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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符主》


修炼体系

应读者要求,我放出部分修炼体系,方便大家查阅,因为有时候在正式章节中大量解释修行设定,非常影响阅读体验。

道儒炼气,佛魔问心,灵巫锻血,神聚众生,乃是归元界的七大修行之法。

【神道】:

神道只是泛称,本质上,道、儒、佛、魔、巫六道均有神道的影子在内。在理论上,所有道门修士都是道尊的信徒,佛修是佛祖的信徒,魔修是魔尊的信徒,儒生是儒圣的信徒,巫族是巫神的信徒。但实际上,这种附属关系是相当薄弱的。

因此,狭义上的神道是指凝聚信徒愿力进行修行的方式。

在归元界,存在两个大型神道组织,一为天庭,一为地府,另外,在人间以及某些奇异位面还存在许多不接受两家管束的“野神”,这些野神有的很弱小,也有部分甚至能和天帝冥君争锋。

【道门】:

又称玄门,主要修炼天地灵气,但道门亦涉及其他修行方式,也是归元界最主流的修炼方式。玄门具体设定参见作品相关《玄门》。

【儒门】:

儒门修炼浩然之气,所谓浩然之气,乃是介乎人与自然之间的一种力量,但是浩然之气同灵气一样,具有多种属性,究其缘由,则是浩然之气的产生方式决定的。

儒门不同流派,所秉持的理念不同,他们想建立的社会具体模样也不同,不过只要他们在实践过程中,将自己管理的地区建设成了符合自己心中理想的样子,就能获得浩然之气,用于修炼。

现实与理想越贴合,获得的浩然之气便越多,另外,管理的人越多,产生的浩然之气也越多。但浩然之气的质量和儒门修士自身修养有关,最高境界既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

因此,儒门虽然炼同样练气,但实际修炼方式却与玄门大相径庭。儒门修士与世俗结合紧密,凡间皇帝、官吏和大儒,多是儒门修士。

儒门修士具体境界,设定会在儒门出现后放出。

【佛门】:

佛门在本书前期占比较小,因为归元界道门兴盛,佛门较少传播,偶有僧侣出现,也是小乘佛徒。佛门分大乘小乘,大乘度人,小乘度己。

大乘佛法修行方式主要是建立地上佛国,通过建立佛国、推行佛法的方式,从佛祖处获得业力。

小乘佛法修行主要靠明心见性,既使自己愈发靠近佛的状态,并最终成佛,其力量来源与自己内心。

佛门具体境界设定将在佛门出场后放出。

【魔门】:

魔门修士均奉魔尊为神主,且二者具有强约束关系,魔门修士力量来源人心,但与佛修不同的是,魔修是从他人的心灵中获取力量。另外,魔修也能从魔尊以及魔尊手下各大魔主处获取力量。

魔门具体设定,参见作品相关《魔门》。

【巫门】:

巫门与巫族几可类同。巫族是指具有巫神血脉的人族,他们从自己的巫神血脉中获取强大的力量,他们也是天生的巫神信徒,能从巫神那里获取力量。

巫神是一位比佛祖道尊更古老的神灵,但他在只在自己后裔当中传教。

【灵门】:

灵门只是泛称,实际上并不存在统一的灵修组织,灵修内部也是源流复杂。

由于某些强大的先天神魔或者妖类与人交合,诞生下具有他们血裔的子嗣,因此这部分具有他们血脉的人或是妖便能通过提炼元祖血脉,获得强大的力量,并最终化身成为和其元祖一样强大甚至比元祖更强大的生灵。

绝大部分没有投入“道、儒、佛、魔”四家的妖修也属于灵修。

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灵修,他们不提纯异类的血脉,反而种种手段不断加强其本身血脉,使自己获得强大的血气,成为超越自身种族极限却保留种族特征的生灵。由于他们力量来源同样来自血脉,因此也是灵修的一部分。

灵门没有统一的等级设定。

玄门

本书玄门修行体系引至《问镜》(作者:减肥专家)

修行体系玄门气动、长息、明窍、通神、还丹、步虚、真人、劫法、地仙。

气动,为常人打熬身体,吐纳导引,如此内外用功,生出气感,有“炼精化气”一说。

长息,则是气感充沛,形成内息真气,一呼一吸之间,便有绝大力量迸发,更使气贯全身,促成肉胎蜕变,这时凡人可寿延一甲子,活到一百五十岁。

明窍,肉身上再没有什么进境,但受真气滋养,人之神魂愈发壮大,渐渐通了灵窍,有了些神奇的灵应。在此境界上,若是修为到了,再辅以上好朱砂、桃木之类的灵引,用之以符、术、巫等法门,那些呼风唤雨,叱雷引电之类的法术,也不是用不出来。

通神,乃是修士明确神魂结构,洗炼神魂性质,提升神魂层次,直至炼出阴神,出窍神游。

通神境界分为三步:第一步分识化念,为通神之始;第二步真灵显化,为通神之轴;第三步就是阴神出窍,为通神之成。

其中所谓洗练神魂,其实就是梳理人的潜意识和潜在记忆,使之从无序变为有序,方便修行者随时取用,一个时常梳理神魂的修士,只要刻意去回想某段过往,当时的记忆便会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

但如果不刻意回想,其记忆能力则和常人无异,只能记住某些印象深刻的事物,也就是所谓显识。

在本书中,显识对应神识,潜识对应神魂,而人神意的根本,则成为元神,为灵光一点。

此处与问镜略有差异,有对此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问镜第一卷第十九章论圆。(问镜是一本非常好的书,在此强烈推荐)

还丹,是修士神魂、元气二者相抱相融,形神合一,九还七返,结成金丹。以至于脱胎换骨,将形神淬炼到人类的极限,寿延至三百年。

步虚,修士至此才能不依托外物,驭气飞行。也是“羽化脱蜕”之始,从此境界起接引天地至清至纯的“玄真之英”,逐步增加寿命,养成“真形”,神魂层次上,也由“阴神”向“阳神”转化。

真人,修士“真形”、“阳神”成就,除刀兵杀伐等劫数外,生死难限,寿纪漫长,已可谓之长生。然其夺天地造化,盗自然生机,必然招至天妒劫杀。

劫法,只要是度过一次天劫的真人修士,均可谓之劫法。到此境界,时刻都会有劫数攻来,但每过一劫,都会增长神通修为,小劫有小神通,大劫有大神通。

地仙,历经至少一次三千六百年轮回的天地大劫,存而不灭者,至此修行已经圆满,天地劫数也无奈他何,理论上可与天地同寿。

这六个境界,就是一条标识明确的长生之路。通神、还丹、步虚为“登天三步”;真人、劫法、地仙则是“长生三难”,再加上最前面凡人修行的“凡俗三关”,便是一整套修行境界体系。

步虚术,则是修士飞渡九天域外,脱蜕换形;度劫秘法,则是使已经得道的真人修士度过天妒劫关,以求驻世长生。丹诀、步虚术、度劫秘法,此三者缺一不可,三者合一,才是一个长生术的完整结构

章一 通神

天光黯淡,乌云盖顶,海面上,波涛汹涌,浪潮此起彼伏。

浪潮中,一叶扁舟随波飘荡。

“暴风雨就要来了。”于无谓站在船头,微闭着眼睛,散出神识,感受海天之间涌动的风雷之力。

“同样是风雷,东海和黑龙崖确实有所不同。多了几分生气,却少了一丝酷烈。”

于无谓一边细细体悟,一边暗运宗门秘传的《巽震炼神法》,借助外界的景象修正自己存思的风雷炼神图。

“轰隆!”

耀目的闪电划过天空,雨,终于落下。

海浪更猛烈了,于无谓脚下的小舟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都会倾覆。

但于无谓不为所动,身体随着船身左右摇晃,似乎一点也不怕被海浪掀翻。

他闭着眼,神魂中浮现出两幅图景。

一幅在神识中,是身周上下一里场景的真实映射,每一滴雨,每一缕风,都纤毫毕现。

另一幅则在神念中,是他根据《巽雷炼神法》创造的存想图。

神识是神魂的表征,是修士的显识,也是修士感知外界的工具。神念是神魂的内在,是修士的潜识,藏着修士过往的一切记忆,代表着修士的自我认知。

此刻,于无谓所做的事,就是利用神识对外界风雷之力的观察,不断调整风雷炼神图的运行,再通过风雷炼神图的运转,完成对神念的掌控。

这一过程,称为洗炼神魂。

时间一点点流逝,雨越下越大,风越来越急,闪电一束接着一束,海波一浪高过一浪,于无谓和他脚下孤舟却始终不倒,维持着神妙的平衡。

约摸一炷香后,于无谓神念中的风雷图终于完全成型,从结构、内容上来说,此图变化并不大,但在意境上,相比先前,此刻的风雷图,却更多出一份勃勃生机。

也正是这一点变化,让于无谓的风雷炼神图最终完备。

“有了完全契合自身的炼神图相助,在成丹之前,我的修行之路都将是一片坦途,进境速度再非往日可比。有此收获,也不枉我花费两年时光,历经重重艰险,横跨近百万里山河,从西北来到东海。”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于无谓握紧双拳,眼中浮现一丝忧色:“只要不成就还丹,就没法活过三十岁,那位不知名的先祖,我是该感谢你,还是该怨恨你呢?”

他出身归元界西北碎叶城,十二岁的时候,被西北仙门回风观修士云霄子收为徒弟。

云霄子带着于无谓面见其师父玄真元君之时,玄真元君发现于无谓神魂当中竟然藏着一道神秘的混沌阴阳符。

在仔细探查与推算后,玄真元君认为,此物应该是于无谓的某位先祖留下。

并且于家先祖在混沌阴阳符上留下禁制,每当混沌阴阳符的主人故亡,混沌阴阳符就会选择一名十岁以下的于氏男丁认主。

而混沌阴阳符的宿主若是不能在三十岁前修炼到还丹境界,混沌阴阳符就会离开,寻找下一个宿主。

可由于混沌阴阳符深藏于宿主神魂当中,并与血脉相融,其一旦离开,宿主神魂必将受到严重损伤,修为不到还丹者,当即就会殒命。

于是,混沌阴阳符就成了一种类似诅咒的东西,其宿主只有在三十岁前突破金丹,才能破除这一诅咒。

修行九步,气动,长息,明窍,通神,还丹,步虚,阳神,劫法,地仙。于无谓正处于其中的第四步,通神境界。而今年,他二十四岁。

通神与还丹,看似一步之遥,但其中差距,却宛若鸿沟天堑。多少修士,终其一生,都没能迈过这个坎。

于无谓睁开眼,面向西北,轻声低语:“师傅,你说的机缘,就是这个吗?”

成就通神之后,师父云霄子为他卜了一卦。然后就命他前往东南,寻找机缘。等得到机缘之后,再返回宗门结丹。

于无谓问云霄子自己的机缘是什么,云霄子道:“见者自明,不明则罔。”

脑海中回味着师父的话,于无谓哑然失笑:“又被老家伙忽悠了。”

罔者,不明也。

云霄子给他的解释分明就是车轱辘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这至少说明,现在还不是赶回宗门的时间。

因为他依旧为此困惑着。

想通此节,于无谓决定回到陆上,他来海上的目的已经完成,接下来,第一要紧的事就是找个僻静的地方修行,借着完成风雷炼神图的劲头,一鼓作气,将继续洗练神魂,突破通神中期。

通神,是修道的真正起点,到了这一步,修行者才真正具备了超越凡俗的力量,可以施放法术、凭空成符、神识御剑,展现种种神异。

而气动明窍长息三步,只是强身健体,为修行筑基罢了。

可以说,只有进入通神境界,才算真正踏上道途。

通神境界细化下来,又可分为“分识化念”“真灵显化”“阴神出窍”三步。

于无谓十二岁开始修行,如今正是通神初阶,分识化念的巅峰,只差一步,就能真灵显化,踏入通神中阶。

而不论真灵显化,还是阴神出窍,都与修士神魂洗练的程度密切相关。这就是他如此重视风雷炼神图的原因。

于无谓大袖一挥,舟中积水倒卷,凝成水柱,倾覆入海,小船则在浪潮作用下,徐徐前行。

于无谓迎风而立,诵道:

“云烟缥缈郁孤台,积翠浮空雨半开。

潮头迎风观海浪,绛宫明灭是蓬莱。”

……

半日后,小船在一处石滩搁浅,于无谓收起小船,沿着海岸御风南行,大约一刻之后,一条小河出现在他面前。

于无谓溯流而上,走了没多久,发现一个村落。

村子名叫溪口村,人口不多,也就二三十户的样子。关键是,村西头靠近溪口山的地方,有一处废弃的道观。

于无谓大喜,交给村长二十两银钱,作为一年租金及伙食费,稍加打扫后,便在道观住下,日日静修,以期突破通神中阶。

……

淡墨两三行,描个小山乡。村前蝴蝶飞还住,为溪声、犹带花香。

风生翠竹,吹来阵阵徽凉。野芳随意点红黄,勾引柳丝长。

日高人困门虚掩,剩楼前、一架衣裳。

几朵白云飘过,映碧空、点点苍苍。(注一)

一转眼,三月过去。

道观的静室里,于无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紫芒闪烁。

若此刻有其他修士站在对面,以神识观察,就能发现于无谓头顶风雷涌动,紫气千条,这正是通神中阶,真灵显化特有的标志。

“完全契合自我的风雷炼神图,效率果真不一般。只用三月,就将最后五分一的神念梳理完成,若以过去的修行进度,至少也要两年半。”于无谓喃喃道。

修行之路,如同登山,越是向上,越是困难,可若能克服艰险,攀上顶峰,就能领略常人难见的风光。

海上一悟,让于无谓修行速度加快了足足六倍,提升之大,堪称恐怖。

于无谓越想越觉得高兴,喜悦的情绪涌动着,仿佛潮水一般,将他脑海吞没,紧接着,骄傲,狂妄,种种念头纷至沓来。

脑海中,于无谓幻想自己洗阴神,成金丹,步虚登空,然后羽化蜕范,阳神完满,接着渡天劫,斩魔劫,成就地仙尊位,补完回风观根本大法《碧落九霄飞仙真经》……

“桀桀桀……”

道观外,一个黑色身影自阴暗中浮现。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落单的通神中阶小道士。”

他笑声阴鸷,语调瘆人。

“还是刚刚突破通神中期的小道士,看来本座真是时来运转了!”

注一:改自燕垒生《风入松.过百丈溪口村》

章二 魔修

神识映照着黑衣男子飘进道观,然后落到三丈之外,于无谓心中冷笑,脸上的表情却不停变动着,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狂妄呼啸,时而口出狂言。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路过道观的黑衣男子。

于无谓离开宗门后,在路上走了足足两年,才最终跨越万里之遥,从黑龙崖来到这东南滨海。

其中艰险,山河阻挠倒是其次,最难应付的,是人心。

因此,于无谓不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会多留一个心眼。

黑衣男子自以为得计,身形隐藏天衣无缝,其实在于无谓眼中,他就像黑夜中的火焰一样显眼。

深藏于血脉中的混沌阴阳符虽然带给了于无谓三十岁的寿命限制,可反过来,也让于无谓有了一些远超同阶的本事。

比如说强大的感知,敏锐的洞察力,若无混沌阴阳符相助,于无谓就算再小心,恐怕也很难发现黑衣隐藏在暗处的男子。

毕竟,黑衣男子不仅擅长隐匿之术,更是相当于通神后期的魔修,修为比通神初期的于无谓高出不止一筹。

而混沌阴阳符尽管有很多妙用,可却缺乏对伤害能力的直接增强。

倘是正面战斗,于无谓就算能战胜黑衣魔修,自己也定然会付出惨重代价。

所以,他一开始是打算静观其变的。

哪知道,黑衣魔修竟然趁着于无谓喜悦之时,对他使用了引导情绪变化的魔功。

有混沌阴阳符护卫神魂,于无谓很轻松便发现了入侵的魔念。

于是他决定将计就计。

此刻于无谓看似陷入狂喜,神志不清,但实际上,那只是他自己在操纵神识做戏。

“刚刚突破通神中期的小辈而已,心性修持果然不佳,祖师传我的太乙引情术一出,便彻底令其陷入自大狂妄的情绪当中,难以自拔。”

看着表情轮番变幻的于无谓,黑衣魔修很满意,用阴恻的声音咏叹道:“不曾挣扎过的灵魂,永远也不会有诱惑人心的香味!”

“小子,接下来就好好享受我的太乙摄魂大法吧!能在死在太乙摄魂大法之下,成为我修为精进的养料,这是你的荣幸!”

黑衣魔修看起来疯癫,行为却相当谨慎,一边远远地盯住于无谓,一边祭出一卷绚丽的七色竹简,双手结印,将数道魔影打入竹简当中,魔影进入之后,竹简大放光彩,把屋子照得五彩斑斓,光影交错。

而于无谓被七色魔光照射之后,脸上表情,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只有欢喜狂妄。而是喜、怒、忧、思、悲、恐、惊,种种情绪轮番变换。

这就是魔修口中的,太乙摄魂大法。

道儒炼气,佛魔问心,灵巫锻血,神聚众生,乃是归元界的七大修行之法。

挑拨情绪,毁人道行,魔染他化,则是魔门修行的三大基本手段。

这三种手段,皆是针对其他修行者的损人利己法门。

而三大手段中,情绪挑拨又是基本中的基本,只要挑动了情绪,就能打开修士心防,进而毁其道基乃至他化魔染。

黑衣男子所用的“太乙摄魂大法”,就是一种情绪攻击之术。

但有个很大的不足,那就是需要借助法器与法印的力量,来攻破修士心神,而结印又需要大量时间,因此若不能练至高深境界,此法很难用于实际斗法当中。

但是,太乙摄魂大法既然能流传于世,自然有其优势。

魔门修炼的根本是魔念,魔念的来源则是修士的神魂,更浅显的说法则欲念。

欲念越极端,波动起伏越大,产生的魔念就越强,魔修的修炼效果就越好。

乙摄魂大法的优势便是,其对欲念波动的利用效率比大部分魔功都高。

因此,为了利用太乙摄魂大法的优势,许多魔门修士都创造了解决其缺陷的法门。

黑衣魔修先前在门外使用的“太乙引情术”,就是他们这一支的手段。

太乙引请术的核心,在于情绪引导。引导修士原有的情绪,使之扩大化,极端化,以期能暂时麻痹他们的六感,给自己留下施展太乙摄魂大法的时间,彻底攻破修士心防,扭曲修士神魂,获取更多魔念。

此刻,看着竹简发出的七彩光华落在于无谓身上,黑衣魔修终于松了一口气:“想不这么顺利!”

情绪引导是最困难的,因为引导并非强制,对手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只有完成太乙摄魂大法,将魔意侵入对方神魂,才能保证对手永不翻身。

这门法术施放速度慢,然而一旦完成,受术者就几乎不可能主动回过神来,只会沉沦在欲望的世界当中,源源不断地产出魔念,直到神魂枯竭。

于无谓的神识当中,太乙摄魂大法产生的魔意不断肆虐纵横,把神识搞得一团混乱,可是,魔意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入侵于无谓神魂的主体神念。

在神念当中,一枚小小的种子悬空漂浮,表面源源不断地渗出黑白二气,把魔意死死挡在外面,难得寸进。

由于神识被魔意侵占,于无谓表面上的情绪状态,确实和中了太乙摄魂大法别无二致。

这也是于无谓欲擒故纵,留给魔修的破绽,否则,以混沌阴阳之能,符完全可以连神识一起护住。

“魔念是不能隔空吸收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于无谓静静等候。

黑衣魔修果真没让他失望,身形一晃,就到了于无谓身前。

“小子,能成为我的养料,那是你的荣幸,等将来,老子成就了天魔,你也相当于跟着长生了!哈哈哈!感谢我吧!”

魔修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伸出惨白的右手,朝于无谓天灵盖抓去,他不想浪费任何一丝魔念。

“怎么回事?”黑衣魔修疑惑,明明已经贴近于无谓头皮,他却感受不到半点魔念气息。

下一刻,他惊慌失措,脸色骤变。“糟了!”

魔修连忙缩回右手,同时左手化爪,扑向于无谓,准备拼命。

“太晚了!”

于无谓冷笑一声,右手眩目的雷光涌动,一掌直击魔修胸膛。

“轰!”一声巨响,魔修倒飞出去,须发倒立。

趁他病,要他命,于无谓纵身跃起,又是一记掌心雷,猛地拍在魔修脑门上。

魔修脑袋轰然爆炸,带着烤肉气味的黑色肉炭混着干涸的脑浆散落遍地,留下一具胸口焦黑的无头尸体。

魔修死去,于无谓正打算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能用得着的东西,结果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刚刚才突破的修为,居然又进步了一分。神念的实质化更加明显,法力运转也更加顺畅。

“难道,难道这魔修竟然引动了我的魔劫?而我斩杀了他,就等于是度过魔劫,修为也因此增加不少。”于无谓眼前一亮,想到一种可能。

在魔修出现之前,魔劫专指天魔劫。世间万物,阴阳交织,不可分割。修士们窃取天地灵气,壮大己身,天魔便因此出现了,天魔以欲念为食,能够挑动修士内心欲望,损坏其道基,然后将被窃取灵机复归天地,维持天地间灵气的平衡。

而同样的,修士每次斩杀天魔,都是一次淬炼自身道心的过程,也是平衡天地间灵能的过程,斩杀天魔之后,修士的修为亦会有所进步。

于无谓的师尊曾说:修士和天魔,就像铜钱的正反面,谁也不可能消灭谁,一方兴盛,另一方就会随之繁荣,一方衰败,另一方便会跟着凋零。不过,这是一种动态过程,因此在某一段时间内,总是表现为一方强盛而另一方衰弱。

魔修,则是修士仿照天魔而创造的修行方法,所以魔门的长生境界,名称就是天魔。

魔修和天魔不同,杀死魔修并不会增加修士的修为,但魔修本身有一种类似天魔的能力,那就是可以对正在破境或者刚刚破境成功的修士发动“魔劫”

一旦魔劫发动,魔修的各种欲念法门威力都会大大增强,而在魔修在魔劫中获得的魔念也是正常情况下的两到三倍。

不过天地不仁,大道并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修士若能在魔劫中反杀魔修,修为同样也会大大增加。别看于无谓这次只增加了“一点”修为,但就这“一点”进步,足以抵得上于无谓数月苦工。

只是让于无谓不满的是,凭什么魔修能对修士发动“魔劫”,修士就不能对魔修发动“道劫”呢?

不是说好的天地不仁吗?

章三 卜算

于无谓在魔修身上搜刮一圈,也就那用来施展太乙摄魂大法的竹简还有点价值,材质是颇为少见紫灵竹,若非被魔修以魔功祭炼废了,倒是可以用来炼制一套飞剑。

其他的,诸如魔功修炼的心得,或是魔修身上携带的丹药,对于无谓都毫无用处。

他叹息一声,随手一道雷火,把魔修尸体烧掉,然后收拾心情,盘膝坐下,打算继续修炼。

修炼之前,于无谓照例放出神识,扫视周围,“嗯,知客堂中什么时候来的人,我竟然毫无察觉!”

于无谓惊慌,连忙把神识集中在知客堂中,想要看看那道人底细。

就在这时,知客堂中那道人忽然转身,对着于无谓所在静室方向笑了一下,然后作揖高声道:“叨扰了,贫道天轩阁归海,方才我见此间有魔意涌动,因此没有招呼便擅闯贵观,还望主人家海涵。”

归海道人很年轻,头戴玉冠,身穿靛紫道袍,背负青色长剑。

天轩阁是归元界大派,鸿蒙道魁首,归海道人行事,自有一股道门高徒威风,礼数做足,丝毫没有盛气凌人之感。

“原来是天轩阁的前辈,在下回风观于无谓,也是暂住此地,前辈有心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于无谓已经看出来,外面那个天轩阁弟子乃是还丹修士,甚至隐有羽化蜕凡、步虚登空之意。

这样的高手,不在门派中闭关修行,以期突破步虚境,反而来到溪口村这穷乡僻壤,所为何事?

于无谓带着满心疑惑,从静室中出来,归海身上一声仙灵清气,身份应该不假,天轩阁又是道门大派,于无谓不虞归海会对自己不利。

何况,别人还丹上阶的修士,要真想对自己不利,那自己也躲不过去。

“原来是回风观的道友,回风观距离这东南滨海可是相当遥远!”归海感叹道。

先前他发现道观中有魔意涌动,又见双方修为悬殊,本欲出手相助。

但于无谓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从那魔修的太乙摄魂大法中挣脱出来,反而把通神上阶的魔修一掌重伤,两掌击毙。

归海看得有趣,有心询问于无谓来历,便故意显露了行迹。

“观其真灵,确实隐有风雷涌动之意,想来应是回风观弟子不假。”归海在心中做出评判。“只是,回风观弟子什么时候有了能挣脱魔意的本事?”

面对归海感慨,于无谓如实道:“家师曾说,我的丹成机缘在东南方,因此要我离开西北,到东南游历。”

“哦,是这样?”归海轻咦一声,道:“那你的机缘可能就在眼前也是说不定。”

“请前辈赐教。”

于是归海道出自己此行目的:“山河仙府今夜开启,等会儿应该还有许多同道过来,你若有意,可早作准备。”

“原来如此,这么说,刚才那个魔修也是为此而来了。”于无谓恍然大悟。

由于修行方式的缘故,魔修就像道门修士的影子一样,哪里有道门修士聚集,哪里就会有魔修跟随坏事。

辞别归海,于无谓回到静室,开始考虑山河仙府的事。据归海所言,山河仙府中有一件六炼一转的法器,名唤山河图鉴,具有清心凝神,洗练阴神的奇效,正是合他当前所急之物。

只是,法器分九阶,每阶九转,称作一炼,对应修行九步:气动,长息,明窍,通神,还丹,步虚,阳神,劫法,地仙。

七炼法器对应阳神真人,阳神真人福寿延绵,仙体已成,再非凡人。对应的七炼法器相比六炼法器,同样有了质变,可自行接引天地元气,无需修士法力,为示区别,故称法宝。

六炼法器对应修士中的步虚境界,已是法器巅峰,这样的好东西,可想而知,定会引来无数修士觊觎。

于无谓在纠结,宝物诱人,危险同样巨大。

思索片刻,于无谓心道:“若没遇到也就罢了,可我随意寻了个地方修行,正好就碰上山河图鉴在此出世,如此巧合,此非天意耶?”

“正好我突破了真灵显化的境界,能够使用《九元算经》中的法门,不妨以九元算经辅助,给自己起一卦,卜问吉凶。”

世间推衍天机的法门,大抵可以分为卜、算、问三类。

术算是根据已知条件,通过特定的法门,从天机中寻找答案,应用比较苛刻,且很容易受到干扰,但算出的答案一般比较精确详细。

卜卦则是问道于天,配合卦辞进行解读,任何人都可以占卜,但占卜结果很模糊,能否解出有用信息,一靠术士自身理解,再则就只能看运气了。

至于问,有些类似于卜,不过问道的对象不是天,而是鬼神乃至某些特别的大能修士。

于无谓修行的《九元算经》基于术算中的六壬法演化而来,号称练到深处,能算尽天上地下过去未来一切变化。

但凭于无谓目前的修为,想通过术算明白此行结果却根本不可能。

因此他只能选择卜卦,同时辅以九元算经,增加卜卦的精确度,降低干扰。

于无谓摸出三枚古钱,开始起卦。

不管在凡俗还是在修行界,六爻法,也就是俗称的“金钱卦”,都是最常见的占卜之术,简单,却也有效。

六爻法不像九元算经那般,对卜算者修为要求很高。六爻法重点在“卦”,不在“算”,主要凭依的,乃是冥冥之中的一点灵性,因此哪怕是毫无法力的凡人,也能借之讯问吉凶。

当然,修为越高,从卦象中解读出的内容就越多、越准。

长生真人灵机一动捕捉到的天机,一万个通神修士联手,穷尽心神也难以计算出来。

阳光透过窗格而入,于无谓虔心诚意,询问探索仙府的吉凶,然后抛出三枚古钱,古钱翻滚,包浆闪熠,然后后倏然下坠,落到竹席之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第一次出来的结果是个震卦。

出现震卦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此行凶吉难料,甚至会发生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还有一种可能则是卦象受到干扰,于无谓修为太差,不足以窥视此事。

于无谓眉头紧锁:“修为不足,外物来凑,我还就不信了,探个仙府能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大不了就是被其他修士杀死,这是早有预料的。”

于是他暗运混沌阴阳符,再次起卦。

初九

六二

六三

六四

九五

上六

连抛六次,于无谓心中算出卦象。

旋即,他脸上露出喜色:“果然震卦只是干扰的结果。”

“合该于某人运气到了,这宝贝果真与我有缘。”

下震上坎,这是一道屯卦,本卦卦辞: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变在六四,卦曰: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卦辞大多都含糊其辞,一卦会出现许多解释,解卦稍有差池,往往就会南辕北辙。

于无渭这一卦却是清晰明了,卦辞恰与他所求对应。

下震上坎,震为主卦,坎为客卦,乃是主弱客强之势。

于无谓久居溪口,修为却只有通神,此为主弱。

各派寻宝修士初来乍到,可人数众多,更有还丹修士坐镇,可谓客强。

主弱客强,本是万分凶险的局面,宜苦修内功,不可贸然出头。

然而从卦象来说,震为雷,生机勃发,弱小,却蕴含无限可能,坎为水,水往下流,从乾至坎,已是日薄西山。

变在六四,老阴化阳,一上一下,正是强弱互易的机会,所以卦辞说:往吉,无不利。《象》对此解释:求而往,明也。就是提醒主方,坚定信念,必有收获。

反映到实际情况上,于无谓恰好突破通神中阶,真灵显化,能够借助混沌阴阳符推算出前因后果,就是这一卦象的最好体现。

于无谓内心坚定起来,决心参与到山河图鉴的争夺中去。

天予不取,反受其害;时至不迎,必受其殃。

章四 书生

“凫雁皆唼夫梁藻兮,凤愈飘翔而高举。

圜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难入。

众鸟皆有所登栖兮,凤独遑遑而无所集!”

苍凉的歌声由远及近,一个青色光点浮现天际,然后迅速放大,呼吸之后,一名儒生出现在溪口村上方。

儒生剑眉星目,峨冠博带,一袭青衫随风飘荡,脚下点点青光盘旋,更衬得神采非凡。

他目眺远方,眸子中星光流转,映出一对青峰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破旧的道观内,于无谓和归海道人同时睁开眼,朝着儒生所来方向望去。

片刻之后,一道氤氲紫气自道观内飘出,落在儒生数十丈外。

正是归海道人。

“原来是你,一听到酸溜溜的歌谣,我就晓得是你们西湖剑派来人了,不想却是天下闻名的日蛇书生。”归海道人笑了笑,对来人微微拱手,算是见礼。

于无谓身处斗室之内,对外面发生的事却洞若观火,听到归海道人的话,他心中同样有些惊讶。

“西湖剑派也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绝圣三公子之一的日蛇书生?”于无谓露出玩味神色,绝圣三公子天下闻名,他早就想一睹风采,今日终于得见真人。

所谓绝圣三公子,说得乃是年轻一辈中的三位风流人物。

一为雪中孤客高守,二是药门博士牛阁,三乃西湖剑侠天真。

这三位俱是年轻一辈中的天骄人物,他们年纪都不超过五十岁,修为却皆在还丹之上。

不过他们天下闻名的原因,却并不在此,毕竟天下英才何其之广,五十岁的还丹虽不说多如过江之鲫,可以归元界之大,寻个百来位亦并非难事。

像外面的归海道人,于无谓过去就从未听过其名号,但于无谓远观归海神气,可以肯定对方年纪绝不会超过四十。

真正令绝圣三公子脱颖而出,名传归元界的,还是他们的道侣。

雪中孤客高守的道侣,是九幽之下,号称“万鬼万仙,幽莲绝艳”的幽莲元君。

药门博士牛阁的道侣,乃是九天之上,神帝七女紫霞神君。

至于西湖剑侠天真的道侣,则是横断绝岭的妖族大圣,成道数万载的太素天君。

幽莲元君、紫霞神君、太素天君皆是当世最顶尖的女修,修为最弱的紫霞神君,也是渡过一次天劫的人物,修为最强的太素天君,更是历劫不覆,早已成就地仙尊位。

高守、牛阁、天真三人,是如何与劫法宗师结成道侣的,世人不得而知。

但修行界最不缺的就是好事者,他们把高守、牛阁、天真三人的事迹编排起来,合称为绝圣三公子,意为绝鬼、绝神、绝妖。

绝圣三公子的名号传到修仙界底层,却又有了更通俗的说法,变成日绝三圣,分别叫做日鬼、日神、日妖。

而由于太素元君本体乃是白蛇,西湖剑派又以儒立道,门人多作书生打扮,所以西湖剑客天真又得了一个名号叫做日蛇书生。

日蛇书生本是下流腌臜的说法,归海道人故意如此称呼,就是存了心想要恶心对方。

可西湖剑派不愧是以儒立道的豪门,弟子善养浩然之气,面对归海道人挑衅,日蛇书生脸上无羞无怒,只是不紧不慢地道:“请叫我天真!”

归海道人讨了个没趣,振袖转身,就要离去,却听日蛇书生道:“道友请留步。”

此言仿佛迷神鬼咒,归海道人身形顿住,又听日蛇书生悠悠道:“你辱我道侣,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我剑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本座给你个痛快!”

听闻此言,归海道人不惊反笑,转过身来:“你倒还算是个男人,若你任我离去,本座还真要以为天下第一剑派净出无胆鼠辈呢!”

归海道人神霄雷法初成,这次出门游历,打得就是挑战高手,扬名立万的主意,所以才会一见面就出言讥讽日蛇书生。

“鸿蒙天轩阁归海,这厢有礼了!”

“礼”字还没说完,归海道人已经出招。

他袖袍一挥,澄澈碧空中便有手臂粗细的雷光落下,直扑日蛇书生天灵盖。

对此日蛇书生早有防备,他脚下青光闪烁,轻松避开雷光,但归海道人既然首先出言挑衅,又岂是易与之辈?

眨眼之间,又是数道雷霆落下,封锁日蛇书生四面八方,令其退无可退。

天真也不慌张,作为地仙大能道侣,他身上从来都不缺少护道法器。

一把油纸伞出现在天真头顶,任凭雷光疾风骤雨般打在油纸伞面,却半点效果也无。

天真嘴角扬起一丝弧线:“天轩阁的神霄雷法,也不过如此。归海小儿,吃我一剑!”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璀璨青光,仿佛流星坠落。

归海道人神魂颤栗,这一剑若是打实,他免不了落个身截两段的下场。

好在雷光被油纸伞挡住的时候,归海就算到日蛇书生将要反击,因而提前作了准备。

“也让你见识下本座法器的厉害!”归海道人露出得意神色,天真放出本命剑丸,正中他的下怀。

一道紫霞从他袖袍中飘出,紫霞氤氲,将剑光缠住,归海道人借机后退,和天真拉开距离。

同时雷光也舍了天真本人,朝着被紫气缠住的天真剑丸而去。

西湖剑派养浩然正气,炼浩然之剑,走的是人剑合一的路子,若日蛇书生的剑丸受损,他本人同样会身受重伤。

阵阵雷光落下,紫气当中火花迸射,远在百丈之外的于无谓都能隐约闻到雷火味道。

眼看雷光就要打破剑丸防御,那被紫气困住的剑丸却忽然化作千万青丝,以丝毫不弱于紫色雷光的速度冲破紫气包围,朝着归海道人扑将而去。

“炼剑成丝!”

“想不到日蛇书生竟然练成了这般高明剑术,看来归海今天是讨不得好了。”于无谓暗自摇头。

世上用剑的修士不少,称得上剑修的修士却不多。

凡练剑者,能身剑合一,方可称作剑修。

但身剑合一不过剑修入门,其上还有剑气雷音,剑光分化,炼剑成丝三大境界。

绝大部分没有证道长生的剑修,剑术境界都停留在身剑合一和剑气雷音两个阶段。

证道长生之前,能成就剑光分化的,都是各大宗门的顶尖弟子。

至于炼剑成丝,哪怕是号称天下第一剑派的西湖剑派,也不是每代都有弟子修成。

“太素天君的道侣,果真惊才绝艳!”斗室内,于无谓喟然长叹。

剑丝快逾闪电,又分化万千,将归海道人去路挡住,就在于无谓以为归海道人即将落败时,场中异变又生!

重重剑丝阻隔,交织成网,归海道人却化作一道紫色闪电,从千头万绪的剑网中钻了出去。

“紫霄神遁!”日蛇书生惊叹。

章五 女冠

“想不到今天竟然有幸见到传说中的紫霄神遁,看来归海道人尽管声名不彰,却也是天轩阁中有数的翘楚人物。”

听到“紫霄神遁”四字,于无谓坐不住了,他驾起遁光,飞出静室,站在道观顶上,观看归海道人和西湖剑侠这两个年轻一辈顶尖高手的战斗。

紫霄神遁乃是天轩阁极为有名的一道秘法,被好事之人称作“万雷法宗,遁术之峰”。

且不论其中有多少夸大之辞,但凭归海能从西湖剑侠天真的剑网之下逃脱,就说明紫霄神遁丝毫不比炼剑成丝差。

“只是不知我回风观的劫火神雷,相比紫霄神遁如何?”

于无谓修炼的“巽震炼神法”,乃是风雷同修,因此他自然对号称“万雷法宗”的紫霄神遁十分感兴趣。

就在于无谓离开静室的短短数息之内,归海和天真又交手了十数招,归海凭借紫霄神遁出其不意之势,把天真打得节节败退。

“原来是练成了紫霄神遁,难怪你敢向我挑战,天轩阁倒真是人才辈出!”惊讶一闪而过,日蛇书生很快镇定下来,操纵剑光抵挡归海的雷光,稳住阵脚,接着剑化万千,反过来围杀归海道人。

归海道人身化雷光,可丝毫不影响说话:“你成就炼剑成丝,同样令我吃惊,看来西湖剑派朽木虽枯,一时半会儿却还倒不了!”

两人各自冷哼一声,霎时间,青色剑光与紫色雷电乱作一团,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于无谓虽然隔着数百丈远,可也能感受到两人斗法的惊心动魄。

“这就是顶级宗门的顶尖弟子,真叫人大开眼界,心向往之!”相比开始的雷声轰隆,剑光闪烁,此刻归海与天真斗法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小。

就光影声效与破坏范围来说,甚至还比不上某些通神修士。但其中的凶险程度,展露的精妙道法,却比先前强了不知多少倍,远超普通还丹修士的水平。

于无谓自忖小有手段,但对上二人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没有信心挡住对方一招。于无谓甚至怀挺,自己师门中的步虚修士,能战胜归海与天真的,恐怕都少之又少。

话虽如此,两人的战斗,尤其是归海的紫霄神遁,却让于无谓获益良多。

他以混沌阴阳符辅助周元算经,反复计算紫霄神遁的变化轨迹,尽管缺漏甚大,可反复数十上百次后,于无谓也从中看出一些门道。

这些变化并不能让于无谓实力有多大提高,也不可能让于无谓偷学到天轩阁的紫霄神雷。

但其中蕴涵的一些道理,却被于无谓用在了自己的风雷炼神图上,优化其结构,使神魂洗练的效率再度小幅提高。

十数息过去,两人又斗了百来招,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而于无谓的神魂却有些疲惫了,以混沌阴阳符催动周元算经强行推算紫霄神雷,令他的神魂承受了相当大的负担。

于无谓暗道:“这两人还要斗多久才能分出胜负?幸亏归海道人并非为山河图鉴而来,否则其他人定然全无机会。”

于无谓刚刚感慨完,却听远方有一道稚嫩的女声笑道:“这两位哥哥真是好本事,若非亲眼所见,怎知世上还有二位这般神仙人物?”

接着,又有一道凌冽清越的女声传来:“骊山李青竹,见过天真、归海二位道友,这次山河仙府出世,又引来无数魔门宵小暗中觊觎,大敌当前,两位能否看在贫道的面子上,就此停手?”

紧接着,一名年轻的紫衣女修卓立剑光之上,浮现天际。在她旁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趴在仙鹤背上,正好奇地四下打量。

而李青竹身后,紫气青光,交相辉映,或是飞剑,或为祥云,每道光芒上头,都有一位修士。

这些修士修为有高有低,服饰也各有差别,但无一例外,皆乃道门修士,周身灵机清明,自有一股出尘仙意。

诸修皆向天真和归海见礼,唯独李青竹,对天真和归海见礼后,还对于无谓远远一揖。

于无谓遥相还礼,心忖道:“这紫衣女子想来就是骊山派当代大师姐,李青竹了,都说李青竹长袖善舞,行事周全大气丝毫不输男子,有一派宗主之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原来是青竹道友,小吴山一别,距今已有三年,三年不见,青竹道友风采更甚往昔啊!”日蛇书生首先还礼。

“青竹,你怎么也来了。”归海显然和李青竹关系不一般,说话也随意许多。

李青竹并不直接回答归海问题,转而问道:“两位道友想来应该不是为山河图鉴而来吧。”

天真道:“我对山河图鉴倒是没什有多大兴趣,只是在下恰逢其会,途径此地,就遇上仙府出世,此乃天意,因而这仙府,我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

“我和书生一样,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要那山河图鉴?”归海道人不解问道。

李青竹只得无奈对归海暗中传音道:“表弟,我来此的目的,一会儿再与你细说,你先不要说话。”

而她表面上却笑着道:

“凭两位道友的手段,看不上那山河图鉴倒也正常。毕竟此物既非护道法器,也非传承至宝,唯一的好处,只是品阶较高罢了。

我自然也不是为了山河图鉴而来,但我身后这些道友,却都对山河图鉴有些兴趣,你们两位不参与山河图鉴的争夺,他们就能放心了。”

听得此言,诸修纷纷点头,口中称是。

刚才归海和天真斗法的情形他们也都看见了,若是两人参与到山河图鉴的争夺当中,那其他人就算加一块儿,也未必是其对手。

“不过……”李青竹话锋一转,继续道:“我们此行最大的障碍,其实还是魔修,我得到消息,说这次仙府出世,五通魔宗东支和西支都派出了大量弟子前来。”

天真点点头,西湖剑派作为地头蛇,显然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

“魔门宵小,犹如附骨之蛆,甩也甩不掉,不过他们藏头露尾惯了,只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不怕他们不动手,就怕他们不敢出头,否则来一个,本座杀一个,来两个,本座杀一双!”

归海厉声冷笑,对魔门很是不屑。

天真不着留痕迹地扫视一遍道门诸修,然后对李青竹笑道:“难怪清竹和诸位道友会聚在一起,想必是在防备魔门各个击破吧。”

李青竹作了个万福,笑道:“天真道友慧眼如炬。道门诸派同气连枝,我们汇合在一起,就算魔门真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定不令其得逞。”

天真微微点头,对李青竹的话很是赞同。

而归海则对李青竹的举动很不满意,不理自己这个表弟就算了,竟然对天真这个小白脸如此亲近!

“她不会看上这个日蛇书生了吧!”归海胡思乱想:“应该不能,日蛇书生可是有妇之夫,而且那位,还是地仙大能。”

归海收拾心情,梳理混乱的思绪,才想起了道观中的于无谓,于是他对李青竹道:“那边还有一位于无谓道友,一会儿也要进仙府的,表……青竹可以把他带上。”

归海差点顺口叫成表姐,这等场合,两人的关系还是别暴露最好。

诸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道观顶上,有一灰袍少年,面朝诸修,迎风而立。

于无谓耳力过人,归海的话被他听得清清楚楚,见诸修望过来,于是袖袍一抖,脚下一朵白云升起,把他拖着朝诸修而去。

“回风观于无谓,见过诸位道友、前辈。”于无谓衣袂飘然,在白云之上见礼。

章六 质疑

众修警惕地审视面前的灰袍年轻人,尽管心中疑惑,可于无谓乃是归海引见,因而大部分人也都没说什么,随意还礼,也就罢了。

但还是有人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回风观?”一道尖锐的苍老声音传来。

于无谓朝着声音看去,却是一名白发长髯,身着灰蓝云水道袍的通神后期老道士。

老道士道:“回风观远在极西黑龙崖,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独自一人,能横跨数万里,从西北到这东海之滨来?”

然后老道又转身面向归海,拱手道:

“老道非是质疑归海道长眼力,只是回风观距此实在太过遥远,很少和我们东南道门来往,大家都不太熟悉,山河仙府这样的重要事情,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听闻此言,其他修士也暗自点头,刚才他们就有这样的疑惑,只是碍于归海的面子,不好提出来罢了。

于无谓却感觉莫名其妙,暗道莫非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白胡子老头?

仅仅是一起探索仙府而已,至于这么针对我?

只是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恼火归恼火,于无谓修行多年,并非那种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的人。

稍加思索后,于无谓心生一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怀疑于无谓来历的老道士道,其他修士也跟着看向于无谓,李青竹旁边的那个趴在仙鹤背上的小女孩儿更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于无谓并不正面回答。

只见他脚下紫气氤氲,宛如夕霞升腾,呼吸之间,已经到了那个老道士跟前,速度之快,令在场的大部分修士都反应不过来。

于无谓抬手,老道士心神巨震,以为于无谓要对自己不利,连忙催动护身飞剑,挡在身前。

结果却见对方施施然向自己作揖道:“晚辈当然是御气升霞,一路追风逐月,遁光而来。”

然后又故作震惊地道:“前辈为何唤出飞剑,难道是要交晚辈御剑飞行之术么?”

“唉,可惜!”于无谓一脸惋惜:“可惜晚辈学的是符法,却是没法向前辈学剑了。”

于无谓这一手御气升霞,举重若轻,可谓玄妙之极,既展露出他不俗的修为手段,又巧妙地偷换概念,回答了老道的问题。

你问我怎么过来?那当然是飞过来,难不成还用走的么?

其实这也是老道的问题过于白痴,都是修行中人,莫说相距万里,就算相距十万里,只要有心,岂有什么山河能挡住修士的脚步。

而老道之所以出口质问于无谓,主要还是因为心理不平衡。

通神修士寿命二百载,他今年一百八十岁,眼看没多少时间可活,却丝毫见不着还液成丹的希望,这次山河仙府出世,自然就被他当作最后的希望。

可因为李青竹的缘故,大部分的道门修士都被聚集在一起,他事前准备的许多手段现在都用不上。

而李青竹等人一路上还在不断聚拢道门修士,这就让老道士更加不爽,但他又不敢直接和李青竹、归海等人对着干。

因此一见于无谓这个宗门远在万里之外的小道士,他便趁机发难,既是想发泄心中不满,也是想动摇李青竹的权威。

李青竹和归海是一路,尽管他们一再掩饰,可老道再怎么说也活了接近两百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而天真和归海不对路,在场的还丹修士里,对李青竹不满的也还有几个……

老道算盘打得叮当响,只可惜,他自己实力却太差,被于无谓欺近身前,丢尽了脸。

老道正打算出言强辩,却听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归海对自己道:“这位祁水观的道友,你太过心急了,贫道出言引荐于无谓道友,自然是确认过他身份的。

你们来此之前,就有魔修出现在此地了,那个魔修你们说不定还听说过。那就是有五通魔宗东支的小鬼影陈极!”

果然,当即就有了解魔门东支的散修惊叹。

“小鬼影也来了?这小魔头可是了不得,他虽然只有通神后期修为,可却毁掉了东海上好几个还丹散修的道基,这也令他战力远超同侪,得了个小鬼影的称号,是个极为棘手的人物!”

另一人道:“难道于无谓道友和小鬼影交手了?”

方才于无谓举气升霞露了一手,已经让众修知道他不可小视。现在又听说他曾和小鬼影交手,并且好好地活了下来,众修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毕竟在场的大多都是东海附近的通神还丹修士,小鬼影的名号,或多或少都曾听说过。

哪知让众人吃惊的消息还在后面,只见归海摇头道:“于道友不仅和小鬼影交手了,而且只用了两招就把小鬼影击毙,此乃我亲眼所见,这下子,大家应该对他身份来历再无怀疑了吧!”

此言一出,人群先是安静,接着,又热闹了起来。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一开始介绍小鬼影那个修士略显惊讶地感叹道。

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还颇为稚嫩的西北小道士,竟然只用两招就击毙了在还丹修士中也凶威赫赫的小鬼影。

要知道,于无谓的修为仅仅只是通神中期!

难道西北回风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崛起了么?许多人都在心里这么想,并决定在回到宗门后,要将此事上报。

“呵呵,归海前辈谬赞了,我只是出其不意,取了个巧而已。”于无谓感激地向归海致意,并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但他越是如此,众修就越觉得他是在谦虚。

一名还丹下的老修士道:“小鬼影本就是行迹难测,变幻多端出名,于道友能对小鬼影出其不意,可见实力非凡。”

对此,于无谓哭笑不得。不过此名虽虚,可也算是一件好事。想来在接下来探索仙府的过程中,自己肯定就不会再遇到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挑衅了。

至于旁边黑着脸的祁水观老道,谁会去管他的感受?

确实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就在于无谓以为此事应该就此结束的时候,李青竹又说话了。

“于道友的能力,我们也都见识过了,你是我玄门修士,这一点做不得假,但祁水观的何静道友所言,同样不无道理,于道友是否是回风观修士,大家很难确认。”

章七 九迎风

“那前辈的意思是?”于无谓略带迟疑地道。

“呵。”李青竹轻笑一声,道:“于道友不必多虑,我并非怀疑你的身份,只是既然有人提出了疑惑,那我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青竹说这话时,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何静及他旁边的几名修士,似乎意有所指。

“于道友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们回风观和我们骊山派,两家乃是同盟呢。”她笑道。

“啊,还有这种事!”于无谓眼睛微微放大,略带惊讶地道,此事他确实不知。

李青竹轻笑道:“这毕竟是三劫之前的事了。最近三劫,都没发生过需要你我两家召唤盟友的大事,因此哪怕是两家弟子,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

“原来如此,那就请前辈证明晚辈身份吧。”于无谓恍然,既然两家是盟友,那李青竹想要证明自己身份就很容易了。

在归元界,玄门之间的正式盟约,都有天庭诸神的见证,尽管天庭实力未必就比人间宗门强大,但至少是相当公正和强有力的第三方保证。

正式盟约缔结之后,盟约宗门之间还会通过一系列约定俗成的结盟程序。

其中一项就是,盟约宗门的弟子互相之间可以通过身份令牌确认对方身份。

于无谓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令牌篆字灵文,龙飞凤舞,上书两个大字“回风”,边缘角落,另有三个小字,镌刻于无谓名号。

李青竹同样唤出自己的身份玉玦,玉玦和令牌一靠近,皆发出莹莹灵光。李青竹和于无谓二人也从各自身份令牌中知道了对方的基本信息。

比如于无谓得到的信息就是:“李青竹,骊山派四十八代大师姐,擅长阵法。”

而李青竹得到的信息则是:“于无谓,回风观三十四代弟子,擅长符法。”

优势特长一项是由修士自己填写的,可详可略。

李青竹收回玉玦,对旁边的祁水观何静等修士道:“好了,刚才的事大家也看到了,这下子诸位道友对于无谓的身份来历应该再无怀疑了吧!”

祁水观一名修士则出来打哈哈:“没怀疑,没怀疑,我们从来就没怀疑过,何师叔那也是谨慎嘛!”

李青竹没理他,转过头对于无谓笑道:“你是三十四代,我是四十八代,按我们两家渊源来算,你我乃是同辈,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前辈了,就叫我师姐吧。”

于无谓当即道:“李师姐!”

能和骊山派当代大弟子平辈相交,这等好事,于无谓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和李青竹搞好关系,对自己此行同样大有好处。

这时候,归海道人也凑了过来:“你管青竹道友叫师姐,那也别把我喊老了,以后我们也平辈相交。”

于无谓搞不清楚归海葫芦里卖地什么药,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反正都是好事。

“这个归海道人,之前还很正常,怎么一遇到李青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于无谓还不知道归海和李青竹之间的渊源,但也猜到这两人关系大概非同一般。

此时白日高悬,仙府则要等晚上才会开启,于是众修在李青竹带领下,进入道观当中,将之作为临时落脚地。

诸修各行其是,或独自静修,或结朋交友,或与同道交流心得。中途陆陆续续又有修士前来,在李青竹调度下,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未出现混乱情况。

知客堂内修士最多,那些不安寂寞,高谈阔论的修士皆在此处,你一言我一语,或是吹嘘自己的惊险经历,或是谈论道听途说的杂谈秘闻。

有精明的修士甚至借机做起来生意,在道观内出售灵茶。

高谈阔论久了,难免口干舌燥,因此灵茶的生意反而意外的不错。

于无谓也混迹于此,他手里端着一杯灵茶,左走走右逛逛,不时抿一口茶水,驻足聆听。

“你们知道吗,山海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长眉细眼的修士道。

“哦,什么大事?”有人好奇。

于无谓也停下脚步,想听听是什么大事,他在溪口村静修数月,和外界断了联系,正好借机了解修行界的情况。

长眉修士对听众反应很满意,正要开口卖弄自己见识,旁边忽然有人嗤笑一声,然后道:“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梦凌姬给柳月真君怀了个儿子么。”那声音懒洋洋的,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唉哟,那可还真是件大事,这下山海城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梦凌姬是柳月真君最疼爱的姬妾,又听说柳月真君早就对长子不满,奈何……”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人心中已经在盘算,能不能从这件事中捞到些好处?

原本的话题中心长眉修士被人抢了风头,心头不爽,眉头上挑,对着抢他话那人怒目而视。

于无谓一直在观察长眉修士,此时循着他目光朝抢话的人看去,没想到对面也刚好转过头,和他来了个眼对眼。

抢话的修士看到于无谓,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焕发神采,露出夸张的笑容。

“诶,这不是于无谓小兄弟么,我正要找你呢,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哥哥请你喝酒。”抢话的修士身手倒是不错,灵活的穿过拥挤人群,走到于无谓面前,伸手就要拍他肩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于无谓微微侧身,躲开他伸出的手臂,抢话修士脸上有些尴尬,旋即又堆起笑容,向于无谓拱手道:

“散修九迎风,见过于道友,于兄弟先前那招御气生霞,飘然灵动,老哥我很是敬佩。正好我这里有一坛二百年的枫林醉,苦于没有酒友共品,一直没有开封,今天见到于兄弟,我心中灵机颤动,知道一直等候的酒友终于来了。”

枫林醉是中州道门红枫谷的秘酿珍品,乃十大灵酒之一。

二百年的枫林醉,在好酒之人眼中,价值堪比中品丹药,而且只高不低。

于无谓笑道:“道兄盛情相邀,贫道怎能拒绝?”

章八 秘辛(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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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谓和九迎风并肩离开知客堂,真仿佛一见如故的知音同道。

这间道观不大,所有静室都已被人占据,两人只好寻了个别院,将就在草地上摆出瓜果佳酿。

时近黄昏,日渐西垂,暖风吹过,草木披拂,倒也别有滋味。

九迎风取出两只白玉杯,把酒斟满,然后双手高举酒杯,与肩平齐,正色道:“这一杯我敬于兄弟,感谢于兄弟替我出口恶气!”

于无谓端起酒杯,一边暗运法诀查验其中是否藏毒,一边笑道:“哦,我和道兄才刚相识,怎么就替道兄出了恶气?”

九迎风嘿嘿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何静老儿辱我,奈何他们祁水观人多势众,我势单力孤,奈他不得,方才于兄弟当着诸多同道的面让他下不来台,着实让我暗爽了一把。”

何静就是质问于无谓来历的老者,其实于无谓倒也不是有意和他过不去,只是何静的问题实现太蠢,于无谓又正好需要展露自己本事,便只得让他牺牲了。

于无谓笑道:“如此看来,于某倒要感谢那位何静老道。”

说着,端起酒杯和九迎风虚碰了下。

“此话何解?”九迎风不解。

于无谓道:“若不是他强自出头,我怎么有机会品到枫林醉这等仙酿?”

语罢,两人同时哈哈大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两人脸上都微微泛红,空气中充溢着美酒的醇香。

九迎风道:“于兄弟可知这山河仙府来历?”

于无谓摇摇头,道:“我只知道此乃一早已覆灭宗门的别府,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秘辛么?”

九迎风眯起眼睛,抿了一口酒,然后道:“秘辛谈不上,但我走南闯北多年,确实对这山河仙府有些了解。”

“清道兄赐教。”于无谓举杯,敬九迎风。他愿意跟着九迎风出来,并非全是因为枫林醉,更因为他看出九迎风乃是一位少见的巫门术士。

这类人战力未必有多强,但往往知道许多常人不知的隐秘。

九迎风道:“于兄弟说得那个门派,乃是三劫之前覆灭的,名字叫做山河派,山河仙府名字也因此而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问道:“于兄弟可知山河派是如何覆灭的?要知道,山河派覆灭之时,门中有三位大劫法宗师坐镇,更有九炼法宝镇压气运,虽不是顶尖宗门,但也是一流大派。”

于无谓惊叹道:“想不到山河仙府还有如此来历,三位大劫法携九炼法宝坐镇,我回风观最鼎盛之时,也不过如此!”

他思索片刻,继续道:“能毁灭这等煊赫宗门的,只能是天地大劫,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位魔主出手了吧。”

九迎风击节称赞,笑道:“于兄弟机敏过人,你说的没错,出手毁灭山河派的,正是五通魔主之一的寂妙魔主。”

“原来是那位……”于无谓低声感慨,给自己倒了一杯枫林醉,仰头一饮而尽。

魔门以魔尊为主,魔尊之下,便是魔主,魔主之间派系林立,五通魔主是其中一脉,由秽渊、无明、欲染、无畏、寂妙五位魔主组成。

五位魔主分别对应人的恶、怒、欲、直、哀五种情绪,他们魔染修士,也多从此入手。五通魔主这一脉在魔门中势力很大,像之前妄图偷袭于无谓,最后却被反杀的小鬼影,就是五通魔宗东支的魔修。

五通魔宗名为一家,实为五派,分别是信奉寂妙魔主的东支,信奉无明魔主的南支,信奉无畏魔主的西支,信奉秽渊魔主的北支,信奉欲染魔主的中支。

这五支互不统属,同气连枝却又互相掣肘,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当中。

“道兄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莫非……”于无谓猛地一惊,“莫非今次到山河仙府的魔修,就与寂妙魔主有关?”

要真是那样,于无谓也不在意什么机缘和法器了,直接转身就走。

魔主是什么级别的人物?那是比地仙大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存在。

随便一个魔主级别的人物,都能轻松毁掉一家有大劫法宗师坐镇的大宗门。

就他们现在这几个最高修为不过还丹的小家伙,寂妙魔主吹一口气,他们就全都要变成天魔眷属,去寂妙魔主的魔国当中永享“安宁”。

对于无谓的忧虑,九迎风不以为意,他大笑道:

“于兄弟不必多疑,此时又非天地大劫,诸天魔主都被地仙大能死死盯住,哪有机会管这么一个小小仙府?三劫过去,山河派早就如同江面的浪花,随风而逝,再也掀不起波澜了。。”

“不过,我结交于兄弟,确实有我的私心。要知道,山河派当年可是打算重立道统的,虽然不知什么原因,最后没能成功,但他们的诸多别府内,肯定留下了不少好东西,作为宗门复兴的凭依。

而这山河仙府,就是其中一个,里面的宝贝,绝对不止山河图鉴一件,若非这样,我们何必大动干戈来此……”

于无谓笑笑,打断他道:“我懂了,道兄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联手,就算得不到山河图鉴,也能拿些别的宝贝,没错吧?”

九迎风道:“于兄弟果然聪慧,一点就透,来此的道门诸修里,就咱们两个通神修士是孤家寡人。我们若不联起手来,到时候别人吃肉,咱俩可能连汤都吃不到,便是被人一口吞掉也说不定。”

于无谓把两只酒杯满上,然后举起自己那只,道:“来,我敬道兄,祝我们一路顺心。”

“一路顺心。”

于无谓认为,和九迎风联手是很有必要的。

尽管骊山派和回风观是盟友,但那是宗门的交情,于无谓本人和李青竹可没什么交情。

再说了,李青竹乃是还丹上的修士,她想要的东西,价值只会比山河图鉴更高,因而危险也就更大,于无谓不可能将希望放在她的身上。

于无谓从来不把希望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除了于无谓自己。

章九 妖孽(求推荐!)

山河仙府的出世地点,各派真人早已算定,就在溪口村西面的两座青山之间。

山间有十余道清涧,清涧飞驰而下,最后在山脚积聚,汇成一道小溪。溪水从于无谓暂住的道观开始,沿着溪口村一路向东,最后进入一条小河。

溪口村之名,由此而来。

酉时,太阳落山,李青竹带着玄门诸修离开道观,在山脚下结起大阵,等候仙府出世,同时防备魔门偷袭。

酉时三刻,太阳余晖尽褪,银月东升,当太阴的第一缕清辉洒在溪面之时,众修士忽然感受到强烈的空间波动。

无边的水汽自山涧溪流中升腾而起,在月光照耀下,闪烁着幽幽清光。

众修耳聪目明,朝着山谷望去,只见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在水汽中若隐若现,恍惚可见斗拱飞檐,亭台楼阁。

仔细感应之下,更有一股磅礴灵意气机勃发,似乎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仙府出世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中忽然冲出一道剑光,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仙府飞驰而去。

接着,又有数道灵光你追我赶,紧随其后,生怕落后他人。

李青竹看了一眼众人,沉声道:“我们也走!”

诸修或乘云霞,或御灵剑,飞向仙府。

天真剑光走在最前面,李青竹和归海则一左一右,留在队伍最后,各施手段,为诸修护航,以免被魔修突然袭击。

除此以外,还有两人同样不慌不忙,缀在队伍最后,一路谈笑风生。

归海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道:“于师弟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你就不怕去晚了,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于无谓看了归海一眼,笑道:“归海师兄和青竹师姐不也不着急吗?”

归海哈哈大笑,道:“我和你可不一样。只需要一个呼吸,我就能超过他们!不信的话,你且看好了!”

说罢,归海突然身化紫电,朝队伍前面冲去,当于无谓等人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见不到他踪影了。

呼吸之后,只听队伍前面传来天真的厉声冷喝喝:“归海小儿,先前给你的教训不够,现在又皮痒了不是,既然你主动挑衅,那就别怪我不给青竹道友面子!”

于无谓和九迎风在队伍后头面面相觑,想不到归海还会去挑衅天真。

于无谓看向李青竹,刚想说让她去劝劝那两人,却见李青竹旁边一道紫色雷电闪过,幻化成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男子,不是归海又是谁?

归海深吸了两口气,抱怨道:“唉哟,这个日蛇书生,可真一点意思也无!”

李青竹没好气地给了归海一个暴栗,然后转身对于无谓和九迎风笑道:“让两位见笑了,我这表弟,一见了我,就变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半时半刻都停不下来。”

归海嘟囔了两句,于无谓却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开心之意。

于无谓表情怪异地转过头去,正好遇上九迎风的眼神,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于无谓暗中向九迎风传音道:“原来归海和李青竹是表姐弟,只是他们这关系,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啊!归海再怎么说也是还丹上的修士,怎么是这个性情。”

九迎风道:“还丹上怎么了,别看是还丹上,但归海的年纪未必就比你大多少,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今年最多只有三十岁!”

“三十岁的还丹上阶修士?这是何等的天才和妖孽!他是打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吧!”于无谓略显惊讶地道。

在归元界,五十岁能成就还丹,那就是一流天才,可以成为各大门派真传弟子。

三十岁成就还丹,五十岁成就还丹上阶,那就是天才中的天才,顶尖门派的顶尖弟子,比如西湖剑侠天真,骊山派大弟子李青竹,均在这一档次。

于无谓的目标也是三十岁成就还丹,但他不是天才中的天才,仅称得上是中人之资,所以他现在压力很大,如果找不到机缘,就只能被混沌阴阳符损坏神魂,当场去世。

哪怕请来师祖玄真元君护持,最好的下场也是失去所有法力,从此作只能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

但青蛙跳出泥沼,见识过更大的天空之后,又怎愿回到过去生活的狭小枯井?

九迎风神秘兮兮地道:“你说得没错,这个归海,似乎真的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据说他生下来就是通神初期,十二岁便成就还丹,嘿嘿……”

于无谓喟然长叹:“妖孽啊,妖孽!”

归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道:“哪里有妖孽?我怎么没发现。”

于无谓咳了一声,然后道:“我说得是心中的妖孽,归海师兄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点不着急么?你看跑在前面那些人,现在都停在仙府面前走不动了吧。

他们就是被心中的妖孽迷惑了双眼,无法冷静分析问题。

急,急有什么用?

仙府出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外面肯定布置了禁制,若无破解之法,任你跑得再快,也只能在外面干等着吃灰!”

归海恍然大悟:“于师弟修为虽然差些,可智谋确非那些庸人可比,这一点,我早在你诱杀小鬼影的时候,便发现了。”

于无谓干笑了两声,总算蒙混过关。这要也算智谋,那天下人可都是傻子了。

别人跑得快的未必就不知道这一点,可人嘛,总是心怀侥幸的。万一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人,一冲就进去了,那跑慢了岂不很吃亏?

反正快点跑,肯定没坏处就是,毕竟山河派毁灭前,也是名门正派,禁制最多就起个阻拦效果,不会主动害死人。

归海离开后,九迎风连忙向于无谓比划大拇指,称赞他机敏过人。

而于无谓对九迎风的评价同样再度拔高:归海来历这种事,绝对是天轩阁的机密,九迎风却知道地如此清楚,看来他来历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继续慢腾腾地朝仙府飘着,归海则围在李青竹周围跑来跑去,弄得后者不厌其烦。

于无谓传音向九迎风感慨:“妖孽也有妖孽的坏处,归海常年修道,年纪虽然二三十岁了,心智却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九迎风不屑道:“这算什么坏处?一片赤诚之心,修炼神霄雷法再合适不过,否则,归海怎么能在还丹境界就练成紫霄神遁?这道法,可历来都是步虚上阶修士的专属。

何况,有天轩阁撑腰,心智稚嫩点,也没人敢借此欺负利用他,就算真遇上这种事,历练一两回也都成熟了,这次山河仙府出世,就是一个机会。”

于无谓点点头,感慨道:“还是道兄看得透彻,这种坏事,要能落到我头上就好了!”

章十 禁制

于无谓、九迎风和李青竹等人是最后赶到的,他们到达的时候,所有玄门修士都围在仙府外面,对着守护仙府的禁制束手无策。

此前有数名修士试图闯阵,最后全都铩羽而归,甚至没有人能深入阵法十丈之内。

只听一个刚刚进去过的修士道:“进去以后,我只看到漫无边际的芳草野花,一派仙灵福地景象,却毫无规律可言,根本看不出阵法来历。

我驾风走了五六丈远,就莫名其妙地被传送出来了。”

另一名修士道:“我看到的景象和你一样,不过我比你稍微强点儿,飞了七八丈才被传送出来。”

于无谓注意到,他说话之时,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骄傲之色,大概因为他是所有人里走得最远的?

闯过阵的修士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可说来说去,却连这是什么阵法都没有眉目。

对破阵,于无谓同样毫无办法,他对术数有所涉猎,但主要擅长的是“六壬”,也就是占卜之术。

而“奇门”和“太乙”这等阵法之道,他仅仅是知道一些基本概念罢了。

到底该如何破阵,他自觉并不比闯阵那几人更有见地。

不过,于无谓并不担心此阵无人能破。他自己是机缘巧合,正好遇上仙府出世,别的人可不是。

比如说李青竹,刚才两人交换盟友信息之时,身份令牌上传来的神念怎么说得?李青竹,擅长阵法。骊山派让李青竹带队来此,自然有其道理。

显然,抱有这等想法的,绝不止于无谓一个人,九迎风同样稳坐钓鱼台,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趁此机会四处搭讪,找人交流情报。

另一边,闯阵归来的修士们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也终于有了一点突破阵法的思路。

“速度越快,最终深入的距离就越长,所以,我们如果能找到一个精擅遁法的道友,说不定就能不用破阵,直接闯进去。”

这就是他们得出的结论,原来那位颇为自得的修士之所以走得最远,并非是因为他修为有多深厚,仅仅在于他是一名剑修,遁速较快罢了。

说到遁速,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归海和天真二人,对此,天真显得很坦然,并无特别表示,归海则跃跃欲试:“好,就让我来会会这个山河仙府!”

末了,还别过头望向天真:“书生,要不要一起,比比我们谁快?”

天真手摇折扇,一副浊世佳公子模样,微笑道:“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对归海道友有信心。”

天真这么说,归海更加兴奋:“哈哈,我看你是怕了吧!”

语罢,身化紫色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水汽中的仙府而去。

九迎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于无谓身边,感叹道:“比起天真这样的人精,归海还是太嫩啊。”

天真和归海遁速不相上下,归海若不能闯过去,那天真自然也闯不过去,让归海先行,天真就避免了丢脸。

反之,归海若能闯过仙阵,那天真只要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也无人会说他不如归海。

于无谓嘿嘿一声,道:“我倒是更喜欢归海师兄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九迎风笑道:“都叫上归海师兄了,你倒是会打蛇随棍上。”

于无谓干笑一声,并不回答。

“你说归海能不能闯过?”九迎风又道。

于无谓摇摇头:“我不看好。”

“为何?”

九迎风不解:“距离归海闯入阵法,已经过去了近十息时间,但他还没有被阵法传送出来,说明速度越快走得越远这一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以归海的速度,正常情况下,十息时间,足够他前进一里地了。这阵法再大,直径也不会有一里长吧。”

于无谓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归海行走的并非直线也说不定,就算我们是修士,有时候还是很容易被感觉欺骗的。”

“那你为何不看好?”九迎风再问。

于无谓道:“原因很简单,如果只凭速度就能闯阵,那未免也太看不起山河仙派了吧?再说了,山河仙派又不以遁法见长,应该不会以遁法作为考验标准。”

九迎风点点头道:“有道理。”

他话音刚落,就见归海挂着一身破烂道袍,跳着脚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不远处。

“看来是闯阵失败了。”九迎风叹了一口气,对于无谓观察事物的角度很是钦佩。

他算是看出来了,不论是解决何静的质疑,还是这次预测归海成败,于无谓都不是直接尝试解决问题,而是从侧面下手,绕过难以看清的困难点。

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出其不意。

归海一出来,就火急火燎地朝李青竹那边赶去。

他落到李青竹旁边,忽然感觉身上凉飕飕地,顿时脸生红霞,连忙掐了个法诀,换上一身完好法袍。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把归海折腾地如此狼狈。

“这破阵当中别有洞天,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狭窄。”这是归海开口说得第一句话,也是于无谓和九迎风早就预料到的。

李青竹点点头,示意归海继续说下去。她一严肃起来,往常跟个熊孩子一样的归海,就变得乖觉起来,说话都正常了许多。

“我一共闯过五重大阵,第一重是一片花海,第二重则有无数仙禽,第三重是一片茫茫水汽,第四重是亭台楼阁,最后一重则是一片雷云,我就是在那里被雷劈成这副模样的。”

有修士吃惊地道:“归海道长专修雷法,成就紫霄神遁秘术,什么雷霆能伤你?”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都好奇,归海身化雷霆,还会被雷伤到?这未必有些匪夷所思。

归海并不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怀疑,他很是认真地道:“据我猜测,那应该是癸水神雷。”

至于癸水神雷为什么能伤到自己,归海却是闭口不提。

李青竹帮他转移话题,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发现?花,鸟,气,楼,雷。符合这五种特点的阵法实在太多,仅靠这点信息还远远不够。”

归海摇摇头,道:“没有了。”最后他想了想,补充道:“非要说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的话,大概就是这五重阵法都没有直接攻击我,第五重雷云阵,若非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能避开,最后未必不能闯过去。”

章十一 金匮阴符经

归海看到的东西太过简略,就算是李青竹精擅阵法,也难以从中得出太多有用信息。

她道:“且让贫道出手一试。”

言下之意,就是说归海探知的消息对她无用,因此归海显得有些失落,于是李青竹安慰道:

“也不怪你,你试图以遁法强闯大阵,自然看不到太多东西,此事就算换成天真道友,最终的结果大致也是如此。”

天真对着归海点点头,肯定了李青竹的说法,归海别过头,不去看他,但心情终归好了一些。

李青竹驾起剑光,就像一道紫色的彩霞,落到仙府外头。

她并未像其他修士一样,急于闯阵,反而在仙府之外御剑盘旋,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转了几圈以后,李青竹手中忽然多出一只金色的盒子,由于距离太过遥远,于无谓并未看见盒子的具体模样,但光是盒子上透出的冲天灵光,就教人知道这定然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器。

“这应该是李青竹的本命金匮。”旁边的九迎风道:“不愧是骊山派大弟子,从灵光来看,她的本命金匮至少也是五炼巅峰的法器,而且所用材质应该非同一般,未来还有巨大的进阶空间。”

“本命金匮?”还丹上阶修士,又是骊山派大弟子,本命法器祭炼到五转巅峰并不奇怪,但本命金匮这个词却让于无谓感觉有些陌生。

九迎风见他疑惑,很是善解人意地提示道:“骊山派根本法门名叫《金匮阴符经》。”

“哦,我想起来了。”于无谓恍然,想起自己在宗门时学过的一些常识。

本命金匮乃是骊山派的一种特殊法器,有些类似于符修的真符和剑修的剑种,都是一种内外结合的还丹法门,只不过整个归元界修炼本命金匮的,也只有骊山派一家而已。

于无谓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每次师父一讲归元界见闻,我就特别犯困,因此记得不太清楚。”

“于兄弟也是个妙人,我是只有在讲见闻的时候,才能打起精神来,和你恰好相反,哈哈。”

两人这边谈笑,李青竹那边已是霞光漫天,白黑赤橙黄绿青蓝紫九色灵光自她手中金匮飞出,仿佛孔雀开屏一般,把漆黑的夜空照得透亮。

“李青竹果真修炼的是天机九阵,并且到达了小成境界,难怪她能成为骊山派大师姐!”九迎风感慨道。

“这就是天机九阵?道兄是如何看出的,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九色神光呢。”

天机九阵的大名,于无谓自然是知晓的,天下术数,不论遁甲、奇门还是六壬,大多难逃九宫八卦的窠臼,无非是个中运用有所差别。

但道化三千,世上术数却绝非只有九宫八卦体系一家而已,传自九灵天尊的骊山一脉,所修术数就独具一格,与九宫八卦相异,称作九灵数。

而天机九阵,就是以九灵数为要略,衍化而生的术数法门。

不过此法对修习者天资要求极高,就算骊山派家大业大,门人弟子修行的大多还是流传最广的“遁甲”或者“六壬”法门。

九迎风呵呵笑道:“我当然不是看出来的,只是早就得到这个消息,今天终于得以验证罢了。”

便在此时,两人忽然又感觉到强烈的灵气波动,四下灵气仿佛被一只巨手搅动,然后汇成漩涡,从四面八方涌向山河仙府。

于无谓稳住脚下云霞,朝山河仙府看去看去,只见归海和天真还有几名骊山派弟子各显神通,将李青竹围在中央。

而李青竹身御飞剑,头顶本命金匮九彩披拂,灵光大盛。

她双眸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断飞舞,结成一道玄奥法印,无数灵气向她涌去,最后在法印引导下,化作无数歪歪扭扭的神秘云纹。

“天!”李青竹清喝一声,灵气云纹最终变成一个篆字灵文,正是一个白色的天字。

那白色的天字一出现,九彩金匮中白色彩霞顿时声势大涨,将另外白色压制住。

接着,李青竹再度施法,汇聚大量的灵气,又凝成八个灵文篆字,加上最初的那个天字,一共九个灵文。

分别是“天、地、生、死、利、害、性、智、人”。

九大灵文,分别与白黑赤橙黄绿青蓝紫相对应,在夜空中散发出无量光明,若非颜色各异,简直让人误以为身处白昼当中了。

“天地、生死、利害、性智,四组相对关系,再加上一个作为核心的人字,几乎完全与师法天地的九宫八卦体系相异,九灵数真可谓是别出心裁了。”于无谓道。

九迎风点头,赞同道: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九灵天尊以人为核心,于九宫八卦之外再创一脉,其本身也凭借此法超脱地仙束缚,着实惊才绝艳,令人心生向往。”

九迎风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然而,他话锋一转,却欲言又止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于无谓不解。

九迎风摇摇头,却不说话,待李青竹布置完成天机九阵,开始攻打山河仙府之时,才悠悠道:“成也人心,败也人心呐!”

于无谓若有所思。

天空中,九个灵文以某种他人难以明了的规律有序排列,并不时变动位置,而每一次位置的变动,都会引起山河仙府禁制的强烈反应。

先前归海见到的花海、鸟群、气云、楼丛、雷暴图景纷纷现身,暴露在众修的眼皮底下。

除此之外,更有从未被人见到的悬崖、泥沼、猛虎等异象出现。

每当禁制中的阵图被逼出,狂暴的灵气就会相互碰撞,掀起恐怖的灵气风暴,所有修士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海面,变成一介凡人,孤身面对大海的惊涛骇浪。

若非亲身感受,谁会相信掀起这等庞大灵压的,仅仅是一名还丹修士呢?

同样是大派核心弟子,同样是还丹上阶修士,李青竹与归海、天真路子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后两者是丛林中的毒蛇,精练而内敛那么李青竹就像草原上的巨象,光是庞大的体型,就可令人望而生畏。

“青竹师姐似乎是想通过暴力破阵的方式寻找此阵的规律。”于无谓道。

九迎风同意他的看法:“你觉得她能否成功?”

于无谓沉默片刻,还是道:“不好说。”

章十二 九曲山河阵

李青竹操纵九个灵文不断变幻各种形态,组合成各式各样的阵法,引起山河仙府禁制的振动与共鸣,最后,那遮掩在浓雾中的、神秘的山河仙府禁制,终于向众修露出了它的真容。

这是一道繁复而瑰丽的禁制,其中竟然自成世界!

在那禁制世界的天空中,仿佛泼墨涂抹而成的乌云层层叠叠,淤积着雨气。乌云下,电光雷火,凶猛而暴虐,仿佛道道银蛇,张牙舞爪,挥斥天穹。

“轰!”地一声巨响,数道闪电落下,击打在乌云下方刀劈斧削般的山峰上。

巍峨耸立的,直入云霄的黑色山峰,它就像一支不屈的战矛,笔直地刺入天空。

电光划过,山峰依旧一片漆黑,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是裸露在外的山体岩石。

这是一座石山,一座黑色的石山,上面只有风化的岩石粉末,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景象。

不论上方雷电如何猛烈,都难伤其分毫。

半山腰,一圈浓厚的白色云雾,松软而膨胀,就像一条杂乱无序的棉花腰带,把黑色山峰围住。

在迷雾的下方,情形和天空截然相反,那是一片光明世界,安宁而祥和。

光明世界靠山的地方,是一片沼泽地,其间清泉汩汩,草木茂盛。在沼泽与山峰的过渡之处,巨大的乔木冲天而起,几乎就要插进迷雾当中,低矮的灌木在夹杂在乔木中间,安谧地躲避风云雷电,静静地吸收来自地底的给养。

这片树林成环状,狭长而巨大,里面物种繁多,统治此处的,是一群身形巨大的斑斓猛虎。

猛虎闲时静卧,看云起雨落,饿时下山捕猎,偶有兴致,则沿山攀缘,砥砺向上,仿佛那是通天的仙路,只可惜,他们没有那个体力,总是走不了多远,就困倦下来,最后只得回到山脚。

沼泽的最外层,仿佛真正的仙灵福地,那是一片花海,七彩斑斓,香馨袭人,间或有蝴蝶翩然,蜻蜓飞过,一派逍遥自在的景象。

当花海映入眼帘之时,所有曾经闯阵的修士都发出了惊叹声。

“这就是我刚才见到的那片花海!”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面前的画面是什么了。

当然,最令众修吃惊的,还是李青竹所展露出的强大实力。

对此,祁水观修士以及下午支持何静向李青竹逼宫的修士,感受到的是懊恼。

其他修士想法则各有不同。

“就算步虚修士,在自己的步虚界域中,也弄不出如此大的动静吧!”有修士喃喃自语。

“骊山派大师姐,果真名不虚传,她的实力比我预想地更强!”

“骊山派大师姐尚且如此,那诸如西湖剑派、鸿蒙道这样的圣地首席,修为实力,又该是何等的恐怖?”也有人交头接耳,左顾右盼,议论纷纷。

绝大部分修士都认为,李青竹最终破阵已是顺理成章之事。

毕竟破阵最难的地方,就在于识别阵法的来源,使用的术数基础,又进行了何种演变。

一旦明白了这些关键信息,再带入天时地利等客观因素进行推算,就能轻而易举地破阵。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乐观。

当仙府禁制终于露出全貌时,九迎风表情先是惊愕,接着僵硬,最后变得阴沉。

“道兄,这禁制有何不妥?”于无谓开始还觉得李青竹未必能破阵,现在却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

见到了阵图的全貌,那破阵就成功了八成。

九迎风沉声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古阵,名唤九曲山河大阵,尽管此阵也是基由九宫八卦而来,可想要破解,却十分困难。至少,就凭我们在场这些修士的话,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不能吧!”于无谓有些吃惊,于是运转周元算经法门,右手藏在袖子当中,开始掐算起来。

由于已知信息全面,又有混沌阴阳符相助,因此于无谓很容易就算出了李青竹破阵的结果。

竟然真的会失败!

这没道理啊,李青竹是在场诸修中阵法造诣最高的,如果她都无法破阵,那还有谁能破阵?

难道,是魔门的人?

于无谓并没有打算暴露自己的计算结果,因为此时此刻,李青竹已经正式对九曲山河阵动手了!

天空中,一只金色的匣子半开半闭,吞吐着海量的各色灵气。

原本漂浮在天空中九道灵文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团团奇怪的云纹符号。

李青竹耗去大量的时间结印施术,最终将九个灵文,化作九个大阵。

九道大阵形态各异,每一阵交织着九灵数中的三到五条法则,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不过由于在场众修都对九灵数所知甚少,因此能做得无非是看个热闹,或者帮她朝着祖师爷祈福。

不过能量波动,大家还是能看出来的。

“天机九阵!”李青竹一声怒吼,头顶上便飞出一道阵法,落到乌云顶上,将其牵制住。

乌云阵被牵制住,雷光电火就成了无本之木,于是李青竹操纵另一个阵图迅速捣毁雷电法阵。

如此轻松便破掉一道阵法,众修倍感欢欣鼓舞,以为李青竹很快就能摧枯拉朽般地将其余阵图摧毁。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没了雷电轰击,长枪般矗立的黑色山峰突然拔高,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高大巨人,轰向李青竹的九灵阵法。

李青竹又施手段,好不容易才把黑色山崖阵镇压住,可是沼泽阵又再次失衡,一时间,李青竹便有些力不从心。

九迎风道:“这就是九曲山河阵难破之处,也是其名字中带有九曲一词的原因。九曲山河阵虽是从九宫八卦推衍而来,其‘乾、震、坎、艮、坤、巽、离、兑、中’九宫代表的含义却与寻常阵法有所不同。”

于无谓不解道:“八道阵图,对应九宫,那应该是中宫隐遁,对应太乙神数。尽管太乙神数变化诡谲,修习者很少,可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无人可破吧。”

再看远方的李青竹,她虽然略显狼狈,却在两人谈话的这段时间内,再度镇压一座阵法,看起来,明明是略占上风的。

章十三 沙果果

在术数中,九宫八卦体系有三大秘法,一是世人皆知的奇门遁甲,二是太乙神数,三是六壬法。

其中的遁甲以阵法变化为主,天机推衍为辅,六壬法正好相反,主要用于天机推衍,对布阵少有涉及,太乙神数兼而有之,最为神秘诡谲,修习此法的修士也最为稀少。

按照天地人三才的提法来说,六壬法擅长从天地关系中窥测人的命运,因此为人法,于无谓修习的九元算经,便是此法。

奇门遁甲观山河、明节气、晓地理,因以成阵,故为地法。

太乙神数则主要从星象出发,既可借助星辰之力布阵,也可通过星辰位移来推测人事变化,是以为天法。

奇门遁甲和太乙神数皆以“九宫(乾、震、坎、艮、坤、巽、离、兑、中)”、“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死、惊)”作为符号语言,但是二者名称虽同,表达的内涵和用法却大相径庭。

以九宫为例,在奇门遁甲中,九宫是按照后天八卦起布推算,即: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五、乾六,兑七,艮八,离九。

而在太乙神数中,九宫则是按先天八卦起布与推算,分别是:乾一、离二、艮三、震四、中五、兑六、坤七、坎八、巽九。

二者还有一个差别在于,遁甲式以中宫统摄八方,太乙却奉北辰紫薇帝御为主,因而太乙阴阳遁运行八宫,不入中五宫。

这也是于无谓认为九曲山河阵对应太乙神数的原因所在。

然而九迎风却道:“非是如此。九曲山河阵虽只有八阵,但其确是以遁甲之术排列,只不过其中做了一些改变。此阵之精妙,就在于此。”

见于无谓还是不解,九迎风便继续提示道:“明明只有八阵,却为何号称九曲?想明白此间关节,你便明白我为何会认为李青竹难以破阵了。”

“八阵,九曲……八阵,九曲……”

于无谓喃喃片刻,忽然灵光一现,道:“九曲山河阵的阵眼并不在八个法阵当中,而是在法阵之间,一首一尾,加上七处阵法衔接点,正好九曲!我说得可对?”

九迎风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所以别看李青竹现在势如破竹,其实她破坏的,都只是此阵放在表层迷惑众人的枝蔓罢了。只要李青竹停止攻击,此阵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既然道兄看出其中蹊跷,刚才为何不向李师姐说明?”于无谓道。

九迎风摇头叹息道:“要是说明有用,那我一定说明。然而此阵难破,就在于此,哪怕知道九曲隐藏八阵之间,也无法直击根源,非得要破掉八阵不可。所以我说,凭我们在场这些人的修为,根本不足以破坏此阵。”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于无谓背上寒毛倒竖,有人如此靠近,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发现。若对方是敌人的话……

还好不是敌人,于无谓稍松一口气,平复心情,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神骏的仙鹤背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九迎风和自己。

似乎李青竹的师妹?于无谓记得这个女孩儿,初见李青竹时,她就骑着白鹤跟在李青竹身边。

但于无谓并不确定。

“原来沙姑娘,沙姑娘修为不凡,敛息术造诣更是深厚,真叫我们两个大男人汗颜。”幸亏九迎风认识她。

九迎风似乎知道于无谓心思,暗中对他传音道:“此女名叫沙果果,是御灵门有名的天才人物,你可别被她稚嫩的外表给骗了,她的年纪,多半比我还大一些。”

于无谓知道御灵门,这是一个以驯养灵兽闻名的宗派,但势力并不大,名义上是骊山派的盟友,实际上就是骊山派的附庸。

沙果果不知道两人私下议论自己,甜甜地笑了笑,然后用带着几分童稚的声音道:“这位哥哥可说错了,人家才不会什么敛息术,只是沾云儿的光罢了。”

说着,还伏下身子,亲昵地抚摸白鹤的脖颈,想来云儿大概便是这仙鹤的名字了。

接着,又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盯着九迎风,娇嗔道:“再说,难道女子天生就该低男子一筹么?”

九迎风最善逢场作戏,他后退半步,装作有些着急的模样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绝无这般意思。”

于无谓不忍看着两人互相演戏,于是侧过头,认真观看李青竹破阵。

那边九迎风才和沙果果扯了没两句,于无谓突然大叫起来:“青竹师姐支持不住了!”

李青竹甚至没能将八座法阵全部打破,便因神魂不堪重负而减缓了破阵的速度,不想攻击的频率一降,九曲山河阵便趁势反扑,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加之李青竹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形势顿时急转直下。

“唉呀!不与你说了!云儿,我们走!”听到于无谓的示警,沙果果当即尖叫一声,一拍仙鹤的背,朝着李青竹方向飞去了。

李青竹一招不慎,此刻在回复过来的九曲山河阵攻击下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好不容易才凑出一道灵阵挡住九曲山河阵的攻击,然后逃了出来。

但她此时已然身受重伤,紫色的道袍上满布黑色的血斑,飞出没多远,就控制不住飞剑,从空中栽了下来。

“青竹姐姐!”沙果果惊声尖叫,连忙令身下仙鹤加速,朝李青竹而去,想要把他接住。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只见空中一青一紫两道灵光一闪而过,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天真已经接住重伤的李青竹,将之揽在怀中。

在他对面,归海一脸怒容。

好在归海怒归怒,还能晓得轻重,知道此刻救治李青竹才是当务之急。

“姐,你没事吧!”归海此刻也顾不得自己和李青竹关系暴露,三步并作两步,从天真手中把李青竹接过,然后给她服下自己携带的疗伤圣药。

章十四 福至心灵

归海作为当世一流大派天轩阁真传弟子,给自己表姐治病,所用丹药自然价值不菲。

此药名为九花玉露丸,乃是长生真人使用九种千年份的珍奇异花,配合天地间至纯至清的玄真之英炼制而成。

九花玉露丸距离生死人肉白骨还有一定差距,不过对长生境界以下的修士而言,此药完全称得上弥足珍贵。

因为其不仅能迅速治疗多种伤势,更可助修士固本培元,精进修为。

于无谓手中也有一粒九花玉露丸。那还是三年前,师祖玄真元君两千岁大寿时,他获得的赏赐。到手以后,于无谓就将此药宝贝一样地珍藏着,打算等将来突破还丹境界时再用。

浓烈的药香吸引了在场所有修士的目光,个别小门派弟子在知道此药价值之后,更是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嫉妒之情。

这样的灵药,哪怕是他们的师门长辈,得到了都不会轻易使用!

九花玉露丸不愧是顶级灵药,效果立竿见影,李青竹服下没多久,便恢复了神智。

见她醒来,归海大喜,正想说点什么,李青竹却拖着虚弱的声音先开口了:“扶我到地面去。”

归海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李青竹,后者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灵药珍贵,你放我下去,我运功吸收药效。”

归海脸嗖地一红,连忙把李青竹送到地面,和天真、沙果果等人围在一旁,为其护法。

李青竹很快吸收完药效,外表看上去似乎已经无碍,只是脸色仍旧有些泛白。

她对天真道:“烦请天真道友替我将此处所有精通术数的道友请过来。”

诸修皆是耳目聪明之辈,李青竹也未故意瞒着他们,故而不用天真去请,擅长术数的修士便主动聚拢了过来。

趁此间隙,沙果果靠近李青竹,附耳低语,陈述自己从九迎风等修士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李青竹点点头,表示明了,旋复闭眼瞑目,恢复平静。

很快,诸修到齐。

“青竹有伤在身,不便行礼,还望诸位道友海涵。”李青竹一袭紫袍,盘膝在地,清冷月光下,她明朗的五官轮廓更显深邃。

“贫道方才出手破阵,本欲毕其功于一役,不想却低估了阵法的厉害,准备不全,反倒连累自己落个重伤而归的下场。

但贫道亦非全无收获,请诸位同道过来,就是想结合刚才破阵所见,谈谈我对此阵的看法,希望能对诸位同道有所启发。

山河仙府开启,我们若是连仙府外的禁制都对付不了,不仅回去宗门难以交差,恐怕更会成为魔门笑柄,给他们留下可趁之机。

诸位同道都是精擅术数之人,希望大家能勠力同心力同心,集思广益。若有道友能找到破解之法,青竹定然不会亏待了他。”

“青竹道友为破此阵,不惜以身犯险,大义气节,令人感动,有此表率,我等自当尽力。”一名还丹修士当即表态。

其他修士也纷纷出声应和,表示这是大家的共同利益,自己一定毫不保留,为破阵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云云。

于无谓和九迎风也在此列,不过于无谓说这话时,确是真心实意。因为李青竹的名声为人,他都已经见识过,哪怕不提骊山派和回风观的盟友关系,他认为李青竹也是值得信任的。

接下来,李青竹开始讲述自己在破阵之时,在九曲山河阵中见到的种种细节,以及她结合各方情报,推测出的种种破阵关键。

但是诚如九迎风先前所言,在场诸修想要破解九曲山河阵,最大的困难并非找到阵眼,或是弄清楚阵法的运转规律,而在于绝对力量太低,达不到攻破九曲山河阵的最低要求。

诸修几番讨论,多次尝试,最终皆无功而返,除却对九曲山河阵越来越了解外,其他进展一概也无。

开头几次还好,有宗门面子鞭策,李青竹的承诺鼓励,大家都充满士气与干劲儿,可失败的次数一多,自信心难免会遭受打击,渐渐的,修士中也出现了怨言。

九迎风对于无谓传音道:“难道我们先前的猜测是错误的,各大门派仙长并未给他们弟子指点,也没人推算此次行动的结果?不应该是这样啊!”

于无谓深有同感,一般来说,各大门派中都有精于术算的前辈高人坐镇,遇事不决就算一卦,弟子出门也算一卦,被人打上门来了,还是要算一卦。

甚至可以这样说,整个归元界的大致发展方向,都尽在诸位地仙大能的掌控当中。

想到这里,于无谓突然心血来潮,觉得自己也应该算一卦。

对修士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灵感,就叫福至心灵,于无谓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当即以六爻法起卦,询问破阵结果。

屯卦,又见屯卦,甚至变爻都和此前询问探索山河仙府的结果一样。

变在六四,卦曰: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求而往,明也!”于无谓呢喃两声:“何所求?”

片刻后,他脑中闪过一丝明悟,知道自己该从何方求索了。

既然不能问道于天,那就问道于地。

于无谓催动混沌阴阳符,增强自己灵感,帮助捕捉天机,然后暗运九元算经,开始推算破解九曲山河阵的方法。

按理说,九曲山河阵这种级数的阵法,他这样的通神小修士根本不可能凭借六壬法推算出破解之道。

但是此时于无谓福至心灵,加之经过此前的多轮试探,他已经对九曲山河阵的各种细节,运行规律都了如指掌。

因此,在经过大量的复杂计算后,于无谓竟然真的算出了一条安全的入阵之路!

而且,在算出入阵之路后,于无谓才敏锐地注意到,此刻的九曲山河阵,其实已经和最初有所不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令铁桶一般牢不可破的九曲山河阵多出来一条缝隙?

于无谓不得而知。但他猜测,自己之所以突然福至心灵,并且算出入阵之路,恐怕于此脱不了干系。

然而,当于无谓兴冲冲地告诉其他人,自己算出了一条安全的入阵之路时,却遭到了诸修的一致白眼。

没有人相信他,包括九迎风。

章十五 信任

“于兄弟,你不会是魔怔了吧?”九迎风传音道,显然并不相信他能推算出入阵之路。

可以说,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更了解九曲山河阵的精妙复杂。

实际上,在李青竹破阵失败后,他就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说服李青竹、归海或者天真,让他们去请求师门的帮助。

九迎风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会对于无谓有什么好态度。

你一个二十几岁的通神中阶修士,就能破阵的话,那我们这些老骨头一把年纪岂不都活到了狗身上去?

因此,本来就和于无谓不对付的祁水观修士何静,当即站出来指责他:“小道友,现在可不是讲笑话的时候,你想要表现自己的心情老夫理解,毕竟谁没个青春年少呢?但是年轻不是犯错的庇护所,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这是原则性问题,你必须要搞清楚!”

他一副谆谆教诲,传授人生经验的长者模样。

但谁都听得出来,他其实是在暗指于无谓哗众取宠,想要借机吸引某人的注意力。

吸引谁的注意力呢?于无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糟老头又在祸水东引,借机讽刺李青竹。

毕竟,李青竹可是认了于无谓做“师弟”。

只是,于无谓却没心思去和何静作对。一个很显然的事实是,在场的绝大部分修士,想法都和何静一样。

对此,于无谓并无不忿与怨恨。

尽管何静的指责包藏祸心,可就连于无谓自己,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何况其他人呢?

“只是这样一来,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事情就有些难办了!靠我一个人可没法破阵。”于无谓眉头微蹙,站在原地,思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然而这行为他这行为落到其他人眼中,那就是不知好歹,不识时务。

何静对旁边一名年轻弟子使了眼色,那人当即意会,站出来,冷声对于无谓道:“小子,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你要是还知道廉耻,就快点让开,到别处去,诸位前辈还要商量破阵事宜,没空听你狡辩!”

说着,便用一门名叫“藏锋掌”的功夫,把灵力化针,藏在指缝之间,伸手去抓于无谓手臂。

于无谓先前落了何静面子,此时他正要让于无谓吃个暗亏。

于无谓虽在思考,却一直未曾放松警惕,感受到祁水观弟子靠近,他便暗玄功,只等他抓住自己就要他好看。

然而就在此时,九迎风突然站出来,一手握住了祁水观弟子的手腕,一手拉住于无谓小臂,对在场诸修笑道:“我这兄弟才离开宗门不久,性子有些闷,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于无谓朝远处而去。祁水观的人和九迎风早已矛盾重重,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便阻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去。对于无谓和九迎风的不满情绪,则再度加深。

走远后,九迎风传音问道:“于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于无谓苦笑道:“道兄,若我说自己福至心灵,然后就算出了入阵的道路,你相不相信?”

九迎风思索片刻,然后道: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你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但若说你真能用六壬法算出九曲山河阵的入阵道路,那我也不相信。因为据我所知,九曲山河阵生门死门俱为一体,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不破阵就能通过的方法。”

“那道兄是什么意思?”于无谓不解。

九迎风道:“所以我怀疑于兄弟你可能是被魔修法术影响,心中产生了幻觉。人在情绪变动较大的时候,最容易被魔意入侵,这个道理,我想你们炼气士比我这个术士更加清楚。”

于无谓心知自己有混沌阴阳符守御神魂,普通魔意肯定无法入侵自己,不过此乃自家隐秘,不便对九迎风说起,于是道:“道兄说得有道理,我这就检查自己神魂。”

他盘膝坐下,真的开始检查自家神魂。

自己有混沌阴阳符守御神魂不假,但也不可因此放松警惕。小心驶得万年船,淹死的多是会水的,这是前人用血泪总结的经验教训。

片刻后,于无谓睁开眼,看向九迎风:“没有问题。”

九迎风松了一口气,旋即满脸疑惑:“难道你真有神助?”

于无谓无奈苦笑,道:“也许吧。”

“对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和一开始相比,九曲山河阵其实已经有所变化,只是这种变化相当细微,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于无谓道。

“是吗?”九迎风将信将疑。

于无谓唤出一道紫霞,载着自己和九迎风飞上天空,指着地面道:

“道兄你看,若以后天六十四卦作为方位参照,一开始的时候,花海最北边缘本在‘观’位中央,但现在,其边缘却稍稍向南偏移,更偏向‘剥’位。

还有沼泽里最大的那片水泊,位置也稍稍向西北变动了一些……”

(六十四卦就是将一个八边形分成三层,最外层三十二卦,中层二十四卦,内层八卦,合计六十四卦,所谓后天,指乾在西北。大家理解成一种中国版的坐标表示法就可以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上网了解,这里不再赘叙)

一共有二十多处变动位置被于无谓指出,有几处九迎风没有印象,但大部分被于无谓指出的地方相比一开始,位置确实有些许变化。

九迎风被说服了,尽管在阵法当中,位置变动是很正常的事,但那种变化的范围一般都比较大,这种大的阵法构架不变,小的景物却变的情形,确实很异常。

得到九迎风的肯定,于无谓对自己判断更有信心,于是两人决定去见李青竹,希望能由她出面,带领众修破阵。

路上,九迎风忽然道:“于道友神魂梳理地很不错啊,竟然能找出那么多处异常。若非你提醒,我实在想不起那些地方有何差别。”

于无谓颇为认真地道:“你们术士只精炼血脉,不梳理神魂,在我看来,其实是个很大的缺陷。”

九迎风叹了口气,道:“是啊,只是祖巫炼体法经过无数劫的演化,早已有了一套固定的范式,想要改变,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玄门和儒门修士,在通神这一境界,都会洗练神魂。

洗练神魂,其实就是梳理那些修士自己都想不起来的记忆,更准确的说,是给这些记忆整理排序,方便修士在需要之时,能迅速的取用。

神魂洗练勤奋认真的修士,比如于无谓,只要是曾经见过的东西,只要认真去想,最后都能回忆起来,这就是洗练神魂的功劳。

而修炼法门种没有洗练神魂这一步的灵门、巫门术士,以及那些沉迷享受的惫懒玄、儒修士,就没法做到回忆起每一条记忆。

九迎风感慨的,便是这一点。

章十六 入阵(求凌晨的推荐票!)

远山被月光披上一层轻纱,李青竹仿佛紫衣的神女,端身盘坐在草地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她似乎已经彻底恢复。

于无谓和九迎风遁光落下,李青竹睁开眼,用清冷的声音道:“于师弟,有事么?”

于无谓便把自己来意说了一遍。

“果真如此?”李青竹露出一丝喜色,“带我去看看!”

说着,已经御使剑光,飞上天空。

于无谓和九迎风对视一眼,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本来他们以为要花费很多口舌才能说服李青竹,为此还准备了不少说辞,结果根本没用上。

两人各驾遁光,飞上天空,落到李青竹旁边。

其实这时候根本用不着于无谓再去解释,李青竹飞上天空,朝底下一看,自然就能验证于无谓的说法。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此言虽然过于片面,但有时候却非常恰当。

只要平时认真梳理神魂的玄门修士,飞上天空,认真观察,将前后记忆对照,都能发现九曲山河阵的细微变化。

但最难的就是想到要去把前后记忆对照,毕竟那法阵的变化是如此细微,仅凭直觉的感观,是不可能发现前后差别的。

李青竹喜道:“于师弟这次可是帮了大忙,如果你推衍出的路线真能穿过这九曲山河阵,那贫道承诺,可在不违背我骊山派道义的前提下,出手助你完成一件事。”

于无谓心中大喜,表面上却道:“这都是运气使然,我为山河图鉴而来,破阵亦是在帮我自己。”

李青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回到地面,于无谓将自己推算出的破阵之法尽数告之李青竹。

李青竹召唤出本命金匮,在其中对变化后的九曲山河阵进行推衍,同时验证于无谓破阵之法的可能性。

在术数当中,验证一个方法能否破阵的难度,远低于从已知阵法中找出一个破阵方法。

这一点与算学类似。

已知兔十二只、鸡二十三只,问鸡兔同笼,头、脚几何,只要是能识文断字的人,都能算出共三十五头、九十四足。

可若把这个问题反过来: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那恐怕就要考倒一片凡夫俗子。

就算是书生秀才,若不曾修习算学,恐怕也很难回答上。

鸡兔同笼这等简单问题尚且如此,更别说比之复杂成百上千倍的术数阵法了。

因此,李青竹很快便验算完于无谓给出的破阵方法。

“此法可行。”她收起本命金匮,笑道:“于师弟的术数功夫,在宗门里想必也是数一数二的吧?”

于无谓道:“侥幸而已,侥幸而已,无谓这点术数功夫,相比同门诸位师兄师姐,可差得太远。”

“对了,李师姐,通知诸位同道破阵的事,恐怕还是要你亲自出面才行。”

李青竹不知道于无谓是真谦逊还是假低调,但既然对方不愿多谈论这个话题,她当然不会自讨没趣,便点了点头,笑道:“这是自然。”

李青竹派人向诸修传话,只道自己已经找到破阵之法。

诸修聚集过来,见到李青竹身旁的于无谓和九迎风,皆眼露异色,交头皆耳,议论纷纷。

“莫非青竹道友真相信了那个于无谓的话?”有人疑惑。

“青竹道友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难道于无谓真的算出了破阵之法?”有人猜测。

“不可能!”有人忿忿。

一名年轻的祁水观修士站出来:“让我去揭穿那个于无谓!”

“回来!”何静冷声道:“你干什么?给我乖乖坐着,不要乱说话!”

“如果那个于无谓真的算出来破阵之法,你是打算当着众多同道的面,把我们祁水观的脸丢光么?”何静问道。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就凭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西北土包子?”年轻的祁水观修士反驳道。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今天我们祁水观最丢脸的是谁?还不就是您老人家!我这么做,还是在替你填窟窿!”

何静用一副看白痴的眼光看着这个年轻修士:“他破不了阵那更好,到时候,丢脸的就是李青竹。若真如此,嘿嘿,我们就不用看那小娘皮的脸色了!”

“你何师叔说得不错,于无谓,于无谓算个什么东西?就算他能破掉山河九曲阵,那也只是个通神中期罢了。能不能破除李青竹的领导权,才是我们此行能有多大收获的关键!”

这时候,一直不曾说话的,祁水观此行的真正领头人,还丹上阶修士陈旭阳终于发话。

“你在乎宗门名誉,这很好!但性子还需要多磨砺,凡是多想两步,不要一腔热血上来,就闷着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那是巫族蛮子才干的事!”

年轻的祁水观弟子低下头:“师伯说的是,弟子受教了。”

李青竹见人到齐,于是道:“这次的破阵之法,乃是于无谓道友发现,经过我的验证,此法确实能够安全穿过九曲山河阵。

但是此法涉及关节颇广,若想取得成功,必须要诸位道友放下嫌隙,携手共进。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进入仙府,因此,希望大家能以大局为重!”

众修心思各异,然而当此局面,自然无人傻到逆势而行,跳出来唱反调。

于是,在李青竹的安排下,在骊山派弟子和天真归海的武力保证下,破阵事宜井然有序地展开了。

李青竹居中调度,归海、天真、陈旭阳等还丹修士镇压阵眼,于无谓则负责带领大家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进。

尽管前进的路线早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但当于无谓踏入阵法之时,内心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紧张。

九迎风就跟在他后面,见状,他笑道:“只要不强行破阵,此阵都不存在生命危险,你紧张什么,就算走错,也无非是重走一遍罢了。”

于无谓道:“人生最难,就是知行合一,否则大家都成了儒门圣人,何必劳心费力,练气修道?再说,我也不是因为阵法而紧张。主要是我头回当领头人,怕走错了,大家埋怨我。”

章十七 紫气烟罗(求推荐!)

一番说笑后,于无谓也逐渐适应了这种气氛,他本就是心思沉着冷静的人,一旦适应下来,心情就自然放松。

尤其这第一阵乃是一片花海,其中风光幽美,暗香阵阵,更有蜂鸣蝶舞,令人心旷神怡,颇有春景盛时,携游踏青出游之感。

穿过花海,就来到沼泽阵中。沼泽风光并不比先前的花海差多少,但是沼泽表面草木丰茂,草木之下却暗藏许多低洼水凼。

尽管众人都是通神境以上的修士,可以御空飞行,但是根据术数推衍,想要穿过这九曲山河大阵,只能按照特定路线从地面走过去。

一旦御空飞行,很快就会偏离轨迹,被传送到大阵之外。

如此一来,草木底下的水洼就对众修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许多修士,包括于无谓,都有很常时间没有走过这种泥路了。

队伍中叫苦连天,一位穿着富丽堂皇的中年修士,更是自称:“本座通神之后,来往皆是遁光飞剑,或者飞舟云船,已经有十多年没有靠双脚走过路了。”

此言一出,众修皆目瞪口呆,反而缓解了大家的苦难情绪。

受此启发,众修苦中作乐,纷纷讲起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难,以此缓解旅途的艰辛与无聊,一来二去,许多修士的感情都增进不少,更有人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九迎风笑道:“此事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了。”

众人皆笑。

“大家小心防备,后面有魔修来袭!”就在此时,于无谓突然预警。

“他神识能感应到多远?我怎么没有发现有魔修?”这是诸修的第一反应。

还丹修士都被李青竹派去镇压阵眼,因而此行皆是通神修士。但于无谓也不过通神中期,以常理而言,其神识感应范围不可能超出别人太多。

不过想到于无谓先前曾给大家带来“惊喜”,此时并无人出面质疑他。

人群小小地骚动过后,于无谓又道:“大家不要慌张,敌人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正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那些缺少战斗经验的修士心中稍稍安定,没有发生大的乱子。

而九迎风则负担起了指挥调度的重任:“大家不要向后看,集中精神,以神识观察。前进之时,稍稍向两边靠一些,缺少战斗经验的同道,朝中间聚拢,自觉战斗经验不错,则留在外围。”

面对魔修,倒是没人捣乱,大家依言行动,不知不觉中已经换过阵型。

于无谓对九迎风传音道:“没曾想道兄还会排兵布阵。”

九迎风哈哈一笑,道:“我孤家散人,生活不易,总要什么都会点,才好生存。于兄弟不也深藏不露么,你的神识感应范围,可是远超普通修士。”

两人相视一笑,均不再试探对方秘密。

而此时,鬼鬼祟祟的魔修们,终于出现在了众修的神识感应范围中。

“大家守好心神,千万不要让魔意乘虚而入!”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修士提示道。

……

九曲山河阵内,黑山石山的山顶。这是一处狭小的平台,天空中不时有雷电落下,却难以对平台造成任何损伤。

归海和李青竹守在此处,这里是破阵所需关键十三处阵眼中最重要的一处,因此由归海和李青竹两人共同镇压。

李青竹盘膝在地,以本命金匮镇压阵眼,归海则守护在侧,不时和李青竹聊上几句:“姐,你说他们要走多久才能通过?”

李青竹道:“以我的计算,天明之时,应该就可以到了。”

归海又道:“他们进去以后,会不会直接把阵法全开,把我们困死在此?”

九曲山河阵有个特点,只要修士的速度够快,哪怕无法穿越大阵,也可在阵法中不断穿梭来往,不过一旦速度慢下来,就会被阵法传送到外面去。

因此在于无谓和李青竹在制定入阵计划时,考虑到由于只有还丹修士才有足够的速度,强行在阵法中穿梭来去,所以所有的还丹修士都被派出来镇压阵眼。

一旦所有预定阵眼都有人压制住,九曲山河阵就会出现一条临时通道,在这个通道中以及十三处阵眼中,哪怕站着不动,也不会传送离开。

可这样一来,镇压阵眼的还丹修士便不可能离开,只能等待通神修士们进入仙府后,找到阵法的控制中枢,在阵法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再让还丹修士们进入。

这就是归海担心的原因。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拿到阵法中枢的人,不仅不让他们进去,还想让他们死呢?

对此,李青竹笑了笑,道:“你也太小看姐姐我了吧?你放心,我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其实阵眼根本就没有十三个,只是为了让所有还丹修士都留下来,我才故意虚报了几个阵眼。

所有还丹修士都在外面,就算有人起了异心,这些还丹修士的门人后辈也不会答应。”

归海恍然,连声道:“姐姐高明!”

就在这时,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阴鸷的冷笑:“你们骊山派素来自诩名门正道,没想到做这种欺骗同道的事,却脸不红心不跳,原来这就是名门正道,正让咱家长见识了!”

“谁!”归海转手放出一道雷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去,没想到却落了个空。

那是一道血影!

“血魔功?是五通魔门西支的人!”李青竹道。她没法离开阵眼,只能放出飞剑从旁辅助。

归海怒喝一声,道:“管他东支西支,只要是魔修,今天来了就别想走!”

话音未落,大袖一挥,从中飞出无数紫色烟霞,紫色烟霞飞舞弥漫,很快就将血影前路封锁。

此物名唤紫气烟罗,不能杀敌也不能飞遁,但却能化作无数若实若虚的烟雾,用于阻拦纠缠。

就连天真的剑丸,都曾被此物困住片刻。

那血影心知一旦被紫气烟罗纠缠上,接下来肯定就会被归海万千雷霆轰击,万无幸免之理。

于是当机立断,从血雾变回成一个高瘦的阴柔男子,然后唤出数千鬼影,将紫气烟罗挡住。

章十八 墨染尘

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英俊到你若不仔细看的话,恐怕就会将他误认成女人。

而且是比女人更妖媚的女人。

“是你!血手人屠,墨染尘!”看清来人面容,李青竹瞳孔猛地一缩,略带紧张地道。

“归海,你务必小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防心神,决不可轻敌大意,骄傲自矜!”李青竹一边向归海警示,一边操纵飞剑向对墨染尘发起攻击。

只是李青竹修为虽高,剑法却是稀松平常,而墨染尘随意唤过几十只鬼物,就把她飞剑挡住。

“墨染尘?”听到这个名字,归海亦是一惊,但随即,他又兴奋起来,哈哈大笑道:

“来得好,本来我还打算来日去万古山会会你,没想到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让我和你好好较量较量!”

归海离开宗门前,曾浏览过东南所有年轻高手已经成名强者的资料。

而墨染尘,就被他列为魔门中最值得一战的对手之一。

说来墨染尘此人,无论在修行界,还是在凡俗中,都是大大的有名。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某个小国皇宫,成了一个宦官。

然后又成了东宫太子的伴读侍从,等他十四五岁的时候,旧帝驾崩,新皇登基,墨染尘也因此平步青云,没几年就当上大内总管,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

墨染尘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自从手中有了权力,便开始搜集各种资源,强身练武,甚至还想拜某位大儒为师,成为儒门修士。

当然,理想是美好的,结局是悲惨的。不论墨染尘如何诉说自己的悲惨身世,不论墨染尘如何表达自己愿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崇高愿景,大儒就是大儒,绝不和小人为伍!

什么,你说你不是小人?你只要是个太监,那你肯定就是个小人!给我滚!

这就是墨染尘在大儒那里受到的待遇。

墨染尘并不死心,圣教看不起他,他就转而寻仙问道,希望能成为一名玄门修士。

但仙宗的上人告诉他:“你肢体有缺,元气无法进行周天循环,哪怕强行练气,也只能强身健体,难以在仙道上有所成就。”

从此以后,墨染尘真的就是个小人了。他纵容皇帝荒芜朝政,自己则暗中培养党羽,四处搜刮财物。甚至暗中买卖人口,以折磨他人取乐。

然后,魔门修士就找上门来了。

“信奉魔尊,你就能凌驾众生之上,把他们施予你的痛苦加倍奉还!”无畏魔宗(也就是五通魔宗西支)的来人对他道。

然后的然后,墨染尘就加入了魔宗。他离开的时候,发动自己培养的军队,在魔宗来人配合下,攻入皇都,将皇都屠戮一空,曾经繁华的都市,成了一片废墟,曾经一身正气的大儒,被切去根本,扒光了衣服,高挂城楼之上……

从此,血手人屠墨染尘之名,传遍东南诸国。

总之,墨染尘从这场屠杀中,得到了大量的魔念。

加之其心境本身就与无畏魔道相契合,因此,仅仅五年之后,他便魔意大成,九转七返,终成魔种。

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墨染尘多次在东海出手,趁玄门修士破阶之时,对其发动魔劫,毁其道基,精进自己修为。

十年发动魔劫十八次,无一失手,墨染尘终于魔种大成,成为无畏魔宗最杰出的弟子之一。

如此凶横的对手,怎能不让李青竹重视?又怎能不让归海战意勃发?

“难道你就这点本事?”归海一记掌心雷轰出,靠近他身周一尺的鬼物全部魂飞魄散。

等不及鬼魂再度凝聚,归海已经发动紫霄神遁,冲向了墨染尘。

墨染尘妩媚一笑,右手化作一团血莲,妖异而美丽,紧接着,血莲层层绽放,变得足有一人大小,把墨染尘护在背后。

此术名叫血色莲华,乃是墨染尘采集十余种极端纯粹的负面情绪,然后抽取了七十二个明窍修士、二十四个通神修士加上八名还丹修士共计一百零八人的魂魄祭,以无畏魔宗秘传《天罡地煞莲华法》祭炼而成。

其暗和天罡地煞星斗之数,又以人之至纯至精情绪成就莲华法相,天地人三才合一,能攻能守,端地是诡异凶横非常。

“轰!”凌厉的紫色雷霆轰击在血莲表面,无数怨魂厉鬼阴毒的面目从血色莲华表面一闪而过,归海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种有劲儿无处使的感觉。

“嘻嘻,凌厉无双的紫霄神遁也不过如此嘛!”莲华法相再变,最外层七十二多莲瓣盛开,妄图挡住归海所化紫电退路。

紫色电光大盛,发出耀眼光芒,莲瓣被破,墨染尘冷哼一声,眨了眨狭长的凤眼,口中吐出一道粉色雾气,雾气成剑,朝着归海斩去。

此剑是他提取三百六十个通神修士的喜、哀、思三种情绪炼制而成,称作三情绝剑,平日隐匿与口中,此时出其不意,突然放出,一旦斩中,就能令归海陷入其中一种情绪当中,难以自拔,到时候,他就可以放出魔意,随意折腾归海的神魂。

紫霄神遁虽是天下极速,然而血色莲华也是不可小觑的宝贝,眼看三情绝剑即将斩到,归海一时半会儿却难以脱身!

就在这危机关头,天空中忽然落下一道赤色霞光,打在三情绝剑之上。

一霞一雾相遇,顿时纠缠不清,原来李青竹终于找到空隙出手,在天空中布下一道灵阵。

归海趁机摆脱血色莲华钳制,紫色电光外头又铺满一上一层青色雷光,再度朝高速移动中的墨染尘打去。

墨染尘召回血色莲华,再次硬抗了归海一击,但这次却没能把他缠住。

归海得势不饶人,再度聚集阵法中的雷光,形成一股直径三尺的巨大雷蛇,劈向墨染尘。

“轰!”雷光呼啸,强烈的雷云风暴吹起满地走石飞沙,墨染尘心知不可力敌。

再算时间,计划也已基本完成,于是化身血影,飞也似得逃了。

“这次咱家运气不好,下次再遇,我一定让你成为我的魔念,嘻嘻嘻!”

令人头皮发麻的妖异声音远远传来。

章十九 败退

于无谓等人内紧外松,只等身后跟踪的魔修出手,就暴起发难,令其有来无回。

但岂知已经走了相当长一段距离,身后的魔修却仍旧只是不紧不慢地缀着,一点也没有要动手的迹象。

于无谓稍加思索,已经明白了魔修的意图,他对玄门众修道:“这些魔徒应该是打算跟着我们进入山河仙府,然后抢夺九曲山河阵的控制中枢。”

有他提示,其他修士也都回过味儿来:“要不是说魔门心思阴诡歹毒,要是被他们抢到阵法中枢,青竹师姐他们可就白白替人做了嫁衣裳。”

“如果这样,他们肯定会在最后一段路动手,绝不能让他们的图谋得逞!”另一人道。

“既然他们不动手,那我们就先发制人,自己动手!”于无谓看了看众人。

一名骊山派弟子拔剑出鞘,首先呼应:“好!我同意!”

一个散修也道:“对面并无还丹修士,我们出其不意,就算不能把他们留住,也能将其重创!”

“没错。而且大家别忘了,这是在九曲山河阵中,无法随意乱闯,魔门的魔意和遁法优势难以发挥,我们这边却有许多道友兼修飞剑,可以说,地利、人和都在我方。”九迎风也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然再无人反对。

于是众修在九迎风指挥下,以出手速度最快的剑修打头阵,十余道剑光划过天际,顿时把毫无防备的魔修打得阵脚大乱。

众魔修各展手段,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第二波飞剑又至,这些飞剑速度虽然不如前一批,只是普通飞剑法器,而非剑修剑器,但胜在数量众多,魔修再度被打散。

此时一名通神后期魔修站出来,想要组织反击,然而于无谓等符修法修已经出手,漫天风烟雷火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就带走数人性命。

魔修队伍更加混乱,剑修们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或金闪闪、或绿莹莹、或紫澄澄的飞剑在魔修群中左转又突,仿佛割草的镰刀,于是又有数名魔修丧命。

魔修队伍彻底崩溃,于无谓等人的第二波法术已经降落……

于是众魔修再也坚持不下去,也不用人命令,一个二个拼了命地朝阵法深处奔逃,很快便被传送到阵法之外。

魔修如此轻易就被赶跑,众修都很高兴。

一名骊山派弟子向于无谓致谢:“多亏于师弟抢先发现魔修踪迹,然后又及时指出其意图,否则若真让他们阴谋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是啊。”有几个先前跟着祁水观一起怀疑于无谓的散修,此时也围上来恭维,意图修复双方关系。

的确,于无谓再最近的几次表现,都让他们不敢再小觑这个西北来的年轻修士。若非思想极端之人,谁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树敌呢?

对众人的感谢恭维,于无谓一一致意,尽量做到照顾周全。

然而在欢声笑颜之下,他的内心却深藏隐忧。

魔修如此不堪一击,实在很难让人心安。何况,魔修这次跟踪行动,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先前的猜测勉强算是一个解释,可实际上,那个解释中也存在太多不合理之处。

比如说,为什么跟踪自己等人的魔修全是通神境界,却一个还丹都没有。

如果他们真想趁自己等人进入仙府时暴起发难,派出少量还丹魔修才是最佳选择,不仅成功率更高,暴露被发现的可能也更低。

除非魔修那边做决定的人是个傻子,否则他们不太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于无谓感觉有些头痛,自己知道的信息太少,就很难还原出事情的原貌。

他想把这种担心告诉众人,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前路尚远,还要面临各种艰难险阻,实在不宜给众人增加心理负担。

何况,魔修真的已经退去了,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魔修潜伏,这是他动用混沌阴阳符再三确认过的。

既然如此,不论魔修暗中还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应该都无法再对自己这一行人造成困扰。

而只要进入仙府,拿到九曲山河图的控制中枢,那不论魔修有何计划,李青竹还有归海他们应该都能从容面对。

想清此中关节,于无谓稍微松了一口气,带着大家,继续过沼泽,穿密林,跋山涉水,朝着山河仙府而去。

……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于无谓等人终于穿过九曲山河阵,进入仙府当中。

当然,于无谓等人是看不到朝阳的。

山河仙府看似在溪口村西侧的两座群山之间,但实际上,那里只是山河仙府的一个入口。

真正的山河仙府,其实是混沌虚空中的一处小世界,其具体位置,世上鲜有人知,哪怕地仙大能,没有足够的信息,也难以推测。

像山河仙府这样的小世界,在归元界中有很多,一般来说,各大宗门都有一个乃至多个小世界。

这些小世界有的繁华,有的荒芜,有的物产丰饶,有的土地贫瘠,不一而足,但只要是小世界,就定然有其独特之处,因此都是十分珍贵的资源。

而且一般来说,各大宗门都会在自己手中某处小世界留下后手,在宗门遭劫之时,就可举派搬迁,等候来日,卷土重来。

山河仙府也是山河仙派留下的后手,但由于山河仙派手中只有这一处仙府,其覆灭又过于突然,根本没能来得及充分准备,所以山河仙府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

过了九曲山河阵,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处大殿,殿高十丈,上有四个古朴苍劲的四个大字:山河仙府。

众人进入大殿,其中空空荡荡,除了地面上隐约可见的法阵痕迹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应该是当年山河派进出仙府的传送阵。”九迎风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后道。

“难怪此殿如此雄伟高大,内部却什么都没有,原来只是一处驿站。”一名修士闻言笑道。

“不,还是有东西的。”于无谓飞至半空,在一处空荡荡的墙壁上摸了摸,然后道。

章二十 阵盘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于无谓笑了笑,伸手刺入白玉一般的墙壁。

毫无阻碍。

“墙壁是幻象?”九迎风疑惑道。

“墙壁是真实的,只是此处有一个芥子道标,就像一个储物袋一样。”一个阵盘被于无谓取出。

阵盘为九宫八卦形制,上绘山河湖海、花鸟虫鱼,正是九曲山河阵的控制中枢。

“于道友是如何找到此物位置的?”众修纷纷用好奇的眼光看向于无谓。

根本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征兆,你就能找到芥子道标所在,也太准了吧?

“我们回风观最擅长芥子纳须弥之术,因此我对芥子道标就比较敏感。”于无谓解释道。

对修行界常识稍微了解者,都知道回风观根本大法名为《碧落九霄飞仙真经》,因此于无谓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其实于无谓此言半真半假,他对芥子道标敏感是真的,不过山河阵盘的道标却是他通过九元算经算出来的。

作为阵法中枢,山河阵盘的道标入口被山河派修士专门处理过,并不会散发出明显的空间波动,就算于无谓对空间波动敏感性再增强一百倍,也感受不到山河阵盘道标的存在。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告诉大家了。

世人皆言,精擅术数者,易遭天妒,然而苍天无情,何来妒意?

名为天妒,实则人嫉罢了。

当然,从天人关系来说,人道本是天道的一部分,因此非要把部分人“假天之名暗害术士”这一行为说成天道嫉妒,那倒也是可以说通的。

“于师弟,当务之急,还是用阵盘操纵外面的阵法,让李师姐他们能够进入仙府。”一名骊山派弟子出言提醒。

于无谓点点头,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事,他并不打算反悔。

实际上,他也不可能反悔,因为其他修士的还丹同门都还在外头,他只要敢反悔,下场绝对会很糟糕。

于无谓从散修、骊山派还有祁水观等小门派中,分别叫来一名精通阵法的修士,在他们监督下,操控山河阵盘给诸位还丹修士开辟前进道路。

此时此刻,所有镇压阵眼的玄门还丹,都听到了于无谓传来的消息:“诸位前辈,晚辈已经拿到山河阵盘,请大家根据我的提示往前走……”

小半个时辰之后,所有还丹修士都成功通过九曲山河阵,进入山河仙府。

还丹修士到达后,大家互相交流,才发现不少人都曾遭到魔修攻击。

不过,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道魔的对立,来源于二者修行方式的对立,无关善恶、道德。

魔修能通过魔染玄门修士增强修为,那么其趁众修忙于镇压阵眼之时发动偷袭,自是理所当然。

天真道:“寂妙魔宗的陈季试图偷袭我,好在我提前发现了并重创了他。”

祁水观还丹修士陈旭阳略为自得地道:“我遇到的是无畏魔宗的丹玲子,此人实力很强,不过最后本座还是成功将之击退。”

其他遇上魔修的修士也纷纷炫耀自己战绩,某些口才出众的修士更是舌灿莲花,将紧张刺激的战斗表现地淋漓尽致,闻者皆如身临其境一般。

不管怎么说,把来犯魔修击退,且无人受伤,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陈旭阳道:“我怀疑,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探查我们阵眼的位置,然后重复我们的入阵之法。看起来魔徒似乎并不在意我们进入仙府。”

许多修士都点头,同意陈旭阳的猜测:“这其中必定隐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可既然我们玄门先进来了,那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魔门就算真有阴谋,我们也能见招拆招。”

“道友说得没错。何况九曲山河阵的中枢已经被我们掌控,他们再想进来,咱们就可以借助阵法,不费吹灰之力,将之除掉。”

“他们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哈哈哈,真是一群蠢货!”

“对了,阵法中枢呢?”陈旭阳忽然高声道。

于无谓道:“在晚辈这里。”

陈旭阳的脸冷了下来:“在你那里?”

他转头看向李青竹:“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交给一个小小的通神修士保管?到时候出了问题,谁来负责?诸位道友说是不是!”

那几个素来支持他的还丹高手自然表示赞同,其他修士则冷眼旁观。

李青竹不紧不慢地道:“山河阵盘是于师弟找到的,自然就归他所有,他的东西,由他保管有何问题还是说,陈道友不想遵守此前我们定下的夺宝约定?”

此言一出,所有修士都看向了陈旭阳,希望他给出解释。

陈旭阳本意就算是挑拨李青竹与众修之间的关系,将联盟瓦解,这样才好名正言顺的不守夺宝约定。

但此时此刻,却万万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否则就是与众人为敌。

他尴尬地笑了下,然后道:“本座绝无这个意思!阵盘归于道友所有,没有任何问题!”

陈旭阳话锋一转:“但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通神修士身上,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我的意思是,可以将山河阵盘交予以为修为高,德性好的长者保管。”

言下之意就是,你李青竹虽然也是还丹上的修士,但德性操守,还是太嫩了些。

“于无谓保管有什么问题?就算魔修想强多山河阵盘,也要先破阵才行,到时候于道友自然会发出预警。而陈道友口中的长者是谁呢?不会是你们祁水观的封林前辈吧!”

李青竹先是回答了陈旭阳的质疑,接着又把话题转移到陈旭阳身上,质疑他的人品。

陈旭阳口才不佳,被李青竹说得悻悻无言,强自辩了几句,便不在说话了。算是默认了山河阵盘归属于无谓这一事实。

“多谢师姐出言相助!”于无谓抱拳道谢。

“师弟不必多礼,你帮了我许多忙,我只是投桃报李而已。何况,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几次三番受他们刁难。”李青竹摆了摆手,显得很随意,仿佛她和于无谓真是同门,并不见外。

“她看得很清嘛。”于无谓心想,“不过若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李青竹大概也当不上骊山派大师姐。”

而还丹修士们稍事休息之后,仙府探索,终于开始了。

章二一 药园

然而,探索一开始,就发生了一件出乎众修意料的事。

陈旭阳带了四五个还丹修士堵在大殿门口,向李青竹“建议”:

“我们大家本是为了防备魔门才聚在一起,现在魔门既然已经被九曲山河阵挡住,不可能瞒过我们进入仙府。那我们何不按照各自意愿,分头行动?”

李转头朝其他修士看去,除了归海、于无谓、天真还有骊山派弟子等少数人外,其他修士大多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李青竹的眼睛。

“看来,这也是诸位同道的意思?”李青竹很平静,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

场中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归海面带愠色,试图站出来斥责众修,却被天真拦住。

归海不是傻子,知道事到如今,任何言语都再无法挽回这个从进门起就已经注定瓦解的短暂联盟,只得悻悻作罢。

“既然如此,那就随大家所愿吧。”李青竹道。

陈旭阳等还丹让开大门,李青竹带着骊山派弟子以及归海于无谓等人离开,陈旭阳等其他门派的修士紧随其后,各自散去。

一名年轻的骊山派女弟子不解地问道:“还丹修士也就罢了,为何那些修为低下的通神散修也愿意支持那个陈麻子!

他们难道不知道,若无我们居中调停,仅凭他们那点本事,就算侥幸抢到宝物,也根本保不住吗?

还有,师姐为什么不出手教训陈麻子?把他打一顿,我看还有谁敢不服!”

陈旭阳嘴角有一颗黑瘤,形容看上去颇有几分猥琐,女弟子讨厌其为人,于是骂他是陈麻子。

李青竹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还不是我们展露出来的实力太强,为人所忌惮罢了。

你看你,一开口就要对人家大声打死,何等盛气凌人?这如何能得到别人的信任。

换成你自己,恐怕也宁可靠自己险中求富贵,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某些难以抗衡的力量之上。”

女弟子默然。

于无谓等人则暗自点头,李青竹能不为自己感情好恶客观看待问题,这等心胸眼界确实远超常人。

只是她既然有这等眼光,先前就不会对陈旭阳等人搞的鬼一无所知,只怕众修在图谋如何摆脱李青竹约束的同时,她也在盘算着如何甩掉这些累赘吧。

她暗中图谋着什么?

早在大家在溪口村初次相遇的时候,归海就曾经说过,山河图鉴对他们这等还丹上阶修士毫无价值。

那他们想要的东西,只会比山河图鉴更加珍贵。

比六炼法器更加珍贵的是什么?法宝?仙药?还是神功秘法?

想到此处,于无谓决定向李青竹告辞:“青竹师姐,我为山河图鉴而来,方才害怕祁水观的人出手报复,才和师姐同路,现在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李青竹点点头,道:“于师弟一路多加小心。”

说着,手中青光一闪,多处一盏青黑琉璃灯,她将此灯送到于无谓面前,道:

“此地虽是山河仙派别府,但难保不会存在凶险,仙府之外还有魔徒虎视眈眈,于师弟若遇上性命危险,或是难以应付魔修破阵,可将此灯点燃,借此与我通信。”

于无谓大喜,连忙接过琉璃宝灯,向李青竹道谢。

于是于无谓和九迎风辞别李青竹,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有此先例,其他人皆心有所悟,没多久,天真、归海等非骊山派弟子也告辞离开,各自分头探索。

这山河仙府地域很广,但已经开发的部分却相当狭小,和普通仙宗山门面积相类,形式结构也很像一个仙派山门。

中心地域之外,则是广阔无边的红色荒漠,上有空间乱流肆虐横行,据九迎风说,这是因为山河仙派底蕴不足,得到此处小世界时间很短,还未来得及开发的缘故。

“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建筑,都是从当年的山河仙派中搬迁过来的。当初寂妙魔主突然降临,连破一十三道护山大阵,打了山河仙派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山河仙派决定举派搬入山河仙府中,等天地大劫过后,再重回归元界,岂知其宗门从高层劫修到普通明窍弟子,都有人被寂妙魔主魔染,因此山河仙府的道标也被寂妙魔主探知。

最后魔主顺藤摸瓜,从归元界一路杀到仙府,煌煌仙派,就此一夕覆灭。”看着远处的各色楼阁屋舍,九迎风颇为感慨地道。

说者凄然,闻人亦悲。

“我们回风观实力,恐怕尚还不如山河仙派,如有朝一日,天地大劫再起,有魔主级别的大能盯上宗门,我们应该如何反应,才不至于落得山河仙派这样的下场?”

于无谓对宗门的感情深厚,此时由人及彼,心中多有担忧。

不过他是个擅长调整情绪的人,很快便恢复过来:“我现在还只是个通神修士,能不能活过三十岁都还很难说,又何必去担心这等师祖她老人家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呢?

当下最紧要的,还是先得到山河图鉴,尽可能地提高自己修为。若有朝一日,能成就长生,再去考虑如何在天地大劫中自保的事也不迟。

其他人要找山河图鉴的位置或许还有些麻烦,但对现在的于无谓而言,这却不是什么难事。

他以混沌阴阳符短暂地提高自己思维能力和灵感,然后运转九元算经,根据从归海那里得来的有关山河图鉴的信息,以及山河仙府的建筑排列,很快便计算出山河图鉴的大致方向。

“我们朝东北方走,前方应该有处药园,希望不要被人捷足先登了。”于无谓道。

九迎风道:“你是玄门修士,对道门的建筑排列规律肯定比我熟悉,我听你的。”

于无谓笑道:“其中的道理其实简单的很,五行当中东方属木,北方属水,南方属火,中间属土。所以大部分宗门的药园都在东北或者东南靠近中央的位置。

当然也有部分宗门是按照九宫八卦或者其他规则建造,位置自然有所不同。山河仙府的结构,却是符合这一规则的。而且名字都叫山河仙府,药园肯定就在东北没跑了。”

于无谓这番道理简单粗暴,反而把九迎风说服了。作为一个巫族术士,他走南闯北多年,去过不少宗门,其结构似乎确实就像于无谓说得这样。

章二二 生机

药园在一座小山上。

成片的药田从山脚绵延到山顶,三劫时光过去,当时种下的灵药由于无人管理,大多已经凋零,荒草杂树反而兴盛起来,郁郁葱葱,铺满了整座山峰。

即便这样,此处的草木精气仍比别处旺盛许多。

三劫的时间将当年的生命消磨殆尽,倒是那些没有灵智的死物,无惧光阴摧折,小世界的部分水汽被阵法拢聚起来,在药山顶上汇成一朵乌黑的积雨云,还有弥漫峰顶的烟霞云雾。

一条小溪从峰顶蜿蜒而下,仿佛一条盘旋在药山上的银龙,闪耀着波光,朝仙府的正中奔涌而去。

于无谓和九迎风乘风御气,缘着小溪而上,寻找那些散落在杂草当中的灵药。

并非所有灵药都精贵到需要照料,灵药和人一样,有的生活在繁华世界,一旦离开人群就无法生存,有的却在莽荒山野苦苦挣扎,即使孤身一人,仍能直面自然的考验。

在荒山中野蛮生长的灵药大多都是寻常品种,但经过数百上千年、乃至数劫的岁月积淀,哪怕原本只是一株再平凡不过的车前草,如今也有了不逊色珍稀仙草的药力。

于无谓和九迎风各自采摘到十来株千年以上的灵药。

这等年份的灵药,炼丹炼器修法都有大用,哪怕自己不用,也可以拿去和同道交换。

两人沿着溪流盘旋而上,走了十数里,前方景致忽然一变,树木逐渐密集起来。

两人驾风而起,从高空往下看,溪流到此就被拦腰截断一般,在溪流消失的地方,一圈树木呈环状排列,体型枝桠都比周围更加高大,而在高大的树环之内,草木看上去反而比外面稀疏许多。

于无谓扬起一道旋风,旋风卷过树木,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分成数股,朝四周逸散了。

“道兄可识得此阵?”于无谓问道。

九迎风笑了一声,道:“我们巫族修者虽然被称为术士,其实却不善术数。我能认出九曲山河阵,只是恰逢其会罢了。眼前这道禁法,我却不识得。”

于无谓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只好强行破阵了。”

他的阵法造诣也不高明,刚才想要效仿九曲山河阵故事,以混沌阴阳符配合九元算经计算破阵之法,结果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由此看来,先前能算出九曲山河阵中的通道,确实是福至心灵的缘故。

好在此阵并不复杂,于无谓虽难以算出破阵之法,可退而求其次,算几个阵法薄弱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于无谓指引下,九迎风飞至谦位,开始运功施法。

“火灵助我!”

九迎风低喝一声,脸色变得赤红,背后出现一道虚影法相。

那法相兽头人身,身披红鳞,耳穿火蛇,脚踏火龙,一双细长竖目锐利如锋,中间有点点金色火焰升腾。

此乃巫族秘传祝融法相,九迎风此刻一施展,于无谓便觉一股远古洪荒气息扑面而来,只是九迎风位置已然站定,就再不容他思量许多,于无谓脚下清风一转,身形落到渐位。

紧接着,九迎风背后祝融法相赤焰升腾,脚下火龙身量暴涨,变得足有三丈大小,卷起滔滔烈焰,击打在下方禁制东北边缘一棵大树上。

火龙与禁制碰撞,复卷起数丈高的赤焰,然而下方的大树却没受半点伤害,于无谓适时出手,扬手一道青色狂风扑向火龙,顿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龙身形再度暴涨,已有五丈之高。

大火持续了十余个呼吸,下方禁制终于轰然瓦解,九迎风连忙收起祝融法相,免得烧坏禁制下面的草木。

两人从空中落下,进入被禁制遮掩起来的药圃。但令两人失望的是,药圃比外面的药田还要荒废的厉害,放眼望去,满园蒿草,某些蒿草甚至比两人还要高。

若有凡人来此捉迷藏,别说找到其他人,自己想在其中确定自己方位,不要走迷路,恐怕都是难事。

幸好于无谓和九迎风都不是凡人,而是可以飞天遁地的修士,他们就站在蒿草上头,驾风推动自己前进。

清风一起,蒿草从顿时波浪一般地涌动起来,若非颜色青灰,真叫人有直把草丛作东海之感。

尽管如此,两人仍旧决定分头探索,许多灵药种植,都需要灵宝奇物。这个药圃既然有禁制守护,那其中说不定就有珍稀宝物。

于无谓向东,九迎风向西。没想到走了一段路之后,于无谓还真发现一个不同寻常之地。

那是一个湖泊。

之所以说此湖不同寻常,是因为于无谓从其中感受到一股勃勃生气。

一股和他从东海上感悟到的、最后被映照进风雷炼神图中的气气一模一样的生气!

这是大机缘啊!于无谓心头激动,用神识探索了一遍面前的湖泊,感觉里面没什么危险后,他在身体表面覆上一层灵力,接着纵身一跃,跳入了湖中。

进入湖中,熟悉的生机感更加强烈,于无谓循着感觉,慢慢朝湖底游去。

湖水相当清澈,除了沙石水草之外,并无他物,甚至连寻常水体中常见的细小虫子都见不到。

这倒也不奇怪,整个山河仙府里都没有灵兽或者普通动物存在,上方的蒿草中,也不见虫蛇,否则那蒿草绝不至于生长地如此茂盛。

想来各种害虫杂虫,大概都在药圃开辟时就被除掉了。

越下潜至深处,熟悉的生机越发浓郁,于无谓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丝血肉、每一根毛发,都活跃起来了,就连体内灵力运转以及思维速度,似乎都比往常更快了几分。

思维运转的速度和神魂洗练的速度息息相关,也就是说,湖中存在的那件宝物,对于无谓此阶段的修行有很大帮助,这更坚定了于无谓夺得此物的信心。

一念既生,于无谓下潜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他要尽早将宝物拿到手,以免生变。

于无谓不担心九迎风眼红,可谁知道不会有其他人发现这处药圃呢?

湖泊看起来不大,但深度却相当惊人,于无谓游了近百个呼吸的时间,才堪堪靠近水底。看清了潜藏在水底的东西。

那是一颗莹蓝的水卵,质地通透而明亮,与周围青绿色的湖水截然不同,于无谓感受到的熟悉生机就是从此物上逸散出来。

于无谓大喜,伸出手想抓住水卵。

然而就在此时,水卵上忽地闪过一道电光,劈向于无谓!

章二三 万化雷水

于无谓早有防备,神念一动,激发藏在袖中的灵符,一缕清风自他掌中飘出,旋转着迅速扩大,周围的湖水被排开,于无谓身前顿时多出一个真空漩涡。

然而于无谓没有想到,真空漩涡与莹蓝电光甫一触碰,就被悄无声息地瓦解,于无谓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电光已经距他只有寸许。

本来这也算不得什么致命的威胁,电光刚刚靠近,于无谓身上佩戴的护身灵符与法器就自动激发,想要将之阻挡在外。

可令他吃惊的是,这些珍贵的护身灵符与法器同样没有起到任何防备效果,莹蓝电光就像主人回家一般,直接忽略了诸般防御,击打在他的身体之上。

电光一进入,一股酥麻之感传来,于无谓顿觉浑身乏力,呼吸不畅,而那道电光还在顺着他的周身经脉游走,所到之处灵力全都溃散。

围绕在于无谓身周的灵力也随之散去,大量的湖水从他耳、鼻、口中灌入,他努力想要运转灵力,将电光化去,可此时他的神识似乎也受到了电光影响,就像一个陷入沉睡的人,不论于无谓一点元神如何激荡,却始终无法将之唤醒。

现在于无谓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神识也不在活动,唯有神意的核心——神魂、以及神意的根本——元神,还在处于清醒当中。

于无谓一点灵光完全龟缩在神魂后面,此时便体现出平日用心洗练神魂的好处,若是那等放纵自我、从不注意梳理潜识的修士,神识一旦失守,其思维就会陷入混乱当中,只能依靠本能挣扎。

可如于无谓这等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每日都将潜识梳理妥当的修士,哪怕失去神识,神魂依然能够保持清明。

那道莹蓝电光运行了半个大周天,于无谓经脉穴窍中的大半灵力都被其吞噬同化。

眼看电光越发壮大,并且一路向上,就要进入自己泥丸宫中,于无谓终于想起方才在慌乱中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风雷炼神图!”既然水卵散发出的生机气息和风雷炼神图中的生机如此相似,那么,作为自己炼神道基的风雷炼神图,说不定就能吸收这道莹蓝电光。

这个念头刚一萌生,于无谓顿时感觉自己思维敏捷开阔起来。

一股风雷之意从于无谓的神魂当中散发出来,那道莹蓝电光受到同源气息的影响,果然更加活跃,也不在吞噬沿途经脉穴窍中的灵力,径直冲入了于无谓的泥丸宫,朝着他的神意而去。

自己的猜测被证实有效,于无谓喜上心头,一边以混沌阴阳符加强对神魂的守御,一边操纵着风雷炼神图朝神魂与神识的边缘移动。

这是一次冒险,假如风雷炼神图不能吸收那一缕莹蓝电光,那么于无谓就将失去对进入神识的风雷炼神图的控制权。

哪怕将来被外人救起,驱除掉莹蓝电光,于无谓的修为也将掉落回通神初期。

更为关键的是,没有了这些年辛苦凝聚的风雷炼神图,于无谓将来的修行速度就会变得极慢,除非能得到某些逆天的宝物,否则他绝无可能在三十岁前九还七返,结成金丹。

可于无谓必须冒这个险。

如果他不能靠自己驱除电光,那么就只能等待别人救援,而于无谓从来都不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

何况,谁知道最先发现自己的,是敌是友呢?谁又能说得清,首先发现自己的人,不会见才起异,直接将自己杀死呢?

再说,就算首先发现自己的人想要救人,但以莹蓝电光的诡异,来人能否保全自身尚是两说,遑论救人了。

最为关键的是,如果风雷炼神图能够吸收莹蓝电光的话,不仅于无谓当下的危局将会解除,甚至风雷炼神图本身亦可得到增强,这对他将来的修行是很有帮助的。

因此,综合多种因素的考量之后,于无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冒险。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赌对了!

泥丸宫,又称紫府、黄庭,是修士神意所居之地。

当修士经过气动、长息、明窍这凡俗三关的磨砺,神意逐渐滋养壮大,层次逐渐清晰,原本浑然一体的神意便有了元神、神魂、神识三层分野。

当元神、神魂、神识三层结构最终确立稳定之时,修士便踏入了通神期,神意不再空洞抽象,反而能通过神识对物质世界产生干涉。

泥丸宫便是在神意结构确立之时被开辟出来的,通神修士的泥丸宫朦朦胧胧,被迷雾围绕,就像一个狭小的孔隙。

但对神意以及进入泥丸宫的其他东西而言,泥丸宫却像是一方独立存在的小世界。

当那一缕莹蓝电光进入泥丸宫之时,它就不可抑制地被还原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它不是电光,而是一道瀑布,一道从九天之上的劫云中,垂落人间的瀑布。

它又是电光,因为它就是雷光凝聚而成的玉液,是辟世之初,在天地间产生第一缕生命气息的雷电。

它是一切生命的源头,是一切造物的本初,所以它无物能挡,所以它无物不化。

这一瞬间,于无谓明白这一缕莹蓝电光,还有那潜伏湖底的水卵是什么东西了。

七大真水之一的,万化雷水!号称造化一切有灵之物的万化雷水!

难怪于无谓一进入湖水,就能感受到强烈的生机,也难怪那生机的气息和自己的风雷炼神图如此相像。

万化雷水,广泛的存在于天雷之中,只是不同的雷云中,万化雷水的含量有所不同。

于无谓能在东海之上的雷云中,感受到一丝生机,就是因为东海之上的雷云,万化雷水含量远超其宗门所在的黑龙崖!

可相比自己面前这一缕万化雷水,东海雷云中的那点生机,又算不了什么了。

东海之行后的风雷炼神图,以风雷两种意象为主,其间夹杂着一缕虚无缥缈的生机神意。

可现在的风雷炼神图,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雷之意象,仍然占据着炼神图一半的位置。

而风之意象的面积,却明显减少了许多,仅仅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相应的,生命意象则扩大了无数倍,将炼神图的剩余位置全被占据。

章二四 收获

万化雷水被吸收进风雷炼神图中,那种全身麻痹的感觉随之消失,于无谓也恢复了对神识的掌控。

但是看着新生的风雷炼神图,他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困惑。

不对,如今的炼神图不在是以风雷两种意象为主,再叫风雷炼神图就不合适了。

“不如叫风雷造化炼神图,造化者,生生不息也,风之意象、雷之意象,再加上代表生机的造化意象,就这么定了!”

现在风雷炼神图中的造化意象和雷之意象无论在质还是量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然而有两个问题随之而来。

一是虚实失衡,原本的风雷炼神图,是于无谓从宗门秘传《巽震炼神法》中推衍出的,一幅完全切合自身神意的存思图景。

既然是存思图景,那它就完全是精神上的,尽管这幅图景能够通过神识实现精神对物质世界的干涉,可它依然是一个虚无缥缈而不存在实体的东西。

但由于泥丸宫特别的虚实二重性,识得精神上的风雷炼神图和物质上的万化雷水相遇了。

而又由于本质上的同一性,一虚一实的两样东西,最终融容为一,成为了一个介乎虚实之间的特别存在。

其实这样的特别存在在修行界中并不特别,修士身上的各种穴窍、经脉、上中下三丹田乃至五脏六腑,或多或少都具备这样的性质,只要修炼一些特别的法门,或是修为到达某种程度,都可开启。

另外,于无谓身上另一件宝物,也就是混沌阴阳符,同样具备这种性质。

说起来,混沌阴阳符才是和风雷造化炼神图最相似的东西。

二者在物质世界中,都表现为一个小小的符箓种子,在泥丸宫的精神空间里,又都同样的繁复、玄奇而巨大。

但和稳定无缺的混沌阴阳符不同的是,风雷造化炼神图的虚实结构却是失衡的。

在精神空间中的风雷造化炼神图,存在三种意象,一是风,二是雷,三是造化,此三者彼此依托,互相转化,自成平衡。

可在真实的物质世界里,风雷造化炼神图却只有万化雷水一个载体,万化雷水能够承载雷之意象和造化意象,却无法承载风之意象。

因此,在真实的物质世界中,风之意象实际上是缺失的,这就是风雷炼神图虚实两方面的力量产生了失衡,并不能形成一个稳定的结构。

好在《巽震炼神法》本身乃是一门雷法,风之意象实际上是依托雷之意象存在的,而风雷造化炼神图不论虚实,雷之意象都是实际存在的,因此尽管形神失衡,目前而言却不会对于无谓的修行造成太大困扰。

“总的来说,风雷造化炼神图,对我目前的修行还是比过去更加有利。只是还丹以后,这种虚实失衡的情形却必须得到改善才行,否则的话,我就只能止步还丹境界了。”

对于无谓这一脉而言,炼神法不仅是通神期洗练神魂的存思工具,更是踏入还丹境后,凝结符箓真种的基础。

这其实也是风雷造化炼神图能由虚化实的真正原因——当初创造这一法门的前贤大能早就在功法当中留下了由虚化实的后门。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还丹以后的事了,于无谓当前的第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进阶还丹,活下去!

有新成的风雷造化炼神图相助,于无谓经过片刻休息,身体就恢复了活力,经脉穴窍中被吞噬的灵力也得到些许补充。

于无谓睁开眼,看向水底那颗水卵,或者说,那团在幽暗的湖底,散发着摄人心魄的万化雷水。

“难怪数劫过去,这药山上的植被依然如此繁茂,本来我还以为这是因为有山河仙派的阵法调节循环,现在想来,恐怕还是这团万化雷水的功劳更大些。”

有这团万化雷水在湖底,所有流经此湖的水,都会沾染上一丝万化雷水的气息,变得更有生机活力。

而经过水汽循环后,这些万化雷水产生的生机就会被带往山河仙府各处,滋养其中生长的草木植被。

“只是不知道如此大的一团万化雷水,山河仙派是从哪里得来的。”

当然,不论当吹山河仙派是从哪里得来的万化雷水,如今都没有意义了。山河仙派已经覆灭,看不到重立的可能,万化雷水也即将迎来他的新主人。

于无谓唤出风雷造化炼神图,将之贴在手心,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团巨大的万化雷水。

这一次万化雷水没有再攻击于无谓,于是于无谓取出一只巨大的玉净瓶,将万化雷水一滴不剩的全部收入其中。

于无谓寻出一个软木塞,把玉净瓶瓶口封好,然后才将之收入随身携带的芥子空间当中。

万化雷水无物不化,若是运用地好,绝对是一件大杀器,想来这大概也是山河派只在药圃之外设置禁制的原因,因为万化雷水本身就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寻常人是难以将之取走的。

“光这团万化雷水的价值,就远远超过了六炼法器,何况我还炼成了风雷造化炼神图。等会儿就算没能抢到山河图鉴,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

接着,于无谓在湖底逛了一圈,再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跃出水面,湖水依然平静,溪流照样潺潺,青青的蒿草,仍在微风中恍然。

越过小湖,于无谓继续向东探索,又拾了几株数百年分的灵药。

没过多久,他感应到九迎风朝着自己这边过来了。

“九兄可有收获?”于无谓问道。

“得到三株五千年的灵药!”九迎风笑逐颜开。

“五千年?还是三株!”于无谓惊呼。

五千年的灵药,不论在何宗何派,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哪怕劫法宗师,也会对此眼热。

盖因为,这世上不论是花草还是树木,只要是植物一类,活得越久,开启灵智,成为精类的可能就越大。

而灵药一旦成精,其一身药力很快被转化为他们自己的修为,此后哪怕再活十万年,药力也不会增加半分,药用价值甚至还不如生长数百年的灵草。

存世十万年的宗门易寻,年份五千载的灵药却是难得,就是这个道理。

章二五 冤家路窄

“于兄弟可有收获?”九迎风问道,“若没有的话,就把这株剑形草拿去。”

剑形草,对普通修士而言,用处不大,但此药在修行界中却一直供不应求。

因为对有志于养剑、炼剑的修士而言,剑形草是一味不可缺少的灵药。

五千年的剑形草,拿出去,不知道会令多少剑修发疯。九迎风此举,不可谓不大方。

于无谓忍住接过灵药的冲动,道:“道兄盛情,令无谓感动。你的好意无谓心领,不过这剑形草,我却不能要。因为刚才我从湖底得到一丝万化雷水,其价值,比起剑形草,只高不低。”

于无谓终究还是只说自己得到一丝万化雷水,而没将水卵的事说出来。

一丝万化雷水足以证明自己的诚意,他不想冒险考验九迎风。

九迎风不是矫情之人,于无谓都这样说了,他便收回剑形草,祝贺道:“既然如此,那就恭喜于兄弟了。”

经历此事,两人情谊更深一分,互相之间也更加信任。

此地探索完,两人飞出药圃,继续沿着溪流朝山顶飞去。

于无谓并不着急去寻山河图鉴,不仅是因为他已经收获了万化雷水,更是因为他晓得,山河图鉴,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山河仙府中宝物众多,可为何各大门派的高人们,唯一算定的法器就只有一件六炼九转的山河图鉴?

有些道理,术数算不出来,了解人心者,却很容易就知道答案。

山河图鉴只是一个饵,至于这个饵,究竟是三劫前的山河仙派所下,还是各大门派的高人们放出,于无谓不得而知。

走了没多久,一道瀑布出现在两人前方,瀑布不高,也就四五丈。

于无谓以神识探查,没有发现奇异之处,正打算绕过瀑布,继续向前,九迎风忽然道:“我在此处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于无谓不解,山河仙府已有三劫不曾在人间出现,其中能有什么东西让只活了几十年的九迎风感觉熟悉?

九迎风解释道:“是源于血脉的感应,也许是我们巫族的某种宝物。”

于无谓点点头,这确实有可能。

巫族修行之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和血脉相关。不仅是道诀,灵宝、法器等外物亦是如此。

寻常修士,若无巫族血脉,哪怕得到巫族灵宝,也是无法使用的。

在数十劫之前,巫族才是归元界的第一大族,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巫族大能全都离开归元界,只留下部分低阶术士,人族这才在归元界中兴起。

没了大能守护,许多巫族部落的宝物,都被以种种手段,强取豪夺到了其他势力手中。

这一情况,一直到十八劫前,九黎部统一巫族各部,才终于得到改善。

九迎风道:“若我感应地不错,那件宝物,应该就在瀑布背后。”

尽管在于无谓神识里,瀑布背后除了一片石崖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本着求真务实的精神,他还是决定和九迎风一起去看看。

两人驾起遁光,穿过瀑布,此处果如于无谓感应地那般,是一片石崖。

“也许宝物藏在石崖后面,可是这么大一片石崖,想要凿开,恐怕有些困难。”于无谓道。

既然他的神识都穿不透,那就算石壁是空心的,其厚度恐怕也很惊人。

九迎风摇了摇头,道:“不用凿太深,我想我已经知道藏在此处的宝物是什么了。”

于无谓正打算问他,到底是什么宝物,然而下一刻,他眉头一皱,道:“道兄能否立刻将宝物取走?我感应到有人正朝此处而来!”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两人素有仇怨的祁水观修士。尽管他们距此还有接近十里左右的路程,可通神修士全速飞遁之下,十里地半炷香都用不了,就能抵达。

九迎风道:“恐怕很难,我先试一下。”

说罢,九迎风脚踩法步,口中念念有词,想要借助血脉之力,确定那样宝物的具体位置。

而在于无谓的感应中,祁水观修士离此则越来越近,看来果真是冲着此处而来无疑。

不过让于无谓稍稍放心的是,祁水观那个还丹修士陈旭阳并不在来人当中。

其中修为最高的,就是曾经想以于无谓为借口,挑拨李青竹和众修关系,最后反被于无谓说得哑口无言的通神后期修士何静。

“我感应到了!”过了一会儿,九迎风兴奋地道。

但此时,却有一道年轻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中:“那本古籍记载地果然没错,息壤就被藏在山河仙府药园中的一处瀑布后面!”

“息壤?”于无谓望向九迎风。

息壤是一种天外玄土,具有以一化万的神力。据说只需一粒息壤,就可变化出一座高山。另外,据于无谓所知,息壤还是一种栽培灵植的上好土壤。

九迎风说息壤是巫族宝物,其实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在传说中,世间所有的息壤,其实都产自巫神的神国。

无人能验证这个传说的真假,因为巫神的神国并不在归元界,和归元界也没有通道连接。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息壤中有巫族的气息,并且能和巫族血脉发生共鸣,想来这也是世人传说其产自巫神神国的缘由。

不过和真真实实的巫族灵宝不同,息壤虽然自带巫族气息,实际上却并非只有巫族血脉能够祭炼使用。

“又是万化雷水,又是息壤。山河仙派这座药园,恐怕相比各大圣地的药园也不遑多让啊!”

不过现在却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因为祁水的修士距此已经相当之近,而于无谓和九迎风的身形,则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他们的神识之下。

“师叔,是那个巫族术士和西北来的小子!”先前说话的年轻声音道。

何静自然也发现了于无谓和九迎风,他冷笑一声,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息壤在此的消息绝不能走漏。我看这次没了李青竹护佑,他们两个还拿什么和我斗!”

章二六 符阵

就在此时,瀑布众突然冲出一道赤霞,赤霞上,一个年轻的灰袍道人迎风而立,嘴里念念有词,白玉一般的手指还在比划着什么。

“虚空画符!”看到来人动作,何静脸色一变,连忙出声提醒。

虚空画符并非什么高深的法门,一般精擅符法的修士都会这么一手。虚空画符脱离了笔墨纸束缚,大大增强了符修的实战能力。

不过虚空并未摆脱符法的另一大缺陷,那就是成型速度太慢。

可是于无谓既然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自然早在冲出瀑布的过程,就把灵符成型。

此刻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将之激发罢了。

“雷霆有将,掌控风云,吾今一召,风起万程。风,来!”作为通神符修,于无谓完全可以做到心念一动,施咒于无形。

但符法本质乃是借助修行人心中一点灵性来调动天地灵气,念诵咒语的过程,本身能使施法者意念更加靠近符篆,因此威力会比不念咒语更加强一些。

当然,若是真正的符道高手,融汇千家百派,已经理解符法的本质,那么念不念咒,符箓威力都不会有多少区别。

于无谓目前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

因此既然时间足够,为了能让符箓的威力更强,他便选择了念诵咒语。

作为一个符法修士,于无谓念咒的速度自是极快的,众人只听得一个“来”字落下,天空便有狂风乍起。

这些风可不是普通的风,而是夹杂着雷火的风,一但被刮中,身体就会短暂地麻痹。

此符出自回风观的《回风观符篆总录雷咒卷》,就叫风符。

名字很简单,可绘制起来却一点也不简单,在于无谓掌握的符箓中,此符的威力能够排进前三。

加上何静在内,祁水观共有六人在此。

另外六人尽管得了何静的提醒,但仍有两个通神初期弟子反应稍慢,没能及时放出护身法器,狂风一起,就被刮中,身披电光,从空中落了下去。

一名通神中期祁水修士想要出手相救,于无谓却早就将之算计在内,藏在袖子中的雷符瞬间发动,一道青色雷电劈出,将三人一起送向地面。

祁水观众修飞地并不算高,也就两三丈,这样的高度,别说是修士,就连凡人,也是摔不死的。

但落向地面的三名修士被雷电麻痹,没有灵气附体,被摔个七荤八素,暂时失去战斗力却是一定的。

这时候,于无谓旁边的通神中期修士才反应过来,慌忙祭出一根蓝色绳索,打向于无谓,想要将他捆住。

可于无谓先是观摩归海紫霄神遁,后来有得了万化雷水增强风雷炼神图,遁光速度相比普通通神修士,快了不知道多少。

打出绳索的修士只见面前紫气一闪,于无谓已经到了他的头顶上,手中雷光闪烁。

“掌心雷!”打出绳索的修士大骇。

掌心是一种很常见的法术,攻击距离短,但威力很强。一旦被近身击中,那自己身周的防御将被完全破坏,到时候风雷入体,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这么多人围攻,于无谓仍敢火中取栗,近身攻击,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小子猖狂!”好在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通神上阶修士何静终于出手,他祭出一颗蓝色宝珠,朝着于无谓打去。

这颗宝珠灵光灿灿,刚一祭出,就有一股磅礴水汽扑面而来,让人感觉像是面对大海浪潮一般。

于无谓不敢硬碰,慌忙朝旁边闪开,那灵珠却穷追不舍,逃过一劫的那个修士也召回自己绳索,和灵珠形成两面合围之态。

于无谓心知机会已失,于是假意不敌,朝着瀑布内退去,他早前料敌先机,在祁水观众修赶来之前,自然不是什么也没做,瀑布后面还有一重大礼在等着祁水观之人。

祁水观之人果真中计,不过他们顾及藏在瀑布中的九迎风,因此并未挨个进入瀑布,反而三人结成三才之阵,互为依仗,联袂朝瀑布而来。

何静笑道:“有息壤挡路,你们退无可退,不如素手就擒,本座看在同属道门的份上,还能助你转世投个好人家!”

于无谓冷笑一声,道:“无耻匹夫,苍髯老贼!刚才我一个打你们六个,仍旧不落下风,现在你们三个,我们两个,谁给你的勇气口出狂言?”

接着喊道:“道兄,先与我杀了这个老匹夫,我们再慢慢去取息壤!”

九迎风答应一声,从石窟中跳出,一个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的法相紧随其后,正是后土法相。

何静笑道:“本座一生行事,何需向他处找信心?镇压你们两个小辈,凭此足矣!”

蓝色灵珠带着无量水汽,滔滔而来,就连外面的瀑布都受其引动,倒卷翻涌,朝着于无谓和九迎风打来。

九迎风身后后土法相眼中黄芒闪过,一道土墙拔地而起,将瀑布之水挡住,于无谓不敢力敌,驾起紫霞,也躲到土墙背后。

但何静其实那么好相于的?他向前踏了一步,灵珠荧光大盛,不过一个照面,九迎风召唤出的土墙就被攻破。

就在此时,忽听于无谓大喝一声,道:“阵起!”

只见靠近祁水观三人的石崖上,忽有密密麻麻无数灵光乍起,紧接着,无数风刃雷火从四面八方扑向祁水观三人。

何静等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吞噬在雷光和风刃当中,搅成了烤熟的碎块。

大敌除去,于无谓和九迎风终于松掉一口气。

原来这道符阵,就是他给祁水观众人准备的大礼,当然,所谓符阵云云,只是于无谓自己的说法。

他阵法造诣一般,以符布阵却是一种相当高明的阵法之道。

概因为,不论符阵,其实都是调动天地灵气的一种手段,两者放到一起,就很容易造成冲突,非是对阵、符二道都有深刻理解的修士不可为。

而于无谓的符阵,其实就是弄了几十张风雷两道的符咒,以瀑布后面的灵枢为中心,四散的布置开来,阴阳变化,五行轮转,八卦九宫……这些一概没有。

于无谓能做到的,仅仅是令灵机聚而不乱而已。

但简易归简易,量变引起质变,于无谓的符阵威力还是相当不错的,普通的通神修士撞上来,只会落得一个下场,那就是变成烤熟的肉末,就像现在的何静一样。

只是这种简易符阵有个巨大缺陷,那就是无法像真正的符阵一样反复使用。

祁水观众修没有傻乎乎地一股脑儿冲进来,而是站在远处攻击,若是就此动用符阵的话,最多也就打落他们几件法器,却是大大的浪费了。

尽管这些风雷符都是于无谓平日练手的随性之作,价值不高,可一次性消耗掉几十张,仅仅能打落对方的符咒飞剑之类,于无谓觉得并不划算。

因此,他才冒险出头,将何静等人引了进来。

当然,就算何静等人不上当,一直在外面和于无谓干耗,那于无谓也有办法击败他们,只是那时付出的代价,肯定就不止几十张低阶符篆那么便宜。

章二七 古籍

敌人被解决掉,九迎风继续挖掘石壁,因为息壤在内,会不断恢复被挖掉的地方,所以他的进度很慢。

“有时候,威力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啊!”于无谓拾起一个破碎的芥子空间,摇头叹息道。

符阵破坏力太强,何静等人身上携带的芥子空间全都破损地难以使用,藏在其中法器灵药却是得不到了。

于无谓收起落在地面上的蓝色灵珠和绳索,然后飞出瀑布,外面还有三个人,如果继续拖下去,他们很可能就会恢复行动能力。

于无谓一出瀑布,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个祁水观修士。大概是感受到了符阵造成的巨大动静,所以他不顾身上重伤未愈,耷拉着一支手臂,驾风朝瀑布里面而来。

那人大概没料到里面的情况,见到于无谓出现,身形明显地愣了下,正想质问于无谓,嘴皮一动,才反应过来对方乃是仇敌。

梁子已经结下,于无谓自不会因为别人是老弱病残而心慈手软,顺手一道电光劈下,把那祁水观修士打落地面。

这次于无谓一记电光正好打在此人天灵感上,他却是再没有修养恢复的机会了。

感应到这边的动静,呆在原地疗伤的另外两个祁水观修士慌忙给自己加持上防御法术,驾起法器想要逃跑。

但于无谓岂会给他们机会?只见他手中灵光一闪,一道灵符被激发,从中飞出三到风绳,朝那两人飞去。

两人避开风绳,于无谓却已经到了他们背后,一道雷光落下,一人应声落地,另一人慌忙转头查看情况,却见一团雷光直冲自己面门,正是施法速度极快的掌心雷。

此人闪避不及,被掌心雷集中,年轻的头颅轰然爆炸,成了一具冒着黑烟的无头尸体,直愣愣地从空中落下。

于无谓叹息一身,也随之落到地面。

两个通神初期,一个通神中期,自己只用了几道普通灵符和一记掌心雷便轻松解决,一身本事十成最多用掉三成。

不是于无谓有多强,而是这三人太弱了。

他们大概还没有怎么历练过,战斗经验太差,很多时候还在依靠凡人的本能行动。

不过于无谓自不会为仇人的死去而感到惋惜,自己这一身战斗经验,那也是过去十多年里,在西北莽荒之地和蛮荒妖族打出来的,其中蕴含着不知多少血汗以及同门的生命。

于无谓稍作感慨,便收拾好心情,开始检查起外面三人身上的芥子空间。

所谓芥子空间,一般有两重含义:一是指作为道标载体的法器,二是指道标指向的那个空间。

其实芥子空间和山河仙府这样的小世界有些类似,具体位置都藏在混沌虚空之中。

但是与小世界不同的是,虚空乱流中存在的芥子空间可谓无穷无尽,极易被修道之人寻到。

如果把虚空乱流比作一条河流,那芥子空间就是河中的水滴,随便伸手一捞,就可抓起大把,小世界却像是水中的珍稀游鱼,即便想尽一切办法,制饵作钩,能不能钓到还要看运气。

修道之人通过秘法寻到芥子空间以后,就会将其道标记录下来,并固定在某件物品之上,然后以秘法将这个芥子空间加固,并以法术遮掩,防止被他人二度捕捉——尽管这种几率相当小。

制作完成的芥子空间就能作为修士储物的法器,而且这种制作法术并不高深,或者说,作为一种实用性极强的法术,其早已传遍了整个修行界。

所以,在修士群体中,芥子空间基本上是人手一个。

当然,自辟虚空的法器法宝不是没有,但那等法器法宝价值极高,非是精修虚空之道的修士不能炼制。

而因为芥子空间本身存在被他人捕捉的可能,一般高阶修士,要么会自学一门虚空神通,要么则会想方设法弄一件虚空法器,

说起来,于无谓所在的回风观,其根本法门《碧落九霄飞仙真经》,就是一门以虚空之道见长的无上法诀。

等于无谓修为高了以后,倒是不虞学不到虚空神通或者换不到虚空法器。

大概是因为这三人修为不高的缘故,除了几瓶常见的修行丹药以及几件低端法器之外,于无谓并未发现什么对修行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于无谓倒也并非全无收获,他在最年起那个祁水观弟子手中,找到一卷丝帛编织的古籍。

那古籍材质颇为非凡,手触碰上去,就能感受到一股奇特的灵意,但于无谓以神识探查,却又没有发现任何符咒法阵在其中。

不过最令于无谓心喜的,还是古籍上记载的内容。

此书乃是三劫前一个巫族术士留下的,他在书中留下了许多和山河仙府有关的记录,其中就有这座存在息壤的瀑布。

他还留下了确定息壤具体位置的具体方法,甚至连取拿息壤的要点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留下的这些术法全都需要巫族血脉才能使用。

“年轻修士或许具有巫族血统。”

想来此书不在何静手中,却在修为最低的年轻修士那里,就是这个原因。

于无谓收好古籍,然后驾云朝瀑布里面飞去。

虽说已经确定息壤具体位置,也没有他人干扰,但九迎风的进展仍然相当之慢。

他身后的后土法相灵光闪烁,石壁之前尘土飞扬,不过面对息壤这等宝物,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于无谓没有藏私,直接将从祁水观修士那里得来的古籍交给了九迎风。

后者看完以后,相当的激动,向于无谓连声道谢:“于兄弟,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否则这息壤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九迎风依着古籍上那位前辈的记录施法,果然将息壤增殖速度抑制下来,挖掘进度突飞猛进,很快便见到了息壤的真容。

这块息壤鸽子蛋大小,看上去和普通土壤毫无差别,用神识探查,也无法感应到任何异常。若非九迎风能以巫族血脉感应,否则还真的很难确定哪块是息壤,哪块是泥土。

章二八 藏经阁(求推荐!)

九迎风掰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息壤,交到于无谓手中:“于兄弟,没有你的帮忙,我绝对拿不到息壤。接下来的行动,只要于兄弟需要,我一定尽心竭力。”

于无谓没有推辞,收下了这块息壤:“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这块息壤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入手却沉甸甸的,于无谓甚至感觉手心有种很强的被压迫感。

论珍稀程度,息壤丝毫不比万化雷水差,而且两者还有一个相似点,那就是对灵草种植特别有利。就算只有息壤和万化雷水两样东西,也能满足绝大部分灵草的种植条件。

现在于无谓手中既有万化雷水,又有息壤,其实完全可以开辟一个弱化版的山河仙府药园,到时候肯定赚个钵满盘满。

不过于无谓目前并无这个打算,哪怕有万化雷水和息壤相助,想要产出有足够药力的灵植,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一件事。于无谓并没有这个心力去做这些事。

除了栽培灵植,息壤也可作为炼器材料。只需一点息壤,就能让各类金属的锋锐、韧性、硬度、强度等各方面的品质统统提升一个档次。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息壤确实具有这样的神效。对此,于无谓认为可以从五行生克关系来看待这个问题,土能生金,相当符合直觉。

可是于无谓作为一个符修,一般不用法器直接斗法,因此并不要求法器有多坚固锋锐,反倒对法器的灵性方面更高,息壤落到他手中,却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也许可以带回宗门,从诸位剑修师兄那里换些有用的东西。”于无谓心想。

取走息壤,两人又上山顶转了一圈,不过并没有多少收获。

于是两人下了山,继续朝东北方向前进。

于无谓早就算定了山河图鉴位置所在,在他刻意带领之下,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达到了目的地。

两人落在一处楼宇面前,抬头一望,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藏经阁!”

九迎风道:“想不到藏经阁也保存下来了,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典籍还在不在。若能从中得到山河仙派的至高仙法《山河通天真解》,那可就发达了。”

于无谓道:“我没道兄那么贪心,我不求至高仙法,只要能一观其渡劫秘术或者推衍之法,就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皆知不论山河通天真解,还是渡劫秘术推衍之法,其实都是痴心妄想。

山河仙派肯定在某处留下宗门根本传承,但那根本传承肯定不会在山河仙府中。

因为一般而言,各家宗门留下的后手,都会把法和财分置两处,防止被人一锅端了,宗门从此断绝任何再起机会。

而山河仙府目前来看,明显是置“财”之所,而非藏法之地。

其实数十劫来,玄门在如何继承各种破灭门派的遗物泽上,早就形成了一套有序而有效的规则。

只是这次,不知因何原因,并无山河仙派转世者出现,所以才由各家各派的弟子各凭本事,自由争夺。

否则,于无谓这样的外来者和九迎风这样的散修,根本就不会有进入仙府的机会。

就算来到这里,多半也只能看着手握山河仙派转世者的各大门派互相扯皮罢了。

两人进入藏经阁第一层,果不出所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一排排书架上,空空当当,没有一块玉简,也没有一卷经文。

因为早有预料,所以两人并不意外,越过一层,上了二层。二层也是一样的情形,于是两人又上了三层……

一直到第六层,于无谓突然道:“若我没有推算错的话,山河图鉴就在楼上。”藏经阁中的禁制仍能正常运转,哪怕以于无谓的神识强度,也无法穿越楼层阻隔,探查楼上的情况。

“就在楼上?”九迎风似乎有些吃惊。

“有何不妥么?”于无谓道。

九迎风向于无谓传音道:“如果山河图鉴就在楼上,那可真是天助我俩。刚才我翻看你送我的那本古籍,上面就记载有这处藏经阁各层禁制的特点……”

于无谓大喜,道:“让我看看。”

……

第七层中只有一副画卷,但在画卷附近,却还围着十多位修士。

这十多名修士分成三个小团体,分别聚在一起小声商量,他们之间偶尔也会互相商量,但始终没法突破禁制。

“要是李青竹道友在就好了,这种禁法,肯定拦不住她。”一个修士感慨道。

他同伴哂笑道:“这禁法却是拦不住她,可你难道就拦得住她?我们凑一块儿能拦住李青竹,可能拦住李青竹和归海道人联手么?

呵呵,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表亲,要不是李青竹受伤,归海一不小心暴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我们恐怕现在也不会知道此事。说不定被人卖了,还在帮着数钱呢。”

先前说话的修士道:“我就随口感慨一句罢了,你何必如此。”

于无谓和归海正好上楼,听到了这番对话,于无谓心道:“原来他们这么容易就被陈旭阳挑拨成功,是因为这件事。幸亏归海道人不知道实情,否则他定会后悔自责不已。”

于无谓和九迎风的出现惊动了第七层的修士,所有人皆望向楼梯口这边的两人。

他们打量于无谓,于无谓自然也在打量他们。

一共十四名修士,其中七个还丹,七个通神,正好各一半。

不过让于无谓惊讶的是,祁水观的陈旭阳和封林都不在此,七个还丹中,只有一个还丹下的散修老者是祁水观的盟友。

不过对于无谓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

“于道友,你来得可太及时了!”一个清羽门弟子王雾道。

清羽门是个小门派,这个清羽门弟子在过九曲山河阵时,和于无谓说过几句话,此时相见,却仿佛多年至交好友一般。

王雾那点小九九,自然瞒不过于无谓:“看来他们破阵遇上了麻烦,否则不会对我如此热情。”

章二九 失踪

于无谓主动迎上去,也作出和王雾很熟悉的模样,关切地道:“王道友,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只要贫道能帮上忙,你尽管开口便是!”

王雾想借于无谓的力量破阵,于无谓也要借他们的力量靠近山河图鉴。否则就凭自己和九迎风这两个通神修士,很难在七大还丹高人手下讨到好处。

于无谓和王雾相视一笑,皆明白对方盘算,却心照不宣。

王雾带着于无谓和九迎风去见自己师叔王路,王路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道士,道髻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看上去颇为严肃。

他乃是还丹中期的修士,也是清羽门一行的领头人。

于无谓和九迎风向他见礼,王路端着还丹修士的架子,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便侧过头,和另一位还丹下的散修交谈。

于无谓对此并不在意,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友善,那是会做人,对低阶修士冷淡,那也无可指责。

这就是修行界的规则。

王路可以对于无谓高傲冷淡,王雾却不敢怠慢,不断介绍着当前的情况,希望于无谓能出手相助,并许以好处。

于无谓对清羽门的好处不怎么在乎,因为在今天之前,他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清羽门,这样的门派,能拿出的好处也有限。

再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山河图鉴,事关道途,事关生死,怎会轻让于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形势比人强,清羽门有一个还丹修士在此,另外还有一个还丹相助,算是在场所有小群体中最强的一伙。

因此于无谓和九迎风便假意和王路讨价还价起来,以证明自己合作的诚意的。

一阵扯皮之后,双方终于谈好价码,于是王雾去向王路汇报,于无谓和九迎风则装模做样地为即将开始的破阵做准备。

其实他们俩阵法水平都一般地很,还丹修士们无法破解的阵法,他们自然也没有办法。

只是不知是否真的是天意,两人偏偏从祁水观众修那里得到了那本神秘的古籍,然后古籍上又恰好记录着藏经阁各层存在的禁制。

尽管古籍的主人并未留下破阵之法,但凭着他留下的那些信息,于无谓也能大致推算出一条可能存在的路径。

当然,他最大的凭依还是手中的一件大杀器,也是他们行事的真正底气。

王雾汇报以后,王路很快点头同意,接着他开始召集其他还丹修士商量议事,又是一阵扯皮,众修终于还是因为别无他法,而选择了让于无谓出手一试,毕竟于无谓有带领众修通过山河九曲阵的先例。

能破解李青竹都无法破解的阵法,想来就算有一定运气成分在内,那于无谓的阵法造诣也是颇高的。

其实这也是于无谓为何要选择和清羽门合作的原因。他要是独自破阵的话,肯定会遭受其他人的戒备。

而有另一个还丹修士出头背书就不一样了。

于无谓不关心王路如何说服其他人放下对自己的戒备,反正无非也就那几种手段,以为能够控制自己的性命。

破阵开始,众修在于无谓安排下,分别站在了不同地方,但王路和另外一个陌生的还丹修士却紧跟在于无谓和归海身后。

想来这大概就是他们钳制于无谓的手段了。

毕竟以常理而言,两名通神修士,绝无可能在两名还丹修士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于无谓和九迎风带着两名还丹修士入阵,因为早就算出了入阵路线,因此四人一路上果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王路和另一个还丹修士都暗自点头,心道于无谓果真是拿出了真本事的。

只是于无谓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把他们带进去?那样的话,山河图鉴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份儿。

因此,四人走着走着,眼看距离走出阵法只剩下最后一段路,前方忽然有一条水龙凭空而出,带着滚滚水灵之气朝四人扑来。

眼看于无谓就要被水龙打中,水龙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玉楼,那玉楼飞檐斗拱,十分精美。

玉楼在水龙头顶迅速放大,十二层楼阁光芒大盛,灵机迸发,接着轰然镇下,水龙便还复成水灵精气,迅速消失不见了。

“南州彩凤为君生,古狱愁蛇待恩泽。三清羽童来何迟,十二玉楼翩蝶飞。”或许此诗就是说得清羽门?看到十二重白玉楼,于无谓没由来地想到。

只是当前的情形,却是不允许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的。

“怎么回事?”王路皱了皱眉头,略带不满地问道。

于无谓道:“大概是推算的有点问题,我再重算一下。”

于是于无谓再次装模作样地,踏着禹步,在阵法中乱走起来,一边走,手指还一边不断掐算着,似乎真的在修正着对阵法的认识。

另一边,九迎风也是如此,反正没人知道他底细,他便跟着于无谓做起神棍来。

只是两人两人越走越靠近,最后忽地白光一闪,两人便这么凭空消失在了王路面前。

“他们是不是一不小心触碰了什么传送禁制?”那个陌生还丹皱眉道。

王路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后,他突然想通了什么,脸色蓦地一沉,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冷声怒道:“小辈,竟敢欺骗本座!就算你是回风观弟子,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陌生还丹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两人大概是被于无谓和九迎风耍了。

而此刻,于无谓同样满脸阴沉。他静静地站在一根古朴大气的石柱面前,一动也不动。而九迎风却不在他身边。

“怎么回事,难道道兄被那两人留下了?”于无谓满心疑惑。

先借众修之手靠近阵法,然后凭着自己两人掌握的情报,将其他人甩开,这是于无谓和九迎风在上楼之前就商量好的计划。

可现在,于无谓到底了预定地点,九迎风却没有一起被传送过来,于无谓不由得担忧起来。

尽管两人还谈不上同生共死,但九迎风行事颇为爽直大气,给于无谓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于无谓心中,是把他当成真正的同伴,而非临时利益盟友的。

于无谓是常耍弄一些阴谋诡计,可他并非那种一心为己,对他人毫无感情的铁石心肠之人。

章三十 山河图鉴

担心归担心,事已至此,于无谓也只能祈求九迎风好运了。

其实现在于无谓同样面临着一个困境,那就是他此刻其实并未穿过禁制。

在守护山河图鉴的禁制中,并不存在能直接将人传送到山河图鉴面前的阵法。

否则的话,守护禁制便失去了意义,只要多派几个人,不计人命一个一个地去试,总归有人能通过。

禁制中暗藏着的传送阵,通向的全都是绝路,也就是说,于无谓现在只要离开所在位置一步,就很可能遭受到生命危险。

这个消息,是于无谓从那本神秘古籍上了解到的。古籍作者,那个三劫前的巫族术士警告后人:在禁制中感应到虚空波动时,务必万分小心,稍有差池,就不要想走出这片禁制了。

也是看了古籍记载之后,于无谓才了解到,山河仙派同样擅长虚空之法,所以这个门派布置下的禁制,无不是由层层叠叠的细小空间构成,绝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比如现在,于无谓知道,只要自己朝旁边走一步,就会陷入到一片幻境当中。

山河仙派的道法,其中一脉走的便是取天地山河的一点灵气,从实见虚,由虚化实,虚实反复,最后开辟虚空、自成一界的路子。因此其幻法也是相当了的。

若是常人陷入此等境地,除了等待外人救援之外,几乎别无他法。

但于无谓既然敢利用禁法中的传送阵来摆脱王路的监视,自然就有突破的法子。

于无谓祭出风雷造化炼神图,以之为媒介,从玉净瓶中取出拳头大的一团万化雷水,然后操纵着万化雷水朝前飞去。

万化雷水闪着荧光,就像一条蓝色的小鱼在虚空中游弋,其所到之处,周围的幻法灵力便被抽空,暂时失去了作用。

于无谓迅速跟上,尽管幻法灵力又迅速涌回,试图将于无谓拉入幻境当中,但于无谓和万化雷水的速度足够快,总能在关键时刻摆脱。

由于当初考虑到还有九迎风同行,于无谓选择的传送位置是离禁制出口最近的,现在一人独行,幻境几乎没能对于无谓造成困扰。

道道残影后退,身周山川湖海的景象一闪而过,翔龙飞凤,腾蛇白虎,种种珍奇异兽在于无谓身前出现。

但他有万化雷水开路,这些比真实存在更真实的存在对他毫无影响,很快,于无谓穿过幻阵,一幅比人还高的巨幅画卷出现在他面前。

于无谓回过头,目光穿越禁制,看到禁制之外的人,正用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

还好,九迎风身影不在其中,说明九迎风应该没有落到王路等人身上,于无谓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传送阵出了问题,九迎风被困在了禁制当中,那问题就不是很大。

于无谓不想进一步地激怒外面的修士,于是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法,消失在了众修视野当中。

若在外面,这种寻常的隐身法自然无法瞒过修士们的神识与灵觉,但现在于无谓和众修之间有禁制阻隔,他们就无法通过神识和灵觉来感应于无谓存在了。

此刻,山河图鉴就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神识感应之中,也没有任何危险,但有了先前遇到息壤的经历,于无谓现在并不十分信任神识,所以他并没有着急去取。

越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心中越发不安,行事也越谨慎。山河图鉴真的这么容易就到手了?没有层出不穷的劫难,也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战。

于无谓摸出三枚铜钱,决定还是先给自己卜一卦。

催动混沌阴阳符,宁神静息,然后默念自己所要询问的事宜:拿取山河图鉴的吉凶。

铜钱在空中翻滚,连续六次之后,于无谓已经得到卦象。

坤卦,六二爻。

《易》曰: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象》曰: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不习,无不利,地道光也。

于无谓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此卦大吉,看来这山河图鉴合该是自己拿到。

不习者,不假营修而功自成也。意思就是说,用不着虚伪矫饰,以本来心意行事,便可无往不利。

于无谓本来心意就是夺取山河图鉴,借助其力量来帮助自己洗练神魂,以期能早日还丹。

于无谓东向而拜,心道:“山河仙派的前辈们,晚辈在此得了这许多好处,他日若修行有成,一定不忘诸位恩德。”

因他只是得了山河仙派的器物,而未得到传承,所以于无谓并未许诺帮助山河仙派寻找传人,重立道统。

但若他日机缘恰逢,有山河派传人出世,于无谓自然也会襄助一二,以报今日恩情。

接着于无谓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朝山河图鉴探出神识。

山河图鉴只是六炼一转法器,并非法宝,因此其中并未自主灵智,而其旧主早已死去多年,因此于无谓的神识一路过去,没有遇上任何阻拦,就在其中留下了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不过目前而言,于无谓还无法发挥出山河图鉴的真正威力。

所谓几炼几转,不仅是说这件法器被其原来的主人祭炼到了什么等级,更是说后来人想要完全掌握这件法器的话,需要祭炼的次数。

当然了,后来人重新祭炼的话,肯定不需要再重头祭炼一遍。否则的话,继承前人法器还不如自己从头炼制一件,反而更契合自身功法造化。

于无谓现在只要将法器中已经成型的禁制逐层掌握,就能发挥出山河图鉴相应的威力。

但是这其中又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于无谓并未掌握山河图鉴中禁制的祭炼之法。

对此,修行界中,一般有三种办法解决。

一是以神意温养,逐渐使自己的神气和法器中的禁制相合。

二是采用修行界通用的法器祭炼手段天罡地煞法。

三是找到炼制山河图鉴的法门,以此祭炼。

此三种办法,第一种和第三种效果最佳,对法器伤害最小,但第一种耗时多,第三种难度较大,几率较小。

章三一 二元算经

天罡地煞法难以发挥出法器的全部威力,而且以此法重新祭炼的法器,从此以后便失去了继续提高品质的机会。若是转手的次数过多,法器甚至还会出现品质降低的情况。

但在归元界中,得到陌生的法器,一般人还是选择用天罡地煞法祭炼。无他,只因为此法几乎能适用于所有法器,还能在短时间内上手。

这也是为何本次山河仙府出世,在明知有山河图鉴出世的情况下,却没有步虚修士前来争夺的原因。

若无山河仙派的传承道诀,就算得到了山河图鉴,难以将之提升品阶。而山河图鉴又非强力的护道法器,实在难入步虚修士们的法眼。

别说是步虚修士,就算是李青竹、归海、天真这等大派核心还丹修士,其实也是不怎么在乎山河图鉴的。

其实说起来,若非需要以山河图鉴帮助自己洗练神魂,于无谓大概也是不会来蹚这趟混水的。

但是当于无谓成功在山河图鉴中留下自己神识印记,成功祭炼了第一层禁制时,他却在山河图鉴当中有了远超自己预料的发现。

他仰天长叹道:“从来如此,便对么?”但声音当中,却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

原来这个山河图鉴,竟然是一件自辟了虚空的法器,尽管这个空间较小,仅有一座小村子那么大,可其中山川河流一应俱全,中心处,甚至还有一汪小小的湖泊。

这完全就是一方完整的小世界,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但光是这个自辟虚空,还不足以让于无谓发出“从来如此,编队么?”的感慨,因为山河仙派本就是擅长自辟虚空道法的门派。

真正令于无谓惊讶到无以复加的是,在这方虚空中,竟然漂浮着两卷道书,而当他神识触碰其中道书时,映入心中的神意,赫然便是山河图鉴的祭炼之法!

山河真灵禁法!

虽然其中不涉及山河仙派的根本法门,也不涉及该派的其他任何道诀法术,可是仅仅因为这是山河图鉴的祭炼之法,就可称得上弥足珍贵了!

一件自辟虚空的六炼法器,加上配套的祭炼法门,意味着的,是一件能迅速完美掌握的,并且在较短时间内,就能祭炼成功的,自辟虚空的法宝。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足以让长生真人动心!

而这样的东西,突然间落到于无谓身上,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本来只是想要个白面馒头,最后却吃了顿大鱼大肉,感谢山河仙派的诸位前辈,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一番好意,一定要在长生路上走得更远,有朝一日,让山河图鉴之名,能传遍归元修行界!”

其实山河图鉴中存在祭炼之法,意味着的远不止这些东西。

因为当法器和道诀出现在同一处时,就说明了一件事——山河仙派并没有按照修行界的传统,将修行资源和宗门传承分置两处。

是时间紧迫,还是另有原因?

于无谓不禁深思。

或许自己九迎风在藏经阁外玩笑般的一番话,很快就要成为现实也说不定。

难道《山河通天真解》,真的就在山河仙府当中?

这样一来,似乎李青竹、归海、天真等顶级大派弟子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就能解释地通了。

也许他们早就知道山河仙府中留有道诀传承,才会对普通修士趋之若鹜的灵药法器不屑一顾。

对顶尖大派来说,法器、灵药等修行资源,永远不是最缺乏的,因为他们站在修行界的最顶端,有的是各种办法搜刮资源,哪怕本界资源不足,还能去外界搜刮。

真正对他们重要的,还是长生大道,还是天地大劫,还是如何大劫之后继续保持优势,掌握调整天地规则的话语权。

想要做到这些,一个强大的宗门,一个能让每一个弟子都发挥自己天赋的强大宗门,是不可缺少的。

收集各种各样的秘法道诀,就成了建设这样一个强大宗门的必要一环。

而回风观,当初代祖师以金丹修为建立回风观时,他是否想到,在数劫之后,回风观已经成了有劫法宗师坐镇的、在归元界西北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门派呢?

在下一劫中,回风观又是否能保持曾经的好运,再向上一步,真正成为这方天地间的下棋者?

一瞬间,于无谓想了很多,但不管怎么说,当下更要紧的事,还是趁着外面的人没有找到破阵之法,在禁制的保护之下,将山河图鉴多祭炼几层,提高自己的实力。

“既然知道山河仙府当中,可能存在山河派的传承,那我就绝不能轻易放弃了。山河派和我回风观皆以虚空之道见长,若能得到山河通天真解,定会对师祖补全碧落九霄飞仙真经有所帮助!”

于无谓刚坐下来,准备祭炼山河图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过于兴奋,而忽略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水镜玄微禁制的阵盘,若果能找到此物的话,就不用担心外面那些人将禁制攻破了!”

对于寻找阵盘这种事,于无谓现在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混沌阴阳符配合九元算经,再加上水水镜玄微禁制的种种信息,于无谓很快便算出了阵盘的位置。

水镜玄微阵盘藏在禁制的某个死门当中,好在其距离于无谓并不太远,于无谓操纵着万化雷水,尽管费了一番手脚,最终还是将之拿到了手中。

阵盘一到手,于无谓当即操纵阵盘,把禁法各处变化作了一番调整,这样一来,外面那群人的破阵进度就又要重头再来了。

接下来,于无谓便在水镜玄微禁制的保护之下,安心地一边学习山河真灵禁法,一边按照禁法所述祭炼山河图鉴。

时间一晃而过,一天之后,于无谓已经成功祭炼了九道山河真灵禁制,将这件法器掌握到了一炼的程度。

“第一炼是最容易完成的,再祭炼下去,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了,以现在的局势而言,并不值得。

而且我现在大约能发挥山河图鉴十分之一的威力,正好补齐了我在守御方面的短处,现在就算面对还丹修士,我都有一战之力,再不济,逃命也问题不大,是时候出去了。”

于无谓停止了祭炼禁制,神识在山河图鉴的虚空中飘荡。

他本来想就此退出,但看到《山河真灵禁法》旁边那卷道书时,他又改了主意。

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那卷道书名叫《二元算经》。

刚开始他一见这是一卷算经,便直接放弃了查看的打算,因为算经这种道书,从来都是极尽复杂之难事,即便于无谓于术数一道颇为自负,也不觉得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将一本陌生的算经入门。

但现在仔细想想,这本道书的名字,却太不符合修行界算经的命名规律了。

在修行界中,判断一本算经高低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其能用到多少个“元”。

“元”越多者,说明其推算范围越广,推算精度越高,当然,学习难度越大。

像于无谓所学的九元算经,就是一种颇为复杂的算经,而且相对而言,算是相当不错的术数道法了。

而修行界中,最为有名的,号称“术算第一”的,则是天衍门的《周元算经》,周元者,周天之数也,以极言其多。

但这本道书,却叫《二元算经》,二元,那还有必要写一本道书么?随便找个凡人蒙童,学上十来天,也能算得清清楚楚。

于无谓来了兴致,决定先看看这个道书底细。按理说如果仅仅是二元的话,应该花不了自己多少时间,就看看其中有什么独特见解好了,于无谓心想。

但当他的神识沉浸入《二元算经》时,心中所受的震撼,却远比见到《山河真灵禁法》时更高出无数倍。

章三二 孟成周

二元算经的作者名叫孟成周,他同时也是山河图鉴的主人。

他二十岁通神,四十五岁成就还丹,一百二十岁时步虚登空,又一甲子,凡蜕尽去,步虚大成,然后,他的修为便止步于此。

孟成周是他那一辈中有名的天才修士,被视作山河派最有可能养成“真形”、“阳神”,成就长生仙体的修士之一。

但是一直到山河仙派覆灭,他都没能养成真形,得证长生。

因为在完成阴神向阳神的转化之后,孟成周突然将心思精力都放到了术数之道上。

在他看来,只要能接引足够的玄真之英,成就真形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为了能成就完美无缺的真形,他决心先推衍出一门独属于自己的推衍法门,也就是于无谓现在看到的二元算经。

或者说,他是先有了二元算经的灵感,然后才有借助自己独特的推衍法门,成就无缺真形的想法。

为此,他整整耗费了二百年时间,才终于将二元算经完善到可堪一用的地步。

就在他借助二元算经,推算出无缺真形成就方法之后,天地大劫开始了,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山河仙派集体溃败,只能寄生于山河仙府之中……

后来的事,孟成舟没有记录,但不用他说,于无谓也知道,山河仙派定然是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孟成舟才会将自己的随身法器与术数传承留下,而不是随身带走。

而孟成周所著二元算经的思路,更是让于无谓眼前一亮。

所谓二元算经,顾名思义,就是只有两个“元”的算法。但此处的“元”和于无谓当前所学九元算经,或是天下闻名的周元算经中“元”的概念有所不同。

道尊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是道门对整个世界的基础认识。

而孟成周由此认为,气分阴阳,人分生死,理分是否,天地间的万事万物,看似道理不同,其实都可以分成两个对立的状态,而从两个对立的状态出发,又可以推衍得到天地间的一切事物。

他将这两种对立的状态抽象出来,以术数的形式,成为“阴元”和“阳元”,并以之为基础,在前人术数论著的基础上,建立起了“二元算经”。

阴元和阳元的提法,听上去似乎有点像六壬法中的“阳爻”和“阴爻”,但实际上,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阴爻和阳爻,看似只有两种状态,实际上,却又细分为“阴”和“老阴”,“阳”和“老阳”,也就是当前的状态和其可能变化的方向,一共四种状态。

这种解释,看上去更加符合直觉,但实际上,却是将问题复杂化。而后世的所有术数,却无一不是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深入,以至于出现了周元算经这种集大成之作。

当然,这个思路也不能说不好,更不能说是有错,毕竟前人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并作出了很多卓越的成就。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各家各派的标准不同,各种术算之道互相之间难以共通。对各大门派而言,这当然是有好处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将秘法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但对后发门派而言,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毕竟同样的思路,一个历史只有几百年的门派,就算再有天才努力,也很难敌得过大门派上万年的积累,更何况,大门派的天才更多。

而孟成舟创立的二元算经,却是将所有的问题都转化成了阴和阳两个对立的状态,这样一来,不论是怎样复杂法门结构,在理论上,都能用二元算经推算出来。

当然,按照一般的修行常识,越是根本的道法,就需要越高的境界才能感知。事实上,各家各派的功法道诀之所以会变成当今这种卷帙浩繁的状态,就是为了向低阶修士解释清楚。把一个个深奥玄妙的道理,都掰烂了、揉碎了,再喂到嘴里。

而越是高境界的深奥道诀,则反倒越简洁,因为能修炼到那个境界的修士们,早已不再需要那么多解释了。

二元算经实际上并没有打破这个规则,只是二元算经利用了术数这个纯逻辑工具的特殊性,来降低了对修士境界的要求。

在过去的术数体系当中,由于计算的“元”数量特别多,所以许多复杂的推衍,都只有念头生灭速度特别快的高阶修士才能做到,反过来,修士的修为越高,其能推衍的深度和范围也就越大。

但在二元算经中,由于所有的算法都变成了阴阳二元的变化,所以实际上所有的推衍,都是同一类型,同一体系的,于是复杂程度便降低了,但反过来,其对念头生灭的速度要求也就更高。

但总的来说,二元算经仍旧降低了术数推衍的难度,降低了对修士修为的要求。

这也是孟成舟能以步虚修为,推衍无缺真形的原因。否则的话,哪怕精于术算之道的修士,也只有成就真形之后,再发过来查补自己真形的缺漏。

可那样一来,不仅耗费的功夫要多得多,有得根基也是在成道的那一刻就决定了的,后来很难补全。

“二元算经,绝对是一大创举。哪怕是在西湖剑派这样的顶尖圣地当中,孟成周仅凭二元算经这一项成就,也是能够被迎进功德堂的。”

“可惜!”于无谓长叹一声,天妒英才,孟成周还没来得及带着他的二元算经在修行界中扬名,就随着山河派一起,消失在了时光的长河中。

“最后却便宜了我,孟前辈,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二元算经在我的手上发扬光大,名动天下!”

于是,于无谓放弃了出去寻找道诀的打算,重新静下心来,开始学习二元算经。

在他想来,自己已经明白了二元算经的思路,那只是看懂孟成周对旧有术数之法的二元改造,应该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

章三三 共鸣

于无谓猜中了开头,却没有预料到结尾。

有术数基础的他,确实很容易就看明白了二元算经,并且很快就能举一反三,将过去的术数算法转化成二元算经中的“阴阳”结构。

但是看懂了,学会了,他的术算能力却没得到有太大的提升。原因就在于,他的修为太差了,念头的生灭速度过慢,根本难以发挥出二元算经的优势!

二元算经最大的问题在于,思路简单,但步骤太多,修为太低者,学之无益。

修为高者,比如长生真人,念头够快,可他们抽象思考能力也更强,还有各种法术,若非想要更容易地将别派术数之法融入自家门派中,其实也没必要专门转修二元算经。

真正能发挥二元算经术算优势的,其实只有还丹上到步虚上这一小部分修士。

这也是当初孟成周并没有将此法思路告诉师门长辈,让他们去推衍,而是自己独自体悟的原因之一。

在他看来,这门术数之道能让自己拥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对整个宗门的意义,却并不是太大。

话说如此,于无谓学会二元算经,对现在的他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因为过去的于无谓,精通的其实只有“六壬”法,也就是长于人事推算,但在阵法一道的造诣则稀松平常。两次破阵,靠得其实也都是机缘运气,而非他真正的实力。

可转修二元算经之后,却不再有人事推算、阵法变化这种区别了,所有的术数之道,都被统一到二元算经当中。从此以后,于无谓也能凭借自己的术数造诣破阵了。

这才是于无谓要转修二元算经的真实原因,在山河仙府中,但凡稍有价值的宝物,几乎都有禁制守护。

他转修了二元算经,就具备了许多别人没有的优势,才能在修为劣势的情况下,和众多还丹修士一教高下。

掌握二元算经后,于无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优化自己神魂中的风雷造化炼神图结构。

此前由于吸入了一丝万化雷水,新形成的风雷造化炼神图出现了虚实失衡的情况。

尽管于无谓现在没有得到风属性的灵物,但风为巽,雷为震,以后天八卦而言,巽属东南,震属正东,二者五行皆为木属。

于无谓便想借机实践一下二元算经,看是否能找出一种方法,从万化雷水中,衍化出一定的风之意象,解决风雷造化炼神图虚实失衡的问题。

实际上,于无谓现在修习的《巽震炼神法》,本身便是这么一个思路,以雷法为中心,衍生出风法。

但是巽震炼神法毕竟是一门洗练神魂,壮大神意的法门,风雷造化炼神图,却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虚实之间,存在的巨大的界限。

可不管怎么说,正是有这门功法的基础作为凭依,于无谓才会想到也才敢于去尝试进行这种转化。

于是,于无谓调动起混沌阴阳符,增强自己的思维速度和灵觉感知,准备开始风雷造化炼神图的推衍。

然而当他开始运行二元算经之时,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混沌阴阳符突然之间失去了控制,大量的阴阳二气从其表面溢出,然后又被混沌阴阳符收回,在于无谓神魂当中化作了一对生生不息的阴阳鱼。

于无谓大惊失色,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好在混沌阴阳符的变化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于无谓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混沌阴阳符的变化,试图从其中找到混沌阴阳符失控的原因。

尽管现在他还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可混沌阴阳符毕竟是在他的神魂当中,稍有差池,他的神魂就会受到损伤,而神魂损伤,轻则修养数年,重则直接成为一个废人。

于无谓没有从混沌阴阳符的变化当中找到任何线索,但混沌阴阳符的变化确实充满了韵律,阴阳二气生生造化,似乎就像在演示大道变化的奥秘。

可惜于无谓只是一个通神小修士,灵觉有限,哪怕混沌阴阳符真的是在演示大道变化的奥秘,他也不能从中获得任何领悟。

上士闻道,勤而习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于无谓这样的低阶修士,面对高深的大道至理,确实是若存若亡,懵懵懂懂,因为自身学识和境界的限制,哪怕他们想要去体悟、践行,也是难以做到的。

说好听点叫若存若亡,说难听点就是一无所得。

好在于无谓并非真对混沌阴阳符的变化毫无办法,他境界不足,难以直接用灵觉从中领悟变化规则,但以术数之法解析一二还是能做到。

于是于无谓运转二元算经,试图以二元算经在神识当中模拟混沌阴阳符的变化。

混沌阴阳符本身便是阴阳二气的流转生灭,以二元算经阴阳对立转化的理念构建,最是恰当不过。

于无谓很快便建立起一个粗浅的构型,就在这个构型建好的一刹那,于无谓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都是阴阳变化,那混沌阴阳符的变化,会不会正是二元算经引起的?

尽管这个联系看上去相当的牵强,二元算经只是一个术数法门,只涉及神魂或者神识的变化,混沌阴阳符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枚符箓种子,是真实存在的。

但于无谓经历过风雷造化炼神图的虚实转换,知道虚实之间的距离并非如此的遥不可及,何况当时他以二元算经建立的风雷造化炼神图构型,就在神魂当中,和混沌阴阳符就处在同一层,以神魂为介质,引起二者之间的共鸣,似乎并非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思路打开,于无谓便将原本存在与神识中的阴阳构型送入神魂当中,果然,在阴阳构型进入的一瞬间,混沌阴阳符的变化有了一些不同,二者似乎在互相呼应,互相影响,互相转化。

确认了二元算经和混沌阴阳符之间存在联系,于无谓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一直以来,他都只能简单的利用混沌阴阳符,比如增加自己思维效率,提高灵觉,或是加强神识的感知。

尽管这也给于无谓带来很多帮助,使他拥有了远超同阶修士的实力,但是于无谓始终觉得,这还不够。

相比起来历神秘的混沌阴阳符,这些能力似乎都显得太简单了!

而今日,于无谓却是第一次看到了开发利用混沌阴阳符的契机!

章三四 功成

“能不能将二元算经的计算从抽象中剥离,就像算筹一样,以具体的实物变化来替代抽象的思维计算?”混沌阴阳符产生的阴阳二气,就是于无谓心目中二元算经的“算筹”

于无谓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一是因为混沌阴阳符能够和二元算经的构型发生共鸣,逐渐谐调一致,二则由于混沌阴阳符产生的阴阳二气运转速度十分之快,其速度由在于无谓念头生灭之上。

有了思路,于无谓便开始试验起来。

混沌阴阳符虽然是他的血脉传承之物,且在他的神魂当中,但于无谓对其控制力有限地很,平日里只能勉强令其运转,对神意产生一定的影响。

倘若于无谓能完全控制混沌阴阳符的话,他一定会将之从自己的神魂当中分离,然后让师祖帮忙封印起来,等日后修为足够,能够控制它的时候,再取出来。

但反过来想,若无混沌阴阳符的威胁,于无谓是否能拜入云霄子门下,是否有面见祖师的机会,是否有今日之成就,都还是两说。

作为一个精擅术数之道的人,于无谓很清楚所谓天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不信命运,但事实上,唯一能确切形容这些可能、这些变化的,又只有命运。

于无谓无法直接操纵混沌阴阳产生的阴阳二气变化,所以他还是沿用此前已经确定的方法,先以二元算经在神魂中确立起一个构型,然后用这个构型去引导混沌阴阳符的变化。

这个思路确实行之有效,只是花费的时间略长。

因为于无谓必须要现在神魂当中确立构型,这个构筑过程,本身有需要大量的推衍计算,而且构型对混沌阴阳符的影响,速度也是较为缓慢的。

最为关键的是,由于不能直接控制混沌阴阳符,于无谓要确立的构型数目就变得很多。

他需要一些构型来加速自己对混沌阴阳符的影响,也需要一些构型来间接控制混沌阴阳符,另外则还需要一些构型作为混沌阴阳符演算的基础。

于无谓稍稍计算了下,即使只是最基本地完成这些功能,也需要一百零八个构型。

一百零八是一个颇为特殊的数字,他并非于无谓故意凑成,而是当他依据术数的道理推衍后得到的。

在玄门体系中,这样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就像天有九重,地有九幽,修行的境界,也有九步。这其中必然是蕴含着某种大道之理的,只是以于无谓当前的境界,还难以接触到或者说认识到这些道理。

建立起一百零八个构型,并以之影响混沌阴阳符的变化,这是一个单调而重复的过程。

可于无谓不仅没有因此而觉得枯燥无聊,反而感到相当有趣而且有用。

在建立这些构型的过程当中,他对二元算经越来越熟悉,对各种算法的使用越法熟练,甚至连带着,他的神魂也被洗练了一番。

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于无谓又有了对神魂结构优化的灵感,只等此间事了,便可着手进行,尽管这无法增加他的修为,但却能让他把底子打得更牢,提高将来进阶还丹的可能性。

于是,又过去了快一天,于无谓终于在混沌阴阳符附件建立起一百零八个构型,能够以之为媒介,操纵混沌阴阳符进行术数演算。

“大功告成!”于无谓长出一口气,旋即又静下心来,准备利用混沌阴阳符进行第一次推衍——完善风雷造化炼神图。

其实完成混沌阴阳符中的构型以后,于无谓进行术数推衍时,就不需要每时每刻都劳神费力了,因为主要的工作其实都是混沌阴阳符在按照预定的算法有条不紊的进行。

于无谓所需要做的,只是根据目的和已有的结果,对构型的相互结构进行调整和优化。

当然,术数推衍毕竟不是纯粹的算学计算,很多地方都需要修行人的灵觉向天地大道感应,因此,于无谓本身还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可不管怎么说,这也让他清闲了不少。

比如此时此刻,于无谓就在观察水镜玄微禁制外的情况。

连续两天破阵无果之后,王路等人已经离开了此地,但就在刚才又有一批修士来到了这里,于无谓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熟人,祁水观的陈旭阳和封林。

于无谓心道:“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先前取息壤遇到何静,现在又遇上陈旭阳,就是不晓得他们是否知道何静等人是死在我手上?”

于无谓倒不是害怕这两人,他现在控制着水镜玄微禁制,手上又有山河图鉴还有师门赐下的保命之物,就算再来陈旭阳,他也自信能够活命。

只是杀几个通神修士还好,若把陈旭阳这样的还丹修士一起杀了,那和清羽门的仇就真可谓是不死不休了。

尽管清羽门不是什么大门派,可贸然与一个门派为敌,却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这是在东南,不是在西北,回风观鞭长莫及,别人明的不能玩还能玩暗的。

何况小门派有时候也是不可小觑的,在归元界,门派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回风观能和骊山派结盟,清羽门未必就不能和其他大门派结盟。

说不清羽门就是某个宗派联盟的成员。

比如说魔门五通魔宗,其实就是一个特别的宗派联盟。

又比如说,归海所在的天轩阁,便属于一个大型的宗派联盟,称为鸿蒙道。鸿蒙道中有天轩阁这样的圣地级别门派,也有那等仅有一个还丹修士撑门面的小宗门。

近两劫以来,鸿蒙道的实力已经隐然有超过号称天下第一圣地西湖剑派的趋势。

只是就算于无谓想要息事宁人,可若陈旭阳知道了何静等人身死的真相,那对方是否会答应?

这就不是于无谓能保证的了。

有时候,修为低就会遇上很多麻烦,哪怕你展露了许多实力,可高阶修士仍旧看不起你。

像何静等人二话不说,就要打杀于无谓和九迎风,便是这个原因。他们以为自己人多势众,修为占优,就能吃定于无谓,最后被反杀不说,实际上也给于无谓带来许多困扰。

章三五 龙战野

于无谓纠结的时候,陈旭阳和封林已经进入水镜玄微禁制当中。

见此,于无谓心头一横,暗道:“不管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陈旭阳进来了,就知道山河图鉴在我手里,就凭他们行事的作风,多半要对我动手。”

至于清羽门的报复,于无谓并不是特别担心,他有混沌阴阳符护佑,寻常长生真人都算不出他的根底来历,只要手脚干净点,别被人把消息传出去了,就不虞被清羽门怀疑。

于无谓可不是天真那样的道学先生,凡事都要求个名正言顺,心安理得。修道修得就是一个顺天应人。

只是还不等于无谓动手,忽然又有一道红色雾影从楼下冲了进来,那道雾影婀娜妖娆,哪怕没有实体,于无谓也能从中感到一股强烈的妩媚之意。

紧随雾影而来的,则是一个身穿黑袍,面貌沉寂阴冷的阴柔男子,那男子身周魔意森然,一双细长眼睛仿佛毒蛇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魔门的人?”于无谓大吃一惊,连忙把山河阵盘取出,可是山河阵盘却毫无异动!

“怎么回事?”于无谓心知不妙,本来他以为掌控了山河阵盘,就能将魔修尽数阻隔在仙府之外,可是现在,阵法没有然后变化,魔门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潜入进来了。

联想到先前魔门的种种不合理行动,于无谓心中瞬间闪过数道猜测。

“对了,一定是这样。所谓的魔门偷袭不成反被击退,其实都只是他们的幌子。经过那次偷袭后,我们误以为魔修是想要了解我们入阵的方法,因此反而放松了警惕。

可实际上,他们本来就有绕开九曲山河阵的门路,我们一分开,他们便偷偷潜入了,有心算无心,此刻许多道友恐怕都已落入魔门的魔爪,成为他们滋补魔意的养料。“

想清缘由的于无谓大为后悔,原本他是想到魔门行动中存在蹊跷的,只是他抢先进入仙府,又得了阵盘,自以为稳操胜券,所以才让魔修钻了空子。

“只是魔修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绕开九曲山河阵?”于无谓心中仍旧不解。按九迎风的说法,哪怕是劫法宗师,面对九曲山河阵,也只有破阵一路可走。

难道有魔王级数的人物出手?魔王级数的人物,大约和玄门地仙相当,已是天上地下最顶尖的人物,那等人物出手的话,确实能视九曲山河阵如无物。

可若是魔王级数的人物出手,那何必都这些圈子?直接把大家都拉进魔国,做他的眷属就好了。

于无谓不明其中真意,只是隐隐觉得魔门恐怕在此间暗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否则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于无谓本欲先起一卦,预料吉凶,岂知那一红一黑两个魔门高手竟然不管不顾,径直追入了水镜玄微禁制当中。

红色雾影口中还发出不男不女的声音:“两个老家伙,跑地倒是挺快,这下我倒要看你们往哪里跑?”

陈旭阳和封林大惊失色,不想这两个魔门妖人如此了得,竟然丝毫不怕水镜玄微禁制。

他们俩都是看过九迎风手中那本古籍的,而且因为事前猜测此处可能存在山河图鉴,所以陈旭阳和封林都对水镜玄微禁制有所了解。

不过他们因为要去取另一件更珍贵的法器,元蜃幻空舟,所以一开始并未来此,可哪知道宝物取到以后,却好巧不巧,遇到了五通魔宗的墨染尘和陈季。

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加之先前在九曲山河阵中曾经击溃来犯魔修,故而四人一照面,当即大打出手。

然而令陈旭阳和封林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完全不是墨染尘和陈季的对手。最后还是借助新到手的元蜃幻空舟之力,才从二魔手下狼狈逃脱。

二魔穷追不舍,陈旭阳和封林只得舍了原来的计划,朝着藏经阁处逃来,想要借助此地水镜玄微禁制之力抵挡这两名魔道妖人。

可是他们怎么也料想不到,魔染尘和陈季对水镜玄微禁制也熟悉地很,其中暗藏的那些幻境陷阱,绝阵杀招,竟然没有一个能对二魔造成威胁。

心中惊讶的,除了封林和陈旭阳,还有躲在禁制背后准备看戏的于无谓。

禁制没有对两名魔修造成阻碍,这进一步证实了于无谓的猜测。或许仙府之外的九曲山河大阵,在众魔修面前,也是这般的不堪。

“难道是从三劫前那场大战中得到的阵法资料?”于无谓只能如此猜测。

外面四人皆在水镜玄微禁制当中来去自如,眼看就要穿过禁制,于无谓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做决定,恐怕就要变成这两个魔修的养料。

光看陈旭阳和封林这两个骄横还丹修士的惊恐模样,就晓得,眼前这一红一黑两个魔修,绝非自己好想与之辈。

于无谓心算算双方实力,心知自己就算和陈旭阳封林精诚合作,联手对敌,胜率恐怕也不足三成,何况双方根本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合作。

既然如此,不如趁乱独自离开。

“死道友不死贫道,陈前辈、封前辈,祝两位好运了。”

于无谓手持水镜玄微阵盘,迈步走入禁制当中。

有阵盘在手,水镜玄微禁制自然不会攻击于无谓,甚至于无谓还能操纵阵法变化,对里面的其他四人造成困扰,同时也掩护自己存在。

很快,于无谓便穿过禁制。而陈旭阳、墨然尘四人也同样穿过禁制,进入到内部,由于禁制阻隔了神念探察,所以谁也不知道,刚才曾有有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暂时脱离危险,于无谓全速逃离第七层,最后在藏经阁第三层停下脚步。

此刻外界形势不知,楼上正打得火热,这里反而相对比较安全。

于无谓摸出铜钱,给自己算了一卦。

又是一道坤卦,却并非吉兆。

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接着,他又以二元算经对当前信息进行推衍,得到的结果同样凶险无比。

于无谓眉头微蹙:“看来这山河仙府,绝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性命难保。”

或许山河仙府当中保存着山河派的根本玄功,或许此地还留有山河仙派鼎盛时期的法宝,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于无谓一生求道,所谓不过长生二字,若是为了机缘宝物,反而把性命丢了,那就是本末倒置,缘木求鱼。

章三六 冥河法相(第一更,求推荐!)

证实心中所想,于无谓决心离开。

不过走之前,他还有几件事要做。

“九道兄和我约为盟友,他以诚待我,若有机会,还是将他一起带走。”

于无谓催动混沌阴阳符,想要推算九迎风位置,结果却一篇朦胧,真相仿佛被迷雾笼罩。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

一是九迎风身上有克制算计的宝物,就像于无谓身上的混沌阴阳符。

还有一种可能则是九迎风进入了某处天机遮蔽之地,所以于无谓算不到他行踪。

既然如此,于无谓也只得作罢。

另一件事,则是将魔修潜入山河仙府,此地可能将要发生巨大危险的消息传递给李青竹。

于无谓取出李青竹赠予他的琉璃青灯,指尖雷光一闪,升起一丝火苗,将灯芯点燃。

“什么事,于师弟。”

琉璃灯盏中传来李青竹清丽的声音,于无谓聚神凝视灯焰,火光跳跃之间,似乎能够看到李青竹谪仙临尘般的幽影。

于无谓将自己猜测和盘托出,然后道:“我准备马上离开山河仙府,李师姐,你们也赶快吧。”

李青竹道:“多谢于师弟提醒,其实我们先前也遇上了魔门的人,当时我还担心于师弟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没想到,却是我们都受了魔门的算计。

这样吧,你现在身处何地,我们不妨一起离开,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李青竹主动提出一起离开,于无谓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情况下,和骊山派的高手一起行动,确实更加保险。

于是双方约定好在仙府中的紫竹园见面。

紫竹园是山河派栽种紫灵竹的地方,于无谓在溪口村时,从小鬼影身上得到一套玉简,便是用紫灵竹炼制而成。

不过三劫过去,紫竹园由于无人打理,又缺乏禁制守护,园中紫灵竹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大片碧绿的毛竹在风中摇晃。

骊山派一行四人先到紫竹园,即便只是暂息片刻,李青竹仍然布下天机九阵中的“心性阵”,防备魔意偷袭。

她的谨慎没有白费,或者说,很不幸地,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十名魔修突然从竹林深处出现。

领头的是三个还丹魔修,其中还有两个还丹上阶。

感应到来人气息,李青竹脸色一变,没想到这次竟然自投罗网了。

“大家坚守大阵,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传讯给归海和天真,他们很快就到。”

李青竹声音很平稳,若只有她一个人,那面前这些魔修根本不足为惧,打不过她也能逃跑,可现在带着三个师弟师妹,她身手却难以施展,只能固守待援。

骊山派一行,除了李青竹以外,其余人全部都是通神修士,而且几乎都是第一次离开宗门,否则也用不着李青竹来带队。

魔修人多势众,自不会手下留情。

当即各种法术法器铺天盖地地朝众人这边打来,一派魔意森然,所经之处,一切草木全部衰败枯萎,仿佛寒冬一夜过境。

“大寂灭术!”守在心性阵中的一个骊山派弟子惊呼出口。

能产生这般效果,一瞬间掠夺数里绿野生机的,只有寂妙魔宗的大寂灭术。

大寂灭术不仅能掠夺生机,更能令修行者心灰意冷,失去战斗意志,或者说,后者才是大寂灭术的本质,掠夺生机只是附带的效果。

好在李青竹的天机九阵之心性阵正是魔门情绪攻击之术的克星,大寂灭术再厉害,施展它的,也仅仅是个还丹魔修,不足以冲破心性阵的防御,影响到众修的心智。

可是心性阵防得住情绪攻击,对生机掠夺效果却毫无抗力,尽管大寂灭术的魔意距此还远,可众修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生机正在缓缓流失。

李青竹自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稍加准备后,她挥手打出一道黑气,那黑气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片刻之后,化作一道滔滔不绝的奔涌河流。

那河流汹涌奔流,仿佛从九天垂落,以横扫一切不可阻拦之势朝前卷去,片刻之后,就和大寂灭术中的魔意魔气撞在一起。

无量生气从四周向着黑河与魔意涌去,呼吸之后,二者周围已经变成一片绝地,再无半分生机。

这时,对面的魔修才有人反应过来。

“冥河法相!怎么可能!”有人惊呼。

冥河法相乃是魔门中,五通魔宗之外的另一大魔宗,冥河魔宗的秘术。

冥河魔宗的弟子,若能成就冥河法相,必定会被冥河魔宗大力培养,从此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李青竹作为骊山派大师姐,怎么可能凝练冥河法相?

“那不是冥河法相,应该是天机九阵中死寂阵的具象化。”另一名还丹魔修道。

闻言,众魔修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天机九阵中的变化,那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说话的魔修脸色却更加阴沉,李青竹才多大年纪,才什么修为,就能将死寂阵练到具象化的程度?而且具象的实体竟然是冥河法相。

但当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继续思量,冥河法相和大寂灭魔意碰撞在一起,打了个不相上下,然而此刻周围生机尽灭,大寂灭魔意气势耗尽,再也无力前进。

可冥河法相并不依赖周围生机,却是气势如虹,已经压过寂灭魔意,朝着魔修这边而来。

“大家一起动手,只要能打破他们那个乌龟壳,李青竹就拿我们没有办法。”这个金丹魔修一声怒吼,一个金光闪闪的高大巨人出现在他背后。

这巨人满脸怒意,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威严而魁梧,看上去不仅没有丝毫魔意,反而像一个慷慨赴难的英雄,一见便教人热血沸腾。

金色巨人一拳轰出,拳头光芒大作,就像一个小小的太阳,在原地炸开,刺目的光芒令人难以直视,拳光远远地打在冥河法相上,冥河奔腾呼啸的势头顿时扼住,虽然没有被打散,威势却大不如前了。

“又是无畏魔宗的人,无畏魔宗和寂妙魔宗到底来了多少高手?”

李青竹目光如冰,严肃而寒冷。这个操纵无畏神将的魔宗修士,尽管比同是无畏魔宗的墨染尘差一些,可亦是还丹修士中的一流高手,绝不容小觑。

她仗着阵法之利,尚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可这样下去,落败却是不可避免的。

“归海,你怎么还没有到?”

章三七 归墟(第二更)

澄澈碧霄,青翠如玉,山河仙府的天空,从它被开辟的那一刻起,就是这般美丽,历劫不变。

可是李青竹的心情却一点也不美丽。

她和魔门众修的战斗已经陷入僵局,而且越发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而她期待的援手,却迟迟未至。

放在一旁的琉璃青灯火焰燃气,释放出温凉的光热。

“归海?”李青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其中传出的声音却令她失望。

是于无谓。

“李师姐,我已经到附近了,你们能否脱困?”

李青竹用平静的声音道:“于师弟,你还是自己先走吧,我们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离开。”

收到回应,于无谓沉默不语,伫立良久。

李青竹的意思很明显:你修为太低,帮不上忙。

于无谓理解李青竹的看法,自己只有通神中期,可对面却有三大还丹魔修,还有一倍与己方的通神修士。

如果此刻被困的是祁水观修士的话,于无谓一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但李青竹不同,她帮了于无谓不少忙。让于无谓离开也并非因为鄙夷,而是出于一片好心。

而于无谓确实是有心也有力帮忙解决眼下困境的。

前提是,李青竹愿意相信他。

“李师姐,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帮大家离开,你信不信?”片刻后,琉璃青灯中传出于无谓的声音。

李青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于无谓和九迎风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来见自己,问自己是否相信他。

只是当时是破阵,如今却是斗法厮杀,破阵或许和修为关系不大,斗法厮杀却未必。何况,斗法不比破阵,这是性命关天的事,不仅关系骊山派弟子的性命,更关系于无谓的性命。

稍有差池,就会断绝道途,万劫不复。

李青竹脑海中浮现出初见于无谓时的场景,他远远地站在道观顶上,隔空向自己行礼,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模样。

应该是个靠谱的人,李青竹心想。

“于师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李青竹对着琉璃青灯道。

“一会儿你和诸位师兄出手,拖住那个寂妙魔宗的还丹,无畏魔宗那个,就交给我来对付,另外……”于无谓的声音从琉璃青灯中传出。

李青竹点点头道:“如果于师弟能够解决掉那个无畏魔宗还丹的话,此计确实可行。”

“还要靠师姐帮助。”

“你尽管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师姐真相信那个于无谓有办法?”一个骊山派女弟子问道。

李青竹道:“用人不疑,我既然答应了他,就只能相信他可以做好。大家打起精神,听我号令!”

于无谓远远地躲在云天之际,只见前方紫竹园中升起一道九彩灵光,灵光当中,一个金匮浮沉起落,正是李青竹在按他要求吸引魔修注意力。

“哈,小娘皮撑不下去了,想要拼死一搏!”无畏魔宗的光头还丹大笑起来。

“就是要这种临死前拼命挣扎的情绪,才能作为魔意做好的养料!看我去把这破阵击溃!”光头还丹大喝一声,操纵着身后的金色巨人,朝前冲去

但是他的废话太多了,另外两个寂妙魔宗的还丹魔修,早趁着他在大发感慨之时,一声不吭地动手了。

两个寂妙魔宗的人联手,召唤出一个魔影幢幢的破败城市。

那城市半真半假,看似透明,可周围的光芒落到上面,却又被吸收殆尽,只有城市表面发出的光芒,才让众人看清它的模样。

这是一座虚空中的城市,它漂浮着,游荡着,仿佛在时间的长河中,与世永存,可一旦靠近,反而没有任何感受了。

感受不到光,感受不到暗,感受不到生,感受不到死,感受不到存在,也感受不到不存在。

那是一座真正“无”中生“有”的城市,它在一切虚无当中诞生,又穿越一切具体的空间,给真实的世界带来虚无。

“这是,归墟!”光头魔修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寂妙魔宗的人,为了争夺李青竹的灵魂,竟然使用出了这等秘术,李青竹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敢再向前了,他害怕接近那座城市,即便是他打破一切,冲破一切,千锤百炼而成的无畏魔意,也不敢直接面对将一切归于虚无的归墟。

归墟,是寂妙魔主的神国,是独属于寂妙魔主的修行之所。

哪怕此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是它的一缕幻想,只是它的一丝投影。

可就是这样一丝幻象,这样一丝投影,仍然具有无上的威能,是绝非凡人能够触碰的禁忌。

李青竹和于无谓同样露出吃惊的神色,他们没有想到,这两个寂妙魔宗的人竟然如此强大,不仅能够使用大寂妙术,还能召唤出归墟投影。

不,这已经不是单纯强大与否能够做到的了。能召唤神国的,只有神明。

这两人能够唤出寂妙魔主的神国,恐怕乃是受到魔主垂青的魔使。否则,哪怕是天魔级数的人物,也无法触碰到魔主的神国。

想要接触魔主的魔国很简单,每个修士都能轻易做到,可想要接触魔主的神国,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了。

魔主的神国不为信众而开,只为魔主而生。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神国又如何,于无谓已经筹谋好了一切,除非今天神明亲自下场,否则他今天都要将局面扭转。

何况,当前这个局面,真是太顺利不过了。

庞大的归墟幻影遮天蔽日,仿佛一座漂浮在天空中的巨大城市,朝着李青竹等人压下。

就在这时候,于无谓动了,他没有冲着寂妙魔宗的人而去,因为刚才他得到李青竹传来的消息:“我自有办法应付归墟,一切计划照旧进行。”

光头还丹修士感应到有人靠近。

“通神境界的苍蝇?”光头修士冷笑一声:“就这修为,还想偷袭我?”

他身后的金色巨人一巴掌拍向那只苍蝇,迅猛而有力,宽达数丈的巴掌甚至还掀起一阵旋风。

可是,没打中?

章三八 度(昨天的第三更)

“果然是苍蝇,跑得还挺快!”光头还丹啐骂一声,心中更加谨慎。

苍蝇能从遍布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自然有其优势。

“雷,起!”一声怒喝在耳旁炸开,天空落下一道紫色雷霆。

“不自量力!”光头魔修冷笑,抬手一挥,身后金色巨人手臂随之舞动,一拳向天,把雷电击溃。

光头魔修神念四散开来,于无谓根本无所遁形。金色巨人击溃雷光,拳头顺势而落,就像从天而降的陨石,朝于无谓砸去。

这金色巨人看似一尊近战法相,其实完全不是这样。此乃至精至纯的无畏魔意凝成,具有一往无前,击溃一切法术禁法的能力。

只要凝成这样一尊法相,就可破解绝大部分的神通道法。

金色巨人的拳头看似拳头,周围其实附带着强烈的无畏魔意。

以拳头为中心的上下四周五丈空间,全部都被无畏魔意污染,神通法禁一触即溃,法器灵宝遇上也会被污染,而修道之人若是直接面对,更是会被无畏魔意入体。

不过于无谓既然敢主动生衅,自是做好了准备的。

此刻,他的神魂当中,混沌阴阳符建立的构型高速运转,模拟着双方战斗可能,故而雷法一出,于无谓就已经算到金色巨人的下一步行动。

因此,光头魔修看到,他的攻击又一次落空了,于无谓展露出的遁法速度很快,可相当于金色巨人拳头的速度,还是太慢,然而于无谓偏偏就能从拳头的攻击下逃脱。

光头魔修很难受,他此刻就像一个肌肉迸发的大汉,可是一身蛮力,却如同打在了棉花之上,使不上劲,非常难受。

但是光头魔修仍然保持着理智。魔意入体,对魔修而言,既是折磨,又是一种考验。

绝大部分魔修,只能依靠掠夺他人情绪中存在的力量修炼,神魂当中六欲混杂,污浊不堪,表现出来,就是疯疯癫癫,喜怒无常,乃至做出种种违背人伦的惊世骇俗之事。

可若是能战胜那些斑驳的欲望,从在无数的情绪浊流当中保持清明,乃至能够控制自身情绪,从自己的情绪变化当中获得魔念,那就能练就一颗远超常人的坚定魔种。

光头魔修就是一个战胜了斑驳欲望,从污浊情绪中挣脱出来,练就了一个至纯至精的无畏魔种的人。

若非他修为只有还丹中期,否则无畏魔宗的墨染尘,未必能够压他一头。

光头魔修心中愤怒,愤怒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反而转化成他的魔念,增强了他的实力。

无畏,不是任由愤怒绑架自己,然后毫无顾忌、毫无目地胡乱出手,而是克制愤怒,利用愤怒,心怀猛虎,却能细嗅蔷薇。

光头魔修祭出一方玉印,这玉印和巨人一样,周身金光闪闪,看上去相当正大光明,丝毫也没有其他魔器的阴森可怖。

光头魔修,玉印,还有魔意法相,三者互为犄角,将于无谓围在中间。

于无谓本身修为毕竟只有通神中期,与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大境界的魔修直接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光头魔修就是看准这点,所以先前那种以魔意法相为主的攻击方案。先前的他,就像一个魁梧壮汉,拿着一根巨大木棒去敲苍蝇,浪费力气不说效果还差。

对付苍蝇,还是用网最合适,网不必多结实,只要苍蝇不能在短时间内挣脱,那就能迅速将之拍死。

光头魔修、魔意法相还有玉印越靠越近,于无谓不论从哪个方向突破,都会遭到其中二者的攻击。

“小子,鸡蛋上跳舞的事可以做,但最好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强逞英雄,否则害人又害己。”

距离已经足够近,金色巨人一拳朝着于无谓打去,这次于无谓避无可避。

光头魔修哈哈大笑,道:“一个通神中期的小道士,却让我动用了两大杀招,你足以自傲了。你的灵魂,想来一定充满了力量,哈哈哈!”

拳头落下。

“轰!”于无谓没有逃避,他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击。

“噗!”于无谓倒飞出去,光头魔修没有大意,当即追上前去,将要给被无畏魔意侵入的于无谓最后一击。

可就在此时,一道巨大光束冲天而起,猛烈的雷电风暴直上云霄,周围的竹林草木乃至泥土石块,纷纷被掀起,混杂在风暴当中,猛烈地选择着。

倒飞出去的于无谓生生止住身形,不顾身上严重的伤势和混乱的灵气,强行催动脚下紫霞,朝着雷暴的中心飞去。

修习二元算经之后,于无谓打通算与阵的隔阂,曾经想要却不可得符阵,如今终于有机会成型。

真正的符阵威力就是不同凡响,于无谓只是用了一张最高等的风符,还有一百零七张低等的雷符,风雷符,风符,结成一个最简单的四象阵,便能产生如此惊天动地的效果。

可是即便在如此恐怖的雷暴中心被击中,光头魔修仍旧没有死去。

这次于无谓摆下的符阵,就不是最开始那种一次性的消耗品了,可是符阵想要再次发动,却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其补充一定量的天地灵气之后,才能进行。

于无谓不敢等待,对面是还丹修士,神魂元气合和为一的还丹修士,生命力十分强大,哪怕是一呼一吸的耽搁,也可能让对方恢复过来。

没有隐藏的符阵偷袭,于无谓便失去了所有对付还丹修士的底牌,到时候面对还丹修士的怒火,他只能再次硬抗。

而刚才硬生生地承受魔意法相的一击,他已经动用了身上最强大的法器山河图鉴。

若是再来一次的话,就只能用师门赐下的保命之物,那此次东南之行,恐怕就要立即结束,不得不提前回去宗门了。

强行压制住伤势,催动法力,呼吸之间,于无谓已经来到雷暴边缘,雷暴的冲击还未结束,可强度已经大不如前,无法对光头魔修造成致命伤害。

“五色玄龙,建九色之节,十绝灵旛,前啸九凤,齐唱后吹,八鸾同鸣,狮子白鹤,啸歌邕邕……”

“无妄无明,老哥,你还是安心地去吧!”

关于最新剧情的解释

有人说我越一阶挑战是力量体系崩溃,对此我只能说好好看书,主角不是正面打的,我强调了很多次,主角正面打根本不是还丹的对手,靠着宝物才能承受一击不死。

第二,关于李青竹的问题,这里我先明说了,李青竹不是女主,但是是重要配角,本书中,李青竹,归海,天真都是重要配角。主角帮李青竹的忙不是因为爱情,是因为义气,李青竹对他好,他对李青竹就讲义气,同样的道理,还有九迎风,把李青竹换成九迎风,主角也一样会出手,因为互相之间信任,主角的计划才不会出意外,他才敢搏命去救,这也是为什么放弃祁水观那两个人的原因。

这些理由书里都解释了,可能有的人因为我写的差,一目十行就跳过了,所以我单独拎出来解释下。免得将来写李青竹自己感情线的时候,有人说我送女。主角和李青竹没有任何暧昧。

章三九 秘祝

在《梦罗经》的经声中,光头魔修神意渐渐枯萎,最后变得微弱无比。

神魂消解,元气便随之溃散,还丹修士抱元守一的最大优势消失,光头魔修肉身再难抵抗雷暴的冲击,最后化作飞灰,随着风暴一起,消失在这方小世界当中。

针对魔门修士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心神攻击,玄门除了炼制出各种灵宝法术防御神意之外,也针对魔修神意的特殊性,创造了许多主动攻击的法门。

梦罗经便是其中一个。

像梦罗经这样的念诵作为施法手段的法门,称为秘祝。秘祝在道门当中应用较少,则有很多法门都可归为秘祝一类,不过在佛门当中,秘祝则有另一个叫法,那就是真言。

像秘祝真言这类法门,一般来说,是极不适合斗法的,因为不论哪家哪派,都是许多秘法灵宝守护神意,秘祝类法门很难突破其防御。

所以于无谓非得要等光头魔修虚弱之时,才能施展梦罗秘祝,否则哪怕是专门针对魔修的秘祝,也不可能消解其神意。

将光头魔修解决,于无谓慌忙远遁,寻了一个静谧之处,结下符阵,自顾疗伤了。

紫竹园中还有两个寂妙魔宗的还丹修士,以及好几个通神魔修,但是光头魔修一被除去,他们就几乎不可能是李青竹对手了。

无畏魔宗和寂妙魔宗同属五通魔宗,两家魔意一个炽烈如火,勇猛精进,一个虚若深渊,沉寂静谧。

而由于魔意全都能侵扰修士心神,所以这两家联手,是十分难对付的,哪怕李青竹借助天机九阵中专门针对心神之力的“心性”阵,也只能防住一个而不能防住另一个。

这也是为何于无谓要李青竹帮他引走寂妙魔宗之人的原因,如果有寂妙魔宗之人从旁干扰,哪怕他有混沌阴阳符守御神魂,哪怕他能以术算之道料敌先机,也几乎不可能保持神智的清醒。

也正是于无谓修为低,才能引得光头魔修和寂妙魔宗之人分开,换作是一个还丹修士在旁的话,即使有归墟之力影响,光头魔修也不会离开寂妙魔宗之人太远。

于无谓此次能够跨越一个大境界击杀光头魔修,完全是谋划得当的结果。

通神和还丹之间的差距太大,除了依靠混沌阴阳符强行拔高的感知力以外,于无谓没有任何一项特质能比得上光头魔修。

所以于无谓一切的行动都是围绕着自身感知力更高这一项而进行,其实他早在李青竹和众魔修交上手之前,就已经到这附近了,符阵也是在那时就已经布下。

当时他布下符阵,本意只是想借之自保,但后来李青竹陷入困境当中,他才出面联系李青竹,并以符阵为中心布置下来计划。

他和李青竹的一切行动,包括最后硬生生地承受魔意法相的一拳,然后倒飞出去,都只是为了将光头魔修引诱到符阵上空。

符阵是结在地面上的,于无谓以秘法暂时遮掩了其气机,加上双方斗法灵机混乱,这才能不引起光头魔修的注意,将其一击致命。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于无谓伤势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尽管被魔意法相击破的血肉和腑脏伤势仍旧严重,但是其移位已经完全归位,灵力混乱也得到理顺。

对一个修士而言,这种在状态就能够发挥出相当的战斗力了,至于那些残缺的血肉,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灵机的运转,慢慢地就会恢复。

于无谓走出符阵,紫竹园那边战斗已然结束,同时于无谓还感应到另外一股强大的气息。

“看来是归海到了。”

于无谓袖袍一振,足下生云,载着他朝李青竹那边飞去。

“这次又多亏了于师弟帮忙。”李青竹盈盈欠身,朝于无谓做了个万福。她行这礼节时,全无寻常女子的轻柔秀美,倒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在其中。

骊山派的另外几名弟子也向于无谓行礼,方才于无谓和光头魔修的战斗他们虽然没有看到,可光头魔修身死乃是不争的事实。

于无谓拱手还礼。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走吧。我已经让沙果和天真先去出口处打探情况了。”李青竹定下调子,其他人自然无不同意。

路上于无谓和归海交谈,才知道刚才他也在路上遇到两个还丹魔修,对方实力很强,以归海的遁速,也难以摆脱其纠缠。

他最后一番苦战,杀死其中一人之后,这才连忙朝李青竹这边赶来,所以耽搁了时间,而从天真还有沙果果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类似。

沙果果实力较弱,若非遇上天真出手相助,此刻恐怕已经不幸殒命。

倒是李青竹这边,因为最后归海到来,所以包括两个寂妙魔宗还丹在内的所有魔修,一个都没有跑掉。

于无谓唏嘘道:“这次魔门到底来了多少高手?”

李青竹面色冷清,道:“是我们事前没有了解到魔门的动向,竟然被他们骗了过去,这才山河仙府出世,魔门所求恐怕不小,我们必须尽快出去,将此事汇报宗门。”

众人七嘴八舌,就此事议论起来,言语中是难以抑制的担忧之色,于无谓也很担忧,倒不是担忧魔门,毕竟回风观远在西北,主要敌人也不是五通魔宗。

他担心的是九迎风,尽管先前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九迎风并无生命危险,可是现在情况又有变化,却不知九迎风能否应付地过来。

巫族术士单论斗法能力,其实并不比玄门修士差,修为差不多的情况下,巫门靠着种种诡谲手段,说不定比玄门修士还更胜一筹。

但是巫门抱残守缺,体系发展长期停滞不前,不能与时俱进,因此面对复杂多变的环境时,巫族术士就显得手段单薄,难以迅速适应变化。

只是九迎风手中没有琉璃青灯,于无谓也缺乏联系他的手段,便也只能默默地祝他好运。

然而,行至半路,先行一步到达出口的天真等人,却传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章四十 无门

“现在九曲山河阵翻转过来,离开山河仙府的路已经被堵上。”李青竹向众人传达从天真那里得来的消息。

一时间,骊山派弟子人心惶惶。

于无谓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也许还有办法。”

于无谓取出山河阵盘,以手缓缓摩挲,只是他也知道,从当前的局面来看,自己手中这块阵盘,肯定是没什么用了。

李青竹点了点头,道:“于师弟说得对,现在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家不要心灰意冷。尤其此地存在大量寂妙魔宗弟子,一旦心生绝望,很容易就会魔意被趁虚而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明白了道理,却未必能做好事。否则知行合一就不会成为一个千古难题。

倒是于无谓受到李青竹的话启发,想到了当初在道观中,九迎风曾对他说得那番陈年往事。

“寂妙魔宗,寂妙魔主,难道今日魔宗行动,其实是三劫前那场争斗的延续?”

于无谓心生感应,当即心沉神魂,以混沌阴阳符推算此事前因后果,然而天机混沌不清,他只能算出一片迷蒙。

这倒也正常,事关魔主和劫法人物,他一个小小的通神修士,哪怕再有外物相助,也几乎不可能算结果。

一行人追风逐云,这次倒是相当顺利,没有遇上任何阻碍,很快便到了山河仙府和外界相连的那处虚空通道。

外面,九曲山河阵云遮雾绕,将两方世界隔绝开来。

于无谓取出山河阵盘,以神识操纵,果真不出所料,阵盘已经对九曲山河阵失去了控制能力。

于无谓又以混沌阴阳符推衍九曲山河阵灵机变化,却发现此阵只是表面和九曲山河阵相类,内中结构其实完全不同,这阵法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不复当初了。

“难怪阵盘对其毫无影响,可是,到底是谁出手将此阵改变,竟然能够完全绕过我手中阵盘感应。这等术数造诣,绝非寻常修士能够做到。”

于无谓心中迷惑,睁开眼睛,正望到同样一脸疑惑不解表情的李青竹,她对于无谓摇了摇头,看来即使阵法造诣高超的李青竹,亦对此束手无策。

于无谓心中生出一丝寒意,面对还丹修士他不怕,面对魔宗高手他也不怕,即使打不过,他也有信心逃跑,可是,面对现在这种完全未知的阴谋,一股无力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魔修把大家困在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大家心生绝望,从这种情绪当中收割魔念那么简单?

忽然于无谓神魂中的混沌阴阳符灵光大作,大量的阴阳之气从中喷涌而出,朝着神魂和神念的边界而去。

阴阳二气将于无谓神魂包裹,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六转洗刷,最后一丝阴寒死寂的黑色异质从他神魂当中浮现出来。

“魔意!”于无谓心中凛然,这魔意好生诡异,既然直接绕过了他重重防守的神识,直接深入了他的神魂当中,若非有混沌阴阳符镇守,此刻他已然着道。

于无谓连忙操纵着混沌阴阳符,把那道魔意驱散了。

又过片刻,待混沌阴阳符将他神魂彻底清扫一遍,没有发现更多隐藏的魔意后,于无谓才放下心来。

此刻回想,方才那种沉郁绝望之感,恐怕也是被那道魔意扩大过的。

“这道魔意是何时潜入我神魂当中的?”于无谓疑惑。

他睁开眼睛,将自己在神魂当中发现魔意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众修大惊,纷纷以自家法门清查神魂,避免被魔意侵染而不自知,若是潜伏下去,发展壮大,最后不仅会影响自身情绪与决定,最后更是会损坏神魂,数十年苦修皆付之东流。

这一清查下来,李青竹归海天真等人都没有问题,但是沙果果和骊山派那个女弟子则在神魂当中发现了魔意。

而且沙果果神魂中的魔意还颇为强大,所以她向李青竹求助:“李师姐,烦请你借清心驱魔镜一用,助我清理魔意。”

这时候,就看出各家传承的高低,同样是通神修士,于无谓和骊山弟子都只感染了一丝魔意,并且能够自我请除。

出身万灵门,还是还丹修士的沙果果,感染魔意程度却更深,而且必须借助李青竹之力才能驱除魔意。

事实上,万灵门已经算是传承相当不错的门派了,更多的小门小派,根本就没有神魂防护之法,连自查魔意都做不到。

那等小门派的修士,若是心性功夫不到家,道心不够澄澈,一旦心绪起伏,被魔意趁虚而入,那就只有变成魔念,给魔修当养料的份儿。

这就是为各大道派,大多会要求门下弟子修身养性的原因。小门派是出于无奈,面对魔意只能靠心性硬抗,大门派则是为了更多一层保障。

其实这种情况有时候反而使得大门派弟子心性修为远不如小门派修士扎实,一旦守御心神的秘法失效,大派弟子就很难战胜魔意,幸免遇难。

李青竹自不会拒绝沙果果的要求,她唤出一面铜镜,铜镜青光闪闪,高悬于沙果果的头顶,落下一道柔和的灵机。

沙果果盘膝而坐,在李青竹的帮助下,梳理神魂,清除魔意。

趁着这段空当,其他人也开始加固心防,免得再被魔意侵染。

于无谓则在思索,自己到底是在何处染上这些魔意的。

所有人染上的都是寂妙魔意,从自身的经历来说,于无谓更倾向于自己是在紫竹园中染上魔意的。

因为当时那两个寂妙魔宗弟子曾经召唤出了归墟这等恐怖投影,而在归墟投影中,蕴含的寂妙魔意强度和数量,都是其他地方远不能及的。

可沙果果感染魔意最重,却又有可能魔意的源头就在此地,毕竟沙果果和天真是最先到此的,而当时沙果果也并未出现在紫竹园中。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于无谓都要先检查一遍这个出口。

小心无大错,尤其在魔修随时可能袭来的情况下。

章四一 山河鼎

于无谓将自己猜测告之归海,于是两人在出口附近探查起来。

最后发现,这些魔意都是从外面的大阵当中渗透出来的,并非有魔修埋伏在附近。

在知道这个情况之后,诸修稍稍放下心来,这个阵法尽管诡异,可是毕竟是死物。

若有人能在大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将魔意潜入大家神魂当中,那才真叫人不寒而栗。

骊山派女弟子神魂中的魔意没花多少功夫便被驱除,沙果果在李青竹帮助下,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于无谓探查完之后,又数度尝试破阵,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在二元算经和混沌阴阳符结合之后,于无谓的术算能力已经大大增强,甚至远超普通的还丹修士,可是连他都一点头绪没有,只能证明这座阵法的复杂程度,恐怕已经达到了长生级数。

若只是步虚级数的阵法,凭于无谓的术算能力,即使无法破阵,可也不至于半点端倪都看不出。

李青竹出现在于无谓身后,问道:“于师弟,怎么样?”

于无谓摇摇头,将自己的推测全部告诉李青竹。

后者似乎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并未显露出吃惊神色,但她还是道:“让我去试一试。”

于无谓并不看好李青竹,可苦于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得由她去了。

不多时,李青竹从阵法当中出来,只见她周身魔气缭绕,原本红润白皙的脸色此刻苍白无比。

归海见此,连忙冲上前去:“姐,你没事吧?”

李青竹放开他的手,道:“我进入了阵法深处,那完全就是一个魔窟,这等阵法,绝非低辈魔修能够布置出来。”

末了又道:“大家不必担心我,我只是灵气消耗过度罢了,休息片刻就好。”

果真,没有多久,她身周那些魔气便全部消失不见。

原来这魔气只是沾染在她身上,但并未深入进去。

李青竹恢复好后,又将于无谓叫过去,将自己的阵中所见尽数告之。

两人合作推衍一番,终于发现一处可能存在的破绽。

只是那破绽也只是相对而言,即使以归海天真战力之强,也难以将之攻破。

于无谓本以为这已经踏上绝路,没想到李青竹却道:“我有一法,或许可以一试。”

于无谓有些惊讶地望向李青竹,后者见他不解,微笑道:“刚才我从仙府当中得到一件宝物,此物消耗颇大,但威力亦是不凡,方才我便是以此宝击破了那两个魔人的归墟投影。”

这下子于无谓更加吃惊了,他一直不曾询问李青竹和那两个寂妙魔宗修士战斗的详情,本以为前者只是用某种特殊手段拖到归墟投影消散,没想到竟然是正面将之击溃的。

李青竹手中灵光一闪,一个巴掌大小的三足双耳圆鼎便出现在她手中。

此鼎一出现,于无谓便觉一股古朴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仿佛置身洪荒原野,独自面对古老浩瀚的山河天地。

明明那只是一座托身李青竹纤手之上的小鼎,可于无谓却感觉自己在面对一座难望山顶的高峰,一股自身渺小之感不可抑制地在胸间升腾。

“这是……这是……什么法宝?”于无谓压抑住那种想要拜服的敬畏之感,艰难地说出口。

作为大派弟子,于无谓不是没有见过法宝,可是如同李青竹手中小鼎这般,仅仅是放在那里,就能让人心生敬畏的法宝,于无谓从未见过。

这个小鼎,恐怕在法宝当中,也是品阶极高的那种,至少不低于八炼!

“难怪李青竹不和祁水观的人一起行动,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此物的存在。”换成于无谓自己,若是知道这样一件法宝的存在,那肯定也会选择独自去取。

李青竹道:“不瞒于师弟,此宝名为山河鼎,乃是当年山河仙派的镇派法宝。”

“山河鼎!”于无谓这下更加吃惊。还是镇派法宝,能冠以镇派之名的法宝,至少也是九炼一转,哪怕是于无谓所在的回风观中,也没有这等法宝。

“看来山河仙派鼎盛之时,比我回风观还要更胜一筹啊!”能炼制出镇派法宝,说明山河仙派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地仙级数的大能,而回风观虽然也是归元界大派,却从来没有人修炼到地仙境界。

说实话,于无谓这下真对李青竹有些羡慕嫉妒了,镇派法宝,这是能直接改变一个门派实力的宝物,哪怕是天轩阁、西湖剑派这样的高门圣地,也不会等闲视之。

李青竹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叹息一声,又道:“可惜不知道什么缘故,此宝的品阶已经跌落,现在实际上只有七炼三转程度。否则我们根本不必为外面那座阵法发愁。”

“原来是这样。”即便以于无谓的心性修为,也不得不承认,在听说这件法宝品阶已经跌落时,他的内心真的平衡了不少。

九炼法宝和七炼法宝,虽然都是法宝,而且看起来只差两个品阶,珍稀程度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哪怕是回风观这等从未出过地仙大能的门派,数劫下来,门中积累的七炼法宝,也不在少数的,基本能保证有能力催动法宝者人手一件。

这也是诸如归海、天真等大派弟子对山河图鉴这等法器没有兴趣的原因。

似天轩阁、西湖剑派这等存在了十多劫乃至数十劫的圣地,门派中有的法器法宝,弟子们担心的永远是法器不契合自身,而不担心没有法器使用。

“只是,就算山河鼎品阶跌落,师姐你又能发挥出它多少威力?”于无谓有些担忧的问道。

李青竹毕竟才得到山河鼎,就算他得到山河派的根本法门《山河通天真解》,短时间内也只能将山河鼎祭炼到一转或是两转的程度。

若是没有得到《山河通天真解》,那就更不用说了,最多就是勉强操纵,用来应付归墟投影那样的神术造物还好,破阵这样的精细活儿,恐怕就力有未逮。

岂知,李青竹再次张口,却又说出一个令于无谓更加吃惊的消息来。

章四二 渊极真君

“于师弟不必担心我无法发挥山河鼎的力量,得到山河鼎后,我觉醒了前世记忆,我的前世乃是山河派覆灭之前的某一代大弟子。”

李青竹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这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原来是这样。”知道李青竹是山河派某一代大弟子转世之身后,于无谓忽然明白自己等人进入仙府的时候,九曲山河阵会突然发生变化,能够轻易推算出一条可以进入的通道了。

那变化正是李青竹引起的。

一般而言,这等留给后人传承的仙府,都会有类似的设置。只要能找到那派传人的转世之身,就能借助转世之人的力量很轻易地通过防御的禁制。

李青竹在强行破解九曲山河阵之时,曾经遭受严重的伤势,她的鲜血便不可避免地流入到了九曲山河阵中。

想必那九曲山河阵,便是感受到了血脉中隐藏的灵魂气息,所以才会发生变化。

实际山,若是众人早知道李青竹前世乃是山河仙派门人的话,当时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但相应的,山河仙府中绝大部分的传承,也会依照玄门千万年来形成的规矩,归于李青竹和骊山派所有。

只是让于无谓不解的是,骊山派中不乏修为通天的地仙大能,过去未来的因果之事都难逃其法眼,李青竹又是骊山派大师姐,难道就没人知道她乃是山河派门人转世?

若是知道,又为什么不告诉她?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于无谓并没有过多地去思虑其中缘由,因为那并不是当前需要考虑的事。

既然李青竹能够发挥出山河鼎的力量,那么刚才找出的那个破绽,也许就能利用起来。

于是于、李二人便以此为方向,联手推衍起来。

最后的结果差强人意,若是那根据九曲山河阵修改而来的奇怪阵法没有更深层次的变化的话,那李青竹说不定真能强行打穿出一条路来。

这边推衍完成之后,两人各自分开,嘱咐同行的众修破阵事宜。

很快,一切准备完毕。

破阵一事前期一如所料,进行地相当顺利。

当李青竹带着山河鼎飞上天空之时,于无谓才开始紧张起来,不断打量着其他修士有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嘱咐行动,又放出神识,探察周边环境,避免被魔修偷袭。

成与不成,能不能离开仙府,就看李青竹接下来的行动了。

作为焦点中心的李青竹倒是显得很平静,一袭紫衣的她,踏足剑光之上,面无表情,凤目波澜不惊。

山河鼎就在她的身前,李青竹心念一动,山河鼎迎风见长,最后化作一个接近两丈高低,仿佛小山般的一口巨鼎,身量高挑的李青竹,在其旁边也渺小地仿佛一个小孩。

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从上面逸散开来,哪怕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山河鼎,于无谓仍旧感觉震撼非常,而且这次山河鼎展露出了其本来面貌,比先前在李青竹手中,仿佛一个小小茶杯时,更让人心生敬畏。

李青竹没有多余动作,径直将山河鼎朝着下方的阵法砸去,山河鼎巨大无比,速度更是快的惊人,在空中带起一股疯狂呼啸的大风。

“轰!”巨大的山河鼎落下,与下方的阵法撞到一起,激荡起狂暴的灵力风暴,阵法中不断有风云雷雾、飞沙走石、虚幻的珍禽异兽、乃至魑魅魍魉各种攻击发出,但是最后都被山河鼎一一击溃。

见此情景,众人皆振奋不已,觉得此次行动极有可能成功。

击破了表面的禁制,李青竹操纵着山河鼎继续朝深处进发,山河鼎灵光大盛,先是升起一条虚幻的滔滔大河,汹涌的浪潮将前方一切阻拦全部冲刷。

接着,鼎上又有巍峨山峰升起,古老的山脉跨域时光而来,坚定不移,镇压万法。

即使隔着数百丈远,于无谓仍然能感受到山河鼎带来的那种灵魂颤栗,这就是曾经的九炼法宝,几乎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的强宝,即使如今品阶掉落,已然具有令人难以匹敌的强大力量。

他心念一动,忽然对山河鼎的来历有了几分好奇。正好如今山河鼎全力施为,最容易窥见其根底,于无谓便开始在神魂当中,调动混沌阴阳符,开始推算起来。

其实于无谓并没有想过要推算出多少东西,只是现在恰好是一个极适合推衍山河鼎根底的节点,他不想机缘平白浪费。

然而这次推衍得到的东西却出乎意料地多,推算到最后,于无谓神意突然一振,恍恍惚惚之间,竟然看到了残留在此方小世界间的一些时光印记。

对这等难得的机缘,于无谓自不会错过,在确认这并非魔修营造出的陷阱之后,于无谓心念一动,神识投入到了那时光印记当中。

……

“山河将倾,再难反复!”

雄壮的山河之上,一座巍峨的天宫漂浮云雾之间,然而此刻,那座天宫内,却是死气沉沉,一片荒凉孤寂。

一个头戴云冠,身着羽衣的中年修士卓立天宫之上,神情悲怆。

天外,一道平淡地声音传来:“渊极,山河派上下,已尽数成为我魔国眷属,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被称作渊极的男子冷笑,道:“眷属?谁是你的眷属?我山河派八百弟子,没有一个人在你的魔国当中苟活。

寂妙,我承认是我棋输一着,还连累了山河派上下,但你若是觉得这种手段,就能坏我道心,那就大错特错了!

闲话多说无益,寂妙,你想要吞我道基,想要将山河派转换成你的魔国,那就尽管来罢了,吾等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你大驾光临!”

“好!好!好!”寂妙魔主连道三声好字,然后便失去了踪迹。

神识覆盖之下,山河派的一切,都逃不过渊极真君的眼睛,他目光悠远深邃,低声呢喃道:“已经完了么?寂妙,你想要,那便那取吧!”

语罢,大袖一振,消失在了云空中。

章四三 山河往事

只有一千字,我一会儿补全再看。

“这是……寂妙魔主,另一人,想必就是当年山河仙派倾覆之时的主事人渊极真君了。”三劫前的故事,于无谓所知甚少,可从那两人的对话当中,于无谓也能推测一二。

眼前一阵恍惚,于无谓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换,云雾之中的宽广天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山河仙府中的亭台楼阁。

只是仔细看来,眼前的山河仙府和于无谓见到的真实山河仙府却有所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眼前的山河仙府并非混沌虚空中的一片孤立建筑,而是矗立在青山绿水之间,一派仙逸美景。

渊极真君一脚踏出,身影出现在一座宽阔的大殿当中,此地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尊巨大的三足圆耳鼎置于主位。

巨鼎上绘山河湖海,花鸟虫鱼,古朴而大气,正是山河鼎。

“渊极,你来了!”大鼎发出沉闷的声音。

“事不宜迟,开始吧,山河。”渊极真君一到此殿当中,顿时不复先前道骨仙风的模样,脸上黑气阵阵,神色憔悴。

山河鼎长声叹息道:“想不到,山河仙派,会亡于你我二人之手!”

渊极真君道:“总比亡于寂妙之手来得强。他们今日转世而去,来日还可从头来过,再立门庭。若去和寂妙死拼,只会被魔染他化,沦为天魔眷属,从此断绝道途!”

“唉,出手吧,渊极!”山河鼎再度长叹,语调悲怆苍凉。

尽管明知此乃三劫前发生的事情,可是于无谓还是因为眼前看到的一幕而感到悲凉黯然。

渊极真君和山河鼎,一个乃是大劫法宗师,一个更是地仙级数的法宝,能被称作天君的存在,可是面对寂妙魔主淫威,却连正面对抗都不敢,只能躲在这隐秘的小世界中,助门人弟子转世重修,将希望寄托在未来。

眼前再度恍惚,场景还是原来那个场景,可是渊极真君的脸色却更差了,他脸上的神采已经完全消失了,本来丰润如玉的面目,此刻却如泥塑木偶一般,死寂而呆板。

“渊极……我也快不行了,你送我一程吧。”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山河鼎中传来,就像垂死之人,还吊着半口气,在交待后事。

“看来山河鼎也被寂妙魔主魔染了,难怪偌大一个山河仙派,上万年的底蕴积累,却连一战之力都没有!”魔主之力,恐怖如斯!于无谓不由得心生感慨。

山河鼎作为九炼法宝,早已生出自己的灵智,能够化形,和地仙修士无异,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面对魔主之时,这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九炼法宝,空有地仙之威,却无地仙之心,其心性修为不足,加之山河仙派没有地仙大能,无法给山河鼎提供神魂上的庇佑,所以他也和山河派的其他修士一般,被寂妙魔主的魔意侵染了。

渊极真君此刻同样被魔意侵染严重,但作为一步一步度天劫、斩魔劫、祛人劫而上来的劫法宗师,渊极真君心性修为明显要比作为法宝真灵的山河鼎更强。

他强行压住心中魔意,施展山河仙派秘术,毁掉了山河鼎中的第八层、第九层符箓种子。

山河鼎灵光一黯,由此,便从九炼法宝,跌落成七炼法宝,其灵智不再,只剩下存粹的法器构型,魔意便失去了存身之所,消失不见。

章四四 危机

“那前辈的意思是?”于无谓略带迟疑地道。

“呵。”李青竹轻笑一声,道:“于道友不必多虑,我并非怀疑你的身份,只是既然有人提出了疑惑,那我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青竹说这话时,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何静及他旁边的几名修士,似乎意有所指。

“于道友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们回风观和我们骊山派,两家乃是同盟呢。”她笑道。

“啊,还有这种事!”于无谓眼睛微微放大,略带惊讶地道,此事他确实不知。

李青竹轻笑道:“这毕竟是三劫之前的事了。最近三劫,都没发生过需要你我两家召唤盟友的大事,因此哪怕是两家弟子,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

“原来如此,那就请前辈证明晚辈身份吧。”于无谓恍然,既然两家是盟友,那李青竹想要证明自己身份就很容易了。

在归元界,玄门之间的正式盟约,都有天庭诸神的见证,尽管天庭实力未必就比人间宗门强大,但至少是相当公正和强有力的第三方保证。

正式盟约缔结之后,盟约宗门之间还会通过一系列约定俗成的结盟程序。

其中一项就是,盟约宗门的弟子互相之间可以通过身份令牌确认对方身份。

于无谓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令牌篆字灵,龙飞凤舞,上书两个大字“回风”,边缘角落,另有三个小字,镌刻于无谓名号。

李青竹同样唤出自己的身份玉玦,玉玦和令牌一靠近,皆发出莹莹灵光。李青竹和于无谓二人也从各自身份令牌中知道了对方的基本信息。

比如于无谓得到的信息就是:“李青竹,骊山派四十八代大师姐,擅长阵法。”

而李青竹得到的信息则是:“于无谓,回风观三十四代弟子,擅长符法。”

优势特长一项是由修士自己填写的,可详可略。

李青竹收回玉玦,对旁边的祁水观何静等修士道:“好了,刚才的事大家也看到了,这下子诸位道友对于无谓的身份来历应该再无怀疑了吧!”

祁水观一名修士则出来打哈哈:“没怀疑,没怀疑,我们从来就没怀疑过,何师叔那也是谨慎嘛!”

李青竹没理他,转过头对于无谓笑道:“你是三十四代,我是四十八代,按我们两家渊源来算,你我乃是同辈,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前辈了,就叫我师姐吧。”

于无谓当即道:“李师姐!”

能和骊山派当代大弟子平辈相交,这等好事,于无谓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和李青竹搞好关系,对自己此行同样大有好处。

这时候,归海道人也凑了过来:“你管青竹道友叫师姐,那也别把我喊老了,以后我们也平辈相交。”

于无谓搞不清楚归海葫芦里卖地什么药,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反正都是好事。

“这个归海道人,之前还很正常,怎么一遇到李青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于无谓还不知道归海和李青竹之间的渊源,但也猜到这两人关系大概非同一般。

此时白日高悬,仙府则要等晚上才会开启,于是众修在李青竹带领下,进入道观当中,将之作为临时落脚地。

诸修各行其是,或独自静修,或结朋交友,或与同道交流心得。中途陆陆续续又有修士前来,在李青竹调度下,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未出现混乱情况。

知客堂内修士最多,那些不安寂寞,高谈阔论的修士皆在此处,你一言我一语,或是吹嘘自己的惊险经历,或是谈论道听途说的杂谈秘闻。

有精明的修士甚至借机做起来生意,在道观内出售灵茶。

高谈阔论久了,难免口干舌燥,因此灵茶的生意反而意外的不错。

于无谓也混迹于此,他手里端着一杯灵茶,左走走右逛逛,不时抿一口茶水,驻足聆听。

“你们知道吗,山海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长眉细眼的修士道。

“哦,什么大事?”有人好奇。

于无谓也停下脚步,想听听是什么大事,他在溪口村静修数月,和外界断了联系,正好借机了解修行界的情况。

长眉修士对听众反应很满意,正要开口卖弄自己见识,旁边忽然有人嗤笑一声,然后道:“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梦凌姬给柳月真君怀了个儿子么。”那声音懒洋洋的,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唉哟,那可还真是件大事,这下山海城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梦凌姬是柳月真君最疼爱的姬妾,又听说柳月真君早就对长子不满,奈何……”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人心中已经在盘算,能不能从这件事中捞到些好处?

原本的话题中心长眉修士被人抢了风头,心头不爽,眉头上挑,对着抢他话那人怒目而视。

于无谓一直在观察长眉修士,此时循着他目光朝抢话的人看去,没想到对面也刚好转过头,和他来了个眼对眼。

抢话的修士看到于无谓,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焕发神采,露出夸张的笑容。

“诶,这不是于无谓小兄弟么,我正要找你呢,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哥哥请你喝酒。”抢话的修士身手倒是不错,灵活的穿过拥挤人群,走到于无谓面前,伸手就要拍他肩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于无谓微微侧身,躲开他伸出的手臂,抢话修士脸上有些尴尬,旋即又堆起笑容,向于无谓拱手道:

“散修九迎风,见过于道友,于兄弟先前那招御气生霞,飘然灵动,老哥我很是敬佩。正好我这里有一坛二百年的枫林醉,苦于没有酒友共品,一直没有开封,今天见到于兄弟,我心中灵机颤动,知道一直等候的酒友终于来了。”

枫林醉是中州道门红枫谷的秘酿珍品,乃十大灵酒之一。

二百年的枫林醉,在好酒之人眼中,价值堪比中品丹药,而且只高不低。

于无谓笑道:“道兄盛情相邀,贫道怎能拒绝?”

章四五 飞云灵剑

于无谓把自己在时光印记中见到的景象以及自己猜测,一并同李青竹、归海还有天真说了。

三人皆惊。

归海下意识地望向李青竹,后者苦笑一声,道:“你看我有什么用,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了。”

天真静默片刻,沉声道:“或许我有办法。溪口村在我派藏春云阵感应范围之内,若我以飞云灵剑传书,或许能够穿破空间阻隔,请求师门长辈支援。

只是如果那道魔影真和寂妙魔主有关的话,即使飞云灵剑无质无形,恐怕也难以瞒住他的感应。到时候还需诸位道友助我,再攻一次大阵,引开那道魔影的注意力。”

在归元界,但凡稍微有点规模的宗门,都立有护山大阵。护山大阵除却守护宗门之外,另一个作用便是方便宗门修士巡检四方。

民间传说中,天庭有两位神明,一个叫做顺风耳,一个叫做千里眼,能代天帝探查人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实际上,天庭的势力远没有凡人想象中那么强大,在归元界,人间并不归属天庭管辖,在天庭中,亦无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神明。

但空穴必有来风,凡人的传说其实也是有根据的,据于无谓所知,守护天庭的九霄神禁当中,便有一件名叫照神鉴的至宝,拥有类似的功能,不仅能看到天上地下,更能探查古往今来。

那九霄神禁,实际上就是天庭的护山大阵,和藏春云阵并未根本上的不同。

只是凡间并不是天上,西湖剑派虽然也是与世同存的古老门派,但其势力终究比不过天庭。

可溪口村距离西湖剑派山门所在足有近千里之遥,西湖剑派的藏春云阵能感应到如此遥远的距离,亦远非寻常宗门可以比拟的。

似于无谓自家的回风观,护山大阵能感应到的范围,也不过一二百里罢了。

于无谓先是心生赞叹,旋即又心中生出一种理应如此之感。

西湖剑派就算日渐衰颓,但毕竟仍是当世第一大派,自归元界开辟以来便存在于此界的传承,其底蕴之深厚,绝非寻常宗门可以想象。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一件,若非有天真在此,他们恐怕连向外界求援的机会都没有。

归海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他对天真道:“书生你尽管放心便是,经过刚才的交手,我对如何战胜那条魔蛟已经有了些思路,破阵很困难,但若只是吸引那道魔影的注意力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天真和善地笑道:“归海道友果真天纵之才,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于无谓看着天真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也不知其中有多少真诚,又有多少虚伪。反正归海很是受用,似乎完全忘了两人不久之前还在打生打死的事情。

李青竹道:“我听说哪怕是西湖剑派真传弟子,一生中,也只有三次使用飞云灵剑传递消息的机会,天真道友果真要使用?”

还不及天真讲话,归海先嚷嚷道:“姐,这你就不要替书生操心了,我敢打赌,凭他地位,这飞云灵剑想用多少次就能用多少次。他若是想要,他们门派里那些老学究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李青竹白了归海一眼,后者悻悻后退,天真笑道:“归海道友说笑了,天真在门派中还没有那么重要。不过青竹道友亦不必为我担忧,这次事关寂妙魔主,我提前把消息传回去,肯定会有些奖励,飞云灵剑必是其中一物。”

李青竹这才点了点头。

三人的对话听起来很是寻常,于无谓却从中听出了不少信息:一是西湖剑派并没有算到山河仙府中发生的事情,二是归海在宗门当中必然极为得宠,三是飞云灵剑相当珍贵。

“珍贵好,越珍贵,消息传递出去的概率才越高。”于无谓心道。

四人定下计策,沙果果还有另外三个骊山派弟子也过来了,于是李青竹言简意赅地打算谈下事情的起源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岂知说到一半的时候,众修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灵气与魔念波动。

“小心!”李青竹高呼,同时袖子一甩,众人周围升起一紫一青两道大阵。

身处危险之境,李青竹自是小心之至,刚才和众人交谈的时候,她已经暗中布置下“心性”与“生机”两道大阵。

阵法当中泛起一阵黑雾,先前那头魔意黑蛟再次冲了过来,它巨口一张,汹涌浓烈的魔意烟雾便喷了出来。

这原是要打众修一个措手不及的,好在李青竹事前布置下了阵法,众修才没有陷入被动当中。

黑色的魔雾撞到紫色大阵上,却没能将之突破,只能缓慢腐蚀,但此刻,后面的生之阵中,已有青光袭来,青光过后,先前还漆黑如墨的魔雾顿时淡了许多,看上去就像被稀释掉了一般。

归海冷笑道:“我正要去找你算账,没想到你反而先送上门来了。”

他先是祭出一面铜镜,那铜镜飞上高空,朝着黑蛟落下一道杏黄色的光芒。

黑蛟虽无生命,但它毕竟乃是大能的阵法造物,感受到危险,当即蛟身一摆,躲开了杏黄色的光芒,反而以极迅猛地姿态,朝着众修所在位置而来。

那魔蛟魔意精纯,它愈靠近,李青竹布下的性之阵与生之阵便越难稳定,好在天真及时出手,两道极细的剑光闪过,魔蛟身形顿时一愣,头颅又被分成四块。

然而魔蛟既然敢再度冲出来,又怎会被同一招数击败第二次?

只见那被分成四块的魔蛟头颅,形状一转,竟然变成了四条稍小些的魔蛟,速度丝毫不慢地又冲了过来。

天真称作冷静,剑光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结成一道剑,朝着魔蛟去,四条魔蛟果真不敌,又被斩断,然而这也仅仅是重复先前的过程而已,魔蛟每次被斩断,都会新生一条出来,最后反而变成了一个九头蛇一般的怪物。

“这可怎么打啊?”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被李青竹护在阵法中的骊山派弟子们此刻才刚刚祭出各自的法器,看见那魔蛟越大越多,不经愕然。

章四六 喜惊

很快,骊山派弟子们就不感到困惑了。

只见一个人头大小的紫电光团突然从性之阵中冲出,朝着九头魔蛟撞去。

“那是?归海!他不要命了?即使他身化雷霆,一头撞入魔蛟身躯的话,也是会被魔意侵染的!”这一瞬间,众人心中都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但是很显然,归海尽管有时候行事幼稚,却并非是个鲁莽冲撞,拿性命逞英雄的人。

眼看归海身化的紫电光团就要和魔蛟外围的魔意碰撞到一起时,紫电光团突然爆炸了。

一道耀眼的光柱从光团中心升起,同时,强烈的雷电风暴以之为中心扩散开来,摧枯拉朽般地朝四周席卷而去。

李青竹和天真提前得到了归海示警,此刻已经放出法器,将雷暴的余波隔开,但是数十条魔意蛟龙的下场就比较惨了。

紫霄神雷本就具有强大的祛魔褪邪效果,此前只是由于魔意过于庞大,归海每次出手,都只能伤其皮毛,难动根本。

但现在魔蛟分散开来,反而等于让归海的紫霄神雷能均匀地攻击到每一寸魔意之上,效果自然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然而即便如此,也只能伤及魔蛟头部罢了,魔蛟的躯干和尾巴,依然是如同参天巨蟒一般粗壮的魔意,此刻仍旧完好无损。

眼看魔意躯干开始重组,魔蛟的头颅又要重新长出来,归海嘴角突然闪过一丝笑意,天空中高悬的铜镜顿时大放光明。

杏黄色的光芒落下,一股沉重却又带着勃勃生气的玄光打在魔蛟躯干之上,这时,魔蛟的身躯变化速度立刻放缓了。

“这是?戊土杏黄气?虽然未必是先天玄黄气,可这面铜镜,也是相当珍贵了。”于无谓此刻终于认出铜镜放出的玄光性质。

所谓“戊土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即使是后天戊土杏黄气,也拥有包容一切、生长万物的大德,正是寂妙魔主那种“颓废、死寂”魔意的克星。

当然,事物的相生相克乃是相对的,就像李青竹的生之阵,同样具有祛散寂妙魔意的特效,可一旦魔意的具象物魔蛟靠近,生之阵反而会逐渐濒临崩溃,便是这个道理,因为它的相对力量太过弱小了。

仅凭铜镜放出的戊土杏黄气,同样不足以击败寂妙魔意幻化的魔蛟,所以才需要李青竹、天真、归海三人联手,先将他削弱。

此刻戊土杏黄气趁虚而入,才能一击建功,把正要重生的魔蛟定住,令其不能再度幻化。

有此机会,天真、李青竹,包括尚在阵法中的于无谓等人,自然都不会放过。

天真出手最快,就在魔蛟被定住的一瞬间,他的剑光快速分化,青光闪过,魔蛟前后身躯瞬间被切成数十段。

紧接着,李青竹身前本命金匮光芒大盛,生之阵中冲出一条青龙,扑向魔蛟。

沙果果座下仙鹤,也尖啸连连,尖喙中吐出道道刃光,仿佛万剑齐发一般,朝着魔蛟身躯斩去。

于无谓的攻击后发先至,他符咒已成,魔蛟身周顿时风雷劫火大作,把天真和仙鹤切割下来的魔意断块二次分割并且消灭。

最后,归海也恢复过来,又是漫天雷云密布,一团巨大的紫色雷光落下,和李青竹生之阵中幻化的青龙一道,把冲出阵法之外的魔意摧残地干干净净。

“诸位,我们现在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就把这魔阵给破了!”李青竹英气的剑眉一条,凛声道。

“好!”众修齐声答应。

其实于无谓知道,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帮助天真将飞灵云剑送出去。但是表面上,仍得装作不知阵中内情,打算破阵的模样。

谁有知道刚才被消灭的魔意,是否在某处还有残余,并且成为了阵法当中那位的耳目呢?

于是,天真、归海以及骊山派的弟子们站定,摆出破阵的姿态,李青竹亦祭出山河鼎,朝魔阵发起了攻击。

有些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次破阵过程相比第一次,并无任何变化。

魔阵似乎根本不像有人在操纵的样子。

加上先前有过一次破阵经验,这次李青竹的进攻可谓势如破竹。

于无谓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念头:“难道魔阵中央的魔影真的只是一道虚影,其中并无灵智存在?那么,真正的魔主分身去哪里了?”

不管他怎么想,魔阵中的魔意由于方才被众人消灭了十之七八,因此现在根本不能对李青竹造成任何威胁。

很快,他们便再次见到了阵法中央的魔影。

那魔影淡淡地,根本看不清面目,一见到李青竹的山河鼎,他又是一挥袖子,催动阵法里的魔意,化作一头魔蛟朝李青竹打去。

但是魔意先前在外边就折损了许多,此刻却根本不是山河鼎的对手,李青竹唤出山河鼎中的水龙法相,上次水龙法相被魔意蛟龙绞碎,这次却直接如同滔滔江河一般,铺天盖地直接压了过去,把魔蛟镇压其中,难以动弹。

天真心中同样疑惑,但他行事谨小慎微,不欲冒险,故而仍旧趁机将宗门秘传的飞灵云剑发了出去。

不知是李青竹的攻击吸引了魔影的注意力,还是那魔影中根本就没有神意存在,总之飞灵云剑就这样顺利地发了出去。

收到天真传回的消息,众修均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既然西湖剑派已经收到了天真的传信,那么援军想必很快就会到达,自己等人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当可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李青竹更是感到振奋,她向众人传音道:“这道魔影中似乎并无意志,我打算继续进攻,如果能击破这道魔影,眼前的魔阵就能破解,就算没有西湖仙派的前辈们相助,我们也能出去。”

于是,水龙过后,山河鼎上又有勾陈和螣蛇法相升起,操纵戊土与己土之气,朝着魔意刷去。

戊土为阳,主土之坚韧厚重,己土为阴,主土之变化包容,勾陈与螣蛇法相并起,那魔意左支右绌,果真难以抵挡。

就在众人欣喜,以为将要破阵之时,下一刻,异变又起。

章四七 风雷印

远远的,一道阴沉地笑声传来:“你们真以为自己走得了?”

众修心头一惊,来人速度极快,呼吸之间,已经进入众人神识感应范围。

可是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具体位置,因为神识感应一旦靠近那人,便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般的虚无。

好在神识感应与神识的关系更类似于人的声音与耳朵,而非触觉与手掌,否则光是这一瞬间,众人恐怕就会被魔意侵染掉。

“何方宵小?”归海冷哼一声,抬手布下一片雷云,那死寂的虚无甫一靠近,便被万雷轰顶。

与此同时,天真也放出剑光助阵,他根本不需要感应到对手具体位置,炼剑成丝的剑术令他的剑光能够以一化万,他的剑光就像一张大,纵横交错,躲无可躲。

感应到这等精纯的寂妙魔意,于无谓才刚提起来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既然寂妙魔主的分身不在魔阵当中,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来人身上。

“如果李青竹能立刻消灭魔影,攻破魔阵,那么我们还有一线逃脱希望。”

想归这么想,于无谓却并非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假如来人真是寂妙魔主分身,那么他也只有一搏而已。

“为今之计,必须要动用这个东西了。”于无谓先是祭出山河图鉴守御己身,接着手中又出现一方纹理细腻、造型朴拙无华的玄青色法印。

在凡俗中,印体现着权力与个人意志的统一。在修行界中,法印则象征着修行者个人意志与天地神灵的权柄,以之调动天地灵气,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于无谓以符法见长。

“符箓者,布精气、书图像以通神也。气通天真,独具其神,可以为符。窍窍相通而灵光焕然,则符成亦。”(注一)

这三句话,乃是上古一代符宗解良总结出的,画符最要紧的三件事。

其中第一句话说得是“何者为符”,第二句话说得是“符之关键”,第三句话说得则是“如何画符”。

由此也可以看出,成符,最关键的三个要素:气、神、窍。对这三个要素的掌握程度不同,就造成了同一种符,由不同的人画,不同的人来使用,最后产生的效果就不尽相同的情况。

窍的数量与结构都由所画符箓本身决定,成窍的质量则与修士符道修为有关,皆是短时间内难以改变的。

而气和神则不同。

气指的是天地间的灵气,或者说符箓周围的灵气环境,以及修道者神意调动天地灵气的能力神则指神意同符箓本身的契合程度,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而借助一些外物,比如符盘、法印、法剑等法器,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修士在“气”和“神”两道的能力。

于无谓手中这枚法印就有这样的能力。

此印名叫风雷印,它并非法器,而只能概略地称之为一件灵宝。

因为此印乃是回风观中一件八炼法宝风雷神印的仿制品,威力奇大,但却只能使用大约一个时辰。

风雷印乃是于无谓离开山门游历时,他的师父云霄子赠予他的护身之宝。

不过于无谓估摸着,这风雷多半也是云霄子从其他同门处得来的,因为云霄子与他一样,擅长符法,却对炼器之道涉较少。

尽管道门之中,大部分修士都会自己给自己炼制一件本命法器,但若要炼制一些特殊的法器,尤其是风雷印这样的灵宝,却非得精擅炼器的高手才能做到。

于无谓在外游历两年,风雷印已经用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现在只剩大约三刻钟的时间可用,所以非到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动用。

于无谓左手捏着风雷印,右手拿出一沓的符箓,开始快速地布置起符阵来。

符阵很快布好,但还缺少一道符箓作为中枢,调控一切。

这一道符箓并未记载于任何符经当中,乃是于无谓方才以自身符法修为,结合七星阵推衍出的一道符箓,或可称之为七星符阵法箓。

“七星符阵法箓,却只能由我自己当场绘制了,好在天真和归海实力强大,为我争取了时间,否则哪怕有风雷印相助,我也绝对没有机会布置下符阵。”

念头思索之间,于无谓已经将七星符阵法箓绘好。虚空中最后一道灵光落下,以七星符阵法箓为中心,数百个大的符窍与上万个小的符窍一道贯通,七星风雷阵,终于成了。

阵法一成,于无谓松下一口气,符阵兼具阵法与符法的优势,能够为阵法中的符箓源源不断地补充天地灵气,这样一来,他总算也有了一些自保之力。

“希望西湖剑派的人能尽快赶到的吧,否则我就算还有机会布下符阵,手中的成品符箓也不够使了。”

进入仙府之前,于无谓手中有好几百张低阶符箓,但三次符阵下来,他手中的符箓存货却也块见底了。

于无谓叹息一声,一边以山河图鉴守御己身,一边操纵着符阵发出道道风雷劫火,策应归海和天真的攻击。

天真和归海虽强,但对面那人实力更是恐怖,漫天雷火和无处不在剑光似乎很难对他造成多大危险,仅仅令他前进的脚步稍稍放缓而已。

就在此时,忽有狂风乍起,风中雷光阵阵,归海放出的雷云本来已经快要散去,此刻被那狂风一吹,竟然又复凝聚起来,而且其中落下的雷电,威力相比从前还更甚一筹。

归海循着风来方向,很容易便明白这是于无谓在襄助自己,他心中有些惊讶,于无谓使出的这一手,无论是他符阵中放出的风雷劫火,还是令自己的雷云重新凝聚,都远远超过通神修士的能力极限了。

甚至说,便是普通还丹修士也难以办到,但论这风雷劫火涉及的层次,几乎可与自己和天真这等大派的还丹上相比拟了。

“回风观何时有了这样强大的法门?”归海一边操纵雷光阻击前方的魔修,心中一边惊疑。

当他目光落到于无谓手上的风雷印时,脸上才露出了恍然之色:“原来是借用了灵宝之威,如此一来,倒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但即便排除风雷印,于无谓本身的实力同样非同小可,几乎可与我在这个境界之时相比拟了。对回风观这等门派来说,着实难得。”

章四八 白衣少年

(只有一千字,先不要看,明天早上再看,等会儿我补全了重新更新,还有一更我也熬夜发。晚上睡着了。)

“大家再坚持片刻!”李青竹青丝飞扬,一袭紫袍在空中舞动,她的身前,山河鼎如同高山峙立,镇压八方。

山河鼎外,勾陈法相抵挡魔意侵袭,螣蛇法相镇压魔影幻化,水龙法相则释放出磅礴的水灵清气,打得魔影节节败退。

阵法中心拿道魔影就要把击溃,忽然,远处的风雷劫火中,传来一道玩味的声音:“你们是不是认为,只要把我挡在这里,你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闻言,于无谓心中蓦地一惊:“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么。”

他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浓厚的乌云之下,无尽的风雷劫火中,一个眉目清秀,身量消瘦单薄的白衣少年静静地站着,一双好看的眉眼,正笑着打量众人。

无论是天上落下的雷霆,还是呼啸而过的狂风,或是无处不在的剑光,似乎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于无谓暗道不妙,连忙以神御符,操纵着七星风雷符阵收缩回防,那人却根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白衣少年伸出白葱一般素净的手指,然后在那满天的雷火下,在无尽的狂风中,一桠雪白的梅花开了。

白衣少年轻轻将枝桠甩向天空,在狂风的作用下,枝桠就像一只无助的蝴蝶,飘飘荡荡地远去了,粉嫩的花朵被扯下桠枝,在风中四散零落,飘荡飞舞。

“不经历绝望的灌溉,又怎会开出坚韧的花朵?”一声轻叹在众人耳边响起,就像年少时,青梅竹马的咿呀耳语。

那些四散的梅花都被天真的剑光分割四散,归海也落下雷光,想要将梅花烧灼粉碎。

他们成功了。

一脱离枝桠,梅花就变得脆弱无比,就像一张品质低劣的黄纸,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之扯成碎末。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一瞬,他们收到了李青竹略带沮丧的传音:“那个魔影它,又恢复原貌了。”

于无谓心头一惊,朝着魔阵那边看去,果然,在大阵的中央,山河鼎的下方,原本已经虚幻地不成样子的魔影,此刻又凝聚起来,变得清晰无比了。

“山河鼎,三劫不见,你可还好?”白衣少年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在众修的注视下,带着他身周的虚无死寂魔意,在风雷劫火中消失不见。

然后,就在李青竹惊讶的目光当中,漆黑的魔影,变成那个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大袖一振,片片梅花飞出,就像隆冬腊月的暴风雪一般,朝着勾陈、螣蛇法相以及水龙虚影打去。

只在呼吸之间,勾陈、螣蛇法相就在梅花风暴当中,化作精纯的土灵精气,然后块块碎裂,水龙虚影以及它身周的汹涌大河,则真仿佛身处极寒隆冬,蓦然间便被冻结。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玄门诸修反应过来了,心神无不震撼莫名。

观其气息,不过步虚修为,甚至还远远达不到步虚上的程度,可谈笑之间,就能躲开众人的全力阻隔,袖袍一挥,三宝法相呼吸之间就被击破。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年,实在太过恐怖!

“大家再坚持片刻!”李青竹青丝飞扬,一袭紫袍在空中舞动,她的身前,山河鼎如同高山峙立,镇压八方。

山河鼎外,勾陈法相抵挡魔意侵袭,螣蛇法相镇压魔影幻化,水龙法相则释放出磅礴的水灵清气,打得魔影节节败退。

阵法中心拿道魔影就要把击溃,忽然,远处的风雷劫火中,传来一道玩味的声音:“你们是不是认为,只要把我挡在这里,你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闻言,于无谓心中蓦地一惊:“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么。”

他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浓厚的乌云之下,无尽的风雷劫火中,一个眉目清秀,身量消瘦单薄的白衣少年静静地站着,一双好看的眉眼,正笑着打量众人。

无论是天上落下的雷霆,还是呼啸而过的狂风,或是无处不在的剑光,似乎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于无谓暗道不妙,连忙以神御符,操纵着七星风雷符阵收缩回防,那人却根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白衣少年伸出白葱一般素净的手指,然后在那满天的雷火下,在无尽的狂风中,一桠雪白的梅花开了。

白衣少年轻轻将枝桠甩向天空,在狂风的作用下,枝桠就像一只无助的蝴蝶,飘飘荡荡地远去了,粉嫩的花朵被扯下桠枝,在风中四散零落,飘荡飞舞。

“不经历绝望的灌溉,又怎会开出坚韧的花朵?”一声轻叹在众人耳边响起,就像年少时,青梅竹马的咿呀耳语。

那些四散的梅花都被天真的剑光分割四散,归海也落下雷光,想要将梅花烧灼粉碎。

他们成功了。

一脱离枝桠,梅花就变得脆弱无比,就像一张品质低劣的黄纸,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之扯成碎末。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一瞬,他们收到了李青竹略带沮丧的传音:“那个魔影它,又恢复原貌了。”

于无谓心头一惊,朝着魔阵那边看去,果然,在大阵的中央,山河鼎的下方,原本已经虚幻地不成样子的魔影,此刻又凝聚起来,变得清晰无比了。

“山河鼎,三劫不见,你可还好?”白衣少年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在众修的注视下,带着他身周的虚无死寂魔意,在风雷劫火中消失不见。

然后,就在李青竹惊讶的目光当中,漆黑的魔影,变成那个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大袖一振,片片梅花飞出,就像隆冬腊月的暴风雪一般,朝着勾陈、螣蛇法相以及水龙虚影打去。

只在呼吸之间,勾陈、螣蛇法相就在梅花风暴当中,化作精纯的土灵精气,然后块块碎裂,水龙虚影以及它身周的汹涌大河,则真仿佛身处极寒隆冬,蓦然间便被冻结。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玄门诸修反应过来了,心神无不震撼莫名。

观其气息,不过步虚修为,甚至还远远达不到步虚上的程度,可谈笑之间,就能躲开众人的全力阻隔,袖袍一挥,三宝法相呼吸之间就被击破。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年,实在太过恐怖!

章四九 易安

阳光透过竹帘落进屋内,洒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光影之外,一名峨冠博带的儒生正在专心绘画,他画的,是一丛墨竹,竹姿挺拔,枝叶之间,却有点点残缺。

一支银白色的小剑穿破虚空而来,落在儒生的面前。

接收到小剑中的神意,儒生绘画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如此一来,弯折的竹节反倒显得更加雄劲有力。

儒生顺势一挥,干燥的笔头在纸上刷过,画下最后一笔枯竭的墨意,那墨竹,便如锋刃一般锐利了。

儒生收笔,将竹图收起,不见动作,留下空荡荡的桌案,和满地斑驳的阳光。

与此同时,西湖剑派的另一处洞天内,春意盎然,百花齐放,虫吟蝶舞,鸢鸟啼鸣。

两个垂髫小童正在一个高大的松树下玩着蓍草游戏,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素丽道袍的女子醉意微醺,双颊泛红,裸着雪白的玉足,半倚在阑干上午睡,她右手悬在阑干另一侧,一只白玉葫芦正摇来晃去。

银色小剑停在女子的面前,她扬手一握,将小剑抓在手中。

然后,道装女子眼睛蓦地睁开,慵懒的气质为之一变,一股强烈的威压四散开来,刚才还蜂鸣鸟啼的园林,顿时安静下来,就连两个垂髫小童也放下了手中的蓍草,好奇地朝着女子这边看来。

女子没有说话,玉足轻点,霜雪一般的剑光落在她脚下,恍惚之间,人已不见踪影。

园林,又恢复了生机与欢乐。

……

九天云霄,神霄、青霄、碧霄、丹霄、景霄、玉霄、琅霄、紫霄、太霄。

太霄之上,从天帝开辟九天云霄至今,已是十劫过去,此地仍旧一如往昔,放眼望去,除了洁白的云气之外,一无所有。

当道装女子洁白的玉足踏上太霄的云气之时,她一眼就看到了手持一幅卷轴,负手而立的西湖剑派掌门和仲天君。

“易安,此事你怎么看?”和仲天君转过身,将手中画卷徐徐展开,那是一幅竹图,天空中,乌云盖顶,气氛压抑而沉闷,天空下,一丛剑般锐利的墨竹微微弯曲,仿佛背负着青天。

被称作易安的女子拢了拢垂落眼前的散发,淡淡地道:“无他,唯杀耳!”

易安本以为会被和仲天君斥责“戾气太重”,没想到对方却点了点头,道:

“是该展现下我们西湖剑派手段的时候了,否则,别人恐怕会以为我们西湖剑派都是些行将就木的衰朽之辈呢!”

末了,和仲天君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易安道:“你对我说句实话,寂妙魔主的算计,你到底知不知道?”

易安苦笑道:“天真是我亲传弟子,我若是早就算到寂妙魔主的谋划,又怎会让他以身涉险。”

和仲天君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我只怕你是故意让他犯险,毕竟在他身后的,除了我们西湖剑派,还有横断绝岭那位。”

易安摇了摇头:“我确实素来不喜那位,但我也不想去招惹她,这一点,掌门师叔大可放心。”

……

溪口村。

十余道剑光落下。

一个身负阔剑,虬髯长须的中年男子,和十余位儒生打扮的修士,在村西头的道光上方显露出身形。

“冯师伯,我们这次真是去对付寂妙魔主的?”一名还丹修为的青年修士道。

此行就属他修为最低,年纪也最小,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更别提对付魔主级数人物这种事,更令他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好在这位冯师伯是出了名的豪爽大气,好说话地很,所以甫一落地,青年就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疑惑问了出来。

要换作宗门里其他师长,他却是万不敢如此放肆的。

冯师伯拍了他肩膀一巴掌,笑骂道:“就你小子身上这几两肉,还想对付寂妙魔主?寂妙魔主是什么级数的人物,你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青年男子委屈道:“冯师伯你拿我当小孩子呢,寂妙魔主又不吃肉,他要吃,也是把神意转换成魔念来吃。”

冯师伯对他抬手就是一个暴栗,然后正色道:“记住了,我们此行是来救人的,一会儿若是遇上魔修纠缠,绝不可贪功恋战,务必以救人为重。

另外,魔修狡诈,大家一定要谨守心防,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尽量做到心绪平静,不要被情绪支配着走。面对魔修,才是真正考验你们心性修为的时候。”

末了,他嘿嘿两声又道:“你们可别仗着自己有法诀法器守御心神,防备魔意侵染,就可高枕无忧了。想要长生久视的,若是心性修为不够,有再好的外物,悟了再多的修行道理,也帮不了你跨过长生劫难。”

此言一出,人群里有几个年纪较大的修士,纷纷惭愧地地下了头。尽管冯师伯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他们,可他们却都有种如芒在背之感,好像其他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在看着自己。

见此,冯师伯也只能暗中叹气,对常人而言,懂荣辱、知羞愧或许是好事,可对修士而言,能由衷地做到宠辱皆忘,才算是心性修炼入门的第一步。

眼前这些弟子,从根骨来说,无一不是良材美玉,毕竟能入得了西湖剑派门墙的,没有哪个会差得了。

只是道诀易懂,道念易悟,道法易修,唯有道心,却是玄之又玄,难以修持。尤其是那些多年修行下来,思维想法都已定型的,最难度过这一关。

从这个方面来说,魔修的存在,对玄门炼气士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佛魔问心,佛问己心,魔误他情,在和魔修的争斗过程当中,在和各种情绪幻念之术对抗的过程当中,有时候反而能突破心中多年樊篱,在心性修持上有所进步。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这一刻,冯师伯忽然赶到有一股强大而隐秘的魔意,正在朝自己这边袭来。

“大家小心,魔修来了!”冯师伯怒吼一声,背后阔剑出鞘,然后只见云空中,一股风暴般的剑气,以无可匹敌之势,朝着远方斩去。

章五十 心死

白衣少年一步踏出,到了山河鼎面前,李青竹却毫无反应。

“姐!“

“大师姐!”

远处的众修皆为李青竹的处境担忧。

“难道李青竹已经被魔意侵染了?”于无谓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念头刚落,只见那白衣少年一手轻扶山河鼎,转过身来,对着这边的众修微微一笑,然后道:“不用担心,我暂时还不会杀她。何况,你们和她,马上就能相聚了!”

白衣少年右手袖袍一甩,魔阵中一股滔天魔意升腾而起,庞大的压迫感四散开,于无谓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因此凝固了。

这并非错觉,庞大的魔意之下,空气的水汽正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凝结成一道道美丽的冰凌水晶。

白衣少年出手的一瞬间,归海当即身化雷霆,朝远处奔逃,天真也御剑而遁,想要魔意的侵袭。

于无谓遁法远不如此二人,好在他身周有一道庞大的符阵,于无谓心念一动,那符阵就变化成球形,以风雷劫火将他包裹起来。

这样的阵法对抗飞剑法宝或许无用,但辟易万邪的雷火,面对魔意这等精神力量却正好能起到作用。

可是无论归海天真还是于无谓,都远没有预料到白衣少年的实力有多恐怖。

他们只看到了有形的魔意铺天盖地涌来,却没有注意到无形的魔意早趁他们方才数次情绪波动,根植在了他们的神意当中。

此刻只待白衣男子外部的魔意稍加引导,那神意中的魔意便如星火浇上了烈油,顿时汹涌的燃烧起来。

内外的魔意两相应和,一瞬间,就将归海和天真护佑神魂的法器防御攻破,而他们神意中蕴藏的防御道法在抵挡片刻之后,也接连溃散。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归海和天真的神意就门户洞开,沉沦到寂妙魔意构筑的幻象当中,丝丝魔念从他们身上逸散出来。

若他们不能从心神幻境中挣脱出来,最后就只有一个结局:神魂被完全榨干,转换成可供魔修吞噬修炼的魔念。

归海和天真尚且如此,修为传承都不如他们的沙果果还有骊山派的几名通神弟子,更加难以幸免,全部都沉沦到了魔意幻境当中。

于无谓神念中的魔意也爆发了,七星风雷符阵也没能挡住所有外部魔意,所以和归海天真一样,在魔意爆发的一瞬间,于无谓也陷入到了一片幻境当中。

“值此关键时刻,我怎么又睡着了。”于无谓满头大汗,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侧身朝窗外看去,乌云盖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但是没有下雨,空气很干燥,其中隐隐透着一股硫磺味道。

“二十八年了,黑龙崖还是这般模样。修行求长生,我的长生路才刚起步,难道就要这般结束吗?”于无谓喃喃自语。

他推开洞府的大门,想要出去散散心,门口有数条小径,均以火山喷出的青灰色玄武石铺就,延绵向回风观中的各处远山。

在黑龙崖上,雷云风暴常年盘踞,即便是还丹步虚高人,也很少御空飞行,于是这些原始的小径,反而在黑龙崖群山之间繁密起来,成为回风观的主要交通道路。

望着前方的五条小路,还有远方层层叠叠的山脉,于无谓犹豫了、彷徨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踏上哪一条路,就像此刻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和走向何方。

“不,其实命运早已决定,还有三天,我又能做什么呢?唯有一死罢了。死难道是很难接受的事吗,这天下的绝大部分人,绝大部分生灵,来到这世上,最后不都走向了死亡么?”

于无谓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在他六年前,他带着重伤之躯从山河仙府逃回黑龙崖时,他的生命,他的修道生命就已结束。

死亡,可以是任何一个平凡生灵的归宿,但死亡绝不能是一个修道人的归宿,绝不能是一个立志在长生路上所求之人的归属。

当一个修道之人面临死亡的时候,那就证明,他毕生的追求,都将在那一刹那,化作泡影,无论他曾经取得了多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可不能长生,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自打六年前重伤逃回,于无谓就知道,自己多半无法在三十岁前成就还丹了。

但他心底,终究是存着一点希望的,一点对还丹的希望,一点对生命的希望,一点对长生的希望。

可随着大限之日越来越近,他内心就越发地绝望了,很多次修行到深夜的时候,他都回反复问自己:

“这样的坚持有意义吗?我是不是应该放弃,或许,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哪怕只剩下几年的生命,可我还有道法,还有神通,到俗世去,还能建功立业,甚至留下子嗣,由他们替我完成未完的梦想。”

于无谓最终也没有挣脱对长生的心结,说是一种执念也好,说是一种常年修行的惯性也罢,他就那样在按部就班,又或者说浑浑噩噩中,一天天的,修行过来了。

可是他的修为,却早已在通神后期止步多日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元气和神魂合一,气反还丹的希望。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终于困倦了,懈怠了,甚至修行的时候,竟然会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

对任何通神修士来说,在打坐中睡着,都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哪怕是他还没有成就通神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少年的时候,也不会在打坐的时候睡着。

尤其是,现在时间如此的紧迫,还丹不成,他就只有身死,六年前的重伤,令他失去了退路,哪怕是师祖玄真元君也没把握护持住他的性命了。

因此,每次醒来,于无谓又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今天也是一样,可是今天,他没有多次地责怪自己,“也是,自责又有什么用呢,反正还有两天,我就要死了,既然如此,就让我走得安详平静一点吧。”

于无谓心里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在一条小道上,走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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