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古董商 - xp1024.com
《阴阳古董商》


001 双鱼古玉

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随着时代的进步,市场上掀起了文物收藏热。但其实市面上不少的古董,都来自地下的墓穴。

古董埋在地下千百年,多多少少都会有邪气和煞气。

我是个古董商,因为经常接触古董,少不了接触到邪性的东西。说白了我们这一行就是拿命在赌,镇得住,财源广进,镇不住就是折寿折福的下场。有人问我,为什么还要做,我说我虽然怕死,但更怕穷。

所幸这些年虽然历经劫难凶险,好歹还活着,各位若有兴致,不妨听我今天说说我当古董商的遭遇。

98年的时候,我从爷爷手中接下了祖传的古董店。在这儿之前,爷爷是不希望我做一行的。

我本和爷爷相依为命,自从他去世之后,我的生活也变得艰难起来。

眼看着揭不开锅了,我不免动了开张古董店的心思。

爷爷临终前吩咐我不可以开店,看着店里一屋子的东西,想起爷爷的音容笑貌,最后我决定把店内剩下的古董卖掉,拿了钱再谋别的生计,也不算违背爷爷的遗命。

古董店的店面很小,在村外的一条老街。

可能因为刚上手,没有熟客也无经验,开头几个星期都是门可罗雀,我差点没去讨饭。

一天夜里,我正要打烊关店。忽而外面来了一个穿旗袍的女子。

只见她长发如瀑,显得她肌肤似雪,一双桃花眼,高开叉的牡丹粉底旗袍,雪白的长腿若隐若现。

这三更夜里怎么会跑出一个美女?我虽然纳闷,但还是开了口招呼她,毕竟顾客就是上帝。

“原来的老爷爷呢?”女人问了一句,语气甜腻。

我叹道,爷爷不在了,我接了他老人家的班。

女子的桃花眼转了一圈,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从脖子上接下一个玉佩,推到我的面前。

玉佩是半弯的鲤鱼状,玉色晶莹剔透,鱼眼的位置打了个孔,用绳子穿过,古色古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我轻咳一声,这儿不收东西,只卖。你看看这店里有什么合适的,便宜点我买您得了。

女子露出失望的神色,从左到右环顾了一周店内的东西,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托腮笑道:“我对店里的东西没兴趣,不过,对你倒是蛮有兴趣……”

我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被娇媚的女子这么一挑逗,顿时脸色通红:“大姐姐,你说笑了。”

女子认真道:“我没说笑,你要不收,我把这玉佩送你吧。”

我瞪大了眼睛,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可不是常有的,这古玉一看就非常值钱,转手卖出去也能赚不少银子。

转念一想,无功不受禄,再者无亲无故送我东西莫不是套子?想到这里,我就没敢要。

女子好声好气道,你要觉得不好意思,这样吧,我把东西放你这里寄卖行了吧?总之,你先把古玉收下。

所谓寄卖,是指客人把东西放在店里卖,东西还是客人的,我们只会在东西卖出去之后从中收取一定的服务费。

我这才收了,不过要写张单子,签个协议。

女人也不墨迹,提笔签了单子。我拿起一看,原来她叫周小玉,家住胡家沟石牌村。

我看了没问题,就跟她说:“可以,到时东西卖出去我会通知你的。”

女子莞尔一笑,“不用了,很快我就会来找你了。”

微风吹过,将她背影的头发吹起,只见雪白的脖颈,细腻如凝脂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地绕了一圈针脚,就像是刚刚缝合过似的。

我大惊失色,揉了揉眼睛,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要不是古玉还在柜台上,我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看着那鱼状古玉,我寻思这块玉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了半天,才想起爷爷留下的遗物中好像也有这么一块一模一样的古玉。

我立马放下半片古玉,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爷爷留下的那块古玉。

灯光下,我拿着两块古玉一对照,我的乖乖,真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造型,还是材质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最奇特的是,这两块鱼状的古玉合在一起,就是著名的太极图,犹如阴阳两鱼相互纠缠在一起,因此又称阴阳鱼太极图。这种阴阳鱼的图案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象征,道士的道袍,孔庙的梁柱,算卦先生的卦摊都有这种图案。

这看起来不像是巧合,莫非两片古玉本就是一对的?

所谓物以稀为贵,古董因为年代久远,能保存下来已经是万幸了,市面上常见的多是单件,或者是残缺的。所以在古董市场上,成套的古董更加稀少,也更值钱。

这两块古玉要是一对的话,那得值多少银子啊,想想都兴奋。

不过很快我的热情就冷却了下来,因为爷爷临终前曾经叮嘱过我,就算没饭吃了,买家出多少钱都不能将这块古玉卖出去。可见这块古玉在爷爷心目中的重要性。

再者,另一片古玉也不是我的,只是客人放在我这里寄卖,所以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想罢了。

我叹了口气,收回爷爷留下的古玉,把东西放好。又枯坐半天,没人来,我才锁了门回屋子睡觉。

接下来一个星期都门可罗雀,我都绝望了,可能我真不是干这一行的料。不曾想,天无绝人之路,半个月之后,来了一个男客人。

这人戴了帽子墨镜,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是个中年男人,大概有五十多岁。

店里的东西他都看了一遍,没一个看上的,独独相中了周小玉寄卖的那片古玉,还出了两万的高价。

两万在98年那会儿绝对算得上一比巨款,我乐得答应,怕他反悔,立马成交了。

这是我做成的第一桩生意,高兴了好几天。虽然两万不是我的,但也能从中抽取一笔客观的佣钱,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自从那姑娘将东西寄卖在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按理说,客人把东西寄卖在店里,到时间了就要回来处理。难道说她忘了这档子事?

我心里掠过一丝邪念:要是她不来取的话,把这两万岂不就是我的?那可是我累死累活一年多都挣不到的钱。

这时脑海里响起爷爷生前对我的教导:咱踏踏实实做人,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不是自己的东西拿了就是偷。再说了,做生意的诚信为本,贪了一次,以后就没人上门做买卖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将这两万还给那位姑娘,她既然不来取,我便送到她家里去。当日签单子的时候,她也留下了地址。

胡家沟石牌村,这地方距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也就十几里路。

傍晚关了门我就打了一辆车过去,按照单子上的地址一顿好找,终于在天黑之前摸到了她家的大门。

一个头发半白的阿姨蹲在门口烧纸钱,脸上兀自有未干的泪痕,院子里传来喃喃念咒的声音,看样子是主人家办丧事。

我暗叫晦气,硬着头皮朝那女人问周小玉住这里吗?

阿姨浑身一颤,才沙哑道:“小玉,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

我愣在当场,又对比了单子上的地址,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而周小玉来我店里距今不到一个月,难不成我那天看到的是……

阿姨看着火盆的火光,喃喃跟我说了原委。原来一个多月前,周小玉发生了车祸,当场毙命,脖子被一截铁皮削过,当场尸首分离……

阿姨好不容易才找到当地最好的入殓师,给她把脑袋缝回脖子上,这才体面举办了丧礼。

今天刚好是周小玉的‘七七’,也就是死者死后的第七个星期,也就是刚好第四十九天。民间到了这天,就会请来道士做一场法师,送走亡魂。

听到这里,我顿时汗毛倒竖,快要冲破衣服,背脊一阵凉意,这么说,那天我看到那女人脖子上的缝合线……

阿姨激动道:“你见过小玉?她回来了。”随即表情暗淡下来,有点幽怨道:“你一定是小玉很在乎的朋友,所以你才会看到她,可怜我只在梦里见过她,女儿你真是偏心啊,妈这么惦记你都不来看看我……”

我心里苦笑,毛线,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她。可看在阿姨悲痛的样子,我又安慰了她几句,并且将抽去我佣金的一万七转交给阿姨。

阿姨开始还不愿收,我说明了这是周小玉的钱她才将信将疑地收下了。

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意思意思上了香,期间我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灵堂里居然没有周小玉的黑白照,不过也许是阿姨怕睹物思人吧。

上完了香,我就迫不及待地告辞了。

不料刚跨出大门,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002 娃娃亲

我吓了一跳,心想光天白日的,不会这么邪乎吧,身体有点发僵朝后看,却是刚才做法事的那个道士。

这个道士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形容枯槁,脸色苍白,但那两撇胡子却黑得发亮。

“我好像不认识你?有什么事吗?”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煞有介事道:“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黑,大祸将至啊。”

现在的江湖骗子真是……动不动就上来危言耸听。我心情本就不好,当下顶回去,“你大爷的,老子好得很!”

老道士叹了口气,在我背后喊道:“我就住在鬼市的棺材铺,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回到家,我就用柚子叶洗了澡,希望可以洗掉那些晦气,并且不住安慰自己。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也没害那姑娘,她也没有理由要害我吧。

穿衣服的时候,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我突然发现身上多了几道浅色的月牙红痕。

当时也没放心上,以为是皮肤过敏。可过了几天之后,那月牙红痕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加深重,看上去就像女人用指甲用力捏出来的。

我这才慌了起来,忽而想起那天的老道,恐怕他说的是真的!我身边有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发生了这种事只能急病乱投医了,于是打了个车就去鬼市。

鬼市其实就是卖丧葬用品的一条街,因为做的是死人生意,久而久而人们就把那里叫做鬼市了。

谨慎起见,我还向当地的店主打听了老道的事。他们都说这老道叫蔡明道,在这里开店几十年了,人挺好的,深居简出,平时也接一些白事,这儿都人都管他叫明叔。

进了门,店里阴森昏暗的,老道好像知道我来,早就备好了茶。

他这样,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老道喝了口茶,淡淡道:“这件事我本来也不想管,可你毕竟是陆宗南的孙子,我和他是故交,他的后人有事,我义无反顾。”

我又惊又喜,陆宗南正是我爷爷的名字。这人和爷爷关系很好,想必也不会骗我。

于是我给让他看了我的身上的月牙红痕,老道看毕,浑浊的眼睛放大,片刻之后才叹道:“这是鬼掐痕,俗话说,鬼掐筋,若过甲,大罗神仙也难救,也就是说,鬼掐筋到了六十天后,神仙难救……”

我顿时慌了,请他老人家无论如何救我一救。

老道:“大凡恶鬼掐人,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你且将事情一一道来,我看看如何处置。”

一盏茶的时间,我刚将事情和盘托出。

老道露出奇怪的神色,喃喃道:“没理由啊,你和女鬼往日无怨旧日无仇,她为何无缘无故害你?你想想说漏什么没有?”

我想了想,补充道:“对了,爷爷留给我的遗物中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古玉,刚好可以合成一对。”

老道看着天花板,好像回想什么往事,突然一拍大腿,苦笑道:“这么说来,这真是冤孽啊。”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加懵圈了。

老道:“你知道,那姑娘为什么情愿将古玉送给你?”

我茫然摇头。

老道解释道,玉在中国古代是珍品的象征,有珍重、珍藏的意思。

送给异性,则表示爱慕对方,古代有金玉良缘的说法,如果是送给即将分别的异性,则表示一个承诺,承诺自己永远爱对方,会一直守候对方的归来,比如守身如玉。

我苦笑道:“这么说,那女鬼看上我了?”

老道叹道:“要只是这样还好办,你可知道,为何你这边也有同样一块古玉?”

我再度摇头。

老道拿了起来杯子,发现没水了又放下,我急于听下去,急忙给他倒满了,嘴上却道:“不急,慢慢说。”

老道湿了湿嘴巴,看着我道:“这事儿说起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你出生不久,爹不在了,你爷爷年事已高,生怕他去后没人照顾你,于是给你订了一门娃娃亲,双方以一片鱼形古玉为据……”

我听了半天说不出话,这么说来,周小玉提那块古玉来见我,是要兑现二十年前的娃娃亲?

怪不得爷爷叮嘱我,这么古玉很重要,原来是这个用意。

我的爷啊,您真是坑孙啊。转念一想,恐怕他老人家在世的身后也没有想到女方会突遭事故身亡,只是这样一来,他这好心办的事反而成了我的催命符。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一阵慌乱。

“这是上等的普洱,你也喝一点吧。”

老道给我满了茶杯。我恭敬双手接过,却哪里还有品茶的心情,急问:“蔡爷爷,那有没有办法可以救我?”

“不急,你先喝了。我再慢慢跟你说。”

我硬着头皮喝了一点,心里急得发疯。

“味道如何?”老道好整以暇问道。

“嗯,很好。”我皱眉道,茶色是古怪的褐色,入口苦涩,急道:“我的爷,您还是别吊我的瘾,快告诉我怎么破解吧。”

老道这才慢悠悠道:“很简单,你只要将那块古玉拿来,退还给那姑娘,告诉她这门娃娃亲作废了,此后各不相干。我再给她做一场法事就没事了。”

哐当一声,我杯子掉地上,溅了一地茶水。

完了,那块古玉我已经卖出去了。人海茫茫,我上哪儿去找那个客人。就算找到他,我也没钱买回来。

老道面露难色,捋着胡子:“这就难办了啊,任何事都得有始有终有凭有证,想退婚就得把东西还给人家……”

出于强大的求生意识,我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我那儿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古玉啊,拿来蒙混过关应该不成问题,反正也是求个凭证而已。

虽然爷爷有遗命要好好保存,但事关他孙子的性命,想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我。

老道也认为如此可行。临别时他还给我一道符,说可以镇压我身上的鬼掐纹,并约定明日取来古玉作法。我拿了点钱给他,他也不要,还说他膝下无儿,孤独得很,以后我多点来陪他喝茶就行了。

我感激不尽,打小就没感受什么人间温暖,可在这老道身上找到一丝长辈般的关怀。

快到家里,我惊喜发现身上深红的月牙掐痕淡化了不少,心想这老道真灵。想到有他帮我,心里就像打了强心针似的,振奋起来。

不过很快我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我看到家里的大门敞开。

我清楚记得临去时锁了门,而我又是一个人住的。要说进小偷了,他也不至于这么猖狂啊。

想到这里,我就有点不寒而栗,在家等我的,会是谁呢……

003 二叔归来

我大着胆子走进大门,却见大厅里站着了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身材高大,鬓角微白,身上有股亦正亦邪的气质。

同时,我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条长长刀疤。

我有点犯懵,觉得眼前的人好像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脸用紫色面纱蒙着,身上散发浓郁而芬芳的香气,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风情万种,见了我,眼中荡漾出笑意,“是小陆啊,没见这么些年,你都长大了啊。”

我又看了看男人手上的刀疤,又看了看他的脸,尘封的记忆中有什么苏醒了过来。

我记起来了,这人是我二叔,小时候他还抱过我。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爷爷和二叔关系都很和睦的。可自打二叔认识了那个蒙面的女人,一切都变了,不知道为什么,爷爷非常反对那个女人嫁入陆家,二叔为此没少和爷爷发生争吵。

在我八岁那年,爷爷和二叔又因为这事儿吵了起来,那次吵得很激烈,爷爷动手还打了二叔,他手上的伤疤因此而来。

二叔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此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爷爷在世时,听到二叔‘陆青臣’的名字都会生气的,所以我也不敢劝。

我忽然想到,爷爷去世了,二叔都没有回来料理他老人家的身后事,薄情至斯,他此时忽然回到家中,到底为了什么?

对了,他是要回来分遗产啊!我恍然大悟,他和爷爷虽然闹翻了,毕竟有血缘关系,从法理上来说他都有一定的继承权。爷爷虽然没有富甲一方,但是留下的房子和古董还是挺值钱的。

想到这里,我不免对二叔产生一丝鄙视和敌意。

二叔笑脸迎人,说了好些客套的话。我一时摸不透他的用意,也客套敷衍着。忽然,他话锋一转,说:“小陆,二叔这次回来其实是有一年很重要事和你商量……”

我心中冷笑,嘿嘿,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那女人——礼貌上我该叫她二婶,笑道:“你们叔侄聊,我去泡壶茶。”

陆青臣体贴笑道,还是我去吧,家里我比较熟。

“呵,十年都没回来还记得有家呀。二叔您记性真好。”我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又想起在老道那里已经喝了一肚子茶了,说:“不用了,有什么事二叔你就直说吧。”

二叔也不以为忤,笑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其实这次我回来只为一件事,就是处理你爷爷留下的遗产。”

见我脸上露出怒色,二叔又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陆青臣虽然不肖,但也不至于没良心。你爷爷留下的房产古董我都不要,都给你,我只要一个东西就够了……”

我心中冷笑,你会这么好心?

二叔正色道:“你看我的样子像看玩笑吗?”

宁可放弃全部遗产,也要的那个东西,一定很珍贵吧。也许爷爷遗下的东西中,的确有这么一件值钱我却不知道的东西。

然而当二叔开口时,我还是惊呆了。

他想要的居然是那块鱼形古玉!

诧异退去,我只能苦笑了。

本来是有两块鱼形古玉,可一块已经卖出去了,剩下的一块我要拿来救命,可偏这时候二叔回来了,他也想要这块古玉!

二叔见我表情古怪,决绝道:“我说到做到,只要鱼形古玉一到手,我非但不要其他遗产,而且立马离开,此生再不踏入陆家半步。”

他话说得很绝,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若非关乎我的性命,我恨不得立马答应了他,让他滚蛋。可惜是,我不能。

“抱歉了二叔,古玉是爷爷指名留给我的,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你虽然是他老人家的儿子,可你没有尽到赡养义务,你想要那是不可能的。”我坚决说道。

陆青臣没想到我会拒绝,怒气和诧异瞬间掠过脸上,随即又化作笑意:“侄子啊,你想跟我斗?好,我就陪你玩。既然你不给,我就在这儿住下了,哪一天你愿意给了,我才走。”

说罢也不理我,挽起那女人的手就朝外走去,不久后听到他轻佻的声音传来:“所以说还是咱爸对我好啊,这么多年,我的房间还留着,看来只要打扫一下就能住下来了……”

我的脸抽搐了一下,这家伙是向我宣布主权吗。

晚上,我心中有事,未能入眠,坐在灯下抚娑着那块古玉。

不禁思索,这块古玉很值钱吗?是值钱,可也没有国宝那种级别,可为什么二叔会费煞苦心想得到它?抑或里头藏有什么藏宝图?我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不得要领。

又隐隐担忧,二叔这人,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亦正亦邪,万一他得不到古玉,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

可是比起这个,我的小命更重要啊。至于他要怎么对付我,那是以后的事了。

我心里敲定主意,总之先拿古玉给老道作法退了这门要命的娃娃亲,再作打算。

然而我还是想得太理想当然了,第二天,从睁开眼的一刻,二叔就跟吊死鬼似的跟在我的身后,我去哪儿他也去哪儿,我根本没有机会到老道那里去。

我那是一个心急如焚,脸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傍晚时,二叔在院子里乘凉,其实是在监视我,我坐屋子里正苦思用什么借口出去。

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我。

我走出门一看,却是我的死党胖子。只见他‘全副武装’,手里提着手电筒,竹片钳,背有竹篓,兴高采烈地喊我去抓黄鳝。这会儿七八点,正是黄鳝出动觅食的时候。

我喜出望外,回屋子拿了古玉就和胖子出门了。二叔不疑有它,只是鄙夷说了句不务正业。

“陆铭,以前叫你来你都不来,怎么今天这么爽快?”走在田间小道,胖子边打灯招路,边甩着肥手驱赶周围的蚊子。

我说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就不去抓黄鳝了,你自个儿去吧。

胖子不解道:“为什么啊?”

我有点不耐烦,“你就别问为什么了,总之今天谢谢你。”

胖子停住了脚步,眉头皱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跟我说啊。没准我还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我苦笑道:“你帮不了。”

胖子挠头道:“就算帮不了,你也跟我说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除非你是不当我是朋友咯?”

我说不过他,转念一想,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于是我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胖子。

几分钟内,胖子的表情就变换了七八种,见我说得确有其事,又将信将疑。

“本来我也不信这些事,可事情逼到眼前,不信也不成了。”我叹道。

胖子想了想,扔掉竹篓和钳子,“这种事还是宁可信有不可信其无,这黄鳝我也不抓了,陪你走一趟吧。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我心生感动,忽觉他的胖脸洋溢着义气的圣光。

这时,我忽然感到后面有人跟着,扭头一看。

只见月光映照下,那人露出诡异一笑,“好侄子,你想去哪儿呀?”

004 借寿

来人不是谁,正是我那邪气的二叔。

我惊得魂飞天外,敢情他是在玩‘欲擒故纵’,如此一来,我刚才说的事他岂非都听到了?他既然已知道这事儿,肯定会阻拦我拿古玉去老道那里作法。

他要是用起强来,我和胖子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才好?瞬息之间,我心中转过几个念头。

“我说你这胖子,拗什么气,你不喜欢拿家伙,我来那就是了,你别把东西扔地上啊。”我故作埋怨道,一边捡起地上的竹篓和钳子。

二叔冷笑道:“别装了,你的事我都听到了。可惜啊,黄毛小子就是黄毛小子,被人卖了还蒙在鼓里,可笑啊,可笑。”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怒道:“你什么意思?”

二叔漫不经心道:“我小时候你爷爷跟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有一路人,穿着一对新靴上街闲逛。忽然有人走过来,掀起他的帽子扔到屋顶去,然后扬长而去。穿靴者以为这人喝醉了酒也不放在心里,忽然又有一好心人给他出主意,让他上房把帽子取下来。那人很感激,脱了靴子踩着好心人的肩膀就上房去了。结果那‘好心人’等那人出去了,拿着新靴就跑了。那人虽然拿到了帽子,却失去了靴子,才发现那‘好心人’和前面那个人是串通一气的骗子,可这时已经太晚了……”

我翻了翻白眼,“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二叔叹道:“怪不得你爷爷说你以后不要入这一行,以你这样的资质,铁定把老本赔光。我跟你挑明了吧,那位姑娘就是掀你帽子的人,那老道就是‘好心人’,你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主人公,这两人根本就是串通一气装神弄鬼来骗取古玉,亏你猪油蒙了心,还以为老道是好人!”

我一愣,一时无言以对,支支吾吾道:“不可能的……那姑娘的确是死了,而且我身上的鬼掐痕也是老道给我消去的,他怎么会是坏人呢?”

陆青臣笑得更放肆了,“你怎么知道那姑娘真的死了?你看到她被车撞死的场景,还是看到了她的尸体?另外,你又是怎么知道那是鬼掐痕?而不是某种毒症?或许这毒就是老道下的,这些不过是取得你信任的手段。”

他的话犹如惊雷,一个个在我脑海炸响。

是了,我的确没有周小玉的尸体,更加奇怪的是她的灵堂上居然没有遗照。

那个买走古玉的怪异客人到底是谁?

那天和老道的初次见面,他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是不是那时他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现在想起来,在棺材铺,他让我喝的那杯怪异的茶,其实也不是普洱,而是解药吧。目的就是取得我的信任,好让我死心塌地将古玉奉上。

回想前事,越思越惊。

我内心出现了一丝松动,这事儿会不会真的是个局?

二叔脸色缓和一些,带着温暖笑意,声音带着一股蛊惑气味,“陆铭啊,血浓于水,我怎么着也是你二叔,断然不会害你。你没有理由不相信我,而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江湖术士,来,听话,把古玉给二叔。”

我从怀里摸出鱼形古玉,平放在手心。二叔大喜,过来拿,我想了想,又缩了回来。

二叔的表情瞬间冰冷了下来,眼中带有疑惑地看着我,仿佛在问你什么意思?

无疑,他的话打动了我,同时也提醒了我,事情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假设老道真是骗子,目的在骗我的古玉,那二叔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得到这块古玉呢?

我说,古玉给你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这块玉有什么秘密?

二叔一愣,面有犹豫,似乎在权衡什么。

他这一表情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这古玉果然有什么秘密。想来即便他说了,我也不知道真假,于是把心一横,拔腿就跑。

二叔急忙追上来,身手之矫健,超人想象。

“陆铭你快走,这儿有我顶着!”

这时,胖子忽然发一声喊,一身肥肉犹如炮弹,朝二叔撞了出去。二叔脚下一滑,两人掉进了田里,沾了一身泥泞。胖子死死抱住二叔的腿,二叔发起怒来,用力捶打胖子,可胖子仗着皮粗肉厚,死都不撒手。

平时看到这场景我没准儿笑得打跌,但这时确实笑不出来,只顾跑路,心里有一个声音,胖子,好兄弟,我没看错你。

可胖子这么讲义气,我就这么跑了,未免太怂。

转念一想,二叔虽然厉害,可他也不敢杀人吧。

一鼓作气,跑出几里路,确定二叔一时三刻也追不上来,才找了一棵大树坐下。

此时,天地静得可怕,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抬头看天,繁星璀璨,我心里却乱成一团糟,怎么办,是拿古玉去见老道,还是等古玉落入二叔手中?

这时,脑海中忽然浮现爷爷对我说过的话:心静则清,心清则明。

我努力让思绪平静下来,晚风轻轻吹拂,最后的抉择已渐渐明朗。

十六分钟之后,我霍然站起,在树下挖了个小坑,将古玉埋下,再搬来一块大石压上。生怕遗忘,又在大石的周围放了七块小石做标记。

做完这些,我拍拍手,径自往鬼市的棺材铺走去。

古玉是关键所在,只要它还在我手上,我就是安全的。

另外,我身上的‘鬼掐痕’并未安全消失,只是暂时压制下去,我一定要确定老道没有骗我,才会将古玉交给他。所以我暂时将古玉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先去试探老道的真伪再作打算。

鬼市,棺材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给我的阴森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老道一见我,就急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一天了。古玉带来吗?”

来时我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只推说二叔回来了,控制了家里的东西,古玉带不出来。

老道的脸色顿时暗淡下去,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干笑道:“既然这样,我去给你泡壶茶,咱们坐下来再聊聊这事儿。”

我坐下等他,老道行动迟缓,半天之后才把茶奉上。他给倒茶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他的指甲黄黄的,边上还黑了,他一走近,身上带着一股臭鸡蛋加烂肉的臭味。

我忍不住掩住鼻子,老道用他那浑浊的眼睛看着我,脸上毫无表情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干笑道,看着眼前浮着几片小绿叶的茶,没敢喝。

老道劝了几次,见我不喝,摇头叹气,站起来点了几炷香,背着我给神翕上香,边道:“是不是你二叔跟你说了什么,你好像不相信我。”

我动动嘴唇,想解释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老道六十多岁了,什么人没见过,我的心思定是被他看破了。

沉默就是默认。

“陆铭,你可知道你二叔是干什么的?”他依旧没有转身,神台的红光描出他背影的轮廓。

忽然我觉得他的背影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之间又记不起来。

我想了想,“他好像是个阴阳先生。为逝者书写殃榜、择选阴宅、下葬日期,说起来他和蔡爷爷你也是同行呢……”

老道点点头,“不错,但你又知道不知道陆青臣为什么和你爷爷不和,当年他又是为何离家出走?”

005 扑朔迷离

这老道对我的家事倒是知道得蛮多。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好像是和‘二婶’有关。”我想起那个蒙着面纱的少妇,同时想起她身上芬芳浓郁的香气。我记得小时候她是个很美的女人,现在看起来还是风情万种,怪不得二叔对她神魂颠倒。

“你爷爷之所以激烈反对他们在一起,是因为那女人乃是不祥之人,福薄夭折之相。陆青臣也知道,可就是不愿意舍她而去,为了她甚至不惜和你爷爷闹翻……”老道边说边转过身来,把手笼入袖中。

我停下思索他的话,皱眉道:“不对啊,要这样,二婶早就死了,但她现在都有三十几岁了,还活得好好的……”

老道冷笑一声,“年轻人,眼见为虚,你那二叔是个百年不出的奇才,他用了借寿的法术给那女人吊了十二年的命。”

借寿这事儿我也听爷爷说过,民间相传,人的寿命长短乃是由上天决定的,可寿命又像米粮钱币一样,可以借用。要是家里人生病了,医治无效,便以为阳寿已尽。这时要是有人借寿给他,便可延长寿命,只不过这种法术要死者的亲人愿意才行,而且一次只能借一纪的寿,也就是十二年。

传说,宋朝的时候,一户姓刘的人家,老夫人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死了。刘家的兄弟二人是孝子啊,于是向上天祈祷,愿意各自减少六年的寿命,结果,他们的母亲又多活了十二年才过世。

我忽而想起二婶,一个好端端的人,干嘛要蒙着脸呢?除非她有什么毛病。更加思细级恐的是,倘老道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意味二婶借的十二年阳寿快要用完了,到时她又向谁借呢?

恰好,我也是她的家人之一……

想到这里,我就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老道冷笑道:“还不明白吗?你二叔突然回来,目的就是向你借寿!之所以千方百计阻拦我给你作法,无非是怕我识破他的奸计。若你二叔真是好人,你爷爷就不会要赶他走了。”

我揉着太阳穴,脑子有点发昏,“这不过是你片面之词罢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老道淡淡笑道:“以灯比喻,身体是灯芯,阳寿就是灯油,她借的十二年阳寿即将耗尽,身体也必然出现不同程度的腐烂,你只需要找机会看看她的身体,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她连脸都蒙住,我上哪儿找机会看她的身体啊,总不能偷窥她洗澡吧。这要让二叔知道了,铁定把我打死。

我的脑袋一阵杂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老道走到我的近前,和颜悦色道:“放心,真假不怕红炉火,假的无论怎么伪装都成不了真的。你既然对我有疑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待你自己去查探一番,到时候你就知道老头的良苦用心了。只不过……你身上的鬼掐痕还有半月时间就要发作了,得抓紧时间了。”

我点点头,又说了一句有的没的闲话,便告辞了。老道送我到门口,便回去了,我回头一看,忽然想起了他的背影像谁。

那个买走周小玉寄卖的古玉的古怪客人!

那时我涉世未深,居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蔡爷爷,那天来买走古玉的人是你吗?

老道浑身一颤,很快就镇静下来,可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淡淡了回了句:“不是。”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么问,就算他是也不会承认的,反而打草惊蛇了。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只得暂时离去,也没敢回家里,而是径直去了胖子的家里。

那时天还没亮,我在胖子家门口踱来踱去。

他家里黑灯瞎火的,胖子肯定还没回来,我又不好意思叫门,走累了就蹲在门口等他回来,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摸我的头,我下意识一拳打过去,却听到胖子杀猪般的叫声。

“你还嫌我伤得不够重,来给我伤口上撒盐是吧?”

只见他一身泥巴,鼻青脸肿的,想他为了掩护我撤退,被二叔揍的这顿不轻啊。心中一阵温暖和感动,现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他了。

“你二叔真凶啊,我出了吃奶的力都打不过他。怎样,事情解决了吗?”胖子蹲下来和我说话,揉着淤青,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我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肚子却先传出一阵咕咕叫。

“你瞧我真是的,你也一宿没吃过东西了吧。来,进屋先吃东西再慢慢说。”说着领着我进了他家。

胖子一身泥巴、又是鼻青脸肿的,挨了他妈一顿重重责骂。他爹帮儿子说了两句,很快就变成了他爸妈在吵。胖子先去换了一身衣服,然后端了两碗白粥,几个馒头,和我坐在大院的石阶吃着。

耳边是你来我往的胖子他爹妈的吵架声,胖子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口大口地啃着馒头,听我说昨晚发生的事。

当他吃完手里的馒头,我也说完了。

我喝了一碗粥之后也没胃口吃东西了,因为实在是没有胃口。

问题好像很简单,但又很复杂。老道和二叔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是在说谎,问题是他们说得都有道理,我分不出他们之中谁是骗我。

“对了,你二叔托我给你带一句话。”胖子突然想起来,对我说。

“什么话?”

“他说……那个老道其实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什么意思?这人活的就是活的,死的就是死了,怎么还有活死人一说?”我不解道。

胖子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死命拖住他,被他打了一顿。不过他也没下死手,起来之后发现你已经不见了影儿,才让我带话给你。我当时听完,也和你一个反应。”

“据他解释……活死人是活人和死人的中间状态,这种人,行动乍看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其实已经处于“半死”状态了脉搏会极为微弱,呼吸也几乎没有,眼睛会变成“死眼”,现代科学语言说,就是“瞳孔放大”。这种人的阳寿早在几年前已经尽了,之所以还能坐立行走、说话做事等,就是靠一种强烈的阴气支撑着……”

我的脑海突然好像闪光灯似的,一幕幕闪过老道的模样,他浑浊死气的眼睛,发黑的指甲,还有他棺材铺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会不会,蔡明道真是个活死人?棺材铺也算阴气很重的地方吧?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一个纸球从屋子里飞出来扔到了我的头上。回头一看,却是胖子他爹妈已经不满足耍嘴皮子了,而是直接动起了手,可怜屋子里的东西就成了他们的‘炮弹’。

胖子不堪其扰,喊了声:“爸妈,你们能消停会吗!让我安静片刻!”

伯母一愣,“你敢吼我,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你居然吼我……你说你帮你爸,还是帮我!”

伯父看起来瘦瘦的,手里还拿了一支擀面杖,慷慨状:“儿子,别屈服在你妈的淫威下,拿出你的英雄气概,大声告诉她,你和你爸是同一阵线的!”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胖子双手抓着头发,“我谁也不帮行了吧,你们继续吵……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就这样,我和胖子又逃出来了。

“兄弟,真是不好意思了,本想让你在我那儿待会儿,可你也看到了,我这爸妈真是……烦。”胖子有点不好意思道。

我耸耸肩笑道,“没事,我觉得你家里挺热闹有趣的,老实说我还有点羡慕你。不像我打小爸妈就没了,家里只有爷爷和一屋子古董,很多时候我都是自己跟自己玩的。幸亏还有你,把我当朋友,有事没事都来找玩。矫情地说一句,我有时也挺羡慕你的。”

胖子打了个冷颤,摆手道:“别说了……再说我鸡皮疙瘩都起了,男人之间说这些未免太肉麻了。总之,做兄弟的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片刻之后,胖子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一句话,我都听你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笑道:“本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的,但是看到你从家里出来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啊。”

胖子举起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奇道:“我?什么意思?”

我说,你爸让你站他那边,你妈也让你站她那边,就如老道和二叔都让我相信他们,但最好的办法是两人的话都不听。因为顺着他们的话,只会看到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这样一来就更加分不清他们谁是真伪。

胖子:“他们的人都不听,那你相信谁?”

“我自己。”

006 开棺验尸

“你已想出办法?”

“嗯,只要证明二叔或者老道其中一个人说谎,就能知道真相。我虽然不知道二叔是不是想害我,但他有一句话倒是真的——我从未见过周小玉的尸体,怎么知道她是真的死,或者是她和老道串通起来骗取我手中的古玉呢?”

胖子一拍脑袋,“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去开周小玉的棺材!看看里面有没有尸体,就能证明一切!”

我竖起拇指,“哈哈,聪明。”

胖子激动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我打了个哈欠,“昨天一宿没睡,我眼皮子都挣不开了,还是睡一觉等晚上再去吧。再说了,光天白日的挖人家棺材,多有不便。”

白天睡了一觉,吃过了晚饭,我们才从胖子家里出发,打了一辆车前往胡家沟。

周小玉的家,我之前走过一次,谈不上驾轻就熟,总算还记得去路。

胡家沟也如大部分空巢化的农村,一路开进去,亮着的灯也不多,一大片民居像纸盒子一样矗立在山脚。

司机怎么也不肯留下等我们离开,我们只好让他先走,等天亮了再叫一辆车。凭着记忆的路线,我和胖子走向周小玉的家里,身后不时有狗吠。

没想到胖子牛高马大的一个人居然怕狗,小女生似的躲在我的身后。

我刚一停住脚步,他庞大的身躯撞在我的背后,差点没把我撞倒。

“怎么了?”胖子奇道。

我指了指周小玉家的大门,一扇大铁门,上带了一把铜锁,关得严严实实的,地上还有残破的纸钱和鞭炮纸屑。

胖子挠头,“你确定没有记错?”

我摇摇头,“这种事怎么会记错,看到地上的纸钱和鞭炮了吗?我来时,周小玉正做‘七七’的法事,错不了。只不过她家里的人好像都不在了……”

胖子喃喃道:“这是不是就能说明老道士说谎……女鬼一事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我又摇摇头,“还不能……或许他们是有事出去了呢?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去看看周小玉的坟地一切自有分晓。”

边缘山村,又是大宗族,一般有他们自己的墓地,子孙后代都埋在那个地方。

胡家沟也不例外。

我和胖子摸黑提着铁铲锄头,到了后山的墓葬地,发现这里有大大小小几百个坟墓。有的长满了青藤野草,有的新盖,不一而足。

周小玉新死不久,她的墓地也旧不了哪里去。理论上,应该不难找,可我和胖子走了一圈,却没发现她的墓地。

胖子累得满头大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那女人根本就没有死,说白了就是老道设的局。”

我还有点不放心,反正都来了,把所有墓都看一遍吧。

胖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苦笑道:“认识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也罢,就当我舍命陪君子了!”说罢又打着灯去翻看墓碑,每走一处都恭敬念叨:有怪莫怪。

我也分头去察看,忽听胖子高声喜叫:找到了!

我大喜过望,也就过去看,只见斑驳的墓碑上写着‘周小玉之墓’,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字迹已经剥落,只能说勉强可辨,右下角还有小字写着:‘民国二十五年立’。

胖子皱着眉头,“不对啊,按说周小玉是几个月前去世的,可这个墓看上去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我退后几步,苦笑道:“是啊,差不多有一百年。”

胖子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指了指下面的小子,“你看看下面的小子,民国二十五年,也就是解放前的1936年……怪不得我在周小玉的葬礼,原来她都死了很多年,自然没有遗照。”

胖子张大了嘴巴,“这不可能啊,会不会是重名?”

“有这个可能……”我咬咬嘴唇,“是不是开棺看看就是了。”

胖子一脸冷汗,“兄弟你不是开玩笑吧?”虽然知道要开棺,可真的要打开的时候,心理上的恐惧还是无法避免。

我没有说话,接过他手里的铁铲,往手心吐了口口水,利落地挖了起来。胖子无奈,只得过来帮忙。

不多时,地面上显出了一具棺木。年代久远的缘故,上面的漆所剩无几,棺木又脆又旧,好像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陆铭,真的要打开吗?”胖子吞口口水,弱弱道。

我手心泌出了冷汗,要说害怕,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我更想知道真相,事到如今,就差临门一脚了,更不可能放弃。

“我来吧。”

“等等。”胖子喊了一声,举起铁铲站在我的旁边,擦了擦鼻子道:“都一百年多年,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僵尸什么的,你放心,它要敢害你,我胖子抬手就给它一铲。”

我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说他傻还是感激。

我跳入坑里,双手扣着棺木底下的缝隙,用力一掀,一阵腐朽的尘埃扑鼻而来。我立马掩着鼻子,走开几步,待尘埃臭气散尽,我和胖子各自拿着‘家伙’逼近。

月光下,我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了。

这时我是既希望棺木里是周小玉的尸体,又希望她不在里头,心里可谓矛盾之极。

丑妇终须见家翁,来吧。

下一秒,我和胖子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各自相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是我眼花了吗?”

“你眼花没有眼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没有眼花。”

“可棺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我拿着手电筒,里里外外照了一遍,棺木里的确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满天星星,倒抽一口凉气,棺木虽然是空的,可里头蕴含的信息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啊……

按说周小玉早在一百年前就死去,也就是说她的确是鬼,我和她的娃娃亲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也证明了这事儿是老道的圈套。和我设想不一样的是,周小玉真的是鬼……

我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又听胖子叫嚷起来,有点不耐烦道:“你又叫啥啊?”

“你看。”

胖子用手电筒照在棺材板的反面上,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指甲爪印,入木三分,兀自带着发黑的血迹,叫人看了头皮发麻。

“这又是怎么回事?”胖子奇怪地看着我。

我翻了翻白眼,“你还真把我当福尔摩斯了,我也是刚看到,怎么可能知道……”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寒之气,我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身后传来一个软腻的女声,“小冤家,你是来找我吗……”

007 人鬼斗法

半夜三更,坟地里突然听到周小玉的声音,饶是我不知道她是人是鬼,都下意识都吓出一身冷汗。

“你……到底什么人,别装神弄鬼的,我……可不怕你!”我声音都有点发颤,愣是不敢回头。

村里老人常说,鬼招魂,莫回头,鬼要是叫你的名字,千万别回头,否则性命堪忧。这周小玉可是货真价实死了上百年的女鬼了,早知道这样,我就是死也不来这儿了。

“你要是不怕,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背脊的阴寒之气越来越重,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近,想是靠拢过来了,我吞下口水,低声朝怕得发抖的胖子道:“我数三声,咱们分头跑,跑得了一个是一个。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胖子忽然面显凶气,一拳打中我的肚子。

胖子力气不小,又是突然施袭,差点没把我打得五脏六腑连在一块。

“死胖子,你疯了吗?”

胖子诡异一笑,声音不男不女道:“他没疯,只不过被我上了身罢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反正怕不成了,索性豁出去:“周小玉,胖子是无辜的,我和你无冤无仇干嘛害我?”

“只要你乖乖将身上那块古玉交给我,我立马放了你们俩个,并且以后再不会出现你眼前。你也算个商人,你觉得这笔买卖划得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老道说的什么爷爷生前给我定下娃娃亲一事是假的。他们正真的目的是要我那块古玉!还好我机智,提前将古玉转移了。

“划算!只可惜古玉我没带在身上,要不你先把我放了,我回去给你取来?”

周小玉冷笑道:“你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这么好骗?”说罢,在我身上上下搜了一遍,无果,柔声道:“陆铭,你想想,你还这么年轻,什么都没享受过,为了一块石头就把命弄丢了,值得吗?”

她不是三岁小孩,我更加不是。一旦我说出来了,没准她就杀人灭口了,不说说不定还能活着。于是咬咬牙道:“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周小玉脸上一寒,笑意全无:“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我让你试试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罢驱使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胖子,一把将我揪住,我拼命反抗,无奈胖子三大五粗的,又被女鬼附了身,跟头牛没啥分别,我硬是被他推进了土坑里的棺材。

砰的一声,身体重重落在棺木中,激起一阵灰尘,腐朽恶臭的气息冲鼻而来。我的四肢百骸就像摔裂了似的,痛得不行,心里只后悔平时没怎么运动,手无缚鸡之力啊。

这女鬼不会想把我活埋了吧?

“你就在这儿好好想古玉在哪儿,哪一天想到我放你出去。要是记不起来的话,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心里的怒气过了,浮上来的是恐惧。

要不把东西交出来吧,这么死掉可不划算。我张口想屈服的时候,心里另一个声音响起,那可不行,古玉是爷爷留给我的,不能这么给了别人,而且交出去也是个死。横竖是死,不如死得体面一点。

“费什么话,动手吧。我陆铭嘴里蹦个怕字,我跟你姥姥姓。”

“好,我就成全你!”周小玉声色俱厉。

我仰头看着陌生的胖子,他的脸上和周小玉的脸隐约重叠在一起,声音是尖尖的不男不女的嗓音,背后是广袤黑夜,天上挂着一枚清冷的月亮。

这时,地面上脚步声急,半空中响起一声呵斥。

我乍一听喜出望外,二叔,是二叔的声音!

只见陆青臣一身白色的中山装,在夜里显得更醒目,手中一把桃木剑,身形如飞,重重击在周小玉的后背。

胖子顿时浑身发颤,打了个喷嚏,茫然四顾,如梦初醒,身前一个阴影似的人形,赫然便是周小玉,吓得脸色铁青。

怎么也想不到出来救我的居然是他,之前我还那么不信任他,此时不由得由衷叫了一声二叔。

陆青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小兔崽子,总算没有贪生怕死,没堕了我陆家的名声。”

我脸色一红,“别说这么多了,二叔,赶紧给我收拾了这女鬼,回头我给您赔礼道歉!”

胖子看看我,又看看陆青臣,一时没搞清楚状况,以为二叔是驱使女鬼害我,几番踌躇,握紧拳头朝二叔冲了出去,嘴里不忘喊着:“陆铭,你快走,这儿我顶着!”

我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骂他傻帽。

二叔不动声色站着,眼睛看着周小玉的方向。

胖子也愣住了,察觉情况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方缓缓走来一个人,夜色中身影佝偻,手脚很轻快。

“陆老二啊陆老二,我说你没事插一脚进来这是何苦。”那人脸色苍白,两撇胡子却黑得发亮,正是蔡明道。

我恨得牙齿痒痒的,好你个死老道,居然设局骗我。

陆青臣冷笑道:“阴阳双鱼玉本是一对,一块在我爹那儿,一块在你手上。我爹就是知道你心术不正,不肯让给你,可惜你技不如人,奈何不了他。殊不知我爹前脚刚走,你就打起了他老人家的那块古玉,还如此设计一个小孩,蔡明道啊你真是枉作小人!”

又指了指我,“陆铭怎么说也是我侄子,他被人欺负,我这个做叔的能不吭声吗?”

周小玉有点畏惧地站在蔡明道身边,后者脸上阴晴不定,“那你是要我死磕到底,鱼死网破了?”

陆青臣耸耸肩笑道:“我还有选择吗?”说罢桃木剑虚晃一下,朝蔡明道刺去。

蔡明道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从道袍中摸出一把黄铜制的短剑,剑锋很钝,前端呈椭圆形,柄上串有铜钱或小铁环,形状怪异。

两人缠斗在一起,飞沙走石,看得我眼花缭乱。

毕竟拳怕少壮,斗到后期,蔡明道渐落下风,恼羞成怒朝周小玉发作:“还不过来帮我?”

此时的周小玉和刚才判若两鬼,怯生生地应了一声,张牙舞爪地朝陆青臣攻去。

月光下,两人一鬼打得不可开交,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和喜感。

胖子和我几时看过这阵仗,目瞪口呆之余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胖子才茫然问我:“陆铭,这怎么回事?我们帮哪边?”

“说来话说,回去再跟你解释。总之,我是被老道骗了,二叔才是好人。”我上气不接下气道。

“懂了!”胖子拍拍身上的尘土,“那我帮你二叔就是了。”

我翻了翻白眼,“帮你个大头鬼,你上去也没用。过来扶我起来吧。”

胖子哦了一声,忽见我身上多处淤青,只剩下半条人命的样子,不由得愤慨道:“哥,这谁打的你,跟我说,我狠狠削他一顿。”

我瞪着他的脸,想揍他一顿的心都有了,强笑道:“没事,你先把我扶起来好吗?”

忽然阴风破空,周小玉被陆青臣一张灵符击飞,身子犹如断线风筝跌出,不偏不倚正是我们这个方向。

我的妈呀!胖子怪叫一声,下意识地躲开。可怜我刚站起来,立脚不稳,噗通一声又摔倒。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一团白影迎面撞来,扑在我的身上。

白影通体冰寒,我犹如被一块冰压着似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更恐怖的事还在后头,我揉了揉眼睛,只见周小玉那张惨白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呵呵,小玉妹子,你好啊……”

“我还活着的话都一百多岁了,还妹子,我是你姥姥!”

008 月光光

周小玉一脸凶戾,冰冷的手掐住了我的喉咙。

“救……救我”我脸涨得通红,朝胖子呼救。

胖子慌了,急忙过来想把我们分开。突听远处恶斗的陆青臣喝道:“把棺材板盖上,封住那女鬼,待我收拾了这老道再来处置这女鬼!”

我瞪大了眼睛,心急如焚。呵,亲叔啊,你这他妈是想我死吗!

胖子见我被掐得七荤八素,也不听二叔的话,过来抓住我的腿想把我拖出棺材外边。

“胖子,不想他死就听我的话,放心,他死不了!要是我打不过这老道,你现在救了他,早晚也得死!”陆青臣这时也急了,额上冷汗冒出,大声呵斥道。

剧斗多时,饶是二叔这般身手也有点喘气了,但蔡明道那老道就跟机器人似的,虽然一把年纪,可打了老半天,面色不改,游刃有余。

再有女鬼周小玉助战,二叔恐怕也顶不了多久。

我这才恍然大悟,二叔是想先拖住女鬼,解决了老道再来救我。于是咬咬牙朝胖子吼道:“别犹豫了,听他的。二叔是好人。”

胖子虽然憨,却也不笨,此时也看清了利害,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后抱起棺材板封了棺,接过陆青臣抛来的灵符重重贴在棺木上。

周小玉大慌,松开了掐我的手急于逃走。我急忙抱住她,犹如抱住一个水做的女人。忽听轰的一声,棺木盖上,眼前一片漆黑。

隐隐外边听到呵斥打斗的声音,近在咫尺,又好像隔了很远。

棺木之内静得好像潜入深海的潜水艇,海面波涛汹涌,内里静悄如夜,我只听到自己噗通乱跳的心跳以及呼吸气息。

我以为周小玉会发难,不料她悄无动静,心中狐疑,莫非这女鬼天良发现?

我伸手去摸手电筒打开,只见周小玉一脸惊慌,浑身发抖,犹如一个快要被冻死的人。长长的指甲使劲刮着棺材内壁,发出刺耳的声音。

“周小玉,你又玩什么把戏?”

周小玉没有应我,小手拍打棺木,声音带哭腔,像是挣扎又像是哀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没好气道:“周小玉,你要杀我便杀,用不着装模作样消遣我。”

周小玉没有应我,甚至哭了出来,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话:“放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里……”

按理说我俩置身密封的棺材内,她要杀我实在易如反掌,但她这种反应,我实在是看不懂。

这时,手电筒照到棺材板上,我又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刮痕。

隐约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副棺木的原主人是周小玉的,开始我还不懂为什么棺材板上会有那么多刮痕。现在我仰面躺在里面,忽然懂了。

死人是不会留下刮痕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周小玉被埋在棺材里没有死……

那些刮痕,其实是周小玉临死前的挣扎,指甲都扣出血了,渗入木质,可想而知她死时的痛苦和绝望。

此时,她又被二叔以法术封闭在棺木中,自然而然想起她死时的痛苦。

这种情况,大概类似所谓的幽闭恐惧症吧。当置身封闭的空间,比如室内场所,电梯,车厢内,他们会因为无法逃离这样的情况而感到恐惧。

“我说……你能别哭了吗,我听着心烦。”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就不会困在这里!”

“怪不得孔老二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以为我很想和你被关在这破棺材,要不是你心术不正在先,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呜呜……”

我这人有个毛病,看到女人哭就心软,即便对方是个女鬼。

“姥姥,我的姥姥!你能别哭了吗?”

我这一嗓子吼出来,她哭得更厉害了。

“喂,你别哭了,我唱首歌给你听。”

“真的吗?”周小玉停了哭声。

这时的周小玉跟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似的,要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跟她刚才凶戾的样子联想到一块。

我轻咳一声,“事先声明,我唱得不好听,你别嫌弃。”

周小玉眨着大眼睛,点点头。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请让我给你安慰,不论结局是喜是悲,走过千山万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停,这首不好听,我不喜欢。”周小玉打断道。

给你唱还诸多要求是吧,我还不伺候了!

转念一想,周小玉是清末的人,不喜欢听这些九十年代的港台情歌也是正常,不过一百多年前的歌,我是真不会唱……

周小玉一脸失望。

我忽而想起爷爷小时哄我入睡唱的一首童谣,他那个年代应该更接近周小玉生活的年代,于是轻轻哼唱起来:“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槟榔香,摘子姜……”

这首‘月光光’是广府的传统童谣,传唱至今,已经成为了几代人的童年回忆。

周小玉变得安和起来,眼中流露少有的温情,喃喃道:“我小时候,妈妈唱这首歌哄我入睡的……”

我心里呵呵,其实也是存了稳住她,不让她害我的心思,否则我才不会做这么羞耻的事。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居然给女鬼卖唱……

“我可以抱住你吗?”周小玉突然出声。

只要你不害我叫你姥姥都行,我心里道,脸上尴尬点点头。

周小玉一笑,用力抱住了我。看她的样子,似乎把我当成了抱着睡觉的玩具熊。

“怎么不唱了?”

“唱完了。”

“那再唱一次。”

“可我已经唱了七八遍了。”

“那再唱一次!”

“……”

我心里那个郁闷,你是真把我当点唱机了啊。可我怕拂逆了她的意,一个翻脸不认人,到时倒霉的可是我,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张口欲唱。

忽然轰的一声,棺木被掀开,陆青臣和胖子的脸双双出现眼前。

看到眼前一幕,二叔还以为女鬼要害我,一张灵符应手而出,周小玉一声惨叫,魂魄被收入他手中的三清铃。

我惊魂未定,霍然站起,只见二叔和胖子两人衣衫不整,沾了星星斑斑的黑色液体,同时闻到一股腥臭之味,像是烂掉很久的腐肉气味。

“那死道士呢?”我第一时间问道。

二叔闻了闻身上的臭味,直皱眉头,“被他跑了,这些是他的血迹。”

“二叔你别骗我读书少,血不是红色的吗,怎么会是黑色?”

二叔叹道:“你有所不知道,那老道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半人半尸的活死人。打起来不累不痛,我刚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他赶跑。”

我舔舔舌头,这‘死道士’还真是死道士啊。上次二叔借胖子之口已经给我说过一次,可这次亲眼所见,想不信都不行了。

“那这女鬼怎么处置?”我指了指二叔手中的三清铃,内中有物,兀自摇晃震动。

二叔眼中杀气渐浓,“这种妖孽留在世上也是多害人命,索性把她灭了,让她魂飞湮灭!”

他抬手的瞬间,我忽而想起棺木中那个小女孩般的女鬼,心中一软,劝道:“二叔,别,能不能给她做场法事什么的超度她,好让她投胎转世?”

“怎么?看上这女鬼了?”

我脸上一红,“胡说,我只是看她有点可怜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哥,纠正一下,她是鬼不是人。”胖子插嘴道。

我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陆青臣沉吟片刻,“也罢,就听你一回。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就是了。”

009 古玉的来历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回想前事真是恍如隔世。不知道是不是疲累的缘故,这一睡醒来已是傍晚。

还是饿醒的。

迷迷糊糊中闻到饭菜香味,走到大厅,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用罩子罩着,显是煮好已久。

“你醒了?可以吃饭了。”蒙着面纱的女人过去张罗着开饭,掩嘴笑道:“饭早就做好了,你二叔看你累坏了,睡得跟头猪似的,就没把你叫醒。”

蒙着面纱的女人是二叔的妻子,叫颜蓉,小时我也见过她,只不过那时她还没蒙上面纱,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只记得她的一双眼睛很有风情,很美,过了十多年,虽看不见她的脸容,那双美目始终没变过。

我一愣,半是尴尬半是感动地叫了一声二婶。

以前家里的规矩是这样的,要等人齐才开饭。看着这一桌的饭菜,可见他们夫妻是真把我当家人。

一顿饱餐过后,我和二叔坐在院子里乘凉。

月亮像个大电灯泡挂在天空,罩着院子里的几棵枣树。

树下有石桌,桌面上有刻着的棋盘。旧无人坐,上面长了细小的绿苔眉痕。

小时觉得家里人多又挤,觉得没地方玩很是扫兴。

记得有一次,爷爷常和村里的老人在院子下棋,我上树摘枣子,枣子落下来打乱了他的棋子。他也不生气,只是笑骂小兔崽子,小心点,别摔着了。我朝他做了鬼脸,然后就继续摘我的枣子了。

忽而有一天,棋盘石桌都长出了青苔,院子变得很空旷,枣子挂满树上,而我也没心情去摘了。

“给。”二叔递给我一根烟。

我其实不会抽,可还是接过了,没抽几口就呛着了,惹得二叔笑话。

“你啊,真是为老不尊,好的不教,倒教给陆铭抽烟了。”颜蓉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二叔的旁边。

二叔笑道:“就算我现在不教,他以后也会抽的。男人嘛。”

我说,二叔,你们以后会住下来吗?

不管上一代有什么恩怨,我这时还是希望他们留下来的。

二叔吐了口烟,正色道,这个以后再说,可在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个老道虽然被我打跑了,可这段时间内,他必定会卷土重来的,到时我未必能保得住你,按我说,你还是先出去避避风头吧。

我不解道,那老道为什么非要夺得爷爷那块古玉,难道就为了凑成一对?还是阴阳双鱼玉有什么秘密?

二叔看了看颜蓉,后者点点头,陆铭都长大了,这些事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了。

二叔正色道,陆铭,我现在对你说的话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我重重点了点头。

“你知道,在上世纪,我国的罗布泊曾出土过一个双鱼玉佩吗?”二叔突然说了一句。

据传在1956年,新疆出现大量的镜像人,这些镜像人与本体一般无二,就连自己都分不清谁才是镜像人。据粗略的统计,这些镜像人的数量达到了三十万,而造就这些镜像人的就是传说中能够复制生命的双鱼玉佩了。最后为了解决掉新疆三十万镜像人,就将这些人集中在核试验场,最后用一颗原子弹全部消灭掉了。

此事真假难辨,多半是谣言。但传播得很广,是以我也听到一些。

我瞪大了眼睛,“二叔,你……你是说,我家里的古玉其实是双鱼玉佩里的一个?”

二叔一口烟喷在我脸上,“那倒没这么夸张……”

我翻了翻白眼,“是你自己问的,很难怪我这么想吧。你就直接说嘛。”

二叔又吸了口烟,这才缓缓道出。

话说我爷爷陆宗南第一次看到这块对古玉的时候,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子。那时正值民国时期,世道不好,爷爷就靠种地打散工维持日子。有一天干完农活,正在河边洗脚,忽然听人说当地有钱乡绅要开场借寿,他觉得很新鲜,于是就赶去看热闹了。

作法的正是远近驰名的青云观蔡真人,陆宗南去到的身后,周围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仗着身材高大,硬是挤了上去,只见堂屋前摆了香案,香炉中冒出屡屡青烟。老乡绅病恹恹的样子,和他肥头大耳的儿子黄宝跪在蔡真人前边。

只见蔡真人念了段咒,然后问老乡绅,“黄员外,你可是诚心借寿?”

老乡绅气若游丝:“诚心,诚心。”

蔡真人又问他的儿子:“你可是诚心出寿?”

儿子垂泪诚恳:“爹给了我骨肉,养育我成人,我愿意借寿二十年给他,愿我爹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蔡真人点点头,然后在黄表纸上用朱砂笔写了起来,然后用桃木剑挑起黄纸,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

陆宗南看得一头雾水,在他印象里,这黄宝好吃懒做,九百年不做一件好事,今天怎么转了死性,如此孝顺?情愿借寿二十年给自己病重的老爹?

旁边的一个老头笑道,所以说你还是年轻啊,黄员外这宝贝儿子,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六亲不认,找他借一文钱都难,更不要说借寿了。不过这种事谁知道有没有呢,摆个场子做个法,搏个孝子的名声罢了。

陆宗南听了暗骂这儿子虚伪,不过这有钱人的事还轮不到他这种贫农来管,于是准备‘打道回府’了。忽然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衲衣的老道士。

所谓衲衣是旧时云游道士所穿,大襟,用粗布缝制,颇为简陋。这老道也给陆宗南奇怪的感觉,觉得他已经很老了,但在外表上却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真的孝顺,何须人前做戏?欺世盗名,可笑可笑。”

黄宝勃然大怒,说破不说破就算了,偏这老僧还要当众说出来,那不是在打他黄宝的脸嘛,立马让手下抓起这老道。

这老道人却出奇地淡定,说你要诚心借寿,我还佩服你,如今仗势欺人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周围的群众虽然不敢得罪黄宝,可帮腔还是有这个胆子的,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黄宝脸上挂不住,揪住老僧怒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诚心借寿?”

老道笑道:“你若诚心借寿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试试。”

只见老道士从怀里摸出两块古玉,形如阴阳双鱼,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圆形的太极图。

老道士摸着胡子笑道,一阴一阳谓之道,特定的情况下还可以阴阳逆转。只要将两人的血滴入双鱼古玉中的‘鱼眼’位置,便可逆转二人阳寿,一旦逆转无可挽回。等于以你自己的性命换取你父亲的性命,是否愿意你好好想想。

黄宝心下计较,这借寿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不过走个过场彰显孝心,他倒不信这个老和尚真有办法借寿,一来有借口教训老僧,二来也可堵众人之口,于是就答应了。

老道士当下用针刺破两人手指,将血滴落双鱼古玉中,不一会儿,血滴奇异地消失了,古玉变得盈润,最后又恢复如初。

黄员外本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重病之下,形容枯槁,随时会咽气的样子。可眼下他眼中多了神采,皱纹也少了,就连胡子都有点发黑。众人不禁啧啧称奇,黄宝见自己的爹缓过气儿来,吓得脸都青了,忙跪下求老道把自己的阳寿要回来。

老道叹道,早知道如此,刚才何必虚伪做孝子。可惜啊,阳寿逆转只可以使用一次,恕贫道帮不了你了。说罢拂袖而去,黄宝差点没有瘫软在地,又自我安慰起来,不会有事啊,不过是碰巧罢了。

就在老道转身离去的时候,早有两双眼睛盯上了他,一个是陆宗南,一个是蔡真人……

010 局中局

这一切陆宗南都看在眼里,心下也有个计较。这世道不太平,混个肚子浑圆都难,何不拜这老道为师,学他点本事以后也好挣口饭吃。于是悄然尾随老道后头,走到一条小巷,跪倒就拜,老道一愣,问你这是干嘛?

陆宗南说得情真意切,老道抵不过他,只说两人并无师徒之缘,不过你可以跟在我身边两年,至于学到多少东西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陆宗南不免有些失落,可也没有好,于是答应了,把老道请到自己家中,犹如供奉老母一样伺候老道,日夜寸步不离,巴不得老道传授自己点什么。

这半个多月过去了,这老道什么都不教,每田里就吃完了睡,睡完了吃。陆宗南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上了骗子,可从外边又打听到自打那天作法之后,黄宝就暴毙家中,相反黄员外反而精神起来,大有长命百岁的兆头。街坊都说,这老头活的是他儿子的命。

又一个月过去,老道还是什么都没教,这可把陆宗南急坏了。他本是一个农家小子,手停口停,如今还要供奉一个白吃白喝的老道,生活压力可想而知。

这一天,眼瞅着桌子竟有肉,老道感到奇怪,怎么你小子发财了?

陆宗南苦笑道,我也想哩。我这庙小供不起大菩萨,怕委屈了老师傅您。

老道士摸着肚子笑道,懂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吃完这顿就滚蛋。不过,我临走之前可以送给你一笔买卖,权当报答这些日子你对老道的供奉。

陆宗南眼睛一亮,“什么买卖?”

老道神秘笑道:“别急,一会儿就有人送上门来。”

听到这里陆宗南顿时泄了气,看来这老道不但是个神棍,还是个疯子。平白无故的,钱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呢?

然而,没过一会儿,钱真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有人送来了钱粮衣物,摆满了他的破院子,陆宗南看得是眼花缭乱,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蔡真人送来的。

老道人也不客气,谢都不说一句,仿佛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直接让陆宗

南把东西收了。

陆宗南也不笨,知道老道是故意岔开自己,他们肯定有什么事要商量。于是假意答应了,躲在窗子底下偷听他们的说话。

果然,等他一出门,蔡真人就说,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拜访其实是有件事想要麻烦大师……

“但说无妨。”

顿了顿,蔡真人接口道:“大师是高人,我也不绕弯子。是这样的,贫道想买下大师那对阴阳双鱼玉佩。大师不妨开个价,贫道定会使你满意的。”

陆宗南听到这里心里已有几分明白,原来蔡真人知道这对古玉是宝贝,想用大价钱把这对古玉买下来,却不知道老道士会不会答应。

老道道,这可不行。借寿一事有违反天伦。我那日只不过看黄宝欺世盗名才用过一次,谢谢真人的好意,您还是请回吧。

蔡真人不无威胁到:“大师,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前几个月贫道被你弄得脸上无光,如今不计前嫌放下身段,亲自拜访,好声好气地求你,你就是不肯。要是激怒了贫道,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道士叹了口气,“你我都是道门中人,一定要这样苦苦相逼吗?”

蔡真人冷冷:“那也是你自讨无趣。”

“恐怕还有难处。”

老道士告诉他,阴阳双鱼玉,也不是随便两人的阳寿都能逆转,定要找到生辰八字和命理相符或者有血缘关系的人方可。否则就算你买了下来,也没有用处。

原来蔡真人也算个有道行之人,他早就算到自己还剩十二年的阳寿。那日见了老道士这双鱼古玉可以逆转阳寿,一直惦记在心,多番寻找才找到陆宗南此处。

此时得知逆转阳寿的难处,不免有点失望,道教虽然可以成婚生子,只是他蔡真人并无子嗣,急切问道:“那怎么样才能找到生辰八字命理相符之人?”

老道悠然道,这个不难。恰好我的徒弟就是这个人。

蔡真人问道,就是刚才那个小子?只要大师你答应我,多少钱都可以给。一万大洋如何?

老道叹说,是啊,说来这徒弟也跟了我好些年了,试问我怎么可以用他的命来换钱呢?

陆宗南暗松一口气,总算这老道士还有点良心。不料老道士接着道,得加钱,一口价,三万大洋。

蔡真人咬咬牙说:“三万大洋就三万大洋,我明天就给你送过来。”

老道笑道:“一言为定,明日我就哄我那徒儿亲上道友的观上。”

临行时,蔡真人忽然问了句,大师,你都没有问过我,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又怎么知道你徒儿的命格和我相符?

老道士微微一笑,掏出一张黄表纸,上面写着的生辰八字和命理,正与蔡真人的相同。蔡真人这才真的服了他,心满意足地去了。

陆宗南听了心中叫苦,原以为拜得名师,不曾想是引狼入室。这老道居然要找自己借寿给蔡真人,当下想进去跟老道拼了,转念一想,这老道身怀妖术,自己肯定打不过他,还是悄悄溜走,保住小命再说。

打定主意,陆宗南轻手轻脚准备溜走,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猛回头,一记闷棍砸在脑门上,登时昏了过去。

等陆宗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家道观中,檀香袅袅,座上的三清像金装威武,极尽奢华,才明白自己到了蔡真人的青云观中。

供桌上已置好香案,燃起香烛,又铺开了黄表纸,上面摆放着那对阴阳双鱼古玉。

蔡真人,老道人一左一右看他醒来,脸上均是露出笑意。

陆宗南登时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都骂出来了。蔡真人也不以为忤,微笑对老道:“大师,请吧。”

老道人戳着手指,“钱呢?”

蔡真人拍了拍手,后堂走出几个弟子,当即抬出两箱沉甸甸的大洋。老道人检查是真金白银之后,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台前。

拿起桃木剑在案上重重一敲,厉声说道:“青云观观主蔡明道,装神弄鬼,趋炎附势帮助乡绅地主欺压百姓,又以鬼神之名敛财害人,人神共愤,不惩不足以平民愤。”

蔡真人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大声喊道:“你胡说什么?”

老道指着箱子里的银币,冷笑道:“是我的胡说吗?你区区一个道人,哪来的这么多钱?”

蔡真人正愣怔间,几名军装大汉冲进来,把他擒住了。

蔡真人挣扎着喊道,“我既然已经花了钱,你就给我借寿!”

老道士大笑起来:“蔡真人,你还相信这样的鬼话?我不妨告诉你实情吧。你这道门败类,如今国难当前,你不思报国,反而想着怎么骗钱,前年大旱,你与黄宝以求雨之名骗取镇上居民所募钱财,装模作样施法之后,滴雨未下,便将财物收入囊中。如今国家正是用兵抵抗日本人的时候,你却对外装穷,声称两袖清风,是以赫将军和我设下此局。蔡真人,三万大洋,没买来阳寿,却要葬送你前半生之财,你没想到吧?”

蔡真人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那名姓赫的军人上前扶起他,笑道:“多谢蔡真人捐出三万大洋,我替党国多谢你了。”说罢又跟老道士道了谢,命人搬了两箱大洋扬长而去。

老道人亲自给陆宗南解开绳索,笑道:“小兄弟,委屈你陪老头演这场戏了。”

陆宗南苦笑道:“下次再有这种买卖,您就别捎上我了。”

011 活死人

蔡明道丢了一笔大钱,对这老道是恨之入骨。偏这道人道行比自己高得多,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两人离开。

回到破窑之后,老道破天荒地给置了一桌好酒好菜。

救过三选之后,老道才跟陆宗南道出一切。原来这老道名叫刘世乾,是天道门第二十四代传人,云游四海。只因看不过黄宝和蔡真人勾结一起,鱼肉百姓,这才出手。这时候也该功成身退了。

陆宗南动了心思,“刘老爷子,我跟了你这么久,还没学过一点东西呢……”

刘世乾大笑,拧了他鼻子一下,“你这小鬼花花肠子真多,可惜,我这家传的本事不传外人……”

陆宗南难掩失望。

刘世乾笑道:“不过虽然不能外传,可指点一二还是可以的。我的后人还要承蒙你的后人照顾呢……”

“真的吗?”陆宗南眼中放出光芒,听完他最后一句又有点不解,什么我的后人你的后人的,难不成这老道神通广大,能算到那么久远的事?

“不急不急,先干了这一杯。明日开始我再教你。”刘世乾给他满上了。

这几杯下去,陆宗南又倒了。醒来时,刘世乾又再一次失踪了……

二叔说到这里,发现烟没了,就断了话头。

我急切知道后事,忙问后来怎么了?

二叔说,我爷爷醒来的时候,刘世乾已经不见了,但在桌子上留下了那对阴阳双鱼古玉还有一本残破的古书。另有一封书信。

陆宗南暗骂这老道怎么不辞而别,不知道怎么的还有点小失落。拆开书信一看,上面墨迹未干,显是刘世乾昨夜匆忙所留。

上面交代刘世乾本要去诛灭一个成了气候的妖邪,路径此县,为民除去两害,现在也是启程的时候了。但此行凶险万分,他自忖不一定有命回来便将阴阳双鱼玉托付给我爷爷,令他好生保管,不可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上,若有机会请爷爷当面交还给他的后人。又因耽误很多时间,刘世乾也没空留下来亲教他道术了,只留了一本古书给他。

书信的最后刘世乾还提及他羁留在香港的家人,倘日后陆宗南发迹了,不要忘记提携一下他的后人。

陆宗南收好书信,这才明白老道的用心。又拿起古书一看,封面写着《太一拔罪说禳度厄真经》。

这书本是刘世乾的师门所传,用以辟邪驱魔,陆宗南熟习之后靠看宅驱邪为生,到了后来,竟被他摸出一条生意的门道。

时逢乱世,民国末期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经常拿着一口袋钱买不到一口袋米。陆宗南眼瞅这么不是办法,于是他盯上了古董这一行……

不少古董都来自于古代的墓穴,本身阴气就重,又是掘人坟墓,偷盗而来,所以会带上死人怨灵的怨念。这些古董价值不菲,可邪气得很,没点能耐的人还真不敢收。

陆宗南熟习此书之后,仗着艺高人大胆,驱逐古董上的邪气污秽再转手出去,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也算小康水平了。

也因为这拿命赌的买卖,假设镇不住古董上的邪气,很可能遭到反噬折寿折福,当年爷爷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铤而走险做的这一行,所以就不许子孙后代步他的后尘。

此后爷爷再无刘世乾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但感恩没有他就没有他陆宗南今日的风光,常想寻找他的后人答谢,只可惜97年香港回归国家,第二年他老人家就去世了,所以也没有机会找到刘世乾的后人,这成了他老人家一个心结。

二叔说完此事的来龙去脉,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原来还有这档事,可爷爷居然从未跟我提及,可能他是怕我牵连进去。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不许我接管他的行当。

可是有一点我还是不懂,这对阴阳双鱼玉是刘世乾就给爷爷保管的,后来怎么只剩一块了,另一块居然在蔡明道手中。

二叔没点着火,晃了晃打火机。我一把夺过他的烟,“一会儿再抽嘛,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叔哭笑不得,“很简单,因为蔡明道就是蔡真人……”

我大吃一惊,蔡真人是民国时期的人,当然他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了,要活到今天岂不有一百多岁?这不可能啊,刘世乾可是给他算过,蔡真人只有十二年的阳寿,所以他才那么恳切想要得到阴阳双鱼玉。

二叔从我手中夺回烟和打火机,又点了一根,耸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爸也以为蔡真人早就死了,没想到十年前蔡真人忽然出现,要挟你爷爷交出阴阳双鱼玉,你爷爷那倔脾气你不知道不知道,自然不肯,两人大打出手。那蔡明道的本事其实也稀松平常,眼看不是你爷爷对手,但忽然之间使出一招厉害的法术,成功扭转了局面……”

“什么法术?”

“分身术。”

要不是二叔一脸认真地说出来,我真以为他说胡话的疯子。世上存在一些高深玄妙的风水术数我是相信的,可要说到分身术,我是不信的,多半是障眼法或者什么内有门道。

二叔:“当时我也和你一样吃惊,但眼前的的确确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蔡明道,你爷爷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豁出性命才保住了一块阴阳鱼玉,另一块却被他夺走了。你爷爷为此很是懊恼,觉得辜负了刘世乾的嘱托。此后蔡明道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另一枚的阴阳鱼玉,可有你爷爷坐镇,他也没讨到什么便宜……直到家中多生变故,老人家去了,我也不在家,这老道便趁虚而入……”

我来不及思考,颜蓉接口道:“蔡明道本是寿终之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逆天而行续命到今。现在他的肉身快要腐坏了,所以非要得到另一块古玉不可。这也是为什么你叔叔管你要另一块古玉的缘故,一旦阴阳双鱼玉落入蔡明道手中,恐怕就有无辜之人枉死了。”

我暗暗入神,想起前事,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但有一件事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蔡明道会说颜蓉才是活死人呢,面目早已腐烂,所以才用面纱蒙脸,想到这里我不禁直视颜蓉的眼睛,对啊,若无秘密,为什么要蒙着脸?

颜蓉粲然一笑,“你在怀疑我?”

我干笑一声,不置与否。毕竟经历了前面这么多事,我也不想以前那么天真,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颜蓉低头解开紫色面纱,月光下,一张不施粉黛婉约动人的脸,肌肤雪白,乍眼一看就如二十几岁的姑娘,但眉目中那种风情和灵动,却非一般女子所有。

我一时看得移不开眼睛,怪不得二叔会喜欢她。

二叔轻咳一声,示意这是你嫂子,别太无礼了。我这才回过神来,好不尴尬,看来是我疑神疑鬼了。

颜蓉笑道:“这不怪你,都怪蔡明道那家伙太狡猾了,而你又涉世未深。总之你记住了,往后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就是了。”

我点点头,这个当然,现在知道了他是坏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陆青臣拿开烟,凑近我道,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二叔,你把另外一块古玉藏在哪里了吧?

012 周小玉

二叔既然对我推心置腹,我对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就告诉他我把另一块阴阳古玉藏在村尾水田外边东边一棵大槐树底下,用石头压着,并且已经做了标记。

陆青臣眼中闪过一丝悦色,随即又黯淡下来。半卷烟烧成了灰,他突然道:“既然这样,你就好好保存这块古玉,千万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我一愣,放在我这里不安全啊,我还是交给你吧。二叔,我信得过你。

二叔摇摇头,“没用的,即便现在交到我手上,也保不了多久。”

“你的意思是……”

二叔笃定道:“与其等蔡明道出手,还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我决定亲自去会会蔡明道。”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此行凶险,我只恨我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干着急。

二叔继续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蔡明道,你起出阴阳鱼古玉先到外头避避风头。倘我有幸活着,你再回来。可要是我不幸,你就在外头吧,不要回来了。”

我一股热血上涌,霍然站起,“不,我也要去。”

二叔摇头苦笑,拍拍我的肩膀笑道:“瞎说,你这个小娃子啊,可是现在陆家唯一血脉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到了黄泉怎么跟你爹和爷爷交代?听叔叔的话,明天你和婶婶去外面避避风头。”

我很为他担心,转念一想,昨天一战,二叔在没有周小玉的帮忙下能击退蔡明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去了也是徒增累赘罢了,于是就没有强求同去。

第二天一大早,二叔装束好,带上了一个黑色的箱子出门去。临行前,颜蓉还很体贴地给他做了早餐,油条白粥,看不出一点担忧的样子,亲自送到门口挥手告别,就如恩爱的夫妻日常。

我感到很奇怪,婶婶你不担心的吗,你的丈夫要去和人拼命耶……

颜蓉宽心笑道,我相信他会平安回来的。他答应我的事,都从来都不会失信。“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狗粮,我便没再问。中午的时候,二叔果然回来了。

俗话说,见来人脸色便知事情好坏。二叔没很开心,反而是有点生闷气,一问之下,他到了鬼市才发现蔡明道的棺材铺已经关了门,候了半天都不见有人,想是蔡明道已经找地方藏了起来。

蔡明道这厮到底在玩什么诡计呢,要知道他的肉身已经出现腐坏了,这个时候他居然比我们还能忍。

陆青臣看了我一眼,苦笑道:“只因你中了他的‘鬼掐纹’,他料定了我们会比他更急,现在情况不妙,他在暗,我们在明,完全是处于被动的状态。”

我挽起衣袖,发现身上的鬼掐纹痕迹更深了,不禁一阵惊惧。事情比我想象中还有严重啊,再不找到蔡明道,恐怕我就得一命呜呼了。

这时,二叔腰间的三清铃响动起来,室内一阵急促的铜铃之声,阴风大起,把东西吹得东倒西歪。

三清铃是道士的重要法器,上端称作剑,呈“山”字形,以象征三清之意。前些天二叔用此收了周小玉的阴魂,此时三清铃震动,显是她在里面捣鬼。

“妖孽,还想跑吗?我现在就灭了你!”二叔本就心情不好,这时便把气撒在周小玉身上了。

三清铃中传出周小玉的声音:“放我出来,我知道蔡明道在哪里。”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刚才怎么没有想过在周小玉身上顺藤摸瓜揪出蔡明道呢。

二叔压低声音道:“这妖女居心叵测,万一她是故意引我们入瓮呢?”

周小玉:“你们要不是不信我,不妨先听听我说什么。再说了,我现在被你拿在手里,跑也跑不掉。”

我自是以二叔马首是瞻。二叔沉吟片刻,有了主意:“也罢,谅你也没法在我眼前耍花招。”

说罢搬过一张椅子大咧咧坐在门口,右手倒持桃木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然后才念动口诀,从三清铃中放出周小玉的阴魂。

“周小玉,我问你,蔡明道那厮作恶多端,你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陆青臣厉声喝问道。

周小玉有点害怕地躲在我的身后。我干笑道:“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吧,我二叔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

经过棺材里的一事,我发现她也并非像先前印象中的阴毒恐怖,反而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好,我说……不过你让他别瞪着我。”

陆青臣翻了翻白眼,侧身坐着,“你现在可以说吧,要是你嘴里说出半句假话,我这把桃木剑可不跟你开玩笑。”

周小玉不服地朝他做个鬼脸,惹得我和颜蓉均是哑然失笑。

周小玉飘在厅里,说起了她的事。据她说,她本是民国九年生人,家中世代贫农,家里只有一个患病的老母亲,眼瞅着揭不开锅了,病榻上又是奄奄一息的母亲,周小玉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就算出卖劳力也能换几个钱回来,不至于家徒四壁,夜里除了老鼠吱吱的叫声就是母亲隐约的呻吟。

眼看着青黄不接,这时候一门婚事却找上门了。据媒人介绍,对方是个还俗的道士,五十多岁上下,欲娶周小玉过门,并且承诺好吃好住供养她母女俩。

周小玉心里好生踌躇,豆蔻年华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断然不会喜欢一个素未谋面的老男人。可不嫁,生存便是个大问题。想到这里,不禁愁眉看向病榻上的母亲。母亲对她说,女儿啊,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不敢多嘴,你自己拿主意吧。

是夜,周小玉彻夜未眠,一盏孤灯独坐。烛影照在墙上母亲侧身睡着的起伏影子,时不时传来她小声的咳嗽声。

她知道母亲并未入睡,而且痛苦难熬,只是不想女儿担忧,故意忍着。周小玉也没道破,只是看着即将燃尽的灯芯,直到它完全熄灭了,她自己的希望也跟着这一点烛火泯灭了。

孤灯熄灭了,不多久天就亮了,周小玉朝母亲的方向说了一句,娘,我决定了,嫁。病榻上侧身睡着的母亲,眼中流下一行烛泪。

身为女子,只能认命了吧。

周小玉没什么企盼,只希望未来的夫君对自己好一点,却不知成亲当晚便是她魂断之时……

旧时结婚,新娘头上都会蒙着一块别致的大红绸缎,被称为红盖头,这块盖头要入洞房时由新郎揭开。当周小玉的大红盖头被掀开时,还没来得及看清新郎的样子,就被一阵迷烟熏晕了过去,当她醒来发现置身的已是黑漆漆腐朽的棺材内……

013 男儿本色

新婚的喜悦和忐忑,顿时变成无边冰冷的恐惧。愤怒,怨恨,挣扎到咽气时的绝望,周小玉经历了一次从天堂到地狱的历程。

周小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如怨如诉,我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和她在棺木中短暂的相处时光。

尤其是棺材板背面那触目惊心的指甲血痕,她死时内心会是怎么样的怨愤和绝望啊。

女子总是容易同病相怜,颜蓉走到她的身边,想伸手抱抱她以示安慰,却只摸到入水一样的空气——她的手直接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周小玉猛地躲开,神情有点奇怪地看着颜蓉。

二叔面色缓和了一些,道:“放心,我妻子对你并无恶意。也罢,我本想诛灭你免得你危害人间,听完你的身世才知道你也是受害者,我暂且放过你一马,但倘若你以后再害人的话,就怪我手下无情。”

颜蓉有点不高兴皱起眉头,“青臣,你忒也无情了点,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啊,你还这样恶言恶语地向着她。”

二叔哭笑不得,“她可是鬼,难不成我还对她赔礼道歉?”

一旦对上了婶婶,二叔就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也是一物治一物啊。趁着这个空隙我问他道:“对了,二叔,蔡明道既然要娶小玉姑娘,为什么还要在成婚当晚害死她……”

二叔叹了一口气,这是一种阴邪之术,叫借阴寿。选一个阴月阴日出生的黄花闺女,练成小鬼。这种小鬼怨念越强,法术越厉害,他先娶周小玉,又在成婚当晚将之害死,一是掩人耳目,二是使她经历大喜大悲,积蓄怨念。

周小玉死时尚未成年,生死簿上的阳寿未尽,也就是民间所说的横死。简单来说,蔡明道是将周小玉练成了小鬼,并且将她没用完的阳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也因为这种邪术过于阴损,施术者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我若有所悟,怪不得蔡明道明明阳寿已尽,却能活到今时今日。这厮忒也可恶,为了一己私欲,居然以如此阴毒的邪术害人。

周小玉有点惭愧的看着我:“也因为这样,我无时无刻不想将他碎尸万段,只可惜我修为有限,受制于那邪道。当初向你下毒手,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怪罪我。”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心里一软,“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是个好姑娘。”

二叔扶了下额,“哎,你小子啊,快要被那女鬼迷住了,连自己爹姓什么都不知道了。”随即板着脸对周小玉道:“你要说的,说完没有?”

“还有最后一句。”

“说!”

“你们要诛灭蔡明道,我可以带路。可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们的实力了。”周小玉咬咬唇,下定决心似的。

周小玉做出这个决策也是有代价的,和我们坐上同一条船,万一没法消灭蔡明道,这就意味着她也要给我们‘陪葬’。

她目光看着二叔,似乎在等他给一个最后答复。

我和颜蓉也看着他。

二叔用手指敲着额头,沉吟,似乎在思考周小玉的投诚是否可信。突然,他大叫一声,嘴里说我怎么没想到呢,随即桃木剑挥出,径直砍向周小玉。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周小玉下意识躲在我的身后。

“二叔,你疯了吗?”我不解道。

二叔用桃木剑拍了拍我的胸口,“你让开,我灭了这女鬼。”

“你刚才不是才说了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嘛……再说了,她是被蔡明道那厮‘逼良为娼’的。”

二叔急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诚心悔改,别看人家长得漂亮,说两句就把你迷了。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蔡明道在哪里,灭了女鬼,就等于把蔡明道灭了!”

我脸上一红,“二叔你这话什么意思?”

二叔解释道:“蔡明道是个阳寿已尽了的活死人,也就是说他之所以还能寄存世上,是因为他消耗着周小玉的阳寿,只要女鬼魂飞魄散了,他也就活到头了。简单言之,邪道和女鬼,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我一愣,道理是说得通的。但……好像哪里不对。

二叔板着脸道:“陆铭,你让不让开?”

我看了周小玉一眼,没有移开脚步,“二叔我信她,就算她骗我也认了。总之你不能杀她。”

“妇人之仁,你这样子以后怎么接管你爷爷的生意?”二叔冷笑道,一脚把我踢开,提剑砍下。

然而这一剑他却砍不下去。

因为这次护着周小玉的,是颜蓉。

“怎么,陆青臣,你连我也敢打吗?”

当一个女人叫你全名的时候,意味她是认真的。

认真的女人通常很可怕。

颜蓉声音不大,却完全将二叔镇住了。

“老婆大人我是不敢打,陆铭就算了,你也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嘛?这女鬼留着是个祸害,杀了就能一举歼灭蔡明道,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呐。”陆青臣摇头叹道。

“二叔……我十八岁了,不是小孩了。”我小声辩解道。“再说了,诛灭小玉,蔡明道虽然也会跟着死,可他身上的另外一块阴阳鱼古玉就找不回来了……”

“住嘴。”二叔抛出一句。

“你住嘴。颜蓉道,“陆铭说得有道理,我和他都不赞成杀周小玉,两票对一票,少数服从多数,你服不服?”

二叔抛下桃木剑,苦笑道:“你是老婆,你说什么都对,我想不服都不行了。”

“谢谢你。”周小玉欣喜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凉凉的,好像雨中迎面的落花打在脸上。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没了。

二叔看了直摇头,“小心呐,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关啊~”

据周小玉说,蔡明道的藏身之处是在以村子为中心三十里外的北凉山的一个山洞里。

我们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准备相关的东西。登山的设备,武器,干粮,还有二叔用的一些法器,墨斗线,泡过黑狗血的铁锥(二叔说银器为佳,可临时也找不到,只能拿铁的凑合用了。),桃木剑,糯米等。蔡明道已是活死人,普通的武器对他作用不大。

我说这些玩意儿不是对付僵尸用的吗,可能二叔也把蔡明道当做僵尸论处了。

北凉山地处偏僻,树木苍郁,绵延百里,又多陡峭山峰,除了采药人,一般人很少到访。

为了防意外,我们选择了白天前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北凉山山路崎岖,树木又多,等找到那个洞口的时候天都黑了,除了周小玉是非人体质,我们都累得快要散架似的。

站在黑漆漆犹如张开的兽口的山洞前,二叔提着火石灯,从裤袋摸出一根烟叼上,道:“你们留在这里吧,等我消息。”

我就不乐意,走到这儿您才叫我回去,不是耍我嘛。

“我的小祖宗呐,可别,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法跟你爹和你爷爷交代。”二叔吸了一口烟,仰天呼出。

我拉起衣袖,看着手臂上月牙般的鬼掐痕,握住拳头:“男人嘛,总有向前走不回头的时候。有时候,就算知道前面是死路也得往前走,不是因为别无选择,而是因为有些事比活着还重要。”

二叔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头,“就你个小屁孩会说。”说着把半卷烟让我抽了一口。

“你啊,真是为老不尊,好的不教,这个时候还让陆铭抽烟?”颜蓉对二叔也是无语了。

二叔咧嘴一笑,把刀递到我的手里,“没事,我们家陆铭长大了。”

014 养尸洞

二叔朝我笑的时候,我有种错觉,仿佛看到爷爷对我笑。那是一种长辈式的温暖,又带着一点欣慰。

“还愣着干嘛,走啊。”我愣神的片刻,二叔已经走入了山洞。

我大喜过望,二叔终于同意我一同前去了。

心里那是一个意气风发,脑海想象着,击败蔡明道的情景,像英雄一样用刀把他砍翻。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刀。

刀是反曲刀,很沉,刀柄是牛角做的,刀肚较宽,刀身向前弯曲,像一条狗腿。刀身与刀柄的连接处有一个V型凹槽。看质地是有些年月的了,我隐约感觉这是一把价值不菲且有实战功能的刀。

二叔能将此物托付给我,说明他对我是认可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刀叫廓尔喀刀,是作为尼泊尔的国刀,起源于古代。此刀后来我也一直带在身上,也算是对二叔的一种纪念。不过我一般管他叫狗腿刀。

我一边把玩着狗腿刀,一边跟在二叔的后面,往山洞的深处走去。

很奇怪,一般的山洞都是冬暖夏凉的,可这关山洞阴寒之极,越往里面走,皮肤上竟落了一层鸡皮疙瘩。

二叔让周小玉的走在前头,手里握着桃木剑,全神戒备,以防周小玉反水,立刻将之诛灭。另一只手提着一盏火石灯。这种火石灯是旧时的挖矿工人用的灯,表面长满了铁锈,也不是很亮,但有一个好处,它不但可以持久照明,也可以作为氧气测量工具,如果灯光开始变得不稳定时,就意味洞内氧气已经不足,就得立马撤出去。

还好,火石灯的灯光一直很稳定,这说明洞里通风良好,我们可以放心的往里面走了。

阴寒的洞中,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着。

越往里走,洞越宽阔,前面好像黑乎乎的永无尽头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走向地狱的感觉。

进去几百米之后,前面霍然分出通道,有点像电影里的盘丝洞。若无周小玉带路,恐怕我们就迷失当中。

啊……

颜蓉突然尖叫一声,声音回荡在洞穴中,久久未息。

关心则乱,二叔第一个上前察看,只见她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指着面向山壁的尸体。

尸体面目如生,是个面黄肌瘦的老人,瘦的皮包骨了,眼睛凹了下去。身上的衣服颇有年代感,破烂的粗布,缝了又缝,这具尸体也不知道在这里多久了,身上布满尘埃。

我环视一周,发现山洞里还有五六具这样的尸体。相貌不一,唯一相同的都是病弱干瘦的老人。

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尸体的样子栩栩如生,好像随时会醒过来,我不由得有点发慌,喉咙发干,握紧了手里的狗腿刀。

陆青臣倒提桃木剑,手指沾了点泥土用舌头舔舔,又周围察看了一下,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就是所谓的养尸地。此地处于山阴,下方有河,土质相当阴寒,土色呈黑,正是藏风纳阴之地,尸体放置在这里,可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腐烂。

我听他这么说,心情放松了不少,怪不得蔡明道会将此地作为藏身之地,他本就是活死人的状态,寄存在此,可保尸身不腐。

可……这些老人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二叔上前察看了尸体,也不避腥臭,用手触摸尸体的腹部,片刻才道,这些老人腹部是空的,一看就贫苦人家的老人,他们是他们的子女送到这里来等死的。

我瞪大了眼睛,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谁家子女这么不孝,把自家老人送到这里来等死啊……

二叔有点嘲弄地笑道,你还小。没过过以前的苦日子。以前的农民贪黑摸早种地,收成到自己手里的不到一半,大半都落在贪官地主嘴里。一旦碰上荒年,吃饭都成问题,严重的还有易子相食,至于那些丧失劳动力的老人,就会被背到山上找个洞让他自生自灭,等苦日子过去了,再将老人的骸骨取回安葬。这些无人认领的尸骸,他们的后人或许没熬过饥荒或者战乱,过了几代之后,便没人记得了。

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怪不得古人有词。天下兴亡百姓苦。

颜蓉对二叔道,这些老人家也挺惨的,生前战乱饥荒之苦,死后还无法入土为安,一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的尸体埋了,顺便立个墓碑。

二叔苦笑道,我的老婆大人啊,你倒是好心。只不过是不是有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搞不好一会儿我们就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颜蓉喃喃道,变成这样倒是无所谓,只要能和你一起就行。

二叔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柔情,我们走吧。

下一秒,我们都傻眼了。

因为周小玉不见了。

唯一的解释是,趁着刚才我们的注意力停在尸体上时,她不动声色地溜走了。

二叔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的鼻子,你啊你,我早就说那女鬼不是好人,你偏不信,还说什么被她骗了也心甘情愿。

我吐吐舌头,别光赖我,当时婶婶也有份赞同的,你这不是挑软柿子捏嘛……

二叔更急了,颜蓉挺身而出,“你们别吵了,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办吧,是继续前进,还是撤回来。”

二叔苦笑道,“现在想撤退,恐怕晚了。”

“什么意思?”我和颜蓉异口同声道。

“你们自己看。”

卡擦……

寂静的洞穴内传来脆涩的骨头关节响声,听得人是头皮发麻。那些面向山壁的尸体纷纷转头过来,凹下去的眼睛缓缓张开。

那是一双双死灰色的眼睛,弥漫非人的怨毒之色。

“二叔,怎么办?”看着四周围上来的尸体,我苦笑道。

“还能怎么办,干!”陆青臣抽出桃木剑,背脊停得笔直,眼中蹦出光芒。

“老婆,看好陆铭。”二叔上前不忘吩咐道。

我大窘,心想我还要靠一个女人守护,忒没有男子气概。鼓起勇气,提着狗腿刀,一刀砍向迎面冲来的尸体。

啵的一声,如中皮革,刀直接砍进了尸体的肉里,震得我虎口发麻。

死尸面色木然,手按在刀背上,硬是把刀抓了出来,力气奇大无比,我瞪大了惊骇的眼睛,就在这时,颜蓉挺身而出,势向右前方迈一步,左转身,左手反撩尸体腹部,右手置左肘关节处,抛沙包似的将尸体抛了三四米。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妇深藏不露啊!

015 洞中剧战

据二叔说,这些老人是旧时饥荒或者战乱被遗弃上山自生自灭的。理论上是不会尸变的,但蔡明道占据了这个养尸洞之后,将之练成了僵尸。

这些尸体因夺日月光华汲取山川精华,不但没有腐化,毛发、牙齿、指甲等还会继续生长,其中牙齿也因过长而暴露在嘴唇外面。这些死尸一旦听到召唤,就如借尸还魂变成僵尸,四处游荡吸人的精血为生。

空气中隐约传来羌笛的声音,呜呜声响,倒是像哭丧的声音。笛声不断,僵尸就像上了发条的杀人机器,见了活人就眼红,恨不得上前吸血食肉。

好在颜蓉好像精通擒拿一类的功夫,专门攻击僵尸的关节位,动作行云流水,犹如庖丁解牛,抬手处不断听见骨折的声音。要是活人的话,这会儿估计都痛得在地上翻滚了。

可僵尸是没有痛觉的,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愤怒。

另一边的陆青臣则是以传统的茅山术对付僵尸,灵符犹如萤火虫似的随桃木剑击出,所过之处飞沙走石,击得僵尸嗷嗷疼吼。

我握着狗腿刀,这会儿好不尴尬,只能掌好灯看着叔婶二人浴血奋战。一时间,山壁上尽是群魔乱舞的影子。

陆青臣和颜蓉背对背,犹如默契的战士,应付着四面八方的僵尸。地上满是污血,断手残肢的僵尸如同嗜血的群狼对圈中的两人发起不绝的攻击。

“蓉儿啊,你还说要帮这帮老人家入土为安,现在看来是办不到了。”陆青臣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颜蓉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污血,眼中英气逼人,“我现在不正是在帮他们吗。”嘴上说话,手里一点不含糊,咔擦一声又扭断了一只僵尸的手。

陆青臣道:“这些僵尸傀儡是没有知觉的,杀他们一万次都没用。得尽快找到蔡明道的所在,蓉儿你一个人应付得吗?”

“一二三四五六七。”颜蓉百忙抽暇算了算僵尸的数目,咂咂嘴道:“七个而已,马马虎虎能应付。搬山道人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再多我的都应付过。”

陆青臣信心大振,道:“那你顶着,我去找蔡明道。这个家伙,看我不把他的皮给拔下来。”

二叔收回桃木剑,从战圈中抽身出来,竖起耳朵寻找笛声的来源。

就在这时,洞中忽然限期一阵怪风,火石灯闪烁了几下,竟是熄灭了。

整个山洞顿时成了一片漆黑的海洋。

吼……

僵尸怒吼的声音改过了粗重的呼吸。

糟了,人怎么厉害都得看得着才行,相反僵尸趋活人阳气而动,不大受环境的影响。

如此情况下,颜蓉怎么应付得了这么多僵尸的攻击。

“陆铭,屏住呼吸,这样僵尸就找不到你了。”黑暗中响起二叔的声音。

我急忙屏住呼吸,所闻的是腥臭腐肉气息,听到的是僵尸行动迟缓的脚步声。

我知道,他们就在我的旁边左右。

想到这里,我就不禁冒出一身冷汗,觉得自己犹如站在狼群中的一只羔羊。只要稍有懈怠,狼群随时会将我咬成碎片!

我们吃亏就亏在敌在暗,我们在明,这会儿都成了蔡明道的靶子,他大可躲在幕后操控死尸,杀人无形。

这时,山洞深处忽然响起阵阵怪笑,又好像近在咫尺。

“陆青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既然进来了,就甭想着能活着出去了。”正是蔡明道的声音,我恨得咬牙切齿,可就是不敢动弹。

陆青臣笑道:“我就没想着活着出去,不过就是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蔡明道别他妈鬼鬼祟祟的,赶紧给我滚出来!”

蔡明道冷笑道:“现在是我为刀殂,尔为鱼肉,还敢如此托大?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只要你交出另一块阴阳鱼玉,我大可放你们离去,保证不会损伤你们分毫。”

陆青臣将信将疑道:“真的?”

蔡明道怒道:“这有假?我蔡某人虽习诡道,可从不说诳语。”

陆青臣朝我走来说:“陆铭,把另一半古玉给他。”

我心道二叔怎么突然智商掉线了,这个老家伙能信吗?再说古玉我也没带在身上。

轰。

黑暗潮湿的洞中忽然燃起两枚燃烧的鬼火,定睛一看,却是二叔祭出的两道灵符,瞬间照亮了狰狞的僵尸面目。

“愣着干嘛?走啊!”二叔连忙拉起我和颜蓉的手,朝着蔡明道说话的方向赶去,后头的一群僵尸趋之若鹜,追赶了上来。

我这才知道是二叔的缓兵之计。

洞中越往里去,分叉越多,蔡明道好像也知道二叔的计划,此时一语不发。

灵符熄灭。

这灵符本是二叔驱魔所用,此时却用作了照明。一会儿僵尸追来上,后果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得尽快找到蔡明道的确切位置。

但二叔忽然停住了脚步,不走了。

“怎么了?”

二叔把剑插入地上,笑道:“不跑了,为什么要费煞苦心地去找他呢。我们要死了,这另一块的古玉他永远都找不到。这会儿他应该比我们还急,大不了咱们一块死。”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眼瞅着僵尸追到近前,张开血盆大口咬来,依旧不为所动。

灵符熄灭的前一刻,僵尸们如中了定身咒似的,一动不动。

洞中重归黑暗。

我松了一口气,知道二叔赌赢了,蔡明道的确有所忌惮,不敢真的击杀我们。

这时,忽然有人拉起我的手,拉起我就跑。

我脑子没转过来,不是说不跑了吗,怎么又跑了?

接着我才发现有什么不对,二叔的手宽阔暖暖的,可这人的手小小软软,还有点冰凉。

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大气不敢出一口,这人不是二叔,会是谁?

火光亮起,照亮了山洞,只见眼前的人一身农家女子的打扮,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灯笼,面色苍白,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我。

周小玉!

我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蔡明道和二叔斗个两败俱伤,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于是想到令周小玉挟持我,好让他们就范乖乖交出古玉……

016 破釜沉舟

因有先入为主的心思,我对周小玉戒备心很重,恼怒非常,枉我之前还那么信任她,不料她转过头就把我给卖了。

可周小玉脸上并无敌意,淡淡道:“不错,是我出卖了你,蔡明道还让我来抓你要挟陆青臣夫妇……”

果然,她还承认了。真的这么有恃无恐吗!

我握紧了手里的狗腿刀,准备作殊死之战。虽然打不过她,但是气势上不能输。

“但念在你救我一次,这次我也救回你一次。以后咱们就各不相欠了。”周小玉咬咬唇道,似乎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我一愣,你不是要来害我?相反还那么好人,放我走?这不会又是你们的诡计吧……

周小玉板起脸,嗔道:“好心当驴肝肺,让你走,我也会惹上祸知道吗!”

我有点不解道:“你既然良心未泯,为什么还要帮助蔡明道做坏事呢?”

周小玉转过身,叹道:“我的骨灰还在他的手上,说白了我就是他的傀儡,我……没有选择。我的命运一早就注定了,他就像个恶魔,随影随意,我怎么都没法摆脱。”

我呆立在原地。

“你快走吧,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我纵然想护你,也无能为力了。”周小玉将手中的灯笼交到我的手中,指了指左侧的一条幽深的通道,“这条是出路,能通到另一个小出口。你出去之后,就不要回来了。”

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娇容上,眸子中是一种认命般的清冷。

事已至此,我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可我要这么一走了之,蔡明道会怎么惩罚她呢。

周小玉柳眉一皱,“别婆婆妈妈了,快走吧。”

我跑了几步,又停下:“小玉,其实你有得选择的。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你,也不例外。”

周小玉凄然一笑,“说得倒是好听。假如你像我这样,生来是个女子,婚姻大事不能自主,死后阴魂还要受控他人,片刻不得自由,双手沾满鲜血,你还会说什么命运掌握在心里手里的屁话吗?”

我登时哑口无言,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拿着灯笼,木木呆呆朝那条小通道走去。

“陆铭……”

她忽然喊住了我。

我转过头。

“谢谢你,谢谢你在我难过的时候,给过我一丝温暖。”

她的笑脸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犹如沉入水底的白莲。

我猛一扭头,发足狂奔,我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要命的鬼地方,就像急切逃离心里的那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难受苦,我什么都忙不上。甚至还要劳累她舍命救我。

耳中阴风呼呼,忽而前面已无去路。

只有一个小谭,寒气逼人。

周小玉不是说这里可以出去吗,怎么只有三面山壁,难不成要用穿墙术?

我一拍脑袋,怎么这么笨。二叔说过此地为养尸洞,下地有一暗流,这口潭水能通到外面的水流。

我大喜过望,脱掉外衣和鞋子准备跳入潭中。

忽而看到潭水中倒影的自己的脸,满脸污垢,狼狈不堪,一如丧家之犬。

心里浮现的却是周小玉的脸。

洞中阴风刺骨,传来间断的厮杀的声音。

不行,我可不能一走了之。

我要走了,二叔夫妇怎么办。

我不能当懦夫。

是啊,谁都有没有选择的时候,到了这时候唯有勇猛前进破釜沉舟,纵然前面是注定了的结局。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现实!

我看着水里的自己,像是对周小玉,又像是对自己说。

想到这里,我提刀朝声源的地方折回。

激烈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忽而又安静下去。

死一般的寂静。

糟了,不会是二叔他们已经遭了毒手。

我已站到原先的洞口。

此时所见,真如人间地狱。断肢残骸沾满腥臭污血,大小不一分散各处。

陆青臣,颜蓉衣服破损,身上满是污血,显然是经历了一番血战,地上散落的僵尸尸骸也是拜他们所赐。

然而他们此时却被蔡明道掐住了喉咙,一左一右,脚跟离地,脸色憋得涨红。

显是陆青臣夫妇耗尽力气斗败了一众僵尸,蔡明道才突然杀出,一举将二人制服。

蔡明道面目狰狞,“另一块阴阳鱼玉在哪里?说!”

“老道,你……死心吧。我就是死就不会告诉你的。”陆青臣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蔡明道恼羞成怒,用力掐住了颜蓉的脖子,“你不怕死,难道就不怕你的宝贝媳妇死吗?”

陆青臣和颜蓉相视一眼,眼中尽是默契的深情,“她要是死了,难道我会独活吗?姓蔡的,要杀便杀,我夫妻能死在一块便无憾了。”

我怒气心起,趁着蔡明道不备,一刀捅进他身上,刀尖从前胸贯出。

没有血。

蔡明道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球直勾勾看着我,他似乎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脸上怨怒之色剧增,松开了掐住陆青臣的手,从腰后拔出狗腿刀,凶悍之极,一刀朝我的头上砍来。

陆青臣大骇,下意识去抓刀。

这一刀下去,直接削断了他四根手指。

血从刀上滴落。

我还没反应过来,颜蓉已然挣脱了蔡明道的魔爪,一个空手夺白刃夺回狗腿刀。

颜蓉心疼地撕下一块布衫,给二叔包裹上手,血流如注,一下子把布料染红了。

“二叔,你没事吧。”我着急地察看他的伤势。

二叔浑然没事,从婶婶手里拿过狗腿刀抵回我手上,笑道:“记住了小子,男人的血可流,头可断,可刀可不能给别人夺了去。”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说些啊!”我眼睛红红,此刻才知道此刀的沉重。

二叔鏖战多时,又大量失血,此时脸色苍白,眼中却依然有身材,压低声音道:“这邪道已是活死人,跟那些被炼化的僵尸没什么两样,打他的肉身是没用的,要砍他的头。”

说罢快步跃出,朝蔡明道奔去,颜蓉也如影随形跟了上去,夫妻二人互为犄角,一左一右拗住了蔡明道的左右臂。

蔡明道犹如被压制的老虎,嗷嗷咆哮,极力挣扎,一旦出笼便要择人而噬。

那可怕凶戾的目光让人望而却步。

我知道这不是婆妈的时候,要拿出自己的男子气概,不由得握住了手中的狗腿刀,用尽全身力气一刀朝蔡明道的头上砍去……

017 香消玉殒

这一刀下去,震得我虎口发麻,刀锋没入蔡明道的头上半寸,黑色的污血从他的脑袋汩汩流出,流过他苍白狰狞的脸上,简直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我就不信了,还砍不死你,手上卯足了劲儿。

忽然,阴风过处,一道鬼影横在我和蔡明道的中间。

那人不是谁,正是周小玉。

周小玉,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那哀怨的目光仿佛在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蔡明道大喜,眼中闪烁着癫狂的喜悦,快。快点杀了他。

周小玉一脸犹豫,手中的鬼爪伸出了又缩回来。

“周小玉,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别忘了,我死了,你也要魂飞魄散!”

蔡明道催促道,脸上青筋暴起。

二叔也朝我喊道,“你小子还愣着干嘛,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看样子,二叔夫妇压制不了蔡明道多久。

“小玉,对不住了。”我咬咬牙道,无视她闪身而过,一刀朝蔡明道砍去。

就在此时,蔡明道暴喝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炸响,无形的冲击力轰开了陆青臣夫妇。

魔爪直接朝我掐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周小玉挡在我的身前。

一只魔手从周小玉的腹中洞穿而过,她整个人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了石子,以被创伤的位置为中心荡漾开去,那些波纹渐渐波动,她的样子也变得淡化起来……

我们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周小玉为了救我,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你真是傻。”我眼睛通红看着周小玉。

“傻吗,我觉得不傻。”周小玉痴笑。”我只遗憾,外面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都没看过。北平的故宫长城,南京的秦淮风月,壮阔的五岳山河,塞上的牛马草原,我都没有看过,我只有这无边的黑暗和寂寞……”

“答应我,今日你就是我的眼睛,为我看看这个花花世界。”

“还有……请你一定要记住我。”

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雪花落在脸色,一种微痒的寒意,心间却融化下去。

抬眼时,周小玉已经湮灭在虚空中,如同一滴水消失在水中。

可恶。

我发了疯似的,手中锋芒破开虚空,一刀砍下,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滚了下来,黑色腐臭的血溅了我一脸。

噗通。

蔡明道那只剩下躯干的尸体轰然倒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滩血水,露出一副骷髅骸骨。

血水渗入地下,一枚阴阳鱼古玉出现在血泊中。

我忽觉一阵脱力,心中怅然若失。

颜蓉捡起血泊中的阴阳鱼古玉用白布包好,然后才扶起二叔。

二叔看了一眼蔡明道的骸骨,凄迷摇头,跟着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玉是个好姑娘,以前是我误会她了。”二叔颇有愧色。

颜蓉安慰我道:“陆铭,你也别过分自责了。小玉姑娘苦了一辈子,她现在解脱了。”

我们二人搀扶着二叔,相互往出口走去,周围寂静无声,大家都心情低落。

我问道:“鬼会死吗?二叔。”

二叔想了想,道:鬼有寿命,也会死的。但通常鬼的寿命很长。不过这可不是好事,因为鬼道是很苦的,缺衣少食,遭受无量痛苦。

看着我有点失落的样子,颜蓉接口道:“你何不试试从好的方向去想,鬼会死,神也会死,当一个神的信徒越来越少时,他的生命也就快到极限了。当不再有人信奉他时,他就“死”了;一旦有有人开始信奉他,他就可以‘重生’,鬼也一样,只要有人记住她,她就不会死了……”

走出洞口时已是天明,朝阳暖熏,普照大地,真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二叔挽起我的衣袖,看着一日比一日深刻的‘鬼掐痕’,神色不无忧虑。

此番来找蔡明道目的之一,也是迫令他给我解了这个赌咒。可惜事情不尽人意,蔡明道已死,这一道催命符也逼了上来。

“陆铭你放心,二叔就是把命豁出去,也会给你解开此咒。只不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强笑道:“生死有命,经历了洞中发生的事,我也看淡了些。”

到家之后的几天,我耳边时常响起周小玉消失时的话,她让我记住她,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只要有人记住,鬼就不会死。

我真希望她能亲口告诉我,倘不,至少在梦里。

可惜我连梦都没有了。

我希望婶婶说的是真的,可又怀疑只是她的安慰之词。

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屋子里显出微明,我睁着双眼,斑驳的墙壁,熟识的旧书堆,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

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在脑海里掠过,想要忘记,可它们却像在我的脑海里驻扎安家了似的,怎么甩都甩不开。

忽而我想起一件事,很细小的事。

二叔说过,蔡明道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借了小玉的阳寿。所以,要击杀蔡明道只需诛灭小玉,因为他们本就是一损俱损。

可为什么在养尸洞,蔡明道会诛灭小玉呢?他不会不知道,小玉一死,他也得跟着化为腐朽。

难道……二叔说了谎。

我忽而又想起颜蓉在养尸地里制服僵尸的手法,似乎是什么独门秘技,和二叔所用的道术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怎么会此等秘技?而且那天我还隐约听到颜蓉自称是搬山道人。

我这才恍然大悟,二叔他们肯定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十二点。二叔的房间没开灯,黑漆漆的,因养尸洞一站,二叔受了重伤,因此很早便休息了。

我站在他的房门前,有点犹豫,此时打扰他似乎不妥。可我又知道不问个明白,我这一宿都别想睡得着了,于是硬着头皮敲了门。

好几下,屋内无人应门。

我有点惊讶,一推,门居然没关,只是虚掩着。开了灯,屋里哪里还有人。

桌上用茶杯压了一张信纸,旁边还有一本古旧的线装书。

信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陆铭,实在抱歉,叔叔有些事骗了你,但我也有我的苦衷。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不辞而别。此处有一本《太一拔罪说禳度厄真经》,乃是刘世乾前辈留给你爷爷的,你熟悉此书后便能解去鬼掐痕赌咒。你以后一人,世道险恶,务必多加保重。叔字。”

018 黄雀在后

书信的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本古旧的线装书,封面上是手写的太一拔罪说禳度厄真经几个字。

书页出卷破泛黄,全书也是手写的,绝无伪造的可能。

也就是说,阴阳双鱼古玉的事是真的,刘世乾曾间接传授爷爷道术也是真的。

可二叔夫妇为什么卷走阴阳鱼古玉呢?

他们这时候会在哪里呢?

我顾不得去看那本线装古书,坐了下来苦苦思索着。摸摸茶壶,还有微热,事有凑巧,说明二叔他们刚走了不久。

对了!我一拍脑袋,他们肯定是去起出另外一枚我藏起来的古玉。

我曾将古玉的藏地告诉过二叔,此时他们撤离,一定会将另一块阴阳鱼古玉带走。

想到这里我忙收好古书,披了件外衣,抄起手电筒就往外跑去。

农村的夜里,家家户户都早睡了,宽阔的天幕下,偶尔回荡着几声犬吠。走到了田里,蛙鸣虫叫开始鼓动起来。

我睁眼逃亡,只见树下只有两条人影,挖出了什么东西后搬起一块大石压回原处。然后两人相扶着,便欲离开。

我看得很清楚,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眼前这两人就是二叔夫妇。

“二叔。”

陆青臣的身子抖了一下,生硬地转过头来。夫妻两人相视一眼,颇有愧色,不敢看我。

“为什么走都不通知我一声?”我有点难过。从开始的不接纳到到信任,最终事实还是给了我一巴掌,二叔也并不是完全信任我。

蔡明道固然是为了得到阴阳鱼双玉,但二叔,他陆青臣又何尝不是?

“陆铭,别这样。这不怪你二叔,都是因为我……”颜蓉苦笑小声道,终于抬起了头看我。

“婶婶……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颜蓉笑了,温暖如慈母,“自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那你告诉我,你和二叔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阴阳鱼双玉?”我咬咬牙道,“为了得到古玉,你们不惜骗我,牺牲周小玉,和蔡明道斗智斗勇,这我认了,我但求‘死’得明白。”

颜蓉肃容正色道:“因为……我就是传说中的搬山道人。”

二叔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接口道:“搬山道人是一只古老的西域部落的后代,因为受了某种诅咒年龄一般不超过四十岁。他们行踪隐秘,代代奔走在神州大地寻找破解之法,他们会一些与茅山道士手法类似的法术,而且其常以道人打扮得此名称。”

二叔顿了顿,看向天上星星,似乎陷入回忆,兀自带着温柔笑意:“而我陆青臣师出茅山,搬山道人的前身与茅山略有渊源,但是因为理念的原因,两派之间互相排斥。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夙愿,偏分属水火不容的两派的我们居然在一起了。”

“这也是你爷爷反对我和颜蓉在一起的原因之一。我们相处越久,爱意渐浓,我实在不愿意看着颜蓉因为家族的诅咒,两人阴阳相隔,于是想尽办法帮她寻找破解那个诅咒的办法,可惜费劲了办法,还是没用,眼看着时间一日日过去,我也着急了起来,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你爷爷那里知道了阴阳鱼双玉的秘密……”

他说到这里,我也懂了。

“所以你想借阴阳鱼双玉置换阳寿的作用帮婶婶破除诅咒?”

二叔点点头,“我本想如此,可惜你爷爷说什么也不答应。你知道你爷爷是那种固执的人,爱认死理,怎么也不肯将阴阳鱼双玉借给我,只因要成功逆转阳寿,就意味必须有一个无辜之人惨死。”

“为了此事我和你爷爷闹得很不愉快,我一气之下带着颜蓉出走了,期间听闻蔡明道来袭,夺走了另一块古玉,接着……后面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听二叔道出来龙去脉,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蔡明道曾经蛊惑我说颜蓉是活死人,殊不知她并不是,而是传说的‘搬山道人’,被诅咒的古老部落的后裔。

二叔用那只完好的手,拉起颜蓉的手,双双走到我的面前。

“陆铭,叔我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是第一次破例,我知道使用阴阳鱼古玉逆转阳寿有违人伦天道,但为了颜蓉,我别无他法。我求你让我们带着阴阳鱼古玉离开,我向你保证,不害无辜之人,只用在罪大恶极之人身上。我不求能和蓉儿相伴到老,再多二三十年我就满足了。”陆青臣一脸诚恳,目光却是坚定的。

颜蓉倍受感动,同样用力地握住了二叔的手。

我笑了,又是难过又是开怀。

其实二叔要带阴阳鱼古玉走,凭我的实力是挡不住的。但他仍选择不辞而别,选择了‘求’我,意在他觉得欺骗了我,有愧于我。

可周小玉的阴魂也是间接因此而死,要让他就此带走阴阳鱼古玉,又有点说不过去。

“不用走了,今天晚上你们都得死!”

就在此时,一阵尖啸的怪笑响彻田野。

虫蛙顿时消失,好像也怕这怪异的笑声,藏匿起来了。

听到这声音,我神经反射似的绷紧了神经,那个如恶魔般的名字再度浮上心间——蔡明道。

我清晰记得,养尸洞中,我亲手用刀削去了他的脑袋。

莫非是他的阴魂来索命了?

但见月光下,来人拖着长长的影子,依稀是我初见他时道袍打扮的蔡明道。

今晚大出我意料的事一件接一件,但死而复活的蔡明道才是我最惊悚的。

和我一样反应的还有二叔,他甚至下意识地护在颜蓉的前面。

“你……不是死的吗?怎么会……”我知道这问很愚蠢,可还是说了出来。

蔡明道嘴角浮现嘲弄的笑意,“陆青臣,你费煞苦心欺骗自己的亲侄子,没想到我这一招黄雀在后吧。小子,告诉你吧,我能存活至今,不是靠夺去周小玉的阳寿,而是……”

他披头散发,边说边伸出双手,指尖上缓缓长出锋利的指甲,嘴里长出了獠牙,脸上带着凛然邪气。

二叔差点没稳,瞪大了眼睛,“你……居然把自己练成了僵尸。”

019 摄五鬼咒

我回想起蔡明道之前种种的事,似乎还真没有在白天见过他,不是阴森的棺材铺,就是在养尸洞,唯有那样,才能以阴气滋养尸身。

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敢诛灭周小玉,只因他本就有恃无恐,小玉只是他操控的一个傀儡!

此人城府之深,视为可怕。他知道阴阳鱼古玉的另一片在我们手中,所以做了这么一场的好戏,就等现在阴阳鱼双玉都出现了,才现身坐收渔利。

陆青臣费煞苦心,最后竟是为他人作嫁衣。周小玉重情重义,殊不知也在蔡明道的计算中。

那天我们在养尸洞中击毙的,只是很他长得想象的一个尸体傀儡吧。洞中潮湿黑暗,当时我们很难分辨是否他本人,这才着了道。

若说当时蔡明道还有忌惮,那么现在已经是无所顾忌了,因为两块阴阳鱼古玉都在我们手中,而二叔夫妇又是经历大战,伤了元气,剩下的一个我,他更加不放在眼内。

二叔低头苦笑,眼见自己运筹帷幄筹划多时的一切,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脸上无限悲凉,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十岁。

当他抬起头时,眼中多了一次坚毅的神色,将阴阳鱼双玉交到我的手中,低声道:“事已至今,只怪我陆青臣夫妇命薄了,这里有我顶着,你带着古玉赶紧离开这里,有多远跑多远。”

说罢咬破舌头,以血抹在桃木剑上,劈向蔡明道。身法动作比之前天迟缓了不少,又伤了一只手,全靠一股气撑着了。

颜蓉也揉身攻了上去,和陆青臣七分道术,三分拳脚功夫不同,颜蓉的进攻路数更近于近身肉搏擒拿一类的。

这一场好斗,看得人眼缭乱。陆青臣夫妇犹如走马灯似的,围在蔡明道身边,燃烧的灵符鬼火悬浮在空,一有空隙就像扑向蔡明道,烧得他皮肉焦臭。

颜蓉虽然是女流,可手底下的功夫一点都不含糊,令蔡明道防不胜防。

可蔡明道委实凶猛,力大无穷,仗着肉身强横,陆青臣夫妇一时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剧斗多时,陆青臣包扎的残手渐渐渗出血水,面色也变得苍白,心中若不在短时间内解决敌人,躺下的便是他夫妇二人了。

转眼之间,心中已有计较。当下放弃了和蔡明道短兵相接,只在四周游走虚晃,这么一来,颜蓉顿时成了首当其冲,直面敌人的火力。

啊……

颜蓉被击退三四米,吐出一口鲜血。方才她以擒拿手法锁住蔡明道的手往后拗,这个角度,常人根本无法发力,只能乖乖束手被擒,但她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对手是个半人半尸的怪物。直接被反手过来的一巴掌击中腹部,伤势不轻。

“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蔡明道邪气地舔舔嘴唇。

“说这话恐怕为时尚早。”陆青臣已退出战圈,手上的血一股股滴入地上,但这气势却一点不像败军,反而像成竹在胸的战士。

“死到临头还要强撑。倘你爹在世,我恐怕还有所忌惮,但是你……?呵呵。”蔡明道冷笑道。

“你不妨看看你的四周。”陆青臣淡淡道。

蔡明道微愣,只见以他自己的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圆,图案繁复,俨然是一个阵图。恍然醒悟,刚才陆青臣游走缠斗之际,竟然一心二用,用脚在他的四周画了一个阵图,然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霍!

陆青臣剑尖向天,口中念念有词,“精灵精灵,不知尔名,授尔五鬼,到吾坛庭。顺吾着凶,逆吾者凶。辅吾了道,匡吾成真,即刻速行,如逆吾令,寸斩灰尘!”

一跺脚,风云变色,沙尘四扬。

蔡明道急于脱身,还没动弹,发现五只小鬼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小鬼身材矮小干瘦,皮肤青紫,眼睛是死灰色的白,血盆大口伸出獠牙,张口就咬在蔡明道的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场面之血腥,令人不忍卒看。伴随着蔡明道的惨叫声,身上已无半寸完好的肌肤。

吼!

蔡明道一声嘶吼,发起狠劲儿来,抓住肩膀上一只小鬼,死死咬住。白森森的獠牙,嘴上便是污血,更显得他面目狰狞恐怖。

剩下诸鬼见他如此凶残,惶恐退缩,跳到地上,夹着尾巴消失在黑暗中。

陆青臣当即吐出一口鲜血,单腿跪了下来。

他以伤重之身施展法术,本就是已是孤注一掷,然而最后的解决却只是伤了蔡明道一些皮毛。

蔡明道抹去嘴边的污血,眼中的轻蔑犹如看着死人一般,长长指甲的手欲掐向陆青臣的脖子。

“站住。你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把阴阳双鱼玉毁了!”我举起两块古玉,高举起来高声喝道。

“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活不成,可你也别想得到阴阳鱼古玉!”

蔡明道浑身一颤,咬牙切齿道:“你敢?我立马掐住你二叔的脖子!”

我深呼吸一口气,“只要你立马放了他们夫妇,我就乖乖将古玉奉上。”

陆青臣虽是虚弱的状态,兀自咬牙摇头:“别,别管我们。”

蔡明道好像看破了我的内心,一副吃定了我的气势,冷笑道:“小子,立马将古玉给我,不然我先杀陆青臣,再杀他的婆娘。”

我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觉得我不敢?”蔡明道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手上用力,只听一声清脆的骨折声,陆青臣头颅歪下,已然气绝。

“二叔!”

“青臣!”

我和颜蓉同时发出一声悲鸣,响彻夜空。

“好,我跟你拼了!”

我眼睛都红了,双手拿起一块阴阳鱼古玉,重重击在一起。两片古玉顿时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玉,随手被我扔在一边。

意味很明了。

我已无退路,唯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拿命跟蔡明道拼。纵是死了,也不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蔡明道一愣,万万没想到我会选择玉石俱焚。或在他看来,我只是个心性不定怕事的小子。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颜蓉抹去泪水,身子如燕掠出,一个跟斗落在他的肩膀,双手锁住蔡明道的手往后拗去,膝盖顶着他的脊骨狠狠一撞,巨大的压力压得蔡明道跪了下来,膝盖在地上砸出了两个大洞……

020 死则同穴

吼……

蔡明道犹如被镇压的恶鬼,连连咆哮,想将背上的颜蓉摔下来。

我斩得了你一次,就能斩你第二次!

寒光闪处。

狗腿刀抹柄插入了蔡明道的心脏。

蔡明道像被突然拔掉电源的机器,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狰狞的表情渐渐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黑色的血顺着刀子湿了我的手,却未冷却我的仇恨心。

二叔,小玉都因你而死。

我要亲手把你这恶鬼送下十八层地狱。

吼!

虚弱下去的蔡明道回光返照似的扑在我的身上,在那一瞬间,我有种如坠冰窟的阴寒感觉,仿佛身体的热量无可遏制地流逝。

但内心深处仇恨的热血又涌动起来,我发一声猛喊,扭动刀柄,更多的污血流到了地上,最后连我也站在了血泊上。

“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一个垫背的,哈哈哈!”

蔡明道放肆狂笑,忽然颤抖,笑声戛然而止,双目圆睁,终于消停了下来,向外伸出的獠牙沾满了红色的鲜血。

确定蔡明道死绝了,我才如获重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刚才若不是我击碎阴阳鱼古玉,引得蔡明道失神才能一袭得手。否则就是单凭我和婶婶的联手,根本无法将之歼灭。说起来,还是运气的成分比较大。

颜蓉抱着死去的二叔一场痛哭。

夜风料峭,吹动眼中热泪。

二叔虽曾欺瞒我,但他对我的护犊之情却是真真切切,眼见他落得如此下场,我不禁心中悲切,充满不舍。

待颜蓉哭过之后,我才说道:“婶婶,我不敢说理解你的悲痛,但……以后我会像孝顺二叔一样孝顺你,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二叔九泉之下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颜蓉抹了抹眼泪,点点头。不舍地从二叔的尸身转过目光,顿了顿,才对我说道:“陆铭,婶婶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可以吗?”

我苦笑道:“婶婶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别说一件,再多也行!”

颜蓉宽慰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张照片。“我还有一个妹妹,叫颜雪,她才十六岁。这丫头自小被我宠坏了,年少横蛮,仗着一点家传的本事到处在外惹事。倘若可以,希望你以后替我多多担待她。”

我一愣,原来我还有个婶妹啊,不过我倒是没见过她。

照片上是两个女子,大的自然是颜蓉,小的只有十二三岁,眉目精致,一看就是和姐姐一样是个美人胚子,想来便是颜雪。

“你能答应吗?”颜蓉恳切道。

“当然,婶婶你放心。倘她以后有事,我陆铭一定义不容辞。”我拍着胸口道。

“那就好,那就好。”颜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嘴角处竟流出一丝鲜血。

“婶婶,你怎么了?”

我大惊,忙过去扶起她,却见她腹部已经插入了一把小刀。此时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怎么这么笨,颜蓉刚才分明是在‘托孤’。

“你叔叔一个人在下面得多寂寞啊,我下去陪陪他,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我在世上已没什么惦记的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妹妹,劳烦你多替我用心了。”

颜蓉抱住陆青臣冷却下去的胸膛,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兀自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要不是他们满身血迹,就像一对熟睡中的恩爱夫妇。

……

一个月之后,烈日,无风,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胖子满头大汗摆弄香烛祭品,这一个月来,多得他和邻居的帮忙,我才得以顺利将二叔夫妇安葬妥当,虽然有点简陋。

我恭敬到二叔夫妇坟前磕头上香。

西厢记里有一句话: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说是夫妻情深,不羡慕达官贵人,只求活着同盖一条被子,死了同葬一个墓穴。我将二叔夫妻二人合葬,想来他们也会满意。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低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胖子聊着天。

想起颜蓉临终时托付我的事,不禁拿出照片,照片是几年前照的了,可人海茫茫我上哪儿去找她的妹妹。

不过相比这件事,眼下还有更重的事。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接下来何去何从倒是个问题。

这时,满头大汗的胖子忽然问道:“陆铭,你以后怎么打算?”

我耸耸肩,笑道:“我打算接过爷爷的衣钵,继续开那家古董店。不过还不是现在,我打算先将剩下的古董玩意卖出去,一来作往后几年的生活费,二来也是日后做生意的资本。”

胖子抹了把汗,“那你这几年你要做什么?”

“二叔生前给我留了一本道书,可以解除我身上的鬼掐纹。我打算用这段时间熟习此书,还有学习一些古董文物的知识,否则我现在去开店也是包赔不赚。”

胖子点点头,“这也好,等你发达了,哥们再找你喝酒。”

我一愣,“怎么,你要去哪里?”

胖子有点不好意思挠头,“你知道,咱不是读书那块料。家里一商量,决定让我去当兵。我想也没什么不好,就同意了。”

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老实说,我也没什么亲人了,你是我的好兄弟。出来之后,咱跟俩儿一起搭伙挣大钱,吃香喝辣。”

胖子喃喃道:“我不过是去当兵嘛,怎么你一说,我好像要进监狱似的。”

我脸一抽搐,心想你这死胖子真是‘不解风情’啊,老子跟你掏心窝子,你当说笑。不过他生性如此,我也没往心里去,又和他说了几句,才依依分别。

“对了,你脖子怎么生了个疮?找医生看看吧。”临走时,胖子突然说了一句。

我笑骂你他妈才生疮呢,看着胖子招手离开的背影。

我下意识地摸摸脖子,居然真的摸到两个小肉孔,手指上还沾了上面一点黑色的污血,可是用力也不痛。

这种黑色的血好像在哪儿见过。

当我想起来的时候,虽然站在烈日下,也不禁身心发寒。

那晚诛杀蔡明道他,垂死挣扎之际,好像咬了我一口……

021 买卖上门

四年后,夜。

鬼市一条街,古董店。

如果你走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两米多高的明式屏风,传统黑红大漆厚重,雕龙画凤栩栩如生。

两侧的墙边摆放着红木的货架,架子上面摆放着形式大小不一的陶瓷古玩。中央放着一墩石器,注满清水,水面一朵绽放的白莲,底下游戈着一红一黑的金鱼,听得脚步声,它们会潜进水里,等‘风头’过来了,又悄悄上来窥探。

此时,我正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铜镜。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铜镜映着妖异的光泽,剧烈地颤动起来。

我以指沾了朱砂,在铜镜上笔走龙蛇画出一道赦令。铜镜一阵颤动,冒出一股淡淡的黑烟,一张狰狞的鬼脸若隐若现,淡化至虚无,缓缓吸进我的鼻中。

接着我的身体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改变,长长锋利的指甲退缩回去,嘴里微尖的獠牙恢复原状,苍白的脸也多了一丝血色,石缸里的金鱼仿佛也因为这诡异的一幕,刚刚探头又缩了回去。

五年前,我被蔡明道咬的一口,以至于自己也变成了和他一样半人半尸的怪物。

那时阴阳鱼古玉已被毁,我想以此逆转阳寿也没办法。那段时间真是绝望,后来我学会了古书上的道术,以古董商的身份收集带有邪气的古玩,汲取上面的阴气,以压制体内的尸毒,

几年下来,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也算略有积储。行里的人都知道鬼市有个开古玩店的小伙子,专收带有晦气邪气的古玩。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所以我也做一些正常的古玩生意。

铜镜上的邪气已被我祛除,我用草酸清简单擦拭了一下,待明天再装饰一点就能当成一般的古玩卖出去。

做完这些,我又喂了点鱼料。看着它们我想起阴阳鱼古玉,随即想起以前的事,久久出神。

“铭哥,怎么最近发财了吗?门口都摆上了明式屏风了!”

屏风后转出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看到那人一口白得晃眼的哨牙,我便知来人是哨牙李。

古玩行里有一种人,自己不开店,专跑农村收货,然后再卖给各店家、收藏家,行里人称“游击队”,游击队收货出价都比较低,因此又叫“铲地皮”。

哨牙李就是做这个的,这人滑头得很,但眼光毒辣,我刚开始做的时候,也被他坑了一次,东西拿到手才知道是他和卖家设的局。

行里,就算“打眼”了,买的是假货也只能打落门牙呑肚里,自认倒霉,作为支付的学费。所以我只能当做吃一堑,长一智,对这人敬而远之。

这家伙上门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放下鱼料,坐回藤椅上,“少装蒜了,别人不知道你哨牙李还不知道吗。那是现代仿的,我拿来充充门面,要是真有个明式屏风,我早就发了。”

哨牙李搓着手坐下,给我点了根万宝路,笑道:“铭哥,今个儿有单生意,要做成了就真的发了!”

“别,上次你还坑得我不够,还要坑一次呀?”

“以前的事就别惦记了,人嘛,总要向前看。兄弟现在找到联系到一个卖家,他有一个明代的大漆案子要出手,要不是我这段时间吃喝嫖赌把钱花光了,我还不想便宜你呢。”

我眼睛一亮,大漆案子年代都比较早,因为是漆面,以古代的条件很难保存下来,所以非常值钱。

自古坊间就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说法,说起来我也很久没钱入账了,禁不住哨牙李软磨硬泡于是就答应了先和他去看看货。

卖家住在郊区的一个宅子,看上去是个憨厚的大叔。一见面就热情和我握手,并且招呼我进屋,自称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东西,因为要搬到城里去了,这东西也不好带着,于是想转手出去。

一番客套之后,我站在大漆案子几米远的地方,远远看去的确像那么回事,古色古香。

主人家不无自豪,“怎么样,是真货吧。陆先生,您开个价,合适的话我就让你了。”

我笑道:“不用看了,案子是新的。”

哨牙李急道:“你都没凑近看过,怎么知道是新的。”

“不用看我就知道这东西是做旧的,你自己看看,案子上的爬满了苍蝇,黑黑的一层。”

主人家上来赶走苍蝇,干笑说:“我这里是郊区,旁边是个猪圈,这不就苍蝇多了点嘛。”

“可问题是苍蝇都趴在这张案子上了。”

哨牙李走到案子前,口水四喷:“怎么会是假的呢,您看看这包浆,这断纹漂亮得不得了!”一会儿不赶,苍蝇又都落到了上面。

“还给我装,我问你,大漆怎么做?”

哨牙李顿时哑了口,对我竖起大拇指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几年不见,您这眼力可赶得上你爷爷了!”

“别拍我马屁,白走一趟,你趟车费得你来出。”我没好气道。这厮真是死性不改,倘是别的信手或者眼里稍差,没准就被坑了。

哨牙李笑道:“那可不见,这一桩买卖没了,还有一桩更大的买卖。要不是这桩买卖没了,你还接不到后面那单买卖呢。”

“语无伦次。”我一指弹在他的鼻子上。

“陆先生,好眼力,但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愿闻其详。”

就在这时,一阵香气袭鼻,一个女人缓缓走了进来。

主人家让在一边,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朱小姐’。哨牙李也点头哈腰,一副讨好的样子。

我这才看向那个女人,只见她上身一件藕荷紫色露臂低胸的简约铅笔裙,玲珑浮凸的身材使显得干练,同时又有女人的优雅和性感。垂肩的黑色长发,过膝紧窄的裙幅将她的白皙小腿线条完美的展现了出来,配合一双黑色高跟皮鞋。

此时站在我面前,让我有点看呆了。

朱小姐掩嘴轻笑,贝齿微露:“陆先生?我在问你话呢。”

022 千年石棺

她叫了几声,我才反应过来,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只是真的主人家,哨牙李是收了她的钱,至于那个看似来憨厚的卖家实则是她的跟班随从一类的。

我轻咳一声,以掩尴尬,“这个简单,这个大漆的东西有两种上漆的方法,一时直接漆,还有一种是‘披麻挂灰’。”

“‘麻’就是麻布,‘灰’就是灰泥,要用猪血调制。做的时候,用白麻缠裹木胎,再抹一层砖泥灰,最后才上漆。倘这是真的,这百十年下来血腥味早就没了。可这个案子仿的就是披麻挂灰,它为了逼真,还真用猪血。有了血腥味儿,肯定招苍蝇。无论你怎么做旧,掩藏气味,人闻不到,苍蝇还是闻到的。就是这一点告诉我,这件案子是新的。”

被称作朱小姐的女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伸出了手,“陆先生你好,我叫朱天娜。”

虽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礼数还是不能缺的,于是我也伸出了手。

朱天娜笑道:“我最近得了这个大漆案子,原先还不知道是真是假。果然,在陆先生的金睛火眼之下,一试就水落石出了。不愧是大行家。”

我表面波澜不惊,心里颇为诧异,这女人殊不知简单,分别是她信不过我,于是先找个东西试试我的能力,嘴上还说得那么漂亮。

“朱小姐你好,不知道有什么为你效劳?”

朱天娜看了一眼哨牙李,哨牙李立马会意,对我道:“是这样的,朱小姐那边有个冥器,挺邪气的。又打听到你是专门收这一类东西,所以想请你走一趟。”

冥器,就是专为随葬而制作的器物,也称明器。

我看了眼前的朱天娜一眼,心想这些人显然来头不小,冥器都敢动。要知道冥器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这伙人不会是盗墓的吧。虽然这个朱小姐看上去养尊处优知书达理的,可坏人也不会把‘坏人’二字刻在额头上。

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妙,没准把小命也搭进去了。

我连忙拒绝,本人才疏学浅,难堪大任什么的。

“这富贵到眼前了,你怎么把它推回去了。”哨牙李凑到我的耳边小声道,“朱小姐是宏信集团的二小姐,她爹专搞房地产的,要是办好了这件事,你随便开个价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你也不想在鬼街的破店蹲一辈子吧?”

无可否认,我被他说的有点心动。可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我陪笑道:“朱小姐,我店里还有点事就不叨扰了,再见。”

“二十万。”朱天娜突然道,声音不大,但是带着一股自信。

我停了一下,脚步还是艰难地迈出去了。

“一口价,五十万。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酬劳。不知道陆先生意下如何?”

我这一脚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五十万啊……而且还只是定金。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是没错,可没钱,活着仿佛也没什么意思……

“这样吧,我先去看看东西,确定能办我才拿钱,你看可以吗?不管买卖成不成,我都很乐意交朱小姐这位朋友。”我转过身,向朱天娜伸出了手。

朱天娜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并没有伸手和我握手,直接走过我的身边朝外走去,用吩咐的口吻道:“忠叔,你稍后就把陆先生带来。明天见。”

我有点尴尬地缩回手,朝她的背影竖起了中指,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他妈……

第二天。

那个被朱天娜称为忠叔的男人把我带到了郊外。

我带上一把黑伞,伞骨以金粉画了八道符赦。只因半人半尸的体质,使我没法在白天长时间逗留,只能这样凑合用。

“陆先生,你比我家小姐还要娇贵啊。”忠叔调侃道,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前,朱天娜已经在候着我了。

我没回话,心想他们要给我看啥冥器要在郊外?

“陆先生,这边。”我收了伞,便随她进去了。

进了大棚,只见中间一口宽厚的棺材。

棺材通体漆黑,长有三米,宽有几近一米,半人多高,在漆黑的棺材面上有无数金、银、红三色的花纹。

我恨不得给她们立马写个‘服’字。这个古棺显然是挖出来没多久,上面泥迹都没清洗干净,居然不上报国家,而是私自处理。

“抱歉,朱小姐,这事儿我办不了。”

朱天娜也不反对,只是微笑,“那就不送了。”

我有点奇怪,但还是走了,然而当我走到门口,却见几个黑色西装的大汉双手交叉堵在门口,凶神恶煞的。

我这才醒悟,妈蛋,这回上了贼船。贪钱误事啊!

“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不勉强吗?”

“不勉强,不勉强。我是自愿的。”我嘴里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我还没走进棺材,忽然一股阴寒之气袭来,汗毛倒竖。自从我体质变异之后,对于妖邪之物的感应特别灵敏,甚至能靠肉眼看到阴魂,但像这种阴气能量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见。

朱天娜他们并无这种感应,还以为我磨洋工,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

棺木上泥迹未干,花纹依稀可见,中有一画,画的是一群人载歌载舞的场景。四周的人神态各异,敲打着铜鼓,这些人或有发髻,或戴着斗笠。舞蹈者双手上举,五指张开,全身呈跳跃状,勇士将获取的人头提在手上,进行庄严的“猎头”仪式。画面光怪陆离,给人血腥但又充满原始活力的感觉。

我想了想,心里已有判断。拍了拍手,上去跟朱天娜认真道:“这具石棺打哪里来的,你立马放回原位。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你唬我呢?这棺木就在这附近一带挖出来。”朱天娜漫不经心道。

我哭笑道:“朱小姐,你这时候还要考我吗?这是石棺是悬棺,不可能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坦白跟你说,我不知道棺材里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无论它是什么,都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023 都掌蛮

我的认真在朱天娜看来仿佛是种趣味,她好像很喜欢将男人玩弄鼓掌之间的感觉,笑道:“不知道陆先生何以见得?”

我说:“殡葬方式分很多种,大多受信仰和环境影响。比如华夏汉族自古便是农耕社会,和土地亲近,因而多用土葬。佛教信仰四大皆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因而多用火葬。道家渴望得道成仙,悬崖便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故此多用悬棺葬。”

朱天娜:“所以你说这是道教之人的棺材?”

我摇摇头,“注意我的用此,大多,并不是说都这样。也有一些少数民族因为信仰而选择悬棺葬。比如说,你眼前看的这个……”

根据石棺上的画,我可以判定这是古代一只脚都掌蛮的少数民族,生活在现今宜宾、兴文、珙县一带,崇尚武风,喜好铜鼓,族中有人病故,全族往往将其棺木悬挂在悬崖峭壁之上。

画上上画的就是都掌蛮在举行“赛神节”的场景,他们信奉的是‘蛙神’,也就是画中舞蹈者双手上举,五指张开,全身呈跳跃状的那人。

朱天娜打了个响指,忠叔小步快跑走到她的身边,“如何?”

忠叔一丝不苟道:“陆先生说的和考古专业人士看了扫描之后,研究得出的结果一样。”

随后才对我说笑道:“恭喜你,过了最后一关。这几天来,你是第一个说出石棺来历的人。”

我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忠叔的意思。朱天娜显然不是有这方面知识的人,千年石棺看上去出土不久,她就已拍下来找相关专业人士坚定过,完了才找我来。

两次测试,确定我有点道行,才和盘托出。我不禁看了朱天娜一眼,这女人不但漂亮,而且很谨慎,可能和出身什么的有关吧。此时她才言笑晏晏朝我伸出手,“陆先生,不要见怪。你知道,我不是这些方面专业人士,所以得谨慎一点。你不会见怪吧。”

我耸耸肩笑道:“美女都这么说,我能有什么意见。不过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千年石棺关系重大,你还是打哪来埋回哪里吧。”

朱天娜看了看手表,似乎很忙,道:“这样吧,明天我们约个地方再详细谈谈。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忠叔你派几个人保护陆先生的安全,不能让他伤半根汗毛。”

于是我来时单枪匹马,走时却多了七八个跟班。我心中明白,说起保护其实是监视,这女人生怕我知道此事之后跑了去,可以确定我现在是上了贼船无误。

不过我陆铭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子,正好趁这点时间查查朱天娜的来头。

“对了。”朱天娜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我的面前。从包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塞进我胸口的口袋,动作自然得就像妻子给出门的丈夫整理衣服。

“这是给陆先生的五十万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酬劳,我朱天娜说到做到。”

我拿起来弹了弹,笑道:“那就谢谢朱小姐了,明天见。”

第二天,朱天娜约我在一家老字号的陆续茶室见面。

这间茶室的装修保持着古食古香的格调,上好的酸枝木座椅,宽大的红木屏风,墙壁上悬挂的泛黄的字画卷轴。

朱天娜脸上略施淡妆,为了掩饰倦态。哨牙李也在,殷勤地倒茶说话带动气氛,我心中暗骂狗腿子。

朱天娜喝茶的样子,优雅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和一边牛嚼牡丹的哨牙李形成巨大反差。

品茶完毕,她才缓缓道:“陆先生,你让我将石棺放回原位,我这就实话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这次重金礼聘你,也正和此事有关。能否动用你的能力,将这具石棺的阴邪之气祛除?”

我差点没把喝着的茶喷出来,我的乖乖,你是不知道这具石棺有多邪秽,估计传授爷爷道术的刘世乾老爷子都收拾不了,更不要说我一个出道几年的小子了,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显得我掉价且怂。

我给朱天娜倒了一杯茶,话锋一转道:“朱小姐,你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怎么,对古玩也有兴趣吗?您要是喜欢玩这些,回头我给你找找。何必一定要打这具石棺的主意呢?”

朱天娜眉头一皱,“你查我?”

我笑道:“朱氏宏鑫集团是本地有名的房地产集团,朱则之老爷子白手起家,是一代商业传奇。大子朱天豪正直壮年,颇有乃父之风,十几年下来就把老爷子的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而你……朱二小姐海外留学归来,短短两年就崭露头角,成为冉冉升起的商界新星。这种事不需要可以打听,随便在路上找个小孩问问都知道。”

朱天娜微笑,“陆先生真会说话,你还知道些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具石棺是从朱小姐一个建筑工地里挖出来。朱小姐连天奔波,一面处理将这事儿掩下来,不让消息外传,一面找人驱魔,好让工程可以如期展开,而且不会让挖出棺材这些秽气的事影响楼盘的销售。等事情完了,再将这具千年古棺以朱氏集团的名义捐赠给当地博物馆,名利双收,可谓一石二鸟。”

朱天娜手微微发颤,看我的眼神都有点诧异,随即一闪而过,面沉如水道:“看来都瞒不过陆先生,不过……我没有记错的话,在古玩界,打探卖家东西来历是大忌。既然这样,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一愣,这姑娘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朱天娜看到我错愕的表情,站起来笑道:“不过我也不算是古玩界的人,不必讲这些规矩。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石棺出土的地方。”

我暗掐大腿,又被这大小姐‘诈’了一次。

朱天娜的车在停车场,司机早就等候多时了。

不愧是土豪,单单是一辆车就是我干二十年都挣不来的钱,还有专人司机。西装革履,还戴着白色口罩,远远看见朱天娜走来,便下车打开车门。

突然我发现这司机有点不对,露出外面的眼睛杀气满满,给朱天娜开门的时候一只手放在腰后,我刚要提醒朱天娜,司机就摸出了一把刀子,欲朝朱天娜砍下。

情况危急,我想也不想扑在朱天娜的身上,刀子直接扎进了我的腰里。饶是沉静如朱天娜此时也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朝还在发愣的哨牙李喊道:“还愣着干嘛,上车跑啊!”

024 血煞困天局

车子疾驰在公路上。

“怎么样,你没事吧……”朱天娜关切道,便朝心有余悸开着车的哨牙力以命令的口吻道:“去附近的医院。”

“不用了,我没事……”我做好身子,调整呼吸道。

朱天娜瞪大了眼睛,“我明明看到那把刀子扎进了你身体,怎么会没事。不对,怎么没血流出来……”

我连忙干笑打圆场,“实不相瞒,我练过神打一类的道术,一般的刀伤火烧不成问题。”

总不成告诉她我是半人半尸的体质,只要不伤及脑袋或者心脏要求都死不掉。

朱天娜将信将疑,“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深藏不露啊。”

这时负责开车的哨牙李回头,笑道:“兄弟,原来你会这个呀,有机会教教我,让我也好出去威风威风。”

我瞪了他一眼,你tm把老子卖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还想我教你东西呀。

切,不教就不救嘛,小气!哨牙李故意搞笑,试图活跃车内的气氛。

但朱天娜一点也没有笑,毕竟谁碰上刺杀这种事都不会笑得出来,那个人摆明是冲着她来的。

“朱小姐,不是我多嘴,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哨牙李问了一句。

朱天娜:“我也不知道,在商场上难免有竞争对手,可我实在是想不到谁对我那么大仇恨。”

我试探性道:“朱小姐,要不要报警?或者改天再去看吧。”

朱天娜揉着太阳穴,“不用了,那帮人再猖獗,我想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对我不利。行程不改,还是先去工地看看。”

我心想这姑娘心不是一般大啊。

在朱天娜的带领下,我们进了一个建筑工地内部,周围都是搅拌机,手脚架什么,唯有中间空出一块地,用白色帆布盖了起来。

朱天娜介绍过,这里的工人打地基的时候发现了这口石棺。因为这种事很秽气,她就令人先把石棺起出,容后处理,不料在随后的施工中,没想到竟然在地下又挖出了很多的骨头。

刚开始还好,但是随着挖出的骨头却越来越多,干活的这些工人都开始犯嘀咕了。常常是一铲车刨下去,足足大半下都是骨头,吓得这些人再也不敢往下挖了。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朱天娜好说歹说一人封了个大红包让他们继续干下去,开始还好,随着工程的进展,拿了红包工人却接二连三地出事,不到一星期,就死伤了三个人。第一个是在工地上,被正面驶来的大货车给撞个正着,内出血,肝脾都破裂了,刚送到医院就不行了。第二个是架子工,也不知怎么的从四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虽说保住了姓名,可也了废人;第三个更邪,干着活时突然就疯疯癫癫地跳了起来,满嘴胡言乱语,像鬼上身似的。

无奈之下,朱天娜唯有暂时停止工程。一面令人寻找驱魔的能人异士,一面封锁消息,以期在消息包不住火之前把事情解决。

她边说,我边让掀开帆布,又在四周仔仔细细查看了遍。旁边还有一个水塘,不过已经枯竭见底了。

“怎么样,有没有办法可以破解?”朱天娜殷切盼望道。

我苦笑道:“没有。且不说我没法收拾棺材里的粽子,而且移走这口石棺,后面还会有更大的血光之灾。”

看着她不懂的表情,我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这里是一处古战场,几百年曾有两支军队在此浴血奋战,死人太多,累积的阴气也就越重,破土动工,肯定会有血光之灾。”

“是不是钱不够?我可以再加。”朱天娜开口道,以为我趁机提价。

我翻了翻白眼,“这不是钱的问题!这块地以前死的人太多了,怨气冲天,阴气聚集,是一块凶地。以前旁边的水塘还可以止住煞气外泄,这里的凶象也不会显现。可是如今水塘里的水也被抽干了,四周的护砂也被铲平了,前洼后尖,左平右坦,已经形成了血煞困天局。这种局一旦发动,必见血光,直到死的人够数了,才会消停下来……”

我走到朱天娜的旁边,给她指向池塘的位置,四周的树木像口袋似的包住这块地。这里的风水显然是有高人指点过的,目的就是为了镇住这里的煞气,保此地一方百姓的平安。从石棺出土的位置判断,这里曾是其中的一个阵眼,要镇得住这么多的阴魂煞气,可想而知石棺里的那位主有多厉害。可阵眼一破,风水局就彻底被毁了,血光之灾也在所难免。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口悬棺为什么会从地下挖出来,因为这是被那位高人,从别处运来以毒攻毒镇守此地风水局的阴物。

所以要此地平安,不但要把石棺埋回去,还要在四周的种上柳树,防止煞气外泄。

“我找你来是让给你看看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听你说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务必解决这件事,让工程可以继续开展。”朱天娜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说,“否则……呵呵。”

“我不干大不了把定金退给你,你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我刚还救你一命,你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朱天娜笑道:“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以朱家的权势,让你混不了饭吃还是可以的。至于救命,一码归一码,我是个生意人,帐还是算清的。”说着甩甩头发,扬长而去。

临走还不忘落下一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吧,你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那个……铭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哈。”意识到气氛不对的哨牙李,急于逃离现场。

我活动着筋骨,准备将火气撒在他身上,沉着脸道:“哨牙李,你不是要学神打吗?想学啊,我现在就教你啊!”

工地上空传来几声哨牙李的惨叫哀鸣,一路上他捂着满是鞋印的屁股走回去。

‘揍’了一顿哨牙李,被朱天娜憋的火气淡了不少,我便开始思考怎么收拾这烂摊子。凭我一个人之力,根本没法应对,忽然我想起一个。

一把揪过哨牙李的衣领,后者郁闷道:“哥,我卖了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用下这么重手啊。”

“想我不打你也行,给我做一件事。”

“不是不行,只是……”鼻青脸肿的哨牙李搓着拇指。

“你跟我要钱?”

“不敢,您说……”

“去帮我查查设计这个风水局的高人是谁,尽快给我消息。”

025 刘氏后人

哨牙李不愧是资深老油条,第二天就找了那位高人的地址,不过情况有点复杂,他约了我在一家酒吧见面。

刚一坐下,发现朱天娜也在。

我说你怎么也掺和进来了,闲着没事干是吧?

朱天娜:“怎么着我也是你的老板,不把你盯紧了怎么着。另外,在这段时间,你需要什么帮助们可以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

我笑道:“那你请我喝一杯最好的酒吧,然后一起听听哨牙李打听回来的消息。“

朱天娜打了个响指,酒保立马给上了店内最好的路易十三。

哨牙李嗜酒如命,我怕他喝醉了连自己爹姓什么都忘了,赶紧让他在醉之前说说到底打听到什么了。

哨牙李脸色通红,醉醺醺地说道:“那位高人姓刘,叫刘世乾,住在东华街29号,不过他已经洗盆洗手十几年了,不知道他还管不管这事。”

我一愣,刘世乾?这名字有点熟,随即我一拍大腿,对了,刘世乾不就是传授爷爷道术那位高人,严格算起来我也是他的徒孙。

有他老人家在的话,事情也稳妥一些。

“他还建在?”

哨牙李摇摇头,举杯道:“喝,继续喝。”说罢一头栽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我拉下脸,这厮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家出酒你出命啊。

“这位姓刘的高人是我的前辈,我准备亲自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你怎么着,是继留在这里呢,还是跟我一同前去。”

朱天哪道,“当然是和你一起前去,让我开开眼界也好。”

朱天娜显然是这里的熟客,招招手就有侍应过来点头哈腰,接过她手里的信用卡结账。

我们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两个名牌西装的青年男子摇晃着酒杯走过来,朱天娜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压低声音道:“真是倒霉,这儿都碰到这纨绔子弟,我们赶紧走。”

“认识?”

朱天娜道:“这人是东信集团的太子林万云,家里是做药品出口的,前两年我刚从美国读书回来我哥就安排了我和他相亲,被我当面拒绝之后,又对我死缠烂打,跟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后面那个是建新集团太子爷章玉华,是同行,据说他家和我爹是世交,这人斯文有礼,我对他的印象要好得多。”

我心里嬉笑,真有恶人有恶人磨啊,没想到这小妮子也有怕的人。

朱天娜用手挡着脸,假装不认识,低头走过。

“朱二小姐,这么巧,相请不如偶遇,赏脸和我喝一杯?”

兜口兜面撞正,想避也避不开,朱天娜冷声道:“林少,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下次再次回请你。”

章玉华挡在我们的身前,“欸,走得这么急,是不是不赏脸呀?还是认识了新朋友,就把旧人忘了。“

“什么新人旧人的,林先生,貌似我跟你也不是很熟。”朱天娜不悦道。

“就为了这小子?”林万云用手指戳着我的鼻子,上下轻蔑打量了我一眼,“小子,你混哪儿的,敢抢我林少的女人?”

我拍开他的手,“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的,不是你的,你就是装腔作势她也不是你。”

朱天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手娴熟地抱住我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铭哥,我们走吧。”

这女人怎么又变了一副脸孔。

醒悟过来的我,心中叫悔不迭,这女人是把我推到前面挡炮火啊,这样就算彻底得罪了这姓章的了。

果然,一只有力的手捏住了我的肩膀,凑到眼前的是林万云气鼓鼓的嘴脸。

看来这一场是不打不行了。

“不好意思,林少喝了点酒,我扶他过去休息。”叫章玉华的青年彬彬有礼,巧妙地化解了我和林万云的冲突。又压低声音在前者耳边道:“林家大少在外面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传出去了,影响也不好啊。”

林万云酒醒了点,哼了一声:“小子,算你走运,下次别让我碰到你。”说罢被人搀扶到别处,我朝章玉华点头致谢。

“我说……下次那我当挡箭牌的时候能不能事前给我说一声?”出了酒吧,我郁闷道。

朱天娜毫无悔意,“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好不好,我是老板,你是打工的,老板做事需要跟你打招呼吗?”

我:“……”

东华街是一处老街,唐楼林立,锈斑剥落的招牌,沧桑陈旧的石砖图画,偶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买菜回来。走进这里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一楼通常是店铺,打上的才是住人的。随着城市扩张,已经很少人住在这里了。这里也即将面临拆迁的命运。

朱天娜好像很不适应这种地方,捏着鼻子,在车上没有下来,对我招手道:“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切,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踩着楼梯,径直上去,心里也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刘世乾比我爷爷还大三十几岁,估计也不在人世了。

给我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俊俏,就是有点酷酷的。

“请问刘世乾刘爷爷是住在这里吗?”

“不在,你找错地方了。”青年闻言冷声道,说着就要关门了。

我看了一下门牌,29,没错啊,于是拿出那本《太一拔罪说禳度厄真经》,“等等,你先看看这个东西?”

青年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给我开了门,“进来,再说吧。”

我进了屋,室内狭小,但一丝不苟,神台上供奉着三清像,底下有一个灵位,赫然便是‘刘世乾’。

心里一阵惋惜,果然被我料中,刘世乾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世了。

我先是给青年解释了一番,祖上的渊源,此书乃是刘世乾传给我爷爷的,现在物归原主。另有一对阴阳鱼双玉,可惜被我毁掉了。

青年虽然酷酷的,礼数并不缺,很快给我上了茶,言语中自称是刘世乾的孙子,名叫刘熙。

我说这就奇了,为什么刚才开门的时候你又不认?

026 开坛作法

刘熙摇头苦笑,“你有所不知,我爹不喜欢别人提起爷爷。”

至于为什么,他倒是没说,我也不好意思问。

接着刘熙问起我前来探访的缘故。

这时,房间的帘子打开,走到出一个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个烟斗,头发整洁的中年男人,即便在家中也穿着鞋袜,完全没有中年男人的那种油腻。

刘熙有点畏惧怕地看了他一眼,喊了一声爸。被他气势所慑,我也叫了一生刘师伯。

中年男人拿烟斗的嘴对着我,问道:“打住,他是谁?”

刘熙简略说了一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本古书,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是这样的,宏鑫集团您知道吧,他们的一个工地挖出了一口石棺,原址不知道是不是乱葬岗,阴气很重,我得知当年刘世乾老爷子在那儿设过一个风水局,镇压此地煞气,现在风水局已破,石棺也被移走了,故此上门想找刘师……哦不,刘先生请教一下,如何妥善处理?”

“宏鑫集团,是姓朱的那帮人吗?”刘师伯眯着眼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

“蒲他阿姆,这帮无良商人还嫌害的人不够是吧?他们惹下的祸,自己擦屁股去,别找我们来。刘世乾那老家伙也是的,死了这么多年,还给我们留烂摊子。”刘师伯突然‘发难’,火气不小。

“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那帮有钱人的走狗。你滚吧,我刘宗缘就当没见过你。这本书你也一并拿回去,自此两家各清,自扫门前雪。”

我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刘师伯,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起码给我说个明白啊……”

“阿熙,送客。”

青年眨眨眼,朝我尴尬一笑,把我送到门口,压低声音道:“我爹就是个老古董,给穷困人家做法事什么的分文不取,可要是为富不仁的,给再多钱他也不眨一下眼睛。否则以他的本事,今时今日我们也不用住在这破房子了。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只是礼金方面……”

透过门缝,我看到刘宗缘还在屋子里踱步。

刘熙的意思我当然很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伸出一手指:“十万。不过要事成之后才会能给。”

刘熙一把握住我的手,激动道:“杀你。(成交的意思)”

“阿熙,送个人怎么这么久?”屋子里传来他爹不耐烦的声音。

“今晚九点,我带齐家伙,你来接我,咱们一起去把这会儿办了。”刘熙一脸认真,然后就关了门,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剩我在原地凌乱。

这对父子,做爹的清高,儿子会来事,可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刘世乾不在了,他儿子不愿出手,这个孙子不知道有多少斤两。

反正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姑且一试,反正他成了,我最多分十万给他,等于我什么都不用做净赚四十万。

很快到了晚上了,我,哨牙李连同朱天娜一起来接他去了工地。

路上一番介绍,各人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朱天娜见我找了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颇为怀疑他的实力,又见他穿上了宽大的道袍,桃木剑,灵符之类的东西,应有尽有,像那么回事,所以也没表露出来。

“我有办法可以帮助朱小姐顺利开展工程,不需要运回石棺埋回去。”刘熙自信满满。

“哦?”朱天娜饶有兴趣。“你是什么办法,尽管说说看。”

刘熙:“这里死过很多人,所以阴气集聚,生灵不得安宁,只需要将此地的阴魂送入轮回,消除煞气,自然就不用设什么风水局镇压,那副石棺也就不用运回来了。”

“我说……你不要垮下海口,那些阴魂不是那么好惹的,你确定能收拾得了吗?另外,还有那具石棺呢,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不禁问道。

刘熙道:“术业有专攻,我只负责阴魂煞气的事,石棺的事就劳你费心了。”

朱天娜笑道:“那好,你们分头行事,刘熙负责清理阴魂,陆铭你负责石棺,工期顺利开展,倒是少不了你们那份。”

刘熙点头道谢:“谢谢朱二小姐。”

下了车,刘熙大步流星往前走,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自信满满,我越是担心……

要不是我只会驱魔和一些古董行当的东西,实在不愿把生意让给他,不过事已至此,姑且看看他有什么道行。

月明星稀,工地静悄悄的,不到片刻,刘熙已经摆好做法事的东西:供桌上香烛冥钱,前面铺开一张巨大的黄布,上面是一个圆形法阵,四角上用油灯压着。

做好这些之后,刘熙看了看天上明月,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现在我需要一个人走进工地里面,把一众阴魂引出来,我好将他们一网打尽,送入轮回。”

听完这句我心里就后悔莫及,早知道就不带这小子过来了,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吗。让人做饵,岂不分分钟有去无回?

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随即发现哨牙李比我还早退了几步。

好死不死,朱天娜点名我和哨牙李一起去。

“朱小姐,不去行不行啊……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九岁的女儿,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哨牙李哭丧着脸道。

刘熙递给他一张灵符:“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没用的。拿好了这张灵符,包你百鬼不侵。进去之后,什么都不要想,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完了走出来就是了。”

“就是这么简单?”

刘熙点点头。

看着哨牙李那怂样,我知我不陪着一切去,他肯定也不敢去,于是自告奋勇第一个走了进去。

哨牙李屁颠屁颠跟在我后头,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了一句,“请问刘大师,之前有过开坛抓鬼的经验吗?”

刘熙正了正衣襟,清清嗓子,“小弟不才,第一次开坛作法。”

“我的妈呀”哨牙李白眼一翻,差点没晕了过去。

027 别有冤情

哨牙李听到刘熙话差点没扑倒,可到了这份上也不容他退后了,搭着我的肩膀,一脚深一脚浅往空泥地走去。

刘熙这小子,有点意思,扮猪吃老虎啊。

“铭哥,你有没有感觉特别冷。”

我拍开他的手,不爽道:“你知道不知道走夜路的时候,最忌讳被人搭肩膀了。这人身上有三把火,双肩头顶各一把,假如阳火虚弱很容易被阴邪之物入侵。”

“哦。”

“别怕,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本来我是不怕的,你这么一说,我不怕都不行了。”哨牙李边说边那张灵符,四处虚晃,好像空气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要对他不利。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哨牙李,朱二小姐为什么一定要赶工期?按理说,这种工程对于她所在的集团只是九牛一毛,但看那阵仗倒是势在必得。”

哨牙李见我有事问他,得意起来,说话都大声了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朱二小姐和他哥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朱老爷子又年事已高,将来这份家业必定是留给大儿子继承的。这不,朱二小姐不是赶回露个脸,展示一下办事能力,好在日后分家产的时候分多一点。她哥哥当然也知道妹妹的用心,所以才在她一回来就安排公子哥儿和她相亲,以期早点把她嫁出去,嫁出去就是外姓人了,能分的家产自然少一些。”

我哑然失笑,“你对这些门门道道懂得倒是不少。”

哨牙李不无得意,“那是,不是我说啊,你们这些娃子或有点本事,但在人情世故上还是不够我老练。想当年老子……”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不继续吹了?”

哨牙李缩成一团,慌张道:“你听不听见奇怪的声音。”

我凝神静听,忽然听到远处黑暗中传来缥缈的声音,混杂着小孩的哭声,老人在打麻将说话声,女人吵架的声音,男人的呵斥骂声,有那么瞬间,我觉得自己身处破旧拥挤的唐楼,但又看不到人在哪里。

怪声回荡在空地,叫人听了不禁汗毛倒竖。

接着噼里啪啦是燃烧的声音,虚空中映出一片火光黑烟,逼人的热量从四面八方烘来。

“嘘,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看到的都是幻觉。”我朝哨牙李示意不要吵,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往原地走回去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都不约而同抱腿就跑。

后面一群一群衣衫褴褛,从火海中扑出的阴魂张牙舞爪地追来,似乎要将我们一同拖入火海。

我和刘熙勉强也算同门同宗,是以他灵符我也用得来,当下夺过哨牙李手中灵符,催动法力轰出,暂缓群鬼追赶的加布。

神坛前的刘熙已然准备多时,见群鬼追来,不慌不忙,以八卦镜照射过去。

犹如抽刀断水,八卦镜一道黄光从中驱散群鬼,我们得以喘息。

接连七道灵符,火龙一般冲入阴魂中去,顿时烧得他们鬼哭狼嚎。刘熙虽然年纪轻轻,举手抬足之间,俨然宗师气象,直把哨牙李和朱天娜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然而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刘熙固然在年轻一代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不至于如此逆天,出手之下就以碾压的姿势震慑群鬼。

刘熙大喝一声,跳过神台,单手持剑,口中念念有词,“邈邈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成成型,五脏结胎,幽魂生天堂,飞升朝上清。阴间鬼门,轮回之道,奉吾之名,速速开启!”

此时明月从乌云中探出头,照在回轮大阵上,符篆犹如光亮的蝌蚪熠熠生辉。

一跺脚,挑起巨大的黄布符,脚下如风,朝群鬼奔袭而去。

“兄弟,把搭把手,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打开轮回大阵。”刘熙朝我喊道。

我知事急,顾不得惜立,当即拾起黄布符,两人各执一边,以包夹之势朝群鬼围去。

“天地有道,阴阳有序,你们既已身死,为何不速速前往投胎而逗留人间枉害生灵?若再冥顽不灵,别怪我手下无情!”刘熙厉声喝道,又抛出几道灵符,击打在阴魂身上。

阴魂们犹如被鞭打的奴隶,身上衣衫褴褛,面容凄苦,身上多处烧伤,但就是不肯踏入轮回大阵。

亡魂一般会在死后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便会往前投胎,若非有冤情,或者放不下的仇恨牵挂,是不会逗留在原地。倘若无法投胎,就会在原地不断经历死时的痛苦,直到有一天化为乌有。

刘熙看了看天上朗月即将暗灭,届时轮回大阵也会关闭,立马咬破指头往桃木剑上抹去,作势要诛灭一众阴魂。

我按住他的手,“别,或许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刘熙冷笑道:“他们有苦衷,那被他们害死的无辜之人何尝不苦?这些阴魂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不如早日铲除了。”

“难道你就没有看出来这些阴魂很弱毫无还手之力,否则以你我之力,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把他们收拾了?别忘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恐怕有损阴德。不如查清此事,再作打算。”

刘熙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过中关节,“错失这次机会,不知道几时才能诛灭阴魂。你让开,别阻挠我办事。”说罢用力把我推开。

我恼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抓住他的桃木剑,啪的一声从中折断,一把把他撞飞了三四米。

“你……”刘熙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握着半截断剑。

此时明月隐没乌云中,轮回大阵随之失去光泽,停止运转,阴魂四散,消失不见。

刘熙恼羞成怒,拍拍尘土站起来,半截短剑向着我:“姓陆的,你是不是不满我帮朱小姐办事,心生嫉妒,所以阻挠我?”

朱天娜显然也很不爽我出手阻挠,冷冷道:“陆铭,你什么意思?”

哨牙李见两方剑拔弩张,赶紧上来劝架:“我看小陆只是一时头脑发昏,才以至功败垂成。这次不成明天再来收拾一下,大家别伤了和气哈。”

这时,远处一束强光照射过来,几辆车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朱天娜一见他,暂时收起了怒气,和颜悦色地叫了一声:“哥,你怎么这么有空到这儿呀?”

028 杀人放火金腰带

来人正是朱天娜的哥哥朱天豪。

朱天豪没有回应,只是周围看了一圈,不无讥讽道:“娜娜,当初我和爸都极力劝你不要搞这块地,你愣是不听,非要掺和进来,怎么,现在没法子了,请一帮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就能把事情搞定了?你好歹也是从外国留学回来的,怎么也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朱天娜面沉如水:“这是我的事,就不劳哥哥你费心了。总之,只要我能顺利完成工程,用什么办法不成。”

朱天豪用食指推了推眼镜,叹道:“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读好书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就完了嘛,非要在外面抛头露面。现在还和一帮江湖骗子混在一起,传出去了简直丢光了朱家的颜面,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朱天娜克制怒气,咬咬唇道:“谁说女人循规蹈矩,不能创一番事业,当年爸爸不也是白手起家。爹他可以,我也一定可以。哥要是没别的事了,我就先走了。”说着冷冷地于自己的兄长擦肩而过。

老板走了,我们三人也好走留下,也跟着朱天娜走了出去。

“五天,还有五天的时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摆平这件事,不然的话你们以后就不用在这里混了!”朱天娜把气撒在我们身上,啪的一声关了车门,扬长而去。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只能苦笑。

刘熙抱怨起我来,怪我当时不应出手阻拦,否则就没这破事儿了。

我说钱要挣,但也得讲点良心,不是什么钱都可以挣的。那些阴魂分别是替死鬼,我想你也知道这件事,但还要强行把他们打得魂飞魄散,就不怕堕了你爷爷天道派的威名?

刘熙说不过我,只冷哼了一声,“你跟我爹那样,不知道变通,都什么时代了,还守着以前那套。现在什么都讲钱,没钱什么事都办不了,我只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别的我可不管。”

哨牙李苦笑道:“我说两位大爷你们就别吵了,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把这档事处理好吧。朱二小姐虽然没有上位,不能将我们赶尽杀绝,但惹恼了她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我想想也是,他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想解决此事,非我和刘熙通力合作不可,于是朝他伸手道:“刚才的事是我的不对,对不住了。”

刘熙虽然不爽,但还是和我握住言和了,“那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

我想了想道:“还有五天时间,不急于一时,一切事出有因,我想我们还是先查查这块地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才能对症下药,至于那具石棺容后处理。”

刘熙勉强点头了,“好,姑且听你一次。”

我看向哨牙李,后者擦了一把汗,苦笑道:“不用说了,抓鬼看风水这些我不懂,但是找人查资料还是蛮在行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再见到哨牙李已是两天之后,那时他正在一家大排档吃饭,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吃着东西。

小女孩衣着光鲜,白白嫩嫩,哨牙李在旁边反而显得像是她的仆人,当女孩管他叫爹的时候,我们都错愕不已。看向哨牙李笑面迎人的,觉得他头上绿光蓬勃。

实在叫人难以置信,哨牙兄的女儿这么可爱,唯一解释就是基因突变。

哨牙李被我们取笑也不生气,“还好这孩子不随我,随她妈妈。你让我查的事早该办好了,可孩子她妈病倒,家务事接送孩子放学的事就落在我的肩上,这才耽搁了点时间。”

说话间,动作自然把自己碗里的菜肉夹到小女孩的碗里。

“秀秀,爸平时怎么教你的?叫人呐。”哨牙李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放下了筷子,看了看刘熙,叫道:“哥哥。”

又看了看我,怯怯道:“叔叔。”引得哨牙李掩嘴偷笑。

我脸一黑,我看上去有那么显老吗。

“李哥,这些年你都赚了不少吧,找个佣人什么的不好吗。”见他女儿在场,我不好意思当面叫他外号,可我又不知道叫哨牙李什么名字,于是管他叫‘李哥’。

哨牙李苦笑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些年我是挣了有点钱,可买个房子就没剩多少啊。吃穿用度都要钱,女孩又长大了,读书要花很大一笔钱,不然你拿什么跟别人比?我苦是苦些,希望我女儿长大了不要像我这样劳碌命,我就心满意足了。”

秀秀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咬着吸管的刘熙,弱弱道:“爸,我想喝汽水。”

哨牙李和颜悦色道:“秀秀乖,刚吃完饭,不能喝汽水。”

砰的一声,刘熙用汽水瓶子在桌上砸了一下,吐出嘴里的吸管,“我来这儿是要听听哨牙李你打听到什么事,不是坐在这里听你们家长里短的,你这叫苦,谁不苦?可谁到处吐苦水?”

“这么凶吓小孩子干嘛?”我怒道,在冰箱拿了一罐可乐打开了递给女孩,笑道:“秀秀听话,自己到那边喝汽水,叔叔们有事要商量,完了让你爸爸送你回家。”

秀秀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看了一眼哨牙李,哨牙李无奈点点头,她才敢接过汽水了,欢天喜地地坐在一边喝了起来。

刘熙不耐烦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哨牙李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儿,这才缓缓道出原委。

原来工地的原址是旧时的一处密集式住宅区和一小部分的乱葬岗。

接手的开发老总为了顺利完成拆迁任务,出动大量的街头烂仔以欺骗、强夺等方式拼购该地段的居民的原房产。即使这样由于该地区人多口杂,拆迁的进度亦异常的慢,开发商老总把心一横,想出放火烧屋的损招,本来想借此恫吓一下居民,殊不知大火真的烧了起来,一夜之间把该遍地区百分之六十的房子全部都烧光,烧死24人100多人无家可归。

哨牙李说完,即便刘熙也愤愤不平,“这些黑心商人就该拿去枪毙!不,枪毙一次不够,枪毙十次还差不多。”

哨牙李苦笑道:“要把他枪毙了,今天你我都一场白忙活了。”

“什么意思?”

哨牙李压低了声音,招呼我们凑过来,“因为这个开发商老总就是朱天娜他爹朱君正……”

029 锁魂钉

听完这句,刘熙就哑了声。假设朱君正是杀千刀的黑心商人,那我们这些给黑心商人办事的,又是什么呢?

“害死了这么多人?他姓朱就能平安无事?”

“有钱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让给足安家费,推人出去做替罪羔羊还是可以的。反正又不是朱君正干的,找个江湖小弟把罪扛了,花点钱上下打点,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这块地建好之后,朱君正还以个人名义捐款救助那些在火灾中受伤,无家可归的居民,那些不幸被烧死的,还出钱敛葬。此后朱君正在商业界开始发家,一直做到了本地龙头企业。”

“过了几十年,这块地渐渐荒废了,朱氏集团本来是不愿开发的,朱二小姐可能是为了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吧,坚持要开发,结果出了这么档子事……”

还真杀人放火金腰带啊,我心中苦笑,朱天娜一心以为自己的父亲白手起家,殊不知资本的原始积累是血淋淋,一直以父亲为榜样闯一番事业的她,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现下,我们的处境也很尴尬。即便知道这种事,也不能拿当年的罪魁元凶怎么样,相反看在钱的份上,我们还得帮他擦屁股。

刘熙翘起双腿,“这些咸丰年代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现在大富大贵的人谁没点黑历史呢。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处置这帮阴魂吧,对了,随便提醒一下,我们就剩下三天的时间了。”

我想了想,“那些阴魂一日不去投胎,一日都都在死时痛苦的轮回中,帮了他们还是帮自己积阴德。不如看他们现葬何地,到他们坟前做场法事,一旦消除了他们的怨气,自然便会前往投胎,你以为如何?”

刘熙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有言在先。这次要是还不行的,我就会用我自己的办法,倒是你到时别又碍手碍脚的。你有良心,不想挣这钱,别妨碍我们想挣钱的呀。”

哨牙李看了看手表,道:“总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抓鬼驱魔这些就劳烦两位了,前天差点没把我吓死,说什么我也不会跟你们去了,我还想活几年看着女儿长大成人,就这样吧。”

哨牙李招手叫过女儿,临走时还不忘让秀秀给我们说拜拜。

事不宜迟。

我和刘熙吃过饭之后,赶往火灾中烧死的居民的山坟。

山坟位于两条山脉中间的一个峡谷,一条渐渐闭合的河流蜿蜒过来。前面是一个稀落的乡村,后方有一个很大的池塘。

烈日当空,我撑着那把特制的黑伞到了山上已是中午,刘熙热得满头大汗,看到我毫无汗水,颇感奇怪。

“别看了,我不喜欢男人的……”我打趣道,刘熙全程板着脸。

终于找到哨牙李交代的山坟所在,举目所见,荒草萋萋,别说墓碑,连块像样的大石头都没有。

“会不会是哨牙李这家伙给的假消息?”刘熙闷闷不乐。

“应该不会,这老油条是贪生怕死了点,但搜查资料方面还真出过错。咱们再找找吧。”

我把伞当做手杖,在山上跑了一圈。在一出山阴下,我忽然感动强烈的阴气感应,我意识到就是这里了。

叫过刘熙,两人通力合作挖地三尺。

终于在地下一米多深的地方挖出了一具尸体。我和刘熙相视一眼,均读出了对方的惊诧和惧意。

尸体烧伤焦黑,死不瞑目的脸狰狞如生,双掌,双脚,眉心,心脏的位置均被穿过铜钱的铁钉钉死。

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有人竟用了如此恶毒的禁术——锁魂钉。

锁魂之术据传来自明朝,朱元璋以布衣之身夺取天下,恢复了汉人江山,他死后传位给建文帝。后被藩王朱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夺取了皇位,建文帝也因此下落不明,成为历史上的一宗迷案。

朱棣夺位之后励精图治,永乐大典,七下西洋,迁都北京,以天子至尊镇守国门都是这个时期的事。但朱棣的帝位始终是得来不正,难免遭人非议,为堵悠悠众口,他甚至恢复了锦衣卫,创立西厂,用以铲除异己。

也许是双手沾满鲜血,生性多疑又笃信道教的朱棣害怕这些枉死之人到了阴曹地府告他一状,惶惶不可终日。

恰在这时,有逢迎谄媚的江湖术士献上计策,朱棣听后大加赞赏,并命人付诸实现,用在那些怀有二心之人身上。而他所用的办法,就是锁魂。用六枚长钉,穿过铜钱分别钉在死人的六脉之处,当人死后,魂魄无法离开,只得一直停留在此地,最终被年月消耗所终,化为乌有,是极为恶毒。

这种秘术在永乐年间盛极一时,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我也仅在书上见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真有人使用这种禁术。

挖出来的尸体算一算,正好不多不少24具。

他妈的,这朱君正心肠忒也歹毒,害人无辜烧死已经罪大恶极了,还要以此等邪术禁锢魂魄,使得尸体无法腐化,阴魂遭受无间痛苦,最后含恨消失。

控制了骨殖,尸体,就等于控制了阴魂,当年周小玉就是因为骨殖被蔡明道控制,生死不由己。朱君正用的禁术也是这个原理,只不过他所用的比之蔡明道还要阴毒。

现在想起来,怪不得工地里的阴魂这么虚弱,原来是命门被人死死拿捏住了。

倘此时拔去锁魂钉,这些被烧的尸体恐怕会在夜晚尸变。若不拔去锁魂钉,那些枉死阴魂便不得安宁。

想来想去,还是将这些尸体就地火化吧。

我提出来,刘熙想了想,也不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答应了。于是一一拔去钉在尸体上的锁魂钉,接着我们都犯傻了。

拿什么火化?

山上多草无树,也没燃料,要同时火化这么多尸体倒是难题。

我注意到山下邻近水塘的地方有的一个村落,于是提出下去找村民要点薪柴燃料什么上来。

刘熙不愿意去,一来路途远,费力,二来这么多尸体在这里,万一尸变了就不堪设想,得有人在此看守。

“快去快回,得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刘熙盘腿而坐,咬着一根狗尾草,懒洋洋道。

我暗骂哨牙李这家伙真是鸡贼,他要在,这些跑腿的工作自然落在他的身上。可惜他不在,那就只能我去了。

一番跋涉到了山下,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里的村落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030 进退维谷

虽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进城了,农村里没什么人,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没有,好像已经荒废了很久。

走访多时,更无一人响应。

也是干这一行多了,我觉得这里有什么邪物,虽然看不到,但是能察觉到。

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身后似乎有人,我下意识地撑开伞。

刺啦啦声响,伞上冒出一股白色酸蚀的泡沫,竟是硫酸。若不是我早有预防,恐怕就要被泼中。

始作俑者是个蒙头包脸的黑衣人,一击不中,拔腿就跑。

我大怒,追了上去,臂上运力,把黑伞当做标枪掷了过去。我的体质虽没有像蔡明道那样时常用阴气维持,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但比之一般人还是不要强太多。

啪的一声,伞头像利箭似的刺入他的肩膀。

黑衣人咬牙拔出伞头,带出汩汩鲜血,咬牙朝后堂跑去。

就那一瞬间,忍痛拔伞,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年轻,桀骜又带着凶残的眼睛。

似曾相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了,我忽而记起,那个刺杀朱天娜的人,虽然蒙了脸,但他的眼神俨然和眼前这人一模一样!

就在我愣神的片刻,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在地上仍有血迹,循着空气中血腥味,我追到了庙后。

庙后一堵红砖墙,荒草萋萋,当中一口老井。再后面就是池塘了,黑衣人背对着我站着,一动不动,跟块木头似的。

“你到底是谁?”我戒备喝道。

那人全无反应。

这次除非你会飞,没地方逃了吧?鬼鬼祟祟,怪不得没脸见人!我骂骂咧咧的,一脚踢向他的脚踝处,想将他擒住。

寒光一闪。

那人快如闪电,忽然像身后划了一刀,我闪避不及,被他划破了胸口的衣服。

他的刀也很奇特,半月形,刀锋不是开在外圆,而是内圆。

黑衣人奇怪地打量我,好像看着一个怪物——这已是他第二次用刀伤我,同样地,没有流出血。若非我特殊的体质,这一刀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你……不是人?”黑衣人声音沙哑道,或是想隐藏自己的真实声线。

我抽出腰间的狗腿刀,拿在手里,“跟我玩刀是吧,恰好我这把刀专杀狗腿。”

黑衣人冷笑一声,用脚把地上灰尘一扫,趁着尘土一刀朝我砍来。我横刀挡搁,不料他只是虚晃一刀,起脚踢在我的腰眼。

瞬间之间,又交换了几招,使我顿时明白了两件事,一,这家伙是个练家子,第二,我打不过他。

我激起血性,大喊一声,顾不得什么招式,仗着自己不怕刀伤拳脚使出了王八拳,把他撞倒在地。

黑衣人急了,斜劈一刀,但他这眼界忒也差了点,刀偏了好几公尺。

我正自窃喜,那人又把刀勾了回来,我忽然明白了他这刀为什么设计成半月内里开刃,因为只要悄悄伸到人的脖子前,一勾,便能割下人头。

这种刀只需要悄悄伸到人的脖子前,往后一拖就能割下人头。

我吓出一身冷汗,避无可避,唯有兵行险着,一刀砍向他的肩膀处。

当他砍中我的时候,他也躲不过我的刀。

黑衣人见我两败俱伤的打法,已有三分怯意,抽刀一脚把我踢开,揉身跑入村口的一间破庙。

我防他又有什么诡计,没敢第一时间过去看,过了一会儿,再无声息我才敢靠近。

庙门是开着的,庙的后面就是在山上看到的那一方池塘。

一般来说山里的庙宇荒废久了,无人供奉,里面的神明就会离开,久而久之便会被野狐幽魂占据。

我想想,还是先上山跟刘熙会合吧,免得栽在这里。可人就是这样,明知道有危险就是想进去看看,好奇心促使我走了进去。

我握住了那把黑伞,必要的时候可以充当武器,伞面上也有驱鬼的赦令。

庙宇墙体开裂,到处布满蜘蛛网,正堂上供奉着一座奇怪的神像。

神像非仙非佛,反而有像原始的蛮人,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裸露的上身是黑色的肌肉,单手向天,五指张开。他的手指也很奇怪,像青蛙一类的掌,手指之间有一层薄膜相连,另一手提着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头,看上去使人感到极其不安。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神像……

对了,我一拍脑袋,忽然想起工地里出土的那具千年石棺上画的就是这个,那是都掌蛮这支古代少数民族信奉的蛙神!

然而都掌蛮这个族群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了,现代怎么会还有人在荒山野岭供奉蛙神?

我隐隐感觉到工地里的石棺,烧死的阴魂,以及这里供奉的蛙神,有着某种联系,可就是串联不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嘀嗒嘀嗒……

蛙神神像手中提着的人手居然是真的,污血滴落下来,咕噜噜滚落下来,到了我的脚边。

那人头死不瞑目地看着我,赫然便是哨牙李。

我脑袋嗡的一声,前天才跟哨牙哥吃过饭啊,现在竟身首异处!哨牙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人物,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我又是可怜又是愤怒。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难道这人还有同伴?

我握住了刀,隐身在庙门旁边,准备待那人进来之际,先发制人给他一刀。等看到那人时,我急忙收刀。

“是我。”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庙里第一步先把大门关好,又搬来供桌破木堵住大门。

这人正是刘熙。

“刘熙?你不是山上看守尸体,下来这儿干嘛?”

刘熙抹了一把汗,全无当日的高手风范,急道:”还好意思说,我在山上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天都黑了,都他妈诈尸了,我抵不过,只好跑到山下来。可这儿处处都是紧闭大门,无奈之下只能跑到这里来了。“

我才发现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天黑了。

我心下苦笑,这下可糟了,大批僵尸涌过来,方圆数十里只有我们俩活人,暗地里还有个黑衣怪客……

031 并肩作战

刘熙还对我一番抱怨,直到我让他看了蛙神神像,还有哨牙李死状残酷的头颅。

他的脸唰的一下白了,苦笑道:“这宗买卖赔大了,钱没挣到,反而把小命赔进去了。”

我强自安慰道:“不怕,你不是会道术吗?那些僵尸交给你,黑衣人交给我,以破庙为据点争取熬到天亮。”

“你说的倒是容易,24头僵尸呐!不是24只蟑螂,再说了。”刘熙脸上微红,“我跟你老实说了吧,其实我的道术只是稀松平常,当日只不过是侥幸,这会儿要我真刀真枪收伏这么多僵尸,我是真的有心无力。”

我差点没晕倒过去,哥啊,你这会儿才跟我说。这不是把我往死里坑吗?

刘熙走了一圈,捡起一条破柴,当做武器,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即便能逃过今晚,朱家那个老头也不会不放过你。”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刘熙嘲弄地笑了笑,“外面的风言风语,朱家家大业大自然没空理会。可要是你找到了当年的证据,虽说你只是一心帮助阴魂往生,但在人家看来,你就是在翻旧账。老弟,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朱二小姐如何任性妄为,终究是姓朱的,朱家的人不会难为她,可你我是外姓人,现下知道了这件事你以为朱君正会放过你吗?”

指了指滚落的哨牙李的头颅,刘熙一字一顿道:“不然你以为哨牙兄是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刚才情况危急,没有细想,这会儿被刘熙一点破,好像是这样,可又有另一个问题,假设黑衣人是朱君正派人杀人灭口的,何以上次他竟要刺杀朱天娜?

此时砰的一声,山门被推倒,夜色中点点幽幽绿光从黑暗中走近,腥臭之味迎面扑来。

近了才发现点点绿光不是鬼火,而是一双双泛着青光的僵尸的眼!

我和刘熙相视一眼,两人第一反应如出一辙,“跑!”

后堂的门口,走出黑衣人,手里抛玩着那把割头的怪刀,眼中泛着阴寒笑意。

那意味很明了,倘打这儿过,先问过我手里这刀。

我和刘熙背靠背,已成背水一战之势。

“你对付这些僵尸,这个人交给我。”刘熙用宣布的口吻道。

我心笑,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凶残。

说时迟那时快,刘熙以柴当剑,朝黑衣人攻了过去。

我则收起狗腿刀,抡起黑伞一骑当千,迎击一众僵尸。

黑伞有赦令的加持,击在僵尸上发出呲呲焦臭的白眼,无奈僵尸数量实在太多,我实在照应不过来。

刘熙退回来的时候,手里的柴就剩半截了。

心知此时,前有狼后有虎,可无论剩下的是狼还是虎,都吃掉的都是我们。

刘熙看了看手里的半截柴,英俊的脸色满是怒气,眼中杀气凝聚,道:“富贵险中求,我命由我不由天!”说罢,扔掉烂柴,赤手空拳朝黑衣人攻了过去。

“狗屁!自己生死都决定不了,还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这时门外传来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众人下意识地朝门外看去。

那人却迟迟没有进来,忽听破空声急,九道灵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进来,竟是空中饶了一个弯,稳稳妥妥地贴在僵尸的额上。

仔细一看,灵符上还带了一个铜钱。铜钱乃是经由万人之物,阳气充足,对僵尸有克制作用,灵符本是轻飘之物,加上了铜钱,便可掌握去势。

手法纯熟,别具一格,与昔日二叔使用的道术大相径庭。

那人此时新庭信步地走进来,身穿一袭黑色唐装,单手负后,另一只手提着桃木剑,凛然生威,赫然便是那日所见的刘宗缘。

也就是刘熙的父亲。

“切,要你说,我又没让你来救我。”刘熙不无傲娇道。

“你……”刘宗缘哭笑不得,“你早晚把你爹我气死!”

说罢剑出如龙,横扫一大片,把气撒在那帮僵尸的身上。虽无法一招致命,但还是妥妥地把群尸压制住了。

看了他老人家的出手,我不禁感叹高手和菜鸟的分别如此泾渭分明。

黑衣人见情况不对,赶紧开溜。

“世伯,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追。”我交代完,才发现刘熙已经一溜烟地追了出去。

追到后堂,人又不见了,但听得噼里啪啦,火光冲天。

“妈的,这家伙比我还狠,居然放火。”刘熙掩着鼻子,咒骂道。

好胜心使他不甘放弃。

求生欲使他退了回来。

大火蔓延得很快,转眼之间,火龙漫天。

返回大殿中,刘宗缘一柄桃木剑独战群尸。饶是他艺高人胆大,此时也累得够呛。

眼见大火蔓延,众人相扶,且战且退。

三人站在庙前,回望火光冲天中的破庙,群尸也在火中翻滚挣扎着,发出撕裂的叫声,听得叫人心中怪不好受的。

刘宗缘见了也于心不忍,口诵超渡经,这些可怜的居民生前被火烧死,死后也要遭受火厄,但愿他们能安然往生,下辈子投个好胎。

火光映在脸上,火辣辣的。

刘熙兀自没好脸色,估计还在为输在黑衣人手中心有不甘,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护着头脸冲进了火海。

此时火借风势,烧得正旺,纵使猪八戒冲进去,出来也得变烧猪。

我擦,你疯了吗,我伸手去抓他,却只抓住空气。

“这个小子,打小就这样。说他不听,听了不做,任性妄为,任性妄为!”

刘宗缘顾不得什么宗师气派,气得要跺脚,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脱下外衣披在头上,正欲冲入火海救他那坑爹的儿子。

此时人海中冲出一条人影,满身黑灰,头发眉毛烧去不少,身上还着这一些火苗。但刘熙死死护住怀里一个被布包着的东西,宁可自己烧着,也不愿意那东西受损。

这破庙里头藏了什么古董黄金吗,让刘熙这爱财之人宁可舍命捞出来。

刘宗缘气急败坏,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就数落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刘家的九代单传,我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你。”

刘熙小心翼翼打开被染红的破布,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哨牙李的人头。

“这人虽然不是我的朋友,但我不想他女儿知道自己的父亲死后死无全尸。”刘熙淡淡道。

刘宗缘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眼中似有喜色,喃喃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起码知会你爹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我心脏不好。”

032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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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冰清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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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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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柜中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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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魏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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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浪得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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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诡异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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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食尸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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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生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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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马特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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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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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毁尸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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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设局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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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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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单牙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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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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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女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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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酒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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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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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你我亦是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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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盗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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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五雷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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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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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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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暴风雨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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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都掌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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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五行灭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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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舍身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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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古店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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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美人之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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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砍头方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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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古唐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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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三彩银锭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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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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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四劫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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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梦中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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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世间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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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断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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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邪气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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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九字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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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幻术比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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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幻术比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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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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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勿谤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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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肉身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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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千年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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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佛前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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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石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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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霓裳羽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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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仁王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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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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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幻中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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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天女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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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子宁不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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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陌生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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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烫手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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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四神规矩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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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阴阳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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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花瓶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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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缩骨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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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土御门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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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 围截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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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寻龙宝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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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五狱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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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最后的人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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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念力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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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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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冒牌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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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山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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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坟葬山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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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锁龙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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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太阴炼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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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拔刀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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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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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绝密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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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拷鬼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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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搬山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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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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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忠义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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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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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血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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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拍卖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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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黑衣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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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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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天一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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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7 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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