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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之歌之黎明前夕》


正文 序章

这里星辰暗淡

这里日月隐遁

当圣光沉于落日之海

天变得比以往更暗

地沉得比以往更深

混乱于此滋生

亡者紧随其后

在艾诺亚圣光难以触及的贫瘠之地

亡者与拾荒人展开最后的决战

邪恶的统治吞噬古老文明

黑暗的蔓延剥夺一线曙光

百年的统治使这里生灵涂炭

吾等听命而来

借助星辰之力,精灵之睿智

用不化之冰雪,不朽之圣光

驱赶黑暗,封印亡者

曙光之柱现人皇

雪山之巅藏狼灵

黑色森林守墓者

河妖泥潭划疆界

当黑暗隐没于东方

生灵复苏,大地重回光明时

平衡终归星辰之下

吾等是艾诺亚圣光之忠仆,格雷温星辰之使者

吾等以三界之名封印战败亡灵

以光明作封印,化冰雪为契约,将黑暗埋于深土

摘自——契约书卷一

正文 第一章 蜻蜓镇

“出了怪事了,初春已过,按理说天气应该越来越暖和,我怎么感觉窗外就要下雪了?”那位赤裸上身的醉汉披上破烂不堪的布衣,并对旁边的人说,“你不觉得冷嘛!”

“那是你喝多了,这桌上的空杯!傻瓜都知道是你一个人喝的。”另外一个人也赶忙将衣服披在上身。

“小心酒杯割破了舌头,你的谎话骗不了我!”醉汉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将整杯的酒灌进了肚子。“这回就不冷了,烈酒可以戳破谎言,也可以抵御寒冷,这是个好东西!”

“烈酒可以让你找不到女人,生不了儿子,更别提耕种农田,外出打猎。”

二人让烈酒冲昏了头脑,但也确实抵住了突如其来的寒冷。旅店的老板端来两杯大容量的啤酒放在橡木桌上,嘴里不停的抱怨这变化无常的鬼天气。他是个身宽体阔的大个子,罩在身上的褐色亚麻短衣完美的衬托出了肌肉的线条。

“你在疑惑,我的老板。”细瘦伶仃的醉汉端着啤酒晃来晃去,“不要疑惑,初春的气候就像女人的脾气,刚刚还温柔体贴,转眼就成了泼妇,你只要能忍住,保准有好果子吃。”

“昨日我还在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今天就要披上皮大衣,我敢保证今晚一定会下雪。”老板说道。

“我也敢保证……您的酒香会招来山贼,唤来强盗,如果你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就聘请我来为你的旅店遮风挡雨吧,至于酬劳嘛,就是可以免费喝到这些美酒。”另一位醉汉挥舞着手臂,粉红的脸蛋儿简直像熟透的苹果。

“老板会找来两名全副武装的佣兵,给你个惨痛的教训,叫你知道威胁旅店是什么滋味。”

“我当然不会,没有你们我的生意还怎么做,话说回来,如果你们在这里动起手来,破坏了我的酒杯和桌椅,我会把你们扔进猪圈,与猪共眠。”老板向那两个醉汉炫耀着他的胸肌、背阔肌和粗实的手臂。“趁着还清醒,点一点分量。”

醉汉看着酒杯里漂浮的啤酒沫,一脸的不屑,“不会的,没了这个酒杯就没了一切。”

“如果需要,门后面还有一摞呢。”老板走回前台,“这股寒风抵抗不了我的烈酒,再降下一度,我就把我的炉火点热乎,让寒风绕着旅店走。”

“严冬到来我也不曾见到你的旅店可以折服寒冷啊,我的老板。”远处的顾客大喊着。令一个角落接过话,“寒冷的到来预示着冰雪女王的驾到,我会用我宽广的胸怀融化她。”那人起身摆着姿势,旅店传来阵阵的大笑声。他们用酒杯敲击桌子,皮靴踩着节奏,醋碟碰撞,呼喝要酒,一时间酒馆陷进了欢乐的浪潮。

直到一个农家男孩一头撞进门栅,踉跄跪地,脑袋豁出一个一指宽的口子,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但他似乎并不感觉到疼。“不好了,西面的山谷有动静!你们快去看看,快去啊!”

“小兄弟,是谁家的猫把你吓成了这样?”男人递给他一整块的鸡腿,“吃吧,吃饱了好去逮猫。”周围一片窃笑。

男孩甩开他,“死酒鬼,收回你的食物!我可不是来和你们无聊打趣的,我还要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其他人。”他指着西边的方向,“就在山谷里,你们看着办。”他说毕旋身跑出了旅店,消失在暮色中。

旅店里的人察觉到这个小鬼头并没有在说笑,他们面面相觑,试图在对方身上找到答案,而当大厅陷入寂静时,诡异的寒冷终于戳醒了他们的脑袋。“山贼在外面等你呢。”有人开口。

“我会信守承诺,老板大人。”那醉汉摇摇晃晃的起身,他没有武器,只有一把沾了泥土的铁铲。等他走出旅店,步上街道,才发现男孩并没有说谎,此刻街道两旁围满了百姓,他们将视线全部投向西面的山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醉汉抬头寻找西方的异样,落日余晖尚存,几颗明亮的星辰如期高挂在山脊上,浓密的森林变得昏暗寂静,除此之外,他没有发现任何敌人。“大惊小怪,哪来的山贼?告诉我他们在哪?”

“嘘……,别说话,你听。”一位老妇说道。

醉汉定神站在原地,却只听见自己的脑袋在嗡嗡直叫,周围的一切在不停的打转,他不喜欢安静,特别是当酒劲儿上来的时候。突然从嗓子眼儿拱上一股暖流,浓溢的酒酸夹杂着油腻的食物一并吐在了街道上。这引起了周遭人的厌恶,他们纷纷避让,咒骂不断。

但这对醉汉来说不过是一群绵羊在嘶叫罢了。他不理睬这些人,并独自朝着山谷的方向走去,途中有人劝他不要这么做,也有人怂恿他,鼓励他,不过绝大多数都视而不见,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处昏暗的山谷里。

你们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醉汉露出一脸蔑视,他大摇大摆的超过了所有人,直到身边仅剩下他自己为止,而前方就是那座他再熟悉不过的树林了。他在这里长大,了解这里,森林附近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路,顺路爬上山坡,在山的另一端有个废弃的农场,而山脚下就是两座山的最低端,没错,那边就是山谷。

醉汉拽了拽破旧的布衣,他后悔自己穿的太少,嘴里不停的咒骂这鬼天气,他还记得昨天的这个时候,他正帮助朋友忙碌田地,闷热的天气让他喘不过气来,可今天却大不相同。不行,如果再走下去会被活活冻死,醉汉暗自决定往回走,却又想起了他在旅店说过的话。于是壮着胆儿迈过一条干涸的水沟,来到森林的边沿,身后的小镇已被夜幕笼罩,但他依旧能听见人群喧哗和家犬吠叫。

他心里清楚,蜻蜓镇距离眉岩城仅有十几里的路程,那里驻守着各个国家的士兵,而传说生活在黑丘山的黑衣人同样距离蜻蜓镇不过几十里,所以山贼强盗不可能蠢到来蜻蜓镇打劫,倘若真是这样,事成之后他们也逃不出这片土地。那么是什么让这些人感到害怕?

一阵刺骨的寒风逼迫他停下脚步,他紧忙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回避自密林吹来的冷风,并探头观察前方的昏暗,嘴里吐出的空气在眼前凝结成缕缕白雾,此时他再也听不见从小镇传来的声音,亦包括细微的振动、鸟鸣和昆虫的叫声。他这才意识到危险就在附近,调头往回跑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将铁铲抵在胸前,小心翼翼的向后退。

越来越冷,越来越静,就在一刹那,醉汉听见了那个声音,起初萦绕在耳边的是一团嘈嘈杂杂的噪音,慢慢的,噪音变成了轰鸣声,声音低沉有力,如同空旷的山岩之上即将泻下万吨的洪水。紧接着,山谷、森林开始剧烈的颤动,诡异的声音不停的变幻、扭曲。醉汉丢下铁铲,紧紧捂住耳朵,但无济于事,声音穿过手掌,钻进耳朵,扰乱他的心智,他感到孤独,因孤独而伤心,因伤心而抽泣,仿佛世间的快乐在慢慢的消失,而眼前却是无垠的黑暗。他跌倒在地,不停的爬,不停的挣扎。

最后当眼前只有黑暗的时候,他听见了那个声音,很近,很清晰:脚步声、皮鞭声、哀嚎声和车轮声,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的穿过森林,驶过山谷,铁索碰撞擦出刺耳的尖鸣,皮鞭抽打如同咆哮的雷鸣,沉重的脚步似乎能踩碎岩石,陷进土地,至于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更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亡者发出的悲鸣。他听见轮毂旋转,马匹尖嘶,也能听见树木枯萎,绿草凋谢的声音。

最后他终于看见了敌人, 滚滚黑烟迅速弥漫,所到之处万物凋谢,那是一匹马,裹着黑烟的马,它的眼睛泛着蓝色的光芒,随着一声皮鞭抽打,马车出现在身后,其上一人身披斗篷,他挥动手臂,皮鞭落下之际,醉汉被剥夺了一切。

正文 第二章 不详的预兆

“你心里清楚,要买我这身衣服,没这个数可是买不来的。”士兵手提包袱,伸手比划着。

这个数字对沃拉冈来说再便宜不过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他暗忖,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五枚金币递给他,“好兄弟,那么……你的这身衣服就归我了。”

“如果你的肚子不幸被人捅了刀子,可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除非你招惹了什么人。”

“什么意思?”

“心存仇恨的人的嗅觉跟狗没什么区别。不过你放心啦,我不会轻易被人抹了脖子。”沃拉冈脱掉上衣解下裤子,士兵照做,两人在树林里做了这笔交易,等出来的时候,士兵换装成了一名落魄的铁匠,而沃拉冈则成了红古堡的守卫。两人做了告别,沃拉冈大摇大摆的进了红古堡驻眉岩城的军营。而那个真正的红古堡士兵却选择溜进巷弄,进了一家妓院。

当沃拉冈得知了蜻蜓镇的消息,他第一时间买到了情报,于是在红古堡驻军出发之前混进了他们的军营里。起初暮坦教徒欲要委托西泽人去解决蜻蜓镇的烂摊子,但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北方的和尔京人烧毁了仰望堡和牛头镇,大军正压在北方的雾之都。所以西泽之王削减了眉岩城的驻军数量,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红石河的巨人桥,与他并肩作战的是椴木堡。

对于沃拉冈来说,红古堡的人比较好说话,反观西泽人,他们自视甚高,不喜欢搞一些私下的小动作。哼,这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聪明自有聪明处,走路学会转弯,才不会一头撞死在大树下。所以好处在于没人会顾及这个新来的蠢货,因为他们都认为新来的活不长,哪怕在众神之都的眉岩城也是一样。沃拉冈就喜欢他们表露出的这种态度,别人拿我当个将死之人,殊不知我却拿他们当白痴。

一行四十人,皆为骑兵,最后面跟着两名暮坦教徒,沃拉冈心里清楚,遇到这种事情,如果暮坦教徒不出面解决,眉盐城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他还能想象到这两人会演一出什么好戏来,首先会调查一番,然后编出一堆恐怖的故事,最后的重点就是‘暮坦众神掌握一切,事情会得到解决’,至于不幸遇难的人,只得就地掩埋,蜻蜓镇就此背上诅咒之名。但愿结果会好一些,但愿,沃拉冈骑马紧随在后,心里在暗自祈祷。

等抵达蜻蜓镇的时候已到午后,小镇出奇的安静,一层驱之不散的阴霾浮荡在建筑之间,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看不见田埂里的牲畜,听不见院落中的犬吠。军官派一队人马封锁西侧的入口,其他人则直接进入镇中心的大道。沃拉冈被派去搜索北侧的房屋,其余士兵也都四散分开,挨家挨户寻找生还的人。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尸体接连被发现,有些趴在桌子上永远的睡去了,有些躺卧在客厅亦或是厨房、走廊里,他们面目狰狞,似乎在生前遭受了非人般的虐待,但出乎沃拉冈意料的是在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伤口。唯一的共同点在于他们的脸色十分苍白,瞳孔放大,身体扭曲。是什么夺去了他们的性命?沃拉冈回避死者的面容,快步穿过阴暗的走廊,来到房子的后院,发现死者并非只有人类,在庭院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具家犬的尸体,周围还有死去的老鼠和乌鸦。而本该绽放的花朵和嫩绿的植物也都枯萎凋谢。

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忽然从最南侧的街道传来大喊。沃拉冈飞奔而出。一名士兵僵硬的跪在街道上,在他的面前躺着上百具尸体,街道表面的岩石塌陷碎裂,自西向东长达近千码。沃拉冈第一眼辨认,便觉得这并非常人所为,他上前扶起受到惊吓的士兵,将他带离街道。与此同时,其余士兵相继赶到,军官带着两名暮坦教徒从南边的胡同走近,他们在议论着什么,军官为此大为懊恼,当见到此情此景时,更是错愕万分。一个年轻的教徒正试图用言语来激励他。谁知道呢,他们很擅长蛊惑人心,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告诉我,小兄弟,我是第一个发现这些……这些死人的么?”受到惊吓的士兵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沃拉冈。

沃拉冈知道他很害怕,担心自己会被诅咒,于是安慰他,“当然不是,或许我比你发现的早。”“不要直视他们的眼睛,千万不要!”

“放心吧。”沃拉冈的注意力集中在教徒和军官身上。其中一个士兵向军官汇报,“大人,小镇……没有幸存的人,不仅人全死光了,村后的农场满地……,都是死尸。”

“把话说清楚,什么死尸?!”军官说道。

“是一切!家禽、牲畜,就连麻雀、乌鸦、蚂蚁、老鼠,所有的一切全都死了,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士兵双腿不停的颤抖,恐惧占据了他。

军官不以为然,“不管是什么鬼东西,死了就死了,你们难不成还害怕躺在地上的死尸起来吃了你!命令所有的士兵,将小镇严密的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并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就连老鼠洞都给我挖出来,一定要找到答案。”

“是!大人!”士兵同声回应。

“大人,依教会所看,村民私自信奉异教,招来杀生之祸,恐怕……,这件事会连累到眉岩城,更会给教会带来后患。”一名年长的学徒说道。三人同时来到街道中央,军官蹲下观察着这些被践踏粉碎的石面。

令一名年轻的学徒也在叙述自己的看法,他将手中的纸卷夹在腰间,用深沉的语气对军官说,“教会和人民一直追奉暮坦众神……,黑夜是邪物的傀儡,傀儡听命邪物,游荡在黑夜,无论是何生灵,都逃不过黑夜的侵蚀。这些信奉异教的村民给了邪物机会,这也葬送了他们的性命,不过还好,一切都掌握在众神手中。”

等你的这句话很久了,暮坦教徒。沃拉冈在一旁沉默的倾听,其余士兵将整条街的尸体排列摆放,并用白色的布幔盖住全身。

“众神会带给无辜的人希望,也会带走肆虐的瘟疫,只要我们心中敬仰众神。”学徒说道。

军官起身巡视了一眼周围,“不幸的后果总需要让犯错误的人去承担,我相信教会会给人民带来安全。”

“当然,当然。”一旁的士兵连声说道。

“好了,这里没有你们的事,赶快把尸体堆积好,到了黄昏就将尸体运到后山埋了,不管是乌鸦还是蚂蚁,一个不留。”他看到沃拉冈和那个受惊不浅的士兵,“不用管他,没用的废物,你去整理这些尸体,快去。”

沃拉冈假装照做,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整理这些尸体,他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查看蜻蜓镇的情况,调查这里的蛛丝马迹,并将信息收集送回黑丘山。当他迈过这条被粉碎的街道时,他有了发现,这一切绝非自然灾害造成,在碎石之间,他发现了马蹄和车轮的痕迹,痕迹外沿的岩石曾被灼烧过,除此之外,两条深陷的凹痕更像是被巨大的锁链拖拽形成。再去观察这些尸体,因惊吓而扭曲的表情永远的凝固在了那一刻,似乎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逃跑,没有来得及做出反抗,一切便已被剥夺。

究竟是为什么?沃拉冈为一名年幼的孩子合上双眼,将他的尸首放在一旁母亲的怀里,然后为他们盖上布幔。如果这件事尚未结束,这样的悲剧还会在其它地方发生……不行!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尽快送到黑丘山,沃拉冈心想,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洛尔哨,准备召唤信鸦,却意识到蜻蜓镇事件的复杂性,他决定要亲自汇报情况。

正文 第三章 黑衣人

距离眉岩城十里外的黑丘山有一座古堡,人们称之为黄昏古堡,黄昏古堡的历史甚远于眉岩城。古往今来,时移事变,昌盛衰落在城市中交替更迭,王座之上轮换着不同的君王,辅佐的臣民不曾留下姓氏,却在时代的洪荒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古堡依然孤绝耸立在山顶之上,静默观察世间万象的变化,即使参天巨树生长一个轮回,物换星移,岁月如流,也不曾亲见古堡随时代变迁而留下半点痕迹。

有些人认为古堡内生活着一群善用魔法的巫师,他们是真神的使徒,记录历史,歌颂伟人,他们游历在世界各个角落,散播祝福,传扬信仰。也有人认为其内部有着一群势力遍及世界各地的庞大组织,他们日行夜出,执行着一些神秘的任务或仪式,他们喜欢隐藏自己的身份,用陌生的面孔和姓氏与王权做交易,亦包括盗贼乞丐。若哪里发生着变化,定会有这些人参与其中。更有甚者认为古堡中不过生存着一群强盗,用抢来的金钱建起了这座古堡,他们身手非凡,等时机成熟,眉盐城或许会成为这座古堡的囊中之物。有些人誓下诅咒,谋划古堡于妖物,有些人信奉其上,跪拜祈福,躲避灾祸。

关于这座是非难辨,议论颇多的古堡,诸多的历史书卷都有其相关的记载,最为贴切相近的说法,莫过于北方王城海马镇的达斯图尔教会所述:精灵纪元终结,圣湖湾隐没,黑暗的降临自雪山之巅伊始。但黑暗无法抵抗光明,真神潘拉(北方的达斯图尔教会信奉真神潘拉,他们相信,潘拉是唯一的真神,她亲手修筑的救赎之门可化解人世的恩怨和罪恶)的神只驱逐黑暗于东方最寒冷的荒野,黑衣人携带着真神潘拉的意志,与残存的黑暗做抗争,维护脆弱的平衡,达斯图尔教会传递永恒的祝福于潘拉的神只。

一些游历四方的巫医、学者以及见多识广的骑士都相信达斯图尔教会所提出的观点,因为黑暗时代的确存在过,即使那场空前的大战渐渐被人遗忘,寻找真相的并不在少数人当中。

一条蜿蜒的石梯隐匿在黑丘的山坡中,随着时日更替,四季变化,石梯变换着形迹,错节盘根的老树彼此角力,将黑丘完全包裹。正日当头,石梯再一次浮现于黑丘北坡,稀疏的灌木横卧两侧,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辨认出这条饱经风霜的石梯,那是曲折而上,通向古堡正门的道路。越向上攀爬,两侧的植被越加茂盛,古堡高大深沉的石墙便裸露在山顶之上,视野极其开阔的空地处。

第一眼望去,这绝非出自精工巧匠之手,石墙形如绝崖山壁,被参天巨斧斩断而矗立在这里。表面的岩石光滑锃亮,其上并没有丝毫的裂痕,但可以感受到从石墙中散发而出的古老气息,凡人都会生畏这般前所未有的奇迹。

沃拉冈身心疲惫,步履中浮现出不安,他牵着马匹顺着石梯游荡在黑丘浓密的森林中,经过几经波折,终于来到黄昏古堡的石墙下。当靠近时,高墙下凸起一扇石门,石门的正中央雕刻着星辰,和一些仰慕星辰的人。剑客将手轻轻触向石门的正中央,石门缓缓的向后挪动,随即在沃拉冈的面前消失。当他和那匹马通过石门时,石门又重新出现在身后,完整的石墙,丝毫看不出一丝痕迹。

进入城堡便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庭院,庭院的古老与神圣在任何地方都不会看到,彩绘的圆顶、白色的拱梁、精致的水晶石阶以及数不胜数的银色石柱。剑客将马匹栓在旁门的立柱上,他无暇留恋于眼下,或是早已享受过这绝无仅有的景色。他安顿好后边匆匆进了庭院正央的大厅。

大厅内众人正围在一起商议着,嘈杂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还有争吵声“北方部落已经越过黑水礁,大举压进,沿途很多城市遭洗劫,我们不能看着不管!”

“对,必须让他们知道南下入侵是一个错误…。”

“和尔京人成不了大事,追捕亡者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啊!”

“身为黑衣人,绝不能坐视不管,这已经触及到了大陆的平衡。”

“虽是如此,但现在我们的重点不应放在这里,”响亮的声音压住了所有的争吵声,“城邦之间的战争,应由他们自己去解决,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到了这个世界的平衡被打破,我们才能出手,否则只能静观其变,做我们该做的事。”那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学士起身扫视着众人,旋即将目光投向刚刚进门的沃拉冈,“眉岩城正在发生暴动,这和几天前在蜻蜓镇发生的死亡事件有直接联系,沃拉冈,说一下你观察到的情况。”

没错,沃拉冈便是黑衣人组织中的一员,自从事发小镇赶回已过去了一天,但神情依旧紧张,他将兜帽摘下,一道深长的疤痕自眼角跨过鼻梁占据了整个脸庞,浅灰色的短发,深红色的嘴唇,眉心处还有一颗微小的胎痣,虽然年轻,但深邃的眼神充满了诸多经历。

沃拉冈走向前,向在场的各位轻轻点了一下头,“小镇所有人都死了,从尸体上来看,肯定不是人为所致,他们受到了惊吓,并在一瞬间被夺去了性命,还有那条横穿小镇的足迹,地面被严重破坏,其中有马蹄印和车轮印,还有……类似于锁链,或者……,总之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议论声再一次响起,忽然又静了下来。“小镇周围所有的生命都不在了,我所指的不在是全部,一花一草。佩希尔学士,你怎么看?”

学士慢慢坐回椅子上,脚上穿着襄着金边的黑色皮靴,有节奏的点着大理石的地面,双手拄着下巴沉思了许久。他有着一头黑色短发,浓密的眉毛使他的面容显得精致且严峻,他很年轻,但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证明了他的经历。

这位就是三名守护者中的其中一位,曾经在黑暗时代立下赫赫战功的佩希尔学士。他的身世没有人知道,就连曙光之柱的主人,曾与他一同并肩作战的人皇-帕拉迪(黑暗时代,三名守护者佩希尔、奥伦丁、阿温哈伊与人皇帕拉迪、大地精灵共同努力,才将亡灵封印在亡者之地拉多拉斯荒野)站在这里,也不敢轻言他所知晓的。

他的姓氏和模样如同岁月激流一般,很快从众人的视野中消散,仿佛天意注定要隐藏他的身份,和他身后诸多的秘密,只有这古堡内的成员了解他的能力。

佩希尔的声音变得低沉有力,“这是个不好的信号,从来没有发生过此类事件,沃拉冈,这件事就先交给你,之后你带我的口信赶往黑森林,和看管那里的守墓人确认一下事情,等会议结束你先来我的房间,我会详细说明。”沃拉冈轻轻的点了点头,佩希尔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赛伊,北方形势严峻,你和奥蒙德一同去巨人桥观察那里的动向,但不要轻举妄动,除非万不得已。”

“放心吧,北方的烂摊子就交给我!”赛伊粗声宣布。

赛伊身体肥胖,个头在黑衣人当中是最矮的一个,蓬松的胡须遮盖住整个下巴,大大的耳垂扎着绿色精致的翡翠耳环,乍一看像是一个怪人,但其实是一个蛮干任性的大块头。而奥蒙德却相反,他有着魁梧的身躯,棕色的卷发,在组织的行动中,通常作为一个领导者去带领组织完成每一个艰难的任务,并总能化险为夷。

“眉岩城这里就由组织去处理,对于小镇事件的起因组织还会去调查。”佩希尔说道。

“北方军队人数庞大,我看巨人桥挺不过十天,如果提前开战,组织该怎么做。”奥蒙德倚着角落的墙边喃喃的说道。

“对北方人来说,开战意味着会损失大量的战力,也许会谈判,不过可能性不大,如今和尔京人的军队并没有在聚集,一部分在黑水礁,另一部分驻扎在海马镇一带。”

奥蒙德披着兜帽,隐约露出脸庞,他对佩希尔学士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巨人桥还有喘息的时间。据组织的调查,和尔京人是没有信仰的自由民,来自德斯兰高原一带的野人,他们性情残暴,没有忠诚可言,行动懒散,想要在短时间将大军压向巨人桥,恐怕……。”

“哼,他们杀起人来可不懒散。”克拉蒙补充。他是个中年男子,全身黝黑,头发落尽,组织里的人都习惯称他为‘黑爪’克拉蒙,只因他的手掌和熊掌没什么太大区别,或许是因为他的肤色实在太黑。

“没落的和尔京人。”奥蒙德承认,“所以背后肯定有一个领导他们的人,佩希尔学士,可以让伊莉娜和我们一同前去巨人桥。”

“嗯,组织还会派人手支援你们。”

“不需要太多,几个兄弟就可以把那些北方人打回去的。”赛伊露出轻松的表情。

“不要轻言任何事,如果失败了,关系到的不仅是组织,也是千万条人命。”佩希尔憋了一眼旁边的赛伊。“这个话题先告一段落,说一下组织其他成员传回来的情报。”

“凯罗尔一行人昨日路过剑锋屋脊,正赶往忘角镇,沿途没有发现任何逃亡的亡灵,据可靠的消息,有只亡灵一直躲着组织的追踪,如果消息属实,他们会在忘角镇结束这场追逐。”奥蒙德说道。

巴鲁艾林向佩希尔学士报告着得来的消息,“安伯、伊迪丝也在西方深处,现在正往回赶,不出几天就会到达朽木镇,组织的其他成员也都在追踪着亡灵,他们之间一直靠洛尔哨保持着联系。”

巴鲁艾林在黑衣人当中算是呆的最久,他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精致的面孔,苗条的身材,他言行不多,却身手非凡,与他一同执行任务的是爱沙拉和肥胖的亚尔夫。此刻三人刚刚从北方的索里斯山区赶回,身体的疲惫令三人无精打采。

“那就好,传去消息,凡事要小心,不要掉以轻心,另外让凯罗尔和安伯赶去朽木镇提供支援,组织的其他成员照常执行任务。”佩希尔宣告,“这次会议先到这里,如果还有其它事情明早跟我说。”

正文 第四章 沃拉冈

“你觉得蜻蜓镇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奥蒙德说道。

沃拉冈将房间的壁炉点燃,随手为奥蒙德倒了一杯李子酒,“蜻蜓镇已成墓地,不过暮坦教徒很喜欢在墓地旁跳上一支舞来,他们就是这样,死性不改。要我觉得,蜻蜓镇的悲剧和亡灵脱不开干系。”

奥蒙德小嘬一口,“这我承认,否则佩希尔学士也不会派你去东方的尽头寻找神秘的守墓人。你没去过那里,对么?”

“我只听说守墓人居住在黑森林,想要抵达黑森林就必须穿过那座雪山,那座从来没人穿越过的雪山。”

“我敢肯定守墓人也是人。”

“我也敢肯定他们受到了大地精灵的帮助。”

奥蒙德笑了笑,“总之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实在太过艰难。”

“习惯了。”沃拉冈不以为然,他脱去弥漫着汗味儿的黑衣斗篷,然后用清水洗去脸上的灰尘,“自从我的搭档在绝岭山脉牺牲之后,我就一直告诉自己,没有人能替代他,如果有人愿意自告奋勇与我一起执行任务,我会对她说,你真的是傻透了。”

“她?”奥蒙德有些疑惑,“她指的是谁?”

沃拉冈连忙转移话题,“我怎么没有见到伊莉娜,她在哪?”

“美人伊莉娜正与斯蔻迪呆在房间里,鬼知道两人在搞些什么。”

“得了,我以为在我出发之前还能见一见这个大美人呢。”

“只要你有勇气,不用走一百步就能见到她,我保证。”

“我保证斯蔻迪会用她的拳头敲我的脑袋。”

两人顿时大笑起来,随后沃拉冈开口,“这次任务会很漫长,奥蒙德,你应该注意到了,对吧。”

“守墓人自古便守在河妖沼泽,他们的使命是看守河妖沼泽以东的亡灵界,既然佩希尔学士要你去见守墓人,不用多想,亡灵界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我有一点想不通,亡灵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乱,我们却没有察觉到,”奥蒙德无奈的冷笑道,“这不仅仅是传话而已,请你记住,沃拉冈,三大守护者依旧牢牢把控着这个世界,如果守墓人的领袖阿温哈伊得知了这个消息,守卫在亡灵界的奥伦丁也一定会知道,恐怕你的路不仅仅只是黑森林而已。”

“感谢你的忠告。”沃拉冈回答。在还未得到佩希尔学士的传话内容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希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复杂,沃拉冈心想。他又为奥蒙德满上了一杯。

奥蒙德端起酒杯晃了晃,“这李子酒盛产于北方的仰望堡?”

“是斯蔻迪嘱咐亚尔夫从忘角镇买来的,总之这的确是仰望堡的酒,我喝着不太习惯。”

“赛伊会喜欢的。”

“是啊,他会喜欢的。”很显然两人的谈话并没有过心,在沃拉冈看来,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过多,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一切。炉火越烧越旺,窗外传来一阵窃笑声,听得出来那是亚尔夫和爱沙拉的声音。“那么……,北方一事你该如何解决?”

“听从佩希尔学士的命令。”

“不会这么简单吧。”沃拉冈有些怀疑,“和尔京人的动作太大,惊动了各个国家,就连眉岩城的乞丐都能略知一二。”

“话是这么说,挺身而出的人又会有多少呢?除了西泽人和椴木堡之外,红古堡在犹豫,怪石台在观望,至于西方国家,他们可不会远赴千里来与东方人并肩作战的。最起码西泽之王霍尔海勒持着拒绝的态度。”

“我想也是。”两人一饮而尽,窗外的庭院传来爱沙拉的歌声,安静甜美,悠扬动听。“希望一切顺利吧。”

“那么,佩希尔学士还在等你,我就不打扰你的时间了。”奥蒙德望向窗外,“如果不去听一听爱沙拉的歌声,恐怕比扔掉一箱的黄金还要可惜呢。”

沃拉冈与奥蒙德一同走出房门,两人在庭院作了短暂的告别,此刻庭院的凉亭下又多了几个人,赛伊、伊莉娜、斯蔻迪、爱沙拉、亚尔夫,以及克拉蒙和他的搭档威克斯。沃拉冈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径直的走向了佩希尔学士的房间。

进门时,屋子的中央燃着一束奇怪的小火堆,其上冒着深蓝色的火焰,扭动的火舌喷射出星点焰花,肆意舞动却显得极其安静。佩希尔则坐在火堆旁陷入了沉思。“佩希尔学士。”沃拉冈打了声招呼便坐在旁边。他没见过这束火焰,注意力全部投向了这里。

“一千年前我被派到这里守卫人类世界,和我一同被派到这里的还有两人,一个叫阿温哈伊,他一直负责看守黑森林,你应该有所听说。另一位叫奥伦丁,他被派到了亡灵界。当战败亡灵被封印在拉多拉斯后,艾诺亚圣光铸就而成的契约书由我们三人掌管,并将契约书保存在蓝焰熔炉中,这一团火焰就是蓝焰熔炉,沃拉冈!你把手伸进去。”佩希尔凝视着跳动的蓝色火舌轻声说道。

沃拉冈显得很吃惊。

“放心吧,火焰如同微风,它的外表看似危险,实则并不会伤到你。”

他犹豫片刻。如果是门外的任何人对我说这种话,我会选择用唾沫浇灭它,但既然佩希尔学士说过了,那么就一定不会危险。他伸向火焰,顿时如卷须般的凉风拂过手背,亲吻皮肤。他从火堆中取出了一张被烧的只剩下一半的羊皮纸,深棕色的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符,沃拉冈从来没有见过,那或许是古老的文字。“佩希尔学士,这代表着什么?”

“这说明,契约已毁,平衡被打破,后果的严重性你是想象不到的,沃拉冈,当你到达黑森林,让他务必知道这件事,但不要听信你身边任何人的话,之后,我会亲自找出真相,并证明我的判断。”

这一切都代表了……一千多年前的亡灵战役会重现世间,生界的努力将付之一炬,但我即使不肯相信,那卷羊皮纸真的是传说中的契约书?“这件事……应该告知其他人。”

佩希尔将羊皮纸送回火焰,深蓝火舌骤然消失,炙烤的温度取代了刚刚那堆冰冷诡异的火焰,沃拉冈猝然觉得一股炽热的温度拂过面颊。“现在还不能说,必须要等到合适的时间。”佩希尔说道,“而你的任务就是要将蜻蜓镇的悲剧一字不漏的说给守墓人听,并要求他们前往影子走廊调查真相。”

沃拉冈想要继续了解佩希尔学士提及到的地方,此刻他已起身准备离开,“时间紧迫,一路不要耽搁。当你抵达眉岩城的海边,会有船只搭你渡海,而到了东大陆,也会有人送你一匹绿刺国度的‘驰风’。”

“驰风!”沃拉冈不敢相信佩希尔学士的话,“驰风乃是绿刺国度一带血统最为纯正的马,只有皇室才有资格骑乘。”

“因为时间紧迫,只有驰风才能助你最快的抵达德隆雪山的山脚下。”佩希尔学士将手放在沃拉冈的肩膀上,“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切记,即使是守墓人的领袖阿温哈伊,你也不要认为他会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相信你自己,相信你所看到的。”

正文 第五章 奥蒙德

爱沙拉坐在石阶上,她的目光从未离开头上的星辰,歌声清脆婉转,缓慢而带有节奏。斯蔻迪娇小的身体依靠着爱沙拉,伊莉娜和亚尔夫则坐在凉亭下的石椅上,‘黑爪’克拉蒙和赛伊在空旷的草坪上切切交谈,一高一矮颇具喜感。奥蒙德悄悄的加入了他们,所有人都因这首歌曲而陶醉其中。许久之后,歌声停止,夜色中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爱沙拉小姐,我恳请你加入我们的团队,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每天听你唱歌了。”克拉蒙回头对爱沙拉说道。

亚尔夫听后嗤嗤的笑着,“说句良心话,我都看不见你在哪,如果和你一起执行任务,我怀疑到了夜晚,我们很容易走散。”

“不要这么说,好在他能找到你们呢。”赛伊接过话来。众人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接下来会去西方。”威克斯宣布,“如今西方的伙伴愈来愈少,所以佩希尔学士要我们呆在西方一阵子。”

“没错。”克拉蒙坦言,“我倒蛮希望能与奥蒙德一道赶去朽木镇的巨人桥,给那群野蛮人一个教训,叫他们知道到处咬人的后果是什么。”

奥蒙德开口,“佩希尔学士的安排一定有其道理,如今凯罗尔他们正在忘角镇,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回来了,等巨人桥那边的事情得到解决,凯罗尔三人会回到古堡休息一阵子,之后……我猜他们会接替你们的位置,而你们呢,或许会去北方寻找雷欧雅。”

“太好了,太好了。”斯蔻迪听说凯罗尔他们要回来,便高兴的不得了,“我想伊童姐姐了。”

爱沙拉用手指拨弄着斯蔻迪的黑发,“好妹妹,伊童姐姐也一定非常想你呢。”旋即又将目光投向奥蒙德,“那沃拉冈呢?他要一个人去东方?”

“恐怕是这样。”奥蒙德简单的作答,难道沃拉冈提及的‘她’会是爱沙拉?

“这个自私的家伙,明知这个任务非常危险,他还要自己去。”赛伊搔了搔下巴的浓密胡须,“我要找佩希尔学士谈谈,好好谈谈,哼!我宁可跟沃拉冈交换任务。”

“哎,说空话真的不感觉腰疼么?”亚尔夫在一旁多嘴。

“你个家伙,好歹我和沃拉冈也一起执行过任务啊。他虽然有些莽撞,但说实话……这个人还行,还行的。”他低下头不确定的说道。

“沃拉冈行事自有分寸,蜻蜓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心里明白,我们没人能够取代他。”

“他需要帮助。”爱沙拉依旧坚持。

没错的,沃拉冈提及的‘她’就是爱沙拉。“是的,爱沙拉,我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

“放心吧,沃拉冈不会有事的。”

“哎,时间不早了。”克拉蒙说道,“兄弟们,今夜相聚真的很难得,我会记住这一天的。等一觉醒来,恐怕还会有人离开,要再次见面的话,或许半年一年都说不准呐。我和威克斯会从西方带来消息,如果需要我们的帮助,随时吹响洛尔哨。”

威克斯起身,“晚安,朋友们。”两人最先离开。接下来是亚尔夫和爱沙拉,据巴鲁艾林的话,三人会在后天黄昏的时候出发,第一个目的地是剑锋屋脊,然后顺着圣母海海峡一路赶去尤林堡。这段路程对三人来说再轻松不过了,反观沃拉冈,奥蒙德很难猜到佩希尔学士会给沃拉冈什么任务。

“奥蒙德,我有话要跟你说。”赛伊瞧了瞧伊莉娜和斯蔻迪,“还是过来吧,我们私下说。”

奥蒙德与赛伊来到草坪的另一侧,此刻伊莉娜带着斯蔻迪进了大厅。“会议的时候,你也在场,你都听到了吧。”

“我们明早就出发。”

赛伊凑到他的耳边,嗫嚅的说道,“不,我指的不是这个,佩希尔学士难得提起我的名字,而这件事在我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佩希尔学士相信我的能力,他的意思是说……,哎,算了。”

奥蒙德犹豫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哦……,一切听你的。”

赛伊咧嘴笑着,耳垂上的绿色耳环像葡萄一样左右摆动,他搂住奥蒙德的腰,“好兄弟,只有你了解我。”

奥蒙德见赛伊得意洋洋,随即在他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恐怕伊莉娜会不同意的,你知道她,虽然没有伊童的脾气这么爆,但也够你受的了。”

“甭提她,哼,只要你接受我的提议就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奥蒙德便开始了北上的准备,当他出门为坐骑配备马鞍时,正巧见到沃拉冈也在做同样的事。晨雾蒙蒙,晨光微弱,呼出的空气变成缕缕白雾,奥蒙德走上前,“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沃拉冈露出灿烂的微笑,“这么说你也有此意。”

“好在朽木镇的巨人桥离黑丘山不那么远,我可以随时回来。”

沃拉冈听后大笑起来,“你可没那福分瞻仰一下德隆雪山的壮阔,体会一番冰冻的感觉。我却不然,听说历代先王的陵寝就在雪山中,没准我还能在那里借宿一宿呢。”

奥蒙德放好马鞍,并抚摸着马匹的鬓毛,两人隔着淡淡白雾。“祝你一切顺利。”他说道。

“你也一样。”沃拉冈一切准备就绪后,牵马踏过湿润的草坪来到高墙下,“哦,差一点忘了,等你们与凯罗尔三人在巨人桥见面的时候,记得带我向他们问声好,尤其是伊童,那个野丫头总是想找机会捶我一顿,告诉她,想要这么做,记得去黑森林找我,我会在那里等她。”

“我会替你传达。”奥蒙德看着沃拉冈走出开启的城墙,一种不安萦绕脑海,他真的想去找佩希尔学士谈一谈有关沃拉冈这次的任务。这不公平,也不符合常理,难道佩希尔学士不明白这段路程的艰辛么?他是独自一人,而并非以团队的形式去完成它,这对于沃拉冈来说真的太难了。蠢货,真是个大蠢货,你应该去为自己辩解,或者是寻找新的搭档才对。此刻庭院只有奥蒙德一人,他能依稀瞥见到沃拉冈的路线,首先他会在眉岩城登船,然后穿过哭泣海峡,如果途中没有遇到暴风雨,他将在海上渡过五六天的时间。

等抵达了东大陆,他或许会选择翻越拉托山脉,或者笔直的穿过浮海平原,进入海纳因森林,而这段路程将要耗费他最少十天的时间,随着越来越接近德隆雪山,路途将愈加艰辛,最后他会在德隆雪山山脚下的前哨镇补给装备,准备进山。那么这段山路他将没有马匹可乘,没有同行的伙伴,更没有翻越德隆雪山的经验。那里并非是红石河的源头绝岭山脉,而是世界的尽头,一切的未知正等着你。你会感到孤独绝望,面临死亡的挑战,但没有办法,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持到最后。“我会为你祈祷的,沃拉冈。”

正文 第六章 沃拉冈

黑森林,窒郁暗影之地。传说那里是光芒永远照耀不到的贫瘠土地,生命停滞,死亡猖獗,远古的亡灵于此徘徊。古老的守墓人便居住在黑森林,他们是光明和黑暗的一道屏障,亦是一处危极险象的关隘。

亡界存有生灵,奥伦丁禁锢亡灵于暗影大地,黑暗存有光明,阿温哈伊看守牢门于暗影森林,全然的希望之源便是佩希尔维护的人类大陆。当黑暗肆虐,暗影之地即将陷落之时,人类大陆定会带给蛮荒之地无尽的光明。

三人各尽所职,之间保持着微妙的涟漪,看似相隔甚远,星星之火便可影响整个大局。

但佩希尔学士的话让沃拉冈感到不安。蜻蜓镇事件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沉睡千年的契约书在一夜之间被破坏,旭日东升的和平年代将转眼之间进入垂暮,死亡不会怜悯任何人,唯有自己去争夺生的权利。

沃拉冈带着忧虑和不安乘上了一艘双桅渔船,出海时正是烈日高升,眉岩城的峡湾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渔船、商船、木筏、划艇、驳轮,他们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从拥挤的峡湾驶出。前方湛蓝无垠,直至天际,海鸟在船只的头顶盘亘翱翔。徐徐微风拂过,船长一声高呼,水手敞开风帆,船速逐渐加快,身后的陆地愈来愈小,直到消失不见。

之后的四天行程海面风平浪静,等到了第五天,他们遭遇到了一场小规模的暴风雨,除了关在船舱里的两只山羊溺水而亡之外,没有任何人遭遇不幸,这要得益于经验老道的水手和临危不惧的年迈船长,沃拉冈心有余悸,他庆幸这是佩希尔学士为他安排的船只,否则任务一定会永远沉在海底。

暴雨过后的一天半时间,船只一直沉浸在阴雨绵绵中,没有风,没有海浪,云层暗淡,雨水无休无止。直到第七天的黎明,东方的地平线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船只在一处窄小且破旧的码头靠岸,此地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城镇,沃拉冈并不清楚它的名字和由来,他甚少来到东方大陆,鲜有几次也不过选在了距离这里十分遥远的地方靠岸。他走上码头,巡视着周围的环境,倘若‘驰风’在附近,那么骑在它背上的一定是来自绿刺国度的骑士或者装扮穿戴华丽的贵族。几经寻找,却并未见到‘驰风’的踪影。

“年轻人,请随我来。”一位老妇人在一旁轻声念道。

这委实令沃拉冈大感意外,“你认错人了。”

老妇人佝偻着背,褶皱的皮肤紧贴骨骼,消瘦的脸庞了无生气。她回过头来,露出一抹骇人的微笑,“那么你并不是黑衣人了。很抱歉。”

“你怎么认得黑衣人?”沃拉冈特意将身上的黑衣斗篷用皮衣遮住,胸前的星辰纹样挡在里面,没人能分辨得出黑衣人,但她是如何做到的?

“黑丘山的书信,年轻人。这方圆几里之内,就只有这一艘船靠岸,也只有你是唯一披了几层衣服的傻瓜。”

沃拉冈不敢相信手握‘驰风’的竟然是个年迈的老人,她的身体孱弱不稳,走起路来还要靠着手中的木杖支撑,佩希尔学士究竟打着什么注意。沃拉冈收回惊讶的表情,“说来也是,那么请你带路吧。”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街巷,穿过热闹的集市,绕过郁郁葱葱的林园,再次进入街巷,最后在一间废弃的马厩看到了那匹马,它全身赤黑,看不到半点杂色,结实的肌肉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线条,阳光在它的身上折射出斑斑光纹。没有缰绳和嚼子束缚它,唯有脚下的一汪清水。

老妇人递给他两个苹果,“你的路有可能一去不返,就当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我们能下次再见。”她笑起来如同发狂的山猫,狰狞恐惧。

希望我们不会再见,沃拉冈欣然接受了她的馈赠,他不想与她长时间的畅聊,纵然她没有身披黑衣斗篷,且收到了黑丘山的书信,但是……。“感谢你的警告。”他来到坐骑前,手掌拂过光滑温暖的皮毛,并轻声对马匹说道,“这段旅程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接受,我们现在就启程。”当他跳上马背,准备离开时,他回头告诉老妇人,“当我从黄昏古堡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将生死抛在一边。再次感谢你,如果那艘船打算返回到西方,就跟着他一起离开这里,因为世风日下。”

于是沃拉冈并没有停留在小镇休息,而是径直的朝着东方疾驰。从黑丘山出发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天的时间,而前方的路将同样耗费他更多的时间。在他离开的当天破晓,他特地翻阅了东方大陆的地图,这片土地人烟稀少,绿刺国度的沙塔罗斯、穆尔海因和基奥斯远在艾里冈森林的东方边境,距离他的位置近千里之遥,并且他的路线不会穿过绿刺国度的疆土,几乎大半的路程都在辽阔的浮海平原当中。这会是个有意思的旅程,他抚摸着腰间的包袱,两颗苹果上下颠簸,水袋中的水已经所剩不多,还好斯蔻迪为他做的梅兰果子可以让他安全渡过这段跋涉,直到抵达最东方的小城前哨镇。

随着深入内陆,四野尽是无边的空旷,脚下杂草丛生,碎石嶙峋,鲜有林荫小河,却处处可见倒卧的枯木。这也让沃拉冈不再奢求能在路上喝一口冰凉的清水,或逮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但胯下的坐骑似乎并不在意这片死寂般的荒凉,它的速度和耐力超越了任何马匹,即使是西泽人所骑乘的战马也不及驰风的一半。他思及此处,又一次想起了佩希尔学士的话,在以往,不论执行什么任务,他都没有受到这番待遇,而这次却不同,佩希尔学士为他安排的一切仿佛在告诉他‘命不久矣’。也难怪,按照正常年龄来说,我早已年入膏肓。

第一个夜晚,他选在一处较高的山丘休息,火堆为他提供了唯一的温暖,却不能为他带来内心的平静,驰风静静的在山腰间漫步,沃拉冈虽然看不到它,却能感觉到它就在自己的附近,并且始终没有离自己远去。随着夜晚渐深,温度越来越低,沃拉冈便在可见的视野里寻找能够燃烧的碎木枯草。然后就着暖气吃掉了老妇人送给他的两个苹果。

在他入睡之前的,他看到北方的天际露出星点火光,自东向西缓慢的移动,火光飘忽不定,忽隐忽现,有时聚集成一撮明亮的黄色,有时分散成点点红色,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最后越来越远,直到完全隐没。沃拉冈本想将火堆烧得旺一些,这或许能引他们来此,也好打听些关于东方土地的消息。但这里可用的资源委实太过贫瘠。他怀疑那匹马真的能吃到嫩草么?他和衣而卧,凝视着闪烁的星海,烦乱的思绪令他的周围不再那么平静,直到疲倦袭身,眼皮沉重。徐徐冷风吹过砂石,掠过草地,发出凄冷的哭嚎,火堆仍有余烬,就像舞动的磷火。沃拉冈闭眼倾听,最后陷入了不安的沉眠。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正巧看见从东方地平线射出的第一缕曙光,一瞬间,沉浸了一夜的潮湿冷气被一挥而散。沃拉冈费力的起身,经过一夜的蜷缩睡姿,令他的全身无比僵硬。他顾不得整理自己,而是直接奔着山腰的驰风而去,早餐便是一块又甜又腻的梅兰果子。斯蔻迪喜欢这个口味,其他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品味,如果换做赛伊,那么他一定会将梅兰果子做成蒜酱牛肉的味道,如果是努尔扎伊的话,估计梅兰果子就会成为一块不折不扣的酸奶酪。

第二天依旧是在浮海平原的腹地游荡,有时他会因相似的地形而晕头转向,紧接着他便会咒骂驰风的愚蠢,如果换做骡子和驴子,或许早就走出了荒野。然驰风并不理会沃拉冈的抱怨,它始终保持着匀速奔跑,哪怕是跃上土丘,顺坡而下也不例外。于是渐渐的,沃拉冈打消了对驰风的看法,他反倒觉得自己才是个愚蠢的笨蛋。

随着日头迅速西垂,一天的行路终将告一段落,此地依旧与之前如出一辙,如果不仔细辨认,还以为又回到了清晨的出发点。而今夜与其陪伴的依旧是荒野星辰、寒夜冷风、摇曳火舌以及强壮异常的驰风。紧接着,相同的情况同样出现在第三天和第四天,直到第五天的行路,路途才有了微妙的变化,这来自于驰风,沃拉冈能明显感觉到它的路线发生了改变,但他并没有阻止坐骑的判断,他心里清楚,现如今,坐骑要比他聪明得多,至于它是如何思考,如何辨别方向的,大概只有天上诸神能读懂吧。

渐渐的,远方出现了一条绿色的细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随着接近,线条变为囊括东方的绿幕,从北至南望不到尽头。“海纳因森林。”沃拉冈拍了拍坐骑的脖子,“好家伙,比我预期的还要提前了两天。”马匹似乎听懂了沃拉冈的赞扬,它嘶鸣了一声,随即大步迈开,速度越来越快,两侧的土丘岩石迅速的向后掠过,扬起的烟尘在身后留下一条迤长的灰色影子。

当进入海纳因森林,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里没有路,只有浓密的森林和及腰高的灌木,枝桠在头顶织就出一张无边无际的绿网,脚下布满柔软湿滑的地衣,斑斑阳光透过树桠,照亮了攀附在绿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宛如深居于绿海汪洋世界中的繁星。这里从没被人踩踏过,以至于野生动物也从未尝试路过该地,放眼望去,原始的面貌肆意袒露,狂放且寂静。

沃拉冈持着怀疑,从这里穿过真的能抵达德隆雪山山脚下的前哨镇么?他停缰勒马,坐骑在原地打转,马蹄敲打柔软的地衣,发出沉闷的敲击声。沃拉冈不敢轻易深入这座陌生的原始森林,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挂在后背的两把短剑,这能让他感到安全。其实他也在猜测着前方的路,可以肯定的是海纳因一定没有山贼和强盗,但不排除有亡灵存在,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其次就是最让沃拉冈担心的野兽,越原始的地方,野兽越凶猛。那么……既然前哨镇在海纳因森林的东端,就一定有从该地穿过的路,只不过驰风并不认得这条路罢了。于是沃拉冈再次跃上马背,手里攥着那把锋利的短剑,谨慎缓慢的游荡在海纳因森林。

正文 第七章 奥蒙德

最早离开黄昏古堡的是沃拉冈,听女孩斯蔻迪说,她特地为沃拉冈准备了三十块的梅兰果子,这些足以让他安全的抵达德隆雪山,而且即使到了,包袱里也能剩近一半多。不过她并没有为奥蒙德、赛伊和伊莉娜做了这样的安排。亚尔夫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嬉笑道,“沿途的村庄不在少数,旅店饭馆随处可见,除非你们选择绕开大道,在旷野里行路。”

“我的斧头长着眼睛,哼,他想剁了谁,谁就活不过明天,当然了,我说的可不是人,而是野猪、麋鹿和兔子。”赛伊手握巨斧,而另一只手却拎着斯蔻迪送给他的蒜酱牛肉,赛伊对此情有独钟。斯蔻迪了解这一点,也了解组织里绝大多数的人,虽然她才来不久,却聪明异常,倘若古堡发生大事,佩希尔学士会亲自接手,如果是小事,那么几乎都由斯蔻迪一手负责。最让奥蒙德钦佩的就是那段绕梁遏云般的召唤咒语,像歌声亦像来自天空深处的呢喃。斯蔻迪对此却不以为然,殊不知这是她独创的召唤咒语,一旦吟唱,不出几分钟,信鸦便会飞到她的身边,落于她的手掌。这要比洛尔哨强上许多,最起码对信鸦来讲,它们喜欢她。

“再回了,朋友们。”奥蒙德向众人告别,紧接着是赛伊,然后是伊莉娜。随后三人离开黑丘山,朝着北方的巨人桥赶路。途径辽阔的沉河湿地、帕西莫高原以及密集分布的泷水河一带。等抵达朽木镇的巨人桥时,已经过去了六天的时间。奥蒙德初步估算了一下,此刻沃拉冈应该刚刚抵达东大陆。

朽木镇位于红石河南岸,巨人桥是朽木镇通往北方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也是重要的要塞城镇,大批军队时常轮换驻守于此。指挥官是个当地人,名叫比利昂,他的祖辈来自椴木堡,所以驻扎在巨人桥的士兵绝大多数是椴木堡的人。

红石河水流湍急,宽阔幽深,暗流密布,它的上游是无人触及的绝岭山脉,下游直至汇入辽阔的哭泣海。全场数千里,其最为狭窄的位置也有两百米的宽度,曾有人试图靠船只横渡红石河,不过下场都是一样的,没有人能成功,这也取决于红石河两岸陡峭松垮的堤岸,一年一次大河改道,却不曾见到红石河的宽度在缩减,反而越变越宽。西泽的圣塔学士曾预言过,再过一百年的时间,绝岭山脉的冰雪会融化殆尽,西方的落日之海会倒灌内陆,红石河与黑水礁将融为一体,北方的地海平原的三分之一土地会成为一片汪洋。奥蒙德不相信圣塔学士的预言,如果换做是达斯图尔教会的预言,他或许会有些担心。因为达斯图尔教会的灵魂启示者的确有这种预言的能力。

之所以起名为巨人桥,是因为人们都相信那是由剑锋屋脊的巨人建造的,其中包含了美提尔人精湛的技艺和矮人族神秘的魔法。但这一切不过是广为流传的故事而已。在黑衣人的历史中有另一种说法,黑暗时代结束,人皇帕兰迪在圣湖湾的曙光之柱宣布了人类第二纪元的开始,在大地精灵的建议下,帕兰迪国王的十二位将军携带着精灵的意志离开圣湖湾,寻找并建造自己的家园。

海希尔将军选择了怪石台,于是石民出现。蒙泰奎尔达将军选择了椴木河,于是有了今天的椴木堡。巴赫洛将军就近选在西方的雨林腹地,金牙城拔地而起。虽然如今那里已成了贫瘠的土地,金牙城改名成了金牙遗址,但对黑衣人来说,金牙城依旧拥有远古的意志。莫迪沙将军和汤奈德将军结盟兴建了帕图蒙和西兰泰拉,而千年已过,两国依旧秉承着先人的意愿。相反,佛罗斯将军和拜纳将军选择了广阔的埃隆沙漠,泰奥蒙斯和泰基蒙斯出现,不过两城仅维持了几百年的时间便成了一片废墟,如今占领此地的是一些绿皮肤的德曼人。

伯德将军与阿纳斯将军渡海远赴东方大陆,在艾里冈森林和浮海平原之间建起了穆尔海因和沙塔罗斯,两城的北端便是辽阔的拉托山脉。伊斯法赫将军独自来到红谷,并建起了如今的红古堡。只有伊苏昆将军和他的弟弟伊莫和将军来到了朽木镇,他们用了十六年的时间搭建了巨人桥,当过河时,伊苏昆选择留在落谷河的下游,而弟弟选择了落谷河的上游,至此,雾之都海马镇和尖叫湾出现。

已近黄昏,三人顺近路进了一家旅店。旅店里人头攒动,多数都是当地人或是士兵。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找了靠墙边的空桌坐下休息,并点了一些面包、奶酪和南瓜汤好填饱肚子。

三人的着装依旧是黑色斗篷,和旅店里的人比起来有些异样。几个官兵注意到他们,并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上下打探着他们,奥蒙德早已发现,只是装作茫然无知。不一会儿,从另外一侧走来一位喝醉的官兵,他站在他们面前严厉的说道,“喂,你们几个!看你们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从哪来的?”

奥蒙德摘下斗帽,面带笑容,“大人,我们是从西方来的商人,路过小镇,找个旅店歇歇脚,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

“商人?战争都找上门了,还会有商人来朽木镇歇脚?”士兵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另外一个穿斗篷的人。“喂!你,把头抬起来,帽子摘了!”

黑衣人摘下斗帽,露出年轻貌美的脸庞,肌肤纤细娇嫩、洁白无瑕,湛蓝色的瞳孔如同冰晶宝石,眉目流转之间充满了睿智和深意,她有着一头披肩长发,黑色如夜空,长发用淡蓝色丝带盘结于肩上,她的一举一动中流露出高贵的气质。她就是伊利娜,有着倾国倾城的美丽,无论哪个男人窥一眼她的容貌都会庆幸自己遇到过如此绝美的白色精灵。

士兵被眼前的面容惊住,虽然身经百战,却抵不过她的一个眼神,他略显紧张,断断续续的说道,“北方部落已…已经兵临城下,战争随时可能打响,但你们可以放心,自由民想攻下朽木镇,首先要通过巨人桥,巨人桥已经被我们守得严严实实,就连老鼠都过不来。”

奥蒙德见状问道,“北方人为何要大举南下?”

士兵的脸喝得通红,身上弥漫着一股烈酒味,“据传言,遥远的北方出现了一群巫师,他们将北方好战的部落统一起来,目的要占领南方,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到处寻找一个奇怪的石头。”士兵将脸凑到奥蒙德身前,浓溢的汗臭和酒臭让奥蒙德无法呼吸,“那是个被遗落的石头,早在很久以前就出现过,不过现在呐……现在早就不见了,北方的巫师相信它就在红石河以南的某个地方。”

“什么样的石头?”奥蒙德居然从没听说过这件事,他撇头看了看伊莉娜和赛伊,随后硬着头皮将耳朵凑向士兵,“我的朋友,什么样的石头有这么大的魔力?”

“哼,谁知道呢,不过我要纠正,那不是石头,而是宝石,嗯……我没见过。”士兵摇摇晃晃的看着伊莉娜,“总之呢,野蛮人在异想天开,他们过不来的,我敢保证……。”

没等说完,从另外一边走来几个士兵,他们手里拿着武器,威胁要将三人带去兵营。赛伊刚要将武器拔出,去收拾这几个自不量力的士兵,奥蒙德迅速阻止了赛伊,并说道,“大人,我们随你去。”

已近深夜,朽木镇的街巷里几个酒鬼醉醺醺的躺在街边,偶尔会有士兵巡逻穿过街巷,除此之外小镇很安静,看来战争的临近对朽木镇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当一行人穿过巷弄,走出城镇,硕大的城堡赫然出现,黑色岩石筑起的城墙、堡楼和高塔攘挤成一团,红黄交织的光影在深沉的高墙上轮窜鼓动。有火焰自城堡射出,墙垛上的守卫好似在火焰上方梭巡。城墙下,铁栅大门半敞,在火光的照射下,变成了古铜色,士兵进进出出,人声交谈和猎犬不安的狂吠混杂成一片此起彼伏的喧嚣。奥蒙德对此毫不在意,他反倒在意的是城堡之外的事物。

在城堡的两侧,绵延数里的防御堡垒隐没在深夜中,黑色的轮廓遮蔽了北方一半的星辰。而除了人为的声音之外,还有更为恐怖的声音:大河流动,湍急汹涌,撞击桥墩,一泻千里。不知在红石河的对面有多少和尔京人,奥蒙德心想。

士兵将三人带进了城堡的大厅内,驻守在朽木镇的指挥官听闻抓到三个黑衣人,便已坐在大厅等候。大厅内士兵全副武装,像是准备迎接一场激烈的战斗。至少从赛伊气愤的神情来看是这样的,他不喜欢这种气氛,如果时间拖久了,恐怕遭殃的并不是他,而是这群士兵。

指挥官比利昂独坐高台,他草草打探了一番,便起身慢慢的走向前,“战争前夕,三个商人来到朽木镇,未免让人怀疑,一个女人,一个大胡子的侏儒,一个穷鬼农夫,再说一次,你们是干什么的!”

赛伊用蔑视的眼光瞥了一眼指挥官,“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并且恭恭敬敬的请我入座,没准我会告诉你。”

比利昂官冷笑,“谁给了这个侏儒这么大的勇气?难道是镇里的陪女么?”在旁的士兵们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指挥官又说,“黑衣人!这么称呼你对不对,把你五花大绑,扔进红石河,应该会很刺激,或者将你的人头挂在城门前,当作对你的特殊奖励如何?”

赛伊压制住了怒火,并轻言道,“哼!等战争结束,你就会知道城墙上的人头到底是谁的。”

奥蒙德见状紧忙走向前,“既然大人知道我们是黑衣人,想必大人心里也清楚黑衣人的此行目的,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瓜葛,如果大人真要这么做,未免是个很大的错误,难道大人想要趟这个浑水么?”

比利昂听后背身思考了一会,周围的士兵都在切切交谈。在奥蒙德看来,椴木堡的人可没这个勇气挑战黑衣人,他们的国王伊力奎尔达视黑衣人为朋友,而朽木镇的比利昂也一定不会以下犯上,他只是在怀疑我们的身份而已,或许是的。

“与我为敌就是与眉岩城为敌,寡不敌众,难道在你这里能成为笑柄?倘若黑衣人与河对岸的凶手为敌,我们就是盟友,倘若你我背道而驰。”士兵此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大厅外也都站满了士兵,比利昂挥了挥手继续说道,“我的士兵和百姓都对黑衣人有着不同的看法,如果方便,黑衣人可以跟我说一说你们的此行目的,效忠于哪里。”

三人并没有被士兵的团团包围吓到,反而一脸平静,因为他们相信,大厅内区区几十人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拿下三名黑衣人,更何况红石河的对面是虎视眈眈的北方大军,如果真要动手,那么失去的不仅仅是几条人命而已。

奥蒙德露出并不友善的微笑,“黑衣人不帮助任何一边,我们只做为旁观者。”他两手轻轻抬起,表示和平之意,“当然我们也绝对不允许北方部落随意侵占各个城市,烧杀抢夺,黑衣人来到这里是要关注这场即将在门外发生的战争”

比利昂命令士兵退下,“那我们就暂时是盟友了?当然我更希望黑衣人可以伸出援手帮助朽木镇的。”

三人没有回答,表示同意指挥官的意见,奥蒙德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我们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情况正如你所见,北方自由民如同饿急了的狼群,他们肆无忌惮的烧杀沿途的城市,仰望堡和牛头镇已不复存在,黑水礁一带的村庄也都被大火烧尽,没有几个人活了下来。”

“北方腹地的海马镇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索性北方自由民没有足够的能力攻下海马镇的城池,这和海马镇是否存在什么联系?”

大厅内的士兵相继四散而去,比利昂请三人就坐,“我的部下并没有从海马镇传来任何可靠的消息,但就在三天前,北方难民来到这里时声称,这些突然出现的北方自由民是和尔京人,他们的领袖是几个奇怪的巫师,至于巫师从何而来,我们还没有确切的结论。”

“我记得没错的话,和尔京人的领袖应该还没有死,他们是不会听命于任何外人的。”奥蒙德断言道。

“和尔京人的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许巫师的黑魔法扰乱了这些野蛮人的心智。”比利昂分析称,“石头,他们在寻找一个奇怪的石头,至于是什么样的石头,我们无从所知。”

“想必是拥有某种力量的石头。”奥蒙德说,“自从来到朽木镇,已经不是第一次谈论这个奇怪的石头了。”

……

第二天清晨,天空下着绵绵细雨,潮湿的空气让人窒息。巨人桥静静地躺在河面上,桥上没有过往的行人,当然,此时此刻也不会有行人。伊莉娜独自站在城墙上,她身披黑衣斗篷凝视着河对岸,岸边方圆几里满是扎堆的军棚,一缕缕青烟从军棚中升起,随着风向飘进森林。本是被雨滴清洗过的清晨,却感受不到它的清新和芳香,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愤怒和恐惧。

奥蒙德和赛伊来到伊莉娜的身边,三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河对岸的军营。“和尔京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等他们的人数聚集完成,战争就会打响。”赛伊开口说道。

伊莉娜轻轻抬起手,雨滴打在她那纤细的手上,“或许不会打响,北方部落擅长以人多优势赢得战争,游击战对他们来说更把握,如果要攻克正规军队把守的巨人桥,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我想北方出现的几个神秘人拉拢部落效忠于他,不会轻易失去大批人手而对巨人桥发起无用的进攻。”

“那剩下的就是谈判了?”赛伊有些不解,“如果我们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北方军队轻易的将朽木镇攻下,这一切都会是徒劳,更何况对面还有几个会玩弄魔法的巫师。”

奥蒙德轻轻的摇摇头,“占领北方只是那几个神秘人要走的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很多事要发生,重点在于他们要找的东西还没有找到。”但愿这些人口中提及的神秘巫师是一些狂热的异教徒,但愿和尔京人的怒火会慢慢停息。“伊莉娜,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深夜穿过巨人桥,去北方调查一下那几个神秘巫师的来头和他们要找的石头究竟是何物,倘若有结果,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而这里就交给我和赛伊。”

伊莉娜点了点头,一旁的赛伊说道,“我知道你的身手不错,不过不要傻到去接触这些巫师,你们想一想栖居在尖叫湾的黑白术士,虽说他们行动笨拙,跑起来比蜗牛还慢,但他们手里操控的火焰却并不那么友好。同样还有这些巫师,总之啊,只要是巫师和术士之类的人,都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这对我们没有好处。”

伊莉娜听后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放心啦,我不是战士,而是侦察者,我会应付这一切的。”

“那就好,那就好。”

“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奥蒙德提醒她,“如果沿途的痕迹查不出北方神秘巫师的来历,那么你就去雾之都,寻求圣庭的帮助。”

“和尔京人来自静默高原德斯兰以北,他们南下的路线绕开了北地平原,第一个烧毁的城市是牛头镇,之后是隠潐的仰望堡。我可以……。”

“不可以。”奥蒙德当即回绝了伊莉娜的要求,他说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但牛头镇和仰望堡早已成为废墟,如果无功而返,会浪费太多的时间,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你要在黑水礁一带查找真相,之后去雾之都,你要知道,雾之都的地下宫殿隐藏着世间诸多的秘密,你会在那里找到答案。”

“他们要找的石头。”伊莉娜了解了此次调查的目的,她轻声说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不过雷欧雅一行人还在北方深处的无尽冰原,或许他们也在调查这件事。”

“那么就由他们去做吧。”奥蒙德回答,他并不关心为情而离开的雷欧雅,而是在担心和尔京人的下一步动作,雾之都一战让他们知道了南下侵略的艰难,那只是海马镇而已,而巨人桥会让他们束手无策。众神之都与红古堡、椴木堡、怪石台和西泽镇签订同盟协议的目的包括了维护这片土地的和平,四国之王和众神之都不会放任不管,这场即将发生在巨人桥的战争会激起五国的愤怒,同盟协议也将在暮坦教徒的召唤下起到作用。

正文 第八章 沃拉冈

德隆雪山是大陆最东缘的墙壁,地图到这里就到了终点,云端将雪山一分为二,世人从没有领略过顶峰的壮阔,单单是云端之下的部分就已将东方的天际完全遮住,只有近乎到了正午才会见到久违的阳光。

此地也被称为智者的圣地,多少先王埋葬在这里,为了能得到圣山的恩惠。据史书上说,人类第二纪元开始的那天正是深秋之日,一道刺眼的光芒落在德隆雪山的云端之中,顷刻间,残留的黑暗土崩瓦解,光明重新回到这片大陆。至此,遥远东方的德隆雪山与西方深处的曙光之柱被称作大陆上的两颗璀璨的明珠。

有传闻称,帕兰迪王国的人皇就埋葬在德隆雪山深处,保护圣柩的是巨大的雪山狼灵,还有的说法称,人皇的圣体早已被大地精灵带出了落日之海。故事成了传说,传说成了神话,德隆雪山早已是一座千年的圣山。

当沃拉冈走出海纳因森林时,阳光恰巧越过云端之上的峰峦,雪白的云层垂在高空,摇摇欲坠,仿若终年囤积的冰雪,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砸向大地,又好似从德隆雪山伸出的爪牙,使阳光变得暗淡冰冷。沃拉冈拽了拽斗篷,刺骨的寒风吹打他的面颊,顺着脖领钻进胸口,没走出多远,他已冻得瑟瑟发抖。然驰风却相反,皮毛溢出的汗水不断蒸腾成缕缕白雾,雪地留下的脚印变成一滩雪水。

沃拉冈垂下身子的同时披上兜帽,他一夹马肚,驰风再次全速奔跑。眼前的雪山遮蔽了一切颜色,有时他分不清哪里是陆地,哪里是天空,而无论驰风用尽多快的速度疾驰,面前的白色依旧纹丝不动。它的雄伟高大令沃拉冈感到惊讶。越靠近东方的尽头越加寒冷,身后郁郁葱葱的海纳因森林逐渐变得渺小,他看到此起彼伏,自山野间倾注而下,贯穿冰雪的溪流,水面闪烁,日光映照。白雪覆盖的枯林低垂于饱受冷风摧残的丘陵之上,嶙峋危岩和缀满残雪的野地构成一片了无边际的荒芜。

沃拉冈意识到此次东行是个错误,一股脑的想法涌向眼前,逼迫他调转马头往回走,不过雪山似乎还有另一种能力,迫使那些好奇心强的傻瓜靠近它。他忽然相信雪山之中真的存在狼灵,不过那可不是保护先王陵寝的狼,而是大地精灵的宠物,协助光明抵抗黑暗的使者。沃拉冈当然听佩希尔学士说过,在黑暗时代,栖居在圣湖湾的大地精灵派下巨狼,从世界的最西方来到世界的最东端,翻越沙漠、森林、沼泽、大海,最后在德隆雪山痛击了行走的亡者。那场大战使百头巨狼损失惨重,没人知道还有没有巨狼存活下来,不过有人宁可相信谎言,也不愿相信事实。此时的沃拉冈属于前者,或许这是他唯一前进的动力。

当阳光爬出云层时已近落日,天空变成了微弱的红色,德隆雪山的表面游弋着淡淡的粉红。在它的山脚下,前哨镇的灯火显得格外迷人。终于到了,沃拉冈庆幸他还活着,不过也在担心他将时日不多。来到小镇时,街上行人稀落,两侧的房屋充斥着温暖的光影。他就近找了一家旅店入住,这是个冷清的旅店,几乎没人来过,当沃拉冈风尘仆仆的撞开房门,旅店的老板委实吓得不轻。

“给我来点暖和的食物,还有……来壶热酒。”沃拉冈看了一眼门外的坐骑,最后安心的关上房门。他的双脚被冻成了木疙瘩,走起路来不由的打晃。

“这就给您去拿。”老板匆匆忙忙的进了里屋。沃拉冈嫌壁炉的炉火不够大,便找来木柴将其添满,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屋子变得暖和起来。他也好松口气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老板为他拿了热乎的黄油饼和硬奶酪,还有一碗烫嘴的柿子汤。正和我意,沃拉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我们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来,即使有,也是一年半载来一次。”老板打探着这位落魄的旅人说道。他是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浓浓的胡须,棕色的皮肤,这让沃拉冈想起了赛伊。

沃拉冈指着东面,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了面前的食物上,“我要去那里。”

“那里?”老板抬头看着东侧的墙壁,“噢!我知道了,你要找的就在镇子的东面,嗯……,是探亲么?还是旅行?”

“不,不是探亲,也不是旅行。”他撕掉一块黄油饼,又补了一口热乎的柿子汤,“是雪山,我要穿过去。”

老板瞪着老大的眼睛看着他,嘴角的口水几乎滴在了桌子上,他沉默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我要向你打听点事。”沃拉冈就猜到他不会相信,于是同样露出憨笑的表情,“你知道如何才能穿过德隆雪山么?”

“不可能的,没人能够穿过德隆雪山,唯一的路就是绕过去,但这段旅程非常艰辛,曾有人想穿过德隆雪山,亲眼看一下雪山后面的世界,但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传说雪山附近生活着怪兽,它来无影去无踪,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已经成了它的盘中餐,所以建议不要满足你的好奇心。”

能有什么野兽能比得上逃亡的亡灵,当亡灵接近你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恐惧和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给我提供完美的路线就可以,当然你还是要做生意的。”

“恩恩那当然,我只是给你个提醒,你若要去,我也不会阻止的。”老板忽然低沉下表情,“你要在我的店里居住几天呢?”

“一个晚上。”

“你会喜欢上我这里的。”老板抬起手指比划着,“这一夜会是你的最后一夜,好好享受。”

说话够直白,“这是个警告还是告别呢。”

“算是个忠言,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如果你走上这条路,你会发现这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你会在路上发现冻成冰块的尸体,或是残存的手臂和大腿,如果路上遇到暴风雪,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亡。”

“多谢你的警告。”沃拉冈忽然没了食欲,“不过我还是要走这条路,我没有选择。”

“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老板为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果汁,“你来自绿刺国度?”

“我来自兰尼亚,西方大陆。”

“是什么事情让你没得选择?”

沃拉冈并没有回答老板这个问题,介于眼下的棘手问题,他想开口劝他离开前哨镇,躲避雪山身后的威胁,却又忽然没了动力,他起身说道,“感谢你为我准备的食物,旅途太累,我需要休息。”

“当然,当然,跟我来。”老板带来到楼上,进门时沃拉冈嘱咐他,“门外的马匹需要些食物和水。”

“放心好了,我会照看你的马匹的。”

我已不需要驰风的陪伴,因为它无法穿越雪山。沃拉冈躺在柔软的鹅毛大床上,他正对的墙壁,炉火正冒着热气,墙上挂着一些简单的装饰品以及一副陈旧的壁画:雪山巍峨,云雾缭绕,绿色的釉漆勾勒出山脚下的城市,有群鸟徘徊天空,麋鹿蹲踞一角。整个画面显得十分不协调,特别是那座雪山,斑痕累累的雪山。

翌日清晨,屋外依旧沉浸在夜幕中,天空是淡淡的蓝色。德隆雪山变成了一堵暗灰色的天幕,在遥远的云端之上,缕缕微弱的光线正试图穿透那座天幕,最后却只是徒劳而已。寒气冻住了整个小镇,零星灯火从窗口溢出,却也只停留在街道的上空,沃拉冈看到的是若隐若现的斑驳,和凝结在空气中的冰霜。

选在这个时候出发是在找死,他警告自己,随后跑去旅店老板那里买了一件厚重且温暖的兽皮大衣,一双笨重的毛皮长靴和一些在路上充饥的干粮。他不想再吃这些出自古堡的梅兰果子,虽然可让体力完全恢复,但吃起来实在又甜又腻,他受不了这个味道。

老板为他出的价钱要比他想象中的高了一倍,那不过是被人穿过的衣服罢了,却能在之后的路上为他提供温暖,沃拉冈只好给他一倍的钱。当整个小镇逐渐变得活络起来之后,他也准备好了路上的一切。驰风对于告别这种事干脆利落,沃拉冈拍了拍它的脖子,得到的回复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去。也好,但愿你能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回到真正的骑士身边。

小镇虽是在德隆雪山的山脚下,但实际接近雪山要走很长的路,绵延曲折的山路在雪山面前显得十分渺小。沃拉冈独自一人沿着山路接近雪山,直到小镇消失在他的身后,而前方是无垠的白色世界,刺骨的寒风咆哮着,似乎在阻止沃拉冈向前走,每迈一步都感觉很吃力。

这是沃拉冈第一次来到遥远的东方,无数的未知正等待着他,然而此刻的寒冷足以让沃拉冈打消前进的念头。他知道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佩希尔交给他的任务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德隆雪山却不会去怜悯一个将使命作为一切的蠢货。谁会可怜我这种人呢?不会有的,除非天上诸神真的存在,除非格雷温星辰像烈日一般出现在我的头顶,融化眼前的冰雪,为我开辟一条穿过雪山的路,除非……。

当他穿过一片浓密的松针林,翻过白雪皑皑的陡坡,进入一座由山脊构成的巨大沟壑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建筑,由于寒风和冰雪的吹打看起来模模糊糊,沃拉冈试图走近去看,一座身穿盔甲的战士巨像赫然耸立在建筑物前。他手中握着一把指向苍穹的黑色巨石宝剑,腰际是一支大如马车的灰色号角,外表刷了一层蓝底灰色条纹的染漆,由于年代久远,斑驳的裂痕收缩成一块块即将脱落的皮垢。巨像头戴羽饰战盔,肩胛高高翘起一对锥形尖刺,胸甲正前方雕刻着巨角雄鹿。

这是绿刺国度沙塔罗斯的象征,那么埋葬在这里的一定他们的先王阿纳斯了,沃拉冈断定,他仿佛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便加快步伐绕过石像。

石像的身后就是那座宫殿,隔着风雪观察时,显得十分巨大,当走近时,几乎缩小了一倍,沃拉冈深感疑惑,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方形宫殿,整个建筑略微沉陷在土地里,积雪掩埋了一半的高度,它的四周没有任何开口通向宫殿之中,方方正正的外表是没有经过处理的灰色巨石垒砌而成,表面凹凸不平,裂痕累累,但巨石之间的衔接处却没有半点歪斜扭曲。显而易见,这是为了防止盗墓人侵犯先王的陵寝。

真是够了,沃拉冈心中生出一丝苦笑,在这种冰天冻地的鬼地方怎么会有盗墓人来盗墓?他略微失望的顺着宫殿绕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除了拍打在他身上的风雪,四周依然是冰冷的石头和彻骨的寒风。他找到一处可以躲避风雪的一侧安静的坐了下来,冥冥之中回忆着瞬息万变的历史横流,瞻仰着先王的丰功伟绩和经久不衰的传奇故事。但时间留不住任何人,曾经被无数人所仰慕爱戴,如今却埋葬于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不禁让沃拉冈失望万分。

他又起身远离先王陵墓,来到一棵距离石像很近的大树旁坐下。头顶厚实的白雪充当遮挡寒风的壁垒,他紧紧扣住斗篷,蜷缩在树根下,只露出一双微微睁开的眼睛,并上下打探着这雪白无垠的世界,嘴里呼出的空气在他的面前凝结着冰冷的蒸腾雾气。他所及之处无不充斥在刺眼的白色光芒下,奥蒙德曾对他说过‘倘若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白色,这就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无区别,黑白对立,却又紧紧相连,我们就处在其中,无刻在衡量着两者之间的区别。’这句话似乎很难让人理解,不过的确应正了此刻沃拉冈的处境。他眯着眼睛,游离在干枯的灰色大树与白雪之间,唯恐自己失明。

正文 第九章 奥蒙德

“让我看看你的力量,伊莉娜。”赛伊怂恿她,“巨人桥的长度足有一百丈,我看还不止呐,如果你这一箭能射到河对岸,哼,我估计这群野蛮人会痛恨他们的决定的。”

伊莉娜小心翼翼的擦去弓箭表现的灰尘,她貌美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似乎因外界异样的目光而感到羞涩。“我才不会听你的,因为你的决定往往都是错误的。”

奥蒙德在一旁笑着,“我认同你的看法,伊莉娜小姐是个侦察者,她的断定从来没有错。”

“我手中的战斧才不会出错。”赛伊不服气,“你的学生是谁救的,你还记得吧,是我的战斧,我手握的战斧,哼,如果你们忘记了,我的战斧可没有忘。”赛伊学着伊莉娜的动作,但太过于笨拙,巨斧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发出震耳的声音,四周的士兵趁这个机会探头望向三人,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可不是那个生着光头,满脸胡须的矮个子,而是美丽的伊莉娜,那个令人陶醉的黑衣人。

“你在羡慕亚曼达,对不对。”奥蒙德开口说道。

赛伊依旧坚持,“我才不会,他的命是我救的,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天他还尿了裤子。”

“他才没有尿裤子,是因为酒桶里的酒撒在了他的身上。亚曼达很勇敢,也很固执,他勇敢是因为他知道害怕什么,他固执是因为他从不放弃。”伊莉娜为他的学生辩解道。

“你的学生当然只有你了解。”赛伊露出一抹坏笑,“不过伊童可不会这么认为。如果野丫头的脾气上来,她能掀翻了整个黄昏古堡。”

伊莉娜不理睬赛伊的蛮横,她缓缓抬起弓箭,对准河对岸,手指一松,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头扎进湍急的红石河。“河对岸的地势要比这里低,和尔京人会对这个距离进行试探,所以我觉得他们会派出强壮的弓箭手,步步靠近堡垒,每走出几步就会射一支箭矢,直到触碰到城墙为止。”伊莉娜对奥蒙德说道,“在大战打响之前,他们会想出攻城的办法。”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奥蒙德问道。

伊莉娜收回弓箭,“和尔京人很聪明,他们来自德斯兰以北,靠近无尽冰原,也靠近河间湾和尖叫湾。不过他们没有选择走这条路,而是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几乎走过了大半个德斯兰高原。我觉得和尔京人并不想与两城发生正面冲突,从地势上来说,他们会吃亏。而且两城的身后是北方王城海马镇,倘若发生交战,和尔京人将必败无疑。”

“说明和尔京人十分了解北方的土地。”

伊莉娜摇摇头,“和尔京人并不了解整个北方,而是只局限于他们生活的地方。真正了解北方土地的是他们口中提及的巫师。他们知道牛头镇和仰望堡距离海马镇很遥远,只要选在任何一天的深夜进行突袭,两城都会陷入混乱,而混乱就意味着死亡。一旦和尔京人拿下了两城的城池,就意味着整个黑水礁的上游将被和尔京人控制,他们会一路向东,烧杀掳掠,此时的海马镇会变得被动,他们有能力抗击,却没有能力消灭和尔京人。巨人桥会成为和尔京人踏入南方土地的一道关卡,当所有的兵力集中在河对岸,朽木镇便会陷入一场鏖战。”

分析的很准确,奥蒙德不得不承认,“那么野蛮人攻打海马镇,是他们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没人保证他们不会再次犯错,和尔京人秉性难移。”

伊莉娜环视了一眼城堡,“守军太少,他们抵抗不了这种冲击。”

“西泽和椴木堡的军队正在双塔要塞集结。”奥蒙德提醒她。

“但愿南方人看清了巨人桥的处境。”伊莉娜似乎有些失望,“我会选在今晚穿过巨人桥。”她说毕便转身离开。

“伊莉娜不喜欢这里,我能看出来,是眉岩城的不作为惹恼了她。”赛伊叹了口气。

奥蒙德说道,“众神之都也在努力,但蜻蜓镇发生的事着实令暮坦教徒抽不开身,放心吧,援军会来的,而且一定会在大战打响之前来到这里。”

“你认为我会稀罕那些只会弄枪弄棍的小孩子?奥蒙德啊奥蒙德,你难得糊涂,倘若战争打响,没有我们黑衣人的帮助,身后的朽木镇会变成一片火海的。我们的到来其实不算什么,一旦凯罗尔三人和安伯、伊迪丝加入我们,哼,什么和尔京人、神秘巫师,他们会尝到苦头的。”赛伊走下石阶,“我不担心巨人桥之后的处境,我只担心这场战争会死多少人。”

奥蒙德独自苦笑,两人各持己见,伊莉娜谨慎小心,赛伊却自信的过了头。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组在一起执行任务,却从来没有意见统一过,只有奥蒙德会在两人的意见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但几乎所有的判断都来自于伊莉娜。她是个出色的侦查者,但有时候她的谨慎反而会为她招来麻烦。相反,赛伊的想法过于简单,有时傻的简直像个执拗的孩子,他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

和尔京人的入侵却是另一码事,伊莉娜分析的没错,神秘巫师控制了和尔京人,而且对北方十分了解,他们行动的路线太完美,当仰望堡和牛头镇陷入战乱时,估计海马镇根本一无所知。所以伊莉娜的担心是对的,巨人桥如履薄冰,守军需要支援。

黄昏的时候,比利昂邀请三人来大厅就餐,伊莉娜不喜欢大厅的氛围,所以选择留在了自己的房间。赛伊闻讯有啤酒喝,便第一个跑了过去。“当你打算渡桥时,我会让城堡的人将火焰熄灭,掩护你通过巨人桥。”奥蒙德暂留在伊莉娜的卧室,透过敞开的窗口,可以清晰的望见远处朽木镇的阑珊灯火和稀落行人,他来到窗边,凝视着远处,“此刻时间还尚早。”

“我会想办法接近那些巫师,如果一切顺利,一天之内我就能回来。”伊莉娜就着烛光,打理随身携带的物品。

“你的洛尔哨还在吧。”

“当然啦,你是担心我回不来?”

“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如果你的计划推迟,就用洛尔哨召唤信鸦,我会在朽木镇等待你的消息。”

“放心好了。”她从包裹里取出一颗梅兰果子,“赛伊已经去了大厅,你也应该和他一起去。”

“赛伊喜欢那种场合,说实话,我倒不太喜欢,在你独自穿过巨人桥之前,我会陪着你。”奥蒙德也从口袋里取出几颗梅兰果子,“这些给你,你一定要放好。”

伊莉娜习惯了奥蒙德发号施令,便不加犹豫的放进了自己的包袱里。不过对奥蒙德来说,这并不是命令,而是关心。自三人分到一组一起执行任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年头,三人经历过大小劫难数之不尽,如果说是最要好的朋友,倒不如说是一家人。奥蒙德了解两人的程度甚至比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深。所以他知道,伊莉娜也在担心这次任务,尤其是从未听说过的北方巫师,换做奥蒙德,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不知何种原因,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奥蒙德迫使自己露出微笑,却总觉得自己的笑容十分丑陋,“别忘了给赛伊带两壶海马烈酒。”

伊莉娜转头看着他,“你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当然不是,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奥蒙德迟疑片刻,“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同一时间发生,因为蜻蜓镇的事,沃拉冈独自去了黑森林,北方又出现了一群巫师,蛊惑人心,流言四起,我在考虑这其中的联系。”

“你还没有告诉我,佩希尔学士到底交给了沃拉冈什么任务。”

“我也不清楚,总之这与守墓人有关联。”奥蒙德轻轻关上了木窗,顿时,卧室变得寂静无声,他想了想说道,“守墓人把守着河妖沼泽,对岸就是亡灵界,据我的猜测,守墓人十分了解亡灵界,阿温哈伊和奥伦丁距离人类大陆遥远,他们之间肯定有联系,而佩希尔学士要将消息传达给阿温哈伊的唯一原因,就是亡灵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直接导致了蜻蜓镇的悲剧。”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能与和尔京人产生联系?”伊莉娜回身坐在了柔软的麻绒床上,蓝色的双眸如同跳动的冰晶,她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精致。

“所以我交给你的任务……其实佩希尔学士并不知道。”奥蒙德本不想告诉她,但如果不说,他总会觉得欠伊莉娜和赛伊太多,以至于……。“你的任务不仅仅要调查这些从北方而来的巫师,我还要你前往北方王城海马镇调查一下其它事情。”

“得到进入地下宫殿的许可,这需要登坎国王的亲笔信件。”伊莉娜摇头否定着这其中的可能性。

“不需要,当你抵达海马镇的圣庭之后,宫务大臣波斯塔会亲自接见你。虽然你不会喜欢这种人,但他能帮助你完成任务。”

“波斯塔?”伊莉娜听到这个名字并不觉得惊讶,“那个胖胖的光头,我对他略知一二,但他凭什么会帮助黑衣人?”

“因为你曾与登坎二世并肩作战过,你了解伯达家族的历史,如今坐在王座上的依旧是伯达家族的人,登坎二世的孙子小登坎。伯达家族对黑衣人素有好感,所以圣庭的人亦包括宫务大臣同样对我们还不错。”

“这是个有趣的历史。”伊莉娜微笑着说道,“我还记得登坎三世是如何去世的。可小登坎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恐怕……。”

“你太过于谨慎。”奥蒙德打断她,“尽管按照我说的去做,没有人会拦你的,相信我。”

“那么你想让我调查什么事?”伊莉娜说着话,便已将蓝灵木长弓放至后背,这把弓箭有别于普通弓箭,蓝灵木生长在北方的冰晶海峡,数量十分稀少。修长弯曲的弓架经过岁月的雕琢已变成了古铜色,原本粗阔的年轮,如今已成了这把弓箭的雕饰图案,但更像图腾,盘旋缠绕。弓弦则是用巨大龙蜥的筋做成,亮银色的丝线互相交织成一箍,柔韧坚实,刀剑无法轻易斩断。

“海马镇的地下宫殿隐藏着庞大的宝藏,只要你细心去找,就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奥蒙德告诉她,“我给你个提示,北方的神秘巫师,他们想要得到的那颗宝石或者某种奇怪的石头。和尔京人的历史,我曾听北方人简单谈起过,在两百多年前,和尔京人的另一个族名叫深谷部落,一名勇士成为了深谷部落的盟血骑士,他为深谷部落的酋长四处征战,最后统一了整个北方深处,并更名为和尔京人。对于之后的事,我一无所知。你可以查阅一下和尔京人的历史,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还有……关于蜻蜓镇的历史,我不敢保证你能找到,但有一点你一定要知道,海马镇的达斯图尔教会对黑衣人有着很深的了解,他们却刻意去隐瞒我们的真相,目的是为了什么。等这一切都了解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这其中的秘密。”

伊莉娜抚摸着自己的额头,露出一脸的疑惑,“我会尽力弄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那就好,我不打扰你了,当你打算离开的时候,记得来找我,我就在大厅等你。”

没等奥蒙德走进大厅,攀谈叫嚷、呼喝要酒的声音便透过门缝传到了庭院,他能闻到浓烈的酒味和焦糊的烤肉味,也能感觉到自红石河弥漫而来的潮湿水汽。墙垛上,几名守卫无精打采的蜷缩在角落里,庭院的篝火旁有士兵细声交谈,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静。

等来到大厅,赛伊醉醺醺的拽着奥蒙德坐在靠近高台的位置,比利昂也喝的不清,唯独他的侍卫滴酒未沾。他叫吉力詹士,是个当地人,有着半个西泽的血统,白白的脸蛋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起话来也是柔声柔气。“我见过你,在上一次路过朽木镇的时候。”奥蒙德说道。

吉力詹士凑到奥蒙德的身边,脸上堆满了谦逊的笑容,“这是我的荣幸,尊敬的大人。”

“什么荣幸不荣幸的,尽管喝,尽管吃,没人会在意的。”赛伊涨红了脸,并一把搂住吉力詹士的脖子,“好好享受这顿晚餐……宜早不宜迟,听着年轻人,过了今晚,谁也不敢保证明天还会像今天一样安全。”

吉力詹士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他很年轻,举手投足间表露出焦躁。似乎他对黑衣人的话略微有些敏感,奥蒙德回以笑容,“酒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即便是诅咒和宣誓,不要相信我朋友的话。”当然在奥蒙德说出这番话时,赛伊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侧,比利昂坐在高台,正与一名全身长满了丰厚体毛的壮汉攀谈,像是两人打了什么赌注,而赛伊充当了为两人排忧解难的角色。

“我并不担心红石河对岸的野蛮人,就在不久,城堡接到了来自眉岩城的书信,四国将派出六千人的兵力支援我们,七天之内,联军会在泷水河的双塔要塞集结完毕。”吉力詹士用手指夹起银质的高脚杯,里面盛着乳黄色的李子汁,“我还听说,西泽之王的儿子已经去了波多丘陵,他们会从波多丘陵的矮人族那里买到大量的沙粉,任凭北方人如何攻打巨人桥,他们会徒劳无功的。”

这是最好的结果,奥蒙德心想,这样一来,黑衣人就不必参与进这场战争中,不会伤害到无辜人,不会积起仇恨,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朽木镇的巨人桥。当一切已成定数,信鸦会带来新的任务,哪怕上溯闯一次红石河的源头—绝岭山脉,我都愿意去这么做。

黑衣人的任务就是这样,自人类第二纪元开始的那一天起,三位守护者便各守一界,各自履行着自身的使命,这一切都是在契约书签订的基础上实现的。奥伦丁独自坚守亡灵界,镇压亡者,驱散黑暗。佩希尔学士在黑丘山顶创建了黑衣人组织,维护平衡,消弭怨恨,但黑衣人最大的敌人依旧是从亡灵界逃出来的亡者。

阿温哈伊,黑森林守墓人的创立者,固守在亡灵界与人类世界的边境。‘那条河妖沼泽如同一条曲折无边的鸿沟,最后的决战就是在河妖沼泽展开的。’佩希尔学士曾这样说过。不过组织内的人从没走过这条路,沃拉冈却是第一人。奥蒙德忽感口干舌燥,他将满满一下的啤酒一口气咽进了肚子。他最担心的并不是眼下的战争,而是沃拉冈将要完成的任务。

正文 第十章 沃拉冈

风小了,不过雪还在下着,沃拉冈这才发现,落下的雪花足有树叶那么大,大雪在他的面前碰撞挤压,缓缓飘落,很快的时间就堆叠到一尺的厚度。沃拉冈清扫出的空地也在不经意间被再次填满。他倚靠在树干下,唯恐被降下的大雪掩埋,厚实的积雪压在枝桠上变成一堵晶莹的拱梁,这不仅能为沃拉冈提供天棚的作用,也能为他遮挡另一侧的寒风。他忽感庆幸自己能有这种预判何时降下大雪的能力,于是猜测,倘若无视风雪,继续东行,恐怕走不出几里地就会被大雪掩埋。

旅店老板说过的,雪山有不完整的尸体,诸如手臂、大腿之类,或许还有人的头颅。在这种酷寒的鬼地方尸体不会腐烂,如果碰见,死者的面容还会是完好无损的?苍白的面孔,随风摆动的头发,睁开的眼睛和裸露在外的枯黄牙齿。严寒能留住濒死之人的表情,沃拉冈心想,希望我的运气不会这么糟糕。

随着时间的推移,积雪越来越厚,身前堆积成一堵雪白的高墙,视野也随即变得狭窄。如果再这样等下去,我就真的会被埋进大雪里,必须出发了。他用力扭动着身体,一不小心,厚重的毛皮大衣挂在树枝,覆在枝桠上的厚雪顷刻间压在沃拉冈的身上,雪花虽然轻如羽毛,一旦累积成数尺厚,它的重量同样不可小觑。沃拉冈没了反抗的能力,这要‘归功’于穿在身上的大衣,让他的行动变得既笨重又迟钝。

雪下的温度要比暴露在外暖和得多,身体的温度保留在雪层中,将冰雪融化,雪水浸湿了他的面颊、脖子和手肘,这种感觉就像大如肉冻的水蛭剥开他的皮肤,享受他体内的血液。于是他强迫自己蜷缩身体,老老实实的呆在雪层里,直到自己的状态恢复为止。

你有什么办法,蠢蛋,从里面爬出去,寒风会将你湿漉漉的脖子吹成冰块,让你的漂亮脸蛋变成干瘪的烂苹果,你的手指会一根一根的脱落,你别想拔出背后的武器。明智点,保存体力,等到雪停了再出去,不过里面还不算太差。沃拉冈能费力睁开眼睛,呼出的气息自己闻起来有一种臭肉味。于是他含了一口雪,在口腔里不停的搅拌,最后融化变得温热。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颗梅兰果子,嚼起来像冰块,又甜又腻的冰块。

不知在雪堆里待了多久,沃拉冈总觉得自己在不经意间睡了一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外界变得出奇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雪花降落的声音。他扒开一个小小的雪洞,然后扩大,这就像老鼠掘洞一样。老鼠……,我跟老鼠别无二致。

他抖落身上的残雪,目光扫过面前的雕像和陵寝,一只雪白的巨狼站在宫殿的穹顶之上注视着沃拉冈。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因雪的表面松软,他再一次跌进了雪堆里,给自己来了个双脚朝天。

武器,武器!沃拉冈全然不顾的挣扎起身,拔出身后的短刀做出防卫。满脑子却是旅店老板的鬼故事,他不相信该死的老板的话能应验,也不相信这只狼能取了自己的性命。接下来的场景在他的脑子里飞快的晃过。他忽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佩希尔学士告诉过他的,大地精灵的狼灵,如果做对比,眼前的这只巨狼的确与佩希尔学士描述出来的有些相似,最起码这只狼并没有呲牙,也没有摆出要发动进攻的架势,而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宫殿上方,如同一座白色的雕像。很美,真的很美。

沃拉冈强迫自己收回武器,并试探性的靠近它,两者相隔不远,却因脚脚深陷雪坑而变得行路艰难。当足够靠近的时候,他看清了巨狼的形貌:蓬松的白色茸毛与雪山融为一体,它的眼睛是湛蓝色的,鼻子略微粉红,嘴巴尖如雪狐,除此之外全身雪白。

它不会攻击我,不会的,沃拉冈暗忖。不过武器的位置恰到好处,只要情况不妙,他能第一时间发动反攻。兴许这要比除掉一只亡灵轻松一些。

巨狼向空中一跃,划出一道弧线,落地时,声音完全被雪面吸收。它慢慢靠近沃拉冈,一边嗅探着。

“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沃拉冈抬起一只手准备触碰它,实则是在准备抽出武器。“‘护王之兽’?‘狼灵’?还是叫你什么好呢?佩希尔学士曾提起过你‘狼灵是大地精灵亲手养大的孩子’你曾与守护者共赴战场。尊重你的存在,你会为我指引通过雪山的路,对么?”该死的,这家伙生得高大健壮,堪比一批久经沙场的战马。沃拉冈对这场人狼对峙丢了信心,两者仅仅相隔数米,一种入骨的威慑逼得他不敢做出其它动作。他承认也确信这就是佩希尔学士提及的狼灵,没错的,所以……狼灵是人类的朋友,亡者的宿敌,它没有理由伤害我。

巨狼停下脚步,湿润的鼻子凑到沃拉冈的发际间嗅了嗅,沃拉冈可以听到巨狼深沉的呼吸声,如同淡淡的海风拂过耳边,也能闻到自巨狼身体散发出的气息,仿佛清凉晓色下的阵阵微风携带着树木花草的芳香。巨狼又侧身迈过柔软的积雪,绕着沃拉冈转了一圈,它抬头凝望着他将要跋涉的艰难旅程,眼神之中充满了警惕,仿佛早已知晓暗影之下的东方所携带的黑暗。

紧接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嘹叫,整个雪山都为之颤动,回音激荡扩散,穿过深沉粗厚的古树,拂过雪雾落定的雪面,攀过高坡,弯转进雪山深处,经久不息。良久,德隆雪山的北方森林有了回应,面前的巨狼听到回音后,旋身一跃,跳进了白雪皑皑的森林,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风又开始变得大了起来,但沃拉冈觉得心情大好,仿佛一切都会变得顺利,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靠近传说中的狼灵。

之后的行路,沃拉冈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并在夜晚到来的时候,顺利到达了最后一段高坡。从此之后将会是一段漫长的下坡路,虽不陡峭,却十分耗体力。他数了数口袋里的梅兰果子,十七颗,足以助他穿过雪山。此时风已停息,四周静默无声,北方的天空有闪烁的星斗,稀疏且明亮,而南侧的视野完全被直入云霄的峰峦遮挡,鬼影幢幢的枯萎老树林立于惨白的雪地中,低垂沉思。

沃拉冈不喜欢这种环境,但不得不停下休息,于是在周围寻找枯枝,并利用波多丘陵矮人族的生火咒语燃起火焰,驱散鬼寂的寒夜。久违的温暖啊,沃拉冈脱掉皮手套,手心已捂出汗水,他一边烘烤取暖,一边倾听火焰之外的微弱躁动,内心在思考睡觉的办法。冥思苦想却没有想到任何妙计,也罢,干脆蜷伏雪地,充当一次死人。不过千万不能没了火焰,否则自己是如何死的都难说。

整个一晚,沃拉冈都没能休息好,一来要确保火堆正常燃烧,他不得不隔一段时间添一次柴火。二来尿急耽搁了他大把的时间,厚重的皮裤轻易脱不掉,他需要解开三个绳结,用力拽下裤子,才能正常方便。三来寒冷无时无刻在刺痛着他的神经,即使有火焰为他提供温暖,他也不敢有半点大意。绝大多数被冻死的人的下场就是这样,没有经历过择雪地为睡毯的人都认为这是个笑话,殊不知这是死者留给生者的警告。

第二天的行路相对于第一天要轻松了许多。下坡路有下坡路的好处,当下方的斜坡没有岩石和树木的阻挡,他便一头栽进斜坡,任由自己滚落而下,仅仅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走出半里的路程,而且这种地形随处可见。等到当天的傍晚,他已经走出了十数里的路程,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足迹,蜿蜒曲折,时而一段脚印,时而一片苍痍。这种赶路效率却让他想起了雪兔和雪貂,亦包括空中飞的山鹰。可惜德隆雪山长年严寒,并无四季分明,无处寻找食物来源,雪兔会在这里饿死,更别提雪貂和山鹰了。沃拉冈从口袋里取出一颗冻得跟石头一样坚硬的梅兰果子,嚼在嘴里堪比滑溜的冰坨。

可怜自己走了这条路,沃拉冈一边慢行,一边叹气。等到四野全黑,他停下来为自己生起火焰,心里在琢磨为何不为自己挖一座雪坑,也好能让自己的身体热乎起来。于是他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找到了一处积雪较厚,硬度适中的地点。当雪坑能容得下自己的时候,恰巧从南边的沟壑吹来阵阵冷风。沃拉冈蜷缩在里面,独自庆幸这巧妙的点子,虽然面前的火焰委实小了点。

第三天的路程发生了变化,而变化之快就连身在其中的沃拉冈都没有察觉到,他只记得当翻过一片没有树木阻碍的平缓下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阳光。头顶是死气沉沉的灰色阴霾,仿佛触手可碰,德隆雪山的高处同样笼罩在一层灰色中,像是雾气,也像是云层。越远离雪山,周围越加暗淡,空气越加污浊。

之后他再次穿过一片其貌不扬的枯木林,绕过陡坡,走过一段一里格的沟壑,随着雪地逐渐稀落,地表的黑色岩石裸露在外,他看到了远方的景象,那是一片广袤辽阔的黑色大地,低矮浓密的森林自德隆雪山的山脚下平铺延展,直至没入遥远的黑暗。

终于安全翻越了雪山,沃拉冈凝望着雪山之外的黑色旷野,内心有一丝庆幸,却转瞬即逝,更大的不安来自于那彻头彻尾的黑暗,仿佛这里是永夜的世界。黑森林和德隆雪山之间没有趁缓的过渡,山脚下点缀的白雪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伸进了森林,黑与白勾勒成一线蜿蜒,南北横亘,没有边际。

总之不再需要笨重的毛皮大衣披在身上,也无需担心自己会冻死在某个荒寂角落,沃拉冈安慰自己,既然我穿过了雪山,见到了狼灵,那么我就已近成功了一大半。这片土地属于守墓人,他们的领袖阿温哈伊与佩希尔学士都是强大的守护者,目的都一样,看守亡者,保护人类世界。我为何还要胆怯这片属于守墓人的黑森林呢?

一道闪电在远方的地平线闪过,照亮了眼前的黑色汪洋,一瞬间,沃拉冈看清了潜伏在黑暗中的影子,那是一团翻滚的黑色风暴,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大的风暴。又是一道闪电,夹杂着红色和紫色的裂痕,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在空中扩散又迅速消失。像是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在风暴中舞动。

当一切再次陷入漆黑时,威胁如同一把匕首刺进了沃拉冈的胸口,他只觉得自己正赤裸裸的暴露在黑暗中,而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只眼睛正盯着他,又好像永无止境的黑暗奔涌着前进,试图要吞噬路过的一切。

沃拉冈下意识的在胸口处拽了拽,他总感觉真的有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柔软的皮毛挤进指缝,划过手心,他在原地顿住了很久很久。忽然一声悠长的嘹叫从身后的雪山传来,紧接着南方、北方同时传来狼嚎,回音交织成一阵此起彼伏的波荡。而远方遁进黑暗中的风暴依旧肆无忌惮的翻滚,扭动。两者皆起,一方为明,一方为暗,互不相斗,却又互相遏制。

正文 第十一章 伊莉娜

奥蒙德找来一根麻绳,一头绑在雉堞上,另一头放下城墙,然后对墙垛上的守卫摆了摆手,城堡的的火光逐渐暗了下来。“记住我告诉你的。”他说道。

伊莉娜探头看了看城墙下方,湍急的大河不断撞击着支撑墙基的堤坝,那有一处窄小的过道,距离巨人桥仅有数米距离,守卫官比利昂不同意敞开城门,奥蒙德只好建议她从这里爬下去。“我不会用你的绳索下去的。”伊莉娜告诉他,“等我的信鸦,我会尽快传回消息。”随即纵身一跃,跳下了足有三十尺高的城墙。

随着己方的光亮逐渐暗淡,伊莉娜的形迹也随之遁进了黑夜中,在她的眼前只有河对岸摇曳的明亮火光和横跨大河的巨人桥,她摸索着来到桥头,并回头寻找奥蒙德的人影,城墙上方寂静无声,见不到任何守卫。于是她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将一切注意力投向河对岸数以百计的营棚,那里的火光明亮通透,身后的北方的森林笼罩在一片暗黄色的朦胧中。

对于伊莉娜来说,最危险的一段路属于巨人桥。只要在和尔京人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成功穿过,她就能轻而易举的潜进北方人的军营一探究竟。在桥的另一端,两名和尔京人正手持长矛,笔直的站在桥的两侧,目光背对红石河,注意力集中在军营中的喧闹声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伊莉娜悄悄靠近了他们。

不过棘手的问题也摆在了伊莉娜面前,如果要穿过大桥,这两名守卫就一定会被她杀死。反之,她就会被人发现,这样更会惊动整个北方人的军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当她成为黑衣人的成员时,佩希尔学士就曾对她说过,当黑衣人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大陆的平衡没有遭到破坏时,黑衣人不得伤害无辜的人,黑衣人的真正敌人只有一个,亡者。

和尔京人对伊莉娜来说就是无辜的人,他们受到北方巫师的蛊惑,才会选择离开家园,烧杀掳掠。而在南北战争爆发之前,一切都是未知,平衡尚未失去,黑衣人只能静观其变。伊莉娜身披黑衣斗篷,将自己隐藏在阴暗中,她思考片刻后当机立断,放弃接近和尔京人的军营,选择直接深入黑水礁。

北方人的大军还没有完全集结,一部分在黑水礁,另一部分则在海马镇的周边。如果此地并非主力,那么北方巫师也不会在这里。伊莉娜抽出弓箭,箭矢对准一侧的守卫,在她射出的一刹那,迅速抽出第二支,分毫间,两人的行动就被伊莉娜捆住。她没有取了两人的性命,只是击中了他们的腿肚子,在两人还未开口呼叫时,伊莉娜以惊人的速度穿过巨人桥,躲进了角落里,紧接着,身后响起阵阵急切的喊叫和凄惨的呼救,一时间,军营像掀开了锅,猎犬吠叫、锁甲摩擦和武器出鞘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军营,游走的火光迅速在营棚间扩散,巡逻队沿河岸排查,封堵进出森林的要道。

伊莉娜隐匿的角落有两架破旧的舆车和一堆废弃的木桩,四周则是火光摇曳的营棚,深沉粗嘎的谈话声从那里传来,期间两只猎犬从营帐前穿过,身后跟着五名手持火把的巡逻兵,他们在另一处营帐前与其他守卫汇合,经过短暂的谈话后,两队交叉而过。与此同时,在偌大军营的东面传来一阵喧哗,附近徘徊的守卫相继朝着声音来源而去。

那里的确有声音,伊莉娜俯身观望,只见在河对岸的城墙上燃起了一排耀眼的火炬,窜动的人影在火炬间来回踱步,携带火焰的弓箭从城堡中蹿向夜空,不多,但足以引起和尔京人的注意。箭矢从高空坠下,笔直的蹿进宽阔的红石河,如同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这一定是奥蒙德的主意,伊莉娜知道,他在为我打掩护。红石河在望不见手指的黑暗中甩动着手臂,撩拨滩头,挥向桥墩,溅起的水花映射着两岸光影。伊莉娜没有犹豫,趁着和尔京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河对岸的城堡,她飞快的奔向北侧的森林。

周围的光线逐渐暗淡,最后化为完全漆黑,此刻伊莉娜尚未走出和尔京人的梭巡范围,不敢轻易升起光亮。有时会从距离道路不远的森林传来一阵微弱的谈话声和嬉笑声,有时会在远处的森林晃过微弱的火光。当伊莉娜转过一道回环的弯路,从路的另一头传来一阵急切的马匹声,由远至近,声音越来越大,从声音可以辨别,人数在二十以上。

伊莉娜避开大道,改从树林的边缘绕过他们,直到身后的一切躁动陷入沉寂。如果今夜不算在内,距离海马镇还有三天的路程,时间对伊莉娜来说至关重要。不能在路上耽搁太多的时间,伊莉娜心想,北方人正在源源不断的集结,奥蒙德的猜测不无道理,奇怪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这其中或许真的存在某种关联。

她抬起手,一声呢喃,一簇‘流萤之光’在手心出现,枣红色的火焰轻盈的飘向半空,照亮了面前的路。这是波多丘陵矮人族的密语,对于他们来说,火焰分多种,每一种火焰都有相应的密语,伊莉娜只掌握了其中两种,一种是几乎所有黑衣人都可使用的生火密语,另一种便是飘荡在空中的‘流萤之火’,矮人族是这样称呼的。

在最初,矮人族无法念出这些密语,是栖居在圣湖湾的大地精灵赋予了他们这种能力。精灵和矮人的关系要追溯到人类纪元之前的精灵纪元,所以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们。佩希尔学士曾告诉过所有黑衣人,这个世界上有诸多的信仰,因信仰而出现了诸多的神只,暮坦教徒信奉的暮坦四兄弟、达斯图尔教会信奉的潘拉真神、高山子民追崇的西泽女神和西方人仰慕的圣母神。而波多丘陵的矮人族则信奉月神,对于大地精灵来说,他们唯独承认了矮人族的神只,相信月神是真实存在的,于是大地精灵赐予了矮人族月光囊。

伊莉娜还记得,当佩希尔学士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不认同的,因为佩希尔学士信奉格雷温星辰,三位守护者中的另外两人也是一样。三人得到了格雷温星辰的祝福,年龄永远冻结在了获得祝福的那一刻,如今看来,佩希尔学士至少活了一千七百多年,这只是保守的数字,也许更久。

格雷温星辰是切实存在的,而非单单传递教诲和意旨,年龄的长久就证明了这一点。伊莉娜相信佩希尔学士的话,所以她同样也不相信矮人族信奉的月神,久而久之,她得出了一个观点:大地精灵虽然属于高等种族,擅长密语和魔法,但他们犯下的错误就是承认矮人族的信仰。渐渐的,所有黑衣人都不再重视精灵和矮人族的能力,而是将他们当作朋友。如果换成另一种更为贴切的解释,守护者的能力要凌驾于大地精灵之上,在守护者看来,精灵种族不过寿定凡人。守护者之下的黑衣人组织同样获得了格雷温星辰的祝福,对于精灵的看法亦是如此。

流萤之光在头顶轻浮盘旋,与伊莉娜急促的脚步同步前行,他们翻过湿滑泥泞的土坡,绕过蛙声四起的废弃田地,穿过浓密的桦树林,淌过数条涓滴细流汇聚成的小溪,最后在一座不知名的湖泊石滩旁停留休息。周围长满了及腰高的灌木丛和高大的树木,夜莺在密林中啼鸣,夜风轻叹,湖面涟漪,点点星光在水面扩散又汇聚。头顶流云疾走,遮蔽星光闪烁,夜深沉眠,唯有流萤之光下的伊莉娜在独自沉思。

翌日清晨,曙光乍现,在伊莉娜东侧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湖水倾进了一条宽阔的大河,一座双洞石桥连通大河两岸。伊莉娜记得这条路,穿过石桥再走上半天的路程就能进入黑水礁腹地,那里百河纵横,千岛盘踞,村落众多,通往北方王城海马镇的路也会在那里分叉出十数条来。如果选择得当,一定能避开和尔京人布下的军阵,兴许生活在黑水礁的百姓还活着,但愿会是这样,伊莉娜不安的心想。

当她来到第一座村落时,这里已被烧成了一片焦黑废墟,某日降下的大雨涤尽了血腥和污秽,表面覆盖了一层黝黑的淤泥,使整个坍塌的地基陷得更深。原来的小路几乎找不到,伊莉娜只好另择弯路绕过这里。

当来到第二座村落时,情况和前一个几乎相同。在残垣废墟的尽头,成群的乌鸦在低空盘旋,叽叽喳喳汇聚成一片刺耳的嘈杂。透过废墟观察,地表凸起一座黝黑的土丘,再仔细去看,那不是什么土丘,而是一座焚尸坑。

“睿智的星辰,请指引您的仆人脱离黑暗走向光明。”伊莉娜难以掩盖内心的悲愤,她摘下兜帽,神情十分低落。西风拂过她的身体,将她的气味带向东侧的焚尸坑,乌鸦似乎察觉到了不安,顷刻间腾空而起,夹在了混乱和惊恐飞进了森林。

当他再次来到第三座废墟时,内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黑水礁的百姓要么幸运的逃了出去,要么被和尔京人杀害,只留下一片支离破碎。也许提前得到消息的百姓已经躲进了海马镇,应该是绝大多数,伊莉娜想到,圣庭会为他的子民敞开城门,提供保护。这也让她想起了圣湖湾的曙光之柱。

黑暗时代,大地精灵的魔法铸就了圣光屏障,为幸存的人类提供了唯一的保护,他们派出百只狼灵奔赴德隆雪山,为守护者提供支援。最后的决战在黑森林的河妖沼泽展开,守护者、狼灵和人类大军组成最后同盟,最终将亡者驱进了拉多拉斯荒野。

但愿小登坎能够意识到北方的严峻。当伊莉娜准备离开此地时,冥冥中听到废墟深处有人在交谈,她本以为一路上不会再见到活着的人。伊莉娜随着声音轻轻的走进,在一座坍塌的石瓦间看到一位老妇和一个年幼女孩,老妇正竭尽全力的安抚惊慌失措的女孩,她形容枯槁,因瘦弱而佝偻着背,全身沾满皲裂的泥土,丝丝血迹自斑白的头发里流出,凝固在耳边。她时而将女孩搂在怀里,时而抹去女孩脸颊上的泪水,而老妇也几度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伊莉娜将斗帽摘掉,快步来到他们的身边,女孩侧头见有人靠近,忽然吓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老妇紧忙护住女孩,并歪头打探着伊莉娜。“别害怕,你受了重伤,我会帮助你。”伊莉娜的话音如此轻盈,这也让一老一小放下了戒心。女孩从老妇的怀里探出头凝望着伊莉娜,双手紧紧扣住老妇枯瘦如材的手臂,她依旧有些害怕,伊莉娜知道,而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她经历过的一切。伊莉娜已不敢想象一个年幼的孩子怎会经历这些?

伊莉娜将目光挪向老妇的身上,伤势之重不禁令伊莉娜感到惊讶:左脚脚踝碎裂,腹部被刺进了一根手指粗的尖木,伤口已开始发炎流脓,她的脸色苍白,了无生气。但顽强的毅力让老妇坚持到现在,这是因为护在她怀里的女孩,她不能丢下她不管,她爱她胜过了一切,超越了死亡。

“我会救你,相信我。”伊莉娜坚持道,她从怀里取出一颗梅兰果子递给老妇,“吃下它,它会让你好起来。”但伊莉娜不敢确信如此重的伤势能否挽救这位老妇。

“野蛮人摧毁了我们的家,我的亲人被活活烧死,现在只剩下我的孙女”。老人止不住留下眼泪,颤抖的双手紧紧抱着女孩。“我已是古稀之年,不应该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天神要这样惩罚我!”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担子,“好心人……好心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女,求求你救救她!”

女孩一听,几乎崩溃,她用尽全身力气搂住老妇人,泪水打湿了衣领,刺痛着伊莉娜的心。“我会救她,你放心。”

老妇惨白且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好心人请带她走。”她的话语气若游丝,“天神会保佑你……好心人!我的身体已经无法让我走得更远,我会继续呆着小镇里,用剩下的时间为你们祈祷。”女孩泪如雨下,柔弱的小手死死拽着老人的外衣,此刻她的力量是那么的强大。老人深深的亲吻着少女的额头,“我的孩子,你放心的和这位姐姐去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的,不会!”女孩擦掉眼泪,一脸的倔强。

这一幕也让伊莉娜想起了小时候的她。深秋的黄昏,麦田生起一层苍白的冰霜,女孩用木钳一点一点的将枯叶表面的冰晶收集进纸袋里,母亲夸奖她手巧心细,父亲赞美她是世上最美的人。伊莉娜还记得那是在刚刚搭建的一座草房里,西山脊的阳光是柔和的黄色,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但一切来得太突然,没有血肉的行走白骨闯进茅草屋,母亲一把将女孩护在怀里,并告诉她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的。然而女孩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被那具白骨扯成了两半。

“快跑,不要回头,快,快啊!”母亲将女孩推出了房门,转身与白骨扭打在一起。最后的一幕是那间逐渐陷入寂静的茅草屋和落日后的寒冷,夜色很快变黑,她不停的奔跑,不敢回头,枝条割破了她的脸,树根攫住她的脚踝。她能听见身后紧逼而来的急促脚步声和声嘶力竭般的尖鸣声。当回头去看时,母亲和父亲站在树桩下,身体周围闪烁着金色的光晕,她本想调头再次扑进母亲的怀里,母亲却露出严厉的表情。“不要停下来,快跑!”转瞬间,那具白骨冲出灌木丛,取代了母亲的身影,他疾奔而来,挥起利剑刺向她。她本想躲开,不知什么撞了上来,跌倒时,眼前一片漆黑。

当女孩再次醒来,高大的马匹载着她游荡在鸟鸣虫嘶的密林里,保护她的不再是母亲,而是一位健壮的男人,他的身后还有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的女人,他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关心。之后女孩才知道,那具白骨来自德隆雪山以东,没有光明的亡灵界,而救她性命的就是黑衣人。那是她第一次踏进黑丘山,第一次进入黄昏古堡,第一次见到佩希尔学士,救他性命的两人如今是她最好的朋友——伊凡、博奥。

老妇不再说话,目光中只有恳求,她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小女孩的胳膊,将其递给伊莉娜。“好心人会保护她,对么?对么?”

“我不走,我不走!”女孩无力的向后退。

“你一定要走,听我的话,等过些日子,你再来找我,还是这个地方……,我会在这里等你。”老妇难以忍受伤口的剧痛,她蜷缩着身体,发出阵阵呢喃。

“我会保护她,我发誓。”伊莉娜向老妇人保证。

“我的好心人,天神会保佑你的……天神会……保佑你的。”她撇开头,不再看一眼她的孙女。“快走,快走吧。”

伊莉娜知道她已经活不长了,但还是将口袋里剩余的梅兰果子交到她的手里。女孩不停的大哭,双拳握的死死的,她始终不肯离开她。最后老妇人开口道,“她叫米达拉,赛提家族最后的骨肉,你会带她去海马镇,对么?那里很安全,等我伤好起来,或许我会去找你们。”老妇人看着女孩,“听话,跟姐姐去吧。”

女孩这才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你要说话算数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你放心的去吧。”老妇微笑着。

伊莉娜和女孩向躺在废墟上的老人告别,此刻阳光非常温暖,周围的一切很平静。

正文 第十二章 沃拉冈

山脚一带尽是残雪和冰壳,黝黑锋利的石块嵌在冰面上,每踩下一脚,冰壳稀碎和石头挤压的声音便会在偌大的黑色枯林中传开,没过多久,回音像是被放大了一倍传了回来。有时沃拉冈会止步凝听,他总感觉这回音并非来自他自己,有个影子在树林的尽头效仿他,嘲笑他。只要他做出什么动作,影子就做出什么动作,他伸展手臂,影子也会伸展手臂,他弯头哈腰,影子也会照做。有时一道闪电从翻滚的风暴中闪过,前方的黑暗顷刻间被点亮,畸形的枯木和腐烂的灌木活像是一群静止不动的蛆虫,扭曲,蠕动。当闪电消失,眼前再次陷入黑暗时,黑色的蛆虫便会慢慢的靠近他,焦油一般墨黑的血从它们的口中滴落,掉入雪地,融出孔洞。

沃拉冈时时不肯进入森林,这么一算,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在他的身后是那座高耸巍峨的德隆雪山,整个西方的天空尽是白色,冰雪千年未化,寒冷直入骨髓。而前方则是遁入黑暗的森林,翻滚的风暴在尽头吞吐闪电,被揽在怀中的黑森林则成了他的爪牙。

两难的选择逼的沃拉冈几近崩溃,唯有南北方向的路能让他有些许的安慰,倘若不妙,他会选择走这两条。可惜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在害怕什么?沃拉冈寻了一处山脚的岩石,蹲踞在冰面上,他脱去皮手套,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论走路的亡者,他已经杀死了不知多少,他早已不惧怕来自亡灵界的鬼东西,更不用提那些稀奇古怪的野兽和流传在人语间的恐怖故事。既然我连死亡都不怕,我就更不必惧怕这条路了,该出发了,你个蠢蛋。沃拉冈收拾好僵硬的表情,然后从后背拔出其中一只短剑抵在胸前,隔着皮手套,剑柄如同一只鹅毛笔,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一握两折。

渐渐的,身后的雪山被一层流动的黑帘遮住,她不再那么洁白,反而变得污秽不堪。腐朽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腥臭味,这来自柔软湿滑的地面。沃拉冈看不清地表到底有什么,但他能确定这一定是灰烬和枯叶交融而成的土壤,或许还有血从深土中溢出。有时忽然在面前横卧一颗枯木,枝节伸展,攫禽猎物。沃拉冈会后退几步,远离它,然后从两侧寻找出路。

闪电频繁出现,时而金黄,时而深紫,黑色的森林在交织的闪光中变换着形迹,有时他能分辨得出枯木的种类,进而告诉自己,在很久以前,这里也曾绿意盎然,百兽出没,或许传说中的河妖沼泽曾经是一条流淌不息的大河。或许大河的对面是……。亡灵界没有生命存留,自始至终。这一晃,沃拉冈已经走了近一半的路程,其实他并没有具体猜测,只是身后的雪山逐渐变得低矮,而面前的风暴已然接近。

那不是风暴,而是死亡的标志,如果说死亡是什么感觉,那么沃拉冈便置身于此。战争可以剥夺无数人的生命,目的无不例外,权财信仰。这要和死亡相比,一切都会输的很惨。曾有一位学士试图将自己的话当作忠言良谏提供给掌权人‘人们不会因为生命的宝贵而去占星问卜,也不会因为生命具有无限的价值去充分的利用好每一时刻,是因为死亡的恐惧以及迟早要到来的审判。’至于是哪一位,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沃拉冈并不记得。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就像是一场审判。

“陌生人,你的旅程可以到此结束了。”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寻着声音去看,只见一个黑色的轮廓蹲踞在树根下。紧接着更多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沃拉冈能听见引弓搭箭和刀剑与皮革磨蹭的声音。

守墓人,没错了,就是他们。其中一人走近他,将他身上的武器取走,另有四人举着弓箭,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这些人统一棕色斗篷,面部围着灰色面巾。沃拉冈看不见这些人的面容,但能感觉到所散发出的冷静沉稳。“一个游侠为何来此黑森林?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黑衣人算不算是你们的老朋友,虽然我们从未见过面。”沃拉冈坦坦而道。

“黑衣人?很抱歉,我暂时不能相信你,在这片土地上游荡着亡者,它们善于伪装,阴险狡猾,所以……为了证明你的话是真的,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是最好的答案,沃拉冈心想,总算活着见到了守墓人。

他们在森林徘徊了几个小时,期间沃拉冈一直询问着守墓人的琐事,譬如食物来源、水源、河妖沼泽的样子、亡灵是如何翻越德隆雪山的,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居住,会不会不适应等等。但得到的回答只有沉默,一行七人,没人理会他,也没人在意他。三名弓箭手跟在身后,两名弓箭手夹起两侧,另有两人负责在前方带路。

当距离那团风暴足够近时,沃拉冈见到了那座城堡,其躺卧在一座寸草不生的盆地中,微光摇曳而出,在咆哮风暴的眼下如同一只受惊的银色刺猬。

城堡是奇怪的三角形,黑色的高墙筑成坚不可摧的堡垒,那扇血红色的城门屹立在沃拉冈的眼前,巨大的门环足有一人高,门上镶满了手掌大小的铆钉,一根用钢铁铸成的兽角嵌在大门上方的高墙里,兽角直指天边的黑暗风暴。

城上的守卫与战士做着手势,不一会儿,大门缓缓的打开了一条缝隙。进门便是一个空荡的内院,两侧是通向城墙的石阶,四周的栋梁和房檐全部是用白色的岩石筑成,上面镶嵌着绿色的月光石。沃拉冈本以为这矗立在黑暗中的城堡与黑暗不尽相同,来到城堡内却彻底打消了这个愚蠢的想法。绿色和白色的光芒在墙沿处流动,将整个庭院照得明亮,仿佛是黑暗中的明珠。

两人将沃拉冈关押在一间庭院南侧的小屋里,并将门反锁。透过房间的小窗口可以清晰的听见风暴咆哮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永不停息。

被吃掉的感觉是什么?”沃拉冈凝望着光明之外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暗自言自语,“就如同烂肚虫活活吃掉一头狮子一样可怕?咀嚼骨头的声音,或是坠入无尽的深渊,和那些憎恨黑衣人的亡灵开怀畅饮?或许他们会永远的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如果是这样,我宁可被恶心的烂肚虫咀嚼骨头,啊!不,我二者都不会选,我会用我的武器自行了断。”

他来到窗边,透过白色岩石垒砌的隔窗,游弋的辉芒在他的眼前闪过,就像徐徐微风轻叹。庭院的地面同样是白色,还有通向墙垛的石阶,城墙上,六名守卫把守东侧的城墙,这个位置正对风暴。不一会儿,从北面的房子里走出两人,他们在切切交谈,并朝着沃拉冈的卧室走来。

一阵铁索开启的声音,两人的着装已经更换,一人身穿简单朴实的亚麻长衣和亚麻长裤,另一人则身穿掉了颜色的浅蓝长袍。两人并无锁甲护身,亦无刀剑防身。看来这里要比城墙外安全得多。

“独自一人穿越海峡,穿过德隆雪山,并毫不费力的通过了黑森林,想必黑衣人的身手绝非凡人,跟我说一说你的组织吧,”身穿浅蓝色长袍的人开口说道。他有着浓密的胡须和一头黝黑的卷发,其实他很年轻,不过是一脸的胡须将他的年龄衬托的很大罢了。

“这个问题就再简单不过了。”沃拉冈坐在木板床上,一脸轻松,“守墓人和黑衣人本是同根生嘛,你们具备的,我们都有。不过我们拥有的,你们却没有。归根结底,一个在黑暗中抓捕亡者,一个在光明下抓捕亡者,其实差别还是蛮大的。”

身穿浅蓝色长袍的人笑了笑,“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我要见阿温哈伊大人,传递黑衣人领袖佩希尔学士的书信。”

“很抱歉,你见不到他。”

“为什么?”

那人犹豫了片刻,“阿温哈伊大人不在城堡,他已经去了河妖沼泽的血门关卡,一时回不来。”

“难道我经历了地狱般的考验来到这里,最后的结果就是干坐在这里等着你们的领袖回来?你们一定要送出书信,此事紧急。”沃拉冈轻声说道。

“地狱般的考验?”战士起身,将目光移向窗外,“等你真正进了地狱,你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皮肤腐烂,舌头脱落,眼睛瞎掉,最后只剩下一具骷髅,你就会知道,当你失去了美好的回忆,失去了你所爱的人,爱你的人,心中只有憎恨时,地狱究竟是什么感觉。”

沃拉冈火冒三丈,但最后还是压制住了怒火。“你们的领袖何时归来?”

“最少两天的时间。”

“两天?”沃拉冈难以置信,“也就是说我会在间破烂的房子里住上两天?”

“当然不会,你可以在城堡中自由出入,我们会为你提供舒适的房屋,你将与我们同吃同喝。直到阿温哈伊大人归来。”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淡黄色的饼干递给沃拉冈,“恕我冒昧,我叫兰一,南门关卡的守卫官,我身边的这位叫考普林……。”

“‘不笑的’考普林。”他的朋友接过话,“因为我笑的时候嘴会变歪,以至于我的同伴会将我当作亡灵,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千万不要做出这种蠢事。”他的相貌平平,甚至有些丑陋,白暂的皮肤在暗处看起来的确有点像亡灵,这也让沃拉冈想起了黑衣人组织中的‘狐狸脸’华纳。

“我叫沃拉冈。”他无需多言,因为在路上的换来的同样是一片冷漠,他只好默不作声。

“黑森林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上一次的会面还要向前数两百年,你的领袖佩希尔学士独自翻过了德隆雪山,来到血色堡垒,与阿温哈伊大人沿着河妖沼泽走了一天。如今佩希尔学士没有来,而是他的一名出色的战士,想必你已经得到了格雷温星辰的祝福。”

沃拉冈点点头,“如果没有祝福,恐怕我早已冻死在雪山里了。”

“那么如今你生活的地方变成了什么鬼模样,兰尼亚大陆,没错,在哭泣海西方的大陆,谁是那块土地的王?据说圣湖湾的曙光之柱变成了强盗的窝,里面的黄金全都被人抢走了,还有绿刺国度……,”

“够了!”沃拉冈打断他,“我可不是来和你们解释这些的,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看一眼。”

兰一起身道,“血色堡垒有艾诺亚圣光的庇佑,黑暗无法接近,并且雪山为我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水源。”他指着沃拉冈手里的饼干,“我们吃这个,西诺饼干,所以你的一切答案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这就想跟我交换条件,你们真是太天真了。“好吧,我会告诉你们,不过我要等阿温哈伊大人回来的时候才会公布答案,在这之前,我们可以聊聊别的。”他忽然想起了佩希尔学士对他说过的话,以及蜻蜓镇发生的事。“据说河妖沼泽的对面就是亡灵界。”

“或许是,或许不是。”

“呦,这个答案我喜欢,你是不是也想告诉我,等阿温哈伊回来的时候再告诉我呢?”

考普林笑不露齿,声音如同发情的耗子,“我承认这个答案是最准确的,因为除了阿温哈伊大人穿过河妖沼泽之外,我们当中没人穿越过,据说,在沼泽对岸的风暴中栖居着数之不尽的咆哮兽,那团风暴就是他们的杰作,也是阻止亡灵入侵的一道屏障。”

“可惜人类世界的亡者从未减少过。”

“即使穿过了那团风暴,也不一定能成功抵达亡灵界。在黑暗中行路,谁也无法看清眼下是悬崖还是陷阱。”

“只有你们的领袖有这个经验。”

“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守护者的。”兰一起身朝门外走去,“我们都只是凡人,肩负使命的凡人而已。”考普林紧随在后。

错了,当我们得到格雷温星辰的祝福那一天起,我们已不再是凡人。

正文 第十三章 伊莉娜

落谷河自北向南一泻千里,又在海马镇的城下转了个大弯,笔直的向东流去,贯穿绿野芳,汇入哭泣海。海马镇便坐落在这里,它位于北地平原的东畔,西邻绿野芳广袤的林海。因城下的落谷河湍急汹涌,如同从千丈之上的悬崖一泻而下,溅起浓浓的水雾,水雾总会将海马镇笼罩在一层水气中,每逢清晨,海马镇就会变成一座雾城,所以常被外人称作雾之都,并将这条河流叫做落谷河。

当然海马镇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筑城者伊苏昆曾叫它黎明城,不过这个名字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随着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而销声匿迹。之后的几十年间,黎明城变成了无主之城,诸多王侯将相挥师前来,欲要夺城称王,最后南方的伯达家族攻占了黎明城,并更名为了海马镇。一晃至今,四代为王,勇者已逝,幼者掌权。

伊莉娜和小女孩米达拉顺着宽阔整齐的大道来到一条缓坡上,大道直通到海马镇的国王之门。两旁原本碧绿的草地和村民耕种的田地都已变成了一片烧毁的荒凉土壑,黝黑的焦土还冒着缕缕黑烟,几天前的那场攻城战还依稀可见它的残影。寥寥无几的士兵游荡在城墙上,丝毫看不出王城昔日的繁华。他们的身后,城镇的东北角就是海马镇的圣庭,虽然相隔甚远,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足以一览其宏伟壮丽,那是金色和银色相互交织的影子。

米达拉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破败的荒地,她紧紧的依偎在伊莉娜身边,“姐姐,我不想去那边,我们回去吧。”

伊莉娜将小女孩搂在腰间,“这里的草地只是被烧过了,人们在期待着新的生命破土而出,当时日到来,人们会把陈旧的泥土翻在土层之下,播种庄稼。放心吧,有姐姐在,我们会相安无事的。”伊莉娜对米达拉下了保证,这个保证会让小女孩平安的度过豆蔻之年,或许米达拉并不理解伊莉娜的话中之意。伊莉娜轻轻的挽着小女孩走下缓坡。

“外来人!告诉我你们的来历!”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城墙之上传来。

伊莉娜抬头对城墙守卫说道,“我们来自红石河南岸,黑丘山的黄昏古堡,北方王城海马镇的朋友。”

声音随即又寂静下来,须臾,城墙上的守卫喊道,“对不起女士,近来北方战乱频多,我们必须要对你仔细的检查一下,你身边的小孩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我的妹妹,我们只需要在这里住宿几天,还请守卫大人打开城门。”小女孩米达拉害怕的躲在了伊莉娜的身后。

过了不久守卫又说道,“南北方要道早已被封堵,你们是怎么通过的?”

伊莉娜已无心再和守卫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并直言,“黑衣人并不需要通过谁的允许才能通过巨人桥,南北方时刻为黑衣人敞开,海马镇的城门也是一样的吧。”此时城墙上又寂静了许久,小女孩米达拉拽着伊莉娜的衣袖说,“姐姐,他为什么不开城门,是不是不想让我们进去。”

“放心吧,他们会开的。”伊莉娜刚刚说完,城门伴随着门扣震耳的撕裂声缓缓了打开了一条缝隙,伊莉娜牵着小女孩进了城门,在城门内迎接她们的是一个个子高高,满脸连毛胡子的守卫官,他背着手站在旁边的亭下,见二人缓缓走来,便上下打探二人。一个貌美的女子身着黑色斗篷,帽檐镶着琥珀金丝条,胸口纹着暗红色星辰,那就是黑衣人的标志,虽然不起眼,但足可以证明黑衣人的神秘和尊贵,旁边的小女孩看起来十二三岁,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下,黑发间闪过几缕金色的发丝,她的脸庞上满是灰尘,唯独那双眉目像是晶莹剔透的露珠。

护卫军官看到伊莉娜的装扮便走向前问候伊莉娜,“黑衣人来到海马镇是我们的荣幸,恕我冒犯,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黑衣人。”说完便向伊莉娜深深的行了一个礼。

伊莉娜将右手放在胸前,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道,“希望没有给守卫带来麻烦。”

“当然没有,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会给你安排上等的住处和独一无二的服务。”军官说道。

“不用麻烦了,我只需要找一家合适的旅店住下就可以。”伊莉娜说。

“这会有失我们的职责的。”护卫军官说着,向旁边两个士兵招手,“带这位黑衣人小姐进城,安排最好的的旅店。”

两名守卫步上前,米达拉似乎有些害怕,她用力拽了拽伊莉娜的衣袖,伊莉娜可以感觉到她的不安,于是开口宣布,“再次感谢大人的热情招待,但我还是要拒绝大人。”

守卫只好作罢,“好吧,就听小姐您的。”

伊莉娜带着米达拉离开后,直接选择了走那条她熟悉的中心大道: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林列两侧,古老洁净的石砌地面蜿蜒的通向城市中心的凯旋广场,人群熙来攘往,络绎不绝,呼喝叫卖和砍价攀谈的声音从未停息,整条长街百味杂陈。

但那只是从前的样子,如今来到这里,一切似乎都改变了。街道依旧是从前的街道,建筑依旧古老,但昔日的繁华已经不在,商铺和酒馆纷纷倒闭,来往的行人面露难色,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蜷缩的乞丐和赤脚的孩童,酸臭难闻的气味弥漫巷弄,飘向街道,两人不得不遮掩口鼻,快步离开。

过往的百姓并没有注意到她,因为在他们眼里一个身材柔弱,貌美如花的女子只不过是富有商人的女人罢了,即使同时有好几个美丽的女人为他暖床,也不过是贵族享有的权利,伊莉娜也丝毫不在乎这里的百姓是如何生活度日。这不在黑衣人的行事当中,黑衣人无需关心他国之内的政治之事。

如果在从前,站在这个位置还可以隐约看到凯旋广场屹立的帝王雕像,但就在两人前方不足五百米的地方,一座城墙高高竖立,阻断去路,丘陵之上的圣庭也已隐没在高墙之后。城门既窄又矮,两道尖桩关卡横卧门前,几名无精打采的守卫正闲谈说笑,城墙上也有守卫来回梭巡。伊莉娜在奇怪这座城墙是何时垒起来的,寓意何在,好在把守城墙的守卫并没有打算拒绝黑衣人的通过。

等来到了凯旋广场,帝王雕像已不在,广场中央建起了一座金色的水池,水池很大,可以足够容纳一百人,水池中央是一座既高贵又典雅的女子雕像,温文尔雅的表情像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她一只手抱着装满花瓣的水晶盆,一只手正播撒着花瓣。伊莉娜已然知道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没有变的是那一座座古老的建筑和远方的圣殿。

“你们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一个老妇走到二人身边,“我在这里出生长大,有幸见过与你相同装扮的人,仔细想想,应该是在三十多年前了。”伊莉娜侧头撇了一眼,她已满头银发,深深的皱纹布满了脸颊,她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眼前的雕像。

伊莉娜回复道,“很久之前来过这里。”

老人点了点头,“我还记得那年我已怀了身孕,城镇到处都是可怕的谣言,说有人看见了死人从墓地爬出来走路,还杀了活人,一时人心惶惶,每天深夜都会有大批的士兵挨家搜寻,哦…!想想多可怕,但过了好几周也没有什么进展,最后国王找来了南方的黑衣人,那时,人们都说黑衣人是天神的信使,斩杀黑暗的骑士,果然!当他们离开以后,海马镇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

伊莉娜听后只是微微的笑着,老人又说道,“如果没有记错,其中有个人,个子矮矮的,满脸都是长长的大胡子,还是个大光头,那时我很害怕他,所以总会躲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他。打从他们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些奇怪的人!”

伊莉娜听后,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赛伊,没错,很久以前,亡灵闯进过海马镇,奥蒙德、赛伊和伊迪丝三人也来过这里抓捕亡灵,但伊莉娜丝毫不记得这个老人口中所说的三十年前是什么时候,如果认真的数一下,她已经不止一两次来到这里,早在一百多年前,伊莉娜便来到海马镇,与登坎二世一同并肩作战过,在那时,帝王雕像是这座古城独一无二的风景,人们每天都会来到这里瞻仰英雄,诉说着那些说不完的故事,但当伊莉娜再次站在这里时,已经看不到曾经的辉煌和繁荣,相反,四周充斥着寂静,仿佛这座古城早已丢失了魂魄,只剩下了衰败的躯壳。

老人看到这个年轻的女子盯着这座雕像犹豫着,便对她说,“这是真神潘拉的雕像,是一年前新建好的,她已作为海马镇的象征,取代了陈旧的雕像,一年前,也是登坎四世继位的一年。”

伊莉娜似乎不太理解,“我已看不到这里的繁荣景象,帝王雕像的失去意味着王城走入了暮年。”

“进入暮年的是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老人,登坎四世还会让这里繁荣起来的。”

伊莉娜不以为然,“这需要时间的印证,时间可以说明一切。”说完伊莉娜向老人行了礼,便挽着米达拉坐在了水池旁。

“天神为什么会是一个女子?”米达拉好奇的对伊莉娜说道。

伊莉娜点了点飘着花瓣的清水,并洗去女孩脸上的灰尘,“因为人们并没有见过他们的天神,只是在用心听着来自天空的祝福,他们相信爱戴他们的天神是一位美丽纯洁的女子。”

“那为什么善良,仁慈的天神会夺走我的家人。”女孩止不住留下了眼泪。

伊莉娜安抚着女孩,“你要坚强勇敢,亲人的离去不意味着剥夺了我们的一切,有时,天神的意图我们是猜不透的,她总会在我们伤心难过时将我们搂在怀中,给予我们勇气和信心,鼓励我们度过难关。”伊莉娜坐在水池旁,手指着水中的花瓣,对小女孩说,“有时我们就像水中那鲜艳的花瓣,花瓣落下,不意味着生命的凋零,而是一种另所有人敬仰的美丽。”

他们用清水洗去了身上的风霜,并一起坐在水池旁休息了许久。

到了下午,阳光非常温暖,伊莉娜想要在这里寻找答案,于是在城内找了一家旅店住下,将小女孩米达拉暂时安顿在这里。这家旅店很冷清,整整三层的阁楼没有任何顾客,他们是这段时间第一批来的客人,旅店的老板告诉他们,“北方部落肆意烧杀城镇周围的村庄,死了无数人,并且这段时间,海马镇守卫森严,根本没有任何旅行者、猎人和商人来到这里,所以生意异常的冷清,如果再这样下去,旅店只能关门了。”

这的老板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他总是身穿一件白色的正装,衣服上镶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纹,据他说,是为了迎接国王而准备的,他一直相信,国王会骑着扎满金丝缕发鬓的骏马光临这里,他还说,当他的旅店刚刚开张不久,登坎三世就来过他的旅店,之后他的生意非常的红火,以至于成为了海马镇最有名的旅店。但再如何有名,也比不上顾客的到来,这总是让旅店老板叹气不已。

要说到登坎三世是怎么死的,这恐怕要‘归功于’王寝门外的台阶了。国王嗜酒如命,这似乎在海马镇没有人不知道,然而他的性命就断送在了迎娶玛莎莉丝的婚礼上,喜事变成了丧失,国王从不足两米高的平台跌落,摔断了脖颈。之后全城悼念登坎三世国王三天,为了不让世人知道国王是喝醉酒摔死的,圣庭传达下消息,称国王是为了保护北方的土地而做出了牺牲,就连达斯图尔教会也将这个谎言记载进海马镇的史册中,一个荒诞的意外变成了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历史需要被人修饰,才会让人永远铭记。

但这一切做的再如何天衣无缝也骗不了黄昏古堡的黑衣人,只有他们知道事实的真相,只不过不值得一提罢了。“我的一个朋友曾在几年前光临过这家旅店,据他说那时候确实很热闹,他就住在二楼靠北面窗户的屋子里,一住就是两天,但之后怎么改了旅店的名字。”伊莉娜笑着回答。

“这是国王的命令,新国王要对整个海马镇做出巨大的改变,所以之前的牌匾换成了现在的,哎,我以为换了牌匾,会让生意好些。”旅店老板如实说。

“生意会好起来的。”伊莉娜刻意安慰道。

“当然了,既然有客人来,我们会为你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尽管提。”旅店老板略带几丝苦笑。

伊莉娜和女孩在旅店住下后,便开始调查奥蒙德交给她的任务,她深知海马镇的皇室对黑衣人存有好感,于是午后迫近黄昏时来到圣庭寻求帮助。不过这段路也并非简单,偌大的圣庭同样被一层高墙挡住,把守城门的是圣庭的都城守卫,他们的着装更加华丽:头戴金色的腾海马王头盔,全身罩着银色锁链甲,白色披风熠熠生辉,他们手中配有半圆形的金边橡木盾牌,未出鞘的长剑别在腰间,令他们显得英姿焕发。

紧闭的城门外表被涂了一层褐色的釉漆,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当伊莉娜走进,没有人上前阻拦他,一名守卫面操着一口北方口音说道,“波斯塔大人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金属靴在理石板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好似铁匠师抡锤冶铁,相比伊莉娜穿的亮黑色长筒皮靴,却轻柔无声。

都城守卫将她带到一座有着半圆形彩绘穹顶的塔楼里,圣庭国王的宫殿位于它的东侧,被两座尖峰一样的高塔挡住,高塔的外表是典雅的淡紫,表面有几十个窗口,七彩玻璃被木制窗棂隔开,反射着七彩光芒,浓郁的丁香味从塔楼里流溢而出,飘进伊莉娜的房间,与青涩的薄荷味混杂在一起。

透过两扇拱形的白金碧窗可以清晰的望见半个圣庭,整齐的街道、被修剪过的林园、金色的水池、藤蔓盘绕的凉亭、林列的石像以及纵横交错的石桥。阳光顺着白金碧窗撒在厅内的米棕色石板上,使大厅呈现出虚幻的美丽。伊莉娜慢慢走到大厅中央,坐在了用香羚木制成的大椅子上,椅子的色泽与襄着金色琥珀的墙壁显得很搭配,四根银色立柱分布在四周,上面雕刻着古老的野兽,姿态栩栩如生。大厅的墙壁上挂着美提尔人的金色锤子,这似乎代表了美提尔人曾为海马镇制造出了诸多精致美丽的建筑和物品,也应正了海马镇是个富有的城市。墙壁上还挂着北方各大家族的家徽和赠送的各种物品,金银宝石、木制铁制、卷轴画作,应有尽有。

接见她的是一位又肥又白的胖子,他就是波斯塔,海马镇圣庭的宫务大臣,伊莉娜听说过他,不过听到的却不是什么好话。波斯塔身着绸缎制成的金色长袍,长袍纹着各式各样的花纹,腰间别着一朵白色的浮兰花,显得十分华丽。唯独鼓起的肚子大的得似乎要撑破了长袍,再加上光秃秃的脑袋,像是一夜之间富有的屠夫。波斯塔见到伊莉娜显得特别热情,“很抱歉让你久等了我的远方朋友,欢迎来到海马镇,我的黑衣人兄弟现在如何。”

伊莉娜轻声回答,“各地动乱不断,组织的任务很繁重,我来到这里是想调查一些事。”

波斯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并吩咐侍女为伊莉娜倒上饮品,精致的圆脚杯盛满了蓝田汁。“从遥远的南方赶来想必一定很疲劳,先尝一尝北方独有的蓝田汁,你应该是不喝酒的吧,海马镇的海马烈酒非常好喝,离开时可以给黑衣人兄弟带一些。”

伊莉娜显得有些不耐烦,“海马镇对于北方部落应该很熟悉,他们烧杀劫掠沿途的村落,作为北方的帝王之都为何会袖手旁观?”

波斯塔正了正身体,椅子因此吱嘎作响,“黑衣人是为此事而来?……野蛮人睡够了草棚出来遛遛弯,我们是管不了的,等到玩够了,自然会调头回到属于他们的草棚里,又何必为此操心,。”

“只可惜没有攻下这座城池,敲醒你们的美梦。”

波斯塔不以为然,“这些盗贼和草寇是做不出什么大事的,要想攻下海马镇最起码再加上一倍的人,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攻打海马镇有多痛苦,如果没有猜错,这些人已经大举压进红石河的巨人桥,赌注并不在海马镇,而是南方。”

伊莉娜起身走向窗口,抬头看着式微的暮色和寂静的庭院,“一百年前,我与北方之王登坎并肩作战,如今登坎二世早已沉睡,城市已进入暮年,衰败和虚荣填满了这里。”伊莉娜的表情显得很失望,“海马镇的盛名已不复存在。”

侍女们正在向餐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美味的菜肴,根本毫不理会二人的对话,餐桌的中央,一坛金色的香炉冒着袅袅的青烟,弥漫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淡淡的清凉让人觉得很舒服。波斯塔笑了笑对伊莉娜说道,“历史会让人铭记,英雄会让人爱戴,我很理解你的感受,但我们无法左右历史的走向,做好眼前的事是我们应该要做的。”波斯塔打了个手势,让几名侍女在门口等候,并站起来走向伊莉娜,“我身为王室的成员有能力操办好王室的一切琐事,你往窗外看,每一个平民的表情都很轻松,这就是我应该去做的,但在城墙外,父母失去孩子,家园被人烧毁,我想脱掉身上的丝绸锦缎,身披铠甲出去战斗,可是我真正的职责不在那里。”

“一面墙可以隔开生命的自由,一个愚蠢的想法却可以剥夺无数个生命的自由,王室本可以在战争到来之前,将城外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保护起来。”

“如果那样,海马镇就会人满为患,之后带来的就是粮食的短缺,疾病的增加,死亡会蔓延在城市里,正确的决定关系着海马镇的命运,取舍是必须要做的。”

伊莉娜已无心和这个善于狡辩的波斯塔继续对话,坦言道,“城市的灭亡会紧随而来,希望海马镇能逃过此劫。”她目光转向波斯塔,“我来到海马镇是想借用一下圣庭的藏书室,希望没有给你填麻烦。”

波斯塔露出笑容,想要去扶伊莉娜就坐,“海马镇的地下宫殿记录着历史的年轮,如果你想去,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光明也好,黑暗也罢,你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一切。”

伊莉娜并没有伸手去回应他,而是径直走向椅子坐了下来,“条件是?”

“只要黑衣人帮助王室除掉生活在城市里的寄生虫,王室会有更多的酬劳。”

伊莉娜端起盛满蓝田汁的圆脚杯,抿了一小口,“黑衣人不做任何交易,不为任何人做事,但可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去帮你,先说一下叛乱者的事吧,也许我会答应你。”

“叛乱者在暗处伺机推翻王权,但一直没有得逞,如果机会到来,定会给圣庭带来严重的损失,这些叛乱者蛊惑人心,影响着海马镇的和平,王室已经查出叛乱者的企图,但对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寄生虫,王室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我相信黑衣人可以轻松解决此事。”

堕落的王室留下的只是一具躯壳,海马镇的人民也许需要这些人出来为他们夺回曾经的帝王之都,或许应该仔细调查一下,判断之后,再解决掉错误的一方。“我可以帮你去深入的调查一下这些所谓的寄生虫,但…黑衣人不做不公平的交易,这件事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好,我就喜欢黑衣人这么说,海马镇和黑衣人有着绵延的友谊,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可以共同度过难关,因为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黎明百姓嘛。”波斯塔一边说着话,一边使出双手大快朵颐起来。

伊莉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海马镇的军队和北方部落交战过,北方部落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

“我看不出这些生活在野地里的野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当骑着战马到森林中狩猎麋鹿时,你就会看到他们的身影,个个身材矮小长相丑陋,忽然有一天他们争不过狼才虎豹时,就拿着木棍、石头,来到城门前,并妄想攻下这座千年的王城,可笑之极。”

伊莉娜听到波斯塔的话不知如何开口,或许当大军压进时,这个说大话的白脸懦夫正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当然,在王城的城墙之上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北方部落想要攻克城市是不可能的,你应该听说了,这些北方部落有人在统领他们,海马镇有听说过这些人吧。”

“噢!当然了,当敌人兵临城下,会招来铺天盖地的黑烟,黑烟遮住了军队的视线,好在那道城墙让敌人无计可施,整整一天一夜,我听到的都是敌人的惨叫声。放心吧,北方军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那些什么会魔法的人也没有任何办法的。”波斯塔得意的说道,“黑衣人还在为此担心什么,来,皇室已经为小姐安排了可口的佳宴,之后我会带你游览一下落谷河长亭,和宫殿身后广袤的绿野芳森林,只要黑衣人安心的呆在这里就好了。”

“感谢皇室的盛情款待,你我之间的约定我会在事后进行调查,到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不过我还有要事去处理,希望你不介意。”

波斯塔用绸帕擦掉手上的油腻,他一起身,整个桌子颤动了一下,他真的太胖了,伊莉娜在猜测,他的肚子里装满了油腻和甜食,还有懒惰和自私。“给你这个,进入地下宫殿的通行牌,在圣庭内,只要你将他出示给任何侍从看,他都会听命的,当然,他也会带你进入地下宫殿,寻你想要。”

正文 第十四章 奥蒙德

“一天的时间,河对岸的北方人增加一倍的数量,你觉得你的城堡还有多少胜算?”奥蒙德喝了一口浓烈的海马烈酒,嗓子眼儿瞬间像着了火,他强忍下咽,只觉胃里如火炉。而坐在对面的城堡守卫官比利昂却对此满不在意,一会儿的功夫已喝尽一杯,随后又为自己斟满。

夏季已至,夜晚虽然暖和,但处在红石河岸的城堡却没有那么好运,丝丝凉意从宽阔幽深的水中袭向城堡,渗进卧室。壁龛下的炉火搅动,摇曳。两人就着微弱的火光,喝着酒,吃着蒜酱牛肉和从眉岩城运来的醋腌牡蛎。

比利昂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一封书信,“就在今天中午,一只棕色的信鸦送来的,椴木堡的骑兵团已经在泷水河要塞全部集结完成,他们从椴木堡运来十二车的辎重,牵来两百只肥羊。他们的邻居高山子民同样出手大方,西泽之王命令在泷水河要塞的周边建起了四千营棚,十六座马圈,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要下定决心与北方野人决战巨人桥。”他抬起手掌夸张的比划着,“四千营棚代表什么?四千的军队,而且双塔要塞能容得下的士兵数量最起码这个数,全部加起来不下八千人。我想河对岸的野蛮人死活撑死一万。别慌张,我的黑衣人兄弟,他们必败无疑。”

这话听起来像赛伊,只有他能笑着说出些话来。“倘若和尔京人选在今夜进攻,或许明天破晓,我想你的计划会是另一种。”

“让他们来,让他们来。但我敢保证,绝不会在三天之内,因为他们才刚刚打输了一场硬仗,损兵折将,伤了士气,他们并不傻。”比利昂歪嘴笑着,随即撕掉一块牛肉放在嘴里,枯黄的牙齿参差不齐,唾液飞溅,这令奥蒙德没了食欲。“巨人桥的城墙无视火攻,不怕投石器的冲撞,而且两侧的堤坝既窄又险,只要脚一滑,保准跌进红石河,让冒险的家伙万劫不复。哼,亮他们准备一千根抓钩,一百架云梯,也完全不可能从城墙爬上来。所以他们唯一可打的就只有城门了,接下来就可以想象那个场面会有多壮观,尸体会像一座山包一样叠在城门前。”

从窗外传来一阵歇斯里底的大笑,士兵们似乎因某件事而陷入了欢乐,明亮的火光投射在墙壁上,肆意舞动。“你是这座城堡的最高指挥官,如果野蛮人不敌巨人桥,溃败而逃,你会如何做?”

肉沫下肚,比利昂紧忙跟了一口酒,“不是我会选择怎么做,这要看我身旁将士们的心情。真正的战场上可没有木棍和麦芒你来我往,刀剑不留情,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死掉,所以参加战斗的士兵会在那一刻变成手握生死裁决的利刃,他们解决掉一个野人,就会变得越锋芒,直到敌人跪地求饶,但我想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野人就是野人,毫无良知可言,为什么要留下这些种呢,留下他们就是为自己留下了后患。既然野人想要溃败而逃,那么我们就会乘胜追击,斩草除根。”

椴木堡的伊力王可不会这么说,西泽之王霍尔海勒也不会这么做,亚力萨更不会同意冒险进入北面的森林,因为石民从未踏足北方,至于红古堡的艾德国王,他的心软的像一只扭动的鳟鱼。一切为民着想,这是一国之君理应做的。野蛮人虽是野蛮人,但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也有信仰,他们也有为之一战的目的。奥蒙德为比利昂斟满,又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些。“还有一种可能性存在。”他抬头看着摇摇晃晃、醉眼迷离的比利昂,“假如守城失败?”

“没有这种可能性存在,绝对没有的。”他的表情挤成了一团,“我的堡垒固若金汤,固若金汤的。”

“好好,你的堡垒固若金汤。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这两天你的房间的窗口成了信鸦的集市,进进出出,从没停过,我看见有从北方而来的信鸦,也有从南方而来的信鸦,上面都写了什么?你都收到了什么信息?”

比利昂一只手拄着下巴,另一手不忘端起牡蛎,吸着里面的汁液。“北方啊,北方是从尖叫湾发来的消息,黑白术士的术士长艾旺与我是老交清,他为我带来了一些关于北方神秘巫师和他们要寻找的石头的消息。嘘……!这封信的内容我还没有告诉过外人,你是黑衣人,是我们的朋友,对么?”

“当然是。”

“所以我只告诉你。”比利昂将脸凑到奥蒙德跟前,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们要寻找的石头和海马镇的诸神之怒有关系。”

“诸神之怒?”奥蒙德身体向后一倾,一脸的不解。说实话,奥蒙德真的不太了解诸神之怒的事情,他只知道两百多年的那个夜晚,海马镇死了很多很多人,圣庭几乎没有存留。有一种流言称,当时执政的国王是撒尔凯加,他通过暴力得到的荣耀之心是诸神之怒发生的原因,因为那是无价之宝,是真神潘拉掉落在凡间的皇冠,她一气之下惩罚了海马镇和撒尔王。“和荣耀之心有关系?”

比利昂打了个响指,“就是它,就是它!说实话,我起初不信,但约么一想还蛮有道理的,石头千千万万,无价的宝石就只有一个,你有没有听过那段凄美传说呢?”

是达斯图尔教会的传说,奥蒙德暗自心想,他们玩的把戏和暮坦教徒玩的把戏别无二致。“我倒真没听说。”奥蒙德呲牙笑着,“说来听听。”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知道内幕的人都被那场大火烧成了土疙瘩。”比利昂醉醺醺的举起酒杯,和奥蒙德碰了一下,“总之宝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掉在了北方的某个高原上,有野兽日夜看守。不过人心聪明啊,最后没落的撒尔王拥有了宝石,并将它当作北方的荣耀之心,于是呢,于是灾祸就来了。”他凝神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舌,“黑衣人相信潘拉真神么?”

“黑衣人不信奉人们臆想的神祗。”

“也怪,黑衣人怎么会相信北方的神明呢,但达斯图尔教会真的有预言的能力,他们能透过火焰窥见某个无名之人将要发生的事,十有八九能灵验。”

这也是北方教徒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家伙了,奥蒙德笑了笑,“黑白术士就只给你了这点信息,如果我是信鸦,绝对会用爪子撕碎它,踩烂它。”

比利昂又将声音压低,“当然不是。艾旺曾与北方神秘人有过接触,但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他怎么也记不起来那几个巫师的外貌和穿着,似乎从没见过,又似乎……。哎,黑衣人对黑白术士应该很熟悉,他们喜欢把玩蓝色的火焰,弄出飞翔的火焰巨鹰,又蹦又跳的火焰兔子,翻滚的火焰海浪,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可是就连这些厉害的家伙见过了北方神秘人,都能落魄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河对岸的野蛮人呢。”

我算是清楚了,神秘巫师来自遥远的北方,那颗神秘的宝石是他们的此行目的,因北方搜寻徒劳无功促使他们举兵南下。或许他们曾想到联手尖叫湾和河间湾,但他们是不会与和尔京人共同战斗的,所以和尔京人孤军奋战。只需要一步,重要的一步,穿过巨人桥,夺得南方土地的控制权,神秘人就成功了一半。“艾旺提供了重要的消息,北方人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巨人桥之战?”

“和尔京人会誓死夺下巨人桥。”

“那么,黑衣人不会坐着不管吧,在我看来,这已经是你们的事了,不,是我们的事。”

奥蒙德陷入了沉默,一刻的想法告诉自己,即将到来的巨人桥战役,黑衣人将不得不参与。那么接下里就要等伊莉娜传回的消息了,希望她能在海马镇找到这其中的秘密。奥蒙德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必须吹促凯罗尔三人的进程,因为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时间了。“黑衣人会继续观察巨人桥的情况,我给你个建议,尽快将信鸦送至泷水河要塞,朽木镇如履薄冰啊。”

“如履……薄冰……。”比利昂倒头睡成了死人。

奥蒙德离开房间,走下石阶,在庭院中央的篝火旁碰见了年轻的吉力詹士,他起身迎向奥蒙德。“晚安黑衣人大人。”

“城堡的火焰日夜燃烧,士兵们在担心?”奥蒙德与吉力詹士穿过庭院,进入走廊,周围瞬间暗了下来。

“我们不敢掉以轻心,虽然敌人在红石河的对岸,城门紧闭,但凡事都有漏洞。”吉力詹士陪同奥蒙德来到他的房间,此刻赛伊已经沉沉的睡去了。吉力詹士特意压低声音,“在前天的夜里,野蛮人试图乘船过岸,他们离成功只差一百米,最后漩涡将船只卷翻,船上的七个人没一个人活下来。那天夜里驻守在墙垛上的守卫听见了船只撞击桥墩的声音,还有求救声。”

“也许就在我们谈话的功夫,和尔京人正想办法如何渡河呢。庭院中央的火堆不够大,你们应该在城墙上加上一些,每隔一百米一团火焰。”奥蒙德蹲在壁炉前,一声呢喃,密语骤显,火焰升起,顷刻间,整个卧室变得明亮起来。赛伊在床上抱怨一句,又进入了梦乡。“那条与城堡相连的城墙有多长?”

“自西向东一里格,也许更远。离堡垒最远的两端已经荒废,没人去过那里,因为三年前的那场大水冲垮了堤坝,大河变得更宽更深,几乎不可能通过船只穿过那里的。其实这附近也曾遭受过洪水的冲击,每年驻军都会花费很长的一段时间来修补垮塌的堤坝和倾斜的城墙。”

“谁来付这笔花销?”

“最开始是西泽之王霍尔海勒,最后由眉岩城全全负责。”

“他们的方式一定是从来往巨人桥的路人那里征收资金喽?”

“的确是这样。”

“所以修补堤坝所用的金子不足以维持整条城墙,距离城堡最远的地方已经破败不堪,等到下一场洪水,城墙极有可能会变成一片废墟,恶性循环会降临在城堡,到时候的花销岂是朽木镇能负担的起的。”暮坦教徒的做事方式总是令奥蒙德嗤之以鼻,他不喜欢这些穿蓝色袍子的教徒,就如同猫从不喜欢狡诈的老鼠一样。

“黑衣人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做?”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扇纸一样薄的城门,你们应该加固城门,将堡楼的防御工事做到最好。”奥蒙德起身,两人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徐徐凉风从窗口灌进,这种环境让奥蒙德感到舒服。“城墙的恶性循环已经开始,如果置之不理,终有一天,整座城墙都会坍塌。城门也是一样,表面看起来相安无事,但如果大战打响,攻城锤会撞穿城门,和尔京人会攻占朽木镇,接下来就是南方更多的城市。这不同样是一种恶性循环么?”

吉力詹士点点头,“我会按照大人说的去做。”

“最好多收集一些沙粉。”

“朽木镇的沙粉并不多,有些居民不愿献出,所以西泽之王的儿子独自去了波多丘陵,他会从矮人族那里搞到一整车的燃烧材料。”

时间根本不足,只要和尔京人的大军集结完毕,他们就会发起进攻。波多丘陵?远在西方,几乎触碰到了圣母海,来回的形成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一车的沙粉?这场还没发生的战争就已掷出了大笔的钱财,看来眉岩城是要孤注一掷。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一直黑色的信鸦飞进了卧室,那是黑衣人的信鸦,通过洛尔哨召唤而来,只有黑衣人会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奥蒙德从信鸦粉红的脚踝上取下书信,署名凯罗尔。他割断丝线,摊开信纸,表面空白无字墨,他手指轻轻拂过,字迹显现:吾已收到佩希尔学士的命令,但亡者已闯入了忘角镇,殃及凡人。一矣事闭,定会全力支援巨人桥。

‘大剑’凯罗尔,和他在一起的是伊童和伊莉娜的学生亚曼达,只要三人能来到这里,我想巨人桥的危机会缓解不少。还有安伯和伊迪丝,他们身在何地,为何迟迟没有发来消息?

正文 第十五章 伊童

山谷空旷寂静,夜幕在此处变得混沌压抑,彼端有流木篝火,赤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圈出一片暗红,在那以外是无尽的黑暗。伊童站在土丘上,观望着山谷对面的火焰,两者相隔很远,以至于火焰十分渺小,她曾试图接近它,却发现无论怎么走,走多久,她都无法到达那里。于是她停下来,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倾听,思考。她知道这是哪,却不知道她为何会在这里,等待着什么。因为这是梦,没有活物的梦,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等待黎明到来,噩梦自然结束。

忽然一阵急促深沉的喘息在她的耳边回荡,如同马匹呜咽,哭诉不公。紧接着一声狼叫从山谷的另一端传来。喘息因此变得更加强烈。伊童不安的起身,脚下的土地在蠕动,仿佛自己正站在一条蛇的背上,而彼端晃动的火焰依旧纹丝不动,静若落幕的星辰。伊童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同样的梦境同样的地点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这就像时间在不停的轮回,自己在不断的经历。

彼端的火焰越来越大,一只黑影从焰火旁穿过,躲进阴暗中。有人在偷偷的观察着我,伊童不禁心想,不会的,我在暗处,而黑影在明处,是我在观察他。到底是谁?到底……。

“伊童,伊童,醒醒,醒醒。”如锯木一半深沉的嗓音响起。那团火焰在迅速的扩大,直至山谷被吞没,黑暗被点亮,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岩石、泥土、山丘、无尽的荒芜、无边的旷野,还有那个黑影,站在彼端岩石上的黑影,他僵直的矗立着,如同腐朽的枯木,大火吞没了他一半的身躯,但他在微笑,在向她招手。

“伊童,快醒醒。”声音再次传来。

伊童睁开眼睛,一张沧桑的面孔俯视着他,满嘴的胡茬和硕大的鹰钩鼻占据了他的整个脸庞,他真的太丑了。“凯罗尔?亮天了么?我睡了多久?”

“午夜,离天亮还早。”凯罗尔一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前,拾起大剑,那是一柄巨大的铁剑,古朴又锋利。“你又做噩梦了?我在门外就听见你在自言自语。”

“不是好梦。”伊童回答,“自从加入黑衣人,获得了格雷温星辰的祝福之后,该死的噩梦就一直重复出现,从没让我消停过。”

“重复的梦意味着某种预兆也说不准,梦是反的,既然是噩梦,那就说明好事将至。”凯罗尔用衣袖拂去剑身的灰尘,透过摇曳的烛光,他的身影在墙上变得无比巨大。凯罗尔生的强壮,那把成人高的大剑很适合他。有时伊童真担心当危险到来时,他能不能挥起那把大剑,为自己提供安全。但每一次的担心似乎都是那么傻,有时伊童真的很庆幸能与凯罗尔和亚曼达一同执行任务,最起码他们从不脱她的后退。“亚曼达人在哪?我怎么没有看见他?”

“他去了镇中心的钟塔埋伏。”凯罗尔回答,“镇子的西边有消息了,亡灵很有可能就藏在那里。”

“天杀的死人,总算出现了。”伊童起身,摸索着枕边的两把短刀,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将头发捋到耳后,不忘抱怨头发还是有些长。在一个月前,她还是一头及腰长发,因为执行任务,所以吹促亚曼达帮她剪短,可是那初出茅庐的小子却硬是将她的长发剪成了一头枯萎杂草。他应当得到教训,这是必须的。“我们出发,趁时间还不算晚。”

两人离开旅店,穿梭在纵横交错的巷弄中,途中有一伙美提尔人从一家即将打烊的酒馆经过,身后跟着两名打扮很有考究的侍童。他们的穿着风格沿袭了西方的静月城,彩色长裙外饰彩色缎带,银色丝履的布鞋在街道的光束下显得尤为抢眼。伊童和凯罗尔特意绕开这些自称是高贵血统的铸造者,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建筑、石刻、木雕等领域厥功至伟。可他们同样天生脆弱,经不起大风大浪,如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靠的是大国庇护。

伊童还记得曾经发生在这里的趣事,来自北方仰望堡的人和美提尔人因生意而发生过不愉快,最后还因此牵扯到了埃隆沙漠的德曼人,人命自然会赔上,可美提尔人却在这场纠纷中大获全胜。这要得益于帕图蒙士兵的帮助。如今看来,他们的腰板要比从前挺的更直,头颅要比以前抬的更高。伊童不喜欢他们,从来都不喜欢。

凯罗尔正了正挂在后背的大剑,旋即朝着南边的胡同拐去,伊童紧跟在后,两人没有言语交流,只有从周边屋舍传来的嬉笑、哭闹和攀谈声。

钟鸣响起,清脆而悠长,伊童加快步伐,此刻武器已握手中,一种不安自塔楼的西面传来,这种感觉就像凉飕飕的风吹过,撩拨她的皮肤,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爬满皮肤。“就快到了。”伊童超过凯罗尔,并宣布。

“还有一段距离。”凯罗尔悄声说道,“不久前,一个躺在街角的醉汉被某种东西活活吓死,眼角流了血,嘴巴张的老大,直到巡逻的帕图蒙士兵发现了他的尸体,便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忘角镇。”他指着西面的建筑,“大概就在前面,等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那具尸体了,不过还有挣扎过的痕迹。我查看了一下……。”

“死人作祟。”伊童打断他。

“死人杀人。”凯罗尔同意她的观点,“很快你就会发现,死人已被当地的驻军困在一栋废弃的堡楼里,我在钟塔上能观察到那边的情况。”

“亚曼达还在那里看守?”

“他的弓箭已经使用的炉火纯青了,我相信伊莉娜的学生不会这么笨的。”

伊童听后闷不做声的继续向前走,钟声渐渐停息,紧随而来的是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和猎犬不安的吠叫,那个方向有明亮的火光在晃动,照亮了半个夜空。两人见状随即狂奔而去。

还没等到达塔楼附近,好奇的百姓已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当中掺杂着世界各地的人种,有来自海滨城市眉岩城的人、有衣衫褴褛的石民、高大绿皮肤的德曼人、神情严肃的莫斯比林人、西方深处的塔尔贝格人,也有里斯、帕图蒙和西兰泰拉人,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当地的奴隶主和财主。

不同地域人的穿着打扮也各自不同,德曼人一身肥腰宽袖的象牙色绸缎长袍,绿莹莹的皮肤清晰可见,脖颈上串有五颜六色的宝石项链,随着身体扭动,项链叮铛作响。莫斯比林人身着珍珠点缀的华服,七彩缎带自肩膀滑落腰际,他们所穿的长裤宽松肥大,膝盖紧贴皮肤,膝盖以下却像是两朵即将绽放的花骨朵,亮银色的皮靴前端有反射光芒的珍珠球。具说,莫斯比邻人靠着金矿发家致富。塔尔贝格人一身长裙装扮,不论男女都是一样,他们头上带着有羽毛装饰的皮帽,前端高高隆起,后端下垂,远处看上去像一块发了霉的硬奶酪。塔尔贝格距离圣湖湾很近,在曙光之柱的黄金争夺战中,这些人受益颇多。

其次是里斯、帕图蒙和锡兰泰拉人,他们有着同样的穿着风格,三城相距很近,来往密切,因地势的缘故,三城雨水频多,所以他们习惯用皮革和沙丝材料装扮自己。

忘角镇会有各个地方的人是因为这座城镇的特点,它并不属于哪个国家的领属地,也并非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这取决于它所处的位置。忘角镇西邻西贡森林,东彼地海平原,西贡森林以西的人信仰圣母教,而地海平原以东的人则信奉暮坦众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忘角镇为有着不同信仰的人提供了交流,也可以说,忘角镇是个自由的贸易城。

紧接着,一个有趣的现象便从忘角镇流传开来,在忘角镇以西的人被称作西方人,忘角镇以东的人就被称作了东方人,而横穿大陆的红石河以北便是北方人居住的土地。虽然这些人都生活在兰尼亚大陆,都说着同一种语言。

自由贸易城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金矿商人、香料商人、猎人、驯兽人、行释的巫医、水手、走私者、奴隶主,五花八门,所以这也招来了各地的盗贼乞丐。近些天因北方发生了战争,巨人桥被严加看守,这里几乎看不见北方人。仰望堡被烧,当地的啤酒和饮料的价格也因此在成倍的上涨。这也影响了凯罗尔的心情,他对仰望堡的酒算是情有独钟。

“借过,抱歉,借过一下。”此时凯罗尔已经披上了兜帽,身后的大剑被黑色的亚麻布裹得严严实实。伊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双刀同样隐藏在黑布中。人群摩肩接踵,互相攘挤,谁也不肯让步,一时间两人被塞在人群中动弹不得。汗臭、椒盐、香水以及各种各样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这令伊童难以呼吸,于是甩开凯罗尔,调头往回折。没走出来两步,两人就被潮涌的人群隔开。

一个身高体阔的德曼人挡在伊童的身前,目光早已飘向火光充斥的塔楼一带,绿色的皮肤就像黏糊糊的苔藓,令人作呕。透过绸缎长袍,黑色的胸毛紧贴着皮肤,汗味夹杂着恶臭直扑而来。伊童无法撞过去,她本想绕开这些异地人,却因那股令他泫然欲呕的气味而感到愤怒。她抽出其中一把短刀,并用刀柄重重的戳向德曼人的腹部,一声惨叫,德曼人毫无招架的跪倒在地,痛声连连。一旁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不过仅维持了几秒,便将视线再次转向塔楼。

德曼人见吃了亏,一把攫住伊童的手臂向后拉,他想将伊童按倒在地,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德曼人脾气暴躁,很少有人招惹他们,就连帕图蒙的士兵都不愿与这些绿皮肤的人打交道。自然伊童也不愿意与这些人有任何交集。

德曼人咒骂不断,咧开的嘴巴既肥又厚,活像两只水乳相融的绿色毛虫。伊童一见更为恼怒,她甩开他的手臂,旋身来到他的面前,还没等德曼人起身还手,刀刃已抵在他的脖子上。“不想找麻烦就老实的跪在地上别动,听清楚没有!”伊童强忍恶臭,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警告。

德曼人呲牙咧嘴,但无计可施,他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地,任凭一位身材瘦弱的女子发号施令。“给我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我没让你起身,你不准起身。”她抽回武器,并特意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痕。其实伊童并没有取他性命的打算,佩希尔学士曾告诫过所有黑衣人,在没有遭到威胁的情况下,不准伤及任何无辜的人。伊童服膺佩希尔学士的教诲,并提醒自己,亡者之外,皆为朋友。

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并回身寻找凯罗尔的身影,一阵突如其来的惊呼响起,人群不安的躁动起来,有人往前挤,有人向后退,一时乱作一团。伊童完全看不清塔楼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她想寻找亚曼达埋伏的钟塔,火光之外,黑暗笼罩,钟塔不在附近,她紧忙远离人群,从街巷的一处石墙攀上楼顶。

在高处,她终于看到了那座耸立在建筑物之上的钟塔,它位于伊童的左后方,纤细如同一棵木桩。在她的眼下,三十几名士兵手持火把,将残垣废墟围得严严实实。七八只猎狗朝着阴暗的废墟不停的狂叫,但也有几只猎狗因胆怯而蜷缩在主人的身后。士兵用短鞭在它们的头上虚劈,嘴里不停的咒骂。

在人群的最前面有两名来自星辰湾的圣域教徒,他们正与士兵交谈,一边指着废墟,一边手舞足蹈。片刻,士兵似乎接到了命令,十多个人迎向人群,驱赶他们远离这里。

伊童终于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凯罗尔,他的位置恰到好处,倘若躲在塔楼残墟的亡者冲出来,凯罗尔可以一步当先,斩掉亡者,平息混乱。可那些士兵并不识相,他们推搡着凯罗尔,口头发出警告。凯罗尔乖乖的退离街道,再次混进了人群中。于此同时,守卫们开始燃起更多的火把,他们开始朝废墟投掷,目的就是要逼凶手出来。

这些笨蛋,火焰只会让亡灵变得更残忍,伊童暗自抱怨,随即沿着石墙来到更靠近塔楼的位置。落地的火把蹿出千万火星,但怎么也点燃不了那座废墟,相反,刚刚还起劲儿的猎犬此刻没了动静,它们拼命甩动身体,牙齿撕扯绳索,朝着它们的主人呜咽嘶鸣。

“死人在做最后的选择。”不知何时,凯罗尔来到她的身边,他的声音压的极低。

伊童侧头看了他的一眼,“亡者没有思想,否则他们也不会傻到来到人类聚集的地方。”

“总之这些帕图蒙的士兵要遭殃。”凯罗尔取出大剑,拽掉黑布,一只脚踩在半尺高的石壁上,目光紧盯下方的废墟。“必须引他出来。”

“怎么做?”

凯罗尔站直了身子,手臂高高抬起,又迅速甩下。过了几秒,一支箭矢从两人的身后蹿出,掠过头顶,直逼废墟,只听从废墟深处传出撕心裂肺般的嘶叫,围堵的士兵相继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中,街巷里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在回避这种声音。猎犬挣脱绳索,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只留下卧地挣扎的主人。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惨白的人形从那处废墟中蹿了出来,周围舞动的火焰变得渺小如烛光。“就是现在!”当凯罗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伊童已经跳下了高楼,她的速度迅捷如闪电,双持短刀在晃动的火光下变成了赤黄的光影。她绕过瘫软在地的守卫,沿着亡者的足迹冲进了胡同里。

光线在迅速的变弱,直至周围一片漆黑,伊童停下脚步,单膝跪地,侧耳倾听。身后的哀嚎还在持续着,这也引起了全镇的家犬齐声吠叫,在她的右上方,一名老妪嘟囔着推开木窗,左看右看,一线光亮瞬间照亮了胡同,伊童也得以看清眼前的景物。两只刚刚加入围剿的猎犬瘫卧在阴暗的角落里,似乎没了生命迹象,一只流浪猫蹲坐在石梁上,朝着那两具尸体诡笑。

一定就在附近,真是奇怪,我为何感觉不到,伊童依旧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听身后一阵粗阔震耳的脚步声,凯罗尔扛着大剑飞奔而来,流浪猫连忙跳下石梁,钻进了门缝里。“往那个方向跑了,我看见了!”他的动作和声音简直像一只咆哮的老牛。伊童没有理会他的判断,并借助那两具猎犬的尸体寻找足迹。她看见尸体一旁的石壁上有被刺过的痕迹,还有携带淤泥的骷髅爪印。一定在上方,伊童回身指了指头顶,凯罗尔领会了伊童的意思,随即绕进了另一侧胡同。

当她沿着足迹来到塔楼顶时,一只暗灰色的形体蹲踞在与她相隔三座楼房的顶端,他的身体在抽搐,头颅在晃动。没错了,就在那,伊童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却一不小心踩在了细碎的瓦片上,清脆的声音划破寂静。那形体蠕动了一下,旋即朝着镇中心的钟塔而去。

别想再从我的手心逃出去,伊童拔开步子,紧紧跟了上去。在她的左手边,凯罗尔也跳了上来与她并肩狂奔,肩上的大剑就像张开的羽翼。两人一左一右逐渐逼近逃窜的亡者。

正文 第十六章 亚曼达

旅店里人头攒动,多数都是生意人,从口音和身着的衣服能一眼分辨得出整个旅店几乎都是西方人,坐在靠近西面窗口的两人是静月城的美提尔人,他们身披的衣服简直像滑稽的戏子服。做在其邻座的貌似是圣湖湾一带的人,也许是塔尔贝格人,也许是来自波波谷或者跳崖村的人。亚曼达从来没走过忘角镇以西,他的所见所闻几乎全部出自他的同伴,凯罗尔曾告诉过他,想要分辨东西方的人,指在他们的穿着和做事行为,还有他们所信奉的神祗即可。

没错,这些西方人信奉圣母神,他们的教会圣地在圣母海沿岸的星辰湾,圣域教徒负责传达意旨,散播祝福。但不知道这些信徒有没有赞扬天神的字句,或者是什么名讳,诸如高山子民常说的‘凡人祈福,凡人获福’,暮坦教徒常说的‘凡事皆命运’,还有北方达斯图尔教会常提及的‘救赎之门’。他对西方的神祗一无所知。

在大厅的另一侧角落里,两个莫斯比邻人正高谈阔论,唾沫横飞,一个是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一个是肥硕的中年男子,他们谈论的话题与金矿有关,还提到了金牙遗址。听得出来,年纪较轻的打算撤出在金牙遗址的投入资金,那里已无矿可采,继续呆在那里只会耗费更多的金子和更多的精力。而肥硕的中年男子并不认同年轻人的看法,他想要继续呆在金牙遗址,加大人力,扩大开采范围。

亚曼达没有去过金牙遗址,但他听佩希尔学士说过,在曙光之柱的黄金争夺战中,金牙城是最大的败家,其次是位于落日之海海岸边的跳崖村。现如今,金牙城的名字改成了金牙遗址,生活在那里的百姓流离失所,运气好的不得不举家迁移,绝大多数的人投向了里斯城和帕图蒙,极有少数的人选择去了莫斯比林。

对于之后的事情,亚曼达无从所知,他想去追问佩希尔学士,却没了机会。凯罗尔前辈和伊童前辈选在午夜从黑丘山出发,披星戴月赶向南方的海岸线,追踪亡灵。那段路程委实令亚曼达吃不消,他从没踏上过这种旅程,何况是追踪死人的旅程。

熏香和烛火弥漫的酒馆不禁让他回忆起半年前的那天午后,他和他的叔叔正要将整车的啤酒运送到眉岩城,途中却遭遇到了一具骷髅的袭击,那东西从森林冲出来,割破了两只马匹的肚子,内脏和肠子如一团鲜红的蛇,倾倒在街道上,马匹挣扎的冲出街道,整个马车翻在边沟。车轮压在了他的左膝,不过他算是幸运的,他的叔叔欲要起身与那具骷髅搏斗,脑袋却被骷髅踩得粉碎,白色的脑浆喷溅一地。

就在骷髅要袭向亚曼达的时候,一柄巨斧从森林飞了出来,敲碎了它的肩胛骨,紧接着两支箭矢刺穿了骷髅的眼睛。一缕呛人的灰色烟雾在他的面前扩散,骷髅变成了一堆枯骨。

亚曼达一口气喝尽了整整一杯的麦酒,四周叫嚷不断,喧嚣依旧。救他命的人正是赛伊前辈,和他一起的是他的老师伊莉娜前辈和奥蒙德前辈。之后他被带到了黑丘山,参天的巨树、高大的城墙、古老的岩石无不令亚曼达感到惊讶。那是他第一次走进黄昏古堡,第一次见到佩希尔学士,第一次真正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样子。对于一个只有十七岁的亚曼达来说,他的命运被彻底改变。凡是皆命运,没错,当这次的任务结束,并再次回到黄昏古堡的时候,他会得到格雷温星辰的祝福,会得到不朽的生命,会成为黑衣人,会与伊莉娜老师并肩作战。

“你在思考什么?”凯罗尔坐在了他的对面,“老板娘!上两杯麦酒!”远处的美提尔人正侧头打量着身穿黑色斗篷的凯罗尔,而另一边的那两个莫斯比林人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伊童还在楼上?”

亚曼达点点头,“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你也需要休息,不是么?”凯罗尔说道,“这是你第一次出行任务,我们要寻找的亡灵刁钻难测,这让我们费了不少时间。”他环顾了一眼周围,“亡灵在这座小镇里没有离开,我刚刚调查了一下,它被当地的守卫堵在了一座废墟里。”老板将两杯麦酒放在桌子上,随后又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亚曼达听后心脏跳的厉害,这让他想起了杀死他叔叔的亡灵,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时刻等了很久,终于能亲手为叔叔报仇了。“我需要做什么?”

“我担心这些守卫将亡灵当成了灰熊或是狼,他们不会放任野兽不管。可亡灵杀死凡人就像碾碎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废墟离钟塔不远,我需要你去钟塔埋伏,做好准备,听我的信号。”

亚曼达迫不及待的要起身离开,生气的同时也在担心。万一我射偏了目标,万一亡灵因为我的失误而逃出了忘角镇,我该怎么办?“你的信号是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你应该能看出来。”凯罗尔说道,“先不要着急,喝了这杯麦酒,喝了它,你的准心会更平稳。”

我会晕头转向,不过……我确实需要一杯酒来帮助我平复心情。亚曼达端起麦酒,一口气喝尽。“我会等你的信号。”

这座钟塔的位置绝佳,整个忘角镇尽收眼底,灯火光影在脚下闪烁,如颗颗发光的萤火。在钟塔西侧两百米的地方,废墟笼罩在一片火光中,守卫严加围堵,暗处的巷弄有百姓围观,湿凉的风在高处变得更加强烈,因此传来的声音起伏不定,有时寂静无声,有时十分繁杂。亚曼达寻了一处可供施展身手的位置,他的右手边,一座巨大的青铜钟悬在石梁上,楼梯口就在青铜钟的下方。

他静静的等待,静静的观望。“亡者痛恨生者,他会不惜一切的控制你,然后杀掉你,不要凝视他们的眼睛,你要做到专注,镇定。”在这次行动之前佩希尔学士这样嘱咐他。伊莉娜老师也告诉过他,“亡灵的思想只有怨恨,特别是对生者的怨恨,他们会不惜一切摧毁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所以这也暴露了亡灵的一个弱点,径直的冲向目标毫不躲避,作为侦察者,只要能做到引弓而射,亡灵就成了活靶。”

我见过亡灵的模样,见过他们残忍的手段,生者会畏惧死亡的临近,何况我并没有得到格雷温星辰的祝福,我只是区区凡人而已,如何做到黑衣人所说的镇定,专注,观察,引弓而射。

烦乱的思绪萦绕脑际,他敲了敲额头,阻止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大钟下方的楼梯口传来,慢慢的,晃动的烛光照亮了螺旋楼梯和灰色的石壁,并迅速接近。塔楼顶端一片空旷,除了那口大钟之外,他没有地方躲藏,只好等待脚步声的逼近。

伴随着一曲难听的哼唱,那人从楼梯口爬了上来,一见楼顶有人,他嗷的一声跌倒在地,险些从塔顶仰翻下去。亚曼达紧忙上前扶他起来,“对不起,我没有心要吓你,我只是……好奇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碍事,不碍事。”他是个上了年纪的敲钟人,不过身体依旧很硬朗,听口音不像是西方人。“你这像鬼似的一杵,真的能吓死个人啊,幸亏俺胆子大,不怕事。怎的?你为啥不去那边瞧,那边的视野多开阔呐。”他一边扭了扭腰,一边问道。

论起撒谎,亚曼达真的被难住了,但他又不能实话实说,于是简短回答道,“这里的视野的确不错。”

“当然了,当然了。”敲钟人指着东边的夜幕说道,“除了山坡上的那座灵魂圣塔之外,这座钟楼可是忘角镇第二高呢,你真是不虚此行呐。得了,我不打扰你看热闹了,我还要完成我的工作。哎,敲钟这事真的不是件容易活儿,不好做咧。”敲钟人将手提灯放到一边,然后托起拴在石梁上的钟锤,双手轻轻一推,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随着回音激荡,他再次重复着动作,咚……,咚……,咚……,午夜钟响十二下,脚下的光影逐渐稀落,沉寂。

“明天一早见吧,小伙子。”敲钟人又哼起了那段歌曲,然后爬下楼梯,离开了钟塔。

有机会再见,老人家,亚曼达暗自期望,他将目光投向那座废墟,许久之后,守卫有了动作,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将火把甩向废墟,却不见废墟燃烧。而他也看到了伊童前辈和凯罗尔前辈,两人站在距离废墟十分接近的楼层平台上,在晃动的火光下,他看到凯罗尔前辈掀去裹在大剑上的黑布,一只手抬起,又落下。

这就是信号,发射箭矢的信号。亚曼达丝毫没有迟疑,他搭弓拉箭,对准废墟,双指一松,箭矢夺蹿而出。紧接着凄凉的尖嘶从那里传来,废墟周围一片混乱。亚曼达看见达茜第一个冲了出去,然后是凯罗尔。

无声的混乱在废墟的空地上持续着,全镇的家犬叫嚷成一片,原本稀落的灯火再次增多,从钟塔上可以清晰的望见那些好奇的百姓自窗口探出头,也有人走出房门,站在街道上左右观望。

亚曼达将箭搭在弓上,回避下方刺眼的灯光,以免亡灵看见他,却忽然想起伊莉娜老师对他说过的,于是又站在钟塔的边缘,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线里。他寻着废墟的两侧观察,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发现亡灵,他担心自己会射偏,怕因自己的无能而导致任务失败。凯罗尔前辈会责备我,伊童前辈会杀了我,我该如何跟伊莉娜老师交代?

在他的左下方,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建筑顶端快速移动,身后是两个黑色的影子。他们的速度极快,没等亚曼达做好准备,他们已经来到了钟塔的下方。白色身影发出的声音如轻快的皮鞭抽打岩石,而身后两个紧追不舍的黑色影子却没有发出半点噪音,安静且利落。

是伊童前辈和凯罗尔前辈。亚曼达端起弓箭,对准下方移动的白色身影射出一箭,箭矢笔直的窜进了漆黑的胡同,又是一箭,白色身影哀嚎了一声,随即调转方向,冲向钟塔,只听一连串细碎且急促的脚步声,那具白色的骷髅突然从下方跃了上来,与亚曼达仅几尺距离。他再次看到了亡灵的样子,斑驳的光线照在他身上,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皮肉,白色的骨架支撑着硕大的头颅,蓝色的火焰在他的眼窝中闪烁,时大时小,他双额撑开,七扭八歪的牙齿如干瘪的蛆虫。

刺耳的嘶鸣令亚曼达无法忍受,他紧忙后退,跌倒在地,弓箭却掉下了钟塔。再等他回头去看时,亡灵已举起了那柄白骨削成的尖刺。亚曼达旋身一闪,骨刺戳碎了一块岩石,碎石飞溅,划破了他的脸颊。他由不得触碰伤口,确定伤势,便连滚带爬的躲在大钟的后方。亡灵的确没脑子,他抡起骨刺,疯狂的刺向青铜钟,响起的却不是钟声,而是一连串抓挠和滑蹭的尖锐声。

亚曼达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口漆黑的通道和螺旋而下的阶梯。他俯下身子,欲要钻进钟楼,似乎亡灵也有同样的想法,二者同时蹲下,四目交视,那对跳动的蓝色烛焰在眼窝中不断的变幻,他是在愤怒还是在大笑。骨刺再度从亚曼达的眼前划过,这一击划破了他的鼻梁,鲜血如温热的卷须,流进鼻孔,流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呼吸之间,丝丝鲜血向外喷溅。亡灵一定很得意这个气味。亚曼达下意识的退到钟塔边缘,眼前只有混乱和恐惧。

当亡灵聪明的绕过那口大钟,再次逼近他的时候,身后出现了黑色的影子,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没及耳根的黑发随风摆动,她的双眸如此清澈,他的脸蛋如此娇嫩,从她体内散发出的果敢和坚毅驱散了亚曼达的恐惧。这是生者和亡者的区别,光明和黑暗的区别,在那一刻,他的眼前只有她——伊童前辈。

骷髅扭动,骨刺高举,蓝焰喷射,亡者悲鸣,当亡灵欲要给亚曼达最后的致命一击时,伊童将利刃深深刺进了亡灵的身体,与此同时,凯罗尔也出现在钟塔上,他握紧大剑,斜劈而下,白色的骨架顷刻间散落一地。

正文 第十七章 伊莉娜

地下宫殿的入口位于圣庭广场西侧的石楼里,浓密的矮树林包围了这里,只有一条蜿蜒的石制小径可通过。圣庭绝大多数的宫殿堡楼都密集的分布在广场的东面,富丽堂皇,庄严肃穆在这里完全体会不到,仿佛该地是被遗弃的荒地,石楼则是身处其中的黑牢。这里没人把守,也没人经过,当侍从带伊莉娜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似乎在担心,唯恐自己会被石楼吃掉。“黑衣人小姐,前面就是入口了,藏书室就在进门的右手边,门前有盏烛灯,如果你觉得里面有些暗,你可以随时点燃它。但一定要小心,藏书室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了,空气中的灰尘很容易被引燃,我是说万一,一定要小心烛火……。”

“有劳你了,我会小心的。”伊莉娜连忙接过话。侍从将波斯塔的通行牌递回给伊莉娜,目光却在回避这座石楼。

这些人在害怕什么?伊莉娜推开嘎吱作响的铁门,一股浓浓的尼蒲草的气味迎面扑来,阳光撒在铺满尘土的大厅里,这里几乎从没人走过,除了串串老鼠的脚印。毫无光泽的器皿罗列于墙边的石架上,墙壁上挂满了木框画作,表面攀附着尘埃和蛛网,除此之外,尽是空旷和破败。伊莉娜取下挂在墙壁上的烛灯,一声密语,昏黄的烛火立时升起,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暗淡。她端着烛灯走进里厅,柔软的尘土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响动,她的右手边果真有一扇封闭的石门,石门两侧竖立着一尺高的童像,一座捂耳闭眼,一座蹲坐沉思,仿佛在提醒进入者保持安静。可如今看起来,倒更像是受到冷落的侍童。

在她推开藏书室的房门准备走进时,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与藏书室正对的另一端,一扇七尺高的铁门被木板钉死,上面拴着布满锈迹的枷锁,血红晶石嵌在铁门上方的石壁里,那是达斯图尔教会的象征,手指宽的裂痕自顶端延伸到墙根,表面有血和战斗留下的痕迹。她特意靠近去看,冰冷的风从门缝和裂痕里不停的向外溢,夹杂着潮湿和腐烂的气味。

这一定是通往地下宫殿的入口,但绝不可能是唯一一条。伊莉娜用手心触碰冰冷的铁门,耳朵贴近细听,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之外,内部一片死寂。她不确定有多少宝物还存放在这座地下宫殿,不过奥蒙德却对此深信不疑。他让我进入地下宫殿寻找秘密,可这座石楼和这扇大门无不证明了宫殿早已被荒弃,里面的宝物早已被运到了其它地方。一种可能性忽然提醒了伊莉娜,波斯塔在和黑衣人耍把戏,这里早就不是什么海马镇的藏书室了,即使是,也不过是一些被遗弃的卷轴和书籍。

她带着疑虑转身走进了藏书室,这里要比伊莉娜想象的大很多,里面阴冷昏暗,没有天窗提供光亮,只有伊莉娜手中的烛光在晃动摇曳。她提起烛灯在书架之间走动,陈年积灰和腐朽纸张的气味十分浓烈。有时在昏暗中会一头撞上粘稠的蛛网,蛛丝会牵扯两侧的书籍,阵阵响动在空无一人的藏书室经久回荡。果不出所料,这里早就不是什么藏书室了,波斯塔在捉弄我,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也许达斯图尔教会才是其始作俑者,他们恨黑衣人,恨黑衣人对他们所做的。但黑衣人也同样记得达斯图尔教会是如何歪曲人类第二纪元开端的历史,如何蒙蔽后人对黑暗时代的认识,如何做到了亡灵之战不过是个吓唬小孩的故事,如何让后人知道神秘的黑衣人实则是潘拉真神的使者。伊莉娜想到这些就会生气。这是报应,你们应该接受惩罚。

这时她发现,每一座书架的首段都挂着一副图案,图案的下方写着规整的文字:达斯图尔教会之财产。但她猜不出这些图案象征着什么,譬如带面具的角鹿、环绕树木的水浪、交叠的三角图腾、碎裂的杯状体、倒刻的房子、圆形图案以及一些七扭八歪的线条。只有少数能一眼分辨得出书架的分类,交叉的剑代表战争类、螺旋状的年轮图案代表家族史、天枰代表数学、亏月星辰代表天象、三座大山代表地理、汤匙代表食物、老妪代表医药、十字弓代表狩猎、三滴水珠代表酒著、铁砧代表铁匠学,其中一幅图案刻着年份,这应该表明了书籍所记录的年代。

伊莉娜思及片刻后选择了交叉的剑。海马镇经历过战争,巫镇经历过战争,尖叫湾和河间湾经历过诸侯群起,远在绿野芳东侧的沿海一带,海盗和渔民交战过无数次,而生活在德斯兰高原以北,无尽冰原以南的辽阔土地,自由民同样经过了兴衰演变。再回头看一眼红石河以南,西泽镇、椴木堡、怪石台、红古堡之间的纷争从没停止过,远在忘角镇西方,因曙光之柱的黄金争夺战而崛起了几个大国,也因财富灭亡了几个大国。

所以真相就在落幕已久的战争中,伊莉娜在歪斜破旧的书架上寻找答案,上面的书籍都已被破坏,有些变成了一滩碎片,有些已被老鼠嗑得仅剩下褶皱僵硬的书皮。

和尔京人,神秘的石头,奇怪的石头,蕴含魔法的石头,北方巫师,深谷部落……。伊莉娜一边心里默念,一边在仅存的书籍中寻找蛛丝马迹。这个石头看起来像宝石,或是一颗硕大的黄金,也许这个石头被人拾起当成了垫在桌脚下的工具,也许这个石头发着光,被人制作成项链、戒指、手镯,也许……,太多的可能性存在。她想起奥蒙德对她说的关于蜻蜓镇的记载,还有达斯图尔教会的记载,以及和尔京人血盟骑士的故事,混乱的思绪扰乱了她的思路,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他微微抬起手,手指轻轻拂过陈旧的纸卷,如果这个石头真像人们所说的具有强大的力量,那么在纸卷当中一定会是很显眼的记载,伊莉娜在猜测,这一百多年来,任何黑衣人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石头的故事和传说,如果这片大陆真存在这股力量,那么一定也涉及到了大地精灵和矮人族们,因为只有他们才拥有这种力量。

烛光在书架之间缓缓移动,身后逐渐遁进黑暗,在书架的尽头,一个用栎木制成的书桌出现在灯光下,上面摆满了杂乱无章的纸卷,一滩凝固的血迹浸染了纸的表面,因年代已久,已成了一片皲裂的褐色皮垢,身后的墙壁上同样有血的痕迹。这里绝不止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在从前这里一定发生了打斗,亦或是战争留下的。伊莉娜拨弄着叠在一起的纸张,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书信和记录。没等她翻阅一半,一张枯黄的羊皮纸吸引了她的目光——诸神之怒。大笔挥出的黑色字墨占据内容的一半。她小心翼翼的拂去表面的灰尘,烛光凑近去看,一段模糊的文字映入眼帘,看字迹应该是个不成名的学徒所写:第二纪元一五二零年,传说天神想要在凡间寻找一名可以管理世人的代理人,并亲自将皇冠遗落凡间,派下自己最得意的宠物看管皇冠,直到那个人出现——字迹有些模糊——拥有皇冠的人可以掌控生死永存于世,想要得到它就要直面天神的宠物-炎窟巨魔。百年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杀死巨魔夺取皇冠,蓝色的光芒依旧闪耀在静默高原德斯兰。

伊莉娜借着光线继续看着下面的内容,字迹残缺模糊但还是可以依稀分辨的出来:第二纪元一五二八年,一位来自西方的勇士手握战斧与巨魔战斗数天,最后拿到了那顶传说中的皇冠,皇冠之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蓝宝石,似乎神奇之处就在于此,——一段内容遭到了破坏——,皇冠被带到北方的王城海马镇,并以一块肥沃的土地作为交易的筹码。北方之王撒尔王拥有了那顶璀璨的皇冠,并将皇冠当作王城及北方的荣耀之心。

撒尔王,筑城者伊苏昆的最后子嗣,不幸死在了两百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中,伊莉娜从北方人那里听说过撒尔王,也听说过荣耀之心一事,那是场不幸的意外,并无雨夜的闪电击中了一座房屋,火势迅速蔓延,吞没了一半的城市,烧死了海马镇三分之一的人,圣庭是重灾区。之后的事情人人皆知,伯达家族的登坎接替了筑城者伊苏昆的王朝,黎明城更名为了海马镇,腾海马王旗帜取代了黎明旗帜。

但有一点至关重要,那顶皇冠,坠落在静默高原德斯兰的皇冠,皇冠之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蓝宝石,这不就是一块无价的宝石么?也许……也许北方出现的神秘巫师所要寻找的宝石就是它也说不准。应该将这件事通过信鸦告知奥蒙德。不,还不行,这件事需要得到确认才行,单单白纸一张不能证明北方人南下的真正目的,更不能表明北方巫师寻找的石头就是它,或许…先不说为好。”

她将羊皮纸折叠好放进口袋里。等回到旅店时已经到了晚上,小女孩米达拉正盘腿坐在紫色的鹅绒床上,就着烛光拨弄银盘子里的松子饼干。她见姐姐回来,便笑眯眯的端着食物递给伊莉娜。烛光映在她的脸上,粉红的脸蛋像涂了蜂蜜,唯独身上套着的绿色短衫破旧不堪。“很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伊莉娜回以笑容,“明天一早我会为你找一身干净的衣服?”

米达拉应许的点了点头,双手端着的银盘子举得更高。

伊莉娜接过女孩递给她的食物,然后牵着她的手坐回到床边。鹅绒床垫十分柔软,一股茉莉花的淡淡清香让人平静,她真的想倒头就睡,真的太疲劳了。“姐姐向你保证,我们会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这些天你就在这里好好的休息,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去南方。”

米达拉歪头看着她,“听奶奶说红石河的南边很美,如果走的足够远,可以见到蓝眼巨人和矮人族。”

“就像你说的,红石河南岸很美,不过蓝眼巨人和矮人族并不是这样。”伊莉娜告诉米达拉,“他们生活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蓝眼巨人生得可怖,体型高大,能有三个成年人那么高,而且呐,脾气也很暴躁,你不会喜欢他们的。”

米达拉想了想,“还有矮人族,可爱的矮人族,我喜欢他们。”

故事中的矮人族的确可爱,但事实却不一样,伊莉娜不想破坏她脑海中的映像,便打算告诉她另一个故事,她起身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护住她的肩膀,柔弱犹如雨露清晨的花瓣,让人产生一种怜悯和爱抚之心。“矮人族热爱和平,他们居住在靠近南方圣母海的波多丘陵,那里有三座丘陵,三条小河,三位族长和三座守望塔,你知道么,矮人族的三座守望塔各有其作用。第一座是为迎接大地精灵而建,当大地精灵来访波多丘陵时,他们会赠送给矮人族月光囊。每当月圆之日,月光囊打开时,整个波多丘陵的天空会浮现出无数个月光精灵,如同星辰一般飘荡在波多丘陵,她会给矮人族们最真挚的祝福。第二座是为迎接人类第二纪元而建,当……当黑暗消失在遥远的东方的时候,矮人族的三位族长亲手建起了守望塔,人皇帕兰迪曾因那座高塔喜极而泣,因为这意味着人类的时代重新到来,也意味着……也意味着大地精灵将要离开。”

米达拉抓起一颗饼干递给伊莉娜,“那大地精灵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大地精灵必须要离开。”伊莉娜接过饼干,咬了一口。是因为人类的繁衍能力和浑浊的心灵抑制了他们的生存。伊莉娜不想告诉她这些,或许还不到时候。“至于第三座,是为他们掌握了魔法的密语而建,其中沙粉是他们的杰作。”

“我知道沙粉是什么。”米达拉张开手臂比划着,“噗!好大的火焰,听奶奶说,沙粉烧起来比太阳还要亮,比炉火还要热。”

“是啊,沙粉是个危险的东西,但也很昂贵。”

“那矮人族长的也很可爱吧。”

伊莉娜摇摇头,阳台的烛火忽然被一阵吹进来的风吹灭,如镰刀一样的月牙挂在天上,她起身来到窗边,“你听。”随后口中念了一句,烛火像迸发出的一道耀眼曙光,顷刻间整个屋子又凉了起来。女孩起初目瞪口呆,随后又蹦又跳的扑进伊莉娜的怀里。“姐姐,姐姐,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最厉害的。”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她挽着她的手,两人同时向外眺望,不过米达拉需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外面。街道上,零星路人一边谈笑一边走过,远处的地方,耸立在建筑之间的高墙外面,灯火明亮,嘈杂四起,淡淡的水雾在城市的东北角升起,扩散。“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知道矮人族除了魔法之外,还擅长做什么?

他们最擅长造房子,嗯……,还有做玩偶!”

“这个世上有一半的美食都是矮人族创造的,要说能工巧匠属于美提尔人,那么独一无二的美食就要非矮人族莫属了,他们会在任何地方将一切可以食用的食材做成美味的菜肴。”

“那盘子里的饼干也是他们做的么?”

“没准真的就是呐。”伊莉娜笑着说道,“有人说他们为自己创造的魔法而建起了守望塔,可惜没有为他们的美食建起一座,这是件可惜的事。不过我还听说,矮人族会建起第四座守望塔,当那一天的到来,就说明世上会有重大的是事情发生。”

“是什么事?”米达拉抬头看着她。

“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好事。”

正文 第十八章 沃拉冈

“血色堡垒是一个叫‘树桩’阿德的人起的,不过他已经死了七百多年了。”‘不笑的’考普林告诉沃拉冈,“这个人是个奇人,手里攥着一个记录,没人能超越的记录。他出生在一千多年前,壮年的时候独自穿越德隆雪山来到了黑森林,阿温哈伊大人将他招进守墓人,赐予他格雷温星辰的祝福,而且仅仅过了三年的时间,阿温哈伊大人就将他拔擢为了北门关卡的守卫官。”他指着北方,“那片土地几乎没有亡灵越过,起初就连我也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为什么叫他‘树桩’阿德?”

“他是弓箭手,但他从不主动追踪亡灵,他喜欢等待,等待猎物进套。哼,站在森林里就像一根树桩,亡灵分不清他,有时就连同伴也是一样。”考普林一边霍霍磨刀,一边低头说道,“可惜他还是没能活到现在。听阿温哈伊大人说,树桩并不是死在了亡灵的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当时他和同伴涉过一处洼地,准备查看某个地方的情况,可同伴笨手笨脚陷进了沼泽。你可知道,河妖沼泽可不是你们人类世界的普通河边,只要一脚踩进去,想拔出来除非扯断了骨头。”他将手里的刀放在膝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当时在场有三人,‘树桩’阿德和一对双胞胎,弟弟遭了殃,哥哥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沼泽吞噬,也不想亲眼看着他被黑暗衍生物撕成碎片,于是他想用背上的弓箭结束弟弟的生命,可他办不到。北门关卡的守卫官阿德决定亲自动手,哥哥同意了。在后来呢,哥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觉得这事对他不公平,凭什么是阿德动手,凭什么。只隔了一天,他就用匕首捅穿了阿德的心脏。”

“你们是怎么处理叛徒的?”沃拉冈坐在他的对面,他本想将他的武器递给考普林,好让他帮忙磨一磨,一琢磨,还是算了。

“叛徒?不,他不是叛徒,是凶手,杀人凶手。”考普林对此感到愤怒,表情活像一只呛了水的骡子,“守墓人不允许有这种人存在,也不允许这种人活下去。阿温哈伊大人当机立断,派出七十名手下日夜追捕凶手,最后在德隆雪山的南面山脊发现了他,罪名就不用我说了。审判在河妖沼泽进行的,阿温哈伊大人布下命令,不允许任何人点燃火把,不允许任何人携带光源,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河妖沼泽。整整一天的时间,血色堡垒漆黑一片,面对凶手的只有那团黑色的风暴和黑暗衍生物游荡的沼泽。你能想象到么,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凶手没有资格享有光明。这就是对杀人凶手的惩罚,没有再比这更残酷的了。”

沃拉冈对守墓人的做事方式感到惊讶,更为他们生活的地方感到不解。“你们真的没有去过德隆雪山以西?”

“哎,其实兰一在说谎,如果我们从不出去,就和亡灵没有什么区别了。我不知道你走的那条路是哪,总之我们自有翻过德隆雪山的捷径。”他端起那把银色的刀,展示给沃拉冈看,“它的重量很轻,材料出自亡灵界,是奥伦丁赠送给守墓人的礼物,据说亡灵能感觉到生灵界的威胁,特别是武器之类。再看看这把,亡灵只有摸黑走路的能耐了,当他们还没发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潜到他们的身后,给他们的脖子抹上一刀。”

沃拉冈接过武器,重量的确很轻,他挥了挥,重心恰到好处。“你总提及河妖沼泽的黑暗衍生物,那是什么怪物?”

“黑暗衍生物是亡灵之战时留下的恶果。”考普林压低声音,“是死去守护者的亡魂。当守护者来到蛮荒之地时,并非只有佩希尔、奥伦丁和阿温哈伊大人,他们带来了两千部众,可惜无人幸免,一半的生命都结束在了这条沼泽里。格雷温星辰无法照耀到这里,艾诺亚圣光也无法穿透头顶的黑暗,所以死去的灵魂无法回归格雷温星辰,最后成为了游荡在黑暗中的黑暗衍生物。这比死亡更可怕,比任何惩罚更重。”

沃拉冈想象着这里会发生的一切,假如这些人口中提起的黑暗衍生物在沼泽里呆腻了,打算将黑森林当作自己的巢穴,这些守墓人岂不是会遭殃。假如亡灵打算与黑暗衍生物结盟,血色堡垒就只有挨打的份儿,到那时德隆雪山能不能抵挡的了这些死人的入侵。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沃拉冈意识到了这里存在的漏洞,他将武器送还给考普林,并用质问的语气说道,“你们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是看守黑暗衍生物还是亡者,是维持平衡还是保护那张契约书。”

考普林收回他的宝贝,斜眼看了他半晌,“你在怀疑我们?”

沃拉冈哼了一声,“看样子你是有话说不出。是啊,我就是在怀疑你们,为何在德隆雪山以西的地方会有那么亡者存在,如果我没猜错,河妖沼泽对面就是亡灵界的入口,你们看守在这里,怎么会有那么的亡者逃了出去?”

“打住!”考普林严肃的表情倒像是个正常人,他抬手拒绝沃拉冈的质问,“你知道河妖沼泽有多长么?我给你说过小故事你就会知道,在三百多年前,阿温哈伊大人从血门关卡出发,一路向北走,要想找到河妖沼泽的尽头,看一眼尽头到底是什么,可就是这趟探路,阿温哈伊大人足足走了七十二年,等回来的时候他告诉守墓人,北方的尽头是一片无名的汪洋大海,那里礁石百尺高,海浪百尺高,暴风雨从来没停过。之后阿温哈伊大人又从南门关卡一路向南走,一别就是四十五年,发现南方的尽头则是一片由黑色土地和黑色岩石构成的荒芜,那里空气稀薄,无人居住,百兽绝迹。所以你知道河妖沼泽到底有多长了吧。我们无法完全守住河妖沼泽,只有做到削减他们。当然你说的没错,亡灵界的入口就在那团风暴中,数以万计的咆哮兽在风暴中布下天罗地网,河妖沼泽游荡的衍生物阻止同行的任何人,尤其是亡者。但我们谁也想象不到亡灵界的亡者到底有多少,我估计,兰尼亚大陆上的所有蚂蚁加起来也不及亡者的一半数量。这个世界恒古存在,法则已定。”

这番长篇大论让沃拉冈无言以对,他搔了搔耳朵根,不得不承认,考普林对他说的这些事实,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世界,它到底有多大。“感谢你对我说的这些,那么……陪我出去走走吧,在屋子呆久了会让人晕头转向。”他不确定考普林会同意。兰一口口声声答应我可以在城堡里随意出入,可这一整天的时间,考普林都像在看守囚犯一样看着我。

“好吧,陪你出去走走。”考普林的个头要比沃拉冈高上一些,咋一看,他的年龄也要比沃拉冈稍大。

“你是在多大的时候接受了格雷温星辰的祝福?”沃拉冈走在前头,推门的时候,发现门已上锁。这些该死的守墓人。他咬了咬牙,憋着气为考普林让路。

“我出生在前哨镇,兰一是我的老乡,但他要比我多活了一百二十一年。”考普林从腰际取出一根铁条,在木缝里轻轻一拧,房门打开。“但有趣的是,如今兰一只比我大一岁,哈哈哈,你说可气不可气。至于我嘛,当我接受格雷温星辰祝福的时候二十八岁,也是第四百零三个活着穿过德隆雪山的人。”他堵在门框之间回头问道,“你呢?听说兰尼亚大陆的黑衣人都很年轻。”

并不是年轻,而是没人能幸运的活过超过一百五十年,沃拉冈如实说道,“二十五岁,接受格雷温星辰的祝福满三十个年头。”

“你们真的很年轻。”两人绕过一段几米长的回旋走廊,来到庭院。三角形的内院堪比半个海马镇的凯旋广场,白色的石柱和拱梁围绕着庭院,彩色的光束在上方缓慢流动,头顶的黑暗止步于堡垒,在光明面前显得无力适从。庭院的中央,一个中年男子正打扫地面,在对面的屋檐下,三两个人坐在三层石阶上交谈。时而有人匆匆穿过庭院,进了其它屋子,时而有人一边谈笑,一边悠闲的进了另一处走廊里。在城墙上,守卫身披棕色斗篷来回梭巡,人数足有十几人。他们每人都配备着一柄长弓,面部遮着面纱,斗篷宽大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行动。在城门上方的堡楼里,一名守卫坐在雉堞上,目光盯着风暴的方向,他的后面有一只硕大的号角,乳白色的身躯被流溢的彩光映成了金色。在城门下,两名守卫蜷缩在白色石阶的角落里,谈笑声从那里传来。

在这种永夜中生活能憋死人,他们还能笑得出来,不愧是守墓人,沃拉冈心想,我是最不适合当守墓人的黑衣人,依我看,巴鲁艾林倒能很快的适应,那家伙始终闷闷不乐,就像世间的欢乐跟他无关一样,他适合成为守墓人,可惜来到这里的偏偏就是我。“城堡里有多少人?”

“一百?也许更多吧。”考普林回答,“黑森林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所以除了河妖沼泽的三座关卡有人看守之外,黑森林的日常巡逻也是必须要做的。清晨时分,会有四十人出城巡逻,南十五,北十五,西十人,上午他们会回来,紧接着另外四十人会接替他们的巡逻任务,直到夜晚来临为止。”

“清晨?夜晚?”沃拉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现在是什么时间?”

“大概午后吧。”

“你们的时间概念也很模糊啊。”沃拉冈暗自冷笑,他难以置信的摇摇头,“是什么驱使你加入守墓人的?”最好不要跟我说什么荣誉和责任。

“德隆雪山西面的土地,还有我曾经生活过的小镇,这一切需要有人站出来保护她。哎,每个人来到这里,成为守墓人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感激,紧接着就是对这偌大世界的好奇,我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理由不错,沃拉冈和考普林围着庭院走动,清扫地面的家伙始终盯着沃拉冈看,就像从没见过人一样。“你真应该翻过雪山,渡船穿过哭泣海,去兰尼亚走一走,保证你不虚此行。你应该知道圣湖湾吧,大地精灵的家园,位于落日海的海边,那里是世界的尽头,我是说,是世界的最西端。而这里呢,是世界的最东端,两者相距千万里。”

“圣湖湾?没错,上面盖了一座灯塔,名叫曙光之柱,我听说过。我也听说帕兰迪的子嗣在曙光之柱留下的财宝被强盗洗劫一空,兰尼亚人给那次抢劫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曙光之柱的黄金争夺战。”

“那是无主的财富,凡人都可拥有,且不违背良知。”坐在石阶上闲聊的三人投来目光,随后起身慢慢走向沃拉冈和考普林。一人留着白色的胡子,年龄大概四十多,一人细瘦伶仃,就像被饿了十天一样无精打采,另一个说话的是个强壮的年轻人,他有着清秀的脸庞和黑色的短发,嘴上挂着的笑容充满真诚。“兰尼亚大陆的黑衣人,黑丘山黄昏古堡的沃拉冈,很荣幸认识你。”他抬起一只手臂抵在胸前,另两人照做。“迈兹尔阿巴斯,从前来自绿刺国度的沙塔罗斯,第四百七十七个穿过德隆雪山的人。”

“哈伦沙德,来自绿刺国度的穆尔海因,第三百零二个穿过德隆雪山。”那个留着白胡须的中年男子说道。

“叫我海德就行。”那个缺营养的小个子笑着说道,“我们应该算是半个老乡,我也来自兰尼亚,不过这要向前数一百年,我记得当时西兰泰拉的罗科君王挥师北上,讨伐叛臣赛博斯,并且还在忘角镇建起了那座灵魂圣塔。就在那年的夏天,我离开了兰尼亚,想要寻找亡灵之战的痕迹,幸运的是我活着穿过了德隆雪山,遇见了阿温哈伊大人。”

沃拉冈了解这段历史,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出生。“我也算是比较幸运喽,这段雪山之路极为艰难,凡人几乎无法穿越,你们的能力令我刮目相看。”

“算是成为守墓人的一项测试吧。”迈兹尔阿巴斯坦坦而道,他的体格出乎寻常的健壮,即使那身肥大的棕色袍子遮住了他的身材,肌肉的轮廓依旧牢牢紧贴长袍。“你刚刚说圣湖湾的曙光之柱,在我的家乡都流传着这个故事,黄金争夺战预示了人类第二纪元将走向灭亡,大地精灵乘船去了落日之海的尽头,帕兰迪的子嗣成了街边的乞丐,东西绵延的烽火台变成了残垣废墟。高贵的精灵种族视黄金为粪土,所以拾荒人喜欢撅粪自食,他们乐在其中呐。”

你这又是听了谁的唠叨,沃拉冈暗自否定了他的结论,但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作为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应该客随主便,这是他们的权利。“看来德隆雪山要比西方安全得多啊,最起码亡者喜欢横冲直撞,我们收拾起来比较方便。”他一边笑着一边应许道。

“你杀过多少亡灵?”海德问道

“我杀过多少?”沃拉冈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考普林在一旁跺了跺脚,然后告诉他,“亡灵很狡猾,很聪明。”

我杀了不下一百只亡灵,从没有失过手,他们没有脑子,没有思想,就是这样。“我们在谈论亡灵有没有思想?也许这个话题应该……。”

“管他呢。”白胡须的中年男子打断他,“再过几个小时就该我们出发了,我希望黑衣人能和我们一起去黑森林巡逻。”

“不可以!”兰一走来,扫地的男人紧紧跟在身后,“你能安全的穿过黑森林不是因为你是黑衣人,也不是因为你杀过亡灵,我的弟兄牢牢控制着这里,所以您能活着来到这里。”他用眼神遣走了其他人,只留下兰一和那个手拿扫把的白脸的小伙子,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小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沃拉冈。

“勇猛的守墓人,你想用言语攻击我,只因我寡不敌众?”沃拉冈回应他的不敬,“在我还未见到阿温哈伊之前,我不想与你们发生不愉快。”他向前两步,与兰一靠得更近,“如果你觉得我的话是个玩笑我,我会用玩笑回应你。”

少年不由的向后退。“站住。”兰一命令他,随后对沃拉冈说道,“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黑衣人,你们只会处理守墓人剩下的食物,打扫守墓人扔掉的垃圾,你们就像那只扫把,没有价值可言。你们能得到格雷温星辰的祝福,靠得完全是运气。”

沃拉冈笑了一声,“可怜的家伙,我很同情你,不过我没兴趣跟你说这些。我很失望,抱歉。”他撞过兰一的肩膀,朝着那间关押室走去。

正文 第十九章 奥蒙德

“奥蒙德,跟我来。”赛伊扛着他的那把战斧站在门前,因没有修剪,脸上的胡须更加浓密,几乎看不见他嘟囔的嘴巴。“别盯着我看,快跟我来,河上有好戏看。”

奥蒙德跟着赛伊出了庭院,爬上环墙,三名守卫为他们指着方向,其中一人絮叨道,“野人脑子被驴踢过,如果我没数错,这是他们第七次试图过河,而且人数一次比一次多,这帮傻子屡教不改。”

另一人蜷缩在角落里补充道,“野人自有野人的优点,这世道脑子缺根弦都是个优点,他们乐意,咱就当戏子看,甭管这些东西,老老实实的守住巨人桥就够了。”

两人沿着城墙向西走,守卫的谈话变成了轻声细语,随后消失。近些天朽木镇上游阴雨不断,导致红石河水位不停的上涨,湍急的水流原本距离巨人桥的桥面十尺多高,如今顶多五尺,而且还有上涨的趁势。城墙下方的堤坝已经看不见,轰隆隆的水流在黑暗中咆哮,翻腾,脚下的城墙产生微弱的振动,石块不断的从墙面脱落,跌尽水中。奥蒙德委实有些担心这座城墙会坍塌,假如是自己掉进了红石河,还会有生还的可能么?

“看见没有,就在那。”赛伊拉住奥蒙德的手臂,指着漆黑的河水中央。奥蒙德睁大眼睛仔细观察。果真,在河的中央,一团黑影静止在那里,靠近对岸的浅滩也有黑影正挪动,那个位置正巧被一座凸起的岩石遮挡,和尔京人的营火照不到那里,就连城堡的火光也只能勉强够到两人的身后。“是那个娘娘腔腔的吉力詹士发现的,他们应该还在那里埋伏,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奥蒙德只顾跟着赛伊往这里赶,却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回头看时,城堡如一座燃烧的火炉,光线照亮了巨人桥和下方水涡盘旋的河面。在他们前方四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座百尺高的山岩,城墙的尽头就在那里。听吉力詹士说,那里的情况极为糟糕,堤坝已经被毁,一段三步宽的高墙坍塌,只留下一堆碎石杂草。倘若和尔京人真的成功穿过了红石河,这里就是他们踏上南方土地的捷径。这里并非易守难攻,头顶的山岩脆弱不堪,高墙南侧是及腰高的灌木和异常多的蒺藜,从山上流下的溪流不断冲刷该地,导致那里行路艰难,湿滑陷脚。而且守军不可能借助山岩抵御外侵,唯有这一面三人同行的高墙可供守卫艰难把守。

两人一边压低身子,一边继续向西走,最后与吉力詹士汇合。果不出所料,埋伏在这里的守卫接近十人,他们通过雉堞孔向外观察,手里牢牢攥着弓箭,有两人正为每一支箭矢缠上布条,表面涂上煤油,也有等不及的守卫想在暗中给北方人一箭,最后被吉力詹士叫住。

“这帮家伙挪动了几米?”赛伊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蹲下来,只需微微弯腰,就能完全隐藏在后面。

“他们还在试探。”吉力詹士轻声告诉他,“我没法告诉你野蛮人到底前进了几米,看得出来,疯涨的河水成了他们渡河的一道坎儿。”

奥蒙德来到吉力詹士的身边,“和尔京人无法成功过河,你们看,河中央的船并不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是笔直朝西,他们担心船会冲进下游,暴露计划。”那团黑影没有桅杆和船帆,坐在船上的人数大概有十二人,每一人都竭尽全力的推动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带有节奏,但很细微,估计正常人是听不见的,只有黑衣人能做到。“你听到了吧,赛伊?”

“就像在我的耳边大喊,听得一清二楚。”

位于浅滩的船只也开始有了动作,一群人影爬出水面,翻进船里,并迅速的远离河岸驶进主流,嘈杂的声音也随之变大。“和尔京人的目的很明确,他们要誓死翻过红石河,这些靠狩猎和游牧的民族到底怎么了。”奥蒙德说道。

赛伊说道,“可惜伊莉娜不在这里,如果她在的话,估计这些人早就成了溺水的鸭子。”

“我要等他们来,一旦他们穿过了大河中心,我的部下会痛击他们。”吉力詹士说道。

赛伊听后摇了摇头,“哼,你是在鼓舞和尔京人的斗志,也是在打击自己人的信心。如果和尔京人不打算从这里过河,选在距离巨人桥几十里的地方,那你们就惨了。”

吉力詹士否定的说道,“巨人桥一带是整条红石河最狭窄的位置,没有之二,如果野蛮人真的选在上游或下游的某个位置渡河的话,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失败。赛伊大人,你就真的以为蓝眼巨人和矮人族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动物?他们很聪明,见多识广,他们知道红石河哪里需要锯木搭桥,哪里需要掘土阔河。”

“赛伊,吉力詹士说的没错,和尔京人无路可选。”奥蒙德了解他,也知道他会理会话中之意。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筑城者伊苏昆和他的弟弟,估计……吉力詹士会被扔进红石河。奥蒙德不禁心想,教徒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就连建造巨人桥的伟绩都能强加推给蓝眼巨人和矮人族,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如果再换做站在这里的是蓝眼巨人和矮人族的话,蓝眼巨人可不会耐心的听这些人的赞扬。

“好戏还在后头。”赛伊简短的回答道。

十多个人静静的躲在雉堞后端,弓箭已在弦上,吉力詹士一边观察和尔京人的动向,一边从口袋里取出打火石。其它守卫则分散开,站成一排,每人把守一个射箭孔,静等北方人靠近。

过了很久,后来居上的船与另一只汇合,有人抛出三根抓钩,将两船相连,随着一左一右,缓缓靠近南岸。“大人,他们已经渡过了主流,恐怕他们会……!”一个守卫在漆黑中说道。

吉力詹士说道,“不急,听我的命令。”

他们不会成功,绝对不会,野蛮人对北方了解,却不一定了解红石河,奥蒙德考虑着,他们急于南下,烧杀掳掠,行事匆匆。而这条河千里之长,隔年改道,即使他们用了一年的时间观察红石河,也完全不可能掌握这里。此处上游河水走势又急又险,几乎从西北方拐了弯流到这里,最险的水段并不在大河中心,而是靠近南侧一带。你会怎么选,年轻的吉力詹士。

船桨与激流碰撞的声音逐渐变大,两条并肩前行的船只渡过了中心水段,已经进入了南侧水域,吉力詹士利用打火石擦出火星,带有煤油的箭矢瞬间燃烧,守卫们传递火焰,抬起弓箭,顷刻间,一排耀眼的长龙照亮了下方开阔的水域。和尔京人连忙大呼大喊,他们用极快的频率推动船桨,有人举起圆形的木制盾牌,为充当水手的战士做护盾。负责指挥的战士高声呐喊,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嘈杂,或许他太过紧张而口齿不清。总之北方人没有回头的余地,彼此相连的绳索牢牢牵制住了他们的行动,唯有笔直向前。

船只已距离南岸七十多米,即将进入漩涡密布,翻腾水浪聚集的水段。大概这里也是最深的位置,而且下方的堤坝被冲毁,只有垂直悬挂的松软泥土和不断脱落的岩石。在他们的下游,大河开始拉宽,一股脑的倾进十根桥墩支撑的巨人桥,桥下堆积了成片的倒木圈,枯木尖牙露出,锋利可刺破大型货船,而急流更能摧毁一切。

“准备!”吉力詹士起身高呼。守卫对准下方紧逼而来的北方人。

“不要还击!”奥蒙德起身拉住吉力詹士的胳膊,“不要还击!”

“为什么?”吉力詹士一脸的不解。

“相信赛伊的判断。”

“再不射箭,估计和尔京人就要登岸了。”赛伊在一旁怂恿他。

吉力詹士甩开奥蒙德,“放开我,我必须这么做。”

“北方人还会失败,这会打击到他们的士气,我们只要静静的看,而且还要为他们照亮,最后你就会发现,红石河根本就是一条流动的悬崖,除了那座桥之外,他们别无选择。”奥蒙德劝解道。

一名守卫焦急的说道,“大人,再不放箭,他们就上岸了!”另一名守卫同意他的观点,“必须下决定,大人!”

奥蒙德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拄着石墙,“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但决定还是你的。”

“怎么?娘娘腔没那勇气?”赛伊冷笑了一声。

最后吉力詹士还是放下了手臂,目光紧盯河面上挣扎的船只,箭矢的光亮让下方的视线变得十分开阔,跌进水面的岩石不停的激起硕大的水浪,漩涡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和尔京人齐力呐喊,船桨有节奏的上下摆动。距离河岸不到五十米,一泻而下的水流推动着渺小的船只,他们偏离的路线,连接的三根绳索在大河的推力作用下崩断了两根,一只船失去了平衡,有两人一头栽进了黝黑的大河,还没来得及求救,便被一股搅动的暗流拽进了水底,消失不见。紧接着,船只剧烈摆动,船上的战士不得不抛弃木浆,双手牢牢把住船沿,但还是有几人相继掉进了大河,而就是这几人的缘故,船只彻底失去了平衡,整条船扣进了大河里,水面却看不见任何人挣扎。

守卫们长长叹了一口气,箭矢上的火焰逐渐变小。另一艘船的运气也没那么好,随着视线变得昏暗,船只也变成了一团晃动的黑影,只听从昏暗中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呼喊和船翻产生的巨响。片刻,下方不再有任何异样的响动。

结束了,和尔京人再一次失败,奥蒙德侧耳细听,接下来,和尔京人应该会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座大桥了。他抬头远望城堡北岸的火光,比以往大了一倍。人数每一天都在增长,巨人桥的压力每天都在变大,可南方人的支援却迟迟未到。

“真是没用,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痛宰这些人。”赛伊扛起他的战斧,头也不回的朝着城堡方向走去。

“你做的很对,吉力詹士。”奥蒙德点头肯定道,“如果你细心观察,应该能发现这处水段完全抑制了北方人渡河的可能性,上游不算大弯,但冲击的水流足以能摧毁大船,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成功渡岸。”

吉力詹士命令守卫收回弓箭,“赛伊大人说的没错,如果我草率的射出这一箭,那么野蛮人还会选择尝试渡河,哪怕只有一次成功,他们就会从巨人桥的北岸撤军,选择其它地方过岸,到时候生活在南方土地的百姓会……。”

“可你经过了考虑,不是么?”奥蒙德打断他,“没有这么多也许,接下来你就要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巨人桥上,我听说那些巫师擅长使用魔法,而且他们的人数在不断增加,这是我们需要担心的。”

正文 第二十章 伊童

亚曼达仰卧在地,全身瘫软,脸上沾满了自己的血。伊童将手中的利剑收回腰间,笑着对亚曼达说道,“你那最后一箭射的真不错,差点全歪,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我们下一个追逐亡灵的目标就有可能是你了,来抓住我的手,我扶你起来。”

亚曼达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伊童的手,“可恶的亡灵,下次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伊童前辈,我看到了这只亡灵的模样了,很清晰,因为我们两个完全的对视在了一起。”

“是嘛,遗憾的是它骑在了你的身上,一名即将成为优秀的黑衣人的身上,如果你俩调换一下,没准我会认可你的实力。”

“伊童前辈不要取笑我了,下次我会让愚蠢的亡灵有个完美的结局的。”说完起身跳下了钟塔。

“忘角镇算是暂时安全了。”凯罗尔将大剑送回背上,“这堆骨头就交给亚曼达处理吧,如果敲钟人发现了,忘角镇定会再次陷入不安,这对黑衣人没好处。”

当然要交给他,难不成还要我去处理。伊童抹掉额头的汗水,才发现衣袖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扯了个大口子,她暗自心想,这也会交给亚曼达处理的,“一个月零十六天,我受够了寡妇海的海盐味和腥臭味,本想多点时间在忘角镇休息一下。这次任务已经结束,佩希尔学士怎么说?”

“直接去西泽镇,然后从西泽镇出发去朽木镇。”凯罗尔将散落一地的骨头踢到角落里,背后的大剑叮铛作响,“他认为北方的和尔京人闹出了大乱子,一旦巨人桥被攻陷,兰尼亚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奥蒙德、赛伊和伊莉娜已经赶去了巨人桥,他们在那里待命。”

“待的一定不是佩希尔学士的命令,奥蒙德自有主见,赛伊做事莽撞,照我说,他们已经被巨人桥的战事牵了鼻子。”伊童弯腰走下石阶,凯罗尔跟在后面。他的脚步声十分沉重,估计是背上大剑的缘故。“听说沃拉冈独自一人去了德隆雪山,佩希尔学士为他找了一匹‘驰风’,这家伙的任务挺有趣。”

“是沃拉冈运气太差,当蜻蜓镇的事件发生的时候,他正巧就在眉岩城,不得不接手这个任务,我原以为他只负责平定蜻蜓镇一带兴风作浪的山贼,可得来的消息并不乐观。”

“和守墓人有关系。”伊童走在前面,螺旋的石梯十分陡峭,而且眼前尽是一片昏暗,她不得不慢下速度,步步小心。

“就是这样,但我觉得这应该和奥伦丁有关系。”凯罗尔说道,“守墓人只负责看管黑森林,亡灵界归奥伦丁掌管。沃拉冈马不停蹄的赶去黑森林,一定是因为亡灵界。”

“我没走过那条路。”

“你去过风喉岭,和伊莉娜一道。”

伊童噗了一声,“故事并不圆满。”当两人走下石阶,出了钟塔时,亚曼达还在寻找他的弓箭。伊童知道,他的弓箭是伊莉娜赠送给他的,而且原材料同样来自冰晶海峡,这对他来说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可惜他还未得到格雷温星辰的祝福,并不具备黑衣人的能力,那支弓箭不适合他,最起码此刻不适合。她的眼前晃过刚刚的那场打斗,透过亡灵枯骨的缝隙,她看见亚曼达被吓坏了,鼻梁的鲜血如柱,倒地的姿势就像落魄的小丑。“喂,傻蛋,我和凯罗尔去附近找点吃的,你去楼顶把那堆骨头处理掉。”

“奇怪了,我的弓箭掉哪了?”亚曼达全神贯注的盯着地面,然后抬手向两人示意没问题。

凯罗尔也不再理会亚曼达,他快步跟上伊童,“算了,总会有人走上那条路,沃拉冈平易近人,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最好的人选也许就是他。”

“与阿温哈伊谈判的人选应该是奥蒙德,能在黑色森林探路的应该是伊莉娜,不惧怕死亡的应该是赛依。沃拉冈一人分担三人的任务,这不公平。”两人溜进了胡同,远处的废墟依旧有人在叫嚷,但街道两侧的屋舍已经陷入了沉寂,此刻没有路人经过。“我们去哪找吃的?”

“回刚刚的旅店,老板应该还会接客的。”于是两人调转方向,朝着另一处胡同走去。

“那么你认为,在巨人桥等候我们的应该是沃拉冈才对?”沉默了半晌之后,凯罗尔开口。

“奥蒙德一定会这么想。”

“是啊,他和沃拉冈的关系不错。”凯罗尔回答,“虽然他们很少有时间见面。”

“我不想谈他们,我现在只想吃些食物,然后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一下。”

“去做一场熟悉的梦?”凯罗尔似乎在打趣,伊童能听出来,你有心情打趣,我可没心情陪你。

“怎么不说话了,好伊童?亚曼达好像还没找到他的弓箭,你要不要也送他一把一幕一样的?”

“发发慈悲,他毁了我的长发,你瞧瞧呢,就像一头被苍蝇拱过的烂草堆。我巴不得要把他大卸八块。”

“我还记得这可是你的注意。”

“是又怎样。”伊童侧头瞪了凯罗尔一眼,“佩希尔学士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他为何不把亚曼达分调给伊莉娜呢?她还是他的老师,教会他如何引弓射箭,如何侦查。”

“可我们缺的就是侦察者。”

“他还不是。”

“可回去就是了。”

“我真的怀疑,这趟路他会承受不了,如果我们在巨人桥与和尔京人发生了冲突,这小子一定会尿裤子,而且极有可能会被杀死。”

“世事难料,伊童。”凯罗尔微笑着,“暮坦教徒不是常说么,‘凡事皆命运’。”

“我才不信呢。”两人走出了悠长蜿蜒的巷弄,最后来到旅店。紧闭的房门外正巧遇见两名疲惫的美提尔人,他们统一身着淡绿色的旅行斗篷,肩上扛着层层花布缠绕的木箱子。真是风尘仆仆啊,伊童心想。等四人同时站在门前时,美提尔人下意识的远离他们。真是大惊小怪,你以为我们是强盗?活该你们累成了这幅德行。凯罗尔阴沉着表情向美提尔人微微点头,随后重重敲击着房门,咚……咚……咚,“老板,开门!”

“粗鲁的东方人。”一个美提尔人悄声对他的同伴抱怨。伊童不理会他们,胆小如鼠的西方人,她暗自咒骂。

门开时,旅店老板穿着雪白色的裤头,他睡眼惺忪的打量着他们。“各位老板,深夜俺这里不接客的,不接客的。”

“我在你这里住过一天,你不记得了么?”凯罗尔说道。

“俺这里每天接的客人多的很,西方人,东方人,德曼人,甚至还有山贼和杀人犯,俺就是不记得接过你这种客人。”他不耐烦的抱怨道,“深根半夜的不让人休息,俺不缺你们的钱,快走快走,这里没地方了,没有了。”

这时美提尔人走上前笑眯眯的说道,“好老板,我和我的朋友刚刚从西贡森林出来,几天的行路实在熬人,通融通融。”他递给老板一块金矿,“我们来自静月城,你的老朋友啊。”

老板一见到金矿就变了个表情,“啊,老朋友,当然知道,静月城的美提尔人,呦!你瞧瞧我的脑袋,就在不久,一对男女退了房间,这里恰巧有两间房。”

见钱眼开的蠢猪,伊童走向前,“老板,我们来自忘角镇以东……。”

“以东嘛,当然知道,听口音就能分辨得出来,你们来自西泽?还是怪石台,还是什么鬼地方?”老板打断她。

“不是西泽,也不是怪石台,更不是鬼地方,我们来自黑丘山的黄昏古堡。”

旅店老板一听,立时呆立在原地,他将蜡烛高高抬起,然后仔细的观察着两人,最后将目光集中在他们的胸前。“这真的是黑衣人的星辰纹样?嗯……,你们是黑衣人,黑丘山的黑衣人?”

没错,你没有眼瞎。“是的老板。”

老板连忙将房门大敞,“快进快进,这里有房间,怎么会没有呢。”等伊童和凯罗尔进了大厅时,亚曼达才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等她回头看时,老板已将那两个美提尔人遣走,亚曼达却一脸不解。

“你们需要什么尽管说。”

凯罗尔将金币递给旅店老板,“这是今晚住宿的钱,我们明早就走。”

“不要钱,我不能要黑衣人的钱。”

“为什么?”亚曼达瘫坐在椅子上询问道。

“因为你们是黑衣人啊。”

这个回答倒准确。伊童对凯罗尔说道,“我们明早就出发,不要说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西泽镇,这条路太远,我们必须买几匹马才行。如果选在一大早,时间根本来不及的。”

“当然不是,据说北角森林有东西在作祟,我想应该是亡灵,我们先去那里。等北角森林的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再动身去西泽镇。”

“我知道北角森林,那里的东面就是‘圣洁锦带’,高山子民开辟的和平之路。我们倒不如从西泽人那里买三匹马,他们的马匹高大健硕,并且都是战马。”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从帕图蒙的士兵那里买到了坐骑,价钱要比普通小贩那里低廉。西方人对黑衣人颇有好感,是因为黑衣人与星辰湾的圣域教徒友好往来。他们崇拜的圣母海乃是南方的广袤海域,那片大海没有哭泣海的变化无常,不及西方落日之海的远古壮美,也没有大地精灵留下的任何足迹,却为沿海的人民带来无尽的财富。星辰湾便坐落于七岛比邻的峡湾中,圣域教徒的安之圣殿俯视所有岛屿,她的外表装饰着天蓝色的釉漆和胜雪的大理石,端庄典雅犹如美丽的少女,时刻的注视着远方的大海,向上天祈祷,为百姓祈福。蓝天、海鸟和雨林覆盖星辰湾,除了圣域教徒之外,那里生活着最古老的人民,有些族人可向前推至人类第一纪元初期,千万年来,星辰湾一带从未经受过战争的玷污。

等三人走出忘角镇时,伊童后悔没有去一趟镇子里的安亭,闻一闻安亭里馥郁的清香,再看一眼朝拜圣母海的虔诚教徒,或是嘲笑一番打扮别具一格的西方人。小小的建筑是个奇特的地方,伊童从圣域教徒那里了解过,不论是强盗、乞丐还是杀人劫舍的罪人,只要一只脚踏进了安亭的门槛,凡人皆平等,圣母会怜悯他,会为他送上祝福。那是个和谐的地方,没有之二。

之后三人用了一天的半的时间穿过了地海平原,等来到北角森林的时候已是午后。凯罗尔让亚曼达留在一座可俯视森林的岩石崖壁上,观察附近的动静,劝阻试图穿过北角森林的人。

“我怎么劝阻路人?”亚曼达又呆又傻的盘问。

“北角森林的路不下十条,东南西北纵横交错,而这条路曾发生了五起命案,如果有人想通过这里,就告诉他们,狼群占领了这里。”凯罗尔回答。

“如果这些人不听我的话怎么办,他们会拿我当成疯子。”

凯罗尔指着他胸前的星辰纹样,“亮明你的身份。”

“可是……。”

“没有这么多可是,等太阳落山,我们会在森林里燃起火焰。”

亚曼达极不情愿的爬上了山岩,伊童和凯罗尔则骑着马闯进了浓密的森林。这条路泥泞不堪,车辙和徒步的脚印混成了一片稀泥,表面游荡着成群成群的蚊子,这里除了闷热潮湿之外,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伊童打起精神。他骑在马背上无精打采,身侧的凯罗尔倒是精神的很,背上背着的大剑刮蹭着马匹坚实的后腿,时而加快步伐,时而慢下速度。“阴暗的森林,浑浊的空气,就连个动物都看不到,我觉得就算是亡灵都不喜欢来到这里,更别提那些旅行者了,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迷惑了这些迷途的人。”伊童甩甩手臂表示无趣。

凯罗尔认真的观察着周围,像是正在寻找他的猎物,他听了伊童的抱怨,笑了笑说道,“因为他们想在这里寻找久违的恐惧感,奇怪的东西能让那些人得到满足,这就是他们的天性。”

“啊,如果是这样,干脆加入黑衣人组织,这样就不用大费周折到处寻找恐惧了,它会自然找上门。”伊童玩弄着手中的短剑,“如果这里有组织布置好的标记,寻找亡命之徒就轻松多了,浩瀚的森林,不知道它跑哪躲着呢,这么找下去,没有个五六天可找不到呐。”

“如果是我自己,当然找不到,亡灵喜欢你的味道,会自己跑来的。”凯罗尔调侃道,“所以你的刀总是比我的大剑锋利,小心不要被你的武器伤了自己。”

“我会把亡灵开膛破肚,然后用亡灵腐朽的骨头给你做个项链或者精致的戒指,你看如何?”

凯罗尔大笑,“这样就没有亡灵敢越界了,它会记得你那把锋利的武器还有恐怖的面孔,你会想到么?一个亡灵看到你的面孔而尿裤子是什么样的场景?”

你的话总是那么轻浮。伊童不理睬他的笑话。

“你知道亡灵都有多少种类么?”

“不知道,我可不是奥伦丁。”

“亡灵界不仅仅只有一堆白骨,在那个没有阳光,只有炼狱的地方,生活着一些你无法想象到的怪物。”二人的马匹逐渐放低了速度,当他们绕过一条弯路,穿过一片矮草覆盖的湿滑道路时,凯罗尔开口说道,“听佩希尔学士说,亡灵正因为存在,是生灵界那些罪恶的灵魂所造成,他们会被赶进亡灵界,永远受到严酷的惩罚,直到灵魂被折磨的支离破碎,扭曲,最后变成罪恶的实体,据说,在一千年前的亡灵战役中,百万亡灵军想要控制这个世界。其实不仅仅有数不清的骷髅,还有长翅膀的黑色蝙蝠,四脚奔跑的骷髅犬。但我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照这么说,亡灵界是个动物王国,那有没有蚯蚓大小的亡灵,如果有的话,我想抓到它未免有点难。”你真是傻瓜,佩希尔学士的话未必都是真的。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亚曼达

亚曼达费力的爬到陡峭的岩石上,寻找一块视野开阔的的地方,好对岩石下面的森林进行监视,但即使爬到最高的地方也只能看到森林的一个角落,参天的大树甚至比岩石还要高。没有办法,凯罗尔就是这么吩咐的,这一路走来,很多时候都是亚曼达一人蹲在或是藏在某个寂静的角落里,等着伊童和凯罗尔的消息,好在站在高处可以欣赏下面的风景,如果视野开阔还可以清晰的看到伊童和凯罗尔,如果……。亚曼达盘坐在岩石上,这里距离地面百尺高,徐徐凉风扑面而来,那是带有树木芳香和水汽浓重的风。

这让他想起了出发的那一天。黑丘山有着与北角森林同样的茂密,但树木要比这里更高更粗壮也更古老。如果时机恰当,从外界抬头眺望,能看到一座矗立的棕色岩壁,也能看见自岩壁表面流动的光晕,到了黄昏时分,这种景象尤为强烈,黄昏古堡因而得名。

伊童曾说过,黑丘山的树木因黄昏古堡而得到了智慧,他们不允许外人踏进森林,但每年都有一些探险者来到这里,寻找黑衣人的古堡,最终的结果总是惊人的相似,没人能找到古堡。是这些大树迷惑了外人。亚曼达同样在伊童所指的位置放眼眺望,那是破晓时分,山顶的古堡外墙就像飘渺的云雾,攀附在四周的浓密树丫织就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绿网,随着徐风轻叹,绿海波荡。云雾仿佛是通往神秘世界的入口,其中是幽深城市的雕梁画栋,仿佛就连蛰居其中的神明都付之阙如。

一种想法逼迫他再次原路返回,身在其中看一眼那究竟是何物。脑海中的庭院、草地和华宇厅堂仿佛是上辈子的事,还有那些静止在石壁和穹顶上的画卷,恢宏壮丽,世间绝美。他曾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观察那些画卷,但就像过往的烟云,手一挥,一切都变成了不确定,好似一场奢华的梦。

想到这里,亚曼达的内心开始焦虑起来,眼下的森林让他感到压抑。总是一个人,总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和你们一起执行任务,如果伊莉娜老师在这里的话,情况一定会不同,这全是伊童前辈的主意。亚曼达想到伊童,不禁揉了揉后脑勺和肩膀,钻心的疼痛让他全身不自在。我为什么傻到去帮你整理你的头发,我从没剪过,而且还是用你的那把武器。不公平,完全不公平。

亚曼达立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利落的爬下了岩壁。我才不会在这里傻等着。他骑着马飞快的冲进森林,脚下的泥泞溅起几尺高,噼啪声在森林里回荡。随着深入森林,刚刚的焦虑也随之烟消云散。必须要小心,半路杀出个亡灵可就玩完了。眼前晃过叔叔被杀的一幕,亡者挥动着腿骨,叔叔的的下颚被踢得粉碎,吐出的血液全是碎掉的牙齿,他看到叔叔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绝望,曾有一瞬间,叔叔对亚曼达闪过一丝笑容,可在之后的那一秒,他的脑袋被碾成了稀泥,黝黑的头发与白色和红色的粘稠物混在一起。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

这也让他想到了前天夜晚在钟塔之上面对的亡者,蓝色火焰在亡者的眼窝中跳动,颚骨咧开,牙齿参差不齐,那蓝色的火焰照亮了他的头颅,他的愤怒和怨恨如此之深,如此之深。亚曼达用力的晃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可思绪完全控制不住,如果是伊莉娜老师的话……,她的笑容,她的动作,还有她的言谈举止被亡者剥夺,倒在血泊中的是……。够了,你个没用的东西,不要胡思乱想了。

森林深处的空气稀薄燥热,令他无法呼吸,他折过两条弯路,涉过一条小溪,马匹忽然像受到惊吓一样,立时停在原地,这一停让亚曼达措手不及,他飞身一跃,栽进了泥巴里。等起身时,一个人影正站在路旁的大树下看着他。两人相距二十多米,他身穿紫罗兰色的肥大斗篷,双手隐藏在衣袖里,头上披着兜帽,只露出模糊阴影。

亡灵!亚曼达旋身跳起,没等拔出弓箭,那人影开口说道,“旅行者,你要去哪里?”柔弱的声音富有浓重的颗粒感,很有磁性。那是女人的声音,亚曼达心思,亡灵不会说人语,亡灵没有思想,他们不会与我问候。

人影从树荫里走了出来,她摘到兜帽,银白色的头发披在脑后,她有着古铜色的皮肤,一双幽绿色的双眸,嘴唇和鼻子很小,长相完全不同于忘角镇以东的人,似乎也不太像是西方人,难道是红石河以北的人?巨人桥被北方人攻克了?亚曼达踉跄的迈过脚下的稀泥,跌跌撞撞的来到路边。“你是谁?”他警惕的问道。

“我叫莉莉欧。”她幽绿色的瞳孔仿佛发着光,那头银色的长发和她古铜色的皮肤完全不搭配,但五官却十分迷人。这是障眼法,我被迷惑了,亚曼达看了看四周幽深的树林和眼前这条破烂不堪的小路,心理一直在琢磨,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会有女人,而且还是独自一人,更可疑的是这一带发生了多起命案,难道她不知道?“只有你一个人?”

“现在是的。”穿着怪异的女人小心翼翼的靠近她,然后停在距离他十米的地方,“你的马,你的马跑了。”

亚曼达回头看时,坐骑早就不见了。真是倒霉。他回身打量着这位姑娘,“你说现在是的,那之前呢?”弓箭依旧牢牢挂在身后,从抽出弓箭到射出箭矢只需要一秒。而她没有武器,似乎藏在衣袖里,或是藏在斗篷里。

“我在寻找同伴,我们来自北面的村镇,本打算在森林里寻找一种珍贵的草药,但在森林里走散了,不知他们现在在哪。”她露出淡淡的忧伤,“你能帮我找到他们么?”

“可是……我有要事在身,如果那匹马没有跑掉的话,我会将他借给你。”只可惜我要走着去找伊童前辈和凯罗尔前辈了,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没关系的,其实我能自己走回家,但我担心我的同伴会有危险。”

“这里的确有危险。”亚曼达不得不承认,但不能和她说起有关亡者的事,这只会吓到她。“我能帮到你的很有限,你放心,你的同伴不会有危险的,兴许他们已经回到了你的村子。如果你回去晚的话,他们反倒会担心的。”

莉莉欧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露出淡淡的笑容,“希望是这样,我的家就在这条路的前面,然后向北走一段山路。你呢,你会怎么走?”

“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路。”亚曼达放下了警惕,他走到她的面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亚曼达,来自黄昏古堡。”

“我叫莉莉欧。”

亚曼达笑了,“是啊,你之前说过。你叫莉莉欧,不过这个名字有点怪,而且我甚少听说在北角森林的北面有村子,如果按照地理位置看的话,你们应该属于长青亭的人。”

“长青亭,或许是吧。”莉莉欧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路,她的言语有些不确定,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担心。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所以我应该做的更好才对吧。”

“不要太勉强自己,随着心走就是。”

两人沉默了片刻之后,莉莉欧问道,“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你指的是我住的地方?”

“你提到的黄昏古堡。”

“黄昏古堡建在山顶上,那座山叫黑丘山,不过并不是黑色土丘垒起的荒野,相反,那里树木参天,绿意常在。我的朋友就居住在那里,你根本无法想象那有多美,每次走在草坪覆盖的庭院中,你总能闻到一股草香,噢,庭院里有座凉亭,凉亭里摆放着棋盘,我的朋友会在那里下棋,他们总会因此发生争吵,不过我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一个积满雨水的小池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亚曼达也不知抽了什么疯,便随口就道,“我背你过去。”这让莉莉欧一愣,她当然会拒绝这个蠢蛋。

亚曼达挠了挠头,并暗自猜测这位姑娘的年龄,她很年轻,似乎还要比他小,或许跟他同岁。不能贸然询问女孩的年龄,这是不礼貌的。

“然后呢?”莉莉欧绕过水池,她的脚步很轻盈,说起话来也更轻声,特别是她那带着颗粒感的嗓音,宛若清脆的木竖琴。

“我居住的卧室南面朝阳,西窗能见到落日,东侧的墙壁挂着古老的画卷,上面画着星辰和高山河流,每次落日将至,粉红色的余晖就会撒进屋子里。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叫斯蔻迪,她喜欢丁香花的气味,喜欢在大厅和自己的卧室里摆上新鲜的丁香花,有时也会赠送给我一些。”

“你有很多的朋友。”

“是的,其实我也在寻找他们,恩,他们应该离这里不远。我们从古堡出来的时候一行三人,所以我有两个同伴。”

“那他们不会有危险么?”

“他们很厉害的。”

莉莉欧侧头看着他,“有多厉害。”

“你听说过黑衣人么?”

“只是听说过,但不了解。”

“跟你说啊,黑衣人可厉害着呢,他们的使命就是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一旦有地方发生了坏事,我的同伴就会赶去那里,维护和平。”

“你也是黑衣人?”

“可以这么说吧。”

“但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被马掀翻在了泥坑里。”莉莉欧捂嘴偷笑。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走神儿了。”亚曼达要比莉莉欧高一头,坏坏的想法忽然从脑子里晃过,他觉得他与莉莉欧倒挺般配的。他看着她银色的长发,这让他联想到了大地精灵,他从没见过大地精灵,是不是精灵一族也是银发及腰呢。“你的眼睛很奇特,是绿色的,还有你的头发。”

“我的族人都是这样。”莉莉欧告诉他,“我的族人很古老,也许和黄昏古堡的时间相等,在我生活的地方没有纷争,没有打斗,人民知礼向善,和谐共处,但那只是过去的事了。”

“长青亭也发生过战争,西泽人想要得到那片土地。”亚曼达说道,“不过最后还是黑衣人出面解决了纷争。希望那场战争不会对你们产生太大的影响。”

莉莉欧重拾笑容,“谢谢,我会做的更好的。”

“这和你没关系,我们控制不了战争的走向,只要能守护我们所爱的人,我们付出的代价总会是值得的。”

“我会的。”莉莉欧慢下脚步,“就到这里吧,我要往北走了,希望我们下次再见。”她披上兜帽,转身踏进了树林中。

“我怎样才能再次见到你?”亚曼达喊了一句。

“我相信会很快的,下次再见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再被马掀翻进泥坑里了,这样真的很难看的。”

亚曼达憨厚的笑着,内心却有些依依不舍。他看着莉莉欧的背影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阴暗中。他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必须要加快速度才行。于是继续沿着这条路朝着东面走去。

等抵达第二条小溪时,旁晚以至,北角森林的闷热被清凉潮湿的空气取代,他挽起裤脚,淌进小河,河水冰冷彻骨,直入骨髓,简直就像融化的冰水。河底遍布碗大的石头,光滑扎脚,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忍受刺骨的冰水。等抵达河对岸时,双脚几乎失去了直觉,他用力的拍打肌肉,好让血液活络。忽然从对岸的草丛里传来一阵躁动。亚曼达半蹲下来,取出弓箭,凝视着对岸漆黑的树丛。一股脑的想法再次涌了上来,他想起了莉莉欧,她会不会有危险,有没有回到村镇。我不能撇下她不管,我要去找她,我要确保她的安全。

又是一阵响动,从河对岸的大树之间窜出一只麋鹿,身后还跟着两只幼崽,它们完全没有察觉到亚曼达的存在。这也让他感到高兴。我居然能做到静如影,那我也能做到行如风,或许这就是黑衣人的能力么?这就是伊莉娜老师提起的侦察者的能力么?我发誓我要成为黑衣人,成为和伊莉娜老师一样的黑衣人。他挽下裤脚,决定还是去找伊童前辈和凯罗尔前辈。这才是我要走的路,‘凡事皆命运’,这才是我的命运。莉莉欧,你要安全的回到你的村镇,希望我们还会见面。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伊童

伊童二人来到一条自南向北贯穿森林的暗河,这条河有五十尺宽,及腰的深度,水面平稳如镜。两人下马畅饮甘甜的清水,马匹在他们下游的地方饮水吃草。“天色已深,我去通知亚曼达。”凯罗尔捧起水浇到脸上,“久违的凉爽,和这片燥热的森林比起来,这里真是一块福地。”他将大剑平放在一棵栎树下,然后在周围寻找干柴,燃起火堆。

这条路已经荒弃了很久了,为什么还会有命案发生在这里呢。伊童小心抹掉脸颊和额头上的汗水,被藤条树枝抽打留下的伤痕又沙又痛,左眼角也被蚊子叮了一个包,她想挠,但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全身不自在。她真的受够了这种漫无目标的行路。“在这鬼森林想要找到藏匿的亡灵,就像在草地里找一根针。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发现。”她说完话便一头埋进水里,不等凯罗尔的回话。这是你的主意,你不知从哪听到的鬼话,你简直比亚曼达还要蠢。

冰冷的水抚摸她的脸颊,流过她的发迹,丝丝伤痕接受清水的亲吻,又沙又痛的感觉被流水冲尽,几乎所有紧绷的毛孔都被释放。真是太好了,今晚应该在河边休息。她捧起清水一饮而尽,又甘又甜,堪比任何果汁。

“我倒觉得亡灵并非来过森林,或许另有其他东西在作祟,所以无法跟踪到亡灵的足迹。”凯罗尔抱来一捧木柴,放在火堆旁,“大陆上有许多我们无法预知的事,也许这股力量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战争已经让无数的人饱受折磨,亡灵却在针缝中苟延残喘危害人类世界,你可以告诉我还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作祟,如果我能够做到,一定不会放过他。”

火焰开始展示它的亮度和热度,周围漆黑的空地瞬间变得清晰可见。凯罗尔从包裹里取出两颗梅兰果子,“那是一种敬仰和信奉,他本可以没有力量,本可以不存在,但生灵赋予了他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从无到有是一个过程,从有到无便是一种终结,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自己的信仰,他驱使着你的行为、支配着你的行动,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你,也可以让你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这股力量也许存在于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无法左右于他。”

伊童单膝跪在河边,她对凯罗尔说教式的言语并不喜欢。“不要跟我在这里打字谜,说实话,你说的诅咒我只见过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早就被忘角镇的人忘在脑后了,怎么?你想去安斯迪尔山养老不成。”

“你真是聪明,伊童。”凯罗尔用手指夹起一颗果子,牙齿像刀片一样,将梅兰果子一分为二,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长鹿家族的历史很短暂,他们没有实质的权利,也没有雄厚的资金,但就是那起事件让长鹿家族名声远扬,你可不要不承认呐。”

“应该叫臭名远扬才对。”伊童走回火堆旁,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这堆燃烧的火焰就像她梦中见到的一样,在她的眼前,只有火堆在燃烧,之外的一切全部蹲进了黑暗。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一旁盘腿而坐的凯罗尔,好确保这并不是梦。凯罗尔看起来很悠闲,他的大剑就放在他的身后,挂在脸上的鹰钩鼻似乎总在寻觅着周围的响动,两者紧密相联,牵动全身。“世间不偏不坦,伊诺夫一败涂地。”

“迷途的贵族站在大厅的阳台占星卜卦,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却什么都不做,注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他,时代留不住这些止步不前的人,也留不住无法适应时代的人,长鹿家族,守地的百姓,这些注定要被人遗忘,所以即伊诺夫的诅咒不存在,那些百姓也会遭遇不幸,就拿他当作是一种巧合吧,信仰会回报所有虔诚的人。”

“你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明白事理了,也许现在伊诺夫正在亡灵界享受着烈焰的沐浴,直到意识变得扭曲,最后只剩下一具躯壳,他会不会想到自己的错究竟有多深?我觉得他不会,他会想接下来还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那是一种恩惠啊,他一定会好好享受的。”

“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些遭遇不幸的百姓也会得到惩罚么?”

“这件事业已结束,我觉得百姓应该会比伊诺夫明智,最起码他们能感觉到树木在枯萎,河流在干涸,空气一天比一天臭。”

“可我听到了另一个故事。”伊童蹲坐在火堆旁,“有个巫医进了那座山,他想破解诅咒。”

“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一个不肯帮助病人的巫医打算去帮助那座奄奄一息的荒地,哼,两个奇怪的家伙。”凯罗尔沉默了片刻,“亚曼达那小子应该快赶过来了,伊童这次听我的,你赶快去休息,之后的旅程还远,我们需要养精蓄锐。”

“你呢?”

“我等亚曼达,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直接去西泽镇。”

伊童和衣而卧,她听着河流涓涓,夜莺啼叫,慢慢进入了梦境。这一次她又来到了这里,漆黑的山谷,两侧隆起的岩石,脚下冰冷的土地,还有那团火焰,在彼端山顶上晃动的火焰,此刻变成了淡绿色。伊童所站的位置要比那里高上几十尺,所以她完全是在俯视着眼下的一切。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但她知道,即将到来的是那令人不安的呜咽,脚下的土地会颤动,彼端的火焰会扩大,紧接着她就会醒来。

她席地而坐,紧盯着那团火焰,等待凯罗尔将她叫醒。梦境如此漫长,仿佛时间在这里变得无比缓慢,不论她如何等待,接下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于是她打算再次尝试步下山坡,靠近火焰。终于当她抵达脚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铿锵的敲击声夹杂着阵阵刺耳的喊叫,如同有一支大军埋伏在山顶后面,紧接着,兵器碰撞,锁甲摩擦,马匹嘶鸣,惨叫四起。伊童回头看着山顶近在咫尺的火焰,快到了,再爬上这段山坡就到了,这是距离火焰最近的一次。可是……山顶的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伊童犹豫了很久,战场的声音变得愈加清晰,她听见了武器刺穿甲胄的声音,马匹践踏尸骸的声音,头盔遭受战锤的冲击,武器折断,战士高呼,所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

于是她决定调头爬上山顶一探究竟,脚下的土地在颤动,而身后的那段火焰依旧静如画面。这段路出奇的轻松,似乎只是迈出了几步就抵达了山顶。她孤立在山顶之上,俯瞻下方的一切。是火焰,又是火焰,淡绿色的火焰在遥远的地方肆意摆动,刚刚的战场已化作一片荒凉的土丘,表面漂浮着一缕白雾。所有的响动不再有,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伊童忽然感觉到害怕,她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蜷缩成一团,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她好想找个人说话,她过够了这样的生活,不论是梦境也好,现实也罢,她讨厌一切。“不公平,不公平!”她噙着眼泪细声低语。

“对你来说什么是不公平。”有个声音传来,很沧桑又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就像……就像学舌的乌鸦,也像掩住鼻孔的吭声,像老人的声音,也像女人的声音。她欲要寻找自己的武器,发现不在身边。“是谁!是谁在那?”黑暗中,没错,你就在黑暗中。“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不敢见你?”声音响起,“不,我就在这里,只是你还没有找到我。”

伊童抹掉脸颊上的眼泪,她鼓起勇气站起身,巡视着黑暗中的细微响动,发现这里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你到底在哪?”

“黑暗中,亦或是光明下。”声音沉寂了一会儿,“你能告诉我什么是黑暗,什么是光明么?”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想法,这不公平。”

“对你来说什么是公平?”

“这里的一切都不公平,你不是真的。”

“但你的内心已经告诉了我,这是你的选择。”

“胡说,我才不会选择来到这里。”伊童在原地打转,这次她却有些害怕声音靠近她,“你走开,离我远点!”

“你走开,离我远点。”那个声音学着她的语气,她的声调。从黑暗中传来奸笑声,起初是一个,之后变成了两个,最后变成了一片。“你到底想怎样?说啊,到底想怎样?”她全身瘫软的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走开,快走开!”

许久,周围重归寂静。她欲哭无泪,只得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也许只有这样做才不会引起那个声音的注意。

“你的前方有火焰,对你来说那是光明,但你为何要跪在黑暗中?”

“我……我不想……。”

“因为这段路曲折崎岖,诱惑甚多,你看,本来你已经到了火堆旁,你却选择了离开那里,去寻找其它的事物。这是一条路,没有终点的路。”

“这是你的安排。”

“这是的你抉择。”

“求你了,离开我,让我一个呆在这里好么?”

“你会如愿的。”——你会如愿的——你会如愿的——如愿的。回音逐渐远去。

伊童醒来,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森林上方吹起了风,温暖的火焰为她提供了温暖。她发现自己真的流眼泪了,于是赶快抹掉眼泪,调转睡姿,好避免被凯罗尔发现。冥冥之中,她听到有人在交谈,还有笑声,是凯罗尔和亚曼达的声音,亚曼达回来了,接下来该我接岗放哨了。她的四肢又酸有痛,整整一天的行路让她有些吃不消,而这短暂的休息根本无济于事,没有办法,时间紧迫,我必须要坚持下来,也许到了西泽镇还能好好的休息一个晚上。

"山路太难走,但对我来说不是难题,你说巧不巧,在这个偌大的森林我还能碰见一位附近山村来菜山药的女子,奇特的容貌和穿着,但看来看去蛮好看的,你们有没有碰见她的同伴?"亚曼达对凯罗尔说道。

凯罗尔并不相信他,"在这片荒野上哪有村子存在,向东走是西泽的平原山地,向西走是忘角镇,南边没有生活的村庄,而北面是泷水河、红石河,除非你见到的是狡猾的亡灵。"

"不会的,如果是,我早就杀了它,,恩,,或许,那个女子绝对不是亡灵,她告诉了她的名字,她叫莉莉欧,有几个同伴在森林里走散了,她正在森林的某个地方寻找同伴呢。"

“同伴?你觉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你能遇见这么美丽的女人?不要瞎想了,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真的啊,凯罗尔前辈,我真的遇见了,她有一头银色的长发,绿色的眼睛,她的肤色是古铜色,就像西方的波波村和跳崖村的人。她的确对我说在森林的北面有一座村子,而且她还说……。”

“亚曼达。”伊童在火堆旁喊道。

“伊童前辈,你相信我的话么?”

“北角森林一带没有村庄,就连最近的长青亭也要走近一天的路。你没有被亡灵抛尸野外算你运气好了,还在为一个谋生的人争辩,作为一名黑衣人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森林会有与世隔绝的村子么?或者你现在回头去找那个狡猾的亡灵,或者好好想一想碰到的是什么,带你出来执行任务是一个错误。”

“既然你们不信,我就把故事的始末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就会知道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该死的梦,你让我的心情好差。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沃拉冈

雷鸣闪电在黑森林的上空肆无忌惮的舞动,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即使守墓人也是一样。他们不也是在它的脚下吃饭,睡觉,走路么,但这些人的行动范围太过局限,除了这座三角形的堡垒和外面毫无生气的树林之外,这些人别无去处。对了,陪伴他们的还有那条需要走上一百年才能抵达尽头的河妖沼泽,以及那座白色的雪山。沃拉冈抬头寻找雪山的影子,在黑暗中寻找白色的轮廓的确有些难,这就像在烈日下的辽阔沙漠寻找一处遮蔽阳光的树荫。雪山虽然高,但它的高度却不及黑森林的深度。这里……这里潮湿,腐烂,漆黑,特别是这些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怪脾气。也难怪,谁都不能指望整天窝在地牢里的人能正常。

可他们居然拿我当死人看,不,或许他们将我当成了窃贼和乞丐。沃拉冈独自依靠在庭院南侧的石柱下,考普林沉默的坐在他脚下的石阶上。还有那个少年,长着白脸,脑袋里只知道扫地的小子,此刻他还在庭院,拿着扫把东走走,西走走,只要有灰尘,他就像发现了金子。“他也和你一样?”

考普林看着低头寻觅的少年,“再过不久就和我们一样了。”

“他是怎么穿过雪山的?”

“他的父母被亡灵杀了,他的姐姐和弟弟被冻死了,只有他挺了过来。我们带他来到了这里,就是这样。”

“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这是天注定,谁都成不了漏网之鱼,他注定会来到这里,成为守墓人的一员。”

“凡事皆命运。”沃拉冈想起了暮坦教徒常说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使命,我们逃避不了,我知道,你也知道,对吧,黑衣人。”

你这话说起来好像自认为很了解黑衣人一样,可是你错了,黑衣人和守墓人不在同一个世界,我们的世界观也不同。“或许是吧。”

“我带你去城墙,你就会明白了。”考普林带着沃拉冈走上阶梯,爬上城墙。刚刚还笼罩在头顶的光芒此刻已在脚下,头顶则是一片交织的闪电和雷鸣。在城墙的下方,一条暗灰色的小路笔直的深进东方,路的两侧林立着奇形怪状的树木。这条路通往河妖沼泽,通往守墓人的三座关卡,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人站在这里,谁能想到,这条路竟然是通向亡者之地的路呢。

在环墙上梭巡的守卫严阵以待,他们的头上披着兜帽,弓箭立于背后,目光从未离开东方。“黑云、风暴、闪电不过是一些无趣的伎俩罢了,黑暗魔法铸造的'铜墙铁壁'骗过了所有好奇的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些善于伪装的亡灵站在对面窃笑,却一心想要支配人类大陆,谎言、杀戮,哼!殊不知,这一切都将亡灵困于永恒的黑暗中。”

数道闪电晃过,远处的丘陵被照亮,高低起伏如荒凉的墓地,枯萎的树林在那里变得稀疏,更远的地方则是光秃秃的一片。沃拉冈下意识的躲避那片不毛之地,心想他们的阿温哈伊大人怎会从那个方向而来呢,这完全不符常理。“正因有了守墓人,亡灵才没有大肆入侵人类大陆,杀戮也好,谎言也罢,邪恶永远不可战胜正义。"

"那只是我们一直遵循的法则,黑衣人…当人们失去了心中的信念,法则便荡然无存,所以坚守心中的信念…它是敌人不可战胜的武器,…守墓人一直生活在这里,用千年的时间来坚守着这个宝物,他是我们的动力源泉。"

沃拉冈撇撇嘴看着考普林,真希望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笑,也好确认你早已视死如归。"除了整天看守我之外,我还不知道你的其它任务。"

“跟我的同伴一样喽。”考普林凑得更近了,“在你还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负责守卫南门关卡,也负责在黑森林中巡逻。总之呢,这片森林都是我的巡逻范围,有时会一直走到德隆雪山的山脚下。然后在森林边缘兜个大圈子,回到堡垒。你有没有在路上看见烛灯,或是木制的塔楼,那里都是我们的补给地点。但假如时间紧迫,我们会直接回到南门关卡。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亡灵愈来愈频繁,猜的没错的话,我会在三天之后接替我的同伴。”

当然会频繁,因为契约书被毁,战败亡灵在逐渐苏醒。“这里总共有多少人?”

“不到两百人,但已经足够了。”考普林告诉他,“在我们当中有人擅长箭术,有人擅长近战,有人擅长出谋划策,也有人擅长魔法。尤其是魔法,在很多时候,魔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以为只有矮人族和大地精灵会魔法。”沃拉冈坦言。

“矮人族和大地精灵的魔法适用于玩闹,不适用于这里。但阿温哈伊大人的权杖却能抵挡数以百计的亡灵。我们当中极为少数的人在与阿温哈伊大人学习,希望能尽微薄之力抵抗黑暗。”

“显然起到了作用。”

“血门关卡没有艾诺亚圣光屏障的保护,但北门关卡和南门关卡却不一样。你应该知道的,游荡在河妖沼泽的黑暗衍生物喜欢聚集在血门关卡一带,只要有亡灵试图穿过沼泽,他们首先要想办法闯过黑暗衍生物这一关,不过每一次几乎都是失败的,虽然血门关卡正对亡灵入口,但那里并没有多大的压力。反之南门和北门就不一样。”

沃拉冈想起了大地精灵在曙光之柱铸就的光之屏障,据说所有的人类都受到了曙光之柱的保护,直到守护者来到这片土地,联军将亡者击退到德隆雪山以东为止。“阿温哈伊大人的魔法屏障能维持多久?”

“不瞒你说,守墓人每天都要重新筑起屏障,这样才能确保亡灵不会日见增多。”

“这大概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沃拉冈盯着尽头的黑云和闪烁的雷电,内心在估测亡灵入口的大小,但真正让他疑惑的是守护者的来历,佩希尔学士从来没有告诉过黑衣人,也禁止黑衣人谈论此事。“你的大人有没有跟你说起他们来自哪里?”

考普林摇摇头,“这是守护者的秘密,阿温哈伊大人、佩希尔大人和奥伦丁大人之间的秘密。总觉得当他们来到这里时发下了不可背弃的誓言。”他用手肘碰了碰沃拉冈,“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兰一大人有令,在阿温哈伊大人未归来的这段时间,你只能在庭院和你的房间走动。我能带你上来只是因为……。”

“能让我明白,是啊,我也很欣慰的接受了这个妙点子。”沃拉冈跟着考普林再次回到了门廊下。两人在这里呆了很久,就是这段时间,让沃拉冈明白了加入守墓人到底有多枯燥。他什么事也做不了,只有头顶的流光能令他有一丝慰藉。这里没有雨可下,没有阳光东升西落,没有四季更替。发发慈悲,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呢。他突然觉得很疲劳很累,眼皮很重。“我去休息下,考普林大人,我就不陪你了。”

考普林点了点头,他也很疲惫,沃拉冈能看出来,随后两人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兰一安排的很妥当,她特地将考普林的住处安排在他的隔壁,只需走几步就能躺在彼此的床上。沃拉冈嗤之以鼻,但愿阿温哈伊能理智的对待黑衣人。

焦虑和不安在沃拉冈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塑造了恐怖的梦境,他梦见鲜血染红了大河,巨人桥上插着千根长矛,每一根长矛上都有一颗人头,头发经过梳理,面容亮如熔银,眼神瞪得老大,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黑云垂下的天空。如树枝般的闪电在云层中闪过,轰向荒寂的朽木镇,那里顷刻间成了一片火海。沃拉冈站在巨人桥上,插在长矛上的人头朝他吹起,恶臭和酸腐弥漫口鼻,他跌跌撞撞的跑出巨人桥,发现自己正站在德隆雪山的山脚下。陪伴他的奥蒙德和伊莉娜,两人并肩而站,沉默得如同石像。

沃拉冈想开口问他们朽木镇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嘴,光滑的皮肤覆盖牙齿,一点缝隙也无。他感到害怕,于是远离他们,寻找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他走啊走,走啊走,却怎么也走不出雪山的山脚。于是停下来观察路况,在雪山的半山腰上,一百头狼灵发出哀嚎,当再次陷入沉寂时,沃拉冈听到了狼灵俯冲而下的声音,以摧枯拉朽之势奔向沃拉冈,雪在狼蹄下翻卷,枯萎的树木被狼灵携带的疾风连根拔起。等他鼓起勇气面对这些狼灵的时候,他看到守墓人正坐在上面,他们挥舞着皮鞭和刀剑,面目狰狞。

我不会怕你们,不会的。沃拉冈拔出武器,抵在胸前。百只狼灵近在咫尺,忽然一声亲切的呼唤从他的耳边拂过,眼前的一切转瞬间变成云雾,狼灵不再有,守墓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奥蒙德和伊莉娜也不在了。

“沃拉冈,沃拉冈。”那个声音来自天空,他发现,天空深处有闪电,每当闪电划过的时候,那个声音就会出现,“沃拉冈……沃拉冈。”

"沃拉冈快跑!"佩希尔学士忽然从身后出现,他伤痕累累,长剑折断,他的手臂……手臂不见了。但另一只手依然存在,他拽着沃拉冈不停的跑,速度如疾风。但那个声音却紧追不舍。直到两人来到一座有彩光流动的白色建筑中,那扇银色的精雕大门为两人敞开,好像门后面有人,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佩希尔学士,发生了什么?”沃拉发现自己又可以说话了。

"奥伦丁!他背叛了我们,他夺走了契约书,杀死了所有人!”佩希尔学士对他失去的手臂并不在意,但他很虚弱,以至于说话都需要很大的力气。

"怎么会?我刚刚…刚刚还在黑森林的堡垒中,怎么到了这里?"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爪子从天空中伸出,一把将佩希尔拽进了迷雾笼罩的天空中。他本想拽回佩希尔,但一切都太晚了。

“快跑啊,跑啊,你个笨蛋!”声音微弱如一阵逝去的风。

"沃拉冈?醒醒,阿温哈伊大人要见你。"

沃拉冈从梦中惊醒,汗水湿透了衣领。该死的噩梦。沃拉冈呆坐在木板床上,想着那奇怪的梦境,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好,我马上就去。”也许这个梦境是一个提醒,提醒我要时刻保持谨慎,这个任务一定要顺利的完成。沃拉冈起身将斗篷披在肩上,又喝了一大杯的水,随后跟着守卫来到了会议厅。

大厅内聚集了很多的人,他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兰一,似笑非笑的考普林,健壮的迈兹尔阿巴斯,瘦弱的海德,以及他从未见过的人。其中一个人吸引住了沃拉冈的目光,他的年纪颇大,银白色的头发像是从来没有清理过,黝黑的皮肤更是看不出他是一位和佩希尔学士一样令人尊敬的人,唯独手中拿着那柄权杖令人好奇。他独占高台,众人围着他默默倾听,或彼此交流目光。他就是阿温哈伊没错了,但与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以为……以为他应该是和年轻的佩希尔学士一样有着高高的个子、健硕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恩,还有那粗犷浑厚的桑心。

兰一发现沃拉冈来到这里后,便在老者的耳边说了一嘴,老者侧身说道,"来坐下吧,这一路你一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来到黑森林也不会完全适应吧。"众人的目光同时转向沃拉冈。

"这一路还算顺利,我想……要适应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吧。"两人的目光对视了几秒,沃拉冈却先挪走了目光,他看着站在老者身边的考普林,他似乎有些忧伤和担心。他们一定从河妖沼泽带回了不幸的消息,不过我要带来的消息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正文 第二十文四章 伊莉娜

第二天伊莉娜再次来到圣庭,波斯塔换了一身亮红色的锦袍,一排金色的涡形纽扣凸显高贵,脚上套着银色皮靴,走起路来携带着玫瑰的香味。十二名侍女跟在他身后,他们将热气腾腾的食物放在长桌上,有蜂蜜鹌鹑、烟熏鲑鱼、核仁蛋糕、茴香培根、蒜酱鳗鱼,有苹果、梨子和葡萄掺在一起的清凉甜点和蔬菜沙拉,也有四瓶银色长颈瓶装的饮品。其中一位女仆将一个绿玛瑙装饰的香炉放在阳台上,一缕青烟拂过紫罗兰色的帘幔,在棚顶扩散,那是一种罕有的含香草的香味,它的价值堪比黄金。爱沙拉曾在绿刺国度的穆尔海因通过走私者买来一瓶,送给了女孩斯蔻迪。即使在黄昏古堡,这种香料都时分罕见。

“哦!我的朋友,不知在图书室找没找到你想要的信息,这次可不要吝啬于餐桌上的美食了,让我们开怀畅饮吧!”波斯塔挺着鼓起的大肚子,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橡木椅子上,他屁股大如牛,盖住了整个椅子。

伊莉娜随后入座,两人隔着长长的木桌,四名女仆服侍他们。“可惜了餐桌上的美食,我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但这瓶子里的饮品我可以尝一尝,如果赶路方便我会给我的朋友带上一些,海马烈酒闻名遐迩。”

“呵呵呵,那就好,海马镇还是有一些东西可以打动你的,来自南方的美女,当你来到雾之都后,大街小巷开始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黑丘山黄昏古堡的故事,一个关于美若天使的故事,一个关于伊莉娜小姐的故事。”波斯塔费力的起身,亲自将伊莉娜的酒杯斟满,“花海凝香芙,碧蓝的绿色海岸,你的家属于那里,冰晶海峡是深蓝的国度,属于你湛蓝色的双眸,乌黑的长发宛如夜空,星辰是点缀在长发上的花瓣,你的美貌倾国倾城,你的笑容独一无二。歌者无时无刻在赞美你,歌颂你,我希望当我们品尝完这些美食后,请跟我走走落谷长亭,近距离感受下雾之都的美,也好让我洗涤一下我这颗渐渐衰老的心。”

伊莉娜被这番美言逗笑了,她赶忙补了一口饮品,味道清淡,也有些冰凉,丝丝甜腻的卷须润过喉咙。“其实我再次见你是想和你谈一谈……。”

“来,先品尝一下,海马镇有上百种可口的饮品,我特地为你挑选了四种。”波斯塔晃了晃手中的银瓶子,“你喝的这种饮品来自河间湾的黑莓果,四季仅生长一次,三个月开花结果,一个月凋零脱落,黑莓果在熟透之后会变软,轻轻一捏,里面的红色汁液就会流尽,想顺利的收集一筐,我想最少需要一周的时间。”他又拿起其中一瓶,“这是来自仰望堡的深秋果,果子是浅蓝色的,表面浮着一层果霜,一旦从枝头采摘下来,果霜就会消失,味道就会变质。所以想要储存好的话……仰望堡的百姓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们会在罐子里事先塞好甘草,然后一颗一颗的将深秋果放在里面,盖紧盖子,不留空气。即使保存一年的时间,当打开的时候还是非常新鲜。还有……。”

“很抱歉,波斯塔大人,我想我们还是谈一些正事吧。”伊莉娜皱皱眉头,目光垂下,表露出漠不关心的神情,她就是要他知道,她丝毫不关心这些珍奇的饮品和事物。

波斯塔没了兴致,一脸厌烦的坐回椅子上,“也好也好,如果在圣庭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信息,尽管提,我会照办的。但如果要谈的话,最好还是先谈一谈你我之间的约定,作为海马镇的公务大臣,我也在为难,难于这座古老的城市一直徘徊在迷雾中,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指引方向,黑衣人的到来实则为这座城市解下了一个心结。”

“嗯,你我的约定我会解决的,但我还有其它的事想要打听一下。”伊莉娜端起酒杯酌了一小口,“我在图书室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记载,不过有一些记载实在让我无法理解。北方的王城海马镇历经千年,留下了无数令人敬畏的故事和传说,但有些故事似乎早已被人遗忘,‘荣耀之心’你有没有听说过。”

波斯塔微微的低下头,大拇指和大拇指不停的画着圈圈,“荣耀之心?我好像听到过有关这方面的传闻,那都是街巷里小孩子互相谈论的话题,为什么你会关心这些?”

“只是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因为记载的年代过于久远,就连我也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想听一听孩子们口中的话,你能给我说一说么?”

“哦…没有问题,我所知道的都会一一告诉你,就连小孩子互相谩骂的话也会原话跟说出来。”波斯塔很轻松的说道。他的随意似乎并没有让伊莉娜感觉很舒服。“关于北方的荣耀之心,你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

“在达斯图尔教会的故事里,荣耀之心从天而降,那是一顶皇冠,来自某个天神的皇冠,它掉落在德斯兰高原,有一只野兽看管它。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一个骑士从野兽的手里夺下了那顶皇冠。”

“是勇士,不是骑士。”波斯塔打断他,“北方的文化里,勇士可为皇族,可为草寇,可为杀人者,也可为救世者,但骑士却不一样喽。”

“那么这位勇士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来历?”

波斯塔又一次摇了摇头,“故事的构成不可或缺的就是勇士,但往往这些勇士只是配角而已,时过境迁,他们会被人遗忘。真正的主角是手握权柄的人,撒尔凯加,黎明城的末代皇帝,他得到了真神潘拉的皇冠,如果没有猜错,那是一顶皇冠,一顶可以驾驭生死的皇冠,拥有皇冠的人可以掌控世人的生死。虽是这么说也没有人亲眼见过,当年撒尔王通过无上的权利和花不完的钱财弄到了那顶皇冠,至此以后,皇冠便奴役了撒尔王,据民间的流传,撒尔王并没有成为天神的代理人,而是变成了…变成了一具活雕像。”

“真有此事,那如果他得到了皇冠,为何没有成为天神的代理人?”

“其实原因很简单,撒尔王通过恶毒的手段杀死了那名勇士,残忍换来了悲惨的下场,撒尔王变成了活雕像,数年倚坐在王座之上,并将自己关在地下宫殿中,终于有一天他连同王座一起消失了,在一个封闭的屋子里消失了。”

“那为什么数百年来,一直没有有关这方面的事?只是成了孩子们口中的话题?”

“这就要说到撒尔王消失之后的事了,你有没有听说过撒尔王的诅咒,诸神之怒?”

“你是指那场火灾?”

“北方失去了国王也就失去了统治,众多家族起身造反,目的要成为新的国王,就连南方一些家族也来到北方攻占城池,海马镇也开始经历数年的动乱,终于在一个暴风的雨夜中,各个家族相继被杀死,海马镇也在一夜之间死掉了半数的人,凡是与撒尔王有关的事,或是知道撒尔王皇冠的人都在那天夜里被杀,幸存的人庆幸自己没有遭到天神的惩罚。”波斯塔端起酒杯大口大口的喝着烈酒,“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与这有关的事。”

“我听到的另一个版本是没有大雨的雷电,没有各大家族起兵叛乱,当时的北方还是一片和平。”

波斯塔不禁的笑了笑,“我也听说是暮坦众神降临下的灾难,有些北方人信以为真,因为此事离开了北方,投奔新的信仰。我也听说这和你们黑衣人脱不开关系,那顶皇冠如今就存放在黑丘山,那个凡人永远找不到的古堡里。但事实的真相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伊莉娜决定要对这件事调查到底,查出撒尔王和他的皇冠之谜,但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如果这些被人遗忘的故事只能在街巷中可以听到,那就只能深入到最底层的人群当中寻找真相了。伊莉娜看着脸上泛着红晕的波斯塔说道,“我想知道的事差不多就这些,谢谢你的热情款待。”

“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皇室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波斯塔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来到伊莉娜身边,满身的酒气充斥在伊莉娜周围,伊莉娜急忙起身想要离开。

“那么你我之间的约定?不,是黑衣人与圣庭之间的约定。”

“我说过了,我只会以我个人名义去帮助你解决此事。”

波斯塔拿起那瓶深秋果饮料,为伊莉娜倒上,“谋乱者生活在双重城墙之外,他们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兄弟会,他们的领袖叫什么托马斯,他在地下召集了四面八方的人渣,想要靠这些人推翻圣庭的王权,重新过上末代王朝的生活。简直胡说八道,那个时候这些人的上辈都还没出生。所以我要劳烦伊莉娜小姐,帮助圣庭查出兄弟会的藏身处,要让这些人得到正义的审判。”

人渣,乱党,正义的审判。伊莉娜想着这些尖锐的字眼,不禁问道,“海马镇从前只是一座城市,如今变成了三座。为何要建起这些城墙?圣庭在担心什么?”

“时代在改变,我们也在改变,理所当然城市也需要改头换面。”他端着酒杯指向窗外,“否则这座城市就会乱套,以至于走向衰亡。当你进入海马镇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生活在第三阶城市的百姓穿着暴露,谈吐恶劣,暴行不断。而生活在第二阶城市的百姓却完全不同,再说圣庭之内,简直就是一片净土,这里有着大大小小的林园和泉水,塔楼和宫殿金碧辉煌,来往的都是身披绫罗绸缎的贵族男女,打招呼问好的都是达官显贵,就连宠物脖子上套的项圈都是纯金打造的。这座城市很难说是一片欣欣向荣,但如果不去付诸实践,你永远看不到它美丽的一面。”

你能成为公务大臣一定是从那些贫困的百姓手里抢了不少钱财,你应该心怀感激才对。伊莉娜完全不能接受肥佬的狡辩,但也无心去与他争辩,或许兄弟会成立的初衷是正确,城中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只会让贫困更加贫困,富有更加富有。这座城市需要有人站出来。“很抱歉,波斯塔大人,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感谢你。”她没有和波斯塔做礼貌性的告别,因为她不想再踏进圣庭半步,更不想再见到这个满嘴谗言的胖子。

自从登坎三世继位,整个城市便被那些贪欲钱财的小人掌控。登坎三世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根本毫无能力管理这个城市,在被迫无奈之下,将这个曾经平等的城市划分成三个阶层:皇室贵族在第一阶层,商人、奴隶主以及有一些身份地位的人在第二阶层,最底层便是穷困落魄的百姓,而那些贵族、奴隶主们恨不得让这些出身卑微的人一夜之间被瘟疫或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带走,以免破坏了日夜享乐的兴趣。皇室贵族用最低廉的价钱雇佣百姓在城市当中建造一层层的城墙,最后形成了现在的城中城。大批的官兵驻守在每一道城墙上,看管着那些擅自越界以及不听管教的人,只有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可以随意出入城门。这一切在伊莉娜看来只是为了防止百姓掀旗造反,攻打毫无防备的宫殿而建造的堡垒罢了。

伊莉娜走回旅店,正当开门,迎头撞上两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二人看见伊莉娜便低着头急匆匆的离开。伊莉娜觉得很奇怪,二人身着崭新的衣服,头发和脸庞却显得很脏乱,于是紧忙走进旅店和旅店老板打听二人的来历。

那个瘦高的老板一边擦拭着酒杯,一边说道,“哦…?他们说与你是朋友,刚刚和屋里的小姑娘聊了几句,没想到你一回来他们就离开了,难道你不记得他们么?”旅店老板被伊莉娜的话问蒙了,疑惑的看着伊莉娜。

“嗯,谢谢了。”伊莉娜说完便跑向楼上看了看米达拉是否安全,推开房门看见米达拉正一边唱着童谣一边整理的衣物,丝毫没有发现伊莉娜就在身后的门口。这下伊莉娜放心了,但心中还是有很大的疑惑,考虑了一下决定跟踪那两个陌生男子,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于是下楼对正在收拾柜台老板嘱咐道,“麻烦下老板,我离开时要好好看管楼上的小女孩,不要让任何陌生的人接近他。”

“尊贵的女士,您就放心吧,我的酒店都是我的常客,这里从来没有强盗和小偷进来过,从来没有的……。”没等旅店老板话说完,伊莉娜便夺门而出。她顺着刚刚二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因时间的把握很准,没走多远便看到二人正在狭小的巷弄里急切赶路。他们穿过两条废弃的巷弄,路过一间冷清的铁匠铺,然后顺着铁匠铺右手边的胡同进了一座又老又旧的酒坊。这里几乎从没人来过,酒坊的窗口用木板钉死,正门被砸的粉碎,里面漆黑一片。在酒坊的周围堆满了空酒桶和一些散发着酸臭味的衣物,那座城墙距离酒坊不足一百米,高大冰冷,如同一堵牢墙。

侦查和跟踪能力对于伊莉娜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决定不要正面接近酒坊,以免在空旷的地方被人发现,于是打算在傍晚潜入酒坊查个究竟。但实际情况并非这么简单,伊莉娜忽然意识到还有人在一直监视着她,就在身后不远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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