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上坟 - xp1024.com
《院上坟》


第一章 初入小院

灵异这事儿,我觉得就如同开了脑洞,没开时,常做些人神共愤的事,一但开了,人就会越来越谦卑。(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又如同向左走、向右走,没方向时自会洞悉那种力量。但愿今日的回忆,不是那扇门的重新开启。我们要回到一九九四年的冬天,那年我们大三了。

租房子,对于我们学校的人来说,无非两种情况,上半身追求与下半身需要。可惜我开智较晚,没赶上为后者找房。但那时房价便宜的离谱,房源还多,虽没中介,但朝阳大妈那会儿是有副业的。

怎么找到那套房,回忆不起了,晁立华,黄柱和我,为了画一套行价纹银八两的儿童书,租下了那房子,搁现在也算文创产业先烈。mht.la [夜夜小说网]老实画也就算了,为对的起祖国花朵,其实是我们系考据癖发作,我们打算做一本不同以往的作品,方向嘛,就盯上了当时的阅读冷门,志怪小说。

如果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图书馆还健在,诸君能借出《子不语》和《阅微草堂笔记》等书,你们会惊喜看到借书卡最前面我们三个的名字,但那时,我们仨绝对是党培养出的无神论者,否则,怎么可能捧着方便面,看着志怪小说,听着恐怖海峡的卡口带,还去租那个叫公主坟地名的小平房?

搁儿如今,要我走一座下面全是污垢几乎水流全腐的小桥,穿过时速七八十迈也没个栏杆或警示标记的火车道口,拐进大部分都是坏的,而幸存的一两个还随风摇曳的似无尽头的路灯小巷,看着晴天望天,雨天望锅的木讷邻里,我决无勇气去租那房,但那时,我们义无反顾,豪气云天,因为我们的内心被两个字反复敲打,那就是“没钱“

即便如此,我进那院子时,还是被它骨子里的破败吓住了。我们能用的,只有一间,其它二三间都上着锁,从房东对它的态度看,基本是个仓库,而对于我们三个租仓库的,他除了惊喜,就是歉疚,请注意,是歉疚,也因此,他欲言又止,欲走还留的踌躇今日还于心挥之难去。虽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但为事业也只得献身,况且,这身也无它处可献。

工作按计划开始,从故事大纲,到脚本,到线描上色,比在宿舍方便太多,为赶稿也就自然而然的搬进去住了。这屋里要说特点,就是个冷字,冷到你几乎可以把屋子中央的蜂窝煤炉子忘掉,而把炉子放在屋子正中,以我当时有限的阅历,没发现不妥,但正如烂大街的悬疑小说所说,冥冥中自有天意,但读懂天意不就少了二十年后大家的把酒谈资?莫嫌啰嗦,这点细节今日还记得清,就是章节志怪中的题引了。史论系的终于开始找到点感觉了。

由于炉子在屋子正中,煤铲,火钳,通子,炉帚这些家伙事儿只有上墙,屋里门对面一个尺方小窗下面,一溜寸把长锈铁钉,这些炉事伙儿整齐的悬空排在离窗三尺,离地九寸的墙上。前几夜无话,邪门儿的事就从这几个炉事伙儿开始。

第二章 第一夜

炉子除了取暖,还有就是烧水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如果炉子上的水永远烧不开,那你就只有尝试凑活着冲茶而不是泡茶,好在那时喝茶也是为了取暖,并没有茶瘾。但这也成了我至今不喝茶的原因,总觉得有股烂树叶味。当时没想太多,宝柱一湖南人,没用过蜂窝煤炉子,阿晁家住西宁,和我一样,大院子弟,有暖气就缺了生火实践,所以也就认为是自己的技术问题,凑合着有口热水完了。但如今想来,还有个海拔问题,氧气含量低的问题。[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而事实也教育我,所谓细节决定胜败,反常必为妖,但傻小子在那时必然睡凉炕,对从未遇到过的事,然必卵而矣。

烧水的事只是今个儿回忆往昔时记起的反常,当时根本没当个事,还苦中做乐呢。问题的真正出现,还是炉事伙儿,那才是题引。上学那会,上课睡觉,逃课,找人代点卯,还有宿舍里挂帘,反正感觉没什么挡得住群众智慧的,唯有早操这事,我一个北京的,就因为在宿舍搭了个床,就早生活不能自理了?冤啊!但替喊在排成一串儿的情况下,在去的比替的少的情况下,在早起成了道德品质问题的情况下,我只有在内心呐喊:我一个天不亮就得从坟里出来,还得去大北窑里,我容易吗?但我们仨还得早起。

为了早操,就得早起,公主坟的第一夜还好备了闹钟.六点五十五分,闹钟上好,缺觉的夜晚也缺少警觉和记忆.但早上等来的不是闹铃声,而是尖锐即而沉闷的重响。我正对着闹钟,睁眼时,时间是六点五十四分.而后就是一连串闹铃声。再往后,是沉默.“什么玩意儿”?“是炉钩子.掉了”?“这么准时”?“起床”!“这儿还要什么闹钟啊”?没谁当回事,走也就走了,可我非去看了看那炉钩子,也许不去,故事的过程会有不同,至少是心理上的,但看过,从那时开始,我慢慢相信这世界上绝无巧合,绝无。

墙上的钉子入墙很深,露在外面的约有四厘米,钉帽很大,钉子还有些上翘,估计是房东怕炉钩子滑落,钉时做了点角度,我捡起炉钩子在钉子上试了试,因为重量滑下来,完全不可能,需要比较大的力量,可是什么外力呢?胆气这东西,往往和无知与粗大相关联,无解的疑问对后青春期青年只是一闪而过,一个响儿,又能对我们产生多大影响呢?夜黑风高的第二夜,我们甚至根本没聊炉铲的话题,直到困的不行,又不得不上闹钟的时候。

第四章 第三夜

趁着天色未晚,我们从学校赶往小院。(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巷口小商店买烟时,顺便带了瓶小二儿,壮壮声色。心里念叨,也不能把我们咋样,掉个东西能咋的,三人成团,气壮河山。但进屋以后,宝柱还是默默把炉什伙儿从钉子上取下,扔到炉旁的地上。无言的赞许之后,是超凡的效率,自觉加班到后半夜,我们似乎看到了八两银子。后来,我挣扎着想摆脱突如其来的睡意,只记得最后想的问题是,六点五十四分,我要醒。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冬日的六点五十四分,天依旧黑着,但小院正屋里的灯亮着。我确信,我醒着,我也确信,阿晁和宝柱也醒着,而一分钟之前我确信我们都睡着。我们在等,五十四分,见证奇迹的时刻。炉什伙儿安静的趴在炉边,你还能爬到墙上去不成?我背对着小窗,卧在床上,阿晁躺的角度,能看到那窗。他平静地向我努努嘴,方向朝窗,我转头,窗台上一个乳胶瓶从里沿正缓缓的向外沿移动,没错,不是滚动,是平移。落笔记录的,象慢动作,实际只是一瞬,电光不用火石的一瞬,只够晁说一句,“操,谁放的”几个字的一瞬。但,谁放的已不重要,因为五十五分,闹钟脆响。

我确信,那天我们三个集体旷了早操,没有逃离,没有交流,只是默默看着炉什伙儿慵懒张开摊了一地的肢体,以及乳胶瓶裂开小口里涌出的惨白血浆。没人理会闹钟的哀号,很久很久,我们定格在了六点五十五分。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们收拾东西,扔掉垃圾,挂上炉钩,扶正乳胶,关灯,锁门,吸气,离开。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对现实永远心存幻想,破灭之后,另寻幻想。走过铁道时,晁说,是火车,一定是火车的震动,每天六点五十四准时一班。逻辑性越强的幻想越具有麻痹性,比如东方睡狮之类,反正不管北机段(北京机车段)信不信,我们全信,有比没有强,信比不信好,这是唯一能支撑我们仨个踏入那小院的理由,没有吓死的,只有饿死的,红了眼,谁吃谁还不一定,早生五十年,老子也是壮士。

第五章 第四夜

第四夜到了,如诸君所愿,屋里能趴地上的,全趴,包括我们自己。(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那天,我真正理解了伏案是多么辛苦,防震真不是人干的活,突然理解了日本人,那么尽善造美,又那么的伪善尽乐(此处给老林马赛克两行),反正要震,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震,极乐极乐地。而我们炉钩三人组的不幸正是:哪丫的给我们剧透了,我们还熬灯守夜买了黄牛票。那夜,下了雪,风大,总觉得窗门都有缝。老子趴着可不是吓的,是吹的。这样挨到后半夜,几乎感觉不到炉火的温度,但思维的敏感度骤然提升,且是三个人同时,因为我们彼此凝视,同叙困惑:小院的妖异,今儿难道不是六点五十四分?

写到这里,我又要费点笔墨啰嗦。[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房子的门也是六十年代的款,四扇小玻璃,木框有点糟了,风一吹,哐哐响。总担心风再大点,玻璃就下来了。门上有个大号铁门插,五寸多宽,别子有快一尺,一个小门配这么大门插,别提多别扭。为防漏风,带走我们不多的热乎气儿,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插门。那天,插门的是我,插好了还检查过,印象深是因为,阿晁一进门就减冷,我还骂了他句肾虚。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事儿就出在我认为做妥的地儿。

拉回到当天后半夜,我们三个同时具备预知能力,共同体味时间凝固的当口,沉闷之声又起,并伴随着狂风与雪片扑面。小门大开,夜色如血。之后,门又如慢动作般徐徐掩上,风住雪止,又一声哐当。疾风破门对于这漏窗斗室来说再正常不过,问题是我们几个的预知能力刚来,没人动窝,代表着我们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从及连带的后果。

我承认,看到门开的那刻,我已经意识到我面临着一个颠覆我浅薄物理学,力学,机械学,化学,生物学,哲学,量子物理学,天体物理学,按当下就是我三观的事实。而门关上时,无疑为这事实盖棺定论。还是我去的门口,与我的预感完全一致,门栓好好插在门扣里,超过门扣至少一寸,门扣安然钉在门框,门框与砖平房一体。我是否忘了插门?门扣是否从门框脱落?门栓是否太短没顶住门扣?所有假设只能是自欺欺人,除非我们三个同时出现了同样的幻觉,并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宝柱依旧满面沉默,阿晁依旧明眸迷离,对无解的事,我们又能做什么?

半个学期以后,我试图以集体无意识理论解释第四夜所发生的一切,但后来明白,试图解释其因果并无作用,我们肉体健康,功能旺盛,掉个东西,踹个门什么的伤害不了肉身,但内心里,却有一种恐惧的期待。就好象,明知有事要来,但大boss就是不露面,很想让它给老子个痛快。但让诸君失望的是,我从那时到如今,什么也没看到。到底是视觉障碍还有感知敏感?我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故事的继续发展。一夜无觉,天光亮起,离开小屋时,才发觉门框上有残破的对联,左右两边看不清了,只有横批依稀是“来者不惧”四个字。

第六章 第十日

对于青春躁动而言,恐惧只是个生活妆点。[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五日的雪后阳光让我暂时忘却了炉什伙儿和乳胶瓶。那段时光里,跑交大很勤,追求一个现如今看来不怎么合适的文艺女青年。几天未去小院,阿晁和宝柱就承担了主要工作,但大家把时间默默调整为下午。但我们不可能三人同去,毕竟我们占了全班总人数的三成,于是,下午会有一人独自在小屋。第十天,是我。阳光,树影,鸽哨,暖冬的时光让工作变的写意,直到我瞥见窗台上孤独的闹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现在已经很难用文字来描述当时的感觉。困,非常困,就如同周身力气瞬间被抽走,但眼睛闭不上,我可以看到桌上的线描稿,上面有个三十六的标记,我可以看到蜂窝煤炉子上水杯口沿升起的白烟,我可以看到闹钟秒针每一次的跳动,时间是三点四十五分。我的头脑是转动的,如何填色,如何加句对白,完成多少页码,但怪异的是,真正的我似乎是个观察我工作的旁观者。之后,我似乎睡去了,看着正拿着笔的第三人称的我睡去了。

十多年以后回京小住,偶遇了当年的文艺女青年,晚上去了白石桥粟正酒吧,听到还没红的《安和桥》,里面有句歌词“我丢失了睡眠”。上面关于公主坟小院下午的记忆是在白石桥后半夜突然涌现的。而之前我同你们一样怀疑事情过程的真识性。或者说,之前的细节都是一个梦境的记忆。我知道这很绕,但这是我把事情描述完整的唯一方法,这可能也是我们忘记自己梦境以及偶然重现梦境的主要原因。

诸君猜到了开头,也应猜到结尾。我被闹钟的铃声惊醒,时间又是那令人纠结的六点五十四分,只是晚上。如果是南柯一梦多好,可桌上线稿己画到了四十四页,如果是我半梦半醒多好,可惜夜色如黛,屋中小灯昏黄。我是如何逃离小院的,真成了忘却的梦境。当夜,十楼宿舍只我一人,我只好在八楼陪建华聊了半宿的人生,但看着宝柱和阿晁谈笑自如,到嘴边的抑郁只得又咽了回去。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第五日到第十日之间的五天,小院的下午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手口如瓶,心照难宣,直到之后的第三天,总计第十三天。

第七章 第十三日前

第十天到第十三天之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我认怂了,该我去小院的下午,我抱着画板在小院门口晒了会太阳,没敢进门,天擦黑儿就回了宿舍。[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二是宝柱的退出。(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宝柱退出,他给我的说法是他也恋爱了,正追求本校一姑娘,没有时间。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高调宣布后,没看他有什么实质性动作,之后没两天还大病一场,卧在了床上,宿舍看他,也是厚被蒙头,小脸惨白。比较吸引我的倒是他床头摆的家乡傩面,色彩鲜艳,造型惊悚。这些,都让我觉得第十天之前,他独自去小院时,一定发生了什么。

熟悉宝柱的人,应该清楚,他是一个不太言辞,心事很重的人,骨子里还带着倔强。他不想说,你威逼利诱也没用。后来几年间,我们又共同经历了甜水园的院子,灵镜胡同的院子以及积水潭的山洞,多少次秉烛夜谈,心机颇深的我也多次把话题引入我未知的小院下午,精诚所至,在我快离开北京远走时,套出了点线索。

话题还是从他家乡的傩面开始,傩面具有避邪神力之事我早有耳闻,但从宝柱低沉而磁性的讲述中,我才知社火,满傩,水猴,流坛这些闻所未闻的乡野猛料,震了我个体无完肤,那一刻我真觉得他是张国荣附体了。可对我不厌其烦提出的小院下午的事,他依旧摇摇头,不承认亦不否认,反而说,不谈那事,聊点轻松的。之后的半小时,他讲述了他家浦黄榆旧宅,他独守空屋,夜半电器乱闪,他和他所睡沙发穿越千里,来到湖南老家乱坟,一个长衫孤影,围着手脚皆不能动的他,一圈圈反复审视,还阵阵自念,直至他故去奶奶的呼唤,方又回到城南的故事。讲述中还断了次电,看着他边讲边从容的换保险丝,我不禁就着冷汗琢磨,这要算轻松的,我未知的小院下午得是多大的事儿。

第八章 第十三日

本质上说来,我是个粗人,胆气颇壮的那种,那些年间,彪过一脚死,头一波跳过龙庆峡,当野驴困雾灵山一星期,组过极限俱乐部,反正都是嘬死的事儿,还真没怕过什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小时候,青云大院东边就是乱坟岗,打八国联军那年就埋人,****时,武斗的,上吊的,小松林里时有陈尸,照样里头爬树刨洞,八十年代有名的海淀三瘆黄六爷,还是忘年交。(黄六爷是个传奇,有空给诸君讲)可小院却成了我的梦魇,但我打心底里佩服的是阿晁,十日后唯一进过小院的是他,那是第十三天。

十三天的中午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当阿晁走出学校的时候,我心里即有担忧又有那么一份期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从对事物的独特认识,对灵性的感知捕捉上,我坚信他是破解小院谜团唯一人选。但他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破解,我永远也猜不到。天黑后不久,阿晁赶回学校,在班里找到我第一句就是:我背了一部分东西回来,明天就搬,那院不能去。我俩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五分钟,没有语言,没有表情,一切似意料之中。看阿晁脸色苍白,精神恍惚。我就找了个人声嘈杂的街边小馆,弄了瓶小二,阿晁慢慢才恢复些血色,之后的交谈直至吃客散尽。今日这个故事写到此处,我最担心以我的角度复述阿晁的经历,完全无法把这个离奇故事的诡异之处再现,还好我是当事人,请允许我用阿晁的第一视角来完成。

宝柱退出了,祝和退出没啥区别,天天往外校扎,活儿又是我干。但对那个院子,我完全没有好感,定时掉东西,门也插不住,说开就开,但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声音。真的很鬼异,来这房子以后,我觉得我的听力有质的飞跃,平时不怎么在意的声响,全往耳膜里钻,但有时又觉得是幻觉。比如,我会听见院里有雨点打在石板上的嗒嗒声,但外面明明在下雪,我会听到有青蛙跳入水塘的声音,但院里连口缸也没有,我会听到子夜院里有人踱步的声音,但我知道院里就我们仨活物,当然…也许……这种幻听真实的没法叫幻听,但宝柱和祝一无所知,但也许是这声音的存在,对这屋子的恐惧并不象他们写在了脸上。

改成下午开工后,完稿的速度慢了很多,房子朝向和玻璃老化的问题,三点过后,光线很差,要开头顶的小灯,而不同角度光线投影在画纸上投下的斑驳,会不自禁吸引你去幻想它所代表的寓意。祝最近总抱怨进屋就犯困,估计一方面是缺氧,另一方面就是这投影了。而之前所发生的种种异常,在我当时看来,都会有科学的解释,比如掉东西,一定和定期的共震有关,门的事,我们是在门响后抬的头,可能门并没有开,巨大的声响让我们觉得门开了。这些内心的信念却在这个下午被彻底摧毁。故事就是从光影所带来的困倦感开始,但我并不认为我睡着了。

我依旧在画我的稿子,但门开着,可以看到外面清冷的小院,一个人影匆匆闪过,脚步声像伎了双拖鞋,很快人影又折了回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一身灰蓝制服,面目有些模糊,也看不出表情,径直走到桌子前,低头看着我的画稿。奇怪的是,我并不惊讶,好象是房东,邻居或是什么熟人。他围着桌子度了几步,开口道:“你是晁立华”?我抬头看了看他空洞洞的眼窝,点了点头。“有个东西早想送你,这几天没碰着,我取下来。”说完,踩着床沿慢悠悠的往桌上爬。站上方桌,他似乎要向悬灯的梁上摸,但够不着,我这才注意到,从梁上到屋顶糊满了泛黄的旧报纸,而一个黑色长方小匣似乎在梁上。

老头的高度不够,又隔着屋中的炉子,左右晃动,似要跌落,我下意识去扶,手腕却被他一双生铁一般的大手紧紧攥住。我身体中的气力从手腕一点点流趟而去,双脚也慢慢离开地面。我的意识愈发茫然,虽和老头越来越近,但他黑漆般的双眼却越来越远,越陷越深。残存的理智驱动双脚的神经未梢,我踢到了桌上的硬物,它翻滚而落,触地的一刹,铃声大作。是闹钟,这三字电光火石闪出,我便浑身绵软摔在桌上。小屋门关着,天色昏暗,周边寂静,我已一动不动躺了二十分钟,并反复确认我是醒的,我记得起何时离开学校,记得起书商要求的结稿时间,记得起明天的课程安排,一切与我刚进小屋时无二,仅有的不同只是地上的闹钟和手腕上暗红的印迹。

第九章 搬家日

以上是我和阿晁聊过之后,用他的第一人称做的复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从那天我才知道阿晁还是有些酒量,之后便是搬家。[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天之后,我身体出现了莫名的排异反应。从高中时开始抽烟,穷人也只能抽抽都宝,金桥,过节来包三五。大学后,烟瘾大增,就与都宝为伍。晁回来那晚,我出去两趟,抽掉三包,最后一包时,只感觉满嘴都是烂树叶味,与小屋火炉烧不开的水冲出的茶一般无二,自此改抽中南海至今。隔了几日,胆气壮些,便和阿晁去小院搬东西,进巷子前,习惯去巷口小商店买烟,店里是个四十来岁本地汉子,来过几趟,有些熟识,他就直接拿了包都宝递来。“改中南海了”,几字出口,猛然心中一个机灵。

没改烟这事,我永远不会和那汉子攀谈,也就无法勾勒出事情的轮廓。那汉子是村里人,但村里人大多都忙着在家里盖小厨房,据说这一带马上要拆迀了。唯独我们租的小院全无动静。那哥们说,那家是****后期破败的,男的是老师,女的原本是个大户家的,女的斗死了,很惨,男的后来上吊,只留下个十岁的孩子。八十年代初平了反,孩子也二十多了,就搬回来住了一段,院里总关着门,也不开灯,但不久又搬走了,走时,人一下好象老了十岁,村里老人就说那房不太平。这两年,租房人多,但没有住过超三月的。

原本,搬回学校后,这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但后来的所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与小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连,让我始料未及。离开公主坟后,我们搬去了甜水园,依旧是个院子,其间亦是怪事不断,阿晁毕业去了南京,阴气更甚,有年去看他,用煤气炉点一宿烟,造吗?不是,是因为我带去的打火机根本打不着,出了他家又没事了。我和宝柱毕业后,混过一阵积水潭,在一个引为神迹的山洞里办过公,没出啥邪事,是因为上面有郭守敬祠镇着,郭守敬谁啊,没谁敢,但那时,我就好奇上了风水。诸君肯定要问,和小院有啥关系?

第十章 风水惑

有!大约七年前,我搬去重庆后,认识了个风水唐大师,一次酒后龙门阵,摆起了小院轶事,他忽然来了精神,问了我几个问题,解了我多年之惑。[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一个是炉子是否在屋正中,而炉什伙儿上北墙?这个我肯定。大师告我这是个阵,屋主人懂风水,在破煞,炉什伙儿是九丁,掉下来的时间是破煞时什么的不懂,但他笃定炉子烧不开水,因为人就是吊死在屋正中的。听完这,我就服了,烧不开水这事,我当时都忘了,他能分析出来,引为神。

另一个是唐大师又问我,掉东西的时间,我说早上六点五十四,他抓耳挠腮半天,非说我记错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那绝对不可能啊!他百思不得其解,鼓捣了半天,又问我注意房梁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没有,我又惊了,晁当时并没有看到梁上是什么,但那老头确是去梁上取什么,并告诉晁要交给他,而晁这段我当时没敢告唐大师,毕竟当时在我看来这只是晁的恶梦。唐大师问完便一言不发了。

酒快喝完,唐大师才拍拍我说,还好搬的快。这句让我酒醒了一半。大师告我,小院里摆的跟本不是破煞阵,是聚煞阵,房梁上他没猜错应是吊死者的骨灰,屋主人用心险恶,想害之后的住户,借煞气转后世风水,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这阵在老头自杀前已经摆好了,他以己身来转后世风水。我当时便急了,那我等岂不被害了?大师大笑,风水之术对应的是古建筑格局,老头摆个古阵,那片房一拆迁,屋一平,坑一挖就破了,关你毛事。但风水故事,讲的是个因果,参的是个机缘,读透机缘二字,不用风水,依旧改人的格局。今日想来,也许小院秩事就是让我在纷纷乱事中参悟个机缘吧?

好了,这一卷完工了,感谢所有耐心看完这灵异故事的书友们,二十多年未见,这样的方式重逢,也算是因缘际会吧?忘了个重要事情:本故事的阅读手册。其实只有一条,因本书所涉内容阴气过盛,请读者每天看完都要洗个热水澡,时间不少于三十分钟。前几天没洗的话,今天全部补上,否则六点五十四分有事,概不负责。

小院的故事是否到这里告一段落了呢?远远没有,这只是一系列故事的发端,之后会有以利婵为线索的“晋南鬼事”,以阿晁为线索的“苏不语”,以我自己故事为线索的“风水幽记”以宝柱为线索的“湘鬼集”,以及以我一些外国朋友在中国的灵异遭遇为线索的“洋鬼外章”。从十一章开始,故事将进入第二卷“晋南鬼事”,谢谢朋友们的关注和鼓励。

至于这书名的由来,院既是我们所租小院,又指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我们的母校。院上坟,既指小院主人将遗骨上梁而摆下的聚煞阵,又指工艺美院之后并入清华后,我们这些离校二十载已成孤魂游鬼的学子,对已逝母校的祭奠。

第十一章 又是小院

公主坟的事情并没有给我的心灵留下什么阴影,除了宝柱经常半夜讲起湖南异闻,以及阿晁下午偷睡时屡被梦魇锁身外,一切如常。[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而我们色彩浮夸,寓意阴暗的儿童书稿忽然引发了京东朝外书商的追捧。那时书商自封为二渠道,聚在金台路图书批发市场一带,其中东北二手诗人老郝,山西贩鱼先生老白,以及朝阳前水果贩子老贾,是约稿最勤的三个。

老郝为人仗义,经常甩三五千大钞给我们先花着,但稿子往往不小心少算个十几张,年少的我们被他的二手诗和远方所打动,没怎么计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老白则是一副奸商嘴脸,假借稿子质量打压价格,为吾不耻往来。老贾则把我们的稿子卖给出版社后,自己盗版自己,偷印几千本余利,最是鸡贼。跟他们相比,我们就是个印刷机器,给点油水就连轴转。这时,一个师兄的加入,解了我们的内急。世杰是山西人,高我们两届,口吐莲花之能往往忽悠的书商只恨自己钱少腿慢。他自然成了我们的代言人,负责谈判和收钱。当然也有收不到的时候,需要我偶尔客串混子嘴脸,但至少我们可以升级为产业化发展。产业需要厂房,我和晁就搬进了世杰租住在甜水园的小院.

进院的一刹那,我忽然有种宿命的感觉,一切如轮回般的自然而不可抗拒.与小院的纠缠似乎成了一生的主题.

这院子里有俩棵树,一棵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窗明地净,只有一溜三间正房,敝亮,比起公主坟来强的太多,也就让我暂时忘记了之前的阴影。世杰的女朋友,我们一届服装班的利婵经常过来小住。虽然她来,出于礼貌,我和阿晁就要搬回学校,多了些奔波,但我们并不以为苦,内心里还满是些小期待,在春意盎然的季节,看看也是种幸福。没多久,小我们一届的吴楠也加入进来,四个男人成天在院里喝酒抽烟,天南海北,小院也就热闹了起来。

这种温暖而平和的小院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曾被遗忘在公主坟以南的幽深记忆,像灯杆拖长的影子,从院子木门的缝隙,悄悄地挤了进来。

第十二章 小院有客

对于鬼怪妖狐,我实在是个后知后觉者,往住在怪事频发后恍然大悟,而一些离奇事件经常通过回忆才觉得毛骨悚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但同时,我经常会碰到一些同样神叨的人,不经意间,一句话吓你个半死。二手诗人书商老郝便是其中之一。

老郝沈阳人,性格里夹杂了东北自来熟,保定二皮脸与营口嘴上天的特质,什么八九骨干,北岛同学,顾城笔友,三联堂客之类,配上点小酒,往枣树下一坐,都不用下酒菜,听他一人白活儿。

他第一次来院里,我客气地请他屋里坐,进门时,老郝在门口忽然停了步,鼻子一抽一抽,象是闻到了什么味儿,疑惑地在屋里来回看着,问我“工作室就在正屋?““是,左边一间世杰住,我和晁有时不回学校,就住右边那间““噢,挺好,挺好“老郝说着,眼珠依旧满屋转着,象找什么东西,只是在原地不动窝。mht.la [夜夜小说网]“里面坐吧,郝哥“我拉他往里请。他却也不转身,挣开我的手,直着倒退出了正屋,边说“院里挺舒服,就坐院里,就坐院里“我之所以对二十年前这一幕,记忆深刻,便是因为他倒退时身体的灵活性与他矮胖的身躯反差太过鲜明,俨然是个练家子。

从九五年春天到九六年夏天,老郝来甜水园的院子至少三四十次,无论冬夏,都在院里呆着,绝少进屋,除非看稿子,不得不进时,我总看他要不停地抽着鼻子,象通过气味辨认着什么。

他不说,我也不好问,时间一长,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十一年后,我在重庆缙云山少龙观偶遇一位道家大师,他以圣经中的一句谚语点化我关于人生际遇之惑,叫“死神总敲二次门“,令我茅塞顿开。我体会便是上天给你机会或惩戒,总会事先给你警示,一些人没读懂警示,错失机会,一些人读懂警示,化险趋吉。很显然,九五年甜水园小院里的我属于前者。

九五年冬天我和阿晁去沈阳送稿,老郝和我们喝了次大酒,大约子夜时,全喝多。老郝红着双眼,瞪着酒杯告诉了我,他进院不进屋的原因。

老郝祖上三代都是猎户,解放后枪管的严,弹药也不好弄,从他父亲那代,打猎就成了副业。但他父亲怕祖上手艺失传,从老郝小时候,便教他挖陷井,下套子的技术。老郝不爱读书,整天在城边小山上下套子捕野兔。经常,兔子没逮着,黄鼠狼套了一只。他父亲告戒他,黄鼠狼有灵性,捉了要放生。那时,****刚结束,一张黄鼠狼皮可以在城里换五毛钱,对这巨款,老郝宁可相信自己是无产阶级战士。两三个月里,十几只黄鼠狼死在他手里,后来,卖皮的事被他父亲发现,一顿暴打,捕猎用的套子扔到了邻居家存着,怕老郝偷拿了去。

无巧不成书,邻居家小儿子对老郝卖皮赚钱的事早就眼红,偷拿了兽套,干上了这卖买。没几天抓到了一只小狗大小,皮毛金黄的黄鼠狼,奇的是头顶有圈毛是白色,邻居用这张皮换到了五块钱,让老郝羡慕不己。

第十三章 客自西去

书接上文,老郝红眼没几天,祸事便到了.邻居小子本来身体壮实,百毒不侵,不曾想杀死白毛黄鼠狼之后,忽然发起高烧,没两天便晕迷过去,打针吃药没用,反而脸瘦得塌陷下去,头发更是头顶上白了一圈,像极了那黄鼠狼.老郝父亲看得叹口气,亲手毁了兽夹.邻居没了主意,只好请跳大绳的来试试,没想到,锣鼓一起,邻居小子忽的坐起,咬牙切齿地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顿时众人星散.又是几日后,人彻底疯了,只好锁进柴房.老郝也一直担心会有黄鼠狼索命,向父亲要了点钱便投奔了山西的亲戚,从此认真苦学,熬了十几年,以“黄狗愁白了日头“组诗混进了北京,变了个苦愁派二手诗人,靠编书赚了些钱,又是几年无事,便回沈阳,了算是归乡.现在想来,他那句“不是岁月染尽华发,是天狗“当真有感而发。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老郝这故事只讲得星月无光,酒冷无味,看着已趴在桌上,睡过去的阿晁,一股寒意掠上心头。正要拦下老郝,却晚了,我最不想听到的话已从他嘴里掉了出来,叮叮垱垱,碎了一地。

老郝拉着我的手,用他通红的双眼,敲着我的耳膜。“小祝,我是猎户出身,手上攥着十几条黄鼠狼命,它们身上那骚味,我一里地以外就闻得到,错不了,听哥哥一句话,你们屋里有个看不到的东西,但我闻的出,早点搬吧。“

那天之后,我再没有见到老郝,几个月后,他联系上我,说不在沈阳了,也来不了北京,给我了个山西的电话,让我汇了二千块钱,急急就挂断了。山西的电话我后来打过,盲音。

可那晚老郝的回忆是在九五年底的冬天,当时的我除了茫然就是茫然,如果老郝早喝大四个月,所有故事的进程都会改变,我不会注意院里那口废缸,吴楠也买不起呼机,世杰不会和书商闹翻,利婵不会去山西散心,我不会给开发商出那个神经的主意,也就不会躲到五台山……也许,所有的在山西发生的一切,都因为蝴蝶翅膀的扇动,而变得阳光灿烂,但假设只是假设,死神敲晚了四个月的门,我却要在二十年后,为晋南鬼事做一个宿命的开端。

老郝的故事让我和阿晁第二天就返回了北京,小院如初的安静祥和,没有叶片的枣树上依旧有坚韧的果实,越来越干瘪。我要开启那口缸,院子西南角废弃的黑色陶缸,我意识到了其中隐含的秘密。但关于缸的事,请让我把时间拉回到九五年四月,春天的暖阳里,阿晁在院里吹着口哨,我和世杰抽着烟,一起欣赏凉衣服的丽婵妙曼的曲线。

第十四章 那口缸

早春的小院,总有些与槐花椿芽,暖风煦阳不太搭调的物件,院子西南角的陶缸就是一个。[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近一米高,铅灰色,上面有个木盖,盖上还有合页和锁眼,时间久了,锁已不知了去向。估计缸原来是贮水用的,后来通了自来水,也就闲置了。但为什么加个盖子,还配了锁,这问题我当时没有思考,现在想来绝没有挡灰防虫那么简单。

对缸我从小便有一种神经质的恐惧,它的来源是我四五岁时的模糊记忆。我曾一直试图忘记,或是把它归入并未实际发生的梦境。但每一次一口缸出现在面前时,那段记忆就如缸中的水漾,缓缓映出儿时的样子。

那是七十年代未的北京,我住在东城一个四合院儿里,院东南角有一口铅陶色广口鱼缸,这缸的尺寸对五岁时的我称得上庞然大物,而高度也让我必须踩在小凳上,才能扒上缸沿,看到里面十几条金鱼,绣球、肿眼、黑背,每天,我都会在缸边为它们点数,喂食。[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但那一年,冬天飞快降临的那一年,家里人忘记把金鱼捞出,移到屋里。寒风冻雨,温度骤降的一夜之后,冰棱子拉了一尺,缸中的水全冻住了,僵硬金鱼只好埋在了葡萄架下。那之后,我每天还是扒上缸去看一看,即便舅舅答应春天再买些金鱼来养,父母把缸中剩下的冰水陶光,我依旧如前,在空缸前要呆看个十几分钟。我从末告诉他们,我如此执着的原因,因为每天我心底都会泛起一个念头:“金鱼回来了。”

直到早春的一百多个日子,我重复着单一的动作,搬凳,爬上,搬凳,走开。但奇迹从未发生,我每天看到的依旧是空缸。是什么支撑着我,一个五岁孩子反复着如此无聊的事,现在对我是个空白的记忆。但内心,却少有失望,似乎期待中的那一天正在到来。

春天的傍晚,大约七点多钟,从未改变的新闻联播开始后不久,和大人们围坐电视旁的我,忽然觉得那一刻来了,原来不是白天,是夜晚!我告诉他们我去厕所,就离开正屋。到鱼缸的距离,在晚上竟是这样的遥远,但我似乎巳经听到鱼儿摆尾的声音。那一夜,我的记忆没有了周遭的一切,从院子的轮廓到树叶的声音,画面慢慢变得在白,和缸融合进了同一背景。

也许,我用现今儿的记忆去描绘儿时的画面本身就是个错误,那我唯一能记录的便是,去那口缸的路真的很长。

其实这个儿童故事,有个美好的结尾,爬上缸沿的那一刻,水清透地映出月牙,云的影子里,绣球晃着大脑袋,吐着泡浮了上来,肿眼,黑背都在,随着水波,慢慢转动,慢慢转动…缸也在转着,用我觉察不到的速度,伴着我的双眼,伴着我的板凳,转起来……

儿童故事就此结束,问题是我失踪了。

从新闻联播完了到十点钟,家里人找遍了院子,房间,胡同口,小卖部,公共厕所,白菜窖,煤棚…十点时,派出所接到了报案,十点半,找我的街坊邻居已到了东单,灯市口。

没有路人见到,没有玩伴交谈,那个年代里没有人贩子,也没有怪蜀黍,五岁的孩子,活动半径有限,当手电,油灯扫遍街头巷尾,我就如同初春夜里的香椿树,清早上就剩下秃秃的枝干。

东裱褙胡同水缸少年事件过去后,经历并参与那个夜晚的人,绝少再谈起。而我在胡同横行的日子,也因此少有对手。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的妖异,还是它的无聊。我亦是多年后听家人陆陆续续谈到当日的寻人盛况,以及此后我多灾多难的学前生活,:断舌,骨折,痢疾,青霉素过敏,扁桃体,阑尾的离我远去……但少有人知道我那晚被找到的地点,那天,我就在空缸里睡了半宿。

这段童年往事在九五年春天,甜水园小院的水缸前闪现时,征兆这东西正慢慢把二手诗人老郝引入小院,又踢到晋中,而小院春日里的世杰、利婵、我也正一步步踱过太行山,一行西去,只是我们并不自知。

第十五章 断片的记忆(上)

时隔二十年,把一件遥远往事变成文字,是件很痛苦的事。夜夜小说网WWW.mht.la当你试图在大脑皮层下翻箱倒柜,才发现,没有目录,没有索引,更新换代几十轮的脑细胞是多么不靠谱儿。和几十代人的传承一样,一个曾经事实己然变成了上古神话。但人脑有个强大功能,就是当某种特异氛围被感知到,记忆便会如泉水般流淌不止,一切如新。

关于小院角落的缸,从无视到别扭再到恐惧,我花了大概四个月时间。

在忙碌了几部书稿之后,我们兜转到了暑假,世杰、利婵,阿晁和吴楠回了家,小院空荡荡的,我坚持了两天的寂寞之后,也搬回家去住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大约八月初,我返回小院,去为书商拿几张稿子。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才发现满树的枣子都红了,于是兴奋地爬上粗枝,捡红的往挎包里揣。

天蓝的象块镜子,但依旧有云朵像抹布一样,在上面反复地蹭。透过树叶斑驳的碎影,院子上凹凸不平的碎砖地上,星星点点落了些红透的枣儿。忽地,一团亮黄色的烟尘般的物什儿,从树下沿着房檐,向墙角缸的方向,一闪而逝。“什么玩意儿?“我揉揉眼,院儿还是院儿,影儿还是影儿,一个枣从远远伸向墙边儿的树枝上掉落,落进缸里,轻轻的,咚的一声,似有水花溅起,似有水波荡开。忽的,我仿佛远远还看到有鱼儿在缸里缓缓游去。怎么会?缸盖平时是盖着的,怎会有水,还有鱼?

我飞快地爬下树,慢慢地走向那陶缸。缸的木盖立在墙边,但缸里没有水,更没有鱼,空空如野。一切似乎是我的错觉,可能也包括那一团闪过的黄烟。我捡起木盖,准备盖上,却忽然发现,灰黑色的缸壁上,有一些细小的黄色绒毛,阳光下,熠熠放光。而就在此时,我闻到一股无法形容的酸臭味,缸也似乎开始缓缓转动,进而是墙,是树,是院子,还有我。瞬间,我仿佛站在了十几年前的东城小院,葡萄架下,鱼缸与小凳,星夜与水波,那一夜的种种,如电影搬清晰投射,每一祯画面,每一种声音,真实无比。以至于我觉得,现实的甜水园小院,会不会只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梦境?不久,一种困倦从脚底直透上脑,之后,便是空白。

醒来时,夕阳已落,只剩最后一点薄晖。院子静静的,似乎从未发生什么,我却躺在屋里的落地床板上,身上还搭着薄被。我起身,出了院子,墙边陶缸上,木盖好好盖着。难到,之前下午的所有场景都只是我的一个梦?我进院之后太困了,就直接进屋睡了?我只觉得一阵头痛,顺手捡起地上的跨包,但我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寒意顿起,飞快的锁门,逃离。因为我摸到了挎包里鼓鼓的半包枣。

第十六章 断片的记忆(下)

之后两周,我没敢再去小院,我并不是胆儿小,而是不想再重温那种在晕旋中看电影的嘬死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当然,我有点怕那口缸。直到开学前,世杰给我打电话,“快来院里,快“声音中满是惊讶。我喊上阿晁,来到了甜水园小院晃晃悠悠的木门前。没有进门,一股酸臭气直扑而出,硬着头皮推门进去,院中的那一幕直让我头皮发紧。

满院堆的都是落枣,厚厚的一层,足足有三寸,下面的已经腐烂,踩上一脚,黄汤四溅。上面的大多完整,踩着还发出吱嘎的声音,枣核裹着暗绿的黏液,无力地滚在一边,那刺鼻气味,便是枣堆的尸体。世杰鼻上系着毛巾,叉腰正院里发呆。院东墙旁,枣树的一支碗口粗的枝干折断,搭拉下来,垂到地上,还带下几片碎瓦。(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祝儿,你跟北京呆着,也不说把枣拿走,这一地,咋弄啊?“世杰抱怨着,拿起扫把,我从墙边,拿过铁锹,一起扫枣。只有阿晁,看着那断枝愣神,自言自语,“枝上都黑了,遭雷劈了呀“。我这才注意到,村枝断口上,焦黑的痕迹。

我们足足干了二小时,才打扫干净,断枝烂枣差点堵了胡同口。坐在石桌旁,泡茶点烟,便聊起了假期逸事。院里虽然扫干净了,可那股臭味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夹杂了些之前没有的酱油厂发酵缸和着过期火锅油的厚重味道。“哪没扫干净呀“几人四下寻找。“好象是缸那“阿晁说了句,便向缸走去,一股不祥的念头涌了上来,但还没喊出声,阿晁已经揭开了水缸盖子。

在周围朋友里,我是有名的恐怖片免疫,特别是欧美血里呼啦的片子,我可以啃着馒头,就着稀饭,再拌点咸菜,从头看到尾,没事儿人一样。朋友们虽引以为神,我心里却清楚,好钢都是炼出来的。

阿晁揭开缸的木盖,只是往里看了一眼,喊了声“操“,就扔了盖子,蹲一边,开始吐。我的好奇心让我愣了几秒后,还是坚定地走了过去,看向缸里。

缸底有一滩黄褐色的粘液,而缸壁上的干成了灰黑色,中间圆滚滚的一团暗黄色的皮毛,皮毛靠缸底一侧,塌陷下去,露出一条条白色的骨殖,骨殖下暗紫色的薄皮叭的胀裂开,便扭动着滚出几条白蛆。那东西头部朝缸外仰着,看上去僵了,眼珠一个滚到了粘液里,另一个搭拉在漆黑的眼眶外面,由一条满是黑斑的肉筋连着,嘴的部分大多腐烂,白牙外露,但里面满是些暗红色的泡沫,晃来晃去。

我后来几天吃不下饭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我蹲地上,胃里直反酸,向喉咙上涌,我努力咽了回去,把水缸盖盖上,出门花了二十块钱,雇俩民工,帮忙抬出去,走了两条胡同,远远扔了。之后没多久,俩民工打着晃儿又返回,“不中啊不中啊”的,非找我多要了十块钱才做罢。

直折腾到天黑,味才算散了,世杰说,咱以后都别提这事儿了,太恶心了,也别告诉利婵。我们都点头称是。我和阿晁当晚没敢在院里住,回大北窖路上,晁说,“别想了,估计就是一死猫,可树枝让雷劈断了,保不齐是劈死的,可盖儿盖着,死猫怎么进缸的呢?“我一楞,想起了二手诗人老郝死活不进屋的反常。转念一想,劈都劈死了,应该太平了。可是,愿望永远是愿望,你想要的永远很远,你想躲的,它就在你身边。

第十七章 毒引子

药有药引,毒有毒引。(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药引无治,毒引无毒,识药者,药引百变,善毒者,毒引无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很多人,多年之后,毒发,却不知是何时中毒,更多人,百毒穿心,却不知中的何毒。

开学之后,便是我们在工艺美院的最后一年。课程松了很多,而我们的图书事业也蒸蒸日上。老郝、老贾的单子还没完,号称金台路图书市场“半扇张“的张二爷,也表达了合作的意思。半扇张张二爷在二渠道里颇有威望,一是从********下海经商,算是少有的文化书商,二是,干得早,眼光毒,出的书基本都是两万册起印,少有失手,在批发市场租的铺子长长的一蹓,得称“半扇张“。三是,手笔大,签稿费高,还信誉好。能跟张二爷攀上,那感觉,就是现如今让疯投瞄上的意思。(可惜,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半扇张雅号的来历,乃是因他从前是卖猪肉的屠户)

张二爷还放了话,签约前来我们的工作室看看。如何让张二爷高看一眼,签个肥约,便成了我们几个的头等大事。

叉腰站在院里,小石桌已让我扮成了乾隆御赐金砖满世地台,枣树也与鲁迅那颗续上了远房亲戚,正屋里,邯郸考察时拣来的半书包碎瓷片重新装裱成了挂饰,家里学校搬来各种理论设计书籍刻意而不失自然地遮挡了残桌破床。可小院还缺点儿什么,能直接震住张半扇的东西。

我去找了我的发小,京西哈雷党的伦少。那是个标准富二代,那年头,电脑还停留在二八六水平,一个原厂台式机一两万,笔记本那东西很多人都没见过。伦少家里有四个,一台打游戏,一台编点小程序,还有两台拆着玩。伦少仗意,四台全让我抱走,还添了个老式针打,一个缺了线的手写板。这些洋物件往小院正屋里一摆,顿时祥光百丈,气象一新。

张半扇哪见过这阵式,一水儿高科技惊得他如同大白天见了活鬼,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忙递上话去,“张二爷,咱工艺美院能纵横中国设计界,也不完全靠人,靠手艺,还有这前沿科技。笔记本电脑,您瞅,全是东芝和lbm,有了它,设计思路往里一输,手写板上一画,稿子就从打印机出来了。“我忙着把事先做成屏保的画稿往上一输,张半扇便有了初逛麻省理工学院的感觉。

人就是容易先入为主,而失了判断,所以中国营销才有特色的“做局“之说。老外往往不懂何为“局“,多年以后,我跟他们解释就是马斯洛说的金字塔尖儿,中国人动手,叫功夫,中国人动脑,就叫做局,一下子,老外对中国营销的认识焕然一新。老外尚且如此,别说张半扇了,当日签了合同,还请我们东来顺搓了一顿。

于是,那几台笔记本,我真当成了佛,得供起来。但是,我的好奇,让我付出了代价。

第十八章 养盅寻毒

那天的晚上,我打开笔记本,开始玩一个叫台海大战的游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时间转瞬就过了午夜,世杰的房间安静了,晁也倒在了硬板床上。小院的静谧,让我沉浸在未来的狂想之中。大约二点后,我去落地床板睡了,睡之前,我将电脑关了机,又拿个白被单小心地罩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功臣啊,以后接大活儿就指望你们了。

睡下不久,开始做一大堆字符串儿的梦,大概是因为那时电脑还是dos系统,进入任何一个应用程序之前,都要键入一长串字符,我不是很懂,就让伦少给我写了张纸,进哪个程序,我就照着输入哪条,这两天输多了,一闭眼全是字符串。但梦里的有些不同,它们全是活蹦乱跳,一会儿合体在一起,一会儿又分裂成不同的字符,在梦里我还研究着字符的意思,忽的,我感觉到我右肩被人狠狠推了一下。我醒了,旁边除了熟睡的晁,并没有人。当此时我看到工作台上的白床单,透出光怪陆离的色彩,配着有些凉意的小风,忽明忽暗,还有按键盘的嗒嗒声。

我承认在我洞悉世事的岁月里,胆子是随着经历的丰富而减小的。当时,那场景虽然鬼异,但我并未多想,还是起身,掀起了白床单。

嗒嗒声停止了,好象它从末出现过,四台电脑都亮着,每台上都显示着我梦中的字符串。其中两台努力闪了几下,便熄灭了,亮着的两台,最后的字好象都是“:dos/c:/burnincense“

我认为我当时并末记下这些字符串,一个当时逃避英语不惜学日语的人,也搞不懂它是什么含意.它潜伏在了我记忆的深处,直到很多年以后,单位的电脑中了熊猫烧香病毒,我才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天啊,我竟然认识你小样儿的祖宗!“。

我这个人幸运的是,很多异样经历,并没当回事儿,物事人非时,一琢磨才觉得后怕。以至很多人认为我胆儿壮,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儿。至少在那个夜晚,我没有纠结电脑的异常,又把它们关了一遍,盖上白被单,心中反复想的是,谁刚才推了我一把?

上床又睡,那情境如录相机倒带,重来了一回。字符梦,推肩膀,闪屏电脑,起身,掀被单,字符串,关电脑……我在小院里转了一圈,确定除了我,没有其它醒着的人,看看表,四点半,就在院里点了根烟,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回到屋里,我把笔记本和配件全部塞进了两个大背包。根本没想电脑为什么自启动?两台快拆成散件的电脑怎么会亮?那些反复出现的字符串到底是什么含意?究竟是什么在梦中推了我两次?一向敏感的阿晁为什么对这夜的反常毫无感知?因为我当时认为的重点是“笔记本别让我给玩坏了,赶紧还回去,赔不起啊!“

第十九章 毒发无迹

经历了字符夜的困扰,我第二天一早,课都没上,背了笔记本,打了辆小面,找到了伦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对于电脑自启动,伦少认为是我的误操作,而进入了系统,伦少也傻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确认我没用过软盘以及其它接入工具,他陷入了沉思。在九五年,还没有互联网,也没有闲人在上面设计病毒,至少,对我和伦少,病毒这东西都是见所未见,仅有个耳闻。关键是它没有传播的通路,没网,没用软盘,只在小院放了两天,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伦少不想格式化硬盘,说送航天部计算机研究所去弄弄试试。

一连七天,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伦少处理好了笔记本的问题。但他的一个电话,让我如坐谷底。伦少把中毒的电脑拿到了计算所,找来的专业计算机人士也没见过这病毒,研究时,才发现,这病毒并不通过网络和磁盘传播,但怎么传播却不清楚,反正计算所的几台电脑也中了招儿。而且,这病毒不但可以自我复制,还可以自己改变编码,变化形态,那样不是成了人工智能了?九五年,这一切显得过于超前。为了安全,计算所还是格式化了所有硬盘。伦少又一次确认我是否给笔记本用过软盘,但我也没敢把基于小院异事,我自己的猜测告诉他,这过于的悚人听闻,任何人也不会相信,计算机病毒与小院的灵异事件有所关联。

多年以后,我己去了重庆,伦少有一次去看我,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台笔记本,正是小院事件中的一台,我正纳闷这古董怎么没被淘汰掉?伦少打开了电脑,一阵操作后,指着屏幕对我说,这台电脑当年他没给格式化,一直放在家里,当作养病毒的毒圈,这些年来,里面的病毒已经自我繁殖进化了好几代,伦少发现,不管怎样进化,都有一个特征会坚持流传下去。此时屏幕出现了三个黄色的由方格组成的图案,象是三个动物的头组成的标志。当然,我一看就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后来在晋南的一系列事件都因它而起,由它而终。但电脑中毒的那个夜晚,及其后的两千多个夜晚,它把小院里的每个人都引入到了无解的恐惧,只是当时,我们都惘然无知。

这个无解的病毒事件,只是一个小院的插曲,而为小院改变的,也从我们的周围,变成了我们自己。

第二十章 阿里西永远追不上乌龟(上)

九月之后,北京云淡风清.世杰和丽婵下旬时便去了山西散心.他们走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世杰牵连进了一个单方面毁约的官司,被人索债。夜夜小说网mht.la另一方面,我们的几万元稿酬,世杰挪用了,却不能给我们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而几次的争吵,让我们的合作留下了裂痕.小院里一下安静了,我并不能将这份安静留给创作,相反,一种无原由的焦虑开始吞噬每个人.

世杰去山西前,已经很反常.连续几天,他把自己关进小屋,一言不发。曾经的开朗,乐观变成了敏感而自闭.但房间里时常传出叮当的声音,不知在鼓捣什么.一天夜里,他的眼镜一个镜片碎了,竟怀疑我们故意动的手脚,也不另配个镜片,拿胶粘了粘,斜眼瞟我时,会有四五道眼神从碎镜片里反射过来,似乎前前后后很多个世杰,围着我观察,令人不寒而栗。[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也许是因为我老问稿酬的去向,在世杰和利婵去山西的前两天,他带我进了他的房间。小屋大白天遮着厚重的窗帘,床边台灯开着,但盖了个枕巾,光线昏暗而沉重。屋里混杂着烟,汗脚,酒精还有我形容不出的土腥味。世杰从桌下拉出了一个行李箱,里面塞了十几个报纸包的纸包。

“祝,钱一小部分给利婵过生日,用了,一大部分我换了这些。“他面无表情,拿起了一个纸包,缓缓打开。报纸看上去都有年头了,揉得皱巴巴,打开却没有一点声音。一个手掌大小,似乎是黄绿釉烧的物件露了出来。

“老家有朋友挖出来一批东西我给收了,估计是隋唐的,应该很值钱。钱我这儿现在是没有,你要急,就拿几件东西去卖?“世杰把那物件递给我。这东西上手很沉,釉很粗糙,很多地方还剥落了,落出灰黑色的陶土。关键是造型太过怪异。看上去是个瘦长的动物形,却有三个头,每个头都又尖又长,狐狸脸,颈上却有鬃毛,有一条没毛的长尾,虽然卧着,头却分别朝向三个方向。越向头部,釉色越浅,头已经是青白色,眼睛只是个眶,没有眼珠。

看这东西,第一反应,就是一股邪气,拿到手上,也许是重量原因,手很快就发麻,进而,一股冰寒之气,传了上来。以我有限的文玩知识,估计八成是个镇墓兽,但这三头造型,闻所未闻。抬头望向世杰,正想问个所以,忽然看到,他正盯着我,碎镜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很多个三头怪,也许是角度不同,那厮的三头也正从不同的方向看向我。凉气自脚底板,直冲脖颈,我猛咳几下,忙把镇墓兽放到床上。

我定了定心神,对世杰说“我要这没用,但这玩意你最好别留着,阴气重,不吉利,古董行没听说有收这个的“世杰走到床边,拿起三头怪,细细端详着,一言不发,背对着我,他的影子扭动着投在墙上,似乎要和镇墓兽的影子融为一体,“那钱只有我从山西回来再给你了“世杰并不回身,每一个字都好象是从镇墓兽嘴里迸出来的。我慌忙退出了屋,依旧心悸不止,还好,这天之后,我再没有见到那东西。

第二十一章 阿里西永远追不上乌龟(下)

世杰和利婵走了,阿晁在小院晃了几天,晚上搬回学校住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看着他漆黑的眼窝,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他在小院睡不好的原因。梦魇是他和不可见的世界沟通的桥梁,只是我一直担心他哪一天过了桥,碰到的都是熟人儿,怎么办?阿晁上课时,会不自觉的在本子上涂涂画画,那一段全是各种老窗的木窗格图案,不是一幅一幅,而是连续不断,绵延不止。

画了半本之后的一天下午,他忽然问我,“祝,你遇到老做同一个梦的事儿吗?“我摇摇头,晁并不理我,自顾自说着,“在甜水园这段儿,我基本上天天做同一个梦“晁指着他本子上的窗格图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晚上我会梦到,床边的墙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个木窗格子,上面蒙着纸,那面的光很亮,从纸上透过来。“我给他点上根烟,能听出他下了很大决心在讲这故事,语调轻抖。“那面有个黑影,有时像动物,有时又象个人影,有时趴在地上,有时又象是不停地踱步。而光线会越来越强,我就突然梦魇了,醒过来,手脚却不能动““知道我为什么晚上不敢在那住了吧?“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影子每天都离木窗格子近一些,影子在一天天变大,前几天,我觉得和它就隔一层窗户纸,我都能闻到一股土腥味,如果它真过来了,而我却还魇着……“

此时,我知道我安慰他什么都无济于事,但好奇心还是让我脱口而出“晁,你觉得那边是一个东西,还是很多个东西?““有时是一个,有时好象是三个。“晁疑惑地看着我,因为我与他一样,呆在了原地。

之后,小院中的另一个人物吴楠也彻底爆发了,回到学校的他,一周之内,打过架,撬过保卫科,探查了防空洞,为追求一个女孩,穿了一身军装,扛着木头枪,守在女生宿舍门口,整整一宿,说是为保护女孩,不能放一个牛鬼蛇神进去,直至第二天被院长大人亲自擒获,一时成为笑柄。别人当他怪物,在我看来,小院出去的,没成神经病,已是修炼的圆满了。

关于甜水园小院发生的一切,有时,我觉得我理出了脉络,也可以有合理的解释。但感觉始终差了一步,而不能自圆其说,从老郝的东北黄鼠精开始,到缸中的死物,从世杰淘来镇墓兽,到大家的一系列反常,这些事件似有一条绳在统统牵着,但就如阿里西永远追不上乌龟,这个数学悖论一样,我永远离真像差那么一点儿,而这一点儿却又是生命最遥远的距离。

之后的故事,我将追随世杰与利婵,西过太行,叙事与体例会与前文不同,有利婵的回忆,有世杰的倾诉,也有我的意会,只是希望能找到一把钥匙,再把它扔进那条叫命运的河里,放归平静。

第二十二章 月光何德 (上)

(以下的文字是以我在2015年对利婵的录音采访为蓝本,进行的整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为便于叙事,我将以利婵,也就是世杰女朋友的视角,再现她们的晋南之行,为保护当事人隐私,地名作了修改。)

95年的时候,我与世杰已经恋爱了五年,也许是因为老乡的缘故,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虽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彼此父母、朋友都很熟识了。mht.la [夜夜小说网]可自从搬进北京朝外甜水园的小院之后,我发现我熟悉的世界正在慢慢发生改变,变得陌生、变得难以捉摸、变得令人恐惧。回山西老家的主意,是在我看到世杰那种抑郁而又强颜欢笑的难受劲儿以后,突然冒出来的。因为和书商的官司,也因为我们都了解那些所谓文化人的下三滥手段,躲一躲,换换心情总是好的。一路上,看着世杰逐渐放松而开朗起来的心情,我也暗自庆幸这个选择。

山西老家在晋中南临洪县一个叫大槐树村的地方,三面山,一面河,百十户人家临着北山,凿洞起窖而成的小村。十几年前,发过一次水,村子才从一里以外的河畔牵到了现在的地方。那次发水前,我还小,只记得村里的老人说,黄鼬,刺猬,青蛙,老鼠一夜之间都搬出了村子,跑去了北山。大家一合计,肯定要出事,也都跟了过去。果然,傍晚时雷雨冰雹齐下,一连两天,大水就下来了,村子里除了那棵四人合抱的大槐树,其它都冲没了。

但是,北山那时是延续了不知多少代的老坟地,村里很多人觉得不吉利,不愿迁去建房,一大部分去了南面河滩对岸,修了下槐树村。而我们家信奉天主教,大舅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对风水之类并不相信,再加上北山树木成荫,泉水无断,而山上又是厚厚的黄土,便于挖窖起屋,离村里的农田也近,就留了下来。老村长和大舅是从小的玩伴,很是信他,又有很多他的教民支持,便带了一批村民,于北山重建了大槐树村。

村子建好不久,父母因为工作带着我去了太原,我也有七八年没回过村里了。大舅也许因为是神父,终生末娶,自己住在村东头,守着他的小礼拜堂。村里还有我的二舅,他的两个儿子都大我快二十岁,我小时他们就各自成家立户,是村西两个挨在一起的院子。

不知为什么,以前回老家,大家都去二表哥家住,从来没住过大表哥家,也许是二表嫂热情好客,又做得一手好菜,时间久了,成了习惯,我反而没问过。但这次带世杰回来,刚进村,踏上熟悉的石板路,一个念头涌了上来,就是想住住大表哥家。完全没有原因,也不是我突发奇想,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那可能是我的好奇心,而两天之后,我只能叫它宿命。

第二十三章 月光何德(下)

大表哥的院子很宽敝,干干净净,一字排开的三个窖洞都用红砖仔细彻过,那时的农村还很少用白灰,再加上电压和线路的问题,灯泡瓦数不够,屋里显得有些昏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窖洞空高很高,有三四米,灯泡就好象远远挂在天上,发着淡淡的光。

我们就坐在院里,吃着农家饭。夕阳渐远,蛙声初现,这份久违的宁静,朴素而自然。大表哥依旧的木纳随和,世杰却完全恢复了过来,又是敬酒,又是夹菜,没把自己当外人。大表嫂除了做饭时和我聊了两句家常,饭桌上没怎么说话。夜夜小说网WWW.mht.la看她脸色不好,才想慰问两句,她已经匆匆收拾碗筷,回屋去了。“你表嫂最近身体不好,歇得早“,大表哥拿出烟,陪着世杰点上,而我看得出,大表哥也眼皮打架了。

九点刚过,大表哥告辞回了屋,起身前,好象是想跟我叮嘱句什么,一看,世杰又拿起桌上的小半瓶剩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院里转了半圈,进了屋。

没一会儿,大表哥提了个煤油灯出来,拧亮了,放在院中的桌上,冲我们笑笑,关了正屋的大灯,回东屋去了。小院暗下来,煤油灯突突跳着不高的火苗,虫鸣与蛙叫声却一下响了起来。

我和世杰开始享受小院的两人世界,从太原聊到北京,从学校大院聊到甜水园小院,我能感觉到时间的流淌,一下两个小时就过去了。也许这就是我见过最亮的星光了吧,我正把头靠过去,他忽然冒出了一句“我知道大表哥走时想对我们说啥“,话出那一刻,小院开始起风了,一小股,一小股,时断时续。“他吃饭前就跟我说了一遍,让咱俩晚上睡觉时一定插好门,从里面反锁死。“世杰这么一说,我想起,大表哥把世杰安排在东屋和他睡,把我安排西屋和大表嫂睡。“还不是怕你半夜摸过来?“我的挪耶在那一刻,彻底无效,我能感觉到世杰又回到之前的冰冷抑郁。他看也没看我,只是低头念叨着,“不是怕你进来,是不想让我出去…“

院里的风终于汇合成了股小小的旋风,围着桌子旋转不停。“你家的院子真够大的“世杰眼神空洞洞的,向前望着。我这才注意到,在煤油灯昏黄的火苗里,黑暗己经完全吞没小院,原本高高的院墙,已经分辨不清,仿佛消失了,在我俩面前,是无边无际的漆黑旷野。

这时,那旋风突然跳到了桌上,好象对煤油灯充满了好奇,弯下腰,围着它转着看。油灯的火苗害怕似的,躲向一边,越来越歪,照得灯下的煤油黑亮黑亮,如同一只睡意朦胧的眼睛,之后是“叭“的一声,火苗灭了,一切都淹没在那只眼睛里。

第二十四章 死则又育

小院被黑暗笼罩的那一刻,我真的有点心惊肉跳了,我下意识地去抓世杰的手,却是冰冷而湿漉漉的颤抖。mht.la [夜夜小说网]世杰依旧保持着向前看的姿势,“世杰,我有点冷,我们回屋睡吧。“我捅了捅他,他沉默着,并不作声,只是摆弄着煤油灯,想把它打开。“你在这吧,我先回去“我刚站起身,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讫求着说,“利婵,答应我一件事儿行吗?“我的心又紧了一下,难道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关于为什么从不住大表哥家,我后来隐约记起了一点事情。在我离开这里,隨父母去太原后不久,二舅妈就死了,上吊死的。死的非常没有先兆和理由,没遇到解不开的结,没吵架绊嘴,上午还高高兴兴,家长里短,下午就上吊了。走时才四十多岁,大表哥刚结完婚,立了门户,盖了新房,二舅妈却吊死在这个院里。大家从不谈这件事,我之前也是偶然听父母提到过,那时年纪小,没放在心上。这次回来,住进大表哥家,才突然记起。(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想着本就是带世杰来散心的,没必要吓着他,也就没提,没想到世杰这么敏感,能感觉到?

世杰抓着我的手,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利婵,我想上厕所“,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原本以为他要说说对院子鬼异气氛的感受,却没想到这么直接了当的让我无法回答。“厕所在院子那头,太黑了,你能陪我去吗?“估计,在灯灭之前,他就在憋着,真是憋得不轻。知道了他的反常,我反而轻松了,刚刚袭上身的恐惧,轻飘飘的散了。我拉起他的手,向黑糊糊的院墙轮廓走去。

这就是那个年轻不经事的我和世杰在一起的感觉:有时,我想多了他并不领情,有时,我又想得太少。

陪他去完厕所,送他进了东屋,又听他插上房门,我才回到西屋,可进屋的一刻,还是吓了一跳。屋里绿油油的,象是有一层绒毛,在窗上,墙上,桌上,床上,被褥上,人身上,快速地生长。不知为什么,大表哥把这屋的灯泡用浅色的绿漆刷了一遍,也许是时间久了,漆有点干裂,挤出些黄光,与暗绿色的大调子相互浸染,给己经熟睡的大表嫂脸上,罩了层带着蕴气的死灰。关徤是大表嫂在我进来时,就开始说梦话,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嗯嗯吖吖,象是晋剧里的转腔,可我却听不懂一个字。当你刚刚送走内心的恐惧,转眼它又溜到你身后,扳着你的肩膀,不管你愿不愿意,它就是想和你面对面,这是种怎样的感觉?

我完全不敢躺在大表嫂旁边,镇定了很久,拿了枕头,放到床尾,衣服也没脱,就那么倒着躺下了,这时,我的头向着窗户。

这一夜,是无比漫长的一夜,跟本睡不着.盖上被子,一会就满身大汗,掀开被子,又觉得寒风刺骨,以为自己病了,但头脑无比清醒,小时候,大槐树村发生的一切,清晰地一幕一幕浮现:和大表哥,二表哥一起夜里偷偷去北山的坟包捉萤火虫,那年大水前,半夜爬出很多土鳖,癞蛤蟆搬家,铺了整整一院子,我很奇怪它们平时都藏在哪?二舅妈会做一种山西的门帘挂面,白白面条挂满院子,像无数的经幡随风而荡……

“铛“一声脆响,是什么敲在了玻璃窗上,让我从回忆中猛醒,在幽绿色的小灯下,院子里树影森森,风似乎从窗缝里吹进来,发出低沉的哨音。我记得,房檐下挂了一串一串的玉米,或许是风吹得玉米撞在了玻璃上。翻身盖好被子,刚想继续睡,一个阴冷的声音回荡在了小屋中。

“你别过来,红褂子不是我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是大表嫂的声音,时断时续,沙哑模糊,象是梦话。我叫了她一声,没有回应。可大表嫂的梦话只是这一句,反复地说着,但每一次的语调,断字和发音都不相同,又好象委婉讲着什么故事,但仔细听确是一句话的重复。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心里默默地与大表嫂一起重复着那不多的十几个字。

没多久,又是珰的一声,似乎有个黑影从窗前一闪而过。我慌忙起身,来到窗前,朝窗上面看去。“你什么也看不到“大表嫂的声音忽的从后面传来,清晰地像就在我的耳边,我的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第二十五章 顾菟在腹(上)

依旧是利婵的那一夜。mht.la [棉花糖小说]

大表嫂醒了,还顺手拉开了油绿得发腻的小灯,让我再次面对她灰黄的没有表情的脸。她半坐起来,头发披下,只是抬眼看着我,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表嫂,刚刚你一直都在说梦话。“我走回床边,坐下来,定了定心神,和她搭起话来。“有的是梦话,有的可能不是,利婵,睡不着了吗?“大表嫂套上了件衣服,起身来到我的床边。“把你吓着了吧?你一定还奇怪我家的灯泡为什么都漆成这颜色?“大表嫂似乎能看透我的想法,而她的语调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我睡意全无,开始在灯影下,听她讲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二舅妈上吊死时,大表嫂刚过门搬来不久,她性格直率,粗放,再加上文化程度不高,说话不那么好听,而且又是刚到村里,不认识其它人,大表嫂只好窝在新房里,不怎么出门。二舅妈上吊的那天中午,大表嫂收捨完午饭,在门口等下地干活的大表哥回来。远远的,看见二舅妈和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匆匆地往村外走,边走还边说笑着。大表嫂喊了二舅妈二句,二舅妈似乎没听到,越走越远,方向却是北山。之所以对红衣女人印象深,是因为,那女人三十几岁年纪,面容清秀,在村里从没见过。可穿的衣服却不是那个时代的衣服,艳红艳红的,上面还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看上去象前朝的款式。大表嫂没太在意,下午和大表哥去了一趟自家的田里,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院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夫妻俩一下吓住了,院中挂满了门帘挂面,凉衣绳上,棚架上,树枝上,密密麻麻,白花花的一片,正随着风不停地摇曳着。这面是二舅妈的手艺,大家倒是熟悉。大表哥便喊着“妈,你来啦?“就进了正屋。正屋里一样挂满了挂面,长长的,垂到地,而挂面的空隙里,是二舅妈吊在梁上的尸体。缓下神儿来,大表嫂发现,二舅妈与平常吊死的人有很大的不同,她虽没亲眼见过,但想来吊死的应该是眼突舌吐,面紫体僵,很难看的死相。但二舅妈就像没有绳子吊着,睡着了般,面容平静安详,嘴角还挂着笑容。双手也不是垂着,而是交叉着放在胸前。但二舅妈这份从容,反而让大表嫂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家里人都猜不出二舅妈为什么自杀,以至县公安局还来了人,当然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操办丧事的时候,大表嫂就把她当天中午看到的事告诉了大家。可奇怪的是,大家并不惊讶,也没人追问什么细节,好象就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大表哥只是让她别想多了,也许只是一时眼花,认错了人,神父大舅则劝她,自己家里人说说就好了,莫再和外人提起,影响不好。但大表嫂始终觉得他们必定知道那红衣女人是谁,而二舅妈的死也没那么简单,只是不告诉她而矣。

第二十六章 顾菟在腹(下)

事情过去没多久,大表嫂就发现了自家院子反常的情况,一个是门帘拉面还是会经常出现在院里,全是在夜里挂起来,清早一推门就会发现,白花花一片,依旧壮观。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大表嫂夜里偷偷看过一次,想知道到底是谁挂的,但一出门便被旋风迷了眼,什么也没看到。这个情况整整持续了两年多才消失。二是,夜里经常有东西敲窗户,但出去看时,院里空无一物。三是,办完丧事后,屋里的灯泡二三天就憋一次,换什么牌子,什么型号都没用,大表哥给灯泡刷了绿漆后,就再没憋过,问他为什么,大表哥说灯泡太亮了,碍了别人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可又碍了谁的事呢?四是,大表嫂二十多年来,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那个红衣女子来找她,把一件红色褂子往她身上套,她挣脱时,就惊醒了。

听着大表嫂的讲述,虽然她语调和缓,平铺直叙,也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可我还是觉得所有毛孔都放到了最大,最是紧张的时候,窗子又猛然啪啪响了起来。

大表嫂低声问了句“是谁?“却拉上被子,只露出头,向外张望。小绿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我深吸口气,心想是祸躲不过,咬着牙,下了床,向窗边走去,脚下好像还踩到些什么,噼啪的乱响。猛地,窗上映出一张大脸,惨白惨白,嘴贴在玻璃上,不停蠕动着,眼睛缩成一线,反射着绿光。

我尖叫一声,退开两步,还好没失了心智,似乎听见风声中伴着个低沉的声音:“利婵,是我,世杰,能出来一下吗?“

我套上件衣服,拉开门,走进院里。我们屋的窗台下,是世杰蹲在地上,埋头抽着烟,一边不停的搓着手。“睡不着吗?“我搬了两个小凳,坐在他旁边。世杰并不答我的话,又点上一支烟,递给我。“等院儿里鸡叫了,我再给你讲吧,利婵。“默默坐了很久,世杰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心里咚的一声,鸡鸣鬼去,看来他真的遇上了什么怪事。而此时的世杰,怯懦卑龊,与我曾相识相伴的他恍若两人。

我们就这样坐着,从末有过象那一夜对光明的渴望。我好奇的是,一个平凡的大家族有那么多末知的秘密,我又害怕,也许谜底的揭开,会让更多本不相关的人卷入这个记忆的深隧旋涡。我矛盾的是,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一定有它不可触碰的原因,我是不是不该再挖掘下去。

就这样坐了一个小时,天色微明,世杰抽完了半包烟。鸡叫了,吵哑而无力,如释重负的世杰开始讲述那晚另一个房间发生的故事。

第二十七章 何阖而晦 (上)

以下内容是世杰在晋南大槐树村的离奇遭遇,我同样将以他的第一人称讲述这个故事,请诸君注意切换。(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去山西散心是利婵的主意,本来不是很想去,但近一段日子,我周围似乎有一种很邪的东西跟着,最初,它只是提示我它的存在,后来,却开始影响我周围的一切,让我不得不选择逃避。

事情最初是我逛北京潘家园开始的。在那儿,我遇到个山西老乡,姓方,运城的,据他说,祖上几代都是摸金的,有个太爷爷帮孙殿英掘过东陵,老爹给定陵考古队带过路,定过探洞,总之属于这行儿里根正苗红的一支。云山雾罩一阵儿,他几千块让了个香炉,一个玉佩和一个翡翠戒指面给我,说是刚从山西晋东南墓里出的,都是好东西。[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本来对这些没什么研究,但神差鬼使,买了下来。没几天,方摸金就呼到我,说一个广州老板想要那香炉,问一万块我让不让,我一咬牙,喊了个一万五的价,没想到,当天下午,方摸金就带了个叽哩呱啦的广仔,扔下一万五,把香炉抱走了。那广仔还想要戒指面,说是宋代的,可戒面儿我当天就送了利婵,暗想,利婵不懂行,没当回事儿,我过一阵再偷偷拿出来就是。而这次买卖让我发现文玩这行儿,利来的吓人,过程却省事儿的很,便留了心想向这行发展。

几天之后,方摸金又给我打了电话,说在山西榆次那边,找到了个唐墓,埋的至少是个节度使,东西应该很多,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发财。我刚收了书商三万块定金,学校又放暑假,祝,晁他们不在,我想也没想,揣着钱就去了。

当天晚上到了之后,见到方摸金,就来到他们说的地方。在榆次野外的乱坟包里,方圆两三里地,就我们手里的一盏孤灯和二三把电筒。和方摸金一起的还有他的三个兄弟,而方摸金远没有他自己吹嘘的江湖威望,这挖坟团队里,明显属于碎催。而我这个棒槌的到来,也使这个临时团队险些散伙。他们经过激烈的争吵,总算没把我赶走,我和个膀大腰圆的光头,在洞旁负责守绳,而另外三个下盗洞。

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在那里干了三个晚上,三尺多宽的洞从一个满是槐树的大坟包,斜着延伸下去,望不见头。气灯方摸金三人拿着下了洞,我只有把手电。我在洞口张望,隐约能看到洞在二丈多深的地方拐了个弯,拐弯处还堆了些挖出的碎砖。但洞里时不时冒出一股淡淡的黑烟,腐臭刺鼻,闻了没二分钟,我就头晕恶心,蹲到一边。看着光头一脸的鄙夷,我明白掘坟这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的,技术含量有点儿高。

十几分钟后,洞内传来方摸金的呼喊,光头踌躇了半天,不情愿地扶绳下洞,下之前,把绳拴在一棵槐树上,不停叮嘱我,看好绳子,不管看见什么,绳都不能松。

第二十八章 何阖而晦(下)

光头下了洞,就再没了动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虽说已是盛夏,但后半夜里的小风一吹,还是冷嗖嗖的。关键是那风吹到洞口,与洞口贯出的风汇合在一起,变成一股旋风,围着我和洞口转个不停,而那股臭味,也就围绕着我,经久不散。

一转眼,快一个小时,洞里还是没一点动静,我趴在洞口,喊了几声,我的声音软软的,顺着盗洞蜿蜒而下,消失在黑暗的尽头,仍没有回应。我冷得发抖,就去树下拿背包里的外衣,刚走几步,脚边的绳子飞快地向洞里滑去。虽然,绳子另一头系在树上,我还是下意识伸脚,想踩住绳子,一股巨大的力量自脚下传来,我踉跄几步,跌倒在洞口前。

我用双手死死抓住绳子,脸就对着洞口,正在庆幸绳子不再滑落,猛然发现,黝黑的洞里有一双血红的眼睛,闪烁着,注视着我。[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有一百个理由扔掉绳子,落荒而逃,但两腿象注了铅,麻木地动坦不得。我想过装死,点火,咬舌喷血,但最终选择了对视,目不转睛地对视。但我必须忍受那对眼睛的慢慢靠近,必须忍受它越来越强烈的腥臭。

手中的绳子猛地一弹,那双红眼从洞中跃出,我终于看清它的全貌,全身黄灰色,体型瘦长,有条长尾,动作迅捷,落地无声。它在我身边,盯着我看了一小会儿,奔进了夜色中。我知道,上来的是黄鼠狼,但个子那么大的,从没见过。之后,又陆陆续续出来七八只,才看到方摸金他们几个上来,一脸的沮丧。

“真娘的晦气,墓已经被盗过了,只剩些破烂了“方摸金边说边与几人把抬着的麻袋打开。里面全是些碎瓷碎陶,残盒破镜,几大串锈蚀的铜钱,一块半截的残碑。完整的,也有十几件,全是造型怪诞的挂釉雕像,很象唐三彩,但样子却不是马啊,骆驼啊这些常见之物,釉色也是单一的青白色。我拿起一个长了三个头的陶塑端倪着,因为这个和我刚刚看到的黄鼠狼,除了那三个头,其它一模一样。

方摸金凑过来对我说:“哥几个点儿背,走了个空墓,这几个陶俑像唐代的,应该值钱,世杰兄弟老远来一趟,不能白跑,你挑七件走,算你四万块,怎么样?“看着这三头黄鼠狼,它也瞪着六只小眼,从不同角度看着我,我的大脑就象被它占据了,只想着请回家,得请回家。我扔下四万块,把这些东西往行李箱里一放,回了北京。

到北京后,我带着这些东西转遍了潘家园,琉璃厂,可拿出来给人一看,倒是能把人吓一跳,可没一个出价儿的。诚恳地一请教,人家说了,这玩意儿是镇墓兽,千百年守在墓里,阴气最重,邪得很,再喜欢,也没人敢收了摆家里,家破人亡的局,你拿出来买,不是嫌别人死的不快吗?建议我捐给国家,买个太平。可我真心疼那四万块钱,就把东西塞在了床下。

但之后的日子,我终于感受到了这股邪气的存在,以至于睡在床上,我都能感到那三头黄鼠狼正盯着我的脊背看。不久,我摊上了一书商的官司,黑道白道一块来,躲不掉。为了书商的三万块订金,和祝、晁闹了不愉快,几个稿子无限期地停下,和利婵也有了说不清的隔阂,而自己,终于明白了神经衰弱是什么,一宿一宿睡不着,可什么也没想,这么空白着,一会儿白天,一会儿夜晚。刚回北京院子没几天,大晴天,落了个炸雷,震了一地的枣,缸里还多了个死物,样子烂得看不出来,但那臭味太熟悉了,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就是在这么个境况下和利婵去的山西晋南大槐树村,原想和三头雕像远点,总会好些,可谁会想到,之前那点事,只是个开始,一道开胃菜。

第二十九章 何开而明(上)

去山西之前,本想把那几个镇墓兽退给方摸金,放家里太背气,可怎么呼他也不回,只得做罢。夜夜小说网WWW.mht.la但内心里己隐隐觉得不对,一路上祈求那股邪运别再缠着,又不能告诉利婵,抑郁的难受。火车,汽车,手扶拖拉机,折腾了一天半,总算到了晋南。山西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农村我也很熟悉,但进了大槐树村,我还是觉察到它的不同。

这村子依山而立,背山而凿,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但村子周围山包起伏,很象榆次的那片乱坟岗子,农田离村子又很远,去田里干活,要穿过一大片槐树林,走上半小时,不知当时是如何选的村址。[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一进村,迎面竟是个小教堂,尖顶石墙,木十字架,与村里半窑半院的建筑很不协调。利婵告诉我,教堂的神父是她大舅,我恨不得马上进去拜拜,可惜大舅那日没在村里。

沿着山西少见的青石板路,依山而行,每个院里,都晾着挂面,只是大槐树村的挂面很有特色,完全依据晾的地方,一律垂到地上,架子上的五尺,房檐下的七尺,树枝上的一丈,白花花一片,很是壮观。奇怪的是,一路走来,村里唯有利婵的大表哥,二表哥家没有晾面,院子也显得洁静而冷清。

当晚,我们住进了大表哥家,大表哥人好,就是有点木纳,大表嫂也不爱说话,一直忙着做饭。

傍晚,我们就在院里吃晚饭,几杯酒下肚,大表哥的话多了些,也开始让我觉得他并不简单。从华夏源头三皇五帝建都于晋开始,聊到春秋三家分晋,再到一代枭雄拓拔氏,又到五胡乱华,到十八子兴于晋,到燕云十六州,到晋商崛起,直到阎锡山在晋南的新农村建设。半瓶白干,纵横千年,晋槐门下,名士之风,直让我恨末能早托生,赶上风云际会的时代。可每次当我把话题引向晋南县,引向大槐树村,引向天主教堂,引向北山乱坟岗,大表哥就一下变得言辞不详,木纳如初了。

我心里疑云叠起,一个纵贯历史的三晋大家,怎会连自己熟识的故乡风物都要遮遮掩掩呢?这其中又有什么不可告知的秘密?我想起,方摸金曾和我聊过,山西晋南一代,古时门阀士族兴盛,特别隋唐之际,李渊起势于三晋,凌烟阁里山西大族就有五支,尉迟恭,柴绍,唐俭,长孙顺德,张公谨。而这五位亦都富可敌国,但凌烟阁数百年香火,那尉迟恭又是民间门神的化身,盗墓者虽垂涎墓里的财富,但谁有能有如此硬的命,敢去掘坟?即便掘了,又有谁有这齐天的气运来消受呢?这怕都不是祸害子孙的格局了。由是坟冢于晋千余年,末掘。难不成这北山乱坟岗与五大冢有关?

第三十章 何开而明(下)

我心下正自盘算,大表哥大表嫂已经告辞回屋休息,院里只剩我和利婵。mht.la [夜夜小说网]本想和她再聊聊村子,如果真是名门大族的隐居之地,也许这次的晋南之行,还有意外收获。可忽然间,院里起风了,那种我熟悉的风,隐隐伴着我熟悉的气味。

开始只是一小股,卷了些草叶,在我脚边打转,没多久,从院子四周,又钻出几股,慢慢向院中石桌汇集,我注意到,石桌上大表哥留了个带玻璃罩的老式煤油灯,火苗一跳一跳,而那几股旋风似被火苗吸引,围着它转个不停。转瞬间,旋风汇成了一股,跳上桌子,仿佛是一团黑雾,向煤油灯压了过去,啪的一声轻响,灯就灭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关于邪气上身这档子事儿,我后来也总结出了一些规律,它往往躲在黑暗的角落,你能感觉到它在注视着你,可在你分神不注意时,它就会假托个东西,跳出来,改变你原来某件事情的进程。这东西也许是风,是影,是梦,也可能是别人的一个动作,一句话。比如东北书商郝大绳,我从榆次回来,他就死活不进甜水园正屋,好象他知道我床底下藏了什么。再比如,祝从朋友那借的电脑,只在院里搁了两天,就中了毒,失心疯地半夜闪来闪去,自己祭拜自己。还有方摸金头回卖我的玉佩,脏曦曦的并不起眼,可邪气来时,它就会变得冰凉刺骨,隐隐发黑。

我一直把玉佩带在身上,希望它能以集千百年天地灵气,帮我挡挡这邪气。在煤油灯灭时,玉佩在我衣兜里,已经凉得像块冰。

此刻的院子,漆黑一片,除了星光,就只剩下东屋里透出的淡淡绿光,我可能永远也搞不懂大表哥为何在灯泡上刷一层绿漆,但我知道我必须重新点亮油灯。完全在我预料之内,火机打不着。我拿着煤油灯,只有看着院墙逐步退入黑暗,我和丽婵仿佛面对着无边的旷野,这黑暗也仿佛把我带回了榆次的夜晚,与黄大仙面对面的夜晚。

我去东屋和大表哥一起,利婵去了西屋。也许是白酒的作用,倒在单人钢丝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但这种睡眠是我从末经历过的:刚开始,是我不熟悉钢丝床的原因,每一次翻身,床都发出吱嘎的声音,在夜色里异常刺耳。不久,那声音消失了,无论怎样翻腾,都是静谧稀音。正诧异着,忽然发现我是悬在半空中的,可以向下看到正在床上酣睡的自己蜷缩着身体。是灵魂出窍吗?不知道,但我可以自己在半空中上升,下降,前进,后退…

这种自由的体验没持续多久,一阵敲窗户的咚咚声传来,我口袋里的玉佩随着敲击声,开始不停跳动。

猛地睁开眼,我依旧躺在钢丝床上,床依旧吱嘎响着,但窗外有个黑影正向屋里张望。个子不高,瘦脸半秃,小眼瘪鼻,唇上一撮小胡子。看见我翻身起来,他双手不停比划着,指指自己的嘴,又朝天上指着。这人我竟然认识,正是方摸金,可他怎么会来了大槐树村呢?

第三十一章 曜灵安藏

我出了屋门,方摸金搓着手,凑了过来。夜夜小说网WWW.mht.la我看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便问道:“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又怎么找到这儿的?“方摸金拽着我,往院门外走,神色惊惶。“张爷,咱外头说,你这院里邪气的很。“我俩就沿着石板路,往北山上走。

方摸金告诉我,榆次大家分手之后,他们四人便去了太原,想把另外几个镇墓兽卖掉,可他们的遭遇和我差不多,没人敢收。有人指点他,还是去趟五台山,请人做个法事,兴许有人敢要。他们坐着长途车刚出发,没走出多远,就出了车祸,光头坐在最前面,车撞在一棵大树上,一个大树叉对串了光头,当场就挂了。另一个兄弟断了腿,他们只好返回太原,进了医院。在医院当晚,方摸金去买晚饭,让另一个兄弟在医院陪断腿儿的。等他回到医院,住院部楼下围了一圈人,挤过去一看,那个看护的兄弟从六楼跳下来,摔了个稀烂,一同摔烂的还有那几个镇墓兽。方摸金只好又忙活这自杀的事,公安局,医院两头跑。

第二天,医院来了电话,断腿儿兄弟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血型,医院没有足够匹配的血液,他死在了手术台上。方摸金收拾遗物时发现了断腿兄弟留给他的一张纸条,上面说摔掉镇墓兽也没用,要躲开这邪气,只有找到另外几个镇墓兽再埋回去。处理完后世,方摸金就直奔北京,没找到我,然后又奔回晋南,连夜到了大槐树村。

听完方摸金念念叨叨的叙述,我的腿都软得没有了知觉。三天功夫就死了三个,我和方摸金岂不是排着队呢?可方摸金是怎么找到我在北京的住址?又是谁告诉他我来了晋南?关键是大槐树村我都是第一次来,方摸金又是怎样找来的呢?我猛觉得不对,忙问他“老方,谁告诉你我回了山西?“可等我抬头时,哪还有方摸金的影子,空荡荡的北山半坡上,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陪着望不到边的槐影坟冢。mht.la [夜夜小说网]

我立在北山半坡,不知何来,不知何往。忽的,一个女人幽怨的哭泣声徐徐传来,时而尖利,时而舒缓,我的万千寒毛随着哭声徘徊摇曳。突然,我感觉到衣兜里的玉佩也开始震动不止,恍然间,景物烟灭,我睁眼看到的依旧是东屋的小灯灰墙,吱嘎作响的钢丝床。一切似个梦境,唯一显得真实的,只有拿在手中的,依旧震动不止的玉佩。不,还有一样真实存在的,那女人的哭声,就在窗外。

那一刻我头痛欲裂,完全弄不清究竟是我做着梦,还是梦做了我。直觉让我堵住耳朵,抗拒那哭声的侵袭,但在我从钢丝床上坐起的一刹那,我周遭的全部,墙,床,桌椅板凳朝着三个方问,疾速退去。我又置身于旷野,黑暗弥漫,没有尽头。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后背,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在迈动,但我感到双脚冰冷,没有鞋,一会儿在石板路上,一会儿在乱草丛中,一会又在坡坡坎坎的农田里,就是这样的前进,向着幽深的黑暗,向着远远的哭声。我回头,村里的小灯正慢慢融入天际的群星,飘缈难辨。

不知走了多远,我被黑暗完全包裹,脚下己没了路,不断被乱石拌住,我弯下腰,背后无形的力量正在减弱,我扶着地,喘口气,但双手在黑暗中的摸索,让我知道,我应该在北山的乱坟岗上,地上起起伏伏的是大大小小的坟包。

远处的黑暗里,依稀有了一点光亮,同样暗绿色,忽明忽暗。我坐下来,把玉佩攥在手心里,它又开始变得冰凉。绿光在靠近,但不是灯笼,手电之类的光,倒象是个舞台,有不同的光线投射下来,只是不知道光源在哪。双腿己不属于自己,麻木沉重,我只有坐着,等着那光亮向我靠近。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棵仅有枝干,没了树叶的槐树,却有无数槐花挂在树上,阴风拂过,瓣落如雪。它们互相搀扶,拧着树干,挪向前来。看来与我一样,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它。这两棵树离我几十步距离的时候,树身已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原先被粗大树干遮掩的两个物事儿,露了出来。

吊死鬼大概是每个人内心里早已定形的形象。但我真的见到它,才发现与我们的想象全然不同。两棵大树上各吊着一个女人,没有眦目吐舌,倒象是悬浮于半空,闭着双眼,神情凄然。脖子上的麻绳也没有深深勒入颈中,象是个颈环,轻轻垂着。两个女人都穿着暗红色的丝绸棉袍,用金银丝绣满花鸟草虫,如果不是面色惨白,丝毫不象已逝之人。她们依旧与两棵枯树一起向我移动,二十步,十步,五步,而她们身后,隐约还有丛丛树影,蜿蜒远去,每一棵枯树上,似乎都吊着一个红衣女人。我想转身逃走,但双腿僵硬,站立不起,只有看着她们越来越清晰的面容。仅有三步之遥时,上吊的女子竟同时睁开了眼,没有瞳仁,只有两个深黑无底的孔洞,而长发也都瞬间直立而起,卷曲如无数个触手,向四周张开。

我想闭上双眼,但眼皮此刻也不由我控制。那女子己移到我头顶上方,身体也由竖直变为平俯,我不敢抬头,女子的长发垂下,在我的双耳两侧,一股熟悉的腥臭味,自上而下灌了过来。我能感到另一个女子已经转到我的身后,冰冷的双手正搭上我的肩膀。

此时,万念俱灰,只希望这是个恶梦,我能立刻醒来,咬了下嘴唇,很疼。那女子已和我脸对着脸,张开嘴,发出了一阵笑声,沙哑如金属划过玻璃,同时,一团肉色裹着淡绿粘液,舔在我的脸颊上,还上下抽动。我努力使自己盘腿坐在地下,闭上眼,双手合什,用所剩无己的理智定下心神,嘴里不停的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再也不敢睁眼,只觉得手心里的玉佩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终于“啪“的一声,断成了几截。

不知坐了多久,周围早已寂静无声,睁开眼,我坐在东屋的钢丝床上,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一缕月光射入小窗,打在身上,。手心有点痛,张开手,是已经断成几段的玉佩。我起身,想去隔壁叫醒利婵,我完全搞不清这一夜的经历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境,哪些又是我的想象,只想找个人聊聊。

来到西屋窗下,敲了两下玻璃,无人应声。我趴在窗上,往里张望。利婵,大表嫂正和我梦中所见的红衣女子在炕上聊着什么,红衣女子背着手,从她垂下的宽大的袖管里,正往外涌出黑乎乎一片蟑螂样子的虫子,在炕上蔓延开。我急忙用力拍打窗户,正屋的灯亮了,是利婵出来了,除了憔悴的她和大表嫂,屋里什么也没有。

和利婵一起挨到天亮,就搬去了隔壁二表哥家,在二表哥家的几天,没什么怪事,其间还见到了她的神父大舅,洞彻世事的样子,送了我一本黑皮面的圣经。利婵看我没什么玩的心思,呆了几天,我们就赶回了北京。急着回去,是我觉得晋南之行,虽怪事不断,但我好歹想明白了些,很多事我必须马上解决。

第三十二章 九州安错

(以下部分为利婵大表哥的陈述,因故事需要,以大表哥的第一人称叙事,诸君注意阅读切换)

我姓赵,是利婵的大表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从小就生活在晋南大槐树村,未来也将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九五年夏天,表妹利婵带她的男朋友来老家,但这次,她没住二弟那,而提出住到我家。我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而水漫老宅的事也过去了快二十年,虽然心中隐有不安,但还是安排她们住下了。把她们安顿好,我忙去村口教堂找大伯神父商量,可他去了二十里外的马场村,教堂里空无一人。这让我很是担心,就按大伯之前教的,取了洗礼用的铜盆和圣经,赶回了家。

我那婆姨是个有点灵念秉赋的人,嫁来赵家二十几年,撞也好,碰也罢,对家族和北山的事多少有了些了解,可惜,我从小就没这慧根,而大伯也在大水日下了毒誓,我也就并不比婆姨多知道多少。但前几日,她又开始做那个从她嫁来就反复做的红衣女子的梦,今天利婵住进了我家,婆姨真的有些害怕了,边做饭,边唠叨,让我还是请利婵她们住二弟那院去,我只好以大伯父的话挪耶她,好歹让她把晚饭做完。

我只是零零星星地听过一点关于北山的故事,大伯讲得很少。大伯是晋南赵家的嫡传,关于北山和家族的历史,他是唯一清楚的人,但大伯做了几件事,彻底割断了我们和北山那层神秘的联系。一是,大伯在日占时期信奉了天主教,而放弃了家族信仰。二是,大伯借七七年的大水,彻底封了北山的风水穴,让大槐树村真正变成了与世无争的小村。三是,大伯依旧以毕生之力,守着北山,有他在,我们才能忘记曾经笼罩小村的阴霾。[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红衣女人的事,我听村里老人讲,大约三四百年前己经有了,事情的起因与上一次变风水局有关,但如何变,如何改的老人们也一无所知。但那一次,北山挖出了一面少见的一人多高的立式铜镜。当时,太原城里有位董姓的票号老板,很是喜欢镜背的五凤朝阳的铸工,就出了大价钱买下了铜镜,送了他一房小妾姜氏。姜氏当时有三十几岁出头,每日就对着铜镜梳妆打扮,而铜镜映出的人影似乎也比其它镜子显得俏丽妩媚。这样大约一两个月后,董掌柜发现姜氏的皱纹不见了,皮肤也变得光滑白暂,眉眼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婉若她刚过门的样子,很是惊叹。这面返老还童的镜子在太原一下声名远播,能和姜氏攀上关系,进她的房间照照铜镜,成了太原贵妇们梦寐以求的事。

但董掌柜的朋友,上龙观孙真人却偷偷告诉董掌柜,这镜子是大凶之物,是个妖孽修行用的物什儿,切不可留在家里,要尽快毁掉。孙真人与董家过从颇深,董掌柜深信不疑,但姜氏哪里舍得,抱着镜子寻死腻活,董掌柜左右扭不过,也就随她去了。

日子一晃大半年,姜氏每天在镜前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会一坐一整天,茶饭不思。董掌柜也慢慢发现姜氏的样貌正一点点的改变。先是下巴开始变尖,两腮下陷,然后就是原本黑漆漆灵动的双目,开始变得浑浊,最后成了淡黄色。再之后,浑身的寒毛开始变粗、变硬、变黄。董掌柜和她说话时,她永远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声音语调都变得更加尖细,这让他担忧起了。不久,姜氏的贴身丫鬟也请辞了,原因是姜氏晚上不再睡觉,脾气也变得暴躁,经常对丫鬟又打又骂,还凶狠地咬了她几次。但丫鬟被咬过的伤口很难愈合,请郎中一看,伤口中竟是有毒,上了些拔毒的药,才有了好转。丫鬟们吓坏了,月钱都不要了,纷纷逃走。董掌柜一想,果然是,那姜氏已有几个月没让他上床,而且,一进屋总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骚味。董掌柜不敢拖延,叫人夺了姜氏的铜镜,夺镜时,姜氏还咬伤了几个下人,一双精黄的眼睛象要喷出火来。

但让董掌柜意想不到的是,砸碎铜镜的结果是,镜毁人亡。姜氏几天之后就穿着过门时的衣服上吊了。姜氏死后,董家认为她死得不吉,不能进祖坟,在孙真人的指点下,连同碎镜一起,运来了北山给埋了。可从此后,大槐树村以及周围村子,每隔几年,便会有女子穿着红衣上吊而亡,更有人说,女子上吊之前,都会有另一个红衣女子来找她,两人还有说有笑的走出村。于是乎,这就成了村里的悬案。

村里最后一个上吊走的,是我母亲,见到她尸身之前,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她会上吊,她和父亲感情很好,笃信教义,孝长爱幼,善操家务,上吊前不久,二弟刚结婚,我们重新翻盖了旧房,她没有任何理由寻短见。但我那婆姨却看到,死之前,母亲和一个从没见过的红衣女子有说有笑地出了村。

母亲走的当晚,从不喝酒的大伯破了戒,喝得烂醉。不久之后,大伯带了几个人,从大槐树下刨出一块石碑和一个龙形石像,一个二尺见方的石函,没人知道石函里有什么,也没人知道它们在树下埋了多久,更没人知道大伯把这些东西埋到了北山哪里。

一个月后,天降暴雨,这是一场我有生之年看到的最大的暴雨,山洪冲走了一切,老村只剩下那棵大槐树。我们在北山下重建了大槐树村,但那之后,村里再没有人上吊死去,除了我那婆姨偶尔会梦到红衣女人,这件事就慢慢被大家忘记了。

大伯给我的婆姨做了洗礼,她之后也成了大伯的信徒,那个梦就渐渐的少了。但这次利婵和她男朋友的到来,婆姨之前几天又开始做那个梦,难怪她一直的心神不宁,想把利婵送老二家去住。

这一晚,利婵和她男朋友果然睡得不太平。前半夜,是利婵那屋总有些怪响,利婵起来几次,又是开灯,又是走动的,她男友睡的倒是很死。到后半夜,世杰翻身起来几次,每次都直愣愣地对着窗户,睁着大眼,但从鼻息上,他又是睡着的。最后,他想翻床出去,我把大伯的圣经放在床尾,又把铜盆里的水泼在了屋里,他才又睡回去。天快亮时,他就醒了,跑出去敲隔壁窗户,和利婵在院里一直坐到天亮。但我知道,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可能与利婵并无多大关联,问题出在世杰身上。我婆姨见他第一面,就觉得他阴气很重,胸前有团黑气。后来才知道,他胸前兜里有块玉,本是块青玉料,但已变得暗红,发黑,老人们管这叫尸沁,我们是碰都不敢碰的。

还好,天亮后,利婵俩就搬去了二弟家。我和婆姨都松了口气,至于为什么二弟家从没有怪事发生,大概是他生性胆大,又不象家里其它人都信天主教,没什么敬畏,也就没什么约束的原因。大伯改信天主教,是一个像极了辛德勒名单的故事,和利婵的事没有太多联系,就不多说了。两人在大槐树村没住几天就回去了,我送她们去的晋南县城,路上世杰和我聊起了那天夜里的事,还给我看了他断成几截的玉佩,我不好再吓他,只希望他这一路能走好吧。

第三十三章 片儿警刘

利婵和世杰在山西老家散心时,我,晁,吴楠正蹲在甜水园的小院里,苦哈哈的赶稿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世杰不在,院子里清静了很多,也没有了邪里邪气的事情。但短短的一周多时间,还是发生了几件大事。一件是我们几个怀揣菜刀黑夜收帐,一件是小院被围,我们被逼查架,另一件就是我生平第一次进了局子。

去收帐,是因为那姓白的鱼贩子兼出版人忒不地道,书都满市场卖了,稿费还不给结。晁去了两趟,毫无悬念变了秀才遇见兵。趁着个月黑风高夜,我们几个分了瓶二雷子,一人揣把菜刀就上路了。想当年贺老帅两把菜刀就闹了革命,现如今我们有三把,吴楠还从学校扛了把木头枪,拿布一包,配他一脸横肉,很是唬人。果然,我那缺了口的厚背菜刀往白鱼贩桌上一扔,他当时就绥了,乖乖数钱。

两天后的下午,正跟海淀晃当的我,突然收到晁的寻呼,电话打过去方知小院被一伙人围了。发小儿小帆正和我一块,我俩从他家抄了两把砍刀就过去了。到了小院才发现,院门己经给砸开了,里面有七八个混混,都带了家伙。没敢进,和小帆找地儿,又是寻呼,又是电话,五点多凑了七个人,连带阿晁,又返回小院。

两下人马一聚,我上前盘道。本以为是白鱼贩心中不份儿,喊来的人寻仇,一问方知不是那么回事儿。为首的姓张,也是金台路一书商,但两下都不认识。姓张的说世杰收了他两万书稿预付款,没按期给稿,告诉他钱给了我,让他找我要。这真是凭空落屎,我还倒霉仰头张了嘴,没地儿说理了。mht.la [夜夜小说网]围观群众顿时调转枪口,苦口婆心劝我重信守诺。只气得我当时就要动手,正此时,片儿警刘带了几个警察出现在院儿门口。

我被带到派出所,因为态度恶劣,当晚就给扣了。片儿警刘苦口婆心劝一晚上,我终于在他答应不通知学校的前提下,同意和解。所谓和解就是我赔钱,赔不起就拿画稿抵。出派出所时,片儿警刘拍着我肩膀说,张书商是这片地头蛇,真干起来,我们这帮学生跟本不是个儿,而且人家上头有人,忍忍吧。

为了我们能履行承诺,片儿警刘常到院里监督我们画稿,到后来,还带些烟,酒,小菜和我们在院里侃山,变成了很好的忘年朋友。那时的片儿警刘三十三四岁年纪,生活有点消极,憋不住闲话,典型愤青。但他却生于此,长于此,对甜水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他那里,我才知道甜水园,我们小院的前生今世。

片儿警刘的爷爷民国时就是这片儿的巡警,那会儿,北京城城墙高耸,九门常开。甜水园却是一片盐碱地,种啥啥不行。甜水园这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这里只有一口甜水井,其它地方,井打再深,也是苦水。于是,这片儿就成了安置流民的棚区兼乱坟岗子。而一些打家劫舍的大盗汇聚于此,拍花子拐人,飞大户销赃成了这儿的主营。人杂事乱,百年间,奇闻怪案层出不穷。象能在电线上奔跑如飞的采花大盗贾三,能造幻术迷人心智骗人钱财的柳道士,能操控身体大小长短,门缝里进出的神偷于迁等等,也算是一个藏龙卧虎,风云际会的年代。解放后,这些行式被打得差不多了,神鬼妖狐却横行起来。

据片儿警刘说,我们院儿往北俩胡同,就是有名的黑灯巷。一条胡同的路灯新换上,最多一天,全憋掉,弄了多少回还一样。八十年代初棚户改造,有领导不信邪,认为是线路老化问题,专门从主缆上接了根专线。结果,剪彩时,路灯一亮,灯下人都有两个影子,一前一后,影子的动作还不一样,前一个站着,后一个就蹲着,前一个脸朝东,后一个就脸朝西。把接线电工吓得晕死过去,紧接着,灯又全憋了,连带着整个朝外断电,之后,便再没人动修路灯的念头。

我们院子南边三条胡同,有个大院子,叫井宅子。高墙森森,大青石彻起足有三米多高,那墙还厚。一般人家彻墙,都是砖横铺,但井宅子墙砖都是纵摆,彻得象个水井台子,不知是个什么用途,关键这宅子四面无门,打片警刘记事起,就是全封闭的,平时没个人影进出,猫狗也全绕着走,可每到初五,初十,院里总有宴乐之声。曾有好事的扒过墙头,说里面什么都没有,荒草一片,只是院中树上晾着很多白被单,层层叠叠,不知多少。

片儿警刘闲聊时印象最深的,还是八七年发生在我们这条胡同的迷魂巷事件。那是我们院再往里头走,快到头,住着一户王姓机车段的工人。平时,闲着,爱养个花草。有两盆当时是稀罕物的君子兰,放院里半夜让什么东西给啃了。老王心疼的不行,夜里就下了套子。第二天,逮住个大个刺猬,针儿都有两寸多长。邻居劝他放了,毕竟是地八仙儿,有灵气,杀之不祥。可老王心里有气,哪管这些,把刺猬扒皮清炖吃了。当天晚上,老王就口眼歪斜,直吐白沫,眼瞅着人就快不行了。家里人吓坏了,用辆平板三轮拉着他就去医院。

出了院门,进了胡同,那天有风,吹得沙子迷眼,就这么顶风推车往前走。平时走到胡同口只用五分钟,而这次走了半小时还没到。家里人吓坏了,开始一个一个看门牌,天天走的路还能走错了?一看门牌就更是不妙,走着走着,门牌号越走越大,只好反过来走,走一阵,门牌号又开始越走越大,如是者三,众人筋疲力竭,老王也眼瞧着不行了。大家正哭天抹泪,忽又是一阵大风吹过,扬砂几丈,周围一片漆黑。风过了,大家才发觉,三轮竟就停在大马路中间。但老王到了医院已经凉了,医院的结论是食物中毒。片儿警刘当时警校毕业不久,跟着个师傅,一个老刑侦,看了老王的尸体,浑身像被万干小针扎过,针孔全变成了黑紫色,让人不寒而栗。老刑侦也没见过这死法,没丝毫线索,老王的死也就成了悬案。地八仙,鬼打墙什么的,之前我也听说过,可从片儿警刘嘴里冒出来,神圣而真实得让你没法不信。我和晁越发觉得甜水园的院子平静得可怕,连二棵枣树也象成了精,一回院就在我们面前来回晃悠。

和片儿警刘聊得多了,也就把我们院里遇到的怪事和他说了,但他似乎早知道这些,并不惊讶,也不开腔,与平时好管闲事的他完全不同,我不明所以,就不再问了。终于一天他劝我,还是搬家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心里老悬着事,终不是个法子。那阵又赶上世杰陷了我们哥几个一把,我心理则顾忌他床底下那三头的玩意儿,大伙一商量,就和世杰划清了界限,在片儿警刘的帮助下,搬团结湖去了。

第三十四章 川香梅厨

我们住甜水园小院那段日子,从不在院里开火,再加上画稿子赚了点小钱,除了泡面,就是在胡同口的川香饭馆吃。(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不象现如今山珍海味吃遍了,吃成了半个美食家。那会儿吃饱是首要的,便宜是重要的,顺口儿是可以商量的。川香量大,价低,味冲,老板娘嘴甜,于是成了我们几个的定点食堂。

但吃归吃,习气是改不掉的,特别是我经常想换换口味,老整些地三鲜,熘肥肠,猪肉炖粉条之类,惹得老板娘怨声载道,有意无意总提醒我,他们是正经川菜馆,做那些个菜味也不正啊。终于有一次,我想吃焦熘丸子,惹急了大厨,高喊一声:“日卷你一蹬“拎着炒勺就出来了。不过,不打不相识,坐下一聊方知这大厨可不一般。

大厨姓梅,四十多岁,四川人,真正的川菜五派八门里梅家菜的传人,虽不是正枝儿,但自小好学,三岁看父亲掌勺,五岁动刀,九岁上厨,十二岁就能开席。十六岁时,己能做号称百菜百味的川菜五百多道,十八岁就进了川菜百年老店荣乐园。若不是和老婆北漂创业,现在估计能混上厨师长。梅大厨手艺好,人性子直,后来真教了我几手,所谓麻辣鲜香一菜辨,百辣百味始得真。至少,我这土生土长的北京口条也能品出辣字的五个层级,八个做法。二十多年后去了重庆,依旧记得梅大厨的真传,烧了个地道川菜,镇得一桌子重庆人目瞪口呆。

梅大厨心善,人也随和。我看他饭馆的菜单皱巴巴的一页纸,就去伦少那用彩打打了几张,拿黑卡再一裱,很像回事了。和他开玩笑,冲这菜单档次,一个菜至少可以涨一块钱。梅大厨抱着菜单喜欢得不行,嘴上却说,不涨,不涨,都是街坊邻居来吃,不好意思张口,多这一块富不了,少这一块也饿不死。就这么个梅大厨,乐天,豁达,你怎么也没法把他和鬼事联系在一起,但这世界就是这样,所谓近墨者黑,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黑。(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九六年快春节了,梅大厨没回老家,有街坊年节几天订了酒席,他不好意思推掉。我就约了几个发小,蹬了一小时车,跑他那摆了一桌。那天他高兴,不但亲自下厨做,还拿出两瓶泸州老窖,快喝完时,搂着我肩膀,讲了个故事,原本欢快的氛围瞬间反转了。这感觉就好象你坐车时睡着了,醒时发现你坐过了站,车上一人儿都没有了,更要命的是你跟本不知道自己到哪了。

梅大厨老家有个做阴菜的习俗。阴菜指的是死人下葬那天,给他摆的一桌酒席,就摆在坟边上,四凉八热,还要请最好的厨子。梅大厨的父亲在当地很有名气,每年少不了做几次阴菜。可梅大厨发现,每次父亲做阴菜都不放盐,问起来,父亲只说是做阴菜的规矩。梅大厨琢摩可能是怕人偷吃吧?梅大厨十七岁那年,隔壁村又有做阴菜的,可父亲正好生病下不了床,只有让梅大厨去帮忙弄一桌。死者家里有些钱,又是敬烟又是送酒,还包了个信封,梅大厨心里有点感激,死者最后一顿了,怎么也得拿出看家的本事,若不放盐,岂不是太不尊重这家人了。梅大厨真心诚意烧了一桌与饭店一般无二的席。

可第二天开始,家里的厨房就出了状况,先是夜里锅碗瓢盆叮当乱响,梅大厨以为进了贼,冲进厨房一看,厨具都变了位置,但没个人影。后来,家里的剩菜剩饭莫名其妙地被偷吃。最后,梅大厨刚炒完盘菜,转脸往屋里端,菜色就不对了,发暗发灰,吃起来还有股子腥味。梅大厨的父亲倒是见多识广,便问他是不是做阴菜时放了盐,梅大厨点着头,却想不明白。梅大厨的父亲只说了一句“规矩就是规矩,不过它能来缠你,小子说明你快出师了“梅大厨的父亲带着他又去了趟隔壁村,重做了一桌不放盐的阴菜,在坟前上香拜了拜,从此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梅大厨见我们一干人众都愣在当场,就又开了瓶酒,挨个敬了一杯。我看他讲完阴菜的故事,便面色凝重,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小声问他,是不是最近店里有事。他笑笑,说,小兄弟帮了我很多忙,但人能成事,光靠帮是帮不出来的。接着,又给我们讲起了川香的后厨。

就从上个月开始,店里的伙计,服务员商量好似的,一个个辞职了。本以为是春节回家各有安排,梅大厨跟他们一聊,才发现满不是这么回事儿。

梅大厨开了两年饭馆,赚了点小钱,就和老板娘在附近租了房住,晚上则由服务员轮流看店。可就从两三个月前,后厨开始不太平。有人半夜听见后厨有人吃稀饭,有人听见有炒菜的声音,冰柜里冻的食材会无缘无故坏掉。一个星期前,一个服务员夜里又听见后厨有动静,壮着胆子跑去看。之前,服务员们发现,只要一开灯,厨房里就会立刻安静,什么都没有。神差鬼使,这个服务员没拉灯绳,进去一看,灶台上的火开着,一个黑影正往锅里放菜。服务员揉着眼问了句,梅老板,是你吗?那团黑影转过来,竟然是个满脸皱纹,一身黑衣的老太太,嘴里还叨着把切菜的厨刀。服务员当时就吓晕了过去。第二天,服务员们一商量,干脆辞职吧,太吓人了。

梅大厨知道了这内情,心下也犯嘀咕,我也没做阴菜,北方也没这风俗,怎么会招上了呢?梅大厨还是胆气过人,当晚就住在了店里。如服务员所说,半夜子时刚过,后厨就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响。梅大厨抄起一把小圆凳,进了后厨。

没开灯,当晚月色明亮,灶台上的火很旺,一个消瘦的黑影站在灶前,拿个大碗正在配佐料,梅大厨壮着胆子,走到黑影身后,举起小圆凳。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黑影发出了苍老而干涩的话语声“之前的酱料配的份量不对,陈皮少了,花椒少了,多用二分,火少用两成,鱼会更入味。“一句话,激得梅大厨愣在了原地,圆凳就那么举在半空。

黑影开始煎鱼,动作熟练而迅捷。“鱼以后最好用岩鲤,实在没有,鱼就清水打勺盐,养两天再做““三分熟就上汁,浇汁的时候,不要全淋,先用一半,把鱼立起来,从鱼嘴灌,七分熟铺葱蒜,浇剩下的汁“梅大厨认真听着,应该是的冷锅鱼的路数,但配料和制法与他之前有很多不同,梅大厨放下圆凳,目不转睛,认真听着。

“鱼走七分料半熟,锅底炒料见功夫。厨子,你这底料不全,缺点儿小茴香和独头蒜“黑影又起一灶,热锅,上油,下料,煸炒,滤汁,一气呵成,没半点耽搁,红彤彤的炉火,各色的底料上下飞舞,宛如有生命的舞蹈,又象不同的音符在组合着同样的乐章。“三分钟料不入味,鱼老,五分钟鱼不淋汁,肉腻。做菜永远没有完美的一次,只是一遍遍地接近完美。“梅大厨已愣愣地僵坐在圆凳上,那一刻,他好象看到了一扇门正徐徐打开,让总觉得技难再进的他忽然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梅大厨就这么坐了整整一宿,他没有尝到那条鱼,也不知道黑影是何时消失的,恐惧,疑虑,担忧等等都已不重要。按黑影的做法重做一遍,满屋飘香。那菜,梅大厨准备叫“夺梦鱼”,案头摆个香炉,每做一次,上柱檀香。

他笑着把手中的酒干了,丝毫没在意我们错愕的表情。“你害怕,是因为有让你害怕的事,你又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那黑影是鬼,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再见到他。“

梅大厨是我见到第一个想撞鬼的人,九四年,他在甜水园胡同口开了家饭馆,叫川香。

第三十五章 大白脸

世杰从山西回来后,我们在小院吵了一架,凭空让我进趟局子,还得替他白干一个月还帐,这事儿搁谁也咽不下。(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可世杰像个闷葫芦,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最后才来一句“这事摊谁身上也只有这么办“说完,进屋从床底下取出旅行箱就走了。最后加入团队的吴澜方劲儿上来,要冲上去动手,被我拦住,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不至于。

提起吴澜,也是个大神。他深夜潜入学校老教学楼地下室,干了个震烁古今的事。那栋楼是五十年代末的苏式建筑,层高高,楼道宽,却窗户小,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好几度,大白天也阴气森森,到夜里,即使是夏天,穿堂风一过也让人浑身瑟瑟。再加上灯泡亮度不足,又安得稀疏,晚间的老楼,若没有众多学姐学妹穿梭,与鬼屋无异。老楼地下室堆了些陈年杂物,很少有人下去。但有一扇大铁门,挂了把大锁,积土半寸,没人知道后面有什么。

吴澜为什么要进那铁门,而最终落个开除出校的结果,坊间的猜测不一而足,有探险说,脑抽说,厌世说,强迫症说等等。但吴澜在铁门里看到了什么,没人知道。九六年元旦,世杰想修复几人的关系,请我们在川香吃了顿饭,吴澜一小时内干了一瓶二锅头,才给我讲了老楼那晚发生了什么。

吴澜是哪里人,这事儿过了二十几年,有点记不清了,从口音上看应是河北人,他性子愣,脑壳方,还会几下花拳绣腿,且算是沧州人。那阵儿吴澜正追小一界的系花儿,但那姑娘不怎么搭理他,他就准备死缠烂打,每晚埋伏在老楼一楼的走廊上。女生宿舍就在老楼顶层,而一楼是女生回宿舍的捷径。那姑娘之前被吴澜堵了两次,当天晚上估计走了别的路,但吴澜一直等在走廊上,到全楼熄灯的时候,神差鬼使,他坐在楼梯上睡着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凉风透身而过,吴澜朦胧中看见一团白影从身前飘过,影态甚是娥娜,还以为是终等到了女神,慌忙起身追了上去。可他却没细想,那白影的方向全不是女生宿舍的方向。

白影在走廊尽头拐了下去,吴澜这时才觉得周围冷得刺骨,虽还只是九月,老楼己让只穿了件单衣的吴澜抖个不停。白影飘进了灰尘满地的地下室过道的尽头,满墙的蛛网,满地的杂物,这过道都许久没有人来过,过道尽头便是个铁栅栏门,挂了个大锁,白影早没了踪迹。

若是常人,在漆黑的地下室,面对铁门铜锁,又看到个人形白影,估计早吓得魂飞魄散,掉头而逃了。可吴澜不是常人,他打开寻呼机上的小灯,四下照照,找了根短钢筋,上去就把那门上的大锁撬了下来。当啷之声,在几十年老楼深黑的地下室里久久四荡。

吴澜说到这里,我冷汗已经下来了。在学校以讹传讹的黑灯故事里,白影的出现频率绝对名列前茅。有从学长传承的,也有同学亲历的,较著名的就是白被单对白被单,白被单对大白脸。

故事情节都差多,为吓唬晚自习下课的女同学,好事者披着白被单躲在走廊拐角,见远处有人影走来,藏好身形,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估计差不多到了拐角处,也不吱声,猛跳了出来。本以为立刻就是一声惨叫,之后是苍惶的奔逃,谁知道,是一片寂静,针头落地之声能闻的死寂。好事者被这寂静震慑,也是许久不敢挪窝,如此良久。好事者忍不住慢慢掀起被单,视线也自从下而上移动,前面没有脚,没有腿,也没有鞋,空无一物。再往上,好事者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力的捏揉。半空中,也是一个白床单,裹着个若有若无的人形,飘浮在半空中。这次的惨叫是好事者发出,逃回宿舍当夜就发了高烧,躺了几天才能下床。

白被单对大白脸的故事,与前一个故事几乎相同,区别仅在于掀起被单的那一刻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好事者同样被吓着了,明明有人过来,明明有脚步声,急忙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忽然听见背后有粗重的喘息声,好事者壮着胆子回头看,依旧什么都没有。转身再走,喘息声再次传来,离脑后的距离还近了些,回头看,还是什么都没有。但喘息声似乎在头顶上方,抑起头看,一张硕大无比的大白脸正冷冷地盯着他,脸目狰狞。这只是一张脸,一张大号脸盆大小的白脸,一张悬于半空无身无肢,连脖子都没有的大白脸。好事者的内心完全无法承受那冰凉的眼神,跌跌蹱蹱逃出老楼。

白床单与大白脸在光华路四十三号流传甚广,吴澜不会不知,他竟然敢撵着白影子,潜入地下室,撬了铁栅栏门,这胆气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撬门之后,是一个狭长的过道,十几米之后,并没有任何的房间或通路,反而又是一道向下延伸的楼梯,吴澜注意到,这个过道的墙壁上有很多三十多年前的红色标语,在寻呼机小灯的照射下,鲜红地仿佛刚刚刷上墙,未干的油漆正缓缓地流下来。过道的尽头是一个较大的空间,都堆满了破旧的箱子,积土很厚,却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在角落里,有一个青石台,与地下室格格不入。它太陈旧,不象几十年前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正方形的铁盖,上面也有锁。

吴澜的第一反应是口井,但井又如何打在了地下室里?还是在井上修了老楼?一切可能就在铁盖的下面。吴澜没有丝毫的犹豫,钢筋用力,一声脆响,撬掉了盖锁。他把呼机叼在嘴里,双手握紧盖沿,用力抬动。铁盖仅露出一条缝时,逼人的寒气己从中涌出。吴澜用尽力气才将铁盖翻起二尺多高,好将头探进去观察。果然是口井,只是井沿比起一般的水井,要厚上很多。井里漆黑如墨,呼机那点光亮照不了多远就隐没不见了。

猛然间,吴澜看到深黑的井底有什么东西贴着井壁在缓缓移动,白乎乎一团,似乎是他一直追踪的白影。吴澜双手托着铁盖,不断努着嘴,希望用呼机上的小灯捕捉那团白影。但小灯太过黯淡,嘴巴的灵活性远不如手,很难捕捉到影子,但那影子看上去是在向井沿移动的。忽的,影子不动了,就贴在吴澜掀盖子的这一侧。吴澜努力低下头,用呼机瞄向白影。

事隔几个月,又有瓶二锅头垫底,我依旧能感到吴澜发自内心,并由内及外,遍及指间,喉头,眼皮,声带的颤抖。与我所猜测的一样,传说中的大白脸。大号脸盆大小,冷漠,面瘫,双眼空洞,嘴如烟幕,象没有重量,缓缓升起。悲惨的是,看见大白脸的那一刻,吴澜错愕地张大了嘴巴,呼机象块发亮的小石子落向深渊。大白脸也明显顿了一下,空洞的眼神向上瞟了瞟,便不甘地掉头,向呼机掉落的方向追去。

之后,吴澜又语无伦次地描述了他如何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宿舍,摸到了巨大蛛网,蛆虫,粘液,人形朽木等等,在失去视觉情况下,其它感观被过度放大,真实与否己不是我思考的重点。他当夜丢了呼机,时间是九五年九月中旬,而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我和阿晁在甜水园院子的后半夜,总能听到滴滴滴的声响,我们起初以为是世杰丢下了寻呼,翻遍了各个屋子,没找到。半个月后,那声音消失了,我们便归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吴楠讲述这故事之后,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可能,那滴滴声似乎是吴澜呼机的声音。

第三十六章 齐奶奶(上)

吴澜的点儿背是一种荡气回肠的背,刻骨铭心的背,惊天地泣鬼神的背。(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那天一小时干了一瓶二锅头后,吴澜就去了公共厕所,可一直到我们都高了,也没见他回来。以为他先回院子了,没当回事儿,可等我们回去一看,院儿里没人,才开始四处找他。转了一圈,也没瞧着人,直到在胡同口碰上这片儿居委会的齐奶奶找我们,才知道吴澜倒在了离厕所不远的小胡同里。我们赶去时,吴澜的衣服,钱包,新买的呼机全被人扒走了,只剩条内裤,蜷在墙根下,昏睡不醒,我们要晚来一会儿,估计就冻过去了。七手八脚把他弄回小院,吴澜足足睡了两天。回到学校,他大病一场,床上还念叼系里的女神,过了两天,病好了些,也不下楼,就倚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落叶发呆。哪曾想病还没走,院里的处分通知来了,破坏校产,搔扰同学,顶撞师长,开除离校。谁又能想到,川香的那顿饭竟成了吴澜的践行饭,而他也没与我们道别,匆匆回了老家。

本以为吴澜的离去,他的故事便可以告一段落,但那余音竟像冬日的谜雾,经久不散。[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大约九六年春节前,我和晁与世杰分道扬镳,从甜水园搬走,去了团结湖。忽然接到传呼,打过电话去,竟是齐奶奶。

齐奶奶住在甜水园小院南面一条胡同,这片儿的居委会主任。六十几岁年纪,身子骨很硬实,手快脚快,人也热心。但那会儿工艺美院的学生留长发,踏军靴,穿破牛仔裤,不象好人,再加上进院儿那帮二渠道书商素质低劣,齐奶奶便总一幅看贼的眼光看我。特别是我扔了那口缸之后,便让她盯上了,隔三差五就找个缘由,来院里看看。

但那时我有个优点,没事儿爱聊天,从七八岁的娃娃到七八十的大爷大妈,没我不能聊的,而那不耻下问的劲头很讨喜。齐奶奶老伴儿去世早,儿子老上夜班,白天没人外头转悠时,我也就常和她闲聊逗闷儿。一来二去,齐奶奶成见没了,看我们人踏实,画也不错,还热心起我们的创业生活,没事儿就去金台路市场书商那,义务帮我们催催稿费。对我来说捎带脚的好处是我可以常去南面蹭饭。

齐奶奶的电话我本以为是离的久了,想找我说说话,可仔细一听,心凉了半截。那小院儿的滴滴声不是幻觉,问题被朝阳群众给纠出来了。

我赶到齐奶奶家已是傍晚,进屋还没打招呼,齐奶奶已经发话了,“杰子,你没干什么伤天害理儿的事儿吧?干嘛把呼机埋院儿里?“说着,从桌上递过一个满是泥巴,已有了些锈迹的寻呼机。看上去,确实像吴澜丢的第一个,呼机扣上有串钥匙,又笨又粗的,不正是学校的教室钥匙吗?我没有回答齐奶奶的问话,匆忙把自己呼机上的电池抠下来,安进了那个呼机里,开机,灯亮了。

我拿起了齐奶奶家的电话,飞快拨了寻呼台的号码,嘟嘟的接线声中,我的心提到了食道口,痒痒的,也许一张嘴就会跳出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帮我记录下吴澜呼机的号码,我盯着手里的呼机,甚至忘记了致谢,忘记了挂上座机。在座机电话的蜂鸣音里,寻呼机猛地震动起来,发出滴滴的尖叫,屏幕的小灯映出了一串数字,齐奶奶家的电话号码。

我把寻呼机扔在了桌上,目光却没有移开。怎么可能?如果如吴楠所说,这呼机掉进了老楼地下室的井里,那它又如何来到了甜水园院子的地下,除非这一切都是吴楠编造的故事,但他却为此付出了被开除的代价,他撒谎又有什么意义?我迷惑地望着齐奶奶,齐奶奶也正微笑地注视着我。

“小杰,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找到这呼机的,你也应该猜到我是在哪找到的,奶奶看得出,你也一样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在我这儿吃饭吧,边吃边聊,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的,奶奶也不想知道,但你们租的那院子还是早点退了的好。“

那天晚上,和齐奶奶聊到十一点,出胡同时起了风,落叶如雨,划在脸上生疼。没敢走夜路,打了个车回的团结湖。在团结湖租的单元房里,把所有灯开开,点上支烟,一点一点的想。我无法怀疑齐奶奶所说事情的真实性,同样吴澜在整件事中的悲催经历我又亲眼所见,那么,只剩一种解释,而这种解释又是颠覆我三观的,让人无法接受。有时在想如果没和齐奶奶这番对话,是不是故事的结局会有另一个版本?如果没有齐奶奶这条线索,我是不是早就忘了这些看似不关联的事件,拼凑在一起的意义?但在那一天,我终于理解了人生一个重要警示,那就是这世界没有巧合,没有纯粹的偶然。绝对没有。而你所要面对的,你也永远无法逃避。

当然,我们先必须回到齐奶奶家,读懂她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第三十七章 齐奶奶(下)

齐奶奶家里收留了很多流浪的动物,小猫小狗有十几只,但平时很少在院里看到它们,似乎它们保留着流浪的习性,只是睡觉时才回到院里,这是与别家宠物的最大区别。mht.la [棉花糖小说]另一个不同是,它们回到院里,便会找齐奶奶,并不要食儿,蹲在地上,一声一声叫着,还有抑扬顿挫,而齐奶奶象能听懂一样,拍拍它,它就高兴地跑一边儿去了。而且,它们不象寻常宠物,见了主人一拥而上,会排好队,一个一个蹲到齐奶奶的面前。所以,在甜水园齐奶奶的小猫小狗比齐奶奶出名,但从没人去细想这一切是为什么?

齐奶奶年轻时,在列车机务段工作。二十八岁时,出过一次工伤,被一根钢管砸中了头部,当时诊断左耳失聪,属于九级伤残。但齐奶奶告诉我,她并没有失聪,而是变成了左右耳听觉不同步。对这不同步,我也很困惑,是有回音了,还是单侧耳鸣,想象不出是个什么概念。齐奶奶解释说,其实就是民间说的阴阳耳,两只耳朵听到的东西不一样,右耳是正常的声音,左耳听的却是别人听不到的。刚变成阴阳耳时,齐奶奶很不适应,因为一到夜里,左耳就会变得很吵,而声音大多悲惨凄凉,让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吃了很多安定,并没有好转,以致齐奶奶想过自杀,一了百了。

过了段日子,对这些声音熟悉了,齐奶奶慢慢能分辨出这些声音都属于谁,这些并不能称之为人的魂魄,它们的年龄,它们的性格,它们职业,它们无法释怀的事情。[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日子久了,齐奶奶就帮它们上上香,烧点纸,打扫打扫旧院子,那些声音就会少一些。但她从来也没看到过这些声音的主人,哪怕这声音就在耳边,真真切切,依旧是毫无所见。人的适应能力远比我们自己想象的要强,在齐奶奶身上尤其是,恐惧与好奇只是一墙之隔,而大智慧的人,将好奇变为行动,进而战胜恐惧。

后来,齐奶奶也发现这些声音里,经常夹杂着不象人类魂魄的东西,声音尖而细,它们所表达的内容,简单的近乎童稚,本以为是孩子或是婴儿,但没多久,齐奶奶发现她的猜测是错的。

有一天,齐奶奶在胡同口见到一只快要饿死的流浪小猫,就把它抱回家,喂它吃的,给它洗澡,涂药水,放在院里,晒着太阳,齐奶奶坐在藤椅上,看着小猫伸懒腰,洗澡,舔爪子。小猫抬起头,眼珠己经是亮亮的,那一刻齐奶奶的左耳响起了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谢谢“。它突然意识到,之前左耳听到的童稚的声音并不是孩子,而是那些小猫小狗。老人们常说,猫狗有灵力,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看来是对的。

之后的三十年,齐奶奶陆陆续续收养了几十只小猫小狗。齐奶奶的老伴儿七十年代末就故去了,平时陪齐奶奶的就是它们。而这些小猫小狗平时的工作就是替齐奶奶在这片儿转悠,发现有什么反常的情况,就回来告诉齐奶奶。有了这几十个眼线,甜水园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知道的准是齐奶奶。六十年代的特务,八十年代的飞贼,连前两年的杀人逃犯,只要藏进甜水园,全让齐奶奶纠出来,她这居委会主任,才是实至名归。

但这片儿里,小猫小狗也有两个地方不去,一个是井子巷,另一个就是我们住的那院子.井子巷齐奶奶说,其实是个阴宅,早在这片还是乱坟荒地的时候,这阴宅已经立在那了,估计是清中晚期修的,宅子下面就是墓.井子巷阴宅是有门的,在院的西墙下有个小石门,人要弯腰才能进,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砌死了,也就再无人进出。后来,隔壁修院子,把墙外扩,进出的通道也没了,真变成了口井的样子。为什么修个阴宅,下面埋的谁,这宅子到底有没有屋主,齐奶奶也不知道。但每隔几年,政府都会拨点款子安排人专门修葺一下,连最动荡的岁月也没间断过。但这老宅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的,但六十年代末,有人翻墙进去破四旧,六个进去的,只有五个出来了,但丢的人哪都没找到。齐奶奶告诉我那人一直都在院里,只是谁都看不到。九十年代初时,有个港商看上了这宅子,想买下来做办事处,重开了小门,进去看了看,结果当晚在酒店心脏病发作,差点没回来,第二天就安排人把小门又重新砌上了。就在半年前,又有四个人进去了一次,这回只有一个出来的。

我们住的院子,齐奶奶说,里面藏了一个大黄鼠狼,八十年代初时,院子荒了一阵,那家伙就搬了进来,很凶,打得地洞又深,小猫小狗进院子经常被咬,几只一起去,它就钻洞,奈何不了。每次小猫小狗都捉不住它,反而让它的毒气熏个半死,不敢再去招惹。但就在八月底,一个炸雷之后,黄鼠狼被劈死在了缸里。一只小猫去院里看了看,很快就跑了回来,说院里有个儿比井巷子里还厉害的东西,长了三个头,在东屋里蹲着。齐奶奶不信,但从那时开始留神这院子,几次借故进院看看,她的左耳却什么也没听到,可齐奶奶一直有种感觉,院里有个东西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大约十月底,小猫们又跑来告诉齐奶奶,院里那东西消失了,估计是走了,齐奶奶这颗心才算放下。到了年底冬天那个夜晚,小猫发现了醉倒的吴澜,齐奶奶及时找到我们,才算救了吴澜一命。而就在几天前,世杰也搬出了甜水园小院,小猫们进去玩耍,听到了些奇怪的声响,顺着声音,在院子里一刨,发现了寻呼机。

齐奶奶给我讲这故事时,有只小猫就在齐奶奶的腿上趴着,齐奶奶讲几句,它象能听懂一样,摇摇尾巴,点点头,眼睛亮闪闪,讲到井子巷时就飞快地钻进齐奶奶的怀里,再也不动窝了。

齐奶奶对我说的这些事,让我意识到,甜水园小院里一直有些东西,与之后世杰从山西带来的镇墓兽之间有过一次较量,成王败寇,我们却成了最终的牺牲品,世杰官司缠身,吴澜黯然离校,老郝远遁山西,阿晁时有梦魇,连笔记本电脑都招了毒,我呢?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呢?

第三十八章 方摸金(上)

九六年的春节后,北京金台路二渠道书商圈里发生了几件大事,一个是“半扇张“深夜横死在店里,无伤无病,窒息而亡,没什么线索,案子成了悬案。[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二是鱼贩老白被抓,似乎是盗版案发,被出版社告了。三是二手诗人老郝彻底失踪。对另立门户的我和阿晁,这几个消息,却成了灭顶之灾,手上进行了一半的画稿基本废了,还有两笔欠款估计永远无法收回。好在那时我俩赶上了毕业考察,奔赴陕西和甘肃一个月,就暂停了工作室不成功的创业生活。

在陕西时,接到了世杰的传呼,没有回,他却一直呼到了我们进了甘肃天水。在天水,强大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给世杰回了个电话,他用了半小时给我解释他在甜水园时的无助与无奈,希望我回北京后,能与他联系,还我们一部分书款,另外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

回到北京,世杰己搬到了方庄的一个地下室,我跟他进屋时,屋里弥漫着甜水园他那小屋同样的味道,灯光黯淡。小桌上摆了个二尺来高青花的瓷瓶,还散了些小玉件和铜钱。那时,陶瓷史课刚考完试,看见真东西,我一下来了兴致,拿着瓶子看了看款,又瞧了瞧里面的胎泥。“东西还行,但看料和画功,像民国仿明的东西,不会太早。“我对世杰说道。

“行家啊,有眼力“世杰还没说话,一个尖细的声音飘了过来,我这才注意到,门边床上还斜倚着躺了个人,一副民工打扮,四十几多年纪,尖嘴猴腮,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两撇小黑胡。(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这是我古董行一朋友,老方,一块做点生意。“世杰给我介绍到。“世杰跟我提了你几次,果然肚里有墨水,走,今儿我请酒。“我扭不过二人,便跟他们吃了顿饭。

世杰所说的老方,就是方摸金,只是在那时,世杰没跟我提过山西榆次和大槐树村的事情,我只知道世杰那几个镇墓兽是从方摸金手里淘来的,若那时知道前因后果,也决不会和他坐一桌吃饭。那天的饭局很快就散了,世杰和老方无非拉我入伙儿,说晋南有个唐墓,要出东西,约我去看看,拿点钱可以入一股,我不用下洞,只负责点货验货。我一想起世杰淘来那些东西的邪气,躲都躲不掉,哪还敢往上凑?找了个理由就给推了。走时,方摸金要走了我的寻呼号,说以后多联系,有事情请教。我也没把这当回事,客气几句就离开了。

转眼大学毕了业,晁分配去了南京,我则被安排在了复兴门的国际广播电台。我是以美术编辑的岗位安置的,可在个广播电台能有什么事情,一年到头就是编一本画册,闲的发慌。在此时,方摸金联系到我,约我经常去逛潘家园,琉璃厂,也央求我陪他看了首博和各个区里的博物馆。那时开始,我也对方摸金有了新的认识,他不但求知欲强,学习能力强,而且确实有些家学的熏陶,虽不是正路儿,但底子比我这科班强太多。

方摸金好酒,但有很好的自制力,喝个七八分醉,自己就停了。九七年初,我俩逛完国子监,在小胡同里吃涮肉。那次他喝得有点多,聊着聊着,聊到了甜水园的院子。方摸金当时眼也红了,舌头也大了,趴在桌上,还是坚持讲完了他的故事。

方摸金大约是九五年初认识世杰的,因为都是山西人,很聊得来。那时,方摸金和同村的三个闲人一起组了个掘坟的团队,他们村附近五代到唐的墓葬很多,地方又偏,没什么人管,得手了几回。方摸金胆子小,怕黑还晕血,下不得坑儿,但人精明,能说会道,大家就让他负责销赃,还给他编了段摸金的伪家史,方摸金凭着悟性和钻研,身份竟也滴水不漏。很快,他就把东西从老家卖到了太原,又从太原卖到了北京。

认识世杰以后,方摸金发现世杰认识人多,很多书商爱摆文艺范,喜欢收东西。就游说世杰入了伙,帮他卖货。为博取世杰信任,还带他去了两次榆次下墓,没想到,世杰胆儿比他还小,不是下坑儿的料,就让他替自己盯着北京的买主。

大约九五年七月,方摸金又带了几件东西来北京,我和阿晁正放暑假,没在甜水园小院住,方摸金就住在了小院。有天没事儿,在外面闲逛,转进了井子巷。此时的方摸金己有了些阅历,一眼便认出是个阴宅。胡同左右一打听,没人知道这宅子的来历,只知道荒废久了,早没人住了。方摸金在朝阳图书馆泡了两天,化了点钱请门房大爷吃了几次饭,夜里就混进了善本书藏室。地方志,野史的一通儿查下来,井子巷阴宅属于老字号药铺延鹤堂胡掌柜和明末司礼监大太监陈洪的可能性最大。一个家财万贯,一个权倾一方,无论是谁,这阴宅下的墓室里一定尽是肥货。

方摸金正盘算着如何说动世杰,探探这井子巷,世杰忽然告诉他,八月初要和女朋友一起,回一趟山西老家。方摸金心中暗喜,就借口八月初还要带批货来,要先存在院里,向世杰要了小院的钥匙配了一把,匆匆回了山西。事情与那哥仨一说,大家都很兴奋,这种肥活,总要试试,而且老在老家一带掘坟,大家也怕有报应。几人准备了准备,八月中就潜回了北京,住在了我们院里。

说到此处,方摸金看到我一脸狐疑,笑了笑说“你一定奇怪,这种事儿我怎么会告诉你?“见我点头,就给我倒了杯酒,接着说:“要是我们淘出了好东西,我还真谁都不会告诉,可我们这趟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年多了,好些事我也想不明白,憋心里又难受,咱兄弟有缘,你就当哥哥喝多了,胡吹牛吧。“方摸金把杯里的酒干了,又继续讲。

探查两日,方摸金基本弄清了井子巷阴宅的大体格局,画出了几个可能的墓道进口位置,带好工具,选了个无月之夜,四人翻墙进了那阴宅的院子。进去之后,方摸金才发现,之前他对这阴宅的了解太浅薄了。首先,虽然院子里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烂瓦朽木遍地,但两进的挑檐正屋却打扫的很干净,完全不象荒废的样子。其次,正屋里的门窗,家俱象是新做的漆,有开裂破损的地方明显修补过。三是,这弃宅里总会寄住些猫狗虫蛇之类,但这宅子里似乎连个活物都没有。但进都进来了,总得看看才行。方摸金把疑虑咽回肚儿里,开始找墓道。但让方摸金更加不解的事马上就发生了。

第三十九章 方摸金(中)

方摸金依据经验,大致圈了四个可能有墓道的地方。[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正房与二进院之间回廊可能会有个夹层空间。二进院假山下头可能会有地窖,后院柴房,以及正房正厅的贡桌下面。几人先从正房开始,趴在贡桌下头,用小锤敲了敲地上大块的水磨石方砖,咚咚之声不绝,空的!方摸金一阵窃喜,事情顺利的出乎他的预料。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看这院子特别是正屋的格局,是建屋人精心设计过的,要隐藏墓道入口,办法有的是,怎会如此容易地找到?光头三人很快启了地上的方砖,落出深黑的洞口,拿手电往里照着。洞的大小不太像墓道,比墓道要窄些,又比盗墓挖的盗洞来的宽。洞内用青石砖砌的四壁和地面,算不上奢华,但这砖料又是上等的青石料,可一点雕刻的图案都找不着,朴素得让人起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这砖之前有人动过,看缝隙还不止一次““舍得用这么好的石料砌墙,怎么啥图案都没刻?““要这是墓道入口,真是太寒碜了”反常必有妖,几人商量了一下,没敢冒然下去,跑到二进院的假山旁。假山上有个半人高的小石洞,石洞里空间不大,两人错身都嫌挤。但洞里地面与正屋一样铺着方砖,敲敲,空的。同样容易启开,同样有个幽深的隧洞。而这时,方摸金意识到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无论是正房还是假山下的洞穴,挖开时,里面的空气并不浑浊。之前他们在老家下坑,挖开墓道后,总要停个一天,放放里面污浊之气,人才能下去,可这墓道,完全不需要,空气好的跟外面没啥区别。也就是说,这地道可能根本不是墓道,而有其他通路与外界相通。另外要说这假山下,更多藏的是窖金,过去没有银行,大户人家存的现银,铜钱之类,量大了,就喜欢在假山下,鱼池旁,挖个地窖存银用,但为啥又要挖个深不见底的地道呢?一时也想不出个答案,方摸金傻在了洞口前。

以方摸金几十次的下洞经验,当日的阴宅,蹊跷太多。一般说来,墓道要尽量隐蔽,放在最让人不注意的地方,象这种四处都是入口的,从没见过。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所有入口都是假相,用来掩护真正的那一条入口,如果是这样,那下面藏的东西,才是匪夷所思啊。

果如方摸金所想,回廊夹墙和柴房里也都有通路,面对众多的洞口,几人陷入了踌躇,但最终,墓内可能的财富占了上风,富贵天赐,安非我取?方摸金将四人分了二组,选了两个入口,约好无论找到货没有,两小时到院里汇合。提了气灯,揣上罗盘,便下了洞。

井子巷阴宅下的洞口比一般墓道窄些,矮些,如果不是地面墙壁都砌了青石,方摸金还以为进了别人的盗洞。方摸金是和个叫柳三儿的下的洞,柳三有快一米八的个头,身体又壮,要走前头,洞都快堵死,气灯的亮也透不过来,方摸金就在前头走,柳三儿在后头跟。走了一阵,方摸金就觉得不对,这洞除了刚开始是向下走的,没多久就是一条平路,罗盘上看是向西,按走的路程,应该早出了井子巷,这是要往哪儿去呢?

方摸金知道,这事找柳三儿商量,毛儿用没有,让他打个洞搬点东西可以,让他出主意,还不如扔个硬币看正反面。硬着头皮,方摸金带着柳三继续往前走,却发现罗盘开始不停的打转,而周围的温度正飞快的下降,虽然两人穿着长衣长裤,还是冻的抖个不停。柳三含糊了,嘟囔着要返回去,方摸金却看地道又开始向下缓缓延伸,咬咬牙,对柳三说,跟上再走一段,没东西就回去。两人顺着斜坡向依旧深黑无底的黑暗走去。

大约又走了二十分钟,地道再次平缓,但方摸金隐隐听到有水流的声音。娘的,前头要有暗河,我们就前功尽弃。方摸金没听见柳三的回应,骂了句,又向前走。这时,地洞变得宽敞起来,终于不用低着头走了。忽的,方摸金发现前面没路了,在洞穴的尽头,空间一下宽阔起来,电筒的灯光无法穿透对面的黑暗,但脚下却是个断崖,用手电照照,足有十几米深,那水流的声音就是从下面传来,隐隐的,有十几米宽,也不知深浅。往对面照,却是个非常宽阔的空间,汽灯的光亮完全照出不久就隐进了黑暗中。方摸金拿出手电,向对面晃了晃,手电的光束竟然反射了回来,象照在了镜子上,晃得他两眼发花。而他在那时,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除了他不断加快的心跳声。方摸金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他就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

第四十章 方摸金(下)

方摸金心头沮丧,知道下不了崖,也过不了那暗河,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与另外两人约定的时间,急忙用手电照了照腕上的手表,时间指向十点十五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方摸金一下就愣了,记得下洞前对时,他记得很清楚,十二点半,不可能巳走了十个小时,再一看,不由得一阵晕旋,秒针正倒着往回转。方摸金回头去喊柳三,电筒下全是石壁和空洞,哪还有柳三的影子。刹那间,方摸金只觉得四周的黑暗里,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有高有低,有前有后,脚下河水的流淌中,似有似无的飘来青衣的唱段“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方摸金的头翁翁作响,混沌一片,一心想也能如那嫦娥离这地宫。强打精神喊了几声柳三儿,没人应答,只好跌跌撞撞的钻回洞里往回走.

这一路方摸金是如何走下来的,他没对我说,只是连干了二杯二雷子,不停搓着脸,他那脸红得像要渗出血来,估计随时都有倒桌上的危险。看他醉了,我忙叫服务员过来结账,没想他瞪了一眼服务员,把我又按回去,“没完呢,兄弟,哥这辈子可能也就说这一回,你听不听?“我管服务员又要了壶茶,给方摸金点了根儿烟,继续听他的下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方摸金连滚带爬,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摸到了洞口,爬出来一看,另外三人连个影都没有,再一看表,十一点五十。方摸金本想再回洞里喊上几句,可他那会儿累得是一步都挪不开了,耳边现在还响着水流声和青衣的唱腔,就一屁股坐进了院中的乱草窠里,只剩下捣气儿了。

过了一阵,方摸金刚想从乱草里起身,去找找另外几个人,忽然听见墙头上一阵的哗啵乱响,四个人影翻过了围墙,领头的五短身材,獐头鼠目,唇上两撇小黑胡,看着那么的熟悉,他还拿出张纸,边看边指指点点,正穿过院子,向正屋走去。那不是自己又是谁?方摸金想站起来,叫住他们,可腿是软软的,跟本不受自己控制,而嗓子里就象堵了什么东西,一点儿声发不出。只有在草窠里看着他们一阵忙活,纷纷从撬起的方砖下,进了墓道。

听方摸金讲到此处,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十年代,皇天厚土下北京城里,方摸金他们竟然时光穿梭了?虽说只有两个小时不到,这故事我怎么也无法相信啊。方摸金知道我不信,苦笑说“你就当听个故事吧,也用不着刨根问底,这么好的故事,我也不想把它带坟里去“他话及此处,我脑子里电光突闪,想起了一年前齐奶奶跟我讲的左耳,小猫与井子巷的事,她说,半年前曾有四个人进了井子巷阴宅,但只出来了一个,难道指的就是方摸金他们四个?此时心下便信了几分。

方摸金见到自己后,身体完全虚脱了,就躺在乱草丛里,一直到天亮才醒。回到甜水园小院看了看,哪有那三个人的影子,匆忙返回山西,也不敢报案,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在之前的窝点蹲了几天,柳三和另一人冯四回来了,光头没跟着,一问,情况跟他差不多,只是光头失足掉进了地下河,再找不见。柳三跟在方摸金后头,听见那青衣的唱腔,顿时失了心智,一路竟顺着唱词,走了下去,阴差阳错碰上了冯四,两人一路摸索,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气灯,手电全灭了,才到了通道的尽头,是块青石暗门,费翻功夫,撬了这暗门,两人爬出来,才发现是在口枯井里。好在带了钩铙绳索,帮二人爬出了枯井。此时,已是晚上,枯井在一片正拆迁的民房里,一打听,竟是莲花池。北京正西,三环外头,不远就是北京西客站,他们这次从东向西,穿过了整个北京老城。

柳三二人没敢耽搁,连夜赶回朝外甜水园,刚到门口,听小院里有人说话,柳三贴门上往里一看,却是方摸金四人正在院里侃山,那场景正是四人刚到北京的第一个晚上。柳三俩人当时就傻了,还好摸金这行这类事情还是有过,行话叫“撞身“,撞身不现身的古训柳三还是听说过的,和冯四一商量,两人直奔火车站,回了山西,在太原忍了三天,才回的榆次。来到四人的据点,方遇到刚刚返回的方摸金。

方摸金喝完面前那瓶二锅头,刚好讲完这故事,歪头看着我,眼神儿朦胧。“也就是说,你们在阴宅墓道里,遇到了时光倒流,下面呆得越久,回到上面倒流的时间越长,所以,你回了二小时前的院子,柳三他们回了两天前的院子,我好奇的是,你和两小时前的自己面对面时,会发生什么?“我也将自己杯里的酒吞了,问方摸金。“谁知道呢?反正柳三回来不久,就瘫了,说是骨癌,冯四呢,天天疯疯颠颠,看着也不远了。嗯,虽它去吧,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那天我对方摸金的所有记忆都定格在了,他摇着空酒瓶,用凄惨的噪音哼唱那段青衣腔的场景。一时间,我分辩不出,我面对的,是两小时前进井子巷的方摸金,还是两小时后出井子巷的方摸金。好在,这一切对我已不再重要,因为从那天后,我再没见过方摸金,他在我面对的世界里烟消云散。

第四十一章 九门提督(上)

甜水园小院所发生的事情,在九七年时基本划了个句号。(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有时回想起来,我更象个冷静的旁观者。我没有见到,没有听到,甚至没有事先感知到当事人,陈述人所遭遇的一切,而每个诉说者所提到的又只是一个宏大故事的局部。几次,我感觉我已触碰到事件的核心,但另一个事件的诉说又让我不得不否定前一个判断,麻烦的是,这些看似独立的故事之间,总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些联系又相互矛盾,令我难辨真伪。比如,利婵和世杰在晋南的故事与方摸金从山西来到北京井子巷到底有没有关系,而他们的描述明显不同,再比如,三头雕像将片儿警刘,齐奶奶的见闻与我,阿晁,吴楠,老郝的现实遭遇联系在一起,而这雕像的另一个当事人方摸金却对此所谈甚少。包扩小院的缸,学校主楼地下室的井,井子巷阴宅里的墓道,晋南北山被掩埋的石函,这些事情之间又会有怎样的联系?想到这些,我又会感到事情可能远远没有完结。

在二千年时,不甘机关平静生活的我,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创业,又回了机关体制,在某部委直属的文化演出公司做策划。那年,这家公司策划了一个旷古烁今的大项目,在故宫端门和午门之间,搭一个世界最大的临时观众看台,为申奥做一场世界级的演出。时间紧,任务重,所有公司人员都去了演出现场办公,我也就常常能看到空无一人的广场和大殿。

这搭建工程是由国铁完成的,由于对故宫保护的高要求,各种大型施工设备不能入场,一切全由纯手工搭建。[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地面不能打孔,要铺一层木板,在木板上再做支撑固定。而与这庞大工程如约而至的,是一系列无法解说的异象。

工程开始没几天,最先动工的东南角,己搭了六七米高的脚手架垮塌,幸好是在清早,只砸伤了两个人,但奇怪的是所有的固定支撑完好无损,但地面铺设的十公分厚的木基座全翻了起来,如飓风卷过一般,但三月初的北京晴空万里,静夜无风。之后没几天,西南角的脚手架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故。

不久主舞台开始搭建,问题更加严重了。开始测试音响那天,现场的音响总监老刘,拿了个话筒,正喂喂个不停,忽然灯光全息了,灯架上不断打出电火花。老刘“灯光组,谁值班“几个字,被音响拉出了长长的尾音,这尾音还不是从舞台两侧的主音箱传出的,倒向是从高大的端门后阴森的黑暗中飘来,从我们头顶飞过,被午门遮挡,又返了回来,围绕在我们一群人周围,这种感受很难用文字描述,十几年后我依然记忆犹新的原因,就是第一次感觉到,声音是有形体的,甚至是有自我意识的。

几秒钟后,尾音消失,现场的几十人全无声息,似乎在等待大幕开启的一刻。音箱里是轻微的沙沙声,一种看似随意,又有节奏感的沙沙声,象唱针划过黑胶唱片,又象指甲划过丝绸缎面。接着是安放在近千米看台两侧上百个音箱,缓缓传出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似朦胧又清晣,让你的心跳不自觉的同步,隨之而来的就是窒息感。事情过去后,音像组的人跟我说,那百十个音箱跟本没通电,但现场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于四面八方,来自于高低音频,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沙沙声。

当时现场的沙沙声可能不比诸君读上述描写的时间长,但似乎却是人一生中最漫长的等待。之后,短暂的真空,远远的人声就飘然而至。“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苍天啊,我浑身寒毛倒起,体内不多的热气一扫而空,我相信我比现场的几十人更了解这青衣走板,是那种刻骨铭心的了解,虽已过去了几年,恰如昨日重现。当别人沉浸在似虚若幻的空灵之境,我早己被打下了井巷子阴宅的终无尽头的墓道中。

我的失魂只持续了几十秒钟,老刘沙哑的声音冲破了黑暗,“啥玩意儿,谁让放的贵妃醉酒,说好不是酒神曲吗?“话音刚落,照明电来了,几道光柱汇集到舞台中央老刘的身上,晃得他直拿双手捂脸,麦也当地掉在了地上。我努力适应强光的突袭,揉着眼睛对着老刘身后看,强光下来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几个人影,几个穿着戏服的人影,一闪即逝。

那一天,大多数人都看到了老刘身后的人影,只是说法千差万别,有说是宫女的,有说是唱戏的,有说是光源造成的老刘自己的投影,还有说是狐仙显形的,就差仙女下凡了。但这事儿的猜测却象瘟疫,飞快在人群中散波。什么一个工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太极殿,而且是被反锁在里面;什么舞美组一个女孩,半夜起来上厕所,失踪了五个小时,被故宫管理员在御花园假山下头找到;什么端门西侧指挥部账蓬夜里被人用白色喷漆刷了个大头人像等等,不一而足。而我亲眼所见的,只有木料场的意外火灾,和舞台白布幡事件。

木料场在端门广场东侧,东华门角门儿以里,着火时是后半夜,发现得早,还没烧大就被大家灭了。但木料场保安说,半夜时就看到团淡蓝色的鬼火,围着木料堆来回转,人一过去,蓝火就灭了。人走开,蓝火又冒了出来,折腾几次,没人再理它,到后半夜时,蓝火一头扎进了木料堆,火就燃起来。我钻帐篷,跑去看时,火还没全熄,是淡蓝色的火焰,看上去冰冷冰冷的,一点儿不象有温度。而着火的木料也不象在燃烧,而象木料自己正把木皮一层一层揭掉。保安用灭火器一喷,火苗便消失了,没留下一丝黑烟。

舞台白布幡的事我一直没想明白,主要是猜不到做案人的动机。大型演出舞台上方会有一道一道的电动幕布杆,场景越多,舞美越复杂,幕布杆的层数越多。我们那次演出的幕布杆多达十二组,而第一道就是挂大幕的。舞台搭建完工那天,舞美组做了次彩排。那是个傍晚,主音箱播放着帕瓦罗蒂的演唱,艺术总监和艺术顾问们坐在第一排,暗红色的大幕静静垂着,夕阳余晖下份外神圣。一曲终了,舞美总监按下开关,大幕缓缓升起,进入下一场景。

大幕刚升起一半,大家己发现不对了,怎么后面白花花的一片,一场高逼格的演出,怎么用这么素静的背景?随着大幕的继续抬升,背景似乎是一条条三尺见宽的白布,下部还坠着长长的流苏,竟似是上坟用的白幡,一列三十几个,很是壮观,小风徐至,白幡微动,起起伏伏,左右招展。看着大幕的抬至台顶,一片片白色的纸花从上面飘下,如雪似霜,在那个初夏的晚上泛着阵阵寒意。

第四十二章 九门提督(中)

在那一刻,全场的观众仿佛被冻结了,寂静无声地看着,连思想也冻成了冰块,不停地碎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突然一个声音从台下传来:“verynice,sobeautiful,perfect“是艺术顾问彼得丝蹦了起来,手舞足蹈,神采飞扬,接着几个老外纷纷起声鼓掌,盛赞东方意境之美的伟大,盛赞舞美组对艺术之魂的招唤,盛赞消魂形式与失魂内容的完美统一。看着舞美总监那副尴尬相,我心想,从乡下再弄几个哭坟的效果就更震撼了,还用得着请帕老爷子?这得省多少出场费啊。关键是,这出哭坟的伟大舞美设计愣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也没人提那飘下来的根本不是纸花是纸钱。

当夜,组委会开了一次重要会议,经过五个小时的激烈争论,得出了两个决策,一是将白布幡改为五色绸幕,象征中国五行,奥运五环,全球五洲的大融合,流苏改为各色小旗,代表一百四十多个参赛国,白花改为粉花,做成牡丹形状。另一个决策就是请些高人秘密来端门做场法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各路僧道,八方大师云集端门楼子底下,大有论剑开坛的架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或因消息泄露,惊了高层,两队武警被派来,众神才散了。不过,最终还是聘了位高人,安了个中国传统文化顾问的名头,进了组委会。接待组的老顾告诉我,这人就是名震半拉北京城的常爷,人称九门提督。

但让我不解的是,常爷自进了组委会,每天打卡比我们准时,一身西装领带比我们还正式,没事就翻项目资料比我们更认真。哪是大师啊?这九门提督不会是九个门房都坐过吧?一呆就是两礼拜,常爷唯一让我有点诧异的是,每天正午十一点,晚上十一点,都会围着端门午门走上一圈,十二点出东华门回家,风雨无阻。但奇怪的是,打他走圈开始现场的怪事少了。

大约四月底五月初时,我手上的策划和招商工作基本结束,闲了起来,领导便把我派给了常爷,把老顾抽回接待组,老顾走时叮嘱我,少问多陪瞎聊天,原则要记住,再有半个月,事就结了,大功一件。他这一说,我反而一头雾水,搞不明白所以。

常爷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可实际已经六十七了。常爷告诉我,他二十几岁时也跟现在一模样,显老,找对象那叫一个难,而现在反倒老来俏了。他有次从个黑皮本里拿出张照片给我看,他二十多岁时和父亲,三叔,五叔的合影,简直就是哥儿四个。我顺便瞟了一眼黑皮本,里面画了一些八卦之类的符号以及象地形图般的图案,不明所以。常爷瞪我一眼,骂了句“小心倒贴门“就把本子合上了。没搞懂倒贴门啥意思,又不敢问,只好扯点别的。

常爷能聊,不是一般的能聊,特别是对老北京掌故,清宫逸事,更是如数家珍,活辞典一部。后来告儿我,他家祖上三代清宫带刀侍卫,标准镶黄旗。为啥组委会没找其它大仙,单找常爷?那帮人儿故宫大门都没进过,能盘出几盘香啊。不过话说回来,常爷在围两个门绕圈时,是从不聊天的,那也就是我一天最无聊的时候。跟在常爷后头才发现,他每走个有余步便会停下来,嘴里念念有词,而转完圈,常爷就会打开黑皮本,在上面画一些东西。

又是几天过去,为打发无聊的日子,我神差鬼使和常爷聊起了几年前的小院故事,从公主坟到甜水园,从晋南北山到井子巷的墓道。一连说了两日,直说得常爷在椅子上犯了瞌睡,我倒不好意思了,便问他“常爷,听烦了吧,您给指点指点?“常爷睁开眼,嘿嘿一乐,说道,不烦,不烦,有那么点意思了,还别说,要不是北京城净修地铁,保不齐我还收你做个关门徒弟。我心想了,这收徒弟和修地铁有啥关系?常爷没睡醒吧?看我愣着,常爷拍拍成肩膀,“走吧,咱爷俩接着转门去“

到了六月,有天常爷没来端门,以为他病了,给他打个电话过去,常爷说,在准备点东西,日子快到了,过两天就来。三天后,常爷一早儿就来了端门,跟我说“小杰,差不多了,今天夜里留下,把老顾,小毛,小洪喊上。“

故宫的夜晚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深邃,象无边际的海,而那些斗拱檐角就是起伏不定的浪。平时,组委会及施工人员都被圈在端门午门中间,其它地方不让进。但那晚,常爷不知从哪弄来了串钥匙,带着我们一路穿行,一直扎到九龙壁前。常爷给了我们一人一盏青铜灯台,古色古香,也不知是哪朝物事儿,分量却是不轻。上面放了个杯口粗的白蜡,点燃了,却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腥臭味。让我们四人站在壁前五步,间隔七步,背对九龙壁,告诉我们,无论一会背后传来什么声音,什么响动,都要象根柱子一样戳着,不要回头看,保护好烛火,不能熄。然后,在我们脚下洒了一些白石粉,说,实在累了就坐在石粉上,万不能出了这石粉。

第四十三章 九门提督(下)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我只有去看圆月慢慢从殿角后升起,又隐入头顶厚厚的云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一两只夜鸟偶而飞过,怪啼两声,慌忙的避开。我们四个就这么站着,看着白蜡烧去了三分之一。老顾年龄大了,第一个坐在了****上,嘟囔着不知道要多久,老胳膊老腿儿熬不住了。我转头看他,隐约他身后有个白影晃过,以为是眼花,揉揉眼又看,白影不见了,但贴着九龙壁的墙角,有一串串淡蓝色的小火苗,蹦蹦跳跳地自西向东移动着。

我扭过头,刚想看个仔细,忽觉得颈上一凉,一只有力而冰冷的大手,按在我后脖梗上,把我的头扭了回来,我正要失声惊叫,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别回头,人自有命,莫看黄泉。“是常爷站在身旁。我努力定了定心神,抱好青铜烛台,闭上眼,但心里在想,那小火苗是什么,是老人儿说的鬼火吗?常爷又在做什么?

我闭上眼后,背后开始传来很多人走路的脚步声,有快,有慢,有深,有浅,乱糟糟一片,接着,脚步声里夹杂人的喘息,咳嗽,低声的窃窃私语,模糊不清的啍唱,以及幽怨绵长的悲泣。前前后后,听上去有几十上百人之多。又是一会儿,古琴和笛声徐徐传来,起时婉转,后面便慢慢散乱,不停地有其它乐器夹杂进来,二胡,琵琶,丝弦,钟磬……曲子也不再是一支,混乱而无章。但这会儿那蜡烛的味道愈发浓郁,弄得我昏昏沉沉,再看其它几位,都捧着蜡,歪着头,看着已然睡过去了。mht.la [棉花糖小说]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能感觉到我背后有几个人,盯着我看,嘴里喃喃自语,常爷还站在我旁边,手却按在我肩膀上,让我打消了强烈的想回头看的冲动,而这时,我已彻底无法抵御这睡意的侵袭,一切变得模糊,音律之声也渐行渐远。

再次醒来,全部声音都消失了,整个宫殿群恢复了常夜的静寂,我看了下表,凌晨三点,总共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常爷见我醒了,就喊起另外三个,蜡早烧光,大家拿着烛台往回走。老顾问,“常爷,做成了?“常爷略带疲惫地点点头,“跟马总说吧,一个月,没问题.““常爷,昨天我们做的是个法事?“一头雾水的我跟上去问。常爷回头笑了笑,“不算是,你问老顾吧,干完这苦差事,我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常爷那夜之后,再没来过端门楼子,我只好缠着老顾,想问个明白。老顾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告诉我了点内情,可惜他知道的也不算多。常爷这九门提督的别号,跟他的家世没多大关系,准确的说应该叫第九门的提督。清代北京城与元大都,明北京有个很大区别,就是多个门,按常理,城市布局讲究个四平八稳。清代时,北京城南面有三道门,多了个宣武门。宣武门内就是菜市口,行刑杀人的地方,所以阴气最重。明面儿上宣武门归九门提督管,但只是白天,晚上另有高人。常爷什么时候得的这第九门提督的雅号,没人知道,但北京城里很多玄异的大事都与他有关,象虎坊桥吞人井,万安公墓索魂公交,西直门幽灵车祸,高梁河的龙桩柱等等,(这几事因与主线故事无关,暂不收录,诸君要有兴趣,留个言,我后面单列一章,记载下常爷这几段传奇故事)是这个圈子里名头震九城的人物。这次端门的事也是没了办法才请他出的山,常爷当时撂了句话,四十九天内我试试,没弄成,你们也别找别人了,演出停了吧,就不是干这事儿的地儿。还好,第四十九天,事成了。老顾还叮嘱我,常爷说了,你要想问那件事儿,就去虎坊桥他家里找他。

如老顾所说,那一夜之后,现场再没出什么怪事,而大家似乎忘了那些耸人听闻的夜晚,没人提起。一直到演出前一周,忽然想起常爷,就找了两张演出票,提了斤上好花茶,去了常爷家。

常爷家是个安静的四合院,葡萄架下一壶一书俩葫芦,怡然自得。见我来了,给了我杯茶,一个躺椅,我们俩就靠在躺椅上看天儿。我问常爷,您之前说收我做徒弟的事儿还做数儿吗?常爷哈哈大笑,说我可没答应你,现在满处挖地铁,这行到我这代就该收了。见我不明白,拿起小瓷茶壶,在嘴边嘬了一口,缓缓地说,“常爷今年快七十了,怕也没几年活头,小杰,今儿跟你说的事儿,一是给你解解惑,二是虽不能再收徒,但还想当回师傅。但有一点,我死之前不说出去成吗?“我坐起身,郑重地点点头。

常爷笑笑,从矮几下个拿出那个黑皮本子,扔给我,“你想知道我在端门干了什么,先看看这个,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这个吗?“说完,不再看我,继续嘬他的小茶壶。那是个盛夏的下午,日头毒,蝉声响,而翻开本子那一刻,我如坐三九冰天,万物沐雪。本子前面是故宫详细的踏勘图,一进一幅,细致入微,连树木的数目和位置都有详细标注。每图四面皆有些批语,符文,卦图,我完全看不出所以。再往后,则有几页似是地图,却又与之前踏勘全然不同,似乎是建筑地下的管网图。这几页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很潦草,象是匆忙中记录下来的。我仔细辨认一番,写的好象是明清两朝内庭档案。“康熙五十年,戴名士悖逆,凌迟处死,夷三族一百四十七口。同治六年,司礼监大监刘道勾结外臣,杖毙。光绪二十六年,瑾妃膳毒案十三人斩立决……“满满四十几页,血腥浮卷。

“明清两朝,宫患绵延,几百年来枉死宫斗的,几十万人,冤深似海,苦岸无涯,其间虐气,万千砖石之下积,一朝闻鼓,长夜无眠。小杰,此至凶地,你觉得怪事会少吗?“常爷坐起身,眯着眼看我。“那您是如何解的?“我合上本子,心情却无比沉重。“解?谁能解?九门积尸无浮屠,我只是借门稍安而矣!“常爷放下了小茶壶,背着手,在院里踱着步,像是在回忆一个久远的故事。“借门稍安?“我看着常爷的小茶壶,细细品着。

那一天的阳光真好,照得虎坊桥那片四合院幽幽泛光。

第四十四章 借门稍安(上)

虎坊桥的院儿里,我不知呆了多久,也许两天,也许三天。夜夜小说网mht.la日上三杆来,夕阳垂暮去。原本想从常爷那得到些长久困惑的解释,但每一天都有新的悬疑与猜想。和常爷的聊天很是痛苦,一是没什么连续性,想起一出是一出。二是里面有很多用词弄不明白,往往又是一个故事的关键。三是常爷还是有所保留,几件奇事都是有头无尾。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借门稍安到底是怎么解了端门的疑局。

常爷祖上确实是镶黄旗,但常爷确是地道汉人,常爷的祖上过继给了无后的镶黄旗内廷侍卫,移了旗籍。满清崩坏那年,常爷的爷爷又恢复了原姓。我对这事的真实性很怀疑,纵观清史,也没见哪个汉人移进满八旗旗籍,还是镶黄。常爷并不回答我的疑感,只告诉我,这与中国三千年王朝的帝运风水有关。“你小子与此有缘,我愿意跟你说这些,便是因你的缘字。巫祝五家,柳,贾,方,赵,常,你遇见了三家的嫡传,因缘如此,你问,我也不得不说。“这是当日里常爷的话里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

五姓巫祝,周代便成体系,柳分阴阳,贾掌帝王,方氏祭葬,赵司天相,常家却是通鬼道的一脉。隋唐前,五家隐于朝,少为人知,隋唐后,五家子弟纷纷以各种方式介入朝局,五家的竞争与矛盾也就公开化了。本来五姓主巫,又各司一道,大家合作共赢,才是胜局。但中国政治即如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根植于血脉,表之于手段,几百年血雨腥风下来,都衰败了。至明清时,五家又恢复了隐世的状态。但这段历史,五家所争的既有权力掌控,还有个重要的就是帝王风水局的脉说。诸君可能听了会一头雾水,我当日也是,只好捡和故事有关的叙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五家之中,柳,赵二姓主山脉说,即以昆仑一系东延,印证并预知王朝更迭。但问题在于昆仑指什么,在哪里,是个万古之谜。但古说的昆仑并不是我们今日说的昆仑山,这个诸多典籍都有可信的论证。昆仑不知,这山脉说便不可靠。贾,方,常三姓主水脉说,但不同的在于,贾,方二姓是表水,是江河,基本都以黄河及直流水系作为风水判断。常姓则主****,按今日说法就是地下河。常氏古谱早就踏勘了这条地下水脉,王朝动荡便在于这条地下河的不断改道。元明清三代时,北京地下河变道频繁,朝廷为固万世之局,便在城内凿了几处百丈深井,称之为海眼,以此稳定地下河道,之后,每几十年便有一次扩修,慢慢将深井用地道连接起来,成了个蛛网样的地下世界。但明朝天启年的一次意外大爆炸,(诸君可百度详参一下,本书就不引用)引发了海眼水患,京城大水。这水高到了坐在西直门城楼上,可以在水里洗脚。更麻烦的是,水退后,地道裸露,海眼水枯,民怨鼎沸,百鬼夜行。也就是在此时,常家被请进了北京城以图扭转这风水败局,但人力岂可违天命,历史的选择还是如约而至。

满清入关后,深知旧城下的危悚,一方面重修了紫禁城,另一方面礼遇常家,震摄九城,但因入关后杀伐过重,紫禁城里怨气腾生,不得以,用了入旗籍的方式,让常家祖辈成了内廷侍卫,以保内城的安宁。听于此处,我更是不得要领,便问常爷,这些与端门的事,与借门稍安又有什么关系?

常爷笑了笑,在黑皮笔记本中翻开一页,拿给我看,接着说,这页是我勘验的明代海眼位置,后一页是清初时的海眼位置,看看有什么不同?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大体一致,清代的好象多挖了几口,但怎么看着象个八卦图形?常爷点点头,海眼井深有百丈,布局依卦象而成,用以镇****改道。清初重定海眼,主持是满人,不懂阴阳之术,执事的是个汉人,本事大,胆子也大,竟存着反清复明的心思,用新打的海眼井布了个积尸阵,成天盼着吴三桂那三藩成事,可惜天启年的爆炸这高人并不清楚,错勘了明代海眼井的位置,三藩事败,反倒开了道玄门。

“这玄门又是什么?“我心下大奇,想不出个所以,我有限的历史常识中好像没这个词。常爷去屋里拿了壶开水出来,把茶续上,点上支烟,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玄门出现,阴阳无解,朝廷只好封了海眼井,并在海眼井上修了阴宅供祠。“那井子巷下是口海眼井了?“这回我明白了一些。常爷点点头,“给你讲件我自己的事,看你能不能悟出玄门是什么?“

“六九年北京地铁建成通车,只开通了公主坟到北京站一段,七一年时开通到了复兴门,七二年到了玉泉路,七三年才通到苹果园。知道为什么?““修好一段通一段吧?“我答道。常爷摇摇头,“早修好了,机务段和车库都在古城路,这里头原本我也没觉得什么玄机,知道指挥部的人找到我家。“常爷再次打开话匣子,开始了一个新故事。

七零年夏天,常爷和父亲,三叔被市公安局领导请到了地铁工程指挥部。本以为是家学被人当封建迷信捅出来告了,去了一看,领导们虽都面色凝重,但对爷仨却很热情,敬烟递茶的,常爷他们才放下心来。当晚就开了一夜的会,常爷大致搞清了为什么。大概五天前,机车段为了开通北京站到复兴门一段,做了次测试,安排了一辆空车从公主坟开向复兴门。可等了半天,复兴门站也没等到这趟车。开始以为坏在了半路,安排了四个技术员和工人去查看,没想到,这四个人也有去无回。这次指挥部意识到不妙,两个班的战士进了隧道,但他们从北京站一直探查到复兴门也没见到那列车,没有岔路,没有环路,没有转换站,但这列车连同后面探查的四个人都消失了。

就在这趟列车失踪事件之前一星期,公主坟到北京站还出过两件怪事。一件是一趟九点半的末班车,最后一个车厢只有一个下晚班的工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穿蓝布褂的大嫂。车从北京站开出,往公主坟走。刚出去两站,地铁忽的一个急刹,坐在前面的大嫂一下从座位摔了出去,紧接着,车厢的灯就灭了。坐后面的工人看见大嫂摔倒,努力抓住把手,稳住身形,准备上前搀扶,可灯忽然灭了。大约十秒钟,车厢的灯重新亮起,工人却忽然发现那大嫂不见了。他怕大嫂摔出了车厢,就拉了报警闸,喊来了司机和另几个乘客,几人车内车外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大嫂。大家便认为是工人睡着了产生的幻觉,可大家后来发现坐位上有个小蓝布包,证件、现金、书信都在,才觉得不对了。

第二天的未班车,从公主坟到北京站那趟,坐在最后一节车厢的总共三个人。在昨天同样的地方,再次制动刹车,停电。而这一次,三人却从窗户看到外面隧道里,有一群穿着戏装的人,大概三十几个,吹吹打打的走过车厢,中间几个人抬了个门板,门板上躺了个穿蓝布褂子的女人。那些人刚走过,车里的灯就亮了,再看隧道里,黑黝黝的一片,哪还有人影?

这两天连续发生怪事后,列车段刚把末班车的时间提前半小时,测试列车就消失在去复兴门的路上。

第四十五章 借门稍安(中)

常爷他们三个,听完指挥部领导的介绍,心里已大致知道了让他们来的原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这条地铁的开挖,是从地面直接向下挖的,挖开一段,便用混凝土浇注四壁和顶,混凝土厚到可以抵御原子弹的攻击。为修地铁,北京老城一半的城墙,二个城门都拆除了。可以说是当时老北京最大的工程,而地铁一路西去,修到燕山脚下,很多部分都是由卫戍部队接管的,而据传说,我们平常乘坐的地铁只是这工程的三分之一,某种意义上说战备功能远大于民用功能,这工程要是出什么纰漏,无疑是在坐所有人都无法承担的。而当下,指挥部的人把常家当成了救命稻草。

常爷父亲把三人聚在一起,商量前内心显然已做出了一个大体的判断,那就是地铁线路的掘进与海眼井相关联,一系列的异象的源头可能是传说中的玄门。为保险起见,父亲还是坚持让常爷回家去取海眼井的踏勘谱,以及罗盘,定分尺等工具,准备连夜进隧道探查。

常爷匆匆赶回了家,拿好图谱工具,再出门时已经过了子时,一望天色,一种不祥地预感油然而生,海眼井的位置父亲和三叔早就烂熟于胸,罗盘之类现在也象个托辞,一个把自己支开的托辞。常爷飞快地赶回指挥部,他的预感应验了,父亲,三叔和几个战士在他离开后便进入了隧道,而指挥部的领导坚决不让他再进去。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返回,也没有人从隧道的另一面出现,指挥部里的气氛慢慢变得焦躁起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常爷再次向领导提出进隧道,这次,领导变得很犹豫。常爷拿出海眼井的古谱图,边标注边向领导解释。领导终于下了决心,“小常,你父亲再三叮嘱我,不要让你进去,但事态紧急,任务为重,我让张排长带四个人跟你一起,一定注意安全。“

常爷六人带了六个大号聚光电筒,背上工具绳索出发了。进隧道不久,常爷就发现了墙上有用粉笔标注的记号,图案是海眼井的位置,常爷用罗盘定了定位,发现与古谱上有些偏差,延着标记大约走了二三站地,标记就消失了。常爷又折回去,找到最后一个标记的位置,与古谱所标记的差得非常远,忙拿出罗盘,发现罗盘已开始疯狂的旋转,常爷知道玄门离此不远。贴着隧道,一尺尺检查,令常爷诧异的是,混凝土浇注的洞壁没有一丝异常。张排长走过来告诉常爷,他看过坑道图纸,往前再走一点,有个排水的函洞,往里去应该还有个机电井。看图纸时,张排长还奇怪,一般函洞都与主隧道平行挖掘,很少有向垂直方向挖掘的,而且机电井放在与隧道这么远的地方,也透着怪异,便留了心。常爷也觉得前面的人八成进了函洞,几人便向前跑去。

如张排长所说的,没走出半里地,一个幽深的函洞出现在众人面前。函洞原本有个金属门,现在却是敞开的,大家估计常爷父亲他们一定是从这里进去的。可令常爷诧异的是,这铁门锈迹斑斑,完全不像新修的样子,里面连接的线缆更有很多地方磨损严重,露出了里面的铜线。难道是用了原有的洞穴做了机电井?常爷父子原本对玄门有过一番推测,古谱上记载,玄门开,百异生。玄门闭,百鬼泣。似乎是说玄门是鬼异事件的触发点,但毕竟大家都没经历过,并不知道人进入玄门会怎么样。饶是常爷见多识广,心下也不禁颤颤。正要进去,张排长一把拽住了他,指着自己的手表,神色惊惶。常爷一看,秒针倒走,再看自己的表,同样逆行。虽说那几位都是唯物主义革命战士,但真遇上违背常理的事,反而踌躇不决。常爷横下心来,说服了张排长,和两个胆大的战士,进了金属大门,留下几个准备回去报信。

常爷几个沿着函洞向里走,没多远就看到了机电井,在几排铁柜房边,还散落了一些绳索装备,大家据此可以确定,常爷父亲一行人是从这里继续前进的。再往前走,到了函洞的尽头,一堵水泥墙封死了洞底。但水泥墙上有个巨大的裂缝,二尺宽,六尺多高,上面还有铲掘过的痕迹。而从裂缝里透出来的风,己不是冰冷可以形容,还发出尖利的鸣叫,象是随时可以把人吞噬。常爷把张排长几个留在了裂缝外面,准备自己进去,张排长还是咬咬牙,留在外面两个人,自己跟了上来。

挤进裂缝,前行几步,就进了个一人多高的洞内,四面以青石砌成,如同个墓道一般,常爷当然知道,这是连接各海眼井的通路,但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在常爷身上。那就是全身像是掉进了粘稠的液体里,动作变慢,甚至是血液的流动,心跳的速度,思维的灵活性,都在变慢。而且,越往里走,这感觉越强烈。常爷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张排长,他也是如此,行动像是慢动作一样,如同在没膝的雪地里挣扎,哪里还有军人的敏捷?也许这就是要到玄门了吧?

这是一段无比漫长的旅途,也许只有几百米远,但却好象耗尽了一生的气力。常爷手中的强光电筒无力的闪了几下,灭了,这可是能支撑一整天使用的低耗电筒,下洞之前换的新电池,这些电又都流逝去了哪呢?常爷换备用电池时,张排长跟了上来,捅了捅常爷,似乎连说话都很困难,指了指自己的嘴,又用手电向通道墙边晃了晃,常爷这才发现,几十米远的前方,墙边倚躺着一个人影。

几十米的路程,不知用了多长时间,这是一个完全静音的环境,就象置身一个密闭的玻璃瓶,你可以真切地看到外面的景物或行人,但只是一场无声的电影,你只有观看,而无法参与。唯一你能听到的声音,是自己正逐步变慢的心跳声和似乎要停滞的血流声。当常爷来到那个人影旁边,已几近虚脱,而当他看清那人的面容,常爷终于瘫倒下来。是常爷的父亲,当时仅五十六岁的父亲,须发全白,皱纹深陷,脸上密布着深棕色的老人斑,一下子象老了三十岁,眼睛空洞洞地望着隧道尽头的黑暗,双手却己无力地垂在了一边。最奇怪的是父亲所穿的青色的布制服,变成了一缕一缕,很多地方糟烂了,磨成了惨白色,好像在这阴湿的世界沁泡过了很久。

常爷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掉下眼泪,反倒是提起了一口气,三下两下,把父亲背了起来,转身就往回走。父亲在常爷的背上,呼吸渐渐回转,心跳似乎也有力了一些。隐隐地,常爷听到父亲极为轻微的声音,不象是从喉咙所发出,倒象是来自遥远而空荡的黑暗深处。“玄之又玄,道灭生死,浮生万幻,一叶台边。玄门无解,气运轮转,子时为砂,寅时归海。“听得出,父亲正念叨着古谱上的批注,好象又与古谱不同,是父亲改过的,但此时常爷实在无法细想。后面的张排长也艰难地迎上来,搀住常爷,一起往外走。

第四十六章 借门稍安(下)

走出裂缝,进入地铁隧道,那种摄人地缓慢症才有所减弱。[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张排长拍了拍常爷,说自己返回去找其它人,让裂缝口留的战士,一个跟着自己,另一个帮常爷把父亲背出地铁隧道。常爷想拦,却没拉住,张排长向常爷笑了笑,转身隐入了隧道。常爷边走,边想着老爷子“子时为砂,寅时归海“这一句,是家中古谱上没有的,似乎说的是在子时和寅时之间,会发生什么巨大的变化?砂与海,似乎又是说人与这地下玄门的关系?常爷若有所悟,不由得努力加快了脚步。

汇合了凼洞外的战士,又往回走了大约半小时后,常爷遇到了指挥部派来接应的人,他一对表,才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八分钟。而父亲依旧昏迷,常爷咬咬牙,将父亲交给了接应人员,又向他们要了新电筒,重新走向函洞。再次进入函洞时,之前的停滞感减弱了很多,而且已能听到函洞裂缝中隐隐的风声,水滴滴落之声,以及鞋底与碎石的摩擦声,那个无形的玻璃罩似乎不在了。常爷看看手表,指针停滞,一动不动。进入裂缝,很快来到发现父亲的地方,再往前,通道变宽了些,水流的声音传来并逐步变大,听上去,还是条很宽很急的地下河。到****了,常爷心里暗想,几百年海眼井的开凿就是为了稳定这条地下河。

往里走了几百米,来到了通道的尽头。一个断崖横在了常爷面前。地下河便在这断崖下,距离崖口有十几丈深,而那地下河的宽度远远超过了常爷的预计,至少有几十丈宽,黑暗中缓缓涌动,很是壮观,而河水中稳约有一座石桥,距离远,却看不太真切。[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常爷用手电朝四下照照,三叔,张排长他们一定是从什么地方下去了。果然,离他十几米的地方地面有个钢筋,上面套了绳索垂下了断崖。

正要走过去,忽然水流声不见了,万籁音绝,常爷又只能听见自己的血流声和心跳声,但这一次不是变缓慢,而是不停地加快着,血流象奔腾咆哮的怪兽,猛烈撞击着血管,而心脏则象暴怒的引擎,牵引着整个胸腔要跳出躯壳,那种你对身体完全失控的感觉令人绝望。常爷低头看看手表,三个指针正飞快地向前奔跑。而耳边又出现了父亲低沉的话语声,又象是来自遥远的天际:生生灭灭,万世而转,转转停停,数极而终。生有数,灭无数,生无极,灭有极……大脑的运转开始加速,无数奇思妙想从脑叶中蹦出,从前末能解开的疑问纷纷悟出了答案,从前忽略的细节却一一浮现,之前每一个梦境的指引,每一个机缘的闪现,都在给生命一个全新的启示。也许有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这种思维的高活跃状态,使人也丧失了对时间的判断。但随之而来的是头部的剧痛,手臂上青筋暴起,由青转紫,最后变成了灰黑色。

常爷咬着牙,走到固定绳索的钢筋前,举起电筒向前照去。崖下地下河上那座石桥,渐渐现出了轮廓。几个人影伏在桥上一动不动,看衣着正是三叔和那几个战士,常爷忙拽起绳索,想顺绳子下到暗河边上,可没有拽动,似乎绳子的另一头还捆着什么东西。常爷忙拿手电向下照,一个人影正用双手拽着绳子,半跪在崖边,很像是张排长。常爷向张排长喊了两声,又用手电晃了晃,但此时,常爷已从刚刚身体机能与思维的飞速活跃阶段,进入了异常的疲惫期,身体的气力象流水一样慢慢消逝,常爷只好趴在了崖边。

张排长显然听到了常爷的呼喊,身体一颤,象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昂起了头。和常爷进隧道的张排长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但这时他昂起的脸至少有六七十岁了,皱纹深陷,皮肤粗皱,须发全白,连背也明显地拱了起来。若不是穿了显眼的军装,常爷又哪里认得出?张排长努力摇了摇手,做了个向外推的手势,眼神中的不甘与绝望让常爷几乎落泪,张排长努力举起右手,颤巍巍向崖上敬了个军礼,重又垂下了头,攥着绳子再没了动静。

常爷是如何从函洞回到地面,又是如何与指挥部商量制订了重建函洞计划,封死玄门,地铁是如何按计划十一大庆完成的通车,常爷之后的叙述,我完全没有听仔细,我仿佛被留在了那个无声的地下世界。地铁通车后的三天,常爷的父亲去世,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虽然进入函洞牺牲或失踪的十七个人都被追认为烈士,但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简单悼词后面的离奇故事。如同那条奔腾的地下河流,永远被埋在了地层深处。

听常爷讲这段往事,我会同样失去时间概念,在记忆里,完全不知道是用几个下午听完的。我自然而然说出了我的猜测,那就是,玄门并不是一扇门,也不是被门区隔的两个世界,它更象一个时间的旋涡。常爷父亲说的“子时为砂,寅时归海“指的是每四个小时,旋涡会调整一次旋转的方向,正转时,时空加速,反转时,时光倒流。常爷他们最早进入时,是时光倒流,第二次再进入时是时空加速。而在时空加速中,三叔他们没能走出玄门,流失光了生命。

常爷听了我的推断笑了笑,点点头,“大致如此,但玄门并非正反向交替的旋涡,回溯和快进也不是时间控制的。它更象是一个人大脑里记忆的存入与读取。““那又是什么在存入和读取?“我更是一头雾水。“是道,道可道,非常道,也可能是时间本身,因为我见过时间变为固态的情况。“这回答完全超出了我的认识,我不得不沉默下来,继续思考。“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是梦?蝴蝶是梦?也许都是梦?“那时,我确定无法理解常爷所说的一切,直到七八年以后,我看了《骇客帝国》,才理解了一直困扰我的问题的实质。也许,我们所见的一切本身就是个虚拟世界,而古人所说的道就是CPU,而玄门则是USB吧?

这时,常爷才给我解释了借门稍安的意思。说来简单,在常爷看来,所谓的鬼魂其实就是前人留下的思维信息,在特定情况下会被人读取到。而九龙壁旁恰好有个海眼井,也可以通到玄门。常爷所做的事就是用他一套自己的办法,在那晚引导故宫的游魂,进入玄门,一个月后,重新将他们引导回来,端门广场就有了一个月的平静.但在常爷重开海眼井封印,引导游魂回归时,还是发生了一件他无法解释的事情。数目不对,几十个游魂没有回来,而回来的当中有一些并不是故宫里的。对于此,常爷认为是海眼井通道内,本来就存在着一批游魂,而我却冒出了个奇怪的想法,玄门是否还通向其它地方呢?那时我对这灵光一闪并未在意,可它却深深植入我的记忆,等待着多年后苏醒的一天。至于方摸金的故事,常爷的判断大体与我一致,一样通过海眼井进入了玄门,他们比较幸运的是在青衣走板的引领下,没有进入玄门,留下了条命,而青衣走板是否是端门走失的游魂,在时间漩涡中,回到了几年前,被方摸金他们撞倒,这个猜想过于超前,常爷也无法给出答案。但最后,还是提醒我,方摸金绝不可能是误打误撞进的海眼井,他所知道的远比他告诉我的多,对这人以后要多加小心。

那几日虎坊桥的盘穿,其实是我最后几次与常爷的交谈,我在那家高大上的文化公司并没有呆多久。之后在创业大潮中呛了几口水后,零三年毅然去了重庆,而零五年初得知了常爷去世的消息,很是感伤。关于玄门的一切也被常爷带走,再无人提起了。

第四十七章 罐中人(上)

二零零五年时,我在重庆遇到了一个山西开发商,虽在重庆开发的项目不大,但在太原,阳泉,晋南等地的项目很多,算是个知名企业。mht.la [夜夜小说网]那位姓何,比我大四岁,正经算个官二代,但对钻营没多大兴趣,只爱收集些古玩字画,经石金文什么的,我那会儿做个传媒公司,需要他的房地产广告投放,自然投其所好,又是闲吹神侃,又是陪逛中兴路的古玩市场,还去库区老县城淘了几回货,赶上他在重庆也没几个朋友,一来二去成了至交。因为他在集团领导班子序列里排第六,私下里就笑称他何六总。

何六总对文玩颇为痴迷,但眼力实在差点儿,淘东西不少,真东西不多,还好心态端正,真假两说,件件真喜欢。大约零五年的十月,何六总在山西晋南的一个项目动了工,体量大,销售任务重,在重庆呆的时间少了,就喊我去了趟山西,参加一下营销工作会,帮忙出出主意,提点儿点子。

当时的晋南还是个县级市,人口不算多,富裕程度也远比不上晋北大同,阳泉那些产煤区。何六总那一个房地产项目的供应量,就快顶上晋南一年的市场总消化量,这么多房子卖给谁啊?房地产是个大投入,高产出的行业,几个亿前期投进去了,不能快速消化库存,再大的企业也抗不住,这算是把何六总给愁坏了。他拉着我在晋南转了一圈,我心里却一直琢磨,单靠晋南的人来买房,看来是不行,怎么能吸引其它地方,甚至是太原乃至晋北贩煤的有钱人来买才行啊。

到了公司,在何六总的办公室休息,等着下午和销售公司,广告公司,营销策划公司一起开会。我发现何六总书架上有个青绿秞的广口大瓷罐,很是打眼。快半米高,口有二十多公分,釉上得很随意,罐体下部,甚至没上均,露了些胎底,口沿处有很多磨损的痕迹。看着像是个农家经常用的米罐。奇怪的是罐体上的釉下似乎有些图案。

我蹲在罐前,仔细地看了看,这些图案是釉下彩,但使用的不像是常用的矿物质颜料,出来的釉色是一种奇怪的青紫偏灰的颜色,很像是干结的血液。(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图案很潦草,但看上去很眼熟,星星点点,遍布整个罐体。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看见过。见我对着罐子发呆,何六总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说,“喜欢你抱走,就是个大点儿,不值几个钱。“

“何六总,哪儿淘来的?“我双眼没离开罐子,依旧在想那图案的出处。

“晋南啊,施工队挖线缆井时,刨出来的,有不少呢,大部分都碎了,就这个完整,送我这了。“何六总拿了根烟,递给我。

“是不是原来上面还有个盖子,尖顶的那种?“我把火给何六总点上。

“行啊,真是行家,原来是有个盖儿,刨的时候给弄碎了,走吧,先开会,回头我让人给你抱宾馆去。“何六总拽着我出了办公室。

“别,这我不敢要,劝你也别摆办公室了,这玩意儿有点邪。“一路上,我依旧没想起罐身上的图案在哪里见过,但总觉得和世杰淘的那个三首镇墓兽有点说不出的相像。

下午何六总的会议室里挤进了四五十人,注定是个冗长的会,看着广告公司几个提案的开始拎出马斯洛和他的金字塔理论,我不禁困意恶袭。我坐在会议室的窗边,阳光打在背上,暖暖如春,我看那几个上讲台的人,全都被渡上一层光晕。他们的语言变得如晨钟暮鼓般绵长悠远,我感觉我自己离开了座位,走出会议室,向何六总的办公室踱去。

何六总的办公室却光线昏暗,那大罐在书柜的角落,看不太真切。我把它抱出来,放在大班台上,拉过个凳子,坐旁边细细地观察。光线从罐子背后投射下来,罐子四周被淡黄的阳光映出长长的投影,罐子上暗红的图案转成了青紫色,象一个小小的漩涡在罐子上转动,这好象是几年前九门提督常爷黑皮本子上记载的海眼井,对,标注海眼井的符号就是这个。那这些漩涡是否与海眼井标注的位置相同呢?或者是另一个地方海眼井的位置图?我记得常爷说过,海眼井不单只在老北京皇城下头,陕西,河南,江苏,河北,山西,那条地下河水系流经的地方,都存在着海眼井,有些是天然形成的,有些是人工挖凿的。这罐子发掘于山西晋南,是否标注的是晋南海眼井的位置呢?

我正琢磨着符号的事,面前的罐子忽然晃了一下,难道是地震了?我忙往四下看了看,安静地毫无异样。这时,罐子又左右晃了两下,好象有什么东西要从罐子里出来,我只觉得心头狂跳,往后就退,椅子也翻在了一边。同一时刻,一只手从罐子里伸了出来,四下探了探,用力地抓住了罐子的口沿,手臂上青筋暴起,配上裹满灰泥的肤色,令人作呕。不多时,另一只手也从罐子里伸出,扒住了罐子的另一半口沿,一样的筋脉裸露,用力外撑。难不成有东西要钻出来?我只惊得寒毛倒竖,魂灵上冲,转身就往门外跑,可门不知何时关上了,我怎么用力去拧那把手,都能感到一股更大的力量在反着拧,我心下大急,再一用力,门把手下来了……

我真的感觉到,我的心脏停跳了,空荡荡地悬浮在胸腔里,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就在那一刻,在我的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个巨大而熟悉的声音,“大家说的都很好,对项目的问题看得透彻,连问题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分析出来了,但如何解决问题呢?谁能说说看?“是何六总的声音,刹那间我突然意识到,刚才是个梦,我依旧在会议室里,万幸啊,万幸。我睁开眼的一刹那,阳光晃得我有点晕旋,定了定神儿,猛然看见何六总一边儿慷慨陈词,一边儿满眼期待的看着我。我那股好为人师,专业送炭的吹鼓手的劲儿立马上来了,顾不上揉下惺忪睡眼,脱口就接了句“如何解决问题,我想提点不成熟的意见。“天,我听都没听,提什么啊?会场的目光全投射在我身上。

也就在那一刻,我忽然灵光一现,一个无比震撼的念头从大脑反射区被激活。连带着口舌肌,上臂舒张肌一起快速地运传起来。“我认为,解决去化率,不能光盯着晋南一地,晋南人一家买一套,项目也卖不完,盯着太原,大同,阳泉那些煤老板才是重点……那些人为啥来晋南买?决不是因为这儿生态好空气好,好咱也比不过青岛,他们也不会因为近来这儿买房,宝马奔驰高速一开,近咱也近不过北京,要有钢需,真正的钢需……煤老板的钢需是什么?……安全,全方位的安全。刀头上舔血,哪块石头砸下来都死人,煤老板家你听说过子承父业吗?不是因为拿不上台面,只是想恩泽后代别断了香火。……谁能给这安全?谁能给,他就给谁钱,别说买套房,买栋楼他都干……怎么给?物质上他都有,咱也给不了,精神上的,精神上的支持,咱能给……什么精神支持?造父知道不?没他,周朝就让蛮夷灭了,上下五千年历史,只有上,没下了。造父就埋咱这儿。唐朝凌烟阁二十四位大功臣,埋咱这儿的有五个,全是常委,八宝山也比不了啊。咱古代有句老话,祖坟上冒青烟,这青烟怎么冒的?靠地气。他大同,阳泉地底下有煤,咱地底下有气儿啊……您说怎么弄?简单啊,就在咱项目地基里挖出点带地气的东西,不就完了?古时候糊弄皇上,那叫祥瑞,现在糊弄煤老板,这叫题材……挖不出来怎么办?请记住历史都是人民创造的,你可以先埋啊,你真以为祥瑞这东西有啊?没有精神上的升华,华佗成不了白求恩……大家想一想,我们弄进来一个煤老板,有多少人想和他做邻居?洗煤的,炼焦的,发电的,造钢的,跑运输的,做仓储的,放贷的,收税的,搞公益的,拉广告的,他一个人的精神家园,会让多少人向往不己呢?所以,我们卖的不止是房子,还是一种气运的传承,他们卖到的也不止是房子,还有冥冥中财运的保障。您有钱,别老想着跑北京买房,容易让人盯上,杀富济贫那都是轻的,破财的败局,您来晋南买,晋南一套联排,北京一个厨房,您住在财神庙上头,您说您这是什么局?来晋南做大隐,接地气修神仙,这生活能用钱来衡量吗?

第四十八章 罐中人(中)

我的这番话讲完,全场鸦雀无声,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被什么东西附体了,竟有种虚脱的感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一分钟后,何六总猛拍了一下桌子,小眼儿精光乱射,高声吼道“朱总高屋建瓴,大有道理,关键是投入小,见效快,能形成口碑传播,这叫砂锅顶罩笠,真不是盖的。请君一顿饭,胜读十年书啊,这样,晚上都别走,必须吃点好的。策划公司的,你们拿个细案出来,广告公司去联系媒体,准备新闻炒作,销售公司你们定个挖宝的地儿,挖出什么你们提个方案,关键选的坑能多辐射几栋楼,如果效果好,可以调规,把这片建筑密度弄高儿点。对了,策划公司再策划个展览,挖的宝物至少展出三个月,文化名人,政商人士全请,这次一定弄成山西第一名盘!“

何六总既然定了调,骑墙的那些人自然飞快地站了队,之后,又是一陈热烈的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弄个大号贴金三腿金蟾埋下去,外面罩个石棺,显得郑重。同时再挖出个财神庙遗址,三进三出,显出气派。立一块功德碑,把明清两代有名头的票号老板名字全列上,算他们求过的功德,咱不说晋商跟这金蟾有啥关系,您自个琢磨去。随后在何六总带领下,大家又去了晋南最有档次的饭店,好酒好菜,接着聊。酒至三瓶,菜热两回之后,这事俨然成了中国年度十大考古事件,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全球财神文化发源地。不但造金蟾,立碑,还要造敕命,造家谱,工程越吹越大,眼瞅着何六总的脸由红转紫,由紫转青,由青转绿。mht.la [夜夜小说网]我被那几个乙方老总又捧又灌了两下,顿时也觉得脚下发飘,眼神发虚,他们说的也越来越模糊。

往日里,我多喝几杯,脑袋一昏,找个地方一忍就睡过去了,醒时恨不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什么也记不起。但那一天,我明显发觉自己困倦的不行,趴在了桌上,开始做梦,场景却无比真实清晰。

我和何六总互相搀扶着,从饭店走了出来,七拐八拐,回了他的办公室,但好象并不是晚上,而是个黄昏,那罐子好好的放在办公桌子,夕阳下散着微光。何六总径直走到大罐前,拍了拍罐身,手扶在口沿上,似乎重复着说着要把这罐子送我,但我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我又看到了那罐子抖动了一下,我正要喊何六总,他似手也觉察到了罐子的异样,弯下腰低头去看那罐体,手依旧在罐沿上扒着。也许是因为恐惧或是对混乱猜测的不确定,我竟呆立在原地,发不出声音。果然,罐里的那只手缓缓地伸了出来,暗红的筋脉像是画在灰白的手臂上,一把就攥住了何六总的手腕。

何六总呆了几秒钟,胆气还是过人,短暂的惊恐后,竟也反映迅捷,用另一只手扣在灰胳膊的手腕上,一只手奋力向外挣脱,脸也有些扭曲了,大声向我喊着什么。我顾不了太多,冲上前去,一手顶住罐子口沿,另一只手抓住何六总的手臂往外拽,二人一用力,那罐子倾斜过来,我刚好可以从罐口看到罐子里面。那一刹那,我完全呆住了,甚至忘记了继续在何六总身上使力。

时隔多年,我总在怀疑那日所发生的,是否真的是个梦,皆因它过于的真实。可能也是我到如今,少有的能记忆深刻的梦境之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光影变化,都让我何时记起都不自觉的浑身打颤。很想把它忘掉,但它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向我提示很多不该试图忘记它的理由。那一日,我和何六总共同用力争脱那手臂时,我从罐子口沿里看到一张脸,一张正努力向外钻,以至有些扭曲的脸。这张脸正向外看着,面目痛楚,眼神空无,很瘦,皱褶密布,却留了些许胡须,黄中带白。这脸不是方摸金又是谁。但显然这次意外的遭遇,受到刺激更大的是方摸金,在他和我眼神相交的一刹那,满眼的绝望,仿佛是他遇上了活鬼,而不是我。我清晰地听到他喊了句,“阿杰,你不是死了吗?“那凄惨的叫声,在罐子里经久回荡,翁翁不绝。之后,没用我们使劲,方摸金松开了攥住何六总的手,人似乎也一下子缩小,翻着跟头,向罐中无尽的虚空坠去,消失不见,只剩了那叫喊声扒在罐口上,坚持了一会,和那大罐一起从大班台上跌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还没等我从这一系列巨变中反应过来,我的头顶忽然又响起了何六总的声音,“老朱,醒醒,跟我去趟公司,然后我送你回酒店,明儿上午咱接着开会,这回的思路肯定大卖,我有预感。“我艰难地睁开双眼,我已经被何六总弄进了他车里,那时,我满脑袋都是方摸金那句话,没明白我咋就死了呢?对现实中何六总的行为更是没深入思考,糊涂着,跟着他到了公司楼下。“走,跟我把罐子搬上,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老远把你弄山西来,你还帮我解决了大难题,算我一番心意。““什么,拿罐子?“我猛地一激灵,酒醒了一半,看着何六总晃晃悠悠,开车门下车,一把拽住他胳膊。“怎么着,想学雷锋?跟我客气,嫌东西少怎么的?文化人就是虚伪,罐子不值什么钱,是我心意,项目卖得好,你那份顾问费少不了,下车下车。“何六总晒了我一句,三下两下把我拽下来,往办公楼里走。

我总不能把我做的梦当作不上楼的理由,而内心里偏偏很是好奇,必竟一日之内连做两个梦都与罐子有关,很想再上去看看,找找有什么线索。我掏出烟,让了一根给何六总,点着了,猛吸两口,壮壮胆色,和何六总一起上了楼。不知是不是那两个梦的缘故,我虽只来过何六总办公室一次,但对这楼里却很是熟悉,一楼电梯关闭了,反倒是我拉着何六总,穿过大堂,转到楼后的备用货梯,一起上了楼,弄得何六总诧异个不行。

到了何六总办公室门口,看着他掏钥匙开门,我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场景无比的熟悉,一定是我曾经经历过的,难道又是“死神总敲两次门“吗?一个念头忽然闪现,虽然不合情理,但我完全无法阻止他脱口而出。“何六总,假如咱们进屋后,发现那罐子摔碎了,你答应我,我下午开会说的那个埋祥瑞的营销方案千万不要执行,行吗?“何六总显然没理解到我到底在说什么,咦了一声,钥匙在匙孔“叭“的一响,门己经被他拧开了。

“罐子和营销方案有什么关系?你今儿是真喝多了。这罐子……“何六总拧开门,打开灯,和我预料的一样,何六总僵在了原地,表情愕然。罐子的碎片就散落在大班台前的地上,和一些白灰样的粉末搀杂在一起,绿油油地一片。

第四十九章 罐中人(下)

我把何六总拽到楼下,两人闷抽了半包烟,才对他说,“见这罐子第一面,就觉得它象个尸骨坛,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罐子上面的图案,我几年前在北京见过,代表了一个久远的风水秘密,所以我才劝你别留着这个罐子,挨上这个,没什么好事。(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之后,我把当天做的两个梦讲给了他,只是关于方摸金那段没说,一来,何六总不认识,二来,那故事太长,一时也讲不清楚,三来,我那时并不确定方摸金与玄门的事情有关。在我讲述的过程中,何六总一言不发,冷静地让我惊异,我讲完后,他呆呆地看着办公室还亮着的灯。又点上根烟,开始缓缓给我讲起了那罐子的来历。

何六总告诉我,那罐子并不是他项目施工队挖出来的,而是在太原从人家手里收来的,之所以那么说,是怕直接送我,我不愿收。这罐子是不是尸骨坛,何六总并不清楚,但那人告诉他,这件东西就出在晋南,过去一个叫娃娃坟的地方,现在已经没了,前几年修新政府大楼,那片全平了,这罐子应该是五六年前挖的。

“娃娃坟?老何,娃娃坟是什么?“我好奇起来。

“我这也是听晋南的老人说的,过去,特别是战乱和大灾年代,小孩子夭折的很多,但晋南风俗里认为小孩早夭是不祥的,不能埋进家族墓中,就全部放到一个地方统一埋葬,久而久之,这地方就称之为娃娃坟。“何六总说的平静,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比如,这罐子是如何出现在娃娃坟中?而罐上怎么会有海眼井的标记?

何六总没在意我的疑惑,接着往下讲,因为娃娃坟葬的简陋,也就没什么盗墓的光顾,地野的不行。但几年前,新政府大楼挖地基时,在娃娃坟下,还是发现了一个大型的唐墓。刚发现时,施工队的几个民工起了贪念,想自己下墓盗些东西去卖,结果,当晚下去了六个,一个都没回来。出了大事,施工单位只好报了警,公安局,文物局封锁了现场,工程也因此停工的半年。后来,跟据文物部门的对外公告,说这座唐墓之前多次被盗,几乎被搬空,没有找到多少有价值的文物,而私自下墓的四个民工,尸体在墓室中被找到,都是因为墓内氧气不足,窒息死的,告诫大家不要私自下墓,要及时通知有关部门云云,这娃娃坟的盗墓案至此算划了个句号。(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何六总晋南的项目离新政府大楼很近,又是有唐墓故事吊着,平日里和相关部门打交道多,拉关系勤,酒桌上喝高了,也会闲扯些奇闻异事,一来二去的,还是打听出了一些与官面报告不同的东西。一个是,那唐墓规模很大,而且下面有四通八达的假墓道,墓上还建有个三进的祠堂,下去的几个民工,根本没进到墓里,是死在了祠堂里。二是,当日下去的确实是六个民工,但最终只找到四具尸体,另外两个人哪里都找不到,凭空消失了。三是,墓虽被盗过,但文物局还是从唐墓里清理出了很多东西,但清理工作是突然停止的,好象是因为考古队也有人失踪,而清理出的文物被整车整车秘密地运走了。四是,考古工作中止后,负责回填的,并不是文物局,而是部队专门派的人。五是,新政府大楼的建筑规划因此做了很大调整,向南平移了一百多米,以至于现在政府办公楼前多了个大广场,多了上百棵大树。何六总当时只是好奇,八卦了这些秘闻,但没想到他今年三月份,出差去太原,闲来去逛开化寺铁匠巷的古玩市场,才和那大罐撞上了。

何六总讲到此处,我忽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即有甜水园小院的味道,又有点常爷在北京地铁工程里故事的影子,而我梦中罐子里方摸金那张惊恐的脸,似乎是串起这一切的钥匙,但这些事件间错综复杂而又细微难觉的联系中,我依旧有很多疑问找不到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卖你罐子的人是不是姓方?贼眉鼠眼,还留了缕小黑胡?“何六总摇了摇头,说了句,“这人是谁?没见过。“他的回答让我略有些失望,但并不影响我对他故事的兴趣。

在铁匠巷,何六总无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开店的年纪不大,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戴了幅眼镜,一副很斯文的样子。何六总和他聊了一阵,才得知他姓张,开这个店才三个多月。这张老板明显不是混行儿的人,道行还不见得比何六总深,最多算个看店的,但跟他合伙的很有些本事,但看他店里摆的,不是收货串货的路子,倒象是下地淘活的主儿。何六总知道这种店虽不起眼,但往往有些不是正路的东西,反倒容易出些好货,就留了心,每次太原办事时,就去店里坐坐,聊聊天儿,时不时淘几件小东西,没多久,就和张老板熟了。

大约五六月份时,何六总又去张老板店里串门,张老板把他拉到店的里间屋,从个大纸箱里抱出了那个大罐,何六总上手一看,知道八成是个真东西,但又看不明白是个什么,心里一盘算,心中无底,棋走险着,就径直问了这东西的来路。贩古董这行,私下的交易,最忌讳两件事儿,一个是问东西的出处,另一个就是下了订反悔。何六总这一问,还真是把张老板弄了个左右为难。看得出张老板这次是真想出货,恼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告诉何六总,真心要,只能告诉从哪来的,但决不说怎么来的。

张老板这一透底儿,真把何六总吓了一跳,原来这东西正是出在晋南新政府大楼下的唐墓里。按张老板说法,这唐墓上面有个乱坟岗子,埋的全是早夭孩子的尸骨,被称作娃娃坟。据说,晋南的这个风俗本身就是为了隐藏那个唐墓。张老板的合伙人早盯上了这个墓,费了番功夫,进去一看,才发现凶险无比,那墓上面有个阴宅,机关无数,之前下来摸金的各朝各代都有,没一千也有八百,全都是有去难回,尸骨无存,他那合伙的也是九死一生,下去的四个,只有他一个出来,甚至那墓长什么样儿都没见着。也是机缘巧合,从阴宅反倒摸出了这罐子还有其它十几件东西。这几年间东西陆陆续续的出了,只剩下这大罐还在手上,一则这罐子市面上没有重样的,难辦真伪,另一方面,本身的烧造上,并无过人之处,算不上精品,看过的人不少,但问价的都不多。如果何六总有兴趣,钱少点儿都成。

何六总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和自己在晋南了解的情况全对上了,心下已是信了几分,盘了盘价,张老板要的也不算多,就花五万块买了回来。昨天见我喜欢,呆呆地看那罐子足有半小时,就有心送给我,哪曾想引出这么多事来,最后罐子还摔成了碎片。

那晚上,我和何六总在他公司楼下,一直聊到天光微明,他送我回了酒店,我已不好再提醒他这罐子的邪异,反正碎都碎了。我担心的是,我还会不会做那些和罐子有关的梦,再梦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还能承受。还好,倒头睡了,并无恶梦的侵扰,好象那些晦气,都与大罐一样,被摔了个粉碎。

第二天在酒店,中午才醒,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头脑变得清晰无比,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连带着甜水园小院,世杰与利婵的晋南故事,方摸金与我在国子监的一顿大酒,在常爷虎坊桥小院的几天深谈,有如过电影一般,一幕幕闪过,我终于意识到是什么将这些看似并无关联的故事联系在一起,又是什么让我看似听别人讲一个个离奇的故事,实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原因。但这些,恐怕也只有自己才能解决。我翻身起床,拿起电话,拨通了何六总的号码。电话的另一端,显然他也刚起不久,我让他给我留几块碎瓷片,后两天的会我就不开了,反正大家的营销思路基本统一了,我在不在都一样,我去趟北京,办点急事。何六总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叮嘱我路上小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那罐子摔碎的事,到底和营销方案的执行有没有关系?那个挖财神的计划他还是想执行下去。这个,我只能笑笑,告诉他那晚我说的那句话,只是当时突然冒出的念头,并没什么道理,何六总若不放心,请个高僧来给金蟾开开光,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正要道别,脑子里忽然又闪出个念头,问何六总,那古玩店张老板叫什么名字?何六总愣了一下,象是去翻包里的东西,接着告诉我,名片上写的名字是张岚树,但听店里人都叫他世杰。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心猛地一缩,电话掉在了地上。

第五十章 京城镜鉴(上)

听何六总报出了世杰的名字,我当时就有冲动,想杀到太原去,找世杰好好问问这故事的原委,可转念一想,还是先去北京,找趟文玩圈的大家老许,弄清罐子的事,更妥当些。(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于是向何六总问了古玩店的地址,就订了去北京的火车票,当晚返京去请教老许。

老许这人在北京古玩圈里很有名,有个五十出头的年纪,但长相显得很年轻,风度翩翩的那种,离了次婚,反倒成了少妇杀手,身边认识的富婆少说有一个加强连。老许早年是某出版社的编辑,体制单位,业余时间比较充裕,再加上祖上熏陶,就好上了文玩。他下水早,眼力毒,嘴能侃,又浑身书卷气,倒腾古董发了点儿小财,关键是文玩圈子里人脉厉害,串货的求他掌眼,手里有货的藏家,希望借他抬抬身价,连下地摸金的都巴结他金嘴一动,把东西洗成行货。按今天的话,老许那时算是文玩界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但盛则必衰,老许九十年代初,让人算计,走了回大眼,不但积蓄散尽,声名也大跌。具体什么事,老许从没提过,很少有人知道。

但从此,老许做人很是低调,绝少再和圈内人往来,九四年时,国内一家很有背景的拍卖公司组建,把老许请出来做了个艺术顾问,我也就在老许最低谷的时候认识了他。

九六年初,我大学毕业实习就在这家拍卖公司.这家公司当时牛到什么程度呢?它说这东西是真的,你说是假的,那第二天会有十几个专家在你家门口,拎着板砖等着拍你,直到把你拍成过街老鼠为止。为防被拍死,我估且称之为A拍公司.艺术品拍卖在当时还是个新鲜事物,好东西多,真东西多,预展的名人大腕也多.而我的工作,说好听点是拍模,实际也就是个'砍俺还补油“的碎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而老许那时闲在,就负责给新进员工和实习生做拍品培训。我好歹算是科班出身,大学上课虽不勤,但全国各大博物馆还是看得多了,比起那些关系户塞进来的,专业能力不可同日而语,成了老许带出来的少有拿得出手的学生。

我实习那年正赶上A拍公司的春拍,预展上有个成化年的青花九龙盘,直径近一尺,色款俱佳,一看就是个官窑东西,围观者众多,是那次拍卖的重推。一个香港藏家引起了我的注意,五十多岁,身上自带着一股儒商气。因他连续三天就在那柜子前转悠,看上去对九龙盘很是喜爱,估计是个潜在大拍户。依我当时见识,自是冲上去夸货好,讲历史、讲传承。记得培训时,老许告诉我这盘子首博和吉美博物馆里各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吉美那件还有点残,存世估计不超过五个。刚开始和香港人交底,炫点儿货,就被公司客户总监按住了,他非告诉人家,依他的经验,这东西的真伪存疑。当时我就不明白了,卖东西哪有说自己东西不好的?但客户总监那副真诚嘴脸,一下子让我觉得一定是欲擒故纵的路数,而香港人不住点头,说我懂的,我懂的,还恭维了A拍几句。这让我愈发坚信文玩行里也有童叟无欺的品牌老店。可香港人还是在展柜前不动窝,客户总监的脸色开始发青,找到公司副总在那儿不停嘀咕。

两天后开拍的日子到了,从第一件东西上台,连续几个屡创成交新高,让现场一片喜气洋洋。到青花盘子时,高潮来了。香港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微笑着频频举牌,而后排一个皮肤暗黑,满面凶相的胖子,一边擦手腕上的大金表,一边跟着举。很快,价被抬到了六百万。大金表有点冒汗,开始用大砖头打电话,语速很快。拍卖师则善解人意的放慢节奏,等着他。全场就剩下香港人和大金表还在举,估计竞争也有四五十轮了,香港人依旧微笑淡定,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大金表身上,这种无形的压力让他面目变形,他吼了句,“等会“,就拿着砖头电话,出了拍卖厅。香港人刚向拍卖师申诉,客户总监就飞奔过去,哈腰媚笑,全无之前淡定之气,香港人摊了摊手,说了句我懂的,就不再搭理客户总监。这是啥情况?拍卖过程中可以中断离场吗?我看见老许站我儿旁边,刚想上前问两句,他冲我笑笑,食指压在唇上,那意思似乎是等着看热闹吧。

“一千万“,大金表冲回拍卖厅,“再加老子弄死你“,一句话全场哗然,素质忒次了吧,整成黑道交易了?大家都轻蔑地看着大金表。客户总监又冲回去,按住大金表,二人不停交流,我心说,这演技高啊,大金表不会是A拍的托吧,这么个抬法,香港人不应了,不是亏大了?“一千零五十万“,坚定而理性,不到十秒,香港人又出手了。“去你妈的“,砖头电话划了个优雅弧线,飞到了拍卖台前,大金表被保安架了出去。掌声四起,既为这当日天价,也为难得的闹剧。拍卖师摇摇头,落了锤,客户总监拉着香港客匆匆出了拍卖厅。

本以为拍卖结束就算完了,但在A拍租用的酒店临时办公室,我听到了激烈的争吵,香港客已没了刚才的从容淡定,而是咆哮如雷,“我不可能放弃““我会去国际法庭告你们““没有信用,你们等着倒闭吧“A拍老总也很愤怒,“我们劝过你,你不听,是你的事儿““在大陆你就得按大陆的规则““你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抖出来大家都没好处“我借着端茶倒水想进屋再听听,却被气急败坏的客户总监赶了出去,到底啥事呢?

青花九龙盘以卖家违约收回告终,新闻也被A拍花钱封了,一切平静如初,几天后,我的实习生涯结束,走之前,和老许闲聊时,大概了解了故事的全貌。老许告诉我,大金表背后是个山西煤老板,他给某领导送了个假青花盘,并告诉领导过一段时间找个人安排上拍,他再以五佰万拍回来,领导的钱就正当合法了。可问题是那盘子太假了。A拍如果把它上了预展,就成了笑话,砸了自己的牌子。A拍不想失去高额的手续费,就真去借了个盘子参展,展是真,拍是假,一个过场而矣,客户总监负责劝退对盘子有意的买家。再周密的计划都有意外,香港客的油盐不浸,一千万天价让煤老板彻底崩溃,连行贿都有竞争,这世道煤老板招谁惹谁了?宁愿赔定金,赔补偿,赔租金,也撤了。连带A拍,手续费没收着,还倒贴了2百万违约金。

香港客是大赢家吗?也未必,看他后来痛心疾首的样子不像装的,你喜欢的东西你永远得不到,还卷入一场骗局,二百万对他有何意义?哀大莫于心死,反正他此后再没出现在任何拍卖会上。成化九龙盘事件里没有一个赢家,如果有,也就是我了,因为我坚决远离了这滩浑水,而保持了二十多年的身心健康。当然老许更是聪明人,拍卖会开始之前就递了辞职信,拿他话说,“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儿,但别想拿我名声玩儿,爷不伺候“赶情那天,老许就是个看热闹的。不过这段拍卖史的笑话倒是成了我俩的缘份,逢年过节我是必去老许家串串,我那有限的文玩知识也多来自他。而后来我去端门帮忙搭戏台的工作,也是老许拖的人使的劲儿。

第五十一章 京城镜鉴(中)

这次山西晋南罐子的秘密,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找老许,如果老许都一筹莫展,那真可能成千古之谜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到北京的第二天早上,我就杀到了老许家,不出所料,那半口袋碎瓷片往桌上一倒,老许戴上眼镜就钻了进去。那真是个寂静的上午,蝉鸣风清的好天儿,老许家的大会客厅里只有他翻动碎瓷片和我的哈欠声。也许过了一小时,或是俩小时,老许从瓷片堆中探出头,晃了晃捏在手里的瓷片,问了我一句,“小杰,这东西哪来的?弄到时就是碎的?“我简要地把这次山西之行以及罐子的来历说了说,老许却愣在那里,一副万难置信的表情,再不说话。

我知道他的习惯,想事儿时,谁打扰他,他跟谁急,随手捡起个东西甩过去,你只能祈求他手边没什么大件儿。我也不再说话,接着看书,老许却跑书房里去了。不一会,他又抱了本影印的手稿出来,皮儿黄角卷,放我跟前,手指在上面点两下,也不说话,转回桌子后面,接着拿起放大镜看瓷片儿。

我拿起手稿,书名是《三代镜鉴》,却没有署名。老许文玩收藏的强项是古镜,我还听他讲过他有本耗时十年撰写的镜谱一直没有发表,看来就是这本了。我拿起来翻了翻,主要是写汉,唐,宋三代古镜的渊流与发展,图文并茂,资料翔实。而宋代部分少见地侧重辽镜。翻到辽镜这章,有一个比其它章节插图更大的拓片,展开足足四开大小,是镜背纹样的拓片。其上纹样是春猎中海冬青捕食的场景,我熟悉“春水秋山“的来头,但出土的东西,玉器多,铜镜少见,确无疑是典型的辽代风格,只是纹样的铸工不算精致,反倒像刻出来的,让我很是诧异。这页的背后,还有这镜子的另一个拓片,却不是镜面,还是镜背,原来的纹样变成了阴线。阴线上面标注的是如碎罐子上一样的海眼井图标。我心下大奇,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个所以,这海眼井的图标,难道是刻在镜面上不成?可镜面刻上图标,还能是镜子吗?

见我大惑不解的样子,老许呵呵笑了.“还是学艺不精吧?走,带你见识见识去“他拉起我,进了书房,从书架最上层搬下个木盒,又从木盒中拿出个白绵缎的布包,打开。[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里面是面铜镜,和我在镜谱上看到的辽镜一模一样。从老许手上接过铜镜,正反仔细看了,并没有那些海眼井的图标。这让我更是困惑,问老许,“镜谱上标记的符号,这镜子上怎么没有?“

老许打开书房的台灯,这台灯上是个硕大的灯泡,亮起来不亚于聚光电筒,和秀气的灯座比起来,显得很滑稽。老许把铜镜往台灯后一放,墙上立刻反射出铜镜的一圈暗影,然后,老许慢慢移动铜镜,墙上的影子由深变浅,由虚而实,隐隐的那些漩涡状的海眼井图标清淅起来。“透光镜!“我惊呼一声,老许笑着点点头。

透光镜这东西我曾经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真有其事。透光镜的技术据说战国时已有,只是没有实物资料。秦汉时达到顶峰,但汉代之后突然绝迹,《梦溪笔谈》《古镜记》中都有明确记载,现今我们能看到的多为汉代透光镜,全国不超过百个,没想到老许手上竟有一面。可眼前这镜子明显是个辽镜,北宋年间怎么会还有透光镜被铸造出来?而上面海眼井的图标又意味着什么呢?我的疑惑更深。老许递我根大中华,自己也点上,开始缓缓地讲起这面镜子的由来。

“还记得九一年我走的那回背字吗?“

“说是您花了大价钱买了个假货?“

“就是这面镜子,我把祖上的小院都卖了,为买这镜子,前前后后收藏的东西大多也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不堪回首啊,但放在现如今也还会再做一次……“老许语调波澜不惊,但平静中很有一股阴冷的力量。

那是九一年的春天,老许一个饭桌上的朋友带了个人找到他,拿着这面镜子。带来的这位是河南安阳人,姓金,江湖上称作金不奂,做了十几年倒斗的卖买,看上去却穷的叮当响。他告诉老许为这镜子,自己家财散尽,老父重病在床,实在没了办法,才想着把镜子卖了,可来了北京,去了几家古玩店,都说他这镜子是民国仿的辽镜,值不了几个钱。没办法,只有托朋友找到老许,不求老许花钱买下,只求他能说两句公道话,让这镜子在京城里能有个出路。

这故事听上去象个套路,但不好折了朋友面子,好歹大老远找来的。老许接过镜子,仔细瞅了瞅,第一眼的感觉确实是假的。为什么?辽金铜镜皆脱胎于宋镜,与汉唐不同,镜体较厚,边缘突起,外圈装饰较为简单。但这个镜子虽然纹样是典型辽代风格,但镜体很是纤薄,大约是一般辽镜的三分之二,更象是汉镜的规制。另外,为了方便铸造更精细的纹饰,汉镜中锡,铅比例较高,颜色更青绿古拙些,而宋辽铜镜,追求镜面的反射效果,自然铜的比例高,颜色黄白些。而这镜子,规制,金属配比是汉镜,纹饰又是辽镜,如此明显的矛盾,古玩店鉴定为民国仿古,没什么错,准确说来还属于仿错了的。老许把自己的判断径直告诉了金不奂,也顺便劝了他两句,古玩圈里,谁又能不打回眼呢?镜子也别卖了,早点回家照顾老父,若真没钱回去,路费我帮你出了。

金不奂怔了半晌,摇摇头,叹口气,嘟囔了句,“想不到许爷这样的人物,也只是名头大,却识不得千古重器。“许爷那会儿正是意气风发,眼高于顶的时候,哪受的了这挪噎,竟和金不奂打了个十万元的赌注,若假,金不奂当场砸了镜子,若真,许爷当场给钱。这时,金不奂从包里拿出个手电,把镜子对上墙壁,拧亮了,往镜面一照,墙壁上顿时映出了镜圈上的纹样,以及很多漩涡状的图标。“透光镜!“老许失声惊叫。金不奂点点头,说道,“许爷,这十万块您给不给都行,只求您给这镜子正正名,帮忙找个买主吧。“

我完全能够理解许爷当时的震撼,一件只存在于传说的瑰宝出现在你面前,二千年的智慧,失传已久的技艺,匪夷所思的来由,哪一样都让你绝无可能放它溜走,哪怕是赌上全部的身家包括性命。于是老许开口问价,于是金不奂报出了两百万的价码。这笔钱在那个年代绝对算得上天文数字,老许犹豫了片刻,还是提出一个条件,毕竟是笔巨款,金不奂要告诉他这镜子的来历。在老许看来,透光镜的铸造技术史载在汉末已失传,当时发现的全部是汉镜,且整个中国不超百面。眼前这面是透光镜毫无疑异,但纹饰是辽代,那只有一种可能,透光镜并没有失传,至少延续到了北宋。这无疑是个重大的学术发现,远不是金钱所能衡量。假如,这镜子是盗墓所出,那么研究出土的墓葬,则是镜子断代的直接依据,重新下墓,找到其它证据,比研究镜子本身更重要。

果如老许所料,金不奂在金钱的诱惑下,说了实话,这镜子确是倒斗所得,但盗的却不是墓,而是个阴宅。金不奂说,在河南安阳西北有个小村,有一年大旱,村里的深水井都干了,但晚上,村里人听到井底有唱戏的声音,还有锣鼓点儿,觉得是闹了鬼,都不敢靠近。村里有几个胆儿大的后生,白天从深井下去一探究竟,结果发现井底有条地道,四通八达,覆盖了整个小村的地下。可下去了四个,只回来了一个,回来的那个仿佛一日之间老了二十岁,神智也不大清楚了。村里人认为井下的地道是阴间的入口,邪气太重,就把古井给封了。金不奂家离这村子百十里路,他回家过年时,听到了这个口口相传的奇闻,开始动了心思,他觉得那井下的地道很可能是墓道,村子下面有个大墓。

金不奂买通了村支书,又以建小砖窖为名,花了十万块,买下了古井所在的那所老宅,开始准备装备和人手。可金不奂也遇到了个大麻烦,那就是没人敢下去,他原来的伙计大多是安阳周边的人,都听说过井下的凶险。金不奂没法子,一方面多花些钱从外地雇人手,另一方面给自己的伙计许下了十五万的安家费。耽搁了些日子,才湊齐了八个人,下了井。但金不奂在井下遇到了什么,他死活不愿回忆,只告诉老许,九死一生,八个出来两个,只弄出了这个镜子和几个陶俑,却要再出一百来万的安家费,眼瞅死者家属堵门,金不奂这才急急火火想把镜子弄北京来出手。

听到这里,我不禁产生了个疑问,问老许,金不奂又是怎么知道这是个透光镜的?老许笑笑说,若不是金不奂无意用手电照那镜子,投出了上面的漩涡纹,他们俩估计也走不出那地道,也是命啊。

“于是您就卖了房子藏品,借了外债,买了这镜子?“我总算是缕清镜子的脉络,谁知老许摇摇头,继续说道,“哪有那么简单,那时,两百万我还凑得出,四处借钱是因为后头的事儿。“

第五十二章 京城镜鉴(下)

老许心里头放不下对镜子断代的疑惑,就以买镜为要挟,让金不奂带自己再下一次安阳那口井。(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起初金不奂死活不干,拿了镜子都出了门,后来又下了决心回来,双方说好,老许再出一百万,金不奂去找几个帮手,有运气带出来的东西,老许一件不要,全归金不奂,三个月后去安阳下井。之后,老许卖房子,卖东西,借钱,凑足了费用,就去了安阳。

闲话不表,老许一行到了那老宅,在那口井旁,老许也是吃了一惊,一是那井台斑驳,上面绳索长期磨过的凹痕已有了一指多深,看来年代非常久远。二是井出奇的深,离井沿足有六七十米,而从井底冒上来的凉气,几乎能把人冻住,好在已入秋,大家带的保暖衣物充足。于是,加上金不奂找来的当地帮手,一行七人,拉上绳索,下了井。果然,离井水约四五尺的地方,有个小暗洞,高宽只够一个人爬入。依次爬行了大约一两丈,洞穴才宽敞起来,人可以直立前行。老许摸了摸洞壁,全是青石垒起,布满青苔,也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但能以青石垒壁彻顶的,八成是墓道。往里前行了几百米,隐隐传来了水流声,在深黑寂静的洞穴里,愈加地清晰。老许停下来听了听,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叫住金不奂问道,“上次你们下来,洞里有没有见到什么活物?“金不奂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见到,但也可能是没注意。““不会,一般的墓道,如有水流经过,透气又好的,一定会有些蛇鼠昆虫之类,可这里,好象连个活物都没有。“

老许正说着,忽然在水流声中,隐约有古琴之声破空而来,空灵铿锵,愈发清晰,直刺耳膜。金不奂脸色大变,低声告诉老许,赶快找路绕,上一次他那几个弟兄就是被这琴声迷了心性,失足跌下山崖而死。老许心下困惑,这墓道之中,怎么会有山崖断谷,还不及问,金不奂已领着几个人,左绕右拐,向墓道深处走去。待老许再抬脚时,忽然感觉浑身的血流如凝固般,思维也随之变慢,举步维艰,眼前金不奂几人的身影,也象隔了一层淡淡的水幕,变得扭曲变形,而自己呼唤金不奂的声音,在水幕中震荡跳动,搅得水幕留下一串串的水波。手上电筒的光线也是忽明忽暗,穿透那层水幕时也不再是笔直的一线,而变得扭曲如蛇行。(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也许十分钟,也许一小时,甚至更久,老许一直在这种不真实的空间里缓缓而行,他在这死寂中唯一能做的就是数自己的步数,当那种异样状态消褪时,他知道向前一共走了一百九十四步,而这百余步却如同走过生死般地沉重。

再往前走一段,流水声,琴声渐渐听不到了,而金不奂那几个正坐在墓道墙边,喘着气,看来也都体力不支。老许走到金不奂旁边,问他是如何找到走出来的岔路的。金不奂指了指手边那镜子,告诉老许,有漩涡纹标注的地方就离那水流和琴声不远了,而沿着更深的纹路方向可以绕开漩涡。这镜子隐藏的纹样竟是这大墓的地图?老许觉得这说法有点匪夷所思,但金不奂催促老许快走,阴宅已不远了。

这故事我听到此处,已完全掩示不了自己说话的欲望,一想,九门提督常爷嘱咐自己,他去世之前,海眼井和玄门的故事不能讲出去,而现在己没有了约束,老许在安阳明显进入的也是海眼井,我很可能由此解开这个萦绕多时的秘密。于是,老许家大客厅的后半晌是属于已经时空错乱的我的。在我兴奋的从老许把我安排进文化部的公司,讲到端门的诸多灵异,着重叙述了北京地铁里的惊悚往事,特别是常爷对海眼井、玄门的解释与推测,老许则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直到我讲完也未发一语。难不成老许就没碰上常爷所经历的?我有些疑惑了,停了一会儿,老许才开了口,原来故事的进程与常爷的完全不同。

老许和金不奂一行人又走了一阵,金不奂停下来,掏出了个金属小酒壶,递给老许,说下面太阴冷,喝口白酒再走。老许平时不怎么喝酒,但看金不奂找来的伙计们纷纷拿出酒壶喝上了,身上也确实冷得刺骨,没多想,灌下两口,虽然身上立刻暖和些,可刚一迈步,就觉得头晕的不行,看人成了重影,力气也如抽干了一样,无力的倚着墙坐了下去。那一刻,老许猛然明白,金不奂的酒不对。在他失去知觉前,朦胧中看到金不奂蹲在他身前,对他说“许爷,对不住了,上次进来就知道这镜子离不开阴宅,太邪,但我前前后后扔进去了不少,总得赚回来不是?您也是真喜欢这镜子,就让它在这儿陪着您吧,我知道您是非要去那阴宅看看,但我是不敢再去第二回了,您自己保重,有运气出去的话,镜子就别带出来了,留在下面,我可是提醒您了。“说完,把铜镜放老许旁边和那几个伙计又原路折回去了。而老许浑身无力,天旋地转,晕死了过去。

讲到此外,老许停了下来,拿着烟,呆呆地望着窗外。我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全黑了下来。“那您去了阴宅吗?又是怎样出来的?这镜子有什么邪异的地方吗?“我心中依旧有很多末解的谜团,抢着又问道。老许摇摇头,“我的胆量你知道,就算金不奂不下药,我也未必敢接着往前走,那种丧失时间的真空感任谁也不愿再尝试一次。出去并不复杂,金不奂没想真害我,只是不想再去阴宅走一趟,没带我走太深,我手上又有镜子,走回去没用多长时间。镜子本身的邪气是很重,带镜子回北京后,我很长一段时间失眠,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敢睡,睡着了就会做梦,那种完全不是你自己的梦,一个陌生人的梦,而且非常真实。“

我完全搞不懂老许说的陌生人的梦,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梦,老许看出了我的困惑,挠了挠头,继续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费解,比如,我会梦见,又进入那条墓道,又进入那段冻结住的时间,费了很大力,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条河的旁边,连忙去河里洗把脸,喝口水,结果一看河里的倒影,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再比如,有时你刚开始做梦,你就知道那不是你的梦,梦里的环境,梦里人对你的称呼,梦中人的行为方式完全不是你。“我点点头,明白了老许的意思,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梦到底怎么来的,难道真和透光镜有关?我内心里依旧表示怀疑。

“那一段,我被这些梦困扰,一天能睡十几个小时,还不醒,会莫名其妙去一些地方,见一些陌生人。到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却对那个地方无比熟悉。那阵子,圈子里都传我走了回大眼,家财赔尽,不敢再在圈儿里混,那说法其实就是这么来的。更厉害时,经常梦游,一出去能走十几里地,白天也会,正和别人聊天,忽然没意识了,站起来就走出去,还说一些河南、山西的方言。后来,真不敢出门了,一直觉得有一天,这梦就不醒了,我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没多久,婚也离了,媳妇每天都觉得是个陌生人睡旁边,受不了了。那阵子,我大师,高僧,仙道见了无数,除了说我撞了邪,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我后来也慢慢觉得,这些都和那镜子有关,把镜子收起来,症状好了些。后来,我把能回忆出来的梦都记在了一个本子上,写着,写着连字迹都不是自己的了。那会儿,真是害怕啊。“看得出,那些事对老许影响很大,连现在提起来,浑身还会不自觉地颤抖。老许又点上根烟,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好在后来,我有一个同学,安贞医院心理咨询方面的专家,帮我做了一段的心理调整,又是催眠,又是药物冶疗,这才活过来。“

老许拿出白锦缎,把透光镜包好,重新放回木盒,拍了下我的肩膀,自言自语般说到,“小杰,常爷的遭遇和我很像,风水的事我不懂,他说的海眼井,玄门应该就是我在安阳遇到的东西,你那晋南的罐子也应与这有关,但我后来的失眠怎么好的?不再去看那镜子,别让镜子见光,自然什么事没有。所以,那些符号标记很邪气,你也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我点点头,心里却想,我不去查,架不住它来找我啊。我朝窗外看了看,已是夜深,看着老许也很疲乏,就告辞出来。

老许把我送到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很奇怪,他却又返回屋里,把那镜谱书稿的影印件和一个笔记本拿了出来,交给我,摇头笑着说,“这镜谱原稿送你一本,你那脾气我还是了解,外表谦和,实则执拗,保不齐什么时候,又要去搞明白原由,这镜谱可能会帮上点忙。笔记本里记载了我那些怪梦,你以后也许会有用“我接过镜谱和笔记本,又问他“老许你到底有没有到那阴宅,有没有搞清透光镜的铸造工艺是不是传到了宋代?“老许轻叹了一声,说“看了你拿来的碎瓷品,我忽然有了个推测,如果这些符号真如常爷所说,代表了一个惊人的风水秘密,那一定有人希望隐藏或掩盖它,所以,这镜子本身是汉代的,需要掩盖它时,它就成了辽镜。但人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老许翻过镜谱,指着背面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如果你以后被失眠缠上了,就给这人打电话,当然最希望你永远不用这个号码。“

第五十三章 晋南余音(上)

从老许家出来,老实说,去太原找世杰搞清故事原委的心思淡了很多,一方面,老许关于陌生人侵入梦境的事过于骇人听闻,另一方面,所有的异象本身与我自己的关联并不直接,我除了撞上黄大仙,电脑遭了毒,心灵上被惊吓两回,也没什么大碍,何必上赶着去撞邪呢?异人们给我讲述的,只当个故事来听吧。(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这样想了,就在北京多住了十几天,探亲访友,日日聚会,晋南的事渐渐淡忘了。十几天后,订了回重庆的机票,忽然何六总的电话来了,他急着问候了两句,便请我再去趟晋南,说挖祥瑞这事出了问题,他先去趟五台山,约我三天后去晋南碰头。何六总一副焦急的样子挂了电话。我一想主意是我出的,我怎么也得去看看啊,就退了机票,改买了去晋南的火车票。

到了晋南,何六总还没回来,我去了上次何六总安排的酒店住下,就蹓跶去了他的房地产公司。路过项目门口,却发现停着两辆警车,还拉着警戒线,心说,何六总弄的阵仗还挺大,公安都请来了。进了何六总公司,秘书小王是熟人,何六总电话里也说让我到了先找小王。看着小王正忙着接电话,我就找了个椅子坐着等他。他冲我点点头,看他双眼通红,面色灰白,似乎熬了一夜。电话里,小王似乎在帮何六总推一个采访,挂了电话,小王把我拉进何六总的办公室,一边给我倒茶,一边说:“朱总,出事了,挖财神出事了。“我把小王拉到沙发上坐下,从他毫无条理的叙述中,才慢慢搞清了事情的经过。

我走之后,在何六总的主持下,挖财神的工程紧锣密鼓的展开了。只用了三天时间,一个石雕描金大金蟾被从山东运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河南师傅。金蟾在醋酸缸里泡了两天,又用柴草烧了一日,之后就埋在工地厕所后面。三天后挖出来一看,至少老了五百岁,黢黑黢黑,还冒了点油光。河南师傅又拿出瓶棕色药水,往砚台里一倒,那股酸臭味能把人熏出去两里地,但大师就是大师,河南师傅口罩都不用,拿起大号狼毫,蘸上药水,时而笔走龙蛇,时而清风晓月,在那大金蟾上描画了整一天。傍晚,何六总再去看时,己然是历经千年香火,命气冲天的宝物,特别是那金蟾舌头,打磨得光滑透亮,浸泡得油色上浮,真像是千万人摸过的神迹。(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何六总见了大喜,心说不愧是河南大师傅,技术高啊。

我到的三天前夜里,何六总带着乙方单位几个老总、十几个工人,在工地预先留好的位置,上香祭拜之后,开始挖坑埋金蟾。原准备挖下去两米就开埋,哪曾想刚挖了一米多,就有黑水从下面涌了出来,腥臭无比,大家急忙退了开去。何六总高价请来的风水先生张大师,惊惶了一下,马上满脸堆笑,凑到了何六总身边,直说恭喜。何六总刚被熏得胃里反酸,再猛一看张大师满口黄牙,终于忍不住蹲一边吐去了。张大师却还追了过来,“五行有云黑主水,水生木,黑水上涌正是浮财归聚的格,这地气是极难得的.……“总之,这一铲下去冒黑水可是大吉之象,贵不可言。

众人无奈,只得在张大师的带领下,向南又移了十几米,刨了下去,这次倒是顺利,二米的坑很快挖好,众人将金蟾放了下去,填好坑,又在上面压了青条石做记号,又随大师烧了遍香,已是后半夜,大家匆忙散了。回去路上,策划公司老总拽住何六总,满脸不安,告诉他,自己最近看了两本盗墓的小说,这冒黑水是下面有古墓啊,咱埋了东西再刨,破了地气,会不会招上邪事?何六总大笑,真有个墓还不好,显得咱那大金蟾更真了。

可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老天下棋,谁又能看得透呢?第二天,按张大师算的时辰,何六总众人开始挖金蟾,先用挖掘机开出一米深,百十平米的坑。然后安排四个工人从青条石标注的位置往下挖。可挖到两米的位置,大金蟾没出现。难道是标错了位置?大家又向四围扩展,没多久已挖出了一丈见方的大坑,金蟾还是踪迹全无。这下大伙全愣住,这可太邪了,挖个祥瑞都有人劫胡吗?难不成让小偷偷了?偷个假蛤蟆又有什么用呢?何六总也没撤,只好喊工人继续向下挖,这一挖,还真挖出了问题。

工人往下挖了不久,果然碰上了硬物,把土刨开,这东西可比金蟾小了不少,三四十公分高,象是个陶俑,还有黄绿色的挂釉,和泥水一搀和,别提有多难看。大家都傻在原地的功夫,工人们又刨出来七、八个,往地下一摆,没一个重样儿的,个个造型鬼异,阴气森森。大伙正对着陶俑出神,忽然身后一片嘈杂之声,一大拨男男女女扛着摄像机,拿着麦,挂着相机,蜂拥而至。对着陶俑一劲儿猛拍,另外几个围住了何六总,要求采访。

“何总,工地挖出的这些都是财神吗?““何总,这个陶俑为什么有三个头?““何总,挖出这些文物,会不会暂停项目施工?““何总,你怎么判断挖出的这些是财神?“何总几次想挣脱出来,都被记者们拽住,脱不开身,而且问题是越来越多。何六总幽怨地瞪了一眼广告公司崔姓老总,崔总摊了摊手,无奈地转过脸去。何六总正琢磨怎么挣脱出来,忽然发现记者们和摄像机都不再纠缠他,而是转向一边,大呼小叫。何六总庆幸地擦把汗,脚下却猛然强烈地震动了一下,巨大的撞击声让人心悸,之后一股股的烟尘立刻将众人卷了进去。

烟尘散去,众人己跟那些出土的陶俑没多大区别,这时,何六总才知道,工地上一个塔吊倒了,砸死了两个工人,伤了四个。众人都向事故地跑去时,张大师却从后面拽住何六总,一双小眼藏在灰土之中,也看不出什么个表情,从布包里拿出个信封,塞给了何六总“何总,这两天工地的事儿太邪气,在下学艺不精,这钱我也不敢拿了,您五台山另请高人吧。“说完,转身一溜烟地跑了。当晚,工地的工棚又莫名其妙失了火,虽没死伤,但有一个工人却被什么附了体,嚷嚷着“玄门出,百鬼生“又跑去食堂放火,被工头带人按住,捆去了医院。这下,大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何六总费了很大力,终于封锁了新闻的流出,也没心思再找金蟾去了哪,直奔五台山请大师去了,临走时交待秘书小王,我赶来后,让广告公司的崔总配合我跟媒体对接,编个故事,解释一下陶俑的事情,遮掩过去就行。我心里话,我连挖出什么都没见着,咋忽悠媒体啊?可小王见了我象见了救星,拉着我去了办公楼地下室。挖出的陶俑,全堆在了下面。路上,小王手机响了,是广告公司崔总打来的,告诉小王他抗不住了,媒体把他家都给围了,公司里也有媒体安营扎寨,说是外地媒体都开始往这儿赶了。小王无奈地看看我,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心一横,朝小王点点头,小王就让崔总回复媒体,明天下午在公司搞个事件通气会。崔总这才如释重负地挂了电话。

我和小王下了地下室,虽说已快入秋,但晋南的下午还是烈日当头,有个三十多度,但那地下室里温度要低至少十度。地下室里,日光灯左右排两溜,倒是很亮,可变压器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搞的人心烦意乱。我跟着小王走到地下室尽头的房间,他打开门,按亮灯,我进门的刹那,却如看了美杜沙双眼一般,石化在了原地。

我看到了个熟悉的东西,就在面前,这雕像弓着身子,一条大尾巴盘在后腿旁,三个脖子向三个方向伸出,三个头却都朝向前方,六只眼睛从三个角度注视着你,让你觉得你永远无法遁形。这不正是曾让我多少个夜晚无法安睡的三头镇墓兽?那个让世杰一身晦气不得不重新埋回去的黄鼬精?怎么世杰没埋回榆次,而弄来了晋南?还是又挖出了个一样的?

我强压恐惧,不去看那三头镇墓兽,蹲下身,去看另外几个,其中有人俑,却头大得和身体不成比例,也有动物俑,都凶像毕露,嘴里叨着羊,马等牲畜。还有一个陶楼,上下三层,却明显塑歪了,仿佛要垮塌了一般,一个个小窗都冷气四散。这高高低低的一排,没有一个正常的,最要命的是,不顾你站在什么位置,你都能感觉到,背后三头镇墓兽冰冷的眼神。我一阵的心悸,再不敢呆下去,拉着小王出了地下室。

外面艳阳悬空,我身上却丝毫没有一丝暖意,反而是周身虚汗直冒,脚下踉跄,小王连忙扶住我,一摸我头,告诉我有点热,就让我在一楼等下他,帮我安排了车,拿了点感冒药,塞给我,送我去了酒店。我就这么躺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就这么看着阳光一点点落下,就这么感觉着药物让我的头越来越沉,慢慢沉入了枕头,沉入床垫,沉入地板,最后躺在了酒店大堂的中间,形形色色,男男女女从我身上跨过,我又看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没有人注意我,我似乎与大理石地面融为了一体。

第五十四章 晋南余音(中)

离开酒店,我慢慢向何六总的项目工地走去。(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天己经黑透了,偶尔会有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并不正眼看我,似乎根本没注意我的存在。走了一阵,路灯也修到了尽头,隐隐的围墙现出了暗黑色的轮廓,扭曲而高大。工地则象一个匍匐于地的巨兽,张开黑色的大嘴,正将周围仅有的微光吸入无底的深渊。倒伏于地的塔吊从中间断成两截,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如那巨兽朽烂的脊骨,只在它旁边拉了几条警戒线。前几日里挖掘的大坑空无一物,只有翻出的新土,没收拾的工具散落一边,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我一直走到塔吊旁,也没见一个人影,就在坑边坐下,坑里稳约还半埋着些破碎的陶片。捡起一片,那纹如刀刻,釉若水凝。不再是深埋万千岁月,倒像是刚刚从窑里取出,带着炉火的温度。

“玄门方外几重台,琼楼万化俱尘埃,更深莫问将何往,古往今来一冢埋。“我的身边多了一个背手垂襟的黑衣中年人,深沉的诗句却似乎出自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心里并未有一丝的惊异,好象早知他就在我的身边,只是那样默默地听着。“一些人想保守一个秘密,一些人却想探寻并改变这个秘密,一些人总说天道难违,更多人却要以命相搏。其实,玄门的出现是个意外,没人知道它会带来什么?时空被扭曲,水脉风水术在今天己完全没有作用,但你看,依旧很多人以为得此秘术,便能富甲一方,真是可笑啊。”我站起身,走到他的旁边,和他一起去看馄饨一片的前方。这时,我顺着他的眺望处向前看,远远似乎有几个黑影在大探坑的边缘忙碌着,好象在向下挖掘,土渐渐堆成了个小坡,但一点声音也没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不一会儿,几人挖出了那个三腿大金蟾,放在了一边,又继续向下挖。我看那黑衣人并无反应,也就默默地看着。没多久那几个人从坑里抬出了一个大石匣,黑乎乎,份量还不轻,又有人不知从哪推来了个独轮车,将石匣搬放在了上面。我一下有了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这到底是什么年代,怎么还会用独轮车运送货物?可惜,距离太远,我无法从他们的衣着分辨特证,只有看着他们匆匆把石匣捆好,把金蟾推回到坑中,填好土,推着车消失在黑暗里。

那黑衣人还是静立不动,似要同黑暗融为一体。我心里还是想把那些疑惑搞清楚,就问道“那玄门到底是什么?”看不到他的面容,感觉不到他的情绪,甚至我都无法肯定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但那种对他的熟悉感却又不知从何而来,让我的心绪反而愈发平静。“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混沌初始,光阴始现。万千年亘古不变者,时间尔。混沌时,时间为一,今日世,时间为三,那么时间的二是什么?存于何处,止于何时,又往于何方?古今皆云鬼神,却道鬼神万化,因念不同,何解?玄门外,人世,玄门内,鬼境。但此鬼非彼云之鬼,另一世人尔,两世而交,玄门现境。“两世而交?”我努力消化着这虚幻而模糊的理论。道家的一、二、三,在我看来,就是我们美术造型的点线面原理,当然,这是个静态的造物,有了时间的贯穿,它才成为光怪陆离的纷纷世界。那么,黑衣人所说的时间的二元性,是不是就指的时间扭曲后,产生的平行世界?那么,世上鬼神之说便不是空想,而我们遇到的灵异,便是另一个世界中人的同一事物的感官反射吗?“我不禁陷入沉思,但我需要一个准确证明,一个我亲身经历的证明。

黑衣人朝我点点头,又说道:“不入玄门,万象毌始,得入玄门,无为于心。相无可相,运无可运,你可想好?“说完,向前面无尽的黑暗走去。我愣了一下,这是否是一种指引?相无可相,运无可运是否说的是禅宗的偈语?但那种熟悉和信任感依旧占了上风,我不再犹豫,径直跟上了黑衣人。

但进入黑暗,却与常爷,老许,方摸金他们所描述的感受完全不同,既没有时间的停滞感,也没有飞快的流逝,除了完全辩不出方向,并没有什么异样。没有声音,没有光线,起初我还能感觉到黑衣人在我的前面,不久那种感觉慢慢消失了。黑暗中彻底只有我自己,心中隐约有了点紧张,好在走了不久,远处就有了光亮,还是灯火通明的那种,越走越近,我却越来越眼熟,这不是我住的那酒店的大堂?与我刚才出去时一样,没有人注意我,门童无视,前台无视,仿佛我就是空气般的存在。我坐上电梯,不用按键,便来到我房间的那层,刚拐过走廊却看见房间门口有两个人,正不停的敲着门,一个是何六总,另一个看不清面貌,却穿了一身僧袍。但他们却完全没有看到向他们走近的我,顿了一下,何六总又继续用力也敲着房门。

在那一刹那,敲门的声音仿佛从我的四面八方传来,而且声如惊雷,震得头嗡嗡地响,我完全不知身处何地,周边一切都开始飞速的旋转,旋转。我猛然睁开了眼睛,我正躺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床单洁白,却满是汗渍。而门口确实有清晰的敲门声传来。是个梦吗?还是我刚刚真的出去转了一圈?我无从思考,只觉得醉酒醒来般的头痛。从床上爬起,发烧的症状倒是消失不见,开了房门,正是何六总与那和尚,我忙把他们让进屋,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想到梦中看到走廊的场景,越想越瘆的慌,难不成那跟本不是梦?

何六总看我脸色很差,还有些呆滞,关切地问了两句,说不成新闻通气会推迟一天,我摇摇头,表示可以坚持。何六总迫不及待地把这些天发生在晋南的事告诉我,忽然撇见旁边坐的和尚,何六总拍了下头,忙给我介绍,“这位是五台山正隆寺的静闲大师,佛法高深,我特意请来帮公司解这些怪事的。”我忙起身,揖首也不是,握手也不是,只好拿起床上的茶杯,敬过去。静闲大师看上去五十几岁的样子,可却须发皆白,接过杯子,谢了一声,也不饮茶,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晓月秋风本无事,菩提树下难悟惮。施主,心中事重,故人难识啊。”我没想到和尚的开场白如此直指人心,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可静下心来,不再去想刚刚的怪梦,细看这静闲大师,面容确是有些熟悉。

何六总看我们面对面地发愣,问了句,“两位认识?”静闲大师忽然哈哈大笑,“何止认识,尘缘难了,病关难医,人生命数总相逢,是不是,小杰?”静闲这一笑,我脑中宛如雷击般闪过很多画面,枣树下小院,金台路市场,沈阳烧烤摊,我不禁脱口而出“老郝,怎么是你?怎么会出家了?”坐在我对面的不正是东北书商,二手诗人,甜水园小院的头一批访客,缈无音讯快十年的老郝吗?

“俗名己去何须问,何总跟我提了晋南的事,我就觉得里面有你,来了一看,果然是,天意如此啊。“何六总看我们熟识,放了心,便去忙别的。老郝早戒了酒肉,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个茶楼,喝茶聊天。

第五十五章 晋南余音(下)

那年的老郝,今日的静闲大师,在九五年底,与我和阿晁分别之后,人生如他担心的,急转直下,还不可逆转。[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先是,他的两本书没拿到书号,被出版社枪毙,而稿酬却先付了,手头一下紧张起来,接着,因为一本书的著作权,又被原作者告了,老郝接这稿子,哪想到写手竟是抄袭来的,事发,那写手跑了,老郝又平白损失一笔巨款。之后,家里后院起火,一堆事儿搅在一起,老郝大病一场,前前后后竟一个多月下不了床,送医院一检查,肺癌,还好发现早,没扩散。可这时,四面楚歌的老郝哪有钱治病?万念俱灰时,想到,自己手头有钱时,经常给五台山上一个不大的寺庙捐些功德,就给寺庙老主持写了封信,表示看淡了凡世,想去庙里落发修行。本未报多大希望,没曾想,老主持很快回了信,说他佛缘深厚,邀他去山西五台山一叙。这一叙,老郝呆在庙中快十年,名字也变了静闲。他淡看世事,修行认真,文化底子又好,没事就研究佛家经文,反倒渐渐有了些名气,为山上同道推崇,连病都慢慢好了。老主持看着也很欣慰,不但悉心指导,前两年圆寂时,把那小庙也交给了老郝。

世事无常,看老郝平淡地讲他的十年,我反而隐隐觉得,事情怕没他说的这么简单。那时北京书商圈子,二手诗人的名号很是响亮,因为几本书不顺,就上山清修,不念凡事,这得是多大的勇气。那肺癌,我看更不象,十年里,他精气神儿比原来强太多,不看病,不吃药,癌就能好,那医院还怎么赚钱?但这话不好明问,只好往事儿上引,就问老郝对晋南何六总的事情怎么看?

见我提这个,老郝反而郑重起来,一双眼又开始盯得我发毛。停了半晌,他才开口问我,埋祥瑞这事可是我出的主意?我点点头,但忽然觉得心里本不想说的事,一股脑往嘴边涌,拦都拦不住。就把何六总的罐,罐子引发的白日梦,去北京碰上透光镜,镜中的海眼井,连罐中方摸金所说“你不是死了吗?“也讲给了老郝。有虚有实,有经历,也有梦境,连自己的猜测都毫无保留。(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老郝听得入神,却始终直勾勾地看着我,象是要从我身上分辨出什么。忽地伸手抓住我手腕,翻过手掌仔细地看,我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手腕上仿佛千斤之力,纹丝不动。我索性放弃,等老郝看出些什么。

老郝回到座位上坐好,不再盯着我,倒是叹了口气,象是在整理思路,我心里忐忑,不敢再问,等着他开口。老郝喝了口茶,慢慢说了起来“小杰,其实晋南的事,你比我了解的多,也想得深,但有一点你忽略了。假如真有玄门,而玄门又可以变帝王气运,那保守这个秘密,破解这个秘密便都有意义,但如果玄门、海眼井早失去了原来的作用,那你去探求它又能如何?禅宗有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心中有,便放不下,处处受其影响,我心中无,何总的事反而看起来简单,解决更简单。“静闲大师这番话说得我云里雾里的,但似乎又有道理,很难反驳,只好等他的下文。

“小杰,我在五台山这十年,前五年在研修佛经,后五年却遍看诸家命修之典。佛云,梦通三世,前世,今世,未世,皆为修业。年轻时,也看过弗洛依德,荣格等西方心理学大家对梦的研究,今日看来,东方智慧于此,领先的很远了。密宗中本有一支便以修梦为入道的法门,集成三世智慧。而方外士修于此道的更多,阴正平,郭璞都是如此,你说的巫祝五姓,我之前多少也有所耳闻,但你却不知,五姓中有一姓主的是释梦。“确实,柳分阴阳,贾掌帝王,方氏祭葬,赵司天相,常家通鬼道。里面并无释梦的功能,但假若有,则贾、常两家的可能性大些,毕竟,帝王术里很大成份是占卜,而异象的发生,解释往往需要通鬼道。“可是贾,常两家?“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郝却摇摇头,告诉我,其实是方家。当然,老郝也是听师傅谈起的,末必是真,但我眼前却马上浮现出一张带着一撇小黑胡的瘦脸。方摸金是巫祝五姓方家的传人,那倒是很多事都说的通了,那么那年我和他在国子监小饭馆喝大酒时,他所说的很多都有所保留。当然,也可能是个巧合,尽管我不大相信。

“密宗修梦包括各派方术的修法,都是修心的方式,以这种方式进入别人的梦境,我从末听闻过,你说老许告诉你的,可能是佛教中梦通三世中的未世,是一种预知。所以他觉得很陌生,像别人的梦。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老郝说这番话的时候,己不像静闲大师,倒象是多年前甜水园小院里的老郝。我也不觉直起身,仔细听他的猜测。

“进入别人的梦境,除了自身的修炼,恐怕还需要一个地方,类似于海眼井,玄门一类的地方,能够产生时间的变化,同时有巨大的能量才有可能,就像佛经里说的光音天,当然,这些地方我没去过,但常爷,老许经历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地方。“老郝又顿了顿,很是郑重地提醒我,“小杰,百尺竿头须进步,空花镜里莫藏身。虽说心中坦荡,百鬼难近,但你执著于玄门事,怕是终归有祸事上身,听我句劝,不想不求,便无事。你说那时诡异之事由世杰而起,也许错怪了他,世杰那小子虽平时没个正形儿,但本性不坏,也有灵气,总之,世所见皆己见,你所碰到的都是你自己修业的因果,何时领悟,何时看开“

就在此时,何六总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我,金蟾找到了,就在坑边上埋着,头都露出了一点,怎会那天就没有发现?让我问问和尚,挖祥瑞的事还能不能搞?我把电话递给了老郝,老郝接电话的一刹那,又变成了静闲大师,不紧不慢地说道:“何总,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金蟾现身,本是天意,你想做,我便做,无关早晚,业不俱身。至于世人之口,无妨事,我先做个法事,开光九九八十一个小金蟾,贵客来,自由何总请了,保得平安。大金蟾何总房子卖完便请去小寺,替业主受些香火,也是功德。“听到这,我不禁向老郝竖起大指,赞叹道,论营销,僧道才是祖师。支应完何六总的电话,静闲大师朝我笑笑,“佛门本清净,俗事常自来,眼下事并不打紧,只是小杰你有点麻烦,方才我看了你的掌纹,血淤气滞,心火带了异象,修心的叫业障,修身的叫走火入魔,最麻烦的是命道相离,要屡遭变故了“从老郝嘴里听到这些,我竟没有一点恐惧感,反而想笑,老郝他不管穿成啥样,在我眼中依旧是“黄狗愁白了日头“的二手诗人。“烦请静闲大师渡我,您那儿有药吗?“一句话脱口而出,老郝也笑出声儿来。“你啊,没南墙也得自己砌一堵,自己撞着玩,早晚,有你哭的时候,到时再找静闲大师也不迟。“

送走老郝,我一下放松下来,至少何六总这儿有静闲大师,应无什么大碍。第二天,见媒体却是我强项,从财神文化的源头,到文财神,武财神的分流,从蟾宫折桂的由来,到中国尊蟾文化的兴起,连带着三头镇墓兽代表前世,今世,未世的三吉兽考证,进而导出唐代藏传佛教与本土宗教的融合之道。总之,晋南无愧中国财神发源地,自古便有诸神加持,蟾起禅兴啊。洋洋洒洒一小时,直说得台下记者如沐春风,睡到一片。紧接着,静闲大师开坛祈福,他端坐于工地大坑旁临时搭起的高台上,身后四个弟子肃穆陪立,口中默咏。忽的,头顶阴云慢慢散开,一天未见的阳光投射下来,打在静闲大师的袈裟上,金光四射,让人无法直视。顿时,台下人群一阵骚动,很多人在说看到了大坑上有一圈五色祥光,我虽未看到,但那一刻,心底的敬畏油然而生,虽听不清他咏诵的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台上坐的一定不是老郝。法事时间并不长,在几位领导的簇拥下,静闲大师离开了会场,广告公司的崔总立刻忙碌起来,每个记者都请了个小金蟾外加大信封,何六总彩带一剪,闪光灯一围,媒体通气会就算胜利结束。晚上又是欢宴一场,我却没什么心思,总在想要不要去太原找世杰聊聊,一时拿不定主意。静闲大师这种宴会自是不会出席,何六总告诉我,剪完彩大师就回五台山了,让他带了个信封给我。

我接过何六总递来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千块钱,和一封信,信里除了谢我当年的帮助,便是一句话: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

第五十六章 望出太原(上)

何六总项目大卖,完全在意料之中。夜夜小说网mht.la但却从没想过,会火成了这样。拖关系找人,彻夜排队,加钱买号,全款签约,这些表象都不足以让我对他顶礼膜拜。排队的人太多,想夹队的也就多,售楼中心不得不请来警察维持秩序,但哪想没一会儿,好几个警察都站队里,一块买房了。天还没亮,卖早点的,卖水的,卖烟的,卖水果的从四面八方涌向项目售楼处,毕竟排队的人多,消费需求大,可没多久,小贩们的车全靠墙边,人都不见了,倒不是城管检查,而是都挤进去排队了。更有开着大奔宝马车队从高速下来,带着一后背厢现金,直奔售楼处抢房的。那会儿,售楼小姐不够用,售楼保洁,售楼保安,售楼厨子,售楼水电工全上了,不用销讲,没人听,不用看房,嫌耽误功夫,那阵式,二十几年前买大白菜,抢手纸都没这样狂热过。我完全震惊了,连着看了好几天加推加推加推,渐渐麻木。但我在汹涌的人潮里,一直想的是我要不要去趟太原。见到老郝,我心里的焦虑和恐惧慢慢平复,即然十世古今,不离于当念,我心下坦白,无悔无恨,就算是无边刹境,又能奈我何?老郝说我要撞南墙,不凑上去,又怎知南墙在哪?心下有了计较,就准备找何六总告个别,直奔太原。

可进了何六总办公室,却见他愁眉不展的正发呆。“房子不好卖,你愁,房子大卖了,你也愁,何六总,商海无涯,得及时行乐啊。“我说了他一句,就在他的大沙发上坐下。“老朱,你说这挖祥瑞的事会不会损阴德啊?“何六总抬起头,两眼通红,说的却很郑重。“怎么了,又出了什么邪事?“我的心也提了起来,难不成还有静闲大师没处理干净的?“按说,房子卖火了,是大好事儿,可卖得快,公司就要提价,这两天一平米涨了一千多,可昨天中午有预售证的房源就卖完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我就把裙楼的商铺拿来卖,集团公司看市场火爆,直接定了七万一平米。“何六总满脸的抑郁,不停搓着手上烟头,烟灰在桌上撒了一片。“七万一平米,抢劫吗?城里最核心的地段,临街商业才两万多,您这荒郊野岭的,七万卖给谁啊?集团怎么想的?“我对这定价也是大呼不解。“那你还真就错了,二十套挂出来没一小时,就卖完了,你说是不是疯了?“这下轮到我傻在了当下。“卖完了你还愁什么?“我点了根烟递给何六总。

何六总曾经计算过,按现在这租金水平收房租,估计得九十多年才能收回购房款。这商铺产权才五十年,这二十套里有一部分是工建,能不能办下房产证还不好说。可昨天傍晚售楼部来了个大爷,都七十多了,烈军属,还是孤寡老人,拿了十几年的低补,却抱着现金来买商铺,说是儿子自卫反击战牺牲的抚恤金,又向亲戚朋友借了些钱。那时候只剩下一套位置最不好的,里面柱子又多,很不好用。接待的销售主管心里不忍,又不好说价太高了,有风险。就劝大爷别买了,骗他那套是领导预留的。可大爷当时就不干了,在销售部闹起来,现场的购房者也群情激愤,一致声讨,大骂销售主管囤积居奇。销售主管里外不是人,只好把大爷带到何六总那去了。何六总听了缘由,也是头大,开始劝大爷放弃,没想到,大爷掘劲上来,连何六总一块骂了,说,哪怕多出十万块,也要把铺买了,你们不是说一铺养三代吗?你不是说这房子底下是财神庙吗?不还挖出个大金蛤蟆吗?别人能买我为啥不能买?别人一买好几套,我就买一个铺养个老咋不行哩?还说要去找部队的领导来评评理,不卖给他和何六总没完。何六总实在拗不过,一咬牙把房给卖了,看着老人佝偻着身子在那签合同,何六总不由悲从心来,情绪一下从热卖的喜悦跌到了谷底。他所说的报应也是从这儿来的。

我又看了看何六总,他那情绪一点儿不像装的。只好劝他两句“何六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况且劝您也劝了,丑话也说了,仁至义尽啊。如果实在过不去,觉得赚太多了,可以让公司在项目打造,硬件设施上多投入一些,商业交付后免一段时间物管费,多做点造势活动,公司再买些消费券派发给小区业主,扶植一下,让商家能把经营做起来,总算是给买铺的一个交待。“何六总淡淡笑了笑,“怕是只能如此了,文物局的人昨儿来过了,工地下面真有个墓,而且规模还不小,现场施工可能会停一阵子。从拿了这块地,我就心里有一直不踏实,打那罐子开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虽说都逢凶化吉了,但我还劝你一句,回重庆吧,别再想着挖出点什么奇闻逸事了,和你一点儿关系没有,别再把自个陷进去。“我拍了拍老何的肩膀,笑着对他说:“操心你自己吧,好歹我没良心不安不是,放心吧,太原卖你罐子那人,我认识,很多年没见了,我就是去叙叙旧。“

从何六总办公室出来,小王送我去了长途车站,搭上长途车,晃悠了一下午,就到了太原。开化寺的铁匠巷很好找,只是到的有些晚了,巷子两边的文玩商店正上板收市。心想,今儿就先不找世杰的铺子了,估计去了也没人儿。往里走几步,有几家店还有顾客,来来往往有点热闹,我没什么事情,就进了一家叫养古斋的店转转。进去了才发现,店里的那几位估计都是附近店里的老板,凑过来喝茶聊天儿的。玩玉的,玩核桃的,玩红木,玩蜜蜡的,都有,很是热闹。还有几个估计是来卖货的,正和伙计在那儿点验,也没人理我。我就在柜台边的博古架旁慢慢端祥,摆外面的果然好东西不多,倒是那几个闲聊天的吸引了我。

“老五,你说紧里头那岚树斋是个什么来头?今儿又好象出了个三彩俑,东西是真好,这礼拜倒腾出去四个了吧?““别老盯着陶俑看,出不了大价,你看过他后面的玉没有?至少有两件能上图册,说是上礼拜北京的藏家都来看过,定金都下了。““我看他们那店就是一帮下地摸金的开的,现如今谁还能淘来这些玩意儿,现在风光,日进斗金,早晚还不都得折进去,要不六子,你去文物局给他举报了吧?没准还有奖励。““别逗我了,敢这条街开店,还明着卖,路子肯定野,别想这个了,我回头跟那个小张老板聊聊,看能不能把门口那个大石匣子匀给我,估计是个唐中的物件儿,雕得真好。“听那几位聊得热闹,似乎说的正是世杰的铺子,我也来了兴趣,就转到了他们旁边。

“你们几个都是不怕事儿大,也不看看那些东西的来路,里间那几个镇墓兽看见没,邪得厉害,还有个杂木首饰盒,那个暗底儿到现在开不了,里面不定有什么?““是啊,那首饰盒,玩红木的梁教授请去来着,当晚心脏病就犯了,家里人钱都没退,就给送回来了,老马说的是,这岚树斋的东西少碰为妙。“聊天的几位忽然看见了我转到了旁边,警惕地瞅了我两眼,打住了话题,扯起了别的。我心说,世杰这店都被传这么邪乎了,还怎么做生意啊?我不好再呆下去,看天也晚了,就在铁匠巷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来,准备第二天去找那岚树斋。

第五十七章 望出太原(中)

可第二天却不是好天儿,天色阴沉,刮着五六级的大风,一出门,灰土就罩了一身。(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也许不是工休日的原因,铁匠巷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我按何六总告诉的方位,沿着铁匠巷一直往里走,快到底时,看见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店,岚树斋,招牌的字体苍劲有力,灵动入神,倒是好字。店面很新,装修考究,陈设精致,很有些文化的味道,只是开间小了点,有些昏暗,大白天也必须亮着灯,但也正如此显出了与寻常店铺的区别,在巷子里很是打眼。店里只有个岁数不大的伙计和一个衣着土气,农民工打扮的中年人正在说话。那中年人面色黝黑,可脸上没半点血色,拿烟的手每次凑到嘴边时,都有一些不自觉的抖动,烟灰也就落下来,弄得裤子上都是。伙计抬眼看了看我,却没什么表情,问了句,“您随便看看有啥中意的?价钱绝对公道”,却向那中年人递了个眼色,中年人便起了身,拎起了脚边放的大蛇皮袋,去了店里面的小屋。伙计这才换了个笑脸,走过来。本想让伙计帮忙喊一下世杰,可一想刚刚伙计和中年人似是在做个交易,就不想马上亮了身份,先盘盘道,看能套出点什么。

我看那博古架上多是些民窖的东西,算不上精品,但有一件黑陶的小瓶造型很别致,就指着向伙计问价。伙计一听,马上夸我眼力好,告诉我,要说黑陶,最好的都出在山东,要是在太原,还真找不到比这件好的东西。问他为何如此笃定?伙计嘿嘿一笑,这东西是从榆次窖藏里出来的,明代煤铁富商收藏的,乱世时埋下,虽然不是什么官窑重器,但品相却是一等一的好啊。mht.la [夜夜小说网]我心里暗笑,这么多年了,世杰编故事的本事愈来愈强啊。明清晋商是一种近似于皇商的存在,富可敌国,埋些金银珠宝我信,这瓷瓶陶罐当时并不值钱,埋来何用?肯定是这东西的来路说不清楚,编个故事唬人。我不再和伙计闲扯,麻烦他给世杰打个电话,说北京有个姓朱的朋友来看他。伙计听我说起了世杰的名字,楞了一下,有些诧异,上上下下重新打量我一番,才去一边儿打电话了。倒是里屋那中年民工听了我的话,出来端详了我一下,一副撞活鬼的表情和伙计低声说了两句,出门匆匆走了。我仔细想了下,没见过这人,但怎觉得他象是认得到我呢?

电话里,世杰让伙计一定留住我,说他马上赶回来。伙计听世杰的语气郑重,挂了电话,给我泡上茶,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的陪我闲扯,但话自是真了不少。原来这店是世杰一年前开的,而这伙计还是世杰一个远房的表弟,主要看店,刚才走的那位,姓冯,是专门为店里收货,送货,主要在山西的乡下活动。但他路子多,门路广,淘货这行熟,撑店的东西全靠他了。我心下暗笑,看这人可不象个灵光的人,来时,听巷口店老板们说世杰他们干的是下地摸金的事,看来不假,那中年农民身上就是一股子土腥味,一股很重的积尸气,这可不是三两天能练出来的,有句话叫“摸金三年,肺土积石”,想来和煤窑矿工一样,都是高危行业。可记得那年方摸金告诉我,和他一起下井子巷的,就有一位姓冯的伙计,好象叫冯四,难道刚在撞见的就是他?

天将正午时,世杰匆匆赶回了店里,手上却拎了几个塑料店,一瓶杏花村,脸上还是他招牌的笑容。老实讲,再来山西时,我对十年前世杰犯了众怒,私吞了一笔公款,最终工作室散伙儿的事已经看得很淡了。特别是之后自己做了市场经营工作,大把时间扔在酒桌饭局上,人前陪笑脸,人后骂大街的事情多了,对世杰当时的行为也多几分理解。毕竟他当时又是拉客户,又是谈合同,还要去要款,也是难啊,有点私心也不为过,只是他那老藏着掖着的性格,把小事儿放大了。再见面时,自是唏嘘一场,我们俩就在他店里里间的小屋,开了酒,喝上了,那一刻我真感觉回到了甜水园的小院,坐在了枣树下,两碟菜,一杯酒,无欲无争。

里间的小屋门不大,可里面不小,看上去比外面的店铺还大些,主要放的是一人多高,一排一排的货架,但奇怪的是货架上的东西都用报纸或麻袋片包着,只能看个轮廓,这找东西多不方便?但毕竟我心里有事,想来世杰也不会认为我大老远来一趟只是为了叙叙旧。但他城府渐深,只是和我聊那些年的旧事故人,却不谈他现在的行当。我几次把话题引过去,他都巧妙地绕开。不过,这会儿酒真是好东西,中国的酒桌文化多为老外诟病,总和腐败,功利联系在一起。殊不知,中国人的诚意多在酒里,智慧也都在酒里。有劝有敬,忘礼忘情,三杯过后,人无远近高低,才能探根探底。这喝酒的过程,即便是故友重逢,也是个渐进渐深的步调,酒到位,无可不谈。还好,世杰酒量长进不大,我俩干了半瓶,他已上脸,我知道他该回答问题了。

关于套话这事儿,我那两年也颇有心得。别人愿不愿跟你说真话,在于你和他的沟通方法,你显得真诚,他也不好太假,你知道的多又和他分享,他潜意识里总要给你补充些东西,心里才安生。我便把何六总那罐子的事儿先拿来说了,世杰听我认识何六总,已是有点惊讶,待知道我们还挖出了那三头镇墓兽,那罐子又引发了诸多灵异,看得出,世杰正下着决心。我这会必须再加把火,便把我和方摸金在北京的交集,常爷对我所讲北京海眼井与玄门的故事,以及常爷对罐子的看法和判断,一股脑全倒给了世杰,但等我讲完,他反倒是越来越平静了。叹了口气,象是自言自语地说,本只想和你聊聊往事,没想到你已知道了这么多,不告诉你吧,你大老远跑来,心里总是惦记,告诉你吧,对你可真没什么好处。这回儿我知道反而是多说无用,就那么笑着看着他。

世杰给我杯子里倒满酒,又缓缓开了口。其实来太原之前,我心理已做了充足地思想准备,也做了不同的设想,但听了世杰的讲述,我才知道,这些都是无用功。它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真的希望它只是个故事。

世杰最后一次见到方摸金,比我在国子监和方摸金喝酒还早几个月。他和利婵从晋南回到北京,就联系方摸金,本想把那三头镇墓兽退了,那怕少拿回点儿钱,也比身边留个邪异的玩意儿强。可一直联系不上,方摸金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之后不久,世杰和我们几个闹翻,我和阿晁搬了出去,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住在甜水园小院。但自从在晋南被恶梦缠身后,世杰晚上基本就没有好好睡过觉,要么失眠,要么梦魇,人整整瘦了一圈。没有办法,他就每晚睡前喝一瓶小二,算是好了一些。到了九五年初冬的一个晚上,世杰还没顾上喝二两,就困意来袭,上床倒头睡了。大约后半夜时,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披衣出来,打开院门一看,却是方摸金。

与上次世杰见他时比,方摸金足足瘦了一圈儿,筋骨翘立,似要破皮而出,精神更是萎顿不堪,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方摸金在屋里歇了一会儿,又喝了杯热茶,才告诉世杰自己带人下井子巷老宅,所遭遇的一切,基本与他在国子监喝酒时给我讲的大体相同,稍有区别的是,一起下井的冯四并没有疯掉,闹腾了一阵儿,就正常了,只是人变得非常木纳,反应迟钝了许多。柳三也不是什么骨癌,是股骨头坏死,动了手术,行动不是很方便。为何有这样的差异,我当时并没细想,我和世杰前后听的故事,时间上搁了差不多一年,也许是之后又出了什么变故吧?

方摸金来找世杰,还是要拉世杰入伙,井子巷下折了光头,柳三又行动不方便,方摸金急需人手。对于世杰提的三头镇墓兽的退货,方摸金倒是满口答应,只是最近手头有点紧,这次下地,淘上来的东西,世杰可以多分一成。世杰那会正被追债的撵的鸡飞狗跳,这赚钱的路子,还是有点动心,就问方摸金去哪下地倒斗,方摸金笑着告诉他,山西晋南,有个叫娃娃坟的地方,下面有个唐墓,规格很高,点儿他都踩好了,开了春就可干。世杰一听是晋南,头立刻大了,连忙摆手,就把自己刚刚和利婵在晋南大槐树村儿的遭遇告诉了方摸金,奇怪的是,方摸金听得很认真,过程中还问了世杰很多问题,特别是关于利婵大表舅神父是否姓赵的问题,反复地求证。世杰讲完,方摸金也就不再坚持世杰的加入。只让他负责在北京出货,而那三头镇墓兽给他,他去处理,另外还有件事,请世杰帮忙。

第五十八章 望出太原(下)

方摸金求世杰跟他去一趟井子巷老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上次下去的时候,分金尺和罗盘掉在了下面,那可是方摸金先祖传下来宝器,不找回来,以后下地干活儿都不踏实。这回赶来北京,就是办这件事儿。但世杰不用跟他一块儿下海眼井,就在快到地下河的洞口,帮方摸金掌下绳儿,方摸金拴上绳儿进去找东西,有什么问题,拉绳为号,世杰拽人回来,免得方摸金在下面失了方向。

听到此处,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方摸金曾告诉我,他那摸金的家史都是后来为销赃唬人编造的,但如果分金器,罗盘什么的,是祖上传下来的,那方摸金在我面前一定是在隐藏身份,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在那时他已然知道我之后会了解很多关于海眼井和玄门的秘密?世杰显然没意识到我的分神,继续向下讲着。

世杰拗不过方摸金,心想,只要不靠近海眼井,似乎也没多大危险,当夜便随方摸金去了井子巷。世杰虽未进过井子巷老宅,翻墙进院后,却发现里面的环境自己竟然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究竟是梦境还是受方摸金之前讲述的影响。那时,已是后半夜,但院子里一丝虫鸣蛙叫都没有,静得让人耳膜直痒。方摸金倒很熟悉,进了老宅二进院的小假山,将地上的方砖启了,露出黑黝黝的洞口,把长绳从背包里取出,扛在肩上,招呼着世杰下洞。那时,看着隐隐白气上冒的洞口,世杰真有心放弃,可又不忍方摸金一人儿下去,咬了咬牙,进了洞。

洞中所见与方摸金之前的描述基本相同,只是冷的让人难以忍受,世杰裹着羽绒服,依旧觉得寒气浸骨,哆嗦个不停,猛得注意到方摸金只穿了一件短皮衣,却象个没事儿人一样,在前面疾走如飞。走了十几分钟,世杰听到远处有淡淡的流水声传来,隧洞的直径也慢慢变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方摸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把那捆白色的尼龙绳一头缠在自己腰上,另一头交到世杰手中,嘱咐世杰绳索放完时,就往回扯三下,方摸金就往回返。方摸金若是找不到路了,就沿着绳子走回来,但世杰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松绳,也不要再往里走。世杰点点头,方摸金就继续向洞的深处走去。世杰把绳子一端系在自己的左臂上,然后在洞壁边上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来等着。

那捆绳子比小指还要细得多,大约有两三百米长,方摸金刚进去时,绳子拉拽的速度还比较快,但不久,绳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一两分钟后,完全停止了,世杰手边还剩下小半捆。就这样等了大约十几分钟,绳子纹丝不动,但世杰的身上已冷得熬不住。世杰从兜里摸出烟和火机,想点上一支,但按了几下,火机上火苗跳了两下,就熄灭了。世杰把火调到最大,火机上才点起很小的火苗,而且是灰蓝灰蓝的颜色。世杰心里说,八成是洞里缺氧造成的,这念头刚起,立马就觉得呼吸变得粗重,头也愈发沉了起来。世杰不敢再起身,蜷在地下抽了两根烟,手上的绳子还是没一点动静,好象另一端什么也没绑,只是静静地垂在地上。

这种无声环境,对人是一种极严酷地折磨,世杰努力站起身,冲着黑暗深处喊了两声方摸金,但除了他自己的回音,别的什么都没有。而那回音明显比在山谷中,楼道中的回音来的清晰,你甚至能感觉到,它每向前一段,音调就会降低一度,最终与黑暗融为一体。但回音的最后,听起来却不是自己的声音,倒象是远处有人在应和着,此起彼伏,绵绵不断,世杰不敢再喊。而这时,远处黑暗中划过一道光亮,似有什么在向这边移动,世杰这才放下心来,应该是方摸金回转了。

但几分钟后,世杰意识到了不对,一是,那光亮逐步挪近,却不是来自电筒的光,一跳一跳的,应是很多的烛火。二是,在淡淡的烛火中,并不是方摸金的身影,而是影影绰绰的象一大队人蜿蜒前行。三是,远远传来鼓乐之声,却不是方摸金所说的青衣唱段,倒象是农村发丧时的吹吹打打。世杰的心一下揪起,隐隐又有了在晋南夜走荒坟遇女尸的感觉。而此时,他呆着也不是,走了也不是,进退维谷之际,只有看着那光亮越靠越近,听那嘈杂乐声越敲越响。世杰依稀可以看清,光亮中的人影有几十个之多,也许隐在黑暗中的还有更多,而前面打头的几个穿的却是前朝宫廷中的服饰,华丽无比,亮丽光鲜。

世杰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方摸金,依旧毫无反应,他只好咬咬牙,开始用力向后拽绳子,但拉回来几米之后,绳子已崩得笔直,再拽不动了。那群缓步而来的人离世杰己不到十米,一个个面容呆滞,眼神直勾勾地向前,四肢挪动时,完全是僵硬的,世杰心下大怖,用尽浑身气力,把绳子往回一带,叭的一声,小指粗的尼龙绳似从中间断开,世杰控不住身形,急退几步,跌倒在墓道中,后脑却撞在石壁上,眼前一黑,面前的人群模糊了一片。在世杰失去知觉之前,他看到那群人朝他的方向聚笼来,光线越来越亮,但一股难闻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讲到这里,世杰停了下来,去摸烟盒里的烟,烟盒却空了,我从包里掏出一包,扔给他,问他之后又如何了。他慢慢拿出支烟点上,抬头看了看我,眼中满是惊惧。这眼神的内容我认为既使是影帝也无法表达出来,应不是在我面前的刻意而为,但如果时隔近十年,谈到此依旧有这样的反应,那么在当年,又是如何地惊悚人心呢?外面的风又大了些,卷的落叶撞在窗上,啪啪的乱响。世杰望着窗外,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我呢喃。“之后呢?之后我就醒了。“

“醒了?难道之前你说的只是个梦“我委实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精彩故事不过是南柯一梦的事实,世杰花这么长时间给我讲个梦,又意义何在?不过,想起我在晋南的白日梦,似乎这梦境本就与海眼井,玄门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无关我的打断,此时的世杰与话痨无异,只剩我一小杯,一小杯自斟自饮,接着听他已不太连贯的叙述。

世杰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如常般的躺在床上。头有些痛,用手摸了一把,有些干结的血块,而抬眼看桌上,昨夜的两杯残茶依旧,似乎昭示昨夜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个梦。世杰翻身下床,从床下拉出行李箱,箱内的三头镇墓兽已踪迹全无。可自己是如何回到小院床上,自己在井子巷下昏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方摸金到底有没有从墓道里上来,这一切仿佛是大脑中的空白,一个己被删除的程序。

世杰越想越怕,飞快地从屋里蹿出,跑去了胡同口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拔了方摸金的传呼,之后便在墙根儿下等着。这时,世杰才注意到,一夜狂风之后,树木尽秃,阳光倒是没了遮拦,恣意地洒在身上,很是温暖。约摸两根烟的功夫,电话响了,方摸金的声音从电话线另一端传来。世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忙接着问他,他是折回来在墓道发现了自己,把自己又弄回了小院吗?分金尺和罗盘找回来了吗?电话那头,方摸金明显愣了一下,急匆匆说道:“世杰,你小子是不是喝茶都能醉啊,说什么胡话,没睡醒吗?昨儿晚上聊完天,我就回旅馆了,今儿一早回山西的火车,我哪有功夫和你下墓啊?你不愿意跟我去晋南,也犯不着吓唬我啊?那镇墓兽我带回山西替你处理了,明年开春我下晋南的唐墓,你要想来,随时给我电话,我缺人,你不来也没事,事儿成了,我让冯四带东西过来找你,进站了,不多说了,得进站了。“

电话盲音传来时,世杰也没能插进去话,挂上电话,呆了一阵,心乱如麻,后脊发冷,才发觉自己连外套都没穿,就跑了出来,骂了句真他娘的冷,电话费也忘了给,飞野似的跑回了甜水园小院。

第五十九章 岚树稀音(上)

时间的相对性在旧友重逢时往往表现得淋漓尽致,可却与玄门无关。夜夜小说网WWW.mht.la即便在我心中无比期望快一点解开环扣密合的疑问,但现实是我必须忍受世杰的言不及意和絮絮叨叨。在岚树斋的第一天,我和世杰中午只喝了一瓶杏花村,菜倒是伙计帮我们又出去买了一次,但世杰明显酒量与阅历成反比,他所讲述的内容,愈发的混沌和令人费解。

大约在九五年底,也就是我们几个在川香吃最后一顿团圆饭后不久,世杰被书商告上法庭,无奈之下,回了一趟太原筹措赔偿款。回去之前,世杰惹上了严重的神经哀弱,经常两三天只睡着四五个小时,睡着不超过一小时就醒,而且只要睡着就会做恶梦,还是那种醒来后记得每个细节的梦。以至于很长时间世杰甚至无法分辨哪些是梦,哪些又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梦中的事也开始慢慢影响他现实的生活,越是如此,他越不愿意与外界接触,人变得非常的孤僻。更麻烦的是,他的身体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皮肤开始变白,冬天时还会出汗,汗液里会有淡黄色的小结晶体,味觉变得非常敏感,别人吃着很正常的菜,他会觉得很咸,味很重。但身边的烦心事儿,让他顾不上这些微小的变化。

回太原前,世杰决定把甜水园小院的房子退了,回北京时重新再租吧。他正在院儿里收拾东西,身后院门口悄无声息地进来一个人,也不说话,就在他身后站着,直勾勾地盯着他。世杰后背一阵发麻,回头一看是带着红箍的居委会齐奶奶。世杰冲齐奶奶笑笑,说“齐奶奶,我今儿就搬走了,您再也不用盯着我了。“世杰说完才发现,齐奶奶脚边蹲着个小花猫,正蹭着痒痒,看世杰回过身,冲着世杰喵喵地叫着。齐奶奶走到世杰身边,缓缓开了口。

“小张啊,齐奶奶做这个居委会主任都十几年,看的人太多了,好坏一眼的事儿,你和小朱,小晁本质都是好孩子,就别老和社会上不干不净的人混在一起。“世杰心里委曲,就脱口而出,“齐奶奶,我们这也是勤工俭学不是,总得接触些社会上的人不是,况且那些书商很多是主动找的我们。[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嘴还犟,我问你,前几天后半夜你和那小黑胡子一起跑井子巷老宅里干嘛去了?“

齐奶奶这一问,世杰有如三九天儿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活生生冻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原本自我安慰,自己认定只是个梦,难道竟是真实发生了?方摸金为什么要隐瞒这事?自己又是怎么从墓道里出来的?这居委会主任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齐奶奶见世杰愣了,就继续唠叨着:“小张,那井子巷老宅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那是个大阴宅,几百年历史了,多少人进去出不来,你还往那钻。那小胡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一身的邪气,他带你下去之前两个月,和另外三个一起还下去了一次,只有他一个出来了,没告诉过你吧?你能出来,就是祖上的阴德,以后可不能跟那人一块混,早晚出事儿。听奶奶一句,好好画画,好好照顾利婵,别去想邪的歪的,行了,你收拾吧,路上小心点儿,我走了。“

看着一老一猫出了院门,世杰也没来得及道个别,就傻愣愣地杵在了院里,下雪慢慢飘落下来,这一年的冬天可能又会很冷很冷。

世杰在太原呆了四个月,这其间方摸金倒是没联系。过完了九六年的春节,世杰把官司的赔款凑齐,就回了北京。甜水园是不敢去了,想着以后去潘家园卖东西方便,就跑到方庄租了个地下室先住下。这一段,世杰失眠做恶梦的问题愈发严重了。很多梦里都会遇到方摸金,冯四,柳三他们几个,但奇怪的是在梦里,世杰就象是个摄像头,只是在一旁拍摄那几个人的日常生活,而且角度都不带动的,自己却完全无法参与进去,方摸金他们也跟本意识不到世杰的存在。在世杰的认识中,梦本身总要有点意义,要么是现实中一些事的投射,要么是自己担心的事情的表现,甚至还会有对未来的预见,但这种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梦,意义又何在呢?更大的问题是,这些梦无比的真实,如同亲身经历而产生的记忆,每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不会被忘掉。而世杰在梦中看到方摸金他们几个开会,画图纸,准备装备,制作工具,有时又看到他们吃饭,喝酒,聊天,慢慢世杰也就愈发相信了这些梦境的真实性,以至于成了某种联络方摸金的方式。

这些梦一直持续到世杰回北京住进方庄地下室之后不久,嘎然而止。世杰着实不习惯了几天,但一想终于可以睡几天好觉,也便欣然接受了。

但仅仅一个星期之后,梦境又有了变化。世杰那天睡的很晚,迷糊之后,就梦到自己又进了井子巷老宅下的墓道,阴冷无声,却没拿手电,举着个蜡烛,地道里风有点大,吹得烛火摇曳不定,世杰就只好拿手护着烛火,慢慢向前走。可这一次很是奇怪,只有他一个人,与之前梦境很是不同。不多时,那水流声隐隐出现了,世杰正琢磨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脚底下忽然绊到什么东西,一个踉跄,还好护住了烛火,转回身,墓道边上是黑乎乎的一团。世杰把烛火慢慢凑过去,隐约是个人形,脸朝下,蜷卧在地上。世杰心中忐忑,但还是将烛火向那团黑影的头部移动,一张消瘦苍白的脸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还未及世杰分辦,他的手腕猛地被什么攥住,一股巨力直冲肩颈,蜡烛用手中跌落,火苗滚了两圈,熄灭之前,世杰仿佛看到地下趴伏的人,正缓缓扭过头来。

这一刻,巨大的滴滴声在墓道中响起,宛如钟磬齐响,震得耳膜嗡嗡欲裂。世杰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自己正躺在昏暗的地下室床上,枕头边的寻呼机不停地叫着。世杰喘了口粗气,按了两下额头,拿起呼机看了看,是个山西的号码。

世杰讲到这里,已经趴在了桌上。我正听到兴头上,琢磨着世杰这梦多少和我做的梦有类似之处,也很像老许的经历,是不是就是静闲大师所说的修梦者的外家境界呢?可世杰已睡死过去,一副几天没合眼的德行,叫怕是也醒不了。只好走到外间的铺子里,世杰的表弟兼伙计倚躺在高背的太师椅上打着磕睡,午后阳光从半拉着的卷帘门照进来,却没带来一点暖意。几个人影出现在卷帘门外,接着就是响亮的敲门声。伙计从椅子上弹起,拉开木门,把卷帘门推上去,一股寒风卷着尘土和落叶转进店里,门口想起伙计的说话声“王先生,请进请进,这么大风还以为您不过来了呢。“伙计身后,进来三个三十多岁,衣着光鲜的汉子。伙计看我站在里间屋门口,愣了一下,马上对那三人说道:“嗨,以为您不来了,就约了张老板的朋友来看看货。“说完,冲我直挤眼。我再一看,果然那进来的那三人眼神就不善了。心里一想,明白了伙计的想法,真的是好计策。一般说来,古玩铺子大白天上一半儿的门板,那意思就是有大客户在里面谈买卖,没提前约好的,就别进来打扰。伙计把这话说白了,那我就是那大客户了,进来的三人显然也明白其中关节,领头那个便对伙计说,“我定金都给你了,还能不来吗?“伙计陪着笑脸,又说道:“您下定的那块玉我拿都没拿,规矩哪能破啊,让张老板知道我饭碗都没了,给这位先生看的是另一块,另一块。“伙计这话一出口,领头那位脸上立马青一阵儿,白一阵的。

这一下,我算是明白了,这几人一定就是昨天我在养古斋听那几个邻家铺子老板提到的,下定金买玉的主顾。他之所以脸上变色,实在是因为这伙计太鸡贼了。一般而言,古玩这东西,谈价格不象菜市场买菜,真砍真杀,有文化的东西嘛,多少得装点斯文。那下定的买家我估计看中的是另一块玉,先把这一块玉的定金下了,另一块玉成了添头,那在添头上穷杀猛砍,卖家也说不出什么来,又顾忌着已成的生意,往往也就半买半送的认了。而那伙计随手把我这不相关的人弄进来,演一出横刀夺爱,反将买主算计,定金己经下了,变不了卦,想买的鸭子还没煮就要飞,是谁也得勃然变色了。由此我也判断出,世杰店里的东西,绝对来路不正,上不了桌面儿,连个相对准确的市场价格参考都没有,纯凭相互试探心里承受能力。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在柜台上捡了张纸,随手就写了自己住的旅馆的房间号,折好,递给伙计,嘴上说着:“东西是不错,但也不能你店里一口价不是,张老板那断代早了些,没那么久远,而且我把它洗白还得化一大笔,价钱你让张老板考虑下,想通了给我电话。“说完,还向那三人笑了笑,蹓跶出了店门。出店那刻,看得出伙计真对我有些崇拜了。

第六十章 岚树稀音(中)

回了旅馆房间,酒喝得也有点晕沉,看了会儿电视,还看到了几个专家在晋南对着三脚金蟾评头论足的电视新闻,看得我直想笑,但心中一点没有项目策划成功的喜悦感,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我惊醒,这时候又会是谁呢?我翻身而起,看了一眼手表,己是晚上十点多。打开门,世杰拎着几个塑料袋进来,说道,“晚上不喝了,弄了点粥和菜,醒醒酒。“世杰还带来了铁观音,匆匆吃了点东西,把茶泡好,继续开始之前的话题。世杰倒是先向我道了个谢,说那块玉多斩了那三人五万多,他表弟把当时的事儿跟他说了,全靠我应变配合。我笑笑却夸了他表弟几句,世杰摆摆手打断了我,“他那全是小聪明,上不了台面的。还是把你关心的事告诉你吧,有的候我也挺憋屈的,心里这些事儿找不到人说,包括我媳妇在内,一直觉得我有妄想症,想来想去,也只有和你能说说“那时,我们完全忘记了时间,就这么聊一会,喝口茶,再聊下去。直倒茶淡如水,天光微亮,也没觉得疲倦。

那个让他惊醒的山西号码,杰世打了过去,是方摸金,方摸金告诉他,晋南的事有点周折,他要安排一下。过几天来北京碰头,这回带了几件东西让世杰帮忙出手。世杰心中忐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新住址告诉了方摸金。方摸金楞了一下,似乎对世杰的搬家有些奇怪,但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三天后,方摸金拎着个蛇皮袋出现在了世杰面前。一个铜香炉,两对铜烛台,三四个陶俑,方摸金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堆在小桌上,对世杰说道,只弄回来这些,你三我七,但要快些出手,我急等用钱,正好还要请教请教高人,查一查资料,就在北京等一阵,货出了我拿了钱走,怎么样?世杰点头答应了,问方摸金晋南出了什么事?

方摸金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晋南娃娃坟下面的唐墓竟然和井子巷下头的地宫是一个来头,方摸金组织了八个人下地,柳三腿脚不好,在上面望风,自己带了六个,从先前踏勘好的地方,打了个斜井下去,直接通到了墓道,沿着墓道走了没多久,几人就来到了一个宽广的地宫,隐约看到前面还有个小院落。[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众人还在欣喜这么快就找到了墓室,方摸金却发现了麻烦。

地下河,一条幽暗的地下河横在前面,虽然不太宽,但黝黑若墨的河水不知有多深,众人不敢冒然下去,就又往前走,大约十几分钟后,大伙儿找到了一座石桥,可以通到对面。但这时方摸金忽听到远处那院落里传来了钟鼓丝竹之声,那曲调竟也是那么的熟悉,方摸金心叫不好,从兜里掏出棉球,一把拽住身旁的冯四,把耳朵给他堵上,方摸金边给自己堵,边喊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可那几个人已经完全听不到方摸金的呼喊,直愣愣顺着石桥走了过去,方摸金想追已是来不及了,便看着他们走到桥中,中邪般的翻过桥栏,一个个跌入了水中,深黑的河水浪花都不曾溅起,一切便又平复如初。那一刻对面的小院忽的灯火通明,照得方摸金不敢直视。

冯四吓得呆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方摸金却是不想空手而回,咬了咬牙,让冯四在桥头等着,自己上了桥向对岸的小院走去。在桥上方摸金感觉到了北京井子巷底下那摄人心魄的空洞感,以及时间的流逝,越靠近小院,时间流逝的速度越快,他迈出一步也越困难,这是一段方摸金无法回忆的过程,在气力即将抽光之前,他终于到了小院敞开的院门前。

进了院门,那钟鼓丝竹之声反而消失了,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院的正屋里摆了香案,供奉的只是一个圆形的青石浮雕,上面是大小不一的漩涡状的图案,方摸金看不出个所以,就大着胆子,把香案上的香炉、烛台和几个陶俑揣进了口袋,然后从正屋侧面的回廊去了后院。后院是个非常宽阔的空间,中间却是个巨大的井台。回廊则围着井台延伸,但远处已没有一点光亮,回廊就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不知还有多远。说那井台巨大,是因为这井台的直径大约有三丈,高也有近一丈,井台边上修有石梯,可以盘旋而上。方摸金的好奇心在那一刻迸发出超人的勇气,拎着袋子,沿着石梯走了上去。站上井沿,那真是一口井,只是井里的景象,方摸金是永生难忘。

讲到此处,世杰停了下来,似乎在等我的思绪跟上他的语速,又似乎在回味他之前的描述。“井里是什么?”我实在无法忍受他在这关键时刻的停顿。世杰向我摊摊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方摸金死活不说”“就这么完了?你又怎么知道方摸金不是在编故事?”我完全无法接受故事在这里的终结。“我曾和你有同样的想法,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我觉得方摸金说的是真的,他不说当时的所见也许对我们大家都好。”

方摸金回到桥头时,冯四告诉他,方摸金进去了六个小时,如果不是冯四一根筋,早就原路返回去了。但方摸金告诉冯四,他大概知道这唐墓是怎么回事了,这里和井子巷下头一样,根本不是墓,回一趟北京,好好准备准备,也许有一场大富贵等着呢。

方摸金就这样来北京找到了世杰,也只见了一次,就又人间蒸发,不知忙什么去了。世杰本对方摸金所说的故事将信将疑,但东西卖了,毕竟有份收入,就四下张罗去了。该着世杰转运,不到一星期,那香炉就找到的下家,而且给的价钱不低。金台路人称“半扇张”的书商看上了香炉,价都没怎么砍,就欢天喜地请去了。

听世杰说起了半扇张,我心里就一激灵,脱口而出到,“那半扇张不是九六年三、四月死在店里了吗,这事儿传的很邪乎,后来半扇张那店一年多都没人儿敢接?”“没错,具体什么时间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是我卖给他香炉后的第三天,而且,他把香炉给点了”世杰揉揉眼睛,看得出,今日说起这事,他依然心中忐忑。“片儿警刘告诉我半扇张是煤气中毒死的”我看世杰心绪难平的样子,想开导他两句。“那年北京暖和得早,我记得给半扇张送香炉时,我就穿了个外套,谁还生炉子啊?方摸金给我香炉时嘱咐我千万别在炉子上点香,我当时忙着数钱,就给忘了”这回轮到我无话可说,心里却琢磨这,这是一什么香炉,能烧出煤气来?

“反正这事儿我心里特别扭,特害怕,脑子昏了,就又干了件对不起你的事儿”

“我知道,你把我从甘肃呼回来,就为让方摸金见我一面”

“是,兄弟,我那时真怕被方摸金缠上,事情邪的厉害,我想,你好歹算科班出身,对这些比我了解,你能替了我,至少我能躲开这晦气,可谁曾想,都是命啊。”世杰拍拍我肩膀,把快没味的铁观音又给我倒了一杯。

“事儿不都过去了,甭提了,平心而论,你这事摊我脑袋上,我保不齐也这么办。接着说吧,后来呢,这店,还有那罐子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又和方摸金整一起去了?”

世杰感激的冲我点点头,在椅子上换了姿势,递我根烟,语气低沉,“下面我跟你讲的,阿杰,你要信,就离这事远远的,千万别再探究了,好奇害死人,你要不信最好,只当我说的梦话,你一乐,就完了。”见我点了头,他才又缓缓地讲下去,但这一次,我忽然觉得世杰很陌生,仿佛之后十年的他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第六十一章 岚树稀音(下)

半扇张的事儿出了以后,世杰已如惊弓之鸟,生怕公安的找上门来,问那香炉的来历。mht.la [夜夜小说网]他那失眠的毛病更加厉害,大白天耳朵都嗡嗡的乱响。可把钱给了方摸金之后,方摸金却一直没再找他,电话也没有一个。就这么一直抻到了六月份,这期间,世杰性情大变,抑郁而敏感,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兴趣,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这也使得他和利婵的快十年的爱情走到了头,一次激烈的争吵后,俩人分了手,利婵伤心不已,毕了业就出国去了加拿大。

世杰在酒罐里泡了一个月,忽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他父亲病危,让他速回太原。世杰是长子,耽误不得,马上买了车票,准备回去。走之前想了半天,还是呼了方摸金,等了许久,回电话的却是冯四。冯四告诉世杰,方摸金最近天天泡在图书馆和博物馆,不知道在忙什么,呼机也扔给了他,好几天没见到人了。世杰就把家里的事告诉了冯四,让他有事儿再联系,剩下的东西就不张罗卖了。世杰心里却想,永远别联系才好。

世杰回到太原,一个多月后,父亲便去世了,操持完后事,世杰心里空落落的,也不想再回北京,干脆就留在了太原,一方面照顾母亲,一方面重新思考未来。其后几年,他做过餐饮,搞过婚庆,开过装修公司,虽没发大财,但也渐渐走上了生活的正轨。唯一没走出来的是感情上的遗憾,好在时间可以抚平一切,零二年时,还是遇到了中意的对象,不久就结婚成家了。而方摸金在世杰回太原后就再没出现过,世杰诧异过一阵,还是没勇气去打那个传呼。时间过得又快,传呼很快被手机取代,方摸金便消失在了世杰记忆的深处。但之前的事情还是给世杰留下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那种不真实的梦境依旧存在,经常世杰噩梦醒来时,对周围完全陌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为这还去了两次医院,但医院除了给他开几片安定,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好在发梦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对梦的记忆也不像之前那么清晰,世杰就慢慢习惯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零三年底时,世杰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是太原一个小医院打来的,说有个病人是世杰的朋友,突发急症住院,没有交齐住院费,神智有点不太清楚,他只有世杰的联系方式,希望世杰能去一趟。那年头,还没有流行骗子电话,碰瓷儿的都属于高科技,世杰这几年做生意,交往的朋友也多,心想真可能是谁遇了难处,就去了医院,可进了病房的一刹那,世杰就傻了。

竟是冯四在病床上躺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眼神没落而空洞。世杰一见是冯四,直觉便想掉头离开,可看他那病怏怏的样子,心下又有些不忍,当然,最终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世杰找到医生,了解事情的原委和冯四的病情。一问方知,冯四是在铁匠巷路边被人发现的,当时已经昏迷,送来医院后,也是时清醒时糊涂,身体倒没什么大问题,主要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贫血和缺氧造成的,调理一阵应该可以恢复,只是他的精神上出了比较大的问题,应该受过较大的刺激,经常出现幻听幻视,有抑郁症的倾向,建议世杰在他身体好转后,转到专门的精神病医院去看看。

世杰帮冯四把住院费缴了,回到病房,坐在冯四病床旁边。冯四转过头,却还没从迷茫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开口问道,“世杰,现在是几月份了?”“十一月了,老冯,出了什么事儿?方摸金没跟你在一起?”“是哪一年?”冯四这话问的莫名其妙,好像他只对时间有反应。“零三年啊。”世杰答完,已隐隐觉得不对。冯四叹了口气,谢了谢世杰能够过来帮忙,然后一句一顿地给世杰讲起了他和方摸金一行人在世杰世界里消失这六年的事情,这看似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把小针,刺得世杰坐立不安。

九六年,冯四和方摸金下晋南娃娃坟唐墓的事,冯四讲述的与方摸金所说的基本一致。逃出来之后,冯四和柳三就回了榆次老家,分手之前,方摸金请几人一起吃了个饭,说他带东西去北京找世杰,换些钱,另外再找人请教请教,搞明白北京井子巷地下那古墓的玄机,就有破解娃娃坟唐墓的法子,冯四一听还要再去晋南,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看方摸金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方摸金这一去就是快一年,期间倒是分三次给冯四和柳三寄了几万块钱,告诉他们一切顺利,上次的东西大部分买掉了,而且已经制订出了稳妥的方案,而那娃娃坟下面的东西,足够让他们几个从此金盆洗手了。

九七年春天,大伙正期待着香港回归的时候,方摸金先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中年人,衣着笔挺,戴副很有文化味的眼镜儿,谱有点大,不怎么理人,没事儿就窝房间里看一摞自己带来的线装书。但方摸金对他很尊重,张口闭口的秦教授,冯四从小没啥文化,读书人更接触的少,在秦教授面前更不敢吱声儿。冯四心里对娃娃坟还是很恐惧,本想找点理由推脱了,可方摸金随口就开出了个天价的工钱,冯四一下又舍不得这富贵,狠狠心,拉上柳三,帮着方摸金一阵张罗,又凑了两个外村的光棍,六个人带足了装备,奔赴晋南。

这秦教授在冯四看来,不像教授,倒像是个专业倒斗的,是教授,估计也是倒斗专业的。几个人在晋南找了个旅馆住下,每天后半夜,秦教授就和方摸金去娃娃坟踩点,前两天,冯四还跟着他们去了两趟,看他们拿着洛阳铲四处打洞,秦教授还带了个黑皮箱,里面那物事好像叫什么金属探测器,用个项圈在地上晃一晃,碰上地里有金属,就会滋哇乱叫一番,透着洋气。白天,俩人就凑在一起又画图又是争论,这样一呆就是一星期,也不见下地,大家都难免心浮气躁起来。冯四瞅了个没人的当口,问方摸金,那下去的地道咱上次不就找到了?原道儿进去不就得了?方摸金却很是不耐烦,告诉冯四,那底下墓大的很,上次下去,估计就走了五分之一,秦教授判断,咱上次看见的小院,地下至少有三个,那井也有三口,下错了硬闯一个都回不来了。冯四看着无聊,就带着柳三他们三个在县城里闲逛,这一呆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世杰正讲得投入,我听得入神,世杰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电话的功夫,我忽然想到,之前世杰提到他做梦看到方摸金一帮人准备下墓,天天做着准备,难道真是冯四说的这次行动,那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梦?远程遥感吗?而我在晋南何六总那做的几个怪梦,难道也对应着真事?世杰挂了电话,伸了个懒腰,对我说,“说曹操,曹操到,冯四去店里给我送东西了,咱去看一眼,顺便吃个午饭,下午接着在店里聊”我一看表,已然是上午十点多,我匆匆洗把脸,跟着世杰出了旅馆,来到岚树斋。

进了店门,冯四正跟店里坐着和伙计聊着天,见我们进来,站起身,冲我笑笑,就拎起脚边的袋子,往里屋走,世杰叫住他,对他说,“老冯,这是我北京的朋友,阿杰,原来跟我一块住甜水园的,都是自己人,帮着看看东西”“晋南见过的,大才子嘛”冯四嘿嘿笑着进了里屋。和冯四在晋南见过?我怎么没有印象?疑惑着,跟他们进了里屋。

里屋中,冯四正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摆,两件青花,一个铜香炉,一个漆盒,三个陶俑,件件精品,满屋生辉。我拿起个陶俑,样式,雕工是唐代无疑,只是这陶俑上下簇新,没一点划痕,没一点泥垢,怎么也不像在地下埋了上千年的东西,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冯四把袋子往腋下一夹,告诉世杰,下周还有一批东西过来,跟我道了个别,就出了小店。世杰的伙计进来,却带了几个陶罐,把那几件东西放进去,又从墙边大麻袋里到出些油腻的黑土,填进罐子里,最后用麻袋包好,封上口,再裹上报纸,摆上了一排排的铁架子。看伙计收拾完,我心里明白世杰这是个造假的铺子,只好对他说:“冯四还有这手艺,仿的不错啊”世杰冲我嘿嘿笑笑,“我这店要是卖假货,估计天天门口一堆人堵我,一个月我就得跑路,还能开到今天,走,外屋喝茶去,里面阴死个人”

岚树斋的第二天,阴霾依旧,但下午时,云开始慢慢散了些。

第六十二章 昆仑悬圃(上)

我和世杰匆匆吃过午饭,就回了岚树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伙计依旧下了门板,给我们泡好茶。在岚树斋的第二天,我少了分忧虑,却多了份疑惑:一是因为冯四的存在,对方摸金的经历愈发好奇,世杰这铺子与方摸金他们到底有怎样的联系?另一个就是在晋南唐墓下巨大的井中,方摸金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无论我怎样好奇都没用,必须要等世杰慢慢讲下去。可世杰总是不紧不慢,一件事起因,经过,结果都要照顾到,连涉及进去人物的背景,性格,关系也要交待,插来插去,周而复始,他并不自知,反而让事件不太连贯,这实在很令人烦闷。所以,各位看官,读这几章想必也是既糊涂又憋气,这里我只有替世杰给大家道歉了。但有时也在想,这天底下的事儿要能三两句都交待个明白,一百四十个字写清楚,都看微信得了,别看小说了。有时候,说不清道不明,反而有神秘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而是故事的境界不是?

方摸金和秦教授鼓捣了快一个月,其间还有不少争吵,但还是终于招呼大家开工了。只是这时冯四他们已经闲得没了心气儿,看那秦教授已不那么顺眼,总觉得此人心机太深,不是善类。沿着方摸金确定的新位置,冯四他们连夜打了个竖洞下去,没挖多久,大股的黑水冒了出来,腥臭无比,但大家都清楚,这是打对盗洞的信号,除了冯四,大家都很是兴奋。方摸金又重新定了个位,这回用打斜井的方式下挖,却远比上一次挖得深的多,大约二十多米,才碰到青砖。秦教授扣了扣砖石上的泥土,又闻了闻,对方摸金点点头,说:“隋唐墓,没错,就是这儿了”几人又是一翻挥锹弄铲,花了一晚上,清理出了一个容一人进出的通道,又将一些装备运了进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大家看天快亮了,就把地表的遮盖做好,准备第二天夜里再下去。冯四几个挖了一夜土,早是体力不支,头脑昏涨,众人就回了旅馆房间睡觉,方模金则跑到秦教授屋里,两个继续商量着什么。

下午时,冯四几个起来,却看只有方摸金一个人在屋里愣神,冯四问他秦教授哪去了?方摸金摇摇头,说他中午时睡了一会,醒来秦教授就不见了,可能出去溜弯了。众人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秦教授露面,方摸金说了声不好,几人打开秦教授房间一看,没人,而他那不离手的黑皮箱已经不在了。这下,大家都反应过来,让秦教授算计了,他一定是趁方摸金睡着后,自己偷跑出去,先下了墓。懊恼无益,大家忙拿上东西,赶去了娃娃坟。

几人到了娃娃坟定好的点儿一看,果然遮盖东西已经被刨开,一条绳索垂进了洞里。大家正骂着,方摸金止住了大家,说这事情有古怪,大家一想也是,这下头的唐墓凶险无比,秦教授胆子再大,没人照应,没人打个下手,没道理一个人儿下去啊,就算找到了陪葬品,他一人又能带出来多少?除非秦教授另有人接应,但从现场看,他应是一个人下去的,这的确说不通。

方摸金猛一拍头,脱口而出“明白了,秦教授跟本不是为了东西,快,我们快下,但路上见到什么东西都不要碰。“众人慌忙顺着绳子挨着个的下洞,这才发现,问题比他们想象的严重的多。到处是岔口,所有的墓道宽窄一样,没有任何标记,随时处在迷路的状态。方摸金不停地用罗盘标注方向,拿一根白色粉笔在墙上记录,时而又拿出图纸对照,这样慢慢摸索着前进,眉头始终皱着。约么二十分钟后,众人终于听到了水流的声音,用电筒一照,来到了开阔处。那地下河的水位似乎高了些,对面的院落影影绰绰,没有一点光亮。冯四拽了拽方摸金“好像和上次来不太一样啊?”,方摸金冲冯四点点头“上次下的不是这里,桥和小院的风格都有不同,应该不是一个年代建的,秦教授下头至少有三个院儿,看来不假。”“那进不进去?”其实这时冯四是多么希望方摸金放弃,但他也知道,一旦下了墓,没什么能让方摸金回头,但这一次,冯四心里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方摸金的坚持在大家意料之中,几个人在耳朵里堵上棉花,小心翼翼地过了石桥,这次倒是平静如常。方摸金拉过冯四,让他在院外等着,自己带着其他三人进院,嘱咐他假如遇到秦教授,拦住他,千万不要让他进院,一切等方摸金出来再说。方摸金他们进去后,冯四就在院墙边坐下,掏出烟准备点上,但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只好作罢。忽然,他觉得脚下的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爆破般沉闷的声响,把他甩到了一边,院墙上的砖石灰土倾泻而下,若不是冯四拼尽全力往外滚了滚,便被埋在了下面。但他的手电脱了手,在不远处的砖石堆里,时明时暗。冯四顾不上浑身疼痛,爬过去想把手电刨出来,刚扒开一块砖石,一种好像金属划过玻璃的刺响钻进他的耳膜,就如同在他身边立了一个巨大的音响,一只无形的手扭动的音量旋钮,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冯四双手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像水一般依旧从指缝中渗进耳膜,流进大脑,又从血管转入心脏,而心脏的跳动与那划玻璃的声音渐渐一致,带动着他的四肢一样频率的抽动。

卧在地上的冯四,能感觉到他的气力缓缓地流出身体,自己除了躺着,再无能为力。这时,一个手电的光柱从他背后扫过,脚步声由远及近,冯四拼尽最后的力气,转过头,一个黑影正向他走来,慢慢清晰起来,正是秦教授。秦教授并不理会倒在地上的冯四,眉头紧锁,手里提着那箱子,匆匆进了院子。那巨大的划玻璃声再次传来,地面又晃了几下,冯四却再坚持不住,晕死了过去。

等冯四再次醒来时,那声音已不存在,周围漆黑一片。冯四凭着记忆,摸到电筒被埋的地方,刨了起来。手电早不亮了,冯四从兜里掏出备用的电池,换上拧开开关,万幸的是,光柱直直地射了出去。冯四这才看到,小院的外墙基本上坍塌了,但落下来的灰土早己干结成块,看来冯四晕迷了非常长的时间。拿出水壶喝了口水,壶里的水已经腥臭无比,像是积存了很长时间。冯四把水壶里的水倒了,穿过院门,向小院里走去。

小院里到处是碎石渣土,但依稀还能看得出是方摸金给冯四描述的场景,绕过正屋,来到后院,迎面就是那巨大的井台。但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冯四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了井台,用手电向下照了照,离井沿大约两丈的位置,井水平静地反射着手电的光亮,波澜不惊。但很快,冯四就发现了特异之处,进入水面的光亮不再是一根光柱,接触到水面,光线就象四周散开,如同在水底打开了一个灯泡,将井中的每个角落都照亮了。

井下有一个巨大的空间,远远大过井口的尺寸,手电光所能照亮的只是一个直径几十米的圆球,晶莹剔透,宛如小女孩捧着的水晶球。光线所不及之处,隐隐似乎还有朦胧的建筑暗影。冯四心下大奇,正想要再看个仔细,突然,那金属划玻璃的巨响,再次传来,刺得冯四头痛欲裂,不由得跪了下来。

在冯四捂头跪倒的一刹那,他忽然看到井台上,依稀有粉笔划过的痕迹,很淡很淡,仿佛被时间冲刷过,几乎快和青石融为一体。冯四捂住耳朵,用尽气力,贴在井沿上,仔细辨认。是一行字,极潦草的一行字,写着:我们出不来了,快走,秦要封井,出墓可见。这是方摸金留给冯四的最后一点信息,冯四虽并不全明白,但他知道,井下有变,走为上策。但那巨大的刺声下,冯四也没坚持多久,还没挪到小桥前,便再次倒下,失去了知觉。

世杰的讲述,在此刻再度停了下来,但我的心绪已随冯四,停留在晋南巨大的空洞之下。世杰重新烧水续茶,问了我一句:“冯四说的你信吗?你跟我说常爷进海眼井的故事之前,我还真不太信,那天说了地铁下的海眼井,我知道有些事儿我可能想左了,但你说,明显他们碰到的是同样的东西,恐怕冯四那脑子编不出这种故事”。我点点头,喝了口茶,又问道:“真假没那么重要,冯四编了个故事骗你,还有动机,至少奔着拉你下水去的,但方摸金骗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关心的是之后呢,方摸金真没出来?那你这店又是怎么回事儿?“

第六十三章 昆仑悬圃(中)

世杰重新又把身体埋进沙发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讲。[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冯四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工地上,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是晋南的娃娃坟上,只是这里已变成了县政府办公楼的地基。冯死捂着依旧嗡嗡作响的脑袋,向人一打听,时间已是零三年的十月份。他整整丢失了六年多的时间,当然也可能是六年多的记忆。冯四刚开始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回到榆次老家后,果然方摸金,柳三和一起下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冯四便成天抱头苦想,茶饭不思,人也不理,慢慢,村里人都认为他己经疯了。但不久,他就开始做梦,连续做一个完全相同的梦。在这个梦里,冯四坐在一个古拙的大落地境前,而境中反射的不是冯四,是方摸金。两个人就这样对话,从头到尾,每天冯四醒时,就用笔将方模金所说的记录下来,但方摸金到底告诉了冯四什么,冯四没有对世杰说,但冯四坚信,那不是梦,是他和方摸金的联络方式,世杰之所以信了,乃是因为他的手机号便是冯四梦中所得。

后来,冯四依据方摸金梦中所说的,真的在某个地方挖出了方摸金留下的一些东西,但拿到太原来卖时,出了一些意外,而冯四的身体也垮了,他唯一有的就是这个电话号码。

“那冯四又是怎样说服你,和他一起开店的呢?“我完全无法接受世杰所说的这些。

“冯四没说服我,说服我的是方摸金。因为从医院那事之后,我就开始做和冯四一样的梦“

这些梦世杰并没有和我详细描述,看得出,这种困扰并不完全是心理上的。大约这些梦前前后后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与冯四的梦境一样,只不过这次是世杰坐在那个落地镜前,就像在监狱探监一般,以至于世杰能分辨出方摸金的唇形与他听到的声音有所延迟,就如同相隔万里的时空对话。不过和方摸金的交流,世杰倒是渐渐明白,方摸金在秦教授封海眼井时,被困在了里面,很难再出来。这海眼井通向哪里,下面又是怎样一个世界,方摸金没有告诉世杰,但是他在下面找到了很多冥器,可以有办法通过冯四运出来,价值连城,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方摸金希望世杰能在太原开个店,世杰只管卖货,卖的钱大家五五分成。[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世杰思前想后,按说仅凭几个梦,连供货方的人影都没见过,就去开店,纯属疯子的行为,偏偏不久后,冯四就真带了一批东西过来,铜镜,青瓷,玉珏,看上去品像很不错,世杰拿了几件去铁匠巷问了问,果然全是好货,一下就出手了十几万。

世杰带着钱回来,和冯四分了,还就真动了心思,毕竟来钱太容易了,东西也挑不出毛病,即使邪气了点儿,终归是要卖出去的。而那时,世杰的装修公司市场竞争日益严重,原材料和人工价格却每月一涨,利润越来越少。而这无本儿的生意,如果冯四供货的量充足,那可不是铁匠巷里那些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堂店所能比的。

于是世杰专门请冯四吃了个饭,想搞清楚方摸金是从哪找来的冥器,又是如何交予冯四的,而这些冥器又有多少的数量?饭桌上,冯四似乎早猜到世杰的目的,对他的所问闭口不答。世杰看着呆坐在那的冯四,好话说尽,泥菩萨一般,又好气又是好笑。就只好告诉冯四,如他就是不说,那这店是如何都不敢开的,他和方摸金的事再不参与。冯四看世杰说的坚决,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每个月方摸金会托梦告诉我取东西的地点,有时在晋南,有时在安阳,下一次是在陕西凤翔,要说到底能有多少,谁又能知道?我老是想,也许下一次我也和他们一样,困在里面再出不来了。”

岚树斋开业的时候,世杰谁也没请,只是和冯四一起在店门口烧了几炷香,磕了几个头,不声不响地打开了店门。冯四不知从哪运了一小车黑膏泥,存在了里间的小屋,白天时就用黑膏泥裹上冥器,存进坛子里把口封好,摆上架子。动作很慢,有时弄上一天,也就搞好四五个。手上的活完了,冯四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默默看那些坛子。过上几天,冯四会把坛子的封口打开,往里浇点水,再重新把它封好。一个月后,冯四在店门口点上香,香烧完了,就把坛子都抱下来,启封,一样一样清理干净,摆好。然后跟世杰道别,拎着蛇皮袋走了。周而复始,就是一年,世杰总是在想,也许有一天,冯四真的会一去不复返,这店也就到了关门的时候。

不多问,也不再提,世杰与冯四之间就是这种沉默的关系,并不会因为合作而熟络,也不会因分别而疏远。一件件东西在这小店里进出,而越来越多的客人从四方涌入,财富的累积面前,却是两个人如出一辙的淡漠。每到月底,世杰会把卖货的钱和冯四分了,世杰去银行,而冯四去金店。一年下来,性格深沉,手眼通天的岚树斋张老板,在铁匠巷声名鹊起,而榆次土豪冯四在黄金流通业也是声名显赫。但世杰知道,冯四从没给自己留下一克黄金,全放蛇皮袋里带走了。之于,何六总买回的那个罐子,在世杰看来,只是个买卖,和他经手的其它东西一样,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过,又怎能预料它给何六总以及我自己带来的不安和困惑?

日头西斜的时候,我从岚树斋出来,铁匠巷里已是人可罗雀,世杰晚上有应酬,拉着我一起,我却没有一点兴致,推脱了回了旅馆,浑身疲惫,刚躺在床上,世杰的电话就来了,说他过两天就没啥事了,陪我去周边玩玩。我笑着回绝了,家里有事,明早必须赶回去,又嘱咐他自己保重,钱赚够了,店早点关了吧。

太原这一趟,原本抱着解疑问惑的心思,却没想,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从世杰所讲故事来看,常爷原来对我说的海眼井和玄门不止在老北京城下头,山西,河南,山东,陕西都有存在,而且海眼井之间彼此有某种联系的说法,看来是可靠的。而方摸金被困在晋南海眼井里,又无法和常爷的说法印证,在那样一种一会儿快进,一会儿快退的时空错乱里,方摸金他们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方式存在呢?那个去封海眼井的秦教授,到底是谁?又有怎样的故事?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这个故事只是方摸金和冯四编造的,目的只是让世杰加入进来,把店开了,替他们洗货,而当下方摸金正藏在什么地方,继续着他下地摸金的勾当。

人为暂时忘却烦恼,总能找出一万条理由自我安慰,我自不能免俗。但不幸的是,从甜水园小院开始,我的每一次自我安慰都无一例外的引发了更大的谜团,影响更多本不相关的人,让我始料未及。所以更多时候,对命运也无从选择,更多的是无奈。

离开太原,回了重庆,内心里已然决定,放下海眼井和玄门的事,对一个平凡的人,现实生活要重要的多,而近似于传奇的经历,除了多了些茶茶余饭后的谈资,似乎也并无多大益处。但戏剧性就象正午的影子,即便看不到,你也知道它就在那里。

返回重庆不到一个星期,接到了老许的电话。老许这个人虽然认识得很久了,但问安寻事的活儿永远都是我干,主动打电话,在我印象里,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老许在电话里闲扯了两句,便进入了主题,告诉我,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跟我说,毕竟劝过我远离和那晋南罐子有关的一切,但很难控制住自己,怕是不得不食言了。我笑着挪噎他,有事儿快说,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可听完老许的话,我却完全笑不出来了。

老许告诉我,上次我去北京找他以后,那罐子的碎片他留了几片研究,忽然想起有个社科院物理研究所的朋友,给很多古生物化石做过碳14的年代测定,就跑去找了他,一问这瓷片还真的可以做,但结果出来了,老许惊讶万分。他的朋友告诉他这瓷片最多二三十年的历史。我听了更是难以置信,问他“你是收藏界的大腕,这造型,胎泥,釉色,工艺,你觉得近代的造假贩子能做得出来吗?”“不能!”老徐的回答斩钉截铁,没丝毫的犹豫。“如果每件东西都要去社科院鉴定,你们这些专家不全失业了?”话虽如此,我却在想造成这鉴定巨大矛盾的究竟是什么?“每个时代的器物都有它独特的艺术价值和工艺技术,特别是瓷器,烧造的偶然性,窑的地理位置环境,工匠的艺术水准,料色的配比方法,这是后世无法模仿的,二十年前,中国又有谁去作假?但科学检测不会骗人,如此说来,也只有一种可能……”老许凝神思索了一下,我们俩几乎同时说出了两个字“玄门”

在老许来电话的第三天,是我失眠和噩梦之旅的开始。这种异样的感觉是我从未曾经历的,你可以审视自己的梦境,不同的角度,甚至是快进或快退。可以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一个梦,我并没有进入那个深黑的墓道,并没有在聆听黑暗深处的乐音,是想象,是恐惧所造成的幻视,但一觉醒来,跟没睡一样,周身的疲惫。但这梦境最可怕之处,在于,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甚至包括我自己。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场景,就是那一条无尽的墓道。

第六十四章 昆仑悬圃(下)

我知道这梦境并不影响我的思考,不如此,我根本无法支撑完成这一个个夜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在这墓道中的思考甚至比清醒时等冷静而理性,我可以为想通一个疑惑而欣喜,为走不出的死循环而沮丧,为墓道尽头可能出现的场景作各种假设。我可以如电脑般检索记忆中的经历、画面和文字,来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但无论怎样折腾自己,梦里的我都是那样匀速的走着,自始至终的走着,向着似乎并不遥远的黑暗的尽头。

一个星期之后,梦境中的我基本习惯了孤独前行,并很好的调整为自娱自乐的心态,也就慢慢发现,其实这无尽的墓道还是有些不同,砖的斑驳,水渍的形状,气流的流转,坡度的变化都告诉我,我并没有走错,也不是什么鬼打墙,终将会有那么个终点。醒来时,我经常有个冲动,想给世杰打个电话,问问他是否怪梦的开始也如我这般的无聊与虚幻,但我即便拿起了电话,依旧没有勇气去拨那号码,我总觉得,一但拨了,不知有什么邪异的东西在前面等着我,好歹现在只是这么走着,永远走不到头也未必是坏事。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我不得不感叹造物主对人的青睐,我竟然适应了。晚上的梦由他去了,反正就是走,白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也很少再回忆梦的细节,当然也确是没什么可回忆的。但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老许在北京给我的镜谱和黑皮本,回来一忙竟然忘了它的存在,扔在了一边。而那本子,似乎是老许记录他失眠、噩梦最终梦游的整个过程,也许解决现在问题的答案,就在这个本子里?

我翻出老许的黑皮本,仔细看了起来,这一看竟是整整两天。本子所记录的前半部分梦境与我的梦完全不同,比我的丰富多彩得多,有人物,有情节,有场景,有悬念,不像是梦境的记录,倒像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电影脚本,让我感叹老许没进军电影行业,实在是中国电影流派的损失。(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每个梦的记录,列为一个章节,章节与章节之间穿插了自己的评论与猜测,结构严谨而完整。但后半部分,似乎就不是梦的记录了,是逻辑性非常强的推理和论证。但论证的依据是之前梦里故事的一些提炼和他从各种古籍中摘录的引证,仔细看,他似乎想证明一个猜测:那就是中国风水核心的龙脉起源,起点并不是我们公认的地理意义上的昆仑山,而是另有一个神秘而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个古籍中所载的昆仑。昆仑似乎并不是一个地理名称,而似乎是一种修行的境界,达到这种境界的修炼被称为昆仑术,海眼井就是去往这个修炼场的路径。在老许看来,他的铜镜是一个地图,一个标注海眼井位置的地图,但每一代的王朝的创立者都在试图掩盖海眼井的存在。而后世之所以将昆仑误导为昆仑山,起因与周穆王和造父有关,但其间却包含了一个惊人的阴谋。

老许黑皮本里的内容精彩而庞大,我几次有冲动想将它改编成小说,但时间总与我为敌,不能如愿。但也因为这个本子,我明白,所有经历过海眼井的都会为噩梦所缠,这其中只有我是个例外。但也有种可能,就是我也是接触过海眼井的,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有这个觉悟也是因自己噩梦而起,但在我翻到本子的最后几页,一张纸条飘然而落,上面是个北京的电话号码。我猛然想起,是治好老许梦症的心理医生的电话。是否求助一个陌生的医生,而我要和他谈的又是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我一时并不能决断。但一个月后,我拔了那个电话,梦境的一成不变令人崩溃,就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块木板,聊胜于无吧。

医生姓周,单名一个程字,年龄竟然竟然比我想象的年轻,刚刚四十岁出头,声音沉稳而坚定,又有很好的耐性,听我的絮絮叨叨。说来也怪,我只是在电话中一个劲儿的倾诉,而他插进来的话很少,但我却有始终有一种难得的轻松感,聊了半小时,他忽然问我,老许有没有告诉你我的治疗方法?我想想,好像就是心理治疗配合一些药物吧?难道药物有什么副作用?他笑笑说,“那倒是没有,只是我们必须面对面,你要抽出完整的两周时间,中间不能间断,上下午各三个小时,病情重也许要三周或一个月。而且我用的治疗方法是催眠,不知你能否接受?”催眠,对我来说更多的出现在小说或影视剧中,真的放在自己身上,还真有点犹豫,特别是所有的隐私被被人窥视。但话不好明说,只好说自己接近工作很忙,暂时很难抽出这么长的时间,并问他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周程似乎早预料到我的说法,忽然转了话题,他问我,是否知道一个有名的美国心理学实验,叫斯坦福监狱实验?这个我当然不知道,他便慢悠悠地给我讲了一遍。原来,在五十年年代时,美国斯坦福大学社会学教授组织了这个监狱实验,实验的初衷是研究人的社会职业属性对心里,行为方式的影响。他招募了二十几个学生,其中六个扮演狱警,剩下的扮演囚犯。他们在斯坦福大学里搭了一个模拟监狱,但与外界完全隔绝。狱警和囚犯封闭一个月,看看最终同为学生的实验者,因为扮演社会角色的不同,心理和行为上会有怎样的变化。但实验开始不到十天,就被迫结束,因为学生们入戏太深,完全忘记本我,狱警们想尽办法折磨囚犯,使其听从自己建立的一套监狱规则,而囚犯努力反抗,最终引发不可抑制的暴力冲突,很多实验者无法再回到原来的生活,而几十年坚持认为自己就是狱警或囚犯,社会行为包括性格也完全改变,以致这个实验成为经典的心理学研究范本。

周程讲完这实验,我大概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在他看来,老许也好,我也好,这种非我的,不正常的梦境,来自于我们受到某些特殊事件的刺激,使我们不能按照自己之前的逻辑思维方法来看待现实世界,如同变了一个人,而自己内心又排斥这个事实,结果觉得这梦境不是自己的了,简言之,就是人格分裂了。这种观点,从我个人的经历上看似乎并不成立,因为我的梦确实是自己的,我也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我的问题来自于对这个巨大而黑暗故事谜底的恐惧。但奇怪的是,和周程医生的通话结束之后的一星期,我的症状明显减轻了,甚至有两三天没有做那个梦,这又让我重新思考,周医生的治疗也许能帮我找到解开谜底的新的路径。

大约两个月后,我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虽然我不能确认我的方法可以行得通,但却是我唯一可走的路了。

好了,各位看官,《院上坟》第二卷“晋南鬼事”到这一章就结束了,下一卷故事的主线终于回到了已经虚脱无力的自己。而所有的故事也都会回到北京,第三卷“风水幽记”即将开始。在第三卷开始之前,我还是决定应书友们的要求,将九门提督常爷的故事收集整理成一个外篇,暂叫“九门外章”,也许会打断大家对海眼井、玄门、方摸金去向、昆仑术等等的探索热情,在这里只好先致个歉,毕竟,常爷是个对我影响深远的人,我希望借这本书,还自己一个心愿,但这个外章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请大家放心。细心者还希望我解答自己梦中的黑衣人,利婵大表舅和秦教授之间的神秘联系,既然你们已经觉察到了,那么第三卷会慢慢抽丝剥茧,有个答案,多一点耐心,便多了一个世界。

在这里还要谢谢花落,星星,灿烂,虚幻和秋风,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有那么多忠实的读者,没有你们我会有一千个不坚持下去的理由。你们的鼓励与无私帮助,是这本书另一半的作者。还有我那些光华路上的同学们,这本书为你们而写。

另外,对我的低产,向大家致歉,俗事缠身,身不由己。特别是我亲爱的编辑,圈圈很对不住,也只有今后加倍努力了。

第六十五章 刻者(甲)

有时自己也在想,和常爷只交往了小半年,还大部分是工作上的关系,加一起也没深聊过几次,为何他在我心里留下如此之深的印象?常爷的去世是在2005年的秋天,那年我已经去了重庆,知道这消息已是2007年的夏天,回北京办事儿时碰上老顾时说起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没有人知道常爷葬在了哪,我也就打消了去祭拜的念头。后来,去了一趟虎坊桥常爷的老宅,门上挂着大锁,锈迹斑驳。周围已开始拆迁,估计这承载了我太多奇妙感受的小院也将烟消云散。但两千年前后我在这里和常爷两天的举茶夜话,每个字都印在了心里,挥之不去。有时,甚至有奇怪的感受,特别是我在零五年同样被失眠和噩梦折磨后,这种感受愈发的强烈,好像常爷给我讲的他那些鬼神皆惊的故事,是我曾经经历过的,真实而记忆深刻。

在《院上坟》卷二的故事里,常爷并不是一个笔墨很多的人物,但和他的交流,却是解开一系列秘密的钥匙,尽管我当时并无所知。但我了解常爷的离奇经历非常有限,很多故事又与主线故事无关,便一笔带过了。卷二快连载完时,几个书友和故事中的原型人物联系上我,他们竟对常爷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希望我可以把常爷的故事完成,我也联系了和常爷曾有交集的原来公司的老顾和小史,征集了一些我未知的素材,于是就有了专门写一个九门提督外篇的计划,再次感谢大家的关注,你们的好奇心正让常爷,这个我心中真正的传奇人物在笔端复活。(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毕竟我不是常爷,各个故事之间的联系我并不知晓,我只负责把他们讲述出来,并且为排除我个人的臆测,请允许我用第一人称来完成这个外篇。

第一篇刻者

我姓常,出生在中国最为动荡的年代,日本人占领北京那年,因为我的降生,父母放弃了南逃,我从小并没有感受到生在皇城根下的快乐。我的家庭颇为神秘,历朝历代,虽没什么官职,但从家谱上看,与皇亲重臣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清快亡时,曾祖还是御前侍卫。这个因由可能也是后来日本人没有为难我家的原因。小时,我没上过一天学,全部是父亲和两个叔父言传身教,我慢慢知道,我们这个家族历史上声名显赫但却不为史书所载。很早,我就知道了巫祝五姓里,有我们这支,而这一支却与风水、丧葬、占卜无关,我们掌的是鬼道。中国,每一次的朝代更迭,都伴随着血雨腥风。万尸累就的龙座,谁又能安睡于上?而宫廷里的血腥暴行,更是让每一位当权者都礼敬常氏,求个太平。但到我学成家学,已能出师的年龄,改天换日,解放了。

这四十几年来,父亲、三叔、四叔和我,都有一份为人民服务的工作,而家传的手艺倒也没荒废,经常一些邪门怪事,安全局、公安都搞不定,我们就会偶有参与,大多也破不了案,只要能埋进故纸堆,让惊惧的民心平复即可。但说来轻松,实际上我四叔五六年定陵发掘事件失踪,父亲和三叔因为七十年代初北京地铁的玄门怪事而故去,有时我也在想,我能安然活到现在的岁数,已是前世的造化。这么多年走过,怪事真是不少,有些永远都不能说,只好把能说的,印象深的,捡几件聊聊,权当酒桌饭局上的谈资吧。

我母亲走得早,父亲七十年代故去后,就把祖上虎坊桥的小院留给了我。小院往北三条马路,住着一位梁先生,比我大上两三岁,是中国数得着雕刻大家。梁先生早年在巴黎留学,响当当的国立艺术学院,学的油画,五十年代学成归国,在一所央字头的美术学院教书,****时糟了秧,被弄去了东北垦荒,画画是没条件了,就自己做了把刻刀,河滩上捡点石头,刻刻印章。后来被领导发现,这印章算是四旧,不准弄了,梁先生就开始刻各种能看到的动物和昆虫,这一刻就是十几年。平了反,梁先生回了北京,但经历了暴风骤雨的十年,妻离子散,物是人非,梁先生孑然一身,心思很淡,在原来学校挂了个教授头衔,也不怎么去上课,就以雕刻为伴。

为了刻昆虫,梁先生跑遍了京郊大部分野地,逮到的虫子,一部分做成了标本,一部分养在了家里,弄得很像个博物馆,以至于左近的孩子们放学都愿意往他那跑。我和梁先生倒是经常在茶馆和澡堂子碰上,也去他刻物的小屋品过茶。梁先生的雕刻作品都不大,大多可以捧在手上玩耍,但要说特点,一是传神,方寸之间,分毫毕现,静若春眠,动则振翅,我于雕刻不算精通,但也知,古来怕无出其右者。二是材佳,雕虫原料,玉石田黄,鸡血南红都有,对应虫的特点选择石料,但梁先生引为佳作的,在我看来,料质都不同寻常,多是沁料。所谓沁料,就是指在墓中埋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料,有血沁,尸沁,土沁,油沁等等。有一回和梁先生在澡堂泡澡,聊起这沁料,梁先生告诉我,之所以用沁料雕虫,是因为沁料本身埋藏久了,带着灵性,花些时间去感受它,便知道用它来雕个什么虫更传神,所谓形神兼备。但现如今,这老料越来越难找,沁料就更要碰运气,找料费的时间可比找虫儿多多了。我后来才知道,梁先生高价收了很多老玉件,重新打磨成料,再来雕刻,成本很高,当然作品也就越来越少。但梁先生这种极致的艺术追求,我心里隐隐还是有些不安。

九二年春天的时候,我听到了消息,梁先生突发急症,拿着刻刀就仙去了,为这事我还感慨了良久。后来,梁先生的作品从籍籍无名,一下炒成了天价,一时声名广播,估计这也是他之前没想到的。

七月的时候,刑警大队的曹队忽然来家找我。他这种忙人,一定是有解不开的案子,而这案子还处处透着古怪,才会现身上门。但我没想到的是,这次他来,却和梁先生的死有关。曹队和我家的渊源从七十年代末他进刑警大队就开始了,那时他师傅是大队长姜云天。因为北京地铁下面挖出海眼井的事情,我父亲和三叔都没回来,姜天云是指挥部的负责人,也是他请了我们父子几个去的现场,出了那样的事,姜队总觉得欠了常家天大的人情,对我也格外关照。这些年我们走动的很多,我参与的案子也很多,但有危险的都被姜队拦了回去。曹队那时便是我和队里沟通的桥梁,到八八年,他提成了大队长,终于接了师傅的班儿,而顺理成章的,我就成了他不花钱的顾问,但我承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让我好奇心重,又背着个九门提督的祖名儿?

第六十六章 刻者(乙)

曹队人直肠子,比我还小个七八岁,到我家跟到自己家一样,自己烧水,自己洗杯子,自己泡茶,就把卷宗扔给了我。mht.la [夜夜小说网]我一看那内容,最上面就是梁先生的。刑侦报告记载是中毒死亡,验尸报告上看,创口在手腕处,是蝎子蛰出的伤口。本来并不致命,但偏偏梁先生是过敏性体质,引发了呼吸系统衰竭造成死亡。曹队弄了个大茶缸,恨不得把我那点毛尖全倒缸子里,边等着水开,边说道:“意外死亡,证据确凿,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可你想,如果是呼吸衰竭,一定很痛苦,一定会挣扎,怎么会好好在椅子上坐着,还保持刻东西时的姿势,场勘的我问了,很安详,跟睡着了一样”

“那只有一种可能,毒性非常大,一蛰即死”我跟着曹队的思路一起分析,却把茶叶罐拿到我旁边。

“动植物研究所我去了,天底下还真没这种蝎子。梁先生家养的虫子太多,毒物也不少,刑侦队自然而然想到是被虫子毒死的,尸检一出来就结了案,没意识到反常的地方。”曹队坐到我旁边,开始吸溜他的大茶缸。

“那你怎么给翻腾出来?我记得你也不是仔细人儿啊?”

“往下看,往下看”曹队指着卷宗,顺手又把茶叶罐拿了过去。

我接着往下翻着,可这一看,还真把我震住了。后面一共是四个案子的档案,一件发生在梁先生死亡之前,另外三个在之后,中间间隔都不到一个月。这四个案子表面没联系,但与梁先生的案子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被毒物毒死的。仔细看,一宗是个港商,死于蛇毒,一宗是个四川小保姆,死于蜈蚣叮咬,一宗是个离休干部,死于巴西蟾毒,还有一个北京古玩圈里的藏家,死于印尼毒蜥。我抬眼看了眼曹队,他抱着茶缸也直愣愣看着我。

“看上去像是五毒啊?但有一个问题,民间所谓的蛇,蝎,蜈蚣,壁虎,蟾蜍这五毒并不准确,壁虎无毒,中国所产的蝎,蜈蚣,蟾蜍的毒性都很小,死不了人,古籍载的五毒是蝎、蛇、蜂、蜮、蜈蚣,民间以讹传讹,难道还真有人按这个来害人不成?”我分析归分析,但依旧不得要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本来我也没注意到,但外宣处给市卫生局发了个文儿,说近来虫蛇咬死咬伤的事件频发,希望他们开展爱国卫生运动,铲除害虫滋生地,这文儿我无意看到了,就调了卷宗来看,才发现很不对劲。”

“也许,是个巧合,除了时间外,这些案件之间没有关联,五毒俱全了,也不能说明什么”我依旧猜不透这其中隐藏的秘密。

“天地下真有这种巧合的事儿,我们干刑侦的,不信的就是巧合这倆字。我上星期走访排查了一遍,这几个案子有联系,死者生前都接触过梁先生的大作。”曹队探过身子,在卷宗上用力点了点。

曹队这一说,我忽然有了点印象,好像一年多以前,梁先生有一次和我聊天时,提到过正在创作一组“五毒”的雕刻作品,家里好像还养了些毒物观察,但沁料不好找,让我帮他留意收收,还感慨了一句,不知何年何月这组作品才能完成,希望不要成了他的遗作。难道他已经完成了?可又是谁大费周章,用这五件东西作为象征,来害人?关键这五个死者除了可能接触过东西外,没有任何的交集,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呢?这五件东西本身不可能带毒,但凶手又是怎样控制毒物施毒于目标的呢?难道是一种我们还不知道的虫蛊?

在我脱口而出的一刻,曹队反而放松下来,往藤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说道:“封建迷信你是强项,我的直觉是按正常逻辑查案可能走不通,咱俩分头查,看能不能互相启发,缕出线索。那五个物证我安排人去征用了,过两天麻烦老常去给我们指点指点。”

曹队走了以后,我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这事件的结果过于荒谬,由此出发的探求本事是不是也很荒谬呢?入戏过快的结果是,我跟本没有注意到,曹队连我的茶叶罐一并揣走了。

我在家里想了两天,也翻了翻古籍里关于五毒由来的记载,但一无所获,理不出个头绪,索性不想了,第三天一早就去了刑警大队证物室,看看这梁先生的遗作到底有怎样的魔力。进了证物室,曹队正对着那几件小把件愣神儿,我虽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陷入无比的震撼之中。

梁教授这一组五毒小雕件,最让我震惊的是用料,全部和田沁料,沁的年头都是千年以上,浸润的颜色自然而柔和,分为土沁,血沁,铜沁,寿衣沁,朱砂沁。土沁是栗黄色,下白而上黄;血沁是暗红色,料子中间细细的一条;铜沁青绿相间,已沁了大部分料,不像和田玉,倒像是翡翠;寿衣沁呈淡蓝色,覆盖了料子的一角,最是飘逸若画;朱砂沁则是很正的朱红色,恰在料的正中。这五色沁又对应了蝎,蜈蚣,蛇,壁虎,蟾蜍五个神态各异的毒虫,每个小虫都依据沁色的自然形状,雕琢而成,与和田玉的温润柔和融为一体。和田沁玉本就稀少,凑齐五色更是难上加难,而这料又适合雕琢那五个毒虫,实在是鬼斧神工。我只是稍加介绍,曹队也立马明白了这一组作品的真正价值。

我拿起一件,放在手心里,和田玉独有的羊脂般的质感,与沁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却不突兀,如同自然生长在玉中,而那个小小的蜈蚣,仰头蹬足,又像是要从玉里爬出来。攥在手里几分钟,手的温度让玉也慢慢温热起来,玉料的表面像有一层水雾,反射光线后,显得更加晶莹剔透。又过了一会,不知是幻觉,还是玉雕表面的水雾在向里渗透,隐约感觉到那蜈蚣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水在流动。我心下大奇,忙把它拿到灯光下,对着光线仔细照了照,那水似又消失了。

那一刻,一个念头忽然从脑中冒了出来,记得早年父亲曾对我讲过,古人好玉,一方面是喜其料质,用它来比喻衬托自己的人品,叫以玉比德,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玉戴久了,玉会借主人的精气而仙化,变成有魂魄的灵物,庇佑主人。但下葬过的老玉被人挖出,戴的时间长了,会产生很邪气的变化,好象叫脱胎。我们常家鬼道一门,最怕遇到的就是这脱胎之物。心中想着,嘴里便不自觉地念叨出来,曹队在旁边正好听到,一把拽住我,问我这脱胎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给一位刑警大队大队长解释这难载正史的事儿,只好讲了个故事。慈禧老佛爷八国联军那年,苍惶西去,一直逃到陕西,因为逃得匆忙,却没从宫里带出多少东西,但她手里一直有个鸡蛋大小的和田玉手把件,方寸不离。这东西据说从汉代下的墓,三国时刨了出来,传了几代,南朝时再下墓,隋朝时又掘了出来,就这样到慈禧手里时,已转了九朝,下了八次墓,在墓中随尸积沁,出了墓又有贵人滋养,成了极其罕见的脱胎。在这玉中,已形成了小小的胎儿之形的玉髓,如同在子宫的样子,并且有晶润透明的水液流动,更是千年难遇。

慈禧这一路可说是饥寒交迫,困顿异常,兵荒马乱的,连马匪都打了一行人的主意。好在有已七十多岁高龄的王文韶徒步相随,统兵护佑,才到了西安。慈禧感其忠义,便把这脱胎赠给了王文韶,回京之后,王文韶因这护驾之功,入阁拜相,成了晚清最后一任宰辅,但好景不长,座上高位的王文韶不到一年,便周身起了毒疮,中医大家延鹤堂的董掌柜看过后只说了一句,百尸积气,圣人无依。并没什么治的法子,没过得年关,王文韶便一命呜呼了。弥留之际,王文韶嘱咐后人,这脱胎一定随他入葬,莫觉得是个神物而不舍得。

王文韶死后葬于浙江,为显其功业,墓地的规制很大。二三十年代,军阀混战的时候,墓便被人盗挖了。这脱胎,先后在浙江军阀卢永祥,王金钰,孙传芳手中辗转,但凡拿着这脱胎的,不长时间就会走上背字,不是被夺权,便是被驱逐,少有善果。三五年时,孙传芳在天津遇刺身亡后,脱胎便消失了,估计又下了葬,进入新一轮的尸沁了。这个和田脱胎玉是载进正史的,恐怕是中国最出名的一块,真实性不容怀疑。但是否拿着它都会犯太岁,遭霉运则是我自己的分析。

第六十七章 刻者(丙)

曹队听我讲完这故事,足足有几分钟没缓过神来,见我一直盯着他看,才哈哈大笑:“老常,天底下会有这样的东西?那不是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都是真事儿了,你不是拿我开心吧?”我也冲他笑笑,“史书有载,家学有传,你要下点功夫,也能考证出个十之七八,给你讲个故事,你才知道这脱胎是怎么回事儿”曹队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要有这样神奇的东西,能见识见识也是福气啊。[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你说,前几年自卫反击战时,给咱战士配几块,还去那么多人干嘛?一个连就到河内了,省多少事儿?”“小曹同志,我得提醒你,脱胎是尸沁人养轮回往复而来,妖异的很,少碰为妙。这东西对我是学术研究,对你可是原则立场问题啊?”我这一说,曹队笑得更欢“是是,老常提醒的对,咱这立场很坚定,跟这石头一样,死硬。但你说,梁教授雕的这东西用的也是脱胎料吗?这跟那几个毒虫致死的案子肯定有关系,不可能这么巧,但一块石头怎么会毒死人呢?”

我点上根烟,又看看手上的蜈蚣玉雕,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感觉暗红色的血沁有深了些,不知是不是因为温度的原因。“这个说不太好,从来没碰上过,梁教授活着的时候,跟我聊过他在找老沁料,但这几件是不是脱胎,我也得找人问问,这件儿我拿走两天研究研究”

“行,下礼拜我去挨个再问一遍案子的人证,你有时间,一块去听听?”曹队答应的很爽快,我却一直在想,如果真是脱胎作祟,那曹队结案时还真是麻烦。

晚上到了家,我翻出家里传下的玄门族谱,这书表面看是常家的族谱,实际上是每一代先祖留下的好习惯,每有个特殊的事件,只要常家人参与的,便会详尽的记录下来,帮助后人理解参悟其中的门道,十几代下来,已是厚厚的四十多本。但这检索非常麻烦,想查到要的东西,完全要靠阅读量和自己的记忆力,但在父亲看来,这本身就是常家一门修炼的法子,所以从小对我要求严格,我也养成了每日必看的习惯。[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一点上,我三叔是所有人里最有天赋的,如果是脱胎这件事,三叔估计最多一下午,便能把相关的记载翻检出来,遗漏的不超过个位数,可惜,他十年前便不在了。

我翻了一个晚上,收获并不多,凭着记忆查找的一些记载,对脱胎都是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唯一有价值的是明成化年间,杨稷受脱胎之惑,虐杀数十王姓人的事件。说起这杨稷,却是名门之后,其父就是明初四朝内阁首辅,一代名臣的杨士奇,而杨士奇也因为杨稷的案子,被迫致仕,轰动朝野。杨稷是杨士奇的长子,从小便有些娇惯,但总是书香门第,诗文也还说得过,但他身子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在一个月之内,凭一己之力,在京城杀了三十多个王姓之人,其中还有两个禁军军头,一个衙役,手法暴虐,如果不是有众多人证,那是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的。当然知子莫为父,这其中最困惑的还是杨士奇。

杨士奇一面上表谢罪,请求致仕,一面请了我的十三世祖,常炎亭私下调查缘由。常祖在狱中见了杨稷,发现他经常的失心疯,发病时,会变成另一个人,连口音也会变成楚地方言,而且是上古方言,已少有人懂。杨稷随身有个玉佩,是个脱胎之玉,积尸气极重,血沁入髓。常祖便找了杨士奇问这玉佩的来历。原来,杨士奇是江西吉州人,杨稷自小瘦弱多病,吉州府通判为巴结杨士奇,就搜罗到这个玉佩。相传是战国时项燕的随身之物,项燕战死后,秦人感其武勇忠义厚葬了,随葬的便有这玉佩。项燕墓汉末被倔,这玉佩也辗转了千年。吉州府通判认为项燕的玉佩,必有武勇之气,杨稷佩戴了既能强健身体,也能祛除邪气。杨士奇虽不尽信,但也算讨个口彩,便收下给了杨稷。没想到杨稷一见,很是喜欢,从此挂在身上,再不解下。杨士奇平时政事繁忙,并未注意到杨稷的变化,但杨府下人却说,杨稷戴上这玉佩之后大约一年,便开始偶有失心疯的情况,后半夜经常一个人起来练武,脾气也渐渐变得暴躁,气力也大了不少,稍不顺心便拳脚相加,弄得下人整日惊惧,都不敢说,只有随他去,大约又过了一年,便发生了大案。

常祖意识到,事件的核心在那玉佩上,慎重起见,便去了一趟吉州,寻访了一下这玉佩的故事。这才知道,这玉佩在千余年中,至少还入葬过四次,经历了五轮的生死,而出自项燕墓的说法也可以证实。玉有灵,养玉亦养人,这是佩玉者的共识,而沁玉积尸气,就少有人敢佩养。这脱胎历多世尸浸,又有几代人的浸养,邪异更甚。那项燕死于秦大将王翦之手,据说王翦赢得并不光明正大,项燕自是怨气极深。他的玉佩千年化胎,杨稷佩戴后狂乱,虐杀王氏后人,也说得通。

常祖想明白其中原由,连忙赶回了京城,此时,杨士奇已致仕回家,杨稷收监待审。拜见过杨士奇之后,商量了一番,常祖去狱中取了那脱胎,赶回江西,以杨士奇的名义,在吉州修了一座项王祠,供奉项燕和项羽,而那脱胎便埋在了祠堂正殿下。以烟火化怨气,以正德震邪妖,这才算解了那冤债。之后两年,杨士奇重新起复,又入阁拜相,深的皇帝倚重,风光比之前更盛,而杨稷也因疯疾之过杀人,在杨士奇对死者家属重金抚恤之后,也保了条命,发配了宁州。

研读了这则先祖笔记之后,我至少可以确定,脱胎可以惑人心神,使人失去意识控制,做出无法理喻之事是自古便有了。如果梁教授用的是脱胎沁料,那几人的死便一定与脱胎有关,只是谁会有杀人的动机,而这毒物又是从何而来,我一时也想不清楚,不过,知道了这一点,首先要证明这几块玉到底是不是脱胎。

第二天,我去拜访了京城里玉器收藏的大师,方又山先生。方先生和我父亲是故交,十年浩劫中,他的家底儿还是父亲帮着隐藏起来,躲过一劫。与父亲一样,我遇到些古物的难题,都会找他请教。方先生家倒离我家不远,骑车十几分钟就到,只是那天已入夏,烈日当头,柳枝不动,没骑出五分钟,后背已全被汗水打湿。出门时,怕把那雕件弄丢,便放进衬衣胸前的口袋里,但此时能明显感到,胸前一片冰凉,而这冰凉还在逐渐的扩大,一会儿功夫,身体前后完全是冰火两重天,别提有多难受。

进了方先生家,把那雕件递过去,我忙着把后背亮给电扇,方先生到书桌旁,拿了眼镜,把雕件放手上细细端详。我缓过口气,才问他:“方老,您给看看,这东西的料是不是古籍里说的脱胎玉?”“嗯,这东西倒真是少见,不过鉴别这脱胎玉倒是不难”方老说着,拿过一个装满清水的大玻璃杯,将那雕件沉进了水里,又说“半个小时便知,你等等,这个雕件看这功夫和味道,像是你街坊梁教授的手笔,怎么?他送你的?他这一去,你不知道,他以前买两三千一方的印章,现在被炒到了三五万,你这玉雕要是他的,可称得上绝品,拿到市场上五十万也有人抢着要。”

我看那水中的雕件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转过头,冲方老笑笑,“我那有这福份,这么好的东西放我这儿才是糟蹋,不瞒您说,这东西是个凶杀案的物证,我是帮刑侦大队小曹个忙,找您来问问,这雕件的料是不是脱胎。”“小曹啊,那你做的对,别让这孩子来家,每回来都顺茶叶走,你看我都喝了袋儿茶了,讲讲,什么案子?”方先生性格是个老小孩,对生人一脸的严肃,对熟人却总喜欢开个玩笑,寻个开心。可等我把这案子总头到尾说了一遍,他的神情郑重了起来,收了笑容,自己念叨着“有这种事儿,天下奇闻,天下奇闻”和我一起,盯着杯子里的脱胎看。

过了一会,杯子里的脱胎血沁的部分,准确的说就是那只蜈蚣,明显的颜色变得越来越透亮,隐约还在缓缓流动着。不久,蜈蚣的头顶的红色越聚越深,渐渐的周围的水也泛出了浅粉色,几分钟后,整杯水变成了浅红色。“是脱胎,泡一晚上这杯水估计能变成深红色,而且这脱胎在地下不止埋了一次,水的颜色越深,入地的次数越多,脱胎也越灵异,一般的沁玉泡不出颜色,只有脱胎玉才会这样。你看这脱胎玉底部,有很小的紫色沁斑,这是气候闷热,多雨潮湿的沁种,而且是千年积于红土土壤,才会出这种斑点,这料埋在湘西,川东的可能性最大。”方先生把杯子里的水倒了,拿着那蜈蚣雕件,陷入了沉思。

第六十八章 刻者(丁)

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十分钟,方先生又开了口“几年前,我有个朋友,在西藏收了块琥珀,里面封了只马蜂,这琥珀也是脱胎而成,他天天放在手上玩,时间长了,总觉得里面的马蜂会动,很微小的动,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mht.la [夜夜小说网]几个月后,他的手越来越麻,血管暴起,变了青紫色,拿东西都拿不住了,去医院一检查,竟是中了蜂毒。但他手上没有一点儿破口,医生也觉得奇怪。但我那朋友突然意识到是什么问题,回家把琥珀拿水一泡,第二天,一茶缸水都变成了暗黄色。脱胎这东西,尸气与人气互养,那琥珀里原有毒虫,就有可能渗出毒液,但脱胎能养出毒虫却太不可能,这只是梁教授雕的东西啊,除非是……”方先生讲到此处,却停了下来。

“除非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以这五毒雕件为蛊,借脱胎的邪气养蛊害人?”我心里已有了一点逐步清晰的脉络,不禁接了一句。

方先生却摇摇头,“蛊毒这东西在养,不养熟了,施蛊的反被其噬,若以这脱胎为蛊,岂不要养上千年,传承十代,且不说凑这五毒脱胎不易,用千年时间害人,这得是多大的仇啊?谁又能预料得到千年之后还能不能寻到那仇家啊?”

“也许并没有人养蛊,您不是说着脱胎积尸养气吗?在我看来,自古物化成精的例子很多,这脱胎如果本身聚灵成识,是有感知,有意识的活物了,那梁教授只不过是巧合的赋予了它五毒之形,它便依此形,修成了石化的毒虫?”我这猜测其实漏洞颇多,但我看来,却是唯一能解释这奇案的方向。[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方先生又摇摇头,“你家的鬼神之道,我也就当个故事听,脱胎养气聚灵的说法不假,能通灵的都是少数,要能石身成精,怎么也得像孙猴子一样,修个十万八千年吧?但梁教授雕那东西不过一年,脱胎以此形修炼出蛊毒,那不过是数月的时间,还能用此毒毒害了五个活人,这可能吗?”

的确不可能,这一点我心里明白,但一定还有我忽略的地方,还有我不曾探索到的地方,就在在前面。这一点我心里一样的明白。

从方先生家出来,我给曹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梁教授那几件东西是脱胎玉,已经证实了,希望他能不能安排些人手,在北京的文物地下市场里,查一查一年前,有没有一个从湘渝两地来的文物贩子,卖过脱胎沁料?曹队一口答应下来,又告诉我,明天安排了几个案子的证人来大队再了解些情况,如我有时间,一起听一听,看有什么发现。

第二天,我赶到刑警大队时,会议室里已坐了七八个人,商人、干部、小保姆形形色色,但看上去这些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联。曹队把我拉到小会议室,挨个对他们进行了询问,我就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他们的陈述。因为是一个一个进来,调查完一个再问下个,证人们明显都有点紧张,再加上曹队一副不怒自威的样貌,这调查完全变成了忆苦思甜会,证人除了努力撇清和案件的关系,就是声泪俱下谈自己生活的艰辛,对国家对人民依旧的忠贞,听的我只想笑。

不过这一圈问下来,至少可以证明几个事实,一是,几个受害人之间完全不认识,也没有任何交集,案件只是因为都拥有过一件梁先生的五毒雕刻作品,有的是准备拿出去贩卖,有的是收藏自赏,有的是别人馈赠,还有一个却是梁教授下放时的患难朋友。二是,死者的死亡时间都是在子时左右,阴气最盛之时,且都是一个人独自在房间内,没人目击到死亡的过程。三是,死者死时都在玩赏那几个五毒雕件。四是,死者在死前一周左右,都出现过神情恍惚,茶饭不思的情况,这条唯一不同的是哪小保姆,但她还是把主人家的雕件拿到了自己的房间,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些线索都可以印证我之前的猜测,唯一还不能解决的是脱胎的来源,以及它是如何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炼精成毒而犯下命案的,这些,唯一可行的办法恐怕只有我自己以身相验试了。

折腾了一下午,曹队也是疲惫异常,嗓子出声儿都很困难,但那几个证人正在兴头上,怎会让他离开,干脆把他围在会议室,倾诉不停。我只好逮了个空,嘱咐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证没到场。曹队绕绕头,一脸困惑。“梁教授啊,你想他虽然再开不了口,但肯定有雕刻的底稿,运气好还能找到创作笔记什么的,也许会有线索。”曹队一拍脑袋,冲我竖起大指,便又被证人们拽了回去。

我回到家,又翻看了几卷玄门族谱,慢慢下定了决心。我们这一族对方术研究的很多,也很透彻。中国方术源远流长,虽然最终的目的是羽化成仙,但更多用的是外丹之法,就是炼丹服药。在我看来,与内丹修炼相比较,外丹反而更科学些,至少运用了大量化学,生物学,微生物学的知识和技术。但悲剧的是,方术家往往接的都是帝王的活儿,丹炼成了,自己还不能试,你先吃了成仙,皇帝怎么办?跟在你后头吗?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所以,历史上丹药毒死的皇帝很多,皇帝一崩,方士也跟着倒霉,这丹药再没有了完善发展的机会。试错机制的缺失,也造成几千年的原始化学研究,只出了火药这个吃不得的技术发明。但方术离不开毒剂,所以研究方术的同时,解毒的方子和成药,家里存有不少,特别是经常下墓,尸毒的丹药很是齐全,这也是我敢以身相试的底气。翻出自认为有用的丹药,放在桌上,看了看时间,已过了子时,便把那脱胎的蜈蚣取了出来。

手掌上的脱胎玉在子时更加油润而透亮,沁料中央的蜈蚣与玉的底色也更加分明,那蜈蚣完全不像雕刻出来,倒像是趴在玉料,随时会跑开。随着沁料吸收手掌的温度,通体泛起一层薄雾,我这才注意到,玉料表面的细小水珠已开始渐渐有了些淡粉色。拿过放大镜仔细观察,不由地感叹梁教授的神来之笔。以沁料玉髓的走势,雕琢蜈蚣的身体,玉髓中积存的暗红色液体如同蜈蚣的血液,在温差的作用下,缓缓流动,给蜈蚣注入生命一般,也许是太过精细,总觉得它的须脚随着积液的流动,也在微微轻颤。当然,人在观察微小事物时,潜意识中会把它放大观察,这其间感觉到物体的颤动,更多是因为手本身的很难觉察的颤抖,还有一些则来自于幻觉。

当然,这雕件还有个特异之处,便是,你在观察它时,会渐渐丧失时间意识,虽没有玄门那种奔腾澎湃,令人精神错乱的感觉,但在不知不觉中,时间的流逝还是超乎你的想象。如同人这一愣神儿,我再看表时,已是凌晨三点。这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而第二天一早,曹队就赶到了家里,带上我直奔梁教授的雕刻工作间。

第六十九章 刻者(戊)

与大多数艺术家的率性而为不同,梁教授是个极规律而严谨的人。mht.la [棉花糖小说]工作间里的工具摆放的整整齐齐,所有图书和资料分门别类放在书架上,而料石全部在墙边的木柜里,按大小一层一层排列起来。虽然有一个多月没人打理,但灰尘不多,一切井然。他的有序使我很方便地找到了工作日志,厚厚的四五本,文如其人,日志有索引,左图右文,而最后的四十几页便是关于五毒作品的。

我在他舒适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拧亮工作灯,开始仔细的阅读,而曹队则对那些石料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一旁认真的翻检。梁教授关于脱胎料雕五毒的记录,明显与之前的笔记有很大的不同。之前的笔记理性而严谨,就像是个工程手册一般,而这一部分,则非常的感性,完全是自己对那些脱胎料的感受。文字中,既有我感受到的脱胎料本身质地的神奇之处,也有他如何选料,料的灵性所在,如何将料的灵性与所雕毒虫灵性相匹配的设想。梁教授大概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和每一块料沟通,料不离身,同吃同睡,每天捧着看上几个小时不动窝儿。之后是长达半年时间的雕刻创作,从笔记上看,每天梁教授的工作时间都在十个小时以上,不知是身体疲劳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但从这时开始,可以体会到梁教授内心的变化。

“这几块料是上天之恩赐,它们是有生命的,甚至是有思想的……”“我觉得是石料在指引我完成最终的作品,我的几次修正,大脑中都有它们的声音……”“其实,当你手中握着这些玉料时,你能感觉到它们的情绪,与人类的不同,有些迟缓有些阴冷……”“今天,我似乎接受到一些不好的信息,毒虫便是毒虫,被它的意识所左右,实在是可笑……”“石料似乎有我所不能理解的生存方式,有时想想又令人不寒而栗……”“内心的挣扎以前在于艺术表达方式的矛盾,形式与内容不能统一的困惑,但这一次的创作完全不同,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我所做的努力是否是纯粹的艺术行为……”“执念的代价就是一条不归路,也许永远的封存就是这条路所引导的方向……”

当我合上这本工作笔记,之前朦胧的猜测正在一一得到印证,而剩下的几个缺失环节,我又不得不面对。(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曹队见我面色阴沉,便问我是否有了线索,我知道对于一个粗枝大叶的无神论者,我的猜测依旧毫无说服力,便叮嘱他还是关注脱胎料的来源,我们还是分工协作,进度会快些。

一连三天,都与之前那一夜一样,我只是拿着蜈蚣雕件,和它面对面坐上一个晚上,以至于我有些怀疑那些猜测的正确性。直到第四天,我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同。较之前几日,脱胎中的红色变得更深,当子时将尽时,我忽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气弥散在屋中,直觉让我意识到这味道是从脱胎上散发出来的。但当我重新想集中精神,再去观察脱胎的变化时,一种强烈的困倦感侵袭而来。我的身体开始不再受大脑的支配,似乎很享受香气所带来的舒适,尽管我不停要求自己保持清醒,但大脑运转的速度还是明显减慢了下来。我开始进入一种半睡眠的状态,视线慢慢模糊。而手中的脱胎上,蜈蚣已全身赤红,玉髓的红线开始慢慢向外延伸,很快便到达了玉料的边缘,朦胧中,我似乎看到蜈蚣动了起来,用力扭动身体,从玉料中破壳而出,蜿蜒爬行到我的手臂上。

那一刻,深深的恐惧在内心弥漫,身体不再受自己支配,意识即将丧失,脱胎化灵,毒虫附体。但自小的修炼还是让我在半昏迷中,抬起另一只手,从桌上抓起一个白色瓷瓶,倒转过来,两粒黑色药丸滚落出来,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捡起药丸塞进嘴里。这是两颗闭气丹。常家的先祖们在地下遇到尸气附身,毒火攻心,又没有合适解药的时候,这闭气丹是最后的保命符。它可以极快的封闭七窍,使人进入一种假死状态,而使毒物无法进入内脏。在我吞下丹药的同时,蜈蚣爬到了手腕的正中,我似乎看到它昂起血红的头颈,身体如弓,双颚似钳,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感觉到身体被打开了一个洞口,身上的气力顺着着洞口流向挂在腕上的蜈蚣,而那蜈蚣似乎也因为我气血的注入而红艳的越发瘆人。气力流失之后,便是意识,我能感觉到闭气丹的药力正在发作,呼吸越发困难,但我心中反倒有有一丝欣喜,若是今日不死,我也算为常家做了贡献,终于搞明白了脱胎惑人,玉蛊害人的办法,只可惜也许没机会写进族谱了。在我意识的最后,我看到挂在手腕上的毒虫,似乎还斜着眼看了看我,之后便是一片的黑暗。

再次醒来,却是在医院里。一个小护士看我睁开了眼,连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曹队和刑警队的老队长姜云天笑呵呵的进来了。“老常,你可吓死我了,我看你四五天没跟我联系,你的电话也没人接,跑你家一看,你人都硬了,还好身上有热乎气,赶紧给送来了,你要真有啥事儿,姜队肯定把我弄下去当片儿警了。怎么样,现在感觉?”曹队边说边飞快地坐在我的病床上,远远躲开姜队。姜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严厉地问起我来“二子,你是不是自己试毒来着?跟你说多少回没用吗?你都快成常家独苗了,我怎么跟老常交待?这案子停了,定案的事儿,你们俩在那翻腾,没事做吗?”我看姜队真动了肝火,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姜叔,我这不是没事吗?您发那么大火干嘛?我们常家人要栽在毒物手里,那不是笑话吗?这案子已经有了眉目,咱撞上了邪崇,就不能由着它再害人,我都要装没看见,我爸在下头还不骂死我?”姜队瞪我的眼神忽然多了丝柔情,摇了摇头,“你们常家人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再有这种事,以后跟曹队打个招呼在大队里弄,再一个人整,什么案子都没有你的。四川公安厅的刘厅是我同学,四五年的战友,我跟他说了调查文物贩子的事儿,他已经安排了人手撒网了,曹队配合联系就行。”说完,又瞪我一眼,转身走了。

曹队朝我数了数大指,拍了下我的肩膀,匆匆追了出去。那天,我在家里整整闭气了三十个小时,曹队发现时,毒素已经开始进入血液,还好送到了部队医院,抗毒血清充足,我便捡了条命回来。但这蜈蚣毒毒性之大,医生闻所未闻,虽没了生命危险,但被咬的那条胳膊,一直处于麻痹的状态,要养个一星期才能出院。但刚三天,曹队便兴奋地跑来了。真应了那老话,大难不死,福从祸出。曹队这些天泡在所有他能找到的文物地下交易市场,又安排了两个老刑侦去古董铺子了解情况,这大网一撒,立刻有了线索。卖梁教授脱胎料的,确实是个重庆的文物贩子,大致的样貌也画了出来。姜队立刻给四川公安厅去了电话,发了传真,第二天晚上,重庆市公安局(那年重庆还没直辖,行政归属四川,编者案)就把那人控制起来,等北京的同志过去提审。

第七十章 刻者(已)

曹队给我买好了火车票,我也顾不得手臂的麻木,匆匆办了出院手续,奔去了重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重庆这城市也很是神奇,本身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却偏偏又是川东门户,水路枢纽。战略意义非常重要,这也造成它的多灾多难,历史上朝代更迭时,常常毁于战火,有史可查的屠城就不下十次,最惨在张献忠乱蜀的时候,全城只剩十几户,百十来人,还全是收尸的。再加上重庆气候湿热,常年阴霾,不见阳光,便有了蜀犬吠日的成语。但它和南京一样,老城阴气极重,各种坊间异事颇多,颇为瘆人。在重庆东边不远,就是全国鬼城丰都,再往东,便是老巴人的林区,巴人为秦所灭国,但人都进了老林,与湘西,黔北的苗人混杂,保留了很多原始宗教习俗。我一直猜测梁教授的脱胎料与苗蛊有关,也是基于历史和地理位置的延袭,看来这猜测正一步步得到印证。

在重庆市公安局我们见到了被控制住的文物贩子。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个精瘦的汉子,看穿着打扮和手上的老茧,应该是个偏远地方的农民。曹队二话不说,把几个死者的照片往他面前一扔,吓唬几句,那文物贩子顿时变了颜色,又是作揖,又是挠头,痛哭自己只是贩卖了点文物,那几个人的死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接着,竹筒倒豆一般,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番。

原来,这文物贩子自称是川东黔江人,地道农民,不安于种地的劳苦,和同村人干起了这文物买卖,已有了两三年,发了点小财,还干上了瘾。开始,他们只是去更偏远的山村收些东西再去卖,但毕竟没有专业知识,常常走眼被骗。后来,打算倔坟倒斗,发现这货儿技术难度更高,不但找坟困难,打洞下去还有生命危险。黔江再往东就是秀山,秀山是苗族自治县,非常偏远,少有人至,而山里有不少苗寨,这文物贩子琢磨苗寨银饰很多,苗人的老绣片现在也很多人收藏,不如去苗寨碰碰运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文物贩子假冒成收药材的贩子,一路辗转进了秀山,他这次干脆捡了个老林深处最偏僻的苗寨,古路寨,盘算这回总没人捷足先登。徒步走了一整天,文物贩子才到了寨子,寨里的苗民对他来收草药倒是很欢迎,文物贩子便在在寨子里住了一阵,其间他听到一些有趣的传说。这寨子里的老巫师半年前突然中风去世,原本寨子里的人有很么头疼脑热的小病,都是这老巫医治,老巫一死,大家看病便很麻烦,文物贩子借机提出,下次自己再来会多带些西药来,和苗民换草药。由此,取得了苗民的信任,也了解了一些老巫的事。

苗人尚蛊,而苗寨老巫往往是蛊中的高手,这有点像今日的管理学,驾驭部属的最简单手段。但古路寨老巫不同于其他寨子,他还真是老苗王祭司的后裔,很有些威名,所用蛊术大多不传于人。但他的蛊术并不以毒虫见长,倒是他养蛊的器具据说是大祭司留下的,五个老玉蛊盅,所养的毒虫剧毒无比,无人敢近。老巫养蛊有个自己的山洞,在寨子后面的山顶,那里也是苗人的禁区,几十年再无外人上去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物贩子心里盘算,这老玉蛊盅应该是个值钱的东西,既然没人敢上那山洞,自己也不用担心被抓住,无非防备毒虫,一定不会再有其他危险。打定主意,第二天文物贩子就收了些解毒草药,又把所有衣服套上,裤腿袖口扎紧,上了山。

出乎文物贩子意料的是,老巫的洞穴并不难找,除了小路乱草齐膝,藤桥残破不堪外,洞口用柴草做了些掩盖之外,一路文物贩子设想的种种可能的危险,全部没有出现,顺利之极。可麻烦是在洞内,这个山洞异常庞大,到处都有岔路,文物贩子只有个手电,照不出个全貌,乱撞了一个多小时,发现又回了洞口。他不甘心,便只延着岔道的右侧路口前进,每有路口便放一个纸团作为标记,右侧变成死路,再退回上一个路口,沿另一个岔道前进。很快他随身带的报纸,本子都用光了,就把衣服扯成布条,作为标记。折腾不知多久,终于到了一个简陋的石屋。

听文物贩子讲到这里,我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如果他以前真是个农民,他下地的经验未免太丰富了些,而这胆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我不禁重新打量了一下,确似乎看到一双狡黠却洞穿世事的眼睛。文物贩子注意到我正看着他,慌忙低下了头。但我的疑惑只是一瞬,因为关注点都在那几个脱胎玉料上,并未往深处想。

石屋里有个石桌,杂乱地堆了些东西,文物贩子却看到五个大小相同的罐子,并不是老玉,而是陶罐。文物贩子翻遍了石屋也没见着苗民们说的老玉蛊盅,难道已被人拿走了?文物贩子不死心,大着胆子,揭开了陶罐盖子,里面并没有什么蛊虫,空空如也。但他突然发现,那罐底有一层圆形石片,虽蒙了些灰尘,但还是透出温润的光泽。文物贩子抠出来一看,真是和田老玉料,而且足足有两指厚,手掌大小。打开其他罐子,一共抠出了五块,而且这五块颜色都像被颜料泡过,色彩各有不同。文物贩子这才明白,所谓老玉蛊盅并不是个玉雕罐子,而是用玉石铺底,来养毒虫化蛊。但好歹也算有收获,文物贩子匆忙下山,一路赶回重庆。可去文物市场一问,他这玉料没有任何的雕琢,也无法断代,卖不上价钱。文物贩子一咬牙,去了北京,阴差阳错碰到了正四处找老沁料的梁教授。之后便是我们所知发生的一切了。

听完文物贩子的故事,我长长出了口气,对一边的曹队说:“对上了,你看这老玉片原本应该就是脱胎,从墓中被掘出后为苗王的祭司所得,专门用来养蛊,不知传了多少代,也不知养了多少蛊,毒虫的灵性与脱胎的灵性早融为了一体,变为一种罕见的玉蛊。梁教授从文物贩子手里得到玉片,他的创作习惯是感受沁玉的灵性,来决定雕什么,而自然为玉蛊所惑,以毕生修为完成了这组五毒玉雕,却让玉蛊也完成了由神化形的蜕变,但蛊终究是蛊,脱胎终究是脱胎,它需要人的奉养,便要吸食人的精血,这就有了之后的五条命案。只是即便有了这结论,曹队你又怎么写结案报告呢?”

曹队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故事中解脱出来,并没有回答。文物贩子又对着曹队苦苦哀求,曹队才缓过神儿,起身对重庆公安局的同志说了句“这人可以排除嫌疑了,你们按倒卖文物处理,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就拉着我走出了审讯室。出了大门,重庆竟然难得的阳光普照,虽然热了点,但还是令人心情渐渐舒畅。“结案报告就按原来的吧,意外死亡,但重要的是那五毒玉雕一定要封存起来,不能让它再出来害人,这个处理意见老常你没意见吧?以前,我总觉得人定胜天,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叫天意难违,走吧,回家”曹队拍拍我的肩膀,又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曹队,你不觉得那文物贩子不一般吗?他的口音可不像黔江的,一步一步的算计,粗听上去是瞎猫碰了死耗子,实际精确无比,说他是农民我可不信,绝对是倒斗的高手,而且我能感觉出他在隐藏着什么。”我依旧还没从文物贩子狡黠一瞥中挣脱,好奇心呼之欲出。

“老常,你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我一个坚定的唯物论者,都经常让你忽悠沟里,可我就是爱听,怎么办?但是,你要因为嫌疑人编了一个故事而逮捕他,那你也在犯罪,因为你没有证据。咱们来着之前,重庆的同志已调查过了,没有作案的时间,现在看,他也没有作案的动机,好了,回家吧,好好歇两天。”

“那文物贩子叫什么?”

“好像叫方什么,忘了,快走吧”

有时,机缘这东西真说不清是好是坏。对梁教授如此,对我也如此。这就是九十年代初发生在北京南城的五毒致死案,到现在恐怕除了一些收藏家,没人会记得那个案子里,作案工具的创作者,以及他所达到的令人匪夷所思的雕刻境界。

编后语:把《刻者》作为常爷一卷的第一故事,并没有按照时间来编排,也许对大家的阅读会有些影响,但这一卷毕竟是我临时决定塞进来的,从通篇结构考虑,请允许我打碎时间的框架,谢谢。

第七十一章 乱舞 (甲)

第二篇乱舞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化,一个时代的神鬼妖狐也有一个时代的特色。[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动荡时,它狰狞,繁华时,它温婉,乱世时,它妖异,承平时,它淡然。存之于世警于世,夜行船上尽墨幡。

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曹队还是刑警大队的实习刑侦员,但他已经表现出了过人的撞邪本领。那时,队里会把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案子,需要做大量走访工作的案子,以及无法用科学和无神论解释的案子交给年轻的曹队(下文都以曹队称呼,十几年习惯了,但各位看官记得那年曹队还是个刑侦员就行了),并非相信他的刑侦能力,而是相信他能让卷宗沉底的能力。好在曹队心态好,态度端正,给案子就是领导信任,从不挑三捡四,事必任劳任怨。当然也有运气好,领导看走眼的时候,西城影壁胡同的黑灯舞会案,就是曹队硬生生撞出来的宝。

在七十年代末,黑灯舞会是个很新潮,很时尚的玩意儿,特别是邓丽君绵软唱法和迪斯科节奏风潮的地下流行,将黑灯舞会推向了胡同交友的前沿。最初,黑灯舞会并不低俗,只是交谊舞的间隙,灯光会突然熄灭,这节目最初的功能,应该是让年青男女有个大胆表白的机会。黑灯的时间也非常的短,只够亲一口,搂一下的,灯亮时,大家就自动的分开,继续跳舞,继续寻找新的目标,继续等待下一次黑灯的开始。但在八二年因为当时一个大红大紫的迟姓演员,在黑灯舞会时被抓了个现形,因此以流氓罪判了几年,黑灯舞会知名度反而大增,而黑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北京西城影壁胡同是个黑灯舞会的据点,一方面因为办舞会的是个标准官二代,没人敢来查,安全。另一方面是那宅子大,两进的大院子,正房足五十多平米,最适合做舞池,宽敞。

那会儿的黑灯舞会跟现如今的高端会所差不多,必须得有熟人领着才进得去,虽不用交会费,但总得带点红酒饮料什么的,在那个物质生活十分贫乏,很多东西光有钱没用,还得有券儿的年代,也算是很败家的娱乐活动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但在八三年十一月份,影壁胡同的一次黑灯舞会上,却发生了离奇的命案,一死,一疯,都是二十出头的女青年,但现场一共二十六个人,刑侦大队进行了挨个儿的排查,竟然没有一个有作案的动机。而那个死的,没有一点外伤,只是面容扭曲的历害,象是遭遇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验尸结果也证明,死者是吓死的,医学术语叫心脏骤停。

按说这是个大案,但市公安局刚处理完迟大明星的黑灯舞会案,每天不少女青年在公安局门口静坐请愿,希望能减刑释放,还有不少人打着横幅,要替迟大明星坐牢。监狱那更是乱了套,探监的排出去上百米的队,还夹杂了不少卖吃的卖饮料的小贩,监狱门口那条马路从没那么热闹过,弄得监狱领导不得临时修改了探监的管理办法。市公安局估计担心大范围的查案,会将公众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黑灯舞会上去,就决定低调调查,这种又苦又累,容易和调查对象产生冲突,还不能评奖立功的活儿,自然非曹队莫属。

接了任务,曹队调查了死者的病史,没有过心脏病,包括疯了的那个也没有,去医院走访精神失常的姑娘,还被她咬伤了手臂,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曹队只好用笨办法,再挨个排查一遍事件的经历者。两周过去,非但没什么进展,反而疑惑更深。曹队没办法,冒着初冬的小雪,来了我家。

曹队进屋时我才发现,他还带了个老北京俗称大砖头的录音机。来之前的电话里,曹队己是简单地把案子给我介绍了一下,所以也不多说,把大砖头插上电源,掏出盒磁带放进去,按下了开关。又从包里拿出大茶缸,自顾自地烧水泡茶去了。

磁带里录制的,是曹队对现场证人的询问,前前后后已经有了十几个人。大家的说法基本是一致的,当晚屋内共有二十六个人,十五个男的,十一个女孩,这些人彼此大多认识,都住附近胡同,只有五个女孩是第一次来。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当晚第二次黑灯的时候,那时,舞池里大约有十六个人,八男八女,剩下的八个在沙发旁喝酒聊天,两个在门口院儿里抽烟。

按说黑灯时,已经在一起的舞伴会有一些互为暧昧的动作,而坐在下面的也会利用这时间去邀请心仪的对象,但那一次黑灯的时间很长,足足有五分钟,而且是因为一个女孩的尖叫,灯才被按亮的。舞池里是八个男的,十个女孩。多出的两个女孩,一个倒在舞池正中,一个呆立在门口,灯亮后不久,门口的女孩不停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跑出了院子。

曹队端着大茶缸,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看我听得入神,按了一下暂停键,问了我一句“老常,听出什么没有?”

我点点头,从茶几上拿了根烟点上,“问题在黑灯过程中,舞池里多出的是两个女孩,难道是她们两个彼此邀请下舞池的?但如果真是如此,她们两个必定很熟悉。又什么能吓坏对方?”

曹队点点头,“死去的女孩叫林兰,她是这舞会的常客,来过不下十次,和大家都很熟悉,疯掉的女孩叫杜丽丽,是林兰曾经高中的同学,倒是第一次来。两人一起下去跳个舞不奇怪,但吓住彼此是不可能的。”

“之前没人邀请她们两个吗?和她们跳过舞的,有没有发现什么反常?”

“有,但你听听这个。”曹队把录音带向后快进了一段。一个略显青涩的男中音响了起来。

“林兰在舞会上很少跳舞,除非是冯天天去请,我们都知道林兰对冯天天有意思,只是冯天天可能看不上她吧,始终也没什么表示,特别是到黑灯时那曲子,冯天天绝不会邀请林兰,林兰也挺绝,干脆就喝酒聊天,谁请也不跳。林兰带来的同学倒是很漂亮,但不怎么说话,我和杨子都去请了,她说不会,一晚上就是陪着林兰聊天。”

“冯天天就是这屋主,他爸是个正厅级领导,但在边疆挂职锻炼,没时间管他,那孩子有点儿无法无天。说话这个是冯天天的发小儿,这舞会的主要组织者。他的说法倒是很多人都证实了。”这次,曹队倒是没按暂停键,只是自顾自的分析着。而我却听到录音里另一个问讯对象的声音。

“我那会儿就站在屋门口,和亮子聊天儿,亮子他爸是出版社的编辑,我想让他爸帮我看看稿子。屋里黑灯那会儿,不知谁把院儿里的灯也掐了,院子里漆黑一片,我就只能看见亮子嘴上叼着烟上那一点火光。我本来在台阶上坐着,忽然一股很大的力量把我掀翻了,但前面黑咕隆咚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嗖一下从身边过去,冰冷冰冷的,还有一股怪味,亮子比我还惨,摔台阶下头去了,脸上还给烫了个泡。我们还没爬起来,屋里的尖叫声就响了,紧接着,就有女孩从屋里跑出来”

“老常,你说我这推理有没有道理?”曹队的问话打断了我对录音带的聆听。“老常,你有没有听啊?我觉得应该就是那帮半大小子,整了个恶作剧,没想到吓死了人,然后一起串供,为那个冯天天开脱。”

“很有道理,这思路你就往下查就完了,找我干嘛啊?还有,刚才那个录音里说话的是谁?”我从沙发直起身,问他。

“那个好像叫李什么的,有个笔名叫稻田,是个胡同诗人,疯疯癫癫,满嘴不招四六的,其实我找你,是想让你帮着听听这个。

曹队又从包里拿出盘录音带,换上去,按了开始键。

第七十二章 乱舞(乙)

“这带子是那晚上一个叫安子的,摆弄冯天天家的录音机,冯天天家趁的很,录音机就有好几台,一台专门放舞会的音乐,安子就拿了另一台录着玩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问话那天,我吓唬他几句,他就把带子拿来交给了我。”曹队边放着带了,边跟着音乐扭了两下身体。

带子里,在激烈的迪斯科舞曲中,划拳,聊天,哼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很是混乱,但过了一会儿,迪斯科舞曲结束,换了个邓丽君的情歌,屋里一下安静下来,聊天的人也压低了声音,隐约还能听到皮鞋划过地板的哒哒声,估计这就是那黑灯环节开始了。正听着,我忽然发现曹队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溜达到离一块砖很远的窗口,我正诧异他的反常,录音机里一个巨大的声音爆了出来。

有时我也在想,一块砖的喇叭功率非常有限,可这声音出来的时候,震得人耳朵会有短暂的失聪,绝对超出了喇叭的极限,而这声音就如同用锉刀去锉玻璃,尖锐的要把耳膜撕裂。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曹队为什么跑到了一边。曹队从窗边蹿了回来,飞快地按了停止键。

“曹队,你可真仗义,救小民于水火啊”我斜着眼瞥着他。

“我要先告诉你,你不是印象不深吗?这录音我找技术处分析过了,不是机器的故障,也不是录音带划伤,是真实的声音。但我问了在场所有人都没听到,这不是太古怪了,老常,有什么看法,指点指点?”曹队又笑着坐回沙发里。

我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把带子又倒回去,反复仔细听了两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曹队抱这头,捂着耳朵,痛苦地缩在沙发里。“有发现?”他看我关了录音,又凑过来问。

“还没有”我面无表情摊摊手,又作势去按录音机。

曹队一把攥住我的手,“服了,服了,录音机留你这儿,我走了你慢慢研究行吗?回头有什么发现再告诉我”

“帮你听听倒是行,只是这黑灯舞会我去都没去过,里面情况也不清楚,分析出来也没啥用,脱离实际嘛。”我似笑非笑的对曹队说。

“嗨,早说啊,咱哥俩谁跟谁啊”曹队拿起我茶几上的电话,哗啦呼啦拨了起来。

“六子,是我,你们胡同黑灯会哪天?我带个朋友去看看,什么?不搞了?少来这套,咱刑警队可没既往不咎这说法,下个月?那只能算你戴罪立功了,周六?行,但我和我朋友的酒你出,成,就这么定。”曹队挂了电话,转到我边上,倒是很郑重的表情,“老常我给你安排好了,周六我接你来,这案子我总觉的很诡异,特别是那录音带,瘆的慌,你一定帮着出出注意,还有咱去黑灯舞会,这是咱俩业余查案,别告诉姜队啊。”

曹队走了以后,我继续听那个诡异的录音,其实在听第一遍时,我已经隐约发现了问题所在,在那个巨大的划玻璃的声音发出之前,在邓丽君甜美的音调之后,隐隐的有风的呼啸声,时高时低,很有节奏,这风不是那种直来直去的声音,倒象是一个巨大旋涡不停转动而发出的低鸣,那划玻璃的声音响起后,低沉的风声并没有停止,而只是被掩盖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日头刚出,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我接起来,是曹队的声音,“老常,周六的黑灯舞会取消,昨晚上东城裱背胡同和崇文枣树胡同都发生了和影壁胡同一样的案子,又死了两个人,局里准备全面调查黑灯舞会案件,我这几天可能都会在局里,录音的事儿有情况通知一下队里转告我一声儿。““曹队,你能不能把影壁胡同那天他们放的音乐带帮我找来,另外,那个叫稻田的,我想见见。”“行,这两天够呛,有我忙的,有了就给你拿来,稻田你见他干嘛?行,下周我给你安排。”曹队匆匆挂了电话,我坐回沙发里。

其实,录音里风声对我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一点恐惧。七十年代初,我进入北京一号线地铁施工隧道的裂缝,接近那条地下河时,听到过类似的声音,而那金属破空的声音却成了我一生的梦魇。但我不知这声音为何出现在录音带里,任何的猜测都无法说通。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电话,给我的一个朋友老孙打过去。老孙是标准的北京胡同串子,人仗义,识大理,在南城很有些威名。我在电话里让他帮忙找几个有黑灯舞会的地方,我想去见识见识。老孙听完哈哈大笑,说你小子这岁数了,怎么心思还活络了?行,我给你找去。

挂了电话,我去了书房,从堆积如山的书堆中,翻出那个十年没用过的木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那幅古旧的地图,展开,影壁胡同,裱褙胡同,枣树胡同一个一个标注上去,匣子里还有个青铜的铃铛,年代久远,表面已变得有些灰白,虽是历尽沧桑,但从匣中取出时,依旧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不久电话铃响了,我接起电话,老孙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常,明儿晚上团结湖,后儿晚上灵境胡同,三天以后是东四十条,都有,你去哪个?”我看了眼桌上的地图,告诉老孙“灵境胡同吧”“行,去时提我名儿就行。”

曹队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二天下午,就安排了同事小吴,带我去见了那个稻田,小吴来时还顺便给我带了那晚上舞会放的磁带。稻田家就在影壁胡同紧头上的一个大打杂院儿里。很小的一间北房,从窗外看进去,不大的空间里从上到下堆的都是书,稻田戴了副眼镜,衣着邋遢,大冬天儿,拎着酒瓶出来开了门,小吴和他说明了来意,稻田才不情愿地让我们进了屋。

他的屋里全是烟酒,煤烟子混杂出来的味道,令人很难忍受,稻田看上去,像一晚上没睡,双眼通红,无精打采。可但我问道他黑灯舞会那晚,院子里有什么异常,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时,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嘟囔着:“你们都知道了?”这才开始慢慢讲起来。

我不得不佩服诗人敏感的神经和发达的第六感,又不得不时刻提防着他信马由缰,夸大其词,反正小吴听了两句,再没了兴趣,出门去院里等了。按稻田的说法,那晚邓丽君歌声响起,灯全黑了以后,他没有在院里,而是置身汨罗江畔,浪峰起兮影卓卓,茫然四顾兮尽楚歌。我问他这楚歌究竟是个什么调子?他咿呀了两句,我知道他指的是钟磬古乐。稻田对我打断他的诗性很不耐烦,对嘴儿灌了半瓶啤酒,又吟唱起来,吾愈乘风千里,几度琼台,奈何大江百转,昨日云山。我又问他,这大江百转,昨日云山,可指的是当日在院里,你已神游万里,回来时却发现时间只过了短短的一瞬?稻田把剩下的酒一口干了,笑道,知我者,警官也。那天他和亮子出屋抽烟时,看了看表,是九点半,他们聊了几句,就被股妖风掀翻在地,他头昏脑涨,人仿佛站在江边,江水里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与他和对了一首《九歌》,心想,便应该是屈大夫了,正暗自欣喜机缘若此,不想人声嘈杂起来,有个女孩从屋里跑出来时,他才惊觉过来,起身看了看表,还是九点半,表走时也很正常,但他总觉得屋里黑灯的时间远远不止五分钟,他问了在场的几个人,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可表不会撒谎,大家也便认为是个错觉而已。

第七十三章 乱舞(丙)

从稻田家出来,小吴问我“这人是不是吓出毛病了,看着神经被刺激的不轻”我冲小吴笑笑,告诉他,我认识的人里,就属诗人和画家胆子最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他被刺激不是神经,是灵感。

当晚,我听了一遍小吴给我的录音带,的确,在邓丽君的歌声和伴奏音乐之后,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很飘渺,很空灵,是钟磬发出的.但我不及细听,怕误了晚上的黑灯舞会,关了录音机,把铜铃和几个药瓶放进皮包,去了西城灵境胡同。在胡同口,我买了箱啤酒,放在直行车后座上。老孙给的地址很是隐秘,七拐八拐才找到那个不起眼儿的院落。斑驳的院门上,贴了一张邓丽君磁带封面的复印件,我知道是这里了。推门进去,院儿里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见我提了箱啤酒进来,冲我点点头,问了句“孙叔儿的朋友?”,可从他们的眼神看,估计对我这岁数还来混黑灯舞会很不待见。

进了正屋,里面已经放上了音乐,人倒不多,六男七女,有跳舞有聊天的。我都不认识,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开了瓶啤酒,自己喝起来。而围坐在沙发边上几个女孩,冲我指指点点,笑个不停,估计在猜测我究竟会邀请哪个舞伴吧?我也朝她们笑笑,不再搭理,仔细听了一下录音机里的音乐,虽是邓丽君,但和小吴给我的那盘不同。约莫九点刚过,屋里的灯忽然黑了,但音乐还在继续。随着一阵哂哂嗦嗦的声音,又是一阵女孩的浅笑,空气中流淌着青春的气味。我不由感叹,舞会黑灯环节的发明对一个封闭而传统的国家的年轻人而言,是多么的伟大,如果我联合国里有人儿,一定推这个发明者参选诺贝尔和平大奖。

显然,对于这个春意正浓的古老院落,我更适合在院儿里泡壶茶。[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几分钟后,灯重新亮起,也许是我端着酒瓶看着四喇叭录音机的姿态过于戏剧化,又重新成为姑娘们窃笑的焦点。我倒是发现,这个舞会有个专门负责音乐和灯光的人,这人二十几岁,留着披肩的长发,喇叭口牛仔裤,屋里还戴个大蛤蟆镜,标准的中国版朋克,可惜那会儿还没朋克这词儿,大家都管这叫小流氓。灯亮后,蛤蟆镜麻利地从一堆磁带里选了一张,换进了录音机。这时我听到了影壁胡同案件里一样的音乐。

我又开了瓶啤酒,走到了蛤蟆镜旁边,没等我开口,蛤蟆镜先递了根烟过来,“常叔吧?孙叔跟我提了您,晚上辛苦啊”这话说的我一头雾水,只好接了句,“不辛苦,不辛苦”蛤蟆镜咧着大嘴笑了:“全场子就您一个抱着瓶子,从头吹到尾,您还不辛苦?”我也嘿嘿笑了两声,问他“放的磁带香港那边儿弄来的?”“我哪有那门路,这带子翘得很,我是找人串的”串带子我倒是明白,双卡收录机一个放,一个录,弄出来的拷贝就叫串带子。

“音质差了点”我把啤酒递给了蛤蟆镜,又从边上拿了一瓶。“这就算不错了,我这带子据说串的是孙子辈的,算重孙子吧,您在胡同口大喇叭听的,是我这带子的孙子”看得出,蛤蟆镜也算串带子的高手。“你这带子的爷爷能找着吗?”“打小就失散了,没娘的孩子苦啊,找我认祖归宗的带子倒是不少,怎么着,常叔,您喜欢,我明儿给您串一盘儿,就用这盘儿串,辈份高不是?”我哈哈大笑,心里却想着,按蛤蟆镜的说法,他这带子前头,还有两个母带拷贝,录进那个声音的应该就在这两个版本里,如果能追查到,就有希望找出声音的来源。

边想着,我拍了下蛤蟆镜的肩膀,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座位,却猛然发现一个人站在我的身后。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谈不上漂亮,牛仔裤,白衬衣,却有一股青春活力,引人瞩目。她拿了个装着啤酒的玻璃杯,在我的啤酒瓶上碰了一下,淡淡的一笑,“常叔,我叫周桐,和孙叔是街坊,他老和我提起您这位九门提督,说我再晚上往外跑,就让常叔给我讲鬼故事,可我不往外跑,怎么能碰见您啊?到我们那边坐吧,我陪您喝酒,您给我们讲故事。”我们常家的人净跟神鬼妖狐打交道,这跟人打交道反不太擅长,有心拒绝,又不知如何开口,怕让这女孩子下不来台。这一犹豫,反而沙发那的几个女孩都笑着向我鼓起掌来。

身后的蛤蟆镜忽的吹了声口哨,灯一下黑了起来,我不由一阵心慌意乱,而周桐似乎已凑到了我的身边,一个轻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常叔,跳个舞吧,不会我可以教你”就在最后一个尾音传进我的耳膜的同时,院子里那种旋风卷着树叶的声音响了起来。我顾不得身前的周桐,退了一步,凭着自小锻炼出的方向感,摸黑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拿过皮包,取出瓷瓶。

常家到我爷爷这一代,人才渐渐凋零,对鬼道之术的创新已经停滞,我的四叔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可惜去的早。所以我能用的基本是古方,很多方子由于原料难寻,家里的药已是用一次少一次了。比如,这瓷瓶中的天目水,是我自己照族谱上的方子配的,墨旱莲、车前子、女贞子、金玲子、覆花明、血菊、沁料粉等等,几十种配料,煎熬蒸馏,深埋冰储,历时半年,就只做出这一小瓶,可用起来的效果,远不如四叔留下的好用。

我从瓶中倒出一点天目水,抹在眼睛上,而此时,眼睛已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舞池中的男男女女都未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有几对儿已经搂在了一起,只是动作变得很慢。周桐在原地愣了一下,伸手向前摸索,似乎在找我究竟去了哪里,而录音机如同丧失了电能,歌声变得异常缓慢低沉,反倒是原来不明显的钟磬之声,变得悠扬而清晰。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又拿出个稍大些的瓷瓶,这里面是沉心丸,却是可以加速心率,加速脑部供血的灵药,一口吞下后,那巨大的锉刀挫玻璃的声音响了起来,震人心魄,但屋里的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听到,只是动作越来越缓慢。而我也注意到,周桐已经转过了身,面对着屋门,这时,录音机的音乐声戛然而止,屋里寂静一片,再无一点动静,可屋门却慢慢敞开来,而我也仅仅是比其他人略好一点而矣,意识尚存,但四肢的移动已非常的困难。

药有药引,鬼有鬼引。鬼与修炼成精的东西不同,它本身只是一种意识的流动,而并不是个实体。而这种意识有它自己存在的方式和地点,它也会沿固定的路径移动,所谓人鬼殊途,便是这种交集的机会非常的少。而鬼本身并不能害人,但却可以把这种意识感受传递给你,人便会受其影响,会恐惧,会烦躁,会排斥这种意识,但在别人看来,你与从前会有很大不同,于是有了鬼上身的说法。其实,想通了,鬼并不可怕,只是前人残存不化的恶念而矣,但可怕的是人,是妄图控制这些恶念来害人的人。这类人古今都有不少,于是就有了鬼引。

鬼引的作用其实简单,给这些在固定轨道上运行的意识,一种错误的引导,让它追寻这种引导,去它本不该去的地方。鬼引的形态很多,如果要一一列举,我所知的也不过十之一二。民间尝有做笔仙者,是鬼引的一种,类似的东北大攞,湘西攞面,都是通过一种仪式产生鬼引。也有通过药物,通过符咒,通过一些特异的物品,甚至是通过人本身,完成鬼引。但是通过声音,通过音乐产生鬼引,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它的可怕之处在于让鬼引变得更易于复制,你在串带子的时候,已经把它散播开去,只要环境符合,鬼便循这路径到来。这鬼引不除,天下大乱。

第七十四章 乱舞(丁)

抹了天目水之后,我已经能从敞开的屋门,看到院中的旋风里有一团模糊的黑影,飘过院子,飘过门槛,飘到屋里。(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它隐约是个人形,却像被一大块黑布包裹,而双手似乎抱在胸前,捧着个什么东西。一直飘到周桐的面前,停了下来,直愣愣的对着周桐。此刻的周桐一定是有意识的,她的眼神中流露的恐惧与绝望同时间一起凝固在那一刻。那人形外包裹的黑布象烟尘一遍慢慢飘散,里面是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一个没有头颅的骨架,而它怀中所抱的应该就是它的头了,灰白的头发遮盖下来,挡住了半边脸,一直垂到膝盖,隐隐的能看到,脸上遍布血污,干结成壳,双眼,鼻孔和嘴都被裹在了里面。

这个恐怕不能用人来称呼的东西,终于有了动作,它缓缓抬起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颅,送到周桐的面前,也许只是一指之隔,那头颅口鼻慢慢溢出的白烟,顺着周桐的长发缓缓而下,象是让她裹了一条白色的围巾,左右飘摆。那头颅也在努力睁开眼睛,张开嘴,干瘪的肌肉每一次的抽动,都发出清脆的“咔吧”声,眼和嘴上干结的血块正一片片裂开,掉落在地上。

此时的周桐,瞳孔放大,面部肌肉都抽在了一起,应该是己经昏厥了,但却只能这样直挺挺地站着,而那骨架所捧的头颅已快帖在了她的脸上。我其实已经很早就做出了动作,右手打开皮包,摸出那个铜铃,这个在正常情况下一两秒钟就可以完成的动作,我从那黑影进屋的那一刻便开始了,直到现在刚刚摸出,但沉心丹的作用越发明显现起来,我已经可以慢慢的举起铜铃,身体也可以缓缓的挪动,而那人形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动静,双手捧的头颅,开始转向我这边。[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我已举起了铜铃,这个铜铃是常家世代流传下来的镇魂铃,应是商周时期的遗物,我自己的理解是,这个铜铃可以发出魂魄原有路径一致频率的铃声,使魂魄醒悟自己走错了路,并返回正确的轨道上。那一刻铜铃清脆的铃音响起,划过天际。那人形楞了一下,似有不甘,紧接着,浑身开始飞速的旋转,又化成了一团黑气,撞出屋去,消失在院中的黑暗里。

屋中一片寂静,沉心丹的药力让我的心脏难以承受的酸痛,每一根血管似乎都要涨裂开来,我扶住椅背,努力撑住身体不要垮倒。此时,寂静的屋里突然变得嘈杂如初,音乐声,碰杯声,脚步声,说话声一瞬间又回到时间终止前的那一刻,这让我有些晕眩,接着灯亮了,可在大家的惊呼中,周桐尖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而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我和我手里的铜铃,疑惑、惊恐、愤怒。我猛的明白,大家只有黑灯时周桐站在我身前的记忆,以及亮灯后我举这个怪异的铃铛,同时周桐倒地的事实。

我苦笑着想直起身,忽然身后蹿出一个人,拦腰将我抱住,我下意识的缩身,降下重心,借着他的力,拧了一下腰,抓住他的手顺势一带,让他翻到了我的前面。但没想到,他的反应也很快,失去重心的一刹那,双手抱住了我的腿,我站立不稳,和他一起倒下去。这时,我才听到,他嘴里喊着“警察,老实点你”。沙发那边儿一个小伙儿跃上茶几,在一片玻璃破碎的脆响声中,扑了过来,把我压在身下的同时,对着步话机喊着“我是四号,四号,逮住了嫌犯,灵境胡同”

我坐在刑侦大队的会议室里,揉着发麻的手腕,曹队坐在我旁边,依旧喋喋不休的埋怨着,“老常不是我说你,你去黑灯舞会调查好歹通知我一下,我们所有警力都扑出去蹲点,两三天了,今儿听说逮住了,我还挺高兴,回来一看是你,姜队也知道了,正赶过来,不定怎么骂你,你小心点儿吧。”“周桐那姑娘没事吧?”对于主动站在我面前的周桐,我内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歉疚。“一直以为你是个看破红尘的人,想不到老常你的凡心一点儿不小啊?她没事,只是受点惊吓,我们已经让她相信是煤气泄漏让她产生了幻觉,很快就可以出院。”正说着,姜队推门进来了,我和曹刑侦忙站起身,姜队倒没什么表情,拍了拍我肩膀,“二子,委屈你了,是不是有线索了?”我点点头,“大致清楚了,比我预想的麻烦”“坐下慢慢说,小曹,怎么也没倒点水,快去”曹队见姜队平静的样子很是奇怪,乖乖倒水去了。

我从姜队那要了根烟点上,开始慢慢讲我的判断。黑灯舞会案件的核心是鬼引的出现,影壁胡同第一个案子留下的录音带已经证明鬼引的存在,它是以声音的形式引导游魂恶灵来到舞会现场。但麻烦的是,鬼引的传播是通过串带子的方式实现的,串出去多少我们不知道,而最初的来源我们也很难查清楚,更别说抓住做出鬼引的人。还有个大麻烦,案发的地点都在海眼井附近,恐怕不是巧合。姜队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能确认玄门打开了?”我点点头“我今天在灵境胡同遇到的和在地铁里的一样,那金属摩擦声我不会听错。只是,我没想通做出这个鬼引的目的是什么?”

姜队也把烟点上,但眉头却越皱越紧,“二子,有些事你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最难看透的是人心,所以真是神啊鬼啊的,倒好办了,封玄门看来还得请赵先生,你把出来的这些东西弄回去,有把握吗?”“没问题,姜队放心吧,只是那鬼引怎么办?”“正好借迟大明星的事,痛打一下落水狗,顺便解决掉鬼引。”

接下来几周的晚上我都很忙碌,一共四处海眼井,我需要做好让游魂们回家的路引。当然最惨的人是曹队,他和另外三个刑侦员,每天都要捧着青铜烛台,站在我设定好的位置,更不幸的是不能说话,不能走动,更不能让蜡烛熄灭,同时要忍受铜铃一晚上单调的声音。第一晚时,一身黑袍的赵先生从我身边走过,笑了笑,向我点点头。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奇妙,巫祝五姓,几千年来斗得惨烈无比,可有时,我们又必须得合作,合作时还必须亲密无间。合作之后,却没有丝毫的友谊,继续勾心斗角。

我和赵先生所做的工作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也没有人问为什么,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显得不那么真实。相对而言,姜队所做的只能用轰轰烈烈来形容。对于黑灯舞会所造成的道德败坏问题,夜间扰民问题,生活资料严重浪费的问题,相关部门进行了高效的打击行动,一夜之间,北京城大大小小的黑灯舞会的召集者全部被请了进去,所有黑灯舞会的录音带全部收缴,一盘不留。一个月后,我在电视里看到姜队手持火把,点燃了堆起一人多高的磁带摞成的小山,面色坚毅而严峻。报纸上则一致称赞取缔黑灯舞会取得决定性胜利。但没人注意到,这场轰轰烈烈的人民战争之后,不到半年,正式引进的正版邓丽君磁带遍布街头巷尾,而正规营业的交谊舞厅也如雨后春笋般,在四六城儿里冒了出来。

第二年的初夏,我在胡同口意外的碰上了蛤蟆镜,他蹬着辆破二八自行车,肩上扛着个录音机,见了我,一脚撑住车,问了个好,便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常爷,您不是喜欢上回我串的那盘儿带子吗?我在家藏着呢,怎么样,给您串一盘儿?”

第七十五章 魃医(甲)

第三篇魃医

西城影壁胡同黑灯舞会案风平浪静半年后,北京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夏天。(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雨水出乎常理的丰沛,白天艳阳高照,傍晚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但干打雷不下雨,一直到入夜,倾盆大雨才姗姗来迟,连续一星期如此,非常的守时。天气预报在这段时间,准确率很高,可却没人关注了,一到入夜,大家早早回家,再不出来。但每天夜里的雨量还是很大,我不得不在屋门口的台阶上摞了两层沙袋,免得院里的积水过高,漫进屋里,印象中,摞沙袋这活儿,我已有十来年没干了。

在常家的族谱中,这种无雨落雷的反常天气,记载还很多,先祖称之为旱魃雷。在很多志怪小说中,总会有旱魃出现,旱魃一出,十里水枯。可能是受《山海经》中青衣女魃帮助黄帝破了风神雨伯的九天之雨,擒住蚩尤的传说影响,民间总认为旱魃就是僵尸,是造成干旱的原因。但《山海经》中的很多神怪,其实都是动物的化身,至少僵尸变为旱魃的,我从没见过。但连续几年干旱多了,一些渴死的动物变成旱魃,我倒是见过很多,而旱魃也并不是喝干了溪流,水塘的水,造成的干旱,而是旱魃会浸泡在水中,它浑身腥臭难闻,水也会变成黑绿色,不能再饮用,这对本来受着干旱之苦的民众,无疑更是灭顶之灾,所以民间便有了烧旱魃的习俗。但旱魃出没多时,旱魃雷也会出现,有时晴空万里,一个炸雷便会落下,族谱中甚至记载,有的旱魃雷根本不是直上直下的劈落,而是变为一个发光圆球,可以变向加速追逐旱魃。那段时间我也在想,一定是最近城外旱魃多了,才有这旱魃雷的异象。

最近,曹队倒是很少联系,听说因为黑灯舞会的案子,他立了个三等功,正式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估计雄心万丈,一心扑在了为人民服务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但人有时最怕惦记,不想的时候没事儿,一惦记,什么都招来了。

那天晚上已是凌晨三点多,雨依旧瓢泼如注,电闪雷鸣。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曹队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常,这时候打扰你,对不住了,西郊三九二医院停尸间半夜出了事,死了两个人,疯了一个,现场我看了,太不合情理,能不能麻烦你来看看,我二十分后开车过来接你。”曹队说完匆匆挂了电话,也不等我表示行不行,我摇了摇头,进卧室换衣服。

三九二医院我倒是很熟悉,那年父亲地铁玄门案子出来后,就安排住进了这家医院,渡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这个医院是部队直属医院,地处京西,非常幽静的所在,因为主要服务部队干部和家属,知名度并不算高,但医疗条件和技术在北京绝对名列前茅。到了这两年,为配合市政府解决群众就医难的问题,才开始对社会开放,这样的医院又能出什么让曹队惊讶的大案呢?

不一会,曹队的车到了胡同里,我上了车,曹队顾不上客套,边开车边给我介绍起案子的缘由。大约十二点半时,医院所在片的派出所先接到的报案,片儿警看了现场,知道是处理不了的大案,就马上上报。曹队一点半接到了刑警大队的命令,十五分钟赶到了现场。

事情发生在医院的停尸间,由于附近的医院不多,为解决日益增多的停尸火化问题,三九二医院的停尸间很大。它坐落在医院西北角的一幢独立的二层小楼,停尸间能停下一百五十具尸体。都装在一排排的不锈钢冰柜里。每天晚上医院有专人守着停尸房,是个五十几岁的外聘工,叫罗胜利,案发那天晚上,他身体有点不太舒服,下不来床,他二十几岁的儿子自告奋勇,替他去看停尸房。他儿子叫罗文斌,其实胆子也不大,就喊了两个朋友陪他值班。大约十二点时,突然有一个炸雷劈了下来,震得医院玻璃都哗啦哗啦响。接着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划破夜空,好像有人从停尸房的小楼里跑了出来。

医院保卫处听到叫喊声,赶快安排人出去查看,那人一进停尸房,当时就吓傻了,冷库的外间躺着三具尸体,一具正对着冷库门,面色狰狞而扭曲,双目圆睁,仰面从椅子上直接摔在了地上,已经是没了气儿。他的对面,有一具完全****的尸体,俯卧在地上,浑身惨白,还湿漉漉的,像是从里面冷库拖出来的,但头顶上有个巨大的裂口,里面白骨森森,没有血流出,应该是被冻住以后砸的。这裸尸旁边散落着一把打散的木椅。裸尸上面还趴着一具尸体,头部似乎被雷击穿了一个大洞,冒出清灰色的烟雾和焦糊的臭气,背上的衣服还跳着些淡蓝色的火苗,双腿则不停地抽动,显然就是被刚才的炸雷击中的。

曹队讲到这里,我们已驶进了医院大门。这医院占地颇大,我们七拐八拐半天,才开到停尸房楼下,而停尸房门口已排了四五辆警车,医院保卫处的战士则荷枪实弹守在门口。这会儿的雨依旧很大,我从车里跑到楼内的功夫已被浇湿了大半。刚进楼门,便看见姜队背身抽烟的身影。他见我进来,掐灭了烟头,迎了上来“辛苦了,小常同志,我先不给你介绍情况了,你进去看完后,先说说你的直觉。可能这一两天,你要跟我们连轴转了,时间紧迫啊”“这案子为什么时间这么紧?”这下我倒有点困惑了。“小曹接你的功夫,又下来一个落雷,一个住院的患者偷跑出来看热闹,让雷给劈死了。”姜队似乎对这个突发状况,也缺少心理准备,显得有些焦虑,这在他身上是非常罕见的。听着头顶隐隐的雷声,我不由得也一阵阵心悸。

停尸房就在一楼,冷库的正门口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方厅,案子的现场就在这里。现场的情况跟曹队介绍的差不多,三人显然原本是坐在小厅正中的小木桌周围,因为木桌上,地上散落着一些扑克牌。被雷击中的年轻人,头顶的烟雾显然已经散尽,只剩下阴森森的焦黑的窟窿,而他手上还攥着一个断掉的椅子腿儿。我算是见过死人比较多的,但见了这场景依旧胃里直冒酸水。

我又仔细看了看下面的裸尸,应该是死去几天了,身上满是黑斑,奇怪的是他的背部,四肢上仔细看有很多角质化的硬皮,象是一层薄薄的龟甲,但他两眼睁着,全是眼白。从面容看上去有个三四十岁的样子。我顺着尸体向冷库走去,进冷库前走廊的地面上有一些水渍,一直延伸到冷库里,冷库里的地面上则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冰茬子。冷库左侧有一个冰柜抽屉整个拉开了,看来,外面那具裸尸就是从这个抽屉出去的,我试了试抽屉的开合,抽屉两边那有滑轨和橡胶轮,推动并不费力。

我从冷库出来,姜队递给我支烟。“姜队,冷库里的尸体是自己出来的,一路只有这尸体的脚印,估计当时外面的三个人正在打牌,尸体从冷库出来,对着冷库的那个人直接吓过去了,背对的那个应该就是罗文斌了,他用椅子攻击了尸体,并把他砸倒在地上,这时他被落雷击中。坐在旁边的那个人,应该目击了整个过程,肝胆俱裂,边叫喊边跑了出去。但是罗文斌是在屋里被雷击,上面还有一层楼,全是混凝土板,不导电,也不可能击穿,那只能是一种叫旱魃雷的球形闪电,可以从大门进来,击中罗文斌。“我缓缓说出自己的判断,见姜队低头沉思,并不接话,就又进一步分析起来。

第七十六章 魃医(乙)

“姜队,旱魃雷这东西,我记忆里它只对旱魃起作用,劈到罗文斌本身就不正常,后来又劈了看热闹的患者就太奇怪了,而这具尸体又为什么没穿衣服,停在冷柜里?“

姜队掐了手里的烟,“那尸体我跟医院已经核实了,叫叶永诚,是附近红星机械厂职工,因为不是自然死亡,也不象意外死亡,正等着法医验尸鉴定,所以进冷柜时没有衣物。(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旱魃这东西我从前山东老家也有过,都说是僵尸做崇,会喝光池塘的水,造成干旱,我是不信这些,更不用说旱魃雷了,但你遇到过死后尸体能够重新活动的情况吗?”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其实是一种脑假死,医学界一直把死亡定义为心脏停跳,体温消失,但很多时候,供血供氧停止后,大脑会进入一种休眠状态,特别是一些修炼过的人,在特定的环境下,大脑休眠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前几年,陕西有人掘了明代榆林总兵墓,那个总兵已变了干尸,但盗墓的打开棺盖时,都看到干尸的眼睛睁开了,嘴里还咕噜了一句“今何年?“,用手边的短剑刺死了一个盗墓贼,但空气进去后不久,那干尸也化了灰。几百年,人的大脑都没死透,别说刚死几天的人。一般雷雨夜里,落雷较多的时候,民间都说容易炸尸,其实是空气中湿度大,电荷活跃,提供能量,让尸体进入休眠的大脑复苏,电能大时,甚至能让大脑驱动四肢做一些简单的运动,但毕竟心脏死亡,内循环中断,大脑得不到稳定的能量,炸尸都持续不了太久,大脑就彻底死亡了。“我讲完这些,姜队点点头,说了句“事实胜于雄辦,自然面前,人终归渺小,这个案子现在看来很不简单,只是辛苦小常了。”然后便安排曹队配合我,进一步调查,安排其它人有负责医院防雷击的,有负责进一步调查死者背景的,有负尸体法医鉴定的,有负责和部队领导协调沟通的,一条条指令高效的布置下去后,又回来拍拍我肩膀,“希望你这边有好消息,我虽然坚信人定胜天,但你一定不要用强,冒险主义,冒进主义都解决不了问题。mht.la [夜夜小说网]”说完,便大步走出了停尸房的小楼,走入无尽的雨幕和电闪雷鸣中。

姜队离开后,曹队苦着脸凑过来问我,下一步怎么调查?我笑着问他,立了三等功怎么也不请顿酒,太不仗义。他嘿嘿了两声,说,我这功全给你都成,以前我多乐观一人儿啊,自从跟你混在一起,饭不饱,茶不香还恶梦不断,不如基层当片儿警呢。我也真诚也笑笑,说,“有时,我的执念,会害很多人,包括我的亲人,你看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真不想以后,连个喝茶聊天儿的朋友都没了,要不,我跟姜队说说,换个人吧?”曹队怔了一下,咧开嘴乐了,顺手给了我一拳,“老常,给你根儿杆儿,你就往上爬啊,咱俩谁跟谁,古时候叫义结金兰,现在叫革命友谊,我还指着你立功升职呢?快说,怎么查?”

我拍拍他肩膀,“所有线索都在这屋里,你是专业的,还问我?“

曹队很认真地拿出本子,边写边说:“你和姜队分析的很有道理,那具冰库里蹓跶出来的尸体要深入查,遭雷劈的小子要查,疯了的那个也要查,另外刚刚遭雷劈的病人也要查查,大雨天儿不在病房呆着,跑出来干嘛?不劈他劈谁?”若论粗中有细,老曹绝对可称第一。

但第二天一早从调查冰柜中的尸体开始,我们发现,这案子的诡异程度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这具尸体的名字叫叶永诚,军人,三十三岁,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受伤复员后,分配到红星机械厂当了厂保卫处处长,有爱人,但还没有小孩。我和老曹先去了他家,见了他爱人,一个很年轻的女同志,叫闵红,和叶永诚是一个厂,质保员。令我奇怪的是,提到她丈夫的死,她显得出奇的平静。她告诉我,一个月以前,叶永诚忽然得了一种怪病,忽冷忽热,就像打摆子,送到医院,大夫认为是流感,打了针,吃了点药好了。刚好没几天,耳朵开始留脓血,赶紧又去了医院,这回医生又说是中耳炎,开了点儿药回了家。没一个星期,就开始发高烧,这回打针吃药都没用了,烧不退,只好住院,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星期。但就在五天前,住院的叶永诚忽然夜里医院跑了出去,医院找不到人,才通知了闵红。

医院的人,厂里的人,前前后后出动了两百多,把方圆五公里范围都找了,两天后才在西山脚下的一条小河里找到了叶永诚的尸体,看上去至少死了一天以上了。医院认为是叶永诚过于疲劳,又发着烧,在河边跌倒,溺水而死的。

听到这里,我不禁插了一句“闵红同志,你一定认为你丈夫不是溺水死的,希望查出丈夫死亡的真相,所以医院不敢火化尸体,在等法医验尸,对不对?”闵红平静地点点头,坐在一旁的曹队一直在作着记录,这时也抬起头,问了句“那你怎么能确定你丈夫不是溺水死的?”

“我就是知道。”闵红在说这句话时,我终于看到她满眼噙着泪水,但这泪水更多是委屈而不是伤痛。“闵红同志,您别激动,我们相信你的话,因为你是最了解你丈夫的,他的病,他的行为都有一些反常的地方,我们来就是想把事情搞清楚,毕竟一个战斗英雄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我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又给她倒了杯水,送到她手里。闵红呆呆的看着窗外,似乎在回忆一件遥远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说,我们也都不做声,陪着她看着窗外,屋里异常的安静。

过了很久,闵红象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叹了口气,又继续讲了起来。闵红和叶永诚的结合,完全是因为叶永诚复员后分配到红星机械厂做了一次老山战斗英雄的报告会。在那个报告会上,叶永诚的事迹,叶永诚的气盖深深打动了闵红,年轻的闵红那个下午,感觉自己爱上了叶永诚,当然,在那个战斗英雄的知名度远远高于明星的年代,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而言这也非常正常。也许闵红爱上的只是战斗英雄这四个字。闵红主动给叶永诚写信,表达爱慕之情,于是,不到半年他们就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与闵红的憧憬完全不同。现实生活中的叶永诚与报告会上的叶永诚完全是两个人。生活习惯上的差异也就罢了,关键叶永诚有很多闵红不可理解的行为。婚后不久,闵红发现,丈夫经常夜里自己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小山上,蹲上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兴冲冲的回来,总带来些死刺猬,死黄鼠狼,死蛇甚至是死老鼠,扒皮掏骨,用大锅炖了,当饭吃。但那些动物腥臭难闻,闵红是怎么也吃不下去。

起初,闵红以为丈夫是因为给家里省钱而去猎杀那些小动物来吃,便主动买些猪肉,牛肉回来做给丈夫吃,谁知叶永诚总抱怨她做得菜有股怪味,碰都不碰一下,只吃他自己打回来的东西。闵红还真以为是自己做饭的问题,给邻居家送了些她做的菜,邻居们都夸她的手艺不比饭馆里厨子差,叶永诚知道了这事,两人还吵了一架。不过那一次闵红发现叶永诚脾气暴躁的一面,硬逼着她吃了自己做的鼠肉。从此,叶永诚不再允许她去菜场买肉,除非他打不到东西的时候,闵红才能去买一点肉做菜,可这些委屈闵红也只有自己偷偷抹眼泪儿。

第七十七章 魃医(丙)

又过一段就到了秋天,叶永诚估计怕入冬打不到动物,就整天泡在山上,打了很多田鼠,黄皮子,甚至野猫也不放过,拿回家就剥了皮,拿盐腌了,可能怕邻居看见,就全在家里晾着,做成腊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那屋子里的味道闵红熏得整晚睡不着觉。更离谱的是,叶永诚还做了很多捕鼠夹,放在厂里,捉住的老鼠,捡肥大的也要做成腊肉。闵红实在受不了,每天一睁眼就是一溜死耗子挂在房顶,想回娘家住几天,没想到叶永诚又发了脾气,甚至动手打了她。闵红骨子里是个没主意又软弱的女人,只好在家忍着。

婚后第一次过年,叶永诚允许闵红买了点肉包了点饺子,但他一个也没吃,只是自己喝酒,吃他的炒田鼠干,闵红鼓起勇气,问了叶永诚为什么只吃这些野物的肉?太不卫生了啊?叶永诚愣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缘由。原来自卫反击战,叶永诚是一个侦查连的战士,在一次侦查任务中,他们一个班深入敌后,却被越军发现,困在了越军的包围圈里,好在山高林密,地形复杂,越军也很难消灭他们,但麻烦的是他们带的干粮很快就吃完了,没有补给,没有后援,几个战士身陷绝境。但人的生存本能,让他们吃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蛇,鼠,鸟,刺猬,穿山甲……后来为了节省子弹,战士们只有挖地下的鼠洞,蛇洞,捕那些动作缓慢的动物为食。又过了一阵,火柴,打火机都用完了,大家只好吃生肉。

就这样,他们坚持了三个月,只剩下两个人,等到了部队向南的全线推进,才被发现,返回了部队。刚回到部队时,炊事班长亲自下厨,给两个死里逃生的战友做了一桌子菜,叶永诚猛吃了一顿,直到站不起了为止。可那之后,他吃猪牛羊肉都会觉得反胃,恶心,吐个不行。吃了一阵素,但身体很快垮了下来,在雨林里求生的记忆,转变成对野味的向往,让他重新开始捕蛇捕鼠,吃黄皮子,吃刺猬爷,一直到复员转业,再无中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闵红听了丈夫痛苦甚至绝望的回忆,内心里已经理解了大半,反而多了份同情。闵红的父母是京郊的农民,过年时听闵红把叶永诚的事当英雄事迹讲,很是担心,就告诉闵红,在老北京民间的说法里,黄皮子、刺猬、蛇、鼠、猫那都是地八仙,是有灵气的动物,他们村里以前还有个八仙祠,供的不是吕洞宾那八位,而是八种动物。特别是黄皮子和刺猬,有的修炼了很多年,叶永诚把地八仙都吃了,那是会走霉运,遭报应的。闵红正琢磨着怎么跟叶永诚谈,他能接受,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转过年的夏天,叶永诚皮肤上出了大片大片的硬皮,痒得不行,可一用力挠,皮肤下面就会渗出腥臭的脓水,去医院看了,大夫说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叫鳞甲症,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好在冬天时会脱落下去,没那么痛苦,夏天只有多泡在水里,保持皮肤湿润,人会少些痛苦。没有办法,闵红一晚上要给叶永诚擦七八次背,他才能睡着,很快闵红也憔悴了下去。叶永诚发病时脾气越来越暴躁,痒极了就把硬皮一块块撕下来,弄得自己血肉模糊,闵红想拦他,却被失去理智的叶永诚打昏在地上。

到了秋天,叶永诚的背上开始毛孔变得越来越粗大,不久开始长出硬毛,闵红替他拿刀片刮了两次,但很快又会再长出来,而且越来越粗,象钢针一样。叶永诚再不能躺着睡觉,只能趴在床上,偶尔半夜翻过身,都会被针扎得惨叫着惊醒。也许是从英雄到怪人的反差过大,叶永诚坚决不再去医院,请了假,就在家里忍着,闵红除了流着眼泪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好在入冬以后,叶永诚的痛苦开始缓解,有一天早上,叶永诚让闵红去东单的稻香村买一点点心,说他想吃。从西山脚下骑车到东单,闵红用了整整两个小时,买好点心,她饭都顾不上吃,又骑回了西山,但到了家,她发现里屋的门反锁着,怎么敲叶永诚都不开,叶永诚让她在外面等,不要管他,但屋里始终是他痛苦的呻吟声。闵红坐在门口,足足哭了一个小时,门开了,叶永诚虚弱地瘫在闵红的怀里。闵红看到屋里地上,有一大块一大块的带着灰毛的硬皮,隐约还是个人形。

这一次叶永诚蜕皮之后,痛苦小了很多,但身体很虚弱,但喂他肉食他都会呕吐。闵红内心斗争了很久,还是把叶永诚做的腊肉拿出来,烧了给他吃。几天之后叶永诚缓了过来,但闵红发现,他的丈夫又开始有一些新的变化。

首先,是他说话时,脸开始频繁地不自觉地抽搐,一开始只是嘴角,不久整个脸都开始抽动,说话的声音也变细变尖,显得异常的恐怖。接着,他的脸上开始长一些细小的淡黄色绒毛,身体散发出一种腐肉的味道。叶永诚每天都有几次失去理智的时候,会砸掉家里的物品,几次还想从窗户跳下,都被闵红死死的抱住,而闵红每次也都被狂暴的叶永诚打得遍体鳞伤。

大约三个星期前,叶永诚开始发高烧,认不清人,送去医院输了液,烧退了。可回了家,叶永诚的耳朵开始流脓血,牙齿也开始向外突出。闵红知道再也不能拖下去,找了几个同事把他抬回了医院。

医生认为叶永诚得了一种罕见的狂犬病,但与狂犬病又有很大不同,担心叶永诚清醒以后会攻击别人,另外也担心他的病有传染性,便把他隔离起来。闵红到后来也见不到叶永诚,只好每天上午去一次医院,询问医生治疗的情况。医生只是说还没找到合适的治疗药物,让闵红再等等,有情况会通知她。

这一等就是一星期,之后的一天夜里,闵红忽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叶永诚夜里从医院跑了出去,问她叶永诚有没有回家?这时闵红忽然觉得有人在楼下窗外看着她,她跑到窗口往下一看,竟然是叶永诚站在树影里看着她,她刚想喊,却看到叶永诚的双眼不停的流着眼泪,向她摆摆手,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之后发生的一切,我们都已经知道,闵红没有再讲,只是继续呆呆地看着窗外,那眼神即简单又复杂,让人难以琢磨。

我和曹队一时也没有从这个离奇的故事中反应过来,谁都没有开口。良久,闵红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永诚原本是个战斗英雄,我只希望他永远是个战斗英雄。”

从叶永诚家出来,我和曹队的心都格外沉重,去叶永诚厂子里了解了一下情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叶永诚在工作上认真负责,尽心尽力,只是春节过了得了病,一直请假休息,对他的意外去世,看得出,厂领导是发自内心的惋惜,倒是工会主席无意中提到叶永诚脾气不好,邻居反映有时候会殴打闵红,这话刚出口,就被厂长狠狠瞪了一眼。

我们告辞出来,依旧沉浸在闵红讲述的故事里,曹队边开车,边有意无意的和我聊着,“自卫反击战时,咱也业报了名的,体检政审都过了,本身是预备役嘛,很想亲身上一次战场,可被我们家老头子拦下来,为这我有几个月没和他说话,看来他那时说的没错,这英雄不是谁都能当的。”“回医院吧,老曹,我们得去找医生聊聊,你说的没错,战争的恐怖不是小说,电影所能表达的,它不但会带走一个个生命,还会改变幸运存活下来那些人的命运。”

第七十八章 魃医(丁)

傍晚时分,我们返回了医院,刚进医院大门,我们发现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面露惊恐,窃窃私语地谈论着什么,所有的病房和科室的门都关着,看不到平时熙熙攘攘的病人和家属。[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值守在医院的刑警队警官见我们回来,一把拉住曹队,对他说“姜队在四楼会议室正和院领导开会,让你和老常回来后马上去找他”“老刘,出什么事儿了?大家怎么都那么惊慌?”曹队对医院的反常也很疑惑。“医院已经军管封闭了,一个小时前,又下来一个炸雷,把医院保卫处一个干部打死了,就在医院门口,快点吧,姜队在上面等你们。”

我和曹队上了四楼,进了会议室,里面坐了十几个人,大家都表情严峻,激烈地争吵着什么。姜队看我们进来,点了点头,我们就在角落里坐下来。

“雨季落雷很正常,电死了人是意外,人定胜天嘛,只能说明我们的防雷击工作做得不到位,我的意见是撤销管制,不要把病人和家属弄得人心惶惶”说话的似乎是部队的领导。

“我们要对病人和家属负责,更要对医生和护士负责,撤了管制,病人和家属往外跑,我们警力有限,维护不了这么多人的安全”这个发言的应该是刑警大队的领导。

“我也觉得安全是第一位的,没弄清楚原因的情况下,还是控制起来稳妥,我们可以去做病人和家属的工作,让他们理解配合,毕竟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医院的院长缓缓开了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可他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得屋里一片雪白。我和曹队坐在窗户附近,能看得到一道闪电打在了医院外的高压线塔上,同时,一个耀眼的光球顺着高压线向医院这边滚过来,消失在窗沿的上端。接着一个震耳欲聋的雷声在楼上响起,所有得窗户都轻微的晃动起来,终于有一片玻璃禁受不住这种震动,从窗框上掉落下来,摔得粉碎。

这变故来的突然,去的也无声,只剩下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会议室的们一下被推开,一个医生不顾礼貌,小跑着进来。“张院长,是七楼内科,一个雷打进了病房,一死一伤,都是病人和家属”还没等院长反应过来,姜队站起了身,“张院长,我们刑警队会配合你,安排医生让所有病人离开窗口,暖气片和电源。保持好秩序,如果还有落雷,就转移去食堂,现在由气象局高林工程师给大家介绍一下防雷击的知识,和我们马上要安装的防雷击设备,所有人都不能出医院大门,这个就拜托陆政委。小曹,小常,你们俩来一下”

说完,姜队带着我和曹队去了旁边院长的办公室。这办公室里烟雾弥漫,烟缸里堆满了烟头,但大家谁也不敢去打开窗户,就在沙发上坐下。“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已是四死两伤,全在这医院里,用偶然解释不通。三年前小西天一个建筑工地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天之内连续落七个雷,也是十几个人的伤亡。那回,我们在所有塔吊上加装了避雷针,才没再出事,可刚才你们看到了,雷沿着高压线也能过来,在楼顶安上避雷针也没用啊?这次的事你们有什么看法,今天调查的怎么样?”

曹队拿出笔记本,把我们从闵红那里了解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听得姜队眉头拧得更紧,问了一句:“这和雷击事件有必然联系吗?”

“有,姜队,我自己的看法是,这雷是旱魃雷。”我把族谱中关于旱魃雷的记载捡重要的说了些,又继续说道:“叶永诚在越南雨林落下的毛病与他吃大量的生肉,特别是穴居动物有关,他回了北京,继续他的习惯。老北京所说的地八仙不只是个民间故事,是真有其事的,特别是黄皮子,蛇和刺猬,修炼成精的不少,叶永诚将周围的小动物一网打尽,里面说不定就有些灵物,但他自己不知道,杀了吃了。这些灵物修炼了那么久,肉身被破,如何放得过他?他之后的一系列变异在医生看来是一种特殊的狂犬病,在我看来其实是被那些灵物的怨念附身,怨念借他的壳继续修炼,以至于他的外形和行为都更向那些动物靠拢。”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过于离奇,便先停顿下来,曹队已是瞠目结舌,楞在一边,姜队倒是没什么表情,用手轻敲着桌面。我便继续往下说“叶永诚的死,一方面是他已意识到身上的问题,但无法控制本能,我估计他从医院逃出来,是去找吃的,但那时他身体虚弱,头脑也不清晰,估计没有捉到,走到河边,恰好看到了一只泡在河里的旱魃”

“你是说叶永诚把旱魃捉住吃了?”曹队可能已经控制不了自己胃部的抽搐反应,捂着嘴蹲了下来。

“我问过医院和机械厂里参与搜索叶永诚的人,发现叶永诚尸体的那一段小河,河水变成了灰绿色,腥臭无比,搜救的人以为是叶永诚的尸体腐烂造成的。这样看你的猜测是准确的,也因为这个猜测,后面医院所发生的一切才可以解释。”我把曹队的大茶缸倒上水,递给他,然后继续我的推理。

“叶永诚的尸体运回医院后,院方担心是传染病,希望马上火化,但闵红担心尸体火化了,叶永诚死的毫无价值,她希望真正找出丈夫的死因,就向医院提出捐献遗体做医学研究,双方达不成一致,只有暂时先将尸体存入了冰柜。”

我也起身,拿起曹队的茶缸喝了两口,大叶子茶特有的苦味直冲头顶,确实提神。“昨天夜里,罗老汉身体不舒服,罗文斌约了两个朋友替父亲看停尸间,三人围在停尸间外的小桌上打扑克牌解闷,十一点多时,几日阴雨潮湿,空气中的电能刺激了还没有真正脑死亡的叶永诚,当然,也许此时已不是叶永诚的大脑,而是旱魃的,他推开了冰柜门,走了出来。最先看到尸体的是坐罗文斌对面的朋友,因为罗文斌背对着停尸间的门。尸体从黑暗中走出来,也许很慢,但他身上有一层角质皮,样子应该非常恐怖,他那朋友一下就吓了过去,椅子翻倒,他旁边的另一个朋友,应该转头也看到了,脸部肌肉抽搐得无法恢复原状。”

我歇了口气,继续说道“罗文斌应该听过父亲谈起停尸间起尸的故事,也知道应该怎样处理,看到两个朋友的动静,知道背后应该有什么,没多想,回过身便用椅子猛砸了下去,这一下将叶永诚的头顶砸出了七八寸的裂口,叶永诚倒在了地上,而此时旱魃雷已追寻到了停尸房,一种可能是旱魃的魂魄从叶永诚头顶的裂口出来,距离罗文斌太近,另一种可能是罗文斌已经被旱魃附了体,总之,旱魃雷劈死了罗文斌。之后旱魃的魂魄又通过罗文斌的朋友,在医院里游荡,凡是它附着过的,都被旱魃雷劈到了,旱魃不死,落雷不停。”

“这不可能,人都劈死了,旱魃的魂魄早散了,它还能在医院里溜达?”曹队终于喝完了茶缸里的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的确不合常理,但你想,旱魃附上叶永诚的时候,叶永诚身上一定还附着其他东西,旱魃能鸠占鹊巢,只可能具道行比地八仙深的多,也许它并不附在人的大脑上,这样,即使被劈了,它也可以跑掉。也许它经常从宿主身上转移,而宿主身上残留了它的一些气息,也遭了雷击”我说完这些分析,自己都觉得毫无依据,太过耸人听闻。

“如果真是如此,小常你有法子解决吗?”姜队扔掉已经烧尽的烟头,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我。

第七十九章 魃医(戊)

之前,我也想过如何解决这棘手的旱魃,但办法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个,听姜队问起,不经思索,我脱口而出“引蛇出洞,把它弄到开阔的地方,等旱魃雷劈死它。(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怎么引呢?”

“我家那个铜铃,是镇魂铃。子时到了,我可以用铜铃迷惑旱魃,让它跟我到停尸房那边去。”这可能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姜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点烟的时候,手还在哆嗦,“小常,从你刚才说的看,这旱魃雷假设真有,它肯定比不上导弹,一是它没法确定真实的目标,容易劈错,二是它威力小了点,精确度也不够,人劈死了,旱魃却跑了。你拿个铃铛跑外面去,赌旱魃雷的准头吗?赌老天爷的眼神儿吗?快别想了,估计这块云彩过了就没事了。”

我和曹队在医院食堂吃饭时,我的情绪有些低落,其实我这人心很宽,并不是因为姜队没有接受我的建议,我厌恶的是那种无力感,你能弄清真相,却改变不了事实的无力感。曹队拍了我一下:“老常,别想了,姜队还不是怕你出危险,七零年地铁那事儿以后,姜队看你比看他儿子都严,有危险的事儿我不用打报告都知道,姜队绝不会批准让你去。”我朝曹队点点头,心里又何尝不明白,正要说话,一个炸雷劈了下来,似乎又击中了医院主楼,声音震得我的饭盆都蹦了起来。吃饭的人一阵骚动,有几个拿着饭盆跑了出去。

我凑到曹队身边,低声对他说,“以前咱俩私下查的案子,我可从来没对姜队说过。”

曹队抬眼诧异的看看我,“是啊,咱俩谁跟谁啊?怎么啦?”

“你开车送我回趟家,我想把家里那铜铃拿来,万一有用呢?”

“姜队有事要找怎么办?”

“你不会说我不舒服,回家取点儿药?”曹队抱着饭盆儿想了半天,才开口“行,老常你得等我会儿,我还有点儿事儿处理,你去会议室休息,我九点来叫你。[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靠在会议室的椅子上,想了半天这案子的怪异之处,既感叹叶永诚病的诡异,又同情闵红感情的不幸,而那旱魃的能耐我更是闻所未闻,就这样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曹队推醒,跟着他出了院门,上了车,向城里奔驰而去。一路上,平时话很多的曹队忽然变了闷葫芦。这倒是让我很奇怪,便问他“怎么了?没瞒过去?让姜队数落了?”他摇摇头,平静的开着车,忽然问了我一句,“我看那帮跳大绳的,招魂前都要做个仪式,你就摇摇铃铛,这鬼啊魂啊的,就那么听话跟你走吗?”“那些仪式也不能说都是骗人的,一些仪式本身是鬼引,但你花了钱请我来,我就摇了摇铃,弄完了,你一定觉得我是假的骗人的,一定觉得自己的钱花多了不是?所以跳大绳的要唱一段,跳一段,对得起花钱的主顾不是?”曹队嘿嘿的笑了,“光摇铃有把握吗?要不要我配合一下你,帮你跳一段?”“算了,你一跳,鬼全跑了,我摇铃都没用,不过这镇魂铃我们常家摇了两千多年了,一般人还真干不了。”我望了一下车窗外,天气闷得很,估计一会儿又是大雨倾盆。

“那又为什么?”曹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又上来了。“咱家有族规,有些事儿是不能说的,看咱俩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只能告诉你一点儿,要干这活,首先要认鬼,鬼有万般变化,你只有六个铃摆,识不清或用错了,反受其害。”

“铃摆又是什么?”“六个不同大小的铜锤,每一个都能让镇魂铃,发出不同频率的声音,你选哪个,在于你对这魂魄的了解认识程度,用对了,它便会跟着这铃声,由你操控,用错了,它很可能会附在你的身上,你自己还很难解。”

“失过手吗?”“当然有过,不堪回首,但曹队你关心这个没用,你现在再怎么练也练不出来了”

正说着,我们已到了家门口,我跑进书房,翻出木匣,取出铃铛,换上一个铃摆,晃了晃,铜铃发出低沉嗡嗡声。其实,别看我和曹队说的轻松,但此时心中也很忐忑,那旱魃能够驱逐叶永诚身上已有的附灵,并且躲过旱魃雷的击打,自由穿行于医院,仅就这几点而言,已完全超出了我对旱魃的理解。包括族谱里,旱魃只是些嗜水的魂魄,很执拗,但没什么智慧,与我碰到的,有很大的不同。但此时,多想无益,我将铜铃放进包里,返回到车中。

回去的路上,曹队又恢复了闷葫芦的样子,一言不发却又若有所思。我的困意袭来,便不去理他,靠在座椅上,迷瞪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我睁开朦胧睡眼,才发现到了医院门口,而且雨已经下了起来,还很大,头顶雷声滚滚,似乎酝酿着一道划破夜空的利闪。猛地,曹队伸手从我怀里把我的皮包拽了过去,动作快的我跟本没有反应。他拔了钥匙,下了车,把门锁了,动作一气呵成。“曹队,你疯了,这是干什么?”

曹队就矗立在车门旁的雨幕里,雨大的我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从我的包里拿出铜铃,攥在手里,把包从半开的车窗上塞了回来,冲我笑笑,大声地说:“老常,这回也该轮到我了,我可不想抱个烛台站一晚上,你比我重要,记住,这回我要不行,你还得试。”说完,对着天空哈哈大笑两声。转过身,坚定的向雨幕的深处走去,铜铃低沉的撞击声穿透雨幕,回荡在整个医院的上空。

大约是十步,也可能是二十步,一道利闪直劈下来,落在曹队的身后,雨水泥点溅起三尺多高,周围已漫过脚踝的雨水在闪电的照射下,形成环形的镜面般的炫光,炫光之上,似乎有团黑影在上下跳动,转瞬间又复归于黑暗。曹队背影依稀,继续坚定的向前走着,铃铛的破空之声更响。

又是十步,或二十步,雷落,水花反溅,铃声不止。又是十步,或二十步,不再是闪电,而是一个耀眼的光球,笼罩在曹队头顶的上方,那一刻,曹队的背影已经模糊不清,但我还是看到他,转过了身,一动不动。

天崩地裂的巨响,车子在地面似乎也跟着震动了几下。光球接触地面的一刹那,炫目的光亮让我很长时间双目漆黑,但我知道,我的双眼最后捕捉到的,是曹队向后仰倒溅起的巨大水花。

我默默坐在车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人的惊呼声,和象瀑布般倾泻的雨声,这雨可能是我经历的最大的雨,它像在努力地冲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那时,我知道,我的泪水如同这雨幕般喷涌而出。

视力恢复时,雨已经停了,刚才医院里人们的慌乱,似乎把我遗忘,没有人帮我开车门。忽然,一阵铃铛的撞击声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头,看见姜队把铃铛扔进半开的车窗,“小曹命大,你的运好,雷劈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但下一次呢?你们俩儿嘬吧。”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儿,曹队抱着大茶缸,在我的院子里晒着太阳,我不搭理他,自顾自的看我的族谱,昨夜大雨的痕迹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气质,一个时代也有一个时代的英雄。战场上的叶永诚是,大雨中的曹队也是,但我从没想过做什么英雄,我喜欢我的小院儿,我喜欢我满屋子的书,我更喜欢走在胡同巷口和老街坊打个招呼。有时我甚至觉得,在很多无法解释的事件里,挺身而出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第八十章 鬼市(甲)

第四篇鬼市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我承认我身上没有太多老北京的气质,比如,一直喝不惯豆汁,听不进京剧,养不活蝈蝈,侃不来大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但我自己不好这口儿,并不代表我不喜欢看别人玩儿,特别是那些行家玩主儿,看着都叫人一个舒服。

老北京东城禄米仓胡同的焦成禄,行二,大家开玩笑说他是焦裕禄的弟弟,喊他焦二。他也就笑笑,并不搭腔。但他是京城有名的信鸽玩家,最多时家里养了一百五十多只,里头得过全国大赛冠军的就有六七只。那会儿养鸽子虽也有下面的买卖交易,但远不象现在满世界的天价鸽,靠养鸽子跟本赚不了多少钱,象焦二这么养,每月的工资都得贴在里面,时不时还得找人借点儿,所以三十六七了还是光棍一条。

要论养鸽的技术和成绩,焦二若真二,无人敢说第一,但他天生木纳,说不得恭维人的话,冷不丁冒出两句,还净得罪人,所以市信鸽协会是进了两回,但因这性格,别人难受,他自己更难受,很快就辞了出来。但六九城好养鸽的都愿意去他的院子,一是焦二从不藏着掖着,心得秘法,你只要愿意听,他都倾囊相授,二是焦二的鸽子不认生,又本领各异,大家都愿意没事儿去转转。

我和焦二的相识,却是因为我们都经常被刑警大队请去,算是不挂名的顾问。从八零年开始,中国大地掀起了一股科技热,科考热。很多年青人脑袋也一热,背上书包,约几个人就科考去了,一没经验,二没技术,三没装备。这三无科考一多,出的怪事就多,一但有了重大死伤或失踪的案子,地方上的警力,刑侦设备都有限,刑警大队就得下去支援。

而中国北纬三十度线上,确实存在着几个地磁的异常区,象香格里拉,黑竹沟,神农架,洞庭湖等等,指南针失灵,无线电屏蔽,救援时联络是个大问题。(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而焦二的信鸽虽也会受地磁影响,失去方向,但好歹飞上一阵,出了地磁异常区,就马上正常,多绕个圈,耽搁点儿时间罢了。另外,焦二训练的信鸽,还有一个异能,不怕人。在荒山野岭搜救,在脚上绑个小型无线电发射器,信鸽发现有人便会停下来,刑警们大概可以确认个方位。我和焦二第一次的合作就是在神农架老林子里。

那是八四年八月,北大和人大的六个学生利用暑假,进神农架老林找野人,那阵子官方的,民间的探险队伍很多,弄的当地猎户都当向导进了山,那几个大学生估计没请到向导,再加上胆子大,自己就进山了。这一去,两天了都没出来,他们借住的那个村的村支叔知道坏了事,赶忙报了案。

那年代大学生稀缺,又是北大,人大的,这受困案成了中央都关注的大事。刑警队由曹队带队,我和焦二以及另外两个年轻刑警受命第四天就搭了部队的军机,奔赴了神农架。按说这事儿,跟我没多大关系,只是曹队有个湖北的朋友,告诉他神农架那地方,不光是野人出名,怪事更是层出不穷,什么鬼掌灯,回肠路,鬼市,碰上一次就有去无回,老林子里还有棺材兽,千足蛇,铲狼什么的出没,一旦迷了路,也是凶多吉少,劝曹队一定小心。曹队那朋友在神农架一个乡保卫部待过两年,他的话,曹队还是信了几分。于是,我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催,搭上了这趟末班车,与焦二一起,踏上了神农架。

去之前,我仔细研究了族谱中关于神农架的记载,虽不很详尽,但还是从一些诡异的事件中捋出了一些线索。神农架地处九州中心,其四向皆有名山,北有嵩山,武当,东有庐山,南有衡山,西有青城,峨眉,这些名山,自古修仙参禅的高士无数,寺庙道观无数,唯有这神农架,也是挺拔俊秀,幽深空灵的所在,却自古从无道场。这是一个不能深究的事实,我智慧的先祖们在这里只是一笔带过,留下一句“蚩尤道场,混沌古今”便再没了解释。

而曹队湖北朋友说的鬼市倒是有些记载。神农架山中有一条蜿蜒的盐道,自古蜀地的井盐就是沿着这条古道去往湖广。湖广不产盐,食盐全靠外运。由于是运输的要冲,井盐又占了湖广用盐的九成,明代在坪迁镇一带设了盐课提取司转运仓,专门负责将蜀盐运往湖广。但洪武年间,连续发生了运盐盐队集体失踪的案件。由于蜀盐进湖广后的差价极高,初时提取司认为是运盐队卷盐私贩跑掉了,不敢声张。后来用官兵押运,依旧有去无回,短短三年里,前后三百多官兵和运盐户消失在神农架的深山中。

这事终于无法掩盖,由刑部派专人下湖广彻查,而我的十三世祖常炎亭先生也随队南下。那时的交通不比现在,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了神农架,而湖广布政使司也派了专人,配合调查。这一查,才发现,由于神农架处在郧阳府,荆州府和夔州府,三府交界的三不管的位置,几年内,除了那几百人的运盐队伍,大约还有几十个商队消失在了群山中,以至于现在的商队谈虎色变,宁可绕行郧阳,或走水路下荆州,也不敢穿越这山林了。

常祖也遍访了附近的大户、士绅,才知道失踪商旅这事,也不单是在明代,从唐高宗起,几乎每年都有发生,文人、药农、樵夫、农户多有迷失山中的,最耸人听闻的是唐末薛刚造反,郧州两千多的官兵消失在这里,导致郧州无防,薛刚做大。这么推算下来,这山里恐怕有了数万之众了。但奇的是,从来没人在山里找到一具尸体遗骸,这些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当地不少药农告诉常祖,有时山中会起迷雾,当地人称为半山回,药农躲避不及,往往迷失其中,有时摸索着走一阵,就会周身剧痛,头脑昏沉,疲惫的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不知多久,人悠悠醒转,便会到一个热闹繁华的市集,但永远是在晚上,市集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只是里面的人面无表情,穿着也是各朝的服饰。市集上卖的东西却非常便宜,如同白捡一样,便会有药农贪图便宜,买上一件。只要买了,给过钱,那这人再也走不出市集,你不买,也没人理你,天亮时,雾散了,药农很快便能找到下山的路,但回到家里,药农会发现他在雾中似乎只待了一个晚上,而实际是两天或三天。当地人便把这雾中的集市称为鬼市。

在常祖的记述中,之后他们一行二十几人进山,在当地药农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古盐道,循着这古盐道又走了几十里,古树参天,景色大变,他们看到很多奇怪的走兽和树木,对于这些奇珍异兽,常祖不吝笔墨,足足写了六七页。又走了一阵,常祖的罗盘失灵,而头顶阴云密布,对面的山谷里,雾气慢慢腾起。众人担心为雾所迷,便往山上爬,好在爬了一阵,雾一直都在半山上,并没有漫上来,但这雾已是很大,五尺之外不见旁物。见天色晚了,大家便搭了帐篷,点了篝火,吃了些食物,留下守夜的,纷纷钻进帐篷睡了。

常祖整理了一下当日的见闻,却没什么睡意。出了帐篷,见篝火正旺,两个守夜的士卒抱着兵器打着瞌睡。几百步远的半山坡上,却隐约有个灯笼忽明忽暗,挂在前面。常祖向那灯笼的方向走了几步,似乎灯笼也退了几步。常祖知道这深山烛火最是麻烦,你若跟着它,黑夜坡坎难辨,很容易被它带下山崖,葬身谷底,你若不理它,它便离你越来越近,最终惑其心神,幻化百形,受其蛊惑人还是要跟它走。

常祖自己倒不担心,有足够的定力,但营地里的其它人就不好说了,若是自己在这里守一夜,第二天入夜精力不济时,这灯笼还是会找来的,终是个隐患。

常祖回到帐篷,取了几股天蚕丝,又用天目水洗了眼,确保自己不受幻化之形的迷惑,将天蚕丝一头系于帐篷,一头系于腕上,确保不会走失了方向,手里拿上镇魂铃,追着灯笼走了下去。

大约走了几百步,常祖忽然发现,那灯笼定住不动了,似乎挂在了百步之外的一棵大树上。常祖心下暗奇,自己的镇魂铃还没摇,灯笼就定了?在原地观察了一会,没见什么异样,常祖慢慢走到了树下。这是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灯笼插在离地一丈左右的树枝上,火苗一跳一跳,似乎马上就要熄灭。忽的,火苗猛的窜起,引燃了灯笼的桐油纸外皮,瞬间灯笼便化成无数星火,半空中闪烁两下,消失了,四周顿时一片黑暗。(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鬼市(乙)

常祖心下大惊,没想到这灯笼本身便是个幻象,那么灯笼并非要把他引坠山崖,而只是要把他引开。(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常祖慌忙转身,沿着天蚕丝往回走,这时,周围的雾气已飞快地涌了上来,四下影影绰绰,阴森异常,即使常祖抹了天目水,能够夜间识物,但也再分辨不清身处何处。只有慢慢捋着天蚕丝往回走。天蚕丝是一种特殊血蚕吐的丝,本身及其罕见,再经过药水百日浸泡而成,不怕火,又甚为坚韧,刀砍斧剁都很难斩断。可是,走了没多久,常祖捋到了天蚕丝的断头儿。

这出人意料的变化,让常祖不得不坐下来仔细思考,借着丰富的鬼道学识和阅历,常祖还是依靠镇魂铃在雾中声音的微妙变化,确定了大致的方向,不知找了多久,才回了出发的营地,但此时营地里已空无一人。但几百步之外的雾气中似乎有隐隐的灯火闪烁。常祖向那个方向走去,可没走多远,镇魂铃不停地震动起来,越靠近那光亮,震动的越厉害。常祖明白,能让镇魂铃自己震动的不是寻常的东西,而震动得难以把握的,又会是什么呢?

常祖只好把镇魂铃放回了帐篷,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走进了浓雾。一进入这雾气,常祖已经觉查到其中反常的地方:周身经脉刺痛,血液像是粘稠了一般,流动的非常缓慢,气息不畅,人疲惫之极。又走几步,血流倒涌,经脉反转,可大脑里却有一个强大的欲念,往里走,往里走。常祖努力定了定心神,不敢冒然再走,盘腿坐了下来,这种诡异的感觉也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取出随身携带的丹药服下,凝神休息一阵,那血脉反转的痛楚劲才慢慢散去。

离灯火越来越近,常祖才发现前面竟然是一个小市镇。只是这镇子灯火都发着淡绿色的幽光,往来的人面无表情,脸色青灰,没有任何的言语,似乎并不做什么事情,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一条五步宽的小街贯穿市镇,青石铺地,溪水傍街,若不是这阴森的气氛,很有些江南小镇的情调。小街两旁蹲了很多买卖人,衣着各异,却都低着头不看路人,可那些货物都又潮又脏,不知存放了多少年。常祖心中暗想,这应该就是药农所说的鬼市。夜夜小说网mht.la又往前走几步,便到了一个雕梁画栋的酒楼前,常祖往里一看,心道不好,一同来的二十来人,都在酒楼里默默的喝酒吃菜,而酒楼的伙计三三两两,坐在周围,目光呆滞的看着。常祖连忙进了酒楼,伙计也不来迎,只是用手指指圆桌,上面散乱的堆了些碗碟,黑乎乎一片,也不知装了什么。

常祖随身所带的丹药不多,看门口一桌坐的是提案司的两个小吏,顾不得多想,把药丸塞进他俩嘴里,拍了拍他们的后背,然后,一手一个架起来,往店门外走。这两个小吏吞下药丸,空洞的眼神有了点生气,走出店门没几步,就蹲在路边呕吐起来。将一肚子黑秽吐完了,神智似乎也清醒了些,互相搀扶着,跟在常祖后面,匆匆出了镇子。

几人走出镇子时,天光已经慢慢放亮,回身再看,那镇子的轮廓随着雾气的消退隐没不见了。这一晚,二十几人里只走出了他们三个。

常祖回了湖广布政使司,与主官商议之后,招募工匠,雕了四个两人高的开明兽石像,立在古盐道进入土仑的山口,封闭了进山的古路,又沿半山另修一条山路通往兴山,自此,当地俗称的半山回的迷雾,再没越过开明兽立的地方,人口失踪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而那条逶迤进山的古盐道慢慢废弃了。

常祖这件事在族谱中记载的非常详细,所用笔墨之多,足足二十多页,远超其它故事,可见他的重视。但奇怪的事,常祖记录的其它事件,结尾都会有他的一段评论,重新梳理一下缘由经过,但唯独此篇,未落一字,象是匆匆完成,又像是有意回避着什么,让我一直困惑不已。迷雾吞人这事情,古往今来,东西方都有记载,也算是个未解的疑案,但从常祖用开明兽镇迷雾的解决办法上看,常祖应是遵循了“蚩尤道场,混沌古今”的古训,能治住蚩尤四恶兽的想来也只有开明兽了。

离京的前一天,我专门去了一趟刑警队想找曹队聊聊,却在他办公室碰上了焦二。焦二面相敦厚,一看就是个话不多的实在人,我也没多想,便把常祖的往事当他面简要和曹队说了说,希望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没想到曹队心宽的很,听完后哈哈大笑,对我说“老常,你真不会认为那几个大学生是被雾吞了吧?都什么年代了,无凭无据的我报告都没法写。老实说,我那战友平时就是一个出了名的大嘴,人有点儿神叨,说起过去云里雾里,你只能信个三分。我把老常你喊上,一方面是你在我心里有底,另一方面你不是没去过神农架吗?我带你公费旅游一圈。这回的搜救,老焦是主力,它那鸽子都是千里眼顺风耳,你就等着看他的本事吧。”

和曹队的没心没肺不同,焦二一直在认真听我的描述,曹队说完,他也缓缓的开了口:“曹队,我觉得老常说的有道理,我前两年参加全国的信鸽大赛,飞跃过一次洞庭湖,那回大中午的,平地里落下一大片云,到了湖面,就变成了一大片浓雾,你说要是雾吧,那水面无风好几丈的大浪,我们在岸边的都一身透湿。按说,雾对鸽子的飞行没什么大影响,可那天,先飞出去的几只,往雾里钻时,象撞上了一堵墙,直接栽进湖里了,后面的倒是进了雾,可再没飞出来,一共一百一十多只,全没了。我那只红嘴,是三天以后,我准备回北京了,才飞回来的。更奇怪的是,离巢三天的鸽子吃不好,又没地方睡,应该很疲劳不是,可我那红嘴,像是刚出去溜一圈回来,精神的很,你说怪不怪?老常刚说的那些地磁异常区,有道理,所有鸽子到那都犯晕,乱飞,好一阵才能正常,而且那雾也对的上,曹警官,这事咱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时间紧迫,我们已没有功夫再合计,不过这一路上,和焦二交流很多,也慢慢了解了他颇有传奇色彩的养鸽经历。焦二在养鸽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野路子,一不看血统,出身,二不执着于骨骼肌肉,很多人看不上的,他抱回家养。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那就是培养鸽子的灵性,培养鸽子的胆气。在焦二看来,鸽子是天生胆小的动物,在陌生的环境,会害怕会不安,很多人训练鸽子是训练它快速飞行,耐久飞行以及寻家认路的本能,更多是靠鸽子的天赋和经验,久而久之,鸽子总按主人的套路来,遇到新的情况往往无法应对。但焦二的鸽子,培养的是灵性,是适应环境的能力,是遇到恶劣环境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许他的鸽子不是飞的最快的,也不是飞得最远的,但一定是最后能回来的鸽子,估计这也是曹队一定要请焦二帮忙的原因。

曹队给焦二的任务也很简单,保证搜救队伍与大本营的联络,帮助发现失踪大学生的大致位置。当然湖北省厅也安排了警力配合,在当地请了最有经验的向导,还从武警借了两个熟悉山地搜救的战士,组成了十八个人的队伍,看上去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到达林场镇,我们就以这里为大本营,镇派出所的丁所长,已是快六十的年纪,本早该退休了,但这位置偏僻的小镇派出所,真没有人愿意来,也就只得继续担着这担子。

丁所长给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六名大学生失踪后,丁所长己经安排了十几支附近村民,药农组成的搜救队。神农架传说野人出没的地方,想必大学生在镇上也了解到了,搜救队便以这几个地方为目标开始搜索。附近山里的毛坪,燕子垭,黄草垭,韩家沟都已经搜索了,没有踪迹,去往板壁岩的最后一支搜救队昨天也回来了,依旧一无所获,每只搜救队都携带了一到两条猎犬,搜索得非常仔细,那么,丁所长指了指地图的最上端。我们搜救的方向就应该是从土仑到干板这一段老林。这一片人迹罕至,很多地方连路都没有,搜救队还没有进入,但一进一出估计要三四天的时间。

“土仑那里是不是有条古盐道,道口上还有几个两人高的开明兽石雕?”我不禁插嘴问了一句。

“这位是?”丁所长诧异地看着我。

“这位是老常,我们北京请的九,不,博物学专家。”曹队连忙替我介绍。

“常教授是大学问家,说的没错,土仑那是有条古盐道,但好象明代就荒废了,那石像原来是有,破四旧那年给砸了,估计让附近的农民运回去码猪圈,但石座好像还剩了一个。”丁所长接着曹队的话说道。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鬼市 (丙)

从明初到现在,也有了七八百年,常祖笔记中的一些地名,在时间的长河中变得面貌难寻,但还是有很多细节正在慢慢被印证,我的内心也不禁有一点点的激动。(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正想借着丁所长谈兴正浓,再问几个问题,旁边的焦二缓缓的开了口:“丁所长,不知道这镇上有没有养鸽子的,明天我们要带鸽子进山,我想了解了解这山里的情况。”丁所长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还真没有养鸽的,这一带山里雾大,有些地方指南针都会失灵,鸽子恐怕也辨不清方向,我还是把张坡村的张猎户给你们找来,他对这片山林很熟悉,八零年中科院的科考队进山,就是他做的向导。大家有什么问题,明天可以问他,他对山里的情况了解的比我清楚。”说完,便让所里其他警官帮我们安排住宿,自己匆匆的出了派出所大门。

焦二看上去情绪不高,把临时鸽棚就搭在派出所的后院里。我没什么事情,干脆就帮他搭棚。焦二一边搭,一边就和我闲聊,我这才发现,焦二带了满满一提包的木板。他先用木条搭起两米多长的木框,再分好小格。固定在向阳的一排房的屋檐下,再把包里的木板一块一块垫进去,铺平整。

我指指这木板问他“这板子哪都有,何必大老远儿从北京背来?”焦二笑着告诉我,这是带来那几只鸽子一出生就垫在下面的窝,鸽子对它有感情了,到再陌生的地方,只要有木板,鸽子都会很安静,很愉快。而且飞出几百里没走过的路线,它也能找回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鸽子是最恋家的动物,人也是利用它的特性,训练出的信鸽。”焦二带了五只鸽子过来,都是他从小养大,焦二深知这几只鸽子的脾性,那几只鸽子跟焦二更是亲热,围着他咕咕的叫个不停。焦二把它们一只只捧进鸽宠,又从包里拿出一把花生,一个个剥开,把花生仁碾碎,喂给鸽子。

焦二边喂边告诉我,这只叫青眼,纯正的上海李种,是三十年代时李梅龄博士用上海一栋洋楼的钱从比利时引进的种鸽,与中国鸽子几代繁育出来的杰作,速度快,耐力好,极通人性,曾经称霸鸽坛很多年。(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而这一只叫小砂眼,却是当年上海滩为了打败李种而专门引进的西翁鸽,是所有鸽子里最聪明的,最会认路,认人,认棚。

这一只叫花尾巴,是血统纯正的汪种老桃花,鸽子里面最吃苦耐劳的。那只个子最小的也不能小看,真正的血红蓝眼鸽,名子叫小花贝,视力超常,能飞得极高,喜欢盘旋俯冲。

最不起眼的那只青灰色鸽子名字叫雪青,却是云南军鸽森林黑的后代,适应环境的能力特别强,一般的雨雪天气根本难不倒它。

看着焦二如数家珍,如同介绍亲儿子一般,挨个给我介绍一遍他的鸽子,让我不得不感叹,很多看似简单的事,其中都有深不可测的学问,而真正的玩家所玩的决非是个乐趣,而是门道。

焦二看我听的认真,又笑着对我说,“老常你要喜欢,回北京,我送你一对儿小的,你先养着玩吧。”

接着焦二又用铁丝做了一只空笼,同样用木板铺底,告诉我,这空笼明天也要带上,加上运鸽子的两个小笼,就是我们一但分头行动时彼此保持联络的武器。鸽笼做好,又让几只鸽子钻进去认认门,看着焦二一丝不苟的忙碌,我对第二天的搜救行动又多了几分信心。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出发进山,张猎户也被丁所长找来,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精壮汉子,不但对山里的道路熟悉,而且很是健谈,风俗逸事,历史掌故,聊起来便停不下了。这一路倒是一点儿都不冷场。我跟上张猎户,问他“老张,从我们进山,就没看到一个寺庙道观,这是什么缘故?”“这个可能是我们这儿人口少,供养不起寺庙吧?不过我爹跟我说解放前曾有个富户在老君峰上建过庙,专门从岭南请了个高僧来主持,但没多久就废弃了,高僧走时说这里不是修行的地方,阴邪之气过重,是蚩尤的道场。不过蚩尤,洞蛮,恶兽还真是从这片大山走出去的,以前老人儿都会讲一些祖上传下来的故事,现在没人听了,早失传了。”张猎户这个说法,倒是和我祖辈的评价很是相近。

“老张,这山上,特别是过了土伦那一段,传说中有鬼市,是不是真的?这鬼市又到底是什么?”

此时,我们己走到了半山的斜坡上,再往上走就要走进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大家围坐在路边休息,张猎户拿出黄铜的烟袋锅,装上些烟丝,点着火,惬意地抽了一口。见我在他旁边坐下,又慢慢给我讲了起来。

过了这道岭,就是土伦,再往北,有一条古盐道,那里常常有大雾。有时人被雾吞没了,走着走着就会来到一个小镇子,镇上有很多买卖人,但你只要和镇上的人做了买卖,买了东西,就别再想能走回去。当然,这是老辈人的说法。两年前,我带了三个河南客人进山,说是来神农架收购草药的,顺便进山看看景色。到了土仑,我本想带他们回转,可正赶上下大雾,他们在雾中隐约看到了小镇的灯光,便坚持要进去,我拗不过,就在半山腰等。那雾入夜时散了,三个人也没回来,我只好下山,第二天一早继续去那里等。一连等了三天,雾才又出现,我看到那三个河南药贩子从里面出来,大包小包都装满了瓷瓶,陶罐什么的。告诉我,那镇子像早已荒废了,三个人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个人影,倒是撞上了一个大宅,里面瓶瓶罐罐摆了不少,见是无主的东西,三人一商量便带了出来。张猎户提醒他们这山里关于邪异鬼市的传说,劝他们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碰,但那三人已被这横财冲晕了头脑,又怎舍得丢下。三天后,这几人开着装满药材和瓶瓶罐罐的货车,返回河南。半路到房县时,车子失去控制,翻下山涧,没一个幸存的。所以说,神农架鬼市的传说由来已久,但当地的山民并不担心,只要你没有贪念,谁又会来害你,自跟那鬼市两自相安。

张猎户说的平淡,但我听来,还是很震撼,至少可以证明,鬼市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不同的人所看到的场景会有不同,这就有点让人不可理解了。但那几个大学生是不是撞见了鬼市,而困于其中,完全是我的猜测,但至少从丁所长派出的另外几只搜救队的情况看,大学生从我们这一路进山的可能性大。

果然,我们进山后不久,张猎户和派出所的干警就发现了一处搭帐篷和生过火的痕迹,张猎户查看了一下木炭的灰烬,大概是三四天前留下的。而曹队也告诉我,从搭帐蓬位置的选择上,还有搭建的手法上,宿营的应该是野外勘查的新手,而与曹队一同从北京来的刑侦员小段,也仔细分析了脚印,残留物,告诉我们这里应该是六个人宿的营。大家都很振奋,三四天的行程,我们走快些,一两天就能赶上,而且他们一定会留下踪迹,至少不是大海涝针了。

简单休息了一下,大家吃了点干粮,便匆匆上路了。焦二却从后面追上了我,我从他身上抢过鸽笼,从镇上出来,一直是焦二和另一个干警提着鸽笼,走到现在,两人都有些疲惫了。焦二却有点焦虑,谢了我一句,说道:“老常,这片林子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说完,指了指鸽笼中的鸽子,我这才注意到,鸽子们都很没精神,趴在笼底,连咕咕声都不再发出了。“老焦,是鸽子疲劳了还是这地方太陌生,不习惯?”我问了一句。焦二摇摇头,“一般鸽子害怕时或感知不到磁场找不到回家的路时,才会这样。”我拿出罗盘看了看,果然,指针乱摆。“我去和曹队沟通一下”我拍拍焦二的肩膀,快步向前走去。

从上一个休息点出发后,为了加快行进的速度,曹队,张猎户,小段和另外几个干警走在了前面,我,焦二和剩下的六七个人带着淄重装备走在后面。焦二特意拿了个空笼给曹队,万一前后距离大了,联络不便时,焦二就会放鸽子出来,带上纸条,找到曹队。这一会儿功夫,我估计他们已经在前面走出了一两里地。曹队他们不停地在前面留下标记,我倒是不用担心迷失方向。

就这样追了一个多小时,路已经非常的难走,甚至己经很难称之为路,几乎完全是柴刀清理出来的小径,而有危险的暗崖,隐坡,曹队他们都用白布条做了标记。当我爬上一座山脊之后,回望坡下,似乎能看到焦二他们几个已与我拉开了一里多的距离。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鬼市 (丁)

就这样追了一个多小时,路已经非常的难走,甚至己经很难称之为路,几乎完全是柴刀清理出来的小径,而有危险的暗崖,隐坡,曹队他们都用白布条做了标记。(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当我爬上一座山脊之后,回望坡下,似乎能看到焦二他们几个已与我拉开了一里多的距离。

打起精神,又向前追了一段,忽然发现前面有了一条岔道,岔道两侧都做了标记,这是什么意思?两条路都可以走?曹队他们究竟走的哪一条呢?多想无益,我选了一条相对开阔平缓的道路,走了下去。

大约前行了一里多地,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缓坡,我发现了宿营篝火的痕迹,上面也有曹队留下的标记。看来这是曹队他们发现的,大学生们第二天的宿营地点,但看起来,第二天大学生们前进的距离并不长,我们大概两小时就走了他们一天的路程,按我们的速度,明天天黑前,最迟后天中午就能追上那几个大学生。

可又往前走了一阵,我忽然发现一棵大树上用白粉笔写了大大的“死路回”,看那笔迹,似乎是曹队的手笔,但为何是死路?大学生们也是从这里折返了吗?但大树下依稀有一条小径延伸进森林深处。但出于对曹队的信任,我还是坚定的折了回去,但此时,我注意到鸽笼里的鸽子都显得焦躁不安,在笼子里扑腾个不停。

回到刚才都做了标记的岔道口,我顺着另外一条路走下去,走之前,为了让焦二他们别走回头路,我特意留了张纸条,用石头压了之,放在曹队他们所留记号的下面。

下一段路,我又遇到了一处篝火和露营的痕迹,这时,我也觉察到了一点异样,大学生们每天前进的路程太短了,几处露营地的间隔最多两三里路,造成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学生们迷路了,不得不来回的折返。(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又往前大约一里多路,一个岔道再次出现,同样两条路都做了标记,我心中不禁地暗骂,这曹队标也不标清楚,又让我做选择题,对后面跟的同志也太不负责任了。我看了看表,已是三点多钟,按我们之前的约定,曹队他们应该停止搜索,等待后队跟进,并寻找扎营的地方。便坐下来,喝了点水,休息一下。

刚坐下来没多久,就听见树丛中“咔吧咔吧”有树枝折断的声音,我站起身,原来是前队的民警小蔡,钻出了树林。小蔡二十四五岁,人不高,长得很壮实,是当地派出所支援我们的同志,平时话不多,看得出是个稳重务实的人。他也看见了我,忙问道,其它人呢?我告诉他,在后面大约两里左右,我先上来看看曹队他们的情况。

小蔡向我苦笑着摇摇头,看上去情绪不高,我问他“我看一路上,你们已找到了三处大学生们露营的痕迹,应该离他们很近了?”小蔡在我旁边坐下,掏出烟,递给我一支,给自己也点上。

“老常,我们这一路可不止发现了三个露营点,而是已经发现了七个。”说这话时,明显小蔡也很是疑惑。“总共我们今天大约走了三十里路,也就是说那几个大学生每天只走四里地,这慢的也太让人不可理解了吧?而且他们到今天也只失踪了六天,怎么会有七个露营点?而我们最后那个露营点,据张猎户查看,至少是二十天前的。”“也许不是那几个大学生留下的?”我试图解释曹队他们发现的这个不合理的事实。“不可能,那几个大学生非常的不专业,搭账蓬笨的离谱,而且还在天天坚持,我都能看出来。曹队他们已经停下来了,等大家过去汇合,怕你们跟错路标,才让我下来接你们。”

我拿了根树枝,凭着记忆在地上划着之前经过的露营点。小蔡也将他后来发现的大致标注在上面,我看着地面的图形,对小蔡说,“我们往西再走一里多,如果能发现新的露营点,那么我知道大学生们在干什么。不过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我们没有等焦二他们的后队跟上,便向西去,这也许是这次搜救最大的失误,但在当时,验证我那个猜测,变得非常重要,再选一次可能还是如此。小蔡拽了一把柴刀出来,沿着隐约可见的小道,我们俩个一直向前。这一里左右的山路,全是深沟和密林,边走边开路,竟然花费了我们一个小时,钻出这片林子,有一个小小的坪坝,一堆篝火的痕迹出现在我们面前,小蔡蹲在地上查看了露营的痕迹,向我点了点头,一脸的迷茫。

“老常,跟你的判断一样,这路线是个大螺旋型,有规律的行进,并不是按照地形和原有的道路。大学生们撞上的是鬼打墙吗?”

我在地上又用树枝画了一遍地图,拿出罗盘比对了一下,缓缓地对小蔡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鬼打墙,但至少可以确定,大学生们是被什么左右,走了这样一条线路,或者他们在躲避着什么。但我们要赶回去通知曹队,这样找不行,不但找不到大学生,我们都很有可能走不出去了。”

我和小蔡又沿原路转了回去,这时太阳已渐西沉,高大乔木的树影投射下来,整个林子显得肃穆而沉静,温度正快速下降,一层薄雾已开始在半山慢慢升起,像是一锅开水上腾起的水汽,看似飘渺,内里险恶。

我们找回曹队标注的记号的地方,但雾气上升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前方的道路很快隐没在浓雾中,近处树木也已难辨,变成了灰濛濛的一片,我们不敢再往前去,而下面的雾气也已弥漫上来,去迎焦二的后队也不现实,只有等在原地。

老实说,迷雾所带来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巨大的,有时候你不知道雾里是什么在注视着你,是什么在雾里隐藏了形迹,又是什么在你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你布下了机关和陷井,对未知的焦虑无疑放大了恐惧,而最终让人陷入崩溃。好在对此,我已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便让小蔡和自己一起,从附近收集了一些柴草树枝,先点起一堆篝火,慢慢等雾气的散去。

小蔡也已从浓雾刚起时的震惊中平复下来,他坐到我旁边,问道,“老常,我们除了在这儿等,还能做些什么?这雾要一晚上不散,我们不是要在这等一宿儿?”

“只有等,冒然向外走十有*会迷路,而雾中的鬼市我们还搞不清破解的法子,我想曹队和焦二他们也一定会原地停下,点起篝火,等待雾散,除非我们能判断出他们的准确位置,可能还有转机。”我重新用木棍把地上的位置图进一步的完善。小蔡则若有所思的站起身,围着我们身后的几棵树转了起来。

我们各忙各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鸽哨声划过迷雾,我脚边鸽子笼里的两只小鸽子顿时站直了身子,兴奋地抖了抖翅膀,又开始发出咕咕的鸣叫声。我俩忙抬起头望向天空,迷雾中依旧无法分辨,只能听到鸽哨声从我们头顶划过,向北而去,声音越来越小。

我知道是焦二的鸽子出发了,焦二正试图和曹队取得联系,估计他那边可能有了麻烦。我看着笼子中兴奋的鸽子,脑中电光火石般有了个想法,一个令自己震惊无比却又合乎情理的想法。

之前关于山中的迷雾,迷雾中的鬼市我更多的站在一种特异的自然现象的角度去思考,丁所长和曹队甚至认为是一种真实感更强的海市蜃楼,我觉得它似乎是一种由地磁异常引起的时空扭曲,这一点有点类似于玄门,但常祖笔记中所记载的,特别是张猎户所讲述的进入小镇的人为贪念所害的说法,用玄门是无法解释的,毕竟时空错乱是没有选择性,没有个体差异的。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但这一切如果都不是自然现象,这雾,这小镇的幻象,如果是一种我们所未知的生命形态,那很多疑问便迎刃而解。族谱中的记载,那一句“蚩尤道场,混沌古今”我一直没有揣摩出其中的意思,现在想来,似乎明白了一些。

混沌二字,我曾以为就是一种状态的描述,是一种虚无之境,但蚩尤的四恶兽之一的混沌兽我是知道的,一直当作上古神话看。混沌兽《山海经》《西海经》《拾遗记》甚至《竹书记年》里都有描述,无形无性,无生无死,以幻像噬人魂魄,但无人见过它的真身,所谓的“一兽吞万兵,死而无踪”。蚩尤死后,混沌兽便不知所终,但从没有人看到过它的真面目,也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描述。后来,西汉立国,董仲舒独尊儒术之时,大肆篡改了上古纪年与记事,尊黄帝为正统,蚩尤自然成了邪蛮,而关于混沌兽的记载不是被删除就是被焚毁,最终湮没于历史的长河。

那么那迷雾,那小镇,那镇中的幻象如果都是混沌兽,一切便有了合理的解释。混沌兽食人并非食人的*,而是以人的精气为食,它以幻象将人囚禁,而里面的人变成了行尸走肉,思想被操控,而食尽精气后的肉身一定堆在山里的某个地方。混沌兽就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了数千年,但它独特的行为方式再无人识得,而被当地人称为了鬼市。(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鬼市(戊)

如果我对混沌兽的猜测成立,那么我们所面对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只是这生物存在的方式过于诡异,但我有了一点信心的是,只要是生物,有一定会有弱点,也会有它习惯的行为方式,找到规律就有躲避危险的可能,发现弱点就有战胜它的机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我坐在篝火旁边划边想的时候,小蔡从旁边的那几棵参天大树旁转了回来,问我,“老常,边上的大树怕是五六十米高,如果我爬到树上,应该能看到曹队和老焦他们的篝火,如果老焦的信鸽能穿过大雾,那我们就可以联系上了。”

我朝小蔡竖起了大指,他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只是提醒他大雾天儿爬那么高的树很危险,小蔡咧嘴冲我一笑,“从小就爱爬树,这几棵还真不算高,打小的能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我从包里取出装天目水的瓷瓶,倒出来一些,给小蔡眼皮抹上,又把镇魂铃取出来交给他“不用爬太高,注意安全,镇魂铃自己震动了,就是鬼市快到了,你就赶快下来。”

小蔡点点头,开始熟练的向树上攀爬,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浓雾里,只剩下偶尔响起的镇魂铃的当当声。

十几分钟后,树上传来了小蔡的喊声“老常,快到顶了,上面雾要小得多,好象是有点火光。在北面距离很远,大约两里地,南面的还没看到。”我在图上做了标记,这时鸽哨的声音又传来过来,似乎在往这边飞,笼子里的两只小鸽子顿时兴奋地叫了起来,不停地拍打着翅膀。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从浓雾中直奔而出,疾速降落时,不知是因为雾大,辨识不清路径,还是因为本身已受了伤,飞行的不稳,刮上了一根树枝,凌空翻了个跟头,重重地跌落在离我十几米的地方。我飞快地跑过去,那鸽子卧在地上,似乎一只翅膀受了伤,见我过来,努力昂起头,咕咕叫了几声。我把它捧起来,是那只上海李种青眼,能感觉到它一边的翅膀在不停地颤动,似乎是折断了,而脚上挂了个小铜管。

我把铜管取下来,抚摸了一下鸽子的头,将它放回鸽笼里,另外两只鸽子立刻湊过来,一边低声叫着,一边用小嘴啄着它受伤的翅膀,似乎在表示着安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我在它们的食盆和水盆里加了点花生和水,那两只鸽子碰都不碰,用嘴把水盆拱到青眼面前。

我打开铜管,里面有两张卷成卷的纸条,展开来,一张是焦二写的,只有一句话“困在第一个岔路口,已扎营。”而曹队则把一张小纸条几乎写满,“事怪,已找到八个露营点,都是大学生所留,为啥?但没发现人,雾已大,无法汇合,就地扎营,雾散再汇合,小蔡找到你们没有?”

我正看着纸条,听到树上小蔡的声音传了下来“老常,看到南面的篝火了,刚点上,离我们一里多的样子,我们东面还有火光,但不像篝火,大约五六里外。”

我连忙把小蔡说的坐标在图上标记了一下,然后向树上大喊,“小蔡,注意东边的光亮,是不是在移动”然后开始选了几根直一点的树枝,用小刀削了,组成一个九乘九的网格,从鸽笼下取下些备用的细铁丝,将木架固定好,拿起来比了比,还算合用,一个简易的九宫尺完成了。

其实,上古巫术的传承远不像后人所想的那般神秘,对同处的一个时代而言,巫术的科技含量还要相对高些。像常家的鬼神道,所谓的修炼,所谓的心法,所谓的秘术其实并不多,真正基础的一是学识见地的活学活用,另外便是一些观测器材的制作和使用。九宫尺说穿了就是一个带透视功能的网格定位仪,所以并不是正方形,上窄而下宽。根据小蔡说的树高,这一格大约代表四分之一平方公里,依据它,便可以确定相对准确的投射位置,帮助曹队或焦二向正确的方向移动。

“东面的火光在移动,很慢,但应该是向西北。”小蔡的声音从树顶传来,我让他先下树,同时又拿出纸笔,给九宫尺每一个格都编上号,然后画出两张草图,写了几句说明,让曹队他们都按信鸽所带纸条的要求行动。小蔡下了树,我将九宫尺的使用方法简单告诉了他,他又匆匆上去。

不一会,小蔡便在树顶传来了第一个信息,鬼市的灯火在四十六号格,向三十八号格移动,曹队的篝火在六十五号格,焦二的篝火在二十五号格。我在地上的草图标注了一下,拿出笔在纸条上匆匆写一段话,附上草图,告诉曹队九宫格的使用方法。卷成纸卷,从鸽笼里取出小砂眼,记得焦二告诉我它是辨别方向能力最强的鸽种,而焦二之前的训练里,它一定会先飞向曹队所携带的笼子,再飞回来。而我也坚信曹队看了草图,会判断出我和焦二目前的位置,而根据鸽子飞来或飞走的方向,应该可以判断出自己移动的方向。这已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应对的办法。

小砂眼兴奋的在我手里拍打着翅膀,我拍拍它的头,看着它飞快地冲入浓雾,向北飞去。

这一次,小砂眼并没有飞回来,十几分钟后,听到了它的鸽哨声从头顶飞过,估计是去了焦二那里。不久,小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曹队六十五格的篝火灭了,五十四格有篝火燃起。焦二的篝火没有变化,鬼市的灯火已到了三十八格,估计是向三十七格移动。”

我看了一下草图,鬼市灯火的移动方向最终会到曹队和我们目前的位置之间。如果让曹队向我们的方向移动会很危险,而鬼市灯火移动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曹队接到飞鸽传书再做出反应,稍有不慎就会和鬼市遭遇,最安全的办法应是让他继续向北,兜个圈子,避开鬼市,再考虑我们汇合的问题。

我连忙写好纸卷,把鸽笼里的雪青捧出来,把纸卷给它绑好,放了出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小砂眼从焦二那里飞了回来,焦二给我的纸条详细解释了安抚鸽子的方法和如何让鸽子选棚(对我们现在而言就是选鸽笼)同时告诉我,他感觉鸽子飞行中耗时很长,因此估计在飞越鬼市灯火的过程中,一定是地磁异常的原因,鸽子在上面兜了几圈,才辨明了方向。

而这时,树上的小蔡又给我传来了一个令人无比震惊又兴奋的消息。小蔡发现,曹队灭了五十四格的篝火,在六十五格燃起,但在曹队的西南方向,大约四十二格的位置,隐隐的有一堆新的篝火燃起了。

我和小蔡应该同时反应到了这篝火意味着什么,那几个大学生,他们就在离我们四五里外的西北方向。但鬼市的灯火正在向那个方向推进,虽然曹队他们离的最近,但如果向西南方向移动,毕竟一格之内全是高山峡谷,望山跑死马的天堑并不是我们弄个九宫尺笔划一下就能填平的。而鬼市的迷雾似乎完全不受地形的限制,鬼市的移动速度看似缓慢,但如果我们没有提前量,在这地形复杂的深山,还是在夜间的迷雾里,是完全无法比拟的,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曹队即使找到了失踪的学生,也会被鬼市吞没。

但我的沉思也只有短短的几分钟,确认了再无两全齐美的法子,我向树上的小蔡喊道:“小蔡,你使劲摇镇魂铃,快,确认了鬼市的灯光向我们这个方向来,你就快下树。”说完,我拿出纸笔,飞快地画了九宫格草图,把小蔡发现的新篝火的位置标注了,又让曹队尽快赶到四十二格,救出大学生,然后原路返回,按之前路线绕行,与焦二汇合。给小砂眼喂了点花生,把纸卷放进它脚上的鸽哨筒,放了出去。我的头顶,镇魂铃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山谷回荡不止。

十几分钟之后,小蔡在树上喊了声,“过来了,还有两格”便飞快地从树上爬了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我,“老常,现在怎么办?向焦二他们的方向走吗?”我摇摇头,“鬼市的速度远远比我们快,我们即使汇合了焦二,恐怕还是会被它追上,小蔡你带着鸽笼和铃铛去汇合焦二,让焦二一边往外退,一边通知曹队方位,坚持到天亮就行,我在这里等着鬼市。”“还是我留下吧,曹队他们更需要你。”小蔡焦急的把镇魂铃往我手里塞。我拍拍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来一趟,不会会它,也是遗憾啊,我比你有经验,你放心,我有办法。”说完,我把鸽子笼交给小蔡,“大致的方向你应该看清楚了,一定找到路上的记号再走,雾大,小心点。”

把小蔡推出营地,看着他隐没在浓雾里,我又在篝火旁坐下。如常祖一般,在眼皮上抹好天目水,再服下两颗沉心丹,该来的总是会来。剩下的只有希望老曹和焦二他们一切顺利了。

(书友们问我,梅村上班打卡,下班写书,平时还干点什么,其实最近只剩写书。有部美剧《怪奇物语》非常好看,喜欢院上坟的不要错过,起点上还有一部江山先生的《门阀风流》,是我后半夜的最爱,最近就只有这些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鬼市(已)

与常祖在族谱中留下的记载完全一致,大约半小时后,我就有了周身经脉倒转的痛楚感觉,就如同那年在地铁深处玄门外的那一刻,如果不是提前服下两颗沉心丹,我也定然会神智模糊,任人摆布了。mht.la [棉花糖小说]难道这鬼市真的与玄门有关?并不是我猜想的混沌兽作崇?鬼市的灯火就在十几步之外,在一股强大欲念的驱使下,我站起身,顺着灯火向小镇里走去。

这镇子最让我奇怪的是里面建筑的混杂,既有明清的建筑风格,也有少量唐宋的挑檐样式,甚至还有几栋很现代的砖瓦结构建筑。单看上去很古朴,但混在一起,便有了极其诡异的气氛。镇子里的确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我只有漫无目的的沿着正街往下走。街两边的店铺三三两两的有些开着门,里面的人没精打采的坐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又往前走一阵,似乎到了小镇的中心,有一个十几丈长宽的广场,正中搭了一座戏台,高有一丈多,美轮美奂,灯火辉煌。戏台上十几个武生衣着华丽,扮相考究,翻腾跳跃的一招一式,看得出功底不俗。似乎演的是长坂坡的故事,只是音乐和唱腔十分的低沉,好像录音机缺了电,留声机磨坏了唱针,听起来令人昏昏欲睡。

更奇怪的是舞台下只坐了三个人,从衣着上看,是现如今学生的打扮,都半仰着头,神情肃穆,毫无表情,像三个蜡像般一动不动,只是双眼如同两口深井,反射不出一丝光亮。难道是那几个失踪的大学生?我走了过去,站在他们面前,但他们对我的遮挡丝毫不以为意,应该是神智已失。

我从口袋里摸出瓷瓶,把仅剩的几颗沉心丹给他们分了,分别塞进他们嘴里,又在大椎穴上帮他们按了按。几分钟的功夫,三人的眼神里不再是漆黑一片,终于有了些生机,脖颈也慢慢可以转动。我在他们每人耳边都说了句“天亮了,戏完了,起来,跟我走。”把他们挨个拽起来,推着往外走,但三人可能是坐得太久,边走边打晃,我不得不扶一下这个,再搀一下哪个,足足走了快半个小时,也没走出那条正街。

忽然,我在一个店铺的门口,瞟见一个熟悉的图案,似乎是族谱里海眼井的位置图。这怎么可能?这图是先祖们用一条条生命,数百年光阴,一个一个踏勘而来,而族谱又是代代单传,绝无副本,怎么可能出现在神农架山中的破败小镇?我完全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迈进店铺。

店铺里只有靠墙的供桌有一支摇曳不定的蜡烛,但墙上有一副巨大的壁画,绘制的却是长江以北的山川大河,北京、邯郸、新郑、晋南、安阳、咸阳,凤翔一个个熟悉的地名旁,旋涡状的海眼井标记清晰可辨,与族谱中记载的一般无二。但地图的最下方,贴了一张朱砂色的方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些蝌蚪状的文字,似乎在遮挡地图上的一些内容,看贴的位置,应该就是川东鄂西一带,难道这里也有一口海眼井?这蝌蚪般的文字,难道是玄门阴符?

玄门阴符是上古所传关于玄门的唯一记载,千余年来,在一些古碑石刻、铜鼎铜镜上,偶有少量的发现。(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常家几代人都在致力于玄门阴符的收集,但由于流传太少,很难比对,所以到现在也只破译校对出不到一百字。而这朱砂纸上不下三百字,这足够令我震惊,我不禁伸手去揭那方纸,又想看看纸下到底画的是什么,也许萦绕内心多年困惑的答案就在这张纸的下面,我的手指几乎碰到了那朱砂纸的纸边。

也就在那一刹那,我忽然想起张猎户说的,若无贪念,两自相安。这一切是否过于巧合了?一个闭塞小镇里居然有常家十余代人一直保有和探求的秘密,还全部呈现在我面前,难道这不是一个自己内心*的幻影吗?自己的执念在海眼井和玄门上,那混沌兽可以感知到,并创造一个你心甘情愿投入的陷阱?我定了定心神,转过身,快步走出店铺的大门,不再回头,推着三个大学生,向镇外走去。

就在快到镇子边上的时候,镇子的上空忽然传来低沉的嗡嗡声,这声音沉闷的仿佛使空气都要凝结,更要命的是它无处不在,即便捂住耳朵,一样钻进大脑。不久,心脏的跳动也开始受它的影响,渐渐与那声音的节奏吻合,而那声音则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人也就全身酥麻下来,没了半分气力。

记得族谱里曾有一段唐朝末年摩尼教叛乱的记载,当时的摩尼教众便是用演奏这样一种用鼓和锣组成的,节奏越来越慢的音乐,使守城的官兵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而一举攻陷州城。后来,仙道大成的张俭用计破了鼓阵,但破鼓阵用的办法,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可那嗡嗡声不再给我思考的机会,我咬破食指,用血在三个学生头顶各画了一个圆圈,看着他们慢慢瘫倒在地上,又掏出闭气丹吞下。然后便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小镇扭曲崩塌,变化成一个幽深的隧洞,又像是一个不停转动的旋涡,向我卷了过来。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小镇,小镇中的一切,除了人之外,都是幻像,也许这里就是混沌兽的大脑,而雾气则是它的躯体。

我气力尽失,慢慢的倒在地上,闭气丹的药力,渐渐让我失去知觉,但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听到熟悉的当当声,是我的镇魂铃发出的,这其中还夹杂着鸽哨的冥想,从我的头顶掠过,向镇子的另一边飞去。呵呵,没想到焦二这个平时木纳无比的家伙,也有这无师自通的本事,最后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剩下的便是长久的黑暗。

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天光大亮,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一缕一缕的垂下来,四周很是安静,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我直起身,眼睛还没适应周围的景物,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曹队的大嗓门打破了我的疑惑,“老常,你没事了,又吞了你们家那个什么泄气丸了吧,你说你,遇点事,就吃药,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吗?我们要找不着你,你不就过去了?”

“我们这是在哪?”我依旧无法通过周围的景物分辨所处的位置。

“快出山了,应该马上就到土仑那个道口。我还以为又象上回梁教授那案子,你得睡上个两天,还好还好。”曹队边说着,边把他的大茶缸递给我。

“怎么样,大家都还安全?”我对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依旧记忆模糊。曹队在我身边坐下,我这才看到,张猎户,小蔡,焦二,小段我们一起进山的队伍,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都坐在不远处,关切的看着我,我朝他们笑笑,继续听曹队讲我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情。

曹队接到我的飞鸽传书后,在张猎户的带领下,摸黑去了我标注的位置,大约走了三四里地,看到了隐约的篝火,和三个已经疲惫异常的年轻人。曹队上前一问,果然是那几个失踪的大学生。

原来,这六个人进山的第一天晚上,就撞上了鬼市,结果一进去,镇里有个大戏台,其中两个学生像中了邪一般盯着看,再也不走了,另外几个人一方面身体疲乏的要虚脱一般,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害怕了,就从镇子里跑了出来。

几个人一商量,不敢丢下那两个人不管,天亮后又进山去找,但一无所获。这四个学生还迷失了道路,结果晚上又撞上了大雾和鬼市,这一回,又一个留在了里面。

出来的三个人发觉,白天无论怎么走,似乎都是绕着一个大山沟在打转。而晚上,从山沟里冒出了雾气,他们就要躲着走,生怕再进那镇子。躲了两天,大学生也发现了规律,就是绕着鬼市的灯光兜圈子,鬼市便追不上,但如果直着跑,无论跑多快都会被雾气吞掉。但指南针失灵,又没有向导,三个人在山里已经转了十几天,干粮吃光,就捡些野果蘑菇充饥,曹队再不发现他们,估计就饿死在山里了。

不过,这三个大学生被困了这么久,还是有些发现,他们曾走到一个断崖,断崖下十几丈就是山谷的谷底,谷底有一个两丈多高的巨大山洞,黑乎乎的也不知有多深,但在洞口全是一堆一堆的白骨,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密密麻麻,一直延伸进洞,也不知有多少,令人不寒而栗。大学生们不敢久留,匆匆逃开,但他们知道每天的大雾就是从这谷底漫生上来的。

而焦二那边,接到我的纸卷,就不断放出信鸽,保持着和曹队的联系,在决定转移宿营地时,碰到了跌跌撞撞找过来的小蔡。当小蔡把我们的遭遇、我的推测以及最后的选择告诉了焦二,焦二想了很久,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在雪青腿上拴了绳子,另一头系了我的镇魂铃,让它飞越山谷,而目标是曹队那边,中间一定会从鬼市附近经过,他也明白雪青拽着镇魂铃也一定飞不远,只要能引开鬼市的注意就可以了。

等到曹队他们汇合过来,天色已渐渐亮了,迷雾开始消散,曹队,张猎户,焦二,小蔡又返了回去,找到我和那三个学生。焦二还是坚持又走了一段,再离我倒下两里多远的地方发现了雪青的尸体。

我努力的站起身,走到焦二的身边,焦二蹲在地上,身边的鸽笼里是一动不动的雪青,另外的笼子里有受伤的青眼和另外两只,都疲惫的趴着。焦二见我过来,从兜里掏出镇魂铃交给我,说道“你没事就好。”

我拍拍他的肩膀,很多感激的话反而无从说起,只好问他“还有一只鸽子呢?”“小砂眼昨晚飞出去后,再没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家,没事,它认路的本事是最好的。”但这自我安慰的话怎么听都让人有点心酸。

小砂眼在我们离开林场镇的时候也没有回来,焦二把雪青的尸体埋在了土仑岔口。曹队回到北京后,不知从谁那里找到了一只退役下来的森林黑,送给了焦二,焦二就一直还叫它雪青。林场镇的丁所长第二年如愿退了休,专门安排小蔡来找了一趟我,在一大推土产里有一本他后来搜集到的老县志影印本,里面记载了常祖常炎亭主持建四座开明兽石像的故事,县志还特别提到石像边上有一座石碑,上面阴刻了“混沌界”三个字。

我和曹队把搜救经过汇报给姜队的第二年,湖北省政府就在神农架设立了自然保护区,而土仑那里专门设立了护林队,不再允许任何民间科考队进入。三年后我在一张报纸的角落里看到一条不起眼的新闻,神农架林场镇发现了几座明代石雕像,重修后又矗立在了古盐道上。那几个遇险的大学生每年都会来一趟我家,其中一个毕业后去了社科院,后来成了中国上古神话研究的专家,还有一个留学去了美国,在生态保护研究上卓有成就,这也算是机缘所致吧。

关于混沌兽,我回到北京后,就开始搜集关于它的史料记载,想搞清它是否具有改变时空的能力,它又和玄门有什么关系,它是通过什么操控人的心智,而产生集体幻觉。但令我失望的是,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神农架的密林里确实存在着很多独特的生物体,在这一次的搜救中我们也偶有发现。我是个坚定的万物有灵论者,完全不同的生态系统内,如果这些上古神兽是真实存在的,那它们对当今的生物学,遗传学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有时想,混沌兽藏匿在北纬三十度线上,这本身绝不可能是个简单的巧合。

(梅村补记:常爷一族在巫祝五姓中的地位问题我确买无法准确的回答。但鬼道一门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也有融合和发展,比如,脱胎于两晋的仙道,虽一直被定义为道教一支,但反而与鬼道的联系更紧密一些。诸君若想了解别具一格的思想时代-魏晋南北朝,可以参阅一下江山先生的《门阀风流》,他自正史,我途野道,有个印证,也算借门稍安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鸽哨(甲)

第五篇鸽哨

从神农架回到北京,已入了秋,天转凉,人舒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走在生死边缘的事儿多了,人的*反而会变淡变简单。在很多人看来百无聊赖的日子,其实惬意无比。我依旧每天喝茶看书,享受北京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但先来我家的并不是曹队,而是焦二,他从东城骑车一直到宣武来找我,一身的大汗,为的只是给我送一对鸽子。我让他进屋,他也不干,从自行车后座拿下一些木板,叮叮当当的做好一个小鸽笼,把一对小鸽子安顿好,才随我进了屋。

共过患难的人打心底里有亲近感,焦二本来性格有点内向,但在我家里,像换了个人,天南海北的说个不停,当然更多的是他养鸽子的奇闻异事,但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我手上的茶壶发了愣。那一趟神农架我算是大概了解了他的秉性,他不说话还发愣的时候,其实是他想说而不好开口的时候。我又往他茶杯里倒了些茶,笑着问他“焦二,你要问我养鸽子的事儿我还真帮不了你,你要是丢了鸽子,让我帮着找,我兴许还能帮上忙。”

焦二咧嘴嘿嘿的笑了:“常爷,要不曹队说您是神仙呢,未卜先知您也会啊。”这话一出,我倒是傻了,本来开个玩笑,这鸽子丢了我上哪找啊?

焦二其实是个很认死理儿的人,比如,从神农架回来,他就改口非叫常爷,我问他,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这么叫我多别扭。他偏不,告诉我,能耐大的必须喊爷,跟年龄没啥关系,我拗不过他,只有随他叫。可曹队在的时候,他只管曹队叫老曹,弄得曹队后来一听我们仨一块喝酒就躲,老觉着在我这降了一辈,憋屈的很。

知道焦二这特点,我心里明白,这找鸽子的事儿是闪不掉了。我往他茶杯里续点水,就坐他旁边慢慢听他说起来。

在我们去神农架之前,焦二的鸽子已经开始零星的丢失,一周也就一两只。(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开始焦二以为是被别人家的鸽子招了去,这对养鸽子的人来说也是平常事。但焦二的鸽群足足有一百五十只,常常是把别人的鸽子招来,让人招走很难。鸽子其实是很忠贞的动物,绝对一夫一妻,一旦在一起,还真是生死相随。很多鸽子的配偶死掉后,便不再找其他鸽子,这一点和天鹅很像。焦二丢掉的鸽子里,有很多是已经婚配的,人干出抛妻弃子的事儿常见,鸽子却绝无可能。再者,焦二养鸽子养的是感情,都是鸽雏时就开始养,他的鸽子通人性,我是在神农架就见识过了。所以,焦二的鸽子被别的鸽子招走的可能性为零。

那么鸽子一定是迷路没飞回来。焦二住在北京东城的禄米仓胡同,八十年代的北京,高层建筑很少,你站四合院的房顶就能看大半个北京城。那会儿,没手机,没对讲机,更没什么电磁干扰源,而每天鸽子飞出去的半径也就是两三公里,鸽子又是最会辨方向、认家的动物,回家这事儿对鸽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定不是棚飞的时候迷的路,那就只有可能是野外放飞时走失了。

焦二养的鸽子大多是良种信鸽,为了培养它们的飞行能力,老在家附近转圈肯定是不行的。每到周六周日,焦二天不亮就起来,把鸽笼抬上三轮车,带上十几只鸽子,一路向西。北京养鸽子的行家,喜欢去西山或者北温泉放鸽子,焦二最常去的还是京西的百望山,虽然路上要骑三个小时车,但却是焦二最休闲最愉快的时刻。

焦二蹬着三轮,一小时就出了西直门,过了动物园、首体,拐上白石桥路,就是清静的林荫大道,路两旁的杨树都有二十多年的树龄,高大笔直,遮天蔽日,很有一些异国的田园气息。到了颐和园再往北几里地就到了百望山。百望山其实不高,爬到山顶,腿脚利索的用不了一小时,但因为周围非常的空旷,这山就显得非常突兀,也就有了“一里一回头,百里百望”的名字。

焦二一般在山下放鸽子,把鸽子的水喂饱,但食物只给个半饱,为的是让鸽子尽力往家里的鸽棚飞,鸽棚里早预备下鸽子爱吃的花生玉米,这也是焦二炼鸽的法门儿。鸽子们养足了精神,焦二就打开笼门,看着鸽子争先恐后的飞上天空。鸽子并不会直接飞回家去,而是围着百望山转上几圈,鸽哨的声音像是催眠的小曲儿,焦二就躺在草丛中,心满意足的睡上一小会儿,再骑着车返回家里。

在野外放飞的过程,要么是在鸽子绕百望山飞行时走失的,要么就是回家路上丢掉的。焦二便给每只野外放飞的鸽子都编了号,回去清点时发现,这走失的鸽子完全没有规律性可言,公鸽、母鸽,刚野放的还是经验丰富的,都有丢失,连参加过全国长距离大赛的,都有一只没飞回来。丢失的数目,有时一只,有时两只,最多的一次少回来了五只。焦二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但他就是这么个轴儿人,别人丢了鸽子,大不了换个地方放就是了,可焦二偏不,他就想搞清楚鸽子都去哪了。于是干脆带上几只鸽子,蹲在百望山下,守了两天。倒是碰上了几个鸽友,大家一交流,还都有丟鸽子的情况,你几只,他几只,算下来也不是个小数字。但这一聊,几个人还是总结出了一点规律。鸽子失踪是从三月开春以后,而有的鸽友的鸽子不绕飞百望山,失踪的就很少,看来还是和百望山本身有些关系。

这下我明白了焦二的来意,但颐和园里有口海眼井这我知道,但不可能影响到三公里以外的百望山。“焦二,你是怀疑百望山附近有地磁异常区,影响了鸽子的飞行?要不我抽空陪你去看看?”我问了他一句。

焦二感激的看看我,“我带了指南针去,很正常,我想让您帮着分析分析的是另一件事。”

原来,焦二蹲在百望山那两天,碰到了附近村里的一个老人。老人告诉他,百望山这里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冬天山上的树林里在这过冬的鸟很多,但一到夏天,这些鸟就搬到了山下,再不上山去。早些年,山下野地里,野兔,野鼠,黄鼠狼很多,就会有一些鹰隼之类的大鸟在半空盘旋,捕食,但一到夏天,这些野物就纷纷离巢,跑到山上去住,奇怪的是,那些鹰隼就消失不见了,这个现象在其他山上都不曾出现过,唯有这百望山是这样。

老人还告诉焦二,有一年,大雁北飞的时候,他在百望山山顶。那会天有点阴,云很低,他看到一对大雁飞过,按说云再低,大雁也不会飞进云层,可一转眼的功夫,那对大雁在云层下消失不见了,本以为是眼花了,可一会儿看见只孤雁从云层下冒了出来,久久盘桓不去,老人才明白,那群雁是让云给吞了。

看着呆呆发愣的焦二,我恍然大悟,“焦二,你是觉得鸽子失踪的事,很像我们在神农架碰到的鬼市?”

焦二点点头,“常爷,按那老人的说法,大雁是让云吞了,那鸽子也很有可能,除了在神农架,我养了这么多年鸽子,没遇到过这样的怪事。”

我摇摇头,想了一下,缓缓的说:“应该不是,你想,一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神农架,你的鸽子从鬼市上飞了几个来回也没事儿,说明鬼市只对地面的生物有作用,天上的他也无能为力。二是,鬼市只是迷惑人,用幻像控制人的精神,但似乎消灭不了*,大雁,鸽子被迷惑了不可能静止在那云里,早掉下来了。三是,鬼市固定在一个地方,完全是生物习性,那云似乎只出现在夏天,像是迁徙动物。所以我觉得应该不是我们在神农架碰上的东西。

看焦二有点失望的神色,我拍拍他肩膀,“不管是什么,我们把它搞清楚不就行了?明天咱们就去百望山蹲着,看看有什么发现。”

送走焦二,我对鸽子失踪的事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但那老人说大雁被云层吞了,直觉上应该不对。但半空中有个类似玄门的东西更不可能,解开这谜团的线索究竟在哪里呢?

族谱永远是我打开思路的钥匙,前人的经验未必能解决现实问题,但一定可以为你指一条通往成功的道路。但是这一次,族谱里关于鸽子或其他什么鸟类失踪的记录为零。唯一有点关联的是在雍正年间,宫内所养大量海东青在木兰围猎中失踪,而且调查不出任何结果,一些官员还为此受到惩处。但这个事件族谱中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详细的描述。正当我失望时,无意翻到了我的曾祖父常重寿一九零零年,在香河观看林黑儿表演法术的记载。(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鸽哨(乙)

那林黑儿就是义和团里人人颂诵的黄莲圣母,后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红灯照便是她创立的。[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在曾祖的眼里,林黑儿与神棍无异,都是先以看病救人赐仙药为诱饵,进而有些以讹传讹的神奇法术惑众。

曾祖去过一次香河,看了林黑儿的法会表演,什么扇扇飞行,踏河而过,红灯烈焰,意念熔铁都是些江湖戏法,无稽之谈。但其中也确有一个法术曾祖却百思不得其解,记录了下来。

那是在香河一个小村的村口。有人放起一个三尺多的大风筝,一直放到离地百余丈高。林黑儿在祭坛上阵阵有词,又唱又跳。不一会儿功夫,那风筝线忽然从中断掉,风筝晃悠两下,便一头栽了下来。

接着又有三个人同时放起三个大风筝,同样在百丈高度,林黑儿又一阵折腾,这一次三根风筝线如被一把无形的刀齐齐斩断,风筝也就各自飘落了。周围民众看得无比惊奇,一大片纷纷跪在地上,口讼“圣母救难”。

林黑儿称这个法术叫无影剑,可百里之外取人首级,而无人能觉。曾祖仔细检查了风筝线,没什么异样,真像是被什么利器齐刷刷截断的。但掉落下来的风筝,曾祖也捡回来看了,竹编的骨架很多处断裂,蒙皮也破了,像是被什么撕扯过,却实在搞不清那百丈的高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要说是林黑儿的法术,曾祖是真不信的,“若有此术,洋番何以半日破大沽口,擒杀圣母?”这一则故事笔墨不多,显然并不为曾祖重视,当个奇闻而矣,但对我却如开了个天窗,混沌中见了光明。

第二天我去找了焦二,并没急着去百望山蹲守,而是带着他奔了琉璃厂。琉璃厂自明末清初就是北京古董文玩的集散地。最初店铺的买卖很见不得光,是专门帮着京官们处理下面孝敬上来的随礼供奉的。

因为东西好,价又可商量,便形成了这边卖,那边送,送了又卖,卖了又送的良性循环,店家赚足了差价。按现如今的话儿,这就叫洗钱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琉璃厂却因此飞快的繁荣起来。

改革开放后,外国友人也慕名跑来参观,市政府就把一些知名的手工艺人请到了琉璃厂,卖些民间工艺品,展示传统手艺,满足外国朋友的好奇心。我带焦二去找的,就是号称京城“筝子郭”的郭二爷,那可是位扎糊绘放的大家。

郭二爷的店在琉璃厂紧里头,再往前就是曾经名声在外的八大胡同。郭二爷总在店面口,边扎风筝边喝茶,得闲了还要逗一下身后鸟笼里的鹩哥,和郭二爷相熟的见到他,问好都是“呦,二爷,又跟这儿看胡同呢?”

这郭二爷的风筝不但美观,而且够结实,全北京的风筝能放的最高的就他这一家。郭二爷是我父亲的好友,在他那里我就随便的多,给郭二爷介绍了焦二,往他身边一坐,把曾祖父看黄莲圣母无影剑断风筝线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便问他有没有放风筝时遇到过类似的情形。

郭二爷歪头想了半天没说话,一动不动,让我还以为他睡着了。过了半晌才抬起头告诉我,风筝断线倒是常事儿,以前的风筝多用棉线,讲究点的用亚麻线,但都不结实,风筝上到高空,看似平稳,实际风力很大,风筝自重大又兜风时,断了并不奇怪,但这都是偶然发生的,人为的控制断线的时间,还是三条线一起断,绝对不可能。

原本郭二爷想的是,黄莲圣母可能让人将粗香绑在龙骨上,燃到一定位置烧断风筝线,但我曾祖看到风筝线并不是从顶端断开的,郭二爷也一时想不出其中的奥妙。

但接着,郭二爷有给我讲了个故事,让我兴趣大增。郭二爷放了五十几年风筝,遇到过两三次离奇的断线情况。郭二爷风筝用的是上好的羊肠线,非常的结实。骨架牢靠的飞上个两三千米高都没有问题,但那两次的断线都发生在刚放起四五百米的时候。

风筝行家的圈子里有个云中镜的传说,当风筝平稳的飞到一定高度,有时人会看到本来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中,会反射出风筝的影子,就好像风筝的上方有一面无形而透明的镜子,挡住了风筝上升的去路。

云中镜出现后不久,风筝就会剧烈的滚动,线绳收紧,似乎遇到了强风一般,线不结实的,翻滚几圈便折了。但有两次郭二爷的羊肠线没有断,他似乎看到风筝撞进了云中镜里,隐没不见了。天空平静而清透,如果不是手里崩得紧紧的线绳,郭二爷真觉得压根不存在什么风筝。

但不久,羊肠线也断掉了,风筝又从空无一物的天空猛然出现,掉落了下来。而捡到的风筝与曾祖看到的一样,似乎被强风撕烂了。

郭二爷觉得,他所遇到的情况与曾祖记载的故事很是相似,但如果真如此,黄莲圣母一定事先知道云中镜的位置,虽然红灯照对外宣称是茅山一支,但控制云中镜的出现真是人力能所及吗?

从郭二爷店里出来,我还是有不小的收获,故事另说,至少是借到个特大号金鱼风筝,剩下的就是和焦二去百望山一探究竟。

第二天一早,我和焦二蹬车出发,十点钟就到了百望山。爬到山顶发现,有一块没什么树木的大石台,正好用来放风筝。焦二对我这两天的所做所为,也是个一知半解。我一边放,一边慢慢和他解释。

在我看来,郭二爷说的云中镜应该和曾祖看到的是一回事,如果焦二的鸽子在飞行中撞上云中镜,估计和那风筝的情况差不多。那么,百望山上有云中镜的存在,那鸽子失踪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放一天风筝对我来说真是个体力活。郭二爷的线轮就有几斤重,还要不断考虑风向风速,保持风筝的飞行高度和姿态,不一会儿就是一身的透汗。好在焦二对放风筝这事有很大的兴趣,放一会儿就交给了他,我躺进旁边的草丛,看着透亮无云的蓝天发愣。

我最疑惑的是这云中镜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一种光学反射现象,那不可能吞没风筝和鸟类,而焦二碰到山下老人的描述,其实很多动物是能够感知到云中镜的存在的,比如,鸟类夏季时不到山顶盘旋,而小动物们搬上山顶,肯定是为了躲避鹰隼的攻击。但这种动物的条件反射行为一定不是短期形成的,看来百望山上的云中镜很早便存在了。

另外让我疑惑的是,按说鸟类对危险的规避,更多来自于其他天敌的威胁。这云中镜根本看不到,就算鸟类眼睛的构造和人类有所不同,但它们是怎么发现的?不熟悉这里的鸟一定发现不了,不然焦二的鸽子也不会丢,如果不是视觉,难道是嗅觉?

假设云中镜不是光学反射现象,而是个像玄门一样的时空扭曲的地方,也不太可能,毕竟京西这一带是北京卫戍的重点,很多部队大院,军事设施都在周围,山的正北不远就是部队的雷达站。而西郊机场那时是军用机场,每天起降的战斗机很多,这百望山上也是航线之一,如果山上真有这样一个时空异常区,部队又怎会不知道?

日头很快偏西,这一天一无所获。但让我意外的是,连续三天都是如此,我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还好,焦二玩风筝正是上瘾的时候,我大可以躺在草丛里晒太阳。那一天的下午,焦二拽着线,看着天空中风筝,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常爷,你说咱在这儿放风筝,等那个什么云中镜,是不是跟钓鱼一样,总得有点饵吧?”焦二这句无心之问,让我一个激灵,饵?我一拍脑袋,心说,为什么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我赶忙喊焦二收风筝,顾不上解释,从他三轮车上拿下个小铲,找了个有树荫,地面又比较潮湿的地方挖了起来。焦二收了风筝,只找到把改锥,在我身边一起刨起来,边刨边问我:“挖蚯蚓啊,真去钓鱼啦?”“试试吧,如果有用的话至少可以证明你的鸽子去哪了。”

我把挖出的十几条蚯蚓用线绑在风筝的骨架上,又让焦二从鸽笼里弄出点鸽粪和羽毛,和点水,抹在风筝的蒙皮上,小风一吹,腥臭无比。

“好了,焦二,再放出去试试,只走五百米线。”焦二点点头,从我手上接过风筝,慢慢放上天空。我们俩就这么迎着西沉的阳光,默默的看着。当太阳即将隐入西面的群山,最后一抹余晖撒过头顶,我忽然感觉半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七彩的光芒,在光晕中又分辨不清。我喊了一声焦二,他似乎也看到了反常,迅速收着风筝线,一边向正西的方向跑去。

(梅村补订,关于林黑儿是否被八国联军处死的问题,是个悬案。到日本人占了大沽时,还有人声称见过黄莲圣母下凡,普渡众生。诸君,好书在起点生存不易,大家有空去江山先生的《门阀风流》转转吧,谢谢。)(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鸽哨(丙)

我不得不佩服焦二的反应能力,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比,沉稳而迅速。(wwW.mht.la 无弹窗广告)风筝慢慢地向那团光晕靠拢,而光晕闪了一下,发出耀眼的玄光,但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估计是阳光照射角度发生了变化,又重新变得透明了。以致我们再无法捕捉它的踪迹。

焦二稳稳的控制着风筝,空中的风应该不大,风筝的两条长尾缓缓飘动,而身体则像静止了一般,我俩都目不转睛,生怕漏到细小的变化。五分钟就这样悄悄流逝,在我们看来似乎已等待了一个小时。

不久,毫无征兆的,风筝的两条飘尾忽然水平摆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像是遇到了很强的气流。转瞬之间,风筝隐没入透明的空间,消失不见了。那速度快得惊人。在我们发愣的时候,焦二手里的风筝线猛然绷紧,剧烈的上下抖动。他正沉浸在风筝隐没的困惑中,手里没个准备,线轮脱手,掉在地上,飞快地向前滑行着。十几米后,线轮直到被一棵小树挂住,才停下来,但线绳上的剧烈摆动,晃得小树枝叶乱颤。

这时,嘣的一声清响,小树停止了颤动,风筝线软软的垂了下来,像瞬间被抽光了生命。而天空之上,平静无波,与平常没有任何的不同。大约半分钟,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空中,向下坠落,不久开始慢慢展开,下坠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飘飘荡荡地隐入了山脚的黑暗,我们都知道那便是风筝的残骸。

从百望山回来后的第三天中午,我坐在琉璃厂郭二爷的店里,看他认真的给风筝上色,虽已是六十多岁的年纪,但用笔稳健有力,丝毫不拖泥带水。“郭二爷,您就告诉我吧,到底哪种风筝最能负重?”我终于忍不住,还是凑上去问他。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这风筝讲究一个骨细如丝,翼薄如蝉,你非得在上面挂个东西,能飞的起来吗?况且高空风大,你挂上东西,风一吹,重心不稳,风筝就栽了。”郭二爷说话时眼都不抬,我知道他在为我昨天弄丢他的风筝置气,郭二爷爱筝如命,特别是自己亲手做的,碰都不让人碰,何况我连个全尸都没找回来。

“二子儿,你要是告诉我你拿着风筝去干嘛,也许我还有办法。[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郭二爷停下手里的活计,直勾勾的盯着我。来这之前,我是仔细琢磨了一下,本不想把百望山的事儿告诉他,怕就怕他心疼风筝,不给我。现在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只好如实说吧。

我给郭二爷倒上茶,恭恭敬敬的献上,礼数可不能缺了,又搬个小凳坐他旁边,一五一十把我和焦二在百望山上的所见,告诉了郭二爷。郭二爷听到我们碰上云中镜,仔细地问了一下当时风筝飞行的姿势和风向、风力,又陷入了沉思。半晌儿才缓缓开口,“二子儿,如果像你说的,焦二的鸽子是被云中镜吞的,那这一定不是什么镜子,你们用蚯蚓鸽粪做饵,用风筝引他出来,风筝它吞了,又给吐了出来,这说明云中镜是个活物,但什么活物能漂浮在空中?”

我点上一根烟,给郭二爷也让了一根,慢慢的告诉郭二爷我昨天夜里的发现。

从百望山回来后,对云中镜我有同郭二爷一样的困惑,但族谱中在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我想起神农架里碰上的混沌兽,忽然意识到这云中镜其实与它有很多近似的地方。第二天我就扎进了首都图书馆,终于有了个模糊的方向。蚩尤四恶兽中,除了混沌,还有一个梼杌。对梼杌的描述自古以来就混乱不堪,有说是人首熊身的,有说是虎身犬毛的,还有说是烂木头,是鳄鱼精的,各种说法没有任何的近似之处,这只能说明,要么梼杌有幻化形体的能力,要么根本没人见过它到底长什么样。

再仔细翻看,虎身犬毛是东方朔《西荒经》的说法,熊是薛安勤《国语》的批注,木头,鳄鱼则来自《说文解字》,这些出处都是汉董仲舒将蚩尤定义为邪蛮之后的正统说法,是大肆篡改先秦著作的结果。这完全是混沌的翻版。那么汉代之前,对梼杌又是如何认识的呢?

《山海经》和《竹书纪年》的说法非常简单“梼杌,鲧之魄也”,意思是鲧死后的怨气所化。这怨气自然是无形的,后世反而意会出了他们所认为的恶兽形态。

在我看来,上古神话有它虚无缥缈的地方,但也有很多是人们真实所见,只是当时不能解释,便用了一种鬼神的说法。梼杌如何能浮在空中?大家无法解释,再加上它吞噬鸟类,看似忙情凶狠,又没有固定的形态,便认为是鲧之魄了。但无论叫什么名字,但这浮空之物一定是存在的。

郭二爷听完我的洪篇大论,低下头,又开始慢慢给风筝着色,“二子,你是说云中镜就是梼杌了?那你又准备怎么做?是想证明它的存在吗?”

我把烟在烟缸里掐灭,问郭二爷,“二爷,民国六年京城的采花大盗案您听说过吗?”郭二爷点点头,“就发生在咱宣武和西城的几条胡同,听老辈人讲过,好像是有个采花贼一个月入户糟蹋了十多个良家妇女,但手段奇妙,没有任何线索。后来是机缘巧合,在西四牌楼那被警察认了出来,乱枪击毙了”

我点点头,接着说道:“郭二爷,这案子是我曾祖在世时参与的最后一个案子,其实跟外界传的完全不一样。”说起这个,郭二爷顿时来了兴趣,不再画风筝,很是认真的听我说起来。

那时民国六年的夏天,北京燥热无比。但这天气与西城宣武一代的百姓燥热不安心情相比,就差得多了。一连十几天七八个大户人家的女眷,一觉醒来,没来由的被剥了个精光,被褥上还有些腥臭难闻的污迹,显然被强人做了不轨之事,但这些女眷却都以为是个春梦,估计还有很多案子,受害的蒙在鼓里,并没有声张。

这几条胡同的民众惊恐不已,纷纷去报了官。巡警去现场一看,摸不到头绪,就报给了侦缉处,不曾想侦缉处也束手无策。因为这案子太过诡异。

一是,所有受害者都是在睡梦中被施暴,没有一个看到作案者的真实面目。二是,这些案子在市井中传开后,有些富户大宅知道了夜里不安生,守卫森严,但还是有女眷遭了毒手。门窗完好的锁死,作案者如何进入的成了难解的谜题。三是,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关于采花大盗的蛛丝马迹,没落下任何物品,甚至是脚印。四是,一般大案,市井之中总会有些传闻,而侦缉处的暗探遍布京城,做案的如藏匿于城内,吃饭住店总会有人注意,但这采花贼像不食人间烟火般,没一点消息。

这一没人证,二没物证,案子也就搁置下来,但受害的女性是不断的攀升。城里的恐慌心理越来越严重,连警察厅的后勤人员都撒了下去,但依旧没有有用的线索。

当时京师警察厅的厅长是吴炳湘,这人是个标准政客,一直跟着袁世凯而飞黄腾达,他在山东做官时与我曾祖有过一面之缘,知道曾祖在鬼神之事上的道行,就私下请曾祖帮忙。

曾祖本不想参与这事儿,因为两年前北京的海眼井出现了巨大的异变,被封住很久的海眼井意外开启,曾祖忙了一年,才控制住鬼界,但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但看了吴炳湘派人送来的卷宗,曾祖改变了主意。

曾祖感觉到这个采花贼很不一般,没人见过他的真身是一方面,但所有受害者都是在睡梦中被****,还一直未醒,就很奇怪了。当然,用迷香是惯常的方式,可现场没有一点燃香用药的痕迹。

曾祖也注意到,采花大盗作案都集中在西城和宣武,似乎是以忠义巷里的那口海眼井为中心,在半径二里地的范围内活动。

在去年,那口海眼井的水干了,老话里经常有深井藏金的说法,胆大的人就下井寻主,宝贝没找到,却在井底的隧洞里发现了一口水晶棺。打开看了看,里面却是空无一物,水晶棺便让南城的一个富商买去了,现在看来,这水晶棺倒可能和这采花案有关。

在倒斗下地之辈口中,有个晶棺化水的说法。水晶棺在特定的温度、湿度环境下,会对里面的尸体产生一种特异的作用,千年之后,棺里衣物都在,但尸骨化成了半棺清水。但曾祖却知道,在更特殊的情况下,比如,水晶棺沉入海眼井,或在玄门附近埋藏,时间久了,会形成一种“隐尸”,就是完全透明的尸体,如果死者怨念很重,跟僵尸一样会起尸,没有人能看见,只不过形成的条件太过苛刻,极为罕见罢了。

(梅村补记:采花大盗的案子,民国初年时与义贼案,水鬼案,吞兽案并称京城四案,很多人传言采花大盗是一个茅山道士,修炼****功等等,实为无稽之谈。江山先生的《民阀风流》这几天的新更很是精彩,可以多多关注。)(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鸽哨(丁)

曾祖感觉到这个采花贼很不一般,没人见过他的真身是一方面,但所有受害者都是在睡梦中被****,还一直未醒,就很奇怪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当然,用迷香是采花贼惯常的方式,可现场没有一点燃香用药的痕迹,而受害者也没有被药迷过的迹象。

曾祖还注意到,采花大盗作案都集中在西城和宣武一带,似乎是以忠义巷里的那口海眼井为中心。

在去年,忠义巷的井干了,这是几百年没有出现的事儿。有好奇的人下去看了看,在井底的隧洞深处找到了一口水晶棺,打开看了看,里面却是空无一物,水晶棺便让南城的富商买去了。现在看来,这水晶棺倒可能和这采花案有关。

在倒斗下地之辈口中,有个晶棺化水的说法。水晶棺在特定的温度、湿度环境下,会对里面的尸体产生一种特异的作用,千年之后,棺里衣物都在,但尸骨化成了半棺清水。但曾祖却知道,在更特殊的情况下,比如,水晶棺沉入海眼井,或在玄门附近埋藏,会形成一种“隐尸”,就是完全透明的尸体,如果死者怨念很重,一样会起尸,却没有人能看见,只不过形成的条件太过苛刻,极为罕见。

从那案子看,海眼井,水晶棺,以及一系列的怪异案件发生,是有一定内在联系的,隐尸的可能性很大,也许与两年前玄门的异变也有关系。曾祖放下手中的事,开始调查。在警察厅看了所有案件的记录,又实地去受害者的房子勘查了一遍,并在地图上标注完案发的地点,曾祖基本确定了隐尸行动的规律,而让它现身的法子也胸有成竹。

大约八月中旬,常祖在药店配了几斤药材,弄了些石灰。将药材磨粉后,掺入一些石灰,再用细筛子反复筛几遍,将极细的粉末用薄绵纸包好,一共做了一百多个手掌大的纸包。

第二天,曾祖找了吴炳湘,由警察厅特别安排了四十个经验丰富,胆大心细的警察,跟着曾祖,在西四一带,找了个空置的院子。在正房门口的地上挖了一个一尺深的四方形浅坑,浅坑迎着院门的方向。[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地面间隔三尺,打了六个铁环,铁环之间用一股天蚕丝系紧,做了个牢靠的绊马索。再让警察找来个青楼女子,曾祖把镇魂铃交给她,让她坐在正屋里,从子时开始,不停的慢慢摇铃,每天摇上一个时辰。

曾祖又在院门口贴上两个朱砂纸做底,金漆描画的符咒,为的是将那些无关的孤魂野鬼拒之门外。一切准备妥当,曾祖将警察分为三队,把装了粉末的纸包交给警察,一人三个,每人再携带两根缠了麻布,沁过桐油的火把。

曾祖带一队攀上正房和厢房的房顶,另外两队藏在左右厢房中,一旦有了动静,以曾祖扔包为号,先是房顶上的一队,接着两边厢房的两队出来,都将纸包扔向那一尺深的小坑中。

蹲守的前两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到第三天夜里,警察们都有点精力不济,开始打上了瞌睡。而那青楼女子估计也是体力不支,摇铃的速度慢了很多,铃声时轻时重,时响时停。子时走了一半,曾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由远及近而来,一个激灵,马上清醒起来。曾祖连忙捅捅周围打着瞌睡的警察,指指院子,大家都盯着地上的铁环和浅坑。那腥臭味越来越浓,院中还刮起了阴森森的小风。但院里除了偶尔树叶落下的清响,一点动静也没有。

忽然间,正屋里镇魂铃的撞击声急促的响起,这节奏快的已不是人可以摇的出的频率,房顶上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一股寒意从后背直冲头顶。曾祖估计是镇魂铃感知到了隐尸的接近,开始了剧烈的震动,但未及曾祖细想,院中的浅坑上嘭的一声闷响,接着地上的铁环已纷纷拔起。

曾祖用力将手中的纸包向坑中砸了出去。第一个纸包砸在了坑边,但里面的灰粉溅起了四尺多高,这灰粉飘散起来后,却没有垂直的下落,而是向坑的中央汇集。而坑中灰粉的覆盖下,已隐隐显出里面有半个人形。

曾祖高喊了声“扔,快扔纸包”,第二个纸包已甩了下去,房顶上的警察如梦初醒,纸包纷纷在坑中和坑边爆裂,灰粉如雾般散开,而坑中那人形愈发的清晰,周身吸附的灰粉也越来越厚。那人形看起来比正常人高大魁梧一些,似乎肌肉也很发达,正用双手撑地,从坑里站立起来。

两侧厢房内的警察听到了曾祖的喊声,纷纷夺门而出,第一个出来的跑得急些,两步跨出,抬头再看,与那沾满灰粉的人形也就两三米远,面对面注视着对方,这警察吓得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纸包也在身边炸开。好在后面出屋的警察胆子都还不小,吓退一步,还是努力将手中的纸包扔了过去。纸包在人形周围激起一片片的白圈。这时人形已完全站立起来,从坑中迈步走了出去,只是动作显得有点迟缓。

房顶的曾祖此时却慢慢放下心来,确认这就是在水晶棺内修炼千年的隐尸无疑,而纸包中的灰粉虽不能置隐尸于死地,但确有克制的功能,至少隐尸的移动已很不方便。曾祖捡起预先准备的火把,引燃了握在手中。房顶的警察已扔完了纸包,纷纷捡起步枪,瞄准那人形。曾祖抛出火把的同时,枪也响了。虽然内心的恐惧让警察们的手有些颤抖,但这么近的距离,子弹还是钉进了隐尸的躯体。但子弹就像射入水中一般,在隐尸的体表留下一圈圈的涟漪,却射不透,弹头反而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上。那隐尸也只是个趔趄,并无什么损伤。冲出厢房的警察震惊无比,顾不得拿枪射击,纷纷向屋内跑去。

这一刻,曾祖的火把扔了出去。火苗旋转着像一个燃烧的火球,砸了过去。虽然没有击中隐尸,但火苗还是引燃了坑中已经积了半寸后的灰粉,坑里顿时腾起一股烈焰,照得小院亮如白昼。隐尸感觉到了背后的温度,大步向院外迈去,但哪里快得过灰粉燃烧的速度,刚迈开一步,就被熊熊大火包围了。

隐尸低沉的吼叫了一声,如同带了裂口的铜钟,沙哑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刺痛。隐尸的全身被火光笼罩,但依旧真身不现,但火苗上腾起一层水雾,大股的白烟直冲天际。曾祖大喊了一声“点火把”,院中的警察们才如梦初醒,纷纷点燃预先准备的火把,扔了过去。本来,隐尸身上水雾腾起之时,火苗已经小了很多,但被几个火把击中,火焰又窜了起来,更有几个胆大的警察,已从最初的恐惧和震惊中恢复过来,将周围散落未破的纸包捡起,砸将上去。

灰粉在隐尸身上炸开,火焰顿时高过丈许,火光中已经隐约可以看到灰黑色的骨骼,焦臭的味道弥漫在小院中。隐尸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挣扎着走到院门口时,倒了下来。明显隐尸的身形已经缩小很多,不再是最初雄壮威武的样子,倒像是个年老力衰的老人匍匐着,向门外爬着。

曾祖放下心来,指挥着警察不断投掷火把,并把小院里的引火之物都收集起来,扔到隐尸身上。隐尸爬到外面街上,又挪出了几十步,才不动了,地上剩下了一滩臭水。

民国六年轰动一时的采花大盗案就这么结束了,世人一直以为那是个轻功高强的采花贼,其实是个千年难出的隐尸,这其中的曲折只有少数人知道。

给郭二爷讲完曾祖父的故事,郭二爷点了点头,问道:“你觉得隐尸和云中镜,就是梼杌了,很近似,想用你曾祖的法子对付它,是不是?”

“曾祖用的灰粉的方子,族谱里有,都是些至阳至燥的药物研磨的,隐尸阴气极重,这些灰粉自然会附到它身上,如果能洒在梼杌上面,至少我们能看到它到底是什么,知道焦二的鸽子去了哪,就足够了”我拿起郭二爷刚刚画好的风筝细细的端详着,这是个普通的大号蝙蝠风筝,但在郭二爷笔下,蝙蝠的形象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郭二爷沉吟了半天,缓缓开了口,“只有用大蜈蚣了,再做两个十几尺的风袋,估计可以带上两斤灰粉,够吗?”

“够了,二爷,能看到个大概我就心满意足,毕竟很多事都是我的推测,能证明梼杌的存在就行。可能这两千多年里,还没人见过它的真身。”

“风筝你拿去可以,但有一个条件,你不答应,上次丢的金鱼也得给我还回来。”郭二爷笑着看着我。

“您的心思我还不明白,放心吧,肯定带您老去”我们爷俩都哈哈大笑起来。

出郭二爷店门的时候,郭二爷跟我念叼了一句,“二儿子,不管那东西是什么,都不要伤它的性命,几千年留存下来的东西,跟咱这手艺一样,越来越稀罕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鸽哨(戊)

两天后,我,焦二,郭二爷和他的两个徒弟,弄了辆面包车,载上近百斤重的大风筝出发去了百望山。mht.la [夜夜小说网]那一天,风和日丽,秋意正浓。百望山上的红叶铺满了半个山头。

用了两个小时,我们才将风筝和其他装备运上山顶。郭二爷的徒弟忙着把蜈蚣重新组装好,再配上线绳。这是一个长度近三十米的大风筝,郭二爷在这个风筝上做了一些创新的改进。

他在原有的蜈蚣身体的两侧,一边加装了一个长三米左右的风筒,同样以竹蔑做筒,宣纸为蒙,我知道,这是提高风筝升力的好办法。而以两个风筒为支持,悬挂装有灰粉的塑料带,即使负重,也能让风筝保持很好的平衡性和转向能力。不得不说是个了不起的发明。

看着郭二爷的徒弟们组装风筝,我们几个则商量起引诱梼杌现身的计划。

郭二爷和他的徒弟将蜈蚣放到五百米的空中,上面挂个三个薄塑料袋,每个里面装了半斤左右的灰粉。焦二则放一个四尺左右的大蝙蝠风筝,风筝表面事先用羊油搀了鸽粪刷了一遍,那味道两里地外都闻得见。

焦二的风筝放到四百米左右的高度,作为梼杌的诱饵。一但蝙蝠风筝受到梼杌的攻击,郭二爷就会收线,让蜈蚣俯冲下来,三个薄塑料袋撞击梼杌,使灰粉散开,梼杌覆盖上灰粉,便会有一部分显露出来。大家商量好了,大蜈蚣也组装完毕,郭二爷指挥着两个徒弟,开始把蜈蚣缓缓放上天空。

焦二看蜈蚣飞到了预定的位置,也开始把蝙蝠放了上去,我们就都抑起头,盯着风筝一高一矮在半空中嬉戏。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二十分钟,等待异像的过程往往让时间失去了原有的作用,而气流变化引起风筝微小的变化,也让每个人都心跳加快,紧张的不行。

最先发现情况有异的倒是郭二爷的徒弟,毕竟是放风筝的行家,又年轻,眼神好,他大叫一声“老焦,收线,收线云中镜在你西面。”他的叫声让我们都注意到,蝙蝠偏西的一侧,阳光己不再是耀眼的一片,倒如同照射在三棱镜上一般,反射出缤纷的色彩,而那三棱镜之前有个小小的黑影,正在时上时下地摇动,那形状看上去就是蝙蝠风筝的投影。

焦二收线的速度很快,一边用力的晃动线轮,一边向石台的一侧跑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这一次他比之前多了些经验,涨了份自信,蝙蝠风筝在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撞向反射着七彩霞光的梼杌。

焦二已经弓下身子,双手握的线轮几乎擦上了地面,而这个当口,他居然还有时间,用一只脚挑开放在石台一侧鸽笼的铁丝小门,十几只鸽子震翅而出,半空中传来一阵阵的鸽哨声。

在蝙蝠风筝隐入梼杌的时候,半空短暂的霞光已彻底消失了,天空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大家都凝神看着郭二爷,郭二爷像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的情况一般,平静如常,只是向后退了步,将线轮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开始收线。

我们都知道,一个加上线轮近百斤重的大风筝,即使在空中,空气的浮力会相对降低风筝的自重,但如果有风,风对一个三十多米长,还带了两个风袋的大家伙来说,产生的力量还是惊人的。郭二爷毕竟六十多岁的年纪了,能后驾驭得好,我们都是捏了一把冷汗。他的两个徒弟更是形影不离,一但有个意外,两人随时可以冲上去。

但行家就是行家,郭二爷看上去非常的轻松,像是用手中的大号线轮打着一套太极拳,步子扎实,每个动作看似不大,但实际上都是用上了腿,腰,腹整个下盘的力量,风筝控制得也稳定无比,一点点向蝙蝠风筝消失位置的上方移去。

这时,焦二放出的十几只鸽子,围着百望山转了一圈,已经开始爬升,第二圈转完,应该转到梼杌飘浮的高度。蝙蝠风筝的线已经断了,焦二却丝毫没有觉察,还在重复做着收线的动作,而目光则全部盯在鸽子的身上,一刻不再移开。

我心里不禁对焦二赞叹起来。我和郭二爷准备风筝的时候,看来焦二也没闲着。他肯定意识到作为诱饵的蝙蝠风筝被梼杌吞下的速度很快,担心风筝消失后,郭二爷失去了对梼杌的位置的判断,而准备用自己的鸽子再定一次位。

焦二把线轮放在了地上,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口哨,用力的吹了两声。哨音尖锐,直冲云霄。鸽子听到了哨声,马上做出了反应,不再是一列横队飞行,迅速在头鸽的带领下,变成了一列纵队,开始提升飞行高度,目标就是刚刚蝙蝠风筝消失的方向。

我这时才注意到鸽群与平时有些不同,鸽子身上偶尔会出现强烈的闪光。

“焦二,你在鸽子身上绑了镜子?”我终于明向了焦二的意图。

焦二平静地点点头,“老常,你们前两天弄风筝时,我就在担心,靠一只风筝引出梼杌可以做到,但要确认它的位置一个风筝可能不够,我在鸽子身上绑上了小镜子,希望能有用。”郭二爷惊讶地看了焦二一眼,也跟着开始调整蜈蚣的位置,准备操纵风筝俯冲而下。

很多事,往往用最简单的方法,反而能产生最好的效果。焦二的头鸽撞进了梼杌中,像坠入了一个池塘,梼杌表面同样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转瞬又消失不见了。

接着又是第二只,第三只,五只过后,焦二又吹起了哨子,剩下的鸽子开始降低高度,继续围着百望山转圈。我知道这是焦二担心一次全飞进去,万一失败,剩下的鸽子还可以再做一次努力,看来从神农架回来,焦二的心思比从前也缜密了许多。

五只鸽子在无形的梼杌中消失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第一只进入的头鸽,消失在梼杌中后,几秒钟不到,镜子反射的光芒在天空中出现。地面上看去,没有多远的距离,但我知道至少鸽子已飞出了上百米,镜子之后又闪烁两次就再没了动静。而后面的鸽子也是大抵如此,这样说来,梼杌的体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它至少有三百多米长,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物?

好在我的惊愕并没有影响到操控着蜈蚣风筝的郭二爷。郭二爷比对着鸽子消失的位置,动作的幅度不断地加大,有时甚至半蹲在地上,利用自己身体的重量,稳定风筝的空中姿态,但看得出半空中的风应是越来越大,郭二爷对风筝的控制也越来越困难。

郭二爷又变换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以左脚为轴,逆时针地转动身体,借助身形的变化,脚步上的移动,将风筝线绳慢慢收了回来。

空中的蜈蚣风筝头一点点沉了下来,此刻我们都看到蜈蚣下面的空中隐隐浮现出长长的影子。而郭二爷陡然间加快了步子,连续在退的过程中陀螺般地转了几圈,脚下的地面尘土扬起,掩住了他的身形。我顾不得看郭二爷的凌波步法,急忙抬头向空中望去。

蜈蚣风筝在快要坠入梼杌时,又猛的被郭二爷拉起了几米,风筝的身体和两侧的风筒有一半隐入梼杌变得透明,但下面坠着的装有灰粉的塑料袋一定是全部破开,在风筝重新冲出的一瞬那,烟尘在半空炸开,腾空而起。

这样的场景,用文字来描述永远显得苍白无力。那一天在百望山的所有人所看到的是天地间无比巨大壮观的瑰丽画卷,人的渺小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自然原始的神秘让周围的一切仿佛回到了远古洪荒。

漫天散起的灰粉在风的吹动下,形成长长的一股烟尘,但很快就向四方散开,而烟尘之下似乎有种无形的吸引力,烟尘迅速的向下坠去,紧紧的吸附在虚空之上,而那虚空也慢慢的现出了真身。

估计是灰粉中至阳药粉的作用,梼杌的表面开始浮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茫,并逐步的扩散,仅仅被光茫覆盖的部分,目测上看就是个数百米长,几十米高的庞然大物,俨然就是一个巨大的果冻,蜈蚣风筝和它相比,就像条蚯蚓。

不久,覆着于表面的灰粉向梼杌的内部开始渗透,而灰粉的每个颗粒外都似乎包裹着水雾,而每一颗水雾都反射着七彩的光晕,顿时,天空有如满天的星斗,璀璨非常。

在我们都惊愕地看这人间奇景时,梼杌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被水雾包裹的灰粉开始慢慢下沉,渐渐汇聚在一起,在梼杌体内形成密密麻麻血管一般的物体,那些闪着光芒的水雾珠就沿着管道从上端一直流淌下来,在梼杌的底部消失不见了。

大约十分钟后,梼杌上的灰粉都被水雾带走,再也不见踪影,天空重新恢复了它的湛蓝,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郭二爷扔下了线轮,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东西就藏在我们身边,上千年无人识得,不知它还能存在多久。”

那天下午,我们等郭二爷收了风筝,便都坐在了山顶,一直等到太阳西斜,谁也不曾开口,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天空,虽知道它再不会出现,但还是带有些期许,直到最后一抹霞光隐去。

在人类争服天空,探索地下,遨游海底的日子里,我们的身边依旧有很多的秘密,离我们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在每一次探索答案之后,又不可避免的有点伤感。(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夜奔(甲)

第五篇夜奔

关于发生在北京西郊三三零路公交车的灵异事件,民间传播的非常广,故事也演化出了很多个版本。夜夜小说网mht.la

这个故事大致是讲在九五年时,一辆三三零路公交车晚上从颐和园开往香山,由于是末班车,车上只有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加上司机和售票员,一共只有四个人。车至北宫门站时,又上来了三个人,但中间的一个似乎喝醉了酒,被另外两个穿黑衣的男人架着,上了车,并排坐在车里靠前伪一个座位上。车开动后,那老人忽然坐到了后排的小伙子旁边,与小伙子争吵起来,非说小伙子拿了他的钱包,小伙子无论怎么辩解,老人就是一口咬定是小伙子拿的。

老人喊司机停车,非要拽小伙子下车去派出所,司机见两个人吵不出个结果,劝也劝不住,就开了车门。两人下了车,公交车缓缓地向香山方向开去。小伙子正埋怨老人诬陷他时,老人却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我是救了你一条命啊。”这话说的小伙子莫名其妙,老人继续说到,“刚才上车的三个人你没注意,都是鬼啊,中间那个还没有腿,是飘着上来的。”

那天夜里,这趟三三零路公交车没有开到香山的总站。第二天人们在离香山两百多里地的密云水库边儿找到了这辆公交车,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都死了,而且尸体高度腐烂,绝不象刚死一天的样子。

这个故事在九十年代末,新千年初时,流传甚广,车队,市公安局都出来辟过一次谣,不知是越辟谣越多,还是其它的因素,很快不再有官方的声音,没了一点波澜。而民间传说里又演化出了其它很多版本,从车内两个乘客,发展到了六个,从两人架上一个男的,到架上一个老太太,一时热闹非常。

但这个案件,更准确说是一系列事件,我是真正的参与者,与民间文学不同,真实的事件没那么恐怖,但绝对令人深思。

事件的发端并不是九五年,而是九一年的入秋时节。那一年,北京的夏天雨水很少,很多公园的湖都见了底儿,但为了保工业生产,家里头白天经常的断水,所以记忆很深。mht.la [夜夜小说网]到入了秋,却下了几场透雨,绵绵三四天不停,不但湖水涨满了,一些郊区排水不畅的地方,还引发了洪涝灾害。

阴雨过去后几天,曹队来了我家,八八年时,曹队提成了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如果不是他性格太直,平时少了些钻营,一年前还很有可能提成正职。但连带的是,他变得忙碌异常,很少再来我的小院闲转。这回来,八成又有什么麻烦。

果不其然,没聊几句,曹队就转上了正题。“老常,跟你说件稀罕事儿,三六零路公交车失踪案你知道不?”我心里话,这人当了官儿是不一样,以前都是求着你帮个忙,现在是先吊你一下胃口,等着你自己上钩了。

“别绕弯子了,曹队,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不就完了?”我也不看他,回了一句。

“您就别埋汰我了,这事儿可还真不简单,您听了再看看我该不该跑一趟。”

原来,就在那几场秋雨之前,七月一个盛夏的晚上,从动物园开往香山的三六零路公交车的末班车出了件怪事儿。这趟末班车从动物园开往香山,十点发的车,一般情况十一点多点就到了香山站,但香山的调度室一直等到十二点,也没有见到那辆车。

怕那辆车半道坏了,车队安排了辆维修车,从香山开出,一路找下去,都到了动物园,也没见那辆公交车。车队领异这下才慌了,打电话去派出所,一晚上,上百警力将沿线排查了一遍,也没见到那车的影子。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关键是除了司机和售票员,不知道车里还有多少乘客?

第二天一早,曹队带着人又将这条线路所有的岔道又排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没有头绪的侦察员们,只好采用笨办法,兵分两队,一队走访失踪司机和售票员的家庭成员、朋友,另一队对他们的同事进行走访。

曹队在三三零车队里,对每个司售人员都进行了问讯,这一查,虽然没有找到直接的线索,还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

钟大姐五十多岁年纪,是车队的调度。可能是这工作特性,长期坐班的原因,足足有一百五十多斤,但一聊起来,曹队才发现,钟大姐是个记忆力超群,而且工作一丝不苟的人。

钟大姐对近一年来车队里发生的事儿如数家珍,每个细节过目不忘,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虽然也让曹队有些头痛,但还是得到了个有用的信息。

大约在一个多月前,钟大姐就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从动物园开住香山方向的末班车总是晚点,最初是十分钟,十五分钟,到后来要晚上二十分钟到半小时。

钟大姐发现,不管末班车司机是谁,都有这晚点的情况发生,只是晚多晚少的问题。钟大姐私下问了这些司机,司机们都说没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也没什么耽搁,甚至跟本不知道晚了点。按理说,末班车的上下乘客不多,又没有堵车的情况,这时间的延误就让人有点不可理解。另外这延误只出现在动物园开往香山的那班,从香山开往动物园的,却是趟趟准点。但末班车晚点对车队的车辆调度没什么影响,钟大姐也就把疑惑埋在了心里,没太当回事儿。

曹队案子办得多了,直觉越发灵敏,听了钟大姐的絮叨,隐约觉得里面会有点门道,连忙让钟大姐取来调度记录。果然如钟大姐所说,分毫不差。

曹队马上找来车队开过末班车的司机,详细进行了了解。确实,司机对晚点的原因并不清楚,但大家都有个感觉,车开过闵庄站,路过瑞王坟时,人会突然的困倦非常,有几位司机甚至承认自己短暂的睡着过。而且从瑞王坟到万安公墓那段路,经常路灯是坏的,车大灯时不时的闪来闪去,像是电瓶供电不足的样子,过了这一段又恢复了正常。所以司机在这段路会下意识的放慢车速,晚点可能与这有关,但延误十几二十分钟还是不可能的。

曹队和司机们聊完,可以基本确定,问题就在闵庄到万安公墓这段路上,那趟末班车的失踪很大可能与这段路有关。

听完曹队的叙述,我心理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每年入秋,我总要去爬几次香山,那段路我倒是常走。

九十年代初,北京还没修四环路,出了板井儿,路两边就全是大片的农田,到晚上漆黑一片。瑞王坟往西,马路两侧种的不再是杨树,而是一水儿的水曲柳,那些树有几十年的树龄,比一般的柳树高大得多。很多路灯杆穿插在柳树之间,晚上有风时,柳条拂摆,灯光就不那么明亮,忽明忽暗得有些瘆人。

瑞王坟埋的是嘉庆的四子绵忻,曾经坟上的祠堂也是雕梁画栋,几进几出。有六户人家数百人照看着。但三几年时让军阀给挖了,后来绵忻的不孝子孙把墓拆了,石料,木料,砖瓦,连树都给卖了,也算是把祖辈的福荫用到了极致。

但真正让人好奇的是绵忻的死因。绵忻死时只有二十四岁,正史都说是暴病而亡,这对于清代末期王族的普遍性早夭,也算正常,但我如果告诉诸君,世袭的第二代瑞王奕志也是二十四岁时暴死,大家一定会意识到它的反常之处了。

绵忻是嘉庆子嗣中公认的有学识有作为的一个,嘉庆帝多次在公开场合称赞他“帷幄之蛾术,十载研精。”(蛾术出《礼记》,意思就是勤学。)一个亲王得到这样的评价,当然不知是福是祸了,他后来的暴死让人不禁联想到宫斗中的稳秘血腥。但其子奕志同样二十四岁的暴亡却无法用宫斗来解释了。

瑞王墓的那块地方,风水上说是潜龙在渊,少见的吉壤。一条小河自西山山泉汇聚而成,蜿蜒东去,清湛见底。西面儿里群山环绕,是龙盘虎踞之相,东方一马平川,气象万千,单说风水,确实有股子帝王之气。但估计绵忻所不知的是,在他的墓下面有一条地下河,水量远远超过地上的小河。

墓穴的定勘之人,是此中高手,潜龙之像是没错,但将墓定于地下河的流水之上,用心就非常险恶了。流水带走墓主的运势和根基,甚至连子孙的福荫也不会放过。绵忻的内心肯定有过非分的念头,而不顾建生冢的亲王违制禁忌,看中的定是这潜龙之穴。

不曾想,贪念一生,恰恰落入一个风水圈套,不仅搭上自己的性命,还遗祸了后代。

从瑞王坟再向西,明清两代文人官宦的墓地很多,一直延伸到西山脚下。其间的万安公墓最是有名,三十年代时就已建成,是北京最早的公墓,李大钊、段琪瑞等一批名人都长眠于此,也是个藏风敛气的风水宝地,而且已紧靠西山,地势要比万安公墓这边高一些。(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夜奔(乙)

按之前曹队所推测的,公交车的失踪发生在瑞王坟和万安公墓之间的一段路上,那么想来多多少少会与周围的坟冢有关,这估计也就是他来找我的真实原因。[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我给他的大茶缸里倒了些水,故意不聊公交车的事儿,和他聊起了焦二又得了个全国信鸽大赛的冠军,还送了我一对云南森林黑,长得和牺牲在神农架的雪青一模一样。

看着曹队心急火撩却又不得不按下性子和敷衍的样子,我心里暗自发笑,但就是不谈公交车的案子。

曹队终于按耐不住,插进来问了句,三六零公交车的事儿,老常你倒底是怎么看啊?我怎么琢磨着这公交晚点象是鬼打墙呢?

我一笑,说道,还真没什么看法,曹队你看,鬼打墙是因为走夜路时一脚深一脚浅,再加上方向紊乱,走不了直线造成的。可这是公共汽车啊,老曹,它是不可能跑偏的。你说是不是?

曹队拿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把他手里的一整包烟都塞给了我,“老常,你别在这儿装神弄鬼了,我手里还有好几个大案,真是没时间,你帮我分析分析吧。”

看曹队又是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我就把瑞王坟的故事从头到尾告诉了他。

曹队听完了,若有所思地问了句,路两边都是坟地,那就是撞鬼了,可是这鬼把公共汽车弄哪去了?还有,你说瑞王这家伙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谋反了呀?所以阴魂不散?

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他,曹队,你原本打算怎么查呢?

曹队想了想,说到:“恐怕只有让你陪我上末班车蹲守,看看车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所以说,其实曹队你进这院儿之前,已经想好下一步调查的法子了,也知道我一定会跟你去,你说我还跟你聊那么多案情有什么必要呢?让你也省省力气多好。”我也不看曹队,继续逗笼里的鸽子。

“但是,我倒建议,咱们先不上末班车,在车上可能看不出个所以,你开车,咱们在后面跟着,看看会发现什么?”我又接了一句。

曹队哈哈大笑,:“老常,你这法子好,我明天晚上来接你,倒是要看看瑞王坟那有点什么。[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个案子,依据曹队的说法,做案者的动机应该在车身上,他劫持车辆肯定有某种用途,人员劫持了,估计完了事儿会放回来。劫车的可能是因为做案的人少,用了些装神弄鬼的手段,是为了方便控制被劫持的人。钟大姐也因此发现末班车有晚点的情况,但我估计,这次失踪案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班车晚点的情况。约曹队再去跟踪末班车,只是为了印证一下。

在中国古代,持强斗狠的抢劫,云山雾照的骗术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这下九流里,有几千年历史经验的积淀,早形成了完整的理论基础,组织形式和传承规矩。不同于行业帮会,这组织他们不以人多势众,恶名昭彰为手段,反而平时极为低调,但计划缜密,目标却是王公贵族,大户豪商,犯的全是惊天大案。

这个组织由于行事隐密,反而不为人知,但在他们手上出的案子却在民间尽人皆知。比如北宋时的生辰纲大案,元代话本早有这个传说,施耐庵把它安在了水泊梁山的身上。元末直接导致元庭北逃的府库税银失盗案,明朝时,他们坑过刘谨,清初时,号称富可敌国的沈万三也招了他们的道儿,最终灰飞烟灭。

但这个传承了两千多年的组织在新中国建立后,被彻底消灭了,原本以师徒为扭带的组织形式反而成了拔起萝卜带着泥的连锅端,骨干被抓,组织分崩离析。再加上,公私合营以后,连富户也被消灭了,组织生存的土壤没有了。

这个组织被称为神盗教,但他们自称为百贯道,意思是在创立之初,帮规是不允许做百贯以下的买卖,而历史上杀富济贫的事他们倒是没少做,还有些好名声。从解放后,百贯道销声匿迹,但这次的公交车失踪,我总觉得很象百贯道行事的手段。

百贯道里有个技门叫“藏云手”,就是花些时间,弄些神神鬼鬼的幻象,让人云里雾里又恐惧非常,最后做出错误的判断或者请所谓的大师来解,而被做局的百贯道骗走钱财。

钟大姐发现一个月里末班车常常出现晚点,就很象百贯道做的局,目的当然是最终弄走公交车,可弄走一辆公交车的目的是什么,我就完全猜不出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没等到晚上,曹队的电话先来了。“老常,晚上先不用去了,失踪的那辆公交车昨天夜里回来了。司机和售票员还有两个乘客都没事,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昨天就是他们失踪的那个晚上。”

“曹队,他们失踪了几天?”曹队的电话颠覆了我对案子之前的猜测。

“两天,他们那班车回来的时间这次确实准点了,十一点到的香山总站。”

“那你下面打算怎么查?”

“哎,车找到了,人没事,估计上头不会让花大力气查了,必竟没有受害人,没有财产损失。”曹队在电话里情绪不高。

“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想多了也没用啊,明天会和司乘人员谈一下,今天他们都在医院体检,之后跟据医院的检查结果,我就可以出结案报告。”

“我能去听一下,问几个问题吗?”

“行,没问题,我明早过来接你,但老常,你别给整复杂了,我手里还有两个抢劫杀人的大案,真没时间和精力耗在这上面。”听得出,曹队对这案子已经没了最初的热情。

第二天下午,我在医院里见到了公交车失踪案的四位当事人。司机和售票员都有十几年的工龄,人简单而稳重,对失踪这件事,两人的说法完全一样。

那天晚上,公交车过了闵庄站,快到瑞王玟时,发动机忽然熄火,大灯也灭了。司机和售票员下车检查,打开机器盖,却没发现问题在哪里,但就是启动不了。

而这段路这个时间基本上没有其它车辆,司机和售票员就回到车上,等维修车下来。而车上的两名乘客,也不想下去走路,就在车上一起等着。

时间一长,几个人都犯了困,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大家都睡了很久,醒时却是因为发动机的转动声。灯也恢复了,司机心头一喜,也没多想是为什么,挂上档,发动了车就开了出去。

大家也是开到了总站才发现,已是两天以后,但这两天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个人都记不清楚了。

在我们了解情况的时候,乘客中的那个老者朝病房外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低下头,不再说话。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曹队,和他们告了辞,出了病房,在医院门口的小广场找了个树荫,等着他。

不一会儿,那老人从医院里出来,见我们在树荫下,便走了过来。

老人姓张,是四季青公社的农民,今年快七十了,一个儿子在四季青住,还有一个在香山,老人没事儿时,就两边转一转。那一天,他在四季青上的末班车,车坏时,他就知道要出事儿。

在三六零公交这条路上,老人们都知道有个传了很久的故事,叫“鬼搭车”。说的是解放前每年夏天的时候,有人晚上赶着马车在这条路上走,半路上有人搭车,搭车的往往会给车主不少钱,央求车主去附近的村子运些货物。车主贪钱的,往往答应下来。可走不了多久,车主困意袭来,倒在车上就睡着了。醒来时,车就在路边停着,搭车的早不见了踪影,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是车主拿出搭车人给的钱一看,全是白花花的纸钱。

“张大爷,您是说那天你们在公交车上,也碰上了鬼搭车?”我大概明白了张大爷的意思,又问了一句。

“年代不同喽,解放后,车把式是越来越少,都是汽车了,就很少再听说鬼搭车的事了。”张大爷顿了顿,看得出,他还有话要讲的样子。我给他递上根烟,张大爷抽了两口,又继续说了起来。

“你们可能觉得老汉我说这些神啊鬼的,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但那天我坐在车的后面,睡着的比他们几个都晚一点,他们都睡着了以后,我看到从公交车前门上来三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袍,连头都包上了,看不清长什么模样。我当时还奇怪,大热天儿的,裹这么严实干嘛?”

“可我猛的发现,中间那个人是被另外两个人架着上来的,而且袍子下面是空的,好象没有腿一样。这三个人在车的前面坐下来,没一会,其中一个走到司机的旁边,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司机就直起了身,发动了汽车,开始往前开,我那个时候,很想站起来向司机说几句,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头也痛的不行,这时候,穿黑袍的人好象看到了我想站起来,向车后走了过来,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夜奔(丙)

在医院门口和张大爷聊的时候,曹队没怎么插话,我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在这儿,不好多问,匆匆和张大爷道了别,就出了医院。(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回去的路上,曹队边开车边对我说:“老常,我觉得这案子查到这儿就行了,咱们先放放,如果后面再有什么新情况,我们跟进也不晚,也许就象张大爷说的,就是个民间传说,没什么社会危害。”

我点点头,却一直看着车窗外变幻的景色,“曹队,你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判断和选择我都能理解,但是有的事儿你可以不管,我却不行,而且我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们还得往下查。”

整整一个月,曹队也没给我电话,估计是把这事儿放到一边儿了。我却花了点时间,深入了解了一下这百贯道,才发现,这个组织远比我想象的要神秘的多。这个组织应该是在东汉末由张鲁的五斗米教分支出来,最初的时候并不是以江洋大盗的姿态出现的。魏晋南北朝时,出了位入世的高人,将百贯道系统化,组织化和宗教化,但到了宋代,百贯道出现了一次分裂,所谓七门八派都是这个阶段涌现出来的。

元末明初时,百贯道出现了一南一北两大分支,南面是以刘伯温为代表的“江相派”,他们以义盗、侠盗、国盗为标榜,积极入世,支持豪门,谋求政治资本,最终也出了一批在官场呼风唤雨的人物。北面则更名为一贯门,与传统巫文化相结合,渗透乡村,发展基层,长期使北部边陲陷入无政府状态。但依旧有一批秉持百贯道初衷的教徒,他们的存在反而变得更加的地下而神秘,但他们的力量并不比江相派和一贯门弱小,只是更不为人知罢了。

天气转凉时,我接到了曹队的电话,他告诉我,钟大姐又找了他,末班车晚点的事又开始了,弄得现在车队司机不敢上夜班,虽说上次没出人命,但毕竟几个人都吓得够呛,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而且,这次末班车晚点,不是从动物园到香山那趟,而变成了从香山往动物园去的那趟,大家就更觉得不安,车队没办法,把末班车提前了半小时,好了几天,但这几天晚点又开始了。曹队手上的大案破了,有了点时间,就想着还是把问题解决了,乘客里已经开始有了流言蜚语,再不查,真成社会问题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九月末的一个夜里,曹队开车从家里把我接上,一路奔了香山。到了香山三六零路总站,末班车还没有发车,我们就在车里等着。

这时的香山气温估计不到十度,风吹着山上的林木,发出有如海浪般的轰鸣声。山下早没了游客,只剩下孤零零的那一辆末班车停在那里,宛如无边黑暗里的一叶小舟。那一天,月藏浓云,偶有光亮,夜鸟之声不绝,令人心生寒意。

曹队确是穿得少了,跑到调度室,要了一茶缸热水,在车里捧着,再不敢出去。“老常,你说,为什么这回晚点的末班车改成从香山去动物园了?”曹队看来只有通过聊天才能暂时忘掉寒意。

“钟大姐有没有说这回晚点是发生在哪段路?以她的精细劲儿,肯定有所发现”我还是不想告诉曹队我的推断,必竟没有任何的证据,而获得证据的唯一办法就是等待,这恰恰又是曹队现在所缺乏的。

“嗨,都不用钟大姐总结,全车队的司机现在都知道了,问题出在从万安公墓到瑞王坟那一段,不是车熄火,就是水箱开锅,即使什么毛病没出,也要晚到十几分钟,车队末班车已经没女售票员敢上车了。你看,男售票员都安排了两个,就为了壮胆。老常,你上回说什么百贯道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离发车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简单给曹队讲了讲百贯道的来龙去脉。

百贯道行事,最讲究的就是做局,一个局就如同一出戏,有写本子的,有做布景的,有主角,有配角,还有群众演员,当然每个局后面都有个导演。如果一出戏刚开场,就被观众猜出了结果,那导演只有立刻喊停,不管前面投入了多少,都算失败。所以世人都以为百贯道局中套局,从无失手,却不知,百贯道厉害就厉害在收手及时,从不勉强。

听我这么一说,曹队立刻来了兴致,非要我给他讲个百贯道设的局。百贯道很多经验和案例跟我家族里谱流传的方式类似,有些口口相传,有些立于文字的也是极少的人可以看到,加之世间的传闻多是管中窥豹,很难观其全貌。好在百贯道做局常用鬼神之事,我家族谱中倒是有些记载,就捡了个印象深的,给曹队讲起来。

那是清康熙年间,两江总督衙门接到驿站的上报,说是抓了一个冒充信使,他伪造公函印信,在两江地界的各个驿站白吃白住了三个月之久。按说这算不得什么大案,只是这人从四川一路东行,跨六府八省,走了一年时间,都用的这个假身份,算起来这便宜赚的有点吓人了。

两江衙门一审之下,发现这案子有点难办。这假冒的信使姓黄,四川达州人,却是个举人的出身,在公堂之上,不卑不亢,气度从容,说道自己所犯之罪,毫无隐瞒和抵赖,侃侃而谈,如叙一路见闻一般。这让主审的官员大为疑惑,总觉得他背后另有来头。

果然,一切招供完之后,黄举人对主审官员说了一番话,让大家目瞪口呆。黄举人的意思是,我从四川来,一路上遍游川陕,两广,两湖,闽浙,两江,如果在这里被抓治罪,那我经过的这些州府的官员都难逃失察之责,是我的罪,怎么判都可以,最多是个发配充军,但总督和各位抚台大人不是要把半个中国的官员全得罪了吗?

主审官听完深以为是,但又不能把黄举人放了,陷入了两难,索性关进牢里,给个好吃好喝的待遇,慢慢再想办法。

结果没关多久,市井中就有了传言,说有四川的举子来两江总督府投门报效,被怀疑是伪明余孽,反而被抓了起来云云。

清初时,由于满人在江南杀戮过重,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弄得南方士族背心离德。康熙是雄图大略的明君,政权稳固后自然要笼络那些士族文人。这个传言一出,江宁府知道要坏大事,传到那些汉人御使耳朵里,那弹劾的折子还不象雪片一样满天飞?主事官员急忙报到了两江总督府。

当时的两江总督是长鼐,这个人以贪婪敛财而名扬官场,但依仗这满人世袭的功勋,别人也奈何不了他。但长鼐最近也遇到烦心的事,他之前向两淮盐运司索贿,但新任的两淮盐运巡察御使张应诏是个有风骨的清官,上任后拒不行贿。

长鼐一怒之下找了个盐商,诬告张应诏受贿白银三十二万两,把他关进了大牢。可不想康熙看到奏折大怒,派了入值南书房的近臣魏廷珍做两淮盐政,来查这案子,魏廷珍同张应诏一样,清廉公正,而且一副一查到底的架势,正弄的长鼐头痛不已,再出了这囚禁汉人举子的事儿,那他这官帽可就玄了。

无奈之下,长鼐只好把黄举人弄出来,亲自审了一下,这一审却让长鼐觉得捡了个宝。黄举人精通律政,见识精湛,很快两人再不是审与被审的关系,而变成了谈天叙旧。黄举人对张应诏的案子也给长鼐出了个令人拍案叫绝的主意,就是让长鼐马上再奏个折子,不再围绕张应诏是否贪没,而是爆出两淮盐政例年的亏空。

这么做的深意有两个,第一,盐政亏空的问题全国皆如此,而牵连的前任官员无数,张应诏不是贪没,而是补前任的亏空,虽情有可原,但依旧是有责任,但长鼐就决不是公报私仇,陷害忠良,反而是为国筹谋,一心为公了。有这一层意思,张应诏也没必要再坚持和长鼐的对抗,双方各留余地。

第二,查前任的亏空,张文诏之前的两淮盐政是曹寅和李熙,曹氏一族和康熙私交甚密,一直在康熙庇护下,掌两淮盐政和江南织造局数十年不倒,那李熙也是康熙内府旧臣。这等于将皮球以大义之名,踢给康熙,如网开一面,张文诏自是小罪,但还是要离开两淮盐政,接任的自知利害,哪里敢和长鼐做对,长鼐等于间接控制了两淮盐政这个油水最大的肥缺。

如果康熙严查,那就是牵连之广得难以想象的大案,这里头谁又会注意作为始作俑者的长鼐最初的卑劣动机。而那个来查案的魏廷珍官名清廉严正,这次外放,必然想有所作为,搏个能吏干员的声名,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弃。所以,长鼐这揭两淮盐政亏空积弊的折子一上,非但再无风险,还可以捞笔政绩,正所谓混水摸鱼,先把水搅混再说。

黄举人这一番话,只说得长鼐茅塞顿开,如梦方醒,看黄举人也不是故旧了,而是百年一遇的谋臣。

长鼐干脆把黄举人请进内府,两人又长谈一晚,结果,长鼐又有了惊人的发现。(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夜奔(丁)

长鼐和黄举人一见如故,彻夜长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两人聊得深了,长鼐才知道这黄举人不但深黯纵横之术,还是个黄老门下的阴阳大家,更擅长的是驱鬼迎福,开坛用法。

这个时期的满人官员,双手大多沾满汉人的鲜血,以屠戳换军功,坐上一方大员的位子。承平久了,内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怕那些冤魂索命,于是对佛道都很热衷。当然长鼐也不能免俗,这等大才,务实明理,又精通阴阳,一定要留在府里。

没几天,总督衙门的公函就下来了,那黄举人乃长鼐故交之子,从四川来江宁投奔,不存在伪造印信的问题,立刻释放,人也进了总督衙门做了长鼐的幕僚。当然,回过头去看,这一切都是按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实施。黄举人从四川经多省来到江宁,为什么只在江宁才被查出伪造了印信?他面对官府,毫无惧色,侃侃而谈,应对自如岂非早有准备?他被囚禁牢中,一个外乡人,谁又帮他在市井中鼓噪声势,把他变成前明余孽被囚,引起官府的紧张?初见长鼐,他一个落魄举人,又怎会知道两江官府内勾心斗角的事情,而那么快就做出准确的判断和建议?

这些疑问放在一起,只有一个解释,这是一个周密的计划,很多人在暗处帮助黄举人接近长鼐,并得到长鼐的信任。但你即便知道了之前的计划,依旧弄不清黄举人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所以你只会把之前的一切归为巧合,归为天意,这也是百贯道最厉害的地方,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猜不到他要干什么。

我之所以对这个故事记忆深刻,完全是因为黄举人这浑水摸鱼之策引发的官斗结局。接到长鼐的奏折,康熙雷霆震怒,几道圣旨接踵而至,魏廷珍有了底气,彻查了两淮盐政之前的巨额亏空,曹寅和李熙自不能幸免。好在最后关头,康熙还是念旧,没灭门,只是抄家和流放,但曹氏一家至此衰败不堪,到曹雪芹这里才因此巨变而有了痛苦的灵感,成就了千古名著《红楼梦》。某种意义上说,没有百贯道,《红楼梦》也许就是《红楼记》了。

我说得尽兴,曹队听得入神,我猛地才发现,那三六零的末班车已经驶出了总站,缓缓向前开去。[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曹队忘了手上的茶缸,直接去摸方向盘,挂挡,茶缸落在裤子上,他大骂一声,狼狈地发动了吉普车,向前追去。

从香山总站到万安公墓,大约还有三站地,公交车开得很慢,完全没有以往夜班公交的气势,再加上路两边的灯杆间距很大,光线黯淡,公交车简直是在挪动,这速度不遇到事儿也得晚点。但曹队跟的轻松,他也不顾裤子上的茶水,要我继续往下讲。

黄举人进了长鼐的幕府,深得长鼐的器重,不但大事找他商量,很多公文也直接由他草拟。但黄举人并不以此居功自傲,反而将薪水大部分用于拉拢其他师爷,游山玩水,吃喝应酬。做事他又很低调,事情干得多,功劳尽量让给别人,上下左右都是一团和气,这样过了三个多月,长鼐对黄举人更是信任。但没人注意到,黄举人没事儿的时候,总爱一个在总督府的后花园转悠。

但不久,两江总督府开始出现一些怪事。先是一个跟随长鼐很久的老幕僚有天晚上值班,突然疯了,在院里大喊朱三太子来了,大家接驾。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长鼐赶忙偷偷把人弄到乡下治病去了。不久长鼐的一个管家又在总督府内悬梁自尽,只留下一封血书,说是以死替长鼐挡一个恶神,报当年的恩情。之后,总有人在后花园里看到一些白衣无头的人影游荡,弄得下人们夜里不敢进园子,甚至长鼐也碰上了一回,吓了个半死。更有一日,长鼐在卧房床上午睡,忽然惊醒,但四肢皆不能动,看到一个白影穿墙而入,又从对面的墙穿出,隐隐的手上还抱了个人头。长鼐本来胆小,那盐政的案子正查到紧要的端口,急火攻心,就病倒了。

这两江总督府以前是前明的汉王府,清军攻克南京时,汉王一家*,府内两千多口被斩杀,可说是血流成河。长鼐心知是冤魂作祟,连忙去请黄举人。黄举人告诉长鼐,此地积怨太深,妒气难疏,恐怕久留于此有性命之忧。建议长鼐暂时先搬出两江总督府,同时封闭后花园,他去请一些高人来做个法事,超度亡魂。待府里太平之后,再搬回来。但这事只可秘密进行,传出去会对长鼐会很不利。此时的长鼐已是六神无主,对黄举人的话自然言听计从。

第二天,长鼐就搬了出去,留下一些兵丁围住后花园,一切人等不得黄举人的命令,一律不准进去。黄举人则出城了几天,回来时带了十几个人,用几辆大车拉着一些沉重的物什,回到府里。但车上蒙着厚厚的黑布,也不知装的是什么。长鼐有点不放心,就安排了管家偷偷去看了看,原来是一些半人多高的铜鼎和各种香炉烛台,长鼐这才放下心来。

我正给曹队讲着,忽然看见前面的公交车停了下来,尾灯一闪一闪。我连忙让曹队把车停下,此时,我们在离公交车大概二三十米的地方,曹队连忙把发动机熄了,周围一片黑暗,连路两旁的路灯都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只剩下两盏公交车尾灯亮着。

我问曹队我们到了哪里,曹队四下观察了一下,告诉我应该在万安公墓附近,我们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等着公交车里的动静。可奇怪的是,我们等了很久,那公交车像睡着了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约过了五分钟,曹队有些按耐不住,想下车去看看,我一把拽住他,朝马路一侧的黑暗中指了指。曹队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半天,除了两边垂柳不断摆动的枝条树影,似乎什么也没看见。曹队疑惑的看看我,我把手指放在嘴上,向他示意一下继续在黑暗中观察。

这时公交车的前后门“匡”的一声开了,声音大的我俩都是一激灵,这时原本黑乎乎的车厢忽然亮了起来,只是这本来就有些昏暗的灯光,闪烁不定,晃得人眼睛很是难受。此时我俩才注意到,路边有几个人影走向了公交车。

和我们之前走访的老人说的一样,是三个裹着黑袍的人,连头都裹了个严实,看不清面目。中间那个明显是被旁边两个架着往前走,确实袍子下面空荡荡,没有腿。但从另外两个人走路的姿势看,架着个人并不显得吃力,特别是上车时,根本感觉不到他们用了力,中间的人似乎是自己飘了上去。

曹队侧过头,低声对我说“老常,要不要过去看看?”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在闪烁不定的车厢灯光下,三个黑袍人在车尾的长排座坐下,其中一个还回头看了看,接着车厢里的灯光熄灭了。一分钟后车前灯猛地亮起,两道光柱照得远处雪白一片,我们这才注意到,公交车前摇晃着无数的柳条,好像有一股大风刮得一人无法合抱的柳树都在不停晃动。之后,是公交车发动机的轰鸣,车子颤了两下,缓缓地向前开去。

我在曹队耳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别忙跟,一定留出两百米的距离。”曹队点点头,手却一直扶着方向盘,嘟囔了一句“老常,真是见了鬼了?”

“见鬼倒未必,至少两边那俩个是人。”

“为什么?”曹队显然被我的话弄糊涂了。

“刚才公交车停下来,到那三个人上车,大概间隔了五分钟,这五分钟里,你有没有注意到是柳条摇摆的最厉害的时候?这时一种集体催眠的法子。”

“集体催眠又是什么?”曹队这会儿已经完全跟不上我的思路。

“催眠术一般来说,无论东西方,都是一对一的,催眠者通过一个物件儿,当然也有通过手势和语言的,控制力强的甚至可以不通过任何介质,让对方进入一种浅睡眠状态。这种掌握了对多人同时催眠的人非常少,能够在这些人无意识情况下实施同时催眠的可能凤毛麟角,但是我知道百贯道里,有这么个法门,只是到今天才明白他们竟然是通过树影的晃动作为介质,来实施集体催眠。当然,这玩意儿古籍里不这么叫,统称是幻术。老曹你仔细想,如果是鬼要上这辆车,怎么会使用幻术,那一定是人,有人在操纵这一切。”我知道曹队可能一时难以消化我的推断,但还是不禁说了出来。

“老常,我这脑子你知道,不会拐弯,你一下给我讲这么多东西,乱的慌,你还是先把黄举人的事儿给我讲完。”曹队见公交车已经开出了很远,发动了车子,缓缓地跟了上去。

“好吧,你开车,我讲,但你别跟丢了。估计到瑞王坟公交车就停了。”

在我们的车经过刚刚公交车停下的地方时,我注意到,所有的柳条都静静地垂着,没有一丝风。

(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呵!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夜奔(戍)

黄举人开坛作法,是在长鼐离开两江总督府后的十五天,这其间他做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当然开坛时间是和长鼐商量好的。

开坛的当天,仪式非常的隐秘,只有长鼐和几个亲随参加,过程与长鼐之前参加的法会大同小异,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长鼐注意到主持开坛的并不是黄举人,而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黄举人在后花园中央的湖面上搭起了一个法坛,高出湖面五尺多高,而法坛边上立着九个巨大的铜香炉,每个估计都要上千斤,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内,筑起这样规模的法坛,在长鼐看来已非园子里这十几个人的能力所及,对黄举人的道法,长鼐更是深信不疑。

开坛前,长鼐上法坛上转了一圈,香炉里的香灰已积到了炉边,看来这些日子这里的香火从未断过。

仪式结束后,黄举人告诉长鼐,老道士是他的师父,却己有一百六十多岁的年纪,早不理凡尘中事,是他苦苦哀求才请来的。法坛还要燃香超度二十七天,这期间最为重要,外人依旧不能进后花园半步,无如意外,第二十八天时,长鼐就可以搬回来了。长鼐自然点头应允,心里恨不得再多烧几天,求个太平。

开坛的第二天,黄举人又回到长鼐的衙署继续办公,说法坛已经不需要他,师父镇在那里就应该无事了。每天清早和黄昏时,黄举人便陪着长鼐在后花园门外看一看缓缓升起的香火,长鼐也感觉内心安定了很多。

二十七天很快过去,黄举人告诉长鼐法事已成,邪神都已请走,总督府里再不会出那些怪事,但自己要陪师父护送法器回修行的山中,大约一个月后返回来,但法坛三个月内暂时不要拆除,每日在上面供些香火,可保十年平安。

师谊礼制,人之常情,断无阻拦的道理,长鼐送上一笔丰厚的程谊,嘱咐黄举人尽可能早返,毕竟总督府很多的公务已离不开他。第二天,黄举人师徒一行赶着那十几架马车出了城门,除了深深的车辙印,再没了一丝踪迹。

长鼐搬回总督府后,果然再无什么邪异的事情发生,长鼐这才安下心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只是一个月过去,也没见黄举人回返,心里有些打鼓。两个月后,长鼐接到了一封信,下人识得是黄举人的笔迹,连忙送来。打开一看,长鼐犹如五雷轰顶,呆坐在椅上。信里只有一句话“善恶终有报,求天可应乎?”

缓过神儿来的长鼐连忙命人把后花园的法坛拆了,这才发现,湖中法坛下,黄举人他们围了个小水坝,抽干了里面的湖水。下面藏有个暗门,通过一个深邃的地道,可以来到一个小小的库房。库房里被搬空一半,剩下的是带起来麻烦的大件古玩和银锭,一清点,光是银锭居然就有八十多万两,那黄举人带走的财宝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这下大家才明白,这个隐秘的库房是汉王藏宝的所在,怪不得汉王府被攻破时,只搜出几十万两银子,原来都藏在了这里。而黄举人那些铜鼎里带走的肯定不是香灰了。但发现汉王藏宝库房的事是如何也隐瞒不住的,第二天,市井之中已有传言,说库房里的金银多达五百多万两。

这事对正在查盐政亏空案的魏廷珍来说,当然不介意顺便在长鼐头上踩上一脚,一份奏折很快摆到紫禁城的龙案上。据说康熙看过后哈哈大笑,恨恨地只说了八个字,“昏聩至此,祖上蒙羞”

一年之后,长鼐死在了两江总督任上,是否与黄举人的大案有关不得而知,但他死后没有封赠,子孙还被剥夺爵位,可以看出康熙的态度。更加讽刺的是,五年后,入主两江总督衙门,成一方封疆大吏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廷珍。

这个故事只是我所知百贯道做局的一个小小例子。从黄举人伪造印信,被抓入狱,到利用*,凑上机缘,为长鼐信任成为幕僚,再到装神弄鬼,得到独自与手下霸占后花园机会,最后借助法器运出财宝,隐于江湖。这一环扣着一环,一计衬着一计,知一计的果而不识下一计的因,百贯道行事便是如此缜密无缺。

当然,再想深一点儿,魏廷珍在整个事件中借查案,似乎也在做一个官场政治的局,他能与黄举人的计划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步调一致,而最终也获取了最大的政治收益,如果这也是计划其中的一环,那百贯道的谋略绝对称得上震古烁今。

曹队听完黄举人的故事,呆呆的愣了半晌没说话,一直到远处的公交车又停了下来,他才缓过神。曹队把车停在路边,关了车灯,转过头对我说道:“老常,百贯道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古人的智慧听着都让人害怕,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不过也好,你这么一忽悠,我更不知往哪查了,一脑袋浆子,不用想,也省心了。”

这会儿我们才发现,公交并没有停在车站上,而是两站之间的农田旁。曹队在我耳边低声说道:“那旁边的小路进去不远就是瑞王坟。”我朝那方向望了望,果然远处黑暗中隐约有个庙宇般残破的檐角。

这一次我们没有等太久,公交车的门开了,车厢里面的灯倒是没亮,那三个黑衣人从后门下来,慢慢沿着小路向黑暗中走去。

曹队扭头问了一句:“要不要跟上去?”显然语气里有些犹豫,看来前面百贯道的故事让他对未知事物和惊人智慧产生了敬畏。

“没有必要,你总不能把他们都抓起来,即使抓了,怕你也什么都问不出来。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就足够了。”我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着该如何找到,现如今在北京城里的百贯道传人。

“老常,你觉得黑衣人是百贯道,但百贯道为什么要劫持公交车?他们前阵子从瑞王坟去万安公墓,这几天又从万安公墓去瑞王坟,这折腾来折腾去的目的是什么?”曹队重新打着发动机,跟上已经开出去的公交车。

曹队这个人,有时说话不着四六儿的,但毕竟也算是老刑侦,直觉的灵敏性远超过逻辑推理。他这话一出口,我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百贯道看似不着边际的落子方式,也许是我想复杂了,真相可能我们已经看到,无比的简单。

我兴奋地拍了一下曹队的肩膀,吓得他手都差点松了方向盘。“曹队,剩下的事交给我吧,你出面反而打草惊蛇,找不出线索。我大概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查了。”

曹队点点头,叮嘱了我几句,就已经快到动物园了,我看了看表,末班车已经晚点了二十五分钟。

第二天一早我打了个电话,和父亲一个多年的好友周博士联系上,约好时间就出了门。

周博士已经七十四岁的年纪,他这个博士的名头可是正经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博士,五十年代时怀揣一腔热血回到祖国,算得上中国心理学研究的奠基者。曾经致力于中国传统心理学和西方心理学的对比研究,我父亲也因为族谱中有大量心理学研究范畴的案例,成了周博士研究的对象。现在他退休在家,日子过得无比悠闲。

但给我开门的却是个年轻人,虽然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但眼神里透着一股睿智和成熟。他叫了声常叔,就把我往屋里让,没想到周老爷子戴了顶草帽,穿着个跨栏背心儿,背着两根鱼竿迎了出来。那年轻人苦笑着向我耸耸肩,摊了摊手,我是知道周老爷子越老越是小孩儿脾气,只要是玩儿的,别管会不会,跑的是最快的。

“常家少爷,难得来一回你周叔这儿,今儿天好,陪叔钓鱼去,这个是我孙子,周程,北大心理学博士,刚毕业,就想着下海折腾了”周老爷子也不等我回答,就对周程说“孙儿啊,你不是有车吗?陪你常叔去一趟,他要一高兴给你讲俩儿故事,你那研究能少走很多弯路。还有你常叔认识人多,很多脑子都不正常,你可以开发开发业务。”

九十年初时,北京有私家车的人很少,这倒是让我对周程有点刮目相看。周老爷子家住官园,周程就带着我们就近去了紫竹院北面的高粱河钓鱼。高粱河不宽,但河岸上绿柳成荫,虽快到了正午,一点儿不晒。周老爷子钓鱼瘾大,往马扎儿上一坐,一边盯着鱼漂儿,一边摇着大蒲扇,神情专注,不再搭理我们。我只好和周程聊了起来。

周程算是孙承爷业,一直忙着帮周老爷子完成中西心理学的比较研究,但年轻人做学问定力还是差些,再加上博士研究的是催眠,总想找个学以治用的路子。所以年初的时候,自己开了家心理治疗诊所,这诊所的治疗方式过于超前,所以业务并不算多。有空的时候他就待在家里,帮爷爷查查资料,做做笔记。但周程对催眠治疗研究的很深,一聊之下还是给了我很多启发。

(如是等一切甚微细,于一念中悉能了知,而心不恐怖,心不迷惑、不乱、不散、不浊、不劣;其心一缘,心善寂定,心善分别,心善安住。--《大方广佛华严经》)(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夜奔(已)

周程这个年轻人有很高的天分,属于一点就透,无师自通的类型。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他的催眠治疗法既不完全照搬西方,也摈弃了东方幻术里很多虚张声势的欺骗成分。当然,在他接触的病人里也有很多天赋异禀的,比如,自己反被对方催眠,而对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人,在催眠状态下,产生通灵能力,变成灵媒的。最恐怖的是有一次,周程为一个九岁的孩子治疗自闭症,在催眠状态下,竟然发现孩子的体内藏着三个不同的人。总之,在周程看来,心理学研究的越深,无法用理论解答的现象就会越多,碰上的怪事儿也会越多。

对于百贯道,周程花了很多时间走访考证,一方面与爷爷的研究有关,另一方面,在周程看来,抛开魔术性质的把戏之外,其中的幻术很多都与催眠术有关,而且百贯道结合了很多上古巫术的手法,很早就应用于临床治疗,这恰恰弥补了西方研究的短板。

而对我提到三六零末班车上司乘人员的状态和三个黑衣人的行为,周程笃定的确认就是一种集体催眠的行为,但用柳条作为介质实施的,周程也从来没听说过。

“孙儿啊,这回你知道爷爷为什么当年一定要回国继续研究了吧?中国文化里被埋没的东西太多,单就心理学而言,你很难说现代研究就比古代的科学,你也很难肯定,古代心里治疗效果就落后于现代,你以学识济世救人的想法当然爷爷支持,只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对中国传统文化有轻慢之心就好。”周老爷子看我俩聊得高兴,也有了兴致,一边教育周程,一边放下鱼竿,搬起马扎坐到我旁边。

“常家少爷,你们家对百贯道一向很有研究,七门八派,江相三杰什么的,我不用给你说,我这点儿知识还是你爹给普及的。你说的集体催眠的幻术,百贯道叫三通接引,意思就是通天、通地、通神。其实对于催眠师来说,催眠术最大的难点就在于如何让别人进入催眠状态。一般来说,催眠师先要和催眠对象建立非常信任的关系,这是需要花一些时间的。你说的集体催眠,西方叫小组催眠,催眠开始之前,催眠师也要做两到三次小组座谈和讨论,把其中对催眠有心理排斥的人,要先筛除出去,才可以开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周老爷子的语速不快,但信息量很大,我不得不聚精会神,才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即便是这样,这种小组催眠的成功率也并不高。如果没有之前的小组讨论,让小组的人对催眠师有所信任,那么西方这种催眠方式是无法实施的,当然,也有西方催眠师借助魔术的手法来完成,但毕竟是少数。中国的幻术却经常在催眠对象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成功实施集体催眠。看似高级,其实本质一样,幻术里的行话叫布场。气场这东西,无形无迹,机器检测不到,也无法归纳总结,西方科学是不承认的。”

“但是,东方很早就在应用,前些年流行的气功师,专门找礼堂、体育馆什么的做气功表演,人越多场强越大,场强越大,参加的人越容易进入状态,能感到内心平静了,能开天眼,能治绝症等等,都是心理暗示下的一种正常的幻想,一种相互传染的集体癔症,如果真能包治百病,那全国的医院都要关门了。这个方法其实就是幻术的一种,但它也需要之前心理暗示的准备,所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就是这个意思。”

“常家少爷,你说的黑衣人,应该是百贯道中精通幻术的人,不管是不是用柳条作的介质,但之前一定是做了很多工作的,比如用末班车,把催眠的地点选在瑞王坟和万安公墓之间,这个夜里阴气最盛的地方。但他也一定在司售人员中,传播了一些什么说法,这个场一定会提前布的,否则这法术很难成功。你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应该会有收获。”

对周老爷子的说法我是深以为然,但并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点点头,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周叔,我父亲还在时跟我说过,您早年曾经交过不少百贯道的朋友,就为了了解他们的幻术法门,如果公交车的事情,黑衣人用的是百贯道的幻术,那他们也一定在北京城里,您能不能帮我找找他们?”

周老爷子听了我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又把马扎搬回到河边,继续看着河里的浮漂发愣。

“周叔,我就是对这事情本身好奇,百贯道设局一定有他的目的,上千年都是围绕个利字,可这次他们折腾这公交车,我实在看不出他们的目的何在?百贯道做这件事没害人,也没什么财产损失,公安不会太重视,我只是想和他们聊聊,验证一下我的猜测。”我见周老爷子不说话,又连忙补充了几句。

周老爷子愣了半晌,才又缓缓地开了口:“百贯道明末的时候,有一个重要的分支叫一贯门,主要活动在黄河以北,他们和白莲教,义和团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解放前,东北的马匪绺子都是他们的会众,势力非常庞大,连日本人在东北时都奈何不了。解放后,这批人都被****了,几乎无一漏网。一贯门是百贯道分支中用幻术惑众最多的,某种意义上,百贯道的名声也是毁在一贯门手里。百贯道后来也只好隐入民间,其实百贯道里很多人都是国学大家,中医大家,家规严厉,门风清正。我那时结识的一些人,非常的低调,都有一份自己正经的工作,从来不用他们传承的家学。我倒真的希望这次的事和他们无关。”

见我听得全神贯注,周老爷子冲我笑了笑,又说道:“你我是信得过,北京百贯道的传人我倒是认识,虽然辈份很高,但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他姓向,他若是不想说,你不要逼他,他肯定是有难言之隐,哎,有时候我也想,我们这一代入土之后,老祖宗又有多少东西要失传了。”

跟我念叨完,周老爷子又转头叮嘱周程,让他帮忙和向老爷子联系一下,给我约个时间去拜访。我谢了周老爷子,正要告辞,鱼漂忽然沉了下去,周老爷子连忙扯起竿,一尾斤多的鲤鱼跃出了水面,尾巴和鳍还是金黄色的。他刚才悲天悯人的表情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又如同个孩子般,边乐着,边忙着把鱼放进水桶。阳光从柳荫中洒下,照得白石桥残破的石栏杆上,也泛起一片金色。

第二天周程就给我约了时间,向老爷子明晚在家,可以见我。并给了我一个地址,在城北的德胜门附近。

我又去了趟动物园三六零总站的调度室,周老爷子说百贯道布场的事情,我还是想去验证一下。当然,幸好有钟大姐的好记性在,不然真难捋出线索。

钟大姐想了很久,告诉我,确实,最初并不是她第一个发现晚点的情况。大概一个月前,一趟夜班车到站后,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到调度室,反映这趟车晚了十分钟。钟大姐之所以记忆深,是因为这人戴了副黑框眼镜,镜片却是茶色的,钟大姐还纳闷,大晚上的,还驾着墨镜,真把自己当明星了。但那天开始,钟大姐开始留意末班车到达的时间,后来干脆记录在本上,这才发现晚点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如果不是我今天来问,最早谁在说晚点的事,她还真没放在心上,而那个戴茶色眼镜的中年人,恐怕早已遗忘了。

钟大姐还发现,最早在传末班车撞鬼的,并不是车队里的司售人员,毕竟大家没有必要自己吓唬自己,而末班车遇到更多的只是机械故障和乘客上下车时的延误。开始讲末班车遇到怪事,也是从乘客的嘴里传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车队的司售人员也不得不相信自己所遇到的看似正常的事,其实背后隐藏着令人恐惧不安的秘密。

钟大姐从抽屉里拿出一厚叠各式各样的信封,里面都是附近群众的来信,有的反映搭乘末班车是遇到的怪事,有的建议车队重视问题,公布调查晚点的原因,还有的建议车队末班车多安排几个男售票员,保障乘客的安全。钟大姐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队里在那趟末班车失踪前,都清楚事情并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可怕,根本没人看到恐怖的场景,只是失踪案一出,大家才真害怕了,开始慢慢相信外面传的东西。”

从车队出来,我心里越发有了底,看来周老爷子的判断没错,这是百贯道的一个局,或者说是末班车失踪案发生前布的一个气场,但似乎这布场并不只是要实施一次集体催眠,完成劫持那班公交车,后面似乎还有更隐秘的局。当然,要解开其中的奥秘,我必须去一趟德胜门,会会百贯道的传人,向老爷子。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夜奔(庚)

从德胜门往南,穿过什刹海,拐过两条巷子,就是棉花胡同。(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棉花胡同往东是恭王府,往南不远是护国寺,北边有个老宅,相传是明初郑和的旧址,算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只是这条胡同不宽,两边的四合院历经风雨显得有些破败。但沿着周程给的地址,我却在胡同南端的小巷里,找到了一个规模颇大的院子。这院子的院墙比周围的要高上一些,也厚实一些。

我进胡同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胡同里的孩子们都欢笑着回了各自的院子,老人收了棋盘,拎着板凳慢慢散去。越往胡同深处走,路灯越暗。到了那大宅院的门前,四下已经没了行人。

我在院门前停下,看了看门牌号码,没错,就是这里。我上前拍了拍院门,院门是虚掩的,一拍之下,慢慢的打开了。我等了一会儿,侧耳听了听,没人应答,就迈进院门,来到了院里。

跨进院门,迎面是一堵很高的影壁墙,看规制,应该原本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估计是建国后旧房改造,重新改了改房子的结构,原本是个二进院儿,外面的建筑可能是拆除了,直接在二进院外修的围墙和大门,变成了个独院。

绕过影壁墙,是个不小的院子,院儿里没开灯,但在院中摆了几十个烛台,烛台上燃着白蜡,虽然火苗不高,但还是勉强能照出院子和房屋的格局。只是我仔细看了一下烛台,才发现,看似随意的摆放,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阵。我又认真比对了一下方位,这阵我并不陌生,家里族谱有很多关于这个阵的介绍,而我自己也曾经布过。

这阵的名字叫做九转单门阵,是一种接引阵,用来引导鬼魂,辨识阴间方向和位置的阵。但这个阵人不能乱闯,看上去,迈过灯台,并没有什么阻隔,或是沿灯台间的间隙也可以通过,但其实,九转单门阵里路径变化万千,但只有一条路可以穿过,硬闯进去,这阵就破了,孤魂野鬼找不到路,就只有一直跟着闯入者,再没安生。

在我观察九转单门阵时,猛地发现,在院子的东北角上,有个老人的身影,正弯着腰点着烛台上的蜡烛。但对我进院,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忙着他自己手里的事儿。[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在大脑里努力搜索着族谱中关于九转单门阵的记载,又仔细辨识了一下,心中已是有了把握,先沿外圈,再依次向内,遇回路则向东,遇岔口先向南,双台转半圈,矮台先折返,没用多少功夫就走到了那老人的身边。

“常家二儿子吧,我和常万里可是老相识,看来青出于蓝啊,比我强,比我强。”老人直起了身,上下打量着我。这老人看不太出来年纪,说他五十有人信,说他七十了看着也像,身材不高,背稍有点驼了,但双眼精光四射,让人不敢对视。

从老人的嘴里听到“常万里”三个字,我的身体还是震了一下,这个名字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出现在耳边,很有点陌生,但这名字却是与我关系最为紧密的。但从向老爷子摆的这个阵,以及父亲以前对这个人只字不提的态度上看,我们两家的关系可能不那么友善。

“向叔,我爹倒是没跟我提过您,不过要是外面的九转单门阵我走错了,是不是您也就不见我了?”我心念至此,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向老爷子听了反而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小常,你跟你爹真还是一个脾气,你真是常家的子孙,又是来找我问事儿,定然不会走错,况且,这阵还真不是为你准备的。走吧,跟我进屋说话。”向老爷子招呼我进了正屋。

向老爷子这房子挑空比一般的平房高出不少,但屋里的陈设却非常的简单,一桌四椅,一对木制沙发,一个带玻璃门的小书柜而矣。但墙上挂了很多的相框,照片都有些发黄发皱了,但全国各地拍的都有。

“向叔,你以前是铁道兵?照片上的背景好象都是铁路工程?”我坐在沙发上,边看边问道。

“也不算是,没正经入伍,算地勘人员吧,不过,九十年代之前,我们国家修铁路的地方,我基本上都去过。”向老爷子递了杯茶给我,在我旁边坐下。那杯茶茶色清亮,香气却如兰花般内敛,茶叶的叶片卷起,在茶汤里上上下下的沉浮和旋转,像是很自由的舞着自己的舞蹈,看上去应该不是等闲的凡物。

见我捧着茶发呆,向老爷子也不顾我,自己捧起一杯,啜了一口,悠悠的又说道:“小常,看来你还有很多东西没得你爹的真传,比如这茶道,你爹当年可是名动京城啊。”

我仔细想了一下,确实不觉得父亲很爱喝茶,但为什么向老爷子那么的笃定呢?连忙问他这到底是什么茶?为啥我父亲平时在家并不怎么喝茶?

“武夷岩兰,这几年山里水土破坏的厉害,本来岩茶树就少,还死掉了不少,产量更低了,能有这兰花清香的更罕见,你爹在我们老哥几个里是最讲究的一个,你很少见他喝,可能是因为他从来不凑合,没有好茶那就干脆不喝。”

向老爷子给我又倒上点茶,接着说道:“看来你父亲根本没和你提过认识我的事,也难怪,四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啊,不然你也不会拐个大弯,通过周博士来找我。”

我点点头,没有搭话,心里却有些后悔来找向老爷子。既然他们如此相熟,父亲没告诉我关于向家的一切,刻意隐瞒的,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却直接送上门来了。

向老爷子见我不作声儿,又笑了笑,接着跟我说:“小常,你为什么来找我,我清楚,是不是三六零公交车那件事?从九转单门阵你走得出,我们便是有缘,我可以告诉你发生的一切,但你只能烂在心里。另外你必须想个办法,让侦警队撤了这个案子,不要再查下去。”

“向老爷子,我无官无职的,怎么会有办法让他们撤案?您不是拿我开心吗?”

“你们常家和侦警队的渊源我还是知道的,你一定会有办法,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案子没有一点害人的意思,而是为了救人。”向老爷子盯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着,但语气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向老爷子见我又不开口,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常,你不必马上回答我,我可以先把故事讲给你,你再来判断是不是答应我的条件。”

看着他洞悉世事的眼神,我只好无奈的点点头,一个人内心隐藏的东西总被被看透,无疑时非常令人沮丧的。

向老爷子故事的开头像是悟空的大棒,只一下,足已让人魂飘天外,不知所往。

向家本不姓向,南宋末年,贾似道擅权二十余年,元军南下时,督师决战,兵败安庆。在贬往广东的路上,为仇家所杀。元灭南宋之后,由于贾似道是出名的主战派,其后人担心被元廷报复,而隐居改姓,其中一支迁回了贾姓的发祥地山西,改姓向,而繁衍下来。

也就是说向家就是巫祝五姓中贾姓的分支。贾姓的家学是帝王之学,但向家从贾姓分离出来之后,深感不能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的道理,也是因缘际会,结识了百贯道的一代大才张九成。百贯道也刚刚经历了一次大的分裂,形成七门八派的格局,但每一门,每一派都难成大的气候,力量反而比分裂前弱了很多。张九成秉承百贯道最初的教义,并没有把出世拜相或聚众造反作为发展方向,坚持惩恶扬善的游击队作风,与向家结识之后,对政治的敏感度大幅提升,在元末明初时开创了百贯道最为辉煌的一段传奇。而向家,一直是张九成坚定的支持者,和很多计划的实施者。

向家到底算贾家的源流,还是百贯道的分支已无从考证,但我族谱中那个黄举人只是个化名,他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但他确确实实的姓向。

这个事实从向老爷子嘴里说出,还是给我足够的震撼。百贯道里竟然有巫祝五姓里贾姓的身影,这实在令我难以相信。可想到之后,百贯道出了江相派,涌现了一批以刘伯温为代表的权臣政客,看来也不是偶然的。但向老爷子这故事的讲法太具有跳跃性,一蹦五百年,这和三六零公交车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向老爷子似乎又看透了我的心思,停下话头,问了我一句:“小常,你也走过三六零那条线,知道闹鬼的事出在哪吗?”

“就在瑞王坟到万安公墓之间,我前几天还跟过一次,只是公交车失踪之前,是从瑞王坟往万安公墓的方向,而出事后不久,就变成了从万安公墓往瑞王坟的方向,我一直没搞清,这变化的由来。”我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向老爷子的问题。

但向老爷子并不接话,只是笑呵呵地看和我。

“难道是地势的问题?”我心头一下闪过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像是把利剑,将缠在一起的乱麻头一剑斩断了。

(佛在世时受别菩萨也。有神猛之德。据于昆仑之墟。斯龙所居宫馆宝殿。五河之源则典览焉。有八味水池华殖七色。服此水者即识宿命。--《佛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夜奔(辛)

在向老爷子的启发之下,我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公交车事件的前因后果,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以穿云手布局,散布末班车闹鬼的传言,通过建立气场,实现集体催眠,无声无息控制一辆公交车,运送一个原来没有想到过的东西--棺椁,之后,再如法炮制运回去一趟,而这么做得原因其实简单,今年秋天多雨,有些地方产生了内涝,原本瑞王坟地势较高,不存在被淹的风险,但今年,瑞王坟下面的地下河估计也同时泛滥了,不得不想办法把棺椁运到万安公墓暂存,等水退了再运回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只是瑞王坟三十年代就被盗了,里面有没有尸骨不好说,如果是瑞王的后人要迁坟,走正常的途径即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还鬼鬼祟祟呢?另外,这种事怎么会请得到百贯道出手?这么多年不再出现江湖,是什么能打动百贯道?难道百贯道真是为了再赚一笔?

向老爷子听了我的分析,点头微笑着说:“常家不愧是通鬼神的家传,小常你已非常接近事实,我从不认为有人可以分析出前因后果,但你今天的话,我觉得也许巫祝五姓还有得救,不至于我们这一代就埋藏进历史。好了,我来给你补充完整。”

这故事的开头还要从道光的继位讲起,嘉庆帝六十一岁那年,暴毙于承德避暑山庄,由于清代从雍正开始,都是秘密立储制,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的后面,放一个木匣,里面写有继承人的名字。但嘉庆帝暴毙的突然,之前从没对外说过立储之事,大家去匾后一看,并没有木匣。这一下,继位的问题摆在了大家面前。过程暂且不提,但结果是道光征得皇太后首肯,又有一班文武支持而登基。

继位后不久就有内官从避暑山庄翻出了嘉庆的立储木匣,写的是绵宁也就是道光继位。这件事的过程本身就荒诞不经,绵宁的生母死的早,现在的皇太后是绵忻的生母,她怎会立绵宁而放弃已经成年的亲生儿子?

嘉庆帝死前对绵忻极为看重,多次公开赞扬他沉稳好学,一直带在身边重点培养,嘉庆帝近臣都认为嘉庆立的是绵忻而不是绵宁,谁知道嘉庆帝暴死后竟找不到立储的木匣。具体当时发生了什么,现在已无从而知,但常理看,一定谁的拳头硬听谁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当然,道光也成了满清三百年唯一一个嫡出继位的天子。

绵宁登基后,偏偏瑞王绵忻这个人极有心机,善于拉拢臣下,另一方面又表现出淡看世事的样子。你说他没有夺位之心,那绝不可能,但平时的低调用心,又让道光虽有戒备,但也没有借口和手段除去这隐患。再加上绵忻的生母,当今皇太后尚在,绵忻也就有翻盘的可能。这慢慢成了道光刚登大宝后的最大心病。

有病便有医,道光潜邸近臣中有人向道光推荐了百贯道,道光便派继位时出力甚多的心腹内务府大臣禧恩秘密筹办。而百贯道当时在京城的主办,就是向老爷子的祖上,向应成。

这皇差一下,富贵且放在一边,不办好了是要掉脑袋的,向应成不敢怠慢,和禧恩密议了两次,都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向应成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是心急如焚。恰在此时,他的一个好友,京城里的勘舆大家方子兴来拜访他。向应成心头焦虑,本不想见,可转念一想,方子兴精通风水定穴之术,也许从风水术上能找到些什么办法?

两人相见,一聊之下,还真让向应成有了发现。原来,方子兴前一段替一位户部主事的父亲选墓地,想在西山脚下定个穴,这主事在城外十几里的地方,有个庄院,为了往来方便,方子兴就暂时住进了庄院里。

每天往来于庄院和西山之间,路走得多了,方子兴忽然发现,在离庄子不远的小山坡旁有个水风宝穴。那地方山环水绕,藏风敛气,特别是地下百丈之处有条水量颇为充沛的地下河。是潜龙在渊的吉象,此处开穴,必出一代雄主。只是那户部主事福荫太浅,用这个穴反遭其害,方子兴也就没提。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一个计划在向应成心中慢慢浮现。向应成便央求方子兴带他去那庄子看看,方子兴拗不过,就和向应成去了一趟,踏勘一看,果如方子兴所说。向应成回京后连忙找了禧恩商量,定了个颇有些歹毒的计策。

禧恩通过私下关系,找了那户部主事,劝他把庄子转手,连带那小山坡都给了个私下与禧恩相近的京城富商。内务府权势滔天,户部主事不敢得罪,只好办了。

之后向应成再那吉穴偏南一点,地下河的正上方,事先埋下一些东西,之后又由禧恩出面,对方子兴威逼利诱,方子兴知道禧恩背后就是道光皇帝,纵有千般的不乐意,还是得从龙做事,心里只能安慰自己皆是天意。

一切妥当,百贯道的大戏开场了。先是禧恩利用瑞王府里自己的暗线,百般游说,把向应成以世外高人的身份推进了瑞王的幕僚班子,此时的瑞王刚刚十九岁,正是踌躇满志,求贤若渴的时候。向应城精通占卜之术,每有瑞王遇到难解之事,便由向应城卜卦参详,而瑞王遇到的那些麻烦,都是向应城和禧恩之前商量好,秘奏给道光,道光依计而行,所以这些麻烦事看似难办,但向应城的卦一出,总能找到妥善解决的办法,瑞王既让道光少了猜忌,私下又笼络了人脉,对外还得了勤勉多谋的名声,这让瑞王对向应成越来越倚重。

向应成没事儿私下还总跟瑞王谈论天意,天命这些谋逆之言,开始瑞王还有些警觉,时间长了,涉世不深的瑞王真相信了天命己身的说法,对道光夺走他的帝位耿耿于怀。这时,向应成又劝他慢慢积蓄力量,道光运势正佳,不必操之过急,一代不行,还有下一代。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年的时间,瑞王这期间颇做了几件大事,声名日隆,道光便赐了他上书房行走的职权,可以威慑百官,这时瑞王内心膨胀了起来。

大约又是一载春秋而去,向应成见时机成熟了,便向瑞王推荐了方子兴,说他长于风水之术,必成瑞王的助力。瑞王本来对阴阳之术就很感兴趣,听说方子兴名声显赫,就招来询问,在向应成的帮助下,方子兴也很快得到了瑞王的信任,找了个机会把他发现潜龙穴的秘密告诉了瑞王。

瑞王当然大为兴奋,只是有些踌躇,毕竟按清代祖制,亲王死前定穴造坟是大不敬的,应死后由圣上赐地埋葬。但架不住向、方二人的忽悠,就私下买了那块地,派人秘密营建。

这一修,在方子兴定穴位置挖出了很多龟甲骨片,向应成告诉瑞王是大吉之像,那潜龙恐怕是很快就要出渊了。

见瑞王的坟已经修到了一定规模,向应成和方子兴就找了个机会,不辞而别,逃出北京,藏于江湖。瑞王见两人失踪,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命人封掉城西的大墓,可此时已为时太晚,内务府奉道光的旨意,查了瑞王违反祖制,私修阴宅的事。不久瑞王被圈进宫里,失去了自由。

内务府在查的过程中,又从墓里挖出了一块刻有“天命瑞忻”的石碑,这碑一出,瑞王就不简单是个违制的问题,是在谋反了,本来还有官员准备上书替瑞王开脱,一听说挖出了石碑,知道碑上刻的字,再不敢出声了。

但令人不解的是,瑞王墓并没有因为瑞王被囚禁而停下来,依然继续在修,但这其中的原因向应成和方子兴是清楚的。将瑞王墓修在地下河上,流水会带走瑞王的气运,墓在一天,运减一分。帝王心术太让人恐惧,从此向方二人再不敢于京城露面,向家也是在民国后才搬回北京的老宅。

瑞王在囚禁三年后病死,死时年仅二十四岁,他只有一个儿子奕志,虽继承了王爵,但二十四岁时也病死了。看似巧合,其实都与那瑞王坟有关,这流水穿墓的阴毒法子在道光手里才真正发扬光大,当然,瑞王死后,也就顺水推舟真埋进了那墓里。

听向老爷子讲完这件宫廷密事,确实解开了我不少困惑,可似乎,向老爷子并没有解释这件往事与公交车失踪的案子有什么关联,见我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向老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说起来。

“这件事做完,向应成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必竟是自己设局害死了绵忻以及奕志,而且违背了门规里求财不夺命的训戒。而方子兴同他一起逃出来后,就割袍断义,再无往来。向应成之后几年每年都会梦到绵忻来索命,向应成便黯然退出百贯道,孤身一人上了终南山,没过几年便去世了。但向应成的死并没有让他的后人拜托绵忻的威胁,事情反而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

九十九章 夜奔(壬)

向老爷子正是向应成的后代,这个梦并没有因为时代更迭而中断,也不会因物是人非而改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只是到向老爷子这代,可能是地质灾害更加严重,绵忻托梦的次数越来越多。光是做点儿法事什么的,已经完全解决不了问题。

以前,在瑞王坟看坟的共有六户人家,其中就有向家,守了上百年,直到军阀把墓盗了才离开。这早不是父债子还的事情,而成了一个家族不能言说的传承。向老爷子也曾经反抗过,对绵忻的托梦不理不睬,但结果是身边的子侄也开始做同样的梦,让他不得不去解决。

只是两个月前,绵忻又来找他,这次梦里的绵忻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淌着水。绵忻告诉他,地下河涨水了,快要淹进墓室,让向老爷子尽快想办法把他的棺椁运出来,找个地方存一下,水退了再把棺椁放回去。这下可难倒了向老爷子。总不能弄辆车停在路边,把瑞王的棺椁刨出来,弄上车再运走吧?谁又会相信自己这么做得真实目的呢?

但是,绵忻告诉他,这一次的事情做完,两家的孽债就算两清了,不久之后,这里的道路要拓宽,估计瑞王坟就要扒掉了,他的棺椁自然也会迁走,风水如何与向家再无关系,以后也不需要向家再世代守着这墓。

这就是百贯道向家的最后一个局,一个了结两百年恩怨的局,也是一个注定不同寻常而惊世骇俗的局。

向老爷子找来族里堂弟一起商量了三天,终于有了个初步的计划。其实,遮掩一件事的真正意图,未必只有把它隐藏起来这一条路,有时,把它放在明处,只是把别人的注意力引开,依旧可以不为人知。那么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当然就是穿云手了,神神鬼鬼的,其实更容易在民间散播,时间长了,大家传成了真事儿一般,能赶早一点儿,能在外面忍一夜,谁也不会冒险去赶末班车。

那一段时间,向老爷子和族里的人很忙,几乎每天都要坐这趟末班车,黑衣人是他和他的堂弟,中间那个只是用木棍支起一个空袍子。最初撞上这事的老人和年轻人当然也是向家的族人,最初去调度室向钟大姐反应情况的也是向家的人,那无数封的群众来信当然都是向家的手笔,连失踪那趟公交车的司机也是向家的人,车里的售票员不是,但他得了向家一笔丰厚的酬劳,自然跟着司机一口咬定看到了邪异的事情,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当然在末班车失踪的那一趟,向老爷子在瑞王坟起出了棺椁,运上了公交车,开到万安公墓附近,把棺椁放进了事先挖好的土坑中,上香祭拜了一下,返回了车里,就等着瑞王坟的水退了,再把棺椁运回去。

听到这里,我不禁插了一句:“向老爷子,那你们辛苦布了场,集体催眠的法子并没有用上?事情就解决了?”

向老爷子苦笑一声:“怎么没用上,真真正正的用上了。”

向老爷子告诉我,集体催眠这个法子,百贯道里称为百里雾,但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个辅助的隐线。毕竟自己族里的那个司机不可能每天都开那趟末班车。在别的司机开的时候,向老爷子就要用上百里雾了,暂时催眠司机和售票员的目的就是延误时间,造成晚点的事实,加深司机的恐慌心理,而为最终计划的实施铺平道路。

“既然车队的司机是内线,选个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棺椁运走,又何必费那些周章?”我依旧没有完全想透其中的关节。

“小常,亏你是常家的传人,没听过立幡引路吗?”向老爷子话一出口,我一下反应过来。中国古时迁坟是有个立幡引路的说法,意思是,迁坟前一定要打着白幡,沿途撒些纸钱,沿着旧坟到新坟的路走一趟后,才能再起运棺椁,为的就是让死者的魂魄还能找到去新坟的路,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而且,坟内葬了几个人就要走几趟。那么之前公交车的每一次晚点,既是向老爷子做得场,又是在引一次路,而瑞王坟里埋了他的家眷子孙,人数应该不少。

另外我也意识到这么做得另一层作用:毕竟这条路上往来的车辆行人不少,如果没有这些神鬼之事铺垫,有人看到公交车停在瑞王坟边上,一帮人搬着棺材上车,那他可能第一反应就是去派出所报案了。

我朝向老爷子点点头,没想到向老爷子下一句话颠覆了我之前所有的设想。

“小常,你看这计划天衣无缝是吧?但结果你永远猜不出来。”

“难道是运棺椁的那一趟出了什么意外?”我实在想不出百贯道的计划中还有什么纰漏。

“过程很顺利,一直到万安公墓,我们把瑞王的棺椁埋好,都与计划严丝合缝,但最后的问题出在百里雾上。百里雾还是用上了,可惜中招的是我们,很可笑吧?”向老爷子的语气颇有些无奈。

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见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向老爷子拿起手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而我却从后脊梁冒着凉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把瑞王的棺椁安排好,当时一共去了十二个人,都下了车,回去时,我的一个外甥走在前面,上了车走了几步,就愣在那里不动了,我和其他人上了车才发现,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人,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向老爷子停了下来,从我这儿拿了支烟点上,吸了两口,这是我们谈话开始这么久,他第一次拿烟来抽,看得出他此时紧张的心情。

“车后排的人与我们一样,穿了一身黑袍,看不清他的样貌,判断不出他的年纪,印象最深的只是他阴冷的眼神,你会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眼神吸引,然后就被冻在原地,四肢都不能活动,这个时候,车外面的柳条晃得很厉害,但你一点听不到风的声音。车上我们所有人都僵住了。”

向老爷子手上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骂了一句,扔在地上,但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点上。

“那时,我就在想,这不是百里雾吗?没曾想,机关算尽,最后栽在自己的手艺里。之后,我不用说,你也就知道了,我们十二个人,都陷入神昏智丧的状态,整整两天的时间。”向老爷子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而我跟本没有从他刚刚震撼的叙述中恢复过来,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公交车失踪的两天,竟然不是百贯道布的局,向老爷子还是局中的受害者,这案子我一路查下来,终于真相浮出了水面,可哪曾想,水下似乎还有个庞然大物潜行。我一时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之后我们醒来,发现我们坐的公交车就停在万安公墓的路边,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已过去了两天。而每个人事后无论怎么回忆都不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天里,我们去了哪?见了谁?又是如何回到原地。”

“车里坐的人您认识吗?”我依旧希望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能找到些线索。

“当时车厢里很昏暗,我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但内心里一直有个直觉,这个人有一点儿熟悉。小常,我知道你依旧怀疑我刚才话的真实性,但你想,我们原来的计划只是把瑞王的棺椁运到万安公墓埋好,水退以后再运回去,我们自己不可能藏匿一辆公交车两天的时间,也完全没有必要,这只会让警方注意到我们的计划,百害无一利,不是吗?”

我必须承认向老爷子的分析是正确的,事实也是因为公交车失踪的这两天,曹队才开始介入这案子,我才会加入进来。看来公交车的失踪并不在向老爷子的计划之内,但能潜伏在百贯道的局的后面,一直不被发现,而在关键时刻出现,控制整个事件的发展方向,百贯道上千年来都是算计别人,让别人算计我是从来没听说过,天底下真会有这样的人吗?当然我内心也清楚,这个案子到了这里,线索就应该断了,既然那个人能把百贯道算计进去,那么也一定能够确认不被其他人发现,恐怕不会再有有价值的线索了。

“小常,我所设计的这个局都告诉了你,这个局只是我们向家给瑞王还一个旧债,并没有去害任何一个人,而且其中发生的公交车失踪的事情,也不是我们常家所为,如果这个计划按我预想完成了,天衣无缝,你觉得我今天还会再见你吗?这件事从今天起也再不会有人提起。百贯道里有个规矩,叫局破天命,万事皆了。我的局不但被人识破,那人还依据我的局设下了新局,我就是再好奇也不会再查下去,技不如人且自收。瑞王的棺椁我们已经放了回去,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超度,我才摆了这个阵。该说的我都告诉了你,你是否答应我最初的条件,是你的事。不过常万里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很不错,很不错。”

向老爷子不再理会陷进沙发里,一动不动的我,自己开了门去了院子。

(和大怨,必有馀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夜奔(癸)

向老爷子出屋后,我依旧待在沙发里没动地方,又点上根烟,仔细把所有过程再梳理一遍。mht.la [夜夜小说网]

向老爷子的屋子,灯光非常昏暗,我可以看着手中的烟飘飘荡荡,变换着各种形状。在我看来,设下局中局的人,应该对向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借力而矣。他出手劫车的机会很多,单单选择向家安放好瑞王的棺椁之后,说明他并不想破坏向家原本的计划。而这个人应该对百贯道了解很深,又会用百里雾的秘术,很有可能就是百贯道里的人。而那一晚,向家核心的人都在车上,那就只有是百贯道其他门派的人。但他劫持公交车的目的是什么?有到底用它来运什么呢?他又是如何对向老爷子的计划了解得如此清晰呢?

向老爷子说,真正给瑞王定穴的其实是方子兴,那么瑞王是否也会给方子兴或者他的后人托梦呢?方子兴长于堪舆之术,那么很有可能是巫祝五姓里方家的人,这一点,向应成不会不知道。而五姓中人,每遇大事则合,世间小事往往争斗不休,俩人合力做瑞王的局,必定是大事。当然事关天子之位自然是大事,但瑞王与道光相比也未必差到哪里去,道光虽然勤俭,政事也很尽心,但资质平庸,格局太小,不然也不会有鸦片战争之祸。那当年那个风水局是否还有些其他的内容在里面?

这些问题想得头痛,一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从屋里出来,看看表已是凌晨两点。向老爷子背手站在院中,像尊雕塑一般的一动不动,看着一地的烛台。

“向爷,您保重,您托付的事我尽力去办。九转单门阵,按理也应该有个生门,也有个死门,但您这个阵怎么只有死门没有生门?”我边说着边往院外走去。

向老爷子并没有转身,只是淡淡说了句“那天晚上,公交车里,我是最后一个失去意识的,我记得车开了以后,路过了香山,拐了个弯,向碧云寺那个方向去了。很多事儿就象这个阵,我们这一代总会有被淘汰的一天,也总该有个了结不是?”

第二天一早,我正想着怎么跟曹队说公交车的事,让刑侦队不再查下去,曹队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焦急的问我,能不能抽两周的时间,跟他去一趟内蒙,有个怪异的案子需要我帮忙。我连忙问他,三六零公交车的案子怎么办?他愣了一下,笑着说,“老常,你还在那查呢?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什么进展,但穿黑袍的人我知道了个大概,是当地迁坟的一种风俗,被其他乘客看到,产生了误会,以至于越传越邪,变成了鬼搭车。那公交车为什么会失踪了两天,还是毫无头绪。”我故作镇静的解释了两句。

“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事,车没丢,人也没事,刑侦队查下去也没多大意义,我正想把人抽回来,也会安排人善后结案,正好,那老常你准备准备行李,明天下午奔内蒙,这案子可是真死了几个人,听说怪的很。(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当地警方都指望着我们呢。”

第二天我和曹队出发去了内蒙,那个案子扑朔迷离,惊险异常,从进入内蒙的第一天,我就被它深深吸引,以至于三六零公交车的事,我完全忘在了脑后。

在内蒙我呆了快一个月,春节了才回到北京。整理完内蒙之行的笔记,我才想起三六零公交车失踪的案子。在我离开向老爷子家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碧云寺?那趟公交车最后开往的是碧云寺?

碧云寺我还是非常熟悉,虽然常常在哪听风赏景,但真正吸引我的却是它背后传奇的经历。碧云寺兴建于元至顺二年,在香山北麓的山脚下。出资修建的却是元朝开国元勋耶律楚材后裔耶律阿勒弥,但这个地方却是西山风水最好之处,耶律阿勒弥认为其地虎踞龙盘,有江河如海之相,必出一代枭雄,明为寺,实际是阴宅。明代正德年间碧云寺被御马监大太监于径霸占,干的也是阴宅的勾当,到天启年,为魏忠贤所得,魏忠贤干脆弄成了衣冠冢。只是这两位都丝毫没借到这里的地气,没有善终,被挫骨扬灰了。

元明两代碧云寺都是权贵争夺的建坟焦点,到满清入关后,康熙就把前代在这里修的阴宅,私庙一并拆除,江山社稷皆能让外人惦记?到了乾隆朝,乾隆干得更绝,以自己喜欢这一带的山水风景为名,重修碧云寺,还顺带造了个五方金刚座琉璃宝塔,镇在寺中,也就彻底断了后来者窃取此地风水的可能。

但到了民国时,孙中山先生在北京病逝,停灵的地方也选在碧云寺。碧云寺离京城几十里路,那个时代,交通不便,祭拜就很是麻烦,不能不让人猜测这样安排的深意。后来,孙先生安葬故土后,这里还是作为衣冠冢留了下来。

其实,外间多以风水谈论碧云寺六百年兴衰和政坛的风云变幻,而我却知道,北京城下十三口海眼井,其中一口就在碧云寺,就在那座金刚琉璃塔下。而之所以用塔来镇井,就是因为这里是北京那条巨大地下河水源的重要来源,这口海眼井对水量和流向可以产生重大影响,所谓可以动摇王气根本。以塔镇井,是乾隆永固王气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连忙翻出这几个月的报纸,仔细看了起来。果然,一个月前的一则不起眼的新闻映入眼帘:“碧云寺修缮工程全面启动。”不但修了,还做了考古挖掘。在离塔基不远的地方,挖出了两尊两丈多高的翁仲石像。专家们的推测是当时魏忠贤修的,原本是放在墓道两侧。

我看了看报纸上模糊不清的照片,似乎并不是我们常见的武士形象,倒像是两个兽首人身的石雕,恐怕也不是镇守墓道所用。

联想起族谱中记载过,天启年间,魏忠贤在碧云寺圈地修坟,工程巨大,耗时很长,征调的工匠多达近千人。但工程到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停了下来,之后,魏忠贤下令坑杀了这些工匠。这里有个很反常的地方,墓主人为了保守墓道的秘密,杀死修墓工匠的事很平常,但修到一半,就把工匠全杀了,这可是闻所未闻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工程遇到了难以想象的诡异状况,为不外传,魏忠贤才杀光了工匠。但究竟这工程遇到了什么?现在已无人可知,但碧云寺停工后不久,京城宣武门就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天启年大爆炸,不知二者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

那么那辆失踪两天的公交车如向老爷子所说,后来是去了碧云寺,那一定与当时的修缮工程有关,这工程既然挖出了几吨重的翁仲像,会不会也挖出了其他什么东西,是否又与那口海眼井有关呢?也许之前的一切都是欲盖弥彰,真正的目的就是碧云寺琉璃塔下埋藏的秘密?

我连忙从家跑出来,直奔德胜门,很多疑问,特别是这局中局里的差错,我不相信作为计划制订者的向老爷子,会毫无觉察。而他也似乎向我刻意隐瞒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可我到了向老爷子家,才发现竟然人去楼空了。小院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些废弃之物放在了小院的一角,显得衰败而破落。我连忙给周博士打了个电话,周博士告诉我向老爷子一家两周前就搬回山西老家去了,走得很匆忙,他也没来得及见一面,向老爷子搬去了山西哪里,他也不知道。

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个怪异的感觉,我似乎也是局中的一部分,但我承担的功能远不是帮助他们,停止刑侦队的调查那么简单。为人棋子的感觉真的很糟,如果在棋局中始终懵懂,也是种幸福,但我始终与这幸福无缘。同时我也明白,无论这局中局是否为向家所布,还是向家后面还隐藏着另外一个布局的高手,我对三六零公交车失踪案件的调查只能到这里了。

关于我的调查,后来还是找了个机会,原原本本告诉了曹队,他除了惊讶几声之外,也没有多问。曹队后来专门写了一个报告上报了,让我意外的是,这份秘密报告被文物单位了解到,还引起了高度的重视,三年后,瑞王坟得以重修,成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五年后,香山脚下又修了一个小型的蓄水工程,保护山下在雨季免受山洪的影响。而原来酝酿的动物园到香山的道路扩建工程也改变了计划,一条新路在瑞王坟绕了个弯,向香山脚下延伸而去。

大约又过了十年,有个申奥的大型活动在端门和午门之间举行,在搭台建设之中,发生了一系列鬼异的事情,我被组委员请去帮着解决。那一次我开了坟宫内的海眼井,用了个借门稍安的法子,让那些恶鬼游魂先在海眼井里封一段时间,活动结束后再放出来。

没想到我在乾清宫外碰到了向老爷子说的那个,一身亲王袍服,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瑞王。而且这瑞王道行颇深,跟本不受我摄魂铃的影响,看他不离乾清宫半步,估计对活动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便不再干扰他。

见到端王,我也想起了十年前的公交车案,也许向老爷子的那个局,并不只是搬棺椁,躲水患那么简单。百贯道的局,不到最后一刻,你无法理解其中的玄妙,也许那个局到现在也没有结束吧。

三六零公交车的案子已过去了很久,但在民间关于这件事,已有了无数个传说版本。其中有一个流传的不太广的故事,是这样说的。

一九九五年的冬天,很冷,还有点小风。一个小伙子下了夜班,和往常一样去等从香山开过来的末班车,到动物园再倒一趟车才能回家。一般来说,十一点十分左右,末班车会到他这一站,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己经快十一点半了,那班公交车还是没来。

小伙子已经冻得够呛,不停地在站牌下跺着脚。小伙子也想过打个车走,但今天也是怪了,不但没出租车,连个过路的车都没有。

小伙子几次下决心,往前走一走,走个一两站也许就能打到车了,可内心里总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再等一会儿吧,也许马上末班车就来了。

小伙子就在寒风里又等了一会儿,忽然看见运处有模糊的灯光。小伙子心中大喜,是末班车来了。只是这末班车开的非常地缓慢,似乎比步行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而且车里的灯全亮着,在夜色里很是醒目。

小伙子等了一会儿,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紧跑了几步,迎上前去,公交车的前门开着。小伙子也没多想,三步两步就蹿上了车。

上了车小伙子突然发现了不对,车上一个乘客都没有,空无一人,他再一回头,架驶员的座位,售票员的座位也都是空的。但车却缓缓地在向前移动。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小伙子一下想起三六零公交车的故事,心里琢磨这是撞上鬼搭车了,千不该,万不该等这趟末班车。

小伙子见前门并没有关上,一咬牙,猛的冲下了车,向着前方的黑暗中奔去,只希望与那辆公交车离的远一些。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的一阵叫骂声:“你丫跑什么跑啊,上车转一圈就跑,散德性来了?没看见我们一帮子人在后面推车呢,也不说过来搭把手?”

而这样的故事,时至今日也都还在流传着。

(文殊汝当知,一切诸如来,从于本因地,皆以智慧觉,了达于无明,知彼如空花,即能免流转,又如梦中人,醒时不可得,觉者如虚空。平等不动转,觉遍十方界,即得成佛道,众幻灭无处,成道亦无得,本性圆满故,菩萨于此中,能发菩提心,末世诸众生,修此免邪见。--《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狼溪(甲)

九一年十月初,北京三六零公交车的案子还是扑朔迷离的时候,曹队和我已经踏上了去内蒙的列车。(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我这是第一次去内蒙,对天气明显估计错误。十月的内蒙草还有些绿色,但夜晚的温度己降到二三度的样子,虽在列车里,还是冻得浑身打颤,难以入睡。

只好和曹队一起,一人抱着一茶缸热水,坐在过道里聊着天。

和我们一同出发的,除了刑侦队的两个年轻的刑侦员雷子和小林,还有两个北京动物园的同志,一个四十出头,姓秦,是个麻醉师,还有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同志,叫曾茜,长像平常,但一笑起来却别有一番风韵,说是动物行为学方面的专家。出发时,我还奇怪,曹队为什么带着这两个专家,难道这案子与动物有关?

秦老师人很稳重,话也不多,上车不久就在上铺鼾声如雷。我了无睡意,冷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曾茜看来也睡不着,就趴在下铺,听我和曹队聊天儿。

在我上火车之前,曹队也没有告诉我案子的具体情况。这会儿有了时间,在列车有节奏的摇晃中,曹队给我讲了起来去内蒙的原因。

我们的目的地是内蒙古自治区的东北方向,霍林郭勒西北面的乌拉牧场。乌拉牧场的东面是大兴安岭的余脉,一大片一大片的原始森林区。但这片林子下面,有丰富的煤,铁,黄金,稀土矿藏。

九零年时,一家国有的矿业公司进入了这里,开始大规模地探矿。到了今年年初,矿厂正式建立了,大约进驻了四百多名职工,整个牧场也开始热闹起来。

但从今年夏天开始,不断有矿上的工人在外面的草甸里失踪,后来慢慢地找到一些失踪者残缺不全的尸体,似乎是被什么猛兽撕碎了,惨不忍睹。

最初,矿场的职工认为是被狼群攻击,就组织了一支八个人组成的狩猎队,他们一直追踪到草甸北面的后根湖,也没发现狼群的踪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但夜里在湖边宿营时,被野兽袭击,八个人只回来了一个,而回来的那个身负重伤,在矿场外失血过多也死了。

曹队正说着,曾茜忽然插了一句进来“其实狼更怕人,狼一般只会袭击牧民的牲畜,很少听说它们主动攻击人的。除非是人俘获或杀死了狼崽,母狼才会失去理智。”

曹队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摞照片,递给我,边说到,“小曾说得对,当地的牧民也是这么说,可这草原上还有什么能致人于死地的猛兽呢?”

照片上似乎是狩猎队被袭击后营地的照片,残破的帐蓬上溅着很多鲜血,地上的血迹似乎还有被拖拽的痕迹,但真正吸引我的是帐蓬附近有一些规则的白圈,似乎是用石灰粉围成的。

我又翻看了几张,似乎拍摄者也注意到了这个反常之处,用镜头对白圈仔细研究着。白圈的数目非常多,而且范围很广,足足有五六十个,有的只是一个圆,有的却由几个圆环环相套而成,有些圆圈似乎还组成了什么图案,只是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我看不清楚全貌,但显然狩猎队没有必要在周围画这么多圆圈。

曾丽从下铺爬起来,一点儿也不客气,从我手上拿过照片,一边端详着,一边对我们说:“曹队长,常叔叔,大兴安岭的南麓,会有熊出没,斑豹也很多,但这些野兽攻击单个的人有可能,攻击营地的可能性却不大。可这地上的白圈是什么?”

“五六十年代时,河北,山西,陕西北部还有很多狼出没,这白圈是北方民间驱狼的一个法子,白圈一般用的是石灰,家里院墙矮的,就在院子里,或者羊圈周围,画上白圈,狼就不敢进来了。七、八十年代时,狼都逃过国境线去了蒙古,内蒙都没什么狼了,这驱狼的白圈就更少有人认识。不过照片上的圆圈似乎还组成了图案,北方的驱狼圈儿没有这么弄的,是不是,还要看画圈用的是不是石灰粉。”我接着曾茜的话,说了下去。

“不是石灰,是用大米围成的。”曹队拿出支烟递给我,自己也叼上,刚要点,曾燕却从她的铺上一骨碌下来,伸手就把曹队嘴上的烟揪了下来,瞪着一双大眼睛,说了句,“车厢里不准抽烟”,又把手伸到我的面前,我只有苦笑着望了望曹队,把烟放到了她的手里。

曾茜开心的笑了,露出一排漂亮的白牙。曹队瞪了曹茜一眼,狠狠的说道:“小丫头,你现在笑得欢,过几天有你罪受,不让我们聊天,那我考考你,原来老人总说,走夜路时,背后有时会很只狼,它会把抓子搭在你的肩膀上,但你要一回头,狼就会从后面一口咬住你的喉咙,这件事曾博士怎么看啊?”

“曹队你考我啊?可你的题可出错了,你说的事是不可能出现的。狼是群居的动物,狩猎的时候更是如此。曹队,你说的情况是这样的,一个人碰到狼时,一定会有一只狼迎在这个人面前,一动不动,盯着这个人看。此刻,人也不敢动,只有对着狼的眼光僵持在那里,这时就会有一只狼悄悄溜到人的后面,趁着人的注意力都在对面狼的,从后面猛的扑上去,一口咬住人的后颈,同时,周围的狼全部涌了上去。明白了吗?曹队长。”

“睡觉,睡觉,天儿太晚了,明儿一早就到霍林郭勒了。”,曹队摆摆手,去了他的铺位上,我心里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曹队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在女孩子面前也会变得腼腆紧张。

第二天一早,我们到了霍林郭勒,当地公安局已派了人和两辆吉普车在车站等我们。我们要再向东经过一片戈壁滩,之后向北,穿过大片的草场,开车大约要走八九个小时,才能到乌拉牧场。

出了霍林郭勒,开了不久,就没了公路。草原里倒是不需要公路,大方向对,一直往下开就是了,只是刚下公路没多久,我已经颠得想把胃翻出,倒干净了再放回来。草原看上去一望无际的平坦,但实际上面全是深深浅浅的坑洞,你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好硬冲上去,颠簸得更加厉害。老秦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手紧紧扒着把手。曹茜也再说不出话来,干脆双手抱着头蜷在了座椅上。

特别是过戈壁滩时,扬起的灰土灌进车窗里,让人咳嗽个不停。颠的时间长了,反而有点习惯,我在副架驶的座位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曾燕的惊叫声惊醒,睁眼一看,我们己开进了草原,只是远处地平线上,是滚滚而来,漫天的乌云。这乌云移动的速度非常快,简直是在向我们扑过来。但真正让曾燕惊叫的,是一个个直劈而下的闪电。

眼前是我一辈子未曾见过的景象,所有的闪电都是垂直劈下,每一秒钟有十几个,每个闪电击落在草原上,都跳起无数的火星。乌云已没过大半个天空,天色也暗了下来,被闪电撕开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我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三点,我问了开车的当地民警小李,距离乌拉牧场还有多远?小李看了看周围,告诉我大慨还有二百公里左右。显然他也没遇到过眼前这种情况,问了我一句,是不是该停下来。我们正说着,一道利闪丈划空而至。

曹队几人开的车,在我们前面几十米的地方。他们本来已降慢了车速,打开了大灯,那道利闪就落在他们车右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那一刹那,一片强光将曹队的车包裹在其中。

曾茜又是一声尖叫,显然曹队的车对这个闪电没有任何的准备,猛的向左打轮,似乎在做一个下意识的规避动作,但可能是落雨让草地湿滑,或者是左侧车轮轧在了一个土坑里,曹队的车向左侧立了起来,右侧车轮离地面已有几十公分高,眼前要翻了。

还好,前车驾驶员的经验比较丰富,很快又努力扶正方向盘,我从车后窗隐约看到曹队把身体紧贴在右侧车门上,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如此快地做出了反应,恐怕也只有刑警们才能做到。而吉普车也被成功地控制住,右侧车轮重重的落在地上,溅起半人高的泥水。

我忙对身边的小李说到“快,把车并上去”,边说边摇下右侧的车窗,外面已是大雨如注,我一半身子马上湿透了。小李踩了脚油门,把车并了上去,我朝着曹队的车,又喊又是笔划。“曹队,停车,开着走更容易被雷劈,只能原地停下。”

车里的曹队向我点点头,我们就把车停在了大雨中。整个天际完全被乌云占据,闪电就不断在我们身边落下,曾燕干脆用手捂住双眼,蜷在后坐里,再不敢往窗外看。而我只有默默祈祷不会被雷电击中。

(富贵自由天定,因缘本自无名,道以无心度有情,悟己一灵真性。--通道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狼溪(乙)

人呢,真是很奇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被雷电包围时,最初是失魂般的恐慌,进而变成一种深深的绝望。你逃不掉,躲不开,命运完全不由自己决定,只能相信天意。而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变得坦然,既然无法左右命运,多想又有何意义,徒增烦恼而矣。心放下了,更多则是对这世间奇景的赞叹,对自然的敬畏。

但显然我的想法并不具有普遍性。小李在我旁边,一声不吭。我转头看了看他,他紧紧地盯着前方,弓着身子,不敢将身体靠上椅背,握方向盘的双手有些抖动。我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对他说,“小李,把火儿先熄了吧,安全些。”

我回过头,曾燕还把头埋在双臂里,一声不吭,老秦则是靠在后座上,双目紧闭,手放在门把手上。我笑着对曾燕说:“小曾,老天爷劈人不是随便劈的,大家也得排队按顺序来,象你这种连男朋友都没交的,肯定排在后头。”

小曾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红了一下,却又重新埋了下去。嘴里却嘟囔着,“可我的应该不算是男朋友的。”

我听得直想笑,这时却发现外面的雨似乎停了,但不落雨的只有以我们这两辆车为圆心,直径大概一百米左右的一个圆圈。而圆圈外就是巨大而壮观的雨幕。我们的车就好象在一口深深的井里,如此的渺小而纤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雷不再劈进这个无雨的圈子。

旁边车里传来了曹队的大嗓门:“大家都想想自己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做过的下车站着去,别连累车上的其它人。”曹队说得义正言辞,之后车里是一片沉寂,似乎大家都陷入了回忆。我哈哈的笑出了声,拉开车门,在大家一片惊愕的表情里,下了车。

曹队看了我一眼,沉声说到:“老常,你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很好,可惜太晚了,没救了,站边上去排队吧,你排第一个。”

“老曹,劈之前,看在多年革命友谊的份儿上,能不能给根烟抽。”我一样面容严肃地凑到他车的旁边。

这会儿车里的人笑倒了一片,似乎头顶的电闪雷鸣已不存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曹队从车上下来,拿出香烟和打火机递给我。曾燕也从车上跳下来,看着周围巨大的雨幕,愣住了,惊叹地问我:“真壮观,真漂亮,常叔叔为什么只有我们这一圈儿不下雨呢?”

“这个嘛,我估计是因为曹队长阳气太盛吧?你看他头发都竖起来了,头顶的云给冲散了。”我边笑着抽烟边回答着。

曹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换了个笑脸对曾燕说:“小曾啊,这个圈的形成应该是个自然现象,可能我们头顶有股旋风吧。”

曾燕咯咯笑着,走向雨幕的边缘,背着手好奇的看着。我把手凑到嘴边,悄悄对曹队说:“曹队,这个自然现象我们行话叫做云眼,也叫藏雨洞,但一般出现时,代表着附近会有自然灾害,或者很邪异的事情出现,一般有修为的动物渡劫时,经常出现。大家都要小心点。”

下午五点多时,乌云滚过了头顶,闪电雷鸣渐渐远去,但太阳刚刚露出来,却已是西斜,快要沉入地平线了。今天无法按计划赶到矿厂,我们只好找了个缓坡停下,安营扎寨,忍上一宿,明早再走。秦老师和两个民警自告奋勇,去附近打猎,看能打到什么野味,改善一下晚上的伙食。曹队就带上另外两个刑警,去周围收集一些晚上点篝火用的柴草。

我就和曾燕一起,拣些石头,在缓坡上垒一个火塘。

边垒火塘,我边和曾燕聊起了这个野兽食人的案子。一说起案子,曾燕像换了一个人,明亮的双眼少了些灵动,多了些深邃。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她整理的和案子有关的资料。

曾燕在她的专业方面非常严谨和细致,她告诉我,从照片和曹队提供的调查笔录上看,食人的野兽应该是狼,只是让她疑惑的是,一方面,似乎行凶咬死人的只是一只狼,而将人分食的是整个狼群,这里面就有了个问题。

每个狼群都是有头狼的,头狼就是狼群的指挥者。同时也是最先享用猎物的,但很少参与捕猎,捕猎由狼群共同完成。但由一只狼捕猎,一群狼分食的情况,曾燕从未听说过,这也是她很想来内蒙实地看看的原因。

另一方面,从照片上的血迹看,用米围的白圈儿,是在狼群食用完猎物后,才画上去的,那么这白圈是谁画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一个曾丽想弄清楚的就是,狼群为什么要攻击人。狼对人的恐惧远远超过人对狼。除非是食物极度缺乏的时候,否则狼群不会主动攻击人,那么造成乌拉牧场血案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真是因为饥饿吗?如果饥饿是主因,那么这片牧场的生态链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因为狼是草原食物链上最顶端的动物。

听了曾燕的分析,我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就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在我看来,那些白圈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按曹队的介绍,白圈用大米围成,那就不是民间防狼用的狼圈,而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种超度仪式。在现在东北一些少数民族中,还有一种原始的宗教,攞教。攞教中祈祷死者灵魂升天的,就是这大米围成的圈。显然,这不是狼群留下的,那只可能是当地牧民所做的。

但问题是,如果牧民发现狼攻击矿工,为什不帮忙或是报警,反而去超度死者,这也不合常理啊?

我们正谈着,曹队他们三个回来了,大家把柴草放进简易的火塘,把篝火升起来,这时,太阳已完全隐没,只剩下天际一条金色的亮边,而星斗像是突然从深黑的背景跳出来,越聚越多。内蒙草原上的星星比城市里能看到的多得多。从至于看上去有点晃眼。

曹队边烧水煮挂面,边接着我们的话头,说了起来。曹队八二年去甘肃借调过一年,那时甘肃北面的戈壁滩也有狼群出没。但除了偶尔偷牧民几只羊,还算是相安无事,但后来,那年遭了旱灾,黄羊,兔子这些野生动物死了很多,狼群没了食物,才开始攻击牧民的羊圈。

很多牧民为防狼,把羊圈修得有三四米高。但曹队亲眼见过,狼群一层层叠起来,像人梯一样,把狼送上墙头。墙头上的狼再把尾巴垂下来,让后面的狼咬着尾巴,一只一只吊上去。吃饱了,再如法炮制,出羊圈,总之,狼饿极了,会狡猾很多,凶恶很多。但当地人和狼群打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也没听说狼群主动攻击牧民的情况。

“后来呢?狼被牧民杀光了吗?”听着曹队的描述,我插了一句。

“没有,后来狼群跑了,向北越跑越远。”曹队看来手艺不错,一袋挂面,几个罐头,行军饭盒里还是飘出诱人的香气。

曾燕也点点头,但之前认真专注的表情已不见了,只是盯着曹队的饭盒,说道,“狼的领地意识很强,一个中等的狼群大约需要一百平方公里的领地,当狼群被迫迁走时,就意味着,它要进入另一个狼群的领地。而这地方容不下这么多狼,所以,只有胜利的狼王才能留下。失去领地的狼大部分会在冬天饿死。狼不怎么迁徙,就是这个原因。曹队,你面条里放了些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香?”

“呵呵,这可是我们曹家的独门秘方,一般人我不教,小曾要学的话,我可以明天教你。”曹队哈哈笑着。

正说着,老秦带着两个民警返了回来,却只是拎着一只兔子。见了我们,老秦摊了摊手,说道:“这季节本是黄羊,野兔,狍子肥的时候,本以为能过过瘾,兜了几十公里,就打到一只兔子,不过,曹队,真人不露相啊,你这面条够香的。”

吃了曹队的面条,老秦的烤兔肉,我心满意足的点上支烟,开始烧水泡茶,一边上,曹队耐心地给小曾讲着家传的下面法,听得小曾一怔一怔的,嚷嚷着明天一早要曹队带她去看那些神奇的香料。

另一边,老秦带着几个刑警开始搭帐蓬,边搭着边聊老秦在全国救助野生动物时碰到的趣事,不时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这时,月亮慢慢从天边升起,草原上模糊的景物被镀上一层淡淡的奶白色,浅浅的薄雾仿佛从地里长出来一般,但只升到一尺高的地方,缓缓地流淌。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嚎,接着,又是另一个方向传来几声,相互应和着,越传越远。曾燕静静的听着,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很大的一群狼,大概有上百只呢。”但这夜色中的狼嚎声并未使人心生恐惧,反而像是大自然的壮阔的交响曲,神秘而悠扬,让人甘愿置身其中。可惜,这一晚的静谧安详,是我在内蒙的唯一一次。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狼溪(丙)

草原的早晨比大城市里来得更早些,但温度已经降到零度以下,枯黄的草叶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与正在消散的薄雾混在一起,显得无比的肃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我们出发之后,曹队特意开车带着我们向西面走了一两公里,说是带曾燕去看一下做面用的调料。我们都不明所以,只有跟着他的车一路开下去。

经过一个小河环绕的河谷,曹队把车停了下来。我们徒步在草甸上又走了几分钟,翻过一个小山坡,曹队指着前面一片干枯的近似于灰黑色的植物,对我们说,就是这里了。

这些植物明显比其他草长得高一些,但大部分都已经倒伏下来,看不出是什么植物。但很多茎干上结着近似于黑色的干瘪的果实,两头尖,中间圆。还有很多散落在地上。

大家显然都被这些果实所吸引,我捡起一个,闻了闻,草香之中隐隐有股芝麻花的味道,不禁脱口而出:“曹队,这是大烟花?”

曹队点点头,“野生的大烟花,你们手里的就是大烟壳儿,鸦片烟从这里面提炼的。我在甘肃时,当地农民就有偷偷种的,不是为了炼毒品,抽的,而是炼成烟膏,得了病疼的不行时,就嚼一点,有很好的镇痛功能。那些偏远的地方缺医少药,大家都是用这法子扛过去,你只要不弄大烟来抽,也就没人管,没想到这草原上也有。”

让我奇怪的是,本以为叫的最欢的曾燕看到这些应该很兴奋,可没想到她一声不吭,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大烟壳。

“咱们来的时候不好,早几个月,大烟花开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漂亮,粉的,红的,也有很多白色的,一片一片,艳得晃眼,当地的农民跟我说,大烟花的花蜜里也有大烟的成分,蜜蜂蝴蝶,采了蜜也会被迷住,忽上忽下,转着圈儿的飞,飞着飞着就掉在地上,而且越聚越多,像在花上蒙了一层网,看着非常的诡异。”曹队在一旁又捡了几个大烟壳,一边给我们介绍着。

“曹队,你知道大烟是怎么提炼出来的?”我按了按大烟壳,已经硬的像核桃壳一般。

“收大烟就那么几天时间,早了,大烟壳还没长好,炼出来的大烟没味道,晚了,烟壳儿变硬,汁液流不出来,就没用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甘肃当地农民并不把烟壳采下来,而是用小刀,在烟壳儿上割一个小口,再用一个小锡壶在下面接着,有点像割胶,锡壶装满了,回到家里,就把汁液倒进锅里熬,乳白色的汁液很快就变成暗黄色,把水敖干后,就成了黑色,还油乎乎的,就是大烟膏了。农村里都是这么弄的,不知道是不是和旧社会抽的的大烟一样的弄法。”

“曹队,你给我们吃的面里,下了大烟壳?”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他这种调味方式。

“没事儿,大烟壳儿吃多少都上不了瘾,农村下面都放点儿,清水白面都比牛肉面香,现在很多火锅店都放这个。”曹队正说着,曾燕走了过来,皱着眉头,对我们说道。

“曹队,常叔叔,这里狼群经常来,附近有很多新鲜的狼粪,你们再看看这个”说着,递给我们几个大烟壳。

我们这才注意到,这几个大烟壳上有利齿咬过的痕迹,有的还被咬碎了。

“小曾,你是说,狼也会过来吞食大烟壳?”我明白了曾燕的意思。

曾燕点点头,“我从来没读到过狼吃大烟壳的记载,这群狼真的很奇怪,不知道它们会不会上瘾。”

“野兽就是野兽,这些狼吃了大烟壳,可能会更凶猛,我们只有逮住一只,才能搞清楚”秦老师走了过来,我这才注意到他肩上扛了一杆枪管非常长的步枪,估计就是他常用的麻醉枪。

我们离开长有大烟花的河谷,又向东开了大约四个小时的路,远处慢慢看到了连绵的山脉,开车的小李告诉我,我们已经到了乌拉牧场,矿场就在那些山脉的下面。

我们进了矿场大门,才发现,这个矿场已经有了很大的规模。十几辆重型载重车停在厂区里,正在往下卸各种机械,看来矿场还会不断地扩大。矿场的老总姓李,五十岁出头,大大的国字脸,不苟于言笑的干部类型。和他一起来迎我们的,一个是当地派出所苏所长,一个是广场保卫处的田处长,都是三十六七的年纪,一个身材魁梧,一个却一身精瘦。

做了些简单的安顿,在矿场的小会议室,由李矿长主持,召开了案件情况的通气会。会本身只是一些简单的情况说明,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出入不大。但李矿长的对这个矿的介绍,还是解开了我心里一直的一个疑惑。在草原上,狼群攻击人类并不罕见,虽然矿上死了十几个人,组织队伍,消灭狼群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把曹队和我们都请到草原来?当然,这白圈确有诡异之处,但并不能推翻狼吃人的事实。这个疑问来之前,我就问过曹队,曹队也不清楚,直说是上面安排的任务。

但听了李矿长的介绍,我大致知道了原因。这个矿在开采后不久,就发现了煤层下伴生着铀矿,而且储量很大。铀矿是我国原子能工业的重要原料,被国家高度重视,因此这个矿被列为全国的重点项目。但这里底层结构复杂,开采和提炼的难度都很大,所以并没有大规模开采,而是还处在边采边勘测的阶段。另外,这里离国境线只有一百多公里,虽然当时苏联已解体,但来自北方的威胁并没有消除,所以,这里的保密级别很高,出了事情,自然也会层层上报,很容易被主管部门重视。

另外,李矿长还给我们介绍了一个情况,引起了我的很大兴趣。在建设矿场的过程中,勘探队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矿道,从里面的结构和一些遗留物看,是日占时期,日本人修建的,估计日本投降后,炸毁了外面的建筑,封锁了隧道口。可勘探队沿着隧道向里探查,发现里面的巷道四通八达,而且很多巷道非常古老,有的可以追溯到元代。而巷道的走向,都是朝着山里的一个深谷。

对于日本人在东北做得一些事情,我还是有所耳闻,七三一部队什么的算是人体试验,并不是日本人研究的重点。在东北,他们一个是探矿,另一个就是找到中国传说中的龙脉,断掉龙脉也就征服了中国。那时,巫祝五姓的方家、柳家、贾家都逃去了重庆,赵家改信了天主教,我们常家则隐姓埋名,就是怕被日本人找到,逼出龙脉的线索,虽然当时五家的见解并不相同,但做法还是颇为一致的。如果,日本人的坑道四通八达,又与元代的坑道相联通,恐怕就不是探矿那么简单了。

但显然,曾燕对这些历史描述兴趣并不大,她打断了李矿长的话头儿,问起矿场周围的植被状况,野生动物的生存状况,以及周围牧民的生活状况,显然李矿长对这些了解的并不多,就由勘探队的一位姓万的工程师给我们介绍。万工快五十的样子,在这里勘察矿脉已经有五年了,根据他的描述,矿场的建立,对这一带草原生态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大约一年多以前,矿场建立时,由于运输不方便,肉类蔬菜都很短缺,毕竟矿上有四五百人,算上往来的运输队,多的时候超过七百人,蔬菜倒是好解决,在矿场边上平整了一些草甸,种了些应季蔬菜,虽然产量低些,但加上外面运进来的勉强够用。肉类就有点麻烦,最初时,外面运进来的有限,就向牧民买些牛羊,还不够,保卫处的就组织在草原打猎,草原上黄羊和狍子有一些,数量不多,野兔,獾和狐狸倒是不少,可打了半年,方圆百里内,就基本绝迹了。

今年夏天,草原上发生了严重的鼠患,大量的田鼠和仓鼠吃光了草场的草根,附近的牧民都说,明年这一片草会很稀,养不了太多牛羊,都开始迁走了,现在矿场周围可能只剩下不到十户牧民,一年前时可是有上百户。

“那为什么不组织大家灭鼠害呢?”曾燕嘴快,又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万工苦笑了一声,缓缓告诉了一个我们都哭笑不得的原因。

原来,矿场的井下作业是个非常危险的工作,瓦斯爆炸,塌方,渗水,有毒气体,这些都威胁着矿工的生命,但井下再深的地方,也有成群的老鼠生活。老鼠的嗅觉、听觉都很灵敏,很多矿工相信,它们对即将发生的危险,还有很强的第六感。因此,经常矿井下有危险时,老鼠们会蜂拥着往井上跑,矿工们看到老鼠的反常行为,也会尽快撤离矿井,可以说老鼠救了很多矿工的命。

日子久了,矿工们不再讨厌老鼠,而是把它们当神灵一样看,平时不但不打,还要经常带些吃的下井喂老鼠,有的地方甚至还有鼠八爷的灵位供着,下井之前要上香祭拜,这个习俗已经很长时间,解放后作为封建迷信被禁止了,这几年又盛行起来,毕竟事关矿工生死的大事,矿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矿工对老鼠如此恭敬,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去灭鼠呢?

(今明般若无有定相。随缘善巧。义无不通。而正般若未曾境与不境智与不智乃至因与不因果与不果。方便随缘。在因名因。在果名果。在境名境。在智名智。故果因境智必得名悉得。-《金刚般若疏》)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狼溪(丁)

听完万工的介绍,我们都陷入了沉思,看来曾茜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矿场的建立引发周围动物的迁移,而老鼠天敌的离开,造成鼠类的大量繁殖,草场被过度破坏,大牲畜无法生存,狼群的食物大量减少,那么狼群攻击人类就可以解释得通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我们尝试过捕杀这个狼群,但是它们很狡猾,白天都藏在山里,这山绵延几百里,我们很难清剿,但晚上它们又都跑回来活动,到现在也就打到过几只,大家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李矿长显然对这群狼束手无策。

“除了捕杀这个狼群,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我没想到曹队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捕获头狼,然后将头狼运走,它的狼群就会跟着它离开。”老秦看了看大家,坚定的说。

“不能再捕杀野生动物了,否则这个恶性循环将让这个草场变成戈壁滩,秦老师说得有道理,可以试一试”曾茜并没有看着我们,自己低着头喃喃地说着。

曹队点了点头,给我们安排了工作,民警小李因为是当地人,又会说一些蒙语,就由他带着我和曾茜,去附近牧民家走访,去案发的现场踏勘,继续调查白圈的事,曹队和老秦带着其它警察,在矿场保卫处的配合下,制订诱捕狼王的计划。

大家匆匆吃了点午饭,就分头开始行动。小李开车带着我们,先去了矿场附近牧民的家,没想到,这是我们一系列不顺利的开始。

这一户的牧民,完全颠覆了我对蒙古同胞热情好客的印象,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牧民把我们挡在他的蒙古包外,以近乎咆哮的方式和小李对话了几分钟,我不清楚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只看到小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然后牧民回了蒙古包,小李无奈地向我们摊摊手,走了回来。

“那个牧民好像不怎么友好?”我还是很好奇他们沟通的内容。

“牧民们对矿场意见很大,毕竟矿场开了以后,草场退化的很厉害,水源也被一定程度的污染了,牧民的牲畜要赶很远的路去放牧,矿场的职工把附近的狐狸,獾和狼杀了很多,牧民认为这些是要受长生天的惩罚,而我们是他们的帮凶。[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所以,其他的都不愿告诉我,把我轰出来了。”小李说话的时候情绪低落,看来牧民和他说的真实内容也许更难听。

“小李,你带我再进去找一次那个牧民,我有办法让他好好和我们沟通,常叔叔,你就在外面先等我一下。”曾茜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很自信的说道。

美女的激励作用明显,小李将信将疑的带着曾茜,又去了蒙古包。这一次,他们依旧被老牧民挡在了外面,老牧民甚至拿出马鞭在天空挥舞着。但曾茜神色镇定,从包里掏出了什么,递给牧民。牧民看了以后,神色和缓下来,看到最后还笑了两声,紧接着就热情地请他们俩个进了蒙古包,进去时,曾茜还冲我做了个鬼脸。我心中更是疑惑,曾茜用了什么办法让牧民转了性呢?

我在外面抽了根烟的功夫,曾茜从蒙古包里探出头,笑着冲我喊“常叔叔,可以了,快进来吧。”

我进到老牧民的蒙古包,里面是重重的羊膻味儿,虽然很昏暗,但里面非常的整洁。老牧民满脸笑容,拉着我的手,把我按在炕沿上坐下,说的却是生硬的汉语“远方的朋友,欢迎你。”

我完全不知道原因,只好和他热情地握手,趁着老牧民转身烧水煮茶的功夫,低声问曾茜“小丫头,有两下子啊,怎么让牧民改变态度的?”

曾燕自得的仰起头,笑了笑,也不说话,把手上几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是曾燕在野外救助野生动物和科学考察的场景。我明白了曾茜的法子,不禁向她竖起了大指。

老牧民在这个草场生活了一辈子,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他除了给我们讲述了矿场对草原的破坏,对那个狼群却有独特的看法,很让我们震惊。老牧民告诉我们,这个狼群大概有一百多只,是内蒙少有的大狼群。在乌拉牧场、后根湖和达盖山一带活动,从他小时候就在这里,据说这群狼繁衍了几百年,现在的狼王有四十多岁了,而且还传说这群狼的狼王并不是靠武力决定的,是靠天授,所以牧民们将这只狼王奉为神明一般。

曾茜悄悄对我说,野生的狼一般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寿命,活得最久的也不过二十岁,这狼王活四十岁不是成精了?而且以前听说过皇权天授的说法,这狼王又怎么个天授法?

老牧民似乎能听懂汉语一般,看到曾茜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又认真的讲了一通。这回轮到小李目瞪口呆,愣了很久,才开始给我们慢慢翻译,而老牧民则开始给我们挨个倒奶茶。

在奶茶的淡淡的奶香中,老牧民的故事像瓷碗里的慢慢腾起的热气,缥缈无比。之所以他能断定狼王活了四十多岁,是因为狼王与其他狼长得非常的不同。狼王的体型很大,一般成年的公狼头顶只到它的肩膀,狼王站立起来时比成年人还要高出一头。狼王另一个显著的特征是它的头顶的毛是白色的,脖颈身体的毛与其他狼一样是灰黑色,而尾巴的毛又是白色。

这几十年中,老牧民放牧时,每年都要碰到狼王几次,狼王经常在达盖山的一个悬崖顶上,注视着下面的草原。而老牧民从这里经过时,会留下一大块牛肉或一个羊腿,狼群也从未攻击过他的羊。最近的时候,老牧民和狼王的距离不到二十米。所以,他知道从他记事儿时开始,这狼王就是一只。

至于狼王天授这件事,则是老辈子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在其他狼群,决定狼王,是由强壮的公狼向狼王发起挑战,获胜了就成为新狼王,所以狼王每年都会有挑战者,甚至是外面闯进来的野狼,而狼王的更迭也会非常的频繁。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成王败寇是为了保证狼王的武力足以保证对狼群的统治。

而乌拉牧场的狼群则不然,老狼王死前会离开狼群藏匿起来,但不久狼群里会降生一只白脑门,白尾巴的小狼。狼群中会有强壮的公狼代理狼王的职责,但小狼成年后,代理狼王就会把位置让给它,狼群中也不会有其它狼挑战小狼。而老牧民还没见过狼王死去的情况,所以这天授也只是个无法经过证明的传说。

小李把老牧民的话翻译完,我也讲出了我的看法,如果天授狼王真的存在,那也许狼王的年纪没有老牧民说的那么大,也许其间老牧民看到的已经是白脑门白尾巴的新狼王,毕竟外表特征一样,人类也很难识别老狼王和新狼王的区别。

本来,这个推测只是讲给曾茜和小李听的,用来解释狼王年龄的问题。没想到小李太实在,直接把我翻译成了蒙语。老牧民听了小李的话,很坚定的又说了几句。小李告诉我,老牧民的意思是,这个传说发生的事情,他虽然没看见过,但那个狼王他敢断定自始至终就是那一只,如果我们亲眼见了,就会相信他的话,因为狼王并不是一只狼,而是长生天派来的使者,这个狼群也不是普通的狼群,而是圣师的守护者。

显然,小李给我们翻译的时候,老牧民话中的一些词,他也不是很能确定,磕磕巴巴的不太连贯,但我还是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而老牧民也似乎自知失言,低下头再也不说了。

如果真如老牧民所说,狼群是圣师的守护者,那么他们只攻击矿场的职工,以及留下的白圈就有了一个新的解释,但它们守护的究竟是谁?难道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帝师八思巴?但八思巴是藏传佛教的传播者,史书记载他死后遗体运回了西藏,不可能葬在这里。那么这个圣师又是哪一位呢?李矿长说过,他们曾挖到过元代所修的巷道,看来这一切都有内在的联系。而狼王不是狼,又会是什么?

曾茜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老牧民话里的玄机,她更关心的是如何让狼群北迁,避免它们被人类屠戮殆尽的惨剧,但显然老牧民没有更好的办法,在他看来,只要狼王在,狼群就不会离开它们的领地。也许,老秦提出的诱捕狼王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但我此时却隐约觉得,我们对这只狼王认识得太少了,贸然的诱捕行动未必能够成功。

和老牧民的对话大部分需要小李翻译,小李对蒙语也不是非常精通,这种沟通耽误了很多时间,再看表时已经晚上八点多钟,我们婉谢了老牧民晚饭的邀请,匆匆地往矿场赶。

到了矿场,曹队他们都没在,一问才知道,他们今天制订了一个捕捉狼王的计划,一共十五个人天擦黑前就已经出发了。这一天坐了很长时间的车,我也有些困倦,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先去矿场的宿舍睡了一会。还没有睡深,忽然被一声尖利的枪声惊醒,不久又是第二声,第三声,矿场的狗全都叫了起来,我听到宿舍里的人纷纷开门往外走,但我的头实在很沉,心想,应该是曹队他们的诱捕行动开始了,就又倒头睡了过去。

(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行者心之表,观行而祸福可知。--陈抟《心相篇》)(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狼溪(戍)

再次醒来,却是因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我刚刚坐起,曾茜略带哭腔的说话声已在门外响起。

“常叔叔,快出来,曹队他们出事了。”我慌忙披了件衣服,开门冲了出去,心里却无比自责,其实在老牧民那里,我已经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回到矿场就应该追出去,把曹队他们喊回来。

出了门,曾茜拉着我向矿场食堂前面的小空场跑去,边跑边告诉我,诱捕狼王时出了意外,一个矿场保卫处的同志被狼咬死了,尸体还没有找到,小林被咬成重伤,刚刚被曹队和小雷送回来。矿场保卫处的其他人还在那边找同伴的尸体。

小空场上已经围了很多矿工,曹队他们的吉普车停在中间,发动机都没有来得及熄灭。我和曾茜挤过人群,空场中间,放着一个担架,刑侦员小林躺在上面,脸苍白得毫无血色。他的上衣被解开,在脖颈处有一个巨大的,参差不齐的伤口,像是被锯子锯过,筋脉翻起,血肉模糊。旁边放着一个被血水浸透的毛巾,显然,当时毛巾根本无法阻止血液的喷射。而小林的警服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看来经过激烈地搏斗和拖拽。

小林有一米八几的个头,不下一百八十斤的体重,被这样的拖拽,那狼的力量真是让人难以想象。担架旁围着矿场的医生和护士,曹队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这时,医生转过脸,对曹队无奈的摇摇头,一边的护士则把一个白床单盖在小林的遗体上。曹队蹲了下来,用双手抱住头,一声不吭。我知道,小林这两年从警校出来就一直跟着曹队,算得上半个徒弟,没想到到矿场的第一天就遭了不测。

我知道曹队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看到站在一边的老秦,就过去把他拉出来,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曾茜来到我的身边,低声说道:“常叔叔,曹队他们回来的急,矿场的人还在那边,我们应该去看看,一来接应那面的人,二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白圈,也许有线索。”

老实说,我觉得曾茜说的很有道理,可带着一个女孩子怕遇上危险时顾此失彼,内心很是犹豫,就下意识的看了看老秦,老秦向我点了点头,从身后拿了把半自动步枪递给我。[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曾茜则指了指矿场门口,我看到小李已经把吉普车开了过去。我深知此刻已容不得半分思考,无论是接应还是调查,都必须马上出发。

老秦一边给小李指路,一边给我们大致讲了刚刚发生的情况,草甸上有些颠簸,弄得老秦说得有点断断续续。

原来曹队下午和老秦、苏所长,田处长一起开了个会,老秦提出了一个诱捕的方案,就是继续在后根湖,上次狩猎队遇袭的地方设下埋伏。搭好一个帐篷,由曹队带两个人守在里面,帐篷外三面挖一个一人深,两米宽的陷阱,陷阱遮盖好后,上面放一只死羊。老秦带两个人潜伏在湖边上,距离帐篷大概三十米远,如果狼王掉进坑里,老秦就过去用麻醉枪麻醉狼王,如果狼王在陷阱附近徘徊,没中圈套,老秦也有把握用麻醉枪击中狼王。

而小林和小雷分别带两个人,小雷在离帐篷一百多米的几棵大树下埋伏,小林则藏在两百米外的一个小山坡上,他们负责击中狼王后,如果狼群向帐篷这边冲来,可以形成交叉火力,将狼射杀。田处长和另外两个人,将卡车隐蔽在帐篷附近,藏在车内,作为曹队他们的接应,十五个全副武装,又有一定实战经验的战士,对付一百多只狼,又是预先设下的陷阱,曹队他们都认为是有把握的,只是,他们心里都琢磨着,狼群不会第一天就上钩儿,估计要埋伏上几天了。而苏所长因为第二天要去县里开会,没有参加晚上的伏击。

当然,设下的这个圈套,还是来源于曾茜和老秦对于案件的分析,由一只狼完成对狩猎队八个人的捕杀,虽然有偷袭的可能,但具备这种攻击力的,狼王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掉入陷阱的不是狼王,就只能寄希望于狼群不放弃落入陷阱的同伴,而小雷和小林在狙击中能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了。

如果所有计划都落空,曹队就只有像在甘肃那样,开着车将草原上的狼都清剿了,逼它们进山,冬天大雪一下,狼群不得不下山觅食,再设伏消灭,只是这个笨办法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但世间的事情往往如此,再缜密的计划,都会在实施中,由无数个意外来验证它存在的纰漏。而这些意外又往往没有逻辑可言。

在大家都觉得狼群不可能第一晚就上钩,狼偏偏出现了。而这只狼行动的诡异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它完全匍匐在地上,极其缓慢的爬行,一身灰黑色的毛皮与地面完美融合,以至于小雷和小林根本没有发现有狼进入了帐篷附近。

这狼一直爬行到离帐篷二十几米的地方,完全不动了。但这时,老秦长期在动物园工作所练就的敏锐嗅觉,发挥了作用,他在空气中捕捉到了狼为了标识领地,而散发出的独特气味。但这时狼也突然行动了。从匍匐在地,到弓起身子窜出去,快到人的肉眼都无法准确捕捉。

而且这只狼仿佛知道陷阱的位置,对那只死羊更是理都不理,两米宽的陷阱对狼来说,只是轻轻一跃的距离,它已经到了帐篷外,毫无声息。此时,帐篷内的曹队几人完全没有觉察。但狼对帐篷的入口显然没有预知,猛的撕扯了几下,才发现透出光亮的位置。但这时,老秦的枪响了。在这个距离上老秦很少失手,而且他自始至终很冷静,一直等到狼相对静止,准备往帐篷里钻时,才扣动了扳机。

麻醉弹击中了狼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狼一个踉跄,但麻醉弹的药力并不会马上起效,反而激发了它的疯狂,狼依旧努力往帐篷里钻,又撕又咬。这一切的发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而帐篷里,一个保卫干事在惊吓中,下意识地开了枪,狼的头部中弹,这么近的距离,狼血溅得帐篷里到处都是。

但也就是枪响的同时,在小林埋伏的小缓坡上,枪声骤起,还夹杂着人的喊叫。曹队窜出帐篷,老秦他们几个也跳出埋伏点。难道是小林那边已经开始狙击狼群?但小雷那一侧为什么没有开枪?

曹队意识到情况有变,飞快的向小林埋伏的方向跑去,老秦他们几个紧紧的在后面跟着。刚跑出十几步,一个黑影已经翻滚着从缓坡上摔下来。口中却不断地喊着:“有狼,有狼”。

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曹队没用半分钟,但当他冲上缓坡,先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小林,而另一面的坡下,大约一两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团黑影在移动。这时老秦也上了缓坡,用强光电筒照了过去,是一只身形巨大,长有一条白尾的狼。它口中叼着一个人,依旧奔跑如飞,连老秦也不禁愣住了,没有狼能够叼起一个人,最强壮的狼也只能拖着人走,别说同时还要奔跑了。

曹队端起枪,借着手电向黑暗中开了两枪,但那只狼很快隐没在黑暗中,再没了踪迹。曹队连忙扔了枪,跑到小林身边,小林颈部血流如注,已经神志不清。老秦解下系在麻醉枪上的毛巾,按在小林的创口上,但这时,小林已经渐渐失去了意识,但老秦还是隐约听到他模糊的吐出了几个字“曹队,不是狼,小心……”

之后的事情我们就都知道了,曹队,小雷和老秦开车带着小林赶回矿场,田处长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搜索,看能否找到被狼叼走的那个保卫干事的尸体。而返回的路上,老秦也在梳理当晚发生的一切,虽然整个过程短暂的只有一两分钟,但老秦意识到这个狼群远不像他们之前分析的那么简单。

狼群显然识破了老秦的埋伏,用一只狼突袭帐篷,并且避开了陷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那条白尾巴的一定就是狼王了,它则趁乱偷袭了埋伏在缓坡上的小林三人。它应该是先咬断了小林的颈动脉,又去攻击另一人,而滚下缓坡的,显然怕开枪会误伤同伴,慌乱中被狼王扑下了山坡,在曹队他们赶到之前,狼王叼了一个人逃走了。

所有的策略都针对老秦计划的纰漏,那就是关注点都在攻击帐篷的狼身上,而忽略了对埋伏者的侧翼保护,狼王的时机把握的非常准确,在小林他们注意力被帐篷的变故吸引时,突然发起攻击,干净利索,冷静熟练,这让老秦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些是狼王所制订和实施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一定是天方夜谭。

老秦正说着,小李忽然放慢了车速,最后干脆停了下来,然后把大灯也熄灭了,用手指着车的右前方,低声说道:“大家快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们赶忙停下话头,顺着小李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圆月初上,四下静谧,在朦胧的远山的轮廓下,离我们吉普车大概一百多米远的草甸上,似乎有个黑影,而它也正向我们这边看过来,一对油绿色的眼睛忽明忽暗。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狼溪(己)

我们几个下了车,拧亮了手电,小心地向那黑影走去,我和老秦、小李都端起了枪,站成一排,曾茜跟在我们后面。[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那黑影好像并不关心我们的靠近,低着头,弓着身,似乎在地上忙碌着什么。

走近了几十米,我看出了那黑影怪异的地方,说它是狼呢,明显它的前肢很长,脖颈直立起来,姿势像是半蹲着,前肢在地上划着什么,很像是人的动作。说它是人呢,它浑身上下都是灰黑色的长毛,还有条纯白色很突兀的长尾巴。

我伸手拦住大家,白头白尾,这个应该就是老牧民说得狼王了。但从长像到它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邪气。老秦在我旁边低声说,“老常,距离太远了,麻醉枪很难打中,再往前走几步吧?“我一把抓住他,“别往前去,可能真不是狼,但它身后有几十只,我们两侧也有狼围上来,我们现在慢慢往后退。”

我的视力在长期的后半夜工作中,对黑暗中的物体比平常人灵敏的多,听力更是如此,我的判断几秒钟之后就被证实了。大家都看到狼王身后,不断闪烁着一双双草绿色的眼睛,而我们两侧几十米之外的草丛里,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们又中了狼群的圈套吗?”老秦一边往后退,一边问我。

“应该不是,我总觉得狼王在做某种仪式,只是不想让我们打扰,我们退到下车的地方,它们应该不会攻击我们。”我的话还没说完,身后,曾茜的声音响了起来。

“常叔叔,这不可能,人类和动物最大的区别除了制造和使用工具,就是他们的社会行为有本质的不同,如果狼具有了宗教意义的社会行为,那进化论都要重新改写。”

曾茜的话音未落,狼王忽然直起了身子,站立起来,确实如老牧民所说,比成年人还要高大一些。mht.la [夜夜小说网]狼王昂起头,吼叫了一声,听上去不太像狼嚎,倒像是个苍老的老人发出的悲鸣。接着它身后的狼群也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这时,狼王的前肢向天空举起,仿佛在颂詠着什么,完全不像是前爪,和人的双手一般无二。而他的身后,狼竟然排成了队,开始围绕着狼王转起了圈。这场景仿佛就是攞教里超度亡魂的仪式。

我能够想象身后曾茜惊讶的表情,但我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因为狼王的四足重新回到了地面,从狼群的围绕中跃了出来,绿火如炬地盯着我们,开始向我们缓缓地靠近。

“大家继续向后退,但不要转身,退到车里,应该就安全了,千万不要开枪,枪一响,我们躲不开这么多狼。”我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放慢了脚步,我和狼王的距离逐渐的缩小。我回头看了一下,他们三人在我身后十几米的位置,而离吉普车已不到三十步。

我索性停下脚步,原本端平的步枪也放了下来,只是紧紧盯着狼王的动作。身后传来曾茜焦急的喊声“常叔叔,快退回来,快啊。”我没有回头,也大声喊道“全都上车,听我的,小李,把车打着,等着我。”

狼王在我三十步左右的位置也停了下来,我干脆熄灭了电筒,月光下,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我知道狼王也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那双眼睛与一般野兽的眼睛完全不同,也许不够明亮,但足够的深邃,人盯得久了,似乎不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条幽深的隧道,通往的却是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你置身隧道中,周围一片黑暗,但内心并无恐惧,反而在默默的等待,似乎有个声音即将响起,一个将回答你所有疑问的声音。

我把枪扔到了地上,与狼王刚才的动作一样,双手朝天,狼王则蹲在了地上,仰头望月,发出低沉的嘶吼。但就在这一刻,我的身后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但我知道不是小李发动了吉普车,而是另外的几辆,正由远及近的飞驰过来。接着,清脆的枪声响起。狼王从地上直起身子,眼神瞬间充满敌视和怨恨,嘶吼了一声,震彻山谷,然后转过身,飞快地奔驰而去,消失在黑暗里。而此起彼伏的狼嚎与狼王呼应着,越来越远。

几分钟后,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来到了我的身后,车灯的光柱将我完全笼罩。随着重重的关门声,曹队的大嗓门响了起来“老常,你说小丫头不懂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对面的不是神神鬼鬼,是狼,是野兽,你要是想撂在草原我管不了,但你好歹跟我说一声。”

在我印象里,曹队似乎从来没对我发过这么大火儿,看来心里真不好受了。我把地上的枪捡起来,回过身,曹队带来了十几个人,纷纷从车上下来。我走到他旁边,慢慢说道:“曹队,如果刚才我看见那个是狼,也不是普通的狼,消消气,狼王给了我们下马威,我们更得冷静不是,我是冲动了,冒进了,接受你的批评,走,我告诉你这狼王的邪乎之处。”

我拉着曹队走到刚才狼王和狼群呆过的地方,不出我的所料,草甸上有一个用米围成的圆圈,而圆圈的中央,是保卫干事残缺不全的尸体。曹队回过头,看大家都在往这儿走,连忙喊了一声:“小李,别让小曾过来,你们回车里等。”

“老常,你看到这圈是狼王画的?它拿爪子怎么弄出来的?”曹队压低了声音,问我。

“怎么弄的没看清楚,但肯定没有其他人,而且我看到,狼群画圈是在做一个仪式。”我和曹队围着白圈走着。

“要是别人告诉我,我肯定不信,但这群狼太鬼了,我们在湖边被它们算计,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曹队递给我一支烟,转过身,不再看那白圈。

“曹队,你说它们狡猾凶残,都对,这是它们的本性,但画白圈,而且用米,则是一种超度仪式,过去攞教对枉死之人都会这样做,免得死者的怨气不散,去害无辜的人。从这点看,狼王又未必是我们想得那么凶残。”我虽然一直坚信狼王的白圈是超度被它们咬死的人,但这中间还有很多无法解释得问题,比如,谁教会狼王超度的仪式,狼王又是如何认为这么做对它有意义?

“老常,这个问题上,你没法说服我,我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白圈,但我知道现在这个狼王手里有我们十几条人命,这个仇必须报,你的亲人让别人杀死,凶手做了个法事超度超度,就可以逍遥法外吗?人我都不答应,别说狼了。”曹队把烟头扔在地上,不再说什么,安排人手一边找田处长那些人,一边处理这边的现场。

我们忙完,已经是后半夜,汇合了田处长后,我们回了矿场。经历了一晚上惊心动魄的事,大家都没了谈话的心情,约好第二天再讨论,就纷纷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开了一次会,会上曹队对昨天诱捕狼王行动的失败,做了检讨,之后就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剿狼方案。这时,我明显能感觉到,开会的人,分成了几派。曹队、田处长等人是主剿派,无论狼王还是其他狼,目标就是全部杀死。老秦和李矿长是一派,主张还是诱捕狼王,但我知道老秦更想的是活捉狼王后,弄回去做研究,毕竟这狼王身上有太多神秘未知的东西,我一个人变成了一派,主张不轻举妄动,研究清楚原因后再制订对策。但显然,我的主张在现在这个时候,是没人听得进去的。

最奇怪的反而是曾茜,平时话最多的是她,而大家也需要她在动物行为方面的专业意见,但在会上一言不发。我隐约猜得到原因,曾茜这两天毕竟和我经历了所有诡异的事情,但这与她多年的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冲突,甚至是人生观的颠覆,这个时候,她内心无比矛盾,不会轻易做选择,况且,在她内心里也一直认为,我们与狼之间的冲突,还是由于矿场对周围生态的破坏造成的。

既然无法统一意见,曹队和李矿长决定,大家先各自思考,下午开会时都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大家投票决定。上午的会完了,本以为曹队会来找我,再说服我一次,毕竟我从来都是很配合他工作的。奇怪的是,来找我的不是曹队,而是曾茜。

我给曾茜倒了杯茶,正想着如何开口,倒是她,单刀直入的说道:“常叔叔,你知道我心里不赞同曹队他们的做法,我们不能把大自然对我们的惩罚强加给狼群,但您的观点,我也很难接受,所以我想来问您几个问题。”

我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来,“你的观点我倒是很赞同,只是今天的会上你没有提出来,我都不知道该支持谁。但我相信一点,这世界上永远没有偶然这件事,任何事都有因有果,人被事蒙蔽,大多是因为内心里不愿承认,不愿探求真相而矣。”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曒,其下不昧。--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狼溪(庚)

不知道是因为曾茜接受了我的观点,还是因为找到了可信的支持者,她的情绪明显好了起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常叔叔,我从生物行为学的角度,无法理解狼王为什么要画白圈。动物的所有行为都与生存和繁衍有关,但我看不出画圈这件事和它们的需求有什么内在的联系,您怎么看呢?”我突然发现曾茜抱茶缸的姿势竟然和曹队有几分神似。

“如果你把狼王当做一般的生物,那么它的行为的确无法解释,但如果换个角度去想呢,也许结果会完全不同。”显然我回答问题的方式深深吸引了她,曾茜完全进入了我的思路,聚精会神。

“人也是生物的一种,只是更复杂些,大脑更活跃些。人的突然反常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是古人说的灵魂附体,一个灵魂控制了一个人,外表没有变化,但你依旧能觉得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然,现代科学把它归结为人格分裂,但毕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分裂。而人的灵魂附着于其他生物,我们古代记载的例子不胜枚举,佛教,道教中都有转世投胎为其它生物的记载,但进入其它生物体内,一定是在它刚出生时自我意识不强的情况下,或者是处在假死状态才有可能。那么附着于猪、狗、牛这些都可以,那么附在狼身上也完全有可能。”我尽量放慢语速,毕竟让曾茜完全理解我的思路,对她来说非常的困难。

“可这个毕竟很难得到验证。”她虽然说的婉转,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坚持。

“是的,其它动物不会说话,无法表达,但你还是可以从它的行为看出来一些端倪,比如狼王,昨晚它的行为你看到了,绝不是狼的行为,我和它对视时,我心里的感觉就是和一个人在对视。”曾茜点点头,似乎认可了我的观点。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很多古籍里所讲的,狼王可能是通过自己修行来的灵力,而产生了行为的异常。在北京,有个地八仙的说法,黄皮子、蛇、刺猬、老鼠这些动物里,会有寿命非常长,修炼出灵力的。它们不会害人,修炼的目的是通过渡劫的方式升仙。但如果有人伤害了这些灵物,就会被冤魂缠身,所以老一辈的人从不会对地八仙有所不敬。而地八仙修行越高,神态举止就会越像人,可能是因为人是所有生物里进化的最高吧?”

“如果地八仙可以修仙成灵,狼王也大有可能,但这些灵物是不可以害人性命,否则必遭天谴,那么狼王咬死人后,去做超渡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我知道这些猜测,曾茜很难接受,就停了下来,等她给我提新的问题。

曾茜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达盖山,过了半晌,这才慢慢的开了口,“常叔叔,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我的偶像是艾米维德尔,一个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女动物学家,她把一生都献给了大猩猩的保护,她也一直激励着我,选择了我的父母,朋友都不理解的职业,一直到现在。(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但我和您见的第一面,我就觉得您和我有很相近的地方,很少人理解,更是很少人知晓,所做一切的意义和价值无人分享,但依旧执着的向前,所以我并不关心狼王的真相,我关心的是这群狼的命运,这片草原的命运。”

曾茜顿了一下,马上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嫣然一笑,又接着说:“放心吧,常叔叔,下午我会说出我真实的想法,即使只有我一个人坚持。”

下午的会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意见不太一致的曹队和老秦迅速达成了共识,尽量活捉狼王,但凡阻碍捕捉狼王的狼全部杀掉。但这时,曾茜站了起来,她提出造成狼群吃人的根本原因,是矿场破坏了乌拉牧场的生态环境,造成狼群的食物短缺,这里已经是生态系统的全面崩溃,不简单是狼的问题,而是乌拉牧场迅速戈壁化,甚至是沙漠化的问题。解决的办法只有停止捕杀,控制鼠害,恢复草场,建立自然保护区,维系生态平衡。

我注意到在曾茜讲完坐下后,曹队脸上短暂地闪过一丝的犹豫,但很快就消失了。

曾茜的观点当然没有应和者,但这丝毫不妨碍大家对她特立独行、舌战群儒的欣赏,而我看她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也就摇了摇头,不再发表意见。投票的结果毫无悬念,除了我把票投给了曾茜,让曹队有些惊讶外,一切都按曹队和老秦的预计来执行。但之后再诱捕狼王的事情上,大家陷入了困境,没有一个办法能让狼王自投罗网,既然讨论不出任何结果,曹队决定先消灭所有在草原活动的狼,将狼群逼入山林中,等到大雪封山,再设埋伏。李矿长本来建议是不是联系一下边防部队来支援,他们的驻地离矿场不到一百公里,但曹队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而对于我和曾茜两个持不同意见者,曹队和老秦以草原上狼群依旧活动为理由,让我们现在矿场里整理救援报告和遇难者的法医鉴定报告,等他们清剿完草原上的狼群,我们再继续关于白圈和生态破坏情况的调查。我当然不愿整日呆在矿场里,就和李矿长商量,去他们发现的元代隧洞看看。曾茜也是个坐不住的性格,央求着我带她一起去,我们就和井下第三组的队长老包一起下了井。

老包三十五岁,是队上不多的蒙古族矿工,家住赤峰,在矿业公司已经干了快十年。虽是蒙古族,但父母很早投身革命,解放后一直在内蒙的建设兵团工作,老包从小学的汉语,蒙语已经不会说了,蒙文倒是勉强认识几个。井下的工作环境艰苦,老包看上去有点苍老,说他五十了,都有人信,我们也就和矿工一起老包老包的喊,后来才知道他真实的年龄,改口却改不回来了。

老包从矿场勘测时就在队上,对井下的事情非常熟悉,下坑道前,拿出一个小本给我们看,是他自己画的坑道草图,看上去四通八达,非常复杂。老包告诉我们,当时他们打第一个探洞下去时,就和日本人挖的巷道打通了,进去探查了发现,日本人的工程非常庞大,在地下甚至有一个小型的矿石分拣厂,还修建了铁轨。矿场就利用原来的巷道,所以从勘探到采掘生产,花费的时间很少,因为这,矿场还得到了中央的表扬。

我们先坐电梯下到地下,这个电梯一开动就咣咣的响个不停,让人很担心它的安全性。大约两分钟才到井底,之后又沿着铁轨,坐着矿车往前走了五分钟,来到一个巷道的岔口。老包告诉我,右手边是矿业公司新挖的隧道,现在品位比较高的矿石都是从里面挖出来的。而左边的巷道是日本人留下的,元代的巷道遗迹就是在那里面发现的。边说,边带我们向左边的巷道走去。

这些巷道就如同之前万工告诉我们的,里面住着大量的老鼠,而且个个膘肥体壮,也不怕人,见我们过来,动也不动,只是抬起眼慵懒地看看。矿工们自然是见怪不怪,但曾茜却吓得惊叫一声,但专业的就是专业,看清楚之后也就神色如常了,这让我不得不暗自赞叹。

可曾茜还是在这些老鼠中发现了些反常的情况,追上老包问道“老包,刚才那些老鼠当中,怎么会有一只白腿白尾巴的?”老包想了想,说:“井下的老鼠,多半终年不见光,十只里总有一两只长着白毛,有的是尾巴,有的是腿,还有的是头顶,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正说着,我们来到了巷道口,老包打开了一个配电箱,合上一个电闸,巷道里亮起了一溜昏黄的灯泡。巷道大概两米高,一米五宽,修的非常平整,上面还有锈迹斑斑的矿车的轨道,看来日本人废弃后再没有使用过。我们沿着巷道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忽然是一段上坡路,一路向上又走了大概五分钟,巷道忽然开阔起来,最里面竟然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大厅。这个大厅至少有四米高,两百多平方米的大小,中间用很粗的木柱和钢架做了支撑。

我身后的曾茜问了一句,“老包,这里好像不是用来采矿的,倒像是个仓库。”老包点点头,说道:“我们刚进来时里面像个小型的工厂,还有一些机床设备,日本人没来得及带走,给砸毁了,我们嫌它们碍事,全清理出去了。”

我心里忽然有了个疑问:“老包,你们为什么后来不沿着现成的巷道掘进开采,而是又挖了一条?”“我们先在这里做的勘测,可矿石的品位不高,重新探了一遍,才发现了矿脉的位置,所以在我们刚才路过的岔口,挖了条新的。”老包显然没意识到我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日本人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矿石品位低,但为什么还费这么大力气,挖一个大厅出来”接着老包的话头,曾茜的问题已经抛了出来,我冲着曾茜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小曾分析的对,也许日本人就不是来采矿的。”

老包拍拍头上的安全帽,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推论。

在大厅的周围有四五条巷道相通,显然日本人把这个大厅当做了中转站,老包把我们带到一个巷道口,里面已经没有了照明,拧亮手电照进去,这个巷道可能是所有巷道里最宽的一个,大约超过两米,往里走了几十米远,我已经闻到的一股特殊的气味,这是古墓才有的阴郁之气,看来一切的秘密可能就在这里面。而两边的洞壁,我也发现了很大的变化,开始出现了石砖垒起的墙壁。

这些石砖长一尺,厚五寸,明显比一般的砖石大上一圈,在石墙的顶部,应该原来也是用青石垒起的圆拱,但估计是从外侧挖进来时坍塌了,砖石散落在四周,被人简单清理过。看着规制,很像是个大墓的墓道了。

再往里走个十几米,巷道完全坍塌了,但很像是从外面爆破过,碎石块都熏得黑乎乎的。我走上前去,仔细翻捡了几块,老包在旁边说道:“就是这里了,前面完全堵死了,我们往里挖了大概两三米,好像里面也塌了,完全没有通路。”

我看到墙壁的一边有一块单独摆放得石砖,看上去还比较完整,拂去上面的灰土,隐约有些彩绘的图案,还有一些弯弯曲曲的文字。我拿手电仔细照了照,彩绘图案剥落非常严重,很难再看清画的是什么,但字是刻在砖的右下角,倒是比较好辨认。

“我们矿里的万工肚子里学问多,这砖就是他捡出来的,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他也看不懂,但他知道是一种叫八思巴文的文字,所以告诉我们是元代的坑洞,可能元代时已经开始在这儿采矿了。”老包蹲到我旁边,边帮我照着亮,边给我解释着。

我心里却想,这巷道不可能是矿井,谁会把矿井的洞壁上砌青砖,完全没有必要,这一定是元代的墓葬,看来万工还是隐瞒了很多东西。

我正想着,曾茜从坍塌的碎石中又捡了一块出来,走到我旁边,递给我。“常叔叔,碎砖里很多都有图案,你看这一块还比较清楚,看来,这个巷道墙壁上是有壁画的,这里根本就不是矿坑,日本人费尽气力挖进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曾茜捡回来这半块砖,确实上面的花纹要清晰一些,虽然彩绘的颜色剥落殆尽,但依稀可以看出描绘的是一个动物的局部,看着看着,一个奇特的想法涌进了脑海。老牧民曾经告诉我们,狼王是长生天的使者,狼群是圣师的守护者,这些是不是都是指这达盖山下埋藏的秘密呢?

“小曾,你平时喜欢玩拼图吗?”我站起身,拿着半块砖,笑着问曾茜。

“玩过,家里倒是有几个,偶尔玩玩,没有太多时间,常叔叔你怎么想到那里去了?”曾茜诧异地上下看看我

“最近,反正我们去不了草原,在矿场一定很无聊,不如你陪着我,玩一个从没人玩过的拼图游戏。”我拿着那半块砖在电筒的光亮下反复看着。

(世间所有无量别,种种善巧奇特事,粗细广大及甚深,靡不修行皆了达。世间所有种种身,以身平等入其中,于此修行得了悟,慧门成就无退转。--《华严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狼溪(辛)

如果一个人能够预知事件的结果,那么他的一生中一定会少做一半的事情,但同时失去全部的乐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井下的拼图游戏是个如此艰巨的挑战,从精力到体力再到耐心。而我把曾茜拉来拼图,可能是我这辈子最英明的决策。曾茜和我不同的是,越是困难,看似无法完成的事,她越是兴奋,越是投入,而且持之以恒。

我们把堆积如山的坍塌物里,还算完整的碎砖捡出来,拂去灰土,拿到大厅的中央,开始根据砖石上隐约的图案,猜测着摆放位置。但我们没有整个图形的蓝本,开始阶段主要靠蒙,之后,就是个不断自我否定和重新开始的过程。

仅仅一天,我已经腰酸腿疼,挪动起来都有些困难。曾茜看着我气喘嘘嘘的样子,还不忘那我开涮,“常叔叔,以前你在我心目中是个无所不能的完人,现在才知道,能力越强的人,反而弱点越突出。”我只有苦笑着说:“小曾,我以前不承认自己是完人,你这么一说,可能我还真是,快完了的完。”

这个心血来潮的工程在第二天时,我们都明白这不是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可以完成的,曾茜就去叫来了小李,我本以为小李更愿意去草原打狼,但没想到他磕巴都没打,立马跑曹队那去请假了,曹队更是只要我们不出矿场,要什么给什么,提什么满足什么。当天下午,小李就跟着曾茜下了井,老包也怕我们在清理砖石时遇到塌方危险,安排了个矿工小段来支援。

小段的井下经验确实丰富,他先用木桩做了些支撑,再用小车一车一车把渣土清理出来,在外面筛土取石,土则在大厅角落堆放,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遗漏的少,清理的效率更高。

增加了两个生力军,我们的进度明显快了起来,小李小段负责清渣土,捡碎砖,我负责擦拭干净并做个初步的分类,曾茜负责拼图。在井下的我们完全没有了时间观念,饿了就拿出带来的饭盒,吃几口,累了就停下工作,靠在柱子上,抽根烟。但曾茜很少有累的时候,她在头上围了个毛巾,外衣系在腰上,拿着碎砖一边比较,一边走来走去选择位置,每一次找到合适的位置她都会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知是向我们炫耀,还是自己开心解闷儿。

但总之,我们都明白解除疲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看一个女孩子忘我的工作。

这一干就是五天,五天之中,晚饭时在食堂遇到过曹队两次,看曹队情绪不高,就知道他们的工作并不顺利。一问才知道,他们在草原这些天,狼群和他们打起了游击战,以达盖山的森林为依仗,不断地兜圈子,汽油费了不少,总共曹队他们只打死了三只狼,但连狼王的影子都没见着。(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第六天晚上,我们从矿井里出来,在食堂的门外,看到曹队似乎正和李矿长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见我们过来,李矿长才气鼓鼓的转身走了。我拉着曹队进了食堂,又从小卖部拿了几瓶啤酒,要上几个小菜,和曹队边吃边聊了起来。

原来今天下午,曹队把打狼队分成了四组,每组五个人,沿着达盖山的山脚,向北平行推进,每队间隔半里地,希望通过拉大搜捕面的方式,找到大股的狼群。可推进了四五十公里,连个狼影儿也没看见。最靠近达盖山那组里有一个年轻的矿警,肚子突然不舒服,匆匆跑到林子里解手,半天都没回来,大家跑进去一看,地上有很多血迹,人却没了。这组的人在周围搜索了一下,没看到人,知道坏了事,连忙通知了其他组,等人都赶回来,开始沿着血迹向山里搜索。

往山里大概走了一公里,曹队他们又发现了白圈,在林子的一片空地上。白圈里是哪个矿警的遗物,抢,帽子,背包,但尸体却踪迹全无。曹队和李矿长刚才的争吵,就是李矿长希望曹队别再大规模搜剿了,先撤回矿场,毕竟敌暗我明,担心意外会不断发生。

我和曹队一口气各自灌了一瓶,曹队是借酒浇愁,而我是因为在矿井里蹲久了,口渴的厉害。没想到,平时颇有些酒量的曹队一瓶啤酒下肚,脸就变得通红,嘴里也开始哼着京剧的唱腔“真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顶风冒雪也要上梁山。”唱着唱着,又拿起一瓶,一口气灌下了肚儿。

我拍了拍曹队的肩膀:“曹队,你也别太着急了,斗智斗勇这事儿,一着急准出错。这狼群的活动看上去邪乎,但一定有规律可循,只是我们还没发现。”曹队叹了口气,“我是空有一身力气却让群狼玩得团团转,脑子不够使啊,老常,看来没你真不行,明天跟我们出去打狼吧。”

我陪着他喝了两口,笑着对他说:“你啊,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放着个对狼最有研究的专家不用,成天在外面撞,你以为是买彩票吗?”老曹点点头,这会儿连眼睛都红了,小声嘟囔着“不知道小丫头愿不愿意?毕竟我那天脾气大了点儿,投票前也没和她沟通,直接就把她的建议否了,怕她转不过弯儿,闹情绪。”

看着他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一般的表情,我心里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嘴上却说:“过两天吧,我们正在井下研究那个元代的隧道,可能和狼群真有关系。你也别着急,反正李矿长也怕再出事,干脆休息两天,我找机会劝劝小曾,毕竟咱是个团伙不是?我相信曾茜是个有大局意识的同志。”接着我又把这些天我们在矿井下的发现给曹队讲了一遍,可还没讲到一半,曹队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上午,曹队他们果然没去搜剿狼群,可当我们几个正在矿井下玩拼图时,老包匆匆地跑了进来,告诉我们可能又出了什么事,李矿长急着让我们去会议室开会。

等我们赶到会议室,发现里面的气氛非常凝重,大家都低着头抽烟,没有人说话。屋里的烟雾如同身在桑拿室,看对面的人都有些模糊,显然,我们还没到时,这里刚刚发生过激烈地争论。

我在刑警小雷旁边坐下,低声问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就在今天早晨,两辆给矿上运送物资的卡车,在离矿场几十公里外的草甸上被狼袭击了。连司机在内,一共四个人失踪,估计是凶多吉少,而车上运送的猪肉被洗劫一空,大米也不见了,蔬菜水果则全都被狼群破坏了。

当时,应该是前车的一个轮子陷入了泥里,司机们准备用后车拖拽时,被埋伏在附近的狼群突然袭击。和后根湖那次一样,似乎是一只狼在很短的时间内,咬死了四个人,虽然有人佩了枪,但放都没来得及放,就遭了不测。

“曹队长,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已经请示过部里,刚才打电话给了边防驻军,他们会派一个班的战士来帮我们剿狼,多一些人手,成功的希望会更大一些。”李矿长掐灭了手里的烟。

曹队没有说话,反而是老秦站了起来,“李矿长,这股狼群非同一般,有时候我都觉得是人在指挥,而不是狼王,它们怎么知道运输车往来的路线?它们又怎么能设下埋伏,让车队司机上当?增加人当然好,但关键我们还是要制订个周密的计划,捕到狼王,才能根本解决问题。”

“老秦,你说的我同意,但是什么时候能制订出计划,计划能奏效吗?已经一个多月了,矿上原来有十几条猎犬,现在大部分被狼咬死了,它们现在开始攻击运输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攻击我们的载重车,那时,我只有让厂子暂时停产了。”李矿长在会议室里不停踱着步。我明白,对李矿长而言,停产和死人之间的选择很容易做出,只是他一直不愿意选择而矣。

曾茜这时悄悄坐到了我的旁边,表情明显的犹豫不决。我低声为她怎么了,她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几个字,把本子递给我。“不捉到狼王,狼群就会被杀光,是不是?”我看着她娟秀的小字,明白了她内心的矛盾,向她点点头,在本子上慢慢回了一句,“一切天注定,狼王自己应该明白最后的结果”,然后把本子还给了她。

曾茜看了我的留言,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我,我知道她下定了决心。

“曹队长,我有办法诱捕到狼王。”曾茜从会议室的角落里站起,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在会议室里掉下一个落雷。大家震惊的目光全落在曾茜的身上。

“曹队长,你还记得我们来矿场的路上,路过一条小河,河谷旁的草甸上,发现了一片野生的大烟,就是罂粟花?”曾茜的话一出,曹队猛地拍了一下脑门,眼睛顿时也明亮起来。

“那田里的大烟壳很多被狼咬过,说明狼王知道用大烟壳治病,另外,我在一本书上看过,嚼了烟膏之后,人会没有饥饿感,狼群是不是也知道?通过这个方法,可以在这一段食物匮乏时,挨过最难熬的日子。所以,那片大烟地是狼群最经常去的地方。我还看到书上说过,大烟最初被做成药丸的形状,是内服的,并不是抽的,而最早服用烟膏的其实是方士,他们以为找到了成仙的丹药。”

曾茜的前一段话,震撼了曹队他们冥思苦想,寻找捕狼之策的人,而后几句着实震撼了我,似乎也是她专门对我说的,虽然所有的书中,对动物修仙的原因和方法都缺乏考证,让我们都笼统的认为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光华”,但其中一定并不简单,只是没人观察到罢了,显然,曾茜短短几天的思考比我们深入得多。

“小曾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们怎么把这个细节给忘了?”曹队显得非常兴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曾说得有道理,我们大规模搜剿人力不足,分散开又容易被狼王钻空子,还是蹲守的把握大一些。”田处长显然也支持曾茜的思路。

“办法是可行,只是狼群刚抢了我们的运输车,有了食物,不知道会不会再去大烟田?”所有人里只有老秦有点顾虑。

“狼群毕竟有一百多号,那些猪肉很快就会吃完,大不了我们在那多等几天。”曹队大手一挥,算是做了决策。

方向有了,诱捕的方案自然制订的很快,曹队决定,准备一天,后天晚上开始,带上足够的保暖装备,在小河边蹲守,为了不惊动狼群,蹲守的人只有曹队、田处长、小雷、老秦、我和另外三个保卫处干事,其他二十人,在离蹲守点一里外的地方埋伏,枪响之后再赶过来支援。

曹队的心情好了很多,第二天一早,在他的坚持下,还和我们一起下了井,干了一天搬砖的活儿。但明显曾茜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狼王的事在内疚,只有在拼图的时候,才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傍晚,我们从井下上来时,在哐哐响的电梯里,曾茜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曹队,捕狼王的时候尽量别杀死它,也别杀其他的狼行吗?”曹队这次想都没有想,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这一天的夜里,狼群在达盖山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整整一夜没有停过,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捨慈且勇;捨俭且广;捨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狼溪(壬)

我们在小河边蹲守了整整两天,一无所获,草原的夜里,气温已经降到零下,呼啸的北风开始从达盖山上席卷而下,田处长告诉我,估计不久就要下第一场雪了,那时气温会降到零下二十度,我们根本无法再蹲守了。夜夜小说网mht.la但即便是现在,在荒草里趴一个小时,人也就僵了。

田处长又把卡车往南开了几百米,在后斗上架起了厚厚的车篷,后斗里放了一个铁皮炉子,我们也改成三班倒,每班八个人,剩下的在车里取暖。到第三天时,大家心里都开始打鼓,如果狼王不来,我们这帮人可能要撂在这儿了。

不过这两天还是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是,附近的狼群消失了,晚上不再有狼嚎的声音,夜晚一下子安静了很多,每天往返于县城和矿场间的载重车,再也没有看到草原上有狼活动。昨天,曹队安排人开着吉普车在草原上转了一个下午,一个狼影也没看见,大家都在议论是不是狼群已经迁走了?我们也决定,这是我们蹲守的最后一个晚上,如果狼群不出现,我们就撤回矿场。

第二件是,我们在矿井下的拼图,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曾茜在熬了一个通宵后,已经初步排出了一个两米高,三米多宽的碎石阵。由两千多块大小各异的碎石组成的石阵,看着还是让人头皮发麻。但由于日本人的爆破威力很大,我们取石的位置虽然不是爆炸的中心,但很多石砖还是化成了石粉,再难复原,这石阵里空白的位置还是比较多,一时我们还很难辨认出壁画所描绘的到底是什么。

曾茜这两天已经开始一块砖一块砖的描图,这工作更是累人,而且已经没有人能帮她,看着很让人心疼,但谁去劝都没用,只能盼着她能早点完成了。但小李在一块砖上还是认出了几个字,虽然八思巴文和后来的通行蒙文有一定的区别,但连蒙带猜的,他告诉我好像是个名字,叫“杨琏真珈”。

听到这个名字,我似乎从之前的混乱中缕出了一点线索。这个杨琏真珈是一代帝师八思巴的弟子,与他师傅舌战十七名道士,创立八思巴文,传教忽必烈,并将藏传佛教定为国教这些大事相比,他所做的最知名的事有点拿不上台面。在他成为江南释教都总统后,挖掘了南宋六帝的帝陵。当然,在当时南宋的抗元活动还没有结束,杨琏真珈盗帝陵明显然是忽必烈所授意,旨在断了南宋帝陵风水,削弱沿海地区抗元者的抵抗意识,但不可否认的是,杨琏真珈挖出了大量的南宋珍宝。

传说中的稀世之宝“马乌玉笔箱”、“铜凉拨锈管”、“交加白齿梳”、“香骨案”、“伏虎枕”、“穿云琴”、“金猫睛”、“鱼影琼扇柄”大多落在了他的手中。而杨琏真珈还有一个违背常理的地方,就是当时元庭的帝师,国师,不是回到西藏圆寂,就是死后再把尸骨运回西藏安葬,唯独这个杨琏真珈,死后据说陪葬在了忽必烈的帝陵旁。[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而传说杨琏真珈把南宋六帝的遗骨集中起来,在临安埋了,上面修了个镇南塔,意思是让南宋残余永世不得翻身,而帝陵挖出的珍宝,运回了大都,后来又移到了被称为“北顶”的地方埋葬起来,建了个镇本窟,意思是万事封存,社稷永固。如果这些野史余存真的是事实,那日本人找的就是这些南宋珍宝了。

第三件是,在今早,矿场食堂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用大米围成的白圈。里外三层,与之前我们发现的不同的是,这圈里还有一个模糊的像是藏文的奇怪符号。我似乎在一本书里见到过一个类似的符号,意思似乎是“涅槃”。这个白圈的出现,让大家非常的紧张,难道狼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矿场?李矿长当即决定,安排足够的人手守夜,毕竟矿场的围墙并不算高。但狼王留下这个白圈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没人能想得清楚。

大约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小河边已经冷的滴水成冰,我和曹队几个人换班进入前几天刚刚挖好,一个两尺多深的小坑里,这个坑刚好能看到一百多米外的野生大烟地,但从地里,看这边的坑,因为有荒草的遮蔽,却很不容易看清楚。

我在坑里趴了一会儿,虽然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但我还是感到凉气从四下里灌进来,身体不停的打着哆嗦。按常理,人应该是越冷越精神,但不知为什么,一种困倦感从脚底向上弥漫开,头变得昏沉,身体变得麻木,气力也像被抽干了一样。我转头看看曹队他们几个,都蜷在坑里,露出半个头,眼睛却紧紧盯着大烟田,似乎有这种异样感觉的只有我自己。

又过了一会,我似乎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扭曲,我知道自己开始进入梦境,尽管我不断对自己说坚持,坚持下去,但很快我感觉自己坐了起来,而原本在我身边的曹队他们都无影无踪。

北风停了,四下寂静无声,只剩下漫天星斗,似乎季节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周围的枯草,瞬间变得郁郁葱葱,不还处的罂粟花全都绽放开来,红的,紫的,粉的,淡青色的,像少女的娇艳的裙摆,随风飘荡。

我转过头,狼王正蹲在我的旁边,它头顶的白毛长得垂下来,几乎要把双眼遮上,但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如同是老朋友重逢一般,祥和而安宁。狼王也抬起头,望着天空,浑身的毛色在星光下熠熠生辉。不一会儿,一颗明亮的流星划过天际,向着远方的群山飞去,狼王发出低沉的嘶吼,满是苍凉,半是惆怅。之后又歪头看了看我,瘦长的脸颊浮现出人一般的笑容,起身,向着黑暗的群山跑去。

我不知道这梦做了多久,重新被寒风冻醒之后,来接班的几个人已经站在了旁边。我看了下表,一个小时了,看来对面的大麻田里还是没有动静。我们从坑里面爬出来,往卡车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刚才梦中那种空灵祥和的感觉再次传来,我怔了一下,一个念头猛地撞进我的大脑,难道狼王就在附近?我向四下扫了一眼,只有东面离我两百多米,有一片灌木丛可以藏身。

“曾队,我去那边方便一下,马上回来。”我用手指指那灌木丛,对曹队说道。

“去卡车后面吧,你还怕人看见吗?”曹队边走边嘟囔了一声。

“你还不知道我,平时都嫌人多,别说解手的时候了,马上回来。”我不再理会曹队,自顾自地向那片灌木丛走去。

那片灌木丛只有齐胸高,当我绕过灌木丛时,果然,黑暗中,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我没有打开手电,但停下了脚步,那双眼睛向我缓缓移动过来,二十米,十米,五米。我逐渐看清了如墨夜色中的狼王。

它比我刚才梦中见到的狼王要苍老很多,头颈上的毛大部分脱落了,显出苍白的皮肤,头顶的白毛也并不长,并没有如钢针般的质感,反而软绵绵的垂下。虽然体型庞大,但瘦骨嶙峋,特别是肩部的骨节突出,仿佛就是在上面覆盖了一层毛皮,再无其他。狼王的背上沾满了杂草,看来在草甸里趴了很长时间,在寒风里还有些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它精光四色的眼睛,我很难把眼前的狼和梦中的狼王对应起来。我必须承认,这眼神完全不像一只狼的眼神,就是一个洞穿世事,恩怨皆空的老者。但只要你凝望着它,就能感觉它的深邃,只要你触碰它,就能感觉它的坚韧。而环绕在你周围的祥和之气,让人的思想不自觉地跟着这眼神开始飞舞。

这眼神中的世界是如此的宽广,如此的壮丽,连绵的山脉在乌拉牧场的绿色海洋中仿佛被融化,落日的余晖在乌尔盖戈壁上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如同一面立于天地的巨大镜面,而乌兰河像一条淡蓝色的飘带,拂过镜面,留下点点波澜。无数的牛羊就是镜面上的珍珠,波涛中的帆影,飘带上的花瓣,点缀在一个个小小的圆顶毡房旁。而在达盖山边缘的断崖上,白头白尾的狼王傲然而立,凝视着缓缓展开的无际草场,草场的边缘,一大队狼正缓缓的向北移动。

这眼神中的世界又是如此的肃穆,如此的庄严。思绪可以自由飞翔,在越飞越高中,乌拉牧场越退越小,化成了一片反射着金光的绿叶,而渐渐融入一棵挺拔大树的树冠中。但这是一棵秋天的树,满树的叶子大部分变黄了,在风中轻轻摆动,枯叶便齐刷刷的飘落下来,一大半的枝干裸露在外,空荡荡的伸向天空。你这时会发现,这颗大树矗立于荒原之上,广漠的黄土一直延伸到天边,但这荒原仅仅有这一棵树,也只有这一棵树。

和狼王眼神的对视,让我觉得身体正在衰老,这些幻境不是魔法,却一样有摄人的力量。天地间人的渺小让我想起,第一天来到乌拉牧场碰到的漫天闪电,不间歇的落雷。沧海茫茫一小舟的悲凉感和孤独感侵袭着每一个毛孔,我不敢再去看这双眼睛,你读不出绝望,但读得出决绝,你读不出伤感,但读得出伤痛。

在我垂下头不敢再平视之时,我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约在离我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是枪栓拉动的声音和略有些急促的喘息声。我苦笑一声,再次抬起头,但狼王不再注视我,而是转过头,愣愣的凝望着达盖山的方向。

我缓缓的转过身,几道散乱的电筒光柱扫过我的身上,不远处,曹队、老秦、小雷和另外三个保卫处干事紧张的端着枪,注视着我。我听到曹队在低声的告诉他们几个,不要开枪,狼不动,就不要开。他又向旁边的老秦说了两句,我却听不太清。老秦点了点头,端起了他的麻醉枪,向我瞄了过来。

我努力向他们摆摆手,想告诉他们不要开枪,我没有危险,但似乎我的气力都在和狼王的对视中流光了,话在喉咙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曹队向我比划着卧倒的手势,告诉我,“老常,我数三下,你马上趴下,老秦有把握打中那狼。三……二……”

曹队数数的过程,在我的耳朵里简直像是慢动作,我努力抬起手,摆了摆,意思是让他停下。我看到曹队眼中闪过一刻的犹豫,但马上被一种坚持所代替,我知道,他的倒计数不会停下了。而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我也做出了决定,我把目光移向了老秦,看得出,他的枪管也在微微的颤动。

“一,老常趴下”曹队大喊一声,老秦的枪发出尖锐的呼啸,我只看到枪口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冒出。我没有做任何动作,反而把身体挺直了些,冲老秦笑了笑。紧接着,我的腹部像是重重的被击了一拳,我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勉力支持,没有倒下。我看到我的左下腹插着一个三寸多长的金属注射器,还在不断地打着颤。而那种剧痛只是一下,接着就是不再疼痛,变成了一种麻木飞快地向周身延展。

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把那针筒拔了下来,扔在地上。这一刻,我身后的狼王嘶吼了一声,似乎向黑夜狂奔而去,我看到曹队的脸都有了点变形,把手里的枪扔了,向我跑来,而老秦一脸的疑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麻醉弹的药力瞬间绽放,我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重重地跪在地上。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於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凶虎,入军不被甲兵。凶无所投其角。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狼溪(癸)

我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曹队已经蹿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扶住我,带着哭腔问我“为什么不趴下?为什么不趴下?”

“曹队,这一次我希望你相信我,今天夜里这一切都会有个了结,把我包里的镇魂铃拿出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吐出一段话,但声音小得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曹队点点头,一边在我的背包里翻找,一边问刚刚跑过来的老秦“麻醉弹的剂量大不大?老常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剂量很大,麻翻狮子老虎都没问题,但老常拔的快,药进去的不多,我给他吃片药,加快心跳供血,应该没生命危险,就是要睡两天”老秦边说,边拿出了小药瓶,倒出片儿药,塞进我的嘴里。

曹队翻出了镇魂铃,问我“老常,怎么弄?”,这时,我看周围的一切已经全是重影,还有些扭曲,只有强撑着自己,努力告诉他:“摇铃,摇铃,三慢一快”

几分钟后,不知道是镇魂铃铃音的作用,还是老曹药的效果,我的头脑清晰了一些。我抓住曹队的手,“老曹,听我的,把我抬上车,去达盖山,快。”

为了不在卡车上睡着,我努力撑起身子,慢慢给车上的曹队、老秦、田处长讲着我的推测。狼王通过几十年的修炼,已经是灵体之身,但它也从未遇到过狼群食物极度短缺的情况。也许是有什么必须留下的原因,狼群就在达盖山里,并没有迁移走。至于留下的原因,应该与那个元代的墓道有关,具体是什么,只有等曾茜的工作有进展才能揭开了。

狼群认为造成食物短缺的根本原因就是矿场的人杀光了周围的野生动物,而牧民把牲畜赶到了更远的地方去放牧。这个狼群在狼王的约束下,从未伤害过周围牧民,所以能一代一代和人类和平相处,一直繁衍在这里。但这一次,不吃人,不抢夺运输车,狼群就都要饿死在山里。

狼王打破了多少代的禁忌,但并不想让其他的狼承担天谴罪责,就自己攻击了矿场上的人,而每咬死一个,都要画下白圈,超度死者的亡魂,免得阴魂作祟,也是给自己一个交待。

在前两天狼嚎最凶的晚上,狼王应该让狼群向北迁徙了,而它在矿场里留下的白圈,应该超度的是自己,所以,今天晚上,狼王是有意来找我们,想让我们都能看到事情的了结。

我躺在颠簸的车厢里,说的很慢,但头脑变得越来越清晰,但出乎我意料,大家都很平静,没有因为这不合常理,有悖科学的推测而疑惑。

“老常,我们都听你的,但你别再拿自己去赌一只狼的良知,好不好?”曹队拍拍我的肩膀,继续摇着铃。老秦则拿出医护包,把我腹部的创口消毒上药,又包扎好。

到达盖山山脚我们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此刻原本皎洁的圆月渐渐被云雾遮掩,只剩下淡淡的光圈。

曹队把我背在身上,只招呼了老秦和小雷,沿着乱石和枯草向山上走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并没有去过达盖山,但也许是梦境中的场景太过真实,我依稀可以辨认通往悬崖的道路。

这一路,曹队和小雷换了两次,分别大约步行了半小时,我们才隐隐约约看到我说的悬崖。

这个悬崖崖壁大概有五六十米高,几乎与地面垂直,悬崖顶上似乎蹲了个黑影。“老常,还上吗?”曹队已经累得气喘嘘嘘。“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吧”我让曹队把我放下,我们几个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来,默默的看着崖顶。

这时,天空的乌云越来越厚,月亮最后一点光晕也被完全遮挡,不久,点点的雪花飘落下来。

“今年的雪下得早,估计又是个冷冬,这会儿牧民的牛羊膘还没上好,不知道会冻死多少?”老秦看着天,随口说道。

“最难熬的是那群狼,再往北,很快就全是积雪了,更难找到食物。”不知从什么时候,谈起狼群曹队已不是那么咬牙切齿。

悬崖上的狼王走到悬崖的边缘,似乎在俯身看着我们,又昂起头,向天嚎叫了两声。这声音低沉,却穿透了整个山谷。

这时,我们都注意到,天空中的乌云很低,在悬崖的上方,开始缓慢的旋转。不一会儿的功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狼王每叫一声,那漩涡就低一点,而雪片则围着漩涡的下方,不断的旋转,围绕着狼王不断地旋转。漩涡外的雪片向下飘,而漩涡内的雪片向上升,宛如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筒,将狼王罩在里面。

而狼王的毛似乎都全部竖立起来,但它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不停的向着天空嘶吼。在悬崖下的我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以前都知道人修炼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今日方知,天和狼也是可以合一的。一种强大的敬畏感油然而生,我们所面对的是生命和自然的真正对话,可惜我们并不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几分钟后,狼王站了起来,真正的用后腿支撑,站立了起来。而前肢也明显的伸长,脖颈高高扬起,向天空注视着,这时的狼王已经和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一般无二。它的双臂向天,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它头顶云层的漩涡里,透出一道明亮的光束,像一道闪电,但比闪电笔直得多,照射在狼王的身上。同时雷鸣般的巨响震彻山谷,我们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而狼王却一动不动,它身上覆盖的光柱越来越粗,最后完全包裹住了它的身体,而狼王也化成了光柱中一个黑色的剪影。

“老常,这是怎么回事?是雷击吗?”曹队显然被这个景象所震撼,在旁边低声地问我。

“不是,曹队你听说过渡劫吗?所谓九难修成终有渡,这个就是了。雷击后,你会看到烧焦的尸体,而渡劫后,原地不会有尸体,只会留下一汪清水。蛇会渡成蛟龙,鹰隼会渡成凤凰,龟会渡成玄武,虎豹会渡成白虎,黄皮子会渡成麒麟,当然这些都是传说,没人亲眼见过。狼会渡成什么,我也不知道。”

光柱的亮度越来越强,我们的双眼已经很难承受,但又都勉力支持。光柱中狼王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最终与光柱融为了一体,只能看到一缕青烟,围绕着光柱缓缓升起。突然,像是电源断电,灯光熄灭一般,光柱突然消失了。我们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分辨不出,只听到雷声滚滚的从云层上方传来,连绵不绝。

曹队坚持要上到山崖上看看,就和小雷两个打着手电,慢慢的从侧面攀爬上去。老秦在山下陪着我,说起了狼王是如何拥有人一般的思维和智慧,我听他的讲话声音越来越缥缈,但我不想再去摇镇魂铃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矿场的宿舍里,我直起身才发现,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天地相接,矿场就像是白纸上的一幅素描画。身体里的麻木已经消失,而曹队在一旁正和曾茜聊着什么。见我醒了,曹队笑着说:“老常,真让老秦说着了,你还真昏迷了两天,估计也就是你拔的快,注射器再插一会儿,你不一定能醒的过来了。”说完,把他的大茶缸递给了我。

曾茜显然已经从曹队那里知道了,那晚在悬崖边发生的一切,并没有问我问题,但眼神中满是关切。

“小丫头,干嘛盯着我看?有什么不对吗?”我伸了伸胳膊,两天的卧床,所有的关节都变得僵硬无比。

“看来没什么不对,老秦说,那些动物被麻醉醒了以后,都会有一段反常并且狂躁的阶段,常叔叔看起来还比较正常”曾茜说完,也不等我接话,就递了一张绘图用的对开图纸给我,我立刻被上面的图案吸引住。

“蓝色的线是大壁画上能够辨认的部分,红色的线是遗失的或者分辨不清的,我按自己的想象勾了一下”曾茜边展开图纸边给我讲解着。

我仔细一看,马上明白了这图纸巨大的工程量。这图纸由几百片小纸片拼成,而小纸片则是按照砖石上的临摹初稿,等比例缩小而成,太小而无法表现的则几张合成了一张。短短几天,曾茜一个人完成了这个无比困难的工作,着实让我钦佩不已。

这张图纸展现的更像是一个巨幅连环画的局部,典型的元代壁画风格。右上角是草原的描绘,一个藏僧手里拿着一个骨碗,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运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这些箱子却不是元代风格,上面的纹饰更像是南宋的样式。车队朝远方的山谷行进,而山谷尽头,隐约有个很像狼王渡劫的悬崖。看来,杨琏真珈把盗掘南宋王陵的宝藏运往漠北的传说是真实的,而那个叫北顶的地方,就应该是达盖山了。而藏僧手里的骨碗应该就是宋理宗的头盖骨做的。

图纸的右下角估计是壁画大量破损的原因,图像显得不那么清晰。而描绘复原的时候,曾茜做了一些想象性的发挥。看上去,应该是众多的工匠正在山里挖掘巨大的隧洞,而还有一些工匠被元军服饰的战士,倒捆双手,准备砍头。看来为保住这个秘密,杨琏真珈处死了参与施工的所有工匠,而不同的工匠也只了解这工程的一部分。这工程难道就是史书所在的镇本窟?但如果只是个佛窟,杨琏真珈又何必用如此之高的保密手段?难道镇本窟只是个幌子,这工程其实另有用途?

图的左上角原始的图案保存的比较完整,是十几个藏僧围坐在一起,双手合十,咏念佛经的场景。而藏僧中间是杨琏真珈和一只白眉白尾的狼,应该就是狼王了。狼王蹲在杨琏真珈面前,而杨琏真珈一只手按在狼王的头顶,另一只手举着什么,似乎在做一场法式。看来老牧民说的天授狼王应该指的就是这个,但这个画面已经不能解释狼王的智慧,到底来自于自身的修炼,还是另一个人的附体,也许就是杨琏真珈把自己的灵魂注入了进去。

左下角的图案破损的最为严重,大部分已经看不清楚,依稀是个送葬的场面,巨大的棺木在很多士兵的护送下走向山谷,但棺木,旗帜和护送者的细节就看不清楚了。

“常叔叔,我绘制好这幅壁画就在想,老牧民说的传说,和您的推测,看来大部分是准确的,狼群在狼王的带领下,一直守卫着山谷,而山谷中的秘密也是日本人以挖矿为名,开凿达盖山的原因。而狼群对狼王的选择是以血缘的遗传为依据的,看来这群狼的社会组织可以改写生物进化史了。但我好奇的是,日本人究竟有没有挖走山里的宝贝?”曾茜在我身边缓缓地说道。

我点点头,“小曾,你分析的很对,这也是我一直思考的,我之前跟你说的两种假设,看来狼自己修行的可能性大,毕竟那天我们看到了狼王的渡劫。但我觉得日本人可能没有挖到那批南宋的宝藏,因为在日本各个博物馆里都没有那批东西的出现,而且南宋的文物很少,但是我现在感觉,杨琏真珈镇本窟故事的本身可能也是个幌子,达盖山下还埋藏着更大的秘密,也许这个秘密只有狼王才知道。”

“老常,那天在悬崖上,跟你说的一样,我和小雷看到了一滩清水,很大的一滩。我现在倒是想,那群狼没有了狼王,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它们还会不会返回它们世代的家园。”一直没开口的曹队忽然冒了一句。这一下,我们三个都不想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地发呆。

在我们离开乌拉牧场时,又碰到了老牧民,他热情的从蒙古包里拿出一些吃食,塞给我们。告别时,他特意告诉我,那天狼群向北迁徙时,他就在达盖山下,而在狼群的中间,他看到了一只小狼,也就几个月大,但和狼王一样,白脑门,白尾巴,非常的显眼。

第二年,狼群并没有回到乌拉草原,但矿场在快入冬时,发生了一次重大的瓦斯爆炸事故,还好当时井下的工人都下班出了井,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原来日本人挖的巷道大部分崩塌了,矿场于是封闭了原来的矿井,又从达盖山的西侧,建立了新矿井。

到了九五年时,李矿长快到退休的年龄,上面给他在北京安排了一个轻松的闲职,我们约在一起,吃了几次饭,李矿长告诉我,矿场爆炸发生前,他在达盖山上几次看到了一只年轻的狼王,样子和老狼王一模一样,但大股的狼群再也没有出现,而乌拉牧场的牧民基本上都搬走了,矿场现在已经在戈壁滩里,周围再没一点绿色。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庄子《人间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青红(甲)

从内蒙回到北京,又忙了一阵三六零公交车失踪案的遗留问题,我真的有些疲惫了,也许是那麻醉弹的副作用,以前,一天睡个五六个小时,就精力旺盛,现在,睡上十小时,头依旧晕沉沉的。[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期间,似乎是刻意的,曹队约了曾茜来小院儿看我。趁着曾茜在屋里参观我的收藏,我悄悄问曹队“怎么着?开始行动了?看来小曾也是有点儿意思的嘛。”

曹队苦笑一声,“差得远,我约她出来,从来不答应,只有说来看你,小丫头才同意的,想想也是,差了十几岁,两代人了,很多想法都不一样了。”

“呵呵,别着急,感情这东西都是靠的时间,没人说得清楚,虽然我一直一个人,但看得多了,姻缘,姻缘,前世为姻,今世为缘,我看你们有希望”我笑着开导他。

“我看未必,我跟她聊什么,她都心不在焉,只有说到你,她才来精神,有缘的未必是我和她。”曹队正怅然地说着,我猛然注意到,曹队今天没拿大茶缸,手里是个精致的不锈钢保温杯,上面还有行小红字,似乎是中科院动植物研究所建所四十周年纪念,不禁哈哈大笑。

“曹队,我一个老头子,和曾茜那叫师生之谊,你没看出来?人家这叫欲擒故纵,你啊,没事儿看看三十六计,什么围魏救赵,声动击西,釜底抽薪,都是古人追窈窕淑女的经验总结。”

正说着,曾茜从屋里出来,问我们在笑什么?我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和往日的穿着风格完全不同。

“我们在谈一个和爱情有关的奇怪案子,曹队,你给小曾讲讲。”我把身边的藤椅拉过来,请曾茜坐下。

曹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曹队他就是一个闷葫芦,好故事在他嘴里,都变得无聊的很,还是常叔叔给我讲吧。”曾茜在我身边坐下,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我。

我瞪了一眼曹队,“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儿,小曾想听,你在那磨叽什么哪?”说完,用手指指自己的头,又转上两圈,意思是台我给你搭好了,你自己想辙来圆吧。

曹队愣了半天才说:“好吧,那我再讲一遍,正好你们也帮我分析分析,这事情真是蹊跷的很。”曹队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保温杯往桌上一放,开始讲了起来。

我们只听了故事的开头,便被故事深深的吸引,我靠在藤椅背上,不愿再起身,曾茜变得安安静静,大小院里幽静异常,只剩下曹队略带沙哑的声音。

曹队有个发小儿,姓陆,叫陆青。按北京老话说,两家算是通家之好,可以托妻寄子的交情。陆青和曹队,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上学,连警校都是一个班,只是毕业后,曹队成绩更好些,分配到了刑警队,陆青则成了一名缉毒警。但两人的宿舍都分在天宁寺边上的一个筒子楼里,一个东头儿,一个在西头儿。(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和曹队在感情生活上的晚熟不同,陆青很早就有了女朋友,叫谢曼红,是首医三院的护士。两人交往了六七年,因为陆青的工作很忙,一出差就是个把月,把两人的婚事耽误了。

直到九零年五一,两人才办了大事,新房就是陆青筒子楼里的宿舍。婚后的小俩口非常恩爱,陆青还特意请个假,带谢曼红去海南渡了个蜜月。

两个人回来,乐坏了曹队。谢曼红父亲去世得早,她从小就是操持家务的好手,特别是烧得一手好菜,很普通的食材在谢曼红手里,总可以脱胎换骨,变出万千滋味。

谢曼红人又通情达理,性格外向,曹队和陆青是发小,基本上和谢曼红也认识了六七年,熟得不能再熟,就天天跑到陆青家去蹭饭,后来干脆单位发的牛肉海鲜什么的,也不往家里拿,直接送陆青家了。

谢曼红的外向到什么程度呢?吃饭的时候可以跟曹队拼酒,陆青人长得壮实,但酒量一般,谢曼红就陪曹队喝,两人常常干掉一瓶二锅头,谢曼红脸色都不变,有几次,两人喝到第三瓶,曹队瘫在小沙发上,回自己屋儿都不行了,谢曼红还把桌子收拾干净,碗筷洗了。才扶陆青进了卧室。

但曹队发现,谢曼红结婚后还是有了些变化,比如,经常一个人在屋里发呆,有时还自言自语。喜欢和邻居大妈家常里短,还经常一起出去爬山郊游,曹队想,估计是陆青老出差,谢曼红经常有轮休,在家一个人呆的烦吧?

可不久之后,筒子楼真出了大事儿。

九零年底,陆青又去云南出差,一去快一个月。忽然一天夜里,陆青给曹队打来了电话,声音有些焦急,说几天了给谢曼红打电话,家里都没人接,以为她回娘家住了,没当回事儿,结果刚才丈母娘来了电话,说她也给谢曼红打电话,没人接。丈母娘担心女儿有事,放了电话就赶去了筒子楼。陆青心里不踏实,就让曹队过去看看。

曹队披上衣服,从筒子楼东头出来,刚走了几步,就看到谢曼红的妈从楼梯上来,曹队打了个招呼,就去敲陆青家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答应。曹队问谢曼红妈妈,谢曼红会不会去朋友,同学家了?谢曼红的妈妈摇摇头说,都三天了没人接电话,去谁家也该回来了。

曹队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没再多想,一脚把门踹开了。一进屋就是一种阴冷的感觉,虽然屋里收拾的很干净,但那感觉依旧强烈。按亮灯,两人看到,卧室的门虚掩着,推开进去一看,谢曼红的妈妈就瘫倒在地上。

谢曼红用几条围巾系成绳,吊死在房顶的暖气管上,皮肤已经发青变黑,看来死了已有两天以上。可看上去,谢曼红的表情完全没有上吊死的人那么狰狞,反而非常的平静,像睡过去了一般,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曹队的职业敏感度很高,让谢曼红的妈妈不要碰现场的任何东西,去外屋打电话报警。自己则对卧室进行了仔细的勘察。

卧室的窗户封闭的很好,全锁着,刚才破门时,曹队也知道,门是从里面锁的,锁是好的,里面还插了门插,并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谢曼红穿得很整齐,似乎就是结婚当天穿的那套衣服,暗红色的绣花旗袍。脸上明显还精心画了妆,上吊的围巾也是花了些功夫拧好的。床头柜上放着家里的存折,现金,户口本,结婚证,明显是怕陆青回来后找不到这些重要的东西。

厨房里还有剩饭剩菜,一瓶喝了一半的剑南春,看来,谢曼红走之前还给自己做了顿丰盛的饭。

现场的所有证据都指向,谢曼红是自杀的,而且自杀之前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走的时候考虑很细,准备也充分,应该是从容上吊的。

但证据越是充分,曹队心里越是嘀咕,因为他想不出谢曼红自杀的原因,他了解陆青和谢曼红,感情坚实,连吵架拌嘴都没有,两家人也关系融洽,陆青外面也没什么事,即便有,先知道的也应该是曹队。

当然对谢曼红的死,想不通的可不是曹队一个人,而是所有人。在谢曼红母亲的坚持下,公安局做了尸检,没有任何的外伤,确实是上吊死的。

“陆青呢,陆青回来后又怎么样了?”听到这里,曾茜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案件里,不由自主的问道。

曹队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把杯子捧在手里,又接着说:“陆青回来又能怎么样?一样猜不透。谢曼红没给陆青留下一个字,死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莫名其妙的就上吊了,最苦的就是陆青了,他连去猜测,去探寻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喂,老常,又到饭点了,我去胡同口弄两个菜回来,你这儿存的有酒吧?”

“有,酒管够,老汾酒喝不喝?”我看了看天色,一不留神已经夕阳西下了。嘴上答着,可心里仍在想着陆青的故事,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又一下反应不出。

曹队应了一声,喜上眉梢,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曾茜帮我把茶续上,问道:“常叔叔,曹队肯定隐瞒了重要的线索不说,套您的酒呢,您说,谢曼红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能和陆青商量,非要寻短见呢?”我冲她一笑,“小曾,你们俩啊,一个套酒,一个套话,配合的还挺默契啊。”

曾茜的脸一下红了,低下了头,我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你说的对,不能和陆青商量,还寻了短见,一定是大事,还是不能让陆青知道的大事。你就沿着这个往下想。”

“难道是之前的男朋友找回来了,那也不至于自杀啊,要不就是债主追上了门,躲不掉?不过,你一定觉得是恶鬼上身,是不是,常叔叔?”曾燕皱着眉头,一直在那思考。

“鬼上身她上吊时还那么安详吗?还会做顿饭吃好再走?还会穿上结婚时穿的衣服?女人啊,往往把小事看得很重,而一些大事却熟视无睹。”

曾茜撇撇嘴:“你们男人不是吗?应该说大多数人都这样,我得提醒您,您这样的思想,对您找个婶婶是很不利的,常叔叔,要我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谢曼红得了绝症,不想耽误陆青,所以才自杀的。”

“小曾,你的话前半部分我反对,后半部分有一定道理,但一个人得了绝症,一定会有个倾诉的对象,这事,除了谢曼红的母亲,她还能跟谁讲呢,她母亲并不知情,否则绝不会要求做尸检。”

我们正说着,曹队推门进了院子,把他打包回来的炒菜和米饭往屋里的桌上搬。趁他准备碗筷的功夫,曾茜问曹队:“曹队,是不是谢曼红得了绝症,又不想让陆青知道,才自杀的?”

曹队上下看了曾茜一番,说道“小曾,你是不是琼瑶小说看多了?还是电视剧看多了?哪那么多的绝症?没影儿的事儿啊。”曾茜瞪了曹队一眼,碗筷也不帮他拿了,往我旁边一坐,等着吃饭。

和曹队喝了两盅,曹队又继续讲了下去。

陆青是属于公安局的特勤科,局里对谢曼红的自杀案还是很重视,从尸检,到现场踏勘做得很仔细,陆青回来后的几天,报告也出来了,是自杀身亡。可谢曼红为什么自杀,却一直是个谜。

陆青把谢曼红的骨灰带回了家,就在谢曼红的梳妆台放着,人却不能从悲痛中自拔,日渐消沉。局里给陆青放了三个月长假,但基本上陆青喝了三个月酒。一开始,曹队还总去陪着,一瓶白酒哥俩一分,陆青很快就睡过去了。不久之后,陆青的酒量见涨,已然和曹队不相上下了,更要命的是,喝点儿酒,陆青就拽着他问个不停,来回来去就那一个问题“老曹,你说曼红为什么要上吊啊,她到底有什么想不开?”一来二去,弄得曹队不敢去陆青家了,又怕他喝多了出事,干脆去查了查谢曼红的事,好歹再被揪住,有的说。

曹队查了一圈,发现谢曼红的生活非常规律和简单,接触的人也不多,和街坊邻居关系融洽,平时没事,还老去附近的幼儿园她一个朋友那帮忙,给孩子们上上课。认识她的人没一个能相信她会自杀,而且是上吊这种方式。

查不出个结果,就只有劝了。但陆青整整歇了半年,才算缓过点劲儿来,但局里领导看他完全不能进入工作状态,干脆在后勤给他安排了个活,让他调整调整,这一调整就是一年,其间曹队知道,陆青也私下查过,但应该同样没什么线索。

曹队和陆青另外几个老同学一商量,陆青老这么消沉下去也不行。得给他转移转移视线,干脆介绍新女朋友吧,大家一起组了个饭局,请来个单身的大学女老师,准备撮合撮合,结果吃饭的时候,曹队刚给陆青一介绍,陆青的脸就拉下来了,面子也不给大家,转身走了。为这事儿,好多天不理曹队他们几个。

(我入此解脱,知此娑婆世界佛刹微尘数劫,所有众生于诸趣中,死此生彼,作善作恶,受诸果报,有求出离、不求出离,正定、邪定及以不定,有烦恼善根,无烦恼善根,具足善根,不具足善根,不善根所摄善根,善根所摄不善根;如是所集善、不善法,我皆知见。--《大方广佛华严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青红(乙)

曹队他们几个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失败而蹉跎,反而更加不遗余力的操持起来,几个月当中,介绍了不下十个,但陆青不是不去见,就是见了面也一句话不说,都以尴尬收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不管曹队怎么开导陆青,没用,陆青就那么一句话“我放不下谢曼红,我总觉得她根本就没死,她就在我身边看着我。你们省省吧,我真没那个心情。”

不久之后,曹队出差去了一趟重庆,呆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给陆青找女朋友的事耽搁了下来,等回了北京,还没来得及去找陆青,却接到自己老爷子打来的电话,说陆青前几天来了趟家,说是月底要结婚,请咱们去他家喝喜酒,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让你一定要去。

如果不是自己老爷子亲口说的,曹队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件事,陆青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转性子了,太不合常理了。曹队赶紧跑到筒子楼的西头,陆青的宿舍门上贴了个大大的喜字,但敲了敲门,却没人答应。曹队又分头给陆青的同学、同事打了电话,问了一圈才发现,没一个人知道陆青为什么想通了,又是谁让他想通了,那新娘是谁,两人交往了多久,更没人知道了。

“男人都是善变的,才一个多月,嘴上信誓旦旦的,都可以不作数了”曾茜听到这里,放下筷子,撇撇嘴说道。“听曹队前面说的,我还真以为陆青是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男人。”

“小曾,你不了解陆青这个人,他对谢曼红如果不叫忠贞不渝,那这世界上连我都不用相信爱情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你根本不用怀疑他的为人,也正是因为他的为人,让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曹队一口把酒盅里的酒喝了,继续往下讲。

那段时间,曹队忙的四脚朝天,难得回一趟筒子楼。但他还是抽时间去找了几趟陆青,但他都不在家,估计是忙着操办大事吧。陆青摆酒那天就在他的宿舍里,只摆了两桌。也只请了十几个亲戚、同事和朋友。

陆青带着新娘子进来的时候,吓了曹队一跳,竟然和谢曼红长得一模一样。曹队愣了半天,新娘子来握手的时候,都没缓过来,新娘子冲曹队意味深长的一笑,走了过去,连神情举止都和谢曼红如出一辙。

再仔细看陆青,和之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从眉眼中透着幸福。挽着新娘子的样子,就是一年多以前第一次结婚的场景。但曹队也发现,坐在桌上的其他人并没有像他这么震惊,表情平静,握手祝福,似乎根本没看出这个明显不正常的地方。

吃饭的时候,曹队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下身边自己的老爷子:“爸,你没觉得这个新娘子和谢曼红长得很像?”曹队特意把声音放大了些,能让附近几个人都听见,然后仔细看大家的反应。吃饭敬酒的人听到他的话,立刻露出疑惑的神情,好像他们看到的和曹队有着明显的不同。

“胡说什么呢你,哪一点儿像了?别喝那么多酒了,陆青大喜日子,你瞎说什么?”曹队的爹反应更是强烈,放下筷子,直接在曹队头上扇了一巴掌。曹队这时才确认,只有他自己才看出新娘子像谢曼红,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曹队饭都没吃好,大家告辞出来的时候,新娘子主动走了过来,和曹队热情的握了握手。

“老曹,我叫王晓慧,陆青老和我提起你,你是他从小一起玩大的,你住的近,没事就来家里,我给你加副碗筷。老陆他喝酒不行,我倒是还可以陪陪你,千万别见外啊。”听了新娘子这番话,曹队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傻在了当下,要是说长得像,神情像,林子大了,都能理解,这习惯和之前的生活情况都一清二楚,真是见了鬼了。

曹队回到家,一宿没睡着觉,一想到王晓慧那意味深长的笑,曹队就后脊梁发凉。陆青酒席上告诉曹队,王晓慧是他在图书馆认识的,是首图的一个图书管理员。他俩第一次见面,陆青觉得王晓慧虽然长得虽和谢曼红不像,但骨子里的气质和对他与生俱来的熟识,就是另一个谢曼红。

而且王晓慧显然对陆青非常的了解,他喜欢吃的,喜欢看的,习惯穿的,习惯用的,都心中有数,安排得井井有条。陆青也隐隐觉得一切太过巧合,但他能感受到王晓慧发自内心的真诚,和埋在内心深处那份深深的眷恋,这是无论如何无法伪装的,关键是,陆青在与王晓慧的交往中,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对谢曼红的负罪感,有时陆青觉得这一切,仿佛是冥冥中谢曼红安排的这一切。所以陆青只能庆幸于天意的眷顾,而坦然接受这样的幸运。

但曹队显然不像陆青一样看这个问题,其实我对曹队的影响还是很多,至少他现在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绝对的偶然,而太多偶然所构成的也绝不是必然,而是一个周密的计划。

曹队利用职务之便,去首都图书馆对王晓慧做了调查,王晓慧比陆青小九岁,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毕业后就分配到了首图,性格非常的文静,内向,在陆青之前,甚至连男朋友都没谈过。王晓慧的家庭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据说因为她俩从认识交往到结婚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陆青颇有些危险的工作性质,王晓慧的父母起初还很反对,但拧不过她,也只有同意了。王晓慧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弟弟,和王晓慧一样是个书虫。如此简单的社会关系,曹队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问题。

曹队唯一称得上发现的是,大约在一年前,王晓慧和原来的同学在北工大游泳时,发生了一次溺水事故,本来游泳技术不错的王晓慧,不知为什么,呛了口水就沉了下去。她被同伴抬上岸时,已经没了呼吸,救护车还没开到医院,心跳也停了。

还好在医院的全力抢救下,王晓慧活了过来,但因为窒息的时间比较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很担心她会成了植物人,让家属做好最坏的准备。但奇迹再次降临,一个月后的一天,王晓慧忽然醒了过来,可能是大脑还没有恢复的原因,她出现了短暂的失忆,谁都不认识了,连家里人都是如此,过去发生的事情也完全记不起。大概有休息了一个月,才恢复了正常。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红(丙)

恢复正常后的王晓慧依旧有一些不同以往的地方,比如,她的同事经常发现她自言自语,但已不像说给自己,像是和另外一个人诉说。[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比如她从来不照镜子,自己梳妆台上的镜子用一块布蒙了起来。还有她忽然变得勤快起来,无论是办公室还是自己家里都打扫的一尘不染。但大伙儿都觉得王晓慧经历了一次生死的磨难,可能是更懂得了生活的意义吧,在加上有一段失忆的经历,并没有觉得太反常。

曹队的私下调查毫无成果,一段时间以后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去陆青家蹭饭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和王晓慧的交流轻松而愉快,她和曹队没有任何的陌生感和距离感,陆青家里也重新充满温馨和幸福,曹队开始觉得是自己多虑了,陆青有王晓慧陪伴,自己应该欣慰才是,陆青都没什么,何必自寻烦恼?也就把之前的疑问统统抛开了。

但这次我们从内蒙回来以后,曹队又去陆青家蹭饭。那一天可能是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聚,陆青心情非常好,酒量也大了起来,和曹队一起干完了一瓶白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曹队都觉得有点头昏,去了一趟厕所回来,陆青也跟着去了。曹队没多想,就坐在了王晓慧旁边。两人边吃边聊,讲着陆青身上一些有趣的事。

说着说着,曹队抬了下头,两人正好坐在陆青家一个老式衣柜前,这个衣柜有一面落地的大玻璃镜子。曹队无意往镜子里一瞟,顿时呆住了,镜子里的王晓慧竟然不是他平时看到的谢曼红的模样,而是另外一个女孩的身影,这个女孩他从来没见过,和谢曼红长得也一点不像。

这下,曹队的酒醒了大半,转头再看看旁边的王晓慧,又是谢曼红的模样。陆青回来后,曹队心里一直有事儿,便告辞出来了。当晚回到家,曹队又失眠了,他实在想不出,到底为什么自己平常看到的王晓慧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她看到的又偏偏是谢曼红的样子。甚至心里泛起了一丝恐惧,连着几天没敢再去陆青家。

“曹队,我说你今天来了,一直心神不宁的,原来因为是这件事。”我放下筷子,拿过酒瓶,给曹队倒上。

“以前碰上的稀奇古怪的案子也很多,但从来没发生在自己熟悉的人身上,这次真碰上了,才发现你永远做不到心如止水,客观冷静地分析,顾忌的东西太多,感情的因素太多,所以也只有找老常问问了。”曹队和我碰了碰杯,一口灌了下去。

“曹队,只有你一个人把王晓慧看成谢曼红,连陆青都只是觉得她的举止,行为,或者内心相似,看来最不能接受谢曼红自杀这件事的人是你啊。”曾茜眼都没抬,自顾自吃着菜,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曹队,以后你啊别再胡同口那家小馆子买菜了,多跑几步,去民芳要几个菜多好”我点上支烟,悠闲地抽了一口。

他们两个完全不明白我怎么扯到菜上去了,都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

“胡同口这家菜做得不行,老把醋放多了,满屋子醋味。”我笑着看了看曾茜。

“常叔叔,你要是这样儿,小院我下回是不敢来了”曾茜撅起小嘴,不再理我们。

“小曾,你想想,在内蒙,我们分析狼王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再想想谢曼红的事是不是有点相像?”我笑着继续启发她。

“常叔叔的意思是,谢曼红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摆脱不了,才寻了短见?”曾茜看得出在努力地琢磨。

“但这没法解释后来发生在王晓慧身上的事,是不是?”虽然我也还不能对这事有个准确的判断,但通过曹队的描述线索倒是一条条清晰起来。

“那是不是附在谢曼红身上的东西,后来又附到了王晓慧身上,王晓慧才表现出那么多和谢曼红近似的地方,而那东西真正要害的是陆青?”曹队这时插了进来,还没容我回答,又接了一句。

“老常,陆青经常去云南、缅甸那边去抓毒贩,会不会是那边的仇家给他下了蛊毒,害了谢曼红?那岂不是王晓慧也有危险?”

“你们以前老说我神叨,现在瞧瞧您们俩。谢曼红的自杀应该说是她自己安排好的,没有外力介入的迹象,王晓慧呢,陆青应该是当成了谢曼红来看,才能一改之前对再婚逃避的态度,而接受她。世上没有无因的果,这样的结局,原因其实很明显,王晓慧一定认识谢曼红,而且很熟悉,否则无法了解陆青这么多。”

“这不可能,王晓慧不认识谢曼红,这个我调查过。”曹队首先表达了异议。

“如果按常叔叔的推测,那岂不是王晓慧为了鸠占鹊巢,用了什么办法,让谢曼红自杀了?这女人未免也太可怕了。”曾茜显然也不能接受这结论。

“当然不可能像小曾说的这样,善恶终报自有天,王晓慧用这样的方法怎么可能坦然面对陆青,陆青又怎么意识不到,全盘接受她?谢曼红的怨念又怎会放过她?”我笑着看看他俩。

“老常说的没错,这里一定还有我们没想到的。”曹队和曾茜面面相觑,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我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如果我讲出来,你们还是很难相信,你们俩难得来一回,我先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看看你们是不是能从里面悟出点儿什么。”我拉着他们俩坐回到沙发上,曹队烧上水准备泡茶,曾茜则把沙发靠垫抱在怀里,看来很是担心我要讲的又是鬼故事。

“鬼神之事说白了还是人的事,只是人经历的死亡,经历了与死亡一般的修炼,而存留下来的特殊的意识。所以鬼神的事,不只会给你带来恐惧,更多的其实是思想、智慧、情义和品行,这是我们家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观点,起初我也不认同,因为撞见的都是些邪异事,还很容易被它们所吸引,但见得多了,日子长了,才明白祖上的观点是至理名言。”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庄子?骈拇》)(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红(丁)

曹队把茶给我泡好,曾茜把沙发旁的小台灯拧亮,我们很快融入到讲故事的氛围中。(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曹队,还记得三六零公交车那个案子里,百贯道那个向老爷子吗?”我端起茶杯,看着一根根在茶汤里上下沉浮的黄山毛峰,没回曹队都能把我藏的好茶翻出来,真是见鬼。

“记得啊,印象太深了,案子还没完,一家人全搬走了,让我总觉得我们就是向家的棋子,是他设的局里的一部分。”曹队拿起根烟自己点上。

“是啊,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就与向家有关,但事情发生在明朝天启年的时候。”

明光宗是明代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从登基到暴死,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这其中有什么样的阴谋,野史的传说很多,什么红丸案,井妖案,众说纷纭,这里暂且不表。光宗死后,熹宗继位。但光宗的宠妃李选侍把持了后宫,因为熹宗不是自己亲生的,便逼迫熹宗封自己为皇太后,自己也住在乾清宫里,准备胁迫熹宗垂帘听政。而以高攀龙、杨涟、左光斗为代表的东林党,借义理之名与李选侍一党展开的激烈地斗争,终于逼迫李选侍移居到仁寿殿,救出熹宗,而熹宗得以亲政,这就是明史上有名的移宫案。

但李选侍和东林党的斗争并没有停止,反而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一年以后,魏忠贤借助李选侍的力量来到熹宗身边,逐步得到熹宗信任,又把结熹宗的乳母客氏,得以在司礼监大权独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熹宗也是个另类的皇帝,对政事毫无兴趣,只喜欢做木匠活儿,魏忠贤当然深得圣心,政事由他处理,熹宗就专心当木匠好了,不久便成了权倾一时的九千岁。

魏忠贤当时答应过李选侍,自己一旦掌权,便帮她报复东林党,而此时东林党也在朝中广泛活动,目的是限制魏忠贤的权利。魏忠贤便抢先下手,指使人诬告东林领袖杨涟、左光斗贪赃枉法,把二人关进了大牢,没一个月,审都没审,便把二人酷刑打死,还株连了三族。

左光斗的夫人,老母,三个子女都被关了起来,准备秋后问斩。东林党的另一个领袖人物高攀龙刚好之前被贬致仕,隐居回了老家,躲过了这场大难。但高攀龙与左光斗是世交,高攀龙的侄子高世泰与左光斗的小女左静莲很早就定下了亲事,听到这件事犹如五雷轰顶,求高攀龙能想想办法营救左光斗的妻儿老小,但高攀龙自己刚被贬黜,自保尚不容易,又如何有办法救人。而朝中因为杨涟、左光斗的死,东林党也岌岌可危,并无余力,其他官员摄于魏忠贤的淫威,更是躲之不及,一时是求情无门。

无奈之下,高攀龙给左光斗的学生史可法写信,让高世泰去京城找他,看有没有营救的办法。史可法便是后来壮烈殉明的大明最后一任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但当时,他只是一个准备应考的举子,左光斗被屈打致死前,史可法曾经变卖了所有家产贿赂狱卒,混进大牢,见了左光斗最后一面。他和高世泰商量很久也没想出办法,但还是找到了从左府跑出来的管家和左静莲的丫鬟。

史可法少年任侠,结交过不少江湖异士,万般无奈之下,找到了百贯道向家的家主向玉。这个向玉是前文提到向应成的曾祖,一向佩服左光斗的凛然正气。知道了这件事,毫不推辞,一起商量起来。第二天,向家排出不少人四处活动,但一打听才知道,钦办此案的都御史周应秋,本身就是阉党爪牙,之前和左光斗还有过节,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把左家斩尽杀绝。这下,大家救人无门,气郁之极,但也没有法子。

高世泰谢过前后奔走的向玉,与史可法商量,只有行刑后,想办法装殓尸体,运回左家桐城的故宅,也算尽了最后之力。

满心沮丧的的高世泰住在南城的客栈里,等着行刑的日子一天天的来临。而左府的管家和丫鬟也住在这个客栈,准备和高世泰一起回桐城。没想到,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向玉来到了客栈。

高世泰把向玉让进屋里,关好房门。向玉告诉了他自己来访的原因。在向玉看来,史可法身上汇有少见的匡扶社稷之气,早晚是明朝的栋梁之才,因为这件事,史可法有个闪失,他老师左光斗的在天之灵都不会安息。而且,左家的事已是无法挽回,现在也只能是救一个是一个了。所以,之后的事情,高世泰不必再告诉史可法,史可法一年之内当有起用,西行无祸,而成一番大事。

高世泰一听竟然还有办法,立刻就给向玉跪了下来,求他一定想办法把左静莲救出来,又把自己和静莲从小青梅竹马,即将迎亲过门的事哭诉给了向玉。向玉知道了这里面的情感曲折,被他与静莲的深厚情感,以及他为救静莲情愿以身而代的真诚所打动,便告诉了高世泰最后一个办法:活人可能就不出,以灵还魄,借身续命还可以一试。

高世泰并不明白向玉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向玉向他解释道,所谓以灵还魄,借身续命就是说,在静莲被杀之后,想办法做个引魂渡灵的法事,引导静莲的魂魄,先不进无主轮回之地,暂留人间一个时辰。而之前,则要有一个代身女子,在这时进入身定魂离的状态,在把静莲的魂魄引导进这个躯体,如果天命得以延续,那静莲就会以这个躯体返回人世。

但如果代身的女子体弱多病,也可能禁受不住这个注灵的过程,一旦身死则静莲的魂魄也就灭了。当然,如果代身女子的愿力很强,静莲的魂魄也可能进入不了,或者进入了,原来的魂魄未散,也有可能最终被排挤出来,总之,事在人为,成在天命,但这是向玉能想出的唯一办法了。

(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华严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青红(戍)

高世泰听了向玉借尸还魂的法子,心下还是颇为踌躇,毕竟高家是官宦世家,从小学的是经史子集的儒家经典,对鬼神之事向来以“子不语怪力乱神”来对待,真要用鬼神之法,来解眼前的难题,一时下不了决断,况且静莲的魂魄还是有灰飞烟灭的危险。(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而且真正难的是,这么短的时间到哪去找合适的代身,这个代身如果是个老妇,而静莲的魂魄在里面,高世泰又将如何与之相处呢?

向玉看他很是犹豫,猜出了他顾虑的原因,又对高世泰讲,你不是找到了静莲的丫鬟吗?她如果对静莲忠贞不二,愿意做代身,那引魂入窍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很大,而即便丫鬟的魂魄未散,也不会和静莲争夺这个躯体,而那丫鬟虽不是十分俊俏,但好歹是个二八佳人,未出阁的女子,高世泰接受起来也要容易得多。

高世泰想了一个晚上,但对静莲的思念之情还是让他做了决断。第二天一早,高世泰找到丫鬟,把昨天和向玉所谈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出乎意料的是,丫鬟没有丝毫的犹豫,答应下来,而且直接跪在了地上,叩首感谢菩萨显灵,给了小姐重生的机会。这让高世泰对丫鬟多了一份的敬重与怜爱,之前心中的结缔也一扫而空。

之后的事情非常的顺利,向玉在静莲临刑前,给丫鬟服下了一颗类似闭气丸一样的丹药,不久丫鬟就昏厥过去,向玉去法场引魂,高世泰就在客栈守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丫鬟苏醒了过来,但谁也不认得,恍然若失的过了几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但几天之后,丫鬟的神情举止大变,不但认出了高世泰,还回忆起了之前家中以及她和高世泰之间的种种故事。高世泰相信这一定就是静莲借丫鬟之身重生了。

高世泰把之前的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静莲,两人都是唏嘘不已,为感念丫鬟舍身救主的义举,高世泰回家成亲后,夫妻二人在家乡无锡专门修了一座义仆祠,祭奠丫鬟。年代久了,清代时逐渐变成了义普寺,香火还非常的旺盛。但在民间里,一直管这祠叫丫鬟庙,这故事代代相传,已四百年多年了。

讲完这故事,我开始安心喝茶,但曹队和曾茜都看着桌上的茶杯,并不做声,不知他们在在想些什么。

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曾茜先开了口,“常叔叔,这故事是真的吗?真的有借尸还魂这样的事?你的意思是说谢曼红利用了王晓慧溺水昏迷的机会,把自己的灵魂放了进去,之后又和陆青在一起了?可是这说不通啊,谢曼红身体很健康,陆青又爱她,她何必自己上吊,借王晓慧的身体,又回到陆青身边?先不说能不能成功的问题,如果陆青认不出她,不接受她,怎么办,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吗?放着现成的和睦生活不享受,冒险做一件风险巨大的事,目的居然是回到从前的生活,这怎么说的通?”曾茜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脸也涨得通红,看来内心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少,还愈发强烈了。

“小曾说的对,还有一个问题,你的故事里也提到,完成借尸还魂这件事,仅凭谢曼红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还有个接引者,谢曼红周围的人我们都查遍了,没有一个这样的人,那谢曼红又是怎样做到的呢?”曹队一口气喝完了半杯子水,又说道。

“还有那个向家的人,从三六零那案子开始,你给我讲了见他的事以后,我就老觉得里面很古怪,又说不清楚原因,等我们回来了,他们一家全跑了,这不是做贼心虚吗?感情这设局下套是遗传的,你想那向玉跟高世泰说,我把静莲的魂引回来,到了丫鬟的身体里,这有谁能证明,很可能丫鬟、管家和向玉都是串通好的,丫鬟见小姐死了,自己想借机上位,她天天跟静莲在一起,了解静莲比高世泰多得多不是,如果静莲之前再跟她讲过些隐秘的事,糊弄高世泰不是轻而易举。向玉帮了高世泰天大的忙,想必酬劳也不少吧?这才是向玉设这个局的原因,小曾你说,我这解释是不是更靠谱些?”

“我觉得曹队说的有道理,向玉借尸还魂的事是传说,我们都没有亲眼所见,没有发言权,但谢曼红这件事用借尸还魂来解释是说不通的,陆青经过了一年的恢复,重新寻找生活的意义,这很正常啊,王晓慧身上可能有一些和谢曼红相似的地方,让陆青找到了从前的感觉,两人相互吸引,在一起了,也没什么不对,不像某些人,心里老忘不掉,耿耿于怀,总觉得什么事都反常,围着一些过去的事,纠缠不休,其实很多都是臆测,主观的,不真实的”曹队听曾茜的前半句话,还不住的点头,听到后半句,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我说,小曾,你到底算哪头的,说着说着怎么把我放进来了?我是最讲求实事求是的,没有证据,我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这点你常叔是最清楚的,是不是,老常?”曹队又拿起茶壶,给我杯子里倒上茶。

“哎,你们俩啊,怎么说你们,你们不掐的时候,往往离事实近一些,一掐起来,就离题万里了。人家老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你俩商量点事,你们倒是不累,累的是我啊。”听我这么一说,曹队和曾茜干脆谁也不理谁,头都扭向了一边。

“都是一大把岁数的人啦,还是小孩儿脾气,这样吧,你们既然都不同意我的看法,那我们打一个赌,谁输了,谁在民芳请客吃饭,而且连吃一个星期,怎么样?”我的话一出口,俩人顿时来了兴致,看着我,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赌?”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华严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红(己)

中国人好赌,是一种天性,也是种传承。mht.la [棉花糖小说]几千年之中,几乎无所不赌,从鸡、马、狗、牛、蟋蟀、蝈蝈到兵器、叶牌、厨艺、服饰、石头、容貌到诗文、歌赋、技击、摔跤、蹴鞠、战争、妻儿、性命乃至国运,包罗万象,蔚为大观。钱多有钱多的赌法,钱少有钱少的名目,有明赌,有暗局,可聚众,也可怡情。赌博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有时又会激发人的无限潜能。

我们赌一个星期的饭钱,虽然不是太大的数目,但输赢不仅仅是个面子问题,重要的是那种吃大户的感觉。也无怪乎曹队和曾茜立刻排除了成见,结成同盟,跃跃欲试,商量着民芳饭馆到底有哪些名菜还没尝过。

我们的赌法也很简单,我代表借尸还魂的一方,他们则代表另有其因的一方,谁先为谢曼红的事,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另一方拿不出反驳的证明,就算赢。

他们俩意气风发地准备出门时,我还是叫住了他们,提醒到:“谢曼红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一年半了,陆青和王晓慧正是新婚燕尔,大家的调查必须秘密开展,不能影响到他们现在的生活。”

曹队点点头,说道“老常,你放心吧,那是我发小和嫂子,我有分寸,我去套陆青的话,小曾私下去调查王晓慧。”

看曾茜已经出了大门,我又拽住曹队,悄悄嘱咐他:“你要创造曾茜接触王晓慧的机会,可以让曾茜假扮你的女朋友,一起吃吃饭,逛逛公园什么的,这样她就能方便接触王晓慧了,明白吗?”

曹队恍然大悟,向我竖起大指“姜还是老的辣,您单了这么多年,我打死都不信啊,经验太丰富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所以呢,别说你请我吃一礼拜民芳,就是请一个月全聚德,也值。”我笑着把他退出院门。

“谁请谁还不一定呢,我这人就是相信老话儿,叫双喜临门不是?”曹队笑着拐出了胡同口。

但那时我心里明白,这个赌局我赢定了,只是曹队他们还没想通其中的关节。

谢曼红以生命为代价,想完成的事,未尝不是一种赌博。对赌徒而言,她敢放上最后的筹码,置死地于后生,一定是前面输多了。对谢曼红而言,我要找到的是,她之前到底输掉了什么,又输给了谁?

当然,最先要做的,是去了解谢曼红上吊前接触最多的人。而这个人,在曹队之前的调查中,显然被忽略了。

第二天的下午,我去了陆青和曹队他们住的筒子楼。这是个不大的院子,除了那筒子楼之外,只有四栋建于七十年代出的老式五层的小楼。这个院子里住的,大部分是公安系统的职工和家属,另外就是附近小学和中学的老师。这个家属院平时非常安静,进出的人也不多。

谢曼红的工作生活非常规律,基本上是两点一线,从单位出来,坐三站公交车就到家。我顺着院门往车站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多远,路过了一个不算太大的菜市场,这里的人流明显密集起来,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我进菜市场转了一圈,基本上来买菜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大爷大妈,这个菜市场成了大家聊聊家长里短的重要场所。里面的人大多彼此认识,打个招呼,就拎着菜在旁边聊上了。

从曹队告诉我的情况看,谢曼红每周有两三次夜班,第二天白天倒班休息,而她做得一手好菜,那么这个菜市场应该是她经常来,而且呆的时间比较长的地方。在往前走个几十米远,就是一个机关幼儿园了,这会儿,小朋友的家长们正等在门口,等孩子们放学。记得曹队提过,谢曼红有个朋友在幼儿园当老师,她还常去帮帮忙,应该就是这里了。

回到家,给曹队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小雷借我用两天,曹队很关心地问我,是不是有线索了,我笑了笑,告诉他还早呢,得多等几天了。

第二天,小雷一早就来找我,我们就去了家属院附近的派出所。小雷和派出所的民警都很熟,提起谢曼红上吊的事,虽过了一年半,但大家还都有印象。小雷带我找到这片儿的户籍警李玉芳,说她对这片是最熟悉的。李玉芳是个四十几岁的女同志。说起谢曼红,一副很惋惜的神情。李玉芳和谢曼红还比较熟悉,告诉我,小谢是个好同志,跟周围几个院的街坊邻居都挺熟,人也热心,有时候李玉芳查查户籍,发发宣传资料什么的,忙不过来,就找谢曼红帮帮忙,谢曼红从没推辞过,每次都麻利的完成。

我们正聊着,李玉芳对面的片警小杜接了个电话,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和谁争执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电话里似乎有人在向派出所报案,而小杜明显的不想去管,几分钟后,小杜气鼓鼓的把电话挂了。

“小杜,又是水利局家属院打来的?”李玉芳中断了和我的对话,问了一句。

“哎,还能有谁,每天都要来一回电话,我就得跑一趟,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啊。”小杜黑着脸拿上外套出了门。

“什么事儿啊?这是,李姐?”我见他出了门,向李玉芳问道。

“嗨,老常同志,不是我当着市局的同志发牢骚,现在这基层工作太难了,水利局那个家属院里,有几个大妈,八十年代就凑一块儿练气功,这两年不练了,改烧香拜佛了,这宗教活动吧,国家有政策,咱不好管,可这几位,每天下午就搬个泥像出来,在院里拜,还烧香,弄得街坊四邻都有意见,但怎么劝都不行,他们就打电话到派出所,小段呢,每天就去给她们做工作,把她们请回去,这不,快一个月了,给小段整的,造孽啊。”

“对了,老常同志,你刚才不是问谢曼红的事吗?她和水利局那几个大妈熟,我派的宣传单,通知什么的,那个院儿原来都是小谢帮我跑。她还老跟她们跑西山八大处那边儿烧香去,你可以问问她们,也许知道些情况。”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红(庚)

和四五十岁的女同志了解情况,是一件很痛苦的事。(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你需要从庞大的信息量里,寻找有限的线索,同时还要时刻警醒,不要一不留神被带沟里。

我和小雷匆匆告了辞,从派出所出来。小雷问我,“常叔,还想去哪查?”“小雷,麻烦你再带我去趟居委会我去问问,剩下我自己查就行了,另外,你医院熟不熟?”“常叔,您就说什么事儿吧,我有办法。”自打从内蒙回来,小雷和我的关系近了很多,我家买米买面,换煤气罐的活儿,都是他来帮忙,不知道是不是曹队安排的。

“是这样,谢曼红在医院上班,但我觉得她可能不想让熟人知道,所以如果去看病,也会去其他医院,小雷,你去附近医院查查,看有没有谢曼红的医疗档案。可能要跑的地方比较多,辛苦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支烟。

“放心吧,常叔,医院我打过几次交到,没问题,我后天给您信儿。”小雷边说着边带我去了居委会。

居委会主任姓赵,六十多岁的女同志,但身体硬朗,语速也很快,她请我们坐下,把茶给我们倒上,可说道谢曼红的时候,她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

“小雷,上次你们曹队来我这了解了一次,这都过去快两年了,一想起谢曼红,我这心里还是很难受。”赵主任在我们身边坐下来,慢慢给我们讲起来。

赵主任在这片家属院做居委会主任的工作快二十年了,从曹队、陆青他们分了宿舍搬进来,就很相熟,自然和谢曼红更是熟悉。在赵主任眼里,谢曼红就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为人热情,爱帮助别人。但唯一有一点就是自己遇到事情,反而不太跟别人说,憋在心里。但谁也想不到,她最后还是会想不开了。

上次曹队来了解情况的时候,有个事情赵主任当时没想起来,后来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再联系曹队。我既然又来了解情况,赵主任就直接告诉了我。赵主任的爱人是安贞医院的大夫,在谢曼红自杀前一年,谢曼红托赵主任的爱人联系了妇产科的大夫,说是有点不舒服,去检查检查。当时赵主任还奇怪,谢曼红本来就在医院工作,为什么不去自己的医院看,大老远跑安贞医院呢?后来一想,可能是怕同事知道,有什么不方便吧。夜夜小说网mht.la

但是之后不久,谢曼红就和隔壁大院的一些大娘天天混在了一起,经常和她们一起跑到西山去拜佛烧香,赵主任还劝过她几次,让她别信那些神啊鬼的,但谢曼红每次都是笑笑不说话,该去还是照旧去。

从赵主任那出来,还没等我开口,小雷就对我说道:“常叔,您老这未卜先知的能耐我算是服了,省了大事儿了。我这就去安贞医院,有消息马上给您电话。安贞医院没有,我再去其他医院查查。”

我点点头,看着小雷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琢磨着,看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水利局大院的那几个大妈,她们不会是造成谢曼红自杀的主因,但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曹队之所以忽略了这一点,正是因为他总按一般案件的方式看待。

而我,等小雷调查结果的同时,决定去水利局大院去看看。

进了水利局大院,走不了几步,我已经听到了争吵声。在一个不大的花园里,小杜正被几个中年妇女围在中间,帽子也歪了,汗也下来了,一副百口莫辨的样子,但怎么也挣脱不出。

在这群人身后的一个花台上,放着一个做工粗劣的木雕神像,看上去破旧不堪,原有的彩绘图案快要剥落殆尽,露出了已经腐朽的木制本色。

但这木雕造像看上去还是有很怪异的地方,他与任何的佛教、道教的雕塑都有很大的不同,一方面,这尊雕像由三个头组成,正面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头像,倒是慈眉善目的,而另外两个头,看不出是个什么动物。头近似于三角形,耳朵不是在头的两侧,而是在头顶上方,大小比例和形状和狐狸的很近似。尖脸小眼还长着长须,再加上彩绘的颜色几乎掉光了,很多细节已经看不清晰,一时还真难以分辨这到底是什么。

另一方面,也许是享受了几百年的香火,雕像的周身黑乎乎的,在木雕刻线的沟槽处,填满了深褐色的油泥,泛着青灰色的光,给人的不是那种一般神像庄严肃穆的神圣感,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气。这时,天气已入寒冬,虽然日头很高,也没什么风,但对着这神像呆个一时半刻,还是能感觉到,从周身每个毛孔往里灌着凉气。

再有,这神像的三双眼睛,被塑造的诡异非常。全是似睁似闭的样子,虽然眼睛都不大,看上去就是一条浅浅的缝隙,但你总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那黑缝,正向外张望。不管你处在神像的那个角度,也都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眼神在跟踪着你,而你一旦与它对视一会儿,便有一种想说话的冲动,不是想忏悔自己的过失,而是想乞求内心里最黑暗的欲念。

在我对着这神像发呆的时候,小杜已经挣脱开那几个大妈的纠缠,沮丧地央求着:“几位大妈,算我求你们了,把神像搬屋里去拜吧,你们在屋里,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都不管,你们在院里,是公共场所,影响不好啊。”

“小杜,就是你们鲁所长来,我也是这话儿,那些在一楼天天打麻将的你们不管,熏腊肉的你们也不管,他们那算不算影响他人正常生活?”

“对啊,鲁所长上次也说了,不能烧纸,我们就是上几炷香,有很么关系?”

“小杜,小花园是公共绿地,是大家的,对不对,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治安管理条例有这一条吗,你翻出来,我们就搬回去。”

小杜明显又是招架不住,你说一句,人家有三句在那等着,这理儿哪还说的清楚。小杜一边往院门方向走,一边又央求着:“几位大妈,你们算帮帮我行不行,我就是这工作不是,这几炷香烧完,你们就给搬回去吧。”话都没说完,头也不回,小跑着出了院子。

大妈们不再理会小杜,都回到神像前,表情很是虔诚,在神像前跪下来,点香叩首,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说的是什么九天玄女娘娘。

我见她们祷告完起身,就靠过去问道:“大姐,你们拜的这是什么佛,怎么感觉和寺庙里的不太一样啊?”

一个大妈抬眼看看我,警惕地反问道:“你好像不是这个院的吧?”

“是,我在旁边大院住,散步转到了这边,但这好像也不是九天玄女像吧?”我在神像前也拜了两下。看几个大娘都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又笑着接着说道,“九天玄女是西王母的弟子对吧?传说中黄帝的老师,但于天地无形,本就无真身,每个人所见皆有不同。我去过北京的三座供奉九天玄女的庙宇,那造像虽都有所不同,但这三首圣女一定不是她的样貌了。”

听我这么一说,几个大妈的声色一下缓和下来,其中一位笑着说:“看不出,您还是位学问家,您说的对,这不是九天玄女像,是九天玄女法座之下的弟子,三首狐仙。”

“奥,这我还真没听说过,去过这么多道观,还真没见着。大姐您帮我讲讲?”我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果然让那位大姐心里舒坦了很多。

“大兄弟,不瞒你说,供奉这三首狐仙的道场,全北京就一个,在西山八大处和香山之间的一个小山坳里,你别看那个庙不大,香火可是很旺呢。就因为三首狐仙是现世的真神,有求必应。你看它有三个头,分别代表前世、今世和来世三界,它可以看清楚这里面的因果,指人明路,施福救人,你说这本事大不大。”这位大妈自己介绍自己姓徐,我也就尊敬的喊声徐大姐。见我很感兴趣,徐大姐又详细给我介绍起来。

原来,这院里的大妈敬这个三首狐仙,已经有了五六年的历史,最初是一位薛家的媳妇一直没怀上小孩,医院里看了一年,也没有效果,经人介绍,去了一趟西山的狐仙庙,第二年就怀上了。之后大院里,一个大妈偏头疼非常厉害,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去庙里拜了拜,没两个月也好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去烧香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大约一年前,那个薛大妈做了个梦,梦见三首狐仙来找她,告诉她,离庙一里的山上,有个小洞窟,有一尊它的木雕像,因为洞里渗水越来越厉害,快要朽烂了。请她去把木雕像移出来,另外找个地方供奉。第一天,薛大妈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去,没想到连着两天,都做了同样的梦,这下薛大妈当真了,和几个老姐们儿一商量,直奔西山去了。

(玄女乃天地之精神,阴阳之灵气。神无所不通,形无所不类。知万物之情,晓众变之状。为道敖之主也。--《古文龙虎经注疏?卷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青红(辛)

薛大妈她们几个依据着梦中的指示,果然在西山里的一个小洞窟中,发现了一尊木雕的三首狐仙像。[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几个人一商量,干脆搬回了家属院贡了起来,平时天气好的的时候,就搬到花园里,焚香祭拜。另一方面,出来晒晒太阳,免得太潮湿,木雕腐朽掉了。

听完薛大妈的介绍,我又忙问她,拜三首狐仙求子的事情灵不灵?薛大妈很笃定地回答我说,非常灵,她认识得人里面,用这个法子已经怀上七八个了。我半信半疑地问道“听我们院里的人说,一年多以前,有个叫谢曼红的女子,好像是拜了很久,也没怀上,为这,后来还上吊自杀了,有没有这个事情。“其实我完全不知道谢曼红拜三首狐仙是不是为了求子,但这样问应该更容易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果然,提到谢曼红,薛大妈明显的神情明显黯淡下来,“您这也不知道是听谁胡说的,谢曼红去求过子这事是真的,我陪她去过两次,但有没有小孩,更多的是天意不是?谁也不能保证一定有孩子,有些事情谁也不能保证。谢曼红自杀的事,你就更不要听外头瞎传,谢曼红是个好姑娘,热心,勤快,爱帮助人,你们看的是她自杀了,我们可不这么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说出去,谢曼红那不叫自杀,她是升天给三首狐仙做童子去了,她比我们都有慧根啊。”

当然对薛大妈的说法,我是一点儿不信。但这一趟至少搞清楚了,谢曼红最初去烧香的原因是什么。

从水利局家属院出来,我顺便去了一趟幼儿园,打听了半天,才找到谢曼红的那个朋友,原来是她的高中同学,叫王彤萱,聊起谢曼红,她的眼圈儿很快就红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她告诉我,谢曼红帮了她很多忙,谢曼红自杀前,她已经觉察到谢曼红的情绪不对,有很重的心事,但怎么问也不说。开始以为是谢曼红和陆青夫妻关系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后来发现不是,她隐约觉得是因为孩子的事。本还想找谢曼红好好聊聊,可工作一忙给耽误了,最终成了个巨大的遗憾。

在谢曼红自杀前一年,就来到王彤萱的幼儿园帮忙,每周轮休的上午都来一趟,起初王彤萱还真以为是谢曼红喜欢孩子,愿意跟孩子在一起,后来谢曼红才告诉她,是她妈给她出的这个主意,说是经常和孩子在一起,会比较容易怀上。谢曼红还告诉她,陆青很喜欢小孩,又是独子,家里都希望他们结婚后,能尽快有个孩子,但她跟陆青一起有七八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从幼儿园出来,我心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框架,谢曼红的自杀绝非处于自愿,甚至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为他杀,她是被盅惑而死,是因为太想完成一件事,思虑成魔,而选择了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她也是因爱而死,她容不得两个人的感情里有任何的缺憾,而选择自己承担一个她根本承受不了的责任。由爱可以生怖,因情也会成魔。

第二天一早,艳阳高照,天空湛蓝如洗。如此的冬日好天儿,我决定去西山走走,去看看那个灵的不能再灵的三首狐仙庙。按照薛大妈提供的路线,不到十点,我就到了西山脚下的八大处公园。沿着山路绕道后山,向香山的方向走个几公里就应该到了。

十一月份的西山,红叶已经落尽,满树只剩苍凉。公园里的游客不多,到了后山的山路上,更是空无一人。一路走下去,大约一个小时,到了一个下山的岔道口,岔口上有个破败的凉亭。果如薛大妈所言,凉亭里有个卖香烛的摊子,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坐在里面。

我索性走进凉亭里,坐下来歇口气,和大爷打了个招呼。可能是半天没个人儿的原因,老大爷倒是主动跟我攀谈起来。他本以为我是步行去香山,锻炼身体的游客。听说我是要去三首狐仙庙,很是诧异地上下看看我。我一问才知道,去那个庙的基本上都是中老年妇女,偶尔会有几个年轻女子,像我这样的太少见了,因为来这庙烧香的大部分是来求子的。

他又告诉我,这座庙有年头了,据他们村里的老人讲,明代就有了,原来叫贤良祠,是明代一个大太监的生祠,清初的时候被捣毁了,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人出资重修,改名叫了三清庙。日占时期,庙里没了人,也就没什么香火,非常的破败。大概十几年前,不知是谁把原来在附近一个洞窟中的神像搬了进去,供奉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三首娘娘庙。大家都说,里面供奉的是九天玄女的弟子,一只道行高深的狐狸,就也叫做三首狐仙庙。

我来的这个时候,人是最少的,但到了初一和十五,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非常的热闹。

我顺便买了些香烛,辞别了卖香的老人,沿着叉路继续往山下走,走了大概十分钟就到了一个小庙前。如果不是从院里不断升起的清烟,你绝对认不出是个庙,它与周围的农家小院一般无二。

进了院门,才发现这个院子不大,院中是个长方形铜香炉,上面插着不少香。院里只有一排正房,中间的正殿虽然朝阳,但两扇的木门开得很小,房里的光线十分昏暗,而檀香的味道浓烈,进了正殿人立刻有些昏沉。

正殿里有一尊泥塑的神像,与我在水利局大院里见到的三首狐仙像非常近似,只是两侧的两个头被人用两块大红绒布遮盖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但正殿里除了三首狐仙像以外,再没有供奉其它的神像,而东西两面墙上都悬挂着垂到地上的黑布幡,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我在正殿里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但供桌上的点心和水果都很新鲜,看来应该还是有人照看。我好奇心起,这黑布幡到底是用来遮掩着什么呢?这庙与一般意义的庙宇有很大不同,一是很少庙宇里会有挂黑幡的,黑幡属水,又是至阴之极,正面立神像,两侧挂黑幡,只留下一个生门,而这个生门还开得很窄小,做的就是个死地的格局。

第二,神像的头上遮盖红布。如果像薛大妈说的,三个头分别代表前世,今世和来世,那意思就是将这里的魂魄困于无生无死之地了。

这样看来,这庙供得一定是位邪神,怪不得邪气很重。我走到一侧的黑幡前,上面用墨笔画了很多的咒符,但和黑底混在一起,一时看不太真切。我掀起黑幡,想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掀开的一刹那,似乎后面的墙壁上是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木制小牌子,每个小牌子下都用白线吊了一个小铃铛,我动那黑幡时碰到了小玲铛,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叮铛声。而那些木牌上写的似乎是一些人的生辰八字。

我正要仔细看看,忽然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身后想起。“不要动,惊扰了神明,你要遭大报应的。”

我回过头,门口进来一个穿着道袍的,蓄这长发的中年男子。这人个子不高,道袍破旧,头发油腻而蓬乱,最吓人的是他的脸一侧的肌肉似乎扭曲了,萎缩下垂向一边,似乎是得了面瘫,又没有及时救治的结果。总之,这人完全不像个修道之人,让人一见就有几分害怕。

我向他笑了笑,说道:“对不起,大师,我不太知道这里的规矩,看没人在,还以为后面有门,可以通道别的房间,有冒犯的地方您多多担待。”

“你是来找人的吗?”那道人上下打量着我,让他看得浑身发毛。

“不是,大师,我是水利局薛大姐介绍来烧香请愿的,我姓常。”

“烧香吗?我们这里倒是很少来男客,你想来求什么?”这道人的目光依旧没离开我的周身。

“大师,我是替我女儿来求的,她结婚三年,还没怀上,薛大姐说这庙很灵,我女儿不信这些,我只有替她来求求。”边说,我便把刚刚买的香烛从包里拿出来。

“你女儿不信,她又怎么会诚心,这个求子是自己的事,别人代,哪怕你是她爹,也不灵的,你还是把孩子喊来吧。”他看我的眼神明显有了些和缓,说到最后一句是,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抽了抽。

我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十有八九不信这些,不可能都跑来求,这点道士一定非常清楚,他抽嘴角是不是一种暗示呢?我连忙故作为难地对他说:“大师,我女儿不信,她娘又去世的早,我跟她说了几次,她都不来,您看看还有什么办法指点指点我。”说完我从包里抽出几张十元的纸币,塞在他的手里。

见了钱,道士的笑容终于出现在那张扭曲的脸上,“先生这么有善缘,请跟我到隔壁屋说话。”

(譬之明月当天。影沈众水。真金作器。体应万形。主伴圆融。一多自在。能于一法。受一切法。--《金刚明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青红(壬)

道士把我让进了正殿旁边的小屋,看起来是他平时住的地方,东西这一堆,那一堆,非常的凌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在窗子下的椅子上,我们俩坐下。他拿过个满是污迹的茶缸,给我倒了点水,放在我旁边的小桌上。

“先生说的事情也不是说不能替,只是做起来有些的麻烦,这个嘛…”他用食指轻轻敲着小桌,一副为难地样子。

我知道这是他想要点好处,便说道:“道长,您直说吧,只要能代替我女儿来,您看我捐多少香火钱,您能帮我安排好。”

道士并不做声,只是向我伸出三个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又不做声了。

“三百吗?”我问那道士,脸上故意挤出些惊讶的神色。

“三百是一次法事的钱,先生的事有点麻烦,我要连做三天,要九百,你是薛大姐的熟人,沾她贡香火的光,我只收你八百,很优惠的价格了。”这一刻,如果不是这人裹了一身道袍,我真以为他是个精于算计的生意人。

见我犹豫着低头不说话,那道士又说道:“先生今天如果没带那么多,也没问题。我这法事做完之后,你还要带着女儿来一趟,不需要拜,让她进正殿转一圈,让狐仙认识一下人就可以,你先交三百,三天后带女儿来时,把剩下的钱带来就行。”

我点点头,掏出钱给了他,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木牌,应该就是我刚刚在大殿黑幡后头,看到的那种木牌,他让我报个女儿的生辰八字,写在小木牌上,又拿了一个小香囊给我,说只要我放在女儿的房间里三天就好了。

我接过香囊,问他:“道长,这庙里到底贡的是什么神?为什么大殿上的神像,要用两块红布遮上?”

“天机不可泄露,”那道士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在这很多年了,一直盖着,只有每年的正月十五会揭开三天,所以这庙许愿才灵。”

从三首狐仙庙出来,我匆匆回了家。看来和我之前的预料近似,谢曼红是因为被这庙里的邪神所盅惑,而用了借尸还魂的法子,附在了王晓惠的身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但现在的这一切只是推理,而并没有确切的证据,除非是王晓惠也就是谢曼红自己能说出真相。

第二天一早,小雷来到我家,手里拿着一份诊断报告的复印件。果然是安贞医院出具的。是谢曼红在一年半以前做的。上面显示,谢曼红得了一种罕见的遗传疾病,造成了不能受孕,而且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

看来所有的猜测都正在被证实,但即使我了解了真相,又能如何呢?去告诉陆青?且不说他是否相信,就是相信了,他恐怕就会陷入新的痛苦和两难之中。去驱除占据了王晓慧驱壳里的谢曼红?一方面谢曼红最终会变了孤魂野鬼,怨念难除,另一方面王晓慧的魂魄早就不在了,没有了谢曼红,这就只是一具植物人一般的躯体。

所以这一切我永远只能了解其中的奥秒,不能去试图改变任何一点故事的进程。送走了小雷,我坐在屋里怔怔地复原谢曼红故事的全貌,没一会儿,曹队和曾燕来到了小院。

一进屋,曹队就对着我哈哈大笑:“老常,这回你的饭请定了。”他这么有把握地说,一定是陆青或者王晓惠那边有了什么进展。

曹队这两天一直和陆青泡在一起,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谢曼红过去的事,时间过得久了,陆青似乎也看得淡了些,再加上一瓶白酒的作用,曹队还真套出了点儿东西。

原来,对谢曼红自杀的事,陆青还是调查出了一些情况,一个是谢曼红婚后的精神状况非常的不好,整夜整夜的失眠,痛苦不堪。原以为是老加夜班,生物钟混乱了。但调整了一个月,也没有什么好转。到了冬天反而更严重了,后半夜即便睡着了,也会很大声地说胡话,不久又惊醒了。陆青就只好抱着她,给她讲自己在云南和缅甸那些惊险的经历,有时,两个人就这么聊着聊着到了天亮。而陆青出差不在家时,不知道谢曼红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青担心自己不在时,谢曼红会出什么意外,就坚持让谢曼红去医院做了个检查,这个就是检查的结果。

曹队说着,递给我一个医院的卷宗,我翻开来看看,结论是谢曼红患上的是很严重的抑郁症,后面还开了很多药物,并建议谢曼红在服药的同时,再配合着做些催眠疗法的治疗。

看到这里,我问了一句:“曹队,谢曼红得上抑郁症,是在她求神拜佛之前还是之后?”

曹队思索了下说:“好象是那之后,但不可能因为去趟庙就得抑郁症吧?那些院儿里的老太太为什么没事?”

见我没有反驳,曹队继续说道:“我还去看了看谢曼红她妈,顺便聊了聊谢曼红的事,她告诉我,谢曼红的奶奶当年是投河死的,死前也和谢曼红一样,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人变得很恍惚,突然之间就跳了河,没跟任何说过,也没留下一句话。她们家里的,大多有神经衰弱的毛病,隔几代就会有不堪忍受这种痛苦而自杀的。”

曹队顿了顿,拿起保温杯,喝了两口,接着给自己的调查做了个总结,在他看来,谢曼红的死是因为家族中遗传了抑郁症,而她的工作性质,让她的病情更加严重,而其中的痛苦是我们无法感受的,这让她最终选择了上吊自杀。而王晓惠的出现,只是个巧合,陆青选择接受王晓惠,也是因为她在个性上有近似于谢曼红的地方,而曹队与谢曼红的熟识,造成只有他和陆青觉得两人的相似,而其它人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等曹队说完,我看了看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曾茜,问道:“小曾这几天有什么进展吗?有什么新看法。”

“我这几天和曹队一起和陆青,王晓慧吃了次饭,算认识了,之后借着想找几本书的理由去首图找了一次王晓慧,和她聊了一个下午。还没太多线索,只能说说感觉。”

其实每次曾茜发言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一方面,她的分析非常有逻辑性,往往从一个小细节,产生对案情非常重要的引导,另一方面,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强,再枯燥无味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兴趣盎然。

曾茜先肯定了曹队的调查和推断,必竟陆青是最了解谢曼红的人,他的第一手信息可靠性是不用怀疑的。看来曾茜和曹队这段时间的接触还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少她现在会考虑曹队的感受,说话不再那么直接,那么咄咄逼人。

接着,曾茜说出了她的几个困惑,一个是,在她看来,王晓慧虽然生活简单,但并不是个没有见识的女人,相反,感觉得出她的阅历还很丰富。当初和陆青结婚时,按一般人看来,新娘子一定不会住进原来的家里,毕竟前妻上吊死在了这屋里,住进去心理上会很不舒服,陆青也想到了这一点,结婚前跟王晓慧商量,是不是在外面租个房子住,但出乎陆青意料的是,王晓慧并不在乎之前发生的事情,反而劝陆青,结婚花的钱不少,该省还是省省,就在原来的屋子住吧。曾茜认为,这完全不是女人的正常反应,看起来是为陆青着想,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第二点反常是,结婚时,除了王晓慧的父母,王晓慧的同学,同事,朋友一个都没有请,甚至喜糖都没发,很多人很久之后才知道她结婚的事,似乎她在刻意的隐瞒。而且,曾茜也了解到,自从王晓慧溺水的事情发生后,她就很少再和原来的同学、朋友联系,变得很疏远,而和同事的话也变得很少。大家认为可能是失忆造成的影响,并没有太在意,而曾茜却敏锐的感觉到,可能不是有意疏远的问题,而是她根本对这些人就不熟悉。

还有一点是,那天和王晓慧聊天时,曾茜有意把话题引入自己的动物学专业领域,引申出一些医学、解剖学的知识,她发现,王晓慧对这些并不陌生,反而能和她愉快的交流,要知道,王晓慧之前是中文专业,应该不会接触到这些,相反经常在医院工作,耳濡目染倒是会相对熟悉。

曾茜虽然没有说出她的结论,但我和曹队都能感觉到她对王晓慧身份的怀疑。见我们都不说话,曾茜笑了笑,说:“常叔叔,我刚和王晓慧接触一次,只能说说感觉,也不能凭空怀疑,我想,最近再多和她聊聊天,看看有什么发现。”

我点点头,“小曾的发现还是很重要,其实我们三个人,正从三个方向上探索事情的真相,现在远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不过,小曾,除了王晓慧的事情,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完成。”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累累兮,若无所归。--《道德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青红(癸)

这一年的北风在那个夜晚终于开始刮起了,院子里树上的最后几片落叶,被风卷得一干二净。mht.la [夜夜小说网]屋檐下的燕子一个月前就搬走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巢。

屋里我点起了蜂窝煤炉子,倒不觉得冷,只是大家已没了最初谈话时的兴奋。我们其实都已经感觉到,越接近事情的真相时,反而越无能为力。这是一种两难,知道现在的状况,在当下而言,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但这种结果是用一种你无法接受的方式获得的,可如果你不接受,那么很多人的生活将就此改变。

显然,曾茜的烦恼也是如此。我把这几天我的调查结果告诉她时,她没有震惊,也没有疑惑,非常平静的接过我递给她的香囊。淡淡的问了一句“常叔叔,你说我到底是不是该接近王晓慧?我总担心,因为我们的介入,最终这个家庭会走向悲剧的结局。”

我点点头,“是的,真相一旦公开,每个当事人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所以,无论真相如何,我们彼此应该有个约定,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曹队和曾茜点点头,曹队还是说了一句:“老常,那个妖庙就那么留着吗?它是不是还会害更多人?”

“佛经中有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你们说,为什么杀人如麻的人停止杀戮便可以成佛,很多人一生向善,谨言慎行,却成不了佛呢?”我并没有直接回答曹队的问题,见他们俩都不吭声,又接着说:“可见,能否成佛成道,善并不是一个唯一的因素,还需要其它方面的修行。你们也可以把那个三首狐仙所做的,看做是它修行的一部分,是它修仙成道的一种方法。谢曼红知道了自己身体上的问题,无法解决,她思虑过重,这个结果,对她而言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王晓慧本已经溺水身亡,对她而言也是一种生命的延续,陆青呢,没有现在的王晓慧,他可能永远也走不出这种伤痛。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过多介入的好。”

听了我的话,曾茜又慢慢说道:“常叔叔,我有时也在想,如果我们没有去乌拉牧场,没有去达盖山,狼王和草原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也许会吧,但我们毕竟是狼王完成渡劫的重要因素,你只有把它归结为命运,不必用善恶好坏来评价它。(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小曾,我在想,我们只差一环就可以复原这个故事,但我们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去调查,你说的对,再查下去,陆青和王晓慧知道了真相,那就真的会以悲剧收场了。所以,下一步的工作只有你来做。”我停下话头儿,望着曾茜。

“常叔叔,你说吧,我怎么做呢?”

“只有让王晓慧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真相,才能不对事情本身产生更大的影响。曹队,你还记得三六零那案子里,周老爷子的小儿子周程不?”我又看了看沈默了半天的曹队。

“你是说用催眠术?”曹队有点似懂非懂地望着我。

“没错,所以小曾,你把香囊交给王晓慧,香囊里原来装的是几味安神养身的中药,让人能更好的进入睡眠状态,估计是为了便于狐仙托梦,我把里面的中药换成了刺激神经活跃的药,估计过几天王晓慧就会受到失眠的困扰,你再想办法建议她去做一下催眠治疗,说你和周程是很好的朋友,带她去见周程就可以了。”

事情的进程非常的顺利,周程对这件事大感兴趣,一点没有推脱。而曾茜一周后也说服了王晓慧,在十二月初的一个下午,王晓慧去了周程的诊所。

整个治疗的过程,持续了三个下午,周程告诉我,事情远远比我们原来预想的要复杂的多。一方面,在王晓慧的身体里,有两个完全独立的灵魂,王晓慧的本我和一个叫谢曼红的女子,当然,在周程的专业领域,更准确的说应该叫人格分裂。

另一方面,周程以前接触的患者,人格分裂往往是与生俱来的,另外一种隐藏的人格从出生就会存在,但一般不会主宰本我,只是在特定的场合才会出现,而王晓慧的隐藏人格,明显是后来才具备的,而且时间不长,最关键的是,这种在周程看来应该是隐性人格的谢曼红,完全取代了王晓慧的本我,主宰着王晓慧的身体。一般来说,本我丧失,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人,不知道自己是谁,有很多违背常理的思维方式和行为等等,但王晓慧的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另外,人格分裂的患者,他的隐藏人格往往有很多缺陷,充斥着狂躁、反叛或者暴力的特征,发病过程是一种长期被压抑后的释放过程。但王晓慧的隐藏人格,平静,安详,完全是一种善念的流露,这让周程很震惊。

在整个的治疗过程里,周程做了录音和笔记,治疗结束后,就匆匆来到我家。我、曹队、曾茜对着录音机,慢慢听了起来。

王晓慧进入催眠状态非常快,没有任何内心的抗拒,但她开始叙述时,声音有了很大的变化,起初有一点点模糊,接着一切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周程:“你现在内心平静,周身舒适,请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过往,之前的经历在你的大脑里一幕一幕的出现,很好,保持自己审视自己内心的状态,然后开始介绍一下真实的自己吧。”

王晓惠:“我的名字是谢曼红,王晓惠是我曾经的名字,但她并没有离开,她还在这个身体里,有一天她会重新回来,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

周程:“如果我称呼你谢曼红,那么你可不可以讲一讲关于你的故事?”

王晓慧:“曾经的谢曼红己经不在了,当你的生命与一个你爱的人在一起时,生命不完全属于你自己,对不对?爱不单单是一种感受,更是一种责任。”

周程:“我可以理解,但这样的感觉还没有发生在我身上,请原谅,我并没有这种感受。”

(王晓惠轻轻笑了一声,大概停顿了十几秒。)

王晓惠:“我知道,真正有这种感受的人并不多,我和陆青从相遇到结婚,一切都美好的像个梦一样,可越是美好,我越是担心会有缺撼。”

周程:“夫妻两个人平时吵吵架,堵堵气再正常不过,但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说清楚的吧?”

王晓惠:“当然有,对我来说,就是孩子。陆青非常喜欢小孩,他的工作很危险,有一次他负了伤,在病床上对我说,他很害怕,怕有一天万一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了我,会很孤单,他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等伤好了,我们就赶快要个孩子。”

王晓惠:“但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敢告诉他一件事。我们家族里,有个奇怪的事情,每一代人里总会有一个女子的不能生育,我的姥姥告诉我,这个怪事己经延续了十几代人,是天意,也是个诅咒。而且被诅咒的女子,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

(王晓惠停顿了几分钟,周程并没有插话进去,屋里只剩下录音磁带转动的声音。)

王晓惠:“在认识陆青之前,我就知道这件事,但并不为它担心,我虽然是个独女,但妈妈的姐妹很多,我的表姐妹有七个。我的三姨没有孩子,但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生活得很充实,很快乐,和三姨夫的感情也很好,虽然三十八岁那年就去世了。有时我也想,如果那个诅咒真的降临在我的身上,我也一样可以过得很愉快。”

王晓惠:“但在认识陆青之后,这一切发生了变化,他想要个孩子,他的爸妈也盼着,我自己也非常非常想。我害怕了,我每天都在祈祷,诅咒不要发生在我身上,但是,我的表姐表妹一个个都结婚生了孩子,我慢慢绝望了,老天不会让故事完美的,我得到的太多了…”

(王晓惠开始低声抽泣起来,谈话也中断了,这抽泣声持续了几分钟,我相信,周程和现在的我们一样,从抽泣声中听到了很多,不愿打断她)

王晓惠:“我那段时间去了很多医院…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吃了很多人一辈子吃的药…我每到一个寺庙都虔诚的去拜,希望有奇迹发生…我每天都和小孩子呆在一起,帮助那些有残疾的孩子,想让老天爷看到,可怜可怜我…但都没有用…我就是这一代唯一被诅咒的人…”

王晓惠:“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怕…我怕陆青知道,他知道了,就不会再要孩子,宁可陪着我。我不希望因为我,他选择放弃…也许我只有不到十年的时间,我不在了…陆青他一个人怎么办?他只有一个人了…”

(王晓惠的抽泣声再次响起,坐在一边的曾茜也开始抹着眼泪,当真相渐渐摆在大家面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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