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棺娘子》 第1章 夜半招魂 我叫洛小七,出生在中国西部一个贫瘠的山沟沟里,大概是太过于封闭,这里的人迷信得令人发指。 小时候,村子里的人议论得最多的就是洛家出了我这么个扫把星,克父克母还克众生。 听说娘是走夜路撞上邪物,不得已在坟场里生了我,是难产。 当时没人知道她在坟场里生产,所以被发现时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而我正卡在她的产道里,是奶奶硬生生把我从她身体里拽出来的,而我居然还没死,还有一口气。 也正因为如此,听过这事的人都说我克娘,是不祥的人。 这谣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大伙在路上远远看到我就会躲开。 据说我爹就是因为这事离家出走,到现在也杳无音信,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所以打小我就一直跟奶奶生活,好在她没有嫌弃我,对我很是疼爱。 奶奶是村里一带的仙娘婆,也就是人们口中说的神婆。 她不但会根据人的生辰八字测前世今生,还常给村里人看病,声望很高。大伙虽然不待见我,但都尊称她为仙姑。 这都不算啥,奶奶其实有更厉害的本事,我是亲眼见到过的。 记得刚进入鬼月的那天夜里,我和奶奶吃了晚饭不久,隔壁村一个人高马大的伯伯背着个满身是血的男孩来了,请奶奶救他。 这男孩大约跟我一般大,满身都血迹斑斑。脑袋就耷拉在大伯的肩头,我看到他那张脸好像只有一半了,另一半血肉模糊,像是被啥野兽咬了。 我当时很害怕,就躲在了里屋的门后偷看他们。 奶奶盯着男孩看了很久说孩子已经不行了,如果强行招灵的话,招回来的可能也是魂飞魄散的恶灵。 那个伯伯立即给奶奶跪下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她无论如何要帮帮忙。 奶奶迟疑了很久才答应试试,让那大伯先走了,把小男孩留在了这边。 她把男孩抱进了后屋,平放在了她经常作法的那个黑漆漆的案台上,脱掉了他的衣裳。 我这才看清男孩衣服下的身体完全支离破碎,没有一块好肉,连奶奶都惊呆了,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她接连说了几声“作孽”,才开始用红色丝线在男孩的身上打套结,一个连着一个,咋一看有点像神龛上那个阴阳八卦图。 套好红线过后,奶奶又在男孩的头顶放了一盏油灯,然后就盘腿坐在案台前念咒,手里还晃着她那个“招魂铃”。 那铃铛跟我手腕上的小铃铛有点像,不过她那个是铜制的,我的是玉制的,我打小就戴了这个。 奶奶念咒的时候,屋里的烛火越来越暗,还有一股很阴冷的风从门缝里冒出来,特别的冷。 我看到男孩头顶上那盏灯忽明忽暗,像很快就要熄灭一样。 隐约有一阵轻微的哀嚎声在四周响起,很近又好像很远。 “噗!” 无风的情况下,那男孩头顶的油灯忽然熄灭了,四下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声,我听得毛骨悚然。 “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哚。” 原来奶奶在念招魂咒,她经常帮忙村里那些莫名受惊的人招魂时也念,不过以往她不需要用铃铛,只用一张符纸便可以了。 平日里我耳闻目染,奶奶那些咒语符纸什么的都被我记了个七七八八。 我从未见过她摆这么大架势招魂,觉得很好奇,于是也摇了摇我手里的铃铛,跟着她念招魂咒。 刚才的哀嚎声在忽然停了,我一阵纳闷,又摇了一下。就在此时,我耳后忽然一股阴风吹过,好像有谁在拽我耳朵。 我连忙回头,看到一只血肉模糊的断臂在耳边飘。 我以为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眼看,却是一个只剩下半张脸的脑袋放大在我面前,半脸上那只眼睛直勾勾看着我,还很好奇的样子。 我愣了,这不就是屋里那小男孩的脑袋吗? “奶奶!!” 我回过神来,尖叫一声便拼命拍打后屋的门,可奶奶好像没听到似得,还在那里念咒。 身后无数支离破碎的残肢一股脑地朝我这边涌来,有胳膊,有腿,还有碎掉的身体,全都血淋淋的。 “疼,好疼!” 那半张脸的脑袋“嗖”地一下飘到我面前冲我喊,他一张嘴,鲜血就从他嘴里流出来,瞧着可怜极了。 我看他那只眼睛一直盯着我手腕上的铃铛,下意识又摇了一下,于是他又朝我飘过来了一些。 紧接着,那些乱飘的残肢也飞了过来,慢慢跟他头首聚拢在一起了。 “奶奶,奶奶救命啊。”我吓得不要命地拍后屋的门,可奶奶根本听不到。 我慌了,连忙冲到里屋拉起被子就蒙住了头。 过了许久,我听得外面没有声音,狐疑地掀开了被子,没瞧见那个半张脸的脑袋了。 正待要舒一口气的时候,肩上猛的被谁拍了一下。 “啊啊……咦?” 我以为又是那只血淋淋的断手,转头才看到是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小男生站在我身后。 他长得好好看,头上缠着纶巾,明眸皓齿面如冠玉,一袭白袍飘逸得像是画中仙一样,跟我在电视里看到的古代大户人家小公子一模一样。 他还冲我笑,怯怯地说“谢谢”。 我从小就没有玩伴,看这男孩对我那么友善又长得那么好看,心头一激动,站起来竟不顾羞耻地凑过去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他愣了下,转身就跑没影了。 我急了,跳下床就飞快地追过去,一边跑一边拼命喊,“小哥哥等等我,等……” “大清早的鬼嚎什么?还不起床?” 奶奶一声呵斥把我惊醒了,我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床上,屋里没有那个漂亮的小哥哥,更没有那个被奶奶放在案台上结红线的男孩。 我问奶奶,她说根本没有邻村的大伯来过,也没有那个只有半张脸的男孩,喊我不要胡思乱想。 但奶奶的脸色却从这天开始一直不太好,终日皱着眉头心事重重。 所以这事到后来我就没提了,不过数天后,在娘的忌日时,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第2章 坟场祭祀 娘是在鬼月十五夜里生的我,又是在坟场里,属极凶。所以我这命格无论今古都是被人忌惮的,至阴,且八字太硬。 奶奶怕娘的阴魂怨气太强,所以当时也没有给她做道场,直接就地埋了。 每年在娘忌日这天,她就会领着我去看她,算起来也快六年。 娘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我早早就准备了香烛纸钱什么的,要去拜祭她。 就在前一天夜里,奶奶被村长请去祠堂做法事了,原因是前些天我们村忽然死了不少陈姓家族的人。 因为死得莫名其妙,所以大家都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村子里,很多人又开始指桑骂槐地骂我。 于是奶奶答应了村长去祠堂作法招魂看个究竟,走的时候千叮万嘱叫我不要私自出门,尤其不要去坟场。 我等了奶奶一整晚没回来,心里惦记着娘,早上就独自拎着装满香烛纸钱的篮子去坟场了,还把我留的两个大白兔奶糖给娘带了去。 坟场就在村头的垭口下,听说早年文革时期这里冤死了不少人,都被埋一个坑里了。 动荡结束后,村里人觉得他们太可怜,就把尸骨挖出来重新分开下葬。 但因为年事已久,这些人就剩下了一堆白骨,还乱七八糟的分不清谁是谁,所以大伙安葬他们时免不了张冠李戴。 于是就有流言说这一带闹鬼,很少有人再藏于此地。 不过我生性顽皮又胆儿大,对这些流言很不以为意。 坟场那边人迹罕至,早已杂草丛生,风一吹就沙沙作响。草丛中到处可见森白的骨骸,都是那时候村里人好心给人安葬时多出来的一些骨头。 娘当初就是夜里路过此地出了意外,把我生在了这里。 她就葬在坟场最西面的坡上,我得横穿整个坟场才能到那边。坟地是奶奶选的,说这地方能压一压她难产而死的怨气。 我到坟场的时候还没到午时,明明是艳阳高照,但在这里却感觉特别冷。小路两边的芦苇丛长得比我还高,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 我着急着给娘上坟,就用头巾把头一包,埋头就钻进了芦苇中。一边拨开芦苇叶一边往前走。 我手上的小铃铛被这些叶子扫得“叮铃铃”作响,在这荒芜的坟场显得异常诡异,越往里走芦苇就越浓密。 我钻了半天都看不到娘的坟头,感觉有点迷路。 “娘,小七来看你了,娘你别吓我哦。”我有点害怕了,站在芦苇丛里大喊了起来。 可这一喊却好像惊了满坟场的芦苇似得,全部都铺天盖地地朝我压了过来,我慌忙拎着篮子拔腿就跑。 “娘,娘!” 我一边跑一边喊,冷不丁踩到个圆圆的东西脚下一滑,直挺挺滚了下去。 芦苇丛里有个斜坡,我没法控制身体滚下了坡,篮子里的香烛纸钱落了一地。 情急之下我抓了一丛芦苇才稳住身体,抬眼瞥了眼那圆圆的东西,竟是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 我顺着那骷髅头望去,才发现我经过的小路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骨骸。 更可怕的是这些芦苇根部上都有一层红红的,黏黏的像血东西,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臭的味道。 我忍不住去扯了一丛芦苇想看看下面什么东西,却一下子扯掉了好大一块泥。这泥土下面,竟是一张被芦苇根缠绕的,腐烂的人脸。 这不是前两天才去世的邻居家的陈大伯么? 我记得他明明是被抬上了驼山的陈家祠堂后埋的,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陈大伯平日里最不待见我,看到我就会诅咒两句,所以我也讨厌他,抓起一把泥就朝他撒了过去,却不小心又拽掉了一丛芦苇。 我下意识瞄了眼,发现那根下面也有一张人脸,也是同样的被芦苇根缠绕,腐烂肿胀,依稀能辨认出是月初死去的陈家老奶奶。 我明明记得她也葬在陈家祠堂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一紧,屏住气又拔了一丛芦苇,瞧见根下面是血肉模糊的半张脸,这不就是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小男孩吗? 我吓得爬起来就朝坟场外跑,可不管我怎么跑,这些芦苇宛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我跑到哪里就堵到哪里,根本无处可逃。 周遭忽然间狂风大作,天瞬间就暗了下来,一层层黑雾从芦苇丛里弥漫出来,我一点看不清四周的一切。 我连滚带爬地想跑出去,又哭又喊奶奶,然而没用。 我隐约在狂风中听到了这样诡异的声音,“你……来……啦……我……一……直……在……等……你。” 这声音仿佛是从我四面八方传来的,时而近时而远,在跟着我跑。 “七儿,过来,娘这边来!” 我正飞奔着,前方的芦苇丛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碎花的白衬衣和一条黑色的裤子,还扎着两条麻花辫。 她长得好好看,有漂亮的大眼睛,瓜子形的脸。她在朝我挥手,叫我七儿。 我一下子愣住了,停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就那样直勾勾看着她。 她是娘吗?娘不是死了吗? “过来孩子,让娘好生看看你。” 我看她笑得那么慈爱,顿时鼻子一酸就哭了,怯懦地朝她走了过去。 “七儿!” 我刚走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喊。我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同样穿着碎花白衬衣和黑色裤子,唯一不同的她脸色死灰,身上还透着浓浓的腐臭味。 “七儿,我才是娘啊。”她的声音好恐怖,颤巍巍的。 “七儿,过来,娘这边来。” 另外一个漂亮的娘也喊道,我下意识地朝她挪了一步,因为我觉得娘亲就是那样的,漂亮又大方,又干净。 而眼前这个一身腐臭的女人,肯定不是我娘。 “七儿,别过去,我才是娘。”这个女人急急地喊道。 我一下子懵了,站在哪里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我娘亲,亦或者是两个都不是我娘亲。 而就在此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我抬头一看,发现一只庞大的,浑身泛着黑气的秃鹰张着利喙直接扑向了我。 第3章 娘亲 “娘!” 在秃鹰扑向我的瞬间,我本能地朝漂亮的娘亲跑过去,然而她压根没理我,惊慌失措地钻进了芦苇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是那个不好看且浑身发臭的娘亲不顾一切冲过来抓起我就跑,不,她好像是飘的。 秃鹰偷袭失败,顿时就怒了,扬起它庞大的翅膀狠狠一扇,竟把那些一人高的芦苇连根拔起,弄得漫天尘土。 而更可怕的是,芦苇被拔起后,根下面露出了无数腐烂发臭的尸体,除了前不久死去的陈家族人之外,甚至还有村长他们。 我大概数了下,至少不下二十具尸体,都是我们村的人,他们的脸上都缠着芦苇根,看着特别的恐怖。 我吓傻了,陈家族人的尸体莫名出现不说,连村长他们的都在,他们根本没死啊?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坟场呢? 我真的好怕,两腿无法控制地哆嗦着,止都止不住。 那秃鹰满身都在冒黑气,两颗眼珠子散发着慑人的戾气,它阴阴地瞥了我们一眼,忽然发出一声长鸣。 不一会儿,半空中又飞来了七八只秃鹰,但没这只大。 它们分别站在了我们四周,等那领头的秃鹰一声令下后,竟低头开始吞食那些腐烂的尸体。 阵阵腐烂的恶臭袭来,我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我抬头看了眼娘亲,才发现她的样子和地里肿胀发臭的人差不多,她拉我的那只手已经腐烂得不像样子,我甚至看到了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可这一刻我一点都不怕,不管她是什么我都不怕。她一定是我娘亲,因为只有娘亲才会拼命保护我。 我祭拜她的东西都没了,摸了摸衣兜,发现火柴和和那两颗大白兔奶糖还在,于是我拿出来递给了娘。 “娘,你尝尝,好甜好好吃的。” 娘低头看了我一眼,满眼慈爱。我想这一定是她死去时的样子,眉宇间依稀还能看到她清秀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奶糖,轻轻揉了揉我脑袋,“七儿,朝东边跑,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娘保护你。” “娘,娘,七儿不要走……” “乖,听话,今天是鬼月阴气最强的一天,很多厉鬼都会从鬼门关出来。你生辰至阴,身体和血都是厉鬼们想要的,快走。” 娘说的鬼啊什么的我不太懂,但我听明白他们都想要我的身体,所以我没坚持,转身就朝着娘说的东边跑去。 领头的秃鹰想来抓我,却被娘一声厉吼挡回去了。它阴森森盯了娘许久,忽然疯狂地朝她扑了去。 我听到声音忍不住回了一下头,才看到七八只秃鹰在拼命地啄娘,而她根本无法抵挡,一身衣服被这秃鹰啄得稀烂,露出了她一身千疮百孔的腐肉。 “娘……” “快跑,别管我!” 我想回头,娘却抬手一道阴风袭来把我推了很远。 而与此同时,那秃鹰一口朝她肩膀啄起,差点把她的胳膊扯了下来,乌黑的血喷得到处都是。 “放开我娘!”我顿时就哭了,不顾一切跑回去抱住了娘那血肉模糊的身体。 娘满眼慈爱地看着我,揉着我的头发,护着我。她的脸已经被秃鹰啄烂了,可我丝毫不觉得她的样子多可怕。 秃鹰见状忽然张开翅膀冲到了空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们俩,它那一身黑气越来越浓,两颗眼珠子血红血红的。 娘抬头看了秃鹰一眼,忽然从我身上掏出火柴毫不犹豫点着了芦苇,这些芦苇很干燥,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芦苇丛的火势被风一吹就漫开了,烧得噼里啪啦的。 那些小只的秃鹰都被烧死了,只有那只最大的一直盘旋在我们头顶嘶吼,然而它不敢冲下来。 娘抱起我就逃,说坟场的东边有一条河,只要去了那里坟场里的恶鬼们就拿我没办法了。 只是她的身体被火烧得有些透明了,可她还在横冲直撞,想把我带出去。 她在即将灰飞烟灭的时候终于带着我来到了那条河流前,这是一条冒着黑气看不见底的大河。 大河水面上站着我梦里见过的那个小哥哥,他依然头缠纶巾身着白袍,俊朗得不得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条马鞭,在笑眯眯朝我招手。 娘把我放下来后,已经透明得我快看不见了,她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接着就不见了,一句话没说就没了。 我看着身后那片熊熊烈火,声嘶力竭地喊着娘,没有人理我。 而就在此时,那只一直紧跟着我的秃鹰又来了,直接从半空中俯冲了下来。 “该死的畜生!” 河面上的小哥哥怒喝一声,扬起马鞭把我卷住拖了过去,一手抱住了我。 紧接着他又是一鞭子挥向了那秃鹰,那秃鹰似乎有点怕他,来回盘旋很久就飞走了。 我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发现手上到处都是细细的口子,冒着血,是被那些锯齿般的芦苇叶子割的。 小哥哥拉起我的手看了很久,满眼贪婪地看着我手上的血,还不停地吞咽着唾沫,好像想吃了我似得。 我轻轻拽了一下他的手,道“小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啊。”他笑道,俊俏的脸蛋红扑扑的。我一下子就看傻了,甚至忘却了娘消失的悲痛。 “咯咯咯!” 周遭忽然响起一阵阴森森的笑声,笑得特别恐怖。 小哥哥蹙了蹙眉,直接背起我飞快在河面上踏浪而行。我惊愕地发现他脖子下面套着红线,上面还有我熟悉的套结。 我想起了芦苇根下那只有半张脸的男孩,正要问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 我定眼一看,下面居然是一处深不可测的悬崖。 那诡异的笑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我们身后一样。这笑声很诡异,仿佛会抓人心魂似得,我听得全身都毛骨悚然。 小哥哥想了想道,“七七,把你的‘锁魂铃’给我。” 他说的锁魂铃就是我手上的小铃铛,跟奶奶那个招魂铃作用不太同。我很相信他,于是就毫不犹豫把锁魂铃取下来递给了他。 他紧接着又拉起我的手咬破了指头,用力吸了一口我指头上的血。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没问。 小哥哥把铃铛戴他手腕上后,看了看悬崖下,又看了看我身后,狠狠一下把我推下了悬崖。 依稀间,我好像听到了他说一定会来找我。 第4章 驱逐 “祁仙姑,大伙念在你的恩德才把你祖孙俩留下,你自己说怎么处理她吧,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留在咱们村。” “必须处死她,她是妖孽。” “早就说了她是个孽障你们还不听,现在知道了?把坟场都烧了,这村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耳边全都是咒骂声,除了村长的,还有陈家家主和邻里其他人的,我都听得真真切切,他们要赶我走,要除掉我。 我觉得好热,眼前仿佛红彤彤一片火海,看不到任何东西。耳边好像有一阵似有若无的铃声,听不太真切。 “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哚!” 是奶奶的声音? 我用力睁开眼睛循声望去,看到了奶奶那张面色死灰的脸。 我愣了下,才发现我居然躺在奶奶作法的案台上,身上缠了红线打了套结,眉心还放了一盏灯。 案台摆放在院子里,四周全都是村里的人,他们瞧我醒来都怒视着我,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得人心寒。 奶奶脸上全都是汗水,浑浊的眸光里透着很多无奈。她喘了几口大气才缓过来,看了眼村长冷冷道,“你们先出去吧,这事我自有分寸。” “仙姑,你好自为之吧,别逼大家。” 村长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其他人也没逗留,骂骂咧咧地跟着走了。 奶奶把我眉心的灯拿走了,扶着我坐了起来。我脑袋沉甸甸的抬都抬不起来,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怎么会躺在案台上。 “奶奶,我怎么了?你怎么给我弄了这么一身东西啊?” “你撞邪昏迷了三天,我给你做了场法事招魂。” “撞邪?” 奶奶点点头,目光黯然地看着我的脸,用她枯骨如柴的手轻轻抚摸着。我不敢动,因为记忆中从未见过她这般难过,她是最坚强的女人。 “对不起奶奶,我不应该私自去祭拜娘亲。” 我以为她在责怪我私自去祭拜娘亲一事,连忙抱着她的手认错。还把我在坟场遇到的一切告诉给了她,包括两个一模一样的娘亲出现。 奶奶轻叹一声没做声,脸色却更加阴霾了。而我悄然发现,她脸上的老人斑好像多了些了。 “奶奶,这个村子的人怎么了?” 明明都被埋在芦苇下了,却还在村子里走来走去,还想把我和奶奶赶走。 他们到底是人是鬼?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奶奶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心事重重地走开了,没再理我。 我想了想,准备溜到大门口去摘个梨讨她欢心。 刚一冒头就瞧见陈大伯的儿子陈富贵在路边烧纸钱,这次他居然没骂我扫把星了,还招招手叫我过去。 我迟疑一下还是过去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讲话,我有点激动。“什么事富贵哥?” “洛小七,村头那坟场是不是你烧的?” “……” 我想到村长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不敢承认。 陈富贵又道:“问你呢,坟场那片芦苇被烧了,遍地尸骨啊。你当时就昏迷在坟场外的山坡下,是你奶奶把你背回来的。” “遍地尸骨?” 我愣了下,转身撒丫子就朝村头跑去。 远远的,我就看到那一片黑乎乎的焦土,时不时还冒着点火星子。一股股黑烟从地里冒出来,瞧着特别阴森。 芦苇被烧过后,我一眼就看到了娘的坟头,就连忙飞奔了过去,在坟前看到了两颗大白兔奶糖。 这么说,娘是真的出现过,还保护过我。 那这村子里的人是什么?鬼吗? “孽障,你居然还在这儿!”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怒骂声,我回头一看,瞧见陈家家主和村长带着十几个村民杀气腾腾地朝我冲了过来,仿佛要吃了我一样。 “六年了,你早就该死了。”陈家家主怒道,盯我的眼眸寒得仿佛要滴血似得。 她是个很奇怪的老太婆,平日里就特别不喜欢我,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此刻居然想弄死我。 “你才该死呢,你那么坏。” 我不服气地回了句嘴,她顿时脸一沉,走上来就是一耳光挥了上来。我慌忙低头躲过了这一耳光,朝着坟场跑了去。 “抓住这混账东西!” 陈家家主怒了,嘴里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梵音,好像修行的人念咒时的轻吟。 坟场的土壤竟剧烈抖动起来,不一会儿,里面冒出来一具具肿胀腐烂的尸体,全部朝着我围了过来。 我惊愕地看着这些人,全都是村子里的人,其中还有村长和他带来的几个人。他们的身体已经腐烂得不像样子,有些人就剩下个脸了。 “洛小七,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出现在我们村,你知道我们村是干啥的么?” 陈家家主抬手打了个很奇怪的结印,随后嘴里发出一声“哚”,那些包围着我的尸体都飞快朝我扑来,那速度快得惊人。 “陈英,你也太放肆了。” 我身后一声怒喝,几张泛着红光的符纸从天而降,贴在了这些尸体的脑门上。他们顿时嘶叫着又钻进了土里,吓得我目瞪口呆。 奶奶来了,面色阴霾,一身的杀气。 “祁三娘,你留这孽障一条命想做什么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装呢。现在她已经六岁了,还留着做什么?” 陈家家主似乎很忌惮奶奶,她虽装得镇定,但还是偷偷后退了几步。 奶奶十分生气,眉头的青筋都鼓鼓的。 她瞥了眼陈家家主,又看了眼村长,满脸痛心,“我为这村子尽心尽力,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祖孙俩的?” “仙姑,她绝不能留在咱们村,否则我这村长也不好做。” “所以你们是铁了心要赶我家七儿走了?” “对!” “是!” “必须的。” 听着村民们那斩钉切铁的回答,奶奶的脸又黑了几分,她轻轻把我搂在面前,我感觉到她的身体都在颤抖。 许久,她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会想办法处理她的,大家不用担心,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三天之后我会在这里作法,让她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第5章 死人村 回家后,奶奶给我做了一碗鸡蛋面,盯着我吃完过后就默默进了后屋。 后屋里全是她行走江湖的行头,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看都看不懂。 以前奶奶从不让我接触这些东西,但今天没有。我跟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给神龛上的牌位上香。 她供奉的人叫洛凌枭,据说是洛家的尊祖。如果要追溯他所在的时代,恐怕得上古时代了,因为洛家的族谱上已经找不到他了。 奶奶点上香过后,把我叫了过去,要我跪在蒲团上作揖磕头。我看她面色凝重,就乖乖过去跪下了,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洛家尊祖在上,今陈家村村民野心勃勃已无法再进行管教,洛祁氏决定送走他们,请尊祖看在七儿孤苦伶仃的份上给予庇佑。” 奶奶跪在那里碎碎念了许久,我听得似是而非,她好像在说她对这里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心有余力不足,就准备把这些人处理了。 我偷偷抬头看了眼尊祖的牌位,即便上面的黑漆已经斑驳,可有股强大的气场依然在上面流转,我觉得很慑人。 而我最奇怪的是,我们家的神龛上没有爷爷,太爷爷,就独有尊祖一人,很莫名。不过我也没问,我瞧奶奶今朝行事有些怪异,也不敢烦她。 她跪拜了很久才把我拉到一旁坐下,跟我说她的命数快到了,已经压不住这村子里的人了,问我要不要帮她渡过这个劫数。 我虽不懂她说的命数是什么,但肯定是乐意帮她的,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于是奶奶从尊祖的牌位里请出了一道黑红的符纸,从我食指上取了一滴血滴在上面,接着平放在我手心念了个咒语。 这符纸“腾”地一下着火了,但不烫人,很快就化为一缕烟雾钻入了我的手心。 “奶奶这是什么?” 我盯着手心里淡红的符印好奇地问奶奶,它仿佛在皮下面,又好像在皮上面,隐隐约约的。 她叹了声,语重心长地道,“这是洛家血脉才能拥有的阴阳乾坤符,你生来命格至阴,也算是造化了。” 因为我是洛家人,所以我才配有这个? 我盯着手心越来越淡的符印,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害怕,我仿佛在无形之中被套上了一道枷锁,沉甸甸的。 奶奶接着又如此这般跟我交代了很多,听得我毛骨悚然。 三天后的午夜,村头坟场,奶奶做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法事。 她把家里那漆黑的案台搬到了坟场,并在坟场四周用红丝线打满了套结,上面挂的全是一张张黄色符纸。 村里人都来围观了,但我瞧见他们的脸色非常恐惧,仿佛在忌惮什么似得。尤其是陈家家主陈英,那脸阴霾得近乎狰狞。 奶奶布置好法坛过后,冷冷扫了眼四周围观的村民,道,“既然大家都不待见我的孙女,那么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亲自开启鬼门关让她下黄泉路,我想大家应该再没有什么二话了吧?” 围观的村民听了奶奶的话都没敢做声。 于是她又道,“我孙女命格至阴,确实是千年难遇,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我本以为大家可以善待她,却没想到你们处处想要她死,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 “祁三娘,你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作为一个鬼修,如此千载难逢的至阴之魂你就不想得到吗?” 陈家家主阴阴地瞥我眼,那眼神又贪婪又诡异。 而我只听到了一个重点:鬼修! “鬼修”这两个字我在奶奶的那本手札上看到过,还记得很清楚。 就是人在将死未死之时灵魂脱壳,被冥王选中后签下契约准予修行,最后留着一口气却似人非人的形式存在世间,为他服务。 手札上所注释的鬼修是一种并不被三界认可的生物,因为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仙。她们不死不灭,是世界上最为孤独的一个族群。 鬼修一共分为九个等级 鬼奴,最卑微的鬼修,稍微一个厉鬼都可能把它打得灰飞烟灭。 鬼妖,到这个等级时很受考验,定力不足,所以很多鬼修到这一级就废掉了,要么仗着三界不管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要么就沦为很多不良术士坑蒙拐骗的工具。 鬼将,这类鬼修通常很受冥王重用,因为实力不上不下,很听话。 鬼宗,实力已经可以占山为王了,领导一大批鬼奴或者鬼妖为他服务,促进修为。 鬼王,具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冥王经常会把一些小地方分给他们去当城隍大老爷,也算是独霸一方。 鬼神,他们都会被冥王派来镇守鬼门关,也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地界。 鬼帝,他们的实力已经可以成为阎罗王了,冥王为了不让他们有二心,隔一百年就会举行一次选举,让他们争夺十殿阎罗的位置。 鬼尊,这个实力可以和冥王抗衡,所以他不会允许有鬼修修炼到这一层,也因此,鬼尊不过是传说而已。 奶奶从小叫我识字,所以她手札上的记载我基本上背得滚瓜烂熟,所以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是一个鬼修。 方才她说独自开启鬼门关,那说明她至少是鬼神级别的鬼修了。 一瞬间,我脑中忽然间冒出来好多疑问。 其一,既然这个村子有问题,那奶奶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是为什么? 其二,以奶奶的修为居然还管教不了这些村民,她是故意这样告诉尊祖还是真的实力不行? 其三,这陈英对奶奶似乎很有敌意,难道她也是个鬼修吗? 我偷瞥了眼奶奶,她压根没理会陈英,盘腿坐在法坛前开始作法。只见她抬手打了个结印,紧接着念出了一长串的咒语,我听都听不懂。 顿然间,那些围观的村民好像被蛊惑了似得,很有次序地走向了奶奶打出的红绳套结,上面挂着的符纸就恰巧落在他们脑门,看起来特别喜感。 奶奶咒语一停,忽然大喝一声“起!” 坟场焦黑的泥土一阵颤动,埋在下面的尸体全部都钻了出来,慢慢跟被符纸定住的村民合二为一。 我这才发现原来全村的人都埋在了这下面,那这么说,我们村的人都是死人?或者说都是鬼修? “阴阳生两极,阴阳分生死,人鬼亦殊途,你们轮回去吧。” “祁三娘你想做什么?”陈英回过神来尖叫了起来,脸色狰狞之极。 奶奶没理她,拿起一把木剑开始围着案台跳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坟场里忽然间阴风大作,明明平坦的坟场里竟多了一条路,阴风一阵一阵从路面吹过来,让人毛骨悚然。 第6章 血骷髅 奶奶用符纸点着了一盏灯,这不同于普通的灯笼,而是一盏引魂灯。 她说我命格至阴,所以能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送这些不听话的村民们去孟婆婆那边的任务就交给了我。 她把灯交给我后,揉了揉我脑袋说了句我不太听得懂的话,“七儿,不管奶奶在什么地方你都要好好的,懂吗?” 我一心只记得送村民们去孟婆婆那边,也没太注意奶奶的话里有话,于是拎着引魂灯就带着村民们走向了那条阴森森的小路。 而就在此时,我似乎又听到了一阵阴森森的笑声,是之前小哥哥带我逃跑时出现过的那种笑声。 可我没停,因为奶奶之前跟我说过,如果我不能带着这些人走完这条路的话,我们就会被他们害死。 这条路上空无一物,阵阵阴气迎面扑来,冷得我直哆嗦。 村民们走得很慢,我死死拽着红线没有松开,手里的引魂灯被阴风吹得忽明忽暗,我好怕。 我们正走着,站在队伍最后的陈英忽然间狂笑起来,我回头一看,贴在她脑门上的符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单单是红线根本压不住她。 “洛小七,上了黄泉路你还能活着回去么?哈哈哈,哈哈哈!” 陈英很快挣脱了红线,举着她枯骨如柴的手朝我飞扑了过来,她似乎是铁了心要弄死我,两颗眼瞳如渗了血一样红。 “孽畜!”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一条冒着黑气的马鞭凭空劈来,直接打在了陈英的脸上,把她本就腐烂肿胀的脸打碎,露出了她恐怖的颧骨。 我回头一看,却是小哥哥威风凛凛地站在我身后,一袭白袍随着阴风荡漾,是这黄泉路上最美的风景。 陈英抹了一把脸上的碎肉,阴阴地瞥了眼小哥哥,又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小哥哥眸色一沉,扬起马鞭接连三鞭劈过去,把她硬生生劈成了一股黑烟溜了。 我傻呆呆地看着小哥哥,被他刚才英勇的模样给迷住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还这么厉害呢? “七七,走吧!” 小哥哥浅笑了下,用指尖抹了一下我唇角的口水,拉起我的小手往前走。我回过神来慌忙抹了一下嘴角,羞得无地自容。 我居然……对着他流口水了。 接下来这一路上在没出现任何意外了,我们很快到了奶奶说的那个奈何桥边。 我把红线交给孟婆婆的时候,她取下了所有村民的鬼牙交给了我,还给他们每人喝了一碗汤。 我盯着所有人过了桥才告辞了孟婆婆离开,小哥哥则陪着我一起往回走。他一直拉着我的手没松开过,我心里乐得屁颠颠的。 好像从小到大除了奶奶,还没有谁牵过我的手呢,我好激动。 一路上我不停地偷看他,他真正是气宇轩昂得很啊,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更好的词语形容他,他就是那么好看,又那么厉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正常人,兴许,他可能也不是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对我那么好,是人是鬼都没关系。 “小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说过会来找你的嘛。” “那你会一直陪我玩吗?” “会!” 小哥哥点点头,把我的手拉得更紧了,我开心得难以自己。所以回去的路虽然也阴森无比,但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我们很快走出了阴阳地界,却发现奶奶没有在路口等我。四周的蜡烛灭了不少,符纸也洒落了一地,连招魂铃都碎成了两半。 空气中有股浓浓的血腥味在蔓延,我的心忽然间提了起来。“奶奶,奶奶你在哪里啊?” 毫无回应,四下里的空气阴冷得令人透不过气,我觉得快窒息了。我紧紧拉着小哥哥的手,发现他的手比这阴冷的气息更凉,我好怕。 “嘿嘿嘿……” 蓦地,那诡异的笑声又出现了,好像就在我们头顶,又好像在我们四周。 小哥哥连忙把我往身后一揽,高高扬起了他冒着黑气的马鞭。“七七,把收集的鬼牙给我。” “好!” 我连忙翻出鬼牙全部递给了小哥哥,只见他掌心里出现了一道金色符印,直接把鬼牙都炼化成了黑烟。他吸食了这些黑烟过后,一身的寒气更浓烈了些。 “小东西,敢抢我盯上的猎物,嘿嘿嘿。” “你敢动她试试!” 小哥哥说着扬起马鞭就凭空劈了出去,我只感觉一股阴风袭过,面前竟莫名多了一具满身血气的血骷髅。 他就像是硬生生被人剥了皮削了肉一样,全身上下都血淋淋的。 这血骷髅在看我,黑漆漆的眼眶中冒着一缕凉凉的血光,“小丫头,我等你六年了……嘿嘿嘿!” 他阴笑声一起,我就觉得像有谁在捏我脖子似得,捏得我喘不过气来。 小哥哥见状反手一马鞭劈了过去,这血骷髅忽然发出一声嘶吼,我看到一只漆黑的秃鹰居然从他的嘴里飞了出来,以雷霆之势扑向了我。 “七七小心。” 小哥哥飞身挡在我面前,挥手狠狠一鞭劈了在了秃鹰头上,直接把它打得魂飞魄散了。 “混账东西,敢把老夫的噬魂鹰打得魂飞魄散,老夫要把你挫骨扬灰。”血骷髅怒了,嘶吼着朝小哥哥俯冲过去。 我慌了,连忙飞跑过去想帮他,谁知道冲到一半时,那血骷髅忽然转了个方向冲我来了。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我根本无法躲避。 血骷髅伸出血淋淋的五指扣住我喉咙,我无法挣扎。小哥哥一鞭子劈了过来,但一点没伤着他。 这混蛋似乎修为很高,身上浓浓的血气不断地往我鼻子里钻,我都要吐了。 小哥哥收起鞭子,抡起拳头狠狠砸向了血骷髅,也没伤着他,随即他一咬牙,抓着他的肋骨一根一根地掰断。 然而血骷髅依然死拽着我没松开,他想掐死我。小哥哥咆哮着扳他肋骨,眸光在忽然间变得血红,凌厉。 血骷髅的骨头很快被小哥哥掰了一半,他可能受不了了,松开我狠狠一口咬在了小哥哥的脖子上。 我看一股股阴气从小哥哥脖子里冒出来,他的脸瞬间就变成了死灰色,脸上开始血肉模糊。 然而他依然没有停,依然在掰血骷髅的骨头,眼看着就要把他拆掉了。 我吓哭了,回过神来才晓得要帮他,连忙捡起奶奶那把断掉的桃木剑狠狠砍在血骷髅身上。他的骨骸顿时被我砍成了两半,化为一阵黑烟逃走了。 小哥哥一口气松下来,趴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我走上前抱住了他的头,这才看清楚他血肉模糊的半张脸,身上还缠着打着套结的红线,他就是奶奶救的小哥哥。 第7章 我会一直守护你 坟场好黑,好阴森。望着四周零星的烛火我好害怕,奶奶到现在也没出现,而小哥哥也变成了这样。 我望着他血肉模糊的半张脸哭得不能自已,如果不是我那么没用,他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奶奶之前跟我说过,把村民们送去孟婆婆那边过后,村子里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她并没有告诉我她守护着满村的死人做什么,也没说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 难道我的命真就那么硬吗?不但克人还克鬼,甚至克众生。 我有些厌恶起自己来了,生来就受人嘲讽遭人白眼,似乎除了小哥哥,没有第二个外人会对我展开笑颜。 所以我不想他离开我,我想救他。 兴许奶奶的手札上有救他的办法也不一定,我想把他带去我们家看看。 我吃力地背起了他,还没走两步,前方忽然多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穿着花衬衣和黑裤子,扎着麻花辫,正满眼慈爱地看着我。 我愣了下,连忙放下小哥哥跑了过去,“娘,娘你怎么来了?你看到奶奶了吗?” “七儿,奶奶在娘那边呢,我带你去吧?” 娘莞尔一笑,伸手想来拉我,然而她的手还没触到我就被凭空一鞭子劈开了。 我慌忙转头,看到小哥哥不知道啥时站了起来,就在我身后。只是他不再是器宇轩昂的模样了,而是血肉模糊。 “七七别上当,她不是你娘。” “小王爷,咱们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眼下你的修为已经散尽,可别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娘忽然间变脸了,阴阴地看着小哥哥冷笑道。 “就算修为没有了,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小哥哥说着又是一鞭子劈了过来,我面前的娘瞬间就变了模样,居然也是一具骷髅,只是没刚才那个血骷髅那么慑人。 她似乎很怕小哥哥的鞭子,一直在躲闪着。 我一点本事都没有,所以就躲在小哥哥身后,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身体简直碎肉横飞,隐隐约约还能瞧见森白的骨头。 这骷髅大概是觉得小哥哥修为已尽机会难得,所以对他毫不留情。 小哥哥一鞭把她逼退过后,飞身落在了我的身边,“七七,如果我又消失了的话,你记得把我的身体带回邻村的萧家,就顺着坟场外的小路一直走就行……” “小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走了就再也没有人陪我了。”我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哽咽道。 “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他揉了揉我脑袋没再说什么了,转身走向了那具还对我虎视眈眈的骷髅。 他收起鞭子,伸手打了个复杂的结印,那骷髅忽然吓得后退了一步,“小王爷,你要玉石俱焚?” “怕了?但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小哥哥顿了下,忽然嘴里念念有词,“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 他语音未落,我瞧见那个俊朗的小哥哥好像从他身体里冒了出来,如泰山压顶之势朝那骷髅压了下去。 那骷髅仿佛被定住一般,直接被他压得粉碎。而与此同时,小哥哥的身体也倒了,一动不动。 “小哥哥,小哥哥。” 我又泪眼婆娑了,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小哥哥,但他再也没反应了,身上依旧血肉模糊,被红线缠绕着,俨然是当初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 坟场忽然间变得好静谧,一丝风都没有,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天空中,仿佛给尘世披了一层纱。 这是六年来我的一次看到如此明亮的月光,好美。 我哭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背起小哥哥顺着他说的路往前走,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如此胆大,背着一具尸体在夜里行走。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总之走到天都亮了也没看到一处歇脚的地方,所以我还背着小哥哥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萧家了,也就是那个邻家大伯的家里。 他告诉我小哥哥叫萧逸歌,但他不是大伯的儿子,因为大伯以他为尊,这整个萧家大宅子都是小哥哥的仆人。 小哥哥的身世有些离奇,但大伯没有告诉我来龙去脉,而是把他放进了一个庞大的棺椁里,供奉在了萧家祠堂后面的一处阴气极重的山洞里,还不准任何人探视。 我生性胆大,所以大伯越不让我去看我就越想去。 不过我没想到萧家的府邸宽阔到不行,是七进的院落,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的皇宫还阔气。 我在夜里偷偷溜去祠堂时迷路了,被一个女仆无意中看到后带回前庭厢房。 从这女仆口中,我知道了萧家自古以来就是名门望族,所以还保持着大户人家那种尊卑模式,养了不少丫头和小厮。 民间一直流传着“西萧东沈掌乾坤,南杜北陈一语金”,说的就是西边的萧家和东边的沈家势力最大,而南边的杜家和北边的陈家钱最多。 我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因为萧家再厉害也是萧家,又不是我的家。 我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觉,在萧家玩了几天就准备离开了。但大伯没让我走,还拿出奶奶曾写的一封书信给我看。 书信上说我天生命格至阴,奶奶为了能让我顺利长大,给我定下了和小哥哥的阴缘,还托大伯照顾我。 这封信是一个月前写的,也就是说,奶奶在哪个时候就知道她会离开了? 我想起奶奶说的命数,就问大伯什么是鬼修的命数。 他惊愕地看了我一眼后,问我哪里听来的鬼修两个字。于是我就跟他说了坟场的事情,还发表了我对鬼修的理解。 大伯听后沉默很久才告诉我,说鬼修的命数其实跟修道之人一样,提升一次修为就会遭天劫。 而鬼修又是三界中最为逆天的存在,因此这惩罚来得比任何修行都痛苦。 很多鬼修都是在命劫之时魂飞魄散,即便是修行很高的鬼修,也不能说就百分百能度过命劫了。 我听后不知所措,因为我不知道奶奶是魂飞魄散了,还是继续在某个地方修行。 大伯安慰我说,只要我听话跟小哥哥成亲了,有朝一日她肯定会再出现。 其实我对这阴缘并没有什么意见,小哥哥为了我魂飞魄散,我嫁给他也是应该的。 所以在大伯的操办下,我在六岁零一个月的时候和小哥哥成亲了,成了萧家名副其实的少主夫人。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成亲这天我发现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第8章 大婚 我的婚礼十分隆重,大伯为我张罗了十里红妆,以萧家历代最为高贵的礼仪迎娶我,这令我倍感荣幸。 成亲是在夜里进行,伺候我穿衣的丫头都是五个。她们为我准备了凤冠霞帔,还有红红的绣花鞋,把我打扮得特别的漂亮。 这是我出生以来穿得最漂亮的一次,把一屋子的下人都惊呆了。 当然,我自己也震惊了,我想不到自己打扮起来会这般好看,也不知道小哥哥喜欢不喜欢。 奶奶从小说我的五官长得很好,遗传了娘和爹的优点。但我若细问她却不愿意多说,所以对于娘和爹的相貌,我一直是似是而非的。 按照风俗,我得在着装完毕之后坐三十二抬大轿在村里溜达一圈,昭告村民我如今是萧家的少主夫人。 出门之时,原本是要小哥哥抱我上轿的,但他现在不在,所以我是自己爬上去的。 迎亲的队伍非常庞大,唢呐声锣鼓声声声不绝于耳。 一匹高头大马头上被扎上了红绸缎,按照礼仪,应该是小哥哥乘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的,只是……我其实也稍微有些遗憾。 我坐着轿子在村里一路招摇过市,深受瞩目。 我隐约听到有个村民在叹息,说这么漂亮一个女娃儿嫁给了萧家备受诅咒的小王爷,真真是作孽。 我偷偷掀开喜帕瞥了眼那个讲话的村民,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光头大叔,暮色下他的样子瞧着特诡异。 这令我想起在坟场时,那个变成娘样子的骷髅喊小哥哥就是喊的小王爷。难道他的身份真的是小王爷吗?那他为什么要受诅咒呢? 而且,他本来是个死人,那么第一次见他时,大伯背着他来我们家叫奶奶救救他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着又忍不住看了眼那个光头大叔,他似乎也在看我,四目相接之时,我莫名打了个寒战。 他那眼神好阴戾,跟奶奶生气时一样。 我没敢再看他,讪讪地放下了喜帕,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上慢慢渗透到心头。 到家门口后,我刚要爬下轿子,忽感身子一空,有一双手臂忽然抱起了我。 我连忙拉掉喜帕一看,竟是小哥哥抱起了我。他也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头戴玉冠满面春风,俊朗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公子似得。 “小哥哥。” 他今朝好好看啊,我都看呆了,而且他的脸上再无稚气,剑眉下的星眸黑白分明,透着不怒自威的霸气。 我身边的小厮和丫头个个都一脸平静,难道是看不到他的存在。那总看得到我被人抱着吧? 可他们…… 不管了,我心里喜滋滋的,被小哥哥一路抱到了正厅才放下。 大伯拧着眉瞥了眼我,又看了看小哥哥,才开始大声念,“一拜天地……” 这是正规的成亲礼仪,所以从今天起,我就是小哥哥的妻子了。 当大伯喊道“夫妻对拜”之时,小哥哥满眼地宠溺走向我,低头在我眉心吻了一下。 我顿时呆若木鸡,回过神来时小哥哥又不见了,但我手腕上却多了一只铃铛,就是之前我给小哥哥的那只锁魂铃。 “小哥哥!” 我怔了下,转身不顾一切跑出了正厅,朝着后山的萧家祠堂跑去。 我在萧家住了这些天已经把祠堂位置摸清了,就在萧宅的后院外,是靠山而建的,非常的气势磅礴。 据说萧家历代的子孙牌位都在这里,都能追溯到先秦之前。 我跑出来的时候,大伯也追了过来,但他年纪大了跑得没我快,一溜烟我就甩开他了,独自来到了萧家祠堂外。 这祠堂果然不一般,是实木打造的,两扇朱漆大门紧闭,很神秘的样子。 这地方阴气很重,明明四下里没风,可我就感觉阴风阵阵,并且这阴风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得。 但我想到小哥哥就在里面就不害怕了,我想看看他,他是除了奶奶之外最令我惦念的人,或者鬼。 我走上前轻轻推开了大门,一阵“嘎嘎嘎”的声音随着门的开启而传出来,在这静谧的氛围下特别的刺耳。 我有些紧张。 “呼……” 大门开启过后,忽然一阵强大的阴风从里面吹了出来,差点把我给吹飞了。 我连忙抱住了门外的柱头,等风头过了才转头看去,看到一张金色符纸封住了大门,符文泛着血光,瞧着特别瘆人。 我上前看了很久,忍不住用手戳了一下,符文顿时泛起一阵血光,仿若坚盾似得。 我觉得这符文有些眼熟,好像跟我手心的符印一样,于是我举起右手贴了上去。这符纸上的血光居然被我手心吸了,成了一道普通的符纸。 就在此时,祠堂里摆放的灵牌顿时“咯咯咯”地晃动了起来,一尊尊全都从神龛上倒了下来,掉地上摔得粉碎。 我冲上去想接住一些,可被我抱住的灵牌瞬间成了一块朽木,轻轻一捏就成粉末了。 看着这一地的狼藉,我顿时就吓哭了。这可是萧家的列祖列宗啊,居然全部毁了,这可怎么办? “七儿,七儿……” 祠堂外响起了大伯急促的声音,我不敢出去,怕他一怒之下把我赶出萧家,那我真的无家可归了。 我瞧着神龛后还有一道门,就连忙跑了进去。 只是我没瞧清楚门后地下是空的,我冲过去就掉了进去,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一阵浓浓的血腥味从脚底下飘上来,而且越来越浓。 我不知道下坠了多久,只见得眼前一亮,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四周就重重摔在了地上,感觉四肢都被摔散架了,疼得钻心。 缓过神来我看了眼四周,发现这居然是一处结构非常奇特的地宫,或者叫冢陵。 地宫的石壁上有八根浮起的柱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巨龙。 每根石柱之间的石壁上放置着无数棺椁,乍一看没有次序,仔细瞧却发现这些棺椁相互间用红色丝线连着,形成了一副八卦阵图。 在八卦阵中心还放着一副雕刻着血色云纹的棺椁,一层血雾就缭绕在棺椁四周,看起来特别诡异。 而更诡异的是,我对那副棺椁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难道那就是小哥哥的棺椁么?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棺椁似乎没有盖子,我爬上台阶探头往里看,却不知道谁在我后脑重击了一下,我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我隐约看到,棺椁里躺着的是似乎是个小女孩。 第9章 祁大叔 我醒过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大伯就坐在床前,脸色阴霾得像随时有一场暴风雨似得。 他见我醒来,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叹了一声道,“七儿,我不是跟你交代过祠堂不能去吗?你怎么不听呢?” “对不起大伯,我不是故意的……” 大伯是萧家的大管家,除了小哥哥之外就是他最有威信了,所以我也挺怕的。 我知道这次闯大祸了,把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弄碎了不说,还去了那诡异的坟冢之地。 但我依然好奇那血云棺椁里是谁,看那着装不像是小哥哥啊? 不过我不敢问,发生了这样的事,大伯一定不会让我再接近那里了。 果然,他一言不语地起身走到了窗边,背着手眺望窗外。眼下天还没亮,所以我就烛光看他的背影,有种很恐惧的感觉。 我怕他把我赶出萧家,起身下床走了过去跟他道歉。“大伯,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会派人修复祠堂里的灵位,你不必太过自责。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是如何打开那道封印的?” “封印?你是说那道符吗?” 我迟疑了下,展开右手掌心,咬破指头滴了点血在上面,那道符文就出来了。 大伯一见呆住了,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神情,好像很振奋,又好像有些叹息。 他拉起我的手腕看了很久,道,“七儿,能不能答应大伯一件事?” “恩?” “以后每天子时都滴一滴血在这铃铛里可以吗?” “这……有什么用处吗?” “用处很大很大,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很快就看到你的小哥哥。” “真的吗?只要我每天滴一滴血就可以看到小哥哥了?”我有些欣喜若狂,只要能看到小哥哥,天天让他喝我血都行,别说滴一滴给锁魂铃了。 大伯点了点头,又道,“所以你要坚持,一天都不能停,否则你小哥哥就会魂飞魄散,记住了吗?” “人家知道啦大伯。” 和大伯的这个约定在我与小哥哥大婚的第一天达成,也就是中秋节前夕。 我一直都记得这个日子,因为就在这一天,我的命就不再是我自己的命了,当然这是后话。 因为闯祠堂,我被大伯禁足了三天面壁,所以等到他说我可以出去玩时,我一溜烟就冲出了萧家宅子。 我似乎还没有好好在村里玩过呢,所以就顺着小路挨家挨户去打招呼。 我是个人来熟,邻居们好像也挺喜欢我的,给我不少好吃的。 我一路走来得了不少好吃的,就分给了在村河坝上玩的小伙伴们,很快就收买了他们。 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孩子王,很快有了两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是一对龙凤双胞胎。 男的叫韩星,女的叫韩月,比我大两个月。我经常带着韩星韩月兄妹俩上山下河,简直把野孩子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好在大伯也没说啥,只告诉我萧家是名门,不要玩得太过火就好。 这天我又去找韩星韩月玩,在路过十字路口时,忽然遇上了成亲那天夜里印象极深的光头大叔。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衫,扛着锄头刚从菜地里回来,手里还拿着几根新鲜的黄瓜。 我对他有点忌惮,但还是脆生生打了个招呼,“大叔你好。” 他阴阴地打量了我一眼没做声,却是递给了一根黄瓜给我。我嘴挺馋的,就不好意思地接过了黄瓜,道了个谢就跑开了。 来到韩家时,韩星和寒月正在院子里砍柴,我把黄瓜分成了三份,递给了他们俩一人一截。 吃黄瓜的时候,我小声跟他们提起了光头大叔的事情。 韩星愣了下,道,“他叫祁同生,很少跟村里人打交道。听我爷爷说,他小时候就见过这么一个人,到现在还是那样子,村里人说他是得道高僧所以不死不老。” “……祁同生?不死不老?” 我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因为我莫名想起了陈家村那些行走的鬼魂。 可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都是真正的人,而且,如果祁同生真的是鬼魂,大白天的肯定不敢出来啊? 不过他上次说我的事情令我如鲠在喉,所以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七七,咱们今天去哪里玩?”韩星把砍好的柴码到了墙边就问我道。 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忽然有些不舒服,要不咱们改天再去吧?” “噢,好吧。” 回家的时候,我特意拐弯从另外一条小路走的,因为光头大叔的家好像就在这边。 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我还一路蹦蹦跳跳地哼着歌,一边蹦一边张望,一眼就瞧见了正坐在门槛上啃黄瓜的光头大叔。 “祁大叔,原来你住在这里呀。”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假装打招呼的样子。他又阴阴地瞥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祁大叔,你和我奶奶还是一个姓呢,她叫祁三娘,是陈家村的人。” 我说着偷偷又看了眼祁大叔,发现他的样子除了冷一点之外还挺端正的,方方正正的国字脸。 只是他的眼神过于阴霾,所以我就忽略了他的容貌。 “祁大叔,你一个人住这里嘛?”我讪笑道,还朝祁大叔的门口蹭了过去。 只是我刚靠近这屋子就有股莫名的压抑感,不是来自大叔本身,而是他的房子,好像我走近的时候这房子晃了一下。 我看得很真切,肯定是晃了一下。原本我离祁大叔不远,但走了几步还是那么个距离,一点没变。 我不敢走过去了,探头朝他屋里张望了几眼,他院子里好像有几个木桩,看似很不起眼,但盯久了会很不舒服,很压抑。 “祁,祁大叔,我走了。”我说罢讪讪地跑开了,祁大叔也没说什么,重重咳嗽了两声进屋了。 我跑到转角的地方回头瞥了眼,看到他的房子好像又晃动了一下。 第10章 你要死了 我本来是想跟祁大叔套近乎的,但他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令我特别郁闷,所以回家后就去问大伯了。 大伯正在纳凉,听罢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我,摇了摇手里的蒲扇,“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他好像不爱理我。” “不理你就不要去找他嘛,以后少跟他来往便是。” 我有些不太乐意地点了点头。 大伯又道:“对了七儿,听说你会识字?” “那当然,奶奶从小就教我,我不但会认字,还会画符呢。” 其实我有点吹牛,我会认字是真的,画符就鬼画符,奶奶常说我画的东西有其形而无其神。 大伯笑了笑道:“这么厉害啊,那我书房的架子上有一本书,叫《乾坤阴阳诀》,你去把上面的东西学会好了,省得你成天到晚野到外面去。” “嘿嘿,好嘛。” 为了表示我真的会认字画符,我二话没说就跑去大伯的书房里看书了。 可当我找到那本《乾坤阴阳诀》时一下就傻眼了:这哪里是书,这就是本鬼画符好么?而且比奶奶的符文复杂多了。 我翻来覆去也看不懂,拿着书灰溜溜地回屋了。 也正因为我看不懂这书,所以激起了我的求知欲望,我后来读书非常厉害,不过这是后话,咱们回到光头大叔这边来。 我对光头大叔好奇得很,就特别想知道他的底细。 所以我也不贪玩了,天天除了看书就去他门前晃荡,偶尔还把我带的好吃的给他吃,他也没拒绝。 我如此坚持了三个月,总算能牵着他的衣角去他家里坐坐了。 一进门,我才发现他院中的木桩是有高有低的,并且错落有致,像是个阵法。木桩顶端已经磨平了,估计他天天在这上面练功来着。 我看木桩并不高,相距也不远,于是也伸了一只脚过去准备上去玩玩,却听得祁大叔一声厉喝,“不准上去。” 然而我来不及收势,脚下一下子给踏空了,重重栽了下去。 顿然间,我头顶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周遭狂风四起,阵阵凄厉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特别瘆人。 我感觉像又回到了陈家村那个坟场一样,到处都是森森白骨和腐烂发胀的尸体。 我慌慌张张爬起来,发现这些骨头和尸体如潮水般朝我涌来,我根本无处可逃。 我想尖叫,却发现嗓子像被什么捏住似得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只是几根木桩而已,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种场景,还这么恐怖。 而更恐怖的是,我居然看到了陈家家主和村长,还有血骷髅,各种各样我在坟场遇到过的东西。 他们呲着牙朝我逼近,像要生吞了我似得。 我不想坐以待毙,脑中忽然想起了小哥哥在对付骨骸时念的那句口诀,于是我默念了一遍“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 我语音一落,感觉灵魂竟然从身体里冒了出来,而且有一股特别诡异的力量在支配我。 就在我想神勇地击退这些可怕的东西时,脸上好像被谁重重打了一巴掌。 “啪!” 我顿时就清醒了,发现自己就站在木桩之中,而祁大叔则阴森森地站在屋檐下睨着我,那脸寒得跟冰块似得。 我灰溜溜地从木桩中走了出来,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又闯祸了。 “你应该离开这村子。”祁大叔忽然道,把我吓了一跳。 “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我没地方去。” “你会魂飞魄散的。” 祁大叔说了这话就进屋了,我清楚地看到我明明在院中,却莫名地在门外了,而且我根本没有挪动一步。 我惊愕地看着紧闭的大门,特别的匪夷所思。 他的话和他这奇怪的屋子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于是我又硬着头皮钻进了他的屋子,他就坐在院中的石阶上抽旱烟,长长的烟管起码有半米。 我讪笑着走了过去,问道:“祁大叔,你为什么会说我魂飞魄散啊?我这不活着好好的吗?” 他瞥了我一眼,磕了磕烟斗上的灰,冷冷道:“你快死了。” 我顿时觉得他这人有点讨厌了,我明明活得好好的,哪里像是要死的样子? 所以我很生气地问了句,“祁大叔,你为什么诅咒我这么个小孩子?” “你真的要死了。”他见我不相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摸摸你这里,还有心跳吗?” “……” 我看祁大叔说得很认真,便狐疑地用手捂在了左胸上,似乎……真的没有心跳。我一下子慌了,捂了很久很久,却真的发现自己没有心跳了。 我连忙把指头放在了鼻头边,没有气息,不管我如何用力呼吸,却始终没有气息。 我吓得当场就泪眼婆娑了,我怎么会要死了呢? “你是不是在吓我?”我哽咽着问祁大叔。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我,道:“你本就靠着一颗鲛珠而活,却把自己的精血都给了一个受诅咒的鬼魂。你知不知道,等你真正死了过后,你这副至阴的身体就是鬼修千年不遇的灵丹妙药。” “什么鲛珠?什么灵丹妙药?” 我自小就命硬,怎么可能靠那个东西活着呢? “任何鬼修得到你这身体,修为都能突飞猛进,甚至成为鬼道至尊。这世上修鬼道之人何其多,而至阴之魂千百年却只有你一个。” 我被祁大叔的话吓到了,看了一下针眼密集的中指,开始疑惑了。 我每天都会用一滴血养锁魂铃,难道这锁魂铃里有个受诅咒的鬼魂吗?他想我死?想用我的身体来当灵丹妙药? 我对祁大叔的话将信将疑,可他却很认真地又道,“不出三天,你这口气就没了,到时候你就真的死了。” “那,那我要怎么才能活呢?”我还是怕死的,被他这么一说心就慌了,我想保命。 “记住,不要以血供奉鬼魂,不要留在萧家,天下如此之大,你去哪里都可以,好自为之吧。” 没等我说话祁大叔就把我扔出了门,而等我爬起来时,却发现他的房子着火了。 第11章 气数已尽 “大伯,大伯,祁大叔家着火了,快,快……” 我个头小没办法扑灭大火,撒丫子就往萧家大宅子跑去喊救兵。 大伯闻讯跑了出来,却也只是微眯着眼睛遥遥看着,并没有派人去灭火。 他那张脸,看上去阴霾看许多。 左邻右舍许多人也出来了,看到大伯没动,大伙儿也都冷眼旁观着,没人去灭火。 我扯了扯大伯的衣角小声道:“大伯,祁大叔还在里面呢。” 大伯低头看我一眼,淡淡道:“救不了,他气数已尽。咱们回家吧,莲花给你熬了冰糖莲子粥,正好可以喝。” “可是韩星都说了祁大叔是修行高僧,是能不死不灭的呢。” “那都是些旁门左道的谣传,不可信!” 大伯严词厉色瞪我一眼,二话不说把我带进了宅子,还命人把大门给关上了,不准我出去。 我知道大伯不喜欢我跟祁同生来往,也就没有做声了。但心里却很是蹊跷,他说这气数已尽是怎么个意思? 大伯让我在后院里学习《乾坤阴阳诀》,还派了丫头和小厮看着我,不准我去前院半步。 不过素常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毕竟我是这萧家大宅子里的少主夫人,丫头和小厮们多少还是向着我的。 所以在他们的帮忙下,我虽没能出得了院子,但可以借梯子趴在墙头看宅子外面。 祁同生的房子从下午一直烧到了夜里,那火是越烧越大,远远看去宛如一朵焚烧的血色莲花,十分的诡异。 但更诡异的是,我看到烈火中隐隐约约还有祁大叔的身影,他像被桎梏了似得跪在那儿,全身上下被烧得焦黑。 非但如此,还有一具具血色骷髅从他身体里分裂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被那形似红莲的烈火烧得灰飞烟灭。 我蓦地想起奶奶手札上的一副图解:红莲业火! 所谓的“红莲业火”,便是地狱中焚烧罪人的火,往往这种人都是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是永世不得超生的。 难道大伯说的祁同生气数已尽,指的是这个?那他到底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呢,还有他身上那些血骷髅,是些什么东西? 我想起祁大叔说我快要死了的话,又用手捂了一下心脏,真没有跳动。 我顿时有些慌了,把手指头放在了鼻头下,也没有感受到丝毫气息,好像我真的已经死了。 可我明明,还健在啊? 从院墙上爬下来时,我心情特别低落,来到前院想找大伯,莲花告诉我他傍晚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于是我又回了屋,拿着《乾坤阴阳诀》看了一会儿,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眼下夜已深,每天这时候我都要滴血在我的铃铛里,便又拿起了绣花针,刚准备要扎指尖,忽地想起了祁大叔的话。 “记住,不要以血供奉鬼魂,不要留在萧家。” 我犹豫了,小哥哥是鬼修,他肯定也特别想要我这千年难遇的至阴身体,我死了,他正好可以拥有我的身体。 大伯说了,我若一直用血供养他,他就会很快回到我身边,但如果他回来了我却死了呢?终究还是看不到他的。 万般纠结之下,我选择相信了祁大叔的话,准备离开萧家。 因为我现在确实没有呼吸和心跳了,终归,我也是个怕死的人。 但走之前,我还是放不下小哥哥,卡在子时扎破指头滴了血在铃铛里。 随后我悄悄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手电筒放在背包里,趁着夜色就从后院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往哪儿走,但祁大叔说过只要不留在萧家就没事,所以我一路就往陈家村那边去了,那边至少还有我和奶奶的房子。 走到祁大叔家门口时,这儿余火未尽,房子整体被烧成了灰烬,但院中那几根柱子却还在,丝毫没受半点损坏。 我在他门口站了许久,正准备走开,却忽然有股阴风从地底下冒了出来,瞬间就把废墟里的余火给吹灭了。 四下里,倏然一阵死寂! 院中的木桩子发出一阵咯咯作响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人的骨骼错位了一样,令人发憷。 我心下一慌就要跑开,却忽的被什么抓住了脚,我拿着手电筒一照,竟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踝。 不,不止一只! 就这么瞬间,地底下冒出了好多血淋淋的手张牙舞爪要抓我,拼了命似得要把我往地底下拽。 “大伯,小哥哥……莲花……” 我声嘶力竭地叫唤了起来,然而没有人应我。周遭除了木桩子发出的“咯咯”声,就是那一阵比一阵狂烈的阴风。 依稀间,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从祁大叔的院子里飘出来,越来越浓。 我定眼一看,才发现那些木桩子在一点点往上冒,而与此同时还有一股股鲜血跟着冒出来,像是把木桩子托起来似得。 很快,埋在地底下的木桩子被这些翻滚的鲜血全部托了起来,我才看到几根木桩子之间连着一副漆黑的锁链。 在木桩子正中心,挂着一个被锁链锁住的人,是祁同生祁大叔! 他的四肢被锁链钉在了木桩子上,好像一个“大”字悬空挂在木桩子中心,一身血迹斑斑的,看上去无比瘆人。 木桩子下面翻滚的血液中,漂浮着无数具血骷髅,它们高举着双手,以一种十分虔诚的姿态膜拜着他。 他一出现,这些拽我的手也都安分了,虽然都高举着,但不再抓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脑袋一片空白,“祁,祁大叔,你你你这是……” “快帮我,小七快帮我,帮了我你就可以好好活下去。”祁大叔的声音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十分刺耳。 我吓得一个哆嗦,忙又道:“我,我要怎么帮你啊,我不知道呀……” “用你的乾坤印破了这血阵就能帮我了,小七,大叔知道你奶奶在哪里,你帮了我就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真,真的吗?” “当然,大叔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可是,我不会催动乾坤印。” 乾坤印虽然在我掌心,但我每次催动都是时灵时不灵,这么久以来我也就是被困在祁大叔木桩子里时成功催动过一次,还被他打断了。 他又道:“用你心尖血便能催动这乾坤印了,我来帮你……” 第12章 早该灭了你 祁大叔话还没说完,那些刚安分点的血手又来生拉硬拽我。我吓得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喊,“韩星,韩月快来救我啊!” 可我没跑多远,就被一股狂烈的阴风高高卷起,直接甩到了祁大叔的面前。 他脚下的血浪瞬间翻滚起来,那些在血阵中漂浮着的血骷髅也开始张牙舞爪地嘶叫着。 一道冒着黑气的符印覆在这血阵上面,血骷髅好像被这道符禁锢着,虽然横冲直撞很是可怕,但冲不破这符。 祁大叔怒视着我,“洛小七,你怎地不听话?” “你分明是想害我,你是个坏人,否则怎么会被红莲业火焚烧,还被这血阵困着?” 我在《乾坤阴阳诀》上看到过关于鬼修修炼的一些逆天的阵法,其中就有血阵。 血阵的形成涉及到一种古老的巫蛊之术,是以施术之人的地魂所布,破了这阵法,施术之人非死即伤。 这阵法的作用是禁锢修炼之人,越恶贯满盈的人越怕这血阵。 祁大叔被困在这里面,说明有个比他道行还要高的人就在这方圆几十里内,否则这血阵威力不会这么强。 是谁呢? 萧家村附近是陈家村,但那一村子的人都被我送去了奈何桥,除了……奶奶! 难道这血阵是奶奶布下的? 我又道:“你赶快把我放了,要不然等大伯和小哥哥来了你就完蛋了!” 祁大叔未做声,只是瞪着那两颗灰白灰白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我,眼神跟陈家村那些死人看我是一样的,透着贪婪。 “小七,你不想见到你奶奶吗?” “我当然想!” “那你还等什么?把手伸出来我帮你催动乾坤印,破了这血阵我就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我迟疑了下,没有伸出手。 祁大叔完全没有耐心了,忽地咬牙发出了一声咆哮,一只血骷髅生生从他身体分裂出来,冒着浓浓血气。 “哚!” 他一发声,这血骷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了我,我能清楚感受到它想强行挤进我的身体。 我伸出手死死抵抗着它的逼近,它满身黏糊糊的血一个劲地往我身上脸上滴答,腥臭无比。 祁大叔在念咒,嘴里念念有词发出一阵我听不懂的梵音。 在他念咒的同时,那些血淋淋的手都朝我飞了过来,一掌一掌全打在了我心口。 我全身好像被他们活生生震碎了一样,疼得没有知觉,一股血气在我胸口灼烧,像要从我喉咙里窜出来似得。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念起了“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 我灵魂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支配着,正要从我身体冒出来的瞬间,祁大叔忽地喊出一声禅语。 “般若波罗蜜,哚!” 这血骷髅把手盖在我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它生生抽离了似得。我喉咙顿时一甜,一股血气直接就喷了出来。 “轰!” 血阵上的道符忽地发出一层耀眼的血光,瞬间就没了。 与此同时,这汹涌的血浪也退却了,血阵里被禁锢的血骷髅全部站了起来,都举着双手接住半空中的祁大叔。 而我,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那只从祁大叔身体里冒出来的血骷髅回到了他身体里,他轻易地震断了绑在他身上的铁链,狂傲地站在血骷髅们的头顶上,看蝼蚁一般的姿态俯瞰着我。 “小七,想不到你真是洛家嫡传的后人,不枉我守在这萧家村上百年啊!” 他从血骷髅们身上飘下来,把我从地上拎起来了,跟拎小鸡似得,“知不知道这血阵是谁布的?是你奶奶!” 我哆嗦着唇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身体好像被震碎了,疼得我想死去。 “她为你逆天改命已经魂飞魄散了,所以这方圆几百里再没有那个鬼修能困得住我,我要把你献给我尊贵的主人。” “敢么?” 忽然一个阴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紧接着一条冒着黑气的长鞭凭空劈向了祁大叔,他脸一沉,下意识松开我退了几步。 我倒在地上蜷成了一团抽搐着,感觉魂魄在慢慢溃散,根本都动不了。 有双手臂把我抱了起来,我才看到小哥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仍旧是头缠纶巾一身白袍,俊朗得不食人间烟火。 但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有股冷冽的黑气在缭绕。 小哥哥紧紧抱着我,低头用眉心抵在了我眉心处,许久他才抬起头来,脸色已然煞白。 “祁同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七七的鲛珠震碎了!” “小王爷,我们各自修行互不相干,我劝你不要插手管这事?否则,若再出现像上次那样的情况,怕是没人再能给你把魂召回来了。” “混账东西,本王念你曾有恩于我饶你一命,现在看来本王确实错了,早就应该把你除掉!” 小哥哥眸光一寒,拂袖召出一道黑色符印如坚盾似得杵出现在了我们面前,竟与没入我掌心的那道符一模一样。 不,有些地方不一样,我的是红色的,他是黑色的。 祁大叔一怔,又退了几步,“你怎么也有阴阳乾坤符?” “你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小哥哥没有二话,伸手打出了一个复杂的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 顿然间,这乾坤印形成了一道黑色的符网,如泰山压顶之势朝着祁大叔和他那群血骷髅压了过去。 血骷髅们在这乾坤印下毫无反抗之力,瞬间就灰飞烟灭,只有祁大叔还在挣扎,“小王爷,我也曾超度过你,你何必如此步步相逼?” “留你这种孽障何用?” 小哥哥满脸狂戾之气,一次又一次打着结印加持乾坤印,直到祁大叔变成了一具张牙舞爪的血骷髅。 “小七,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他才是真正想要害死你的人,小七……” “混账东西,死到临头还要兴风作浪!” 没等祁大叔把话说完,小哥哥覆手一翻,掌心的符印直接把他的魂魄收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炼化了。 第13章 我不要你死 当祁大叔完全从小哥哥掌心消失时,我看到小哥哥身上的黑雾又浓了一些,他看起来满身肃杀,十分霸气。 随后,小哥哥跪在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就那样静静看着我,星眸里尽是悲伤,“七七,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非得要跑出来?” 我竟无言以对! 如果我不跑出来,困在血阵中的祁大叔是拿我没办法的,而我也不会受伤,不,有可能我就要死了。 “对……不起小哥哥,我……下次再,再也不敢……”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小哥哥,牵着他的衣角努力想说话。可一张嘴心口就疼得撕心裂肺,我自己都能闻到嘴里冒出来的一股血气。 他没有说话,一次又一次捋着我乱蓬蓬的头发,目光落寞得像经历了千百万年的折磨和悲伤。 我有种无法言喻的难过,好像来自灵魂深处,很久很久以前…… “小哥哥,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我不要你死,你一定不会死的!” 小哥哥说着把我抱了起来,刚转身要走,大伯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还带着村子里的人,韩星韩月也在其中。 “少主……” “啪!” 大伯话没说完,小哥哥拂袖便给了他一巴掌,吓得他连忙跪拜了下去,连带跟来的人一起跪了下去。 小哥哥怒不可遏,“你做的好事,七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来抵命!” “少主息怒!” 韩星和韩月小心翼翼蹭了过来,“七七,你还好吗?”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俩,摇了摇头,“我……不太好,韩星,韩月,要,要是我死了,玩具你们……不用还了。” “你不会死的,七七你不会死的!” 韩月跟我感情最好,顿时就哭了,拉着我的手很是不舍,“你不要死,我们要一起读书的。” 小哥哥冷冷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村民们,阴霾着一张脸抱着我往萧家大宅子走了,不,是瞬移过去的。 他把我放在床上后,用丝绢一遍又一遍擦我脸上的血迹,星眸暗淡无光。 我怔怔看着小哥哥,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鲛珠碎了,我大概就要死了,往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奶奶的手札上写过,人只有在将死未死的那一刻被冥王选中才能鬼修,我原本就靠着鲛珠而活,估摸是成不了鬼修的。 “我让莲花来给你换衣,干干净净你也好休息!”小哥哥擦尽我脸上血迹后,支起了身子道。 很快,莲花就抱着洁白的娃娃衫睡衣过来了。脱下我衣服时,我胸口竟有一片漆黑的掌印,吓得她尖叫了声。 小哥哥闻声冲了进来,正好看到我光着上半身的样子。 他一愣,脸倏地一下红了。 我倒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毕竟我只有六岁多,而且我也是小哥哥的妻子。 不过时隔多年后我想起来,也是有些脸热心跳的,这是后话。 小哥哥在门口顿了顿,纠结了下还是走过来了,伸手覆上了我胸口,他的手冰凉凉的,我感觉都不那么疼了。 好一会儿,他才给我换上衣服,把我搂在了怀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感觉他身体在颤抖,悄悄抬起了头,才发现他在哭,眼底噙着红色泪光。我这才知道,原来鬼也有泪,不过是血泪。 我舍不得他难过,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抹去他的泪光,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痴痴地看着我,满脸温柔。 “七七,嫁给我你开心吗?” 我重重点了点头,这一定是我此生最开心的事儿。 “那……以后要乖乖听大伯的话,好好读书,习字,知道吗?” “人家知道啦,我都会认很多字了!” “还不够,萧家的少奶奶,以后是要掌管很多很多生意的,光认字可不行。”小哥哥捧着我的脸,很是认真的样子,“以后你就是萧家家主了,很多人要靠你养活着。” “那还有你啊,你说过会一直守护我的嘛。”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生生世世都在!”小哥哥说到这话的时候,眉间多了几分伤怀,“七七,能叫我一声夫君吗?” “夫君!”我从善如流地喊道,还强撑着支起身体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小哥哥笑了,却又哭了! 他捧着我的脸亲吻了一下我,随后给我掖了掖被子,起身走出去了。 我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间觉得心头一阵窒息,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 夜里我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亢长的梦。 我梦见了个一个翩翩俏公子,他竖着发冠,穿着一身玄色龙袍,眉宇间依稀有小哥哥的影子,但五官棱角更加分明,也更俊逸些。 他站在一颗开满花的梨树下,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我。 我觉得他长得像小哥哥,就好奇地说了句,“这位公子,你长得跟我小哥哥好像啊!” 顿了顿我觉得不对,又解释道:“小哥哥就是我夫君,跟我一样大!” 不过这个公子没回我,依然那样满眼柔光地盯着我。 我在他面前碎碎念了一晚上,直到被大伯叫醒。 “七儿,起来吃药了!”大伯的脸色一点儿都不好,又憔悴又悲伤,还带着一点愤怒之色。 他这模样我有些害怕! “大伯,小哥哥呢?”我鼓起勇气问道。 “你问这么多作甚?”大伯生气地瞥了我一眼,把一碗黑色的药和一颗金色丸子递给了我,“干快把这药吃了吧!” “这是什么药啊?看起来怪怪的!”我拿着药左右看了几眼,莫名感到有些不舒服。 大伯更生气了,怒道:“叫你吃就吃,问那么多做什么?” “噢!” 我见大伯面色阴霾,就乖乖把药吃了,喝下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随后大伯就走了,没在跟我说一句话。 他似乎对我没以前那般关切了,神情中还透着厌恶。 这个药效果很好,我喝下去不多久,胸口那一片漆黑的掌印就没有了,甚至感觉到全身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我休息了片刻就起床了,准备去萧家祠堂看看,我惦记着小哥哥。 刚走到偏院转角,我就听到大伯在院子里呵斥下人。 第14章 血棺 “她本性顽劣,我让你们好好看着她,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都是怎么看的?现在好了,这萧家终于要散了。” 萧家要散了? 我一愣,慌忙走了过去,“大伯,萧家为什么要散了?不是都好好的吗?” 大伯转过头来,那张脸寒得能滴出血来,我都吓得后退了一步。 “洛小七,你到底还是个祸害啊,千不该万不该答应你奶奶把你许配给少主,你把我萧家害得委实惨啊。” 他说着便悲从中来,眼圈都红了。 我不知所措,小心翼翼走过去牵了下他衣角,他抬手就是一耳光朝我打过来,“你滚,你给我滚出萧家。” 大伯力道大,一耳光把我打到地上滚了一滚,丫头小厮们也不敢来拉我,个个低眉顺目站在一旁不说话。 我哽咽着爬到大伯面前,扯了扯他裤脚,“大伯,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这儿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 我如今最怕就是被赶出萧家,奶奶已经死了,陈家村又成了死人村,我只有小哥哥可以依靠。 “大伯,我是小哥哥的妻子,是这个大宅子的少主夫人,我没有做错事你不可以赶我走的。” “你还没做错事,要不是你他会灰飞烟灭吗?” 大伯显然是怒急了,一把揪起我的领子拎了起来,痛心疾首地冲我咆哮,“他已经彻底从六界消失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从六界消失,就是他连鬼都当不成了。” 我被大伯的话吓傻了,并不相信。 “大伯你,你肯定是在骗我,小哥哥说过会生生世世陪着我的,他昨晚上才跟我说了这个话。” “你这蠢丫头知不知道那颗金色药丸是什么东西?那是鬼修的精元,这就好比人的心脏,人没了心脏怎么活?” “……” 我顿时呆若木鸡,回想起小哥哥昨夜里跟我说的那些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说那么多是在跟我诀别,而我居然没听出来。 丫头和小厮们都转头来看着我,有恨也有无奈。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们,望着大伯,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小哥哥竟然从六界消失了,也就是说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在我面前? 可他明明说过会守护我,会在我身边的。 我这么会这么难受,比祁大叔震碎我胸口的鲛珠还要难受,仿佛整颗心都碎了。 有股刺痛顺着我的心脉一个劲往我喉咙窜,我还来不及推开大伯,喉咙就喷出来一口血气。 大伯轻叹了声,把我放了下来,还给我擦了擦唇角的血,“对不起七儿,大伯心里真的很难过。” “大伯,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喂我吃药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算自己死也不要小哥哥为我灰飞烟灭。” 说着我横抹了一脸泪痕,转身朝着萧家祠堂跑去。 我不知道鬼修没了精元,那尸身还在不在,或许也跟着一起灰飞烟灭了。 祠堂大门口的符印自从被我毁掉过后,就再没有谁能下得了那阴阳乾坤符,我直接就冲了进去。 小哥哥的棺椁就放在祠堂后面阴气极重的山洞里,我自从上次闯了祸就一直没来过,不敢。 山洞里面十分宽阔,打造得跟宫殿一样,四壁除了浮雕,全都刻满了我看不懂的符文,不像是汉字。 小哥哥的棺椁是纯乌木打造,就放在山洞中央的一块巨大汉白玉上面,整个棺椁缠满了红色丝线,还有套结。 这儿阴气很重,一阵阵的阴风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带着寒意。四下里飘着一层薄薄的血雾,覆满了这个山洞。 我小心翼翼走了过去,个头都没有棺椁高,踮起脚尖才够得着盖子。 这盖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估摸很重,我以为我打开不开,谁料我只是轻轻一推,竟把棺椁盖子给掀地上去了。 棺椁里一股带着腥臭的血雾扑面而来,吓得我脚下一软就坐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山洞里的血雾好像更浓了一些,像人身上那流动的血液。 我观察了半天没见什么怪物出现,才又爬起来踮起脚去看棺椁里面,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里面居然是一副血棺,是泡在鲜血里面的血棺,怪不得这周遭血气阵阵! 棺体上全部都刻着云纹,可能是被血浸泡的年代太久,形成了血云。而在棺面上则有一道暗褐色的符印,好像血干枯后的那种颜色。 符印上似乎有血脉流动,晃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在奶奶的手札上,对血棺有着详细的记载。 修鬼道的人与修道之人一样,有着护身的法宝。但修鬼道是最为逆天的存在,所以法宝与道家不同,都是些恐怖污秽的东西,血棺便是其中之一。 血棺的制作方式我不知道,奶奶没写。 但这算是鬼道中最恐怖的法宝,因为血棺必须是泡在人血中的,靠吸食人血和鬼魂来形成永生不灭的有自主意识的血棺。 血棺如果没有主魂,那么威力很小,所以必须要有人来填棺。而这填棺之人须得是至阴之体,才能和血棺合二为一。 小哥哥,显然就是这血棺的主魂。 我这才明白当日大伯为何背着他来找奶奶招魂,他虽是鬼修,但因为有血棺护体,是血肉之身,一般的鬼修自然没得比。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既然是至阴之体,那么跟我命格是一样的!我在想,是否因为我们命格一样,我才能靠着他的精元活下来。 我想打开棺盖看看小哥哥,却又怕里面什么都没有,如果小哥哥的尸体也跟着灰飞烟灭了,我该怎么办? 我盯着棺材看了许久,鼓起勇气把手伸了出去,念道:“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 我慢慢念出咒语的同时,掌心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符印,棺盖上的符文瞬间就消失了。 我正想进去把棺盖掀开,谁料这棺材“哐”地一声从棺椁里立了起来,同时掀起一大片血迹溅了我一身。 它,好像活了似得。 第15章 血棺活了 就这时,石壁上的符文全都泛起了刺眼的血光,还伴着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好像是从这地下传出来的。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种恐怖的哭泣声,仿佛有千万个人在同时哭喊,嘶叫,凄厉得令我背脊一阵阵的发冷。 难道是万鬼同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竖起来的血棺,它周身都在滴血,一股浓烈的腥臭腐烂的味道在这山洞里飘,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哭声越来越凌厉,好像就在我耳边,身后,以及到处都是。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我脚在发软,颤巍巍地一个劲哆嗦着,“小哥哥,小哥哥你在哪儿?我是七七,我是你妻子啊。” 但四下里没有谁应我,倒是那凄厉的鬼哭声更刺耳了一些。 我再不敢去开那血棺,用手撑着地倒退着走。可就在此时,那血棺“砰”地一下竟从棺椁里跳出来了,那血哗啦一下淌了一地。 不,那棺椁的血液好像有灵性似得,竟然慢慢溢了出来蔓延到了血棺下面。 山洞里血雾越来越浓,我感觉自己就要被这血雾吞没了,气都喘不过来。石壁上的符印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好像血在涌动。 “啊!” 我吓得爬起来就往外冲,但石壁上那些符印却忽然间结成了一张网,死死锁住了我,任凭我如何挣扎都挣不开。 我举起手想用乾坤印毁掉这些符印,那棺材又“砰”地一声朝我跳了一下,又震了一地的血,吓得我哇哇大叫。 “七儿,你在哪里?” “少奶奶……” 大伯和丫头们急匆匆赶过来了,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大伯,快救我出去,快救我!” “血棺活了,血棺活了!”大伯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儿,不知道他是恐惧还是什么,总之没有理会我的喊叫。 我脚下忽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抱住了。忙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只有半截身体女人一把抱住了我的腿。 她下半截身体不知道哪儿去了,五脏六腑都流出来了。我吓得一脚就踹了过去,可脚刚提起来又被一只手抱住了。 这个东西更可怕,没有血肉,只是一具枯骨。 我转头看了眼浓浓的血雾中,才发现这里面已经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孤魂野鬼,它们一边在歇斯底里地哭喊,一边朝着我涌过来。 还有那诡异的血棺,它还在一点点接近我,它每跳一下,那血就跟着它蔓延过来,仿佛源源不断。 我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山洞外面,整个村子的人都过来了,大家都跟大伯一样杵在了山洞前,木讷地看着这一幕。 韩星和韩月也跑了过来,在山洞门口焦急的看着我,两人捡起石头不停地砸山洞口的符印,但没用。 眼看着我就要被这些孤魂野鬼撕碎,大伯忽然一声大喊,“七儿,阴阳乾坤符能破六界任何符印!” 我一时心急居然忘记了这个! 为了给阴阳乾坤符加持力量,我咬破了指尖往眉心一抹,打出了一个复杂的结印,朗声喊出了“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 这瞬间,我的灵魂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支配着,从身体里冒了出来。 我眼前血光一闪,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一道血红符印如天网般从天而降,竟覆盖了整个山洞。 乾坤印下,满山洞的厉鬼们根本无所遁形,连嚎都没来得及嚎一声就全部被炼化得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山洞门口这些符印也破了,再看石壁上的那些字符,已经变得没有颜色。 血棺倏然又飞回了棺椁中,棺椁盖子也“啪”地一声自动盖上了。只是那血液疯了似得往外冒,好像要把这山洞淹了似得。 一阵阵狂烈的阴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吹得整个山洞飞沙走石,我感觉这地面都在颤抖。 我没想到用精血加持过的乾坤印会这般厉害,把我自己都给吓到了。 大伯满目惊愕地看着我,好像看到鬼一样,不,他的眼神十分复杂,我觉得他在强忍着什么。 许久,他遣退了村民们,冲我招招手,“七儿,过来!” 我乖乖走了出去,他轻轻揉了揉我脑袋,抱起我一边往院子走一边道:“七儿,少主已经灰飞烟灭了,他离开的时候让我们好好照顾你。” “他连尸身都没有了吗?” 大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鼻头一酸,趴在他肩头就哭起来。我打小被人厌弃,只有奶奶和小哥哥对我是最真心的,可他们俩都离开我了。 “七儿,如果有个办法能够让少主回来,你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吗?” “我不怕,我死都不怕!” “那如果比死更痛苦呢?” “我也不怕!” 回到房里,大伯给我讲起了六年前我出生的事。 原来,早在娘生我的时候我就死了,我身上这颗续命的鲛珠是小哥哥给我的,这原本是他掩饰至阴之体的东西。 后来没有鲛珠护体,那些修为极高的鬼修就想得到他的至阴之体,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遍体鳞伤地来找奶奶招魂。 其实那并不是招魂,因为他魂魄并不全,他没有命魂。 作为鬼修没有命魂,每一次渡劫都是致命的,所以他每次出来给我挡劫,都要拼尽自己最大的修为,因此每次他都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 我问大伯他为什么没有命魂,他无言地看我一眼,蹙了蹙眉说了句,“这大概就是劫数吧。” 我不管什么劫数不劫数的,只要小哥哥回来就好。 于是我问他要怎样小哥哥才能回来,哪怕是一点点影子也行。 大伯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许久,才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七儿,这办法倒是有,就看你肯不肯了。” “我吗?我肯定愿意的!” “那……你愿意去填棺吗?用你的至阴之体填入血棺,这样你就成了血棺主魂,会成为鬼道中至高无上的鬼修!” 第16章 聚阴阵 大伯让我去填棺! 这么说小哥哥的尸身确实已经灰飞烟灭了,那个血棺里面是空的。 我自小看奶奶的手札,当然知道填棺意味着什么。可大伯说这是唯一能让小哥哥回来的办法,我不能退缩。 于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愿意!” 大伯倒是有些错愕,蹙了蹙眉道:“七儿,一旦成为血棺主魂,你这一生便再不能随心所欲过自己的日子,只要血棺在,你会永生不灭。” 我不懂这些大道理,一心想着小哥哥回来,自然没二话。 大伯脸色一喜,当即走了出去,说是去请高人过来,让我乖乖在宅子里候着,哪儿也别去。 我左右也无事,便到前院去等他了。 黄昏时,大伯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男子。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长相俊逸但满脸冷厉,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病态白。他很高但也很瘦,周身都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里,看上去很是奇怪。 还有个长相奇特的道士,一张倒三角脸,左脸下还有一颗硕大的黑痣,瞧着戾气十足。即使他穿着道袍,梳着道士头,也没有道者的仙风道骨之姿。 我错愕地站在一旁,跟大伯打了个招呼,“大伯!” 他招招手让我过去,“七儿来,见见两位先生。这是西城沈家的家主沈月熙,这位是他家的护法道长陈申。” “沈先生好,陈道长好!” 我依言过去一一打了个招呼,沈月熙敛下眸子瞄我一眼,一言不语地走开了。陈申则看怪物一般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番,我特别不喜欢他这种贪婪又恶毒的眼神。 “这便是王爷的发妻?”陈申问大伯。 大伯点点头,“没错!” “命格一样,如若尸身保存完好,贫道有把握让王爷还魂。不过,这须得王妃极力配合才行。” 陈申说着深意地睨我一眼,“我须得布一个法阵。” 我没有听得很明白,但他说让小哥哥还魂,我自然就答应了,“我能配合你!” “如此的话,那咱们就开始吧!”陈申有些迫不及待,他还小心地看一眼边上的沈月熙。 沈月熙蹙了蹙眉,没有做声。 很快,陈申便在萧家祠堂外开始布阵。 他在祠堂东南西北四方都插了血幡旗(聚阴阵所用的专克制厉鬼的旗子),随后他用红线把四面旗纵向缠了起来。 红线上有无数套结和黄符,一个连着一个。 当他在法坛用自己的眉间血祭旗时,我就知道他布的是一个聚阴阵,鬼道中比较阴毒一种法阵,须得施法之人道行极高。 这陈申绝非善类,他用的黄符中有不少是炼魂符,但凡道行浅的厉鬼进来这阵中,瞬间就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我猜不透他的用意,但肯定不怀好意。 沈月熙没有参与布阵,他一直在放置血棺的山洞处徘徊,那身黑斗篷被里面阵阵阴风掀得一浪一浪,瞧着满身肃杀。 “小王妃,还须得用你的纯阴之体镇住阵眼,得罪了!” 陈申把阵布完,转身就朝我走了过来,直接袖袍一挥就把我扔到了聚阴阵阵眼处,摔得我头昏脑涨。 我发现,一到这阵中我就全身无力心惊胆战。 天倏然阴霾下来,像要下雨一样,四下里阴风大作,吹得到处飞沙走石。 无数低级阴物从地底下爬了出来,残肢、腐尸、厉鬼,疯了一样涌到这聚阴阵里,越来越多。 陈申拿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抖便烧着了扔到聚阴阵里,这些红线上的炼魂符顿时发出刺眼的血光覆盖了整个法阵,像火在焚烧似得。 阴物们被这炼魂符烧得惨叫不止,因为被血幡旗拦着,它们根本逃不出去,很快就化为一缕黑烟。 就在此时,一股浓烈的血雾从山洞那边蔓延了出来,慢慢把整个聚阴阵都覆盖了。 沈月熙从血雾中朝我走来,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阴鸷。 我顺着他被阴风掀开的黑披风看上去,看到了他被开膛破肚的胸腔,里面只挂着一颗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脏,没有别的五脏六腑。 他垂下的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小弩弓,弓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上面冒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你,你要做什么……” 我被沈月熙吓得一阵头皮发麻,但他没理会我,就那样冷冷俯瞰着我,像看一个将死之人。 陈申高站在法坛之上,忽地一声大喝:“起!” 顿时,整个萧家祠堂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慢慢塌陷,墙壁倒了,檩木断了,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废墟。 四下里血雾更浓,散发着强烈的腐烂腥臭的味道,我估摸是血棺又在冒血了。 我慌了,感觉他们不是要帮我召回小哥哥,而是别有用心。 “你住手,陈申你住手,你们快住手。大伯,大伯他们是坏人!”我声嘶力竭地尖叫道,但大伯没回应。 轰! 这瞬间,祠堂彻底坍塌,一阵刺耳的“咯咯咯”的声音从下面传了出来,听得人后牙槽都是酸的。 不多久,一口巨大的棺椁缓缓升了起来,周身都是血色云纹,这是我之前无意闯入时看到过的那口。 我忍不住转头一看,却被里面躺着的那具尸体吓得魂飞魄散。 竟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着装不一样。 怎么会这样? “啊,大伯,大伯救我!” 我本能地喊着大伯,但他没有应我。倒是天不知道何时下起雨来,不,不是雨,是血,红艳艳的。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血棺不知道何时已经飞过来了,就竖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它还在不断往外淌血,源源不断。 我吓坏了,翻掌想召出阴阳乾坤符破了这聚阴阵,却发现咒术无用了,哪怕用精血都召不出来。 沈月熙慢慢用小弩弓对准了我,仍旧是那毫无表情的样子。 “主子,时间到了!”陈申的声音幽幽响起。 沈月熙眉眼间微蹙了下,随后他竟伸手往他心脏上狠戳了下,弄了满手的血,随后打了一个复杂的结印。 他嘴里念念有词,语速快我也听不清,只听到最后两个字“裂魂”。他语音一落,一支泛着黑气的小箭从他小弩弓里飞出来射向了我。 第17章 绝杀 竟是离魂箭! 《乾坤阴阳诀》上所列,这是六界中最卑劣无耻的法器。 书上有记载,此箭主人本是位修道之人,但因为渡劫失败沦为鬼修,所以故意造了这么个玩意来报复社会。 离魂箭专门用来分裂活人生魂,而鬼修又是靠吞噬魂魄来提升修为,所以它就成为无数鬼修特稀罕的东西。 离魂箭朝我射来的时候,沈月熙那只血淋淋的手已经朝我伸了出来。我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箭头飞向我的眉心。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离魂箭,取顶上三花,离生人之魂,度黄泉之魄。 这离魂箭虽是符咒形成,但从我眉心穿透的时候,我依然能感受到那股蚀骨的剧痛,慢慢从脑中蔓延直到全身。 就这瞬间,我眼前一片血光闪过,身体好像在被什么剜割似得开始骨肉分离,疼得我喊不出,却也死不过去。 呲呲! 这是我身上发出的,骨骼和肉分裂的声音。 我无法形容这种痛苦,可能比我在书上看到的凌迟、千刀万剐有过之无不及。 沈月熙那只朝我伸来的手以奇怪的姿势在扭曲着,仿佛在拽我身上的魂魄。他的脸一如既往没有表情。他看我,不过是看一只蝼蚁那般冷漠。 聚阴阵中阴风阵阵,再无任何阴物。只有沈月熙和我,以及两口棺椁,一口血棺,一口放置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血棺淌出来的血快把这聚阴阵淹没了,它不断发出哐哐作响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我填棺。 陈申依然高站法坛在作法,不断扔出道符给聚阴阵加持力量,仿佛一张天罗地网似得把我困在这里面。 我的意识在溃散,好像一下子坠入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 耳边有狂厉的阴风在咆哮,如一把把刀在我脸上割。我无助地喊着“奶奶,大伯,小哥哥”,但没有谁应我。 “从今往后你不可以欺负我,不能骗我,要宠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 “只要你乖乖做我娘子,都依你!” “那要看你聘礼够不够!” “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讨厌……” 这仿佛是个成熟男女之间的对话,好像在我耳边响,又好像离得我很远,我寻声摸索了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但我倏然感觉内心深处泛起了浓浓悲戚,我又听到了那个女声,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十分绝望。 “请你救救他,他不能死,他是一代枭雄,他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的。我来替他承受这些罪孽,我来受!” “你可想好了,你是洛家嫡脉,有仙根护体灵气很高,如若替他受罪那便永世不得超生,你洛家一脉就断了。” “我愿意!” “既然你甘愿为他死,那本座便用你的命格来布这天煞七星阵换他一命,本座要让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东西看看,谁才是这六界的王,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张狂的声音笑得我全身气血乱窜,我瞬间被打回现实中。 原来我还在这聚阴阵中,眼前站着面目狰狞的沈月熙。可我耳边却多了些声音,隐隐约约不知道来自哪儿,可听得很清楚。 “你活过来啊,你说过要嫁给我为妻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走?祁同生,你不是佛家高僧吗?救她!” “她命格至阴,加上受了月熙的诅咒根本不能轮回,王爷请你放弃吧,阿弥陀佛。” “不,本王哪怕逆天也要让她转世轮回,你们佛家不是可以超度吗,把本王的命魂度给她。” “王爷三思,人若没有命魂是不能轮回的,你万万不要一时冲动。” “本王是冲动之人吗?来人!” “七七,既然生不能护你周全,那我便沦为鬼修,生生世世护着你。你轮回一世,我便陪你一世,不死不灭。” 七七? 这叫的是我吗? 这是谁,这是谁的声音,为何听起来如此耳熟,却又很陌生,听得我难过得想哭。 我抬头望去,漫天都是层层血雾在翻滚着,好像要把我,或者是把整个萧家大宅子吞没。 但,似乎有一缕微光在血雾中流转。 我死死盯着那点光,好像看到了一个穿着玄色龙袍的男子在冲我招手。我见过他,在梦里见过,他就站在梨树下看着我。 他的目光好温暖,像是这绝境中一缕生的希望。 就这瞬间,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力量支配着我,竟霍然站了起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沈月熙悬在胸口的那颗心脏。 “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哚!”我把印有阴阳乾坤符的手,狠狠打在了他的心上! “嗷……” 沈月熙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松开了那张牙舞爪的手。我身上顿时就没那么痛了,好像骨肉又粘合在一起似得。 他在极力挣扎,那张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此时扭曲得变了形,一股浓浓的黑雾从他身上漫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申见状惊了,挥舞着桃木剑不断扔道符过来,一道道血色红光如巨雷似得劈在我身上,把我震得头昏目眩。 但我死死拽着沈月熙的心脏没有松手,强烈的求生欲释然,我此时顾不得恐惧,顾不得难受,用尽全力扯他的心脏。 阴风更烈,血雾更浓,并没有吓到我! 我在沈月熙挣扎的时候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小弩弓,对着他的心脏便是一箭射过去。 离魂箭穿心而过时,竟带出了一缕红得发光的血,与正常人的血不同,这是鬼修唯一的灵血。 我毫不犹豫握住了这滴血,感觉有一股强大的阴气在上面缭绕,我迟疑了下,覆手便用阴阳乾坤符炼化了它。 瞬间沈月熙就不动了,他的身体全部化为了黑雾,被阵阵阴风吹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法坛上的陈申那桃木剑碎了,他也重重坠了下来,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嘴里血沫子喷泉似得涌。 “轰!” 聚阴阵破了,插在萧家祠堂四周的血幡旗忽地燃起了大火,那些丝线和道符转瞬间便化为乌有。 这个时候,我才听到了大伯焦急的呼喊声,“七儿,七儿!” “七七,你在哪儿?”这是韩星和韩月的声音,想不到他们也来了。 我重重吐了一口浊气,转头去看大伯和韩星他们,却忽地愣住了:他们在我眼中竟都变成了骨骸,虽然是在动。 整个村的人,在我眼里都是一具骨骸! 怎么会这样? 大伯快步走来一把抱起了我,焦急地看了看,“你没事吧七儿,刚才我无论怎样叫你你都不做声,吓死大伯了。” 我看了眼大伯,伸手摸了下他的脸,有皮,但没有温度。 原来他们都是鬼修,跟陈家村一样,这儿的人也都是死人,难怪府邸的丫头小厮们看到小哥哥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从大伯身上挣了下来,道:“我没事……” 我语音未落,一直杵在聚阴阵中的血棺“砰”地一声朝我跳了过来,棺身上血沫子溅了我一身。 我下意识后退了步,这血棺蹭地一下又过来了些,里面还不停发出哐哐的声音。 它是要我填棺吧? 血棺是有自主意识的,此时怕是认定了我。 也罢,为了小哥哥,我填棺又何妨,沦为鬼修了,我还能与他朝夕相处,何乐不为呢? 如此一想我心里舒服多了,转头望向了大伯,“大伯,以后萧家就靠你看着了,小哥哥如果回来了,麻烦你跟他说七七很想他。” 大伯拧了下眉,没有说话。 我又转头看向了韩星韩月,“韩星,韩月,以后你们如果想我了,就来山洞看看我,我不会害你们的。还有你们大家,再见了!” 第18章 填棺 其实我舍不得这儿,好比曾舍不得陈家村一样,所以我跟所有人都道了别,毕竟他们之前对我调皮捣蛋的本性十分宽容。 到最后,我朝法坛下的陈申走了去,这个人心术不正,我担心待我填棺过后,他恐怕会对萧家村的人下黑手。 他道行不浅,届时谁又能护得了这村子的人。 我的乾坤印不但能破六界任何符印,亦能封印人的魂魄。我想把陈申魂魄封印了,免得他祸害村子的人。 可等我走到陈申面前才发现,倒在这儿的并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一缕残魂。 莫不是,大伯请来的沈月熙和陈申只是两缕不全的魂魄。 想不到他们就凭这点儿残魂还搞了这么大一动静,差点把我害死。 “大伯,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只是一点儿魂魄?”我转头盯着大伯,着实狐疑得很。 大伯面露难色,迟疑了许久朝我走来,伸手抹了抹我眉头被离魂箭扎出的血,“七儿,你是不是天眼开了?” “天眼?” “你原本是洛家后人,骨骼清奇是修仙之命。但因为被诅咒才投胎成了至阴之体,命格犯七煞,因此天眼就被封印了。” 他蹙了蹙眉,自语道:“离魂箭非但没把你伤着,还开了天眼,也是蹊跷。” 我愣住了,原来我才是被诅咒的那个人?那小哥哥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了在聚阴阵中被离魂箭射中后听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难不成那是我前世的一些记忆? 大伯若有所思地睨着我道:“天眼一开,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 我被大伯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又转头去看周遭一切,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除了村民们变成骷髅,天空一如既往灰蒙蒙之外没什么变化。 大伯轻叹一声又道:“这儿,包括你以前住过的陈家村,算起来都是阴阳地界!” “什,什么意思?” “祁三娘有没有跟你说过‘西萧东沈掌乾坤,南杜北陈一语金’这句话,这句话包括的所有地方均为阴阳地界。” 阴阳地界…… 我骇然想起了《乾坤阴阳诀》上所载,盘古开天之后五灵散天地,后在五灵的影响下形成了六界。 素常六界泾渭分明,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但鬼界是世间万物轮回的开始和结束,因此成为六界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鬼界是埋在地下内部的,与人界比邻,所以无数鬼修为了修炼把手伸向了人界。但修鬼道是逆天修行,鬼界那些有身份的官自是不允许的,因此就出现了阴阳地界。 顾名思义,阴阳地界就是鬼道和人道交界的地方,而这些地方通常鬼界管不着,人界不能管,其他界不屑管,就成了鬼修们的极乐世界。 只是我没想到阴阳地界会如此之宽阔,更没有想到我竟是在阴阳地界长大的人,我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大伯怕是知道我心中所想,揉了揉我头发又道:“原本你在人界有个幸福的家,只是你娘亲当年怀你时误入阴阳地界,不得已才在坟场生产。” “所以小哥哥把护体鲛珠给了我?” 大伯点点头,一脸心酸道:“非但如此,还耗去了全部修为,否则他怎么会跟你一样大呢。那一刻起,他跟你一样是个婴儿。” 我鼻头一酸,看向了聚阴阵中那口巨大的棺椁,指着里面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孩问,“那她……” “那是你肉身,萧家祠堂是阴阳地界中唯一不被秽物侵蚀的地方,你奶奶发现你过后便把你的肉身送了过来,放置在这碧云棺椁里。” “所以其实我……不是人?” 我惊恐地伸出手看了看,捏了捏,并无异样。 “怎么会呢,少主费尽心思不惜灰飞烟灭也要救你,你当然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大伯顿了下便不说了。 “只是什么?”我追问道。 他没再说,而是看向了那口还在不断冒血的血棺,脸色黯然了下来。 我顿时就明白了,血棺选上了我为血棺主魂,往后我便成为一口不死不灭的血棺了,跟鬼修无异。 小哥哥的付出,着实不值得。 此时我填棺的心意十分强烈,大伯跟我说起的这些我从不知道,如若早知道,我宁可和小哥哥一起沦为鬼修,也不会让他灰飞烟灭。 罢了,或许他回来了我也能看到他的。 于是我不再迟疑,咬破指尖覆手召出阴阳乾坤符,把陈申那缕动弹不得的魂魄给锁在了符印中。 他在哀嚎,咆哮! “洛小七,你要敢把老子炼化了,老子一定要让你灰飞烟灭!” “哼,口出狂言,看谁让谁灰飞烟灭!” 我不再跟陈申费唇舌,打了个复杂的结印直接把他炼化了,但这家伙的一点残魂居然在乾坤印中扛了好一阵才化为黑烟,可见他的道行有多深。 大伯见状眉头拧得更紧了,忧心忡忡道:“七儿,陈申这个人报复性强,你这样做恐怕会后患无穷啊。” 我抬眼问大伯,“那大伯你既然知道他们俩动机不纯,为什么要请过来?” 他脸色滞了下,尴尬又慌张地别开了头。 我不晓得大伯到底是什么心思,但我肯定他其实并不希望我活着,否则方才陈申把我锁在聚阴阵中时,他为何故意视而不见。 毕竟,这村子的人都是鬼修,即便修为再差也不可能听不见我呼救。 “我走了,你好好打理萧家吧。” 我不再逼问大伯,到底是萧家在我孤苦无依时收留了我,小哥哥还因我灰飞烟灭,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 我来到碧云棺椁前,静静看着躺在里面的自己,眉如柳颜如画,还真是好看。感觉我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没有机会长大了。 我伸手过去摸了下自己的脸,竟然不像大伯他们的皮肤是冰凉凉的。皮肤也软软的,完全不像尸体那般僵硬。 不,这应该不是尸体,我不过是魂身分离而已。 估摸是奶奶给我施了法,我才能以这种方式在阴阳地界活下来。即便自小被奶奶那些鬼神论熏陶,这会儿想想也是毛骨悚然的。 “我会重建萧家祠堂,把你的身体好好保存,无论如何你都是我萧家的少主夫人。”大伯在我身后小心翼翼道,他听得出他还是有几分不忍心的。 我依依不舍地在自己眉头亲了一下,转身走向了血棺,它哐哐哐地颤得特别厉害,周身那血液跟喷泉似得往外冒。 但我不怕了,就要跟它合为一体,没什么好怕的。 我问它,“是不是这样小哥哥就能回来了?” 它哐哐哐颤抖,好像在回应我似得。我没再废话,狠狠一下掀开了它紧闭的棺盖。 就在此时,一道强炽的血光从血棺里面泛起,映红了萧家村整个天空。碧云棺椁中的我的肉身忽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直挺挺站了起来。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便见得我的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进了血棺里,与此同时血棺棺盖“啪”地一声就合上了,我甚至没看清里面是什么。 轰隆隆! 几声巨雷突如其来,被血光映红的天际忽然间斗转星移,一团一团如血的云层翻滚着飘了过来,如天罗地网般裹住了还在泛着血光的血棺。 “嗖”地一声,血棺竟被那红色云层裹到了半空中。那一道道的巨雷夹着闪电劈在血棺上,顿时漫天飞血。 我无法形容这种恐怖震撼的画面,比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更可怕。 整个萧家村都是血红色的,大伯和村民们望着天空许久,忽然齐刷刷都跪下去磕头。 我一慌,也连忙跟着跪了下去! 第19章 渡劫 就在此时,一股熊熊烈火诡异地从地下窜了出来,围着血棺疯狂地焚烧着,好像与那巨雷相辉映似得。 看到烈火中那一朵若隐若现的血色莲花我一阵纳闷,为什么填棺会同时出现天雷和红莲业火呢? 这巨雷足足劈了有三炷香的时间,我数了一下,一共有四十九道巨雷打在血棺上面,飞溅的血沫子把我们所有人都染得血淋淋的。 血云慢慢散去时,红莲业火也悄无声息地灭了。 血棺从天空坠落下来,“砰”地一声落在了我面前,竟变成了一只大约一截指头大小的小棺,通体血红,像有脉络在上面流转似得。 我狐疑地捡了起来,竟不再觉得它害怕,反倒有股特别的温暖的感觉。 轰! 我还在错愕中,曾放置血棺的山洞忽地一声崩裂了,在我们所有人眼前慢慢坍塌,最后化成一堆森森白骨,被风一吹便灰飞烟灭。 我被吓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座山竟是白骨所堆成,想必都是曾经用来供养血棺的人,这么高一座山得多少人啊。 怪不得红莲业火会冒出来,这血棺实在太罪孽深重。 此时天已微明,天空出奇的净郎,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空,像洗涤过一样。 大伯招呼村民们各自散去,最后神情激动地朝我走来,“七儿,血棺晋升了。” “晋升?” “方才那四十九道天雷和红莲业火是它的劫,它借你至阴之体扛过去了,如今它已是鬼神尊位,你拿着它便可在阴阳两道来去自如。” “可是我的肉身已经填血棺了,如何去阳间呢?” “你生来就带着锁魂铃,又是洛家后人,魂魄之体亦如常人,加上血棺已经认你为主,往后它会护着你。” “那小哥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我最惦记的就是这个,也特别不理解。 虽然我没有用整个人去填棺,但身体亦为至阴之体,且血棺都接受了,为何小哥哥没回来? 大伯沉默很久,闷闷道:“我也不知道,既然他……罢了,天意吧。”,他欲言又止,顿了顿揉揉我脑袋便转身回前院了。 我追了过去,“大伯,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事?” “七儿,既然你天眼已开,大伯不好再跟你说什么,往后的事情你都好自为之吧,总之萧家会永远尊你为少夫人。” “噢。” 我看大伯一脸心事重重,也不好再逼问,就回了厢房。 莲花立即给我捧了一套衣服过来换,她现在对我敬仰得很。 “少夫人,想不到你这么厉害,竟然能收了血棺。你知不知道,这血棺发怒的时候少主都镇不住。” “是么?它脾气这么大?” 我拿起血棺在灯下看了许久,它现在只有小小的一截指头大小,虽然精致,但着实也瞧不出多稀奇。 但大伯说了,拿着它便可在阴阳两道来去自如,这意味着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阴阳地界了? “少奶奶,这缎子你可认得?是少主专门给你选的呢,他说只有这世间最好的缎子才配得上你。” 莲花给我整理衣服时,又提到了小哥哥。 我看了看这一身雅致的苏绣白色长裙,心里头隐隐作痛,“你们素常看到小哥哥的时候多吗?” “以前每月初一十五他都会来处理事务,萧家的生意一直都是他在打理,在外应酬就都是大管家。” 莲花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大管家是我们这儿唯一能去阳间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城隍,能接受凡人供奉的香火,那是我们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噢,原来大伯还有这个职位,那小哥哥呢?” “少主当年的修为已是鬼界无敌了,但后来……”莲花讪讪瞥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下去,但我是明白了的。 因为救我,小哥哥耗尽一身修为,沦为跟我一样的婴儿,从头修炼。 看样子,萧家上下其实都知道小哥哥为我做的一切,只是他们从不在我面前提及,估摸是怕我难过。 我又道:“那如果用香火供奉小哥哥,他能再回来吗?” 莲花摇了摇头,“少主没有命魂,魂魄不全的怎能接受人间香火呢。” “他的命魂呢?” “我也不知道!” 莲花轻叹着摇摇头,给我换好衣服闲聊了两句就离开了,没有跟我说更多的关于萧家的事情。 我则心绪难平。 跟小哥哥成亲这么久,我好像除了惹是生非之外什么都没为他分担,还害得他灰飞烟灭,我果然是个不祥之人。 再有,大伯说娘亲是误入阴阳地界生下了我,那这么说她在阳间是有家的。会不会,我那未曾谋面的爹就是在阳间呢? 在我们家的神龛上,并没有供奉爹和爷爷的灵位,我猜其实他们可能还生活在阳间。 奶奶对于爹娘的事情从来都三缄其口,兴许就是因为我这身魂分离的存活方式不适合阳间,不想让我难过而已。 那眼下我有血棺护身,要不要去看看呢? 有了这想法,我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我想离开这阴阳地界,想去找更高明的修道之人救小哥哥。 我问了大伯关于爹和爷爷的事,他本不想理我,最后拗不过我才说,我爹和爷爷确实还活着,不过这都过去六年多了,他们未必会接受我。 他如此一说我心里越发躁动不安了,我迫切想要离开萧家村,离开这阴阳地界。 最后大伯给我约法三章,若真想离开阴阳地界,须得把《乾坤阴阳诀》上的道符、道法以及阵法全部学会。 这个可把我难坏了,连他都学不会的东西,我怎么学得会? 但我没有气馁,缠着韩星和韩月过来萧家大宅子里,跟着我一起学这些东西。 大伯倒是没有阻止他们跟我学,因为他们学到了也没什么大用。这个《乾坤阴阳诀》就是洛家尊主传下来的东西,只有洛家人用才会威力无穷。 如此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院中的花儿开了一度又一度,转眼间十年过去,我长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不,是假小子。 大伯说阳间凶险,那儿的人不但狡猾,还很恶毒,尤其是我这样的小姑娘,保不定就被人拐去穷乡僻壤当人媳妇。 所以他让我女扮男装,我素常都裹着胸扮成个公子哥,莲花说我越长越俊俏,她好几次还对着我犯花痴呢。 这十年间,萧家村很是太平,没有更厉害的邪物来这儿作祟。 自然,小哥哥也没有再出现,他仿佛彻底从我生命中消失了一样。但我时常做一个奇怪的梦,老梦见一团血雾,看不清也摸不着。 我把《乾坤阴阳诀》上的东西全部学会了,虽然施法布阵什么的威力还不够,但程序是对的,看上去也像模像样了。 大伯说,我这样出去当一个玄学师倒是不错,他现在已经不像十年前那样阻止我了,甚至还教会我很多阳间流行的东西,就怕我跟不上阳间时代。 他甚至给我选好了去人间的日子:三月初三!这天是阳间的鬼节,据说也是盘古开天地的日子,反正是个好日子。 听闻每年这个时候,阳间的人为了祭奠列祖列宗,会焚烧很多的香火,阴间那些官差忙着抢香火,都有些疏于工作。 因此鬼门关就变得特别的松懈,很多在黄泉路游荡的孤魂野鬼,就会趁机偷溜去阳间作乱。 在三月初三的前后一段日子,阳间驱鬼驱魔的道人都特别赚钱,不管有没有真材实料,能演好那些操作步骤就行。 大伯就是让我扮一个玄学道士在阳间亮相,他的意思是我最好是能在短时间里找个包吃住的地方安定下来,免得餐风露宿。 因为……他不会给我盘缠,亦不准我去接近萧家、沈家、陈家和杜家的任何一个人。 他提到沈家时还蹙了蹙眉,神色不太对! 第20章 鬼将寻事 大伯说,灵河之下便是阳间,我若要去阳间得沉下去。 灵河便是我和娘一同遇见小哥哥的那条冒着黑雾的河,它不光是阴阳地界的分水岭,同时也是低级孤魂野鬼的坟墓。 鬼界每年轮回转世的指标有限,多余的孤魂野鬼中,作恶多端的下十八层地狱,无功无过的便在黄泉路上徘徊,等待轮回的指标。 还有一部分不甘心等待的就会选择做鬼修,而鬼修的入门法则就是过灵河,如若没有在灵河中灰飞烟灭,那便可以开始修炼。 千百万个孤魂野鬼中,大约有上百个能成为鬼修,而最终修成正果的则是凤毛麟角。 小哥哥便是鬼界成形至今唯一一个修到鬼尊的人,可却因为我灰飞烟灭。 所以我一直不理解,当年用我命格布阵并下咒的人到底强大到了何等程度,会如此玩弄六界于股掌之间。 我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我离开萧家村前夕,把从沈月熙手里夺来的小弩弓和血棺都放进了锁魂铃里,这铃铛里面包罗万象,能承载万物,之前我都不知道它是这么个宝贝。 大伯对我很不放心,一再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七儿,阳间艰险,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跟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打交道。” “大伯,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上当受骗的,再说了,他们居心叵测脸上也不会写的嘛,我怎么看得出来?” 大伯不悦地嗔我一眼,“在大伯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如果过得不开心就回来,萧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嗯!” “如果……” 大伯顿了下,捏捏眉心又道:“你去阳间看看能否找到天煞七星阵图,如果你能破了这阵法,布在你命格上的诅咒就解了,届时少主也应该回来了。” “……我记住了大伯,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找到这个的。”即便是逆天而行! 后半句我自然没说出来,但如若真的需要这样才能找回小哥哥,那我一定会去做。 大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我把衣物什么的收拾好,心头便生出了几分离愁,很是不舍。 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不警觉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 整个宅子我熟悉得一草一木都知道,但唯独没有进过小哥哥的书房,因为这儿有一道结界,想来是他不准外人进去的。 眼下要走了,我却忍不住想进去看看,便破了结界打开了书房。 书房里面干净整洁,还保留着古时的布置和装饰,古书、字画等,好多好多。 文案上还有一副没有写完的字,“但愿人长……”,后面那个字没有写完,但我猜出来应该是个“久”字。 这是小哥哥的笔迹么?笔锋霸气,字迹苍劲,我被大伯逼着苦练了十年也不及他千万分之一。 我没见过小哥哥曾经的样子,莲花说他生得绝世无双,是六界中少见的美男子。 不知道这书房有没有他的画像,我好奇心很重,就把文案上的字画全部打开了,却被里面的人物惊呆了。 所有画卷画的都是一个人,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罗裙,绾着漂亮的发髻,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活脱脱是一个出尘绝世的仙女样,美艳不可方物。 可这不是我! 我顿时就有些嫉妒了,盯着画卷瞅了许久,又默默地卷起来了,心里沉甸甸到不行。 我一直以为小哥哥是最爱我的,谁知道他居然……哼! 我妒火中烧,气呼呼来找大伯质问,“大伯,小哥哥以前是不是还成过亲纳过妾啊?” 大伯一愣,“此话怎讲?” “他书房的画里怎么全都是别的女人,还比我漂亮!” 我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想不到这么些年,我内心深处早已经实实在在把小哥哥当成夫君了。 大伯恍然大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你好好读书你总是开小差,施法的能力还不及祁三娘一半好!” “这跟我读书施法有什么关系?”我抹了抹眼泪不服气道。 “关系大着呢!”大伯捋了捋他近两年才留的山羊胡子,又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好了,我要忙正事了,你自己玩去。” 大伯打定主意不跟我说清楚,我便不好跟他纠缠,跺了跺脚就出门了,准备找韩星韩月诉苦。 但刚走到小路口,平地忽然刮起一股狂戾的阴风,直接把我吹得往后退了好几米。 我尚未站稳,便听到一阵喊杀声由远及近,好像是从灵河那边传来的。天边泛起了浓浓黑雾,铺天盖地地朝萧家村袭来。 好强的杀气! 我正想跑过去看看,却见一道黑气从天而降,直接砸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我定眼一看,竟是一面黑幡战旗,上面画了个血骷髅头。 这是有人来找大伯宣战?还是找萧家村的人宣战? “给老子杀个片甲不留!” 人未到,声先至,这破锣般的嗓子透着一股子凶残狠毒。 我心下一沉,忙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一道弑鬼符,覆手扔出去挡在了路口。 这便是《乾坤阴阳诀》上的千百万道符印之一,专门用来杀鬼,我虽没什么道行,但有血棺护体威力也不弱。 黑云翻滚而来,我才看到里面裹着千军万马,是阴兵!一个个扛着大刀面无表情,周身泛着黑气,这好像是被施咒了。 为首一人长得五大三粗,五官其貌不扬还留着络腮胡,瞧着特别扎眼。他还穿着盔甲,手里拿着一把方天画戟,特别嚣张。 “给老子铲平这萧家村,破了这阴阳地界!” 这络腮胡一号令,身后的阴兵便跟着嘶吼,声声震耳欲聋。 他简直狂妄到了极点,但看看他身后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阴兵,我又觉得他有狂妄的资格。 我那弑鬼符是压根挡不住这么多人的,便又招了一道阴阳乾坤符加持在弑鬼符上,随即我转身就跑,边跑边喊。 “大伯,大伯,有人杀来了!” 我刚跑过转角,就看到大伯已经过来了,只是这次他换了城隍官服,由四鬼抬着步辇过来了。 这样一装扮,大伯看上去威风凛凛。 四鬼抬着步辇直接朝那络腮胡飞了过去,刹在了他面前。 “陈大新,你这是做什么?”大伯的声音十分阴霾。 “萧十一,你作为一方城隍胆敢在阴阳地界任由鬼修纵行,阎君知道了十分生气,命老子前来缉拿你归案,你看你是配合点呢,还是要跟本侯作对?” 大伯顿时满脸愠怒,“即便本官有徇私舞弊之嫌,那也是阎君来定夺,跟你一个拿不上台面的鬼将军有屁的关系?” “呵呵,老子就喜欢你这种死到临头还要逞能的性子。今天你要么乖乖离开这阴阳地界,老子还可以看在你的份上饶过这儿的村民,若不然……” 陈大新抬手一挥,那些被黑雾裹着的阴兵全部显现出来,果真如我猜的那样,多得足以把萧家村踏平。 他阴森森一笑,又道:“可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我顿时就紧张起来,这个陈大新应该是冲阴阳地界这块地来的,即便大伯听话走了,他也不可能放过这儿的村民。 所以,这混蛋就是故意找茬的,于是我悄悄召出了离魂箭,躲在了一棵槐树后。 大伯冷哼了声,“你以为本官会怕了你这些下了鬼蛊的阴兵?” “不怕那你大可试试,老子数到三,你要不乖乖滚蛋,就别怪老子……” “嗖!” 没等陈大新话说完,我直接就给了他一箭。 第21章 屠村 我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想法先下了手,谁料陈大新在离魂箭飞过去时,直接把杵在他身后的一个阴兵抓来挡住了。 那阴兵级别很低微,被这离魂箭一碰便灰飞烟灭。 陈大新怔了下,凶神恶煞地朝我盯了过来,“妈了个巴子的,你居然敢偷袭老子!” 这家伙纵身落在了我面前,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番,扬起方天画戟直接对准了我,“想不到你已经十六岁了,看来老子此番没白来。” 我睨了眼面前这方天画戟,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这方天画戟与我在《乾坤阴阳诀》上看到的不同,只有尖端枪尖是玄铁打造,而中间井字部位却嵌了一只泛着黑雾的血骷髅。 这是鬼巫所修的一种巫蛊之术,叫“血髅头”。 血髅头是专门用死人头颅做成的一种鬼蛊,不但攻击性强,传播速度也快,被中了血髅头的厉鬼咬上一口或者伤了,那立即就变成同类了。 就像僵尸,但血髅头比僵尸要恐怖多了,因为它会听从蛊王的命令不停厮杀,一直到灰飞烟灭才罢休。 这个混蛋竟然是个鬼巫,太可怕了。万一他身后那些阴兵伤了一个村里人,那势必整个村都会覆灭。 大伯从步辇上下来了,袖袍一挥挡开了我面前的方天画戟,“陈大新,这儿可是萧家村,本官劝你不要兴风作浪。” “萧家村又如何?听闻你们萧家王爷已经灰飞烟灭,老子难不成还怕他一个名号?荒唐!” “七儿,你先退下!”大伯转头跟我道。 “那大伯你要小心!” 我估摸大伯的道行很厉害,这么多年他虽从未出过手,但他的威信在这村里是绝对存在的。 于是我准备离开去搬救兵,但刚转身,陈大新的方天画戟“咻”地又飞来了,这次他没有留情。 “想从老子眼皮子底下逃跑,不可能!” 然而我并未出手,就见得一道血光从我周身泛起,那方天画戟砍在我头顶像砍在石头上一样。 “血棺护体?”这家伙愣了下,随后脸一沉,“萧十一,看来咱们没必要和谈了,开战吧,这阴阳地界早就该易主了!” 果然,陈大新缉拿是假,夺阴阳地界才是真,他也真自信。 “混账东西!”大伯一怒,拂袖甩了一张符纸出去,“判官何在!” 我眼前一晃,却见得韩星韩月凭空出现了,两人都穿着判官官服。我这才晓得,他们俩竟是大伯手底下的文武判官。 “大人!”两人一作揖,气质都变了,不像平日里跟着我混时那么稚气。 “召集兵马,与这犯上作乱的孽畜决一死战!” “是!” 韩星随即扔出了一面黑红色令旗,不多久四下里刮起一阵狂戾的阴风,喊杀声由远及近,一片尘土飞扬。 陈大新顿时笑了,“哈哈哈,萧十一,你这点兵如何与老子百万雄兵对抗,怕是以卵击石吧?” 说罢他方天画戟一挥,“杀,给老子杀他个落花流水!” 鬼界两军交战与阳间不同,这是要灰飞烟灭的。所以我被大伯强行划入了一个强大的结界中,他和韩星韩月直面陈大新。 阴风阵阵,整个阴阳地界飞沙走石,天象诡异,一边阴霾得跟末日一样,一边却红的跟血似得。 村民们自发地加入了战争,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残酷的画面。 “啪!” 忽地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落在了我面前,不,是半颗,白森森的脑浆子都看得到,我从他被砍掉一小半的脸上认出他是隔壁四叔。 接着又是“啊”的一声惨叫,李嫂的半截身体落在了结界上,她肝脏都流出来了,顺着结界往下淌。 她是趴在结界上的,脸还错愕着,可能那一瞬间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鼻头一酸,还来不及悲戚,不知道哪儿又飞来一只断臂,从她手腕戴的银镯子我认出她是我贴身丫头莲花,她也去战斗了。 我急得泪眼婆娑,“大伯,大伯你让我出去啊,求求你让我出去啊!” 我破不了这结界,只能眼睁睁看着素日疼我的村民们在战斗中灰飞烟灭。我拼命叫着大伯,但他指挥着阴兵在对抗陈大新,压根也没注意到我。 就这么一瞬间,残肢、五脏六腑、头颅满天乱飞,萧家村里遍地尸骨,好多阴兵和鬼修均被打得魂飞魄散。 地上血流成河,把这草木都染红了。 “大伯,韩星韩月,快让我出去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帮到他们,可眼睁睁看着他们灰飞烟灭我怎么忍心?我要去战斗,死也要跟他们死在一起。 之前我并不晓得大伯只是文官,他其实无任何道行。再加上他这边兵力不多,局势很快呈一边倒,再战下去,整个村子的人和阴兵全都要覆灭。 胜负,好像已成定局! “萧十一,你还不想认输么?你的兵快被老子杀光了!” 陈大新狂妄地笑着,不停招呼手里的黑幡旗一次又一次进攻。那些中了巫蛊的阴兵十分彪悍,即便只剩下了一颗头颅都还在疯狂进攻。 大伯显然也注意到这点了,他满目寒霜地盯着陈大新,齿关咬得紧紧的。 “陈大新,我可以把阴阳地界交给你!”许久,大伯平静下来,语气冷冷的。 村民们和阴兵顿时喊叫了起来,“大人不要,千万不要把阴阳地界交给他,我们誓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家园!” 大伯悲戚地看了眼所剩不多的村民和阴兵,眼圈微微泛起了红光。 鬼是有眼泪的,血泪! 敛下眸子时,大伯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又道:“阴阳地界的印符在我身上,你过来拿吧,只你一个人就好。” 大伯说完转身走向了我布的弑鬼符和阴阳乾坤符的路口。 “老子谅你也做不出什么!”陈大新十分张狂地跟了过去,春风得意得好像这阴阳地界已经成了他的地盘似得。 我一次又一次用乾坤印破结界,竟然没用,加持精血也没用。 最后我毫无办法,用力晃了晃手腕上铃铛,“血棺,你不是有灵性吗?我要破这结界,我要出去!” 然而血棺没反应! “韩星韩月,快把我放出去!”我又朝韩星他们喊道。 他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你是这阴阳地界唯一的生人,跟我们不一样,你不能死!” “你快把我放出去,我有血棺护体那混蛋拿我没招,韩星我求求你了。” “这是城隍印玺,若非城隍本人来,否则是破不了的。” “韩星,快放我出去,我会道法,我帮你们……” 我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得大伯一声怒吼,他竟一把抱住陈大新朝我布的弑鬼符扑了过去。因为有乾坤印加持,弑鬼符威力高了很多。 一股强炽的火焰“腾”地一下燃起,把他们俩死死锁在了里面。原来……大伯竟是选择了和陈大新同归于尽。 “萧十一,老子要让你灰飞烟灭!” 陈大新在烈火中歇斯底里嚎叫,我看到他方天画戟不停地劈向大伯,但他没有松手,一直死死抱着他。 弑鬼符是鬼物最害怕的东西,遇鬼杀鬼,所以陈大新也怕。他和大伯都被烧成了骷髅,眼看着快要化为乌有。 “韩星快想办法让我出去,快啊!” 我打了个结印想收回加持在弑鬼符上乾坤印,可我的结印穿不透这结界,倒把我自己震得头昏脑涨。 韩星也慌了,用他的判官笔化为利刃,生生在结界上扎了一个洞。于是我翻掌打出一道请雷符,借来一道惊雷把结界劈开了。 “大伯,大伯!” 我飞身朝大伯跑了过去,咬破指尖抹了一滴血在眉心,翻手召回了覆在弑鬼符上的乾坤印。 第22章 斗法 “老子倒是小瞧你这丫头片子了!” 乾坤印一收,弑鬼符根本压不住陈大新,他挥舞着方天画戟疯狂地朝我砍来,周身黑气汹涌澎湃。 我纵身退了数步,迅速打出了一道请雷符朝他甩过去,在巨雷劈下来的瞬间我咬破指尖弹了一颗血珠过去。 “轰!” 精血加持过的请雷符威力要大很多,巨雷如一把利刀似得吧陈大新劈成了两半,血溅当场! 然而,他那两半血淋淋的身体在滞了数分钟后,“啪”地一下又合上了。只是没对准错了点位,这一半眼睛对上了另一半的鼻梁,看上去恶心极了。 他狠狠扭了下脖子,睨着我阴森森呲了呲牙,忽地把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戳,那颗血髅头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 中了鬼蛊的阴兵忽然不动了,转头都看向了我们这边,发出凄厉的嘶吼,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赶忙扶起了修为溃散的大伯,他这状况很糟糕,如果再不吸食些魂魄恐怕撑不了多久。 可周遭除了为数不多的村民和他的兵将外,就都是中了巫蛊之术的阴兵,他们是不过是没有灵气的傀儡。 只有陈大新了! 可这家伙道行太高,我恐怕不是对手,还有他方天画戟上的血髅头,看上去威力无穷,不晓得我能不能对付。 不管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伯灰飞烟灭,拼尽全力也要试试救他。 “韩星韩月,你们保护大伯,我来对付这厮!”我转头冲满脸悲伤的韩星韩月喊道,他们爹和娘亲已经魂飞魄散了。 大伯忙拉住了我,有气无力道:“七儿不可莽撞,陈大新修的是巫蛊之术,十分恶毒,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大伯放心,我自有分寸。” 十年悉心潜修,我也不是吃素的。 我瞥了陈大新一眼,他还在试图把他错位的五官复原,却弄得越来越狰狞,实在看不下去。 我施了道乾坤符把大伯他们挡在身后,转身走向了陈大新,看到他在疯狂地吸食方天画戟上那颗血髅头的灵气。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敢怠慢,拿起平时防身的小匕首顺着五指划了一刀,以五根指头的精血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万神归宗,兵将开路,阴阳乾坤借道,哚!” 轰! 语音刚落,一股狂鸷的飓风从天际飞窜而下,本是一半阴霾一半血红的天空瞬间风起云涌。 漆黑的云层中出现了无数天兵天将,杀气腾腾地汹涌而来。 陈大新脸色顿变,“你竟然会乾坤借道,看样子萧十一没少教你道法呢。” “怕了么?怕的话就滚出阴阳地界!” 其实我在逞强,以我现在的道行根本无法用乾坤借道,但除此之外没有办法,我也是铤而走险。 我覆手召出阴阳乾坤符加持了过去,刹那间天雷滚滚,天兵天将直接从空中俯冲下来,如排山倒海之势。 陈大新冷喝一声,忽地袖袍一挥,那些阴兵竟都化成了血髅头,呈三角形垒在他面前,好大的一片。 只听他嘴里念念有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阴阳地界早应易主,佛挡杀佛,神挡屠神,灭神大法!” 但见他方天画戟一挥,血髅头顿时铺天盖地朝天兵天将飞了过去,像疯狗似得中横冲直撞。 这些血髅头攻击力太可怕了,我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股慑人的戾气,震得我全身血气翻涌。 血肉、残肢、五脏六腑,下雨一样从空中落下来,落得到处都是,这都是天兵天将的残肢。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彻底懵了!到底是我火候不够,竟搞得这般生灵涂炭。 原本这“乾坤借道”之法是乾坤阴阳诀上非常强大的道法,鬼道中人几乎没人敢碰,却想不到我请来的天兵天将力量如此薄弱。 千军万马啊,竟瞬间被这血髅头全部屠杀,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陈大新张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老子道你是多能,原来还不够火候啊,区区天兵天将老子还不放在眼里。” 他手一挥,那些血髅头又冲向了村民和仅剩不多的阴兵,把他们打得灰飞烟灭。李嫂、小豆子、山丫……一瞬间全部没了。 “你这混蛋,我要杀了你!”我气血攻心,颤巍巍又打出了一道乾坤符,但刚扔过去就被那血髅头打成了一道烟。 顿时,我喉咙一股腥甜喷了出来,人也无法控制地跪了下去。 “找死的小东西!” 陈大新阴鸷地笑了笑,扬起方天画戟就朝我劈来。 我终究是道行太弱,已经没有力气抵挡他了。他那方天画戟上的血髅头像要吞噬掉我似得,张大了血淋淋的嘴。 “呼!” 就在此时,一股血雾从我锁魂铃里冒了出来,就这般挡在了我面前。我骇然发现,这像是我这十年来一直梦见的那团血雾。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见得一片强炽血光闪过,这方天画戟包括这颗血髅头竟被这血雾震碎了,随后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半空中那些横冲直撞的血髅头也噼里啪啦全部爆了,又一阵血沫子纷纷扬扬落下来。 陈大新错愕地看了眼这血雾,忽地一个盾身就不见了。 他……居然就这样逃了! 血雾并未散去,还立在我面前,我感觉他在俯瞰我。我愣了很久,伸了一只手过去,却不料手却穿透了血雾。 “你是血棺修出的灵气吗?”我问他。 他没应我,却如清风般在我指尖绕来绕去了许久,才又回到了锁魂铃里。 我爬起来摇摇晃晃朝大伯走了过去,他身上的灵气已经快没了,“大伯,我把你送到灵河去闭关修炼吧?” 大伯摇了摇头,道:“七儿,眼下已经是阳间的三月初三了,你赶快走吧,带着韩星韩月,千万别误了时辰。” “我不去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不,你必须走,唯有今天是天时地利人和,与你非常有利。” 大伯轻叹一声,又道:“萧家村有此一劫我早就算到了,原本是想先把你送走再做定夺,却不料来得这么快。” 我顿时鼻头一酸,“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们可以早点布置的嘛。” “没用的傻丫头,注定了的事情是逃不了的。鬼界已乱,恐怕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浩劫,你们走吧。” “我不走,我……” “听话,大伯就守在这萧家村,守着这些冤死的村民们。等你哪天强大了,就回来给我们大家报仇雪恨。” “大伯……” 我还是依了大伯准备带着韩星韩月离开阴阳地界,临走之时我又来到了小哥哥的书房里,把那副他没有完成的字画放进了锁魂铃里。 大伯把自己关在了萧家大宅子阴气最重的地方闭关修行,我们走时他也没有出门来见一见。 我始终是放不下他,便与韩星韩月一起把整个萧家村布成了一个庞大的聚阴阵,这样能引来一些低级的孤魂野鬼,有助于他修行。 灵河这边状况不太对,河里面波涛汹涌,好多白骨被浪打碎,成了一堆浮沫飘在河面上,看上去特别恶心。 我有血棺护体自是不怕,但韩星韩月就不同了,他们本是大伯的文武判官,并未主修鬼道之术,所以下水之前我把他们放进了锁魂铃里。 从这儿跳下去便是阳间,与阴阳地界是阴阳相隔了。往后也不晓得何时再回到这里,一时间特别不舍。 我站在河边难过了许久,才纵身一跃跳进了灵河里。瞬间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穿透我皮肤,冻得我瑟瑟发抖。 第23章 借尸还魂 大概是我在跟陈大新斗法时力量耗尽,往灵河下一沉耳边便是声嘶力竭的鬼哭声,震得我耳膜发疼。 非但如此,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撕扯我的身体,我感觉整个人要被撕得四分五裂一样,疼得钻心。 我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因为大伯说这灵河深不可测,对鬼修来说并不难渡,但我是人,须得屏气凝神才能沉下去。 原本我会画避水符,可现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根本施不出来。我好像要窒息了,耳边又出现了幻音。 “人生如梦一挥间,难相忘,朝夕相依九重天。 情意绵绵,不若醉去。 一江春水东流去,谁与共,阴阳别离弄清影。 心若成伤,不如归去!” 似乎有个女人在灵河中唱歌,只是声音凄凄艾艾,听着特别令人心酸。 这声音令我特别不舒服,像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我的喉咙,胃里血气翻涌,我越发觉得窒息了。 就在我意识恍惚时,好像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嘴唇,随即一股淡淡的檀香的气息传入了我口中,霎时沁人心脾。 这是……有人在给我渡气? 想不到灵河之下竟还有人?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着我迅速往下沉。这感觉好熟悉,像当年与小哥哥成婚时,他抱着我拜堂的感觉。 他一直吻着我,齿间那檀香令我再不那么难受了。 会是小哥哥吗? 好想看看他,但我不敢睁开眼睛看,也不敢开天眼。因为灵河之中阴秽之物太多,会伤了我的眼睛。 所以我小心翼翼伸手去摸我面前人的脸,但刚触到他一点轮廓,我忽地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脑袋,什么都不知道了。 “心率八十!” “血压五十……” 许久,我耳边又传来了低沉的声音,这令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因为这些词我从小到大只有在电视上听到看到过。 难道我已经来到阳间了? 我没再闻到灵河腥臭腐烂的味道,便小心用天眼看了下四周,瞧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正拿着个熨斗似得东西往我心口砸。 “你做什么?” 我吓得慌忙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这男医生。约莫三十来岁,戴着个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他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舒了口气道:“你总算醒了,你哥哥姐姐抢救无效已经死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你的父母,你赶快打个电话给他们吧。” “……我哥哥姐姐?” 我顿时一头雾水,我哪儿来的哥哥姐姐? 难不成是韩星韩月?可他们俩是鬼修,来阳间充其量算是鬼,连身体都没有,怎么会抢救无效死亡? 这医生又道:“你们掉在离心湖里了,被人救起来就送到了咱们这人民医院,但你哥哥姐姐窒息太久已经出现脑死亡,没救活。” 坠湖?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我还弄不清发生什么事了,但也不打算跟这医生说太多,毕竟我来自阴阳地界,说了恐怕会把他吓死。 “已经送到太平间里了,你还是尽快把你父母叫来,这欠下的医疗费也不少呢,医院这边在催。” “……我知道的医生,我先去看看他们。” 我忙不迭离开了手术室,出门时刻意在玻璃门上瞄了一眼,我还是我,短发,白衬衣牛仔裤,俊俏得很。 说明我成功来阳间了,没有不适。 太平间这边的孤魂野鬼可真多,缺胳膊少腿的,半截身的,老的少的都在里面穿梭,跟开大会似得。 门卫是个大爷,看他顶上三花有些暗淡,估摸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我按照医生给的标牌登了记,就径直来到了太平间里。这里摆放着好多的冰棺,装着都是死人,还有些鬼魂不甘心地飘来荡去,试图借尸还魂。 我打开345号柜子,看到了里面一具被冻成霜花的尸体。我抹去了他面上霜花,才看清这人居然跟韩星长得一模一样。 于是我又连忙打开了346号柜子,这里面的女生看起来像极了韩月,就连嘴唇上那颗痣都还在。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大伯说的天时地利人和是指这个?要知道,韩星韩月正好就在我锁魂铃里,而我也正好会借尸还魂道法。 不管了,先把他们俩弄活再说,往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我召出了韩星和韩月的魂魄,两人出来后都冷得瑟瑟发抖,抱着胳膊直跺脚,“七七,咱们这是到阳间了?怎么比咱们阴阳地界还冷啊?” “快点,附上去!”我指了指两具跟他们一模一样的尸体,“我用道法助你们一臂之力,往后就可以在阳间来去自如了。” “这是谁?怎么跟我们长这么像?”韩星韩月盯着冰棺里面的尸体,一阵目瞪口呆! “管他谁呢,快点附上去!” 我没管三七二十一,咬破指头打了一个结印,召出两道还魂符,分别打在了韩星和韩月两人的身体上。 他们俩也没有犹豫,直接附在了尸体上。 随后我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连忙急匆匆跑了出去,“大爷,大爷我哥哥姐姐没有死啊,你快帮忙他们扶下来啊。” “没死?” 登记的大爷愣了下,跟着我又往太平间去了,看到韩星和韩月分别从冰棺里支起了半个身体起来,顿时吓懵了。 “诈尸了,诈尸了!” 回过神来,这大爷尖叫着跑了出去。 我忍住笑意也跟了出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贵妇和一个儒雅男子痛哭流涕地过来了,一边走一边哭喊。 “我的宝儿,我的贝贝啊,你们怎么就这样离开了爸爸和妈妈呀,你们怎么忍心啊,呜呜呜……” 两人伤心欲绝,也就没注意到我和登记大爷,直接往太平间走了。 我正想提醒韩星和韩月快躺回冰棺里,这贵妇忽地目瞪口呆地杵在了门口。愣了那么一会儿,她欣喜若狂地冲了进去。 “我的宝宝,我的贝贝。” 我连忙跟过去一看,只见韩星韩月已经从冰棺里下来了,正被这贵妇抱着嚎啕大哭,她又哭又笑。 门口的儒雅男子怔了怔,也连忙走了过去,“宝宝,贝贝,让爸爸看看你们有没有怎么样?这庸医简直过分,居然说你们都死了!” 我亦惊骇得很! 这莫不是尸体真正的父母?还喊宝宝,贝贝,这名字可真够难俗的。 终归是当判官的人,韩星韩月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 韩月一脸黯然道:“让爹……爸爸妈妈担心了,对不起。” 她差点叫错了。 贵妇一抹眼泪,哽咽道:“都怪妈妈平日里太迷信了,不应该把那些乌七八糟的道士请到家里来作法,害得你们兄妹俩坠湖。” 韩星韩月互望一眼,什么都没说。我却惊愕得很,感觉这两具尸体分明是有人刻意为韩星韩月准备的? 难道是大伯布的局?可他那个人迂腐得很,不太像随便伤人性命的人。 贵妇又道:“咱们先离开这鬼地方吧,这里实在太晦气了。”她说着一手牵了韩月,一手牵了韩星往外走,慈爱之心溢于言表。 男子转头看了我一眼,狐疑地问道:“这位小哥是?” 小哥……他居然如此眼拙,看不出我是个女生么? 我低头扫了眼因为长期束胸而过于发育不良的胸,不免有点怅然若失,便讪讪道:“我是……” “爸爸,他叫洛小七,是我的好朋友,专门研究玄学的。”没等我回答,韩星便帮我作答了,听着天衣无缝。 第24章 血婴 男子顿时有些不悦,“原来洛小哥也是位道长啊?想不到咱们南城道士还挺多的,随随便便就能遇上。” 听语气,他对道士很不满,估摸是因为孩子坠湖一事。 我微微颔首,不冷不热道:“我不是道士,我研究玄学,可不屑像一般道士那般装神弄鬼。”我是玩儿真的。 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口。 男子听罢眉头拧得更紧,但他老婆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既然是宝宝的好朋友,那真是幸会,往后我倒是想跟小哥多多请教关于玄学方面的东西。” 我莞尔一笑,“阿姨客气!” 我们刚走到太平间门口,这男子忽地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死死抓着脖子在地上拼命挣扎,很是诡异。 我狐疑地转头瞄了他一眼,看到他脖子上多了一双血淋淋的小手,像是婴儿的手。我正待招符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时,它又消失了。 男子颤巍巍站了起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无其他异样,他还有点窘迫。 我很是纳闷,刚刚那血淋淋的小手…… 于是我又转头看了眼太平间里,都是一些低阶的孤魂野鬼,根本不足为惧,便就没管这事儿了。 大家一起回到了医院门诊部,方才抢救我的医生看到韩星韩月一起出现,跟中邪似得惊得目瞪口呆。 他立即给两人把了把脉,又看了看气色,直喊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你这狗屁医生,你说我儿子和女儿都死了,还把他们送去太平间,你是想蓄意谋杀是不是?” 贵妇气坏了,就在这走廊里指着医生鼻子骂得他狗血淋头,整个楼层都听得到她怒不可遏的咆哮声。 医院里好多人都围聚了过去,盯着他们在窃窃私语。 “好像是杜振山两口子呢,出什么事了?” “听说一对双胞胎坠湖,医生说死了可又诈尸了,这会儿找医生撕呢。这女人可是个泼妇,这医生怕是有得受了。” 我在人群中偷听了许久,总算弄清楚了这一家子身份。 男子姓杜,叫杜振山,是南城市的地产商,家里很是有钱。这贵妇是他的妻子穆晚霞,据说特别迷信,素常最喜欢烧香拜佛,对大师们言听计从。 他们的一对龙凤胎今年刚好也是十六岁,儿子叫杜宝宝,女儿叫杜贝贝,是两人的掌上明珠。 此次出事据说是穆晚霞听信一个高深道士谗言,怀疑家里来了邪祟,便请了大师来家里作法。 这道士把杜家搞得乌烟瘴气不说,还说杜贝贝和杜宝宝有邪祟附体,要给他们驱鬼,气得兄妹俩直接就跳湖自尽了。 只不过坠湖的是他们俩,结果捞起来三个人,也就是多了一个我。医生搞不清楚身份,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 因此我特别狐疑,这双胞胎同时坠湖,怎么都像大伯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他目的就是要让韩星韩月两人借尸还魂。 难不成……这是他的计划? 眼看着穆晚霞越闹越凶,杜振山走过去拽了她一下,“别闹了,你看孩子们一身又冷又湿,得回家换一换。” “可……算了!”穆晚霞顿了下,又恶狠狠指着医生道:“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我跟你没完,宝贝,咱们走。” 医生自知理亏,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跟着韩星韩月显然也不太合适,毕竟他们俩现在对这新身份都还懵里懵懂的。 韩星看出我窘迫,过来拉了下我,“七七,你不然去我们家吧?正好我有些事情要问你呢。” “这……” 我自然是想去的,就是担心这杜振山发现什么猫腻。 正犹豫着,杜振山转头冷冷瞥了眼我,道:“宝宝,小七家里人肯定也着急,就让他先回家报个平安吧。” “我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急,就去你家转转吧……” 初来乍到,我总不能真如大伯说的混得餐风露宿,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见机行事。 杜振山不好明着拒绝我,便黑着脸进了电梯。我跟了进去,抬眼便瞧见他脖子上骑着个血淋淋的东西,不由得一愣,可是太平间那东西? 我连忙往电梯里面挤了挤,看清楚了骑在他脖子上的东西:一只支离破碎的血婴,血淋淋的,小脸稀烂都看不出本来面目。 她只剩一只眼睛,此时就瞪着那只眼睛看着我,说不出来的可怕。 果真是太平间那个东西,也不晓得它当时钻到哪里了。 我记得这样的血婴是不能轮回转世的,要么灰飞烟灭,要么被人做成小鬼害人,或者永远在不见天日的阴秽之地生存。 我用眼底余光瞥了杜振山一眼,见他印堂开始出现一层淡淡黑雾,这是血霉将至的预兆。 这个人,想必做过不少亏心事! 我没有提醒他,毕竟这是阳间我不敢放肆,而且这种血婴我也下不去手炼化她。 出医院时已是午夜,南城街头万家灯火,跟阴阳地界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夜空繁星点点,清晰得能看见薄薄的星云。 阴阳地界与这儿相比,至少落后了十年。好在大伯当年有先见之明让我学习阳间的习俗,不然还显得我很土。 杜振山是自己开的车,我坐的副驾驶,因为穆晚霞舍不得她两个孩子,要诉说衷肠。 那小鬼婴一直都在杜振山头顶趴着,却又目不转睛看着我,就那独独一只眼睛,竟明亮得像夜空的星辰。 我寻思,等找个无人的时候把她招过来,看看她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叮铃铃!” 车子正行驶着,杜振山的电话忽然响了,他就放在车档杆边,所以我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是一个叫“第三方”的人打来的。 我看到他戒备地从后视镜里扫了眼车后,才拿起电话接通,听了半晌把电话挂了。 随后又过了一个路口,他把车停在了一栋豪华大洋房前,“晚霞,你带着孩子们先下车吧,我有点事情得出去一下。” 穆晚霞脸色顿时有些不悦,“莫不是那狐狸精又打电话给你了吧?” “怎么可能,是我第三方的客户,约好了的。” “那你早点回来,开车小心点!” 穆晚霞不悦归不悦,还是带着韩星韩月下车了。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杜振山,也跟着下车了。 其实刚才他那电话我全部听到了,是一个女的打来的,说想他了,他要是不马上赶过去就要跳楼。 估摸着,这是杜振山在外面的小老婆。 但我也没把这事儿告诉穆晚霞,不想多事,再说她可能也未必信。 一进杜家的大门,便有股诡异的阴风悄然而至,我惊愕地看了眼这房子格局,不由得心头一沉。 大门进来是一个偌大的花园,后面是主楼,边上还有游泳池,这是只有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房子,气势磅礴。 但……这房子格局十分不好,聚阴。 洋房四周还贴着黄符,竟是一种毫无作用且还会惹来一些阴物的道符。非但如此,院中还有开坛做法的痕迹,可见穆晚霞真的很迷信。 我装着不经意问了句,“阿姨,你这院子里里外外可贴了不少道符啊,不过似乎……” 她顿时急了,一把拉着我,“不过什么,小七你可看出了什么吗?是不是我这宅子里真的有狐狸精作祟?” “狐狸精?”我蹙了蹙眉。 “就是……”穆晚霞欲言又止,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大厅,软软瘫坐在沙发上。 有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家佣端着一碗什么东西急急走过来,看到韩星和韩月时脸色顿变,手里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她满眼惊恐地盯着韩星和韩月,结结巴巴道:“少爷,小姐,你们……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25章 招错魂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我瞥了眼这家佣,感觉她跟陈家家主陈英长得有几分相似,穿着干净,瞧着也利索,就是那眼睛过于算计了些。 韩星自然也听出她话有些不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冷冷道:“确实是死了,但没死透,一不小心又活了。” 家佣干笑一声,又道:“可把我吓坏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夫人,张道士听到少爷小姐坠湖都走了,你看这可怎么办啊。” 她说着戒备地看了看韩星,凑到穆晚霞身边小声道:“这法事才做了一次,根本不灵的呀。” 穆晚霞没吭声,脸色却更抑郁了。 这家佣又道:“夫人,要不我再帮你请个道长过来,就是钱贵点,但肯定比张道长道行高深。” 穆晚霞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杜振山和穆晚霞一些小细节,以及这家佣透露出来的讯息,我大概分析出点猫腻。 想来是杜振山在外面有女人,穆晚霞可能是信了谁的谗言说杜家有狐狸精作祟,于是她便在家佣的推荐下请来了各种各样的道士来捉妖。 可是,从外面那些莫名其妙的黄符看,这些道士都是狗屁不通的神棍,我猜都是这家佣搞的鬼。 想想杜振山脖子上那只鬼婴,想必他造的孽是满深了。 韩星应该也看出这家佣心机了,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不用了,小七就是玄学师,若咱们家真有邪祟,他一道符纸便可灭了它!” 他的话很阴鸷,所以家佣十分忌惮地看了眼我,又看了看韩月,灰溜溜离开了。 我立即表态,“阿姨,若你真的需要帮助,小七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我不为别的,就因为韩星韩月占据了她一双儿女的身体。 人说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既然韩星韩月有这机缘借尸还魂成了穆晚霞儿女,那也应该替代他们承欢膝下。 不过我十分不解的是,杜宝宝和杜贝贝的魂魄到底去了哪儿,我在太平间竟没看到。 一般在人死后三日内,魂魄不会离尸首太远,他们仍然期待再回到肉身去。三日之后才会进鬼门关,上黄泉路。 而他们俩的魂魄从坠湖到抢救才不过几个小时,怎地就不见了,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只是我们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纸,毕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穆晚霞因为这番话十分感动,眼泪花都出来了,“我就是担心他被狐狸精迷惑,好好一个家儿女双全,还有什么不满足?” 原来真如我揣测那样,她是因为留不住人才用了这办法,也是够愚蠢的。 韩月蹙了蹙眉,柔声道:“妈,我送你回房吧!” “不,我要在这儿等你爸回来,不看到他归家我不放心。你们先回房吧,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妈妈就不陪你们了。” 接着穆晚霞又招呼那家佣给我安排个客房,很周到。 我跟着家佣上楼时,发现这房子里格局和一些摆设很不对劲,但到底怎么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这洋房共三层楼结构,每一层大约七八个房间,中间则是旋转楼梯。 家佣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了走廊最里面的房间,推开门时,她皮笑肉不笑地瞥我一眼,“小哥看起来这么年轻,想不到是玄学师呢。” “让你见笑了!” “看你说得,你既然是小姐的朋友,那就是杜家的贵客,有什么需要的叫我就是。我叫陈英,杜家的人都叫我陈嫂。” 陈英……要不要这么巧合? 我又细细看了眼这家佣,确定她没有修任何鬼道之术,便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陈嫂。” 陈嫂走后,我进房把门关上了,就这瞬间,整个屋子好像有股憋闷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我竟透不过气。 我忙把窗户打开了,一开玻璃就被外面一幕惊呆了。 从我站的位置往前看,这房子竟正对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路口无数孤魂野鬼在徘徊,好像被什么困住了。 我正想用精血加持天眼看个清楚,可是一晃眼那儿却又泛起粼粼波光,显然是个湖泊或者荷塘。 风水中,房子绝不能对着十字路口,主凶,伤人。 一栋房子,如果建房地基没选好,结构也没设计好,那这房子必然会成为凶宅。 我感觉杜家这房子就是十足的凶宅,可杜振山本身是做房地产的,这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正纳闷着,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我一听便知道是韩星韩月来了,忙喊了声“进来”。 两人进来后,都一脸心事重重。 韩星轻叹一声,“七七,这杜家里里外外瞧着都不对劲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覆在这杜宝宝身体上好像被什么禁锢了似得,精元灵气十分微弱。” 韩月连忙点点头,“我也是,我刚准备请一道招魂符看看杜贝贝的过去,居然请不来。” “那你们俩就安安心心当一个凡人好了,这抛头颅洒热血的事就由我来做好了!”我招过他们俩,指了指很远处那个湖,“那个湖在多年前条马路,我看到好多孤魂野鬼在那儿晃荡。” “是离心湖,杜贝贝和杜宝宝就淹死在那儿。”韩星回道。 “我在太平间没瞧见他们的魂魄,正狐疑着呢,不知道有没有在湖里。韩星,你把门反锁了,我来试试能不能把他们的魂招过来。” “好!” 待韩星把门反锁后,我让他们俩都躺在了床上。而后把窗户全部打开,摆好了架势,咬破指尖在眉心抹了下,招了道招魂符出来。 “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哚!”我担心招魂符不够,又晃了晃腕上的锁魂铃。 顿时,一股狂鸷的阴风呼啸而来。 “啪”的一声,房间的灯泡忽地爆了,整个房间一片漆黑。不,是整个杜家宅子都没电了,我听到穆晚霞在楼下叫骂。 我有天眼能夜视,就没管,轻轻晃动着铃铛。 窗外狂风大作,一阵阵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接着窗外就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尖锐得能刺破耳膜。 我一愣,连忙支了个头出去看,才发现窗外挂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婴儿,就是骑在杜振山脖子上的那个血婴。 它胳膊腿都是断裂的,脑袋,脸,身子都血淋淋的,除了那一只眼睛之外找不到一块儿好地方。 我完全想不通我招杜贝贝和杜宝宝的魂魄竟把这血婴招过来了,眼下它挂在这儿如何是好? 韩星和韩月也凑过来了,瞧见血婴都吓了一跳,“这是哪儿来的血婴?” “你们今天没看到杜振山脖子上骑着这小鬼婴吗?” 两人摇摇头,“只感觉他身上有两个魂魄,却不知道是谁。” “算了,先把她弄进来再说!” 我晃了晃手上的锁魂铃,这血婴又慢慢朝我飘过来,跟我第一次见小哥哥似得,支离破碎。 我一直念着招魂咒,并用精血加持,它很快像当年小哥哥一样,那些破碎的身体全都粘合在了一起,慢慢形成了她本来的样子。 竟是一个漂亮男婴,肉乎乎的特别可爱。 我忍不住抱起了她,“告诉我,你这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他咿咿呀呀的叫唤,我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韩月盯着血婴瞅了许久,打了个结印召出了一本黑漆漆的簿子,上面写着《生死簿》三个大字。 她翻了许久,眉心倏然拧了起来,“七七,这血婴竟也是鬼月十五夜里出生的,但他不是生出来的,而是强行引产,随后被人……” 第26章 跳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振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儿不好了?你告诉我我改啊。” 韩月的话还没说完,楼下忽地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这是穆晚霞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中血婴也不见了。 我们也都顾不得这血婴了,急匆匆往楼下去,才看到杜振山已经回来了,正寒着脸坐在沙发上不做声。 刚才被我招过来的血婴又骑在了他的脖子上,看来这小东西对他的怨念很深,但奇怪的是没有对他不利。 要知道,这血婴虽小,但因为没见天所以至阴,想要凡人的命易如反掌,可见血婴并不想他死。 穆晚霞就站在他面前指责他,哭得跟泪人儿似得。 “杜振山你的良心呢,你竟为了一个狐狸精要跟我离婚,我不会同意的,我死也不会同意。” 杜振山瞥了眼穆晚霞,满脸寒霜,“晚霞,我们夫妻缘分已尽,请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折磨?你说我在折磨你?当年到底是谁甜言蜜语追着我不放的,不然我早就嫁到沈家去了。” “混账!” 杜振山顿时怒了,抬手推翻了他身边的花架,好好一盆发财树摔得粉碎。 他起身怒不可遏地指着穆晚霞吼,“不要再跟我提沈家,要不是你和沈家那点没完没了的破事儿,我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吗?” “杜振山,我那么做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吗?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过河拆桥了是吗?” 夫妻俩越吵越厉害,而我听得毛骨悚然。 我想起了大伯叮嘱的话:去阳间后,不要去沾惹萧、沈、陈、杜这四大家族,离他们远点。 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惹上了,此杜是彼杜吗? 论口才还是穆晚霞稍胜一筹,于是杜振山便不说话了,不管她怎么闹怎么撒泼他都闷不吭声。 这气坏了穆晚霞,她怒道:“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好,那我就死给你看!” 说罢她转身就往门外冲,韩星韩月见状慌忙追了过去,两人这下意识的动作令我一怔唏嘘。 人都说鬼可怕,其实人很多时候比鬼更可怕。 鬼魂对恩怨尤其分明,因为他们是靠着执念存在的,认知十分单一。而人就不一样了,花花肠子,好比这杜振山。 他并未去追穆晚霞,反倒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你再我一点时间,我会说服她的。”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便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杜伯伯,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我刚刚听到争执的声音,所以起来看看。” 杜振山冷冷瞥了我一眼,这眼神可真够阴鸷的,“你一个小孩子,杜家的事情最好不要插手!” “杜伯伯误会了,我倒不是想管杜家的事情,只是我和宝宝贝贝是好朋友,有些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是无神论者,不信那些。”他的态度十分敌意,可我却从他眼底看到了几分忌惮。 我觉得,他内心并不像他表面上那般毫无波澜。 我酝酿了一下语言,不痛不痒道:“杜伯伯,我修的是玄学,是从天地万物中摸索并印证出来的定律,这其中蕴含万物变化的无穷奥妙,你信与不信它都是真实存在的,就好比说……” 我停了下没往下说,想看看杜振山的反应。 他若太抗拒,那杜家这事儿我敬而远之,如果他没那么抗拒,我便问问血婴的事儿。 毕竟他印堂黑雾越来越浓,如果遮住了顶上三花,那他就命不久矣了。好歹他也算是韩星韩月的再生父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杜振山正要说什么,韩星急匆匆跑了过来,“不好了爸,妈跳离心湖了,我们劝不住也拉不住她。” 韩星虽是跟杜振山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我的,很着急。我明白是出大事了,转身就往外跑。 夜色很暗,暗得令人发憷。周遭的风变了,不是徐徐夜风,而是来自阴间的风,就像萧家村覆灭之前那样的。 我不是寻常人之体,所以跑得极快,转瞬间就来到了离心湖边,却被湖心一幕惊呆了:整个湖心血雾弥漫,中间挤满了孤魂野鬼,他们在相互撕咬,啃噬。 杜宝宝和杜贝贝的魂魄也在,被几只厉鬼啃得支离破碎。 水面波涛十分汹涌,可波纹却是逆着转的,说明这儿不但被人强行改了风水,还布下了强大的阵法。 一时间,我竟瞧不出这是个什么阵,就聚阴阵而言,它主要是引来孤魂野鬼,并不伤生人性命,除非在这阵中呆太久。 可这个阵不但禁锢孤魂野鬼,还蛊惑他们相互啃噬,甚至拘生魂,如此大逆不道的阵法,没点儿道行的人不敢这么做。 但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先找到韩月和穆晚霞再说。 我沿着湖边找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贝贝,阿姨……” “小七,我们在这儿,快,快!” 不远处传来韩月的呼叫声,我寻声找去,却在靠近湖心的水里发现了她们俩。 韩月的身子倒挂在岸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死死拽着已经快要沉下水的穆晚霞,眼看着她就要撑不住了,脚在一点点往水里面滑。 我上去一把抱住韩月的腿,拼了命往后拽,居然拽不动她。 不多久韩星也来了,后面跟着杜振山和陈英,我们五个人齐力才勉强把穆晚霞拽出了水面。 可当看到她血淋淋,只剩半截的身体时,我们都惊呆了。 不知道什么东西咬掉了她半截身体,五脏六腑全部都被拉扯出来了,而她那颗心竟然还在跳动,她还喘着气。 这不正常! 我看她顶上三花竟然还亮着,便看了眼韩星。他看起来十分虚弱,这是灵气耗尽的征兆,我估摸着他是偷偷在生死簿上做手脚了。 还有韩月,她应该也是用了特殊手段强行从这湖下东西手里把穆晚霞抢回来的,却也只抢了这么一半。 穆晚霞可能是痛麻木了,她的脸煞白无色,就那样死死盯着杜振山,眸光凶戾怨恨,以及绝望后的万念俱灰。 杜振山愣了很久,“扑通”一声跪在了穆晚霞面前,想去抱她破碎的身体,却又不敢,颤巍巍地伸着手,就那样伸着。 “晚霞,你若有怨气打我骂我就好,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啊?” 他此时的悲痛可能是真的,再怎么无情的男人,看到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变成这样也受不了。 穆晚霞想说话,可哆嗦着唇半天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送医院抢救是不可能了,只有一种办法暂时留得她的性命:锁魂! 于是,我也避讳不得这些外人了,迅速打了个结印召出锁魂符,咬破指尖弹了一颗血珠过去。 “爽灵锁,胎元锁,幽精锁,拜请老祖传牌令,赐与身魂合一。” “呕……” 我锁魂符刚打进穆晚霞的身体里,她便呕出了一团黑血,随后我看到她被撕裂的魂魄慢慢聚了过来。 边上,陈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眼神十分诡异。 我蹙了蹙眉道:“杜伯伯,先把阿姨抱回去吧,尽量不要动她。”我迟疑了下又道:“还是尽快置办后事吧。” “谢谢!” 杜振山终于对我没那么大敌意了,他用衣服裹着穆晚霞的身体抱了起来,踉踉跄跄往回走,感觉他的背脊一下子弯了似得。 陈英也跟着走了,走时还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 待他们走远了,我才转头看了眼满脸悲戚的韩星,轻声呵斥道:“韩星你胆子也太大了,敢在生死簿上做手脚,这万一被阎君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 “七七,她也算是我们娘亲,我怎狠得下心看着她死去?” “她那样的状态,你强行改命又能留多久?” “留一天算一天吧,尽人事听天命!” 看他们俩都那么难过,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因为自小跟着奶奶耳闻目染习得鬼道之术,又专门修了洛家的《乾坤阴阳诀》,比他们更知道如果逆天改命会出现什么后果。 在我看来,杜家不过是临时栖身之处罢了,却没想到韩星韩月会把这儿当家。 就这瞬间,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惧,我总感觉有一只手把我推进了一个弥天大阴谋里。 第27章 真相1 我不敢贸然去破湖心这阵法。 我们三个人围着离心湖走了一圈,足足十多公里,然而我并没有看出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 回到救回穆晚霞的地方,我沮丧地坐在石头上跟韩星韩月道:“这个阵法我没有见过,法力强大到我无法想象,我不敢碰。” 我指了指那湖心,“杜贝贝和杜宝宝的魂魄就在那儿困着,招魂术是没用的。我现在很纳闷,杜家到底结了什么样的仇,竟会惹上道行这样高的人。” “会不会,这个杜家就是‘南杜北陈一语金’的杜家?”韩月若有所思道。 我一怔,“可大伯不是说三月初三天时地利人和吗?他既然不让我接触杜家的人,为何又要这样安排?” “万一不是大人安排的呢?” 我顿时愣住了,素常太相信大伯,竟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 如果不是大伯安排的话,那就一定是那个布阵的高手。可为何他放过了我呢,要知道我是跟杜贝贝杜宝宝的尸体一起打捞上来的。 难道是因为我有血棺护体? “我们先回去吧,休息一下再从长计议。韩星,你灵气耗得差不多了,可要小心点,万一魂不附体可就糟了。” “我知道!” 我不放心韩星,还是打了道锁魂符在他身体里。就怕他魂魄离身便再不能用杜宝宝的身体了,届时该如何是好。 杜家宅子里的阴气比白天重了很多,令人十分不安。 杜振山在卧室里守着奄奄一息的穆晚霞,他的精气神已经全没了,好像忽然间老了十多岁,透着英雄迟暮的悲壮。 血婴已经离开他了,可他脖子上却出现了两只漆黑的小手印。 韩星和韩月满脸伤怀地站在门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准备回房,却被杜振山叫住了。 他起身走了出来,用力抹了抹眼角的泪,“小七,能借一步说话吗?” “杜伯伯有事尽管说。” “跟我来书房吧。” 杜振山这书房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字画,还有很多古籍,看样子大部分都是他收藏的。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心事重重地坐在了我面前,搓着手久久没说话。 于是我便开口了,“杜伯伯,你们外面那离心湖是人工湖吧?什么时候开挖的?” “嗯,十六年前市里面搞新区开发,投资了这么个项目,原本是我负责的,后来因为出了事转给了别人。我万万没想到,这该死的湖竟害得我妻儿都……” 他瞬间又红了眼圈,连忙昂起头捏了捏眉心,又道:“我与晚霞虽没有夫妻情感,可她终归是我妻子,看到她这样我心如刀割。” “事已至此,杜伯伯节哀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悔之晚矣! 我在心里补了这么句,要知道,穆晚霞跳湖可是在他的刺激下发生的。 看他一直哽咽,我又道:“杜伯伯,你是房地产开发商,按理说对房屋风水和格局应该十分忌讳,为什么会把房子造在这儿?” “这事说来话长,我往后再跟你说吧。小七,你有没有办法留得晚霞的性命?我知道你道行高深,你只要想办法留下她,再多钱我都可以给你。” “对不起杜伯伯,这种事我实在没有办法。” 我真恨不能把韩星为了给穆晚霞改命耗尽灵气一事跟他说说,现在知道舍不得了,方才干嘛去了? “我求求你小七,你肯定行的,你帮我救救她好吗……”杜振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痛哭流涕的样子着实斯文扫地。 我便不再藏着掖着,淡淡道:“杜伯伯,一般福厚的人才会被上苍庇佑,但杜家的福泽……且不说你这房子格局聚阴,就你自己的手里也造过大冤孽吧?” “……你,你在说什么?”杜振山戒备地看我眼。 “杜伯伯,既然房子的事情你不愿意跟我说,那我便跟你说说你的事情,你被一只血婴缠上了知道吗?” “什,什么血婴?”他脸色顿变。 我一字一句道:“你记不记得在某年的七月十五害死过一个婴儿,是男婴,确切的说他还不到出生时候。” 杜振山的脸瞬间煞白,沉默了半天也没做声。 我便替他说下去了,“你是不是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是故意害死的?” “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害他!”杜振山受到刺激似得喊道,满脸惊恐,“我不是故意要他死的,是意外,是一个意外。” “嗯?” 杜振山很慌,哆嗦着手端起了茶杯,却全都洒在了衣服上。最后他挫败地放下了杯子,瘫在了椅子上。 许久,才缓缓道来。 “十六年前,就在离心湖,那时候地方刚规划好还没开挖,那里是南城主干道。那天我和晚霞吵了架心情不好,便开车过来看看项目筹备得如何了。” 提及十六年前时,杜振山脸色煞白,而我心里不安,很不安,因为我也是十六年前的那个夜里出生的啊。 “那天雨很大,我车速很快,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过马路的孕妇。她当时看上去没什么事,可送到医院时医生说孩子已经死了,须得引产。” 然后他就不说了,埋着头揪着头发瑟瑟发抖。 我一阵毛骨悚然,想不到那个血婴竟是十六年前出生的,那么他在人间已当了十六年的孤魂野鬼了。 他不能轮回,甚至都不会讲话,仅靠着那么一点点执念年复一年跟着杜振山。 若非我发现他,他恐怕会一直跟着杜振山到死,然后他继续在这世间游荡,永远没有归属。 “产妇在引产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孩子引产了一半取不出来,所以最后被……”他没有说下去,人哆嗦得跟筛糠似得。 结合那血婴的面目,我猜到了后面。 这个血婴跟我当年一样卡在了娘亲的产道里,只是他被弄得支离破碎。而我被小哥哥所救,又被奶奶拽出来养大了。 “我知道她们母子很惨,可我也不好过,为此我丢掉了项目,还赔了一大笔钱,我已经赎罪了。” 杜振山抬头盯着我,他很愤怒,“你说他们为什么都不放过我,为什么啊?” “杜伯伯你别激动,这个血婴没有要害死你的意思,否则十六年了你怎么会安然无恙?他只是一直跟着你。” 他怔住了,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怪不得这些年我一到晚上就觉得疲惫不堪,躺下就像死了一样。可桥归桥路归路,他不应该跟着我啊?” “他尚未见天,所以死后不能入轮回道,车祸虽然不是你故意造成,但终归他们母子的死与你有直接的关系,所以他找上你也是情理之中。” “那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化解?”杜振山想来是相信我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能找到他的尸首拼接好,再让他回到身体上去我便能想办法度他。不过这都过去十六年了,他的尸体恐怕也……” “还在,这娃的尸体还在。”杜振山激动地站了起来,“要不我这就带你去看看,就在地下室里。” “地下室?你们杜家地下室?” 他把一个血婴的尸体放地下室作甚? 我戒备地瞄了眼杜振山,搞不清楚他怎么会把一个婴儿的尸体放在自家宅子的地下室里,疯了么? 难怪我老觉得这宅子不对,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竟是这个原因。 我是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胆子又肥,立马就跟杜振山来地下室了。 想不到这儿布置得比我想象中要温馨得多。 东南位有个法坛,上面亮着一盏长明灯。屋子四壁上贴满了道符,还用红色丝线打着套结。除此之外还有满地的儿童玩具,什么样的都有。 冰棺就在屋子中间放着,还在不停冒寒气。 我狐疑地走过去瞄了眼,却被里头那血婴惊呆了:他全身上下用红色丝线已经拼接好,套结一个连着一个。 我认得这套结手法,是奶奶打的。 第28章 真相2 依照东南位法坛上的长明灯和四壁上的招魂符来看,这里做过道场还布过阵。 我盯着血婴身体上那丝线套结,忽然间一阵背脊发凉,奶奶何时来过阳间,还帮这么个未见天日的血婴招魂? “杜伯伯,这招魂阵是什么时候摆的?” “算起来应该是十年了吧,那时候我身体出了大问题,怎么医都医不好,于是就信了旁门左道请了个道姑,才知道是那个娃朝我索命来了。” 十年前,那不就是奶奶离开的时候吗?莫不是她离开阴阳地界来到阳间了?那祁同生为何说她魂飞魄散了呢? 我又问道:“杜伯伯,你请的可是一位姓祁的道姑?” “正是,她让我无论如何要找到这娃的尸首,方可帮我渡这一劫。幸好当年我一时心有不忍没有火化这娃和他母亲,还厚葬了,若不然也……” 杜振山提到那年脸色越发煞白,身子哆哆嗦嗦颤个不停。 我心里则一阵激动,照这么说奶奶真的来阳间了,她还活着。那她当时有想到今日我也会遇见这血婴,甚至想要渡他往生吗?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奶奶的故意安排? 我怎么觉得每件事都不是那么纯粹发生的呢,比如这杜家宅子,外面那离心湖,以及淹死的杜贝贝杜宝宝。 甚至……穆晚霞的遭遇可能也不是偶然。 “小七,你看这能化解吗……”杜振山拉回了我远游的思绪,他还在小心翼翼等着我回话。 “我想想,那位道姑离开时有跟你说些什么吗?” “只交代我每月初一十五来这儿上香,送一些礼物,别的也没说过。” “噢!” 我现在有些疑惑了,原本我是打算给这血婴身魂合一后就渡他往生,虽然不能轮回转世,也让他心甘情愿地入土为安,从此与杜振山恩怨了结。 可看到他身上这套结就犹豫了,奶奶可是修到了鬼神级别,她自然是晓得这小血婴的魂魄缠着杜振山,却为何没有出手相助? 她都没有出手,我又何必掺一脚呢? 不过,看杜振山把这里收拾得妥妥当当,想必他是真心在赎罪的。我倒是可以把血婴的魂招来封在这儿,不让他再捣乱。 于是我想了想道:“杜伯伯,我可以想办法把血婴魂魄封在这儿不让他再捣乱,至于他愿不愿意离开我就不知道了。” “好,如此甚好,如此……” “爸,爸你在哪儿,妈妈不行了。” 杜振山话还没说话,楼上韩星就大喊了起来,我们俩均一愣,急急忙忙又跑上了楼。进卧室时,我看到一股浓浓黑气覆在了穆晚霞的身上,她顶上三花很快就要熄灭了。 哪儿来的邪祟? “混账东西,竟敢夺人生魂!” 我覆手召出阴阳乾坤符往穆晚霞身上打了过去,只见得这黑气倏然立了起来,是一团人形黑雾。 他好像在盯着我,这感觉很不好。 我正待咬破指尖加持乾坤印时,它却一溜烟不见了。 穆晚霞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嘴里不停发出“嘶嘶”的声音,可能是太痛了。她的魂魄竟被那黑雾啃得只剩了一半,惨不忍睹。 我后背在冒汗,因为我从未见过什么东西能够啃噬生魂,这术法即使在鬼道中也是十恶不赦的。 韩月转头祈求般看着我,而我只能摇摇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阿姨的魂魄都被啃噬了。” 杜振山哭了,握着穆晚霞的手如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杜振山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没害死我一双儿女又来害我妻子。” 穆晚霞泪眼婆娑地看着杜振山和韩星韩月,蠕动着唇却说不出来话。 我迟疑了许久,走过去道:“阿姨,你是不是有话要跟他们说?” 她眨了眨眼。 “我可以用乾坤印封住你的身体,你便不那么疼了,但等你魂火全部熄灭时,你会被乾坤印炼化,不得轮回转世。” 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又看了眼杜振山和韩星韩月,他们都没什么意见后,我就召了道阴阳乾坤符锁住了穆晚霞的身体,并用精血加持了。 “振山,你不要哭!” 我刚封好,穆晚霞就伸手抚上了杜振山的脸颊,“我走了过后,你要好好照顾孩子们,你若真的喜欢外面那个女人,就把她堂堂正正娶进门,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晚霞我错了,我不找女人了,等孩子们长大了我就来找你。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做夫妻,我一定不在辜负你了。” “是我不好,没能让你眷恋这个家。振山,我想听你讲讲我们恋爱的故事,从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开始说。” “好,我给你说……” 杜振山给穆晚霞讲故事时,我们三个都退了出来。韩星靠着墙壁不说话,韩月则哭得跟泪人儿似得。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便坐在楼梯边发愣。 血婴、会吞生魂的黑雾、聚阴的宅子、离心湖的诡异阵法,都充分证明了这杜家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且,有个高人在暗中推动着这些事情的发生。我必须要弄清楚些一二,才能权衡哪里可以碰,哪里不可以碰。 我正暗忖着,楼下忽地传来一声巨响,我下意识就冲了下去,看到陈英跟一尊石雕似得杵在客厅里,地上一大片水渍。 “陈嫂,你在做什么?” “我,我想喝水,一不小心把水打倒了。”陈英讪讪道。 我狐疑地瞥了眼她,走过去看了眼地上的水渍,水有些脏,甚至还有一两片浮萍在上面,这是……离心湖的水? 水渍蔓延出客厅,我便顺着走了出去看看,发现这水渍一路淌往离心湖那边了。 这绝不是穆晚霞身上落下来的水,因为杜振山抱着她回来时我用了锁魂符,不可能会滴答水在地上的。 陈英在撒谎! 我连忙又跑了回来,却发现站在客厅的陈英有些异样,她的眼神滞了许多,两眼直直地盯着我冷笑,这模样像极了陈家村那家主陈英。 这怕是鬼附身了,我咬破指尖抹了点血在眉眼间,才看到那团黑雾覆在她身上啃她魂魄,啃得她脑袋血淋淋的 这畜生在冲我张牙舞爪,像是在故意挑衅我。 “你到底是谁?阿姨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我怒道。 但这厮没理会我,啃完了脑袋啃手臂,我清清楚楚看到陈英的魂魄被它一点点吃掉了。 我没再二话,召出离魂箭对着这黑雾便是一箭。离魂箭直接穿透了这黑雾,它停止了啃噬魂魄,又像是在看我。 倏然,一股狂鸷的阴风迎面扑来,这黑雾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我。这厮的力量强大得我无法抵御,好像要震碎我的心脉。 “呼!” 黑雾还没靠近我,我周身便泛起了一片血光,把我整个包围了起来。与此同时,它发出一声惨烈的嗷叫夺门而逃。 我身上的血雾并未散去,仿佛在拥抱着我,凉凉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我不仅脱口而出,“小哥哥,是你吗?” 但没有谁回应我,不多久这血雾便散去了,客厅里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地上多了个口吐血沫的陈英,她在抽搐。 她没有死,但魂魄残了,估摸…… “洛小七,想不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了!” 我捏着眉心还在纠结如何处理陈英,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剜着眼斜看我。我吓了一跳,定眼一看才发现这陈英的残魂不见了,讲话的这个是陈家村的陈家奶奶。 就这么瞬间,她怎么来的我都不知道! “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身守了这许多年,终于如愿以偿夺舍了。洛小七,这一次我看谁又来保护你!” 第29章 魂火 我还记得当年陈英在黄泉路上被小哥哥打得化为一股黑烟跑了,却不曾想她竟然也来到了阳间。 听她的意思,她已经守了这家佣陈英许多年,就为夺舍她的身体,心机可真够深的。 可我有些不明白,以她当年在阴阳地界的修为,除掉家佣陈英是易如反掌的事,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夺舍她身体,而且是等到那黑雾把她魂魄吃得差不多才出现? 难不成,时机未到? 我不禁又想起了大伯说的天时地利人和,若他指的就是这些一环扣一环的事,那也实在太血腥了。 我如今虽然道行浅,但有血棺护体自是不怕陈英,便冷冷道:“陈英,既然你伺机在这儿已经许多年,想必也十分宝贝这来之不易的身体,所以我劝你安分些,不要弄得杜家鸡犬不宁。” “怎么,你怕我?”陈英扬起眉头不屑道。 我故作高深地藐视她一眼,“怕你?呵呵,且不说这十年我亦在潜心修炼鬼道之术,就我奶奶你也怕是对付不了的。” “……你奶奶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么?”提及奶奶,陈英依然十分忌惮。 这令我更明白了一件事:陈英是比奶奶晚一些出现在杜家的。 我冷呲了声,道:“你这点修为尚可来阳间,她已是鬼神之体,会那么容易灰飞烟灭的么?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多事,否则……” 我这番也是故意吓陈英的,她拿捏不准虚实,而我则是对自己太没有信心。 “洛小七,你不要在老身面前危言耸听,如你所言,咱们大家最好都相安无事,不然那俩小判官……呵呵,如若被阎君知道,两人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吧?” 陈英说罢冷笑着走开了,我暂时也对她莫可奈何,也满腹心思地上了楼。 韩星韩月一脸黯然地站在卧室门口垂泪,想来穆晚霞已经走了。 卧室里,杜振山正拿着一块白缎子在裹穆晚霞,把她淌出来的内脏都塞了回去,全部裹了起来,而后套上了漂亮的长裙。 做好这一切后,他打电话让助理定制冰棺,安排葬礼以及购置墓地,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 真不愧是商人本色。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准备回屋小憩一下再做定夺,看看是离开这儿呢还是再赖上几天。 之前的房间爆了灯泡,我就换到了韩星隔壁的客房里。刚关上门,我便听到了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于是直接打了个招魂符,果真是那阴魂不散的血婴,他自己就从窗户外爬进来了。 小家伙似乎粘上我了,看到我就挥着小手要我抱,还咧着嘴笑。好在他在锁魂铃的帮助下恢复了可爱的本来面目,不然我铁定吓得炼化了他。 我寻思迟早也要渡他往生,反正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儿,索性跟他玩玩。 “小鬼,你是不是黏上我啦?”我捏着他的小鼻头问。 他只是咧着嘴笑,手舞足蹈的。 我看他一身光溜溜还露着小丁丁,总觉得有些不太雅观,就想给他画一件好看的衣服烧给他。 之前我看到杜振山的书房里有朱砂和文房四宝,就偷偷来到了他的书房里。找了朱砂和纸笔,却不晓得要画什么样的衣服给小家伙了。 记忆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小哥哥那身袍子,想了想就沾着朱砂开始画,画了几笔我就不会了。 十年过去,我好像只记得他的样子了。 突如其来的伤怀令我再无心画下去,正准备把这纸揉成一团扔了,却忽感有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握住了我拿笔的手,带着我在纸上画衣服。 这是谁? 我有天眼能看到百鬼,却看不到他的痕迹,他好像没有在我手上,可我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他握着我的手。 这世上,还有谁对我这般温柔? “小哥哥,小哥哥是你吗?” 我小声问道,不警觉还带着点哭腔,十年啊,他非但没有出现过,连做梦我都没梦见,他好狠心。 他没有应我,依然带着我在画衣服,一笔一划流畅得很,很快一件袍子就呈现在纸上了,竟与小哥哥那套衣服一模一样。 我担心他又消失,忙道:“请你别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依然没应,但也没走。因为我手上很冷,刺骨的冷。 我立即从锁魂铃里拿出了之前从萧家大宅子带走的那幅小哥哥没完成的字画,打开指了指上面那个没写完的字。 “你……可以帮我把这里写完吗?”我把笔放在了笔架上,还磨了墨等着。 一分钟……一刻钟……半个小时! 我等到了天微明,以为他不会帮我写这个字时,笔架上的笔却被拿了起来。而后在纸上描下了那龙飞凤舞的几笔。 这个字与其他几个字无异,所以我肯定这写字之人就是小哥哥。 我心头一颤,瞬间泪如雨下,“小哥哥,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我伸手去碰面前,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似乎不在。我一下子急了,又喊道:“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呼…… 紧闭的书房里,好像荡起了一缕柔柔的阴风,就在我身边轻抚。我伸出手,它便在我指尖穿梭,害我泣不成声。 “十年,我终于等到了你,可你却只是这一缕浅浅阴风。小哥哥,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回来呢?” 他依然没回我,很快从我指尖消失了。 眼看着天快亮了,我怅然若失地把字画收拾好,拿着画好的衣服回了屋,准备裁剪好烧了给血婴。 剪着剪着,我又想起方才小哥哥握着我的手一起画衣服的时候,激动得难以自己,一不小心就剪到了手,沾了点血在衣服上。 我寻思应该没什么事,便拿着衣服来到了地下室里,用法坛上的长明灯把这衣服给烧了。 小家伙一直在边上等这衣服,我一烧过去他就穿上了,虽然他长得肉乎乎又没身材,可瞧着却格外好看,精致粉嫩,哪里像个恐怖的血婴。 他静静看着我,一双纯净得如星辰般的眸子忽闪忽闪,害我都想把她养成小鬼了。 对,我确实萌生了这想法。再加上这宅子马上要做道场,我怕届时道士作法会伤到他。 于是我抱起他亲了亲小脸蛋,道:“宝宝我舍不得你,你既无心要杜伯伯的性命,我把你肉身炼化,你从此跟着我可好?” 他嘴巴一咧,挥着小手手舞足蹈起来。 于是我没再犹豫,立即召出一道乾坤符覆上了他的肉身。乾坤符炼化鬼魂肉身并不像火葬场烧死人那般会留下灰烬,这个是直接灰飞烟灭了。 所以当血婴的肉身彻底化为乌有时,我心里还是很难受。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什么,哪怕是小动物。 随后我准备做个锁魂符包把他魂魄收起来,可没等我召出锁魂符,他的魂魄竟然烧起来了。 我一愣,慌忙一把抱起了他,可他依然在燃烧,这火光不烫不灼不灭,慢慢地把他的魂魄一点点烧毁。 我从未见过这种火,根本没有办法帮血婴灭火,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消失,最后他在我手心变成了一簇红艳艳的血焰。 竟然是魂火! 人有三魂,即顶上三花:天魂、地魂、命魂。人没了这三魂便是死了,而鬼没了这三魂就灰飞烟灭。 小哥哥就是没了这三魂,所以我才会想尽办法为他重续三魂,希望他能再回来。 但我着实想不到这小血婴竟自焚成了一缕魂火,他因为没有见天日,心智又纯净,所以魂火尤其灼热。 这股火放在任何一个将死之人身上都会起死回生。 我小心翼翼捧着这一簇火苗,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难道奶奶千方百计留得他的尸身和魂魄,只是为了给我一簇魂火? 第30章 狭路相逢 血婴化为魂火过后,四壁上的丝线和道符也跟化为灰烬。法坛上的长明灯在剧烈抖了几下过后就灭了,地下室顿时变得死一般沉寂。 我早已泪流满面,魂火意味着什么我太清楚不过了。 《乾坤阴阳诀》上载有一章不算太全的术法:只要寻得三簇魂火,便有可能为魂灭的人再造魂魄。 小哥哥不就是魂灭了吗?我处心积虑来到阳间就是为了找救他的办法。 这术法因为没记载完全,我之前也没放心上,可此时得到了如此纯净的魂火,令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终于懂了大伯说的“天时地利人和”,应该指的就是这一簇魂火。 而奶奶早在十年前就做了这个布局,想必是猜到小哥哥会为我灰飞烟灭,就留了这么一手。 “宝宝,谢谢你,我会努力再找另外两簇魂火再造小哥哥魂魄,他若活过来,你积下的阴德必会让你再世为人。” 我小心翼翼收起了这簇魂火,离开了地下室。 外面天已经亮了,灰蒙蒙的十分阴霾,估计不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杜家宅子里忽然间来了好多的人,在帮着张罗穆晚霞的葬礼。杜振山和韩星他们已经换上了黑色素衣,神色凄然地穿梭在人群中。 陈英也在,里里外外忙活着,她扮家佣还是扮得很像,暂时很安分。 我走过去时,她冷冷瞄了我一眼,眼中划过一道不怀好意的戾气。 我担心她来阴的,与她擦肩而过时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陈英,你胆敢用阿姨的葬礼来兴风作浪,我一定会把你扔进离心湖。” “洛小七,你以为防得了我,就防得住别人?既然你看得出离心湖的猫腻,想必也猜出这宅子作何用处了。” 老实讲,我除了看出离心湖有阵法,这宅子聚阴之外,并未看出别的。可陈英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是指这个,她嘴里的别人是否是那布阵高手? 我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装着神秘莫测地剜她一眼,转头朝杜振山走了过去,“杜伯伯,血婴我已经渡化了,你现在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小七,晚霞生前喜欢信道,我想为她办七天道场,能否请你来主持大局?” “我才十六岁,恐怕镇不住场子吧?” 谁晓得杜振山会请来一些什么道士,装神弄鬼的便也罢了,万一道行还可以,我如何能班门弄斧。 修道之术任重道远,我不过是仗着在阴阳地界生活习了点鬼道之术,比不得正统传道下来的修道之人。 所以这点自知之明我是有的。 陈英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故意从我身边走过,阴阳怪气地道:“先生,我觉得还是请大师来主持吧,万一洛公子道行浅镇不住场,惹来一些阴秽之物害了夫人怎么办?” 她这般一说,杜振山就紧张了,毕竟穆晚霞死得确实惨烈。 我见他为难,就道:“杜伯伯,要不就听陈嫂所言找个大师吧,我在一旁协助即可。” “既然这样,那陈英你去找吧,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好的先生。” 陈英很是乖张地走开了,我心里狐疑得紧,悄悄招了道傀儡符附在她身上,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多时,天就已经下起雨来,只是这雨……我伸手接了几颗雨点子嗅了下,竟透着一股淡淡的腐烂恶臭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 “七七,七七!”我正纳闷着,韩月急急跑了过来,“沈家家主派人送来了花圈,我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嗯?” “沈月熙,就是在萧家大宅子布聚阴阵的那个,你记得吗?” “他是沈家家主?不是阴阳地界那个沈家?”我想起了沈月熙那开膛破肚的样子,忽地一阵毛骨悚然,这家伙怎么也在阳间? 韩月点点头,又道:“听我爸说,南城四大家族素常有来往,他们会派人亲自过来吊唁,不光是沈家,其他三大家族的都会派人过来。” “这南城四大家族,可是萧、沈、杜、陈?难道是阴阳地界的四大家族?” “正是,这些都是四大家族的后人。” “当真?那……萧家后人也会来?”我有点激动,“韩月,你说他们会认我这萧家少主夫人吗?” 韩月拧了下眉,“你忘记大人的话了?咱们是不能跟他们有任何瓜葛的……” “陈道长,里面请!” 我正和韩月聊着,大门口传来了陈英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瞧见十来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浩浩荡荡进来了,最前面的便是陈英和……陈申! 居然是陈申,他可不是等闲之辈。 这混蛋边上还有个道士给他撑伞,他大摇大摆的一脸春风得意。 韩星和杜振山急匆匆迎了过去,那家伙盯着韩星瞅了好几眼,满目精光地捋了下他山羊胡子。 “杜先生这儿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啊!” “陈道长客气了,这边请!” 杜振山带着陈申一群人往客厅这边来了,这家伙一抬眼便看到了我,眸光顿时一寒,“哟,怎么还遇到个熟人。” “陈道长与小七认识吗?” “算不得认识,切磋过一些道术而已,想不到今日会在这儿遇到,啧啧啧,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陈申说道“有缘”二字,是咬牙切齿的。 我没理他,急急回了屋,召回了我的傀儡符,想看看陈英是从哪儿把这瘟神请过来的。 然而傀儡符中只传来一句话:等你十六年,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这声音阴冷低沉,好像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想不到阳间还有道法如此高深的年轻人,能把自己的话覆在我的傀儡符上,看样子他是发现我给陈英下符没揭穿,又利用她带回来了。 会是谁呢?谁等了我十六年? 陈申带来的这帮道士确实非常专业,不多久便把灵堂布置好了,就在西南方位的闲置房间里。 冰棺就摆在屋子中央,祭坛、挽联和花圈全部放置得妥妥当当,还以最利于死者超度的方式摆了法阵。 陈申这家伙确实有几把刷子的。 我寻了个空挡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陈道长上次不辞而别,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想不到竟在南城混得风生水起。” “没看到贫道灰飞烟灭,王妃是不是有点遗憾?”陈申左右看了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既然咱们在这儿狭路相逢,那贫道有句话不得不直言。” “陈道长但说无妨!” “王妃来阳间想必也是有所图,所以贫道希望王妃不要没事找事,毕竟运气这种东西不是时常都有,你说对吗?” “陈道长言重了,你只要不伤害杜家的人,那我便不会跟你作对。” “呵呵,王妃倒是个仁义的人,贫道保证绝不会伤杜家人一根汗毛,王妃也保证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出手,如何?” 所以陈申此番前来亦是有所图的?他心机这么明显地摆了出来,而我也拿他没辙。 我估摸他是忌惮我的乾坤印,所以才跟我商量着来。我权衡了一下,这家伙道行高深,人手也多,再加上陈英的助攻,我哪里敢管闲事。 只要他不对杜家的人下手,那我们就相安无事,于是我就答应了。 从灵堂出来,我发现雨越下越大了,那股腐烂腥臭的气味也越来越浓。天边风起云涌,看得我心惊胆战。 世家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韩星韩月被杜振山安排到门口去迎接客人。 我刚走到前院,就看到韩星带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过来了,这家伙我认识:沈月熙! 第31章 四大家族 真是冤家路窄! 这个沈月熙比我在阴阳地界见到的那缕残魂强大太多了,身形挺拔器宇轩昂,脸上也没有那种病态的苍白。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大约四十来岁,与他眉宇间有些相似,不过此人瞧着城府极深,那双眼睛很是精于算计。 另外一个可能是他的保镖,手里捧着一只黑色锦盒,这盒子里隐约有一团血色光芒,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我原本想躲开的,谁料陈申从我身后走了过来,故意道:“王妃,故人相见怎么不去打个招呼,你害怕了?” “我素常不爱交朋友,并无故人,怎么会害怕?” 言罢我转身就走,可沈月熙却阔步走过来了,挡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盯着我,“十年了,那萧十一是没给你吃还是怎地,长得这么矮?” 你才矮,你全家都矮好吗? 我瞪了沈月熙一眼,道:“当年不小心被龌蹉小人射了支离魂箭,所以长得玲珑了些。但不知道碍着这位先生哪里了,惹得你这么嫌弃?” “个子没长,嘴倒是伶牙俐齿不少。”他说着伸手用力揪了下我脸,转头瞥了眼他身边男子,“三叔,她便是洛小七。” “噢?”这人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几眼,摇摇头道:“与那画不像,很是不像。” 便是陈申道:“三爷有所不知,那祁三娘给她用了……” “咳咳!” 陈申话未说完,一旁沈月熙轻轻咳嗽了声,他就吓得住嘴了。 “现在这样瞧着未尝不好,至少不是祸水!”这家伙说着又揪了下我的脸,随后转身就往大厅那边走了。 “沈月熙你这无赖!”我冲过去就想踹这混蛋一脚,杜振山正好走了出来,我便讪讪站住了。 杜振山看到沈月熙身边那男子顿时一愣,脸色瞬间阴霾了下来,“沈默琛,你跟着来做什么?” “晚霞不幸离世,我来送她一程。” “不必了,我想她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杜振山对沈默琛似乎很敌意,两人之间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戾气。 沈月熙见状拿过保镖手里的锦盒,双手递给了杜振山,“杜伯父,这是家父让我带过来物归原主的,说这么些年真难为你了。” 杜振山蹙了蹙眉,“这是?” “阴阳龙凤玺!” “什么,什么?” 杜振山闻之忽地踉跄了下,韩星忙把他扶住了。他的脸倏然变得煞白,愣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伸手捧过了锦盒。 这锦盒四四方方大约四寸,并不大。可杜振山捧着时却好像捧着千金重物似得,身体晃得厉害。 韩星正要把他扶进客厅,大门外又来人了,浩浩荡荡好几个。 为首那个我也甚是眼熟,像极了毁掉阴阳地界的陈大新,不过他看上去年轻一些,脸上也没有留那络腮胡子。 这莫不是陈家后人? “杜伯父,家父身体抱恙无法前来,便差我过来吊唁霞姨,还请杜伯父节哀顺变!” “陈坚贤侄客气了,快请屋里坐。”杜振山顿了顿,把锦盒递给了身后的韩星,“宝宝,把盒子放进楼上保险柜里。” “嗯!” 韩星刚伸手过去接锦盒,却不知怎地“扑通”一声跪下了,脸上忽然泛起了一层浓浓黑气,我看到他魂魄都要离身了。 我慌忙过去扶他,不留痕迹地招了一道锁魂符在他身上,他的脸色才恢复正常。 “这么回事?”我小声问道。 “锦盒内应该是阴阳龙凤玺之一的凤玺,此物至阳,克阴物。” 韩星起来后,再不敢去接那锦盒了,杜振山因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在场的人除了他和沈默琛,估计都知道杜宝宝这身体是武判官附体。 所以大伙儿都看热闹似得看着韩星,一副等着戳穿真相的样子。 我二话不说接过了锦盒,嗔了眼韩星道:“看你这身体虚得,一个盒子都捧不起来,杜伯伯我帮他拿好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阴物,因为我的肉身早就填血棺了,眼下这行走江湖的不过是靠着小哥哥精元续命的魂魄而已。 但在场这么多人,万一韩星被揭穿了,杜振山岂不是又要再遭受丧子之痛? 可诡异的是,我抱着锦盒并未任何异样,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 沈月熙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那双斜飞的眸子里透着一股令人发憷的阴鸷。 我拽着韩星就飞快上了楼,问他,“韩星,这阴阳龙凤玺到底是什么宝物?我怎么没听过?” “这龙凤玺出自萧氏王朝,是当年小王爷为娶……”韩星说道这儿却打住了,纠结地看了我一眼,“你别问了,大人不让我多嘴。” “所以,小王爷指的是小哥哥吗?”我跟韩星一起长大,自然一下就抓住了他话的重点。 可他还是不说! “你不说就算了,迟早我也弄得清楚这事儿。不过,既然是萧家的东西为何又是杜伯伯的传家宝?” “这个好像……” 轰! 韩星话没说话,外面忽地一声炸雷劈来,吓得他把话给咽了回去。与此同时,这屋里温度好像下降了好多,我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哟,萧家家主不是一向深居简出吗?怎么今日也过来了?” 楼下便传来沈月熙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心头一悸,连忙冲到窗边往楼下瞟了眼。瞧见外面狂风大作,雨点子噼里啪啦落下来,好像那股腐烂腥臭的味道更浓烈了。 天阴霾得好像末日,越来越暗。 花园小径上缓缓驶来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他身边有个穿白色长裙的女人撑着伞,所以我瞧不见他的样子。 如此狂烈的风,倾盆的雨,他们俩好像一点儿不在意似得,以很慢的速度从小径过来,瞧着特别诡异。 难道这就是萧家的后人? 我一激动,转身就跑下了楼,冲到门口才看清楚那坐着轮椅缓缓过来的男子样貌。 想不到他竟是我梦里见过的那个穿着玄色龙袍站在梨树下的男子,虽然换了衣服,可这脸我却记得十分清楚。 他眉眼间有几分小哥哥的样子,但更加棱角分明气质高贵。感觉他一出现,周遭肆无忌惮的风雨好像都收敛了许多。 这世上有种人,举手投足间便能颠倒众生,他仿佛是日月星辰,一出现便熠熠生辉,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人就是,他明明坐着轮椅,可周身那股气场却强大到令人忌惮。 他身边那女子也特别漂亮,眉似远山如黛,眸如秋水杨波,很古典的一个女人。 “杜伯父,接到伯母离世消息时,小侄很是难过,所以带妹妹萧漓一起来为伯母上柱香,还望杜伯父节哀顺变。” “逸歌,你身体不好差人过来就是,怎么还自己过来呢!”杜振山竟冒着雨亲自迎了出去,帮他推轮椅。 我有点懵了,他居然喊他逸歌?萧逸歌? 他如果是萧家后人的话,怎能跟老祖宗同名呢?这也太大逆不道了吧? 我忍不住冲了过去抓住了他轮椅,急急问道:“你,你叫萧逸歌?西萧东沈掌乾坤的萧家的后人?” 他蹙了蹙眉,眸光凉凉冲我脸上扫过,轻轻“嗯”了一声,“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什么不妥!” 如此陌生的语气,眼神,他不是小哥哥,也不可能是小哥哥,他可能是大逆不道用了祖宗的名字而已。 我一定是疯了,小哥哥已经魂飞魄散,六界中都没有他的痕迹了。 我起身让开了,萧逸歌边上那女子若有所思地看我几眼,推着他就进屋了。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地红光一闪,又一个炸雷轰了下来,直接打在了刚布置好的灵堂边上。 第32章 兴风作浪 灵堂那边“哐当”一声巨响,大伙儿都还没反应过来,陈英就急急跑了过来, “先生,陈道长,灵堂塌了。刚才一道巨雷把灵堂东南角给劈塌了,法坛上的灯也灭了,这可如何是好?” 杜振山一怔,连忙跑了出去,韩星怕他摔着也跟了过去扶着。陈申脸一沉,拿起他的桃木剑就冲了出去。 “哎,我也去看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事呢。”陈坚一脸激动,都装不出半点来给人吊唁的感伤,屁颠屁颠就跑了出去。 那萧逸歌倒是很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品茶,兴许是行动不便的缘故,他没有想要过去凑热闹。 沈月熙走到门口盯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看了许久,转身若有所思地瞄了眼我,招招手叫我过去。 我戒备地走过去盯着他,“干啥?” “洛小七,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天谴?”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他意味深长地冲我挑了挑眉,又伸手揪了下我的脸,转身就走。 “沈月熙你这混账王八蛋,怎地这么恶心啊?小心我一道符印灭了你!” 我气急败坏冲过去威胁他,这混蛋前前后后揪了三次我的脸,都快把我脸给揪肿了,恶心不恶心? “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等过了今天,我定会找你好好算账!”沈月熙很不屑地瞄我眼,昂首阔步离开了,没半点要道歉的意思。 想起这混蛋说的天谴,我迟疑了下也准备过去灵堂那边看看。 眼下棺中的穆晚霞不过是躯壳,魂魄已经被我乾坤印炼化了,这个丧事在我看来便有些多此一举。 鬼道中有说,横死之人都因冤孽而遭的天谴,要么是前世,要么是生前。所以这类人受不得福泽,宜尽早入土为安。 之前杜振山提出要做七天道场,我本想跟他说说这事儿,但又想到穆晚霞的魂魄已经炼化,应该不会出纰漏。 谁晓得这道场刚布置好灵堂就给雷劈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我刚拿了伞要出去,便听得身后传来凉凉一声,“站住!” 我霍然回头,瞧见萧漓扶着萧逸歌站了起来,把轮椅上挂着的一根拐杖递给了他。这家伙站起来修长挺拔,气场更强,完全是君临天下的气势。 想不到他会主动跟我讲话,我有点紧张,“我过去看看!” 萧逸歌拄着拐杖缓缓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好看到没有天理。 他长得好高,我这一百六十几公分的个头仅在他胸口。于是为了看清楚他的样子,我往后退了两步。 细看之下,他果真与小哥哥有几分相似,不,是很相似,只是成熟大气些。他眉眼间器宇轩昂,剑眉如锋,眸如寒星,俊逸得不像人类。 只是他周身气场太霸道,我压根不敢与他直视,偷瞄了他几眼都觉得战战兢兢。 “收起你的东西离开这儿,立刻马上!”萧逸歌盯我许久淡淡道。 我一愣,“离开这儿?为什么?” “立刻走!” “可,可……” 我不得不承认,他即使这般淡漠地盯着我,杀伤力都如泰山压顶一般压得我透不过气。他有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严,容不得人抗拒。 可我放不下韩星和韩月,我们三个人一起来阳间,总不能我就这样没头没脑地逃跑了吧? “我和宝宝贝贝是朋友,我不能离开。” “他们并非杜家血脉,不会有事!”萧逸歌说着看了眼萧漓,又道:“萧漓,送她离开这儿!” “是,洛小姐,请!” 萧漓说着伸手来拉我,那手好像一股强大的罡气瞬间就令我动弹不得,我便乖乖跟着她走了。 我很奇怪她刚才对萧逸歌的态度,完全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这哪儿像是妹妹对哥哥的态度? 此时屋外风雨交加,那股腐烂腥臭的气息浓得令人作呕,这天仿佛要塌了似得,黑压压的好像就覆盖在杜家宅子上空。 所谓“天象异常必有妖孽”,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我看了眼天色,明明感到心惊胆战却又看不出端倪。这鬼道虽逆天,但也博大精深,我实在才疏学浅得很。 “快,搬出来,搬到花园里来!”这是陈申的声音,有些急促。 此时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之前布置的灵堂被雷劈得乱七八糟,于是穆晚霞的冰棺被抬到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道士们围着冰棺坐成了一个圈,有的吹唢呐,有的笃板,还有的念《度人经》,陈申则在法坛上作法,一次又一次用道符在祭祀着什么。 杜振山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冰棺前,一张脸白得没有颜色,我看到他顶上三花已经暗淡了许多。 韩星韩月则在他的身边站着,没敢跪,他们俩是阴阳地界的文武判官,凡人受不得他们的礼。 我想起了刚才萧逸歌说的话:他们并非杜家血脉,不会有事。 难道说,杜贝贝和杜宝宝不是杜振山的孩子?他们是穆晚霞跟别人生的? 闲杂人等就站在了最外面,沈月熙和那沈默琛两人站在一旁窃窃私语,时而蹙眉,时而黑脸,还对着韩星韩月指指戳戳着什么。 陈英则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双眼睛充满算计,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有陈申那家伙在,她应该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兴风作浪。 我本想过去看看,但萧漓拉住了我,“天都要黑了,走吧洛小姐!” 她不由分说拉着我往门外走,我也没挣扎了,反正韩星韩月是文武判官,实在有危险大不了弃了这肉身离开。 我们刚走到大门口,忽地一阵狂风暴雨倾盆而来,那股腐烂腥臭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空气中。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便吐了,哇哇地吐。萧漓拧着眉看着我,一脸藏不住的唾弃。 天际风雨交加,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暴雨,好像天空漏了似得。这些雨腥臭得令人发指,我控制不住又吐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就在此时,门外雨幕中出现了一个穿着唐装的老者,他没撑伞,可铺天盖地的雨点子却没有落到他身上去。 老者瘦骨嶙峋,但眉宇间依稀跟杜振山有几分相似。就是那脸实在阴霾,满头青筋鼓的跟蚯蚓一般。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身后居然跟着上百只红衣女鬼,一个个都浓妆艳抹,浩浩荡荡以众星拱月之势朝杜府走来。 他们越来越近,空气中那腥臭腐烂的味道就越来越浓,我这才晓得一直蔓延在空气中的气味从何而来。 敢情,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是这老者带来的? 我用了天眼,发现这老者并非鬼修,不由得很纳闷。他这凡人之躯竟可以号令百鬼,这是什么道法? 萧漓似乎有些戒备他,拉着我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这老者进来时好像没看到我们俩似得,直接就走过去了,不,好像是飘过去的,他行走的速度非常之快。 这些厉鬼则被挡在了大门外,都还支着头好奇地打量里面。 老者忽地拂袖一挥,喝道:“百鬼护驾!” 他语音未落,这些厉鬼“嗖”地一下就飘进去了,浩浩荡荡完全就没把我和萧漓看在眼里。 我大气都不敢出,问萧漓,“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萧漓面色凝重,却是没回我的问题,左顾言他道:“看样子是走不了了,咱们先回屋去吧。” 我也正不想离去,就转身又往回走。萧逸歌满身肃杀之气地站在大厅门口,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我刚走到他跟前,便听得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响起,“逆子,你竟敢给她做道场,她害得我杜家还不够吗?” 这声音竟透着几分梵音的力量,我听得心头一沉,不知道是脚发软还是怎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正好跪在萧逸歌面前。 第33章 入宗 “怎地又回来了?”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十分阴戾,我居然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颤巍巍想站起来,却发现腿抽筋似得直哆嗦,根本站不起来。 “哥,离心湖阵法已开,所以走不……” 啪! 萧漓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耳光打断了,我转头一看,她人还在一丈之外,所以这一巴掌是……这萧逸歌是怎么打过去的? 我抬头瞄了眼他,这混蛋满脸寒霜活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得。 我一口恶气冒出来,腿也不哆嗦了,爬起来直接推了他一把,“你做什么?我要走要留管你屁事?你打女人过不过分?” “放肆!” 萧逸歌目光倏然如寒剑似得刺向了我,这眼神凶狠得我腿又有些发软,连忙一手撑住了门墙。 缓了缓,我狠狠瞪他一眼就朝灵堂那边跑了。 灵堂这边气氛更加让人心惊胆战,老者被百鬼众星拱月般拥护着站在灵堂前,眉眼间甚是狂傲不羁,他似乎很瞧不上在场的芸芸众生。 估摸这儿有不少人能看到他身后那些浓妆艳抹的红衣艳鬼,却没有谁直言半句。 杜振山绷着一张脸盯着老者,负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都鼓起来了,可见他对这位老者并不待见。 许久,杜振山才冷冷道:“父亲不是在静心修行么,怎么忽然来这儿了?晚霞是我的妻子,不管她曾做过什么错事,逝者已矣我便不追究了。” “混账东西,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值得你如此厚待吗?立即把这女人送去火葬场,不得入杜家祖坟。” “父亲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才是杜家家主。你这几十年对杜家不理不问,若非今日看到你来,我都怀疑你是否驾鹤西去了。” 杜振山对他的父亲可真不客气,讲话这般夹枪带棍。 “好你个逆子,给老子跪下!” 杜老爷子勃然大怒,抬手一巴掌打在了杜振山脸上,直接把他打得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下来,随即他那脸就肿了,冒出一个乌紫的掌印。 杜振山怒视他许久,还是依言跪下了。 陈英很有眼力见,连忙给杜老爷子搬来了一张凳子,待他一坐下,那些个红衣艳鬼就蜂拥而上,捶的捶腿,捏的捏肩,谄媚到不行。 在场谁也没有出声,陈申带着他一群道士干坐在法坛边,但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却不安分地晃来晃去,也不晓得他要干啥。 那个陈坚躲在人后,一脸看热闹的兴致勃勃,我感觉这家伙私底下一定是个喜欢探人隐私的长舌男。 沈默琛此时则一脸黯然地站在穆晚霞的冰棺前盯着她发愣,对周遭一切都置若罔闻。 沈月熙最识时务,上前跟杜老爷子打了个招呼,“杜老,想不到你会重出江湖,这么多年没见你,依然这般玉树临风啊。” 玉树临风? 这家伙拍马屁也不走点心,杜老爷子那瘦骨嶙峋的样子跟玉树临风搭边么,显然拍马蹄子上了。 谁料这杜老爷子很是受用,刚开始他还一副爱理不睬的样子,听到人说他玉树临风立即扬起眉看了眼沈月熙,甚是欣慰地道:“你便是沈家那小子月熙吧?竟然长这么大了。” “正是,杜老有心了,竟然还记得我!” “那这便是陈家那小子吧?”杜老爷子又冷冷瞥了眼陈坚,他急急忙忙过来鞠了一躬,却没像沈月熙那般厚颜无耻地拍马屁。 杜老爷子环视了一眼四周,眼中骇然见一道寒光划过,“这么说,萧家今日也派人来了么?甚好,甚好,该来的都来了!” 我听他这话觉得有些不对,便想找韩星韩月问问他的来路,谁知瞅半天才看到他们俩不在这。 我正要去找人,身后有人扯了扯我衣裳。我转头一看正是韩星,他脸色煞白。 “过来七七!”韩星拉着我就往主楼这边跑,急匆匆的。 从小门进了主楼,我才发现韩月也在楼道里,正坐在楼梯上瑟瑟发抖。我看她又快要魂不附体了,忙召出一道锁魂符打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你们俩脸色怎么如此惨白?”看她缓过来,我才问道。 韩月靠在我身上,有气无力道:“杜家那老头子修为太高,方才我就站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那一句厉喝差点把我魂魄震出来。” 我一愣,“这么厉害?他什么来头?” 韩星在一旁道:“我翻了生死簿,这个人已经入宗,脱离了生死轮回。” “可我用天眼看过他,不是鬼修啊?” “七七,六界之大,你怎只记得一个鬼道道统呢?他自然不是鬼修,他是佛宗一脉的散修。”韩星说罢很是无奈地嗔我一眼,“都怪大人,平时对你严厉有加,关键的东西却总对你遮遮掩掩。” “……你在说什么?”我有点懵。 “你有没有认真看《乾坤阴阳诀》啊?” “我当然看了,我能倒背如流的。” 韩星又无奈地看我眼,“那上面所记载的玄门你可仔细看过?” “玄门?” 我一愣,这才想起《乾坤阴阳诀》上确实有记载玄门这么一段。不过我那时急于学习道法道符,对于这种东西就无视之了。 仔细一想,才记起书上所载。 玄门,即以修行闻名江湖的世家,这样的家族中必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的修行之人。尤其是家主,几乎都有文能定天下,武能掌乾坤的本事。 当然这形容有点张狂,毕竟古人眼界有限生性单纯,都喜欢用夸张且华丽的辞藻来形容一切万物。 玄门中人修行都有自己信仰的道统:道宗、佛宗、儒宗及逆天的鬼宗。但凡修行的人入了宗,那么就在生死轮回之外了,可以不死不灭。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修行只是在鬼界、妖界这些地方盛行,却想不到阳间也有这样的人,还修到了宗师级别。 我想不通,又问韩星,“这玄门跟咱们眼下有什么关系吗?” 韩星甚是抑郁地盯着我,以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 我忙又道:“是不是这四大家族全是玄门中人?” “你总算开窍了,四大家族中,杜家修的是佛宗,陈家修的是道宗,沈家修的是儒宗。只有萧家因为……”韩星顿了下,才道:“所以修了鬼宗!” “因为什么?”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当务之急是先处理杜家的事情。” 我看韩星三缄其口,也就不问了,萧家涉及到诅咒一事,其中必有很大的隐情,这事儿不着急,以后再说。 我想了想又道:“韩星,那杜家老头子眼下是天下无敌了么?他既然是佛宗散修,为何身后跟了一大堆的艳鬼,这一看就跟佛门中人相悖啊?” 我记得道儒两家尚可娶妻生子,但佛家是讲究六根清净普度众生,必须要放下七情六欲的,。 可这杜家老头子非但不戒色,还肆无忌惮地让这一大帮艳鬼护驾,我要是个男人都不好意思,他搞的是哪出? 韩星眉心紧蹙,“他恐怕是来者不善,今日天象异常,玄门四大家族的后人又都在这儿,保不定要出事。” “韩星,他看起来不过六七十岁,怎地就入宗了呢?” “这个我也搞不清楚,但这其中必定是有猫腻。七七,你先带着韩月到楼上避避吧,我去灵堂那边看看。” 韩星说着要走,我把他拉住了,迟疑了下道:“既然那杜家老头子厉害,你也别去帮忙,我估摸着杜家要出大事,都躲着点吧。” “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占了别人身体,理应帮这些嘛。” “萧逸歌说你们俩这肉身都不是杜家血脉,万一出点纰漏怎么办?” “什么?糟了!” 韩星听罢脸色一沉,转身就往外跑。我看他面色凝重,便让韩月躲在这儿,自己也紧跟了过去。 第34章 神压 天色入暮,雨已停,风却不止。 杜家宅子内外灯火通明,可远远看去这些光芒都如一层血光似得覆盖着整个宅子,瞧着无比瘆人。 杜振山还跪在灵堂前,他眉心的黑气似乎重了许多,都快弥漫到他顶上三花了,我隐约感觉他已时日无多了。 其他人都已经回客厅了,陈英带着几个下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晚餐,灵堂这边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韩星走过去想扶起杜振山,后面却忽地响起一声厉喝,“孽畜,谁让你去扶他的,还不滚开?” 又是带着梵音的声音,我脚下虚晃了下,连忙扶住了园边一颗梨树。 韩星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之前本就修为快耗尽,此时被梵音一震,“扑通”一声就栽了下去,魂魄也慢慢从身体冒了出来。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忌讳什么,忙咬破指尖召出一道锁魂符打了过去,生生把他魂魄又压回了体内。 可没等我喘口气,后背一股凌厉的掌风袭来,我慌忙回头一看,瞧见那杜老头子不知道何时竟站在我身后偷袭我。 我素常只习得道术道法,哪会武功,所以根本躲不开他这强力一掌,被这毒辣的掌风压得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我以为我会被这一掌震得细碎,谁知半天没感觉到痛。待我睁眼一看,竟是沈月熙挡在了我面前,他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漆黑的折扇。 这混蛋居然救我?他是不是因为揪了我的脸良心上过不去了? 为此我很是疑惑! 沈月熙一手把我拨在了身后,冷冷道:“杜老,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与你又无冤无仇,你何必用这么毒辣的掌法对她?” “沈月熙,老夫念及你是沈家家主才对你另眼相待,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在这宅子里为所欲为,这丫头并不是善类,老夫自然留不得。” 我不是善类?这老家伙眼瞎了吧,我看起来有他那么倒胃口吗?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顶了回去,“你才不是善类呢,你明明是佛宗的人,还带着一大群艳鬼招摇过市,要不要老脸你?” “找死的孽畜!” 杜老头子目光一寒,拂袖又是一掌朝我打过来。沈月熙挥着扇子又帮我挡了回去,但这次他控制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脸色倏然白了。 我伸手扶了下他,竟发现他身体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 沈月熙当年以一丝残魂就能下阴阳地界,竟受不住杜老头子这两掌,他真的就如此厉害么? 杜老头子打了两掌没打着我,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微眯着眸子瞄了沈月熙一眼,“沈月熙,你这是要跟老夫作对?” “咳……” 沈月熙气血不稳,缓了许久才道:“杜老既已入了宗,为何没修到佛家大慈大悲的心境?跟一个小丫头计较,未免有辱斯文。” “哼,少拿这些话来激老夫,老夫不吃这一套,你最好别再管这闲事,否则就别怪老夫手下无情。” 杜老头子随即拂袖一挥,那一群艳鬼瞬间飘过来杵在他身后,又众星拱月似得拥护着他,我真为他羞得慌。 韩星慌了神,连忙跑过来要保护我,“爷爷,请你放过七七吧,她不过是……” “混账东西,谁准你叫我爷爷!” 杜老头子没等韩星把话说完,拂袖就是一掌打了过去。韩星本就修为耗尽,直接被打得身魂分离,倒在地上现出了他判官真身。 这下子糟了,阴司任职的鬼修一旦徇私舞弊,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虽然阴阳地界那边被毁了,但大伯的城隍身份还在,这文武判官归他管辖自然也在。眼下出现在阳间还夺舍,这罪名在阴司那边是不可饶恕的。 我心下一慌,没等这杜老头子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直接把韩星召进了锁魂铃里。 跪在灵堂外的杜振山不是修道之人,所以不晓得杜老头子把韩星的魂魄打了出来。一看到杜宝宝不动了,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宝宝,我的宝宝,你怎么样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他不是咱们杜家的血脉,你喊个屁!”杜老头子一掌就打了过去,直接把杜振山给打晕了。 他转过身背着手朝我走来,眸光熠熠,“想不到你竟是洛家的后人,老夫差点看走眼。我道是洛家人死绝了,想不到还有一颗沧海遗珠,呵呵!” “你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这老头子用了什么道法,竟能让人觉得全身经脉都被禁锢了似得,我好像气都透不过来了。 不光是我,沈月熙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他脸色很苍白。但他这会儿好像同情心泛滥,竟又把我揽在了身后。 “杜老,请你别太过分了。”他一字一句道,已经动怒了。 “让开!” 杜老头子怒喝道,话音中强大的梵音令我心口血气翻涌,我喉咙里腥甜气息不停地冒,被我狠狠咽了下去。 看来这糟老头子是铁了心要对付我,我也被惹怒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我总不能被他这般毫无理由压制着。 于是我没管它三七二十一,咬破指尖抹在眉心打了个结印,覆手便是一道阴阳乾坤符朝他身后艳鬼们打了个过去。 “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我担心乾坤印镇不住这百鬼,还弹了一颗血珠过去加持。 乾坤印下,这些艳鬼自然被打得现了原型,看到他们缺胳膊少腿的样子我顿时愣住了。 这不就是外面离心湖里被禁锢的那些鬼魂吗? 我虽没仔细看过他们真容,可他们一直在互相蚕食的画面太令人印象深刻了,眼下这一个个面目全非的,不就是相互啃的么? 我一一扫过去,竟在鬼群最中间看到了被啃得只剩半个身子的杜贝贝和杜宝宝,两人还是面目呆滞的样子。 我终于明白,在离心湖布阵的高人是杜家老爷子。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个杜老头子竟狠得连自己孙子孙女都不放过。哪怕他们不是杜家血脉,那也不应该…… 佛门宗者,想不到心思如此歹毒! 我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把百鬼全部都炼化了,包括杜宝宝和杜贝贝,因为他们着实留着也没什么用,那点儿残魂要不了多久也会灰飞烟灭。 对我而言,所有炼化的魂魄均会成为我的力量,这自然是多多益善。 杜老头子气得浑身哆嗦,合起手念了声“阿弥陀佛!”,我忍不住冷呲了声,把离魂箭拿出来直接对准了他。 沈月熙看到这小弩弓时,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很剧烈地抽了两下,咬牙瞪了我一眼,小声道:“洛小七,你是要找死么?” 我一手推开了他,举着小弩弓对着杜老头子。 “杜老爷子,既然离心湖的阵是你布的,那杜家这聚阴的大宅子想必也是你的杰作吧?枉你贵为佛门宗者,心思又歹毒又龌蹉,我看你这种人也不配成为宗者。” 杜老头子满目寒霜地盯了我许久,又很是高深莫测地昂起头望着夜空,又念了声“善哉,善哉”。 随后,他缓缓举起了右手掌,我看到他手掌心竟浮现出了一个冒着黑气的“卍”字。 就这瞬间,一直墨黑的天空竟忽然间斗转星移,泛起了一层诡异的暗暗的血光,一个与杜老头子手心相似的“卍”字出现在了杜家宅子上空。 “大力金刚神压!”沈月熙一惊,慌忙又把我挡在身后,“杜老,你果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她有血棺护体,你未必伤得了她分毫!” “那么,老夫更要灭了这逆天的孽畜!”杜老头子眸光一寒,举起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劈来。 第35章 对决1 “杜老你实在逼人太甚了!” 掌风袭来时,沈月熙的黑色折扇忽地展开,宛如一副巨盾似得挡在了我们面前。我这才看清他那把扇子竟是玄铁所造,上面刻有密密麻麻的的字符。 那奇怪的黑雾便是这字符所发出,好像与这离魂箭上的字符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就是这扇子一打开,我感觉周遭景物都忽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就连随风摇曳的树枝都不怎么动了,十分诡异。 天空中那层暗暗血光倏然消失,但风却更加狂戾,卷着雨沫子呼啸而过,我竟又闻到了那股浓浓的腐烂腥臭的味道。 杜老头子这一掌又没打着我,气得那张瘦得跟骷髅似得脸扭曲狰狞,把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毒辣刻薄展现得淋漓尽致。 “老夫活了这么些年,总算是见到真正的镇魂扇了,果真是个稀罕之物,威力无穷啊。”顿了顿,他不屑地冷呲一声又道:“但,这又如何?老夫覆手间便可灭了你俩。” 镇魂扇是个什么东西,乾坤阴阳诀上好像没记载。 “杜老这般狂妄自负,那月熙便与杜老切磋切磋,得罪之处还请谅解。”沈月熙被杜老头子激怒了,周身气场顿变。 只见他折扇往身前一挥(参考楚留香那帅气动作),扇骨“唰”地一下冒出三寸,像小剑刃,瞧着很是尖利。 我严重怀疑这家伙祖上就是造兵器的,什么离魂箭,镇魂扇,不晓得还有什么法宝。 “杜老息怒!” 就在此时,陈申急急冲了过来,睨了沈月熙一眼,冲杜老头子抱了抱拳谄媚道:“杜老爷子,杜先生好歹也是杜家家主,你老人家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嘛,他忽然间痛失妻子和孩子,我看你老不如就消消气,算了吧?” 杜老头子眉峰一沉,十分睥睨瞥了陈申一眼,袖袍一挥便把他如秋风扫落叶般给震开好远。 “不自量力的东西,这儿轮到你说话了?” 陈申重重摔在地上,爬起来时竟口吐血沫,一张脸死灰死灰的,再也讲不出话。几个小道士过来忙把他给扶下去了,看样子他伤得不轻。 我再次被这杜老头子震撼,他到底有多厉害,竟一掌就把能在阴阳地界上天入地的陈申打成这样。 不光是我,沈月熙也愣了下,面色凝重了许多。 杜老头子拍了拍袖子,斜睨了我一眼,“沈月熙,把这丫头交给老夫,我便不计较你刚才以下犯上一事。” “呵,你不计较,我可没说不计较!” 言罢没等杜老头子发招,沈月熙纵身一跃入半空中,手中折扇气贯长虹似得往空中横劈了一下,只见得一排冒着寒光的剑气如排山倒海般射向了杜老头子。 强劲的剑气带起漫天狂戾的阴风,我好歹也有八九十斤重,竟然被这劲风卷到了半空中。可没等我反应过来又重重摔了下来,还是脸先着地的。 我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瞧见沈月熙和杜老头子已经打得难分难解。 在镇魂扇的帮助下,沈月熙宛如千军万马附身,变得十分骁勇,杜老头子一时竟拿他没辙。 之前沈月熙一副要我命的样子,却想不到他今朝竟会舍生救我,令我着实好一阵感动。 罢了,等杜家这破事处理完,我找个机会赚点钱请他吃个饭好了。 此时聚在大厅的人也都出来了,强势围观这一幕大战,没有人说要去劝劝,包括那萧逸歌。 他此时拄着拐杖站在人群最后面,因为太出众而显得鹤立鸡群,棱角分明的脸在暮色下仍旧好看到没边。 他神色很是冷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陈英也出来了,鬼鬼祟祟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她生性狡猾,我不免多留意了些,看到她悄悄挪到了杜老头子和沈月熙大战的那棵梨树后。 我估摸镇魂扇能克制杜老头子的武功,他虽已入宗,但此时也不过与沈月熙打了个平手。若再持续下去,以他年迈的身子骨来说必败无疑。 于是我准备溜到杜宝宝身边去,把韩星的魂魄再送进去。 但就在此时,沈月熙趁空回睨我一眼,怒喝道:“洛小七,还不快走,是等着被人挫骨扬灰吗?” “……那你小心点,大恩不言谢,回头请你吃饭!” 我寻思自己在这儿确实成了众矢之的,还是走为上策,便转身就跑。 刚没跑两步,只听得沈月熙一声厉喝,身体竟一跃两丈之高,手中镇魂扇以泰山压顶之势朝杜老头子挥了过去。 那阴寒的剑气如天罗地网般压得杜老头子没法反击,他眼看着就要败了。 可就这一瞬间,陈英不知道用了什么鬼道之术,挥掌间打出三颗血髅头朝沈月熙砸了过去。 这怎么有点像陈大新方天画戟上那个玩意儿? “沈月熙小心啊!” 我来不及多想,忙转身朝沈月熙跑去,并迅速打出了一道阴阳乾坤符镇压过去。我从来都以为这乾坤印是可以破任何鬼道之术的,是天下无敌的。 可我错了! 乾坤符与血髅头相撞的瞬间,这符纸直接灰飞烟灭,三颗血髅头尽数打在了我身上。我毫无防备,被震得血气翻涌,一张嘴血就喷了出来。 而更诡异的是,血沫子飞溅到这些血髅头上面,它们好像被加持了力量一样,变得十分可怕。 它们又尽数朝沈月熙撞去,他对付杜老头子本就用尽全力,再加上这血髅头的攻击顿时就有些手忙脚乱,被杜老头子狠狠一掌打中了胸口。 “噗!” 沈月熙从半空中落下来时,口中鲜血喷泉似得汹涌,他踉跄几步还是没稳住,单腿跪在了地上。 我忙挣扎着过去想扶起他来,谁料这杜老头子并不罢休,覆手又是一掌打过来。 就这瞬间,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挡在了沈月熙身前,低下头准备接着这要命的一掌。 但,没有落下来! “杜渊承,你真以为修成宗者便可横行霸道了?” 冷厉的声音来自我身后,我以为是小哥哥来保护我了,忙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萧逸歌,也不晓得他拄着拐杖怎地一下子来到我了身后。 是他挡下了杜老头子那一掌,用他拐杖。 萧逸歌垂眸极其不悦地瞥了我一眼,“还不快滚?” 他语音未落,那三颗血髅头好像长了眼睛似得,忽地又改变了目标,嘶吼着朝萧逸歌飞扑过去。 他眼中一道血光划过,头也不回地伸手把三只血髅头都抓住了,随后指尖一点点用力,竟直接把三颗血髅头都给捏成了碎末。 “啊,啊啊啊……主人,主人救我!” 梨树后的陈英忽地发出一声痛嚎,人顺着树干就栽了下去,在地上疯狂地打滚。 敢情,她是为杜老头子服务的? 但沈月熙没有放过她,挥起镇魂扇便是一排剑气打过去,全部没入她身体。她蜷在那儿声嘶力竭惨叫了半天,最后竟变成了一颗血髅头。 还没等我细看,它“砰”地一声就爆开了,血,脑浆子,仿佛下雨一样溅得到处都是,恶臭无比。 “既然陈大新管不着你,那我替他灭了你!”沈月熙冷冷嘀咕了声。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陈英之前是被陈大新给制成鬼蛊嵌在他的方天画戟上,陈大新受伤逃跑后,她便逃了出来? 这女人果真狡猾,但无论如何她这次是彻底死透了。 杜老头子的脸此时扭曲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了,他哆嗦着唇阴森森盯着萧逸歌,眼中杀气越来越浓。 第36章 对决2 何为巅峰对决? 刚才沈月熙和杜老头子对战在我看来已是惊世骇俗了,可萧逸歌一来,我才明白什么叫王者霸气。 杜老头子明显戒备了许多,也不晓得他捻了个什么手诀,但见他拂袖一震,身体竟分裂出四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只不过这些人通体血红,瞧着更惊悚了些。 萧逸歌轻轻一挑眉,甚是凉薄地道:“区区傀儡术,就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了。老实说,我萧家道统即便胜不了你,却也不会输你。杜渊承,今朝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诡计得逞,识趣的话就收手吧。” 诡计?什么诡计? 我见杜老头子和萧逸歌相互牵制着都不敢先出手,就准备先把沈月熙扶到大厅里去再做定夺。 一转头,我便看到这家伙在看我,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辉,比他死灰色的脸要生动多了。 我一愣,狐疑地抹了抹脸上,“你干嘛看我?我脸花了么?” 他没说话,唇角倒是微微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浅笑。随即又伸手揪了下我的脸,这次没那么用力了。 “你神经病啊?”我十分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吃力地扶起了他,才发现他这身体颤抖得厉害。 我边扶着他走边问道:“你是不是受重伤了?” 他摇摇头,“杜渊承的大力金刚神压是他用千万个鬼魂精气练成,不容小觑,这老头子今日是有备而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要做什么?” “我估计他是想除掉其他玄门,得到那块阴阳龙凤玺,至于你嘛,对他来说应该是意外收获。” 沈月熙说着瞄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最好赶快走,否则落在他手里怕是会生不如死,毕竟他是个淫僧。” “……淫僧?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懂?”他甚是唾弃地瞅了瞅我,又道:“看来你在萧十一的教导下既没有长成沉鱼落雁之容,也没有玲珑有致之身,既没有才高八斗,也没学富五车,十足的废物一个啊。” 这个混蛋,损我损得够彻底啊?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在他要栽成狗吃屎时才拉住了他,“沈月熙,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一道符纸便灭了你!” 他冲我眨眨眼,“是么?可刚才你好像舍不得我死还死命保护我呢。” “我呸!我那是投桃报李好吗?”我嗔了他一眼,又道:“既然杜老头子那么厉害,我走不是更危险?我还是留在这儿吧,兴许萧逸歌一拐杖就把他给打焉了。” “不会,他的老巢在离心湖底,离开阵法所及的范围他就没那么厉害,你放心离开就是。” “……他的老巢?” 这杜老头子果真是个道德沦丧的混蛋啊,原来他在离心湖布阵竟是为了他修炼。那么包括杜家宅子聚阴,杜宝宝、杜贝贝和穆晚霞的死,一定也是他安排好了的。 我就说,杜振山既然是房地产开发商,他怎地会造这么一个聚阴的宅子,没想到竟是为了杜老头子。 长这么大我从未见为了修炼置家族后人于不顾的人,今朝可算是长见识了,这杜老头子是彻底刷新了我十六年竖立的正确三观。 因此我特别疑惑,杜老头子这番损人也不太利己的行为到底是为何,真想灭了玄门其他三家,由他一家独大?还是有着另外的不为人知的目的? “小子,老夫跟你拼了!” 我正暗忖着,忽地听到杜老头子一声厉喝,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这宅子地基好像颤了颤。 我忙支了个头出去,才看到萧逸歌跟杜老头子已经打了起来,杜家宅子东墙和穆晚霞的灵堂直接被他们的掌风震塌了。 四下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花园中的花草树木顷刻间便被摧毁,宛如被飓风横扫过一般满目疮痍。 那些来不及躲避的人瞬间被掌风毙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我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刚才杜老头子的实力被镇魂扇压着施展不开,此时的他才是鼎盛时刻。 佛宗,绝对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 我担心就这样打下去萧逸歌可能会吃亏,毕竟他是坐着轮椅过来的,身体可能有什么问题。 于是我问沈月熙,“这杜老头子就没软肋吗?如此打下去我们大家都要糟……” 轰! 我语音未落,这宅子上面便哐当一声落下一大片砖瓦残骸。陈坚和几个道士以为房子要塌了,吓得连忙跑了出去。 可下一秒他们便被杜老头子的掌风全部震了回来,每个人眉心都出现了个漆黑的“卍”字。 “救,救我……呕!” 陈坚眼睛都爆裂了,他伸着手想抓什么,可手还没抓到他便哇哇吐了一大口淤血,不,是被震碎了的器官,吐了一地。 随后他脖子一歪,瞪着眼睛气绝身亡。 我胃里一阵汹涌,连忙别开了头,心里一阵阵发憷。这个杜老头子太可怕了,他那大力金刚神压恐怕无人能敌。 “如果捣了杜渊承供奉的佛尊,他便不会那么厉害。” 忽地,角落里传来一个女音,我抬眼望去竟是萧漓。她一直坐在那儿不讲话,我都快把她给忘记了。 “离心湖囚禁了个道法很高的鬼修,是个女的,杜渊承就是夺了她的修为才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入宗。” 萧漓说着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又敛下眸子不说话了。 我一愣,忙走了过去,“你刚说什么?道法很高的鬼修,还是女的?那你可知她叫什么吗?” “不太清楚,听说姓祁。” 姓祁,莫不是奶奶? 我想起曾为血婴作法招魂的奶奶,肯定这杜老头子囚禁的鬼修一定是她。 “那地方常人如何进去?”我又问道。 “阴阳龙凤玺中的凤玺便是打开密室的钥匙。” 凤玺…… 这不是沈月熙带过来还给杜振山的么?竟还是打开杜老头子修炼密室的钥匙,他是故意的? 我瞥了沈月熙一眼,“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所以带了凤玺过来?” “你走吧,这是玄门的事,与你也没什么关系。”沈月熙轻叹一声,又道:“这可能是天意,他那么早入宗,我们谁也想不到。” “既然想我走,你又何必要告诉我这些呢?你们是故意要我去离心湖底吧?也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看了看现场活着的几人,没再跟他们废话,直接上楼取了那凤玺。走时,我从楼梯那边把韩月的魂魄也招了出来,一起放进了锁魂铃里。 外面萧逸歌和杜老头子斗得昏天黑地,四下里一层血色尘埃覆满了整个杜家宅子,地上那些尸体被震得细碎。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趁着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时冲出了宅子。 一到外面,我才发现周遭安静得像坟场,没有半点宅子里的血雨腥风。清风徐来,我冷不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飞快地跑到离心湖边,看到湖心还被困着不少鬼魂,依然在孜孜不倦地相互啃噬着,一个个缺胳膊少腿。 我纠结了下,召了一道乾坤符过去把他们都给炼化了。 方才我被那三颗血髅头震了下,虽没伤得很厉害,但也有些气血不稳,正好用这些灵气养养。 待鬼魂全被炼化过后,我活动了一下筋骨,招出一道避水符纵身跳进了离心湖里。 这水好臭,就是杜家宅子那股腐烂腥臭的味道。 我拨开浮萍很快沉入了水底,才发现这湖心竟有一个很大的结界。 这儿建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台子,东南西北四角都立着一根约一丈高的石柱,上面刻满梵语。 而在台子正中心镇着一尊凶神恶煞的佛,我不晓得这是什么佛,但它通体漆黑,瞧着也十分不讨喜。 结界并不强,我轻易就进去了,我把韩星韩月都从锁魂铃里招了出来,他们俩看上去很是虚弱,都好一阵恍惚。 “这是哪儿七七?”韩星缓过神来问我。 “离心湖底,萧漓说杜老头子的老巢就是这儿,毁掉他供奉的佛尊他就没那么厉害。而且,奶奶也可能被困在这里,我来救她。”我说着指了指那尊佛,又道:“你们俩认得出这尊佛是什么佛吗?看着好奇怪。” “这……”韩星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儿,忽地一怔,“这是邪佛倚天。” “倚天?” 第37章 邪佛倚天 韩星这一提醒,我倏然想起《乾坤阴阳诀》上所记载的一段关于六界十大罪恶滔天之人的介绍,其中一个就是邪佛倚天。 这家伙靠采阴补阳修炼佛宗禁术,品性龌蹉至极,故被逐出了佛门,列为十大恶人之一。 采阴补阳,可不就是个采花贼么? 我又仔细看了看这家伙的尊容,铜铃大眼,硕大的塌鼻子,嘴咧到了脸部二分之一处,露出那一口很不规则的大龅牙。 这长脸完全丑出了新风格,根本没眼看。 “你确定他就长这样子?丑也就罢了,品性还如此恶劣。”我瞥了眼韩星,委实有点难以置信。 韩星点了点头,“我曾在阎君殿议会上见过六界十大恶人的画像,确实与这般无异。” “啧啧啧,难怪杜老头子修行修成那个德行啊,还让一群鬼魂扮成艳鬼护驾,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甚是唏嘘地摇了摇头。 杜老头子的品味果真是与众不同,身为佛宗却以这么个采花贼为尊,怪不得他会以子孙后代的福泽做代价修炼。 这种人,该人人得而诛之。 于是我撸了撸衬衣袖子,从四方台下捡了两块厚实的板砖,气势汹汹地朝倚天的佛像走了去。 “不管了,咱们先砸烂这玩意儿再说!” 我没管三七二十一,扬起板砖就朝佛像身上砸了下去,却听得“铛”的一声响,一股强大的罡气从佛身反弹回来,直接把我震飞了。 “何妨孽畜,竟敢动本尊的佛身!” 这浑厚的梵音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力量强大无比,顿时令我全身气血沸腾,喉咙一股腥甜飞溅出来,喷得一地都是。 韩星韩月比我更惨,两人瞬间被这声音震下四方台,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情急之下我慌忙丢了板砖,打出了一道乾坤符挡在他们俩面前,可根本无济于事。 这梵音太强,我们三个谁都抵挡不住。 于是我忙把他们俩召回锁魂铃想趁机逃出去,谁料一股黑色浓雾倏然从佛身冒了出来,竟幻化成了个与佛身一模一样的和尚挡在了我面前。 这家伙的脸其丑无比,身着白色僧衣却披着件黑色袈裟,对比很鲜明。他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祖,竟全部是骷髅头所制,我估摸着这一百零八颗珠子,应是取自六岁左右孩童的头。 难怪,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邪恶之气。 他眸光阴鸷地瞄着我,从上到下好像一层层把我凌迟似得。我疯狂地吞咽着唾沫,双脚一个劲地哆嗦,止都止不住。 “不,不好好意思,我……我我我不过是路过此地,并无打扰你修行之意。那,那啥你继续,我这就滚开!” 我结结巴巴说完转身就想逃,可这家伙袖袍一挥,整个结界荡起一层泛着梵文的金光,顿时就固若金汤了。 “既然都送上门了,你又往哪里逃?本尊自肉身坐化后已有千百年没碰过女人了,看你长得还算标致,就勉为其难试试吧。” 倚天说罢一脸邪笑地来摸我的脸,我慌忙把他手给挡开了,迅速从锁魂铃里召出了离魂箭对着他。 “你休得无礼,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我可是有夫家的人。” 他甚是不屑地挑了挑眉,笑道:“区区离魂箭,又怎地伤得了本尊?倒是你这女娃有些意思,谁给你用了鬼道易容咒术,竟险些把本尊也骗过去了。” 倚天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好一会儿,微微蹙眉,“竟是以灵血施咒,本尊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值得鬼修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为你下这易容咒术。” 他说着举起手打了一个复杂的结印,我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双脚双手一样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掌心冒出一个写满梵文的咒印,慢慢覆在了我脸上。 这东西好像一把剥皮抽筋的利剑,要把我整张脸全部都割下来似得,疼得我瑟瑟发抖。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臭不要脸的和尚!”我用力挣扎着,却根本挣不开这束缚,反倒是越来越紧了。 “哟,这下咒之人术法还挺高的,确是有些道行!”倚天冷喝一声,忽地拂袖朝我脸上回来。 他这袖子像钢铁所造一样,狠狠拍向了我的脸。 但就在他的袖袍落下之时,我眼前忽然一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一把搂过去,狠狠撞进了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中。 头顶,一个凉凉淡淡却霸气无比的声音响起,“本王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看?” 小哥哥! 我慌忙抬头,瞧见了张绝世无双的脸,星眸、剑眉、这不就是萧逸歌的样子吗?只是他竖着发冠,穿着玄色龙袍,无形中更多了君临天下的霸气。 他周身泛着一层淡淡血色雾气,亦如这十年来我时常在梦里见到的那团令我感到亲和的血色雾气。 这是我小哥哥吗?是我夫君吗?那他和杜家宅子里那个萧逸歌又什么关系? 他们俩长得虽然一样,可萧逸歌眉眼间与我尽是滔滔不绝的厌弃,可这个呢,满脸的柔情万种。 这不是我小哥哥是谁? 我小心翼翼伸手过去摸了下他的脸,冷冰冰的,却很有实感。 他痴痴看着我,星眸里仿佛承载了千年万年的相思,泛着柔情,眷恋,勾起了我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动和伤怀。 十年未见,我一度以为他灰飞烟灭了,却想不到他一直都在,在我梦里陪伴着我。 这一瞬间我悲从中来,好像什么东西被压着,压着,无处迸发。 我情不自禁喊了声“夫君”,随即就泣不成声了,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伤心,如此委屈,感觉心都碎了。 他一把抱起我,低头吻去了我脸上的泪痕,随后揉了揉我脑袋,“别哭了,都这么大的人了。” “那你还会不会离开我?” “不会,生生世世都不会离开!” “呵呵呵,好一幅郎情妾意的画面啊,我道是何方神圣呢,原来是萧氏王朝的战神小王爷啊,贫僧这厢有礼了。” 身后煞风景的声音响起,我心头顿时一沉。 这倚天都已成佛,想必也是厉害得不得了,小哥哥眼下不过是一点残魂,铁定不是他对手。 万一再被打得魂飞魄散,那可如何是好? 但没等我发话,小哥哥便冷冷道:“既然是行礼,那便跪下叩首!” 言罢他覆手一挥,一股金光从他掌中冒出来,居然是个金光闪闪的“卍”字。 方才乖张跋扈的倚天惊得目瞪口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小哥哥面前,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 “想不到王爷居然会我佛宗神压之法,敢问是谁教给你的?”倚天挣扎着要起来,却好像被这层金光死死禁锢着,跟我方才那样动也动不了。 “本王这神压之法乃正统道传,灭你绰绰有余。你好生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王妃息怒了,什么时候起来!” 小哥哥说着睨我一眼,笑道:“七七,这个人交给你处置如何,给你涨涨威风?” “我?”我一脸欣喜若狂,“那我能毁掉他的佛身吗?” 这样杜老头子的修为就会大打折扣,他肯定就没办法兴风作浪了。再有,奶奶可能还在这下面,我得去救。 没等小哥哥回话,倚天便压着怒火吼道:“王爷饶命,贫僧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王妃确实该死,但贫僧这些年并未做任何过分之事,王爷断不能就这样毁掉贫僧坐化佛身吧?” 小哥哥一挑眉,“这就要看王妃的意思了!” 第38章 以血为引 有小哥哥这句话,我顿时如得了赦令一般嘚瑟起来,又捡起地上的板砖杀气腾腾地朝倚天佛身走了过去。 这家伙作恶多端都上了十大恶人榜单了,难不成还留他屠榜么? 好不容易逮个机会能狐假虎威一次,我自然不会白白错过。 于是,我卯足劲狠狠一砖头砸在了倚天的佛身上,他嗷了一嗓子,抬头怒不可遏地死瞪着我,“王妃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废话,不把你赶尽杀绝,留着你来报复我吗?你刚刚对我那龌蹉心思我可是没齿难忘。” 我说着又是一板砖砸在了佛身上,却还是没砸破。这佛身是倚天肉身所化,坚硬无比,我用尽全力才砸豁了一个口子,不免有些沮丧。 “七七,乾坤印!” 小哥哥在一旁十分纵容地提醒我,我顿如醍醐灌顶,连忙咬破指尖打了个结印,召出阴阳乾坤符打在了佛身上。 倚天大怒,“王爷果真要这般残忍么?” “本王生前是战神,手里杀戮无数本就不是什么慈悲之人,除掉六界的十大恶人之一,以算是功德无量吧?” 小哥哥的话甚是风凉,气得倚天怒火中烧,“王爷你太过分了,你不过是一缕残魂,怕是压不住我元神吧?” “神压之下,你试试看!不过嘛,本王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你交出龙玺,本王便放过你。” 倚天一怔,变了脸,“……贫僧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七七,加持乾坤印!” “好嘞!” 小哥哥一下令,我自当唯命是从,立即用结印加持了乾坤印,还弹了一颗血珠过去。乾坤印的火腾地一下冒得老高,烧得倚天声嘶力竭惨叫。 “王爷,龙玺不在贫僧这里!” 小哥哥那神压完全克制了倚天的高深修为,他的佛身在乾坤印下也是无法阻挡,在快要烧得灰飞烟灭之时投降了。 他喘了喘气道:“杜渊承当年入贫僧门下,承诺每逢初一十五用生魂来祭献贫僧以便重塑肉身,于是贫僧便把龙玺给他助他修行。” 倚天怕元神被毁,尽数道出了这几百年来的前因后果。 原来,阴阳龙凤玺是天地灵石所制,凤玺至阳,可以克一切阴物。而龙玺至阴,这是一切阴物的承载体。 龙玺不但能助人修为提升,还能渡人生魂。也就是说,帮助想要夺舍的魂魄过渡到肉身之上。 这与真正意义上的夺舍不同,这是十分契合并万无一失的,一旦附身成功便一辈子不会出现魂不附体的情况。 不像我利用锁魂咒把韩星韩月的魂魄附在杜宝宝和杜贝贝身上,那是借尸还魂,所以一旦有外力打击他们就魂不附体。 而这龙玺,正是避免了这一点。 当年倚天从萧家盗走了龙玺,后来见得杜老头子对他颇为忠心耿耿,就把这玉玺给了他修行。 眼下这个作恶多端的杜老头子并非是杜渊承本人,他是杜家祖上修为最强的一个修士。 当年因为渡劫失败肉身被毁,又不甘心沦为鬼修,于是在龙玺的帮助下夺了杜家家主的肉身。 此后的每一世,一旦肉身寿终正寝,他就利用龙玺的力量夺下一任家主的肉身,如此反复,一世又一世。 直到这一世,他终于以杜渊承的身份修得不死之身,这才大发慈悲地没有夺舍杜振山的身体。 倚天如此一说,我便明白这湖心的阵法为何会夺人生魂了,敢情是杜老头子专门用来抓生魂给倚天修炼的。 好歹毒的手段! 我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杜老头子连他孙子都害,还是不是人啊?” 倚天却很不屑道:“那可是杜家夫人与沈家老三沈默琛所生,并非杜家血脉,也是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我看你才是死有余辜!” 这家伙死到临头还不悔改,于是我又打了个结印加持过去,烧得他又一阵鬼哭狼嚎。 “孽畜,竟敢毁老夫佛像!” 结界外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传来,杜老头子如旋风似得从水面沉下来,远远的,挥掌便是一记大力金刚神压朝我打过来。 小哥哥直接把我搂入怀中,用宽大的袖袍帮我挡开了那一掌,“杜渊承,你是长本事了,本王的女人你也敢动?” 杜老头子飞身冲进结界,看到小哥哥时神色顿变,忽地举起了手掌,但随后又慢慢放下了。 他阴阳怪气道:“不晓得今朝是什么日子,王爷竟大驾光临老夫这弹丸之地,还真是蓬荜生辉啊。” 小哥哥甚是睥睨地看他一眼,“本王如若不来,还不知道以佛道入世的玄门杜家竟然供奉邪佛倚天,你倒真能光宗耀祖。” “显赫一世的萧家王朝都能逆天修鬼道,老夫如何不能奉倚天为尊?王爷可不要忘记咱们四大玄门内定的规矩,井水不犯河水!即使你贵为王爷,那也必须得遵守这游戏规则不是?” 杜老头子说着看了眼被乾坤印烧得面目全非的佛像,气得满脸通红。 他狠狠瞪我一眼,捻了个手诀把火灭了,抱起佛像放到倚天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佛尊,请归位!” 倚天忌惮的看了眼小哥哥,化为一缕黑烟又钻入了佛像里。 杜老头子抱起佛像要放回四方台中心,我连忙把他挡住了,“等一等,你先把我奶奶放了!” “简直信口雌黄,这是老夫修行的地方,没有什么你奶奶!”杜老头子满目杀机地瞪我一眼,又道:“洛小七,你轮回几世好不容易有一口气,老夫劝你不要多事。” 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轮回几世好不容易有一口气? 眼下我也顾不得问那么多,指着密室入口道:“我奶奶就是被你关在这密室里,你是夺了她全部修为才入宗的。” “简直笑话,老夫修的是佛道,岂会瞧得上她那逆天的鬼道?”杜老头子说着阴森森盯着小哥哥,“王爷这般纵容她,莫不是又想遭天谴?” 杜老头子说着,摆开了攻击的架势,惹得小哥哥一阵蹙眉。 “杜渊承,原本杜家与萧家关系还算不错,本王寻思你修行不易想放你一马的,但今朝看来怕是你留你不得。” 小哥哥说着举起了手,掌心那金光闪闪的卍字又冒了出来。杜老头子脸色顿变,方才的气势全无,转身便朝密室跑去。 “这区区一个四方台,你能往哪儿藏?”小哥哥冷笑道,覆手便把他压在了地上,“把龙玺交出来,本王饶你不死!” “萧逸歌,你如此过分就不怕这点残魂灰飞烟灭吗?你可别忘了,你萧家是生生世世被诅咒的。” “那也是萧家的事,与你无关!” 小哥哥说着翻掌就是一道乾坤印打过去,直接把杜老头子打趴在地上,他被神压锁着无处可逃,此时狼狈得很。 “七七,把凤玺拿出来,以血为引召出他身上的龙玺!” “哎!” 我从锁魂铃里拿出了放置凤玺的盒子,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不过是一只小得像指甲盖似得的玉玺。 它的形状看起来像凤凰,通体血红。 这凤玺泛着灼热的血光,小哥哥见状都往后退了一两步,他亦怕这东西。 我连忙咬破指尖滴了滴血在凤玺上,看到血珠慢慢被吞噬,凤玺竟像那血棺一样长出了脉络,肉眼下都能看到血气流动。 忽地,这凤玺竟发出一阵“锵锵”之声,像是在鸣叫一样,非常悦耳。 倒在地上的杜老头子倏然站了起来,目光呆滞地杵在那儿,他心脏的位置有一团浓浓的黑气在流动。 小哥哥飞身冲过去一掌打穿了他的胸口,待他把手拿出来时,掌心是一颗血淋淋的,跳动着的心。 “小哥哥,你……你这是把他的心剜了?” “傻瓜,你再看!” 他举掌慢慢拂过那颗心脏,忽然就变成了一颗与这凤玺一般大的玉玺,不过它看起来像一条龙,周身泛着浓浓黑气。 “几百年了,我萧家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随后,小哥哥把龙玺放在了他的胸口,就在龙玺幻化为一条飞龙没入他胸口时,我们脚下这四方台“轰”地一声碎了,连着密室的大门也全然坍塌。 我举目望去,看到了一个枯骨如柴的人被吊在密室中央,是奶奶! 第39章 逆反 这一刻,各种滋味潮水般而至,我顿时就哭了,尖叫着朝密室冲了过去,“奶奶,奶奶啊!” “危险,别进来,出去,快出去!” 奶奶厉声阻止我,我冲到密室门口才看到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梵文,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些梵文不停地冒出黑气打在奶奶身上,她精魂竟是散的,刚要聚在一起便被那黑气打散。 一别十年,想不到奶奶在阳间受这般苦楚。她满身修为尽失,也不知道囚禁在这儿多少年了。 “奶奶,我救你下来!” 我打出招魂符想把奶奶的精魂招过来,但这梵文力量实在太强,道符一打过去便被烧成灰烬。 小哥哥走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梵文,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原来这便是佛宗禁锢咒,是倚天修炼的逆天禁术,果真是阴毒。” “小哥哥,那奶奶她?” “这是以紫微斗数排出的禁锢咒,会禁锢人的三魂七魄,任何法力高深者只要被排进紫微斗数,即便人在千里之外魂魄也会被拘来。紫微斗数布局严谨,如若错一步便会令魂魄灰飞烟灭,不能轻举妄动。” “……那,那怎么办?” 小哥哥凝眉想了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须得下咒的人才能解。” 他说着挥袖把倚天的佛身招了过来,用神压之术震出了他元神,“倚天,把祁三娘放下来!” 倚天愣了下,随即诡异地笑了笑,“王爷这可难住我了,这禁锢咒并非贫僧所下,当然也不晓得如何救人。” 这家伙说着阴阴偷瞄了眼奶奶,又道:“王爷,贫僧也就是在这儿吃了点供奉,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以放过贫僧了吧?” “倚天,本王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解了这咒术,否则……”小哥哥没有说下去,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倚天估摸是拿捏准我们急于救人的心思,滚刀肉似得拽着他脖子上的骷髅头佛珠转了几下,一脸老奸巨猾。 他装深沉装很久,才不紧不慢道:“王爷可是在威胁贫僧?呵呵,贫僧还是要提醒王爷一句,这六界之中会禁锢咒的人也就贫僧与小徒。如今你夺了他精元,这世上会禁锢咒的不就剩贫僧一个了嘛。” 言下之意,他如今是奇货可居了。 真是个混蛋! 小哥哥脸一沉,“你想怎样?” 倚天瞪着两颗油光发亮的眸子很不安分地转了转,笑道:“王爷,要贫僧救人也不难,咱们做个交易,你把阴阳龙凤玺给贫僧如何?” 小哥哥敛下眸子,一字一句道:“倚天,本王平生最讨厌得寸进尺之辈,你还有半柱香时间!” “王爷的神压之术固然是厉害,但这术法是佛宗正道,不会毁人精元。贫僧已经修道成佛,你恐怕是也奈何不得。这离心湖的阵法固若金汤,王爷你纵使救了祁三娘也未必逃得出去。” 倚天一番话夹枪带棍,估摸着他是有后手的。我就怕他油盐不进到时候拉我们一起垫背,心头不由得一阵发毛。 他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贫僧如若说得没错,王爷眼下不过是一缕残魂,贫僧也只剩得这一元神,半斤八两。不如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到底是同归于尽,还是化干戈为玉帛,你说呢?” “臭不要脸的,就你这种人还想跟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你咋不上天呢?”我见不得倚天老气横秋的嘴里,憋不住骂了他一句。 他甚是轻蔑地用眼中余光瞥我眼,冷笑着没吭气。 “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把本王想得太善良!”小哥哥睥睨着倚天,眼底忽地掠过一抹血光,“你区区一邪佛,敢跟本王讨交易!” 言罢,他挥手又是一道神压打过去,只见得一片血色金光把倚天的元神全部罩住,像是抽筋剥皮一样把他灵气一点点往外抽。 方才他还油盐不进,此时便慌了,“啊,啊啊啊……王爷饶命,咱们一切都好说,你先把贫僧放了好吗?” “小王爷不要信这奸诈小人,快带七儿走,杜渊承以他命格布下这阵法,他眼下被你夺了精元,肯定要报复!” 奶奶急急道,满目慈爱地看了我一眼,“如今七儿已经长大成人,又为小王爷你寻得魂火,我也能安安心心离开了。” “奶奶不要,七儿会救你的。你说过要跟我相依为命一辈子的,七儿已经长大,可以赚钱给你买衣服,让你住好房子了。” “你有这般孝顺,奶奶已经心满意足,小王爷,七儿就交给你了。” 奶奶说着便想自毁精元,小哥哥捻了手诀打出一道乾坤阴阳诀在她身上,她周身瞬间燃了起来。 我急了,“小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急!” 小哥哥给了我个宽慰的眼神,附身抓起倚天的元神扔到了奶奶身边,朗声道:“祁三娘,用你噬魂术吞了倚天元神,这禁锢咒自然就破了!” “三娘谢过小王爷!” 我之前只见过奶奶把陈家村的鬼修们都送入鬼门关,却未曾见过她真正实力。 此时只见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血气竟自成一道血色符印,覆在了倚天动弹不得的元神上。 可就在此时,杜老头子那早就气绝身亡的身体忽地飞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密室中。 倚天忽地大笑起来,“王爷实在逼人太甚,本尊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着你,倒是长你威风了,你真以为本尊是逆来顺受的主?” 随即,他朗声念起了梵音,并非佛门经文,而是我从未听过的一种咒语。我听不得这梵音,震得我一身血气翻涌。 但诡异的是,他念咒的时候,石壁上所有的梵文化为一缕黑气全部钻入了杜老头子的身体里。 他的身体因此越胀越大,比他往日大了好几倍。 “轰!” 我正目瞪口呆时,杜老头子的身体忽然间爆炸了,巨大的凶戾之前混着他一身碎肉如飓风般震塌了密室,席卷了整个离心湖。 在这瞬间,小哥哥迅速打出一个结界,把我揽入怀中挡住了这足以把我震碎的戾气。但我听到他发出一声很轻的痛吟,随后他把我抱得更紧了。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王爷的神压也不过尔尔,眼下凭你这点残魂怕是挡不住本尊的大力金刚梵音吧。” 想不到倚天竟逃脱了小哥哥的神压之术,他只手扣住了奶奶的脖子,笑得十分嚣张。 奶奶此时魂魄已散,满身满脸都血迹斑斑,还粘着些杜老爷子爆炸时落下的碎肉,五脏六腑什么的。 倚天脱困后嚣张至极,嘴里不断念着“喝啰怛那,那啰谨墀,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这种咒语。 他的声音浑厚,仿佛洪钟似得摄人心魂。我不晓得离心湖外是什么样的画面,但这湖底实在是惊涛骇浪。 离心湖的水在梵音震动下开始汹涌,一个个巨大的旋涡在湖底卷起,落下,如翻江倒海一般把整个离心湖的水搅得浑浊不堪。 我感觉,我要被这梵音震得魂飞魄散了,若非小哥哥护着我,恐怕早就跪下去了。 “王爷,你萧氏王朝不是以宅心仁厚著称吗?今朝本尊便屠了整个南城市的人,看你能把本尊怎么着!” 他说着直接拎起了奶奶,一步步朝我们走了过来。奶奶枯瘦蜷缩的身子如同蝼蚁,已经魂身具散了。 “奶奶!” 我转身要去抱奶奶,倚天拂袖便把我震开了,他斜睨着小哥哥冷笑道:“王爷,可不要逼得本尊屠城!” 第40章 太晚 小哥哥瞥了眼倚天,长长叹了一声。 “倚天,你既已遁世,就不要贪恋凡尘,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今朝本王就当不曾见过你。” “王爷果真是不肯交出阴阳龙凤玺么?” 倚天忽地眸光一沉,把另一只手放在了奶奶的天灵盖上,以大力金刚神压控住了她的涣散的魂魄。 他怒视着小哥哥,“王爷今天可是算了日子来的,杀我徒儿,坏我计划,咱们这仇可算是结深了。” 随即他袖袍一挥,又仰天长吟起来,“喝啰怛那,那啰谨墀,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 浑厚的梵音从他嘴里发出来,形成了一个连着一个的光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离心湖地蔓延。 湖底,骇然掀起了千尺浪! “啊,啊……这离心湖吃人了,吃人了……” 这是来自湖岸上的惨叫,凌厉刺耳,一阵比一阵强。湖里不断落下一具具被震得细碎的尸体,有小孩,女人,男人,好多好多。 然而倚天并未有半点恻隐之心,他疯狂地嘶吼着,离心湖的水因为他的梵音而怒,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哥哥的脸铁青,一双星眸阴鸷得我都不敢直视。许久,他敛下眸子看向了我,眼底戾气散尽,温情万种。 “七七!”他勾起我的脸,用指腹轻轻厮磨着,“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愿意生生世世都做我的妻子吗?” “我自然是愿意的。”他怎么这样问? “如果我无法修成肉身,永远不能转世轮回,生生世世与你阴阳相隔,你还愿意吗?每一世我都只是鬼修。” 永远不能转世轮回……永远阴阳相隔……小哥哥这是在告诉我,他代我受的那些诅咒生生世世都不能解吗? 我依然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嗯,我愿意!” “七七,你要想清楚,我的身边只有无尽的黑夜和阴冷,黄泉千尺之下是根本没有光明的。” 小哥哥是怕我后悔吗?他难道不知道,早在他以十里红妆,三十二抬大轿迎娶我时,我便认定了他是我夫君么? 生生世世,只要他还在,我就一直在! 我盯着他莞尔一笑,“黄泉千尺,万尺之下,你不就是我的光明吗?” 他一怔,眼圈微微红了,“可是滚滚红尘……” “讨厌!”我嗔了他一眼,“人家都已经嫁给你了,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作甚?你是不是想休我了呀?” 小哥哥眸光一暖,狠狠一把抱住了我,“傻丫头,若想悔婚,冥婚亦可以不作数,你我阴阳相隔,我不应该这么自私留住你……” “嫁了就是嫁了,哪有什么不作数?” “七七,成为我的冥妃,便要与凤玺契约。可你要明白,凤玺里封印的火凤一旦成为你的守护兽,你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小哥哥捋了捋我发丝,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是伤怀,是后悔,我也讲不清楚,就是令我有些心惊胆战。 “小哥哥,你在为难什么?我不怕!” 我轻抚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往后的很多辈子,只要你还在,我洛小七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绝不后悔!” 言罢我立即召出了凤玺,如刚才小哥哥召唤龙玺那样放在了胸口处,这凤玺顿然间化为一只形似凤凰的血雾钻入了我的心口。 瞬间,我全身的血好像沸腾了起来,在我周身脉络里横冲直撞。在加上倚天梵音的威力,我难受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好像骨骼都要被震散了似得。 小哥哥拉起我的手,咬破我的指尖在他手心画了一道符印,随后打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结印推了出去。 只见我眼前红光一闪,一团龙形黑雾与一团凤形血雾交缠在一起,发出了一阵气壮山河的龙吟凤鸣。 这种声音我无法形容,因为我从未听过,但却压住了倚天杀人于无形的梵音,令汹涌澎湃的湖底慢慢安静了下来。 倚天愣住了,“你们竟是……竟是……” 没等他说完,小哥哥直接从他手里夺过了奄奄一息的奶奶,把她交给了我。 紧接着他霍然转身,覆手一道阴阳乾坤符打在了倚天身上,并连续加持了两道神压在上面。 “王爷饶命!”倚天霎时蜷缩成了一团。 “太晚!”小哥哥伸手把倚天快炼化的精元招入手中,转身就递给了我,“快,给祁三娘吃了。” “哎!” 我忙扶起奶奶,把倚天精元放入了她口中。倚天已成佛,他的精元对任何修道之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圣品。 奶奶服下过后,涣散的魂魄又重新聚在一起,身上的伤也瞬间愈合,气色恢复了好多。 “多谢小王爷救命之恩!”奶奶缓了口气,起身给小哥哥行了个礼。 小哥哥摆了摆手,“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先回湖面上去吧。” “那你呢?”我忙问道。 他笑了笑,“傻瓜,我一直在你身边!” “可……” 我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得眼前忽然一黑,等再看到亮光时,我和奶奶已经在离心湖面上了。 此时天微明,离心湖边围了好多的人,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不少打捞船只在水里划过去划过来地捞死尸。 我和奶奶刚一冒头就有人喊了起来,“快看快看,那儿还有两个活人,快,你们快去救人!” 于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只打捞船迅速划了过来,把我和奶奶拉了上去。 一上岸,一个大约三十来岁戴眼镜的男警察就来问我们了,“你们俩也是被风吹下水的吗?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洛小七,你怎么在这儿呢?找你好半天!”我正要回答警察的话,沈月熙就挤开人群跑过来了,还讪笑着跟警察点点头。 我一时还发懵,不晓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是附和着道:“我和奶奶不小心被风吹到湖里去了,刚好被他们救了。” 沈月熙惊愕地瞥了眼奶奶,又道:“不是让你不要带着奶奶乱跑吗?赶快跟我回去!” 他说着又看了眼警察,笑道:“警察同志,这是我家佣人,跟我来这儿参加别人葬礼,谁料她们俩迷路走丢了,我这就带走她们。” “快走快走,别挡在这儿妨碍我们公务。”警察兴许也是烦的很,赶苍蝇似得把我们赶走了。 我们一路顺着离心湖走,发现打捞船至少打捞出来了五六具尸体,都已经被震得面目全非缺胳膊少腿,着实惨不忍睹。 这应该就是倚天造的孽吧,如若那时小哥哥没有召唤出阴阳龙凤,那这南城市岂不是真的被屠城了? 想想那横尸遍野的画面,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天杀的倚天! 奶奶这一路上都很沉默,她看上去心事重重。 我紧紧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阔别十年,再见她与当年跟她朝夕相处的心境不同,我更心疼她了。 我们还是准备先回杜家那边再做定夺,沈月熙说杜振山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 听他说,原本杜老头子越战越勇,眼看着萧逸歌也挡不住了,谁料他忽然大喝一声就不见了,紧接着离心湖就掀起了千尺浪。 一些个喜欢凑热闹的人都蜂拥而至跑去离心湖看巨浪滔天,谁知道就被一浪头给打进湖里了。 据警方统计,这次事故死了不下十来人。 可我分明记得坠入离心湖的并非只有十来个人,不过这些事说出来也是骇人听闻,我便装着不知道好了。 杜家宅子里已经恢复正常,院子里的废墟都被清扫干净,看着虽然有几分凄凉,但比昨天那血雨腥风好太多了。 走进客厅,我便看到了萧逸歌,他正坐在杜宝宝和杜贝贝的尸体面前,神色复杂。 第41章 我是谁 “你……” 奶奶看到萧逸歌顿时一愣,慌忙拦住我往后退了两步,十分戒备地盯着他,“你竟然……竟然……” 萧逸歌挑眉甚是冷傲地扫了眼奶奶,才又看向了我,却忽地神色顿变,起身拄着拐杖一个晃眼便瞬移到了我面前。 “你与血凤契约了?”他语气十分凶戾。 “怎地?” “混账!” 不知道萧逸歌是骂我还是骂谁,拐杖往地上狠狠一跺,客厅里摆放的瓷器与装饰竟噼里啪啦碎了个遍。 忽然一股狂戾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竟透着几分杀气。 他抬手死死捏住了我的脖子,眸光凶残无比地刺向了我,咆哮道:“谁让你跟血凤契约的?是‘他’吗?” “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被萧逸歌捏得透不过气来,看他一副恨不能把我挫骨扬灰的表情,我竟被他吓得腿发软。 这个混蛋,发怒的样子比小哥哥更慑人。 奶奶直接给他跪下了,“主上,求你放过七儿吧,她本就与小王爷互为本命,这是注定了的,求你放过她吧。” “注定?祁三娘,我看你也是活腻了!”萧逸歌垂眸盯着匍匐在地的奶奶,冷哼一声放开了我,“哼,注定了的?那我倒是要看看,这命数能改么?” 他说着一把扣住了我的下颚,死盯着我,不,好像是透过我在盯着另外一个人,眼神阴鸷至极。 “你以为破了离心湖的阵法就改得了命数?不要妄想了,我布下的命格,六界之中无人能破!” 这混蛋在跟谁说话?为什么我灵魂深处好像生出一股不属于我的震怒和愤恨? “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混蛋的手好像铁钳似得,很是有力。奶奶小心拽着我的衣角不敢做声,眼底全是惶恐之色。 萧逸歌许久松开手,却又在我脸上厮磨了下,忽地邪魅一笑,“这是祁三娘给你下的易容咒术吧,我倒想看看你如今又长成什么样了。” 他说着伸出手在我脸上用力一抹,拽着我的脸皮狠狠一扯。我感到有把利刀把我整张脸都剜割了下来似得,疼得我头皮发麻。 还匍匐在地的奶奶忽地一声痛吟,捂着胸口直不起腰来。我推开萧逸歌忙扶起奶奶,才发现她唇角都溢出血来了,黑黑的血。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奶奶哆嗦着嘴唇看着我,一张嘴便喷出来一口黑血沫子。我顿然大悟,原来真如倚天所说,奶奶用灵血为我施咒。 她为了遮住我的真面目,竟如此煞费苦心。 我抬头怒视着萧逸歌,才发现他满脸错愕地盯着我,不光是他,还有沈月熙、沈默琛、陈申,以及忽悠我去离心湖底的萧漓,都跟见了鬼似得看着我。 我有点惶恐,“你,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转过头,在奶奶眼瞳里看到了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我在小哥哥的书房里看到过,那满屋的画像都是这张脸。陌生,因为这不是我十六年来看到的脸。 这张脸生得十分美艳,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用人间绝色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为何,我十分不喜欢甚至有些憎恶这张脸,因为这一刹那我脑中竟生出“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太诡异了。 这还是我么,是那个能让莲花垂涎三尺的我么? 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奶奶颤巍巍地伸手捧着我的脸,满眼都是泪光。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伤心,可看她这般难过我心里不好受。 “等你十六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萧逸歌缓缓道,声音透着几分我形容不出来的唏嘘。 但这话怎地如此耳熟? 难道萧逸歌就是在我傀儡符上留话的人,他到底是谁?不但跟小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都一样的。 我着实不明白,他一个萧家后人怎敢取和老祖宗一样的名字。 他是不是小哥哥一脉传下来的?如果是,小哥哥当年必是娶了妻生了子的,那我这个千百年后的少主夫人是不是多余的存在? 难怪大伯千叮万嘱我来阳间后一定不要沾惹四大家族,也不要找萧家的后人,可能也是怕我看到一个跟小哥哥名字长相都一样的人。 我心头疑惑得发慌,在离心湖时,小哥哥一再问我可否愿意与他永生永世相守,我当时很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问。 可此时听到萧逸歌这般说,好像又明白了他的担心。 小哥哥会不会认为我会跟萧逸歌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我们本身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现在很是糊涂,也很是恐慌。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等我十六年?” “因为……” 萧逸歌邪魅一笑,伸手想过来拉我,一直沉默的萧漓忽然冲过来挡在了我面前,“哥,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奶奶慌忙上前冲萧逸歌鞠了一躬,缓缓道:“主上,七儿再世为人也很不容易,还请你手下留情!” “呵呵,好一个手下留情,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许下的盟约?” 萧逸歌冷哼一声,忽地一把推开萧漓搂过我,就这般居高临下俯瞰我,眸光灼灼。 随后,他咬破指尖挤出一颗血珠,狠狠抹在了我唇上,这淡淡的血气令我好一阵头昏目眩,感觉身体里有什么诡异的气流在涌动。 随后他转身便走,萧漓阴阴地瞥我一眼,也紧跟着离开了。 大厅里的气氛忽然间变得很是怪异,有种空气凝结的压抑感。不,不光屋子里压抑,屋外天色也一阵风起云涌,阴霾了下来。 这天气,令我一阵心惊胆战。 沈月熙在门口站了很久,转身深意地看我一眼,想说什么,却又轻叹一声摇摇头,跟他身后沈默琛道:“三叔,咱们也走吧!” “等一等,我还有点事情!” 沈默琛说着朝我走来,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指着杜贝贝和杜宝宝的尸体道:“洛小姐,我知道你虽不是玄门中人,但道法极高,还请你救救这两个孩子,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把他们救活,沈某定当重谢。” 他言下之意,怕是知道我之前用韩星韩月借尸还魂一事了,甚至还很赞同。 可原本韩星韩月借尸还魂就有悖天理,是我一己之私的行为。眼下他们已经离身,我就不打算再让他们借尸还魂了,怕阎君那边追究起来难辞其咎。 只是,沈默琛这般请求,我那点私念又冒出来了。鬼修的身份始终不太适合在人间活动,如果能借尸还魂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我纠结再三,问道:“沈先生,这与你怕是没什么关系吧?杜伯伯人呢?” “他被杜老爷子打伤送去了医院,眼下还不知道孩子的事情。洛小姐,还请你高抬贵手帮沈某这个忙,我只要他们活着就好。” “可是……” 我一时拿不定注意,便跟奶奶提了之前如何用韩星韩月借尸还魂一事。 她听后摇摇头,“七儿,逆天而行是大逆不道的,鬼界是六界生死轮回的重地,律法尤其森严,更何况他们还是文武判官,如若被阎君知道怕是不得了。” “可是奶奶,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同时遇上生魂被拘的龙凤胎,年岁也相仿,这对于鬼修来说简直就是天降好运。多少鬼修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返人间呢? 生命,对于六界万物来说都是极有诱惑力的。 “那能否另外想办法?”沈默琛急急道,“不管谁的魂魄都行,我只要他们活生生的就好。” “三叔,借尸还魂是要讲究机缘的,如果随便召来些孤魂野鬼,那不过是把尸体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用。” 没等我说话,沈月熙就在一旁解释道。 他倒是一语中的,鬼道之术中的借尸还魂确实要讲究机缘,如果不契合的魂魄即便入了身也不会身魂合一,最终落得个尸身腐烂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想了想,准备把韩星韩月的魂魄召出来问问他们的意见再说,便捻了个招魂咒诀。 谁料这符咒还没把韩星韩月俩人召出来,躺在大厅里的杜贝贝和杜宝宝却倏地站了起来,直挺挺跟鲤鱼打挺似得。 第42章 尸变 砰砰! 两人竟蹦跶着跳到了大厅中央,眼睛都呆滞木讷地瞪着,瞳仁灰白灰白。他们眉心全是黑气,有点儿像……尸变! 可是,他们俩才死了不过三天,而且还有韩星韩月两位阴间判官附过身,怎么可能就尸变了呢? 但是看他们俩的样子和动作,与我在《乾坤阴阳诀》上看到的尸变甚是相似,只是眼下他们俩还没有攻击性。 “奶奶,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尸变了吗?” “杜家宅子是四阴之地,任何死尸放在这儿都极有可能发生尸变,再加上刚才萧……”奶奶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尸变呢,你们是不是看错了?”沈默琛十分着急,走到杜宝宝和杜贝贝面前看了许久,一脸愧色,“宝宝,贝贝,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们。” “喝!” 杜宝宝忽地发出一声怪声,双手“啪”地一下掐住了沈默琛的脖子,而后张大嘴巴去咬他的脸。 我慌忙抓起陈申那把桃木剑挡在了他嘴边,他那牙齿忽地变得十分尖利,“咔擦”一声就把桃木剑给咬断了。 但杜宝宝还不罢休,扑上去又咬沈默琛。 沈月熙连忙把沈默琛拽到身后,挥起他的镇魂扇挡住了张牙舞爪的杜宝宝,瞥了陈申一眼,“还愣着作甚?镇住他们!” 陈申如梦初醒,连忙拿起两张道符贴在了杜宝宝和杜贝贝的眉头上,两人这才又“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奶奶走上前看了看两人的气色,轻叹了声。 “沈三爷,这两孩子已经尸变,恐怕是留不得了。以老身看,免得日后夜长梦多,不如让七儿用乾坤印炼化了他们。” “不能,这是我与晚霞唯一的血脉,她已经死得那么凄惨了,断不能让我两个孩子也……祁三娘,请你看在昔日沈家也有恩于洛家的情分上,救救我两个孩子吧?” 昔日沈家有恩于洛家,这事儿我为什么不知道? 之前沈月熙和陈申还闯阴阳地界差点要了我的命,这叫有恩? 但看奶奶神色有些凝重,迟疑许久道:“沈三爷,他们已经尸变,眼下再用借尸还魂之术是不可能的,你若愿意,老身可以想办法把他们制成炼尸,如若韩星韩月愿意渡魂,想来是可以与常人无异,不过……” “不过什么?” “此术法十分凶险也有悖天理,如若施法失败不但他们俩尸身尽毁,老身恐怕也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所以老身有个请求。” “祁三娘请说!” “早年洛家家道中落,曾抵了一栋老宅子给沈家,如果沈三爷愿意把这宅子还给洛家,老身可以保证就算施法失败,亦可保两个孩子全尸,如何?” “你说的可是清风小筑?” “正是!” “这……”沈默琛捏了捏眉心,瞥了沈月熙一眼,“那宅子可已经交易了?” “尚未,甲方还在压价。” “那便取消了!”沈默琛轻叹一声,对奶奶道:“祁三娘,这宅子原本已经在交易中,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沈某物归原主便是。还请你看在这点情分上,极力救一救我两个孩子。” 奶奶点了点头,“沈三爷都如此干脆,老身自然不会怠慢,你们把两个孩子搬到地下室吧,这宅子乃四阴之地,正好可以用来施法炼尸。” 沈默琛神色一喜,连忙抱起杜宝宝就往地下室走,看样子他是有点重男轻女的。 沈月熙盯着杜贝贝的尸体拧了下眉,瞄了我一眼,“你把她背下去吧,本公子不喜欢碰女人!” “不喜欢碰女人?你是不是忘记揪我脸的事了?” “哦,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女人。” 这个混蛋! 我狠狠嗔了他一眼,小心翼翼背起杜贝贝就往地下室去。 奶奶把两人的尸体摆好过后,便对我们道:“等会儿我会封了这地下室的门,此后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进来,最好是离开这宅子。” “奶奶,我在这儿守着你。”我担心奶奶出事。 “不用,你先去沈家呆一段时间吧,把韩星韩月留在这儿就行。四十九天过后你们再过来,届时或好或坏都是结局,改不了。” 奶奶顿了顿,又跟沈默琛道:“沈三爷可别忘记把房契交给七儿,不然老身作法也静不下心来。” “祁三娘说笑了,我沈某向来一言九鼎,不会食言!” “那你们都出去吧,不要留在这儿。” 我知道奶奶一向说一不二,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把韩星韩月魂魄召出来,跟他们说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后就离开了地下室。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奶奶,便在门口下了一道傀儡符,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能知道一二。 杜家眼下也没人了,这儿独门独栋也没个左邻右舍,我们一走,这个地方就冷清得像一栋死宅,十分阴森。 也不晓得七七四十九日后,这里又会是什么样的。 此时已是半下午的光景了,离心湖这边人也都散去,四下里安安静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默琛把车子开得很慢,他一脸心事重重,估摸着还在揪心杜宝宝和杜贝贝的事。 我和沈月熙则坐在车子后面,谁也没理谁,都各怀心事。 来阳间这么些天,我几乎每一天都过得水深火热,此时稍微松懈一点下来,整个人就疲惫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恍恍惚惚间,我感觉有一只手在我脸上厮磨,甚是温暖,于是我头一歪,整个人就睡死了过去。 “人生如梦一挥间,难相忘,朝夕相依九重天。 情意绵绵,不若醉去。 一江春水向东流,谁与共,阴阳别离弄清影。 心若成伤,不如归去!” 谁又在我耳边唱歌,凄凄艾艾唱得人心碎。 我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沉得抬都抬不起来,但诡异的是,我又能看到有一团模糊的血影在翩翩起舞。 这到底是谁在唱歌,为什么我都听到两次了? “洛小七,你这是打算睡到世界末日去吗?” 一个凉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紧接着脸又被揪了一下。我霍然掀眸,看到沈月熙那张十分欠揍的脸就在我面前晃。 我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一巴掌挥了过去,“沈月熙你这混蛋,你已经第四次揪我的脸蛋了!” 他一把拽住了我的手,邪笑着咬了下我指尖,“谁让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怎么喊都喊不醒。” “滚开,你这神经病!”我用力抽回了手,面红耳赤地瞪了他一眼,“我们家地契呢?赶快还给我,我要去杜家宅子等奶奶。” “稍安勿躁,祁三娘让你在我沈家多呆一些时日,你就安安心心住在这里。” “不稀罕!” “哟,难不成我沈家还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沈月熙支起身,往身后招了招手,“秋月,冬雪,你们俩好好照顾这位洛大小姐,可不能怠慢了。” 两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一个手里拎着套衣服,一个手里抱着个鞋盒。 “洛小姐,我们伺候你起床吧?” 我狐疑地打量了下她们俩,是正常人,便笑道:“不,不需要了,你们把衣服放这里就出去吧。” 以前在萧家大宅子里,莲花也是我的贴身丫头,不过我极少使唤她。终究我不是大小姐的命,所以喜欢自力更生。 她们俩顿时急了,就差没给我跪下了,“洛小姐,你还是让我们伺候你吧,要不然少爷又要罚我们了。” 又要罚?敢情沈月熙是没少罚她们呢。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好吧!” 长袖的白色棉质长裙,浅灰色低跟皮鞋,这是我女扮男装十年后第一次换上这么好看的女装,都有些不自在了。 秋月冬雪给我整理好衣服后,小心翼翼推开了墙上的镜框,“洛小姐,这身衣服你觉得还满意吗?不满意的话我们再去换,少爷把整个时装店都给你买回来了。” 这个沈奇葩! 我抬眼看了眼镜子,却忽地一愣,镜中是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柳眉,杏眼,陌生得令我抓狂。 第43章 沈家水深 我怎么会如此……排斥这张脸? 之前在小哥哥书房看到这脸的画像时,我尚未有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憎恶,可此时看到这脸长在自己身上时,这感觉再强烈不过。 就这瞬间,我心头莫名生出一口恶气,竟无法控制地一掌拍向了镜子,把好端端的穿衣镜击得粉碎。 秋月冬雪怔了下,吓得“扑通”一声都跪下了,“洛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满意这衣服,我们再去给你拿,请你千万别生气。” 我回过神来,亦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才那一击好像是我下意识的行为,我都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出什么事了?” 我正错愕着,门口忽地传来沈月熙那凉凉的声音,秋月冬雪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匍匐在地都不敢说话了。 我很是不悦地瞥了眼进门的沈月熙,沉下脸来没做声,还在膈应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的事。 他看了看碎了一地的镜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秋月冬雪,脸倏然一沉,“不是让你们好生伺候洛小姐吗?可是又想挨家法了?” “喂,沈月熙你这么回事,这是我自己砸的,跟她们俩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仗着你们家有钱使劲奴役她们啊?” 看秋月冬雪唯唯诺诺的样子,估计没少在这沈家受气,我见不得这种事。 “滚!” 沈月熙摆摆手让两人退下,操着手站到我面前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了几眼,甚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洛小七,我总算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了,你这模样若是放在古代必然是祸国殃民的存在啊。” 祸国殃民……红颜祸水…… 为什么沈月熙无意间的话会令我如此心惊胆战,仿佛有个执念根深蒂固地埋在我记忆深处,明明呼之欲出却又差点什么。 盯着沈月熙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我总觉得他眼底透着与他年纪不符的城府,他怕是知道我不少事吧? 我认为,应该跟他推诚布公谈一谈。 西萧东沈,南杜北陈既然是自古传下来的四大玄门,那么这其中恩恩怨怨想必也一并传承了下来,我想弄个明白。 再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小哥哥沦为鬼修,还有我,印在我身上的诅咒到底是谁下的,又会影响什么。 奶奶为何会给我下易容咒术,她是在害怕什么? 我想了想道:“沈月熙,我救过你对不对?” 他挑了挑眉,没做声。 “那你是不是应该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告诉我,奶奶用易容咒术遮我的脸到底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你生得倾国倾城,怕惹人起猥亵之心嘛。”他满眼揶揄。 “臭不要脸!”我狠狠瞪了眼他,又道:“我再问你,十年前你和陈申下阴阳地界布阵,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吗?” “洛小七啊洛小七,难道你至今都不知道真正想要你命的人是谁?”沈月熙说着又揪了下我的脸,唏嘘道:“你可真是够笨的啊!” “……是谁?” “当然是萧家大总管萧十一啊,你成天巴巴地喊着大伯的人呀……” “不可能!”我严词厉色打断了沈月熙,还踹了他一脚,“大伯对我那么好,他差点都为我魂飞魄散了,你少蛊惑我。” “在他眼中,任何人和鬼都可以成为他家王爷修道的垫脚石,你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蝼蚁。当然,一只很有利用价值的蝼蚁。” “你说什么屁话?小哥哥修道跟我的命有什么关系?” “因为……” 呼! 沈月熙语音未落,卧室里倏然袭来一股狂戾的阴风,于是整个卧室温度都下降许多。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像有团阴冷的气息在我身后,可我转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沈月熙愣了愣,忽地冷笑了下,“我沈家宅子福泽厚,所布的阵法克阴物,某些人还是小心为上。” 他在跟谁说话?小哥哥吗? “小哥哥,是你吗?你在哪儿?” 我慌忙伸出手,以为他能如上次在杜家宅子那样从我指尖划过来回应我。但是没有,我除了感到这卧室越来越阴冷之外,没有别的。 “别找了,他不可能会出来的,且不说他只有一点残魂,即便是三魂七魄俱全,也扛不住这宅子的阵法。” 沈月熙忽然一把将我搂到胸前,眸光邪恶地闪了闪,“洛小七,你与其跟着一个永远不见天日的鬼魂,还不如跟了我,至少我可以陪你看尽一世繁华。” “谁稀罕你一世繁华?”我很生气地推开了他,“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是去找奶奶好了。” 我转身想走,他砰地一声关上门,斜靠在了门上,“他能给你什么?黄泉千尺之下那无穷无尽的幽冥世界吗?” “这关你什么事?” “本来你要作死也确实不关我的事,但……”他一把拽起我的手左手,指了指腕上凝白无暇的玉铃铛,“谁让你戴着我沈家长媳的东西?” “你放屁,这是我打小就戴着的铃铛,是奶奶给我的。” “没错,因为是指腹为婚,所以在你还没有出世时沈家就把聘礼送了过去,难道这些事你奶奶没有跟你提及?” 我看沈月熙那表情不像是再说谎,可奶奶从没跟我提及这个事情。 而且,我与小哥哥的婚事也是奶奶许的,她不可能既把我许给沈家,又把我许给萧家,这多荒唐?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那我把铃铛还给你!” 我气急败坏地抽回手,想要锁魂铃解下来,可它好像生了根似得根本取不下来。于是我抡起拳头往门上砸,手都砸红了这锁魂铃却完好无缺。 我顿时有些挫败了。 沈月熙握住了我的手,故意关切地吹了吹,“啧啧啧,你对自己也真够狠的,都快把手砸破了,疼不疼?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又不介意你有与人许了冥婚,区区一只鬼还能跟人争女人不成……” 啪! 这家伙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没见谁人出手,可他脸上却多了一个乌紫的大掌印。 与此同时,有团凉凉的阴风裹住了我,像是有一双臂弯抱住我,虽然很轻,可我感受到了。 是小哥哥,是他来了。 “你还真敢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月熙倏然召出他那把镇魂扇,覆手从扇骨上一扫而过,于是十八根扇骨全都沾上了他的血。 随后他以扇子代笔,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血色符印。 在他画了一半的时候,我便晓得这是《乾坤阴阳诀》上所记载的镇魂符,这是儒宗里最至高无上的符,能镇万物之魂,还专克洛家的阴阳乾坤符。 洛家的阴阳乾坤符能破六界任何阵法,却单单与镇魂符相克,因此我也无法练就这道符印。 眼下见他动了杀机要对付小哥哥,我立即召出离魂箭对准了他,“沈月熙,你再画下去试试看,你敢伤小哥哥一分,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沈月熙脸一沉,“傻蛋,我看你为了一只鬼也是疯了,正好今朝把他给处理了,免得你一天天走火入魔。” 他说着便要挥扇朝我袭来,只听得门口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月熙,小七,你们在做什么?” 是沈默琛的声音。 沈月熙一愣,连忙收起镇魂扇装着若无其事。我趁机打开了门,看到沈默琛西装革履地站在外面,脸色有些怪异。 “小七,睡得可好?怎么不让月熙陪你在院子里走走呢?” “沈三叔,我要去找我奶奶。” 沈家水深,我决不能留在这儿。 这宅子真大,我左转右转才找到楼梯下去,走出去才发现沈家这房子宽阔无比,比起杜家宅子大了两倍不止,风格也不一样。 沈家这宅子气势磅礴,宅子里里有假山、泳池以及很大的花园,不管从布局和规划来说都是个中翘楚,福泽很厚。 我站在花园中才发现,这宅子竟是以天罡北斗阵来布的格局,与杜家那四阴之地有阴阳两极之分。 这布局威力无穷,古时人作战用此阵可百战百胜,而用于修建宅子,不但克阴物,还能聚福聚财,绝对是风水宝地。 难怪沈月熙那么的嚣张,有这么厚的福泽庇佑,估计他就算病入膏肓也未必会死。 就是这阵法甚是复杂,我居然在花园里迷路了! 第44章 白虎 天枢之位,天璇、天机…… 都不对,我在花园中如无头苍蝇似得转圈圈,走的每条小径都是不通的,我一下子被困在了这里面。 这小径错综复杂,明明看着大门里这儿不远,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有点像鬼道中的鬼打墙术法。 我在挫败之余,也不得不佩服给沈家布阵造房子的这个人,确实有些本事。 如果小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如何离开这儿。只是,他那点残魂时强时弱,我不晓得这是否跟我所处的位置有关系。 沈家这宅子阵法威力太过霸道,阴物确实不敢靠近,更别提置身其中。方才小哥哥在卧室现身,应该也是被沈月熙给气了。 眼下可怎么办呢? 这花园几乎环抱了整个沈家宅子,出不去就得被困在这儿,要么回去宅子里。我实在不愿意再看到沈月熙,我有些怕他。 “跑呀,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厉害得能上天入地嘛,怎么连个大门都找不到?” 说曹操曹操到,我正在寻找破阵的办法,沈月熙便快步流星地走过来了,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却也盖不住他无耻的嘴脸。 “你这花园中不止布了天罡北斗阵吧?” 轮阵法,我自认为不输于一般人,毕竟《乾坤阴阳诀》上所列阵法都是六界十分著名的阵法,我均能信手拈来。 布阵,破阵,与我来说并不算特别难的问题。 可这花园里的阵法却十分奇妙,我明明是占了北极星位能够以主驱奴,却偏偏被困在了这其中,着实蹊跷。 沈月熙但笑不语,斜靠在花园外的椅子上看猴戏似得看我。阳光从树荫中洒下,映得他身上光影绰绰,看起来竟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除了德行要不得之外,其他都还好。若非他一心想对付小哥哥,我还是可以跟他做朋友的。 他看我许久走不出这阵法,开始说风凉话了,“洛小七,我发现你原来长了一只猪脑子啊,亏得玄门中人把你们洛家术法吹得跟道宗似得,却也不过尔尔。” “你这混蛋,我一道符印打死你!”我被沈月熙嘲讽得恼羞成怒,抬手一道阴阳乾坤符朝他打了过去。 只是我人没打着,却好像触到了这花园中某个禁忌。这园中气氛霎时间变得凶戾无比,一股阴冷的气流从我脚底下缓缓冒了出来。 “洛小七,这阵法与你洛家术法相克,不要乱用听到没有,洛小七,洛小七你这傻丫头……” 沈月熙在花园外大喊着什么,我隐隐约约听得不是很真实,只看到他神色惶恐不停地打着手势。 但我好像离他越来越远,而明明我都没有动过! 原本春色满园的花园忽然间变得凶戾无比,井然有序的花盆也忽地错开,倏然间发出“嗖嗖嗖”几声诡异的声音,居然是箭! 我本能地纵身一跃,才躲过无数只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短箭。 “沈月熙你是不是人,你居然在自己的花园中布这么凶残的阵法!”我气急了,不停地打出乾坤符想要破掉这鬼阵。 然而我每打出一道乾坤符,这阵法就变得越发恐怖,整个花园刀光剑影,我很快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于是我飞快地往天权方位跑,因为在北斗七星中,天权光芒最暗,又是在魁柄相接之处,这地方最是冲要。 我若破了这儿兴许就能逃得出去了。 天权方位匍匐着一只什么动物,我正准备拿出离魂箭给它一下时,它霍然起身一声震天大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扑来。 这个丧心病狂道德沦丧臭不要脸的沈月熙,竟然让一只如此庞大的白虎在这儿镇守天权位。 不,它是鬼兽,早已经死了。 不过它这气势看起来比活着更加生猛,全身泛着浓浓阴气,瞳仁赤红,是一只修为已达到鬼宗级别的鬼兽。 我万万没想到,沈家的宅子竟有白虎坐镇天权位,那这么说就一定还有青龙、朱雀、玄武这三种动物坐镇其他地方。 也不晓得沈家祖上到底有多厉害,竟然能把这些猛兽驯服来给他们看宅子。 看来离魂箭已伤不了这鬼兽,我忙咬破指尖挤出滴血,召出一道乾坤符朝它打了过去。 然而,乾坤印下这鬼兽竟好像被加持了力量一般,变得越发凶残生猛。它一咆哮,四面八方就跟着飞出无数冷箭,铺天盖地似得朝我袭来。 眼看着我就要被射成刺猬了,正要再召出乾坤符挡一挡时,我周身忽然泛起一团血色焰火,直接就把我裹住了。 这焰火并不灼热,宛若一双振翅欲飞的翅膀,分外妖娆。不过,我却莫名感到热血沸腾,好像身上的血液在飞快流窜一样。 “吼……” 这鬼东西像是惧怕我身上的焰火,嘶吼声渐渐消散,最后乖乖匍匐在地上。与此同时,那些雨点般的冷箭也纷纷落下。 我见得这家伙太凶残,咬破指尖直接一道乾坤符打了过去,准备炼化它。这样的鬼兽不可多得,精元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乾坤印还是能克制它的,它满身黑气迅速被炼化,庞大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缩小,最后竟变得跟一只小奶狗似的。 与此同时,我身上的焰火也慢慢散去,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也消失了。 这白虎居然没有魂飞魄散,只是一身修为被我炼化了,成了一只小老虎。 瞧着它可爱乖萌的样子,我竟下不去手了。 想想它也算是四大神兽之一,炼化了实在可惜,不如把它收了。等出了这花园阵法,我就让它去咬沈月熙。 于是我走上前拎起了它脖子,恶狠狠地道:“你这孽畜,居然敢害我,信不信我一道符印便让你灰飞烟灭?” 它掀起眸子怯懦地瞄了我一眼,原本赤红的瞳仁竟成了灰色,已经成最低阶的鬼魂了。 好可怜! 我有些于心不忍,揉了揉它小脑袋道:“你若以后听我的话,我就炼一些孤魂野鬼的精元给你吃,让你长些修为如何。” 它又瞄了我一眼,忙不迭地点点头,眸光熠熠。 这小家伙居然听得懂我的话,我连忙又道:“那便这么说定了,等会儿以出去,你就去给我咬沈月熙,必须要见血!” 它呲了呲牙,立即露出一个十分凶狠的表情,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忍俊不禁,笑道:“走,带我出去!” 有了小白虎的帮忙,我很快就从这扑朔迷离的花园中走了出去,才发现天都黑了。 更奇怪的是,从天权位出来竟是沈家大门口,这布阵的家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我转头撇了眼花园那头,沈家院子里灯火通明,沈默琛、沈月熙都站在花园外,俩人脸色都十分阴霾。 我实在想不通,宽不过五六丈的花园,我竟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走出来,而且还那么的凶险。 看来这沈家绝非只是玄门那么简单,他们把宅子布得固若金汤,并且全都是克制洛家术法的布局,这不分明是在针对洛家么? 到底,沈家和洛家有什么渊源? “主上,天权位已毁,白虎也不见了。” 我正狐疑着,瞧见陈申忽然从天枢方位急匆匆朝着沈月熙跑过去,身后还跟着一干小道士。 沈月熙脸一沉,“人呢?” “可能离开了。” “混账东西,谁让你布这种阵法的?”沈月熙抬手给了陈申一巴掌,又怒道:“立刻马上去找人,好好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这个家伙还不肯放过我呢,哼,想找我可没那么容易! 我凉凉一笑,迅速把小白虎收回了锁魂铃,直接就离开了。 第45章 第三方 入夜过后的南城万家灯火,街道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比起阴阳地界要热闹多了。 我在路边张望了许久,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儿去了。这周遭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我初来乍到也不晓得离心湖在城区的哪一边。 算了,我还是先在城里转转吧,来阳间这么些天我都没好好看看这南城市,倒是有些遗憾。 于是我便跟着路人往人多的地方去,准备凑凑热闹。 正走着,我忽然听见左侧小径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啼声,“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这哭声好像是一个小巷子里传出来的,我寻声找去,越往里走灯光越暗,这好像是一条无人居住的巷子。 巷子里夜风阵阵,透着一股我十分熟悉的,来自地下的气息。所以我甚是好奇,哪儿的阴物敢在人气这么旺的地方出没。 我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才看到了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在一边哭一边惊恐地四处张望。 她满身血迹斑斑,头发也乱蓬蓬瞧着很是可怜。 这女娃不是阴物,顶上三花还很旺,是个阳气很足的孩子。 我看她哭得那么可怜,便想着过去看看,刚走两步便见眼前什么东西晃了下,凭空一道血光劈头覆在了她的头顶上,似要夺她顶上三花。 我没时间犹豫,捻了个手诀直接一道乾坤符打了过去。 这血光被乾坤符打散一飞冲天,而后又慢慢形成了一个血色骷髅头,我甚是眼熟。 “好你个杀千刀的洛小七,又坏老子好事!”嘶哑阴霾的声音幽幽传到我耳朵,我顿时想起了这混蛋是谁。 陈大新! 想不到他竟然敢唆使血髅头来阳间夺人生魂,胆子也太大了。这家伙在阴司是有鬼将军之职,这般目无王法实在过分。 我估计是上次他争夺阴阳地界地盘时修为受损严重,便想着用童女精魂修炼。 只是,他怎么会盯上这个小女孩? “妈妈,呜呜呜……” 小女孩的哭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便没在意陈大新了,反正他知道我在这儿暂时也不敢再来攻击。 “小妹……” 我正要上前抱小女孩问个仔细,身后忽然一股阴风袭来,还透着浓浓血腥味。 我霍然回头,看到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女人直挺挺站在我身后,她什么都没穿,满身都是血窟窿。 她一张脸被长发全部遮住,就留了一丝缝隙露出只眼睛,瞳仁灰白的眼睛。 这是个刚离身的生魂,还不能叫做鬼。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状如此惨烈的人,胸口到腹部至少有二三十个窟窿,还在不停地冒血气。 一般人死那一刻若心有执念,死后也会保留死时的模样,所以我估摸她的尸体是惨不忍睹的。 想必,她就是这女娃的妈妈吧?她看她的眼神满是凄楚和不舍。 小女娃是看不到这女鬼的,还在四处张望找妈妈,“妈妈,妈妈你不要宝宝了吗?妈妈你在哪儿……” 她看了我一眼,抹了抹眼泪鼻涕哽咽道:“姐姐,你看到我妈妈了吗?我妈妈不见了,呜呜……” “我……”看得到,可是我要怎么跟你说呢? 我蹲下身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发现她身上的血迹是新鲜的,所以这是……我又回头看了眼女鬼,她在哭,满脸血泪。 “小妹妹,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找妈妈吧?” “不要,不要送她回去!” 女鬼忙阻止了我,直接飘到了我面前,一身血气熏得我差点都吐了。 她急急抓住了我的手,道:“你看得到我对吗?求你救救我女儿,我被那些禽兽……他们还杀了我,我拼死才把雯雯救出来,一定不能回去,请你把她送到她爸爸那儿去好吗?” 被人……还把人杀了,这得多丧心病狂? “姐姐,是不是妈妈不要宝宝了?” 小女孩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两颗纯净得如星辰的眼眸令我想起了那个已经成为魂火的血婴。 这一刻,我又动了恻隐之心。 长发女鬼满目慈爱地看着小女孩,想去抱她,可一次又一次手都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没有修为的鬼魂是抱不住实物的。 女鬼转头看我一眼,直接跪下去了,“求求你救救她好吗?那些人要追过来了,你带着她赶紧走吧。” “她爸爸在哪儿?” “她爸爸叫杜振山,是杜氏集团的老总,你把她带过去他就知道了。” “杜振山?南城四大家族之一的杜家的家主?” “就是他,请你无论如何帮我把孩子送过去好吗?谢谢你,谢谢你小妹妹,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想不到这居然是杜振山的小老婆和孩子,这么说,她就是杜振山手机上那个“第三方”了。 我原本以为她一定是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却谁知…… 罢了,我与杜家也算有些渊源,就帮她这一次好了。 我寻思把小女孩带去沈月熙家里,反正他们家离这儿比较近。于是我正要抱起小女孩,却听得前面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那里,人在那里,快,绝不能留活口!” “你们快走,我挡着!” 看到女鬼不顾一切扑向那群冲进巷子的男人时,我忽地想起了一句话“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她明明挡不住这些人,却还是试图螳臂当车。 一共五个男人,冲过来时看到我了,均微微一愣,“草,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女人,长得真好看。” “这么好看哪里是人,这他妈是鬼吧?” “鬼你妹,鬼没影子的,她有!”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对我评头论足,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女鬼急得不得了,一次次扑上去想打这几个人,但无用。 一个刚离体的生魂就好比一个出世的婴儿,须得在七天过后才能有定数,要么轮回转世,要么怀着执念成为鬼,再要么成为厉鬼或者鬼修。 总之,她眼下是十分虚弱的。 我瞥向那女鬼,问道:“是他们几个把你……然后还杀了你?” “就是他们五个,这些畜生早就盯上了我,趁着今天小区停电就找上门来欺负我,还把我杀了。” “有原因吗?” “穿西装那个是振山的司机,他早就想对我动手动脚的。其余的是施工队那边的人,都是这司机叫过来的。” “我明白了,这口气我帮你出吧!” 这五人只听得到我讲话,听不到女鬼讲话,于是都匪夷所思地看着我,好像见鬼了似得。 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召出了离魂箭,对准了那司机,“你们欺负了一个女人不算,还要杀了她,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此等丧尽天良之人。” “你是什么人?” “替天行道之人!” 言罢,我毫不犹豫一箭朝这司机眉心射了过去。 离魂箭,夺人生魂,但我并没有把司机的三魂七魄全部夺走,而是留下了命魂,我不想杀生。 拘来的魂魄我丢给了女鬼,“吃了它!” 女鬼一愣,立即呲牙狠狠咬住了这司机的脑袋,也不晓得她有多大仇恨,一口下去脑浆子都爆出来。 可她还是就那样一口一口把司机的魂魄全部生吞了下去,随后她的瞳仁就慢慢变成了红色。 这是厉鬼的颜色! 这四人看到司机直挺挺倒在地上都吓傻了,目瞪口呆地杵在那儿。 我收起了离魂箭,转身瞥了眼女鬼,“你自己报仇吧,报了仇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别祸害人间,否则我不会饶恕你。” 随即我牵起小女孩就走,女鬼紧跟了过来,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女娃,“让我亲亲雯雯,抱抱她……” “洛小姐,你一个人怎么跑这里来了,让我们一顿好找啊。” 女鬼语音未落,巷口又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我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 第46章 收鬼 我十分不愿意看到陈申,他与沈月熙不同,心思歹毒又很记仇,之前我们在阴阳地界结下的梁子还没解开呢。 于是我打了道鬼打墙符挡住了他,不过这家伙道法高深,鬼打墙符想必也拦不住他太久,所以我准备从另外一条小径离开。 谁料被吓呆的四个男子忽然回过神来,凶神恶煞地朝我扑了过来。 “你这臭娘们对我们万哥做了什么?你他娘的找死是吗?兄弟们,不能放过这邪门的女人。” “妈的,反正弄死一个了,大不了再弄死一个。” “先上了再说!” 四人杀过人,身上狂戾之气太浓,竟把这女鬼震慑到了,她吓得抱着身子缩在了一旁瑟瑟发抖。 当然,这四个男人是看不到她的,他们目标就是我。 我死人都不怕,更不会怕他们这种人了。 他们扑过来时我微微躲了下,就没注意到身边的雯雯。其中一个留着胡子的男子看到她了,上前一把抓起她就往地上砸。 “雯雯!” 女鬼尖叫着冲上去接住了坠地的雯雯,但她还是吓到了,挥着下手哇哇地大哭起来,可怜极了。 “好你们这些凶残的混账东西,找死!” 我一股杀气“腾”地一下冒了出来,直接召出离魂箭拘了他们四人的魂魄。这种东西留着也是祸害,我便替天行道了。 “要吃他们吗?” 我拎着四只生魂瞥向女鬼,她若以生魂之体一下子吃下去五个人的生魂,会霎时力量大增至鬼妖级别,是有足够能力祸害人间的。 因此我也很谨慎,她若要成为鬼修,须得以我为尊。 生魂对于鬼物来说等同于满汉全席,再加上女鬼对这四人恨之入骨,她忙不迭点点头,“我一定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吃了这四人生魂,你若轮回我便想办法渡你,若你想成为鬼修,那从此以后就必须以我为尊,你可愿意?” 先小人后君子,奶奶教的。 “我愿意!” 女鬼立即拜跪下来,十分虔诚地举起了手起誓,“乔婉愿以三魂七魄立誓,从此往后心甘情愿跟随主人修行,若有违背让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乔婉,倒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起誓如此狠毒,由此可见她心里恨意十分强烈,往后若真的遁入鬼道,我估计她会很偏执。 所以我把四人生魂给她的同时,又咬破指尖打了道聚灵符在她眉心。这样一来,她不但可以自行吸食阴气修炼,我也能随时随地掌控她。 我见陈申已经破了鬼打墙符,就把乔婉和四个生魂全部召进锁魂铃中,才抱起哭得歇斯底里的雯雯走了过去。 “陈道长这是在找我?”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陈申狐疑地看了看雯雯,又瞄了眼后面躺着的五个人,问道:“洛小姐,你这是?” “哦,他们五个想强抢这小女娃,我这个人天生菩萨心肠又好打抱不平,就出手教训了一下他们,现在正准备带着小女娃去找他爸爸呢。” “洛小姐这一出手就拘人生魂,也确实是少见的菩萨心肠啊。” 陈申阴阳怪气地嘲讽我,我一笑了之也没在意。 他是不敢忤逆沈月熙的,所以我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再说,这家伙道术虽高,我洛家乾坤印也不是吃素的,他奈何不了我。 陈申顿了顿又道:“洛小姐,主子命我们来找你回去,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也罢,正好我也饿了,那咱们走吧!” 我说着一把抱起了雯雯,率先走开了。我眼底余光看到陈申又走到那五人面前瞅了瞅,甚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想他绝不是在遗憾这些人被我拘了魂,而是遗憾他怎么没碰上此等好事。 正统的修道之人和鬼修不同,正统修道虽然也有禁术,但他们无法拘人生魂,要么就用离魂箭把魂魄分离出来,要么就把人弄死了。 而鬼修本就是以魂魄修行,所以拘生魂时如果本体顶上三花没灭,可以留下命魂让他延续寿命。 如此既不算杀生,也达到拘魂目的。 这五个人我均留下了性命,不过从此往后也是废人一个,没法继续作恶了。 想想我下手确实重了一些,大概因为我来自阴阳地界,暂时还体会不到人间冷暖吧。 不晓得陈申是不是给沈月熙打电话了,我刚到沈家宅子门口就看到沈月熙在那边张望,暮色下的他,看起来深沉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是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他。 “沈月熙!”我喊了他一声。 “小七,你去哪儿了?”他转头看到我就冲了过来,拉着我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番,才注意到我怀里的雯雯,“这谁家的孩子?怎么一身的血?” “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去吧。” 我估摸着乔婉被杀一事并不简单,而且又还涉及到杜振山婚外情的事情,也就不好跟沈月熙讲太多。 我准备找个时间去医院看望一下杜振山,顺便把雯雯交给他,至于后事也就与我无关了。 沈月熙似乎要说什么,但蹙了蹙眉又什么都没说。 回屋过后,我给雯雯洗去了一身血迹,才发现她竟长得十分漂亮。精致如玉的小脸仿佛雕琢般好看,小嘴,小鼻头,大眼睛,可爱极了。 但我最喜欢她的眸子,纯净得如天上星辰,跟血婴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大眼睛里全是泪光,“姐姐,妈妈呢?是不是宝宝不乖,妈妈是不是不要宝宝了?” 我慌忙摇摇头,“当然不是,你这么可爱,她怎么会不要你呢,她可能有事忙。” 若非这沈家宅子克阴物,我倒是可以把乔婉放出来。她吃了五个人的生魂,应该是可以成形了。 “可是,可是那些人拿着刀打妈妈。” 雯雯模仿着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刺人的动作,她懵里懵懂的还不晓得她妈妈已经成为厉鬼了。 我轻叹了声,又道:“乖,别想那些事,妈妈很快就回来了,你饿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饿,好饿,宝宝要喝奶奶!” “好,咱们下楼去找吃的。” 我用了条大毛巾裹着雯雯出了门,发现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出奇。正要下楼,我就听到右侧书房里传来了压抑的争执声。 “三叔,人命关天,你竟然做出如此缺德之事。霞姨的死本是个意外,你怎么能赖在杜振山的身上?” “若非他在外面养情妇,晚霞会死吗?我一双孩儿会死吗?月熙,这件事你不用多管,我已经打电话给萧家那边了。” “怎么,你是要把小七交给萧家的人?” “她收了乔婉为家鬼,这儿还能留她吗?月熙,不要再浪费心思在她身上了,不管你与她有什么婚约那都无用,她是‘他’早在几百年前就订下的人,你根本就碰不得。” “这是我的事,三叔就不要多管了。” “现在你是我沈家唯一血脉,我不管你谁管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再一次魂飞魄散?月熙,沈家族人以血祭天的事情你忘记了吗,你于心何忍……” 我虽没走到书房那边去,但因为体质特殊,所以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才晓得进门时沈月熙那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了,敢情,这乔婉的死跟沈默琛有着什么关系。 他们提到的“他”是谁,还有,沈月熙也曾魂飞魄散过?那沈家族人以血祭天又是什么意思? 我低头瞅了手腕上的锁魂铃,心忽然间沉了下来。 第47章 慢慢陪着你走 我一直没睡,在窗边等着萧逸歌来。我思来想去,既然沈默琛如此不待见我,又对雯雯很是敌意,还不如离开算了。 再则,沈家这宅子克阴物,我完全感觉不到小哥哥的存在,也着实不想呆在这里。 萧逸歌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仿佛暗夜里的幽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家花园中。带着满身肃杀之气,如君临城下。 此番的他与上次在杜家宅子见着的有些不同,他没有坐轮椅,也没有杵拐杖,一身黑色修身西装不但显得他威风凛凛,也玉树临风得很。 我总觉得,他好像小哥哥附身了似得,有种别样的气质。 沈月熙一直在等他,瞧见他无声无息地来很是反感,不免又冷嘲热讽一番,“哟,你萧家好歹也是四大玄门之首,怎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怎么,我还需要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呵呵,你还当现在是你萧氏王朝呢?” “少废话,人呢?” “我可没有让你来领人,不过你既然来了,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她洛小七是我十六年前就定下的妻子,与你萧家并无半点关系。这个……” 沈月熙说着抖开了一张泛黄的纸,我远远看去那纸上似乎有符印的力量在流动,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我今天就当着你的面毁了,从此以后洛家与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点关系了。” 随即沈月熙捻了个手诀,打了一道血色符印在那张纸上。那纸瞬间就燃起来了,但立即又被一股狂戾的阴风给吹灭了。 与此同时,花园中瞬间阴风阵阵,从地下弥漫起了一层血色的薄雾,形成了一道泛着血色光芒的巨大乾坤符。 “你竟然敢毁本王与七儿的八字契书,着实可恨!” 萧逸歌怒喝一声,挥掌一个手诀把这巨大的乾坤符打向了沈月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手中那张纸夺走了。 而我捕捉到了两个字:本王! 除了小哥哥,谁还会在人前自称本王呢? “小哥哥!” 我心下一阵热血沸腾,转身一把抱起熟睡中的雯雯就跑下了楼,“小哥哥,小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月熙被乾坤符锁着动弹不得,看到我跑出去顿时就怒了,“洛小七你给我回去,你他妈要什么我不能给你啊,你是不是疯了要跟着一只永不见天日的鬼?” “我是小哥哥的妻子,不跟着他跟着谁?” “是他用计把你害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原本应该是……” “月熙!” 沈月熙话还没说完,沈默琛也出来了,像是故意把他话打断的。 我倒是没怎么太在意,兴许沈月熙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可那些东西都发生在过去,与我也没太大关系。 小哥哥怎样待我我心里有数,自然不会被他的话左右。 沈默琛狠狠瞪了眼沈月熙,才冲小哥哥打了个招呼,“月熙这孩子固执,希望萧先生不要往心里去。小七,这是洛家宅子的产证和一张支票,你奶奶帮了我大忙,这是我的一点谢意。” 我正好囊中羞涩,连忙伸手去拿产证和支票,却被小哥哥先一步抢走了。他只拿了产证,把支票就递还给了沈默琛。 “我萧家腰缠万贯,也不缺这点钱,沈三叔客气了。” 喂,你不缺我缺啊,讨厌! 我狠狠瞪了眼小哥哥,肉疼地看着沈默琛又把支票收起来了,他讪笑道:“既然萧先生这么说,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眼下时间也不早,我就不留你们了,需要我派车送你们吗?” “不用,打扰了!” 小哥哥从我手里接过雯雯,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我,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穿过花园时,也没有遇到那些可怕的阵法,真是奇怪。 “洛小七,你这蠢蛋,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远远的,身后还传来沈月熙的声音,听得我心惊胆战。 虽然我坚信自己不会后悔,可灵魂深处总像是埋葬着一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差点什么。 此时的街道甚是安静,晚风习习,吹得马路两边的树芽儿摇曳不已。 小哥哥一路都牵着我的手,虽然冰凉凉的,可我心里却很暖。我偷偷看着他低垂的侧颜,好看得无与伦比。 “小哥哥,你这是用了萧逸歌的肉身吗?”虽然他和萧逸歌长得一模一样,但我还是想看他。 他莞尔一笑,“你猜!” “我不用猜,试试就知道!” 我说罢拉住他,站在他面前踮起脚尖作势要亲他,他不避不躲,我就知道他是真正的小哥哥了。 但我没亲,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挪开眼。 有夫如此,这辈子值了! 小哥哥一阵失望,“不亲了?” “我……唔!” 我刚要应声,唇瓣便被他含住了,冰凉凉的唇,带着淡淡的檀香。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心跳也加速了。 这,这…… 小哥哥好一会儿才放开我,看我的眸子亮得跟天际那颗启明星一样。他的胸膛好结实,我忍不住对他上下其手,想摸摸他实感的身体。 他就那样站着,满脸宠溺地看着我摸来摸去,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道:“娘子,摸够了吗?感觉怎么样?” “嘿,挺好的……”我脸一红,把头埋在了他胸口。他没有心跳,又冷冰冰的,可我就是那么那么的喜欢。 他一手抱着雯雯,一手轻抚着我发丝,这个画面令我心波荡漾。 许久,他才又道:“走吧七七,等会儿天都亮了,我就不能陪你了!” 他说着又牵起我的手往前走,也不晓得萧家在哪边,但我喜欢这样陪着他走,走一辈子,走生生世世。 街上没有路人,倒是有不少闲散的孤魂野鬼,看到我们过去老大远就匍匐在地,胆大一点的会走过来跪拜,高喊着“王上”。 我特别疑惑,小哥哥十年前因为我魂飞魄散了,可他为何成为了王上?我记得,鬼界中唯有冥王才得此称呼啊? “七七,走累了吗?”我正暗忖着,小哥哥顿足问我。 我张望了一下四周,竟然天微明了,小哥哥自然不能再留在阳间了。我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那我们要叫个出租车回家吗?” “傻瓜,有为夫在,还需要那个东西?” 他手一招,四下里忽地卷起一阵阴风,随即半空中就飘来了一台十分豪华的大红轿子,是八个小太监抬着。 这些小太监一个个都长得唇红齿白,好看得很。 小太监们看到我怔了下,立即齐刷刷冲过来围住了我,“七公主,七公主是你吗?小的是小豆子啊……” “小的是小包子。” “小的是小石头……” 八个人一脸欣喜若狂,而我一头雾水,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呀? 我转头狐疑地看了眼小哥哥,“小哥哥,他们是?” “七公主你竟然不认识我们了,想当年小的们陪你到处杀人放火,哦不,是劫富济贫。好人都是你做,挨板子的全是小的们,你不记得了吗?” “对啊七公主,当年你捅马蜂窝蛰了贵妃,也是小的帮你扛下来的。” “你们……确定……说的……是我?” 我前世有那么恶劣?捅马蜂窝这种事也该干的出来?古人不都是很含蓄的么? 我又偷瞥了眼小哥哥,他一脸忍俊不禁的笑,真真是绝世不可方物。 “七公主,你还记得当年你偷看王爷洗澡不小心摔地上磕了头,小的们被罚跪一天的事么?” 我上辈子居然奔放到偷看别人洗澡? 这八个小太监可能是我前世的小跟班,知道我不少糗事。此时为了唤起我的记忆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揭我短,把我羞得无地自容。 看小哥哥那满眼藏不住的笑意,我眼角剧烈抽了抽,轻咳了一声,“上辈子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这辈子我还是很纯洁的,你们不要再取笑我了。” “好了,起轿吧!” 小哥哥掀开轿帘拉着我坐了上去,我屁股刚挨着轿子,脑袋忽地一阵刺痛,耳边忽地又飘起了诡异的歌声。 “人生如梦一挥间,难相忘,朝夕相依九重天。情意绵绵,不若醉去……” 第48章 鬼压床 三次,我已经听到这歌声三次了,每次都忽然在我耳边响起,诡异得令我毛骨悚然。 而当我想要捕捉这声音的时候,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我本想问问小哥哥的,可见得天色渐亮他很快就要离开,也就打住了。 小太监们故意把轿子颠得起起伏伏,一个个还高唱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也不晓得从哪儿学来的。 我记不得我前生是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却对他们八个有种莫名的好感。仿佛,这是一种延续了千百年的情分。 我被他们晃得迷迷糊糊,便依靠在小哥哥怀里打盹。他搂抱着我,如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于是我竟睡着了。 “落轿!” 迷糊间听到这两个字,我立即就醒了,但身边已经没有小哥哥。雯雯就站在我身边,她已经醒了,正好奇地打量我。 我正要抱着她下轿时,忽然一股厉风袭来,直接把轿帘给掀开了。 一抬眼,就看到萧逸歌拄着拐杖站在轿外,一张脸寒得能滴出血来。他竟与小哥哥之前的装扮一模一样,西装革履甚是好看。 就是那脸太阴霾,活像谁欠他钱似得。 我讪讪地抱着雯雯下了轿,发现八个小太监也不见了。萧逸歌覆手一挥,这轿子就化为一道符纸落在地上,自己就烧成了灰烬。 “为什么要让‘他’亲你?”萧逸歌忽地一手把我拽过去,捏着我的下颚满脸怒容地看着我,“说啊,为什么?” “你放开我,神经病啊!” 我被萧逸歌的质问烙了个大红脸,小哥哥要亲我管他什么事?他这么气势汹汹。 “你给我好生记住,如若再犯这种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他松开我时,满身戾气强烈得恨不能把我挫骨扬灰。 我本想反驳,可看到他乌云密布的脸时,满腹言词都给吓没了。 也不知道为何,我老觉得这家伙身上有种怪异的气场令我很不舒服,好像是从骨子里传递出来的一种恐惧。 我没再理会他,环视了一眼四周,才发现萧家的宅子并不在闹市。 这儿大概是南城市郊区,不过依山傍水的风景甚是绝美。 正北边就是萧家的宅子,大门上挂着一块朱漆牌匾,上面写着“逸园”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手笔,怎地跟小哥哥的笔锋一模一样? 逸园跟阴阳地界的萧家宅子好像差不多,尤其是门前那两只汉白玉大狮子简直一模一样。就是萧家宅子瞧着过于古朴,而这个更加宏伟一些。 “这宅子还入得了你眼么?”萧逸歌睨了眼我,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我冷冷瞪了他一眼,没做声! “姐姐,他是谁呀,长得比我爸爸好看!” 雯雯倒是冷不丁地开口了,还笑眯眯地看着萧逸歌,好比我当年第一眼看到小哥哥时的眼神。 “他是……” “这孩子命理不好,你尽早把她送走!”我还没说话,萧逸歌便冷冷搭话,还甚是憎恶地看了眼雯雯,“还有你收的家鬼,全部撵走。” 这个家伙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比不得我小哥哥一根脚指头,脾气实在太臭了。 我很生气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我已经拿回我洛家宅子了,不日就搬过去。” 说罢我还故意把产证在萧逸歌眼前嘚瑟了下,他斜睨我一眼,直接把我产证就抢过去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没收,这事往后休得再提!” “萧逸歌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这个混蛋,怎地这么让人讨厌。 我顿时不想去萧家了,免得一着不慎又被撵出来,可是我眼下身无分文又带着雯雯,去趟医院找杜振山都不容易。 “这儿有结界,你最好不要试图离开,到时候受伤了我可没时间来救你。”远远的,飘来一句冷嘲热讽的话。 “姐姐,他好凶哦!”雯雯小声嘀咕了句。 “一般德行不好的人都这样,不用理他。” 我牵着雯雯满肚子怒火地跟上了萧逸歌,走进宅子才发现这里面的一切如此熟悉。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完全是与阴阳地界的萧家宅子一样。只不过这个更加气势磅礴,繁花似锦,有人气。 “哥,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呀?小七,我们又见面了。”我正错愕着,萧漓忽地过来了,笑吟吟地跟我打招呼。 我讪笑了下,甚是拘束。 “带她去认认门,免得佣人们都不认识。”萧逸歌说着又冷冷看了眼我,道:“安分些,这里有封条的地方都不能去。” “……哦!” 萧逸歌走后,萧漓脸上的笑容也瞬间不见,变得一脸淡漠。 她领着我从正院、偏院、前庭院、后庭院、一进院落、二进院落等全部转了一圈,走得我精疲力尽,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似得。 随后萧漓把佣人们全部召集在庭院中,甚是隆重地介绍了我。 不过,她跟佣人们介绍的是“七小姐”,令我很是疑惑。之前小太监们叫我七公主时我就纳闷,难不成我前世还是个皇亲国戚什么的? 只不过当时我尽顾着跟小哥哥你侬我侬,一时忘记了问。 再有,也不晓得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今世我竟从阴阳地界出生。我不想去找膈应,也就没去追问。 萧漓把我安排在了三进院落里,这是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栽种着好多花,还有果树。 她原本要派给我两个佣人使唤,但我想到萧逸歌那么不待见我就拒绝了,毕竟我身边还有乔婉和雯雯。 萧漓走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才离开,神色有些怪怪的。 我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个,在院子里内外仔细转了一圈后,发现这儿特别适合鬼修训练。 于是我忙把透阳光的地方全部关上,帘子也拉上,把乔婉召了出来。 她已经把五只生魂全部吃光也消化掉了,也再不是那血淋淋的模样,恢复了她生前的样子,穿的还是职场女人喜欢的那种套装。 她长得很漂亮,但不像萧漓那种古典美,她很时尚,是眼下最流行的那种美。 一出来,乔婉就对着我叩首,“主人,谢谢你让乔婉重获新生,大恩不言谢,以后你让我赴汤蹈火我定在所不惜。” “不用这么见外,你只要记住别祸害人间就行。你现在也能现身了,照顾一下雯雯吧。我好久没有休息了,先睡一觉。有人来你就自己钻进锁魂铃来,别给人看到了。” “哎!” 我便没再管雯雯和乔婉,洗漱了一下便躺上了床,但一合眼就有种被鬼压床的感觉。我肯定一般的鬼魂是不敢近我身的,我兴许就是累,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疲惫。 晕沉沉的,耳边恍恍惚惚又传来了歌声,若即若离。 “人生如梦一挥间,难相忘,朝夕相依九重天。 情意绵绵,不若醉去。 一江春水东流去,谁与共,阴阳别离弄清影。 心若成伤,不如归去……” 这到底是谁在唱,为什么这样凄凄艾艾听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迷迷糊糊间好像坠入了一个十分阴冷的地方,但这儿一片漆黑,我瞪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周遭阴风阵阵,我所踩的地方崎岖不平,走一步就听到“咔擦”一阵的脆响,好像骨骼断裂的声音。 “你看到了吗?这儿遍地尸骨,有小人的,老人的,男人的,女人的,他们的血肉为你焚寂,他们的白骨为你祭奠,你看到了吗?” 这是什么声音如此歇斯底里? “是你毁了这天下,毁了萧氏王朝,你是祸国殃民的妖姬,你活该被诅咒,活该轮回几世都修不来一口人气。” 这是谁,谁在跟我说话吗?她可是在说我? 我想回应她的,可我喉咙好像被一只手掐住了似得根本发不出声音。这只手很纤细,但很有力,尖利的指甲好像剜进了我脖子里,好疼。 第49章 血河女鬼1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音把我从黑暗中拉回了现实,我霍然掀眸,看到萧逸歌和萧漓都在这卧室里。 萧逸歌满目厉色,而萧漓脸上有个清晰的掌印。 “你们……” 我刚张嘴,喉咙里忽然一股腥甜地气息飞窜上来。我忙捂住了嘴,血却还是顺着指缝涌了出来,乌黑的血。 心口忽然间疼得锥心,就好像十年前鲛珠被震碎的那种痛,我捂着胸口一阵无法控制的哆嗦。 这是怎么回事? 萧逸歌一个箭步过来把我抱下床,伸手扯掉了铺在床上的被褥床单,我这才看到下面的床板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 符文之间交错密布,好像会流动的脉络一样形成了一张血色的网。 结网下,不断涌现一张又一张血淋淋的脸孔,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忍受什么酷刑,这些人脸上都泛着一股浓浓怨气。 这符文中似乎封印着成千上万只怨魂,怨气冲天。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乾坤阴阳诀》上好像也没有记载这个。 却见萧逸歌咬破指尖捻了个复杂的手诀,随即覆手一震,竟把这血色符文给收了。但他脸色也倏然变得煞白,眉眼间气场更凶戾了些。 “哥,你疯了吗?” 边上萧漓吓得惊叫了一声,萧逸歌转头阴森森睨她一眼,怒斥道:“滚下去!” “哥,我们萧家这千百年来被她害得还不够吗?你明明对她恨之入骨,却为何还要护着她?”萧漓甚是委屈的指着我,满眼的泪花。 “滚!”萧逸歌又冷哼了声,比方才越发凶戾。 “哥,你是想让我们从此萧家灭亡是吗?你会后悔的,萧家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她的。”萧漓怒视了我一眼,跺了跺脚跑开了。 我不晓得是因为萧逸歌刚才收了那符文还是怎地,他满身戾气把我震得胃里血气翻涌,我一个没忍住喷了他一身的血。 “你,你离我远点,快离我远点,我受不了你身上的戾气。” 我擦了擦嘴,有气无力地推开了萧逸歌,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便两眼一黑,直接往地上坠了下去。 不,我是一直在坠,仿佛有千万只手在拽我一样,把我拖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砰!” 我重重摔在了一片黏糊糊的地上,一股腐烂腥臭的倏地迎面扑来。我睁开眼,被面前这一大片尸骸惊呆了。 这是一条河,但河里不是水,而是汹涌的血和层层密布的尸骨,一眼望不到边。河面上弥漫着一层血雾,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我就掉在这河里,手一捞便能抓到骨骸,腐烂的胳膊,头颅,以及五脏六腑,全部都泡在这血河里,触目惊心。 “哈哈哈,本宫等你千百年了,你终于还是来了!” 狂戾的尖叫从血河地下传出来,我尚未反应过来,这血河里的骨骸残肢全部都涌动起来,如巨浪一般朝我袭来。 情急之下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捻了个手诀,覆手一道阴阳乾坤符打了过去,“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 果然乾坤印还是破百阵镇百鬼的,符印之下这些汹涌的骨骸便不敢过来了,不过这河里的血水却十分汹涌。 我四下里望了一眼,居然没有河岸,我就被困在这儿无法离开。 我不晓得这是梦还是真实的,因为我捏身上的肉会痛,可我方才明明还在萧家宅子里,不可能忽然坠到这么个地方。 难不成是谁对我用了术法? 可是,乾坤印能破六界任何术法,即便是我还不成火候,对付一般的术法却绰绰有余。但眼下我显然只是镇住了骨骸,并未破了这术法。 “你是谁?我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把我掳到这儿来?” 我对着周遭腥臭难闻的空气大喊了起来,方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十分凶戾,我估摸着她就在这附近,或者在河底。 “无冤无仇?哼,你害得本宫不得超生,本宫与你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这声音果真是从河地下传出来的,我没敢轻举妄动。仔细看了看这血河,才发现有几个结印在河面上晃荡,她是被封印着。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些张狂起来,“既然如此,那麻烦你赶快现身找我报仇吧,我正好活得不耐烦了呢。” “你真当本宫奈何不了你么?” 这女鬼顿时变得暴躁起来,河里面的血水又疯狂地汹涌起来。 也不晓得这儿有多少孤魂野鬼,我干脆全部都炼化了供养血棺。反正我的肉身填了棺,它变得强大,我亦更强。 于是,我不再跟这女鬼废话,擦了擦手,才咬破指尖挤出血抹在眉心,又打了一道阴阳乾坤符出来。 与此同时,我把血棺也召了出来。 这家伙喜欢血,一放出来就咆哮着砸向了河面。河里面汹涌的血竟像被召唤了一样全部朝它涌了过去。 血棺疯狂地吞噬血液,跟饿了好几百似得。 “贱人,竟敢吞噬本宫的血池!” 那女鬼怕是被我惹毛了,忽然发出一声狂戾的尖叫,于是整条河掀起了惊涛骇浪。我看到河里血水倒流,整条河似乎要翻过来一样。 不,不是好像,是它真的在翻转! 我慌忙召回血棺转身就跑,可这河扭曲成了一个U形,如泰山压顶般朝我压下来。我的乾坤符好像没用了,乱七八糟的骨骸噼里啪啦地打向我。 “有本事出来咱们单打独斗!”我恼羞成怒了。 “本宫怕你自惭形秽!” “呵呵,你区区一个女鬼哪儿来的自信?我看你怕是丑得见不得人,所以尽拿些断胳膊断腿来吓唬我吧?” 我一边跑一边跟着女人对骂,这浪头始终在我头顶,我跑多快它就有多快。慌乱中我忽地想起了离魂箭,连忙拿出来一通乱射。 而就在此时,我身后忽然一阵狂嚣的笑声传来,我慌忙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人傲立于浪头之上,笑得那叫一个癫狂。 我被血迷了眼,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她的脸,不由得一愣。她居然长得跟萧漓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气场更强大一些。 “哈哈哈,本宫正苦于无法摆脱这长蛇阵,想不到你一支离魂箭倒是破了这阵法。贱人,本宫这次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你了。” 我心头顿时一阵抑郁,这个混蛋沈月熙,怎么不告诉我这离魂箭还有这鸟用? 这女鬼能把一条河都给掀翻,恐怕也不是泛泛之辈。她的瞳仁带着些许金色,至少也是鬼王级别的了,我肯定对付不了。 眼下可咋办? 我顿了顿道:“那你是准备跟我斗法呢还是斗阵呢?不过,在这之前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要对付我吧?我长这么大,可没有得罪像你这样的美人儿。” “你刚刚不还说本宫丑的见不得人吗?” 她居然在意这个,我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便又道:“对骂当然无好话,我也是无心的嘛,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大恶人,不如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反正得罪你的肯定不是这辈子的我,你又何必计较,冤冤相报何时了对吧?” “贱人,你轮回转世本事没学到半点,这嘴上功夫倒是了不得,当初你屠本宫满门可曾想过今日?” “我?屠你满门?你有没有搞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向来慈悲心肠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屠你满门?如若真有其事,那必然是你们家做的事情天理不容。” “混账,还敢在本宫面前信口雌黄!” 这女鬼勃然大怒,飞身就朝我扑了过来。只见她一身霞帔上印满了黑色符文,符文之间脉络相连,涌现着无数鬼脸。 我顿然一愣,这不跟刚才萧逸歌收掉的那符印一模一样么? 第50章 血河女鬼2 这女鬼近身时,我才感觉到她身上怨气好重,如排山倒海般令我透不过气。 她霞帔上那些黑色符文像是封印着无数怨鬼,因此她的力量等同是集成千上万只怨鬼为一身,十分的凶戾。 如此强大的女鬼我无法对付,也不可能傻乎乎去以卵击石。于是我以符为刃在掌心划了一条很深的口子,用血在空中画了一道请神符。 “以魂为誓,以血为祭,附我身,斩阴煞,生无极,急急如律令,哚!”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使用请神符,也不知道灵不灵,但眼下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我姑且一试。 结印打出去的时候,女鬼已经扑到了我面前,明明那么好看一张脸,眼下却狰狞得令人发指。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我的脖子,尖利的指甲狠狠剜进了我皮肉里。 这画面,竟如之前我以为鬼压床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脖子好疼,蚀骨的疼。 “贱人,你知不知道本宫困在这儿多痛苦,知不知道本宫日日夜夜都在诅咒你不得超生。几百年了,几百年了啊!” 她冲我歇斯底里地大喊,血红的泪从她眼角滚下来,瞧着特别的面目可憎。她这一身行头如此华贵,真是被她这模样给糟蹋了。 我悲剧地发现请神符好像失灵了,半天没有神仙来助我。 为防止女鬼把我的脖子掐断,我死死拽着她的手不让她指甲剜得更深。但她力气很大,我很快就要扛不住了。 我估摸着是她这身霞帔上的符文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于是我腾出一只手打了一道乾坤符在她霞帔上,想破了她这身符文。 火“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然而这女鬼丝毫不为所动。她慢慢欺近我,露出了尖利的獠牙,随后狠狠一口咬向了我的脖子。 “哎呀,哪个不识好歹的小兔崽子把本君请到这么个罪孽深重的地方来了?” 倏然,一个愠怒的声音从天而降,紧接着一道拂尘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女鬼身上。她一声惨叫便逃开了,但身上霞帔却因为被乾坤符烧着落了下来。 我见这霞帔古怪,便就收到了锁魂铃中。 转头一看,一个身着灰白色道袍的老者出现在我身后,白须,鹤发,瞧着甚是慈眉善目。他手里拿着一柄拂尘,与道教始祖太上老君长得一模一样。 难不成,我一道请神符竟把老君给请下来了?我的号召力这么大? 我看了他半天迟疑道:“你是……太上老君?” “废话,不是本君还有谁?”他十分不悦地瞪了我一眼,忽地一愣,“好你这混账七丫头,闲来没事把本君召来给你抓鬼吗?” “老君你是认识我?” 我生于阴阳地界,可没有那么大的颜面跟神仙做朋友。而且听老君喊我“七丫头”,敢情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你……”他微眯着眸子仔细打量了我几眼,掐指算了算,脸色顿变,“怎么会这样?这命格不对。” “贱人,本宫绕你不得!” 女鬼不知天高地厚又朝我扑过来,我还没做声,老君拂尘一晃,转头瞥向了杀气腾腾的女鬼。 “孽畜,你区区一介幽冥小鬼也敢以下犯上,简直该死,本君现在就收了你。” 老君这拂尘好像很厉害,女鬼直接被他一拂尘扫了好远。她匍匐在河面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太起来。 我见她长得像萧漓便不想下死手,就扯了扯老君的衣角,“老君,饶她一命吧。” 老君转头又瞪了我一眼,“你确定?再有这种事可不许再请本君下来了,本君日理万机忙得很,没工夫来给你抓鬼。” “是,小七不敢,往后再不敢造次劳烦你了!” “哼!”老君在血河上转了转,唏嘘地摇了摇头,“冤孽,冤孽啊,想不到这儿竟有如此多的冤魂,这鬼界真是越来越乱了。” 老君说着一个盾身就不见了人影,四下里凶戾之气也小了许多。 女鬼被我夺了霞帔,又挨了老君两拂尘,似乎没有那么凶了。眼下的她,我一道乾坤印便可灭了她,也就不足为患了。 我朝她走了过去,“你是谁,跟萧漓有什么关系?” 她阴森森盯着我,一字一句道:“贱人,别以为本宫会感谢你,你一天不死,本宫便让你不得安宁。” “哦?意思你还要报复我?呵呵,那我怕是留不得你了,我这个人向来不是慈悲心肠,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我便超度了你吧。” 说着我捻了个手诀,正要打出乾坤符时,却忽感头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我眼前顿时一黑,好像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给抱住了。 “主人,主人醒醒,醒醒!” 这不是乔婉的声音么? 我慌忙掀开眸子,看到乔婉站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晃,急得不得了。我狐疑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这竟然是我的房间。 “吓死我了,你刚才做噩梦大喊大叫的,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梦?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有那么真实的梦,我甚至还请来了太上老君,甚至……我连忙伸出手看了看,却不见掌心有伤口,可我明明为了请神符割破了的呀? 我心下一阵狐疑,连忙看了下锁魂铃里,那件血红的霞帔却还在。我连忙把衣服召了出来,然而它一见风就失去了艳丽的光芒,变得很旧很破。 我觉得纳闷,拿起来抖了下,谁料它一下子就碎了。 从衣服夹层里落下来一张巴掌大的丝帛,上面有着暗红色的血印。这好像是半张符文,我拿着看了许久也没认出来这是什么符。 边上乔婉看到这东西却愣住了,“主人,这个东西我看到过。” “你看到过?” “嗯,振山自小有一块护身符,他从不离身。有次我赖着他要看看,他取下来给我瞄了一眼,也只有半张。他还说这符很厉害,让我不要乱碰。” 半张符能做什么? 我不禁有些好奇了,杜振山之前跟我说他是无神论者我差点都信了。眼下看来,他非但不是无神论者,兴许对玄门还颇有研究。 可他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我睨了乔婉一眼,又道:“他可跟你说过这是什么符吗?” “没有。” “好了,那先不说这个了,雯雯呢?” “萧先生派人把她接走了,我怕他发现我也不敢阻拦。” 这家伙不待见雯雯,兴许是要把她送走。 我连忙跑了出去,才发现此时已近黄昏。 天边一道血色残阳藏在云层里,把整片天空都染得红彤彤的,很是妖冶。 我算了算时间,我在那诡异的地方差不多耗了一下午。我也搞不懂到底是梦还是什么,回头问一下小哥哥。 萧逸歌所在的地方是四进院,萧漓说他生性喜欢安静,所以这边也没安排什么佣人过来。 我刚进院子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走近一看才发现萧逸歌坐在书房里写什么东西,他此时正用锦帕捂着嘴,咳得很厉害。 看到我进去,他勉强止住了咳嗽声,悄然收起了那锦帕。我隐约看到锦帕上全是血迹,估摸是他咳出来的。 我讪讪问道:“你怎么是不是感冒了?咳得这么厉害?” “有事说事,我很忙。”他喘了喘气,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这家伙脾气真臭。 我蹙了蹙眉,迟疑道:“雯雯不见了,我过来找她,她一个小孩子也花费不了什么,希望你不要把她送走。” “她命格不好,不适合呆在这儿。我已经派人把她送走了,你不用再费心了。” “萧逸歌,你这人怎么这样没心没肺啊,你送走她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吗?”我顿时就火了,见过冷漠的人,但没见过他这般冷漠得令人发指的。 他倏然脸一沉,眸光凌厉地从我脸上剜过。我以为他又要冲我咆哮,谁料他一个瞬间挪到我面前,直接张手扣住了我的喉咙。 第51章 鬼市 萧逸歌确实很恨我,并且是恨到灵魂深处的那种。从他凌厉的目光里我看到了杀气,挣扎以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窗边透进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宛如给他镀了一层金,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逆着光,十分阴霾。 他和小哥哥长得绝对是一模一样,不光是脸,肥瘦高矮都是一样。若非他们有着完全南辕北辙的气质,我一定会认错。 萧逸歌欺近我时唇角的血迹都没有擦干净,冒着浓浓血气,他看上去病得很严重。 “你,你是想掐死我吗?你既然那么厌弃我,为什么还要把我接过来?”我拽了拽他的手,纹丝不动,戾气却很浓。 他把手挪到我脑后,抓住我头发迫使我仰视他。这么近,他眼底血丝我都能看到,一根一根交错密布,像随时要爆开似得。 蓦然,萧逸歌眸光一沉,低头毫无预警地吻在我唇上。 可就这一刹那,不知道我身体哪儿震出一股强大的力气,竟把他一下子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他撞到书桌边才停下来,剧烈地喘息着,一张脸又苍白又阴霾,像遭受到剧烈撞击似得,完全没法看。 我完全不知道这股力量来自哪儿,因为我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以及别的反应,那一刹那的力量不是我发出去的。 “洛!小!七,洛小七,你这该死的女人!” 萧逸歌又扑过来抓着我的双肩声嘶力竭地咆哮,双眸阴森森盯着我,血丝在他眼底迅速蔓延开来。 很快他一双眼就红了,血红,泛着嗜血的厉光。 我竟被他这恐怖的样子吓出了尿感,脚抖得跟筛糠似得,“萧,萧逸歌,我,我想去尿尿!” 他瞪了我许久,眼色才恢复正常,忽地一下松开了我,齿间冷冷挤出一个字:“滚!” “那我真滚了!” 我如释重负,转身就跑出了书房,却在院中看到了萧漓。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裙,静静地站在开满花儿的梨树下,美得无与伦比。 看到她我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个血河里的女鬼,我到现在还懵里懵懂的,弄不清楚那到底是梦还是什么东西。 “你……” “你……” 我俩不约而同开口又同时打住,我讪笑了下道:“萧漓你先说!” “我是专门来找你道歉的,中午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是我太鲁莽了。你要不介意,我陪你出去转转吧?这周边也很好玩。” “哦,好的!” 眼下这种情况,我情愿跟萧漓走也不愿意呆在离萧逸歌很近的地方。他就是个魔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离开逸园后,萧漓带着我来到了宅子后面一条甚是热闹的小街上。这里有商摊、茶馆、饭店以及小店,跟闹市差不多。 “这条街直通莲花路,再过去就是西淮市。自祖上下令萧家子孙不得从政过后,祖父那一辈便在西淮市做起了生意,眼下父亲母亲和族人都在那边。” 她唯恐我不懂,又补了句,“我们萧家的生意涉足极广,有古董、珠宝和玉器,但主要是玉器。” “哦!” 我一直以为萧家就剩下了萧逸歌和萧漓两个人,想不到双亲还健在,甚至还有好多的族人。 如此看来,比起杜家和沈家来说,萧家的香火传承算是比较旺了。 不过他们的传承还是没丢,一边在迎合这时代,一边又保留着玄门是风格,放眼当下,倒是十分另类的存在。 我又问道:“那你和萧逸歌为什么不搬过去呢?” “修道术的人不适合闹市,惹人关注。”萧漓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又道:“再则,这么多年来,玄门四大家族就没有停止过明争暗斗,总不能把全族的人都卷进来。” “……四大家族为什么要斗?” “因为一个女人!”萧漓说这话时眸光一寒,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了,“这个女人很有本事,把我们四大家族搅得风起云涌。” “……” 我没有问她这女人是谁,因为直接告诉我,兴许我就是她说的那个女人,我便识趣地打了马虎眼。 “小七,你怎么不问我这个人是谁?还是你已经心知肚明?”萧漓却并未放过我,咄咄逼人地看着我,面色不是那么客气。 “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也不想知道。” 我斜睨了萧漓一眼,笑了笑又道:“萧漓,你不觉得四大家族为了一个女人而长期明争暗斗很愚蠢吗?这都什么时代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为什么不放下心结化干戈为玉帛?” 萧漓怔了下,看怪物一样看了我几眼,忽地笑道:“你讲得对,为了一个妖言惑众的女人把个天下搅得风起云涌确实很愚蠢。” “你有这种觉悟,为什么不去阻止?” “阻止?呵呵,若非这女人死了,否则谁也无法阻止。” 她说着长叹一声又往前走,嘴里却不冷不热又补了句,“她若怜惜‘他’,自己死了该多好,‘他’背负的一切就可以放下了。” 这个“她”指的是我吧?那“他”呢?是谁? 小哥哥?还是别人? 我和萧漓聊天实在剑拔弩张,我也就没说话了,但心里却沉甸甸的很是难受。这些话显然是她故意说给我听的,她对我的厌弃溢于言表。 可我特别想不通,我怎么就牵扯到四大家族的恩怨了,而且,他们放不下恩怨一定要斗得你死我活,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罢了,还是专心逛街吧,看看风景也好。 就是这街好长,我和萧漓走了好半天也没走完。不过走着走着这气息却变了,四下里忽然间刮起了一阵阵阴风,很轻,却很冷。 我张望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儿并非阳间的小街了,这是鬼市! 我说的鬼市,并不是指阳间那些买卖见不得光的物件的黑市,而是真正的归于鬼界所管辖的市场,称为鬼市。 鬼市的管理员一般都是能通阴阳的鬼修或者术士,法力还必须高强,譬如像奶奶那样的鬼修或者陈申那样的术士。 这个市场贩卖的东西十分奇葩,有刚死不久过后的人尸,低阶的用来修行的孤魂野鬼,鬼修们造的兵器、以及寿命买卖等,简直琳琅满目。 在鬼市做生意的要么是鬼,要么是术士,也有极个别的妖魔鬼怪。 不过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买卖双方不得以真容示人,在入市前都必须戴上管理员提供的面具。 想不到这儿的鬼市竟然与阳间的小街相接,也实在匪夷所思。但来都来了,我还是准备逛逛,就在管理处拿了面具就进去了。 鬼市一般只有初一十五或者特殊日子才开,所以比起阳间的小街更加热闹,叫卖声声声不绝于耳。 我看萧漓对于鬼市甚是熟络,估计也没少逛。可她应该没有修行,因为她身上没有那种修士们独有的气息。 或者是她隐藏太深,把我骗了。可是能把我蒙骗过去的修士,怎么着也得是鬼尊级别的吧? “小七,我先去前面逛逛,等会来找你!” 入鬼市不多久,萧漓就借故离开了。我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也没跟过去,估摸着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 我自己沿着小摊小店细细看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魂瓮”的小店前。 这店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子一样的东西,不过这坛子上刻满了镇魂符,看着还很厉害的样子。 但小店最醒目的还是放在右侧的一张广告牌,上面红艳艳“换命”两个字甚是诡异。 第52章 结魄神符 “姑娘要换命吗,可以进来看看。” 我正好奇地四处观望着,老板忽然朝我走了过来,他个头极高长得十分壮硕,穿着一身唐装,从头到脚穿金戴银浮夸到不行。不过他脸上的那只骷髅头面具,倒是跟这鬼市特别应景。 “……怎么个换法?” 我没命可换,但还是很好奇这个行当。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人活得不耐烦把自己命换给别人用? 老板左右看了看,走过来很神秘地跟我道:“是这样的,我阳间一位朋友眼下病入膏肓了,他想找个命魂旺的人换命。” “阳间那么多想不开要自杀的人,这应该很好找吧?” “不不不!”他摆摆手,又道:“我说的命魂旺,是指顶上三花只剩命魂的人。哎呀,就像姑娘你这样的,不好找呀不好找!” “……” 这家伙竟然看出来我只有命魂,连我自己都是在习得《乾坤阴阳诀》上所有术法后,才发现自己除了命魂之外什么都没有。 三魂七魄,我只有命魂。 这也就是说,娘把我生下来时我非但死了,而且还魂飞魄散,是小哥哥用鲛珠延续了我的命。后来我被祁同生震碎了鲛珠,又靠着小哥哥的精元活了下来。 就我这种命,在修士眼中其实跟死人无异。 但我这命格就连陈申和沈月熙都没有发现,这个小店老板倒是一语中的,令我不免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于是我笑问老板,“那这人是要用什么东西交换呢?” 老板又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小块白色丝帛,上面有暗红色的血色符文。 这…… 这丝帛竟跟我在霞帔里得到的半张丝帛符文是一模一样的,我因为修了术法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断然是不会看错的。 我记得乔婉说过,杜振山有半张这符文,可他从不离身。 难道他乔装改扮来鬼市了? 我又细看了一下这老板的身材,与杜振山有着天然之分,应该不是他本人。再说他不是修士,也无法来鬼市。 那么这老板是如何得到的?还是他这符文是仿制品? 于是我又道:“老板你这不是蒙人吗?这么简单的符文谁都会画呀,就这么半张你还当个宝贝似得,哪个傻瓜会用命来换这个?” “哎呀呀,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个普通符文,这是结魄神符。是仙家大师的东西,是圣品知道吗?” “结魄神符?这是干什么用的符?” 如果是仙家圣品,没理由《乾坤阴阳诀》上不记载啊,大伯说了,这书上所有记载都是六界最有影响力的东西,可这结魄神符我倒是没听过。 老板十分唏嘘地摇摇头,“你这姑娘一看就是胸无点墨,居然连结魄神符都不知道。告诉你吧,六界之中的人,不管以何等形势魂飞魄散,但凡有了这结魄神符,只要再得三簇魂火就可重塑血肉之躯。” “什么意思?” “……姑娘啊姑娘,你能来鬼市想必也是个修道之人,怎地如此愚笨?这重塑血肉之躯自然就是再世为人了,而且这命格不在六道之中,故也不会再经历生死轮回。” “也就是说可以不死不灭?” 这老板的话令我一阵激动,如若这结魄神符真这么厉害,那我找到三簇魂火岂不是可以给小哥哥重塑肉身? 他要是活过来了,诅咒也是不攻自破,这四大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想必也没了。 老板很是得意地点了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东西就是这么神奇。” “你是出家人?” 我看了看他那一身浮夸的大金链子和大金表,着实有些不相信,当个和尚如此张扬嘚瑟,怕是个假和尚吧? “当然!”老板说着低头亮了下他圆溜溜的脑袋,给我看了看上面六个戒疤,“阿弥陀佛,如假包换!” 我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这种术法我从未听过,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再有,我很蹊跷这事儿。 我刚好得到了丝帛符文,萧漓就带着我来鬼市,还恰巧遇到了一个用符文换命的老板,巧合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莫不是个圈套?可她下套作甚?她除了十分不待见我之外,还有别的企图么? 但如若这结魄神符是真的,那必然是个宝贝,我还是想占为己有。 所以我又问道:“老板,除了命魂,用别的东西可以换吗?” “当然不行,这‘换命’的意思自然是一命换一命嘛。这是我朋友的家传宝贝,拿不到命魂这上面封印解不开,自然也没用。” “照这么说,大师拿了一半的符文出来,是要换半条命?” “当然不是,你可知这半张符文亦是六界修者竞相争夺的宝贝,必须一命换一命。而且,这阳符一出,阴符自然会随之现世,找到是迟早的事。” 原来这符文还分阴阳,那岂不是还有另外两张? 这假和尚果然是忽悠人呢,他这四分之一的符就得要一条命解封,那阴阳两道结魄神符岂不是需要四条命才能解除封印? 简直荒唐! 仙家一向慈悲为怀,断不会下取人命魂的封印,这和尚一定是信口雌黄。 于是我冷冷道:“既然如此,大师就留着这结魄神符找有缘人吧,祝你好运!” 言罢我转身就走,这和尚却又传来一句话,“姑娘,如果想要这符还可来鬼市找我,不过我那朋友最多还有一个月时间,过了这期限你就算拿命来也换不回符了。” 我心下倏然一沉,他怎地如此笃定我想要那结魄神符? 一定是萧漓! 我迅速钻进鬼群中寻找萧漓,可把鬼市走了个来回也没看到她,心里不免有些愠怒。 我换了面具,直接就离开了鬼市,准备会萧家找她问个清楚。若再这样在我背后装神弄鬼,我就要翻脸了。 刚从鬼市出来,便有一双结实有力的手从后背抱住了我,熟悉的气息。我一转头,便对上了小哥哥那柔情万种的眸子,跟星辰般耀眼。 就是……他这身深灰色的休闲装跟萧逸歌今天穿的一模一样。想到萧逸歌之前那震怒的样子我就很难适应。 于是我讪讪道:“小哥哥,你……怎么会穿得跟萧逸歌一样?” 他一怔,道:“……是不是这身衣服你不喜欢?” “没,很好看。” 不好跟小哥哥说我在萧家受了委屈,怕他担心。所以我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小哥哥,你来找我有事吗?” “有啊,陪你逛街,昨天你不是想我陪你逛吗?走吧!” 连续逛了小街和鬼市,我已经走得有些精疲力尽了。可我又不想浪费了和小哥哥难得的相处时光,就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 “那你背我!” “好!” 小哥哥背脊很宽,我趴在他身上幸福感爆棚,原来被人宠着疼着是件如此美好的事情。 小街这会儿依然人声鼎沸,小哥哥背着我在街上走走停停,给我买了好多的吃的,糖葫芦,棉花糖等等,完全把我当成了小孩。 我吃得不亦乐乎,一点儿也不想回逸园,因为那儿有令我十分反感的萧逸歌。 我想起了魂瓮老板提到的结魄神符,便靠在小哥哥耳边问道:“小哥哥,你有没有听过‘结魄神符’,据说是仙家的东西。” 小哥哥霍然顿足,把我从背上放了下来,甚是严肃地看着我,“瞎编乱造,谁跟你说的这个鬼东西?” 他如此紧张做什么?难不成那结魄神符真的存在,并且有着重塑血肉之躯的能力? 我忙讪笑道:“就,就……我就是偶然听说而已。” “七七,不管你道听途说还是有人刻意跟你提及这个,你都不要碰这东西知道吗?它不可能……” “小七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你好久。” 萧漓不知道从哪儿又跑了过来,小哥哥被她打断话微微一愣,转头看了过去,却倏然神色顿变。 第53章 祭灵借命 也不晓得是我产生错觉还是怎样,萧漓过来时,我晃眼间看到小哥哥眼底倏然掠过一抹血光。 这光芒虽然一闪即逝,可令我心里发憷。 萧漓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漆黑的八卦盒子,走过来便亲昵地跟小哥哥打了个招呼,“哥,你怎么也来了?我们马上都要回去了。” 她居然……没有把小哥哥和萧逸歌区分开来。 “这鬼市结界是你打开的?”小哥哥冷冷问道,十分不悦。 萧漓怔了怔,讪讪道:“我寻思小七在园子里呆着也无聊,就带她出来转转,一不留神就转到鬼市这边来了。眼下正好又是清明时节,鬼市也热闹,所以……” “真是这样么?”小哥哥的眼神越发阴霾了些。 “是,是的!我真的是无意中打开了结界,后来我想着哥你不是一直想买朱砂吗?就顺便帮你买了一些。” 萧漓说着打开了她手里的八卦盒子,可这里面哪是什么朱砂,分明就是一盒子红艳艳的血,都还在微微晃荡着。 但这血并不腥臭,反倒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这不是…… 我一愣,想起了当年陈申和沈月熙在阴阳地界布聚阴阵害我时,我用离魂箭从沈月熙身上夺下来的那点心头灵血。 这满满一盒子都是那种血。 心尖血啊,不管是人或者是鬼,心头就那么几滴灵血。要凑这么大一盒得是多少人和鬼的心尖血? 萧漓用这灵血作甚? 小哥哥看到这一盒子心头灵血,脸瞬间凌厉得如挂了寒霜,这神情即便是在对付杜老头子和倚天时也没有过,非常可怕。 他怒视着萧漓,一股狂戾的阴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吓得我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我狐疑地扯了扯他衣角,“小哥哥,你怎么了?” “往后不要再买这些东西!”小哥哥脸色缓了些,拉起我的手又跟萧漓道:“你先回吧,我带七儿转转!” “……是!” 萧漓走开时,用眼底余光阴阴瞥了我一眼,似乎特别恨我。也不晓得我到底哪儿得罪她了,她对我的恨意尤其莫名。 夜渐深,小街上的人慢慢散去,街两边的小店也都纷纷打烊,整条街开始慢慢变得冷清。 小哥哥见我走不动,直接把我横抱了起来,我就这般舒舒服服靠在他的胸口,感觉甚是惬意。 小时候他跟我一般高,现在却比我强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我窝在他胸前就像一只小奶猫,很不起眼。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这一路上一声不吭的,就板着一张脸。 我盯着他下颚好看的弧度,忍不住捏了捏,“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低头看我一眼,一脸牵强的笑,“此时无声胜有声,就喜欢这样抱着你走!” “那你累不累?” “不累,你小豆芽似得,我抱一辈子也不会累。”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而且,鬼也不会知道累的。” “……” 也许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小哥哥那句“鬼也不会知道累的”中透着几分无望。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人不想要血肉之躯。 我很想再问一下关于“结魄神符”的事,可想想之前小哥哥那激烈的反应也就作罢了。等我想办法凑齐了令外三张符文和两簇魂火再说。 走到逸园时,早已经过子夜了,宅子内外都静谧得像一座坟场。 小哥哥抱着我在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却把我放下了,搂了下我道:“七儿,不早了,快回屋歇息吧。” “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呢。”我牵着小哥哥的衣角舍不得他走。 他又抬头看了眼大门,落寞地敛下眸子,“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今天就不陪你了。” “那好吧,你没事就来看看我,我想你!” “嗯!” 小哥哥目送我到走廊转角就离开了,我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往三进院走,刚到二进院的拱门时,就看到萧漓拿着八卦盒子往摘星楼那边去了。 那是逸园一处很壮阔的三层楼台,是以一根庞大的石柱为圆心所建造的楼台。据说是萧逸歌平日里修炼术法的地方,园子上下谁都不可以擅自靠近。 我见萧漓行动鬼鬼祟祟,也就偷偷跟了过去。 摘星楼这石柱上全是云纹盘龙,石柱最上端由四根玄铁链子拴着,连接了楼台四角。而在石柱正北面有一个八卦轮盘,看上去像个很大的机关。 听闻要让这八卦轮盘启动,必须得以血祭献才行。至于启动后有什么作用,我也不晓得。 我跟着萧漓偷偷上了摘星楼,躲在了石阶后面。 她盯着那石柱子看了许久,随即走到八卦轮盘边。这轮盘中心有五根尖利的锥子,锥子四周就是纵横交错的八卦图凹槽。 难不成,萧漓想血祭八卦轮盘?她到底要做什么? 我看到萧漓伸出右手,用五根指头压住了那锋利的锥子。她指尖的血就慢慢从锥子尖端淌了下去,填入了八卦图的凹槽。 与此同时,一阵“咯咯咯”的声音从八卦轮盘发出来,我看到轮盘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一开始很慢,可当血浸入了一般八卦图凹槽的时候,速度就有些快了。 萧漓纹丝不动地站在八卦轮盘前,手臂因为轮盘的转动慢慢扭曲。我感觉,她如果再不停止,那只手必然会被扭断。 然而她不为所动! 那硕大的石柱子慢慢泛起了血雾,一开始很淡,随着那轮盘的旋转而变得越来越浓,最后石柱顶端竟开始淌血下来,跟泉水似得,把那盘龙石雕都给染红了。 四下里缓缓吹来了一阵阵刺骨的阴风,景物也慢慢扭曲起来。我仿佛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却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 不晓得萧漓这是什么术法,我从未见过。 “姐姐救我,姐姐!” 我正错愕着,忽然听到了雯雯的声音,好像是从石柱子里传出来的。 于是我也顾不得萧漓在作法,飞身冲了上去,“雯雯,雯雯!” “洛小七你……噗!” 不知道是不是我惊了萧漓,她忽地眉心一沉,吐了一口鲜血出来,那张脸倏然变得煞白。 随即那八卦轮盘也不转了,石柱子上也停止了流血,连周遭的阴风也慢慢散去。 萧漓收回手缓缓转过头来,脸寒得能滴出血来。她右手在剧烈哆嗦着,五根指头上全是血窟窿,不停地淌着血。 “洛小七,谁让你闯过来的?谁让你来的啊?” 她好恨,满眼都是杀气。 我给她吓了一跳,讪讪道:“我听到了雯雯的声音,她好像在这石柱子里。” “姐姐,姐姐救我!” 就这时,石柱子里又传来雯雯的喊声。我也顾不得萧漓了,连忙跑向了石柱,“雯雯你在哪儿,在哪儿啊?” “姐姐我被绑在这石头里,姐姐快救我!” “你别急,我这就来救你!” 我听得这声音是从石头柱子里面传出来的,估计人是从下面楼层放进去的,于是就又往楼下跑去。 萧漓飞身冲过来挡在了我面前,怒道:“洛小七,你敢去救她!” 我脸一沉,也有些愠怒,“怎么,你莫不是要害一个三四岁的女孩?” “当初如若不是你出手,她早就该死了,多活了这么些天也算对得起她了。” “你要拿她的命做什么?” “祭灵借命!” 祭灵借命?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竟是六界十大禁术里面的祭灵术。 这术法就是利用百鬼的心尖血和一个童女的精血来施法,把这童女的寿命借到别人身上,以延续别人性命。 但这跟鬼市的买卖寿命不一样,鬼市买卖寿命是续凡人的命。而祭灵借命则是延续一些逆天之命,比如我这种。 所以萧漓作法是给谁借命? 第54章 我可能死透了 我原本以为萧漓不是个修士,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逆天的禁术。 看她那么熟练地操作八卦轮盘,恐怕施这种术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也反应出她害死不止一个两个像雯雯这样无辜的孩子了。 此时施法失败,萧漓对我更是恨之入骨,眸子里杀气浓烈得很。可我不能放任她害死雯雯,或者任何无辜的人。 “萧漓,我管不了你使用禁术借命,但既然雯雯与我有缘分,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你的工具。” “她本就是横死之命,你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何必呢?洛小七,你破坏我施法我可以不计较,但这女娃你救不得。” 萧漓说话间气场全开,浑身上下尽显肃杀之气。可诡异的是,我依然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修了鬼道之术,因为她身上完全没有那种气息。 莫非,她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像这样猜不透实力的人我其实应该敬而远之,可她偏偏想害雯雯,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且不说她长得那么可爱,单就乔婉是我家鬼这情分也不能坐视。 所以我又道:“萧漓,雯雯若是一具死尸也就罢了,可她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我绝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你以为拦得住我?”萧漓冷笑道,缓缓扬起了她那血淋淋的右手斜睨着我,“这世上谁敢拦我,谁就是我的生死仇敌。” 我心一沉,故作镇定道:“鬼道之术虽是逆天而行,却也并非弘扬滥杀无辜,你搞清楚这一点。” 萧漓勃然大怒,“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可不是什么伟人。在我眼里,没有谁比他更重要。” 他? 这宅子里除了萧逸歌之外,我并没有看到其他看似举足轻重的人,应该不会是他吧? 并且,萧逸歌的鬼道之术之高远非我想象,他怎么可能跟一个三岁女童借命,还用这么可怕的术法。 我狐疑地瞥了眼萧漓,问道:“他是谁?” 她诡异地瞄了我一眼,冷呲了声,“就你这种人,除了不断的索取之外还懂什么?你不配知道他是谁。” “你……” “姐姐救我,救我啊!” 我正要反驳,雯雯的声音又从石柱里传来,已经有气无力了。 我顾不得再跟萧漓理论,转身又往楼下跑。萧漓飞身又挡在我面前,一张脸狰狞得无法直视。 “你要做什么?”我怒道。 她眸光一沉,道:“你救不了她!” “主人,让我出来拦住她,我绝不能让她害了雯雯。”乔婉的声音从锁魂铃里传来,很轻,却暴躁至极。 我想想也只有这种办法了,便二话不说把乔婉招了出来,“你先挡住她,我去救雯雯,不要硬拼。” “是!” 我没再管乔婉,飞快地跑到了第二层楼门前,才发现这大门口有符印封着。我直接覆手一道乾坤符就破了这符印,进去一看被这画面惊得目瞪口呆。 这层楼四壁上全部贴着血色镇魂符,力量不大,但因为数量太多也令这屋子显得阴气层层。 石柱居然是空心的,雯雯被一种诡异的套结捆绑法吊在石柱中心,她身上穿着一件血色红衣,脚上还挂着一只黑漆漆的秤砣。 “雯雯!” 我走进一看才发现雯雯眉心的位置插着一根细小银针,以至于眉心在不停地流血,而这血是逆流着往石柱上端滴落的。 除此之外,她衣服胸口位置还插着一朵白色的小花,此处没有风,可花瓣却在轻轻摇曳着。 这花我见过。 十年前奶奶让我从鬼门关送陈家村的村民去奈何桥时,那黄泉路上就开遍了这种花儿,这叫引魂花。 离魂套结、眉心分魄针、锁魂红衣、坠魂砣……这不是茅山养鬼术法么? 难不成,萧漓借了命还想把雯雯养成厉鬼?她到底想做什么?怎地如此歹毒? 雯雯还醒着,可看起来奄奄一息,小脸白得没有血色。 我现在也顾不得细想萧漓到底要做什么,连忙上前把绳子解开,想把雯雯抱下来。只是这套结太难解,我手忙脚乱好半天没把她弄下来。 楼台上时不时传来乔婉的惨叫声和萧漓的咒骂声,我估计乔婉是撑不了多久的,她吃了五个生魂虽然有些修为,但终究没修炼过,什么都不懂。 我好不容易解下了雯雯脚上的秤砣,刚放下萧漓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了,狠狠一掌推开了我。 “洛小七,你不过是寄人篱下,我劝你不要管闲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她力道大,我踉跄了几步才停下来,也是有些怒了,“可雯雯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枉死之命,利用一下又何妨?” “你太过分了!”我没看到乔婉跟进来,忙又道:“你把乔婉怎么了?” “谁当我路,谁就是与我为敌,我断不会放过她!” 萧漓说着又想把秤砣挂在雯雯身上,我实在无计可施,忙召出了离魂箭对准她。 “萧漓你不要逼我,你害谁我都管不着,可雯雯你不能杀。” 她住了手,眸子微微眯起睨着我,甚是不屑地笑了笑,“你敢用离魂箭杀我?来啊,我倒是看你敢不敢。” “……你别逼我!” 没错,我确实不敢用离魂箭对她,因为她是萧家的人。再者,之前我已经伤了五个人,有些过分了。 而我更不敢用乾坤印对付她,我看不出她的修为,万一她只是会术法而没有修炼过,就会像穆晚霞那样灰飞烟灭。 “不敢么?”萧漓冷呲道,伸手掐住了雯雯的脖子,“你不敢我可要下手了,我说过,这世上没有谁能阻止我。” “你简直丧心病狂,既然你这么过分,就别怪我狠心了。” 我估摸着就算伤了萧漓,萧逸歌也可能有办法救她。就没再墨迹,一道离魂箭便射了过去,想吓走她。 谁知萧漓一个转身,竟然把雯雯挡在了她面前。这还得了,她一个三岁孩子哪里经得起离魂箭。 而这箭一出我根本就无法收回,情急之下连忙跟着纵身扑了过去,在离魂箭射入雯雯身体之时挡住了,用我的身体。 我看到离魂箭从我心头穿过,带起了我心尖上一滴艳红的血焰。这应该就是我的命魂吧,我身上唯一的魂火。 穿心之箭并不痛,却把我唯一的魂火给夺走了,我估摸着这次怕是要死透了。 小哥哥、奶奶、大伯、莲花…… 我这辈子见过的,记得的每一张脸此时如排山倒海般从我脑子一一掠过,然后再消失不见。 我周身又泛起了血光,十分耀眼。血光形成一对巨大的翅膀裹住了我,好像一只有力的手臂抱住我似得。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有个很遥远的声音在喊我,“七七,七七,快过来,过来呀!” 而等我想再仔细听听这声音时,却又好像没有了。 我的意识在涣散,这可能就是魂飞魄散前的那种感觉,空白、认命、以及尘埃落定的那种释然。 我转头看了眼萧漓,她怔怔看着这一幕,那表情很是怪异。 所以我还是趁着有几分神志跟她留了一句话,“别伤害雯雯,她还小。” 弥留之际,我好像又看到了小哥哥。他头戴玉冠,身着玄色龙袍,威风凛凛又好看得一塌糊涂。 所以我脑中最后定格的画面不是奶奶,也不是雯雯,而是小哥哥儿时的样子。明眸皓齿面如冠玉,一袭白袍出尘如仙。 人生最美不过初相见,小哥哥,若有来生,我再做你娘子! 第55章 如梦似幻 “七七,七七,快过来!” “逸哥哥,做什么?” “父皇打算把沈丞相的女儿沈漓指婚给我,我不愿意就偷偷跑出来了。七七,等我长大了你一定会嫁给我的对吗?” “可是,皇伯伯要你娶阿漓呢。” “不怕,为了你我可以抗旨不尊。” “可是……” “不准可是了,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要是嫁给我的话,就挤一滴血在这个里面,从此以后谁也无法拆散我们。” “这是什么?” “阴阳龙凤玺之凤玺,我师父说这里面有凤凰的仙魄,它若认你就会生生世世保护你。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时,也没人敢欺负你。” “哼,在这萧氏王朝谁敢欺负我洛小七啊?我定一道符印灭了他!” “就你横,万一有比你更厉害的人呢?快点挤一滴血来跟它契约,往后我就不怕你被月熙抢走了。” “人家又不喜欢月熙,逸哥哥,是不是我挤了血在里面后,就算是嫁给你啦?”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反正龙玺已经跟我契约了,你若再和凤玺契约,那我们不就是龙凤配吗?” “可是,万一你以后长得不好看,我又不想嫁给你了怎么办?” “洛小七,你不准再喜欢别人,以后我肯定会长得很好看的。你赶快挤一滴血在这里面,先跟凤玺契约了。” “好吧,你看现在可以了吗?” “还不算,我要亲你一口,这样你就不能再亲别的男生了哦,尤其是沈月熙,不然你就是不守妇道。” “那你也不可以亲别的女生,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 这冗长的对话好像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而我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幻觉?无边无际我竟醒不过来。 也不晓得我到底死了没有,因为死人是不会做梦的。可那离魂箭明明夺走了我的魂火,我不死也说不过去。 但不管这是梦还是什么,都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太温馨了。 这画面中的两个人,不就是我和小哥哥小时候么? 他就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模样,一身仙气的白色衣袍,明眸皓齿面如冠玉,好看得不得了。 我也跟小时候长得一样,只是装束变了,穿了一条粉色纱衣,头上还插着漂亮的步摇,很是可爱。 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勾在一起,严肃地拉钩,发誓,我竟感同身受。 画面中的我问小哥哥,“逸哥哥,你以后娶了我还会娶别的妃子吗?我看皇伯伯后宫都是佳丽三千,你以后当了皇上肯定也会那样。” 他故作深沉地沉思了许久,道:“那我便不做太子,当个带兵打仗的战神,陪着你看遍这萧氏王朝大好河山可好?” “好,那我做你军师,鞍前马后跟随你!” “笨,你以后是我的王妃!” 我似乎被这梦困住了,醒不过来,而且这个梦越来越凶戾,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我像跟着梦里的人在经历每一个瞬间。 我置身在一个被血腥包围的国度,这儿民不聊生,一次又一次的战乱,一次又一次的血洗屠城,整个王朝摇摇欲坠。 无数人高呼呐喊杀了妖姬,杀了那祸国殃民的祸水。 我还看到了被绑在摘星楼石柱上的自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拿着长剑指着她咆哮。 他是小哥哥,虽然满脸戾气却盖不住他绝世无双的容颜,他像一个受伤的雄狮,在疯狂咒骂。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洛小七,我以战神的名义诅咒你,永生永世都进不了六道轮回,我恨你!!” “我没有,我没有……” “王爷,她是妖姬,杀了她,杀了她!” 摘星楼下跪满了文武百官,一个个都义愤填膺。这一刻,天空开始飘起了血雨,纷纷扬扬越来越大。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天怒人怨? 小哥哥死死盯着柱头上的女人,或者是我,星眸里泛起了慑人的血光。 随即,他用那把杀敌无数的长剑狠狠穿透了她……或者我的心脏。我那张脸毫无血色,微微掀开的眼缝中泛着血光,泛着万念俱灰过后的绝望。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石柱上气绝身亡的自己,不敢相信是小哥哥杀了我。这肯定是幻觉,是噩梦,这不是真的。 “哈哈哈,我说过你斗不过我,斗不过我的。你哪怕站得再高,骨子里仍旧是卑贱的,王爷不会爱你,群臣不会爱戴你,哈哈哈……” 我睁开眼时,脑海中还回荡着这张狂的笑声,这声音我十分熟悉,是血河女鬼的声音。或者说,是萧漓的声音。 我在逸园,在萧漓给我安排的卧室里的床上。 床前站着萧逸歌,他拄着拐杖,眸光冷冷地落在我脸上,有些空洞。 我还沉浸在梦里或者是幻觉里的画面中,一阵阵的毛骨悚然。胸口痛得无以复加,就是被利剑刺穿的那种剧痛。 难道我又活过来了么? “我不是死了吗?”我吃力地坐了起来,问萧逸歌。 他走过来伸手覆上了我的脸,用指腹厮磨了下,淡淡道:“你饿不饿?我让下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不了,雯雯呢?被萧漓杀了吗?” “没有,被杜振山接走了。” “噢,那敢情好!” 如此我又少了一桩事,往后也不用再担心她的安危了。 我重重喘了几口气,心口的剧痛稍微舒缓一点了,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萧逸歌,发现他衣着变了,不再是西装革履,而是短袖。 “天气很热吗?” “五月份了,是很热!” “……五月份了?我睡了一个多月?” “确切的说是七七四十九天,今天天气不错,你要想出去转转我可以陪你。” 这家伙对我态度怎么好了一些?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想不到一觉睡了这么久,那奶奶炼尸也应该结束了,我得去看看她和韩星韩月,正好让萧逸歌陪着我去好了。 于是我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要下人过来伺候你起居吗?” “不用,我有乔……” 我一怔,想起让乔婉阻拦萧漓一事,连忙看了眼锁魂铃中,只有血棺、离魂箭和小白虎,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 难道被萧漓打得魂飞魄散了? 我忙问道:“萧逸歌,我的家鬼乔婉呢?” 萧逸歌微微蹙了蹙眉,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倒是很体贴别人,一天天尽瞎操心。你快点洗漱,我在前庭院里等你。” 他说完就离开了,我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免一阵尴尬,在床上又躺了好一会儿才下床洗漱。 洗澡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下胸口,白白净净连个疤痕都没有。 可一想起小哥哥刺我的画面,这心口就出现一团擦都擦不掉的血红,痛得锥心,大概会持续一两分钟的样子。 我想那不是梦,是我前世一些记忆。当年沈月熙一箭开了我的天眼,而这次一箭却令我想起了过去。 早知道过去是这些东西,我真的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我一直认为发生过的事情就是过去式,完全不用计较。可一想到那血腥的画面,不但心里痛,还很伤怀。 唉!也不晓得再见到小哥哥时,我会否心生嫌隙。 萧逸歌让家佣给我送来了新衣服和鞋子,他的品味跟沈月熙一样很偏爱白色,连鞋子的款式都差不多。 我换好衣服出来时,他已经在庭院中等我,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的。 萧漓在给他推轮椅,看到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小七,身体好些了吗?” 她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地跟我打招呼,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敛下眸子没理她,走到萧逸歌面前淡淡道:“我想去杜家宅子看看奶奶,顺便看看雯雯。如果你有空就陪我去一趟,没空我就自己去。” 萧逸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奶奶炼尸失败,被反噬了!” 第56章 何去何从 我居然……有些怕光了。 萧漓开的车,我和萧逸歌坐在后座。车子一离开逸园我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尤其车窗外阳光刺进来时,我居然有灰飞烟灭般的恐惧。 这不是……鬼才有的反应么? 之前醒来时一切都懵里懵懂,我并未用天眼看我命魂是否还在,以为醒过来了可能就没事了。 方才逸园有结界我没有不适,可一出来就不对劲了。 我越来越虚弱,身体灼热得好像要腐坏融化了似得。我摸了下自己的手和脸,却都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我咬破指尖想挤一颗血珠出来看看,可挤了半天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血气,还是死人的那种。 我在阴阳地界住了那么多年,自然晓得死人是个什么气息。 所以我其实已经死透了么? 离魂箭带出了我唯一的魂火,这等于把我属于人的那点特质彻底毁灭。那我现在算是什么?跟小哥哥一样的鬼修? 我以为我能很从容地接受自己死透的事实,可心里却隐隐作痛,一阵悲从中来。 原来,我并不那么想死。 我转头看了萧逸歌一眼,问他,“萧逸歌,我……是不是已经死透了?”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问?” 从我醒过来起,萧逸歌对我的问题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晓得他遮遮掩掩的要做什么。我也没问了,往车里靠了靠,尽量避开了阳光。 “惧光?”他一怔。 我没理他,别开头怔怔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鼻头酸溜溜的特别想哭。 其实我不是真的怕死,我是心疼奶奶、小哥哥和大伯,他们为了留下我一口气付出了那么多。 我小心翼翼活到了十六岁,却又一次…… “把这衣服套上!” 萧逸歌拿起一件他放在车里的外套给我,我一把抓起来就直接给扔座椅下了,“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如果不是你们家的人想害雯雯,我也不会成这样。” 他脸一沉,不悦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那女娃命格不好让你送走,你不听!” “你……是你默许萧漓杀雯雯?”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逸歌棱角分明的脸,他和小哥哥长得一样,可他永远都是心术不正的样子。 萧漓呲地一声刹了车,转头冷冷瞥我一眼,“小七,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跟我哥无关,你不要责怪他。” “一丘之貉,你们萧家的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劳你们送我去杜家宅子了,我自己去!” 我推开车门就下车了,也顾不得这烈日高照。 萧逸歌支了个头出来大喊,“洛小七你是疯了吗?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道不同,以后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道符印灭了你!”我恶狠狠说完就顺着马路跑了,朝树荫大的地方去。 因为下车那瞬间我发现,我居然没有影子,我恐怕已经不是实体了。 这太阳很烈,隔着衣服好像都要把我烤冒烟了似得,不,我好像已经在冒烟了,全身上下都在冒烟。 这种烟雾寻常人看不见,可修士却能瞧得一清二楚。我不敢再走,立即往最近一栋商厦的地下车库跑了去。 一般地下车库都建在地下一层两层,阴气较重,这种地方就是在阳间混迹的那些孤魂野鬼的快乐家园。 我一口气跑到了地下两层,这儿凉悠悠的阴气很足,我身上顿时就没冒烟了,所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已经不是人了。 这地方好宽广,好多低级的孤魂野鬼飘来荡去,看到我都杀气腾腾地飘了过来,可能看我弱小想吃我。 我现在就跟饿死鬼一样的,也顾不得什么仁慈不仁慈,覆手便召出乾坤符炼化了几只孤魂野鬼,精神这才稍微好点。 随后我便靠着个阴暗的角落坐下来了,望着这昏暗无光的停车场,情不自禁一阵悲从中来,忍不住抱着双膝哭了起来。 当看到一颗又一颗的血泪滴答在手背上时,我彻底崩溃了。 我真的死了,死透了。 之前他们说我轮回几世好不容易修来一口气时,我还很不以为意。我有血棺护体,有凤玺守护,还有小哥哥帮我,我以为天下无敌了。 却谁知,一支离魂箭就让我从此以后永远都要活在阴暗世界里,我并不喜欢没有色彩的世界。 我躲在这儿哭得肝肠寸断,偶尔有人走过他们却好像没看到我似得。我忍不住走到他们面前,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我身体穿过。 原来已经没人看得到我了。 我傻呆呆站在路中央,任凭那些车来车往从我身上碾过去,或者把我撞飞,一点儿也不疼。 我甚至还看到有人在车里偷情,我坐在他们身边帮忙递纸巾都没人发现我。还有砸车偷包的小偷,故意划破车的调皮孩子等等。 人间百态! 我在停车场呆到天黑才离开,出来时满街闪烁的霓虹灯,又是万家灯火。街头车水马龙,而我毫无新鲜感了。 这一刻,我才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看惯了五彩缤纷的世界,谁又喜欢那暗无天日的幽冥世界? 所以小哥哥那么几百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不晓得小哥哥怎么回事,都这个时间了他也没有来找我。而我无法感应到他的存在,于是捻了个手诀,往杜家宅子去了。 当鬼了,就跟人不一样,一道符印就能上天入地。 我顷刻间就来到了离心湖畔,湖底的阵法被我们破掉后,这湖便风平浪静的,再没有那种阴森森的气息了。 湖两边有好些人在散步,聊天,看来两个月前的意外并未给他们造成任何心理阴影。 杜家宅子灯火通明,我在外面站了许久,直接就飘进去了。 “爸爸,爸爸我躲好了,你快来抓我呀!” 这竟是雯雯的声音,我循声望去,看到她躲在客厅的窗幔后面,脚很是醒目地露了一大截。 杜振山故意在客厅里转啊转的,装着没看到她的样子。 然后雯雯忍不住了,支了个头出来道:“爸爸,宝宝在这儿呐!” 杜振山莞尔一笑,伸着手小跑了过去,抱起她用力亲了亲,“哎呀雯雯怎么这么厉害,爸爸怎么找都找不到。” 雯雯被亲得哈哈大笑,“哈哈,爸爸笨,爸爸笨!” 我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杜振山很爱雯雯,我也就放心了。萧漓虽然过分,但终归还是放过了她。 杜振山顶上三花很旺,跟之前印堂发黑的迹象完全不同,我估计鬼市上那魂瓮店主说的那个病入膏肓的朋友并不是他。 我径直飘到了地下室里,才发现这儿已经封了,还用了低阶的符纸。我自然不怕这个,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看到奶奶她们已经不见了。 地上到处扔着五帝钱、符纸和朱砂,空气中隐隐约约还透着一股腐尸的味道。 萧逸歌说奶奶炼尸失败被反噬,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我从地上捡了个五帝钱起来,想追寻奶奶的踪迹,可试了半天没有成功,也就离开杜家宅子了。 成了鬼,天高任我飞,可我却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不知不觉又飘到了逸园后面的小街上。 想不到鬼市也开了,我就在门口拿了个面具带着进去了。这里依然很热闹,买卖寿命的,尸体的,应有尽有。 我直接来到了魂瓮店主的店前,看到他已经把那块“换命”的牌子拿掉了,就有些纳闷,忍不住走了进去。 老板看到我一愣,夸张地笑了两声,“哎呀呀姑娘,我可算是等到你了,你等等啊,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他说着就急匆匆进了里屋,不多久又跑出来了,把一块白色丝帛符印递给了我,“你看你,换了命你又不把东西拿走,我放这儿差点忘记了。” 第57章 真的是她 ……换命? 我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问道:“老板,我什么时候跟你换过命?” “姑娘你这记性可真不好,就一个多月前吧,你用傀儡符送来了魂火,还带话说过些天再来拿这符文,你看我时刻都给你准备着呢。” 老板顿了顿,又道:“我那朋友现在过得很好,真是谢谢你啊。” 竟是傀儡符送来魂火,还带了话,莫不是萧漓干的?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故意安排的,她知道我跟这老板打过交道? 是谁得了这魂火…… 我想起精神奕奕的杜振山,忙又问道:“老板,你那朋友可是叫杜振山?” “咦,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他! 我没再问下去,拿着丝帛符文转身就离开了。我心里很乱,从阴阳地界出来过后我遇到的所有事都像是一个局。 而我,则是这局中的棋子。 在我们从离心湖被救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不管我们如何做,背后都有一双手在推波助澜。 如今我的魂火既然已经被杜振山所得,他若受得住我那魂火,我断然是不能去把他杀了再夺回来的。 但我咽不下这口气,不管对与错,这事儿都跟萧漓脱不了干系,我不会放过她的。 于是我很快离开了鬼市,把面具给了管理员后立即捻了个手诀回逸园,朝萧漓所在的院子飘了过去。 “人生如梦一挥间,难相忘,朝夕相依九重天。 情意绵绵,不若醉去。 一江春水东流去,谁与共,阴阳别离弄清影。 心若成伤,不如归去……” 萧漓在院子里弹琴唱歌,是那首令我一直很膈应的曲子。她的声音还蛮好听,就是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戾气,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个声音好听。 我进去时,她的琴声戛然而止,抬头冷冷瞥了我一眼,“哟,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逸园了呢。” “你很希望我不来?” “我确实不希望再见到你,你是我萧家的罪人,我永远都不会欢迎你的。”她对我的厌恶从不掩饰。 我冷冷道:“所以你把我的魂火拿去换命?” 她怔了下,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想必来我这儿也不是聊天谈心的,你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我萧家被你祸害了千百年,你说为什么?哥能留你,可不代表我能留你,再说,是你自己多管闲事丢了魂火,又怎怪得了我?” “你杀一个女娃还有理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哥会被那结魄神符上的厉鬼反噬吗?不被反噬,我又何须施法。” “结魄神符?” 我想起了刚去逸园时睡的那床上的符印,萧逸歌当时就是收了那符印才吐血的,“印在我那床上的是结魄神符?” 萧漓冷哼了声,不置可否。 我又道:“那你也不应该杀雯雯!” “洛小七,如果不是你祸害我们萧家,哥至于一次又一次祭灵借命吗?如今你已经彻底沦为鬼修,那么就好好去修你的行,不要再来逸园惹人嫌了。” 原来萧漓祭灵借命竟是为了萧逸歌,照她这么说,他已经借命很多次了。 我盯着萧漓那张美艳无双的脸,想起了血河女鬼和那河里面成千上万的枯骨。难不成,那些都是被她害死的人? “萧漓,我梦见过一条血河,那河里有个非常厉害的女鬼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如果我没猜错,那是你元神吧?难道你也是身魂分离修行的?” 若非这样,我实在解释不了为何我看不出萧漓是否有修行鬼道之术。她显然是一个高手,兴许比萧逸歌还要高。 她并不惊愕,冷笑道:“看来你还不笨,告诉你,若非哥手软,我早就除掉你这祸国殃民的祸水了。” “祸国殃民?你这怕是欲加之罪吧?” “欲加之罪?当年你屠我满门毁我终生,这叫欲加之罪?洛小七我告诉你,你最好到黄泉千尺之下安安分分呆着,否则我迟早会让你彻底从六界消失。” “我难道怕你不成?”我冷呲了声,又道:“我猜你应该叫沈漓吧?你留在萧家改名换姓,只是因为几百年来都爱而不得,对么?” “混账!” 萧漓兴许是被我戳破身份,顿时恼羞成怒,一掌打在了古琴上,好端端一把琴被她拍得粉碎。 果然之前是我看走眼了,她深藏不露! 我并未怕她,挑衅地挑了挑眉,“不过很可惜,这一世我依然是小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再怎么作妖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洛小七我跟你拼了!” 萧漓勃然大怒,飞身朝我扑了过来,我直接召出一道乾坤符朝她打了过去。但还没落在她身上就被一股强烈的劲风给挡回来了。 我怔了下,咬破指尖硬是挤出一点血气打了个结印,再招了一道乾坤符打过去。 “轰!” 乾坤符仍旧被挡回来了,还把我震得踉跄了好几步,一身骨架好像被震碎了似得站立不稳。 萧漓甚是不屑地瞄了我一眼,笑道:“啧啧,我还以为你多能呢,看样子眼下的你还不及你当年的千万分之一啊。” 我敛下眸子没有说话,胸口血气翻涌得紧,好像有一股被封印的力量在我四肢百骸横冲直撞,感觉身体要爆炸了似得。 萧漓操着手十分张狂地走到我面前,嘲讽我,“洛小七,轮回几世你还是摆脱不了一个‘贱’字,因为你骨子里就很贱。” 我阴阴瞥了她一眼,“萧漓,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你又能怎样?就你如今这点能力,我覆手间便可让你消失。不过我不想脏了手,免得哥责备我。” “我看你处心积虑留在萧家,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告辞!” “贱人,你不跟我计较,我可饶不了你!” 萧漓扬手召出一把漆黑的短剑,二话不说又扑向了我。 我脑子一阵空白,手却没闲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竟然徒手拽住了她泛着寒气的短剑,用力一拧就折断了。 于是她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我从不晓得我有这么大的能力。 “看来我真留不得你了。”萧漓脸一沉,又是一掌朝我胸口击来。 我被惹怒了,反手一耳光抽在了她脸上,直接把她打得跌跌撞撞推了好远,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漓,我洛小七可不是什么善类,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却是我嘴里出来的。这一刹那我好像鬼附身一样,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我准备捻个手诀离开,却瞧见萧逸歌就站在院子门口。也不晓得他是否目睹了这一切,脸色分外阴霾。 我还没寻到奶奶,就朝他走了过去,“萧逸歌,你知道我奶奶在哪儿吗?”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伸手想来捏我的脸,不过捏了个空,我已经不是实体。于是他的手就僵在那儿,好久才收回去。 不晓得是我看错了还是怎样,我发现他眼中多了几分悲戚。 “你一定要找到她吗?” “是。” “你遗失魂火的时候她可能感应到了,以至于走火入魔被反噬,鬼尊怕她祸害人间就拘了她,把她囚禁在黄泉千尺之下的幽冥之地。” “那我去找她。” 我转身就走,萧逸歌忽然用一条红色丝线缠住了我右手,随即打了个很复杂的套结,我感觉身体好像有些实像了。 他忽然俯身抱起了我,他居然能抱起我。 我一愣,“萧逸歌你做什么?” 他闷不吭声,一路把我抱到了摘星楼的楼台上,把我放在了八卦轮盘的下面。 “萧逸歌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放开我。”我用力挣扎着,可这红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套在我手上我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萧逸歌用红线在我身上打锁魂套结,一个连着一个,把我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你他妈要做什么?”我生气了。 “轮盘血祭过后如果你没有灰飞烟灭,我便放过你!” 萧逸歌说着走向了八卦轮盘,伸出五指抵住了轮盘上尖利的锥子。 当他指尖的血慢慢浸入轮盘凹槽时,一股强炽的光芒罩在了我身上,我周身瞬间就冒起烟儿了。 第58章 黄泉千尺之地 八卦轮盘转动起来的时候,我眼中景象忽然间斗转星移,好像穿越了千山万水,阴阴时空…… 我置身于一个血雨腥风的世界,眼底所见之处不是遍地尸骨就是血流成河,如此辽阔的大地,我竟看不到一点苍绿。 我拿着一柄长剑在尸体间行走,耳边全是喊杀声,咒骂声。 “杀了这祸国殃民的妖姬,杀了她!” “杀了她祭天下苍生,杀了她才能天下太平。” “她背叛你,背叛了萧氏王朝。” 这些声音好像都是地上死尸发出来的,声嘶力竭,怒不可遏。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前走,然后看到了小哥哥,他就站在摘星楼上。 他穿着盔甲,全身上下血迹斑斑,瞧着比我还惨不忍睹。他的身边竟然还站着祁同生,还有沈月熙,还有大伯他们。 小哥哥痛心疾首地看着我,棱角分明的脸尽是杀机,“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我,洛小七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没有,我没有!” 我不知道小哥哥在说什么背叛,可我下意识就在否认。我一定不是他嘴里的洛小七,可我却能感受到这份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把她绑在盘龙柱上,以血祭天!” 士兵们蜂拥而上,把我五花大绑在摘星楼的石柱上,这个画面跟我之前要死时梦见的一模一样。 小哥哥冲我咆哮,质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他。而他没有给我任何解释,也没有人为我解释,都眼睁睁看着他拿着剑狠狠刺进了我胸口。 穿心之剑! 我被痛得清醒了过来,睁眼才看到八卦轮盘已经停了。萧逸歌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脸色煞白。 他负于身侧的右手在不停滴答着血,每根指头都血淋淋的,跟萧漓施法时一样。 轮盘停了,我没有灰飞烟灭? “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回到萧氏王朝去了?”我睨着萧逸歌,把所见的事物都跟他说了,“那是我前世吗?” “是,你的脸很苍白,是看到真相难受吗?”他面无表情道。 “我是鬼,脸色本来就苍白。而且那时前世,我为什么要难受?” 其实我在打哆嗦,被梦里那一幕给吓着了。想不到小哥哥居然亲手杀了我,他一点没手软,一点没心疼。 即便知道那是我自己的前世,心理上也接受不了。 我这么多年心头最惦念的男人,竟然在千百年前亲手杀死了我。所以他生生世世追随我,是因为心有愧疚吗? 而这些,我并不想让萧逸歌看穿。 他怔怔看我许久,忽然跪在地上狠狠抱住了我,恨不能把我勒死似得。哦不,我忘记我已经死了,反正就是很用力的意思。 他在我耳边呢喃,“洛小七,如果你彻底灰飞烟灭了该多好,该多好,一切都可以停下来。” 他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 “你放开我。”我挣扎了下。 萧逸歌站起身,覆手震断了我满身的红色丝线,我起身捻了个手诀就离开了逸园,话都没跟他说一句。 我恨他们,也恨这个世道! 原本我活得好好的,或者我可以好好死去的,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救回来为什么不好好陪着我,一个个都离我而去。 我不想记起曾经那些可怕的东西,知道越多就越迷惘,最终把自己给迷失了。 我不知不觉飘到了离心湖边,准备从这儿下阴阳地界,到黄泉千尺之下去找奶奶。找到她后,我就守在那儿陪她,哪儿也不去了。 什么人间繁华,什么红尘俗世,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夜好静,我坐在湖边的石台上发愣。回想着这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才发现小哥哥一个人就占据了我生命的全部。 可如今想起他,就想起了他拿剑刺我的一幕,越想越无法释怀。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小哥哥了,也或许永远都见不着了。 我在岸边坐了很久,才纵身跃下了离心湖。 这儿果然是阴阳地界的结界处,我沉下去就好像沉入了冰河之中,一股久违的来自幽冥的气息充斥我整个感官。 这一次没有人来给我渡气,当然我也不需要渡气了。 不过顷刻间的功夫,我就从灵河冒了出来,这河里面仍旧飘满了枯骨残肢,黑漆漆的水面戾气很重。 我没有去萧家宅子看大伯,直接从陈家村坟场这边入了鬼门关,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奶奶。 黄泉路上甚是昏暗,但路两边开的幽冥花却如火如荼,这是阴间唯一有颜色的地方。估计是怕刚入黄泉的鬼魂害怕,生了这么点慈悲。 这一路上的孤魂野鬼很多,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他们有点儿怕我。看到我走过去老大远就躲远了,话都不会来搭一句。 我也没多想,顺着黄泉路一路走到了奈何桥,遇见了千百年如一日劳作的孟婆婆。 她还是那么个样子:穿着一身青布素衣,佝偻着背,长满皱褶的脸永远都耷拉着。她在这儿日复一日地熬汤,赠汤,好像从未歇过。 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孟婆婆!” 她转过头眯着眸子瞅我半天,舀了一碗汤给我,“丫头,刚熬的汤,好喝!” “我不喝汤,婆婆我想问一下黄泉千尺之地怎么去,我想去找我奶奶!” “黄泉千尺之地可不是鬼呆的地方,那儿太可怕了。” “我不怕,我要去。” 孟婆婆拗不过我,告诉我过了奈何桥就往东走,那边有个万丈深渊,跳下去便是黄泉千尺之地。 她再三说那深渊之下凶险无比,是六界之中最可怕的地方。但我不怕,我都已经死了我怕什么呢? 我来到了悬崖边,这儿比孟婆婆形容的要可怕多了。四下里阴风大作,卷起一地骨骸头颅在半空中打转,特别瘆人。 深渊之下一片血雾层层,什么也看不到。可那鬼哭狼嚎之声却不绝于耳,瘆得我不停地地打哆嗦。 孟婆婆说,阴司孤魂野鬼众多,但凡谁不听管教就会被丢进这万丈深渊中,到不了千尺之下就会灰飞烟灭。 不晓得我跳下去会不会也没了,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心头好像憋着一团火,如若见不到奶奶,那我就死彻底吧。 “奶奶!” 我跃下深渊时喊了声奶奶,这声音回荡在深渊里就成了这样的“奶奶奶奶奶奶……” 深渊之中,到处都是被厉风撕得粉碎的鬼魂,血淋淋的胳膊、大腿、头盖骨都没有的半个脑袋,还有破碎的肝脏。 原来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不是因为痛,而是恐惧,被厉风撕碎的恐惧。 可能是有血棺护体的缘故,我身上又冒出来一层血光,形成了一对翅翼保护着我,于是我没有被这凶戾的阴风伤着。 穿过这些被撕碎的鬼魂后,便是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整个深渊全都是这种火。我一坠下去就像被凌迟一样,身上的肉一层一层地掉。 没错,我能清清楚楚看到我身上的肉一块一块被这业火焚为灰烬,而我自己就剩下了个骷髅架。 我无法直视自己变成这么个鬼样子,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再疼,再难受,我也不去想了,反正最惨不过骨骸也没有,灰飞烟灭。 也不晓得我下坠了多久,总之被焚烧过后就是冰雪之地,再后来我像被挫骨扬灰一样感觉骨头全部散架了。 直到最后,我好像一朵雪花似得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不,是一双结实有力的臂弯里。 很熟悉的气息! 我睁开眼,对上了小哥哥低垂的脸,棱角分明,俊朗如昔。他穿着玄色龙袍,头上戴的是九旒冕而并非玉冠。 我想起他用剑刺我的画面,立即从他身上下来了,还一个箭步躲了很远。 一低头,我才看到自己并非被挫骨扬灰了,而是…… 第59章 我低估他了 谁能告诉我,眼下这透明的人形的东西是我吗?我竟然能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到后面乱石嶙峋的山峦以及黑漆漆的河流。 我顿时愣在当场,傻呆呆盯着小哥哥不转眼。 他比之前越发的狂傲霸气,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他君临天下的高贵,那身玄色龙袍与九旒冕充分显示了他如今的地位。 他是这幽冥世界的王,冥王! 而我,却成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可能连鬼都算不得了。 “我……” 我本想问小哥哥我怎地成这副样子了,但还没讲出口,他覆手召出一道阴阳乾坤符狠狠打在我心口,直接就把我震飞了。 我身体没有重量,但坠在地上时也呕出来一口血,红艳艳的。 乾坤印下我亦无所遁形,烈焰燃起的时候,一股剧痛瞬间在我四肢百骸蔓延,比方才我从悬崖上跳下来经历的凌迟和挫骨扬灰更痛苦,我连喊都喊不出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哥哥,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般对我。 不,其实也不稀奇。 千百年前他能在摘星楼上当着将士们的面杀了我,今朝用乾坤印对付我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但为什么?为什么啊? 看到我在烈焰中燃烧,小哥哥没有停手,双手打着复杂的结印,一次又一次在乾坤印上加持力量。 这还是那个疼我宠我爱我的小哥哥吗?想要我灰飞烟灭就不能找个好点的方式吗,非得用乾坤印炼化我么? 我想在他脸上找到一点点的于心不忍,可并没有。他脸上乌云密布,看我的眸光凌厉得像看生死仇人似得。 不晓得当年我做过什么事,以至于他恨我到现在。 我也没有质问他,不想跟一个对我起了杀机的男人废话。说到底,他是这儿的王,而我不过是乱入的鬼魂。 我咬着唇,冷冷听着烈火把我烧得滋滋滋作响。我倒是看他怎么把我炼化,炼化又把我怎么地。 “七儿!” 就在我以为会死得连渣都不剩时,小哥哥忽然收回了乾坤符,冲过来一把搂住了我。他满脸挫败,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七儿,你还好吗?” 他捧着我的脸,又恨又怒又沮丧的样子。我怒视了他一眼没有吭气,推开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这儿虽然山河壮阔却寸草不生。阵阵阴风呼啸着刮过,时不时卷起砂砾尘灰,令整个天空都乌云密布。 如此辽阔的地界,竟不见半点光芒,眼中所见之处全是一片昏暗。 这黄泉千尺之下,果真恐怖得像无边无际的坟场。 我会在这儿灰飞烟灭么? “七儿,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你如今只剩下了这点灵体,若在这凶戾之地呆太久会消失的。” 原来我这个样子叫灵体,也就是没了身,没了魂,就剩点儿意识了。倒也实在难得,估计这六界之中没有谁能活得如我这般惊世骇俗了。 “不要你管,我死了跟你也没半毛钱关系!”我负气道。 我心里头堵着一团火,想发出来,却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曾经小哥哥为我那样付出过,我能说什么? 我一直走到了河边,不经意瞥了眼河里的倒影,却微微一愣:我不仅有倒影,而且还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小哥哥。 可小哥哥分明还在我身后两丈远的地方喊我,怎地会…… 我狐疑地盯着河面看了许久,发现这个影子又像小哥哥,却又不太像,气质不像。 小哥哥浑身上下都透着君临天下的霸气,可这个影子却多了几分张狂的邪气。他好像就寄居在我灵体上,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待问小哥哥,可他一走近我身上这影子就消失了。我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刚远离小哥哥这影子又出现了,很是诡异。 难道,刚才小哥哥用乾坤印对付我,是因为这影子? “小哥哥他是谁?我身上怎么会有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影子?”我指着水里的影子问小哥哥。 他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他是谁你说啊?”我有些怒了。 “对不起七儿,是我低估‘他’了!”小哥哥揽过我搂在怀里,用他宽大的斗篷罩住了我,“我想不到‘他’竟然会用自己的本命来下咒。” 我一怔,“‘他’是谁?” “是……” “哈哈哈,哈哈哈……” 小哥哥话还没说完,四下里忽然想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刺耳得不得了。 与此同时,天地间狂风大作,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从天际压下来,罩得四周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萧逸歌,你修成鬼界至尊又怎样?依然斗不过本尊,本尊说了,宁可负尽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你,你们,六界苍生全都是本尊的陪葬品。” 这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十分猖狂。 小哥哥的脸寒得能滴出血来,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捻了个复杂的结印,忽然间往天空打出了一道阴阳乾坤符。 “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阴生无极,乾坤印!” 这道乾坤符如一张巨大的网似得印在了半空中,挡住了那汹涌而下的乌云。符印跟乌云碰撞,整片天空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火焰怕是比深渊中那红莲业火更加厉害,烧得云层不停地扭曲变形,隐隐约约还有鬼哭狼嚎的声音自天空传下来。 然而,那个猖狂的声音没有消失,“哈哈哈,萧逸歌,刚才你连本尊一丝灵力都对付不了,现在又能奈我何?” 小哥哥咬牙道:“既然你能耐大得能上天入地,为何不现身?” “待本尊现身之日,便是你这小女人魂飞魄散之时,你可一定要记好了。不要以为你那点本事能破本尊的布局,告诉你,这六界之中没有谁能破得了,哈哈哈……” 这声音好像就在我们身边,却又好像离得很远,不多时就消失了。 很快,天空中乌云散去,乾坤符的火也灭了。无数被烧得焦黑的血髅头从天空噼里啪啦落下来,就好像下冰雹似得。 我这才晓得,方才那黑压压的乌云中竟藏了这么多的血髅头,那个恐怖的家伙是做什么的? 血髅头掉在地上就化为灰烬,臭得令人作呕。 小哥哥抱起我腾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离了此处,待他落下时,竟已是皇宫金銮殿外。 四周雕栏玉砌,气势磅礴得很。 “七公主,我的七公主,小的们可算是等到你了。” 小哥哥刚放下我,之前那群帮我抬过轿子的小太监就跑过来了,一个个跟打鸡血似得亢奋。 想不到他们几个也在,我心里忽然就没那么落寞了。 我还没回过神,又一个人晃着拂尘急匆匆走过来了,是大伯。他竟然……是一个太监,看穿着应该是官很大的那种。 “大伯!”我连忙打了个招呼。 大伯怔了下,忙冲我鞠了一躬,“杂家见过王后娘娘。” “大伯是我,我是小七啊。” “可你也是王后娘娘嘛,该有的礼数杂家必须要遵守。”大伯笑了笑,转头又跟小哥哥道:“王上,大师已经等你多时了。” 小哥哥脸一沉,沉默了好一会儿跟我道:“七儿,你先让他们几个带你熟悉一下宫里环境,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急匆匆就走了,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也跟我没关系,我来这儿的目的是找奶奶。 于是就问小豆子他们有没有见过我奶奶,他们各自互望一眼,狐疑道:“七公主,祁三娘和那两只炼尸,不是一直被关在逸园摘星楼的石柱里吗?你没看到她们?” 第60章 扑朔迷离 小豆子他们个个是话痨,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 从他们嘴里,我才晓得奶奶并非因我被夺了魂火而炼尸失败,而是在炼尸最后一天被沈默琛派人偷袭,她没来得及封印两具炼尸惹了祸。 正常情况下,炼尸炼成过后都凶猛无比,所以炼尸者会以特定的时辰和方位取来桐木或者柳木刻成人形,与炼尸同灵,以防日后控制不住时,毁掉木牌就能毁掉炼尸。 然而,沈默琛就是在奶奶取木之时下了手,不但擅自带走了两只炼尸,还为了让炼尸有心智而强行把韩星韩月的魂魄打了进去。 陈申修的是茅山术法,不晓得奶奶为了让炼尸日后与常人一样,利用了四人的生辰八字来作法。 他强行契合了炼尸与魂魄,并且还选了个反噬最强的时辰,导致了韩星韩月失去心智变得六亲不认。 一只普通的炼尸杀伤力就很大,更别提韩星韩月本就是阴司文武判官,这危害越发不可收拾。 沈家上下因此被搅得天翻地覆,还死了不少人。沈默琛就想再请奶奶帮忙镇住这两具炼尸。 奶奶虽是妇人,但性子十分刚烈。沈家的行为触怒了她,她便想毁了这两具炼尸不再顺沈默琛的意。 只是韩星韩月是无辜的,再加上他们又是我好友,她得先把两人魂魄炼出来才能毁掉炼尸。 从炼尸中炼取魂魄的过程十分复杂,须得要用到萧家的八卦轮盘与那镇魂石柱(我到此刻才明白摘星楼那石柱子作何用处)。 所以奶奶便去了萧家,在摘星楼上作法把炼尸引了过来。然而过分的是,萧逸歌这家伙帮忙是假,抓人是真。 他利用奶奶作法的时候,把她和两具炼尸都关在了摘星楼里,理由是奶奶逆天施法乱了萧家风水。 这该死的萧逸歌,杀千刀的混账王八蛋! 他骗我说奶奶在黄泉千尺之下,我信以为真来到这儿,活生生糟了那凌迟和挫骨扬灰之刑。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想让我灰飞烟灭。 我弄不清楚萧逸歌和小哥哥,以及那个“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可以肯定我是其中之关键。 会否,我真的是祸国殃民的存在?千百年前是,千百年后也是。 我情不自禁又想起了被小哥哥刺死的画面,估计他之所以追随我千百年并非是爱我,而是想要赎罪。 小豆子他们对我倒是热情得很,把这宫里上上下下事儿都跟我说了,说宫里主子就小哥哥一个人,他为让我轮回转世已经守护几百年了。 我心里有好多疑问想问小哥哥,当年的,现在的。再有,我想尽快回到阳间去找奶奶,可这透明的样子肯定不行,得让他帮我想想办法。 于是跟小豆子道:“小豆子,你们几个自己先玩着吧,我一个人在这宫里转转。” “七公主,你初来乍到,让小的们用步辇抬着你去转可好?” “不用,我顺便看看风景!” 这皇宫的每一处景物我好像都似曾相识,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御书房这边,忽然有种冲动想进去,刚准备推门却听得不远处一声大喝。 “混账东西!” 我循声望去,看到小哥哥就在东南方侧的凉亭里,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拂袖便把一个高大魁梧的和尚给震飞好远。 这和尚的身板我瞧着有些眼熟,很像鬼市上那个开魂瓮店的,于是就悄悄走了过去。 和尚颤巍巍起爬到了小哥哥面前,不停地磕头,“王上饶命,那傀儡符确实有王上印玺,小人这才一不小心上了当,求王上饶命。” 边上大伯痛心疾首地指着他咆哮,“寂圆啊寂圆,他杜振山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如何受得住王上的命魂?一旦契约必然魂飞魄散,怎么可能还活一两个月呢?这其中必然是被人做了手脚。” “小人愚昧,未曾想到这一点。” 原来,我身上那簇魂火是小哥哥的命魂。 这些年支撑我活下去的并非鲛珠,也不是小哥哥精元,而是他的命魂一直在我身上延续着。 难怪他说他一直都在我身边,指的竟是这个。 这一瞬间,我心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特别不是滋味,心头的结好像慢慢释怀了。 不管千百年前小哥哥对我做过什么,他这些年也还够了。 “寂圆,滚回阳间去守着魂瓮店,若再敢出岔子本王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是,小人告退,小人告退!” 寂圆和尚离开时我仔细看了眼他,长得跟祁同生有几分相似,但年轻很多,不晓得是不是祁家的后人。 他走后,大伯又急急朝小哥哥走了去,“王上,眼下怎么办?” “本王那簇魂火应该被人封了印,你派人去阳间去寻,不要打草惊蛇,必须在鬼月找回来。” “那王后娘娘她?再过两个月就是鬼月了,尊皇恐怕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用本命下咒,六界之中怕是无人能解。” “找到魂火本王自有办法。” “王上,这已经是第十世了,王后娘娘的灵体已经越来越弱。依奴才看,她恐怕撑不到下一世了。” “不会再有下一世,这一世本王就要不惜一切代价逆天改命,重塑她血肉之躯。” “可是王上,你眼下已是冥王,再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天理不容啊?届时这萧氏王朝子民恐怕全都要灰飞烟灭。” “这是本王唯一能为七儿做的,你放心吧,本王自有分寸,不会让整个萧氏王朝子民陪葬的。” “王上,明年王后娘娘就十八岁了,如果她的灵体能撑到与王上你行夫妻之礼,那倒是个契机。” “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本王再斟酌斟酌。” “是!” 在大伯离开之前我就匆匆走了,心里十分疑惑:大伯说的第十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撑不到下一世? 小哥哥难道又要以自己为代价来我重塑血肉之躯,他找全了结魄神符么? 不,我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不过就是灰飞烟灭,如果我的离开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何乐不为呢? 我回到前院找到了小豆子他们,八个人正在御花园里玩炸金花,估计没少偷摸着去阳间玩,把这些玩意都学到了。 我在纠结如何问出关于我轮回转世的事情,小哥哥瞒得那么紧,恐怕也不准宫里的人乱说。 我试探了下,“小豆子,你们几个人这千百年来都在这儿吗?我看你们学了人间好多习俗,怎么不去转世轮回呢?” 小豆子一怔,冲了露了个牙齿白却不应声。 我又道:“跟我说说你们萧氏王朝呗?” “七公主,不是我们不说,是王上下令谁也不准提及,要不然就大刑伺候,这可不是打板子那么简单。” “可你不说,我不说,这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不不不,小的们打死也不会说的,七公主你就不要为难小的们了。” 见他们态度坚决,我也就没死缠烂打了,反正在这儿可能得呆一段时间,我找机会再问就是。 我让小豆子他们带我闲逛,这一路上可热闹了,八个人如众星捧月般围着我,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事。 小豆子说十多年前大伯命人大兴土木挖湖种花,但千辛万苦就种出来一些很不起眼的小白花儿。 我觉得好奇,就让他们带我去看。他们拗不过我,便一路浩浩荡荡就来到了大伯命人种花的湖前。 远远的,我便看到了湖边立了一个石碑,上面写着“离心湖”三个字。满湖的水漆黑如墨透着股戾气,但水面上却开出了一大片的小白花儿。 这花我知道,是阴司独有的特产:引魂花。 第61章 我的上辈子 离心湖里种引魂花,大伯这是要做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问小豆子他们也是一无所知,说这花儿自从开了就没凋谢过,十多年了越开越多。 我见这儿风景甚好,就让小豆子他们弄了些点心和酒菜过来,准备在这儿歇一歇,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以前觉得阴司的点心和酒菜都是阴物很是嫌弃,如今我就剩点儿灵体,也就顾不得嫌弃不嫌弃了,跟小豆子他们吃得很欢。 这八个小太监都是性情中人,估计前世跟我感情很深,这一喝多话也就多了起来,抓着我衣角讲个不停。 “七公主,你知不知道在你葬礼过后,咱们萧氏王朝被下了诅咒,整个王朝的人死后都无法进入轮回道,我们啊,在这深宫里已经整整呆了七百一十五年了。” “……整个王朝?”我有点懵,“你的意思是萧氏王朝所有的人,上到君臣下到黎民百姓都不能轮回转世?” 小豆子醉眼朦胧地看着我,森白的脸颊上挂着些淡淡血泪,“七百多年了,小的多想轮回一次做个完整的人,呜呜……” 我竟无言以对,可能古代那些太监对于残缺之身一直都耿耿于怀吧? 但是好奇怪,既然整个萧氏王朝都不能轮回,那么四大家族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我怎么就轮回了呢? 我给小豆子擦了擦血泪,又问道:“小豆子,你们都不能转世,那我为何可以呢?” “因为,因为你每一次轮回都是萧氏王朝成千上万的子民魂飞魄散换来的。这都第十世了,无尘大师说,如果这一世你生下来依然没有人气,那印在萧氏王朝的诅咒便永远都破不了。” “什么?我轮回转世一次就有成千上万的人魂飞魄散?” “嗯!”小豆子又哭了,抱着我的手嚎啕大哭,“呜呜呜,七公主,你为什么还是没能活到十八岁,呜呜呜……难道小的永生永世都不能当一回人了吗?” 我惊得目瞪口呆,莫非我算上这一世已经轮回转世第十回了,而每一次转世都是死的,唯有这一次活到了十六岁? 萧氏王朝的诅咒须得我活到十八岁才能解?可大伯方才跟小哥哥提及时,倒不是这样说的,只是说有个契机。 我捧起小豆子的脸给他擦了擦泪,十分歉疚道:“对不起,是我辜负你们所有人的希望了。” 小豆子又一阵哽咽,哭了好久才止住,冲我牵强地笑了笑,“七公主,其实当鬼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看不到人间的千姿百态罢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整个萧氏王朝的人都在盼我转世轮回活下来,好解了他们的诅咒,可我这条命偏偏死了一次又一次。 这下好了,连鬼都当不成。 从其他小太监们的絮叨中我才明白,原来我每一次转世,都需要成千上万个魂魄祭献那个承载我灵体孕育我的女人。 这些女人虽生于凡间但能通阴阳,是小哥哥选中后并契约了的,最后他们会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让我的灵体投胎,开始孕育我。 所以,其实我没有父亲,并不是陈家村那些村民们说的父亲离家出走了,那不过是奶奶一个善意的谎言。 只是,我当年在临死前就被诅咒过,所以千百年来我一旦转世必是死胎,包括孕育我的母亲也没有好下场。 每死一次,大伯他们就会把我丢进深渊中,利用深渊里的业火和戾风来剔除我的血肉之躯,留下灵体等待他们寻找下一个孕育我的女人。 如此这般年复一年,算起来我已经经历十次这种挫骨扬灰的折磨了。只不过前面九次我都没有任何记忆,而这次我恰巧成了鬼修而已。 小太监们拉着我的手,一个个哭得肝肠寸断,“七公主,你不要再轮回了,你的灵体已经很弱了,如果再死一次必然回天乏术。” 原来,小哥哥为了让我顺利转世轮回把命魂给了我,可我每一世都死在母亲的产道里,这是个恶毒的诅咒。 于是,这一世大伯背着小哥哥与奶奶联手为我逆天改命,故意让娘亲进入了阴阳地界生我。 他在阳间选了一个替身,也就是被杜振山撞死的那个孩子和他当母亲。 但我险些还是死在母亲的产道里,是小哥哥用鲛珠帮我续了一口气。 也正因为如此,小哥哥应了报应肉身被毁,若非我当年用锁魂铃召回他的碎散的残魂,恐怕他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 奶奶用这偷龙转凤的办法让我活了下来,我也有惊无险地活到了十六岁。 后来大伯算到鬼界会出大事,就打算把我送入阳间去混迹两年,两年过后我跟小哥哥行了成人之礼,就能找到破解诅咒之法。 可谁料我去到阳间就接二连三不断出事,东躲西藏依然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 只是这一次我已成鬼修,所以自己跳下了悬崖,剔去了一身骨血成了灵体。眼下这灵体已经很弱,根本承受不住再一次轮回转世。 我看到身边撕心裂肺的小太监们,心里隐隐作痛。 我果真就是个祸国殃民的东西,害得整个萧氏王朝的人不能转世。怪不得萧逸歌和萧漓跟我说那样的话,他们可能是最希望我死掉的。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恨小哥哥当初把我杀了,像我这样祸害了整个王朝的人,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我在离心湖边坐了很久,盯着湖里的引魂花被戾风吹得摇曳不已,这种花虽然不起眼,但很顽强,跟幽冥花一样长在鬼界最阴秽之地。 它们是这鬼界唯一的美。 我一直在思索,如果我彻底消失了,六界之中都没有我的痕迹,那么印在萧氏王朝的诅咒会否解除。 想想那么多的人为了我轮回去祭献自己,我如果不为他们做点什么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踌躇许久,还是准备找大伯问问,如果死可以解决问题,我会毫不犹豫,我不想他们每个人为了我再付出什么了。 我在小哥哥的御书房外找到了大伯,他一脸惆怅,眉心都拧成结了。 “大伯!”我上前打了个招呼。 大伯连忙朝我行礼,“王后娘娘,你是来找王上的吗?他去阎罗殿那边了,可能得等一会儿才回来。” “他去那边做什么?” “阴司大暴动,十殿阎罗的阎君都束手无策,过来请王上去商议一下。” “……阴司也会大暴动?”我有些无法理解了,阳间我倒是经常听到说战乱啊,暴动什么的,这阴司怎地也跟阳间一样? 大伯摇摇头叹息了声,又道:“尊皇恐怕要现世了,他的那些爪牙正在无所不用其极地扰乱六界。眼下不止阴司,据说阳间也生了不少事,唉!” “尊皇是什么东西?” 大伯若有所思地睨我一眼,没有就这问题往下说,又问我过来作甚。 我顿了顿道:“大伯,我已经知道你们想尽办法让我转世轮回一事了,我是想问你,如果我彻底从六界消失了,应在萧氏王朝上的诅咒能否解除?” “这……王后娘娘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转世轮回,但现在我又死了,恐怕也经不起再一次轮回。请你告诉我,如果我灰飞烟灭了,你们是不是都可以轮回?” “万万不可!”大伯急急地摇头,“小七,我们花了千百年来为你逆天改命,绝非是让你轮回转世那么简单。” “那是为何?” “因为你与本座共命,哈哈哈……”大伯还没回我话,天空中忽然传来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血髅头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第62章 尊皇 好凶的戾气! 这血髅头与我往日所见的不同,它仿佛与天际的云层融为一体,以至于整片天空看起来都是血淋淋的。 皇宫之中掀起了一股狂戾的阴风,周遭瞬间飞沙走石,尘埃漫天飞舞,迷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我有些不对劲,看到那颗诡异的血髅头就莫名的热血沸腾,总感觉它在召唤我。 以前我也见过很多次类似的血髅头,从我第一次在坟场遇到鬼怪开始,这个东西仿佛鬼魅似得不停出现在我左右。 我总觉得,它似乎代表着什么含义。 “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不断,云层如浪潮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皇宫涌动,眼看着就要把整个皇宫给淹没了。 大伯脸色顿变,飞身冲到殿前,咬破指头祭出了他的城隍印挡在了皇宫上空。 “萧十一,这六界众生本座都没放在眼里,你区区一道城隍印如何能挡得住本座的术法?收起来吧,别浪费力气。” 这狂傲的声音带起一股强大的厉风,把皇宫上的瓦砾吹得噼里啪啦到处乱飞。 大伯的城隍印也被这厉风吹得稀碎,他自己都被高高卷起又砸在地上,好半天都起不来。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顾一切冲了出去,“你这混蛋,有本事就现身跟我单打独斗,在这儿装神弄鬼算什么东西?” “女人,经历了十世挫骨分筋,你倒是长本事了!” “有本事你出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见本座吗?别急,迟早都会让你如愿的。今朝本座来提醒你,鬼门关开,八方为冢,本座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空中的血云在汹涌,那血髅头时隐时现,这声音好像就是它发出来的。也不晓得这混蛋是何方神圣,好像跟六界都有着深仇大恨。 我最见不得这种张狂至极的人,指着天空怒骂道:“少在我面前危言耸听,我洛小七可不是吓大的!” “呵,那本座便试试你!” 语音一落,那与云层融为一体的血髅头忽然间张得好大。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血淋淋的拳头居然从那口里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了我。 情急之下我也没有多想,覆手召出一道乾坤符便打了过去,“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阳生无极,乾坤印!” 轰! 符印打过去时,那只血淋淋的拳头瞬间炸成了一片血沫子。周遭厉风戛然而止,甚至连汹涌而至的血云也不动了。 我顿时呆若木鸡,想不到我的乾坤印杀伤力已经这么大了。 我愣了下,随即得意地盯着空中那颗血髅头道:“跳梁小丑,叫你不要来挑战本姑娘的底线你偏不听,今朝算是给你点教训,若有下次……” “奴才没用,没保护好王后娘娘,请王上责罚。” 我还没说完,大伯便颤巍巍朝我跪下了。我一愣,狐疑地转头看了眼,才发现小哥哥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看他慢慢收回了手,我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刚才是他出手了,我还以为是我忽然变厉害了呢。 我讪笑道:“小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小哥哥拉着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不放心地道:“七儿,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 小哥哥抬头看了眼天际,拂袖又是一道乾坤符震向了天际。方才还静止的血髅头忽然间像被击碎了似得,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顿时一愣,“小哥哥,这怎么回事?” “这只是尊皇施的障眼法,他本人不在鬼界。” 一道术法就掀起了惊涛骇浪,想必这尊皇本事确实了得。不知道他长什么鬼样子,待我遇上必然一道符印灭了他。 “小哥哥,这尊皇是什么人啊?” “他……你不用知道这些。”小哥哥迟疑了下没往下说,转头跟大伯道:“你马上传令十方鬼将来御书房见本王!” “是!” 大伯走开后,小哥哥一把抱起我往后宫那边走,边走边絮叨。 “七儿,鬼界暴动,十殿阎罗那边伤亡惨重,我一时可能顾不上你,你要乖乖在宫里呆着,哪儿也别去好吗?” “暴动?” 鬼界真的闹暴动了,这是我长这么大闻所未闻的事儿。看小哥哥眉心紧锁的样子,想必也十分棘手。 我想了想道:“那我可以在你身边呆着吗?” 他摇摇头,“不行,你现在是灵体,鬼界的凶戾之气会伤你。这宫里有结界会稍微好一些,等过了这阵子我再想办法为你重塑血肉之躯。” “可是……我不放心你。” “傻丫头,我不会有事的。” 小哥哥把我送回了寝宫里,在东南西北四方都下了结印,还用精血加持了,也不晓得他怎地如此草木皆兵。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十分严肃地跟小豆子他们道:“你们好生伺候王后娘娘,不得离开后宫半步,听到没?” “奴才遵命。” 小哥哥一走,我便把小豆子他们叫到了跟前,问他们十方鬼将是做什么的。 他甚是错愕地睨我一眼,“七公主,这十个人曾经可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你一个也不记得了吗?” “废话,记得我还问你?”我嗔了小豆子一眼,又道:“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以前很厉害吗?” “何止厉害,那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小的们跟着七公主你可是威风八面啊。想当年……” “讲重点!” “咳咳,是这样的七公主……” 小豆子提及了我出生之前,小哥哥就已经是这阴曹地府的冥王,是绝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但在我出生时,他逆天用修为给我续命,还把护体鲛珠给了我,从那之后鬼界便没有冥王坐镇。 鬼界群龙无首,再加上十殿阎罗素常都不和睦,因此被尊皇的爪牙趁虚而入扰得鬼界鸡犬不宁,经常性出现暴乱。 其中最张狂的就是陈大新了,他原本就是阴司的鬼将,后来倒戈成了尊皇的得力手下,笼络了不少的孤魂野鬼就自立门户了。 好在小哥哥把命魂给了我,而我又有锁魂铃和血棺护体,因此他又重修了元神。 小哥哥归来时,鬼界已经乱成一盘散沙,鬼门关更是因为没有鬼将镇守而阴阳错乱,导致阳间好多人被厉鬼附体或者杀害。 于是小哥哥在阴司布下十方大阵,并派萧氏王朝的十大猛将镇守大阵的紧要关口,这才控制了鬼界的局势。 只是,鬼界大乱也有近十年之久,所以想要彻底肃清尊皇的爪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事儿的。 并且,尊皇也不会坐以待毙,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就出现了眼下的大暴乱。 我听得十分疑惑,问小豆子,“这尊皇到底是谁啊,他为什么要这般丧心病狂地对付鬼界呢?” “小的也不清楚,但他不是鬼修,可势力遍及六界,有着呼风唤雨的本事,这十殿阎罗一听到他的名字都打哆嗦。” “这么厉害?” “可不是!他在人间也到处兴风作浪,那邪佛倚天不就是他的心腹嘛,这倚天当年还是萧氏王朝的护国大师呢。” 小豆子一番话令我心惊胆战,如果倚天是尊皇心腹,那么杜老头子肯定也是为他服务的喽啰之一。 这不免令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记得在穆晚霞的葬礼上,奶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我和小哥哥互为本命,还请萧逸歌放过我。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萧逸歌也说了句话,他说他布下的命格六界之中无人能改。 所以他…… 第63章 宫苑炼尸 “互为本命”的意思我并不太懂,但肯定是跟命运相关的。所以我到底应该信谁的话,奶奶的还是尊皇的? 亦或者,他们的话都不可信? 我思来想去半天也没想出点什么有建设性的事儿,既帮不了小哥哥,也帮不了我自己,我还是得乖乖在这寝宫里,哪儿也不能去。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都已经成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我遣退了小豆子他们,闲得无聊把小白虎从锁魂铃里招了出来。它可能是憋坏了,一出来便嗷叫着上蹿下跳,跟打鸡血似得。 这小家伙不过就哈巴狗那么一点大,但野性十足,我估摸着它长大了恐怕了不得,毕竟也是四大神兽之一。 回头我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当是宠物养着了。 小白虎在寝宫蹦跶了老半天,才晃悠悠地走到了我脚下,用小脑袋一个劲蹭我,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我晓得它的意思,之前我允诺它,等有空的时候炼一些孤魂野鬼的精元给它吃,涨涨修为,结果跟我这么久它什么也没吃着。 我抱起它戳了戳它脑门,道:“是不是饿了?” “呜呜……” 它哀怨地点了点头,淡红眼泪花都出来了,可把我一阵心疼。 我寻思这凤阙宫这么大,应该也藏有一些低阶的孤魂野鬼,就抱着小白虎出去了,准备给它找一些食物来充充饥。 寝宫外天色很暗,在这儿没有黑夜白昼之分,永远都暗暗沉沉的,甚是压抑。 出了寝宫,我径直就往西边去了,好像有什么力量在牵引我似得。估计我千百年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要不然怎会似曾相识。 西边这些宫苑不但破旧,戾气还重,一地的枯枝败叶被风一吹就沙沙作响。有股薄薄的黑雾弥漫在宫苑之间,隐约还透着一些血腥之气。 我把小白虎放在地上,它往前冲了几步就顿住了,随后小心翼翼地倒退了回来,一身毛都炸开了。 白虎乃上古四大神兽之一,元神虽为鬼兽但神位还在,它居然会惧怕这儿,也着实令人生疑。 我抱起它又往前走,才发现这儿设有一道很强的结界。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进去?不进去? 我自恃有血棺护体,就胆肥了些,直接召出乾坤符把这结界破了。 呜…… 倏然,一阵凌厉的阴风迎面扑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拂过我的脸。我本是灵体,一般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我,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能碰到我的脸。 我觉得狐疑,就抱着小白虎走了进去。它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小脑袋钻到我腋下都不出来了。 宫苑之中阴风阵阵,越往里走就越暗,渐渐的家什摆设都有些看不清了。里间一阵凄厉的哭喊声隐隐约约传过来,离我很近,又好像很远。 这种声音驱使着我继续往里走,不警觉脚下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我低头一看,竟是一根森白的腿骨。 “饶命啊,七公主饶命啊。” “不是我做的,我要见皇上,老子要见皇上。洛小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杀我全家,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贱人,你就是个贱人,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姬,该死的是你才对!” “漓儿,我的漓儿!” “洛小七,你贵为七公主又怎样,你骨子里仍旧是卑贱的。今朝你胆敢伤他们一根指头,本宫便要你身边所有人陪葬!” 依稀间,我听到了这样的话,同时也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黑漆漆的房子前面。 浓烈的血腥之气便是从这里传出去的,一阵阵难闻得令人作呕。 这儿没有掌灯,我开了天眼也看不见里面,于是就召出了血婴幻化的魂火,才看清楚这个房间的东西,活生生令我一阵头皮发麻。 整个房间里,密密麻麻全吊着血淋淋的死人,有男的女的。他们全部没穿衣服,都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就是舌头全都伸得老长,而且……还滴答着血。 这不是鬼魂,是炼尸! 我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收了魂火抱着小白虎转身冲出了宫苑。我可惹不起这些炼尸,他们是鬼界中唯一一种不需要心智但杀伤力惊人的存在。 但这小白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硬是从我身上跳了下去,扯着我的裤腿往那屋子走,还不停地龇牙咧嘴舔嘴巴。 它怕是饿坏了,想让我炼化他们给它吃。 炼尸的道行比低阶的孤魂野鬼强太多了,一只普普通通的炼尸就比得上鬼将的能力,这小家伙想必看出来了。 但这么多的炼尸,我完全没有把握能把他们炼化,所以上前抱起小白虎就跑。 可我还没跑到门口,这大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紧接着那满屋的炼尸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一个个摔得皮开肉绽。 最瘆人的那个炼尸摔掉了脑袋,他二话不说捡起来就往脖子上装,只是装歪了,脸朝着肩膀了,怎么看怎么恶心。 按理说,炼尸是看不到东西的,全靠嗅着生人气息才能找到目标。可我和小白虎根本没有气息,他们也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好像锁定了目标似得。 “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阳生无极,乾坤印!” 情急之下,我只好又召出了我的救命法宝。只是我现在没有血加持符印,这乾坤符作用好像不大,根本就没有镇住这些炼尸。 我被逼得步步后退。 小白虎这会儿缩在我身后,怂得跟什么似得,我转头狠狠瞪了它一眼,“真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吃货!” “呜呜……” 它可怜兮兮地瞄我一眼,又躲在我身后了。 我已经无处可退了,眼看着就要被这些炼尸给生吞活剥了。慌乱中我又踩到了刚才那跟腿骨,连忙捡了起来。 看这些炼尸一步步朝我蹦跶过来,我忙扬起腿骨就往最中间那个把头装歪的炼尸砸了过去。 还真准! 腿骨把那炼尸的脑袋又打掉了,这家伙连忙又低头去捡脑袋,把他面前一个腿脚不利索的炼尸一下就给推倒了。 我总算见识到没有心智的炼尸会笨到什么程度了,他们倒了一个后就全部乱套了,东撞一下西戳一下,很快就滚成了一团。 我心下大喜,暗搓搓拿出了离魂箭,对着这一干炼尸一阵狂射。离魂箭带出了他们仅有的那点儿灵血,我全部收来给小白虎吃了。 看它吧唧吧唧的样子,我方才满腹惊悚一扫而光。正待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贱人,本宫要把你碎尸万段!” 我转头一看,竟是那个许久不见的血河女鬼。她被我夺了霞帔,所以只穿了一件血色纱衣,这模样瞧着越发像萧漓了。 不,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她,冷冷道:“哟呵,上一次你落荒而逃显然没长记性啊,你就不怕我再请神来对付你?” “贱人,害我族人毁他们精元,本宫今天与你不共戴天!” 女鬼怒喝道,伸出她那尖利的手指生生在她脸上剜了五道长长的口子,把一张脸剜得血淋淋的。 随即她嘴里念念有词,她脸上的血口子竟不停地冒出血来,形成了一道诡异的符印。 这是什么鬼符? 但听她一声厉喝,这符印劈头就朝我拍了过来,一层一层感觉像是汹涌的血浪一样。 我连忙召出乾坤符挡了回去,可我想不到的是,乾坤符与这血符相碰,竟然直接就被吞噬了。 第64章 魂冢 这六界之中,居然还有能把乾坤符吞噬的术法,我顿时有些质疑洛家这祖传的道法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了。 同时我也不敢恋战,直接就准备溜之大吉。打不过就跑乃兵家常识,当然没什么好丢人的。 “小白,快点过来!” 虽然恨及了这贪吃的小家伙,但它实在太萌我也舍不得,冲上前一把捞起它就往大门外冲。 沈漓瞬间飞扑而来,甚是跋扈地堵在了大门口。她冲我阴笑着,一张被剜得稀烂的脸瞧着狰狞极了。 我心头无语,回头一定要给小哥哥建议,鬼修一些乱七八糟的禁术着实应该整顿整顿了。像沈漓这种术法,纯粹就是为了来恶心人的。 我把小白虎收进锁魂铃里,迅速拿出了离魂箭对准她,“沈漓,不管你与我前生有着怎样的恩怨,但我个人并不想延续下去,你若执意要跟我为敌,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难不成本宫还怕你?贱人,本宫跟你的仇不共戴天,你休想本宫放过你!” “这可是小哥哥的皇宫,你可要想好了!” 我估摸着再拖拖,小哥哥回宫看到我不在肯定会来救我。沈漓这血符太诡异,我眼下这种状态哪里还敢硬碰。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废话少说,看招!” 沈漓似乎看穿我在拖延,咆哮着朝我扑了过来。我慌忙举起离魂箭射了出去,谁料她挥袖一卷就把这离魂箭给破了。 我发现,成为灵体的我实力着实很弱,根本无法在这些法器上加持力量。 沈漓很清楚这一点,对我步步紧逼。她高举双手打着结印,尖利的指甲上鲜血淋漓很是可憎。 我被逼得毫无办法,连忙又召出了乾坤符,再一掌震在胸口,祭出了一滴心头血加持符印。 “洛小七你这贱人,去死吧!” 血符飞来之时,我把乾坤符也打了出去,两道符印相撞“轰”地一声震出一片火花,随后我们俩各自往后退了几步。 我身上瞬间泛起了一层血光,宛如一对翼翅般护着我。沈漓身体晃了晃,尚未站稳她咆哮着又是一道血符打过来。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打出第二道乾坤符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符排山倒海般朝我压过来。 “混账东西,竟敢修炼焚寂血咒!” 震怒的声音伴随一道狂戾的阴风而至,随即我被一双有力的臂弯圈在了怀中,闻到这熟悉的气息,我顿时安下心来。 转头一看,只见小哥哥挥掌把沈漓的血符挡了回去,那道血符打在她的身上像会腐蚀的强酸一样,一点点把她烧焦了。 我无法形容她现在的样子,满脸满身都千疮百孔,还不停地冒着血。她身上的血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得,已经淌了一地还不停。 沈漓惊恐地看着小哥哥,眸光又怒又恨又急,“你,你你……” “还不快滚?” “你还护着她,你竟然还护着她,千百年了你还没醒悟过来吗?是她害得萧氏王朝不得超生,是她害了这天下!” “阿漓,以后胆敢再闯冥界一步,本王便让你灰飞烟灭!” “萧逸歌,萧逸歌,我才是你的太子妃,我才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啊,你竟然如此对我,你是被这妖姬蛊惑了吗……” “闭嘴!” 沈漓语音未落,小哥哥覆手召出一道傀儡符打在她身上,直接把她给送走了。她一走,这宫苑里的炼尸也忽然间都化为灰烬,被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哥哥低头看我很久,紧紧抱住了我,“七儿,别听她那些话,我此生只爱你一个,如我不死不灭,这份情便是永恒。” 我睨了小哥哥一眼,没有吭声,心头有些异样。我想不到他竟然放过了沈漓,以往他对谁可都没有手软过。 我觉得很蹊跷,沈漓的恨,萧氏王朝的诅咒,以及小哥哥当初杀我的事,这其中恐怕有我不敢去碰的东西。 仿佛这是一盘棋,而我是唯一一颗棋子,被摆布来,摆布去,跟个傀儡一样。 回到凤阙宫,小豆子他们全被小哥哥罚板子了,每人二十大板,一个个被打得龇牙咧嘴,我都不敢去求情。 我身子瞧着越发透明,照镜子完全没有影子。小哥哥探了探我灵脉,脸色十分凝重。看样子,我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死透透了。 也不晓得我还能撑多久,忽然间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与其慢慢等死,还不如好好陪小哥哥玩几天,然后再去找奶奶告个别。 于是我讪讪道:“小哥哥,阴司的暴动控制了吗?” “嗯,我已经命十方鬼将镇守各个重要关口,暂时没什么问题。” “那……你可不可以陪我在阴司逛逛啊?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好好逛过阴阳两界的大好河山呢。” 他深意地看我一眼,点点头,“好!” …… 其实阴司与阳间的风貌差不离,发展几乎是同步进行。这儿也有高楼大厦,繁华闹市,只不过少些五颜六色。 阴司也有地域区分,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城隍镇守。这些城隍就由阴司十个阎罗王管理,制度跟阳间的市长,省长差不多。 阳间的人活完几十年,慢慢终老死亡除去肉身留下魂魄回到阴司,在阴司又继续生活下去,等待着轮回的机会。 这是一个无限循环的生死轮回的过程,所以阴间与阳间的发展必须要同步,否则死后的鬼魂会适应不了生活差异。 不过轮回指标终究没有死亡的人多,所以阴司人口密度大大高于阳间,再所以,阴司有诸多活了千年百年的鬼魂也不足为奇。 小哥哥身份太高贵,所以我们没怎么在闹市逛。他带我来到了冥河,这河特别的宽阔,水面常年黑雾层层,看不到底。 冥河那边是魂冢,那是鬼魂的坟冢,漫山遍野都开满了幽冥花,是一个既残忍又绝美的地方。 据说一些人死后想不开,想要彻底一了百了,就会摆渡过冥河,吃了魂冢里的幽冥花就等着灰飞烟灭。 这方式等于阳间的安乐死,反正不痛苦。 河边有专门摆渡的船家,长年累月地在这儿摆渡鬼魂,不收钱的。 于是我缠着小哥哥跟我一起过去看看魂冢,他拗不过我,跟我一同坐上了摆渡船。 船家看到小哥哥腿一软,慌忙要给他跪下,被他一挥袖给扶起来了,“开船吧!” “好嘞!王上一个人是去魂冢采幽冥花吗?这个季节开得正旺呢。”船家小心翼翼跟小哥哥唠嗑,他居然没有看到我。 也难怪,我自己都要看不见自己了。 小哥哥没应他,敛下眸子时,眼底一片藏不住的悲戚。他站在船头把我紧紧护在怀中,深怕我被冥河上的戾气给伤到。 我贪婪地享受着被他呵护的滋味,因为死透过后再也见不着他了。 “王上,小的前些日子摆渡了一个生魂,他采了好多幽冥花又离开了。以小的常年摆渡的经验看,他肯定是个人。” “长什么样?” “倒三角脸,左脸下有一颗好大的黑痣。小的本不想摆渡他的,但他术法很高小的也打不过,就只好妥协了。” 倒三角脸,嘴角有黑痣,这怎地跟沈月熙身边那陈申有些像呢? 那家伙既然能下阴阳地界,来这冥河应该也不是难事。只是他采幽冥花干啥,这种只生长在阴曹地府的花,拿去阳间可就是害人的东西。 他要做什么? 小哥哥蹙了蹙眉,又问道:“你可看到他采了多少朵幽冥花?” “应该是七七四十九朵,对了,他还拿了一只葫芦,装了一壶这冥河的水。”船家顿了顿,又道:“王上,这个人从十六年前开始,每年都会来。” “嗯,这事不要跟别人提及,烂在你肚子里最好!” “是,小的不敢!” 第65章 残忍的美 从冥河上岸就是高山之巅,四周山峦叠嶂,这便阴司的魂冢,是六界唯一能让魂体、灵体彻底灰飞烟灭的地方。 不过这儿没有草木,没有阵阵阴风,也没有阴霾,漫山遍野都开着血色幽冥花。美到了极致,却又透着几分凄凉的死寂。 站在这儿颇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心怀,我忍不住张开手悲壮了一把。 “小哥哥,这里的花儿好香啊,为什么那些开在黄泉路上的幽冥花却透着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呢?” 我转头问小哥哥,却见他神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说这花儿好香,比阳间的花还要香,想不到阴司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你……”小哥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星眸里尽是恐慌,“七儿,你,你确定闻到的是香味?” 瞧他这么震惊,我连忙又深深嗅了一下,确实是一阵浓香扑鼻,就点了点头,“确实是香味啊,怎么了?”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牵着我顺着山路走了下去,“七儿,想知道为什么这儿的花开得很艳吗?” “不晓得!” “因为那些魂飞魄散的亡魂都被它们吸食了,花开得越艳,证明魂飞魄散的亡魂越多,看来阴司这些年有不少鬼魂死在这儿。” “这做鬼也有做鬼的难处嘛,想不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六界苍生皆有灵,只要是生灵就得生存,想要生存就得遇到各种各样的难处。扛不住了,那就只有灰飞烟灭。 若我某一天撑不下去了,怕是也要来这儿吃一朵幽冥花死透透。 小哥哥选了一处最美的地方,四周全是幽冥花。他把斗篷铺在地上,拉着我坐了下去,我倚在他的怀中,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就这般抱着我也不讲话,遥望着漫山遍野的幽冥花发愣。 我不知不觉想起了他曾杀我的事情,虽然不去计较,但我还是想知道原因,毕竟我可能要彻底死透了,总想弄明白来龙去脉。 于是我小声道:“小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当年,也就是萧氏王朝的时候,是不是……是不是你亲手杀了我?” 小哥哥一怔,脸色有些慌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真的杀我了。 我情不自禁低头看了眼心脏位置,竟然又泛起有点血光,有些隐隐作痛,原来我的身体比我本人更纠结这个事。 我故作无所谓地讪笑了下,道:“是之前做梦的梦境,我以为只是梦,问着你玩呢。” “对不起七儿,我……” “没事没事,我又没有怪你。肯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把我……把我杀了嘛,再说了,那也是前世的事情,无所谓。” 我想要装着无所谓,可心口那点血光却越来越浓。不止我看到了,小哥哥也看到了,他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愧疚,痛心,自责,一股脑涌现在他脸上。 我勾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脸,笑道:“好啦,我真的不在意,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不许这个表情了,笑一个!” 我咧咧嘴想笑,可眼泪花却不知不觉滚出来了,像是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委屈。 小哥哥把我拥在怀中久久都没有说话,但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 “小哥哥,我们回宫吧,我有些累了。” 我不忍小哥哥这么难过,趴在他肩头呢喃道。事实上我也真的累了,来这魂冢走一遭,好像找到了归宿一样,想长眠在这儿。 我断然不能死在这儿滋养这些幽冥花,我得再去一趟阳间看看奶奶。 小哥哥站起来后,盯着这一片幽冥花看了许久,忽然覆手一震,一道血色乾坤符从他掌心冒出来,直接把这漫山遍野的幽冥花全部给炼化了。 幽冥花下,竟全是纵横交错的枯骨,原来这些山峦叠嶂全都是枯骨堆起来的。这令我想起了阴阳地界养血棺的那座山,血棺被我收了过后,那座山也崩塌了。 这魂冢也是一样,没了幽冥花的点缀,这万千枯骨垒成的山峦由远及近开始崩塌,顷刻间就化为了一堆灰烬。 一层黑色尘砾平地而起,像雾霾一样笼罩了整个魂冢,并且朝着冥河蔓延。 小哥哥捻了个手诀,抱起我直接飞到了冥河对岸。却想不到十殿阎罗全部跑过来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杵在那儿。 “王上,王上你这是把魂冢毁了啊?” 一殿阎罗是秦广王,长得其貌不扬十分粗犷。看到小哥哥就急匆匆走了过来,又急又气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 其他阎罗也跟着附和,“对啊王上,这魂冢自阴司成立起至今已经埋葬了千千万万个幽魂,你这一下子毁了让咱们无法交差啊?” “王上,那漫山遍野的幽冥花可凶戾得很啊,万一反噬起来你这身体……” “眼下阴司暴动,王上毁了这魂冢怕是有坏人有机可乘啊。” 十殿阎罗众说纷纭,我大概听出了一些眉目。 原来,这所谓的魂冢不过是阴司给六界的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其实这片幽冥花之下是阴司最机要的轮回道。 自从轮回指标太过紧张后,这儿便是孤魂野鬼们最流连忘返的地方。很多鬼想要越过奈何桥,直接从这儿进入轮回道。 所以十殿阎罗们便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取名为“魂冢”,并种下了能让鬼魂灰飞烟灭的幽冥花。 美其名曰这是专门给鬼自杀的地方,却不过是障眼法。这幽冥花下的万千枯骨,正是那些想要偷渡轮回道而枉死的鬼。 小哥哥统治阴司以来,一般不触到他底线的事情他都睁只眼闭只眼,这魂冢的存在也是他默认的。 当然,这确实杜绝了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鬼魂,算是有利有弊。 今朝小哥哥覆手就炼化了全部的幽冥花,明面上是毁掉了魂冢,但其实却是毁掉了阴司一直以来制衡魂魄轮回转世的手段。 所以这些阎罗们才火急火燎地赶来,不过看样子也无济于事,毕竟这幽冥花都已经全部炼化了,再种恐怕又要好几百年。 我看到这些大人们一个个脸都绿了,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当然他们是瞧不见我的,以为这儿就小哥哥一个鬼。 小哥哥垂眸瞄了他们一眼,甚是不以为意,“无妨,本王会派人来镇守轮回道,不会乱了你们的章程。” “王上,那……那些幽冥花的灵气呢?”八殿阎罗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此时躲在九殿阎罗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哥哥一记冷眼射了过去,“怎么,你有兴趣?” “不,不是的,卑职听闻这幽冥花太过凶戾,寻思王上你身体刚恢复不久,万一被这戾气反噬了,那咱们阴司可怎么办?” “诸位不必担心,本王用这些灵气不过是想为王后重塑血肉之躯,不会自用。” “……王上三思啊,王后娘娘的命数是注定了的,她经历了十次挫骨分筋之苦都没有除掉那诅咒,卑职觉得这怕是天意。王上如果强行为她改命,且不说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单就众口悠悠怕是堵不上,这让咱们阴司往后如何服众啊?” “本王会承担一切后果,诸位请回吧!” “王上……” “王上三思啊!” 小哥哥没有再理会十殿阎罗,拂袖一挥便踩着一股阴风回了皇宫。他看上去十分震怒,而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想不到他收了那幽冥花是为了给我重塑血肉之躯,让我感动之余又特别唏嘘。 记忆中,他已经为我续命两次了。人都说好事不过三,这第三次凶险重重,估计也不是那么好操作的。 再有,小哥哥若再为我逆天改命,估摸着是要犯众怒,到时候惹怒六界众生可如何是好? 所以待他把我放下过后,我很是认真地道:“小哥哥,不要再为我逆天改命了,陪我好好过完这段日子好吗?” 他将我搂入怀中,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了三个字,“不!可!以!” 第66章 大白 第一次,我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我不过区区一介女流,怎么会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姬,还被定上亡朝灭国的罪名,我不相信我前世这么混账。 再有,我的命格对于六界来说,又是个怎样的劫数。 我问小哥哥,但他对我身世只字不提,只让我不要多想,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我重塑血肉之躯,让我再回到人间生活。 他是冥王,自然不会妄语,这六界中必然有起死回生的术法。 但我现在并不是那么渴望活下去,我更想弄清楚这千百年来的恩怨,到底孰是孰非。 小哥哥待我歇下后就离开了,我等他一走就爬了起来,把小豆子他们全部招呼了过来。 鬼的修复能力很强,他们前一秒被打得皮开肉绽,后一秒又生龙活虎了。几人看到我透明度更高,都一脸忧心忡忡。 我靠在软榻上,摆出了娘娘的架势,“你们都过来,我有事要问,我前世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怎么都叫我七公主?” 小包子一脸谄媚地蹭了过来,抡起拳头给我捶腿,“七公主,你前世可厉害了,除了王上之外没有谁镇得住你。” “……也就是说,我前世是一泼妇?”我蹙了蹙眉,顿时有些嫌弃自己。 “不是不是,七公主你前世是咱萧氏王朝的传奇,颜能倾城倾国,文能定天下,武能掌乾坤。” “对对对七公主,你最爱女扮男装去民间惩奸除恶,江湖人都称你玉面小郎君,还把揽月宫的宫主给迷得神魂颠倒呢。” 小豆子一插话,那表情眉飞色舞跟唱大戏似得,哪像是我在夸我。估摸着,我上辈子怕是做了不少丢人现眼的事儿。 我轻轻咳嗽了声,“讲重点,我怎么从一介平民变成了七公主!” 小豆子迟疑地看了眼身边小包子,讪讪道:“七公主,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小的们今朝被王上打板子了,身子骨难受……” “继续说,今天你们要是不说个子丑寅卯,我就跟小哥哥说你们欺负我!届时再打板子,可就不止二十了。” 在我淫威之下,小豆子挤牙膏似得挤出了一些我闻所未闻的事情。 听说在萧氏王朝时期,修士盛行,不光王朝上下热衷于修行,还有无数道宗、儒宗以及佛宗这样正规的修行之地。 道宗的太玄,则是萧氏王朝修为最高的道士,同时还是三大宗派里修为最高的,因此深得王孙贵族们的敬仰,其中便包括萧氏王朝的皇帝萧远成。 在皇后张氏怀孕之时,萧远成为她去道宗门下祈福,太玄给皇后卜了卦,连续卜了四次卦象都十分的凶险。 但太玄并未把这卦象的真实情况告诉萧远成,只跟他说若能收一个跟皇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义女,那便天下太平万事大吉。 后来,太玄在道宗门前捡到了我,他算出了我的生辰八字,正好与皇后儿子萧逸歌(也就是小哥哥)同年同月同日生。 于是皇上昭告天下,收了我为义女,因为排行老七,得了字号为七公主。 从此我和小哥哥一起在太玄门下练武,修行,我们俩是青梅竹马。 不过小哥哥自小身体不好,练武修行都不如我。我可能是天生修行的料,师父那些道法、阵法和武术我均能举一反三,是师父的得意门生。 其实小哥哥比我更厉害,他虽然自己修行不行,但能洞悉先机,他能指挥一个废人跟我对招还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我特别怕他,他一蹙眉,一瞪眼,我都得乖乖听话。 我现在分析,估计那时候我就喜欢小哥哥,要不然怎容得下他对我瞪眼睛拧眉头。 萧氏王朝当时经济繁荣,周边小国都得俯首称臣,也算是盛极一时。 但因为王朝上下都热衷于修行,逐渐皇上疏于朝政,群臣间尔虞我诈,百姓也荒废劳作。以至于举国上下十分散漫,导致了周边小国迅速崛起。 据说我那时候特别的刚正不阿(现在叫愤青),最见不得皇城那些鸟人们成天纸上谈兵又不作为,就到处打着惩奸除恶的旗号祸国殃民。 我那“祸国殃民”的罪名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我对“祸国殃民”四个字有些费解,怎么分析我当年都不像是在干坏事。 那时候我的真真儿名震江湖,誉满天下,除了小哥哥我谁都不怕。 战乱,就是从沈丞相通敌叛国开始。 这一块儿似乎另有隐情,小豆子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这沈家灭门是肯定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那萧漓为啥总想杀我后快。 关于我死的具体情况,小豆子他们也不知道,说是我死的消息传到宫里后,跟着我的宫女太监全部都跟我殉葬了。 而尊皇的事情,他们确实不晓得。 因此我疑惑得很,关于萧氏王朝这诅咒到底是我死前下的,还是我死后下的,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罢了,这些事回头遇到大伯再问,他应该是知道。 如果诅咒因我而起,那我希望能从我结束。现在我没多少时间了,想为萧氏王朝这些不得超生的鬼魂们做点什么。 眼看着时间不早,估摸着小哥哥就要回来了,我就遣退了小豆子他们,把吃了不少炼尸灵血的小白虎从锁魂铃里招了出。 “吼!” 我手诀刚打完,只见眼前忽地一道白光闪过,一只庞大的白虎便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了我面前,比我在沈月熙家里初见它时还要大三分之一。 小白虎瞳仁为金色,这是已经到了鬼王级别了,想不到炼尸的灵血那么厉害,能把一只毫无杀伤力的鬼兽提升到这种程度。 “小白,你居然……长这么大了呀?”我有些激动。 “吼!” 这家伙长大嘴巴冲我嚎了几嗓子,立即跟棉花团似得滚到了我面前,不停地用它大脑袋蹭我的腿,温驯可爱。 我哭笑不得,蹲下去揉了揉它大脑袋,“你好歹也是一只老虎,能不能有点儿老虎的样子?” 它睨我一眼,用力地摇了摇头,又开始蹭我,估计是太亢奋了。 我摸着小白虎一身软软的皮毛,也是雀跃得很。这可是我生平第一只宠物,怎么着也要取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 我揪着它耳朵想了半天,跟它道:“小白,你看你长得这般玉树临风,叫兽王行不行?” 它唾弃地翻了翻眼皮。 我又想了想,“嘟嘟、笨笨、明明、豆豆、小宝,你选一个?” 小白虎很不客气地冲我呲了呲牙,凶得很。 我忙揉了揉它大脑袋安抚了下,又绞尽脑汁想了一个,“不然你就叫大白吧?阳间有部电影里就有个大白,特别乖,特别萌,也特别好。” 它盯着我看了许久,十分傲娇地转过头走开了,好歹是没反对这名字。 于是我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它,“大白,以后你可要听我话哦,不准惹是生非,不准祸害比你弱小的苍生。” “你让谁不祸害苍生啊?” 门外忽然响起了小哥哥的声音,我一转头,看到他快步流星地从门外进来了。不过他换了一身白色长袍,竖起了发冠,举止间多了几分仙气,更出尘了。 习惯了他那身玄色龙袍,乍一看他换衣服了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无形中多了些陌生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愣了下,笑道:“小哥哥,你怎么换衣服……” “吼!” 我话还没说完,大白忽地一声震天大吼,张着血盆大口直接朝小哥哥飞扑了过去。它速度好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大白,回来!” 我慌忙上前阻拦,只见小哥哥拂袖便是一道强烈的劲风震过去,竟把大白拍飞了好远。 但大白没服软,挣扎着爬起来又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比方才越发凶残,我不晓得它这是怎么了。 “大白,大白这是小哥哥啊,你给我回来!” 我冲过去要拦住大白,却见小哥哥目光一沉,缓缓举起了手掌。他那掌心竟泛起一层血光,隐约显出一只血髅头的模样。 第67章 阎君殿 小哥哥不会用阴毒的禁术,这人不是小哥哥! “大白,过来!” 我担心大白被这人打回原形,强行把它收回了锁魂铃里,转头盯着这貌似小哥哥的男人,着实还有些分不清楚。 他根本与小哥哥形同复制,举止、形态都一模一样。唯有气质不同,他很冷,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阴冷。 他也不是萧逸歌,萧逸歌身上戾气很重,对我的厌弃犹如滔滔江水般绵绵不绝,通常他一靠近我就能感觉出来。 所以这人? 我不由得很纳闷,问道:“你是谁?竟敢擅闯冥王宫殿!” 这人愣了下,收起了掌心涌现的血髅头。他微眯着眸子打量我,眼底闪烁的寒光犀利得很,好像恨不能把我挫骨扬灰似得。 但随即他莞尔一笑,道:“丫头,我是你小哥哥呀,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脸一沉,翻掌召出了乾坤符,“你休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小哥哥乃是我夫君,难不成我连自己夫君都要认错?” “喔,你这么肯定?”他低头欺近我,棱角分明的脸距离我不过半尺,“你再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谁呢?” “你……” 我无法否认,这人跟小哥哥确实一模一样,就连眼角的笑纹都如出一辙。若非这气场太不一样,我是肯定分不清的。 太奇怪了,天下为什么会有两个与小哥哥长得这般相像的人。 这人又抬起手掌放在了我头顶,我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掌心,看到了一只若隐若现的血髅头。 我像被它勾了心神,感觉全身热血沸腾。 他掌心顺着我的头发轻抚了下去,指尖从我发间穿过,令我头皮发麻。 我被蛊惑了似得盯着他的脸,他的眼,心跳特别的快。我被自己给吓住了,这辈子我除了对小哥哥垂涎之外,尚未对别的男人心悸过。 我狠狠一把想推开他,谁料他一手搂住了我的腰肢,“他是不是在处心积虑为你重塑血肉之躯?呵呵,这不可能。” “你放开我,你到底是谁?”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冷冷问道:“知道你为什么轮回十次都死了么?那不光是因为诅咒,还因为凡间没有哪个女人能承载你那充满戾气的灵体。” “你,你什么意思?” “那些为你祭献的鬼魂都是你造下的冤孽,你的冤孽越重,诅咒的力量就越强。他若把万千幽冥花魂用来祭献,只会加重你的冤孽。” 我虽然厌恶这个人,可莫名地十分相信他的话。他的一字一句像利刀似得刺进我心头,痛感传遍我的四肢百骸,我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 十次转世轮回我均没有成功活下来,可那些为我祭献的鬼魂却实实在在魂飞魄散了。十次啊,那得多少冤魂前赴后继? 算起来,我定是罪孽深重。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话?”我质问道。 他冷冷盯着我,“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我要让这六界苍生都看清楚,你们洛家才是实实在在的侩子手。” 然后他就走了,如风一般来,如风一般消失! 我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一时间恍惚起来。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整个萧氏王朝唯独我被诅咒,为什么我会种下那么多罪孽,为什么我会如此畸形地存在着? 我又把大白招了出来,它咆哮着在整个凤阙宫窜了一遍,才气呼呼地回到了我身边,抑郁地瞥了我一眼,蜷在了我脚下。 我摸了摸它的大脑袋,靠在了它怀中,“大白,我好像真的是祸国殃民的东西,萧氏王朝的子民们为了让我轮回转世,好多都灰飞烟灭了。” 大白哼唧了两声,当做是回应。 我打开了话匣子,一时也收不住,“其实我早就死了,这十六年光阴是小哥哥用命换来的,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的王朝。大白,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解除诅咒的办法。” “王后娘娘!” 幽幽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我探头一看,竟是黑白无常手牵着手,亲密无间地飘下来了。两人还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潮装,也不晓得是那个没眼力见的凡人供奉的。 我愣了下,连忙迎了出去,“不知二位大人大驾光临这儿所为何事?” 黑白无常支着脑袋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讪讪道:“王后娘娘是你吗,你人在哪儿?” ……想不到他们俩也瞧不见我,难道我就剩一点意识了? 我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在他们俩眼前晃了晃,两人这才转过头来,“七公主,我等奉十位阎君命令请你前去阎君殿商议要事。” “要事?” “关于你重塑肉身的事,王上已经过去了。” “哦,那你们前方带路,我坐大白去。” 我把大白叫过来,黑白无常看到它腿都在打哆嗦,转头一溜烟地飘走了。我坐上大白宽厚结实的背,紧跟了上去。 十殿阎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阎君殿,规格还不一样。 但据说这一殿阎罗秦广王向来廉洁,因此混了一辈子仍旧两袖清风,他的阎君殿最为简陋。 黑白无常就是把我带到了这儿,两人怕大白,还没通报一声就跑掉了。 十殿阎罗们都来了,在大殿里走来走去焦虑得很。大白威风凛凛走进去时,吓得几个阎罗和鬼差均作鸟兽散。 他们看不到我,躲在角落都还在东张西望。 我跃下虎背走了上去,拿起案台上的惊堂木晃了晃,“各位大人都出来吧,我家大白不会乱咬人。” “王后娘娘?你在哪儿?”秦广王颤巍巍问道。 “我眼下就这么个状态,你们不用害怕。听说我夫君也来了,他人呢?” 秦广王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左右还是看不见我,对着空气谄媚地鞠了鞠躬,“王后娘娘,请上座!” 我召回了大白,就站在秦广王面前道:“不用了,你们有事说事吧,到底把我请过来作甚?” 大白不在,几位阎罗就小心翼翼走了出来,各自坐在了大殿两边的席位上。看这阵仗,很有一种要讨伐我的意思。 “王后娘娘,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等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朝请王后娘娘过来,主要是王上提及的为你重塑血肉之躯一事。” “我听着,你们慢慢说,不急!” “事情是这样的!” 从几位阎君嘴里,我才晓得小哥哥之前为我选择生母是一件何等棘手的事情。 我的每一个生母都是天煞孤星的命,命格都很硬,这是为了抵挡我灵体上的煞气。 非但如此,还须得九百九十九个魂魄祭献,我才会心甘情愿转世到她的腹中。也就是说,小豆子说的鬼魂祭献,并非是祭献我的生母,而是祭献给我的灵体。 十世,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鬼魂成为我的祭品。 阎君殿仔细记录了我每一次轮回转世的过程和所祭献的这些鬼魂的命格,他们发现这些命格排起来就是一个死局。 也就是说,不管我如何轮回转世,不管有多强的灵体,我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但这不是重点! 最近鬼界升级了轮回系统,阎君们在盘查生死簿的时候发现,每年被排在鬼月十五的魂魄都没有进入轮回道就不见了。 我不太懂这个事,就问道:“各位大人,这魂魄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王后娘娘有所不知,这是近十六年才发生的事情,截止今天起,已经有七七四十九个至阴之魂莫名消失。” “所以?” 八殿阎罗凑过来讪讪道:“王后娘娘,要用鬼道禁术重塑血肉之躯,必须要有结魄神符、三簇魂火和四十九个阴魂炼制的灵血方可能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 秦广王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道:“这四十九个阴魂必然是王上拘走了,他是阴司最大的王,要做什么我等都不敢阻拦,只是这逆天而行的后果……” 第68章 不如离去 如果这事儿真的是小哥哥所为,他十六年前就开始拘这些至阴之魂,那说明他早就知道我会成为这么点意识。 他一直是有准备的。 “王后娘娘,你本身乃是凶煞仙魄,被下诅咒早已在六道之外,所以你转世十次均不得好死,不是你命薄,实在是鬼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呀。” “是啊王后娘娘,请你看在六界苍生的份上,说服王上放弃这个决定吧!萧氏王朝的子民就算永世不得超生,那也好过灰飞烟灭啊?” “对啊对啊,王后娘娘,王上如若犯了天怒,别说咱们鬼界,就是六界也要生灵涂炭啊……” 十殿阎罗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希望我劝小哥哥放弃为我重塑血肉之躯的决定。 我无言以对,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宫里,这些话仍旧言犹在耳,字字戳心啊。 我自问不是一个恶人,小哥哥更不是,可他为了我显然已经开始不择手段,而我也成了罪孽之源。 我不允许小哥哥这样做,也不想自己成为六界苍生的罪人。 我现在已经不想解除诅咒了,阎罗们说得对,就算永世不得超生,那也好过灰飞烟灭。 至于我,虽弄不清楚为何是凶煞仙魄,但我既然在六道之外,那证明这六界也容不下我。死就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下我已经只剩下一点意识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我不想让小哥哥知道这事。 小哥哥还没有回来,我在宫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了他的御书房里。 房间里点着檀香,一股浓香充斥着整个房间,我这才明白,为何总闻到小哥哥身上一股檀香味。 书桌上有一副没有画完的画像,是我,现在的我。 我盯着画像看了许久,拿起笔把剩下第一部分画完了,想不到这只会画道符的手,竟然也会画画,还惟妙惟肖。 画好过后,我在上面提了一句歌词:人生如梦一挥间,难相忘,朝夕相依九重天。情意绵绵,不若醉去…… 我刚写好,就看到小哥哥从门口进来。我静静站在桌前没做声,想看看他能否瞧见我。 谁料他莞尔一笑,扬手便把我搂入了怀中,“七儿,怎地一个人跑这御书房来了?” “人家想你了嘛。”我靠在他胸前勾住了他脖子,轻声问道,“小哥哥,小豆子他们都已经看不见我了,你怎么还看得到呀?” “你是我娘子,不管变成什么样的我都认得出来。” “是吗?那要是某一天我附在别人身上呢?” “我不会让你附在别人身上的,你看!”小哥哥摊开手,一簇强炽艳红的魂火出现在了他的掌心,“我把魂火找回来了。” “这……你在哪儿找到的?” “我自然有办法找到!” 小哥哥说着眼底掠过一抹厉色,但一闪即逝。他似乎不想跟我提这事儿,我也就没追问。 他的魂火灵力非常强,难怪他说凡人没人受得了他的魂火。当年我靠这一簇魂火便活得生龙活虎,只是眼下我已经断气,这魂火与我再无用。 小哥哥收起魂火,捧着我的脸柔情万种地凝视着我,“七儿,我一定会重塑你血肉之躯,让你好好活下去。” “你是不是要用鬼道禁术?” 他迟疑了下,点点头,“这术法虽然无人用过,但我想试试,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对了七儿,你得到的那一簇魂火呢?快给我。” “是这个吗?” 我把血婴炼化的魂火拿了出来,它虽然比小哥哥的魂火弱了很多,但是非常纯净,看到这魂火我就回想起血婴那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十分感动。 小哥哥如获至宝地收下了魂火,跟我道:“七儿,等我再找到一簇魂火,便能为你重塑血肉之躯了,届时你想做什么?” “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与你白头偕老,为你生儿育女。 可这些话我都说不出口。 “小哥哥,我有些累了,你陪我歇息好不好?” “好!” 小哥哥把我抱进了御书房的内阁,里面有个软榻。他把我放下去后自己也躺下来了,把我抱在了怀中。 我枕着他的臂弯,心里堵得跟刀割似得。 我不能留在这儿,不能留在小哥哥的世界里,否则他会不惜一切来救我。我怕他遭天谴,更不要他成为千夫所指。 可这一别就是永远,我也不知道我会成为什么,风?雨?亦或者是尘埃。 我一直以为鬼是不会疲惫的,但看到小哥哥紧闭的双眸时,才晓得他也会累,就算睡了他眉心都是紧锁着的。 我痴痴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好好看,多一分则庸,少一分则俗,他一切一切都那么的恰到好处。 许久,我低头在他唇上亲吻了下,起身悄然离开了御书房。出来后我立即召出大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 我们一路飞驰到灵河,我又去阴阳地界看了看母亲,她早已经灰飞烟灭,这儿不过就是她一个小坟包罢了。 曾经阴阳地界是我的乐园,虽然跟着奶奶很苦,却也很幸福。但如今这儿死寂一片,俨然成了坟场。 大白载着我在阴阳地界逛了许久,我还去了萧家村,萧家大宅子,所有我去过的地方都看了看,没有人,连鬼兽都没有。 物是人非,唉! 我们在阴阳地界逗留了一整天,才从灵河回了阳间。从离心湖里出来时,我就把大白召回了锁魂铃里。它性子烈,我怕它祸害人间。 眼下是午夜,我有些好奇雯雯如今怎么样了,就捻了个手诀来到了杜家宅子里。刚进他家大门,忽地一股阴风从我脚下飘过。 我定眼一看,看到花园中的槐树下竟站着一个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女鬼。我正要召出乾坤符,她倏然转过头来,两颗殷红的眸子凌厉地环视了一眼四周。 居然是乔婉! 她没有看到我,瞪着两颗眼珠子瞅了一阵又转过头去了。我惊愕极了,她怎么忽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记得她吃了那五个生魂,至少已经到了鬼妖级别了,怎么一下子成这样了? 我忍不住喊了声她,“乔婉!” “主人,主人是你吗?你在哪儿?”乔婉转过身来寻我,那一身的血窟窿还在不停冒血,这是她生前被杀的样子。 “我在这儿!” 我晃了晃手里锁魂铃,她一下子就飘过来了,“主人,你怎么……变成透明的了,我看不到你?” 我顿了顿道:“说来话长,回头再告诉你,你呢,怎么变这副模样了?” “我……”乔婉迟疑一下,没有继续说。 我实在见不得她这千疮百孔的样子,便领着她离开了杜家,在四周寻了一些低阶的孤魂野鬼炼化给她吃了。 看她恢复了正常样子,我才又道:“说吧,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杜伯伯和雯雯还好吗?” 乔婉沉默许久,忽地跪在了地上,“主人,我对不起你,无论如何请你不要怪罪振山和雯雯,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 “嗯?” “我……上次你和萧漓对战的时候,你的魂火被离魂箭打出来时,王上立即就赶来了。他打晕了萧漓后把你也抱走了,情急之下他没顾得上那魂火。” 乔婉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我,估计她也没看到,但她很快又低下头了,又道:“我知道那魂火对人有多重要,所以……所以擅自偷了那魂火,把雯雯也带走了。” 我将信将疑,“是么?但是你应该没有能力操控傀儡符。” “是萧漓,我用魂火跟她换振山的命。主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没了魂火王上一定会救你,可振山死了怎么办,我的雯雯怎么办?” “所以,你这千疮百孔的样子是……” “是王上惩罚我,若非你是我的主人,他已经让我灰飞烟灭了。主人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振山那么早死去,我不想雯雯成为孤儿。” 盯着地上痛哭流涕的乔婉,我忽然间心里更堵了。 第69章 背叛 我曾偷听到过小哥哥和圆寂大师的对话,有提到魂火是被谁封印了。照这么说的话,一定是萧漓在从中做手脚。 她绝不是那种会轻易交出魂火的人,这其中定有别的隐情,但小哥哥没告诉我。如果他用了很大的代价换取魂火,那我势必不会饶恕乔婉。 我一向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人。 我自问对杜家,对乔婉和雯雯都是问心无愧的,却想不到她竟这样对我。眼下我是炼化了她,还是饶她一命? 乔婉不停地磕头,痛哭流涕的样子有些可怜,“主人,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振山能活下去。” 我蹙了蹙眉,问道:“所以你现在留在杜家是怎么回事?” “我……” “嗯?” “主人,我想守护着他们父女俩。这宅子阴气重,正好适合修炼,也可以挡住那些图谋不轨的阴魂,所以我……还请主人成全乔婉。” 原来她是想脱离我的掌控! 有那么一瞬间,我覆手就想召出乾坤符把乔婉给炼化了,她的自私远远超出了我能接受的底线。 可我还是于心不忍,她死得那么惨,也没有大过,一切都源自她太爱杜振山,我又能说什么。 说到底,红尘俗世终究是红尘俗世,没有谁在感情上能做到大无畏。 若不然,那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英雄难过美人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等等感慨又是哪儿来的? 我想了想又道:“乔婉,如若你想彻底解除与我的契约,那须得为我做三件事情,完成之后我便收回打在你身上的聚灵符,如何?” 乔婉脸色一喜,忙道:“主人请说!” “第一件事,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哪个地方能拘押四十九个至阴之魂。这第二件事么,帮我找个手艺好点儿的扎纸匠。至于第三件事我目前还没想到,先去把这两件事做好吧。” “主人,你说的这四十九个至阴之魂我好像见过。” “嗯?” “那次萧漓用傀儡符送魂火的时候,我悄悄跟着去过,看到魂瓮店的内阁里摆着四十九个魂瓮,上面还封了印。” “你确定?” “乔婉不敢说谎。” “行,那我去看看,你着手去找扎纸匠。” “是!” 与乔婉分开过后,我立即召出大白骑着它往鬼市那边去了。 至阴之魂代表着什么我太清楚不过,我得把他们都放了。小哥哥为我做了太多,我不能让他在为我续命的事情上一错再错。 鬼市这边热闹得很,我已经透明得连鬼都看不见,也就没有去管理处领面具,收了大白直接就往里面去了。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刚死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大甩卖,借尸还魂最好不过,只要一百颗鬼牙,一百颗鬼牙。” “斩魂冥刃要吗?黄泉千尺之下的玄铁打造,能斩万灵。” 小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鬼头鬼脑的矮人在鬼群中兜售一把约莫一尺长的黑漆漆的弯刀,但这弯刀的特点是刀刃在外。 这刀一看就诡异得很,是个好东西。 但这些鬼并不感兴趣,瞅了瞅就走开了。我倒是有些感兴趣,不过我眼下这样子没人瞧得见,也就作罢了。 我径直往魂瓮店走了去,圆寂仍旧带着面具在守店,不过他瞧着有些垂头丧气的,坐在店前也不招揽生意。 我走过去时,他还发着愣,估计也是看不到我,毕竟十殿阎罗那样的大人都看不见如今的我。 于是我直接往他内阁走了进去,这里面全都放着大小不一的魂瓮,我在最角落的一道血红的镇魂符下找到了那四十九个魂瓮。 每个魂瓮上面都贴着封印条,应该是那些至阴之魂没错。 我用乾坤印破了镇魂符,把四十九个魂瓮全部收入了锁魂铃里。正要离开内阁时,我忽然看到内阁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佛堂,便好奇地走了进去。 这佛堂横竖不过一丈多点,但里面供奉着一尊玉制雕像,居然不是佛,而是我洛家的尊祖洛凌枭,这令我很是莫名。 说实在的,我洛家尊祖长得那叫一个绝世无双,跟小哥哥的模样比起来都不相上下,甚至还更多了几分威严。 在一个佛宗弟子佛堂里看到我家尊祖雕像,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打算问一下圆寂,再则,我若就这样悄然无声地离开,万一他因为丢了魂瓮而被小哥哥责怪,我也过意不去。 走出内阁时,圆寂还坐在门口发愣,瞧着心事重重得很。我刚要过去打招呼,便看到萧漓火急火燎地过来了。 “圆寂,我听乔婉说洛小七已经离开鬼界了,她可曾来你这儿?听说她现在只剩下灵体,那王上是准备为她重塑肉身了吗?” 我顿时呆若木鸡! 这乔婉居然把我的事儿告诉给了萧漓,看来我是饶不得她了。估计她看我眼下杀伤力不大,所以投靠了萧漓。 圆寂怔了下,道:“你要做什么?” “圆寂,你是知道萧氏王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管这洛小七再造血肉之躯会否解开诅咒,都不会让她活着。” “阿漓,你可想过跟王上作对的后果?” “这阳间阳气太盛,灵体是耗不了多久的,我只要你在阴阳地界下一道封印让她回不去就行,其余的我自会想办法。” 萧漓顿了顿,又道:“圆寂,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也就没有人知道,更不会闹到王上那边。” “既然你知道她的灵体耗不了多久,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为确保万无一失,王上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哪怕她被打得灰飞烟灭,他都有办法找回残魂让她轮回转世,我不能冒险!” “阿漓啊,她已经是冥王后,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既然王上当年能为她找回残魂续命,如今他三宗同修,要为冥王后重塑血肉之躯谁都阻拦不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阻拦了。你也知道王上和逸歌是什么关系,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永远这个样子?” “这……” 原来小哥哥真是三宗同修,怪不得他在给了我精元后还能靠着我身上的命魂重修元神。那他和萧逸歌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萧漓这般看重? 圆寂没有再说什么,许久重叹了一声,从柜台下拿了七个魂瓮出来给萧漓。 “我只管得了南城市的阴阳地界,你把七个魂瓮依照天罡北斗阵的摆法布下,王后若去了自然会被收入这魂瓮里,但你不准伤她灵体。” 萧漓一言不语地拿过魂瓮转身就走,看她眼底划过的那一抹戾气,我估摸着如若我真的被魂瓮收了,她是绝不会放过的。 我也紧跟着离开了魂瓮店,捻了个手诀直接往杜家宅子去了。我没在花园中找到乔婉,瞧见书房的灯亮着,就飘了进去。 书房里很安静,杜振山正裹着睡袍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个相框一边擦拭一边哽咽,两眼通红。 乔婉就站在桌前盯着他,死盯着那相框眼底全是嫉恨。我好奇,也凑过去看了眼,那是杜振山一家四口的合照。 杜振山穿着笔挺的西装,穆晚霞穿着一身蓝色旗袍,笑吟吟地依偎在杜振山身边,面前是他们一双儿女。 “晚霞,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宝宝,贝贝。”杜振山泣不成声,而面前的乔婉却满脸阴霾,此刻的她丑陋至极。 “我从未想过背叛你,背叛我们的誓言。我跟小婉那一次只是个意外,是她在我咖啡里下了药,所以我才……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离开后说这些,我不是个好男人。” “杜振山你什么意思?你跟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不做数了吗?什么叫我给你下药,你当时不也半推半就玩得很开心吗?” 乔婉气不过竟然直接就现身了,还是她死前的样子: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胸前全是不断冒血的血窟窿。 第70章 罪有应得 杜振山吓得一哆嗦,手里相框“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乔婉飞扑了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子尖叫,“杜振山你见过我的死相吗?就是这个样子,是你的司机和你的工人把我捅成这样的,杜振山你怎么对得起我?” “小,小婉,你,你怎么回来了?” 缓过神来,杜振山镇定了许多,好歹也是四大玄门之一的家主,再加上之前穆晚霞的恐怖遭遇,他心理素质是过硬的。 乔婉此时魔障了似得,歇斯底里对着他吼,“对啊,我回来了,回来找你的。你就这么不希望看到我吗?我比起那又老又丑的贱人差哪儿了?” 杜振山脸一沉,怒道:“小婉,晚霞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这样骂她?” “我难道没死吗?我死得不比她惨吗?杜振山,雯雯是你的亲生女儿,而那个贱人却生了别人的孩子,你居然还向着她,你疯了是不是?” 杜振山想要扯开乔婉的手,扯了半天不行,气得一张脸通红,“我也厚葬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还想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你能活到现在都是我的功劳,是我到处求人给你换命,要不然你早死了。可你居然还想着那个贱人,她偷人的事情你忘记了?” “混账,你怎么说话你?你给我滚,滚出这地方,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杜振山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铜钱剑,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向了乔婉。 铜钱剑也是专门驱鬼除魔的法器,不过这可能是哪个装神弄鬼的道士用的,一点儿法力没有。非但没伤到乔婉,却把她给惹怒了。 她退到三步之外惊愕地盯着杜振山,血红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好你个杜振山,我为你赴汤蹈火,你居然用铜钱剑来对付我,你怎么对得起我?” “你马上离开杜家,去你该去的地方,你我缘分已尽,就不要再阴魂不散地纠缠了。我会好好养大雯雯,给她最好的一切。” 杜振山无情的话像把利刀,他一字一句说,乔婉那血迹斑斑脸就一点点变幻,扭曲,狰狞,显出了她最可憎的模样。 倏然,她一把掐住了杜振山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杜振山你这混蛋,我从十九岁就跟了你,冒着生命危险为你生下了雯雯,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居然还想摆脱我。你做梦,我就算灰飞烟灭也要带着你一起。” 杜振山虽是男人,但也抵不过鬼妖的力量,被乔婉掐得脑门青筋暴涨,眼珠子里的血丝一根根爆开,血都溢了出来。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乔婉此时是失去理智的,瞪着两只血淋淋的眼睛拼命掐杜振山,嘴里的獠牙也慢慢冒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多少?这么多年我步步为营,眼看着那贱人终于死了,我以为你会娶我进门,想不到你翻脸就不认我们母子。” “你……害死了……晚霞,还妄想……我娶你?” 杜振山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听得我心惊肉跳,难道穆晚霞是乔婉害死的? 我依稀记得乔婉的死跟沈默琛有关,难不成也是因为她害死了穆晚霞,所以他找她报仇? 这令我想起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之前我对乔婉的遭遇颇为同情,因此拘了那五人的生魂给她吃,助她报了仇,却没想到她恩将仇报一次又一次背叛我。 面对这样的女人,我是有杀机的。 乔婉越发凶残,尖利的指甲一点点剜进杜振山的脖子里,血都喷了出来她也毫不手软,她恨意很强烈。 杜振山死死拽着她的手,眼球都要鼓出来了,“放开我,你这该死的女人,你害死了晚霞还有理了?” “是她逼我的,是她给我下药,还拍下那些视频来威胁我。振山,她就是个贱人,是她容不得我们母女,把我一步步逼到绝境。”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叫逼你了?” “你是属于我的,我才是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她凭什么占有你?凭什么一边占有你,一边还占有着沈默琛?” 眼看着杜振山已经无法呼吸了,我覆手召出乾坤符打了过去,直接把乔婉震飞了,“乔婉,你实在太放肆了。” 杜振山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颤巍巍地盯着我这方道:“小,小七,是你吗?” “杜伯伯,是我!” 想不到杜振山能一下子听出来我的声音,我心头微微感动了一下。无论怎么说,看在之前韩星韩月借过他儿女的尸体还魂,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我走到了乔婉面前,准备炼化她。她被乾坤符锁着动弹不得,她这点道行分分钟便能灰飞烟灭。 所以她吓坏了,也不管我在哪儿,对着空气一阵乱拜,“主人,他欺骗了我,是他欺骗了我。” “够了,你当我是白痴?” 我抬手一巴掌打在乔婉脸上,“你一边在我面前低眉顺目,一边去萧漓那边通风报信,乔婉,我洛小七活了这么多,尚未看到你这般龌蹉的女人。” “对不起主人,我错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晚了!” 我打了个结印加持在乾坤符上,那火“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烧得乔婉惨叫不已。杜振山伸出手似乎想阻拦,但犹豫了下又把手收了回去。 乔婉这种道行的鬼经不起乾坤符的焚烧,瞬间就灰飞烟灭。 她算罪有应得,只是我生平第一个家鬼就这样被我炼化,心里着实不太好受。 我瞥了眼杜振山,淡淡道:“杜伯伯,乔婉已经被我炼化,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小七,等等!”杜振山忙叫住了我,“你是不是已经死……圆寂跟我说,你为了救雯雯被离魂箭夺了命魂。” “你们很熟?” “他曾与家父交情颇深,我与他有数面之缘。前些日子我病重,担心杜家这家业后继无人,就托他在鬼市用家传的那半张结魄神符为我换命。” 从杜振山的嘴里,我才晓得杜家丧礼过后发生的那一系列的事情。 杜振山因为杜老头子的事情备受打击,气得住了院。乔婉听说后立即到医院看望他,想要马上转正。 原本杜振山确实想跟穆晚霞离婚娶乔婉,因为她生了雯雯。但杜家出事过后他这心思就打住了,乔婉便不依。 她在争执中说漏了嘴,原来她认识陈申,并且知道他道行很高,就让他想办法除掉穆晚霞。 陈申虽没有直接下手,但他对杜家的背景和了解,知道杜老头子在离心湖下布了噬魂阵,想要除掉穆晚霞只需要引诱她过去就行。 他跟乔婉支了招,让她买通杜家的家佣陈英。陈英本就是陈家的人,是沈默琛为了照顾穆晚霞派过去的。 不过陈英架不住乔婉出手阔绰,便不停地蛊惑穆晚霞杜振山外面有女人是因为这宅子不干净,有狐狸精。 穆晚霞本就对这些东西沉迷,久而久之就深信不疑了。 陈英给了穆晚霞三个符包,说是护身符,其实里面是三朵下了咒的引魂花,她分别给了两个孩子和她自己戴。 母子三人就是这样被引入了离心湖,死于非命。 杜振山知道此事后跟乔婉决裂,但她不甘心,想找陈申求符留住杜振山。 不过这件事被沈默琛听了去,他便买通了杜振山的司机,才有了我之前遇到乔婉被杀的那一幕。 我听后无言以对,着实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想不到我以为的可怜之人,竟然是一切罪恶的根源,而我甚至还助纣为虐。忽然间,我心里更不舒服了。 第71章 扎纸匠 杜振山并未怪我炼化乔婉一事,兴许在他看来,人一死这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 凡间很多人的认知就是:人死过后尘归尘土归土,生终将死灵终将灭,一切相关的事物都归零。 其实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一般人死后阴司会派鬼差来拘魂,进入鬼门关过后等候轮回的指标,再转世。 但这些程序阳间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尤其是那些无神论者,就更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了。 我与杜振山也没什么话好聊的,再加上窗外天色微亮,我就准备要离开了,但他叫住了我。 “小七,你对我杜家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如今你这样子我也帮不了什么,我这有一块家传的聚灵玉,兴许对你有用。” 杜振山说着从身后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漆黑的小木盒,上面雕着金色祥云纹,还隐约有淡淡的灵气环绕。 可这木盒竟是阴物,还是阴气极强的那种,我十分好奇什么样的玉石会放在这样的盒子里。 杜振山打开盒子,里面好像是一块红得似血的玉石,大约就指甲盖那么一点儿大,上面血雾缭绕像冒着血气似得。 他有些不舍地道:“家父说,这玉能聚灵,我不是修行之人拿着也没用,就当做酬谢赠送给你吧。” 我瞥了眼那盒子里的玉石,周身被血雾罩着瞧不太清楚质地,但那灵力却非常强烈,绝不是一般的凡品。 我稍微矜持了下,推辞道:“杜伯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收啊。” 他摆摆手,递给了我,“你就别推辞了,我宅子里也只有这个东西看起来对你有用,拿着吧。” “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杜伯伯。” 我接过盒子时,里面顿时一股浓浓的血气迎面扑来。我凑近看了看,倏然一愣,这血雾裹着的哪里是一块玉石,分明就是一滴灵血啊。 难怪灵气这么强,一定是来自哪位修行的高人。 不过我没跟杜振山说这事儿,收起盒子跟他道了个谢,“杜伯伯,天色不早我得先走了,往后再来拜访你。” “那你慢走!” 阳间这两天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得很,所以我离开杜家宅子过后就立即去寻找阴气较重的地方了,不然我这点灵体撑不了几个小时就灰飞烟灭。 我找了好久,最后锁定了市人民医院的太平间里,这儿向来阴气极重,孤魂野鬼也多,是个很不错的修身养性的地方。 我刚飘进来,便看到太平间大门口放着好几个扎得惟妙惟肖的纸人,还有个灵柩放在大门口,估摸着是要送去火葬场的。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女人在指挥一些工人搬纸人,“你们小心点搬这些纸人,我可是专门请齐云镇的老师傅扎的,有灵性,坏了你们赔不起。” “夫人,你说的可是齐云镇的齐淮齐老师傅?”守门的大爷问道。 女人忙不迭点点头,“对啊对啊,咱们南城市不就剩下他一个扎纸匠了嘛,这手艺再过几十年怕就失传咯。” “可不是嘛,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以前的人讲究。这以前家里走了人啊,道场、送丧那是一样都不能少,现在呢,一把火烧了了事,唉!” “是啊,我婆婆生前跟我斗了一辈子嘴,现在走了清净了,我却不习惯了。这不,怕她在下面寂寞,给她扎几个纸人凑一桌麻将。” 两人这一聊就打开话匣子了,止都止不住。 我看了眼纸人,其实并无灵气,但确实扎得不错,便在纸人身上嗅了嗅,把这扎纸匠的地址记住了。 灵柩一走我就蹲在了太平间角落里,怅然若失地等着天黑。 之前我从未想过,某一天会像只丧家犬似得在太平间歇脚。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冷藏柜,我油然而生几分凄凉。 这一刻我特别想小哥哥,想窝在他怀中,感受他的千般呵护,也不晓得余生还能不能见到他。 天色入暮时,我溜出了太平间,凭着纸人上面那点气息往齐云镇寻了过去。 齐云镇这边甚是荒凉,整个镇子居然就一盏路灯,还忽明忽暗像很快要熄灭似得。全镇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看上去有些不太对劲。 我脚底下阴风阵阵,可见这儿聚阴。 但很奇怪的是这镇子里并无阴物,我走了半条街一个孤魂野鬼也没有看到,不由得十分纳闷。 纸人身上的气息就在这街尾,不过这边不是店面,紧挨着全都是住户。我分不清是哪一户人家,又不好去敲门。 正犹豫着是否挨家挨户钻进去瞅瞅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咳得那叫一个翻天覆地。 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姑娘进来吧,别再门口瞅来瞅去了。” “……” 我一愣,连忙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看到一个枯骨如柴的老大爷站在院子里。他可真瘦,完全都皮包骨了,背也佝偻着,但衣着干干净净的瞧着挺利索。 莫非他就是齐淮,倒是出乎我意料? 我站着没做声,想看看他是否能看到我。 他朝我打量了一番,淡淡道:“这三更半夜的,姑娘来我这儿作甚?” “大爷你看得到我?”我有点紧张,这怕是一个隐世高人。 他笑了笑,“姑娘这么说倒是奇怪了,难道我应该看不见你?” “这……想必你就是那位有名的扎纸匠齐淮吧?既然大爷这样问我,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扎一个纸人。” “怎么,你家有人去世了?” “不,是我自己死了!” 我以为齐大爷听到这话会很震惊,哪晓得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又道:“姑娘倒是个奇人,来给自己扎纸人,莫非你是要借身?” 我无言以对,想不到这齐淮连借身都知道,恐怕不单单是一位高人这般简单。 这借身之术是鬼道里十分难施的一种术法,是借与本尊相似的物品附身,再施以障眼法,便能起到借尸还魂的目的。 这不算是禁术,但也不提倡,因此一般修行鬼道之术的鬼修都不会。至于我,自然是从《乾坤阴阳诀》上学来的。 我之所以想找个纸人替身,是担心我这点灵体被阳间气息侵蚀会撑不了多久。扎个纸人附身不但可以挡住这阳气,还能在白天活动,一举两得。 眼下被一个扎纸匠戳破目的,我有些不安。 他又道:“姑娘,我这儿扎纸人可不便宜,你有多少钱?” “我暂时没有现金,你如果实在要钱的话,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弄一点来。” 我虽然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但……偶尔干一次应该不会遭天谴吧? 齐淮摆摆手,笑道:“呵呵,那倒是不用,姑娘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在这儿帮我干几天活,把这钱抵消了便是。” 我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就点点头,“行,那你帮我扎一下,我给你打工!” “姑娘要扎什么样的,就你现在的样子吗?”齐淮仔细看了看我,摇摇头,“有些难度,姑娘你这脸太俊俏,没个四五个月我恐怕扎不出来。” 四五个月怎么行,我眼下已经没时间耗了。再则,也不能扎一个跟我现在一模一样的纸人,毕竟这六界之中有不少人讨厌我。 我想了想,画了自己以前在阴阳地界的样子,这样我自己瞧着不膈应,别人瞧着也不反感。 齐淮把我带进了他的扎纸间里,很宽阔的一间房子,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脸谱,竹子做的人体骨架,还有五颜六色的纸张。 他盯着这些竹架子看了许久,有些唏嘘地摇摇头,“姑娘啊,这些凡物都怕是配不上你呐。” “没关系的大爷,我不介意!” 我深怕齐淮不给我扎纸人,我实在熬不了几天了。 他蹙了蹙眉又道:“姑娘,我这里倒是有一种很特殊的材料可以做骨身与皮,但须得姑娘的生辰八字才行。还有,这材料做成的纸人威力太强,姑娘附身时如若出一点差错,都可能灰飞烟灭,你敢不敢?” 第72章 蹊跷 齐淮这话倒把我问住了,如若我刚成鬼时的状态,自然是不怕灰飞烟灭,毕竟我死了也很厉害,遇到突发状况兴许还能自救。 可眼下我几乎成了一点儿意识,冒险倒无所谓,万一…… 我想了想道:“大爷,出错的可能性大吗?” “我也不好诳你,一半吧,以前……”齐淮顿了下,摇摇头没往下说,估摸着是有一个失败的例子他不好跟我讲。 我迟疑了下道:“大爷,纸糊的跟特殊材料做的区别有多大?” “我打个比方,纸糊的话,不管你术法在高也不敢碰水,最多一两个月就坏了。但这种材料造出来的纸人保存一年半载没什么问题,而且不怕风吹日晒,与常人无异。” 与常人无异…… 就这点,我一下子被诱惑了,于是点了点头,“行,那我就赌一赌!” 我把生辰八字写给了齐淮,他拿着我生辰八字和画像便进了一间小屋,还叮嘱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看。 他还让我把院子打扫干净,天明时再去偏房歇息。人在屋檐下,我也不敢二话,拿着笤帚开始里里外外打扫卫生。 我把院子扫干净了再扫大门口,也不晓得哪儿忽然来了一群野狗,疯了似得冲我狂啸,惹得左邻右舍以为来贼了,全都爬了起来张望。 我拿着扫帚贴在门口不敢动,万一他们看不见我,就只看到一只笤帚在动多可怕。 谁料这群野狗并未收敛,越发疯狂地朝我飞扑过来。我覆手召出了大白,它那庞大的身体往门口一站,还没张嘴虎啸就吓得野狗们作鸟兽散。 不过这一切邻里都看不到,他们还在热情洋溢地讨论。 “哎哟你们知道嘛,狗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这么多狗堵在这儿叫,我想齐老头家里肯定有脏东西了。” “我早先就说过,这齐老头子扎纸人早晚要扎出不干净的东西来,看,果真来了吧?真是倒血霉了,跟我挨得这么近。” “妈了个巴子的,这死老头子一天到晚整那些丧气玩意,老子早晚要给他把耗儿街那店砸了。” “你可别去砸,人家一个纸人买好几百块,你赔得起?” “赚得再多有个屁用,没后人还不是要捐给国家。” “哼哼,捐给国家,捐给老子差不多。” 边上这声音十分阴戾,我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的,很胖,小眼睛大鼻子,毫无特色的一张脸。 他就穿了个裤衩,上半身到处都纹着纹身,但纹得太糟糕,龙不像龙虎不像虎。 他神戳戳凑过来朝齐淮家里瞄了几眼,唇角扬起一抹阴森森的寒笑,“这死老头子居然不关大门,这不故意让贼惦记么。” 我心想,这贼不是你么? 我担心给齐淮惹来是非,正要转身关门,又听得小径上传来一声吆喝。 “大墩,走,哥几个去天上人间去转转,菲菲今天当妈咪了,打电话过来要我们一定去捧场。” 我一转头,看到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 这人长得甚是妖孽阴柔,五官棱角分明还算不错,就是耳朵上扎满耳钉。 他穿着件贴满亮片的T恤,一条裤子裆都下到脚踝了。这令我想起一个当下时髦的词语:妖艳贱货! 边上这胖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讪讪道:“这兜里没钱去个屁啊,老不死的最近打死也不给我钱花,老子红塔山都抽不起了。” 妖艳贱货莞尔一笑,道:“不要钱,菲菲给我转了一万块喊随便花,就让我们去捧个人场!” 胖子一脸错愕与妒意,“啥?她一个给钱就能上的女人居然给你钱随便花,老子怎么没这好事?” “嘿嘿,谁让我器大活好长得帅呢。不过这不是重点,你知道沈家那公子哥沈月熙吗?听说他最近迷上了菲菲,那位傻逼人傻钱多,阔绰得很。” “……沈月熙?沈家的家主?” “可不就是,你说他堂堂一个花花阔少,怎地喜欢菲菲这小婊砸呢?” 胖子眸子诡异地转了转,一手搭上了妖艳贱货的肩膀,“朗新,走,带上家伙,咱们今晚上敲那家伙一笔钱。” 这两家伙居然要去打劫沈月熙,这不是送上门去找死么? 不过我也纳闷,他会喜欢上一个混夜店的女人,倒是奇怪得很。 我迅速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也差不多快午夜了。进了偏房正准备歇息,可想起之前那胖子和朗新说的话,好奇心又开始作祟。 我挣扎了一分钟,实在压抑不住心头的蠢蠢欲动,便召出大白坐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天上人间而去。 这天上人间在南城市挺出名的,我虽没去过,但听大伯提过很多次。他当初为了让我及早地融入阳间习俗,对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说这天上人间里面美女如云,有钱人来来往往多如过江之鲫,我甚是好奇。 不过片刻,我就看到了天上人间那硕大的招牌,在一栋大楼的外墙上闪闪发光,很是招摇。 这栋大楼所在的位置风水很好,聚财。但大楼东南位的地方隐约透着血光之气,恐怕是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我收了大白,一路东张西望地往天上人间大门口走了过去。这儿门庭若市,站着好多服装统一的女孩,一个个花枝招展确实美艳。 我刚飘进大门,就见得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拿着手机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月熙你到了吗?在哪儿我来接你。” 沈月熙? 我一愣,就又飘了出来,寻声看了过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缓缓驶来,我听到边上这群花枝招展的女孩一阵惊叹。 “哇哦,劳斯莱斯幻影,还是限量版的,啧啧啧……” “这沈家可是咱南城市四大家族之一,区区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算什么?菲姐这次是发了哦,傍上这么个大款,还长那么帅。” “她这是老牛吃嫩草,听说这沈大公子二十岁都没有。” 聊天声中,菲菲挽着沈月熙的手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款款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保镖。 沈月熙穿得很是阳光,牛仔短裤,白色体恤,梳着四六分的头发,嫩得跟个高中生似得。他身边菲菲浓妆艳抹老气横秋,这一对比果然像是老牛吃嫩草! 我本想去恶作剧看看沈月熙是否能瞧见我,吓他一跳的,可在他们俩走近时我才发现不对劲。 这菲菲胸前挂着一个奇怪的牌子,那里面有一团黑气,这黑气像一条丝线似得不停地往沈月熙脖子上绕,可他浑然不觉。 “欢迎光临,沈公子今天好帅啊!”一干着装整齐的女孩见他一来,连忙异口同声喊道,谄媚得很。 沈月熙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举起手往后勾了下指头,那保镖立即拿出厚厚一叠钱,一个一个挨着发了下去。 “多谢沈公子,祝你今晚上玩得愉快!” 女孩们拿了钱就作鸟兽散,现实得很。 菲菲转身勾住沈月熙的脖子,娇嗔着道:“月熙,今天人家当妈咪了,你可要多多捧场,等会儿我手底下的姑娘们可一个都不能剩着。” 沈月熙冲她笑了笑,道:“放心,小意思,今晚上我给你包场就是。” “可是已经来了好多的客人呢。” “没事,他们的帐都算我的!” 看沈月熙脑子进水似得一掷千金,我嫉妒得质壁分离。我为了几百块的纸人还在给齐淮打工,他一出手就是天怒人怨,真是个没用的败家子! 菲菲听罢亢奋得很,踮起脚尖在沈月熙脸上“吧唧”了一下,喜滋滋领着他进去了,跟打鸡血似得。 我也紧跟了过去,却发现沈月熙脖子上的黑线越缠越多。 第73章 祸心 我很疑惑,沈月熙是修士,而且能力不弱,他居然也看不到我。我紧靠着他一起走,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脖子上那密密麻麻的黑线已经快漫延到他心口了,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似乎有阴气,但又不像是鬼界阴物。 我仔细看了下菲菲脖子上那块牌,是一块玉石,但里面却有一个十分诡异的雕像,是两个男女欢好的样子,隐私部位都看得清楚。 那团黑气就是这雕像上冒出来的,并且源源不断,似乎是一丝阴气,却又不全是,还掺杂着别我猜不出的东西。 这东西没有杀气,所以我也搞不懂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我肯定这东西不是中国的,因为六界之中并无这般怪异的雕像。 穿过大门处的水晶走廊,就是一个高贵华丽的大演唱厅,左右两条走廊如环形围了大厅一圈,边上全都是包房。 这儿瞧着比小哥哥的皇宫还要金碧辉煌几分,着实大气。我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不免有些找不到北。 菲菲把沈月熙带进了一个很大的包间,里面起码能容纳上百人同时玩乐。电视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几个茶几上面都摆满了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沈月熙坐下后,菲菲在他脸上蹭了下,娇嗔道:“月熙,你先坐着,我去安排姑娘们来陪你。” “好,我等你!” 这家伙对菲菲似乎言听计从,我很是匪夷所思。他堂堂一介阔少什么人没见过,怎么会迷恋上菲菲这样一看就心眼儿颇多的女人呢? 莫不是因为他脖子上的黑线?还是菲菲对他用了什么手段? 但我不敢贸然对他脖子上的东西下手,眼下我都这般模样了,万一这是个我惹不起的东西,那岂不是惹祸上身。 我在他面前纠结了许久,还是没跟他讲话,他似乎被蛊惑了。 我也走出了包房,发现门口候着的保镖跟一个姑娘走开了,两人勾肩搭背很是亲密的样子。 菲菲并未安排小姑娘过来,而是顺着走廊走到了电梯边。她左右张望了下,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朗新,你们到了吗?人我已经带到了至尊包房里。你们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得手,过了今天这法力就没有了。这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求来的东西,你们可别搞砸了。” 法力?冒着生命危险求来的东西? 我又瞥向了菲菲脖子上那块牌子,着实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但她想要害沈月熙,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且看她要做什么。 菲菲挂掉电话过后,拿起了她胸口的牌子,迟疑了片刻后,她忽然咬破指尖挤了一滴血在上面,这滴血很快就被这雕像吞噬了。 只见这牌子吞噬了血液过后,黑气变得又浓又大,还隐约往菲菲的脑门上弥漫,渐渐她脸上的脂粉都盖不住这黑气。 印堂发黑,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这是什么东西,居然需要血来供养?她刚才也没念什么咒语那血就被吞噬了,哪个派系的术法这么简单? 我正想凑过去看过究竟,只听得菲菲一声低语,“大仙大仙,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还大仙? 什么大仙如此龌蹉,会以这等形象示人?臭不要脸的! 我正错愕着,那牌子里倏然冒出一个黑影,落在了菲菲面前。我虽然瞧不清楚它长什么样,但屁股后面那九只尾巴还是出卖了它。 这是九尾狐,看它幻化的形状,并非是道行很高的九尾狐。 据我所知,六界中九尾狐一族早已经位列仙班,并且还身居要职,却不晓得怎地有族类在这么一块其貌不扬的牌子里。 原来真是这牌子蛊惑了沈月熙,我很奇怪他是什么时候上当受骗的,这个蠢猪。 九尾狐影一现身,菲菲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跪了下去道:“大仙,你你你……你怎么出来了啊?” “只是提醒一下你,可别忘记了咱们的约定!”好像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的声音,这九尾狐岁数不大。 菲菲忙不迭磕头,“我,我我记得呢,你放心,过了今晚我就去帮你把尸骨找回来,不会让你枉死的。” “记住便好,否则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是,是……” 九尾狐影随即又一溜烟钻入了牌子里,菲菲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一张脸煞白。她死死捏着牌子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又摆着丰臀回到了大厅里。 “姑娘们,跟我来!”她一挥手,大厅里的女孩齐刷刷全部站了起来,跟着她往沈月熙所在的包房里去。 沈月熙瞧着傻不愣登的,还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看到菲菲进去浅笑了下,“菲菲,让她们都留下吧。” “月熙,你真好!”菲菲上前坐在沈月熙的大腿上,勾着他脖子一阵撒娇,“今天我刚当妈咪,你怎么着也要陪我喝几杯,好吗?” “好,我陪你不醉不归!” 菲菲激动不已,扬了扬手又道:“姑娘们,把咱们店里最好的酒拿过来,陪咱们都沈大公子一醉方休。” 这女人,怕是要把沈月熙灌醉吧? 我看她依偎着沈月熙的时候,那牌子里的黑雾就疯了似得往沈月熙脖子上钻,把他缠得跟一颗漆黑的蝉蛹似得。 这种术法我不会解,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月熙被人暗算,思来想去招了一道傀儡符出来,让它带一句话去沈宅:沈月熙在天上人间至尊包房,速速前来。 而后我就坐在茶几边吃水果,鬼吃东西也就是吸一吸上面的气,不过被鬼吸过的东西吃起来就完全没有味道。 不多时,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姑娘们就把服务生叫过来投诉了。 菲菲招呼姑娘们一个劲给沈月熙灌酒,他也来者不拒,喝得一双眸子通红,眼看着快不行了。 可他这样子我也不敢去提醒,因为那牌子里除了九尾狐之外还有别的东西,我有些忌惮。 这些姑娘们在包房一边嚎,一边群魔乱舞,特别聒噪。我很不喜欢这种氛围,却也不好离开,好歹这沈月熙曾经救过我。 也不晓得傀儡符到沈家宅子没,我担心来不及,因为沈月熙明显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就怕菲菲他们先下手为强。 “砰!” 我正暗忖着,房门忽然被人撞开,大墩跟朗新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两个家伙手里居然都拿着警棍。 “不相干的都给老子出去!” 大墩一声大喝,吓得姑娘们全部作鸟兽散,除了沈月熙和菲菲,其他全部跑到了。 朗新一脸谄媚地朝菲菲走了过去,“菲菲,我们来了……” “你麻痹的,你这是装啥子逼啊,把老娘的人全部赶走。”菲菲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朗新脸上,又怒嗔一句,“没用的东西!” “是,我没用,我来晚了,对不起菲菲,我错了!” 朗新低眉顺目地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两巴掌,菲菲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冷冷道:“辉哥的人看到没?” “我们派人在下面盯着呢,没人会上来。” 大墩十分嫉恨地睨了菲菲和朗新一眼,讪讪道:“菲菲,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沈家公子?是杀了还是绑了你说了算。” “你有病啊,动不动就杀啊绑的?”菲菲厌恶地瞪了大墩一眼,才瞥向了朗新,“车子安排了吗?” “都安排好了,放心嘛。” 菲菲迟疑了下,慢慢解开了沈月熙的衣服。我也凑了过去,看到他被黑线缠绕的心口泛起一片血红,他皮肤下的血管一根根特别清晰,一颗缓缓跳动的心脏正在他肉眼可见的皮下跳动着。 可这颗心脏……并非血色。 第74章 蛊虫 七条脉络贯穿了沈月熙这颗心脏,流动的血脉纵横交错,以至于它呈现出一层淡淡的金光色,我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心脏。 但《乾坤阴阳诀》上有一记载:上古时期,佛尊堂前的一株莲花修成正果,随后转世为人,便拥有一颗六界独一无二的金色七窍玲珑心。 我一直以为这是传说,毕竟这要追溯到上古时期,实在太遥远了。可此时看到沈月熙胸口的心脏,我才确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心脏。 没错,这定是七窍玲珑心! 万万想不到,这家伙如此俗不可耐一个人,居然长有一颗六界唯一的七窍玲珑心,着实令我羡慕嫉妒恨。 所以菲菲他们是要作甚? 菲菲盯着沈月熙的心口看了半天,跟大墩道:“大墩,你去门口盯着,一定不要任何人进来。” “哦!”大墩一脸不情愿地过去了,还用那小眼睛一个劲地瞅菲菲白晃晃的大胸。 菲菲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茶几上的酒杯喝了一口。但她又没咽下去,昂着头张着嘴要吐不吐的样子。 不多时,一只漆黑的小蚕从她嘴里慢慢爬了出来,还晃头晃脑地乱瞅。这小蚕通体墨黑,肉滚滚的特别肥。 她捉起这黑漆漆的蚕子放在了沈月熙的心口,蚕子在他胸口爬来爬去扭动了许久,慢慢咬破他的皮肤想要钻进去。 “菲菲,这是什么东西啊?” 朗新打着哆嗦问道,我看他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估摸是发憷。 菲菲冷冷瞥了他一眼,“这叫蛊蚕,我们苗家女人喜欢养的小宠物。”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阳间的养蛊术,似乎与阴间的鬼蛊之术相似但也不尽相同,毕竟阳间的是活物。 也不晓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绝不能要他们得逞。眼下沈家还没有派人过来,看样子我必须得出手。 在三人全神贯注盯着蛊蚕的时候,我凑过去抬手便拍开了这只蛊蚕,它实在太肥了,“啪”地一下掉在地上生生摔出了一堆黑漆漆的秽物。 我以为蛊虫生命力很强,谁料这蛊蚕剧烈扭动了几下就死了,黑漆漆的身子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化为一滩墨汁似得水。 “啊啊,啊啊啊……” 菲菲毫无预警地惨叫了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她那原本就泛着黑气的脸此时越发暗沉,好像刷了一层墨汁似得。 “好痛,好痛啊!” 她在地上疯狂地打滚,周身裸露的皮肤下忽然间出现了一条条蛊蚕似得东西在迅速窜来窜去,而且越来越多。 “卧草,这这这,这什么玩意儿?” 大墩凑过来看了眼,顿时一声尖叫跳在了沙发上,贴在墙上瑟瑟发抖。 我闻到一股十分难闻的尿骚味,朝他脚下瞥了过去,看到一股黄色液体从沙发上淌了下来。 “救我,救我啊,朗新,朗新救我……” 菲菲扭动着去抓朗新的裤腿,他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一个劲往沙发上靠,“菲,菲菲菲菲你你你不要害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救我,快救我,雌蚕死了,雄蚕在他心口,快杀了他把心剜出来,快……” 菲菲身上的蛊虫越来越多,而且就在她皮肤下爬动,她此时看起来可怖极了,这里一个包,那里一个包,全无之前的靓丽。 朗新顿时就吓哭了,颤巍巍想躲开菲菲,“大姐,我虽然游手好闲但没杀过人啊,大墩,大墩你把这小子杀了,快点啊。” “老子也没杀过人,我干不了!”大墩拿着警棍对着菲菲,脸上汗水跟瀑布似得掉,“菲菲你别过来,我杀不了,你自己杀吧。” 我想不到这两个二愣子之前那么跋扈,眼下这么怂。也幸好,这样子沈月熙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等到沈家人过来没问题,我就没动手。 “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蓦然,菲菲挣扎着爬起来飞快地朝沈月熙扑了过去,张嘴就朝他心口狠狠一口咬了下去,那血飞溅似得喷了出来。 “混账东西!” 我覆手一道乾坤符打了过去,直接把菲菲震飞了。她区区一个凡人还是奈何不了我的,即便我现在就剩这么点意识。 她倒在地上再无法动弹,可她胸前那团黑雾却从牌子里缓缓冒了出来,慢慢在我面前凝结成人形。 “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何必管这闲事?”黑影动了怒,声音甚是凶戾,她可能是察觉到我存在,但一定没看到我。 我护在了沈月熙面前,冷冷道:“我与你可不是同道中人,我从不滥杀无辜,阁下既然是九尾狐一族,那还是请保住你们祖先的面子,不要造次。” “呵呵,我看你现不了形,想必修为很是一般。你要挡我是挡不住的,尽早死了这份心吧,免得惹祸上身。” “是么?你试试看!”我说着召出了离魂箭。 “那就试……” “少主,少主你在哪儿?” 这九尾狐影话还没说完,包房的门就被撞开了,陈申和一大群保镖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九尾狐影可能知道陈申的厉害,一溜烟又钻入了那牌子中。与此同时,沈月熙脖子上那密密麻麻的黑线也忽然不见了。 我估摸陈申是看不见我,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陈申跑到沈月熙身边看了看,立即给他扣上了衣服,跟身后保镖道:“马上送少主回家,千万不要告诉三爷。” “是!” 保镖把沈月熙抬走过后,陈申瞥了眼大墩和朗新,喝了声“滚”,两人如获赦令,一个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随后陈申走向了还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菲菲,一把扣住了她的喉咙,“婊子,竟然敢用蛊术对付我家少主,你他妈是活腻了么?” 他说着拽下她脖子上的牌子仔细看了下,微微蹙眉,“这泰国阴牌你哪儿请的?” “我,我我我不知道,是别人给我的,说能让我赚更多的钱,钓有钱的公子哥,你救救我,快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菲菲抱着陈申的胳膊祈求,他却直接给了她一耳光,“告诉我,少主身上的蛊虫在哪儿,如何解?” “在,在他的心口,你只要把雄蚕找出来弄死就没事了。” “是么?你他妈当老子不懂蛊术?雄蚕弄出来他就死了,真正的解法是你下蛊之人死吧?” 陈申说着唇角一扬,抱着菲菲的脑袋狠命一拧,只听得“咔擦”一声,她那脖子便面朝后了。 这家伙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但我没想到的是,菲菲一死,她身上那些蛊虫就疯狂地吞噬起她的血肉,不多时她就只剩下了一张人皮,瞧着又恐怖又恶心。 看到这一幕,我良心发现似得忽然升起几分慈悲心。这菲菲虽然是自作自受,但被陈申这样害死多少也有些残忍。 陈申收起那块佛牌,眸光凌厉地张望了一下四周,捻了个手诀召出一道符纸打在了菲菲身上,随后才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包房。 这家伙,是要制造菲菲被鬼杀死的假象吧?不过她被自己的蛊虫活生生吞噬,这也不是常理能解释得了的。 陈申走过后,我才把菲菲的生魂拘了过来,她死得凄惨,还保持着生前被蛊虫攻击的样子,满身爬满了蛊虫。 我恶心得别开了头,问她,“你为什么要给沈月熙下蛊?什么时候下的?” 菲菲瞧不见我,好一阵东张西望,“你,你是谁?” “冥王后!” 第75章 贪婪 我亮出身份过后,菲菲便没敢狡辩,乖乖说出了事情来龙去脉。 她出生在苗家一个寨子里,那地方特别穷,所以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那穷乡僻壤的地方。 后来她被寨子里一个赚大钱的老乡骗进了天上人间,一开始她当小妹,但后来也渐渐在灯红酒绿下迷失了自己。 不过菲菲姿色一般,所以在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很难出头,她虽然赚得不少,但跟别的女人没得比,那都是日进斗金。 转折点就是那个把她带进天上人间的老乡,据说傍了个大款,买了车买了房,可把她羡慕得。 后来菲菲打听到,她老乡是从泰国请了一尊古曼童回来。 这古曼童好像跟阳间的人养小鬼差不多,可以帮助主人实现愿望,但与此同时也需要主人的供养。 菲菲也动了这心思,于是千里迢迢跑去泰国请佛牌。不过她请来的这块佛牌叫燕通,是阴牌。 燕通正常情况下的作用是促进双方感情和睦,维护感情稳定以及招桃花。 但菲菲想要法力更强,还给了双倍的钱,所以阿赞师父在督造这块佛牌时放入了一些阴物,其中就有九尾狐的毛发。 不过这块阴牌实在太阴秽,所以阿赞师父给了菲菲时间限制为三个月,三个月一过她得把这阴牌送回去。 但,菲菲一回国就被九尾狐缠上了。 这只九尾狐可能是六界中最倒霉催的狐狸,据说才刚修成人影子就被一个茅山道士给捉住了。 也不晓得这道士从哪儿听来的传闻,说九尾狐一族天生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吃了便可修为大增,这倒血霉的狐狸就这样被剥皮剜心炖了吃。 道士怕九尾狐一族报复,就把它骨肉封印在了岐山寺的大槐树下,皮则高价卖给了一个泰国商人,但辗转就落在了阿赞师父手里。 九尾狐那点残魂就附在了这毛发上,在阿赞师父给菲菲督造佛牌的时候就入了这佛牌,并且伺机想拿回它的尸骨。 九尾狐跟菲菲结了盟:九尾狐帮菲菲蛊惑人心,但她得想办法把她埋在岐山寺大槐树下的尸骨弄出来。 自古以来,狐狸蛊惑人心的本事就很强,再加上佛牌的发力,菲菲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台妹忽然就变成了天上人间的花魁,气质大变。 她手底下的客人越来越多,甚至连天上人间老板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日收入说不上日进斗金,但基本上都是五万以上打底。 原本这样的收入已经十分可观,但菲菲很不满足,一直想要找一个富可敌国的金主,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苗家寨子那种地方她死也不要回去。 沈月熙就是这样无意间进入了她的视线。 之前沈月熙因为应酬和沈默琛一起来到天上人间,当时是菲菲作陪,知道他的身份后,便让那九尾狐用了点手段。 只不过,沈月熙除了一掷千金之外,倒并未对她做出别的举动。菲菲不甘于此,她想要拿下沈月熙,如果能趁机嫁入豪门是最好不过。 所以她让九尾狐帮忙迷惑住沈月熙,给他下了蛊,这是一种qing蛊,苗族很多女人都养这玩意,说是为了拴住丈夫。 这种蛊一般是先在对方身体里下一颗虫卵,等虫卵孕育出来后再用雌蚕诱惑,这个人便会对下蛊之人忠贞不渝。 今天则是蛊术最关键的一天,所以菲菲还叫了大墩和朗新过来帮忙。但她没料到我会出现,不但坏了她的好事,连她自己也送了命。 “所以,你这也算是害人害己?” “我不过是想要钱而已,也没打算害他。”她还狡辩。 我又道:“那你方才不是要人剜了他的心么?他胸口不也被你咬了吗?” “我都死了,他迟早也会死的,我且等着他。” 看菲菲满脸愤怒的样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了,还咬牙切齿要等沈月熙。我觉得她这样心思歹毒的女人留着兴许会成为祸害,覆手一道乾坤符把她给炼化了。 离开天上人间时天都快亮了,我特意看了下那东南位的方向,血气已经消失。看来,菲菲就是那血光之灾的来源。 其实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手上的血腥越来越多,往后恐怕会遭天谴。唉,可怜我这颗打抱不平的心,什么时候才会安分。 回到齐淮的院子里时,他还在里屋忙活,我就回了偏房歇着。 估计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我担心这点儿意识会扛不住这炎炎烈日,就把血棺召了出来,直接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呼……好浓一股血气! 我一直以为这血棺就是口棺材,左右不过是一个人身的大小。谁料钻进来后才发现,这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红艳艳的血湖,一眼看去都望不到边。 湖面上弥漫着一层浓浓的血雾,血气冲天,但这不是那种腐烂腥臭的气息,甚至透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之气。 我填棺的肉身不见了,可能已经被血棺吞噬。我落入血池过后,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倏然汹涌起来,血浪一层一层翻滚着。 不过这血湖里竟然没有戾气,我也就不管那么多了,闭上眼睛躺在了血湖上面,随波逐流。 隐隐约约的,我好像看到了黄泉千尺下面的皇宫,看到我的小哥哥…… 他威风凛凛地坐在金銮殿上,俊朗如昔,可那脸色着实阴霾。殿下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站在那儿,不敢作声。 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抱拳跪地,小心翼翼偷瞥了小哥哥一眼,迟疑了下道:“王上,卑职无能,找遍了阴阳两界都没有找到王后的下落。” 边上一个文臣也跪了下去,讪讪道:“王上,阳间眼下正值盛夏,王后娘娘那点儿灵力恐怕……请王上节哀!” 他这样一说,满朝文武全都跪了下去,齐刷刷高喊“请王上节哀!”。 小哥哥搭在龙椅上的手死死抠着那龙头,竟一点点给捏碎了。殿下的大臣们没一人敢吭声,都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气氛好凶戾,我都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怒火。 许久,小哥哥才又道:“本王要亲自去找她,哪怕掘地三尺,哪怕翻天覆地,本王一定要找到她!” “王上,万万不可啊,尊皇已经派人跟十殿阎罗下战书了,你一走这整个阴曹地府不就落入他的手里了吗?” “请王上三思,各处阴阳地界的封印都快破了,镇守鬼门关的大军伤亡惨重,阴司就要撑不住了呀王上。” “王上,王后娘娘乃凶煞仙魄,天律上早就有记载,这种命格本就要遭死劫,臣恳请王上看开一些。” “住口!” 小哥哥愤而起身,拂袖把他面前摆的那一大堆奏折震得稀碎。满朝文武又慌忙趴在了地上,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当年大劫来临之时,是谁救了萧氏王朝所有子民?是谁用血肉之躯祭献,用三魂七魄封印?” 小哥哥一边说,一边朝堂下走了去,棱角分明的脸颊覆满寒霜,齿关咬得紧紧的,这是我见过他最愤怒第一次。 他一步步走出了金銮殿,形只影单地站在殿外仰望苍穹。那满身凶煞的戾气宛如一阵狂风,竟吹得整个皇宫飞沙走石。 不知道为何,我竟深深感受到了来自他内心深处的悲怆,说不出来,也压不下去,让人肝肠寸断。 “七儿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知不知道,这千百年来唯一支持我年复一年等下去的就是你,没了你,我还留在这六界做什么?”小哥哥望着天空呢喃,眼底泛着淡淡血光。 我心头顿时一阵酸楚,小哥哥,小哥哥…… 第76章 仙骨 “小哥哥,小哥哥!” 我从梦魇中醒来时,五脏六腑像活生生被剜掉了似得疼,四肢百骸,全身脉络,没有一处不疼得撕心裂肺。 不,这可能是幻觉,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呢? 血湖里面掀起了惊涛骇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压过来。我来不及躲避,被这浪头拍得头昏目眩。 待我缓过神来,竟然已经从血棺里出来了。 房间里很暗,我转头一看,天色已经入暮,院坝的台阶上有一簇星火在一闪一烁,好像是齐淮在抽旱烟。 我收起血棺,坐靠在床头躺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走了出去,“齐大爷,我的纸人扎好了吗?”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吧唧了两口烟,又在地上磕了磕烟头,才漫不经心地道:“姑娘,你这一觉睡得够久的,这都三天过去了。” “三天了?” 想不到这场梦我做了三天,确实够久的。 但或许那不是梦,毕竟血棺能够自由进出阴阳地界,难保不是它带着我意识下了阴曹地府。 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可能正是发生着的。 我走过去坐在齐淮旁边,回想起梦里的一切,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小哥哥已经等了我千百年,如若我真的灰飞烟灭…… 我不敢想下去。 齐淮还在惬意地吐着烟雾,枯瘦的脸颊在暮色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沧桑。不过他顶上三花很旺,可见日子还长得很。 等他抽完了一锅烟,我才又问道:“大爷,你劳碌了这么些天,我那纸人扎好了吗?” 他点点头,“扎是扎好了,不过姑娘眼下这状态怕是附不上去呀,万一毁掉了……这是我唯一用真骨制作成功的纸人,往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真,真骨?” “嗯,早年机缘巧合得到的一副尸骨。”他顿了顿,深意地看我眼又道:“据说是一副仙骨。” “仙,仙骨?仙人的骨头?” “是据说,我一个凡人也不晓得,但以我扎纸人这么多年来看,这副尸骨骨骼清奇,就算不是仙骨也非池中物。” 这阳间还能有仙骨流传下来,我着实不太相信。不过齐淮是南城市唯一的扎纸匠人,他也不可能跟我撒谎。 倘若真是骨骼清奇的纸人,估计我还能借这纸人多活几年呢,这样我就能多陪陪小哥哥和奶奶了。 于是我忙问道:“大爷,那你看还有别的什么办法附身吗?” “办法是有,只是难得。” “嗯?” “要是有一滴心头灵血,定会在这骨骼上生根发芽长出脉络,你就容易得多。” “灵血?”我想起杜振山给我的那个盒子,忙从锁魂铃里召了出来,打开给齐淮看了眼,“你看这滴灵血行吗?” 盒子里的灵血不晓得怎么回事,上面血雾更浓了一些,包裹着的那一滴血像极了一枚血色玉石,圆润通透。 “这是?”齐淮目瞪口呆地盯着盒子里的灵血,惊得手里旱烟斗都掉了,“姑娘,你,你哪儿得来的这滴灵血?” “别人送我的。” 我不好跟齐淮讲太多世家的事情,就含糊地回应了下。他也没追问,倒是对这一滴灵血十分感兴趣,捧着盒子看了许久,一脸唏嘘。 “姑娘,你知道这一滴灵血来自哪儿吗?” “我不晓得,大爷你知道吗?” 齐淮甚是感慨道:“这一滴灵血必然来自传说中的那一颗七窍玲珑心,不然,这天下没有谁的心头血能有这股灵性。” 七窍玲珑心? 沈月熙的心尖血么? 我倒是奇了怪了,杜振山祖上怎么会传下来一滴沈月熙的心头灵血。这沈默琛还给杜振山戴了一顶绿帽子,怎么看都不和睦啊。 再有,我对齐淮也好奇起来,他不过是个扎纸匠,但好像懂的东西颇多,比我这个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鬼修还多。 好歹我把《乾坤阴阳诀》上的东西记得滚瓜烂熟,道术、阵法、符咒,哪一样我不会? 可我偏偏就不知道这滴血来自哪儿。 齐淮霍然起身,眉飞色舞跟我道:“姑娘你有得救了,有了这滴灵血,那骨骼会很快长出脉络,最多三天你就可以借身了。” “那我可以去看看吗?” “好吧,不过我房间的东西你不要乱动,都很重要!” “嗯!” 我随齐淮进了他这小制作间,活生生被里面东西吓了一跳。 这里面堆满了大小骨骸,不过大都残缺的,缺胳膊少腿。四壁上挂着一张张白森森的……难道这都是人皮? 我凑过去闻了闻,有腥味。 于是我好奇地想摸一下,齐淮霍然转头瞪了我一眼,“不是跟你说了不准动我房间的东西吗?怎地不听话呢?” “对不起大爷,我就是好奇,这……都是人皮吗?” “没错,一些有钱人家死了人,就像要特殊的纸人陪葬,我就收集了一些骨骼和人皮,不过这么些年做得并不太成功。” 他说着瞥了我一眼又道:“你这副骨架我没有用人皮,这里面所有的人皮都配不上这副骨骼,所以就用纸糊了下。你且先用着,若遇到好点的人皮我就给你换上。” 我竟无言以对! 趁着齐淮搬纸人的时候,我打量了下这房间。横竖不过一丈,最里面还摆着神龛,上面有一盏长明灯亮着。 香炉里还焚着香,这气味很阴,可能是祭奠这些尸骨和人皮的。 齐淮小心翼翼揭开了放在屋子中间用黑布罩着的纸人,我忍不住一阵惊叹,这哪里是纸人啊,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五官,肢体,身高,无一不与我之前的样子匹配,仿佛我的复制翻版。 之前我是女扮男装,留着小分头,这纸人也是,俊俏得很。 齐淮又点了一根香过来,拿着香绕着纸人转了好几圈,嘴里念念有词。随后他把那滴灵血祭出来,放在了纸人头顶上。 我隐约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咔”的声音,紧接着这纸人周身倏然泛起一片血光,那滴灵血好像给这纸人加持了力量似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无数血色红丝,慢慢遍布了全身。 有那么一刹那,我对这纸人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感觉,好像我的灵体很渴望附上去似得。 齐淮激动不已,“成功了,姑娘,这是我第一次扎出真正有灵性的纸人。再过三天,这纸糊的皮肤就会跟骨骼融为一体,你就可以借身了。” “大爷,谢谢你!” 他摆摆手,笑道:“若没那一滴灵血,恐怕也不一定会成功。想不到这世上真的有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难得。” 我笑了笑没应声,因为这事儿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人在摆布我的命运? 齐淮又用黑布罩住了纸人,与我一起离开了房间。 我看他疲惫得很,便劝他去歇息一下,他摇摇头道:“恐怕歇息不了哦,那沈家家主重病,估计熬不了多久,沈家管家已经来找我预定过纸人了。” 我一愣,忙问道:“大爷你说的可是沈月熙?” “对啊,听说已经病入膏肓,整个南城市的医院都对这病没辙。我估摸着呀,沈家这最后一脉怕是要灭族啊。” “啊,此话怎讲?” “姑娘不知道吗?这沈家家主是沈家唯一的血脉,其余的旁支不过是当年沈老爷子收养的孤儿,算不得沈家人。” 难怪之前沈默琛说沈月熙是沈家唯一的血脉,竟然指的是这个。 这么说,萧氏王朝的四大玄门虽然剑走偏锋把血脉传承了下来,却还是逃不过诅咒? 没等我应声,齐淮又自言自语道:“看样子,南城市这四大家族怕是都逃不过那个诅咒。唉,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苍天从没饶过谁。” 我敛下眸子,心下一阵惶恐……诅咒,又是诅咒! 第77章 不忍 齐淮又把自己关进了里屋扎纸人,我打扫了院子过后,便召出大白往沈家宅子那边去了,我想去看看沈月熙。 也不晓得是我心思太重,还是今夜本就异样,我发现整个南城市都像被一层血色雾气笼罩着,这怕是有特大的祸事。 不过我也顾不得这些,还是看望沈月熙要紧,我怀疑他病入膏肓跟那蛊虫有关。 不多时,我就来到了沈家宅子前,有了大白的领路,我一路畅通无阻进去了。他家阵法克阴物,但我现在可能不算阴物,所以也没觉得哪儿不适。 宅子里灯火通明,一股压抑紧迫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宅子。 门口的下人们在小声议论,“听说少主还在吐血,这要一直吐下去可怎么得了?” “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这能有什么办法。方才我送毛巾进去时,听到陈道长说如果再弄不出来那只蛊虫,怕是没得救。” “少主平时虽然任性,但人好,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唉……” 果真是那蛊虫,难不成钻到他心脏里把他心给吃了? 我召回大白,径直上了楼,刚走到门口就瞧见沈月熙光裸着上身趴在床边哇哇吐血,他面前那盆子里红艳艳一大滩血。 他心口没了九尾狐的黑色丝线缠绕,瞧着与常人无异,我也看不见他那心脏到底怎么样了。 沈默琛满脸焦急地在房间走来走去,指着陈申破口大骂,“你他妈这护院道长是怎么当的?赶快想办法把那该死的蛊虫弄出来,月熙要是死了我拿你是问。” 陈申满脸铁青地杵在床边,负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怕也是气急了。 “三爷,这蛊虫就在少主的心脏里,已经把心头灵血都吞噬了,且不说这蛊虫不好弄出来,就算弄出来若没有灵血续命,他也一样会……” “那你还不去想办法?你们修士不是都很厉害吗?赶快去找灵血啊。” “少主是七窍玲珑心,这世上哪里有灵血配得上这颗心?三爷,恕我无能,我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救少主。如果你觉得我这护院道长不称职,那我以命抵命就是。” “你……” “好了,别争了!” 在沈默琛和陈申吵得不可开交时,沈月熙挣扎着吼了一句,随即又是一口血气喷涌出来,呛得他咳嗽不止。 他头顶三花已经灭了两簇,唯有命魂还在晃动,但也是很快要熄灭的样子。 他有气无力地擦了擦唇角血迹,瞪了两人一眼,“不就是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了正好去找那死丫头算账,偷了我家白虎不说,还一声不吭就走了。” 沈默琛顿时急红了眼睛,走上前握住他的手道:“月熙,切不可讲这种话,你可是沈家唯一的血脉,三叔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救你。” “生死有命,就不要强求了。再说,我原本一出生就该死的,不也多活了十九年吗。”沈月熙咳嗽了两声,又道:“三叔,沈家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你要多费心。” “说什么傻话,我去求萧家的人,请他们来救你。” “无用,萧家与沈家从来就势不两立,而且我命数已经到了,不要去找他们。三叔,你且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跟陈申交代。” “我去想办法!”沈默琛揉了揉眼角的泪光,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沈月熙把陈申叫到了床边,喘了喘气道:“陈申,你在我沈家待了几百年,守护我一次又一次轮回转世,实在辛苦你了。” “少主莫要讲这样的话,我本就是沈家护院道长,永生永世都是。” 沈月熙叹息了声,咬破指尖凭空画了一道血契出来,覆手打在了陈申眉心。 陈申忽地打了个机灵,那张倒三角且其丑无比的脸竟变了,变得眉清目秀,俨然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道士。 他一愣,“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少主你这是为何?” “血契已解,以后你不用再护着沈家了,这也算是我弥留之际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你要好自为之。” 陈申瞬间就泣不成声了,“少主,就算没有血契,陈申也是心甘情愿追随少主的,守护沈家是我责任。” 沈月熙闭上眼缓了缓,才又道:“陈申,在我死后,你把我的心剜出来送到黄泉千尺之下的皇宫去给冥王,他一直要为小七重塑血肉之躯,但没有七窍玲珑心是无法成功的。” “不可以的少主,没了心脏你元神尽毁,可就灰飞烟灭了……” “没事,虽然她前世今生都没有喜欢过我,可我喜欢她,为她灰飞烟灭又如何。眼下天劫将至,冥王都束手无策,她恐怕也撑不下去了。” “少主,既然所有诅咒都是因她而起,那便因她而灭吧,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我去找你那滴遗失的灵血。” 我想不到如陈申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也会哭,哭得跟孩子似的。我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他们俩,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原来重塑血肉之躯的术法竟如此可怕,怪不得十殿阎罗说要遭天谴。而我更意外的是,沈月熙竟想把七窍玲珑心给我。 他一番话好像一把刀,刺到我心头最软的地方。 罢了,亦如陈申所说,既然所有诅咒都因我而起,那便因我而灭。我就不要那仙骨所扎的纸人了,把那灵血给他吧。 我迅速离开了沈家宅子,骑着白虎回到了齐淮的院子里。我没有吵醒他,径直进了那间密室,揭开黑布盯着纸人看了许久。 灵血的作用下,纸人全身都长出了脉络,细细的,跟人体的血管一样,说明这骨骼已经有了灵气了。 如若天时地利人和,以后用这骨头修行都是可以的。 只可惜…… 我把灵血从纸人的头顶取了下来,就这瞬间,纸人身上长出的脉络全部消失,连带这副仙骨也都化为了一堆灰烬。 看着地下一堆碎骨纸屑,我心头一阵窒息般的难过,我可能放弃活下去的机会了。 随后,我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沈家宅子,发现周遭一阵阴风四起。 我一愣,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进了沈月熙的房间,看到他头顶三花已灭,最后一口气也断了。 沈默琛和陈申分别站在床两边,都泪眼婆娑地看着床上无声无息的沈月熙,他死了? 我顾不得隐藏自己了,上前大喝一声,“陈申,快把他心脏里的蛊虫弄出来,我把灵血带来了!” 陈申一愣,“洛小七,是你吗,你在哪儿?” “你看不到我,快点把蛊虫弄出来。”我召出了盒子递给陈申,“这是七窍玲珑心头的灵血,你快给他吧。” 陈申狐疑地伸手往我面前晃了晃,但没晃到我,我已经快彻底消失了。 他也没迟疑,立即上前拿着刀要切开沈月熙的心口,我忙把他叫住了,“等一等,这样太危险了,那块泰国佛牌是否在你身上?” “是,怎么了?” “给我!” 我担心沈月熙这心口一开凶多吉少,到时候浪费了这滴灵血不说,还空欢喜一场。便想到了九尾狐,它能幻化成黑色丝线,兴许可以帮忙。 陈申连忙把佛牌给了我,里面那团黑雾还在。 我轻轻抖了一下,道:“你想办法弄出沈月熙心脏里的蛊虫,我就让他们帮你把尸骨找回来。” 黑雾荡漾了一下后,慢慢钻了出来,“此话当真?” “当真!” 九尾狐可能很迫切想要拿回自己的尸骨,二话不说就往沈月熙心口飘了过去,雾化为黑色丝线慢慢钻入心口,不多时又从他嘴里钻了出来。 倏然,沈月熙毫无预警地坐了起来,“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 血中裹着一只已经死去的蛊虫,散发出一阵浓浓的恶臭味。 我们都惊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沈月熙又直挺挺倒了下去,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魂魄从他身体慢慢浮了起来。 第78章 心领了 “少主!” 陈申看到沈月熙已经离魂,慌忙把那滴灵血打进了他心脏,随后咬破指尖打了个结印,想把他的魂魄再压回去。 但无用,沈月熙生魂还是站了起来,还转头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七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看到我了?” 我也很错愕,很不自在地缩了缩肩。其实我自尊心很强的,特别不愿意被人看到这种样子,怕坏人嘲讽我,怕好人同情我。 沈月熙之前就嘴损,谁晓得他会怎样踩我。 他打量我许久,面色凝重下来,“七七,你若再不重塑血肉之躯的话,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了。” 废话,我还能不知道自己快嗝屁的事么? 可我能重塑血肉之躯吗,且不说这禁术的成功率很低,单就需要的那些魂火、灵血、玲珑心等东西就很不好找。 退一万步讲,就算找到了,难道我真要剜走沈月熙的心脏?然后再耗费小哥哥一身修为来施法? 陈申说得好,诅咒因我而起,自然要因我而灭。如果我的消失能换来天下太平,那我为六界苍生捐躯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这种大无畏精神主要也建立在我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上。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哎呀,既然这诅咒在我身上,那我就自灭破了呗。谁叫我向来慈悲心肠,我不下地狱谁下呢?对了沈月熙,你将来一定要记得给我立碑,送我个大花圈。” “七七,不许你讲这样的话。萧逸歌三宗同修,自然有救你之法,你不许妄自菲薄。”沈月熙沉着脸一把抱住了我,又道:“你知不知道灵体消失意味着什么?你这愚蠢至极的傻丫头。” “沈月熙,命数是注定了的,小哥哥想尽办法让我转世十次都没有留住我的性命,说明我不应该属于这儿。” “这次可以,我把七窍玲珑心给他,一定可以让你活下来。”沈月熙捧着我的脸,星眸里柔情万种,他第一次这样看我,倒令我惶恐了。 这家伙,有时候莫名其妙就煽情。 我别开头,轻轻推开了他,讪笑道:“你与我非亲非故,不用为我付出这么多。而且我知道,这种禁术的成功率很低,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是我指腹为婚的妻子,怎么叫非亲非故呢?”他一把拽起我的手,指着腕上的锁魂铃很是激动道:“这是我沈家的聘礼,你知不知道?” “别信口雌黄,六界的万物苍生都知道我是小哥哥的妻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赶快回你肉身去吧,大伙儿这么尽心尽力救你,别辜负了。” “我把心剜给你!” 沈月熙说着伸手便召出了他那把很是流弊的镇魂扇,走到他尸体边就要剜心,吓得陈申慌忙一把抱住了他。 “少主,少主你千万要三思啊,亦如洛小姐所说,那禁术成功率太低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滚开!” 沈月熙这生魂很是了得,竟一掌把陈申给震飞了。随即又拿起镇魂扇上的扇骨去划他的心脏,固执得令我想哭。 “沈月熙,这份情我心领了。”我自然不能任由沈月熙胡来,连忙一道乾坤符打了过去,把他锁了。 他顿时一怒,“洛小七你他妈要做什么,知不知道你就要彻底玩完了?” 我冷睨他一眼,“沈月熙,不要以为你为我献一颗心脏我就会喜欢你,我这辈子,上辈子喜欢的都是小哥哥,日月可证,山河可鉴!” “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我此番救你也不过是巧合,并非特意,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我故作不屑地笑了笑又道:“再说,我这个人菩萨心肠,对阿猫阿狗都很慈悲。” 沈月熙脸一沉,眼中多了几分黯然。 我想用乾坤符强行把他生魂压入肉身,但他生魂的修为比他血肉之躯要高很多,我眼下这点能量根本不行。 于是陈申也出手了,我俩合力把沈月熙生魂打入了他肉身里。我担心他自绝,拼尽全力又打了一道锁魂符在他身上。 为一个曾经很不待见的人做到这份上,我洛小七果真是菩萨心肠啊,善哉! 陈申担心有异,赶快又捻个手诀在沈月熙身上下了一道封印,这下子任他怎么找死都不会身魂分离。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已微明,一片血光之气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有些诡异。 我忽然间感到疲惫不堪,也或许是灵体又弱了一些,眼睛都快要看不清楚东西了。 所以我不敢再逗留,跟陈申交代了九尾狐的事情就离开了。我还是要去找齐淮扎个纸人,否则我很快就要消失。 坐着大白在晨风中遨游,我却一点救人后的喜悦都没有。 我发现这天色好诡异,翻滚的乌云层里血气汹涌,把南城市整个天空都遮住了。天生异象必有妖孽,这是古人所云。 难不成是要发生什么天灾? 算了,我现在自身难保,凑热闹时机也不对。 我飞快地回到了齐淮院子外,收了大白便灰溜溜钻进了院子,希望齐淮还没发现纸人毁了。 但事与愿违,我一进院子就看到齐淮背着手满脸阴霾地站在院中,气得连背都挺直了些。 “大,大爷,你怎么起这么早啊?”我小心翼翼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谄媚地给他搬了张凳子,“要不要抽烟?我给你点火?” 齐淮狠狠瞪了我一眼,怒道:“姑娘,你自己想找死也就罢了,还搭上我一副那么珍贵的仙骨。我这儿不欢迎你,你走吧!” “对不起大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我那朋友危在旦夕,所以我也没顾得上那纸人了。” 听我这样说,他越发怒不可遏,“那你找我扎纸人作甚?还回来干嘛?” “我……” “你走吧,老夫不做你的生意,早知道你是个丧门星,我怎么都不会让你进门的,真是晦气。” 齐淮是真怒了,气急败坏地把我往门外推。 我自知理亏也不敢惹他,讪讪地退到了大门角落边。但我不敢走,我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了,离开这儿我又何去何从? “大爷,请你再给我扎一个纸人吧,你让我打工多久都可以。” “做梦!” 齐淮怒急地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回屋了。我紧靠在大门边的角落里,躲着云层中慢慢冒出来的一缕血色光芒。 天要亮了,仿佛这是我末日来临似得。 周遭风起云涌,原本这镇子就阴,此时莫名多了几分瘆人的寒气。也不晓得是不是要下雨了,但下雨我是喜欢,这样阳光的戾气就伤不到我。 我抱着胳膊缩在墙角,破天荒地感觉有点儿冷,还瑟瑟发抖了起来。 “七儿,你在哪儿……”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小哥哥的声音。可我们俩隔着阴阳两个世界,我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 “七儿,七儿!”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我低头一看,只见胸口泛起了一缕淡淡的血色光芒,是凤凰的样子。 我顿时愣住了,难不成小哥哥在用龙玺召唤我?只是我这凤玺的能量好弱,时隐时现的,也无法给他回应。 本身我并不想回去阴曹地府,怕小哥哥看到我这样子会不惜一切为我重塑血肉之躯,我心意已决,不会让他再为我付出。 轰轰! 倏然,天空一道惊雷炸开,汹涌的云层被厉风吹得变幻莫测,云层中那层血气越来越浓,已经开始往下蔓延了。 “七儿,你应我一声啊,你到底在哪儿?” 不知道小哥哥用了什么术法,怎么声音铺天盖地传来。他可能是怒了,声音中夹杂着一股阴寒的戾气,可我听得却想哭。 齐淮可能被雷声惊醒了,走出来看了眼天空,眉心忽地拧了起来,“焚天血祭,难道是鬼界冥王在寻找什么东西?” 第79章 焚天血祭1 焚天血祭,焚天血祭……这四个字怎么如此熟悉,可我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或者看到过。 小哥哥这是用术法在找我吗? 为什么我心头没来由一阵恐慌,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似得。 “你还不进屋杵在哪儿做什么?小心等会儿一道惊雷把你劈得灰飞烟灭。”齐淮冲我气呼呼吼道。 我心下一喜,屁颠颠地蹭了过去,“大爷,你还是不忍心看我灰飞烟灭的对吧?那你是不是答应给我扎个纸人了?” “你以为扎个纸人借身你就万无一失了?哼,这焚天血祭一出,莫不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六界之中无人可当” “这,这么厉害?” 齐淮又看了眼天空,很是凝重道:“我寻思冥王可能在寻找什么东西,这是他在示警,如果找不到的话恐怕就要大开杀戒了。” “大开杀戒……大爷,你可知道这术法到底什么意思?我好像从未听说过。” “唉,这焚天血祭第一次现世就是萧氏王朝灭亡之时。听闻血祭一出,万里江山到处横尸遍野,所有山川河流淌的都是鲜血啊。” “……” 原来这术法第一次现世是在萧氏王朝,怪不得《乾坤阴阳诀》上没有记载。那么,当年使用这种术法的可是小哥哥? 小哥哥此次真是来找我的么,还用这么大阵仗。我若不出去,他会下得去手屠杀这阳间众生吗? 他是冥王,是代表鬼界势力的,万一痛下杀手这后果…… 我忽然间想起在皇宫见过的那个与小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说了句话:你很快就知道我是谁,我要让六界苍生都看清楚,你们洛家才是实实在在的侩子手。 那个人莫不是要借小哥哥之手来给洛家造冤孽? 我越想越恐慌,原本我就是为了不让小哥哥再造杀戮而离开,想不到他气得用了焚天血祭,这下我该如何是好? 天空中风起云涌,那层血气很有势如破竹的气势。我不晓得等那血气彻底吞没乌云,会否就是血祭屠杀开始。 我要阻止小哥哥。 “七儿,七儿你在哪儿?” 小哥哥的声音越发凶戾,我感觉他已处于崩溃边缘,若再不回应他恐怕撑不下去了。只是我这样子,万一遇上厉风说不定就吹没了。 我想了想跟齐淮道:“大爷,你能为我扎个纸人吗?我有急用。” 他睨了我一眼,“作甚?” “我……”我本不想跟齐淮讲太多的,可眼下也顾不得了,迟疑了下又道:“冥王可能是在找我,我得去见见他。” 齐淮竟没有太惊讶,只是蹙了蹙眉,“这雷霆之怒很是凶险,你就不怕把你打没了?这竹架扎的纸人可不比那仙骨,雨淋不得,风吹不得。” “没事,我会保护好的。” “作孽!” 齐淮摇摇头,转头往制作间走了去。 我又抬头看了眼电闪雷鸣的天空,忽然看到那云层之中似乎藏匿着一只若隐若现的血髅头。 是那个人,那个人也来了。 他是来兴风作浪,还是来围观的? 但更诡异的是我的反应,我看到这血髅头莫名觉得热血沸腾,有种想要扑过去的冲动。之前我也有过这种感觉,委实奇怪。 “七儿,应我一句好吗,你到底躲在那里,为何我一点感应不到你的存在?” “我在这儿,小哥哥我在这里!” 我对着天空声嘶力竭地大喊,可似乎没用。小哥哥既然是用焚天血祭在整个阳间找我,若没有特定的媒介他听不到。 我捻了个手诀,想招一道傀儡符出来送给小哥哥,谁料我灵力已经耗尽,招不出来,我好像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怎么办怎么办? 我像只陀螺似得在屋檐下转来转去,焦虑极了。 就在此时,只见天空一道强炽的闪电如一把长刀似得劈开了天空,紧接着“轰”地响起一声炸雷,把那乌云炸得稀碎。 “哈哈哈,哈哈哈……” 那只血髅头从云层中冒了出来,血淋淋的,把周遭被雷炸碎的云层染得通红。它好像就在我头顶,又好像在整个南城市上空。 “萧逸歌,她已经死了,灰飞烟灭了,哈哈哈。本座说过,你救不了她,你穷其一生也救不了她,她就是这六界的祸水。” “你他妈才是祸水,你全家都是祸水!” 我怒不可遏地指着天空怒骂,但没回应。这血髅头十分张狂地在云层中飞舞,乱窜,恐怖如斯。 “她把唯一能救她的灵血都给了别人,说明她从未想过与你双宿双飞。萧逸歌,你处心积虑千百年,不过是一个笑话。” 这他妈是谁,怎么如此信口雌黄? 天空那层血气因为这混蛋的话越发汹涌得厉害,眼看着就要把整个天空吞没。倏然间,一阵血沫子飞扬而下,好像是雨,血雨。 天降血雨,天这是在哭泣么? “七儿,你若死去,我便血祭这六界苍生,与你同归。” ……原来,小哥哥用焚天血祭,竟是这个意思? 不,不行,决不可以! 事不宜迟,我慌忙转身往齐淮制作间跑了去,“大爷,大爷你弄好了吗?我时间不多了,小哥哥以为我死了,要血祭六界。” 齐淮正在弄糊纸人的脸,听罢睨了我眼,“所以你真是鬼界离家出走的冥王后?” 我一怔,讪讪道:“我……大爷,我看你也没修行,为何你好像很懂阴阳两界的事?” “扎纸匠做的是死人的生意,不免也会跟阴司的鬼魂打交道,看得多,听得也多了。前些天听说鬼界的冥王后离家出走,想不到竟然是你。”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来了?” “你昏睡时有血棺护体,想必这六界中只有冥王后才有这宝物吧?” “实在对不起,我也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我不想小哥哥为我重塑肉身,也不想他太难过,所以才悄悄走的。弥留之际想来阳间看看奶奶,只是身体实在撑不住,才想着扎个纸人借下身。” 齐淮听罢也没做声,继续飞快地给纸人糊脸。这个纸人自是比不得他之前用仙骨做的那么惟妙惟肖,但也还眉清目秀。 我估计小哥哥应该在皇宫,等会儿就从血棺里下阴曹地府。至于天上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暂时也顾不上了。 “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我正在等纸人,忽然听得门外传来尖叫声,连忙又飘了出去,躲在屋檐下往外瞅。才发现门外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堆尸块。 这些尸块断口都血淋淋的,但皮却焦黑,好像是被雷劈开的。肠子、肝脏以及其他器官都瘫了一地,独独那颗心不见了。 一大群人围在那儿都不敢做声,有个头发花白的女人颤巍巍地把一块块尸体捡起来,拼在了一起,她双眸通红却没有哭。 “大墩,你怎么就这样不听话呢?妈叫你不要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那是有报应的。你这个傻孩子,你叫妈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墩子妈,孩子都这样了,你节哀顺变。” 女人用力擦了擦眼角,道:“死了也好,死了他就不会去做坏事了。大墩,是妈不好,没有教好你才让你落得这般下场。妈错了,这就来陪你!” 她说着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身后那电线杆子上撞了过去。 我覆手想打出一张乾坤符,才发现我已经召不出来符印了。 其他路人也没来得及拦住这女人,凭着她生生撞在了电线杆子上,当场就气绝身亡,眉心的血喷了好远。 她身子往后倒下的那一瞬间,天空中忽地一道凌厉的巨雷劈下来,直接把她劈成了焦黑的碎块,跟大墩一模一样。 她那只心脏……好像也不见了。 第80章 焚天血祭2 “天啊,又一个人被雷劈死了,又死了一个啊!” 围观的人群被女人的死吓得作鸟兽散,很快整条街上的人都疯了一般到处藏躲,许多人被挤倒踩踏。 而时不时的,就有那么一个人被巨雷劈成数块,再夺了心脏。 我坚信这不是小哥哥做的,他就算想用焚天血祭来找我,也不可能挨个把人劈成这个模样。 这是“他”,那个跟小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干的。 天空的乌云慢慢被血气吞噬,以至于整片天空都看上去都血淋淋的,飘着血沫子。四下里倏然间刮起一阵冒着血腥的狂风,飞沙走石。 小哥哥这是…… 我急急回到制作间,齐淮已经把纸人糊好了,正盯着它发愣。 纸人还是我曾经的样子,就是制作稍微粗糙了些。我此时也顾不得有什么忌讳,捻了个手诀便附了上去。 这个纸人很普通,我没有任何难度就能操控了。只是这全身上下都是纸糊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试着动了动手脚,能勉强行走,就跟齐淮行了个礼,“大爷,太谢谢你了。” 齐淮看到我这样子,重重叹了一声,“唉,姑娘,你好歹也是鬼界的冥王后,这副身子实在太委屈你了。” “无妨,能够暂时栖身已经不错。我得马上离开了,大爷你保重,如若我此番没有灰飞烟灭,回头一定把欠下的工天给你补上。” 我说着准备离开,齐淮连忙叫住了我,递给了我一个木盒子。 “姑娘,你把这套衣服换上吧,这原本是那副仙骨才配得上的东西,现在你都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得选。” “嗯?” 我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是一套冒着淡淡金光的盔甲与一张金色骷髅面具,下边还有双匹配的靴子。 也不晓得哪个朝代传下来的,居然一点儿都没坏。 我也没推辞,抱着盔甲回到偏房就换上了。这盔甲大小跟我很配,我穿在身上的瞬间,竟莫名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再把面具扣在脸上,一瞬间我脑袋像被禁锢了似得一阵剧痛,无数奇怪的术法、符印与道法竟放电影一样在我脑中涌现。 焚寂血咒、焚天血祭…… 六界十大禁术好像就埋葬在我心底,忽然间全部涌了出来,还带着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感觉这些东西我都练过。 我脑中浮现出与此时一模一样的画面:血染的天空,飘飞的血沫子,以及那些四分五裂却又少了心脏的尸块,漫山遍野都是。 而这个施术的人,是我! 怎么回事?齐淮说焚天血祭上一次出现是在萧氏王朝,难不成那个施术的人是我,我大开杀戒了? 算了,眼下我也顾不得,等尘埃落定再说。 我走出偏房时,齐淮正站在屋檐下望天,脸上愁眉不展。听到我脚步声转过头,忽地一愣,变得激动起来。 “想不到还很合适。”他喃喃道。 “确实,穿着这盔甲我肢体都协调了一些,大爷,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此地不宜久留,小哥哥这焚天血祭已经施法一半,如若再不阻止,等天空中燃起红莲业火时,那一切都来不及。 我召出了大白,它看到我也愣了下,随即很是虔诚地跪在了我面前,大脑袋匍匐在地,尾巴却跟哈巴狗似得摇得特别欢。 脑中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片段告诉我,大白在千百年前就跟了我,当时的人都骑马,就我一个人骑白虎,因此横行千里。 我揉了揉它大脑袋,心头五味陈杂。 轰! 又一声炸雷响起,一道血红闪电划破天际,那血髅头竟从云层中冒了出来,就那样血淋淋地挂在天上,恐怖至极。 “大开杀戒吧萧逸歌,她已经灰飞烟灭了,你只有屠尽这苍生才能找到她的踪迹,快把这些凡人都杀了吧。” 那个可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狂妄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嚣张,“你是鬼界的王,是最强大的,你的女人死了,你不想找她回来吗?你这孬种。” “这个混账东西,大白,我们上天去弄死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八蛋!” 我飞身跃上了大白的背,它撒开蹄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天空,朝着那颗嚣张的血髅头奔去。 “小哥哥,不要被他蛊惑,我还在。”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就怕小哥哥被这家伙蛊惑屠了整个南城市,那造下的杀孽恐怕会天怒人怨,不单单是遭天谴那么简单。 奇怪的是小哥哥并未回应我,天空斗转星移,像是扭曲了时空一样,弥漫的血气慢慢形成一朵火红血莲,竟然覆盖了整个天空。 糟糕,小哥哥要焚天了! 我连忙召出了血棺,它见不得血,一现身就疯狂地吞噬着漫天的血气,棺身也越来越大,慢慢变成了它曾经的样子。 我纵身跃上了血棺,召出离魂箭对准了那只丧心病狂的血髅头,“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本姑娘还活得好好的你就诅咒我。” 血髅头本在天空中蹦跶得起劲,看到我好像愣住了,僵在那儿也不动,就是不停滴答着血。 但是随即,一阵欠揍的笑声响起,“哈哈哈,哈哈哈……洛小七你这该死的女人,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灰飞烟灭!” 居然是陈大新的声音,只见一声大笑过后,六颗垒成三角形的血骷髅呼啸着朝我砸过来。 这家伙会鬼蛊之术,我不敢怠慢,抬手一阵箭雨射过去,把这几个血骷髅的灵血都给打了出来。 “大白,把它们给啃了!” 大白方才看到血髅头上蹿下跳早就按耐不住,我语音未落就扑了出去,充分展现了它兽中之王的威武霸气。 这些血骷髅修为不及大白,被它一口一个全给啃了,气得陈大新暴跳如雷。 “妈了个巴子,老子今天要把你抓住送给主公生祭。” 陈大新说着扬起他的方天画戟朝我砍过来,我还没做反应,身后倏然泛起一股血光,形成了一对翅翼保护着我。 而就在此时,我隐约听到了一声龙啸的声音,由远及近。 空中由血气形成的红莲也像是被解咒了似得,慢慢化为一层血雾,继而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陈大新怔了下,反手又扬起方天画戟朝我砍了过来,“洛小七,老子今天就算不能让你灰飞烟灭,也一定要把你挫骨扬灰。” “来啊,找死的东西!” 红莲散去,我估摸着是小哥哥知道我还活着。我心下一喜,扬起离魂箭对准陈大新的脑门就射了过去。 原本我以为万无一失的,谁料一道白影忽然飘出来,伸手接住了离魂箭。紧接着他拂袖一道劲风袭向大白,它打着滚被震了回来。 我怕大白又被打回原形,连忙把它召回了锁魂铃里,转头怒视着那长得跟小哥哥一模一样的家伙。 不可否认,他是很出众的,一身宽大的白袍仙气十足,竖着玉冠,如此脸就越发棱角分明。 如果他不三番两次找我晦气,我会觉得他看着也赏心悦目。 这人盯了我半晌,甚是讥讽道:“洛小七,你也有今天,竟然成纸糊的了。亏了你这身战袍,着实有些不配啊。” “关你屁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长得跟我小哥哥一模一样?” “不不不,你错了,你小哥哥怎么能跟本座相提并论呢,他不过是本座眼中一粒砂砾,一只蝼蚁。”顿了顿,他又道:“跟你一样!” 本座…… 难不成这家伙是尊皇? 我还记得之前在皇宫的时候,大伯曾跟我提过他。可他怎么也跟小哥哥长得一模一样,还有那萧逸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道:“你莫不是尊皇,你到底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混蛋啊?” 第81章 一重天 “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这人幽幽地盯我许久,唇角倏然泛起一抹冷邪的笑,“洛小七,本座当年称霸六界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大。” 他用手对着我比划了下,大约是一尺长,半尺宽的样子。 当年? 我是在阴阳地界长大,自然是没见过这家伙,那么他说的当年一定是萧氏王朝,难道当年我一出生他就见过。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大伯和小哥哥提到他均闪烁其词,甚是奇怪。 我睨着他挑了挑眉,“所以你就是尊皇?” “没错,是不是被本座震撼到了?”言语间他傲气冲天。 我很不屑地冷呲了声,“不好意思,本姑娘自小在阴阳地界长大,不晓得你这方神圣。不过我倒是很纳闷,你是不是嫉妒我小哥哥长得好看,才故意变成了他的样子?” “放屁!” 尊皇顿时怒了,飘到我面前眸色阴鸷地怒视我,“他不过是本座的附属品,本座覆手间便可让他灰飞烟灭。” “哟,看看你这恼羞成怒的样子,看来真被我说中了,你就是在羡慕嫉妒我小哥哥对不对?” 说着我颇为嘲讽地打量了他几眼,摇摇头,“不过我小哥哥的高贵气质是从内之外散发的,你光是像他有什么用?你看看你,举止乖张,狂妄自大,还称霸六界,我看你是被六界唾弃的人渣吧?” 也不晓得是我说中了还是怎地,这家伙周身气场瞬间变得凶戾无比。他紧咬齿关盯着我,漆黑的瞳仁竟逐渐变成了血色。 是恨和怒,如排山倒海般汹涌。 好像天际的风也越发狂烈,吹得我全身都在哆嗦,不,也可能是吓的。我觉得这家伙十分憎恨我,分分钟想把我挫骨扬灰。 “主上,这贱人天生欠揍,让卑职杀了她给你泄愤!”边上的陈大新很是义愤填膺,挥着他方天画戟蠢蠢欲动。 “混账,轮到你讲话了吗?”尊皇反手一道劲风就震飞了陈大新,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再没敢说什么了。 我冷笑道:“你看你,收拢的小喽啰也这般没底线,这家伙为了争夺地盘不择手段,往后必然也不会对你忠诚。” “洛小七你妈了个巴子,你竟敢离间老子和主上的关系。”陈大新一下子慌了,跪在尊皇身后道:“主上切莫听她信口雌黄,卑职对你忠心耿耿,此心日月可鉴。” 尊皇用眼底余光瞥了眼陈大新,又看向我,“女人,你以为拖延时间他会来救你?呵呵,别妄想了,本座覆手间就能让他消失。” “你敢!”说着我用离魂箭对准了他,又道:“敢伤我小哥哥,我这离魂箭可就不认人了。” “本事没有,口气倒是不小,谁给你的勇气?” 说罢尊皇拂袖一道劲风袭来,直接把我的离魂箭给夺走了。而我还保持着拿弓的姿势,可见他的速度快得有多么丧心病狂。 我一阵错愕,尴尬无比。 诚如他说,我确实没什么本事,以前还能仗着道法什么的招摇过市,眼下就剩点儿意识,道法也不管用了。 怎么办?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想要召回血棺逃跑,但这家伙似乎看出我意图,甩出一条黑漆漆的绳子把我和血棺的绑在了一起,直立在了半空中。 我挣扎了下,发现这绳子越挣扎缠得越紧,慌了,“放开我,你要干嘛?” “你不是想他来救你吗?本座看看他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尊皇说完捻了个手诀,张开双臂掌心五指蜷曲,如灵蛇一般颤动了起来。 周遭景象随着他的动作又扭曲了下,天色越发阴霾,风也更凶戾了些,我们脚下全是翻滚的云层。 这里有点像一重天。 与此同时,无数道血红的闪电从天际划过,巨雷滚滚而过。云层之下,又响起了无数惨叫声和哭喊声,凄厉无比。 尊皇忽然凉凉一笑,道:“大新,派兵去迎接鬼界的冥王,必须要大礼。” “是!” 陈大新走后,尊皇转头冷冷看着我,眸子里尽是杀戮,“女人,本座今朝就让九重天上那些老不死的看看,谁才是这六界的侩子手。” “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尊皇狂傲不羁的笑声,云层之下竟冒出了一颗又一颗血淋淋还在跳动着的心脏,全部被他的五指吞噬。 原来阳间那些人被大卸八块的人真的是被他杀的,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 我一阵毛骨悚然,慌忙道:“你住手,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辜的人?” 这个尊皇修的不是鬼宗、佛宗、道宗和儒宗。他的手段有些像魔,可他却又不是魔,我这点道行看不出他是什么东西。 他没再理我,举目望着远方,满身杀气。 远方有一团血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来,凶戾至极。 它冲到我面前时我才看清,居然是沈漓,穿着件大红纱衣,美是美,眼瞳却如毒蛇般阴鸷。 “阿漓见过主上!” “本座曾经答应过你让你复仇,眼下她就在这儿,随便你怎么处置,不让她灰飞烟灭就好!” “谢过主上!”沈漓站起来后,满脸寒霜地走到我面前道:“洛小七,任他如何护着你,你还是落在本宫手上了。” 她说着召出了一条血色长鞭,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做的,冒着浓浓血腥之气。 “为了对付你,本宫用尽办法炼就了这条能对付你护体血棺的噬魂鞭,觉得好看么?” 我翻了翻眼皮没理她,因为我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龙啸声,肯定是小哥哥来了。 沈漓对我的无视很是愤怒,都不寒暄两句就扬起鞭子抽向了我。但这鞭子还没有落在我身上,就有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阿漓,住手!” 我转头一看,竟是萧逸歌来了,永远不变的西装革履,冷若冰霜的脸。也不晓得他怎么过来的,手里还拄着根拐杖。 尊皇看到他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你与他不一样,不应该来的!” “难道我们不应该有个主次之分吗?永远这样纠缠下去又何必,你和他本就不应该存在的。”萧逸歌说着意味深长地我了一眼,又道:“你们两个既然都逃不开这红尘俗世,还不如同归。” 这家伙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而更诡异的是,尊皇竟没有因此动怒,拧着眉望着天空一言不语。 “主上,是她蛊惑了你们,我这就替你们除掉她。” 沈漓忽地冲过来,挥起鞭子就朝我抽了过来。我身上倏然泛起一股翅翼般的血光,却又被这噬魂鞭给抽散了。 锵锵! 耳边传来一声凤凰的惨鸣,我忙低头一看,心口那团血雾忽然间弱了好多,是我的血凤受伤了。 “这鞭子果然有用,逸歌你不要拦我,这贱人屠我满门覆灭萧氏王朝,早就该千刀万剐了,今朝本宫要她血债血偿。” 沈漓怒喊着又是一鞭子抽过来,我身上再次泛起了翅翼般的血光,但已经很弱。 “吼!”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猛虎咆哮,大白竟从锁魂铃里冲了出来,用它庞大的身子挡在我面前。 眼看着噬魂鞭就要打在大白的身上,忽然一条墨黑长龙自云层之下飞窜而上,尾巴一摆就把沈漓给打飞了。 尊皇看到黑龙一愣,随即怒道:“畜生,你这是要以下犯上了么?” 黑龙缠上了血棺,瞪着两颗眼眼珠子盯着他,但我感觉它的身子在发颤,它显然很怕尊皇。 “还不归位?” 边上萧逸歌忽地喊道,随即扬起了他手里的拐杖,我才看到他那拐杖的龙头跟黑龙是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归位? “主上,救……命!” 我正纳闷着,只见一颗漆黑的心脏冲破云层飞了上了,就落在了我脚下。随即又是一只断裂的胳膊,再接着是大腿,身躯以及……陈大新的脑袋都陆陆续续飞了上来。 他被卸了! 第82章 他的疯狂 1、2、3……我数了下,陈大新一共被卸成了八块。 盯着他那些还在挣扎着的残肢,我想起了阴阳地界枉死的村民们,还有莲花,顿感心头无比惬意。 “活该你这大混蛋,你也有今天。果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阴阳地界那些父老乡亲们,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 我盯着尊皇冷笑道:“你等着,下一个就是你!” “吼!”我家大白威风凛凛地迈了两步,昂起头很是给力地附和了一声。 尊皇面色铁青地盯着陈大新那焦黑的心脏,手一挥抓在了手心,狠狠一捏便碎成肉渣子。与此同时,他那些残肢也化为一团血雾消失无踪。 沈漓脸色顿变,“主上,这?”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旁边一直没有讲话的萧逸歌插了一句,他倒是很从容,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 尊皇的脸色越发阴霾,转头剜了我一眼,慢慢举起了手掌,我看到他掌心又浮现出一个血髅头。 “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阳生无极,乾坤印!” 蓦然,云层之下传来一声气势如虹的咒语,紧接着又有无数被打得稀碎的血骷髅飞了上来,乱七八糟落得到处都是。 是小哥哥来了! 尊皇收回手,拂袖扇去了脚下汹涌的云层。 只见一重天下阴风四起,一股瘆人的寒意扑面而来,把汹涌的云层慢慢吞没。云层下的南城市逐渐清晰起来,只是灰蒙蒙一片很是阴霾。 南城市上空,十方鬼将以天罡北斗阵分布在个个角落,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结界保护着城市。 小哥哥满身肃杀之气地站在他们中间,手里拿着陈大新那把方天画戟。烈风掀起他的衣袂,把他君王的威武霸气与运筹帷幄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打量我许久,眸色又痛心又无奈,这次他是生气了。 “小哥哥!” 我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心头悲喜交加。看到他时,我的眼里就只有他了,周遭一切都成为浮云。 哪怕此时有千军万马要杀我,我都不会胆怯。 但同时我也很懵,因为小哥哥、萧逸歌和尊皇根本是一模一样,无论高矮胖瘦,根本挑不出半点不同之处。 普天之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怪哉。 “几百年了,我们三个总算因为这个女人又见面了,物是人非啊!”尊皇傲立于一重天上俯瞰着小哥哥,他的神情是藐视的,不屑的。 边上的萧逸歌蹙了蹙眉,冷冷看了看尊皇,又看了看小哥哥,脸色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不过他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逸歌,你来做什么?她早就该死了,她一死,咱们萧氏王朝的诅咒也消除了,我们大家都解脱了啊!” 沈漓痛心疾首地看着小哥哥,眸光爱恨交织。 “七儿是的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谁想要她的命,那便是与本王为敌。”小哥哥顿了顿,瞥了眼萧逸歌和沈漓,“你,还有你最好什么都别管,今朝是本王与尊皇的恩怨,本王不想滥杀无辜。” “我只是旁观,你们不用考虑我的存在,阿漓,跟我到一边去。”萧逸歌凉凉一笑,转身走开了。 沈漓纠结了下,也走开了。 “七儿,你实在太任性了。”小哥哥嗔我一眼,又生气又无奈。 我敛下眸子一阵脸热,心里头暖暖的,却又很不是滋味。 随即,小哥哥召回了缠在血棺上的黑龙,他袖袍一挥,一道符印便卷住了血棺,直接往他那边飞去。 尊皇脸一沉,紧接着一掌劈过来,又把血棺挡住了。 “杀了本座那么多血髅头,会轻易放过你吗?本座之前就跟你说过,待我现身之时,就是她灰飞烟灭之日。” 小哥哥怒道:“你以本命下咒,同样活不了!” “哈哈哈哈,本座的命数早已在六道之外,这天下谁又能要得了本座的命?” 我现在总算明白,我身上的诅咒就是尊皇下的。他用本命下咒,所以我身上才有他的影子。 正常来说,我死他也会死。不,应该是我死他未必会死,但他死我一定会死。 可是,他说小哥哥和萧逸歌都是他的附属品,这又算是什么意思呢? 小哥哥飞身上了一重天,冷睨着尊皇,“本命下咒就不可解吗?你以为这千百年来本王三宗同修是为了什么?” “那你试试,看是她先死还是本座先亡,亦或者是……我们大家一起死!” 尊皇说着扬手召来了挂在天上那颗醒目的血髅头,往它头顶一拍,一簇魂火便从那头顶冒了出来,红艳艳的十分灼热。 我顿时一愣,这不就是我的魂火吗?可为什么会在他这儿? 难怪每次我看到这颗血髅头就会热血沸腾,好像它在召唤我似得,原来竟是我的魂火感应到了我。 小哥哥脸色顿变,“竟然是你夺走了七儿的魂火?” 尊皇盯着掌心的魂火,脸上挂着笑,眸光却十分阴鸷,“是啊,这就是她的魂火。你知不知道,无数个日夜里,本座就这样看着她,心头恨意滔天想把她灭了,可觉得又实在不能便宜了她。” 他斜睨着小哥哥,冷笑道:“你一定想不到,你找遍六界的魂火竟会在本座这里吧?你猜,如果本座收了这簇魂火,她会不会在你眼前灰飞烟灭?” “你敢!” “呵呵,本座既然能与六界为敌,就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他洛家对不起本座,那也别怪本座心狠手辣。” “混账东西,千百年来你到处兴风作浪还不够么,你究竟要什么?”小哥哥很怕尊皇毁掉我的魂火,讲话有些小心翼翼。 尊皇一挑眉,“本座要你把脚下这个城市的人全部杀了,血祭本座。” 我顿时就怒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这些人得罪过你吗?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什么要利用这些无辜的人?” “你这该死的女人,你懂什么?”尊皇霍然转身怒视着我,脸都扭曲了,“是你背叛了本座,是你让本座万劫不复,那些死在你手里人又何其无辜?” 我?令他万劫不复?背叛他?还杀了很多人? 盯着尊皇狰狞的脸,我忽地想起了那个小哥哥杀我的梦,他说我背叛他,并且以神的名义诅咒我永生永世进不了轮回道。 难道那个人是尊皇?可我问过小哥哥是否杀了我,他承认了。 我看着这三个一模一样的男人,着实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肯定,他们三个肯定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至于我,对他们而言又是什么? 我又道:“以我慈悲为怀的性子,就算杀过人那肯定也都是该死的人。” 尊皇勃然大怒,冲小哥哥吼道:“快啊,杀了这些愚蠢的人类,否则本座就灭了这魂火,让她灰飞烟灭!你不是很爱她吗,杀了这些人就能得到魂火。” 他面目狰狞的样子真的没眼看,瞳仁血红,特别丑陋。也不晓得他为什么非得借小哥哥之手让我背负杀戮之罪,但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小哥哥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魂火,我知道他想要。他已经有两簇魂火了,再有一簇魂火就可以用结魄神符为我重塑肉身。 我怕他妥协,忙道:“小哥哥,不要!” “本座的耐心有限,快杀了他们,你不是练成了她的必杀技焚天血祭吗?试一试,有没有她当年那般厉害。” 尊皇疯了一样冲到我面前,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本座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洛家才是侩子手,才是这六界苍生的罪人!” 第83章 巅峰对决1 尊皇的癫狂令我忍无可忍,张嘴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丧心病狂啊,滥杀那么多无辜。我要是这六界的主,一定把你逐出六界,沦落洪荒永世不得超生。” 我对他这种人简直恶心至极,他即使长着与小哥哥一样的盛世美颜,却也不及他半分慈悲。 他怔住了,满脸难以置信,“你嫌弃本座,你如此嫌弃本座,呵呵,呵呵呵呵……洛小七,你竟然敢嫌弃我。” 我翻了翻眼皮,十分不屑地道:“就你这种人,给我提鞋都不配,嫌弃什么的太正常不过!” 尊皇气得面色铁青,直指我怒吼,“该死的女人,本座要把你挫骨扬灰!” “哼,我的肉身填了血棺,元神血肉被黄泉千尺之下的红莲业火焚尽,你有本事倒是来把我挫骨扬灰啊,来。” 我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说得也越起劲,“你以为拿着我魂火就威胁到我了?简直笑话,我这十六年来身魂分离修行,并不需要魂火。” “是么?” 尊皇狐疑地看我一眼,微眯起眸子盯着他手里的魂火,他兴许是被我诳到了,可能不知道我之所以活着是小哥哥把精元和命魂都给了我。 这家伙性格偏执,考虑上肯定也是欠缺的。他距离我如此近,又如此大意…… 我看了小哥哥一眼,故意道:“小哥哥,如果七儿真的不幸死在这人渣手里,你千万不要难过。苍天有眼,一定会让我们再见面的。” 小哥哥星眸一沉,“我不会让你消失的,哪怕与他同归于尽!” 他说着扬起方天画戟对着尊皇,忽地用力一震,直接把方天画戟上那颗鬼蛊血髅头给震碎了。 这是陈大新的鬼蛊之王,想必是很重要。 尊皇顿时被小哥哥激怒了,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过是本座的傀儡,附属品,难道连你也要背叛本座么。” “谁是谁的傀儡还说不一定,本王老早就想除掉你了!” 尊皇的注意力全部被小哥哥吸引了过去,他震怒,狂暴,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我盯着他掌心的魂火,亦是热血沸腾。 于是,在他们俩对峙时,我从纸人身上脱离,从头顶冒了出来。尊皇并不晓得我如今只剩下一点意识了,还是透明的。 我冲到他面前一手夺过了魂火,朝小哥哥飞扑了过去。小哥哥一手将我搂在怀里,直接挥起方天画戟披劈在了血棺的绳子上。 绳子应声而断,我立即就把血棺召回了锁魂铃,大白很有眼力见,叼起金光闪闪的盔甲一个纵跃扑回我身边。 发生的一切都很快,尊皇看在眼里却没能阻止得了。他的瞳仁开始出现了血色,棱角分明的脸颊也开始扭曲。 “找死的东西!” 尊皇缓缓举起手掌,往后招了招。 天空中那层血雾逐渐散开,露出了藏匿在里面许久的天兵。一个个都身着银色盔甲,十分威武。 我再仔细看了眼他们,并无天兵那种气质,这是…… “魔兵!”小哥哥像是知道我在疑惑,小声在我耳边道。 “他是魔?” “不,他……” 小哥哥顿了下,才又道:“他如今控制了妖魔两界,掌控着他们的兵权。原本鬼界也有他不少亲信,被我除掉了一些。” 方才小哥哥提到尊皇的身份时还是避重就轻,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么? 难不成,尊皇和小哥哥一样是三宗同修?不,他极有可能还修了魔宗,这宗派的术法可是比鬼宗要厉害得多。 他们这是要打仗了么,那阳间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小哥哥,你之前用了焚天血祭,可是想……屠了整个南城市的人?你也想滥杀无辜吗?” 小哥哥敛下眸子没有吭声,但眼神却复杂了几分。 我心下一沉,又道:“你不可以杀无辜的人,你答应我!” “那你也答应我,往后不准再离开我,也不准偷偷跑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多担心?” “我……”只是不想死在你面前,不想看你伤心欲绝的样子。 这样的话,我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我轻轻点了点头,伸出了小指头,“那我们拉钩,你不准滥杀无辜,我不再乱跑!” “好,我答应你!”小哥哥莞尔一笑,也伸出小指头勾住我指头。 这一幕,令我想起了前世的那个梦,在梦里,我也与小哥哥拉钩,还不准他亲别的女孩。 唉,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哼,都死到临头了还卿卿我我。你们有什么屁话就赶快讲吧,本座的慈悲心有限,过了这点时间就别怪本座无情了。” 尊皇十分讥讽地看着我们俩,但我却在他眼底看到几分嫉恨,他嫉妒我们。 小哥哥捧起我的脸吻了吻,道:“乖,先离开这儿。” “嗯,那你要小心!” 我在这儿肯定会影响小哥哥发挥,便跃上大白的背脊离开了。不过我也没走多远就停住了,收了大白,扯了一片乌云裹住了自己。 我就躲在一边看,万一…… “杀了冥王,踏平鬼界!” 尊皇一声令下,魔兵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过来。这些兵身上戾气很重,扑过来那阵风都仿佛成了利刃,刮得我脸疼。 小哥哥覆手一道乾坤符打了过去,随后他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一道血符加持了过去,将魔兵挡在了一重天结界里。 与此同时,十方鬼将各率领一万阴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两军对垒自然死伤无数,就这刹那间,一重天上就掀起了血雨腥风,喊杀声震天。 尊皇随即召出一把漆黑的长剑,直指小哥哥,“好你这冥顽不灵的东西,本座当年就不应该把你这条命留下。” “不要提当年,来吧,看看咱们谁是谁的傀儡!” 小哥哥挥起方天画戟冲向了尊皇,一招一式间均是雷霆之势,实在英姿飒爽。这大概就是巅峰对决吧,天地间所有景物都像成了他们陪衬。 两人顷刻间大战了几百招,从东打到西,从上打到下,凶残至极。 尊皇的功夫十分诡异,他的白色袍子竟在厮杀中逐渐变成了血红色,而他那头乌黑青丝则慢慢成了银白色。 他头上那只玉冠被小哥哥的方天画戟打碎,头发全部散乱了下来,与他那血色袍子相辉映,竟有种……悲怆的绝世无双。 但随即,他一招虚晃,反手一道剑气劈向了小哥哥。他躲避不及,手臂差点被砍断,身上灵气如喷泉似得喷了出来,全被那剑给吞了。 这是什么剑,竟然吞噬鬼修的灵气? “小哥哥!” 我尖叫着想冲过去,忽地一道血色长鞭劈头朝我打过来,我又慌忙后退了两丈远。转头一看,不晓得何时沈漓竟悄悄过来了,一脸杀气。 她居然看得到我。 我连忙召出盔甲又附在了纸人身上,冷冷盯着沈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逸歌被你蛊惑,本宫却是不会,今朝本宫绝不会让你再继续兴风作浪。贱人,我看你往哪儿跑!” 她说着扬起鞭子又要抽过来,我忙叫住了她,“你等一等,我有话问你,反正我这样子也活不长,你不用担心我会妨碍你的目标和理想。” “嗯?”她还真住手了。 “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尊皇、萧逸歌和小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萧逸歌还敢用老祖宗的名字?” “怎么,逸歌至今没告诉你原因么?”她有些将信将疑。 “我没问。” “呵呵,他是担心告诉你就不能留住你了吧,毕竟当年你被他一剑刺死后,他还剔了你血肉血祭萧氏王朝。” 沈漓说话的时候,我心口又刺痛了起来,就好像被一剑穿心那种痛。 但我不相信这个,死也不会相信的。只是人身体的自然反应不会错,我可能就是那样死的。 小哥哥对我,也是蛮残忍的。 沈漓像是看出我的纠结,冷笑道:“贱人,逸歌他根本就不是主上的对手,主上说了会调教好他,往后他的身边只有本宫作伴,你安心死去吧。” 她说着又抖起了长鞭,劈头朝我打过来。 第84章 巅峰对决2 沈漓鞭子挥过来的瞬间我又离开了纸人,所以她那一鞭子结结实实打在了盔甲上。里面的纸人被鞭子轰得粉碎,但盔甲上却泛起了一层黑色符文。 竟是一道封印! 谁会在一套盔甲上下封印呢?难不成这盔甲还有别的能量? 沈漓看到这封印也愣住了,神色有些诡异,她盯着我冷呲了声,“以你现在的能力,一定解不开这封印吧?” 废话! 若是往常我能轻易解开这封印,但现在我能力实在太弱,所以…… 我倏然想起方才从尊皇手里夺来的魂火,连忙从锁魂铃里召了出来。眼下我虽不能与魂火融合,但借它之力破了这封印是可以的。 于是我捻了个手诀,借了魂火之力召了道乾坤符打在盔甲上。那黑色符文被乾坤符吞噬,盔甲上瞬间泛起一层灼眼的金光。 “啊……” 沈漓忽地一声惨叫,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给震飞了好远。她颤巍巍地站起来,脸却成了之前被她自己剜烂的模样。 我这才发现盔甲上有一股十分强大的罡气,这是阴物最怕的气息。 但这气息我好熟悉,好熟悉。 哐,哐,哐! 我还愣着,却见这盔甲像是长了眼睛似得噼里啪啦自己穿在了我身上,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身金灿灿的盔甲,记忆深处忽地冒出来些许似是而非的记忆:战火、硝烟、血雨腥风,以及…… 山河上下硝烟滚滚,我就穿着这身盔甲站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手里还拿着一把漆黑的长剑,剑锋还滴答着血。 不远处是城楼,小哥哥身着黑色战袍傲立于楼台之上,特别的威风。他十分凉薄地俯瞰着我,在冷笑,笑得很残忍。 “你不过是本王一颗棋子,一颗对付洛家的棋子,你以为本王会爱你吗?本王的太子妃只有一个,那就是沈漓。” 他在楼台上一呼百应,无数将士跪下朝拜,“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洛小七你听好了,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海誓山盟,那都是诳你的,否则你怎会心甘情愿帮本王杀敌?这世上爱慕本王的女子成千上万,你又算什么?” 你又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这是小哥哥吗? 我盯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不相信这是他讲出来的话,不相信他是小哥哥。可他周身的气场,他那举手投足间,除了他还有谁? 纵使我明白这话与我这一世无关,可心依然如刀割一样疼得撕心裂肺。原来我挚爱的男人,前世竟是如此瞧不上我。 怪不得我死后他想尽办法要让我转世,其实是在赎罪吧? “杀啊,杀啊,杀!” 我被一阵疯狂的喊杀声拉回神智,看到魔兵和阴兵已经杀得难分难解。尊皇的实力不容小觑的,几乎与小哥哥不分伯仲了。 两人从一重天打到两重天,杀得风起云涌。无数魔兵和阴兵灰飞烟灭,脚下这片云层已经被染得血淋淋的。 小哥哥三宗同修,修为可能在尊皇之上,十方鬼将用了阵法,所以已经逐渐逼退了魔兵,眼看着胜负已分。 我怔怔盯着小哥哥那狂傲的影子,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我特别不愿意去想那些过去的破事儿,可它们就好像病毒似得在我身体里蔓延。 我一再说服自己,这是前世,与今世无关,这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能够去计较。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其实你不过是逸歌手中一颗棋子,是他拿来祭献天下,封印大劫的棋子而已。” 沈漓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我霍然回头,她咧嘴阴笑了下,一张稀烂的脸因为被牵动而涌出一股黑黑的血水。 我冷呲一声,故作无所谓道:“你以为我会被你蛊惑?” “本宫有没有蛊惑你,你自己心里不知道么?既然你战袍上封印已解,想必前世的记忆也想起来不少吧,感觉如何?” “既然是前世,与我今世何干?” “呵呵,你仿佛忘记了,逸歌堕入鬼道之后从未转世。他曾经能杀你,现在也一定会杀你,说到底,你对他来说就只是一颗棋子。” 我心下一沉,怒道:“就算他可能会杀了我,也轮不到你笑到最后!” “放屁,陪在他身边的人只会是本宫!” “那也要看你配不配!” “你这个无耻的贱人,就是因为你萧氏王朝才覆灭,就是因为你本宫和逸歌才无法在一起!” 沈漓被我激怒,扬起鞭子又朝我劈过来,我仗着盔甲罡气护身没有躲,伸手拽住了长鞭狠狠一扯,她居然不敌我撒手了。 我心里有恨,二话不说扑上前直接一鞭子抽了上去。 “住手!” “七儿手下留情!” “放肆!” 三个声音不约而同响起,三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来。小哥哥、萧逸歌、尊皇,三人无不都一脸紧张。 我怔住了,尊皇和萧逸歌护着沈漓也还好,为什么小哥哥也要护着她,他没看到她三番五次想要我灰飞烟灭吗? 小哥哥那震惊万分的脸令我心头一阵刺痛,所以我想也没想,狠狠一鞭子抽在了沈漓身上。 方才我本没有起杀机,但现在有了。 大概是因为盔甲上的罡气太强,我这一鞭子抽过去把沈漓直接拦腰劈断,血沫子飞了一片。 她的身子掉了一半下去,但还在挣扎,蠕动,恐怖如斯。 “你这毒辣的侩子手!” 尊皇和萧逸歌异口同声吼道,并同时挥出一掌朝我打过来,而小哥哥却转身冲到沈漓身边护住了她就要灰飞烟灭的元神力。 这一刻我呆若木鸡,小哥哥居然去保护别的女人,他……我又想起了在皇宫时他刻意放过沈漓的事情。 砰砰! 两道劲风齐齐打在我心口,纵使这盔甲上罡气强烈,我也不敌他们这两掌。我被震飞,震碎了,感觉那点儿意识已经四分五裂。 原本我是笑对生死的,我觉得我灰飞烟灭能换得天下太平,那也是一件好事。 可此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对小哥哥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在这一刻,我深深感受到了被他漠视的滋味。 “七儿,你怎么样?” 小哥哥用镇魂符护住了沈漓,才急急朝我走来。他还是一副柔情万种的样子,可我心里不再那么感动。。 就刚刚那一瞬间,我受伤了。 我颤巍巍站了起来,保持着不以为意的姿态,“我没事,沈漓呢,有没有被我打死?对不起小哥哥,我不知道她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七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小哥哥顿了下,面色十分尴尬。 “不用解释,她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你们还要继续打吗,不打了的话我就先走了,你别来找我,更不要用什么焚天血祭来逼我出来,我恶心这种手段,告辞!” 言罢我召出大白,纵身跃了上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七儿,别走。” 小哥哥飞身而来想要拦住我,我瞥了他一眼,“你告诉我,千百年前你可否说过我是你棋子的话,可否说过你的太子妃只有一个沈漓的话?” “七儿,我……” 看到小哥哥那一脸愧疚的样子,我什么都懂了。 我不想听什么解释,什么理由。我始终坚信,但凡爱一个人是绝对不忍心伤害半点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会! 所以我不懂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上辈子伤害了我不够,这辈子还要当着我的面伤害我? 我盯着小哥哥看了许久,很舍不得,因为他六岁那年就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我以为我们会永远不离不弃,只可惜……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我挥掌打在了心口,把放在心头的那一枚凤玺召了出来,“这既然是你萧家的东西,还给你吧,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我们再无瓜葛。” 第85章 剪不断理还乱 我把凤玺扔给了小哥哥,转身要走,他忽然挥起宽大的袖袍把我卷到了面前,敛下眸子看我时,他眼神凌厉如剑。 他居然不怕我这盔甲上的罡气,奇怪。 小哥哥甚是愠怒,“七儿,你这是要跟我解除婚约?” 我一脸倔强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不过是本王一颗棋子,一颗对付洛家的棋子,你以为本王会爱你吗?本王的太子妃只有一个,那就是沈漓。” 我把记忆中那些话都说了出来,说一句小哥哥脸色就阴霾一分,他很是生气。而我并不打算放过他,又把另外一句说了出来。 “洛小七你听好了,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海誓山盟,那都是诳你的,否则你怎会心甘情愿帮本王杀敌?这世上爱慕本王的女子成千上万,你又算什么?” “小哥哥,这些话都是你说的吧?” 他不做声,脸色铁青。 我轻呲了一声,“敢问小哥哥,我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刚才他们俩挥掌打我的时候,你护住的是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杀我的女人。” “七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不是我想的这样是哪样?你找出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来?” 我并不想如此咄咄逼人,可我心里恨。我宁愿一辈子懵懵懂懂不经世事,也不愿意面对那些该死的谎言,杀戮。 我用心爱着的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待我? 小哥哥盯着我看了好久,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其实我内心深处多希望他解释一下,哪怕很蹩脚,很没有说服力。 可是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我轻叹了声,道:“你给我的一切我都还给你了,好自为之!” 说完我推了推小哥哥,他却紧紧抱着我不放,“七儿,千百年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 “是啊,你一次又一次让我重生,用红莲业火来焚烧我的血肉之躯。你可能觉得为我做了好多,却没想过这有多残忍,我愿不愿意。”我抬头望着他,笑了笑又道,“你当初杀我时,可曾心疼过?” “七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我爱你的心日月可鉴,山河可证,我……” “爱我所以杀了我?” 我一句话堵了小哥哥的嘴,他眸色忽然间一片黯然。 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当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去质疑自己深爱的人时,伤的不光是对方,还有自己。 我不敢看小哥哥受伤的眼眸,他对我的好我是记着的。可哪又如何,他对我的不好我也记着了,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装得很云淡风轻,“小哥哥,我生前你不放过我,死后你也不放过我。我既然以血肉之躯焚寂,以三魂七魄封印,想必也是生无可恋了,你又何必把我强留在世间?” 小哥哥听到这话十分惊愕,“你……怎么知道以血肉之躯焚寂,三魂七魄封印的?” 果真我是这样死的,这到底是种什么术法?为何我博览群书却不晓得? “别来找我,我想静静。” 我没再理会小哥哥,推开他骑着大白就离开了。与小哥哥的那些点点滴滴我不敢碰,那就躲着,日子久了就遗忘了。 我又回到了齐淮这儿,之前答应过给他看店,自然不能反悔。当然,最主要是我也没有去处,他算是能与我说得上话的人。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就这么一会会儿时间,这阳间竟然已过去大半个月。 齐淮可能猜到我会回来,利用这段时间又给我扎了一个质量不错的纸人,跟我之前在阴阳地界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看到我这潦倒的样子,他给我打了个八折,于是两个纸人加上那副仙骨,他一共收我三千块。 我身无分文,他就折成了三个月的无偿劳动,我也是很乐意的。 我利用魂火的力量给自己下了一道隐符,隐去了我所有气息,不想要谁找到我。 可能是找回了魂火的缘故,我的灵体没那么弱了,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灰飞烟灭。 天空中阴霾得跟世界末日似得,不知道小哥哥和尊皇偃旗息鼓没有。好在大战是在一重天的结界里,所以阳间的人并不晓得天上是血雨腥风。 齐淮问我天上的事儿,“他们谁打赢了?” 我顿时一愣,“你怎么知道是两军交战?” 他没直接回我,只是轻叹了声道:“这两军交战,倒霉的从来都是黎民百姓,我看这天下怕是要不太平咯。” 我蹙了蹙眉没应声,有些心虚,因为尊皇和小哥哥发起战争多少都跟我有点关系。 齐淮提及之前南城市遭雷劈一事,据说总共死了十来个人,都是被雷劈成了八块,死相极为凄惨。 他们共同特征就是心脏没了,谁也解释不了这事。虽然警方和官方极力在压制这个消息,但那天看到的人太多也没压住。 坊间传言这是妖魔鬼怪在作祟,就跟上次离心湖的事故一样。所以这段时间南城市人心惶惶,一到夜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接连数日,我都窝在偏房没有出门,就坐在窗边望着天上,没日没夜看风云变幻,斗转星移,可即使这样也挥不去满心惆怅。 其实我心思很单纯,这么多年来我装在心里头的人不多,奶奶在我六岁时离开过后,小哥哥几乎占据了我全部心思。 如今跟他闹成了这样,反倒是我自己过不去这坎了,心里憋屈得慌。 所谓的剪不断理还乱,大抵就是我这样吧,唉! 齐淮这两天也没逼着我去他纸人店打工,他在制作间拼命扎纸人,都快把院子堆满了。我问他为什么,他也神秘兮兮不告诉我。 这天色好像越来越不对劲,进入鬼月第一天居然下起雪来了。 刚开始零零星星飞着几片雪花儿,可把这些常年不见雪的南城市市民激动坏了,打鸡血一般奔走相告。电视新闻里,媒体上,全都报道了六月飘雪一事。 但这雪越下越大,气温就越来越低,不过短短四五天地面上的雪都能堆雪人了。于是各种交通事故,天灾人祸陆陆续续开始发生,整个南城市乌云罩顶。 齐淮的纸人店就这样红火起来,前来订购纸人的人特别的多。不过他都是晚上营业,因为我这纸糊的尊容。 我用了幻术来掩饰这纸人身,但终归也是纸人,一般人看不出,但如果遇到一些修士或者有阴阳眼的人就不一定。 所以一般情况下我都是夜里守店,这么些天倒也没出什么茬子。 齐淮就在家里扎纸人,忙得不可开交。 我有些鄙视他,他似乎算准了鬼月会出很多事故,所以早早准备了那么些纸人,他这赚的可都是昧心钱啊,我眼红得很。 没两天就是我生日,我想着要不要回阴阳地界去看看娘亲,虽然她已经灰飞烟灭。不过我想起圆寂还让沈漓放了几个魂瓮在那儿等我入瓮,就有点儿纠结。 我把这事儿跟齐淮说了,他意味深长地看我很久,道:“鬼界如今大乱,你去不等于找死吗?哦,我忘记你已经死了。” 我蹙了蹙眉道:“我只是想到娘亲当年为了保护我被打得灰飞烟灭,想去看看她而已嘛。” 齐淮斜睨我一眼,“为你灰飞烟灭的又不止她一个。” 我一愣,“大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他知道这千百年来小哥哥为我选了十个娘亲来孕育我? “你还是顾一下眼前吧,赶快把这八个纸人送到店里去,今晚上有客人要来拿。”齐淮转移了话题,交代了几句就回制作间了。 我顿时有些火了,“齐大爷,我发现你有时候很讨厌呢,别人问话你好歹也回一下啊?” “赶快去,客人马上就要来了,搅了我生意又要多打几天工。对了,晚上关店门时老地方给我带一捆烟叶回来。” “大烟鬼!” 我冲齐淮背影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把纸人一个个搬上了三轮车码好。眼看着天色也不早,推着车就出门了。 第86章 泄愤 齐淮的纸人店就在耗儿街南侧靠河滨公园的地方,这是齐云镇唯一的公园,再往东走几公里,就是南城市规划的凤凰山公墓园。 我猜可能是因为靠着公墓园,所以纸人店的生意才经久不衰,毕竟南城市的人还是比较传统,办丧事礼数都很周全。 时间紧,我把三轮车骑得飞快,不过一刻钟就到店门口了。骑三轮车是我来阳间学到的第一个比较实用的技能,很不错。 刚开门,隔壁炸酱面店的小五就过来跟我打招呼了,“小七,天这么冷,要不要吃一碗炸酱面?我给你下。” 我忙摆摆手,“不用了小五,我都吃过了,谢谢。” 他搓了搓手,没立即走开,“你说这雪还要下多久啊?我听说周边城市就没有下雪,奇怪。” “这个我也不晓得……” 我抬头看了眼暮色沉沉的天空,漆黑的云层中隐约还透着血光,这绝非什么好兆头。只是我能力有限,也左右不了什么。 小五帮我把纸人搬进店里后,讪笑着杵在门口,挠着头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道:“小五你还不去忙,不怕你爸爸骂你呀?” “现在生意不好,我爸一个人也来得及。小七,你每天一个人守店不害怕吗?要不今天我跟你一起守店吧,陪你说说话。” “……还是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呆着。” “那好吧,那你明天白天有空吗?我大伯家的枇杷熟了,我带你去摘?” “我白天要睡觉。” “下午,下午也行。” 看到小五那面红耳赤的样子,我总算明白他什么心思了,笑道:“不用了小五,我男朋友下午要教我功课。” 他一愣,“你有男朋友了吗?” “对啊,是娃娃亲,我们俩相处得还好。” “哦,那挺好,挺好的,祝你开心。那我先去忙了,再见!” 看小五尴尬至极的样子我有些过意不去,连忙冲他背影喊道:“小五,谢谢你帮我搬纸人,下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叫我。” 小五摆了摆手,消失在转角。我又转回到店里,开了灯,支起了窗户,坐在窗边等齐淮说的那个顾客过来。 雪一直在下,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不多时地面上就又铺了厚厚一层雪。 店铺陆陆续续关门,四下里倏然就冷清了起来。 我托着双腮坐在窗前,盯着街心那盏昏暗得犹如引魂灯的路灯愣神。情不自禁又想起了小哥哥,想起他前世讲的那些话,想起他护着沈漓的画面。 唉,这都多少天了,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却偏偏忍不住。我才发现,我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我一直等到了午夜十分,齐淮说的客人还没来。正想着打烊离开,却听到房顶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用天眼往房顶上瞧了瞧,竟是黑白无常坐在房顶上聊天。 “老白,你确定太子妃入住东宫了?这莫不是萧十一诳我们的吧,到底为什么要让我们来阳间买纸人啊?” “据说是给太子妃泄愤用,我也不晓得纸人把她怎么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太子妃销声匿迹好几百年,一回来就入住东宫,谁晓得冥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冥王后不生气?” “你傻啊,听十方鬼将说,王后把凤玺还给了冥王,这婚约怕是解除了吧?他可是鬼界至尊,后宫能空着么?” “听说冥王费尽心思让王后轮回转世十次,只是想用红莲业火封印她的灵力,难怪咱们最后看到她时都透明了。” “这种话别乱说。” “谁乱说了,十殿阎罗们都知道。喂,时辰到了吗?咱们得下去了。” “到了,走!” 两人的话听得我心惊胆战,那所谓的太子妃想必是沈漓吧,没想到小哥哥竟把她接去了皇宫,还安排东宫给她住。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说小哥哥让我转世轮回,不过是想用悬崖下的红莲业火封印我?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我更没想到他们俩就是齐淮说的客人,两人摇身一变都成了西装革履的凡人。一个穿白色西装,一个穿黑色西装。 他们没有识破我的隐符,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伙计,我们是来取那八个纸人的,你老板跟你说了吗?” “在这里,你们自己取吧。”我指了指靠墙的八个纸人。 黑无常走过去盯着纸人瞅了瞅,拿出一叠符纸挨个贴在了纸人脑门上。我这才看清楚,这符纸上竟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这是一道诅咒符,符上写着被诅咒人的生辰八字,再施以诅咒,就会达到想要的目的。 阳间很多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或者仙娘婆就爱搞这种把戏,他们道行浅,当然不会把被诅咒的人害成什么样。 但沈漓不一样,她是鬼修,修的还是禁术,她的诅咒可不一般。 想不到她如此记恨我,居然用八个纸人来泄愤。 黑白无常很快就带着八个纸人离开了,估计是赶着回去复命。我站在门口盯着他们俩消失的方向,心头一阵悲从中来。 我真想去看看沈漓在皇宫都做了些什么,小哥哥是如何纵容她的。 纠结好一会儿,我关了店门和窗户,把血棺召出来,从纸人身上离开钻了进去。 棺里的血湖巨浪滔天,血浪掀起来再打下去,仿佛在发怒。我却不怕这个,躺在湖面上,任凭这浪头在我身边汹涌。 不多久,我眼前就出现了黄泉千尺之下的皇宫。鬼将领着无数阴兵在皇宫内外巡逻,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没看到小哥哥,便直接往东宫那边去。还没进宫门就看到里面血气冲天,隐约还有小豆子他们的惨叫声。 “我家主子都不在阴曹地府了,求太子妃娘娘放过她吧。你要泄愤就打我们好了,请你不要用她的画像好吗?” “狗奴才,一个个是当鬼也当得不耐烦了吗?打,给本宫往死里打,打得他们魂飞魄散。” 这是沈漓的声音,十分跋扈。 我担心她看到我,又下了道隐符在身上,这才走了进去。只见那八个纸人分别被绑在庭院中,上面不光贴着诅咒符,还画了我的样子。 小豆子他们全都趴在地上,身后站了一排拿着板子的鬼将,正在噼里啪啦打他们。 沈漓又恢复了她美艳无双的样子,还穿上了霞帔,戴上了凤冠,俨然是出嫁太子妃的装扮。 她手里拿着那条噬魂鞭,盛气凌人地走到纸人前狠狠“呸”了一口。 “贱人,你看到没有?本宫才是这东宫的主人,本宫才是王上的妃子。你算什么?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啊?” 她恨及了我,扬起鞭子狠狠打在了纸人手臂上,把整条胳膊都给打飞了。 “唔……” 我手臂顿时一股刺痛传来,居然泛起了一条细微的血痕。她的诅咒符居然会应在我灵体上,这是什么术法? “贱人,你不是想杀本宫吗?来啊,来杀我啊!” 沈漓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鞭子雨点般地打在纸人身上,八个纸人无一幸免,被她打得支离破碎。 我身上跟着出现了一条条散不去的血痕,密密麻麻全都是。我一直以为灵体是不会有痛感的,想不到竟然会疼。 小豆子他们比纸人更惨,他们是有肉身的,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但还都在帮我求情,小包子甚至抱住了沈漓的腿。 “娘娘,娘娘求你放过我家主子吧,她不在皇宫里,不会跟你争什么了……” “混账东西,她有资格跟本宫争吗?” 沈漓怒急,扬手一鞭子打在了小包子身上,生生把他从肩头到臀部给劈开了,那血沫子飞溅出来,把她霞帔给染脏了。 她顿时勃然大怒,覆手一道血咒打在小包子身上。他那点修为哪经得起焚寂血咒的摧残,直接灰飞烟灭。 第87章 不信 “小包……子!” 小包子灰飞烟灭的瞬间,我慌忙打了一道锁魂符出去想留住他一点碎散的残魂。但是没用,我如今道行不够,他彻底没了。 沈漓顿时发现了我,微微一愣,忽地扬起噬魂鞭又狠狠朝小豆子打了过去,我慌忙冲过去把小豆子召进了锁魂铃里。 “沈漓,你他妈是疯了吗?”我怒不可遏。 “贱人,本宫知道你会来的,已经在这儿等你很久了。来,看看这东宫的亭台楼阁,看看这儿的一切,你觉得可美?” 沈漓指着四周如梦似幻的亭台楼阁,颇为得意,“知道吗,这是逸歌专门为本宫打造的宫殿,他说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本宫的身份。” 我不得不说,东宫比凤阙宫确实要磅礴好多,一砖一瓦都是大师精雕细琢的作品,哪怕是地砖也全都是大理石铺就。 我从未来过东宫,小哥哥也没跟我提过,此时一见也叹为观止。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无数鬼将和阴兵守卫,警备森严,想必小哥哥也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这儿还布了大阵,方才我在外面看到这里面血气冲天,想必是较为恶毒的血阵,不知道谁下的。 我装着很无所谓的样子,“沈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个人越没有什么,她就越想炫什么,你一再跟我炫耀你的身份,想必你曾经很卑微吧?” “放屁,本宫乃是沈丞相之女,皇上钦点的太子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是你这贱人命如草芥,着实拿不上台面。” “是么?如果我没记错,你沈家族人应该是宫苑里那些丑不拉几的炼尸吧?你若身份高贵,怎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你这该死的贱人,来人,给本宫拿下她!” 沈漓顿时被我激怒了,扬手一挥,无数拿着弩弓和长剑的阴兵就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看上去都很厉害的样子。 我斜睨着她,不屑一顾:“怎么,你还想杀我,这八个纸人还没让你泄愤够么?” “你害得本宫差点魂飞魄散,不把你挫骨扬灰又怎能消这心头之恨。贱人,今朝本宫便让你有来无回,放箭!” “七公主小心!” 羽箭飞来时,地上七个小太监们倏然起身,形成一道人盾挡在了我面前,“七公主你快走,这东宫摆了专门对付你的阵法!” 专门摆阵对付我?难道那八个纸人是故意引我上钩的? 那么齐淮…… “大白,出来!” 我一声大喝,大白飞身从锁魂铃钻出来,张口就朝我们面前的阴兵扑了过去。这些都是低阶的阴兵,自然不敌它生猛的扑咬。 与此同时,我把被羽箭扎成刺猬的小太监们全部锁进了锁魂铃里,召出了黄金盔甲加持在身上。 这盔甲上有罡气,克阴曹地府所有阴物。 沈漓一怔,连忙离我远了些,但依然十分嚣张,“贱人,你以为能逃出生天?” “能不能逃出生天不好说,但要对付你不是难事!” 我说着祭出了魂火,借着盔甲的力量召出一道乾坤符,用尽全力朝沈漓打了过去。她上次被我拦腰截断还没有全部恢复,不敌这乾坤符。 只是……这道乾坤符刚落在她身上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影子给收了,是小哥哥天神一样出现了。 当小哥哥宝贝似得把沈漓护在身后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心口好像被一把利剑穿过,又疼又空。 “七儿,怎么如此胡闹?”他居然呵斥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哥哥,不知道说什么,我无言以对。他没眼睛看到谁才是胡闹那一边吗?他不知道沈漓是要杀我吗? 沈漓虚弱地靠在小哥哥身前,哭得无比伤心,“逸歌,我真的没有惹她,你在东宫布了阵,她不进来我怎么出得去呢。” 血阵是小哥哥下的?专门为了对付我? 小哥哥瞥了眼我,讪讪地扶正了沈漓的身体,微微蹙了蹙眉,“好了阿漓,这里有本王处理,你且退下。” “逸歌,人家还想要几个纸人玩,你再派黑白无常去阳间帮我弄几个好吗?” “不得胡闹!”小哥哥嗔了她一眼,转头跟我道:“七儿,气消了就回来,不要再让我担心,你先回宫吧。” “回宫?小哥哥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人,跟你也没什么瓜葛。” 小哥哥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听话七儿,别任性。” “我任性?你让大伯弄了八个纸人给这个贱人,她贴了我的生辰八字下咒鞭打,你可曾管过?就算你舍不得她,那也不至于这般纵容吧?” 看着小哥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小哥哥,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纵容?”沈漓阴阳怪气地插话,“洛小七,寂圆那四十九个至阴之魂是你偷的吧?你想做什么大家心里是有数的。” 她顿了顿,睨了眼小哥哥,“对吧逸歌?” 小哥哥脸色倏然又阴霾了几分,还凌厉地瞪了我一眼。 原本我都忘记了那些至阴之魂,被沈漓一提才想起之前阎君说过,这是小哥哥用来给我重塑肉身的材料之一。 但……沈漓此时提这事儿什么意思?小哥哥脸色大变又是什么意思? 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道:“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呵呵,这六界之中,谁不知道只有你洛小七能炼就最阴毒的裂魂大法,那所用的药材不就是七七四十九个至阴之魂么?” 裂魂大法是什么东西? 听到这个名词时我有些似是而非,就像焚天血祭那几个字一样,特别熟悉,却又特别陌生,很诡异。 看小哥哥那脸色铁青的样子,恐怕我曾经确实炼过这种术法。如此说来,阎君他们跟我说的重塑肉身之说是假的,他们在诳我? 那么……小哥哥用焚天血祭找我并非是想我,而是要找我兴师问罪? 我讪讪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什么裂魂大法,也没有拿过至阴之魂,小哥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随你。” 沈漓唯恐天下不乱地又道:“如果我说得没错,是你解了七窍玲珑心的封印,续上了最后一滴灵血吧?” “没错,那是因为……” “因为你想复活‘他’,你为了他才变成这样子的对么?” “我……” 这女人在说什么,为什么小哥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戾气,十分强烈。 甚至,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些恨。 这沈漓怕是故意在离间我和小哥哥的关系,她到底要做什么?他妈的,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作妖的女人弄死,弄不死她算我输。 所以,我没有再做无谓的辩解,飞身朝沈漓扑了过去,死死抱着了她的身体。她怕我盔甲上的罡气,被震慑得惨叫连连。 可我没有放过她,覆手召出一道乾坤符狠狠打在了她的身上。 “轰!” 我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得一道血色乾坤符印如泰山压顶般打在了我身上,把我震得飞了两三丈远。 我坠地的瞬间盔甲就被炼化,剩了个透明的自己。 我惊恐地盯着打在身上的乾坤符,又看了看小哥哥还没收回的手,不敢相信他竟会把乾坤符用在我身上。 “小哥哥你……” 火焰在我身上燃起的时候,我感觉不到痛,这跟红莲业火差不多,只是威力更强大而已。 “逸歌,我要打死这贱人!” 沈漓回过神来,直接一鞭子朝我劈过来,我被乾坤符锁着根本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子袭来。 大白一声怒喝,扑上来狠狠一口咬住了噬魂鞭。 第88章 不敢面对 “找死的畜生!” 沈漓长鞭一抖,一道血咒便朝大白劈了过去。 大白不敌她这种修禁术的高手,被血咒打得晃了晃,但它始终死死咬住噬魂鞭不松口,庞大的身子被沈漓摔来摔去。 “大白,快松开,松开啊!” 我担心大白被沈漓打回原形,急忙喊道。但它不为所动,一次次想要攻击萧漓,又一次次被打回来。 小哥哥从头至尾都在冷眼旁观,并未上前阻拦。我望着他那凉薄的脸颊,无法理解这一切。 连一只动物都知道保护我,而我心心念念的男人竟然用乾坤符来对付我,他这心到底什么做的,变得这么快? 我一咬牙,把大白召回了锁魂铃里。我要看看小哥哥是否还心疼我,还宠着我。 只是,我输了! 没有大白的阻拦,再加上小哥哥的无动于衷,沈漓十分张狂地冲我冷笑了几声,好像在嘲讽我。 “洛小七,你助纣为虐,可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沈漓说着又是一鞭子朝我打过来,小哥哥非但没有救我,反倒是用一滴血加持了乾坤符。只听得“轰”的一声,我身上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从未想过,某一天会被我洛家的传世术法焚烧,不知道小哥哥把我炼化过后给谁吃。沈漓?还是他自己? “小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我在烈火中声嘶力竭地大喊,委屈、愤怒、悲戚一股脑涌上心头。我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我怎么会喜欢他那么多年? 他许下的承诺是假的么?他的花言巧语,他的柔情万种,难道都是假的么? 焰火的跳动下,小哥哥的样子变得扑朔迷离,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我都快要看不清他了。 “你回答我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一刻,我满脑子都是小哥哥用剑穿透我心口的画面,耳边回荡着的也是他那些令我撕心裂肺的话。 “你不过是本王一颗棋子,一颗对付洛家的妻子,你以为本王会爱你吗……” “这世上爱慕本王的女人成千上万,你又算什么?” 是啊,我又算什么呢?如果我知道你某一天会这样伤害我,我宁可死在娘亲的产道里。 我不要你给我续命,不要你给我精元,我什么都不要。我悄无声息地死去,胜过你把我捧上天,再狠狠摔在地上。 萧逸歌,这时间还有比你更残忍的男人吗? 我有满腹的话,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尤其是看到小哥哥那被烈焰遮掩的冷漠的脸时,我恨不能拍死自己。 我这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 “小哥哥,这一次你让我死彻底吧,不要再反反复复来救我,超度我。这种折磨你受得了我受不了。” 我也曾有血肉之躯,而这些血肉都被小哥哥一次次扔下悬崖被红莲业火焚烧了。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十次转世轮回都死了,并不是什么诅咒,什么劫数,而是我知道活过来会被伤害。 从头至尾,小哥哥没有说一句话,他面无表情地站在焰火外面看着我,像是在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那身玄色龙袍,成了我眼中最扎眼的色彩。 乾坤印下,我自己也无所遁形,被生生炼成了一颗精元:凝白通透,泛着寒气的精元。 而十分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有自己的意识。我曾经炼化过很多孤魂野鬼,却从未见过我这样的精元,甚至看不出是几阶的修为。 小哥哥伸手把我召入掌心,眸色复杂地看着我,他那棱角分明的脸距离我不过半尺,依然好看,完美。 曾经我就是倾倒在他这张盛世美颜下,如今再看,心头便有些隐隐作痛。 哦忘了,我没有心,我只是感觉。 “逸歌,我看看这颗精元好吗!” 沈漓忽然走过来一把将我抢了过去,满目阴鸷地盯着我,她眼中居然还有杀气,我都变成这样了她还不甘心。 她看我许久,用力捏住了我。我闻到她掌心一股腐烂腥臭的血气,才发现她在暗自对我使用血咒。 我正以为这次会在劫难逃时,却忽感一片血光铺天盖地袭来。只听得“哗啦”一阵浪涛声,继而一股沁人心脾的血气包裹住了我。 我竟然又回到了血棺里。 棺里的血湖巨浪滔天,戾风吹得“呜呜”作响,仿佛整个血湖都怒了似得。 我被浪头高高卷起,抛下,如此反复。我这才发现,这血湖里居然长着好多树根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遍布了整个血湖。 我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浮沉随浪,最后落入了一个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 “洛小七,你还要睡多久,起来工作了!” 隐隐约约听到齐淮的声音,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才发现我还在纸人店里,还附在纸人身上。 齐淮不知道何时过来了,十分不悦地瞪了我一眼,“你可是来抵债的,怎么能自己睡着了呢?” “我……”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不能用透明来形容了,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了,也不晓得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你这每次都睡个三五天,我还要不要做生意啊?” “对不起大爷,我补上,睡过去的天数都补上。” 我不想跟齐淮讲太多阴曹地府的事情,反正也讲不清楚。小哥哥把我炼化的事情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心里是很难受的。 齐淮又瞪了我一眼就没说话了,把窗户支了起来,屋里的灯点着了,就坐在门边抽他的旱烟。 我站在窗边看了眼外面,还在下雪。黑漆漆的云层中依然透着一层血光,这是极凶的预兆。 六月飘雪,飘这么多天了,何时是个头呢? “你是不是去阴曹地府了?”许久,齐淮问我道。 我一愣,讪讪道:“我好像是去了,又好像是没去。”我顿了顿,想起了那八个纸人的事情,问齐淮是不是早就知道是给沈漓泄愤的。 他磕巴了下烟斗,冷冷道:“我在纸人里加了些东西,要不然你早就被她打得灰飞烟灭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冥王下令,我一个凡人能拒绝吗?” “你说什么?是,是小哥哥下令让你造纸人的?”我心头又想被剑狠狠刺了一下似得,生疼。 齐淮转头睨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我是阳间唯一一个能扎阴阳两界纸人的人,阴曹地府除冥王之外,别的叫不动我。” “所以你扎纸人的时候,他们就让你按照我的生辰八字来?” “废话!”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小哥哥就算移情沈漓了,也不至于把我赶尽杀绝啊,尤其还是让人泄愤。 “我,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误会,你肯定弄错了大爷。” 我不想跟齐淮再聊下去,拿起放在门后的笤帚便打扫起卫生来。齐淮依着门框看着我,浑浊的眸子微微透出几分同情。 我别开头不敢看他,把纸人店里里外外都扫了一边过后,又拿了个铲子把店外的积雪铲了铲。 我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就会去想,想齐淮的话,想我在阴曹地府看到的一切。 那可能都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也是在预警什么。毕竟,血棺是有着自由出入阴阳地界的本事。 “唉!” 齐淮摇摇头,从兜里拿出了一张泛着阴气的丝帛递给我,这是阴间的东西。 丝帛上面写着鬼界冥王预定八个纸人,以及我的生辰八字,最后的落款就是冥王,还盖了印玺,血色的“萧逸歌印”四个字。 第89章 小矮人 齐淮坐在纸人店门口抽了两锅旱烟就走了,背着手佝偻着背,步伐蹒跚。好在他顶上三花很旺,是个长命的人。 他走后,我就独自坐在窗边盯着手里的丝帛发愣。 哥哥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龙飞凤舞苍劲有力,这定是他亲自写的。而且,鬼界谁又敢用他的名讳假传圣旨呢?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七七,我会一辈子守护你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生生世世都在……” “你就是本王一颗棋子,这世上倾慕本王的女子成千上万,你又算什么?” 我脑中交织着小哥哥讲过的所有话,前世,今生,每一句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始终不相信小哥哥会那样对我,不相信。 一定是有人在蛊惑他,一定是的。 我不经意看了眼手腕上的锁魂铃,发现小太监们还在里面,顿时一愣。所以皇宫之行我确实是去了,还被乾坤符炼成了精元。 可我现在为什么能附在纸人身上还行动自如,难道是齐淮救了我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就把小太监们全都召了出来。除了小豆子,其余六个身上都扎满了箭,跟个刺猬一样。 我拔了老半天才把箭拔完,但那些伤口却无法愈合,得需要一些灵力补充。我暂时又把他们放进了锁魂铃里,就留了小豆子一个人。 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泪眼汪汪看着我,“七公主,你怎么成这样了?” “别哭,快起来说话。你告诉我,皇宫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漓怎么会住在东宫?” “这……”小豆子欲言又止,像是在忌惮什么。我嗔了他一眼,他才又道:“小的听萧公公说,是王上命她入住东宫的。” “为什么?” “萧公公也没细说,小的们好奇就偷偷去东宫看了。发现王上在东宫布了血阵,还送去了八个纸人,写的都是七公主你的生辰八字。” 所以齐淮没有骗我,确实是小哥哥命他扎八个纸人的。看来他对沈漓的呵护并非假的,均发自肺腑。 我不敢再问下去了,怕听到更多无法接受的东西。 于是我把小豆子也收进了锁魂铃,寻思等会儿回去过后找地方弄点儿低阶的孤魂野鬼给他们吃,疗疗伤。 我刚整理好思绪,门外传来咔擦咔擦脚踩雪地的声音。我连忙探头望去,竟是一个鬼头鬼脑的小矮人在门口张望。 这矮人我好眼熟,愣了下才想起来,他就是之前我在鬼市见过的那个卖斩魂冥刃的小商贩。 当日他带着面具也不知道他长啥样,此时倒是看清楚了,他大约就两尺多高的样子,身子小,头大,并且前额很是突出。 不过最突出的还是他那火红的鸡冠头发型,实在张扬得很。这个人长得最像鬼,但他不是鬼。 “小哥,齐淮在吗?”小矮人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我一番,又改口道:“还是应该叫你姑娘吧?” 居然看得到我真身,想必也是一位高人。 我忙起身迎接,“先生你认识齐大爷吗?他在家里扎纸人,我是他雇的小工,在这儿守店。” “呵呵,我与齐淮做的都是阴阳两道的生意,自然是认识的。” 这小矮人竟毫不掩饰身份,我有些刮目相看,笑道:“那先生快快请进,你想要哪个纸人?” “我想要个女人,如花似玉的那种。” “呃……行啊,那你看看,咱们店的女人都在这儿,你看上哪个就买那个呗。” 我领着小矮人看了几款纸人,他看来看去一脸不满意,“啧啧啧,这几个都好丑啊,就没有漂亮一点的吗?” “这还好吧?可是大爷参考古代四大美人扎的纸人啊,你看这貂蝉,还有这西施,还有……” “我想要个这样的。” 小矮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从身上掏出来一张画像,竟然是沈漓身着凤冠霞帔的样子,真真儿是风华绝代。 我装着懵里懵懂的样子,拿着画像瞅了好久,“哎呀,这是那个朝代的女子画像啊,长得可真俊。” 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道:“美吧?这可是冥王的爱妃,就是阴间那个无所不能的冥王萧逸歌。” 这小矮人胆子还真肥,冥王都敢惹。 我装着吓了一跳,急急道:“真,真的吗?你竟然敢惹冥王的爱妃,就不怕他找你报复啊?” “哎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自从黄泉千尺之下见过她一面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既然思而不得,就干脆弄个纸人好了。” 看这小矮人色迷心窍的样子,我决定敲他一笔,“先生,定制版的纸人可贵了,还得先预付定金。这既然是冥王爱妃,至少得先交一千块预付金。” “一千块,这么贵?” “还是定金!” 小矮人有些犹豫,低头看着沈漓的画像如痴如醉。我也不着急,坐在边上等他考虑,不经意瞅到了他腰间挂着的一把刀。 斩魂冥刃,之前我在鬼市上看到过,绝对是一把可遇不可求的好刀。 于是我装模作样跟他闲聊起来,“先生去过黄泉千尺之地?那儿可美?” “永不见天日的地府自然算不得美,不过那儿产的玄铁却是六界不能比的,造出来的兵器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小矮人说着拿出了那把斩魂冥刃,甚是得意道:“我的巅峰之作,如何?” “看上去确实不错,这应该很贵吧?” “那是!”小矮人拿着刀挥舞了几下,我听到一阵轻轻的像割破什么东西的声音,他收起刀骄傲地冲我挑挑眉,“连风都能斩。” 我确实看到空气中出现几道很浅的裂痕,是冥刃劈风后留下的痕迹,说明它不光是达到了削铁如泥的地步。 好刀,我心动了。 我言不由衷地道:“先生你也太夸张了,就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东西还能斩风,你骗鬼呢吧?” “姑娘,我这刀可是能斩万物之魂的,风算什么?要不这样,我拿刀跟你换个纸人如何?” “这个么,我得仔细考虑考虑,毕竟冥王的爱妃不好惹呀。” “跟你说我这斩魂冥刃啊,用的是黄泉千尺下的玄铁,魔界的三昧真火锻造,再用七七四十九个至阴之魂淬炼,你说厉害不厉害?” 小矮人意气风发地捋了下他鸡冠头,又道:“普天之下,六界之内,唯有太玄门开山鼻祖洛凌枭那把降魔剑能与我的斩魂冥刃媲美。” 太玄门,这不是我前世的师父门下么? 我淡淡瞄了他一眼,“那你用来换纸人岂不是亏大了?” “非也,我不是说了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六界之中也只有齐淮的纸人能以假乱真,是值得的。” 我看这小矮人是为沈漓走火入魔了,便答应了他,让他三日之后过来这里取纸人。不过我怕他反悔,先把他的斩魂冥刃收了。 小矮人一走我就关了店,急急忙忙骑着三轮车往齐淮院子去。 这会儿已经是午夜,雪下得很大。 街上很是冷清,偶尔一两个醉鬼踉踉跄跄走过,跟幽魂似得。后天就是七月十五,娘亲的忌日,也是我的生日。 我依稀记得大伯之前跟小哥哥的对话,他说这个月恐怕要出大事。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墨黑的云层中透着浓浓血光之气,恐怕确实要出大事。 回到院子停好车,我径直朝齐淮的制作间去了。里面灯火通明,他肯定还在忙活。 “大爷,大爷我回来了!” 我边喊着推开了门,却看到房间里杵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纸人,身着霞帔,戴着凤冠,有种母仪天下的威严。 这是沈漓的样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第90章 坟场偶遇 怎么会……如此巧合? 我刚接好了订单还没打电话,齐淮这边纸人就已经扎出来了。 我记得他说过,他扎一个复杂的纸人须得一两天,尤其是定制款的更是打磨得久,可这个纸人明显是新鲜出炉的。 他是未卜先知?还是有了超能力? 这纸人扎得惟妙惟肖,如若用上幻术,那就跟沈漓本人一模一样了,我真想贴上她生辰八字把她给碎尸万段。 齐淮不在这儿,估计是回房歇着了。我也正准备回屋休息,制作间的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上了,外面传来齐淮一声低喝“不要出来”。 他语音未落,我便听到外面一阵狂戾的阴风刮过,这是? 我忙趴在门上从门缝朝外面瞅,只见院子里莫名来了五个身着盔甲的鬼将。为首那个我认得,是小哥哥身边的大将军齐晓峰,后面四个我不认识。 这五人修为极高,雪花儿落下来的时候都是绕过他们的。齐淮拿着旱烟袋子走了过去,没说话,点起旱烟抽了一口。 “父亲,孩儿打扰了。” 齐晓峰对着齐淮抱了抱拳,小心翼翼道:“我得到消息说冥王后就栖居在此,此番前来是要把她带回鬼界,这是冥王下的令,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带回去。” 齐淮吐了一口烟,睨着他不冷不热道:“已经走了!” “可……” “怎么,我的话也不好使了?” “是,孩儿告退!” 齐晓峰不甘心地往制作间这边瞅了几眼,才又带着那几个鬼将离开。待阴风散去,我才灰溜溜走了出来,心里十分疑惑。 想不到齐淮竟是齐晓峰的父亲,我弄不明白他是活了这千百年还是用禁术轮回了,那为什么齐晓峰却成了鬼将。 齐淮扫了扫屋檐台阶上的雪坐了下去,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脸深沉。 雪好像越来越大了,估计要不了明天早上,整个南城市就会白皑皑一片。再这样一直不停的下雪,怕是会要人命的。 我在柱头边站了好一会儿,也坐在了齐淮身边,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对不起大爷,我给你添麻烦了。我跟小哥哥已经解除婚约,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把我带回去。” “这恐怕是太子妃的意思,你回去就是死路一条。”齐淮斜睨了眼我,又道:“你如今这样子,再不修得血肉之躯恐怕……” “我知道,但我要是修血肉之躯会害死很多人,还是算了吧。我已经造下了很多冤孽,又何必强行逆天改命呢。” “丫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以为你死了这六界就太平了?尊皇用命数给你下咒,你若一死,六界少不得一场空前绝后的腥风血雨。” “为,为什么?” 齐淮敛下眸子,眼中尽是悲悯,这是我第二次看他露出这神情了。之前他把我从血棺里召回时,亦是这般模样。 许久,他轻叹一声道:“孩子,你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你而死,明白吗?你的三魂七魄均印在最恶毒的诅咒上,你得拿回来。” “什么?尊皇用我三魂七魄下咒?”我惊得目瞪口呆,难怪我每一次转世轮回都是死的,是因为我根本没有魂魄么? “大爷,我与尊皇有仇吗?” “嗯,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的仇…… 阳间自古以来流传三种最深的仇恨: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丧子之痛,我是沾了哪一样跟尊皇不共戴天了? 夺妻是不可能的,我明显不好女色。 于是我讪讪问齐淮,“大爷,我可是杀了他父亲或者孩子?” 他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摇摇头。 “那……我莫不是掘了他家祖坟?” 齐淮吧嗒了两口烟,缓缓道:“谁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据说他沦为堕仙是跟你有密切关系的。” 我又一愣,“尊皇是堕仙?他为什么成为堕仙了?” “好了,我累了,先去休息。” 齐淮没再理会我,磕巴了一下烟斗就起身走了。我心头十分震撼,想不到那丧心病狂的家伙也曾是一位神仙。 难怪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那么,他和小哥哥还有萧逸歌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三个长得一模一样? 我等到齐淮熄灯睡下,也没有进屋歇着,在他制作间里拿了一些香烛纸钱什么的,召出大白就往公墓园这边来了。 锁魂铃里的一群小太监身受重伤,再不吸食点精元怕是扛不住。 我离魂箭被尊皇夺走了,正好试试今晚上刚得到的斩魂冥刃,看看是否真如小矮人说的那么厉害。如若不是,那回头我得再要一点儿现金做补偿。 公墓园历来阴气很重,这种地方孤魂野鬼特别多,大都是低阶的幽魂,既不能转世也无法修炼,拘了我也不会有罪恶感。 这个墓园已经被积雪覆盖,周遭一片死寂,连一点儿风都没有。说明这儿有阵法,估计是建造墓园时有道行高深的术士作过法。 这儿孤魂野鬼比我想象中要多,也有一些有意识的鬼魂,冲我不停地龇牙咧嘴。 我没理会它们,点上香烛,把带来的纸钱全部烧了,念起了往生咒。我得把那些有神识的送走,免得伤了无辜。 其实我也是多此一举,因为地府有规则,生魂一旦入了鬼门关便不能擅自离开,否则修士们均可得而诛之。 这儿的孤魂野鬼多半是趁着鬼门关大开时溜出来想借尸还魂的,但因为没有成功或者别的原因沦落成幽魂,久而久之就成了最低阶的存在。 香烛熄灭之后,我下了一道锁魂符控制住了这里所有的幽魂,然后拿起斩魂冥刃一路飞冲过去。 这斩魂冥刃果真是名不虚传,刀锋所到之处,幽魂全部灰飞烟灭,留下了一点点微弱的灵气,我全部收来给小太监们吃了。 只是这些幽魂品阶太低,顶多是能加速他们伤口愈合,晋升不了多少修为。 我把整个公墓园的孤魂野鬼都给拘了,召出大白准备离开,忽然一股诡异的阴风从我身后袭来。 我霍然转头,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没我高,但是瘆人。她除了那双眼睛之外,全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跟被剥了皮似得。 是只厉鬼,方才想必躲起来了,否则也是我刀下亡魂。 我蹙了蹙眉道:“你是谁?就不怕我杀你吗?” “几百年不见七公主,想不到你竟成了纸糊的,倒是令我好生唏嘘。想当年你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是羡煞了好多人。” 居然知道我那狗屁操蛋的前世,想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又道:“你是专程来跟我聊天的?怎么称呼?” “你不认识我?” 女鬼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没把血迹擦掉,反倒是把眼睛也弄上血了。我看她一身滴滴答答的血,修的也不是什么正道。 没等我回话,她又道:“也对,我渡劫失败沦落成这个模样,七公主自然认不出我来了。” “那么你是?” “我是宁心,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女。” 小哥哥的侍女?那为何没有在皇宫里呆着呢?我有点狐疑,问她,“那你怎么在这儿呢?” “这公墓园背后就是一片古墓,我一直在那边修行,偶尔来这边寻一些孤魂野鬼吃,不巧遇到了七公主也在这儿觅食。” 原来是因为我把她的食物给抢了才现身,这倒令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讪笑了下不知道说什么,她又道:“七公主,要去我那儿坐坐吗?正好有个东西要给你。” “这……天都要亮了,要不改天吧?” “是当初太子殿下临死之前交代我,无论如何要交给你的。” 第91章 小郡主 原本我有些戒备,但看宁心不过是一只厉鬼,也就不以为意了。 我从未想过在南城市竟然还有一个古墓群,而且就在公墓园背后。但这古墓位置特别诡异,处于深谷之中,没有福荫。 路上,我问宁心修的是什么术法,她不愿意说。估计是禁术,否则不会把一身皮都给修没了。 这山谷很深,越往里走罡气越重,完全不适合鬼魂修炼。 直到走到谷口我才发现,这古墓群竟是以天罡北斗阵分布的,而我此时所在的位置就是天枢,是古墓入口。 难怪这儿没有什么流浪的孤魂野鬼,就这强大的气场,品阶地位的鬼魂一过来就会灰飞烟灭。 我似乎明白宁心为何成这模样了,她定是修了与这罡气相悖的术法遭了反噬,不过她还能留得个元神,能一眼认出纸人里的我,想必曾经修为不低。 古墓入口很小,立着一块墓碑,大约一尺见方,两尺高的样子,上面只写着“萧灵儿之墓”几个字,字迹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宁心盯着墓碑看了许久,转头跟我道:“我识字少,所以写得也不好看,还请七公主不要见怪。” “额……”这跟我有关系吗? 我讪笑了下,从纸人身上下来,跟着宁心钻入了古墓之中。墓里乌漆墨黑,我刚冒个头,一股难闻的血气迎面扑来,熏得我差点又出去了。 “当年我们入墓时有千百个人陪葬,他们死后的尸体都堆在这边无人收拾,确实有些难闻,七公主可还好?” “没事。” 难怪这地上像有什么东西横七竖八的摆着,估摸着都是白骨骷髅什么的。千百人陪葬,那这里葬着的人恐怕身份极高。 走了大约一刻钟,微微有些亮光了,视觉也开阔起来。 宁心站在通道尽头,她那身体逆着光,红彤彤血淋淋,瞧着特别瘆人。 我咳嗽了声,叫住她,“宁心,到底还有多远啊?你在这么一个罡气强烈的地方修行,恐怕适得其反吧?” “这是太子殿下命人打造的墓群,若非如此,小郡主一出生恐怕就被害了。” “小,小郡主?” 小哥哥的女儿?难道前一世小哥哥跟沈漓还生了孩子?难怪他那么护着沈漓,竟然是这个原因。 我瞬间如鲠在喉! 心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得无比难受,我甚至都不想跟宁心进去了。 宁心转头冲我一笑,“嗯,小郡主,她叫萧灵儿。这千百年来,我们俩就在这古墓里呆着,等着太子殿下来接我们。” “你从未去过阴曹地府吗?”她居然不知道小哥哥已经成了冥王,眼下已经是鬼界至尊了。 宁心摇摇头,又道:“这儿是被封印了的,我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若非这结界在我渡劫时被雷劈了一道裂痕,我恐怕也遇不见你。” “哦,那还真巧,你一出来我们就遇到了。” 宁心的话令我将信将疑,像小哥哥那样霸道的人,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呢? 而且,既然这儿是他布置的,没理由他不知道。 宁心顿了顿,又道:“并不算是巧遇吧,可能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 我没接话,也没有主动跟她提及关于阴曹地府那些事,她既然没有去过,那说太多也无益。 古墓深处的建造十分奇特,越往里走越宽阔亮堂,像地宫一样。石壁上留着长明灯槽,其余地方都雕着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特别的好看。 没走多远,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墓室传来,紧接着一个火红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宁心飞扑过去,跟一只小浣熊似得挂在她了身上雀跃地蹭啊蹭,一点不害怕她那血淋淋的身体。 小女鬼品阶低微,想必是看不到我的,我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她大约四五岁的样子,生得好精致,灵动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头,粉嘟嘟的小脸,就像个洋娃娃。 她穿了一件红色罗裙,头上用绸带扎了个冲天辫,我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她的可爱和乖巧。 看她眉宇间跟小哥哥很相似,是他女儿没错了。 于是我心里越发难受了些,我曾经以为是他前世今生的唯一,就连他这般对我,我也一再说服自己这可能有误会,或者迫不得已。 可直到看到这个乖萌可爱的小郡主,我所有的自信全部被摧毁。 我不是他的唯一,甚至他可能都没有爱过我。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用我来救萧氏王朝不得超生的子民。 “姨姨,你找到娘亲和父王了吗?” 小女鬼偏着头问宁心,她的声音好好听,奶声奶气的。我纵使万分唾弃沈漓,但她的女儿我却瞬间喜欢上了,毫无理由。 宁心抱起她吻了吻,笑道:“你就这么想娘亲和父王吗?” “嗯呢,灵儿想了好多年好多年了。姨姨,娘亲和父王是不是不要灵儿了呀,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呢。” “把你接走了,留下姨姨独自在这儿你也要走吗?” 小女鬼不做声了,小脸纠结得都挤成一块儿了,许久她才又道:“姨姨跟灵儿一起走嘛,好不好?” 宁心微微侧目看了我一眼,抱着小女鬼往墓室走了。我心下好奇,也紧跟了过去,但从头至尾都没吭声。 墓室里面布置得跟宫殿似得,有床,柜子,桌子等,俨然是过日子的地方。 “灵儿,马上天亮了,乖乖睡一觉。姨姨去禅室打坐,不得来打扰哦。” “好嘛,那你要快点过来。” 宁心把小女鬼放在床上就出来了,还深意地看我一眼。我连忙跟上了,一路来到了禅室,也就是另外一个墓室。 禅室里有个神龛,上面供奉着小哥哥的牌位。神龛下有个破烂不堪的蒲团,想必宁心没少在这儿打坐修行。 宁心打开石壁上的一个机关,神龛便挪开了,露出了里面挂着的一张画像。是小哥哥的,高束发冠,穿着一身黑色袍子,绝世无双。 看到他我就难受,便微微别开了头。 宁心看了画像很久,一脸黯然,“灵儿一出生就跟着我,我不会识字,也不会琴棋书画,所以什么也没教会她。” “他为什么要把你们送到这儿来?” “当时王朝上下血雨腥风,没有一块净土。好在太子殿下未雨绸缪修建了陵墓,便命我带着小郡主来这儿了。” 宁心轻叹了声,跪在了画像前,“宁心对不起太子殿下,没能完成你的心愿将小郡主养大,她在五岁那年生了天花,当时随葬的太医已经死去,所以小郡主……” 这不等于是活死人墓么? 千百个人随葬,前赴后继生老病死,最后整个古墓就剩下了两个幽魂。 看到宁心那血淋淋的身体,我恍然大悟,她必然是死到最后的那个。并且,她在死之前就开始修行,而且修的是大逆不道的逆天禁术:焚寂血咒。 这种禁术前期是靠食人心脏获取灵血,尤其是活人的心脏。宁心说她渡劫失败,想必是吃了活的随葬人的心,惹了天怒。 我不知道宁心修到什么阶段渡劫失败,但落得如此模样是再也无法修行。 “你是吃过活人心?” “……他想轻薄我,还想吃了灵儿。我迷惑他取了心脏吃了,就那时候开始修行。” 她说着看了我一眼,满眼凛然,“如果我不这样做,就保护不了灵儿,那些人虽然都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但人一旦落入绝境之中就会暴露最丑恶的人性,他们每个人都该死,该千刀万剐!” “……那灵儿她?” “你放心,她有一半是仙魄,干干净净的不沾任何秽物。”宁心说着转头又跪在我面前,道:“七公主,大劫将至,宁心修为太浅实在无法保护小郡主,还请你带她离开这儿,我求求你了。” 第92章 反治1 宁心把小哥哥的画像交给了我,说是他当年送宁心和灵儿入墓时叮嘱过,有朝一日若遇见我,就把这画像给我。 我自然是收着了。 回到主墓,灵儿果真在呼呼大睡,她是我见过最不像鬼的鬼,实在太可爱了。 宁心在给她收拾东西,金银首饰和衣服什么的,一边哭一边收拾,特别舍不得。 我心里头像打开五味瓶似得很不是滋味,又问道:“你真的不跟我走?” “我修为散尽,不过就留下一点残魂,早该离开了。” “其实你可以跟着我,而且……” 我本想说我身边还有几个小太监,但话到嘴边我又忍住了。宁心在这儿呆了千百年,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诉她,她心绪必然会很乱,也无法保持初衷。万一她对我还有什么隐瞒,兴许会节外生枝。 还是算了,暂且这样吧。 我把宁心收拾好的东西连带灵儿一起都放进了锁魂铃,召了一道傀儡符给她,“如果要找我,就用这道符印。” 宁心点点头收下了,把我送到了古墓出口,又跪了下去,“宁心谢别七公主,小郡主就麻烦你了。如若有朝一日你能让她与太子殿下团圆,我也安心了。” “你也好生保重!”我又上了纸人身,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宁心,灵儿的娘亲是沈漓吗?” “我也不晓得,当时战乱,太子殿下都没有把小郡主抱回宫,马不停蹄带着我们来到了这儿。他布阵过后离开时,都已身受重伤。” “没事了,你回去吧。” 我没再逗留,召出大白坐了上去,准备回齐淮小院。还没出公墓园,我便看到入口处缓缓驶来一辆轿车,正好停在了管理处门口。 车上下来的竟然是沈月熙、陈申和萧漓三人。陈申手里还捧着一束妖娆的幽冥花,很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沈月熙走在最前头,四处张望了一下道:“阿漓,你确定古墓群在这边吗?这都好几百年过去了,没理由原封不动啊?” “绝对没错,我看了逸歌留下的字画,古墓群就在这边。这本是他为那女人建的陵墓,但她选择以血肉之躯焚寂,三魂七魄封印,这陵墓就成了那孽子的藏身之地。” 孽子? 难道灵儿不是沈漓生的? 我心下一阵雀跃,就暗自跟了过去。 “阿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吃了她的魂魄,元神也未必能回到本体来,届时若惹怒了冥王,他怕是不会放过你。” “那孽子有一半是仙魄,定能助我元神回到本体。陈申,等会儿施法的时候你且要小心,必须要万无一失。几百年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萧小姐请放心,既然你把两具炼尸还给了沈家,这恩情我必须报答的。我早就把四十九朵幽冥花采回来了,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为你施法。” “那就多谢你了!” “客气!” 原来陈申去魂冢采幽冥花竟然是为了萧漓,她不是身魂同修,而是被身魂被术法分裂压根就回不去。 难不成灵儿的魂魄可以令她身魂合一? 这该死的女人果然歹毒,我一定要让她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 我立马赶在他们之前先一步到了古墓,宁心看到我回来一脸错愕,我把来龙去脉讲给她听,她轻叹了一声。 “当年太子妃被你的裂魂术打得身魂分离,她恐怕一直怀恨在心。” “她是被我打得身魂分离的?” “嗯,沈家叛乱,你除掉了沈氏一族,但因为太子殿下保下了太子妃,你便用了裂魂术将她身魂分离了。” “太子殿下保了她?” 原来小哥哥对沈漓呵护并非是现在才有的,他从始至终都护着她。我顿时又如鲠在喉了,像生吞了一个苍蝇般难受。 宁心宽慰我,“她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身份高贵嘛。七公主,你赶快走吧,陈申的修为在萧氏王朝时期就很高了,我们两个怕是对付不了。” “别急,我自有办法!” 我在鬼市偷了寂圆四十九个魂瓮,里面可全都是至阴之魂,随便一个便能迷惑萧漓。但……这一次我要让她灰飞烟灭。 我在墓群里选了一个小墓室施法,把四十九个魂瓮全部召了出来。 这些魂魄都是错过了轮回转世时间的低阶鬼魂,没有心智。但因为都是至阴之魂,所以炼化在一起会很厉害。 我用乾坤符把他们融成了一颗精元,灵力十分的强大。 宁心看到这颗精元眼瞳放光,就她现在这个样子,若吃了这精元一定会恢复当初渡劫前的样子。 不过这不是给她的。 我又把灵儿召了出来,她居然还在睡,时不时小脸还抽一下,乖萌极了。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软软的身子,把精元打入了她身体里,她这才动了动长长的眼睫毛,醒了。 睁眼的一刹那,她的瞳仁泛起一股强炽的金光,这已经是鬼帝级别。那陈申想要对付她,恐怕要掂量掂量了。 灵儿眨巴了一下眸子,忽地咧嘴一笑,“娘亲!” 我心头一震,激动地看着灵儿,“……你,你叫我娘亲?” “娘亲,你是来接灵儿和姨姨的吗?”灵儿勾住我的脖子,小脸一个劲在我怀中蹭啊蹭,像只小奶猫似得。 “是,我来接你们的。” “太好啦,娘亲来接灵儿啦,我终于可以看到父王啦。”灵儿从我身上跑下去蹦跶了起来,亢奋得跟打鸡血似得。 我悲喜交加,不管我是否真是她娘亲,只是她第一眼认定了我,这种心情简直无法言喻,我抱着她不想放手。 兴许因为灵儿有一半是仙魄的缘故,她进阶鬼帝并无任何不适。我回忆了《乾坤阴阳诀》记载的所有术法,终于想起了裂魂术的施法。 这确实是一种比较恶毒的术法,可以把活人身魂分裂,也能把鬼魂分裂,而这些分裂开的魂魄是无法回到本体的。 我不想让灵儿学习这种术法,但也绝不想放过萧漓,于是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附身在灵儿的魂魄上施法。 如此我可以借她的能力,也能不让她手染血腥。 做好这一切后,我与宁心便在这古墓中守株待兔。 不多时,古墓里面的气息就变了,十分压抑,凶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挤压这个墓穴,要把我们逼出去。 “宁心,把那孽子带出来吧。” 古墓外面响起了萧漓冷冰冰的声音,她与沈漓唯一的差别就是一个跋扈,一个冷漠,都不是好东西。 宁心率先走了出去,不冷不热道:“这儿千百年了也没来个客人,想不到太子妃竟大驾光临了,敢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贱人生的孽子可是在这儿?你把她交出来吧,我念在你曾是太子殿下侍女的份上就不为难你了。” “孽子?太子妃怕是弄错了吧?宁心在这儿守护千百年,从未见过你所谓的孽子。” “少跟我装蒜,赶快把萧灵儿交出来,否则……” “你可是在找本郡主?”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瞥了萧漓两眼,“本郡主乃太子殿下的女儿,你一口一个孽子,可是在挑衅我父王权威?” “放肆,贱人生的孽子还敢妄称郡主,皇室的族谱上可没有你这个孽障。”萧漓脸一沉,跟陈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施法?” 沈月熙看到我愣了下,连忙走了过来,“阿漓,这孩子如此有灵性,放过她吧。回头我再让陈申想办法让你身魂合一,好吗?” “怎么,看到这孽子是那贱人生的你就舍不得了?” “你好点也是大家闺秀,别一口一个贱人好吗?” “混账东西,你到底帮着谁呢?我是你姐姐,你不帮着我就算了,反倒去帮那个该死的贱人。你给我滚,滚开!” 沈月熙转头又看了眼我,蹙了蹙眉离开了。陈申迟疑许久,抱着他的幽冥花走向了我。 第93章 反治2 陈申盯着我看了许久,脸色越来越凝重,估摸是看出灵儿已经晋升鬼帝了。他修的是道宗,除非入了宗,否则绝不是鬼帝的对手。 他迟疑许久,跟萧漓道:“萧小姐,不然就算了吧?我看这墓群的结构有些怪异,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不行,这是唯一能身魂合一的机会,我绝不会错过!”萧漓睨了陈申一眼,怒道:“陈申,布招魂阵,把她叫过来!” “少主?”陈申戒备地看了眼我,转头问沈月熙道。 沈月熙走过来蹲在了我面前,打量我许久问道:“小丫头,你见过你娘亲和爹爹吗?” 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摇了摇头。 他敛下眸子,自言自语低喃了句,“难道他真的把小七的记忆封印了,既然如此,就让她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存在。” 我心头一沉,莫非灵儿是前世的我与小哥哥的女儿? 沈月熙说着跟陈申打了个手势,还扯了扯我冲天辫,笑道:“丫头,去你该去的地方吧,我会为你念往生咒的。” 我歪着头冷冷盯着沈月熙,没有吭声。想不到他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算是记住他了。 陈申领命开始摆阵,把幽冥花放在了他作法的阵眼上,接着拿起他那铜钱剑开始乱舞,还念起了一串我从未听过的咒语。 一开始我很不以为意,毕竟我附在灵儿身上可以借她之力,以我所会的那些术法,对付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但随着陈申的咒语越来越快,周遭竟出现了刀光剑影。方才微明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我看了眼天空,发现隐藏在云层中的那股血光好像凝成了鲜血,滴答滴答随着雪花儿飘了下来。 与此同时,萧漓咬破指头挤了一滴血抹在眉心,双手打了个复杂的结印。 “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哚。”她语音一落,一抹血色影子倏然从地下冒了出来。 是沈漓,凤冠霞帔艳丽得很。 沈漓一眼就看到我了,脸色顿变,直接朝我飞扑而来,一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孽障,原来你在这里,本宫找了你千百年。” “太子妃娘娘你放开小郡主,你快放开她!” 宁心一时慌了神,连忙跑过来想要救我。只是她还没近身,沈漓拂袖一道狂戾的阴风直接把她震飞了好远。 我看她马上就要形神俱灭,想把她召进锁魂铃里。可我刚要捻手诀,沈漓挥掌又是一道血符打过去,直接把她给打没了。 这个丧心病狂的贱人! “吃了她,快!” 萧漓冲沈漓厉喊道,接着又打了一个结印加持在她身上,沈漓周身都泛起了血气,散发出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 陈申挥起铜钱剑劈向了那一簇幽冥花,还扔了一张黄色符印过去,那幽冥花竟燃烧了起来,焰火像一个个血骷髅,十分诡异。 萧漓走进了焰火中,双手伸向沈漓,“快吃了她,快过来!” 沈漓双手掐着我的脖子,脸扭曲得变了形,一颗颗獠牙顺着她嘴唇冒出来,跟吸血鬼似得。 “孽障,本宫今天就生吞了你,看看那贱人又能把本宫怎么样。” “怎么样?呵呵!” 我已忍无可忍,在沈漓讲话的同时便召出了乾坤符,直接往她脸上拍了去。我借灵儿鬼帝之力用乾坤符,自是威力无穷。 沈漓被锁在了符印中,手一软便放开了我。我拿出斩魂冥刃在掌心划了一道,以血为誓再次在沈漓身上下了裂魂术。 随后我一掌打在了她的心口,直接把她三魂七魄震裂。她硬生生分裂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魂、魄,成了最低阶的鬼魂。 幽冥火焰中的萧漓顿时一口血喷出来,倒在了地上,她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你,你是洛小七……” “很意外么?我早就说过,我洛小七并不是个善类,你们非得惹我。”说着我转头看了眼沈月熙,冷呲了声,“沈月熙,你让我无比后悔救过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小七,我……”他一脸尴尬。 我指着他和陈申道:“你们俩最好马上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是绝不会放过沈漓与萧漓,至于沈月熙和陈申跟我并没有太大的深仇,暂时就不计较了。 “贱人,我跟你拼了!” 萧漓愤而起身,尖叫着朝我扑来。我飞身跃起,高举起斩魂冥刃对着她心口狠狠刺了过去。 可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当在了萧漓面前。 我收手不及,一刀刺在了他腹部,看到那乌黑的血顺着衣袍涌出来,我有一瞬间的窒息,但更多的是愤怒,难过。 “小哥……” 我话没说完,一道血符狠狠打在我后背,直接把我震出了灵儿的身体。我转头一看,是沈漓一个分身。 我重重砸在地上,因为无法借身,就成了最微弱的存在。 “娘亲,娘亲你怎么样了?”灵儿冲过来扶住了我,吓得眼泪汪汪的。 我不想她看到如此龌蹉的父亲,把她的头埋在我心口,抬眼冷冷看着这个神一般出现的男人。 我很想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忽然间变得如此凉薄。但我问不出口,我觉得所有过往在他眼里都变得苍白,包括这个孩子。 他是那么威风凛凛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一个累赘或者多余的东西。 “娘亲,他是父王吗,他好凶,灵儿不喜欢!”灵儿指着小哥哥问我,委屈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淡红淡红的。 而小哥哥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眸光冷冷扫过灵儿小脸,落在我身上,无动于衷。 我抹去了灵儿脸颊的泪,吻了吻她小脸道:“不是他,父王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回来。” “那我们去找他好吗?” “嗯!” 我颤巍巍站了起来,附上了纸人身,牵着灵儿直接走了,丢了句话给他,“萧逸歌,我洛小七发誓,这辈子如果再跟你有任何纠缠,就让我……” “乱讲什么话?”冰凉的手冲我身后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堵住了我没说完的誓言。“七儿,你太任性了,跟我回皇宫。”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皇宫?” 我转头望着小哥哥棱角分明的脸,明明是我刻在心里的样子,却偏偏找不到一点儿熟悉感,我对他开始有怨恨了。 他的伤还在流血,把一身袍子都粘湿了。 我忍住了心疼的冲动,怒视着他,“你不过我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的冤家,我们从此往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小哥哥没有吭声,脸绷得紧紧的。 我火气一来就无法收拾,但又怕灵儿看到我歇斯底里的一面,于是把她收进了锁魂铃,这才声嘶力竭咆哮起来。 “我告诉你萧逸歌,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这女人。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把她保护好一点,否则……” “逸歌,我没有对不起她,也没有伤害她,她给我下了裂魂术!” 沈漓分裂出来的一魄小心翼翼蹭了过来,还扯了扯小哥哥的衣角。我心头一怒,挥起斩魂冥刃就把她脑袋给削了。 小哥哥没来得及拦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像是看怪物一样,“洛小七,你怎么又开始杀人了?” “你心疼了?那我杀给你看看!” 我冷笑道,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其他几个分裂出来的沈漓扑了过去,想也没想把她们全都劈得灰飞烟灭。 这斩魂冥刃着实威力太猛,沈月熙和陈申都没拦得住我。 也就是这瞬间,我全身油然而生一股无比亢奋的感觉,是杀人带给我的快感,这种感觉无法言喻。 于是我一转头,又死死盯上了沈漓。 “小七,不可以,你不可以杀了她。”沈月熙连忙把萧漓护在了身后,满脸惊恐地看着我,他眼中甚至透着几分惧色。 “你小心点护着她,下次遇到定让她挫骨扬灰!” 我一口恶气出了大半,转头十分挑衅地看着小哥哥,他那脸透着风雨欲来的狂戾之气,阴霾得我都不敢看。 我别开头,故意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古墓群。但我没走多远,小哥哥忽地飞身而来,一掌把我从纸人里震了出来,双手搂住了我。 第94章 由不得你 久违的冰凉的怀抱,曾经令我意乱情迷,现在却让我好生难过。原来人心是这样脆弱,再多的好也抵不了一次刻骨铭心的伤害。 我抬头看着小哥哥那黑白分明的星眸,再找不到往昔的柔情万种,他是那样愤怒,痛心,仿佛不曾爱过我。 他的伤口在不断流血,灵力在迅速溃散。想不到斩魂冥刃的威力如此强大,连他这样三宗同修的鬼修都抵挡不住。 而他全然不顾,只是那样痛心疾首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心头发毛,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腾”地一下冒了起来,冲他声嘶力竭地大吼,“萧逸歌我讨厌你,我十二万分地讨厌你!” 曾经我有多在乎他,现在便有多憎恶他! 他敛下眸子,压低了嗓音道:“七儿,跟我回皇宫。” “我不!” 我严词厉色地拒绝了他,狠狠挣扎了下没挣开,他把我抱得很紧。我恼羞成怒,便用力踹了他一脚。 “萧逸歌你听着,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这一次,由不得你!”小哥哥说着面色一沉,覆手一道乾坤符打在我身上,怒嗔道,“七儿,你实在太不听话了!” “不听话你杀了我!” “萧逸歌,你这是做什么?”沈月熙飞快冲了过来,召出他的镇魂扇飞身挡在了我面前,“你赶快把她放开。” 这个马后炮,我一点儿也不感动! 小哥哥转头看了眼沈月熙,蹙了蹙眉道:“大劫将至,你要想保全沈家就最好什么都不要插手,免得浪费七儿当日救你的好心。” “你把小七留下。” “留下?”小哥哥不屑地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告诉本王,大劫来临时你有十足的把握保全她?” “我……”沈月熙滞了一下,讪讪看了我一眼,“沈家宅子有天罡北斗阵护着,谁又敢把我沈家怎么地?” “天罡北斗阵?” 小哥哥不以为意地冷哼了声,缓缓抬起了双掌,只见他两个掌心均出现了一个冒着黑气的“卍”字。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云层汹涌而至,凝成了一个硕大的血色“卍”字,把整个以天罡北斗阵为圆心的古墓群全部覆盖。 大力金刚神压! 当神压劈下来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好好的古墓群就这样被夷为平地。周遭景物有一刹那的扭曲,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如何?”小哥哥睨着沈月熙道。 “萧逸歌,你有本事去对付那些用小七命数下咒的人,在我面前嘚瑟什么?今朝有我在,你就带不走她。” 沈月熙说着朝我走来,俯身想要抱起我,谁料小哥哥反手就是一道乾坤符打过来,差点儿把他也给锁住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沈月熙被小哥哥激怒了,脸一沉,扬起镇魂扇便朝小哥哥挥了过去。他机关一摁,扇骨倏然冒出十二把锋利的刀刃。 他修的是儒宗,道行远不及鬼修来得霸道,没两下就屈居下风了。陈申见状挥起他的铜钱剑便冲了过去,同时还打出了无数黄色弑鬼符。 小哥哥眼底起了杀机,缓缓举起了手,看样子要下杀手了。 我担心沈月熙和陈申两人都不敌他一道符印,枉死了也可惜,就连忙叫住了他,“沈月熙,这里不管你们的事,赶快滚!” 小哥哥转头看了我一眼,齿关顿时压得好紧,面色凌厉了许多。 “小七,我带你走!” 沈月熙转身过来抱我,小哥哥杀机顿起,劈头一掌朝他天灵盖打了下去。 就这瞬间,萧漓忽地冲过来护住了他,于是小哥哥那一掌生生又收回去了,还把自己给反噬得踉跄了好几步。 萧漓忙不迭扶住了他,“逸歌,你怎么样?他是我弟弟,请你不要伤害他。” “好自为之!” 小哥哥缓了好一会儿,走过来抱起了我,在天明之时带我进入了鬼门关。我被他封在乾坤符里动弹不得,便任由他抱着。 黄泉路上风景怡人,无数白色引魂花和血色幽冥花争奇斗艳,形成了阴曹地府唯一绚丽的风景。 我犹记得当年和小哥哥手牵手漫步在黄泉路上的画面,他说他会一直在我身边守护我,永远不离不弃。 那个时候我深信不疑。 可现在…… 我望着面色阴戾的小哥哥,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纯粹的感动和心悸。 若一生只如初见,那该多好啊,他心里只有我,我心里只有他。 走了很久我发现一个怪事,素常转悠在黄泉路上的阴魂都不见了,但四下里的戾气却更重,像出什么大事了。 小哥哥召了个傀儡鬼过来问,“阴司出什么事了吗?” “回王上,十殿阎罗在秦广王的阎君殿议事,还命鬼将带兵等候,说是要打仗。” “打仗?” 小哥哥蹙了蹙眉,一闪身便来到了阎君殿外,这儿聚满了整装待发的鬼将阴兵,俨然是山雨欲来的那种气氛。 “王上驾到,王上驾到!” 门口的阴差看到小哥哥急忙高喊起来,鬼将阴兵齐刷刷跪了一片。小哥哥也没理会他们,径直入了阎君殿。 十殿阎罗全都在大殿上杵着,一个个瞧上去愁眉苦脸。看到小哥哥忽然驾临均是一愣,慌慌张张跪拜了下去。 “王上,你可算是回来了。”秦广王睨了眼小哥哥怀里的我,小心翼翼又道:“咱,咱们阴司要出大事了。” “都起来讲话,要出什么事?” “王上,明日就是萧氏王朝覆灭的第七百十五年整,你可还记得当年七公主施焚天血祭时讲的那些话?” 小哥哥脸一沉,没吭声。 二殿阎罗楚江王又道:“是啊王上,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焚天血祭让萧氏王朝覆灭,如今七百十五年已到,王后她……” 焚天血祭果真是我下的?而且还让萧氏王朝灭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令我变得那么残忍,那么恶毒? 看小哥哥那阴霾至极的脸,恐怕这其中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我把整个王朝都灭了? 小哥哥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道:“本王自有安排,尔等不用操心,先让鬼将各自散去吧。” “王上,萧氏王朝的遭遇我们都很同情,但王上既然是整个阴司的冥王,还请王上以大局为重,不要厚此薄彼,我等愿意倾尽所有兵力来挡这次大劫。” “以你们的能力,根本挡不住这焚天血祭应的天劫。”说完后,小哥哥召出了十道大力金刚神压符印分别给了十殿阎罗们,“各位好自为之!” “多谢王上!” 我发现,小哥哥施了十道大力金刚神压过后,身体灵力似乎弱了很多。也可能跟他身上的伤有关,斩魂冥刃造成的伤无法自愈。 小哥哥直接把我抱回了凤阙宫,一路上他什么话也没说,板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他二五八万似得。 我也没吭气,心里拔凉拔凉的。 奇怪的是,这宫里好冷清,连个宫女都没有,不过很干净,到处一尘不染。 小哥哥把我放在床上,在寝宫外下了一道结界,这才把我身上的乾坤符拿掉。我估摸着暂时是逃不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里就乖乖躺着了。 久违的床,一躺下便能想起好多往事,剪不断理还乱,估计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我这样拿不起也放不下的人。 小哥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瞰我,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我别开头没理他,就这般僵持着。 许久,他才道:“七儿,我想看看我们的女儿,可以吗?” 第95章 心酸 我们的女儿? 所以,灵儿真的是我与小哥哥所生?那为何我不是他的妻子,甚至没有任何名分? “你……” “娘亲,灵儿不要父王,父王坏!” 我话还没说完,灵儿便从锁魂铃里钻了个脑袋出来嚷嚷。她现在已经是鬼帝,不用我召唤便可自由出入锁魂铃。 “父王坏,灵儿不想要父王。” 灵儿歪着头气鼓鼓地看着小哥哥,小模样又委屈又倔强又可怜。但是好可爱啊,我忍不住凑上前亲了她一口。 小哥哥激动到不行,泪眼婆娑地看着灵儿,伸手想要去抱她,却又不敢抱她,手就那样僵在空中甚是无措。 我很是嗤之以鼻,现在激动个屁,千百年不去见自己的女儿,我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那么狠心的。 “灵儿,父王抱抱你好吗?”他小心翼翼恳求道。 “不给抱,父王不要灵儿,也不想要娘亲,父亲坏,呜呜呜,呜呜呜……”灵儿说着爬出来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小身子都在哆嗦。 她这千百年都与宁心在一起生活,心思单纯不沾世俗,心里想的便都说了。 “对不起,是父王不好,父王错了。”小哥哥哽咽道,伸手想去擦灵儿脸上的泪花,被她唾弃地拍开了。 她趴在我身上紧紧抱着我,很是委屈地看着小哥哥,“你千百年都不来看我和姨姨,你是坏蛋,灵儿只可以娘亲抱。” 不愧是我的女儿,这同仇敌忾真给力。 我抱着灵儿甚是得意地看了眼小哥哥,冷冷道:“你走吧,别来打扰我们母女俩,你也看出来了,她并不待见你。” 顿了顿,我又补了句,“我也是!” 随后,寝宫里一阵死寂,灵儿躲在我怀里偷偷看着小哥哥,漂亮的大眼眸里藏着渴望。其实她喜欢小哥哥,她只是撒娇而已。 宁心是个好女人,没有教灵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仇恨,所以她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爹娘无视她的原因。 也不知道前世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落得个魂飞魄散不说,连孩子都丢了,小豆子不是说我上辈子很厉害么? 小哥哥面色十分复杂,又伤悲,又落寞,又惭愧。 我一直在轮回转世,不知道灵儿尚情有可原,那他呢?他是阴司的冥王,最权威的存在,为何也不去把孩子接回来? 小哥哥沉默许久,低声道:“七儿,对不起!” 我别开头,铿锵有力地喝道:“不接受,滚!” “你真的那么恨我?” “是,发自肺腑的。” “……保重!” 小哥哥身子微微踉跄了下,不舍地看了看灵儿和我,最后一言不语地离开了。我用眼底余光看着他离开,鼻头莫名酸溜溜的。 灵儿跳下床飞快地冲到门口,躲在那儿偷看小哥哥离开,眼巴巴的样子令我越发难受。终究是血浓于水,她对父亲的渴望不是我想阻拦就能阻拦的。 “娘亲,父王在流血呢,他受伤了,一定很痛很痛吧?”直到小哥哥走没影儿了,灵儿才转回来跟我说,小眉头拧得紧紧的,一脸担忧。 我搂过她扯了扯她可爱的冲天辫,安慰她道:“父王很厉害,不会有事的。” “可是……都没有人给父王呼呼。”灵儿昂头看着我,很认真地道:“姨姨说,痛的时候呼呼就不痛了。” 看着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那样单纯,那也胸无城府。 她顿了顿又道:“娘亲,姨姨是不是没了?” “她,她可能去转世轮回了,很多年后你一定会再见到她。” “姨姨总是说,父王和娘亲会来接我们出古墓,可是灵儿日盼夜盼了好几百年,父王和娘亲就是不来。”灵儿小嘴一瘪,委屈地望着,“娘亲,你和父王是不是都不要灵儿了?” “不是的,不是的!” 我鼻头一酸,瞬间悲从中来。 七百多年,我不知道灵儿和宁心是怎样在那古墓里度过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封印着看不到日出日落,也看不到春去秋来。 而我,这么多年从不知道阳间有个古墓群,还有我的女儿在里面等我。 亏欠孩子的,我恐怕有生之年都还不清。 “灵儿,从此往后,你便是娘亲手心里的宝,你要什么,娘亲都会尽力满足你,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会想办法摘给你。” “娘亲,以后不可以让灵儿孤单单的。” “嗯!” 为了转移灵儿注意力,我把大白召了出来。大白看到灵儿戒备地后退了几步,很是警惕地盯着她。 灵儿却开心不已,屁颠颠扑了过去,“哇哦,娘亲这猫咪好大好可爱啊。” 大白微微一愣,傲娇地昂起头吼了一嗓子,表示它不是猫咪。 “哇,猫咪叫得好大声啊。”灵儿欣喜若狂,飞身跃上了大白的背脊,拽着它两只耳朵得意洋洋地驱使。 我笑问她,“灵儿,你怎么知道这是猫咪啊?” “小时候墓里养着一只小猫咪,它陪伴了灵儿好多好多年呢。后来它死了,古墓里就再没有别的活物了。” 我心头又一阵无法言喻的悲戚,想不到这七百多年里,灵儿唯一的玩伴竟是一只猫咪,她是有多孤独呢? 也不晓得我前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生了女儿不好好养着,反倒把她送到那么一个死寂恐怖的墓群里。 我又跟灵儿道:“灵儿,它叫大白,以后让它陪着你玩好吗?” “它会听灵儿的话吗?” “会,灵儿又乖又可爱,大白很喜欢。”我说着揉了揉大白脑袋,问它,“大白,灵儿就交给你了,以后要好好保护她。” 大白眨巴了一下眸子,点了点头。 灵儿心性纯良,大白很快跟她打成一片,载着她满屋子乱跑。我静静坐在软榻上望着她们欢腾的影子,难受得无以复加。 我想给灵儿好多好多补偿,可细数了一下我的身家,才发现我竟一无所有。没有房子,没有钱财,甚至像样的金银首饰都没有。 到底,我也是个一穷二白的女子。 不多时,大伯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无数宫女,都端着糕点、糖果、衣服和金银首饰什么的。 我对大伯是有怨恨的,便装着没看到他的样子,微眯着眼睛冷冷盯着他。 灵儿倒是好奇地迎了过去,“你是谁?你是来找我娘亲的吗?” 大伯莞尔一笑,道:“小郡主,过来看看这些糕点和糖果喜不喜欢?还有这些衣服,珠钗,都是你父王命我送过来的哦。” “父王送的吗?”灵儿转头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有些纠结地拧起了眉头,“父王不好,灵儿不要他的东西。” “父王怎么会不好呢,他特别疼爱你,一直都想着你呢。” “那他为什么不来接灵儿和姨姨呢?” “因为……”大伯怕是不敢对着灵儿纯真的眸子撒谎,沉默了很久也没找到借口,讪讪地杵在哪儿不知所措。 我看灵儿很喜欢那些东西,便道:“灵儿,喜欢就收下吧,娘亲准了。” “哎!” 我一松口,灵儿立即拿了个绿豆糕放在嘴里吃,眉开眼笑的样子令我无比心酸。七百多年,她想必也没吃什么好东西。 大伯命宫女们伺候着灵儿,朝我走了过来。我不想见他,便起身走开了,他急急又跟了过来,冲我抱了抱拳。 “王后娘娘,其实王上他……” “不要跟我提他,你也不用叫我王后娘娘。” “七儿,明日就是七月十五了,是焚天血祭应劫的日子。但你可知道,这本应该是……” 第96章 游乐园 “咳咳!” 凉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大伯立即就住了嘴,他拧着眉纠结地看了我一眼,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小哥哥随即走了进来,吓得灵儿一个飞身躲在了我身后,但嘴里的棒棒糖还一个劲吧唧吧唧着。 我抱起灵儿斜靠在软榻上,故作老气横秋地看着小哥哥。 他换了一件黑色云纹锦袍,但还是盖不住一脸虚弱。可能那伤口没有止住,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灵气,隐约也闻得到血气。 灵儿偷瞄着小哥哥,滴溜溜的眸子尽是暖意,她喜欢他,毫无掩饰。 小哥哥怔怔地盯着灵儿看了好久,才跟我道:“七儿,血棺可在你身上?” 我翻了翻眼皮,冷冷道:“怎么?” “把血棺给我,我有用!” 不晓得小哥哥要用这血棺做什么,我也没拒绝,下意识召出来就递给了他。 他把血棺放在地上,覆手一道黑色符印打在了棺上,把整个血棺都覆盖了。这血棺倏然间变成了原始大小,浓浓血气在棺体上翻滚,形成了一层血雾。 小哥哥咬破指尖捻了个手诀,从心口召出了两簇魂火,正是他和血婴的,红艳艳,十分灼热。 他挥袖震开了血棺棺盖,把两簇魂火放了进去,随即又一道乾坤符把棺盖给盖上了,我都没看清楚里面啥样。 血棺又开始疯狂冒血,跟开水沸腾了似得汹涌澎湃地漫了一地。 灵儿十分好奇地站了起来,趴在我耳边小声问道:“娘亲,这个是什么宝贝?它的灵力好强啊。” “这是血棺,娘亲的本体就填了这棺,现在血肉之躯已经跟这棺合二为一了。” “哦!”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那父王这在做什么呢?好像很厉害很厉害的样子。” 我讪讪扯了扯她冲天辫,有些不服气地道:“娘亲也有很厉害很厉害的时候,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灵儿一脸质疑地瞄了一眼,抿了抿嘴没吭气。 这小机灵鬼,搞得我真尴尬。 小哥哥在用灵力不停地镇压疯了似得血棺,不多时,血棺又慢慢平静了下来,棺身却忽然长出了好多肉眼可见的脉络,一条条像人的血管和神经一样遍布了整个棺身。 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血棺才恢复了指甲盖大小的样子。 小哥哥捡起血棺走了过来,默默地看着我。不知道他是灵力消失过多还是怎样,脸色十分苍白,人看上去也很是虚弱。 我坚决否认自己在担心他。 我狐疑地问他,“你这要做什么?” “拿着!”他把血棺递给了我,又道:“你要好好保管这个。” “你可以走了!”我接过血棺,不悦地看了眼小哥哥,“以后也要再过来了,这儿不欢迎你。” 小哥哥顿时一脸黯然,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灵儿,正要离开,她忽地爬下软榻朝他走了过去。 父女俩对视好久,灵儿忽地踮起脚尖站在小哥哥面前用力吹他受伤的地方,呼呼得特别认真。 小哥哥受宠若惊地看着她,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父……那个谁,你还疼吗?疼的话灵儿再给你呼呼。”灵儿抬起头问小哥哥,傲娇又担心的样子。 “父王不疼……哦不,好疼,好疼啊。” 小哥哥捂着腹部,还装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灵儿吓坏了,连忙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趴在他面前用力呼。 看到灵儿那么认真的样子,我也不好强行让她跟我同一战线了。便讪讪别开了头,用余光偷瞄他们俩,甚是羡慕嫉妒。 好一会儿灵儿还在呼呼,我有些抑郁了。翻了身,用力咳嗽了几声,“灵儿,娘亲心口疼,好疼的。” “娘亲你怎么啦?哪里疼啊?”灵儿又急急忙忙跑到我身边,一脸担忧地朝我身上瞅。 我指了指心口,故意有气无力地道:“这儿,娘亲这儿疼得要透不过气了。” “那灵儿给你呼呼。” 看这灵儿全神贯注的样子,我十分得意地抬头瞄了眼小哥哥,却见他正满目宠溺地看着我们,唇角还不自觉挂着一缕笑意。 他很少笑,一笑便举世无双颠倒众生,绝对冠绝天下。我现在最不想看他这张脸,总让人心烦意乱。 “七儿!”他忽然喊了声我,温柔得像是我产生了错觉。 但我没理他。 他起身走了过来,讨好道:“七儿,听说阳间的游乐园有很多孩子喜欢玩的东西,我带你和灵儿去转一转吧?” “我不……” “好呀好呀,娘亲,什么是游乐园啊?”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灵儿便屁颠颠地答应了,还拽着我的衣袖一个劲撒娇,“娘亲,娘亲人家要去玩嘛。” 我十分纠结,明天就是他们说的大劫之日,听起来好像很可怕。我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劫数,万一挡不住,与灵儿的日子就这么点了。 看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便点了点头,“好,就依你!” “父……那个谁,我娘亲答应了。” 灵儿转头跟小哥哥说道,嘴上很不以为意地嚷嚷着“那个谁”,小手却情不自禁就拽住了小哥哥衣摆,还偷偷瞥我怕我生气。 小哥哥激动得难以自己,俯身一把抱起了灵儿,她微眯着眸子趴在他肩头,幸福得不得了。 我敛下眸子,不由得一阵唏嘘。血浓于水啊,我哪怕万般阻拦也都阻拦不了灵儿的心,唉! 罢了,如果我真的时日无多,那就好好陪灵儿玩一玩,尽量弥补这千百年来的遗憾。 …… 阳间此时已灯火阑珊,因为最近接连下雪,整个南城市都冰天雪地,一到夜里满城寂寥,跟个巨型坟场一样的。 游乐园这边早已经停止营业,但灯都还是亮着的,里面有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与大摆钟什么的,好些我都叫不出名字。 这洋玩意我也从来没玩过,有些眼巴巴的。 灵儿亢奋不已,小哥哥把她一放下来,她就打鸡血一般从东窜到西,从南窜到北,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得。 “娘亲,这个是什么呀?灵儿想去玩。”灵儿指着摩天轮兴奋不已。 “这是摩天轮,听说坐在里面可以看到好多风景。” 我对摩天轮也有些憧憬,从小到大我都在阴阳地界生活,那儿虽然与阳间差不多,但没有这种大型的游乐场。 这游乐场可能闭园好些天了,摩天轮上面全是皑皑白雪。小哥哥走上前拂袖一震,那些积雪就噼里啪啦掉了个精光。 我尚未反应过来,小哥哥便一手搂着我,一手牵起灵儿,飞身上了摩天轮的观光车厢里。 “我自己会飞,不用你带我!”我讪讪嗔了小哥哥一眼,坐在了车厢最角落。 摩天轮比南城市最高那栋楼都要高,坐在这里能把全城的景物都尽收眼底。只是现在这种诡异的天气看全城,着实一言难尽。 小哥哥用了点术法,这摩天轮便慢慢转动了起来。估计灵儿自小也没怎么玩过,在车厢里上蹿下跳开心得很。 看她那么开心,我却高兴不起来。 谁又会相信,坐在这儿的一家三口都是鬼魂,还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人生悲剧莫过于此吧? “七儿,在想什么?” 小哥哥忽然坐在了过来,还一手把我搂入了怀里。我推了推他也没推动,便作罢了,不想在孩子面前斯文扫地。 他把头搁在我肩头,许久才道:“对不起,别恨我了好吗?有很多事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说,可我……” 我打断了小哥哥,“灵儿难得出来一次,你去陪她玩吧,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就这么点时间,我哪里还有空去恨他,就算要恨,等过了这大劫再说吧。 灵儿闻之蹦跶了过来,也坐在了小哥哥身上,指着不远处的过山车道:“父王,你陪灵儿去坐那个车车好不好?” 她无意中一声“父王”令小哥哥欣喜若狂,连忙点点头,“好啊,父王陪你去坐。七儿,你要去吗?” “不用,我就坐在这儿看着你们就好!” “那我们先去!” 小哥哥带着灵儿走后,我便抱着双膝蜷缩在了椅子上。不经意看了眼天空,却发现藏在云层中那层血光似乎在涌动。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七七,归来吧……” 第97章 生日快乐 谁在喊我? 我狐疑地张望了下四周,没有人,只有寒风呼啸而过时发出的呜呜声。 难道是我的错觉?但有那么清晰么?我又看了眼这诡异至极的天空,也没看出什么大名堂。 摩天轮下,过山车已经动了起来,像长龙一样在山洞飞窜。 离得这么远,我都能听到灵儿奶声奶气的大笑声,不禁也被感染了,像个傻瓜似的跟着他们笑着,激动着。 很喜欢现在这种时候,我真担心明天大劫我扛不住,万一灰飞烟灭了可怎么办,我舍不得灵儿啊。 眼看着午夜将近,大劫将至,我心里发慌,想着要为灵儿留下点什么,可是我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 想了想,我便把小太监们全都召了出来,远远指着在过山车上大笑的灵儿道:“这是小郡主灵儿,往后不管我在不在,你们必须要以她为尊,要好好照顾她。” 小豆子他们一头雾水,“小,小郡主?哪儿来的?” 我狐疑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难道都不知道我前世生过孩子?她是我的女儿萧灵儿啊。” 七人互望一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七公主忽然消失那一年,竟是因为怀了小郡主,怪不得太子殿下把整个王朝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你。” “……什么意思?”我倒是糊涂了。 “七公主,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你怕是不记得了。当时皇上下旨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大婚,你听了这消息大发雷霆,当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竟然有这种事? 那也就是说,我和小哥哥并未成亲就怀了他的孩子,未婚先孕啊,在那个年代我居然如此奔放,可真是有点不要脸。 我接着又问道:“那,我离开过后小哥哥和沈漓成亲了吗?” “没有,太子殿下抗旨毁亲,皇上龙颜大怒,便派他去边疆打仗。当时沈丞相跟邻国一些权臣勾结,差点毁了萧氏王朝呢。” 我听得甚是好奇,忙又道:“然后呢?” “太子殿下力挽狂澜,这才抱住了萧氏王朝江山,但那场战争打得太久,山河上下横尸遍野,整个王朝民不聊生。” 小太监们想起了当年,一个个脸色瞬间黯然了下来,小豆子甚至还哽咽了起来。 我从曾经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中大概猜出个脉络:我与小哥哥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因为沈漓而没有在一起。 我偷尝禁果怀了小哥哥的孩子,又因他要娶沈漓而离开了。那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为何萧氏王朝覆灭了,全部子民都不得超生? 总觉得,后面的事情很不好。 没等我问,小豆子又道:“七公主,后来你再出现时,不但屠了沈丞相满门,还,还给整个萧氏王朝下了焚天血祭,起了血誓。” “是我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的?” “……是!” “因为什么?” “当时坊间都是流言蜚语,说七公主你是祸国殃民的妖姬,所以你痛下杀手。不过我们都不相信你会这样做,你虽然喜欢惹是生非,但你从来不滥杀无辜。” “……算了,这些事不去追究了,你们先回皇宫吧。记住我的话,好好照顾小郡主,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得委屈。” “是,小的们告退!” 小太监们离开过后,我就从摩天轮下来了。小哥哥又陪着灵儿去坐旋转木马了,父女俩一点儿隔阂都没有,反倒我显得有些多余。 我就静静站在台下望着他们,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小太监们的话让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否则怎会让整个王朝覆灭。 “娘亲快过来,快过来骑木马呀!” 我正暗忖着,灵儿忽地高喊了起来,举目望去,看到她一个人抱着只木马在转。 小哥哥已经下来了,正朝着我走来。暮色下的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高贵,他俊朗得像天使,但那气质又像地狱来的死神,总之他挺完美的。 倒是我…… 想起小太监们的那些话,我心里压抑至极。原来萧氏王朝的覆灭是我一手造成的,怪不得他们说我祸国殃民。 这评价简直太含蓄了,我分明就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 “七儿,我带你坐木马!” 小哥哥过来拉着我不由分说就飞上了木马,还一手环住了我的腰肢,他前胸贴着我的背,冰凉凉硬邦邦的。 不知道如果他的身体有了温度,会不会更绝世无双。 “七儿,你转过来!” 小哥哥说着直接把我转了个方向,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低头吻住了我,一股淡淡檀香味从他唇齿间传来,我脑子忽然有些空白。 这一刻,我心头那些恨,那些怒,好像不那么强烈了。 “娘亲,你和父王在亲亲吗?”灵儿飞身飘了过来,站在边上好奇地看着我们,“灵儿也要亲亲,要抱抱。” 我尴尬极了,忙起身飘了好远。 就在此时,只听得天空中“砰砰”一阵巨响,忽然噼里啪啦爆开了好多烟花,把整个夜空都照亮了,绚丽无比。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漫天飞舞的烟花,好美。 “七儿,生日快乐!” “娘亲,生日快乐!” 小哥哥抱着灵儿走了过来,两人异口同声道。我甚是意外,想不到父女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这种共识。 “娘亲,这些烟花好好看啊,灵儿的生日也要放烟花。”灵儿巴巴地看着小哥哥,满眼渴望,“父王,好不好?” 小哥哥眸光有一刹那的凝滞,随即亲了亲灵儿脸蛋,道:“好啊,等你生日到了,父王也给你放这么多的烟花,让你看个够。” 我看灵儿开心,把大白也召了出来,让它陪着灵儿去玩耍。 待他们走了,我才看向小哥哥,“谢谢你给我过生日,我会记得这一天的。” “你若喜欢,往后每年的这天都给你放烟花。” 每年,这对于我和小哥哥来说应该是很奢侈的事情。 我这个样子,能不能度过这次大劫都说不一定。就算度过了,应在我身上的诅咒又怎么解开。 齐淮说过,我的三魂七魄均被下了咒,必须得拿回来。可眼下我才拿回一簇魂火,余下的魂魄又在哪儿呢? 我转头看了小哥哥一眼,迟疑道:“小哥哥,如果这焚天血祭应了劫,是不是萧氏王朝的诅咒就算解了?” 他狐疑地看我眼,神色有些戒备,“七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问问。”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焚天血祭是我下的,那必然是我来应劫,只是我不晓得应劫时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抗的事情。 小哥哥很慌张,“不要乱想,这跟你没有关系。” “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我为什么要用焚天血祭覆灭萧氏王朝?我上辈子真的就……那么的丧心病狂吗?” 我素来自诩慈悲为怀,想想真是太讽刺了。 小哥哥未做声,一手将我搂在怀里,指了指天空还在燃放的烟花,“好了七儿,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些烟花我准备了很长时间,还花了不少钱,你能认认真真看完吗?” “这不过是过眼云烟,刹那间的璀璨而已。” 我睨了眼小哥哥,又道:“往后就不要那么破费了,还不如折现给我呢。我现在一穷二白的,还是钱最实际了。” 小哥哥顿时一脸黑线。 看他那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仰头望着天空璀璨的烟花,刚想许个愿,耳边又传来了方才那种似有若无的声音“七七,归来吧” 与此同时,天空中烟花绽放出来的烟雾也倏然起了变化,慢慢凝成了一个血淋淋的骷髅头。 第98章 一定要等我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应劫与尊皇有关? 不,我差点忘记了,尊皇是用了本命给我下咒,如若这天劫应的是我,那么他定然也逃不脱这劫数。 如此灭了他也好,反正他那么坏。 小哥哥也望着天空,面色甚是凝重。 我想到他、尊皇还有萧逸歌那一模一样的脸,于是问道:“小哥哥,萧家宅子里的萧逸歌跟你是什么关系啊?还有尊皇,你们为什么都长得一样?” 小哥哥敛下眸子,淡淡道:“不过是些意外产物。” “意外产物?”我想起了裂魂术,迟疑道:“难不成……我对也你用了裂魂术?所以你们一下子分裂出来三个?” “乱讲,区区裂魂术能奈我何?”他一脸不屑的样子。 “那你们?”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回皇宫吧。”小哥哥错开了话题,望向了远处跟大白玩疯了的灵儿,“灵儿聪明伶俐,就像那时的你。” 我顿时不悦地嗔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聪明伶俐了?” “傻丫头,怎么跟女儿争呢?”他莞尔一笑,扬手招了下,“灵儿,过来咱们回家了。” “父王,这么快就回家了吗?灵儿还没有玩够呢。”灵儿骑着大白过来了,拽着小哥哥衣摆撒娇,“父王,再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哥哥牵了牵她可爱的冲天辫,笑道:“今天是鬼月十五,娘亲的生日,咱们回宫给她过生日好吗?” “好吧,那下次我们可不可以再来?” 小哥哥俯身抱起她,却没有回她。我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总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他竟然连这么个简单的许诺都不给灵儿,是做不到么? 我们一路入了鬼门关,在路过阴阳地界时我想起了娘亲。本想去拜祭一下,可想到她已经灰飞烟灭就又算了,徒增伤悲而已。 我问小哥哥关于娘亲的事情,他说十次轮回中,只有这个娘亲在奶奶的帮助下成了鬼修,其他九次的娘亲因我的死而全都灰飞烟灭。 “是因为我是凶煞仙魄吗?”我问他。 他一愣,“谁跟你说的?” “你告诉我是不是?” “七儿,不管你曾经是什么,现在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洛小七。别想太多了,我一定会给你重塑血肉之躯的。” “不需要,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小哥哥脸一沉,却什么都没说。直到过了冥河,他让大白带着灵儿先回了皇宫,拉着我又上了摆渡船,往着魂冢那边去。 摆渡的船家依然那么热忱,招呼着我们俩,“王上,这次你们在魂冢可别待太久了,阎君那边发了消息,说阴司所有鬼魂均不得在外面晃荡,就连那些孤魂野鬼也必须要躲好了。” “嗯,你把我们送到魂冢就行,该干嘛干嘛去。” “好嘞!” 阴司这般如临大敌,恐怕这次天劫厉害得很。我看小哥哥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不晓得他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下了渡船,小哥哥一把抱起我跃上了魂冢这边的高山之巅。之前这儿山峦层层叠嶂,遍地都是怒放的幽冥花。 眼下不但没了幽冥花,那些山峦也全部毁了,就剩下了一个硕大的深坑,里面还有些新的骨骸,可能是一些想不通的鬼魂又来自杀了。 没了幽冥花的点缀,这儿着实有几分阴森。 “小哥哥,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心头有些纳闷,但更多的是不安,特别的不安,好像要出大事了一样。 “七儿,如果时光重来,你还会选择嫁给我吗?”小哥哥忽然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居然说不出那个“不”字,明明这些日子我打死他的心都有。 小哥哥捧起我的脸看了许久,唇角忽然扬起一抹浅笑,“七儿,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谁,谁说的?”我讪讪别开头。 “我说的,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说着低头在我眉心吻了下,忽然袖袍一挥,深坑下面竟冒出来四个傀儡鬼,抬着一个朱漆的大箱子屁颠颠地上来了。 小哥哥打开箱子,里面竟是一套崭新的凤冠霞帔,即便是如此阴霾的天色下都泛着熠熠光辉,好看得不得了。 凤冠宛如一只凤凰的形状,周身是纯金打造,点缀全都是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瞧着不但华丽,而且惟妙惟肖。 “王上,请!” 傀儡鬼又拿出了一把梳子递给小哥哥,另一个傀儡鬼则抱着一面镜子站在了我面前。 小哥哥取了梳子就开始给我梳头,我从镜中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专注而深情,好像当年那个疼我爱我的男人又回来了。 他给我梳好头,又戴上了凤冠,我感觉自己忽然间就美艳不可方物了,我对自己颜值还是有着充分的信心。 而后,小哥哥又拿起了霞帔,“这是织女用最绚丽的云锦所织的霞帔,她用了七七四十九天,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他抖开霞帔的一刹那,衣服周身光芒万丈,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这是仙品,与凡间的霞帔有着云泥之别。 小时候嫁给小哥哥时的那件霞帔也很美,却远远比不得这一件,着实华丽。 我有些受宠若惊,“你这是要做什么?” “上辈子我许诺你,要给你戴上自己亲自打造的凤冠,穿上这天下最美的霞帔,可直到王朝覆灭我都没做到。” 他说着把霞帔穿在了我身上,又给我整理了好久,才又道:“对不起七儿,这件事我准备了七百多年,直到现在才给你穿上,喜欢吗?” “我……” 还是挺喜欢的! 我怔怔望着小哥哥,在他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很美,“我前世是这个样子吗?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只要你是七儿,我就都喜欢。” “那……” 我其实想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百般护着对我居心不良的沈漓。但想想这么好的氛围说这些话有些煞风景,就忍住了。 小哥哥摇身一晃,也换上了大红喜服,他略显森白的脸被这喜服映着也多了些许红晕,瞧着越发英俊了。 我打小就被他这脸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也是,看着他就挪不开眼睛了。什么恨,什么怒,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没想到你不施粉黛也这么美。” 小哥哥张臂抱住了我,低头就吻在了我唇上。随即,一抹金光从他嘴里没入了我嘴里,我才发现这是之前还给他的凤玺。 我忙一把推开了他,“你,你这是要强行娶我么?” “是!你上辈子就答应过嫁给我,还为我生了女儿,现在不嫁也得嫁。” 他说着覆手一道乾坤符打在了我身上,我顿时就无法动弹了。 我慌了,忙道:“小哥哥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啊?” 小哥哥没理会我,咬破指尖画了一道符印朝深坑打了下去,只见无数幽冥花从符印里落下,很快把这深坑都要填满了。 他取下我的锁魂铃,召出里面的血棺扔进了深坑里。 血棺落在幽冥花之上,又变成了原始大小,它周身那血管一样的东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覆满了整个棺身。 小哥哥捻了个手诀,血棺下的幽冥花忽地燃烧了起来,焚尽后的幽冥花都成了一缕一缕殷红的灵血,不停地往血棺里钻。 顿时,血棺疯狂地颤动起来,里面的血像河堤决堤了似得往外冒,眼看着就要灌满整个深坑。 就在此时,天空斗转星移,那云层全都成了血色,像血浪在翻涌一样由远及近,好像就在我们头顶上一样,看得我心惊胆战。 “七儿,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乖乖等着我。”小哥哥紧紧抱着我,抱得特别的用力,像是最后诀别一样,“记住,一定要等着我。” 随后,他一掌将我推向了血棺。 第99章 谁叫我那么爱你 “小哥哥……” 我话没说完,血棺棺盖忽地一开,我直接就掉了进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盖子又“砰”的一下死死盖住了。 棺里的血湖已经长出了无数枝桠,像人体的血管,神经,缠满了整个血湖。 我坠入血湖时,湖里的血液如疯了一般沸腾着,掀起滔天巨浪拍向了我。我虽然动弹不得,但能看到棺身在幻化,好像慢慢变成了人的形状,在与我的身体逐渐融合。 我能看到棺外的一切,小哥哥傲立于高山之巅,狂傲,霸气,亦如他一身龙袍君临天下的样子。 他捻了个手诀,覆手召出了四张结魄神符。这四张结魄神符边角相连,竟连接成了一张完整的阴阳八卦图。 八卦图上散发着浓浓黑气,凝结成一道八卦印打在了血棺之上。倏然间,血棺上的脉络活了,我能清楚看到血液在里面流动。 三簇魂火从血浪中冒了出来,这是小哥哥之前放进来的两簇魂火和我自己那一簇魂火,分别落在血棺凝成的人形顶部。 顶上三花?难道这就是小哥哥说的重塑血肉之躯?那这意味着他要使用禁术,还会欠下血债。 怪不得他忽然带着我和灵儿去游乐园,又给我放烟花过生日,还强行娶我,这是在跟我们诀别? 他是要为我挡劫? 我急忙喊道:“小哥哥,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七儿,焚天血祭是最厉害的禁术,也是六界唯一解不开的法咒。你是我妻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灰飞烟灭,我要你好好活着,像正常人那样。” “什么?解不开的法咒?” 原来从始至终小哥哥就知道,萧氏王朝的子民根本就没机会轮回转世。从他供养血棺开始,就只是为了给我重塑肉身,他想要我活过来。 可若真是这样,焚天血祭的劫数就会全部应在小哥哥身上,他伤没好,还留了十道大力金刚神压符给十殿阎罗,哪里挡得住这天劫。 我顿时就慌了,急忙喊道:“小哥哥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你以为让我活过来我就会感谢你吗?” 小哥哥飞身落在结魄神符形成的八卦图上,低头痴痴看着我,“七儿,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保护我们的女儿。” “小哥哥你先把我放出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小哥哥,你快把我放出去啊,你这样会灰飞烟灭的,你会死的。” 轰! 我话音刚落,天空中的血云被一道闪电劈成两半,厉风随之而来,吹得整个阴曹地府飞沙走石,冥河的水开始汹涌,大劫将至! 小哥哥捻了一道风刃割破了掌心,用血凭空画了一道血咒,随后念起了咒语。我细细一听,竟焚天血祭的咒语。 不多时,这道血咒如天罗地网般覆盖了这个天空,把整片天都染得红彤彤的。 与此同时,小哥哥摇动着跟了我许多年的锁魂铃,想不到在焚天血祭的术法下,这锁魂铃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 “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哚!” 小哥哥居然在招魂? 很快,一道白影从天空飞驰而来,带着凶戾杀气。紧接着萧逸歌也从冥河里冒了出来,一张脸寒得跟冰块似得。 我惊愕极了,小哥哥念招魂咒怎么把这两瘟神给召来了? “怎么,终于要大开杀戒了?你这是要血祭整个阴曹地府的鬼么?”尊皇落在高山之巅,十分不屑地睨着小哥哥。 小哥哥瞥了他一眼,“你怕了?你恐怕永远也没料到,机关算尽却最终落在本王的手上吧?” 尊皇一愣,“你要做什么?” “本王要让七儿活着,干干净净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 “这不可能,本座用本命下咒,除非你……” “没错,本王今朝便要融合了你们两个来挡这天劫!” 小哥哥大喝一声,覆手召出了一道乾坤符打在自己身上,随后他又晃动了锁魂铃,尊皇和萧逸歌不由自主往他走了过去。 “混账东西,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尊皇扬起手,手心一个血骷髅头就朝小哥哥飞了过去。 但就在此时,天空忽然泛起一片血光,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下来,狠狠打在了小哥哥的身上。 小哥哥身体剧烈晃了晃,那尊皇和萧逸歌的身体也同时晃了下。 我这才反应过来,莫非小哥哥、尊皇、和萧逸歌是一个本体,三簇魂火同时修成了他们三个人? 这一刻,天空像龟裂了似得不断泛起强炽的血光,一道又一道巨雷排山倒海般打在阴曹地府,一瞬间血雾漫天。 阴司到处都是凄厉的悲鸣声,声声催人泪下。 天雷不绝,一道比一道可怕。天空中的血云被震得细碎,凝成了血沫子铺天盖地洒了下来,像是天哭了一样。 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天劫,如洪荒爆发,无数凶煞之气从龟裂的天空中弥漫下来,我被封在这血棺里都感到瑟瑟发抖。 小哥哥一直在念焚天血祭的咒语,把天雷慢慢引到了他的身上。与此同时,尊皇和萧逸歌也被他用锁魂铃召入了乾坤符中,三人在慢慢融成一个人。 轰,轰隆隆! 恐怖的天雷穿透小哥哥的身体,打在结魄神符凝成的八卦图上,印在血棺的八卦印发出一股可怕的力量压迫血棺里的我。 我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抽离,剥皮抽筋那样的感觉。就是在这股恐怖的压力下,血棺凝成了人形,长出了四肢,生出了五脏六腑…… “本座不会输,绝不会输的,本座才是这天下的主宰,本座才是六界至尊!”尊皇的声音响彻四周,十分阴戾,却又透着几分恐惧。 我已经看不见他们三个了,眼前只有一具血骷髅还在承受着天雷劈打。是小哥哥,他被天雷剜去了血肉,就剩了个骷髅架。 “小哥哥,小哥哥你怎么样了?” 我奋力挣扎着,身上乾坤符因为小哥哥灵力全失而破了,我身体好像可以动,但没有力气。 天好像漏了个大洞,一股乌漆墨黑的云层从黑洞冒了出来,透着强烈的凶煞之气,正慢慢朝着小哥哥那具血骷髅弥漫过去。 “小哥哥,小哥哥!” 我喊不应小哥哥,他已经听不到我的话了,整个骨架摇摇欲坠,怕是连一道天雷都支持不住。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那摇摇欲坠的血骷髅,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如果我早知道小哥哥会借天劫来为我重塑血肉,我一定不会答应。 “小哥哥,你既然那么爱我,又怎忍心让我背负这么多的血债和罪孽活着?如果我活着注定你要灰飞烟灭,我宁可死去,我宁可死去啊。” 天雷缓缓停止,但天空的血沫子却下得越来越大,好像决堤了似得。 小哥哥倒在结魄神符上,他一身骨骸上全都是裂纹,五脏六腑都被打得稀碎。我哆嗦着唇不知道说什么,也说不来什么。 “七儿,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来找你,你要好好活着!” “你这傻瓜,为了我你一次又一次变成这样值得吗?是我害得你们萧氏王朝覆灭,害得你的子民永世不得超生的啊!” “值得,谁叫我那么爱你呢。” 我顿时就泣不成声了,用力想站起来,可身体就像封印了似得站不起来。小哥哥伸手想过来抓我,可手还没伸过来骨头就碎了,五指掉落下时全都成了骨头碎末。 蓦然,天空中汹涌的那团黑影悄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扑向了我。 只见小哥哥奋勇而起,直接一道乾坤符狠狠打了过去,“天斩乾坤,乾坤生阴阳,阴阳生无极,乾坤印!” 咒语念完时,他所有的灵力凝结成他之前绝世无双的样子,转头看了眼我,飞蛾扑火般冲向了那团黑云。 覆在天空的焚天血祭“腾”地一下燃起了烈火,逐渐形成了一朵血莲,吞噬了那团裹着小哥哥的黑云。 第100章 阴棺娘子 血莲吞噬了那团黑云之后,焰火“腾”地一下蔓延至整个阴曹地府,开始肆无忌惮焚烧。我隐约看到一条黑色长龙在血焰里穿梭,奔腾。 漫天的红莲业火! 我这才明白,焚天血祭应的劫并非之前那滚滚天雷,而是天雷过后的红莲业火。这焰火比我跳下黄泉千尺之地时遇见的更加凶戾,所到之处血腥一片。 我完全感受不到小哥哥的气息,还有尊皇和萧逸歌,好像也同时消失了。 我慌了,望着空中那朵血莲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小哥哥,小哥哥,求求你别丢下我,别离开我……” 我不要他为我付出那么多,他根本不会明白带着诅咒和孤独活着是怎样的滋味,那其实生不如死。 可他没有回应我,我宛如一具死尸般躺在这儿,眼睁睁看着满天红莲业火在焚烧而无能为力。 结魄神符结成的八卦图泛起一层黑色浓雾,给我挡去了周遭的业火。 这应该都是小哥哥安排好了的,他知道应劫会出现可怕的红莲业火,知道阴曹地府会因此惨遭荼毒,但他依然选择让我活着。 “小哥哥,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你一次又一次安排我的命运,可曾问过我喜不喜欢?我不稀罕这充满血腥和诅咒的人生,你知不知道?” 我已泣不成声,恨及了自己造下的这些罪恶。 不知道我前世到底丧心病狂到了什么程度,才会下那么一个恶毒的诅咒,不但覆灭了整个萧氏王朝,应劫的时候还会造成生灵涂炭。 “谁来摧毁我,求求你们谁来把我碎尸万段吧。我要去找小哥哥,既不能与他共生,那就共死,我要跟他在一起。” 可四下里没有谁回应我,只有无尽的血焰在燃烧,天空中甚至还出现了海市蜃楼一样的倒影。 整个阴曹地府都充斥着血腥杀戮,红莲业火所到之处,无数低阶的孤魂野鬼均被吞噬,就连黄泉路上的引魂花都未能幸免,被烧了个精光。 高楼在崩塌,房屋被摧毁,鬼魂在悲泣,就连冥河的水都在愤怒咆哮,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可怕的灾难。 十殿阎罗们拿出了小哥哥留下的大力金刚神压来抵挡红莲业火,也仅保下了各自的阎君殿而已。 这便是焚天血祭应劫后的阴曹地府,恐怖如斯。 我看着天空的倒影,眼泪迷糊了视线。 这全都是我造下的冤孽,上辈子我害得萧氏王朝覆灭,子民永世不得超生,这辈子我又令整个鬼界生灵涂炭。 我不懂,我不懂小哥哥千百年来一次又一次复活我到底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要让我欠下越来越多的血债,为什么要我背负这些罪孽,让我死了不就万事大吉么? 如今鬼界变成了屠宰场,他那么慈悲的人,真的不在乎这些苍生吗? 咯,咯咯…… 蓦然,我身体发出一阵诡异的咯咯轻响,好像是骨骼许久没有活动的那种分筋错骨的响声。 我这才发现,我与血棺已经完全融为一体,它凝成了我的血肉之躯,而我成了一颗精元落在了心脏的位置。 四肢百骸的血液在流淌,我的心在跳动。 我颤巍巍地动了下手,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能牵动指头抖动了。再接着是四肢,瘫软无力,却也有感知。 头顶上洁白的结魄神符也不再泛光,如枯叶一样轻轻飘落下来,还没到我面前就化为了灰烬。 我挣扎着翻了个身,朝着魂冢的高山之巅爬去,我想去阻止红莲业火继续焚烧,不管用什么办法。 只是我还没爬到高山之巅,空中一道惊雷穿透红莲业火,狠狠劈在了我身上。我被打得又滚下了深坑,久久爬不起来。 身体里忽然间像着了火,灼热又刺痛。 缓了缓,我挣扎着又往高山之巅爬去,天空中又是两道巨雷接连劈下来,我的身体倏然泛起一层强炽的血光。 这血光从魂冢里弥漫开来,刹那间便如结界似得覆盖了整个阴曹地府,挡住了漫天的红莲业火。 “天啊,阴棺娘子,阴棺娘子现世了……” 隐隐约约的,我仿佛听到了那些阎罗们欣喜若狂的声音,由远及近。 但我顾不上,我怔怔望着空中那朵血莲,它竟慢慢凝成了小哥哥棱角分明的样子,那么好看,那么绝世,他仿佛在冲我笑。 “七儿,七儿……” “夫君,夫君……” 很快,小哥哥在我眼前一点点消失,最后散得什么都没有了。 我飞身冲上了高山之巅,捻了个手诀想寻找小哥哥残魂,但符印还没打出来,后背不知道谁狠狠给了我一掌。 我喉间一口血气喷出来,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 “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哚!”这是谁在招魂么,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但我睁不开眼,眼皮沉重得掀不开,四肢百骸也像是什么东西压着,沉重得我动也动不了。 我好像置身于一片血雾之中,茫茫血雾望不到边际,时而能看到一丝亮光。可每当我寻过去时,这光又不见了,随后我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后来我发现,每当我听到“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哚!”这话时,就会看到那一缕亮光。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看到的光芒也越来越久,隐约还有一只手在召唤我。 “七七,七七你快点醒过来啊,咱们该去上学啦!”这又是谁,声音脆生生的,也很耳熟。 “你们走开走开,我来!” 这个声音也很熟,我正在想这声音是谁时,只听得“哗啦”一声响,我脸上一股冷水泼来,冷得我霍然掀眸。 眼前有两张放大的脸,杜宝宝和杜贝贝的脸,距离我不过两公分。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讪笑着,“七七你终于醒啦?”,随即,两人一溜烟地夺门而逃,很快没影儿了。 奶奶就站在我边上,手里还拿着一只招魂铃。我这才发现我是躺在案台上,身上缠满了打了套结的红绳。 不过眼下就跟落汤鸡一样,刚被韩星破了一身的水。 我有些懵,明明我在阴间,怎么一睁眼奶奶和韩星韩月都在?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不但四肢健全,甚至还有体温。我摸了一下心口,有心脏的跳动。 难道小哥哥为我重塑血肉之躯成功了? 那他…… “七儿,你可算醒了。”奶奶笑吟吟地看着我,满脸慈爱。她还是白发苍苍的老样子,但更慈祥了。 “奶奶,我一直在睡吗?”我小心翼翼问奶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奶奶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笑道:“对啊,睡了都快一年了,你饿不饿?奶奶给你做碗鸡蛋面?” “一年了?” 难道天劫过后谁把我送回阳间了?奶奶还一直在用招魂术给我招魂? 看奶奶笑容可掬的样子,我没有问她关于阴间以及小哥哥的事情,也不敢问,我不想接受小哥哥灰飞烟灭的事实。 我转头看了眼四周,这应该古老建筑,房子里摆设瞧着也古色古香,很有年代感。 但这绝非阴阳地界,因为屋外还有太阳光。 我一怔狐疑,忙问奶奶,“奶奶,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咱们的洛家大宅子呀,空置了好多年,家什都有些破旧了,回头有空再置办一些新的。” “洛,洛家宅子?” 我一怔,一个箭步冲到了大门口,看到了悬在大门上的牌匾“洛宅”。字体苍劲有力,还是草书,这行文我甚是熟悉。 这是小哥哥的手笔! 第101章 画卷 朱漆的大门,深深的庭院,这个宅子看起来太复古,令我有种阴阳错乱的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这般强烈地感觉到阴阳两界的不同,阴间,意味着黑暗和死亡;阳间,意味着光明和新生。 也只有在阳间,才能真正感觉到生命在延续。 我半人半鬼活了十八年,忽然有了血肉之躯,有了心跳,心里头就特别惶恐,同时也有了几分发自肺腑的对生命的敬畏。 这一切,都是小哥哥给我的。 想起他被天雷打得血肉横飞的情景,我心口一阵蚀骨的痛。三次飞蛾扑火般付出,他终究如愿以偿地让我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也不知道他希望我活个什么样子,我现在懵里懵懂的没有任何目标和理想,只是忐忑和恐惧。 当鬼可以不考虑做什么,但做人是必须要想办法生存的。 我在门槛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屋,看到奶奶进了佛堂,便跟了过去。 佛堂里布置简单,只有神龛和一个蒲团,神龛上依然只供奉着洛家尊祖洛凌枭的牌位,别的列祖列宗都没有。 奶奶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插在了香炉里。 “洛家尊祖在上,洛祁氏敬拜,七儿血肉之躯已成,还望尊祖保佑七儿往后大富大贵,为我洛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前世那古灵精怪的女儿,也不晓得她有没有躲过大劫。不行,我还是得找个办法去阴间看看。 正暗忖着,奶奶转头看到了我,便招了招手,“七儿,过来给尊祖跪下!” “哎!”我乖乖走了进去,恭敬地跪在尊祖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头,“尊祖在上,七儿给你磕头了,请求尊祖保佑小哥哥,保佑灵儿。” “咳!” 奶奶凉凉咳嗽了声,不悦地瞪了我一眼,“七儿,乱讲什么呢?过去的事情不要想太多,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呢。” “可是我……” 为什么提到小哥哥奶奶面色如此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我对洛家尊祖还是心存敬畏的,不敢造次,就没往下说。奶奶轻叹了声,给尊祖深深鞠了一躬就阴着脸离开了。 我也准备走,一抬头就看到神龛后面的墙壁有些奇怪,好像有暗格。也不晓得藏着什么东西,我左右看看没人,上前就把神龛挪开了。 这墙壁确实有些松动,但不晓得机关在哪儿。我正四处找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慌忙又把神龛搬了回去。 “七七,原来你在这儿啊,找你好半天。” 韩月走了进来,来喜滋滋牵住了我的手左看右看,还探我的脉搏和心跳,“你真的活了也,好令人羡慕。” “我……”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韩星韩月被制成了炼尸,且不说萧氏王朝的人没有机会轮回,就算有,他们俩也不行,永生永世都是炼尸。 韩月把头搁在我胸前听了好久,满脸羡慕,“原来心跳声是这样的,好好听啊。” 我心头顿时一阵酸楚,如此平常的心跳声,在孤魂野鬼,尤其是萧氏王朝那些鬼修的眼里就成了最奢侈的存在。 韩月看我脸色为难,忙笑了笑道:“七七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你都不知道大伙儿多担心你。” “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去年你生日的时候中邪了呀,还是齐大爷把你送到洛宅的。后来你一直都迷迷糊糊魂不附体,奶奶给你招了很多次魂都没用,谁知道韩星一盆冷水却把你泼醒了。” 我一愣,“齐大爷?扎纸人的齐淮吗?” “对啊,就是他。” “韩月,去年我生日时阳间没有出什么大事吗?” “没有出大事吧,反正没过两天天气就晴了。” 难不成,焚天血祭的天劫是应在了鬼界,与阳间的关系不大。如此说来,奶奶并不知道阴间所发生的一切? 不可能,她的修为绝非一般鬼修可比,哪能算不出鬼界的风云,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罢了,我就不说那些事让大伙担心,回头找个时间去阴司看看。只是我没了血棺和锁魂铃,也不晓得好不好去阴曹地府。 韩月又告诉我,一年多前沈默琛把他们俩接回了沈宅,还报了名上学,让他们俩考大学,以后好接手沈家的生意。 眼下两人刚高考结束,闲来无事就来洛家找我和奶奶了。他们俩是奶奶亲手炼制出来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说到兴起,韩月扯了扯我衣角道:“七七,不然你也跟我们一起读书吧,读书好好玩哦,里面有好多小伙伴。” “我……再说吧!” 我对读书并没什么兴趣,但也不知道做什么,眼下茫然得很。 以前是半人半鬼,一会儿抓鬼一会儿破阵,稀里糊涂过了十多年,习的都是术法,道法。现在是堂堂正正的人,我居然一下子没了方向。 韩月带着我在宅子里转了转,这是个中规中矩的四合院,里里外外种满了花草树木,庭院里有小亭子,鱼池等。 宅子可能翻修过,有些现代化的设备,比如电视,冰箱什么的。感觉,这跟阴阳地界完全是天上地下的生活。 天色入暮时,沈家司机过来接韩星韩月,还顺便递了一张请帖给奶奶,说是三日后沈默琛生日,要大摆筵席。 韩月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去,我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回屋后,奶奶在厨房忙活,我惦记着佛堂墙壁上的机关,就偷偷溜了过来。 我在墙上里里外外找了半天,才发现机关就在蒲团下面,是一块活动的地砖。挪开这块砖,下面就是凹槽。 我用力一摁,墙壁上暗格就嘎吱嘎吱打开了,里面除了一幅画卷之外什么都没有。我大失所望,随手拿起画卷看了眼,却被卷首四个字镇住了:阴棺娘子! 阴棺娘子,我似乎在哪儿听过。 我连忙展开画卷,只见画里是一副血红的棺椁,棺椁顶上则坐着一个光着脚丫,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 她一头白发,低垂着头在吹长笛,看不见正脸。 她那身红色纱衣明明妖冶妩媚,细看却又透着一股子出尘的仙气。有种媚而不俗,妖而不艳的清新脱俗。 这个女人就是阴棺娘子?是真人还是画师臆想出来的?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诡异的女人,着实奇怪。 我看了看画下落款,竟是一滴血,都已经干涸了,成了暗黑色。 “七儿,吃饭啦,你在哪儿?” 我正纳闷着,奶奶忽地喊了起来,吓得我连忙又把画卷放进了暗格,一切收拾好过后才装着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佛堂。 “跑哪儿去了?怎么慌里慌张的?”奶奶见我跑进屋,嗔了我一眼,“多大了都,吃个饭也没正形。” “嘿,我刚在院子里转了转,熟悉一下环境嘛。奶奶,咱们这宅子恐怕值不少钱吧?那我们是不是也算有钱人了?” “钱在哪儿?卖了宅子你住桥洞去吗?” “哎呀,我打个比喻嘛。” 跟奶奶闲聊了几句,她似乎对阴间的事情很是避讳,甚至我一提到阴曹地府她就蹙眉,所以我就没有再提。 奶奶吃东西也是嗅,嗅一嗅味道。但我不一样,我这算是第一次吃到了正儿八经没有任何处理的菜,人间的菜。 吃着吃着,我故作不经意地提到了那幅画,“奶奶,你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阴棺娘子?” 奶奶一愣,面色凝重了起来,“你在哪儿听到过这个人?” “我……可能是做梦吧,对,就是做梦。” 看奶奶那戒备的样子,我就把关于画的事儿藏在心里了,万一她知道我一回家就到处捣腾,怕是要生气。 “跟我过来!” 奶奶忽然起身往她卧室走了去,还急匆匆的。我一头雾水,但还是紧跟了过去。 进屋后她就关上门,又道:“七儿,你……看看你心口位置有没有什么异样?” “啊?”我一愣,连忙扯开衣领子往里瞄了眼,轻叹了声,“还是那么小,比韩月的都小。” “……谁让你看那个了?”奶奶瞪我一眼,自己走过来解开我胸前扣子看了看我心口,忽地脸色顿变。 第102章 我想你 看到奶奶错愕的样子我特别纳闷,我的胸除了稍微平一点儿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说白若凝脂也不为过啊? “奶奶,你看到什么了?” 奶奶拧着眉沉默了好久,轻叹了声,“没事,去歇着吧,你刚醒过来身体还比较虚弱,早点睡。” 我离开时,奶奶显得心事重重。 我也没追着问,刚醒来也不知道这一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过些天再跟奶奶打听关于小哥哥的事儿。 我回屋洗漱时,忍不住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着自己。我的脸孔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很漂亮,头发齐腰,多了几分女人味。 脱下衣服后,一身白白净净连颗痣都没有,身板没有沈漓那般凹凸有致,但也不至于一马平川。 所以我也不晓得奶奶方才看到了什么,惊愕成那样。 我好生洗了个澡,躺下后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我想去一趟阴司,只是现在没有任何媒介,也不晓得如何出入阴阳地界。 于是我又坐了起来,想看看修为减弱没有,我捻了个手诀,覆手却没有召出任何符印。我顿时愣住了,连忙咬破指尖用精血加持了下,依然没反应。 莫非我修为尽失? 我狐疑地抹了滴血在眉心,想打开天眼,可闭上眼睛时却什么都看不见,显然天眼已经没用了。 难怪我看不到心口的异样,想必不是奶奶的原因,而是我自己。我已不是半人半鬼之身,自然也没了那些通天的本事。 我果真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什么都不会。一时间,我心头特别不是滋味,彻彻底底的茫然了。 小哥哥一心要我当个干干净净的普通人,可当我成了普通人时我又害怕,没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术法,我又怎么混? 我翻身而起,急急往奶奶卧室跑了去,她房间灯还亮着。 “奶奶,奶……” 推开奶奶房门时,她正坐在灯下,拿着我在神龛后发现的那副画卷愣神。她的身影逆着光,瞧着就像一具带皮的骷髅,很是瘆人。 我竟没有注意到,她的背已经佝偻得不像样子了。 “奶奶,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还没睡呢?” 奶奶卷起画才转头看了我一眼,她竟然哭了,满脸的血泪。我鼻头一酸,走过去一把搂住了她,抹去了她脸上泪痕。 “奶奶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呢?” 奶奶揉了揉眼睛,牵强地笑了笑道:“奶奶是高兴,我家七儿长成了大姑娘,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 “奶奶,你夸我会骄傲的!” 我蹲在奶奶面前把头枕在她双腿上,瞥了眼她放在桌上的画卷。其实我知道她不是因为我长大了才哭,而是因为那幅画。 画像上的女人被称作“阴棺娘子”,也不晓得她是做什么的,与我或者与奶奶有什么关系,会令她如此伤悲。 奶奶用指尖梳理着我的头发,眉眼间尽是慈爱。我像只猫咪似得趴在奶奶怀中,贪恋她给我的温暖和呵护。 好久没有跟奶奶如此亲近了,心情特别复杂。 “吾家有女初长成咯,也不知道往后哪家的小子能有这福气娶到我家的七儿。”奶奶意味深长地道。 我抬头睨了她一眼,有些纳闷,“奶奶你忘了?我已经嫁给小哥哥了呀。” 奶奶的手倏然滞了一下,才又道:“傻丫头,你现在已有血肉之躯,自然是要与凡人结婚生子的,要让洛家开枝散叶,懂吗?” 这话…… 我心头忽地咯噔了下,惊愕地看着奶奶,“奶奶,我十七岁应劫时是小哥哥帮我挡了劫,他说过会回来找我,我要等他。” “七儿,他为你挡劫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欠你三世命劫。眼下既然已经全部偿还,你就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和理想。” “他,他欠我三世命劫?” 奶奶似乎不想提这个,转移了话题,“你也知道,你转世为人很不容易,奶奶不许你把这一辈子辜负了。” 她捧着我的脸怔怔看了很久,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七儿,你现在是人,干干净净的人,就要过凡人的日子,别再想过去的事情了好吗?” 奶奶一席话让我懵了,她居然要我完完全全放下过去,这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小哥哥让我等他,我是肯定要等他的。 我一把抓住了奶奶的手,瞬间就泪眼婆娑。“不,不是这样的奶奶。我是小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在魂冢的高山之巅,他亲自给我戴了凤冠穿了霞帔,他就是我丈夫啊。” “混账!”奶奶痛心疾首地看着我,气得唇角都在哆嗦,“七儿,且不说他已经灰飞烟灭,就算他还能找回残魂修回元神,跟你也是人鬼殊途,这能在一起吗?” 我别开头不看奶奶,但还是据理力争,“人鬼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好多凡人和仙家不也通婚了吗,我怎么就不能嫁给小哥哥呢?反正……” 啪! 没等我讲完,奶奶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我脸上,还一把将我推开了。我顺势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没再吭声。 奶奶气得满脸铁青,起身走到窗边也不再理我。窗玻璃映着她枯瘦的脸颊,十分阴霾。 其实我并不想气奶奶的,她是我最亲的人。但小哥哥是我心头不可动摇的惦念,我不能答应她嫁给别人。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让步。 许久,奶奶转过头来看着我,面色黯然。 “七儿,你这血肉之躯来得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本凶煞仙魄,又是至阴命格,哪怕经历了十次红莲业火的焚烧也去不掉你一身煞气,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孕育你的魂魄。” 我垂下头,无言以对。 因为奶奶说的是事实,我每一次轮回转世都会有千万个鬼魂去祭献给我母亲,而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有活下来。 她顿了顿又道:“他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有了真正的血肉之躯,你很清楚凡人和鬼魂在一起有什么后果,你难道要辜负他的心意吗?” “我不怕死!” “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这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只有这几十年光阴,活够了你就没了,这世上再不会有洛小七。” 奶奶气得身子颤巍巍,我忙爬起来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给她顺着背。 她捏了捏眉心,缓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七儿,奶奶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在走的时候看着你出嫁,人这一辈子很短,你要好好过。” “……怎么会时间不多了?奶奶,你们鬼修不是会不死不灭的吗?” “这世上没有谁喜欢不死不灭,那是很孤独的。”奶奶说着伸手抚上了我的脸,一脸心疼道:“奶奶刚才打疼你了吗?” “不疼,奶奶教训得是,只是奶奶,我……”我迟疑了下,还是鼓起勇气道:“奶奶,凡人结婚都是二十多岁,你可不可以等到我足岁了才让我出嫁?” 奶奶脸一沉,顿时不做声了,就那般泪眼婆娑看着我,看得我一阵心酸,好多想要说服她的话就讲不出口。 好久,她摆摆手让我离开了,没再说一个字。 我不敢再惹她,讪讪退出了房间。 此时夜色正浓,天空中繁星点点,一闪一烁跟人的眼睛似得。我毫无睡意,就坐在凉亭里望着满天星星出神。 我想小哥哥,特别特别的想。想他帮我应劫的画面,想他被天雷打得支离破碎的样子,想到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我怕奶奶某一天逼我去嫁人,更怕我等不到他归来就死了。人这一辈子很短,短到很多事情来不及做就走了。 小哥哥,小哥哥…… 第103章 题字 我一觉睡到了下午,起来时两眼布满血丝,肿得发疼。 奶奶问我是不是做恶梦了,一直都在哭,她见我魂火不稳就没敢吵醒我。我没跟她说梦见小哥哥帮我挡劫那一幕了,反正她也不知道。 吃了饭,我拿着奶奶给的两千块钱往市里去了,要给沈默琛买生日礼物。 临走前我给韩月打了个电话,让她在商场门口等我。 洛家宅子就在西城区这边,算是老城区,坐公交车两块钱就能到世贸城那边。这儿距离萧家宅子也不太远,走路半个小时。 奶奶说,自她一年前搬来洛家宅子起,沈月熙就一直在里里外外帮忙。我看她那样子,好像对沈月熙很有好感。 我有点担心她会撮合我跟沈月熙,毕竟那家伙一向自诩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我准备趁沈默琛的生日探探他口风,如果沈家真有这意思,我得想办法拒绝。 车子刚到公交车站,我就看到韩月在站台上翘首以盼。 她扎着马尾,穿了条白色长裙,脸上还画了一点淡妆,很是漂亮。韩星也跟来了,白T恤牛仔短裤,高高帅帅的。 估计这整个南城市的人都想不到,如此青春洋溢的两个人会是可怕的炼尸。 韩星昨天泼了我一身的水,看到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七七,昨天……嘿嘿,不好意思啊,我看你总是醒不过来,所以……” “没事,等会儿给你爸买礼物你付钱就行。” “这个没问题!”他甚是得意地拍了拍裤兜里的钱包,又道:“无限信用卡,我爸给的,你想要什么买什么。” 韩月也喜滋滋凑过来道:“七七,你还没好好转过这南城市吧,走,我们先去转转,待会儿再买礼物也不迟。” “行,你带路!” 近一年不见,南城市变化很大,城中心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商厦、写字楼、购物街、美食街等,热闹得很。 韩星韩月陪我逛遍了大街小巷,每个人手里都大包小包,全都是给我和奶奶买的,衣服、鞋子什么的,还有两部手机。 沈家有钱,我也没矫情,全都笑纳了。 闲聊中,我才晓得奶奶在他们俩身上打了镇魂钉,这才让他们身魂合一,因此沈家上下一直对奶奶心存感激。 这次沈默琛生日,他拒绝了政界、商界的朋友,就独独请了我和奶奶两人,也算是很重情义了。 我还没买到送沈默琛的礼物,听韩月说他比较喜欢字画,于是我就让他们俩带我到市里最有名的古玩一条街。 这条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这么多年经济建设开发都没人敢动这条街,可见它的存在不光是有历史意义,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据说古玩街里的东西大都是从地下来的,有些阴秽,所以在这儿开店的老板基本上都供奉了一个很厉害的阴物镇店。 可能是我生来就半人半鬼的原因,对于阴间的东西情有独钟。好在这点儿本事没有因为这血肉之躯丢掉,好东西坏东西我一眼能看出来。 这街上东西很多:古瓷、古字画、金银首饰、玉石什么的都有。不过十有八九都是假东西,价格还特别高。 我们进了一家专门经营字画的店,挺大,估摸着有四五十平,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字画。 老板是个肥硕的大胖子,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正悠哉地躺在摇椅上抽烟。可能是看我们三人太年轻,就有些爱理不理的。 他这儿的字画确实来自阴间,但并非是古物,估计是跟下面哪个不愿意轮回转世的画师倒腾生意,临摹出来的。 我转了一圈过后,没瞧上一幅,睨了老板一眼,“老板你这儿就这些字画吗?还有没有别的?” 老板挑了挑眉,吧唧了一口烟懒洋洋地道:“怎么,这些东西还入不了你的眼?小妹妹,这可是正宗的郑板桥、徐悲鸿、乾隆的作品,你看懂了吗?” 我笑了笑,“是不是他们的东西老板心里没个数么?” 他脸色顿变,霍然站了起来,“小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敢情我这店里买假货来着?你在这条街上打听打听,我这儿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下面来的。” 我不想跟着老板争,便招呼韩星韩月往外走,这老板过来一手将我拦住了。 “小妞儿,你怕是来砸老子场子的吧?看你年纪不大,竟然敢来老子这儿造次,谁借你的胆儿啊?” 韩星立即挡在了我面前,冷睨了老板一眼,“你想怎样?” “我他妈打死你……” 老板说着抬手就是一拳朝韩星打过来,他脸一沉,直接捏住老板的手腕用力一拧,这老板顿时一声哀嚎,胖胖的身子一下子蜷缩了下去。 想不到韩星成了炼尸竟这般厉害,我顿时肃然起敬。 韩星一手扣住了老板手腕,喝道:“说,还有没有好的存货?” 老板咬着牙没吭声,转头看向了他供奉在神龛上的一尊佛像,黑漆漆的。 我仔细一看不由得笑了,这不就是黑无常嘛,曾经还给我传令来着,想不到这家伙营私舞弊来阳间吃香火。 我估摸着他是把我们三个认了出来,所以没敢现身。 韩星又拧了下老板的手,喝道:“有还是没有?” 老板见镇店的鬼没回应,顿时怂了,忙道:“有,有,下面那个大人物的手笔可以吗?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拿出来!” 韩星狠狠甩开这老板的手,他连滚带爬就跑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就抱过来一个朱漆的长盒子,我不由得一愣。 这里面的字画是不是真迹说不来,但这盒子可是上好的紫檀木,而且看样子至少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老板哆嗦着手把木盒放在柜台上,盯着韩星道:“这位小哥,这可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贵的很啊。你们买东西就买东西,不要打人嘛。” 韩星韩月看到木盒都倏然一愣,不约而同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 “怎么了?”我有些莫名。 韩月扯了扯我衣角,小声道:“七七,这可能是萧氏王朝的东西,那个时候紫檀是皇室才能用的。” 我一愣,问老板,“你这是……” 老板一脸怨气地揉了揉手腕,才小心翼翼打开了木盒上面的封条,取出里面的画卷展开,一篇苍劲有力的题字跃然纸上。 人生如梦一挥间,难相忘,朝夕相依九重天。 情意绵绵,不若醉去。 一江春水东流去,谁与共,阴阳别离弄清影。 心若成伤,不如归去! 这题字我熟悉,我梦里听见过很多次的歌。这个字是小哥哥的手笔,一笔一划宛如苍龙狂啸,十分霸气。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副题字,忽然间心如刀割。 “如何?这可是那位大人物的东西,没有这个数我是不买的。”老板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五百万不二价,一分钱不少。” 韩星愣了许久,跟我道:“七七,你若想要我就买下来,但不用送给我爸做礼物,毕竟这个……”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个题词并不适合当做生日礼物送出去,再加上这是小哥哥的东西,他曾是阴司的冥王,一般人哪里敢接受。 只是太贵了,我并不想欠韩星的人情,而且他也是花的沈家的钱,万儿八千的倒也没啥,这上百万就不一样了。 于是我摇了摇头,“太贵了,咱们走吧!” “没事的七七,我有钱。” “走吧,咱们再去别的地方转转!” 我依依不舍地瞥了眼那幅字,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如果我没猜错,这幅字一定是萧氏王朝还没覆灭时写的,距今已经七百多年了。 五百万来说,并不贵。 算了,拿着字画会睹物思人,我反倒心里难受。 一出来,韩星又拉着我手道:“七七你真的不要吗,这是王上专门为你写的,当年你跳舞,他写字……” 第104章 吸血鬼 我没有跟奶奶提及字画一事,早早回了卧室,一心想着小哥哥那幅字。到底是谁敢把他的手迹拿到阳间来出售,这胆可真大。 亦或者还有种可能性:小哥哥已经灰飞烟灭,阴司群龙无首,那些在阴司当职官差就把他的字画拿出来倒卖。 若真是这样,那灵儿和大伯可能也凶多吉少。 不行,我要去萧家宅子看看,如果萧逸歌还在的话,那小哥哥兴许还活着。实在不行,我想办法去一趟阴司。 等到奶奶房间的灯息了,我悄悄从后院溜了出来,飞快的朝萧家大宅子跑去。好在离得不算远,我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萧家宅子外面一片死寂,连路灯都不亮。大门口也没有人守着,我就大着胆子进去了,才发现这宅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四下里飘着阴风,呜呜呜的很是瘆人,并且越往里走阴气越重。之前我会术法倒也不怕,此时就拿了一把水果刀防身,有些虚。 萧逸歌的院子里没人,黑漆漆的我也敢进去。 正想着要回来,忽感身后多了一股戾气,我连忙一回头,发现萧漓直挺挺地站在我身后,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来……做……什……么……” 萧漓的声音变得嘶哑缓慢,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元神被我打散了,留下这么个肉身,估计也没多少能力,我应该还对付得了。 只要她不惹我,我就不惹她。 我讪笑了下道:“那个,我就是进来看看萧逸歌在不在,我找他有点事情。” “他……死……了……” “……死,死了?” “嗯!” 萧漓缓慢地点了点头,又直挺挺地走了,我发现她肢体很是僵硬,有点儿像炼尸,但又不完全是。 她径直往摘星楼那边去了,我十分好奇,也就悄悄跟了上去。以前摘星楼这儿就很冷清,现在就楼台西南放位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瞧着很不对劲。 更不对劲的是萧漓,她竟然是四肢着地爬上了摘星台,而且身体是左右扭曲着爬上去的,像某种动物。 我心惊胆战地跟在她后面,头皮一阵阵发麻却还是忍不住要跟过去看个究竟。 好像谁在镇魂石柱这边施过法,八卦轮盘上血迹斑斑,石柱上端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滴答滴答淌了一地。 难道谁近期用过这轮盘,也是祭灵借命么? 萧漓一直爬到了镇魂石柱下才缓缓起身,她做了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动作:她伸出舌头在拼命舔舐石柱上的血。 她那样子特别狰狞,恨不能把整个石柱都吞下去似得。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又转头往下走。我估计是有人借镇魂石柱施过法,而且成功了,这么说的话,第二层阁楼里肯定有猫腻。 于是我又往阁楼这边来了,想要看个究竟。 我刚推开阁楼的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令人作呕。 就着楼上那昏暗的灯光,我看到石柱子里面竟挂着一具新鲜的尸体,跟之前雯雯被悬挂时姿势一样,都是红绳子打着套结。 这尸体看起来像个小男孩,但也穿着血色红衣,胸前有一朵干了的引魂花,脚下同样挂着一只黑漆漆的秤砣。 男孩面孔有些扭曲,眉心还有几滴暗黑的血迹,死相跟雯雯之前差不多。 但奇怪的是,这么热的天,尸体挂在这儿竟没有腐坏。 我正想凑过去看仔细点,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我霍然回头,灯却忽然间灭了,阁楼里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咯咯咯…… 门外传来嘎吱嘎吱磨牙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啃噬什么东西。 我心顿时“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脚在不由自主地打哆嗦。等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过后,我才看到门口站着的是萧漓。 “你……怎……么……还……在……这……里……” 听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拖音,我眉头冷汗都冒出来了。以前半人半鬼也就不怕这些,现在我没了修为还是血肉之躯,不免也有几分胆怯。 我小心翼翼走了出来,讪讪道:“我这就走,刚刚走错路了!” 我想从萧漓身边越过去,她忽地挪了点过来挡住了我,“你……既……然……来……了……就……别……走……” “你,你你要做什么?” “陪……我……” 萧漓说着忽地一下拽住了我的手腕,好有力,五根指头像铁钳似得。随后她转身就走,就这样一路牵着我。 我搞不清楚她是什么,也就不敢造次,先顺着她。 然而刚走到转角,萧漓霍然转头一把掐住了我脖子,阴森森冲我笑了起来。 她裂开嘴的时候,嘴里还没咽下去的一口鲜血顺着嘴角就淌了下来,几颗獠牙也慢慢冒了出来。 随即,她张大嘴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我的脖子。 “啊!” “混账东西!” 就在我以为脖子会被萧漓当场咬断的时候,身后袭来一股劲风,直接把萧漓震飞了好远。她在地上扭动了好久才爬起来,仓皇地逃走了。 我慌忙转头一看,居然是沈月熙,这家伙手里还拿着镇魂扇。我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许久不见,他一如既往的张扬骚包,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就是脸色看起来有些阴霾。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沈月熙,你,你怎么在这儿?” “萧家这宅子卖给沈家了,我有空就来这儿看看。”他走过来拉着我上下瞅了瞅,又道:“好久不见啊,上次见你还是个纸糊的。” “是,是啊,好久不见!”我见萧漓已经跑没影儿了,又讪讪道:“那萧漓怎么回事,她看起来怪怪的。” “拜你所赐,她没了元神,成了吸血鬼。” “她到底是人是鬼?” “原本她是要死了,但无论如何她前世也是我妹妹,我给她祭灵借命,谁知道……算了,不提也罢。” 原来祭灵借命是沈月熙干的,所以那个男孩是他杀的? 我顿时无比唾弃地瞥了沈月熙一眼,怒道:“沈月熙,你居然伤还无辜来给萧漓续命,她作恶多端死有余辜,那男孩儿碍你什么事了?” 沈月熙很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这不过是一个恶人,你这么义愤填膺作甚?这男孩杀了他母亲,仗着自己未成年还不知悔改,我这是替天行道。” 天底下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孩子? “那,那这死法也太恐怖了。” “哪样死不是死?”沈月熙嗔我一眼,还伸手捏了下我脸,忽地一愣,“竟然有温度了,洛小七你居然有温度了!” 沈月熙说着一把抱住了我,把头搁在了我颈窝边探了探,还趁我不备亲了一下,“脉搏也在跳,你活了,你真的有血肉之躯了?”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流氓!”我顿时怒不可遏,飞起一脚朝他踹了过去,正宗他要害。 他顺势捂着腹部就蹲了下去,“哎呀糟了糟了,疼,好疼啊。” “怎么,你要生了?”我没好气翻了翻眼皮。 “洛小七你敢这样对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你好狠心!” “放屁!”我听罢直接又是一脚朝他踹了过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说你是我未婚夫来着?本姑娘早就心有所属,你靠边站。” 沈月熙直起身子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很认真地道:“洛小七,你是个活人了,真真正正的血肉之躯,你懂么?” 我没吭声。 他又道:“你活了,证明你身上的诅咒已经消除,你与萧氏王朝再无任何联系。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不必再背负血债。” “所以?” “你可以安安心心嫁给我,享受这一世繁华!” 第105章 逼婚 奶奶一早就起床做糕点,说是要带给沈默琛当生日礼物。 也不晓得她做的是什么东西,也不让我围观,也不让我帮忙,足足做了大半天才做好一个,还神神秘秘用了个黑色木盒子装起来。 天色入暮的时候,沈月熙亲自开车来接我和奶奶吃饭,他脸上还顶着一个没有散去的巴掌印。 是我打的,这家伙昨夜里送我回家时一直叨叨让我嫁给他,我恼羞成怒就给了他一巴掌,谁知道这会儿都没散。也不知道是我力气大,还是他脸皮太敏感。 奶奶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背着手上车了。 一路上,沈月熙口若悬河地跟奶奶聊天,天上讲到地下,不知道他怎地那么聒噪。奶奶一脸欣慰的样子,想必对他满意得很。 我实在受不了,喝了一声,“沈月熙,你能不能消停点?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奶奶跟他不约而同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说,从祖国的经济建设讲到沈家的房地产开发,俨然视我为空气。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这顿饭,莫不是鸿门宴。 我拿手机悄悄给韩月发了个信息:今天就我和奶奶做客吗,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韩月迅速回我:听我爸的意思,是顺便给你和月熙订婚。 订婚? 我心头顿时一沉,转头瞥了眼奶奶,她跟沈月熙聊得热火朝天,眉眼笑得都要挤一块儿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她笑成这样,满腹质问讲不出口。 我迟疑许久,立即又给韩月发了个信息:赶快去把齐淮请过来,把这事儿讲给他听,请他帮忙阻止。 齐淮虽然是个扎纸匠,但他深藏不露,并且他儿子还是小哥哥身边的鬼将,我估计道行是比奶奶要深一些。他出面的话,沈家和奶奶应该不会逼我。 韩月本身也不主张我跟沈月熙在一起的,二话不说答应了。但我依然不放心,偷瞥了奶奶和沈月熙一眼,心头沉重得跟上坟似得。 沈家宅子前,沈默琛和韩星已经早早候着了,看到我们下车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祁三娘,欢迎欢迎。小七,好久不见你更加漂亮了。” “三叔说笑了,这是奶奶为你做的。” 我讪笑道,把带来的点心递给了他。 沈默琛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了,“谢谢,太谢谢了,能吃到祁三娘亲手做的东西是我的荣幸。” 看他亢奋的样子,我都怀疑奶奶做的是仙丹。 “奶奶,小七快快请进。”韩星走过来扶住了奶奶,意味深长地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我明白齐淮应该来了。 果不其然,一进宅子,我就看到齐淮站在花园里跟陈申说着什么,他穿着一身白色丝质唐装,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 “大爷,好久不见啊!”我如看到救星似得冲了过去,激动万分。 齐淮转头看了我一眼,一脸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许久才笑了笑道:“是啊,好久不见,想不到你变化这么大。” 奶奶也走了过来,脸色就不那么好看,她冲齐淮微微颔首,不咸不淡道:“老齐,此时见到你很意外呢。” “时间到了自然要见一见的嘛。”齐淮细细打量了奶奶好一会儿,神色很是感慨,“一晃这么多年,时间过得真快。 奶奶敛下眸子轻叹了声,“是啊,时间过得好快!” 两人居然认识? 听这语气,似乎还关系匪浅。倒也巧了,我认识的每个人好像都不是泛泛之辈,总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出现。 沈默琛这生日确实冷清,就沈家几个人和我们几个外人,总共加起来不过八个人。 沈月熙招呼大伙儿都进了宴厅,他刻意走在我身边嘀咕了句,“洛小七,你花花肠子还挺多的,把齐淮都惊动了?” “怎么,你怕他?”我倒是有些意外。 “你怕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扎纸匠啊。” 沈月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跟我说下去,恭恭敬敬地把齐淮和奶奶都安排在了上座,其次才是沈默琛,陈申和我们。 最后沈月熙坐在了我身边,特谄媚地给我倒果汁夹菜。 这些菜肴着实丰盛,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全都是些平日里我吃不着的东西。 不过,这菜肴分为两种:一种是正常人吃的菜肴,一种是地下来的食材所制,可见沈默琛还是动了些心思的,面面俱到。 就是气氛有些尴尬,大伙儿都各怀心事,东瞅瞅西望望。 沈默琛端起酒杯敬齐淮,谦卑得很,“齐老大驾光临我这儿,实乃蓬荜生辉,这杯酒我敬你。” “沈三爷客气了!” 齐淮端起酒杯看了眼,一饮而尽。奶奶伸手似乎要阻止,但顿了下又把手收回去了,什么也没说。 紧接着沈默琛又敬奶奶,“祁三娘,你对我沈家有再造之恩,这杯酒我敬你。” “老身早已经戒酒,心领了,三爷请自便。” 奶奶拒绝得很彻底,沈默琛也没生气,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又道:“三娘,今朝邀请你们来呢,也不光是为了我的生日。小七也将年满十八,月熙也二十了,你说咱们两家早年许下的婚约是否该提上日程?” “老身今天来也是这个意思,咱们洛家与沈家也算是世交,能锦上添花再好不过,往后我也放心。” 沈默琛顿时面色一喜,急忙道:“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今天就把这事儿定了吧?” “倒也可以!”奶奶顺水推舟。 我不敢在这样的场合下忤逆奶奶,她一生气可不是闹儿戏的。我急忙看了眼齐淮,拼命给他使眼色。 他又缓缓自酌了一杯酒,才清了清嗓子道:“两位,可否听我一言?” “齐老请说!” “有屁快放!” 两人不约而同,但奶奶态度明显恶劣了好多,她狠狠瞪了齐淮一眼,脸色也寒了下来。 齐淮很不以为意,又呷了一口酒道:“月熙少主风流倜傥,小七姑娘花容月貌,两人看似是天作之合。不过……” 他这一顿,奶奶顿时火冒三丈,“不过什么?齐老头我告诉你,这是我洛家的事情,你要是敢从中作梗老身饶不了你。” 齐淮捏了捏眉心,“哎呀,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急躁。” “哼!” “不过啊,小七姑娘这血肉之躯乃血棺与本体凝成,同时还吞噬了魂冢幽冥花的灵气,再加上她至阴命格,是绝不能与常人通婚的。” 沈月熙急得站了齐老,“齐老,小七如今是正常人了呀?她自小与我指腹为婚,我们是有婚约的。” “月熙少主稍安勿躁,你也是修行之人,想必是阴阳相克的道理。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准确生辰应该是九月初九九时九分吧?这可是至阳之体啊。” 齐淮说着看了眼奶奶,又道:“三娘,至阳之魂与至阴之魂这能通婚吗?” 奶奶十分不悦地瞪了齐淮一眼,“齐老头,小王爷为七儿逆天改命,早就把她命格改掉了,别在这儿危言耸听,我赞成这桩婚事。” 齐淮也生气了,怒道:“你简直冥顽不灵!” “谢谢奶奶成全!”沈月熙激动不已地抓住了我的手,“小七,我们上辈子就应该在一起的,你知不知道?” 我讪讪抽回了手,“不知道,我又不晓得上辈子的事儿!” “我会好好照顾你,呵护你,也会感谢小王爷的成全。他虽然离开了,但我一定会以最大虔诚供奉他的。” “你胡说,小哥哥没有离开!”我急得霍然站了起来,“奶奶,不管小哥哥是否还会回来,我都会等下去的,你若真要逼我,待你归去,我也跟你一起。” 说完我就跑出了宴厅,一路跑出了沈家宅子。 我特别慌,特别无措,如果我被奶奶强行嫁给沈月熙,那我小哥哥…… 我绝不会跟沈月熙在一起,哪怕小哥哥真的已经灰飞烟灭。我们曾经在一起的那些回忆,也足够支撑我过完这辈子。 第106章 无尘大师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抵就是我眼下这样子。 刚从沈家跑出来不久,天空突如其来一道炸雷引得风起云涌,不多时就噼里啪啦下起倾盆大雨来,把我淋得跟落汤鸡似得。 我狼狈不堪的躲在公交车站牌下,想到宴会时的情景就悲从中来。奶奶曾亲自把我许给小哥哥,现在又要把我嫁给沈月熙,怎地如此过分。 “洛小七,洛小七你这该死的女人,我他妈是怪物吗,你这么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也别折磨自己啊,这么大的雨你往哪儿去,感冒了怎么办……” 不远处传来沈月熙焦急如焚的声音,我怕他找到我,顶风冒雨又跑了。也不知道去哪儿,就这般漫无目的地跑。 其实我并不讨厌沈月熙,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兄弟,我可不是吹的,放眼整条街只有我这儿卖的东西是真的,你看看这个,郑板桥的墨竹图,地下来的。” 我正闷头跑着,忽地又听到一个粗犷的嗓子,抬头一看才发现我不知不觉跑到古玩街了,边上就是卖小哥哥字画的那家店。 于是我埋头就走了进去,把大胖子老板吓了一跳,他心惊胆战地往我身后看了看,没瞧见韩星也就放下心来,顿时傲慢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又不买东西,当我这儿茶馆啊?” 我转头看着那个要买他字画的人,冷冷道:“他这儿的东西确实从地下来的,你买回去当道符镇宅子是可以的,肯定灵验。” 这人狐疑地瞄了我一眼,默默地丢下字画就走了。 胖子老板顿时勃然大怒,“你他妈是来踢馆……” “黑无常,出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转头盯着他供奉的黑无常喊道。香炉里还燃着香,想必这家伙正偷摸着在这儿吃香火。 老板一愣,缓缓后退了几步,“你,你什么来头?” 我没理他,转身关上了店门,操着手靠在柜台边盯着黑无常雕像。这家伙很沉得住气,没冒泡。 我也沉得住气,死死盯着他。 约莫一刻钟后,店里的气息逐渐阴冷了下来,一股阴风悄然而至,店里的灯光倏然暗了下来,还滋滋滋地响。 胖子吓得双腿跪了下去,“大人,这女人老找我麻烦,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做你妹的主,滚到里间去!” 阴冷嘶哑的声音从神像上传来,这胖子连滚带爬就冲进了里间。随后,一团黑雾落在我面前,凝成了人形。 “王后娘娘,卑职在阳间也颇有知名度,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你营私舞弊在这儿吃香火,还要什么面子?” 我特鄙视地打量了黑无常一眼,这家伙居然换上了西装,头发也搞得油光发亮,骚包得跟沈月熙一样。 他轻叹了声,道:“王后娘娘有所不知,大劫过后咱阴曹地府是一片废墟,要灾后重建的嘛。阎君说了,阴司所有当差的全都暂停发工资,卑职也是迫于无奈才在这儿捞点香火过日子的。” “哦,一点儿香火?” 我指了指他的阿玛尼的西装,劳力士钻石手表,“你怕不光是吃了香火,还跟这老板狼狈为奸偷了小哥哥字画吧?” “卑职不敢,卑职怎么敢动王上的东西,这是一位玄学大师放在这儿代卖的。” “什么玄学大师?” “卑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听说这个大师是能人,不但能预测未来,还能追述过去,玄门世宗都比不得。” 我一阵狐疑,“什么玄学大师能有小哥哥的手笔?” “卑职确实不知。” 我看黑无常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也就没就这事儿追问,又道:“小哥哥他回来了吗?皇宫如今什么状况?” “王上未雨绸缪,一早便在皇宫布下结界,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十殿阎罗们下令,谁都不准擅自接近皇宫。” “那小郡主她?” “他们均在皇宫里,还不晓得阴间发生过动荡呢。” 我心下一阵狂喜,激动得眼泪花都出来了。灵儿没事,那么大伯和小豆子他们应该也没事,再或许,小哥哥也没事。 我正待细问阴司的事儿,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惟除不善,除不至诚,生少疑心者,必不果遂也……”。 是谁在念大悲咒。 黑无常神色顿变,都来不及说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推开门往外看了眼,瞧见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和尚从门口缓缓走过,一边走一边念大悲咒。 他声如洪钟,隐约有股浩然罡气夹在里面,普通人听了都有些受不了,也难怪黑无常一溜烟就跑没影。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没打伞,这么大的雨他身上却没有湿,那些雨点子落下来的时候直接就避开他了,估计又是一个不得了的能人。 我盯着他走出街口才转过头来,胖子老板已经颤巍巍走出来了,对我态度大变。 “小妹妹,来喝杯茶,上好的大红袍,武夷山最好的那颗茶树上采的!” 我看时间不早,也没心情喝茶,说不定奶奶还在家等着训我,便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告诉我那幅字画是谁给你的,哪个玄学大师?” “这……”老板蹙了蹙眉。 “那我再把黑无常叫过来问问。” “别,可千万别,黑大爷虽然在这儿镇店,但是我真怕他。我告诉你就是,他是玄学书院的院长,以前跟我是邻居,才把这幅字放这儿寄卖。” “玄学书院?在哪儿?” “西淮市玄学书院啊,在全国都很出名的。” 西淮市,我依稀记得萧漓之前跟我提过,萧家的生意都在那边,他们父母和族人也都住在那儿。 难道,小哥哥的这幅字是从西淮市流出来的? 我在茶几上敲了敲指节,盯着这胖子道:“你把那幅字给我。” “那得五百万……好吧,给你就是!” 出店门时还在下雨,我身上没有现金打车,于是又跟胖子老板要了五十块钱,交代他在黑无常香火里扣除,他无比唾弃地看着我走远。 回到家,还没进院子我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宅子透着股死一般的沉寂。 “奶奶,奶奶!” 我忙冲进院子,却看到刚才从古玩街路过的那个和尚站在了院子里。 离得近,我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大约四五十岁,五官清瘦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慈眉善目的瞧着很和气。 奇怪的是他手里举着个白若凝脂的酒杯,里面似乎还有酒。奶奶与他对站着,脸上看似平静,但眼神却乱了。 我慌忙冲过去挡在了奶奶面前,“你这个和尚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跑到我家来作甚?” 和尚瞥了眼我手里的紫檀木盒子,微微蹙了蹙眉道:“小施主请不要造次。” “七儿,不得无礼!” 奶奶推开我,释然地笑了一下,上前双手接过了和尚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还深鞠了一躬。 “多谢无尘大师专程过来送老身一程。” “阿弥陀佛!” “七儿,你且回房,奶奶跟无尘大师有几句话要说。” 也不晓得他们要讲什么,我看奶奶对这和尚还很热情,也就乖乖回房了。 我洗了个澡,刚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出来,奶奶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卷。 她将我拉到床边坐下,满脸慈爱地看着我,“七儿,《乾坤阴阳诀》上的术法你都学会了没有?” “当然学会了,可是我现在修为没了,也无法施法,学会了也没用。”我甚是抑郁地耸了耸肩。 “你的元神封了印,自然用不了术法。”奶奶拨弄了下我头发,笑道:“奶奶希望你能好好过一辈子,结婚生子,过正常人该有的日子。” “奶奶,我不要嫁给沈月熙。” “七儿,小王爷固然是爱你,但……你们两个注定是一段孽缘,你为他灰飞烟灭,他为你与六界为敌,你们是不得善终的。” “为,为什么?” 奶奶没做声,把手里画卷给了我,是神龛后面那个阴棺娘子的画像。她轻叹了声,摇摇头走开了。 窗外忽地又传来一阵声如洪钟的咒语,却是从大悲咒换成了往生咒,我走到窗口一看,那无尘大师盘腿坐在院中,合着手念咒。 第107章 灵压 这无尘大师到底什么来头,莫名其妙跑到我们家来念咒,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衣无世外尘,这绝非一般修为的人能够做到,即便是佛宗的大能,至少也得入了宗才能有这种水准。 而这个无尘一路顶风冒雨念经到此,还能做到这般心无旁骛,他一定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 不过既然奶奶都没把他怎样,我自然不好说什么,瞅了一会儿就把窗户关了。 我又打开了阴棺娘子的画像仔细打量起来,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这副血棺不就是跟我本体融合的那副么,上面云纹都是一样的。 这个满头白发的女人是谁呢,怎么会被称为阴棺娘子? 我盯着她翻来覆去研究了好久,对她手里那根笛子好奇起来。这笛子白若凝脂,但又好像不是玉,上面还刻满了符文,好生奇怪。 我猜这个阴棺娘子一定是真实存在过的,否则没人会凭空画这么一副诡异的像出来故意磕碜人。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家伽多夜哆地夜他……” 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画卷,无尘大师的声音忽然如排山倒海般充斥了我整个房间。我没来由双腿一软,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好像有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在压迫我,我努力想要站起来,腿颤巍巍就是动不了。 是灵压,无尘大师居然会灵压。 灵压之术在《乾坤阴阳诀》上有记载,但凡玄宗大能到了一定的境界,最厉害的便是灵力。 灵力强大的人施法时,本体灵力外泄会对周遭的事物造成强大的冲击,好比此时这种情况。 不过,一般能使用灵压之术的,都是玄宗修为上乘的人。看来这无尘大师修为至少在邪佛倚天之上,而倚天可是入了宗的,想想就不得了。 这个和尚,恐怕来者不善!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间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子打在房顶上噼里啪啦的。风雨越大,这股无形的力量就越大。 “喂,老和尚你要做什么?你不能无缘无故对我们实施灵压啊?我和奶奶得罪你了吗?” 我勃然大怒,爬到窗边颤巍巍站起来朝无尘大师怒吼,但他置若罔闻,或者压根也没听到。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好像天漏了似得,令我一阵心惊胆战。 砰! 佛堂那边忽地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我心下一慌,连忙挣扎着朝那边爬了过去。进去一看才发现是奶奶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口鼻都留着乌黑的血。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我忙一把抱住了她,她本身就没有呼吸,所以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只是用力晃着她的身体,她就像个木偶似得随着我晃来晃去。 “奶奶,奶奶!” 我喊不醒奶奶,连忙又爬了出去,刚到转角,就看到一道闪电如雷霆之势从天而降,狠狠打在了无尘大师的身上。 他不为所动,还在高声念着往生咒,他声音越大,周遭充斥的灵压之气就越强,让我站不起来。 “你这个坏和尚,你把我奶奶怎么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我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压得血气翻涌,喉咙冒着浓浓血腥,都被我强压下去了。 我用尽全力爬到了院中,却近不得无尘大师的身,他周身散发着一股浩然罡气,就像坚盾一般护着他。 “轰轰!” 紧接着又是两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下来,直接把我震飞了好远。我重重砸在地上时,爬都爬不起来。 无尘大师始终心无旁骛地念着往生咒,气息平稳好像未受到任何打击。 倾盆大雨下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停歇,而无尘大师也孜孜不倦地念了一个多小时的往生咒。 雨一停,天空中乌云就散了,居然还诡异地冒出了一颗闪亮的星子,就挂在我们头顶忽闪忽闪,跟一只眸子似得。 无尘大师停止了念咒,宅子里那股压力也没有了,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却忽地眉心一紧,一口鲜血毫无预警地喷了出来。 我愣了下,连忙起身走过去扶住了他,“无尘大师,你……怎么了?” 他站起来平息了下气息,双掌合十冲我施了个礼,“尊主交代的事情贫僧已经完成,若还有事就到西淮市玄学书院来找贫僧,小施主好自为之,阿弥陀佛!” “尊主?那个尊主?” 无尘大师没有理我,转身飘然远去。我担心奶奶,连忙飞身冲到了佛堂,奶奶已经醒了,只是身体好像遭了劫一样十分虚脱。 我忙背起奶奶回到了卧室,拧了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奶奶,你感觉怎么样了?那个无尘大师到底来做什么?” “给我挡劫!” 奶奶喘了口气,轻轻捋了下我头发又道:“七儿,虽然有无尘大师帮奶奶挡了这一劫,但奶奶大限将至,怕是陪不了你多久。往后这日子啊,还是得你一个人好好过下去。” “……” 我明白大限将至的意思,目瞪口呆地看着奶奶不敢说话。以前她说要离开时从来没有这般沉重,想必这次的大限是她最后时光。 我抱住了奶奶的手,心头一阵刺痛,“奶奶,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不就成了一个孤儿吗?” 奶奶一脸慈爱望着我,“你要好好活着,人这一辈子太短,一睁眼就过去了。” “可是……” 我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小哥哥离开了,奶奶大限将至,阴间我没法去,往后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人世间,那我活着做什么? “傻孩子,人终究有一死的嘛,奶奶行走世间几百年,早就该走了。” “不行,你不能离开我,奶奶,我要怎么才能留下你?”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奶奶,她耷拉着眼皮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声。她的气色很不好,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看奶奶不愿意讲话,我给她掖了掖被子就离开了,也没远走,就坐在她卧室门口候着。鬼修的大限将至是意味着魂飞魄散,残魂都可能没有,我好怕。 如果不是我上辈子用了焚天血祭,一切诅咒都不会发生,小哥哥不会离开,奶奶和萧氏王朝的子民可以轮回转世。 我蜷缩在奶奶门边,傻呆呆地望着天空那颗亮得灼眼的星子。 有人说人死后就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会俯瞰着凡间的亲人。也不晓得小哥哥是哪一颗星子,他有没有在看我。 “唉!” 我正发愣,不晓得从哪儿传来一声轻叹,虽然很轻,但我听得真真切切。我连忙起身走了出去,再想仔细听却没有了。 脚下倏然袭来一股凉凉的阴风,由远及近,由轻到重。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却一动不动,可见这股阴风是冲着我来的。 “小哥哥,是你吗?” 我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满院子找了起来,偏房,厢房,杂物房,厨房,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人。 可能是我幻听了,我落寞地往回走,刚走到屋檐下就听到奶奶一阵剧烈的咳嗽,我忙冲了过去。 推开门就看到了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奶奶吐血了,吐得满地都是,甚至还有一些散碎的血肉。 “奶奶!” 我心下一慌,连忙走过去撩起了奶奶的衣服,看到她身上的皮肉全都裂开了。一缕缕暗黑的血顺着裂口涌出来,全黏在了衣服上。 糟了,奶奶恐怕撑不了多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离开我。 若是以前我是有办法的,随便弄一些灵力给奶奶吸食就好,但现在我元神被封印,想要施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又想起了无尘大师临走时说的话,他说如果还有事就去找他,眼下恐怕只有他能救奶奶了。 第108章 逝去 “奶奶你要撑住,七儿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 我跑回房间给沈月熙打了个电话,请他过来帮忙载我和奶奶去玄学书院。他还在生我气,但听到奶奶出事还是二话不说答应了,把我一阵感动。 等他的时候,我用纱布把奶奶身上的口子全都包扎了起来,我担心在途中她的血肉会裂开。 鬼修是靠着灵气才保持尸身完整,如若这口气散了,那身上血肉也会跟着碎散,到时候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沈月熙过来时还带了陈申,他用符印压住了奶奶溃散的灵力,而后又咬破指尖挤了滴血抵在奶奶眉心。 探了许久,他冲我摇了摇头,“祁三娘大限已至,恐怕回天无力了……” 我紧紧抱住了奶奶,恐慌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奶奶不会离开我,我要去玄学书院找无尘大师救奶奶。” 沈月熙轻叹了声,道:“那走吧,去那边有将近两个小时路程,陈申你护着祁三娘的灵力别散尽了。” “是!” 我把奶奶背上了车,紧靠在她边上,陈申用精血在她眉心画了一道血符,但仍旧镇不住她急速溃散的灵力。 奶奶的皮肤在不断龟裂,已经从身上蔓延到脸上了。 我双手把她的身子托住,就怕车子一震动就把她身上的肉震下来。我是见过鬼修血肉刷刷掉落的样子,很可怕。 沈月熙把车开得跟云霄飞车似得,一路狂飙。 天微明,一缕血色晨阳从云层中透了出来,红得跟血似得。大概是昨夜里那场暴雨的原因,这天空看着很是诡异。 “洛小姐,祁三娘这次飞升本就险象环生,她已在不惑之年,晋升鬼帝是一个大劫。虽然无尘大师为她挡了天劫,但这地劫却是躲不过的。” 我一愣,想起了奶奶与齐淮对话时说的“时间到了”,原来竟是这个意思,我一直以为他们在打哑谜。 奶奶之前就说她时日无多,看来她是早算到挡不住这次的劫。 可是,奶奶上次晋升是在我把陈家村的村民送进鬼门关时,距今已经十多年,没理由在无尘大师给她挡了天劫的情况下还抗不过地劫啊? 奶奶可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瞥了陈申一眼,狐疑道:“我奶奶的修为非一般鬼修能比,她还吃过邪佛倚天的精元,怎么会连区区地劫都挡不住?” “洛小姐有所不知,祁三娘为了给三爷的两个孩子镇魂,已经耗去大半修为,再加上她还为你……” “咳咳!” 沈月熙一声咳嗽,挡住了陈申的话,他讪笑了下就不吭声了。我顾及奶奶病情也没追着问,这事儿不着急。 据说,这玄学书院是专门针对《老子》、《庄子》、《易经》三部分所展开的研究和理论,是近代十分著名的一个书院。 这书院的存在特别神秘,他们并不对外招收学生,都是从玄门和各个派系选择资质高的人来这儿进修,是玄学界最为高端的存在。 我问陈申可否去过这儿进修,他脸红地摇摇头,说不够资格。 我心里顿时燃起了几分希望,陈申这样的道士都没资格去进修,那可能里面能人很多。若有谁能救奶奶,我砸锅卖铁也会报答。 西淮市这边在下雨,不大,阴雨霏霏。 我们到玄学书院这边差不多八点钟,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书院竟是建在一座高山上面,由上至下大约是近两千阶石梯,一眼望去好像垂直似得。 山门处有道气势磅礴的牌坊,边上建着一个二三十平米的守卫室,门边放了一块牌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禁止游人参观。 这守卫室由两个男子把守,两人都长得五大三粗,面相极凶,一看就不好惹。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跟左边那个看起来稍微和蔼点的男子打了个招呼,“同志你好,我找无尘大师,能麻烦你通报一下吗?” 男子凶神恶煞似得瞄了我一眼,“无尘大师在闭关,不见客!” “怎么可能呢,他昨天晚上还去我家帮我奶奶挡劫了,请你通报一下好吗?我奶奶是修士,现在伤势很重,只有他能救得了。” “你是洛家的人?”男子狐疑道。 “是,我叫洛小七,我奶奶洛祁氏。” 男子瞥了眼右边的那守卫,蹙了蹙眉跟我道:“你可以上去,但他们俩不行。” “通融一下不行吗?她一个人背不上去的。我是南城市玄门沈家的家主,劳烦你行个方便。”沈月熙急急走了过来道。 男子很坚持,“不行,山门有规矩,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好,我背着奶奶上去!” 我担心奶奶已经没时间再等,连忙答应了,回到车边背起奶奶就往山上走。沈月熙在后面喊着什么,我也没听清。 这山好陡,越往上走就越陡,回头望去几乎与地面垂直。 我一口气上了一百多梯就不行了,脚颤巍巍的酸得打哆嗦。 这儿没有歇脚的亭台,我也不敢把奶奶放下来,歇气的时候就靠着悬崖猛喘几口气再继续走。 奶奶身上的血已经渗透了纱布和衣服,我走一路血就滴答了一路,淌得台阶上到处是血滴。 山上气温低,雨也比较大,迎面吹来眯得我睁不开眼。好几次我脚滑差点摔下去,好在我拽着悬崖边的树枝稳住了,但也吓得我头皮发麻。 地上血迹越来越多,恐怕奶奶身体已经在碎散了,如果待血流干,她就彻底没救了。 我找了个稍微平一点的石梯把奶奶放了下来,才看到她的左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掉了一大块肉,露出个血淋淋的窟窿。 “奶奶,奶奶……” 我捧着奶奶的脸,顿时一阵悲从中来。上面还有好几百梯,我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我快不行了。 “奶奶你要撑着,七儿一定会把你背上去的。”我没有太多时间悲戚,脱下外套把奶奶头罩住后,又背着她往上爬。 一梯,两梯,三梯…… 一开始我还数着,后来被风雨打得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脚机械地往上攀爬,完全是下意识的。 咚……咚…… 山上忽然传来一阵浑厚洪亮的钟声,惊得奶奶好像动了一下,我心头顿时一喜,“奶奶,奶奶你醒了吗?” “七儿,快放……奶奶……下来!” “奶奶你撑着,很快就到了。” “快,奶奶……有话跟……你说!” 我拗不过奶奶,连忙靠着悬崖小心翼翼蹲了下来,把她放在了石阶上拉开了罩在她头上的衣服。 她脸已经完全龟裂,因为没有纱布裹着,血肉一块块开始掉落。 我伸手捧住奶奶的脸,却落了满手心细碎的血肉,可我只有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奶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七儿,奶奶……这次真的要走了……你往后要……好好听话……过日子……不要辜负了这辈子。” 奶奶有气无力道,说话时牵动着脸部肌肉,那血肉一块块不停掉。 我哭得难以自己,捡起奶奶掉落的血肉想给她放回去,但没用了。她就像散了架的泥人,全身都在慢慢崩塌。 “别难过,人这辈子……总要经历生离死别,奶奶……彻彻底底走了……这一辈子才算圆满。”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奶奶。” 奶奶颤巍巍地伸出手,拼着最后一口气给我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最后在我面前一点点碎散,化为了一滩血水。 “会有人……代替奶奶守护你……爱着你……因为你是六界最该被疼惜的人,你是阴……” 奶奶未说完的话,跟着她化为了一滩血水。 “奶奶,奶奶啊!” 轰! 惊雷从天际炸开,一阵风雨袭来,把石阶上一滩血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我捧着奶奶的衣服和浸血的纱布,在雨中哭得撕心裂肺。 第109章 笛声 禅房里,无尘大师在给我腿上扎银针,脚上的血泡也被他一个个扎破了,流出来好多的血。 之前在半山腰哭了大半天,傍晚时还是屏着一口气跌跌撞撞上山了。只是爬得双腿僵硬,脚底板上全都是血泡。 见到无尘大师时,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腿一软就倒在了他面前。他把我带回了禅房,给我扎针祛瘀。 关于奶奶,他并未讲太多,好像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似得。 “尘归尘,土归土,生终将死灵终将灭,不过就是生与死的过程,这六界苍生都会经历的,你不用太过悲哀!” 我心里难过也没有应无尘大师,怔怔望着天花板,忍不住又泪眼婆娑。小哥哥走了,奶奶也走了,人间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如果早知道我活着会面临这样的孤独,我另可当一个纸糊的,亦或者是不死不灭成为鬼修。 扎好针,无尘大师收拾好东西后,唏嘘地看了我一眼,“你在这儿休息一晚上就回去吧,书院煞气重,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我吃力地坐了起来,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无尘大师!” “等会儿书院有人会给你送点吃的来,你好生歇着。” “不用了,我也吃不下,就想一个人静静!” 无尘大师走后,我就坐在窗边望着阴霾的天空愣神。想奶奶,想小哥哥,想所有离我而去的人。 百转千回,想不到竟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是眼睁睁看着奶奶灰飞烟灭的,什么都没剩下。而我也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不死不灭,大限一到什么都是浮云。 死透,对奶奶来说可能才算是真正的一辈子。 想想,可能也是好事,好比无尘大师说,但凡是六界苍生,就会经历生与死的过程,这亘古不变的定律。 我在窗边一直坐到了天色入暮,雨总算是停了。奇怪的是天空中又出现了那颗耀眼的星子,亮得像眼睛似得。 莫非,这预示着奶奶已经成为天空一颗星子了?她看得到我吗? “奶奶,奶奶是你吗?你可是舍不得七儿?” 我低喃着,不知不觉又泪眼婆娑了,满脑子都是与奶奶相依为命的画面,想起来就好温馨。 入暮过后,这山的煞气好重。 周遭充斥着慑人的戾气,压得我透不过气。我还没见过书院那些修行的学员,他们好像都神神秘秘的。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道姑端着一碗面路过了窗口,看到我微微一愣,“你就是洛小七?” “是,是我!”我警惕地站了起来。 “无尘大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接着!”她直接把面从窗户递了进来,还狐疑地瞄了我几眼,“咱们书院从来不留俗客,你到是个例外。” “道姑姐姐如何称呼?” 我看这道姑虽然身着布衣,但身材纤瘦高挑,五官也长得十分精致,眉若柳,眸似寒星,有着修者独有的出尘冷艳。 她有些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既然是俗客,也不用知道我的道号,吃好了自己把碗送去厨房。” 这道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对着她的背影说了声“谢谢”,盯着面条也没胃口吃,就搁着了。 可能是爬了将近两千梯石梯的缘故,我身体像被车轮碾压过似得疼得蚀骨。抱着双膝蜷缩在床角,感觉疲惫不堪。 我正想躺下歇息,倏然听到一阵悠远的笛声,隐隐约约的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 这音律我好熟悉,像在哪儿听过,令我莫名感到亲切。不,不是亲切,我是觉得热血沸腾,好像这旋律在我血液中川流不息似得。 我心头一阵激动,连忙忍着脚底板疼痛偷偷走出了禅房,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竟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书院后山。 这儿立着一块像石碑的岩石,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玄学书院。 字迹龙飞凤舞,跟小哥哥的笔迹如出一辙。 我盯着这字看了许久,这不就是小哥哥写的么?小哥哥怎么会在这儿题字?难道这书院院长真的跟他很熟? 我寻思明天走的时候去见见那位院长,问问他小哥哥的字画怎地在他的手中。 笛声仿佛就站在这附近,我仔细听了好久,往左边更高的山峰走去。 这书院靠山而建,但没有登顶,山顶上居然还有房子,也不晓得是谁住的。岩边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瞧着就像黄泉路上那引魂灯似得,忽明忽暗。 山顶上血雾层层,笛声就是上面传下来的,清晰了不少。我总感觉这笛声在召唤我,引着我不知不觉过去。 不过这边煞气好重,我压根就走不过去,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结界挡着。 我微眯起眸子盯着山顶看了好久,才看到浓雾中好像有个修长挺拔的人影,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一头披肩的白头发。 男的女的? “唉!” 我正想问问这位大师是谁,耳边忽地又传来一声叹息,就跟昨天夜里那个声音一样,好像就在我身边。 我霍然转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紧接着脚下一股阴风悄然而至,好像有一只手死死拽住了我的腿,吓得我一声尖叫。我转身拔腿就跑,可腿就像生根了似得动不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谁准你来后山的,惊扰了尊主可怎么得了?”一声厉喝从右侧小径传来,是那个道姑过来了,凶神恶煞似得冲我吼。 “我,我就是听到有人吹笛子,所以……” “荒谬,尊主生平最喜欢清静,这儿怎么可能会传出笛声?” “可是我明明……”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灵清应该不会对我一个陌生人撒谎,极有可能是她真的没有听见笛声。 亦或者是,我幻听了。 这道姑狠狠瞪了我一眼,抬头对着山顶深鞠了一躬,“俗客不是有意闯入此处,还望尊主莫要生气,灵清这就把这俗客带走!” 原来她叫灵清,倒是一个清新脱俗的名字,就是人太凶了。她推搡了我一下,方才那种被人拽脚的感觉就没了。 我紧跟在灵清身后,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山顶,瞧见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就站在高山之巅俯瞰这边,夜风扬起他的衣袂,好诡异。 方才灵清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想必这定是个高人。 “走啊,看什么看?”灵清又呵斥了我一句。 我讪讪问她,“灵清道长,你说的那个尊主可是这书院的院长?他就住在那山顶上吗?他是不是很厉害?” “不是书院修士,不得打听书院的事,洛小七,若非看在你奶奶和无尘大师那点儿交情上,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我……我只是问问。” “你一个俗客,没有资格过问书院的事情。” 看灵清这般不待见我,我也不做声了。 回到禅房时,我脚上的纱布浸透了鲜血,脚也跟针扎似得疼。我弄了点水,小心翼翼把纱布扯了下来,看脚下血肉模糊也没再包扎,和衣倒在了床上歇息。 我记得无尘大师提及过,帮奶奶挡劫是尊主的意思,所以我很好奇那个尊主是谁,怎么会派人去给奶奶挡劫。 原本我是打算天一亮就离开,但眼下我还是决定多留两日,至少弄清楚院长是谁,尊主又是谁,他们跟小哥哥有没有关系。 不知不觉的,一阵倦意袭来,我便侧了个身准备睡觉。 刚睡得迷迷糊糊时,我忽然又听到了笛声。这次比上次更加清晰了,好像就在我耳边响一样。 我连忙坐了起来,却看到整个禅房血雾弥漫,而这个血雾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 第110章 高山之巅 “啊!” 看到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着血雾,我心头一慌尖叫了起来。顿然间,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很多人往我这边跑来。 也就这瞬间,满屋的血雾又钻回了我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回去的。 门被敲得“咚咚咚”响,我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才过去把门打开。 无尘大师、灵清和好多我不认识的陌生人都站在外面,有道宗、佛宗、儒宗的,至于有没有鬼宗我就不晓得,我现在看不出来。 “小施主,你这儿发生什么事了?”无尘大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微微蹙眉。 “我……” 估计方才那血雾跟我是血棺和本体凝成有关,我一时懵了才吓得慌了神,此时反应过来倒是有些尴尬了,自然也不好跟无尘大师说。 我讪讪道:“对不起无尘大师,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了我奶奶,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大家了。” 灵清很不悦地瞪我一眼,跟无尘大师道:“三师伯,我看连夜把她送下山算了,她方才还差点惊扰了尊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三师伯,你看她以来屁事特别多……” “这么晚下山有些危险,明天再说,大家都散了吧。”无尘大师又狐疑地扫了眼禅房里,转头招呼众人离开。 待其他人走后,他又问我,“小施主,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是瞒不住无尘大师,我迟疑道:“大师既然是奶奶朋友,想必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刚才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散出来好多血气。” “哦?” 无尘大师掐指算了算,眉头拧得更紧了,“不应该啊,你元神是你奶奶耗费所有修为封印的,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冲开封印。” “你说什么,奶奶为了封印我的元神耗尽了所有修为?” 难怪今天陈申说了一半被沈月熙打断了,敢情他们知道奶奶何以挡不住区区一个地劫的原因。 所以,根本上是我害死了奶奶。 可是,奶奶为什么要封印我,我会一些保命的术法不好吗? 这个无尘大师看来也是个知情人,于是我又问道:“无尘大师,你知道奶奶封印我的目的吗?” “这个……”他拧着眉一脸纠结,显然也不好说。 “你要不好说,就当我没问。对了无尘大师,我还有一事想请问你,这书院的院长就是你们尊主吗?” “尊主的身份尊贵,不好与外人道,还请小施主见谅。天色不早,小施主早些歇着,明早贫僧亲自送你下山吧。” “那无尘大师慢走!” 目送走无尘大师后,我更没了睡意,想着奶奶把我封印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不惜耗费自己所有修为封印我。 只是现在她已经彻彻底底离开,是不会回答我的疑惑了。 算了,待回去再找陈申问吧,我感觉他知道的也不少。 我准备歇息,头刚靠着枕头,耳边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笛声,我浑身血液就随着这旋律起起伏伏,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去。 我做梦了,竟梦见了阴棺娘子,不过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她就背对着我吹笛子,吹得我脑袋都要爆炸了一样。 以至于我醒过来时,身体难受得像得了一场大病似得起都起不来。 无尘大师给我把了脉,拧着眉一脸凝重,却也没说过所以然。他又给我扎了一次银针,不过这次比较严重,把我全身上下都扎满了。 因为生病,他也没赶我走,还让灵清给我送了一些水果来。 灵清似乎很讨厌我,“砰”地一脚踹开门,又“咚”地一声踹回去,随后操着手站在我面前,一副要把我生吞了的样子。 “我不管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明确地告诉你,曾经有无数俗客想尽办法往这儿钻,但最后要么死了,要么残了,还有的疯了。” “所以?” “识趣的,趁着我师父还没有回来赶紧滚,免得到时候被我师父一道符印灭……” 灵清语音未落,禅房的门“砰”地一声又开了,但外面并无人。继而,一股狂戾的阴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是鬼修的气息! “师父!”灵清面色一喜,忙转身跑了出去。 我顿时一愣,难道灵清的师父是个鬼修?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门口往外张望,瞧见远处的院门口有个穿着黑色道袍的女人缓步走来,不,是飘的。 她好美,眉峰细长斜飞,眸子深幽似海,透着一股子望不到边际的灵气。秀气的鼻头甚是圆润,与那不点而朱的唇辉映,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曾经我觉得萧漓很美,但这个道姑比她美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世上美女成千上万,却很少有她这般美艳夺目的。 如此漂亮一个女人竟然是鬼修,我作为女人也觉得甚是可惜。所有玄门里面,鬼道是最不被提倡的。 灵清跑过去拽住了她的袖袍,撒娇似得晃了晃,“师父,你怎么才回来啊,徒儿可想你了。” 道姑轻轻挑了挑眉,很不以为意地瞥她一眼,“所以你的功课都做完了?” “这个……嘿嘿!” 道姑飘着由远及近,空气中那股无形的阴气就更浓,与之前无尘大师在洛宅施的灵压一样。 她走到台阶边时顿住了,霍然抬头望向了禅房,我慌忙躲在了门背后,心跳加速有些紧张,我居然忌惮这个女人。 道姑若有所思地看了这边好久,才转身走开了,但我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她与灵清的对话。 “那房间里住的是谁?” “一个俗客,女的,生病了,三师伯留下的!” “赶走!” 这女人想赶走我,那我必须得想办法去后山一趟,问清楚小哥哥跟尊主的关系,再问问那字画的事儿。 白天书院的修者都会到宗堂进行学术交流,所以住宿这边相对安静。我瞧见四下里没人,就偷摸着从后院出来上了后山。 身体难受,爬得也比较慢,费了好大的劲才来到山顶下面。 我也学着灵清那样对着山顶鞠了一躬,才缓缓道:“尊主先生,我是来请教你一个问题,请问你就是书院院长吗?” 没人应我。 我不甘心,又继续问道:“请问你认识阴司的冥王吗?还有,你为什么会派无尘大师去为我奶奶挡天劫?我们认识吗?” 依然没人应我。 我见这四下里也安静得很,就顺着阶梯往上爬了。 只是这山顶看着不高,爬的时候却一眼望不到头,我爬一梯歇一口气,一直到夕阳西下也没爬上山顶。 我爬不动了,精疲力尽地坐在石阶上看下面,竟也看不到头。我脚下弥漫着一层血色雾气,逐渐地越来越浓,越来越厚。 山风吹来,冷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儿凉飕飕的,比起山下至少低了将近十度的样子,得穿袄子才行。 我现在是上不去,下不去,尴尬地困在这儿。也没拿手机,无法叫支援,只好抱紧了双膝缩在石阶上,准备等力气恢复了就下去。 这个尊主我怕是见不着了,理都不理我。也不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住在这高山之巅。 估计这是西淮市最高的山峰,坐在这儿便能俯瞰全城,遥遥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的霓虹灯,我不禁又想起了奶奶。 这辈子我都没好好孝顺她,稀里糊涂活到了十八岁,眼睁睁看着她逝去而无能为力。 如果还有来世就好了,换我来守护奶奶。 迷迷糊糊间,我看到奶奶就站在我面前,手里还端着一碗鸡蛋面,笑吟吟地跟我道:“七儿,快,奶奶给你煮了一碗鸡蛋面。” “奶奶!” 我心下一喜,连忙起身朝奶奶跑了过去,脚下倏然一空。 第111章 小惩 “救命啊!” 从石阶上滚下去时我才清醒过来,但抓不住身边任何东西,像自由落体似得一路往下滚,身体重重撞在石阶上,疼得我直抽气。 这么高的石阶,滚下去我即便不死也得残,情急之下我慌忙用手去扣石阶想稳住身体。但也滚了百来梯石阶我才扣住石阶稳住,十个指头全被磨破。 终于停住了,我如释重负! 全身上下疼得钻心,但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我还在后怕,背脊一阵阵的发凉,趴在地上颤巍巍也起不来。 四周一片死寂,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清,山间的阴风一阵比一阵狂戾,慑人,铺天盖地的。 我总感觉这暗夜中有一双眼睛在看我,也不敢乱动,不知道摔在哪里了,距离书院还有多远。 书院也没人来找我,估计是以为我已经离开玄学书院了。 我摸索着想站起来,刚支起半个身子脚下又是一滑,我下意识伸手想抓点什么,没想到真让我给抓住了。 软软的,像是衣服的边角。 我一愣,小心翼翼又摸了下,摸到了一双鞋子,好像有人站在我面前。 “谁?谁在我面前?” 我抬头望去,可眼前黑漆漆的,只看得到一团黑影在面前,很高,很挺拔,衣袂飘飘。 “是尊主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就是想来问一下你是不是这书院的院长,是否寄放了一幅字画在南城市古玩街的天字一号门店里。” 他没应我。 我心有不甘,扶着他的身体颤巍巍站了起来,才发现他的身体冷冰冰的,亦如小哥哥曾经那修长挺拔却没有温度的身体。 甚至,我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味。 “小哥哥,是你吗?”我情不自禁喊道,激动不已地想去摸他的脸,却被一道劲风给挡开了。 “放肆!” 低沉磁性的声音,那么熟悉,却又透着一股子令人不敢亵渎的尊贵。我怔怔望着面前这黑影,好像在仰望天神一样。 “本尊念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小惩你一下,如若再有下次,那便怪不得本尊。记住,这个地方不是你能企及的,滚!” “……” 原来我摔得这般狼狈只是他给我惩罚,还只是小惩。那如若是大惩,是不是会要我半条命? 他不是小哥哥,小哥哥肯定不会这样对我。 “对,对不起,打扰了!” 这个人气场太强,我没敢造次,小心翼翼顺着石阶慢慢往下挪。心头没来由升起一股委屈,沉甸甸的,难受得我眼泪决堤似得淌。 就这段距离,我一直爬到天快亮了才回到后山脚下,却看到无尘大师、灵清、沈月熙、陈申和那个美艳的道姑都站在这儿,脸色都很诡异。 “七七,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得一身血迹斑斑?”沈月熙冲过来扶住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又道:“疼吗?到底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一两天都没下山,以为出事了,就和陈申一起上来看看。这鬼地方好高,爬得我腰酸背痛。” 看沈月熙一脸关切的样子,我一阵悲从中来,靠在他心口就哽咽了起来,“沈月熙,我奶奶走了,我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就走了。” “逝者已矣,你也别难过了。”他勾起我的脸,用指尖抹去了我眼角的泪花,“走吧,咱们先回家好吗?” “嗯!” 那尊主似乎高不可攀,想来也不会跟我说那些事,我与其留在这儿自取其辱,还不如早点回去从黑无常那儿下手。 如若能去阴司一趟,一切都能弄清楚明白。 于是我跟无尘大师行了个礼,“无尘大师,我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对我和奶奶的照顾,我这就告辞回家。” 无尘大师抬头看了眼山顶,敛下眸子时若有所思地道:“那你一切小心!” 灵清瞥我一眼,不屑地冷哼了声。 她身边那美艳的道姑却用拂尘挡住了我,冷冷道:“擅闯结界,惊扰尊主,这在咱们书院可不是小罪。即便你是俗客,那也不能破例。” “你要做什么?” 我看这道姑比灵清更不待见我,她看我的眼神十分阴鸷,好像我与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得。 她挑了挑眉,“要走可以,须得受我三道符法!” 无尘大师脸一沉,“轻尘,你有些过分了。” “三哥,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玄学书院的戒律清规历来森严,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因为她是俗客就乱了纲纪。” 她顿了顿,望着山顶做了个揖,又道:“再则,尊主也曾说过乱闯结界者死,我这不过是小惩她一下而已。” 无尘大师被怼得哑口无言,寒着脸不吭声了。 沈月熙一把将我揽在身后,怒道:“轻尘师太这是小题大做吧?七七又不是故意要闯结界,你何必这般上纲上线?” 原来沈月熙也认识这个女人,还是个师太,想必是个厉害角色。 轻尘师太冷冷瞄了沈月熙一眼,“沈施主,这里并没有你的事,你好自为之,免得玄学书院与沈家伤了和气。” “怎么不是我的事儿了,她是我未婚妻,你打她一下试试看?” “你这是要与我杠上了?” 轻尘师太顿时勃然大怒,气场也倏然变得凶戾。我虽然没有修为,但能看出修为的造诣,这道姑不是泛泛之辈。 我不想在书院闹事,再则这人都是些修行的高人,我们也惹不起。 我忙嗔了沈月熙一眼,跟轻尘师太道:“不就是三道符法吗?你打就是!” 我好歹也是血棺和本体凝成的血肉之躯,想当初血棺是何等风骚的存在,我就不信抵不过这道姑三道符法。 我推开了沈月熙,冷冷盯着轻尘师太,“你动手吧。” 轻尘师太微眯起眸子盯着我,咬破指尖捻了个手诀,顿时一团血气在她指尖蔓延,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她果然是鬼修,至少已经是鬼神级别! 她用这股血气凭空画了一道噬魂血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向了我。可就在此时,一道黑色阴阳乾坤符从天而降,挡住了她的血符。 乾坤符的灵力十分强大,直接把血符震得灰飞烟灭。 轻尘师太被这乾坤符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忽地一片煞白,唇角都溢了一丝血迹出来。 她一愣,慌忙朝山顶跪拜了下去,“尊主恕罪,我只是想小惩这个俗客一下而已,不警觉惊扰了尊驾。” 阴冷得令人发憷的声音自山顶传来,“招惹本尊的人,本尊自己会动手惩罚,不劳你们,滚!” “是!” 轻尘师太忙不迭离开了,连带无尘大师和灵清也灰溜溜散去。 我则愣在当场,怔怔地看着已经化为黑烟的阴阳乾坤符。我记得,六界之中除了洛家的人会这乾坤符之外,也就小哥哥会。 可刚刚…… 我举目望去,山顶缭绕的云雾中,隐隐约约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修长挺拔,白发苍苍,如天神一样俯瞰着我们。 他到底是谁? 沈月熙轻轻推了我一下,“七七,我们也走吧,天色不早了,从这儿下去起码得大半天的时间。” “陈申,你可知道那上面的尊主是谁?他……有没有可能是我小哥哥?”这儿也就陈申修为高一些,我便盯着他问道。 他微微摇头,“当然不是冥王,玄学书院的尊主常年闭关于这山顶从未离开过。” “……哦,原来如此!”我顿时一阵失落,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落空。 沈月熙转身蹲在了我面前,道:“上来,我背你下山去!” “这……” 没等我反驳,沈月熙直接背起我就往山外走。我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山顶,发现那朦朦胧胧的影子已经没有了。 周遭,忽然间刮起了狂风! 第112章 原来我才是 我们走到玄学书院门口时,无尘大师正侯在门前等我们,只是脸色不似方才那般和蔼,眉眼间透着些许阴霾。 山风掀起他那宽大的袈裟,倏然间竟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我对他还是蛮尊重的,让沈月熙把我放下来,上前行了个礼,“无尘大师,多谢你的照顾和帮忙,我们就此别过。” 无尘大师从袖袍里拿出了一支白若凝脂的笛子,细细看了几眼才又递给了我,“这原本是祁三娘寄放在这儿的,如今她已大隐,这东西便物归原主吧。” “这是……” 我狐疑地接过笛子,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时顿然一愣:这不就是家里那幅画像上的阴棺娘子拿的笛子么? 我自小跟着奶奶耳闻目染那些术法,有着过目不忘的眼里,自然没有记错。 “此笛名为‘魂音’,你好生保管。” 我甚是纳闷,“魂音,这名字听着好怪。” 无尘大师双手合十,又语重心长地跟我道:“小施主,往后这儿切莫再来,切记,切记!” “无尘大师,你能告诉我尊主到底是谁吗?他怎么会让你来帮奶奶挡劫呢?”我依然不甘心就这样懵里懵懂离开,想打听清楚。 “诸位,慢走!” 无尘大师并未回我,转身就走了。门口站着的小沙弥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奶奶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 我转头又看了眼“玄学书院”几个大字,才怅然若失地往山下走去。也不晓得是为何,总对这儿有种莫名的记挂。 沈月熙要坚持背我,我拒绝了,这儿石梯太陡不好走。而且这山上施有灵压之术,他和陈申的术法都使不出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玩完。 大约走了百来梯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路不对。虽然看着像来时路,但阶梯上到处都是森白的骨骸,大腿骨,头颅,满地都是。 山崖下涌动着淡淡的血雾,蹭蹭地往上弥漫。 “好高深的鬼打墙!” 陈申抬指捻了个手诀,打了个复杂的结印,然而他修为被灵压压着,并未把涌动的血雾压下去,反倒惹怒了血雾似得如厉风般铺天盖地袭来。 他覆手召出了铜钱剑,割破指尖凭空画了一道血符,谁料还没压下去,那满地骨骸忽然飞起来噼里啪啦朝他砸了过去。 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沈月熙立即召出镇魂扇用力一扇,这才把骨骸震飞,那些弥漫而来的血雾也悄然散去。 就在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这只是给你们一点教训,洛家后人从此以后不得再踏入这山门半步,否则杀!无!赦!” 这是轻尘师太的声音,想必这鬼打墙也是她布置的,居然把陈申打的如此狼狈,可见这道姑确非等闲之辈。 她语音一落,周遭景物也恢复了正常。 我回头看了眼玄学书院,却发现这山好像转个边似得,已经看不到“玄学书院”那几个大字了。 “走吧,这山上布了奇门遁甲之术,会随着时辰的变化而变化。所以有很多俗客都死在上山路上,尸骨无存。” 陈申拍了拍一身尘灰,先一步领我们下去了。 我紧跟在他身后,十分疑惑,“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前赴后继呢?” “因为世人都想成为修者至尊,想要长生不老,而这里面大能很多,可以学到很多长生不老之法。” 长生不老…… 六界苍生均在生死轮回之中,谁又能真正的长生不老?像奶奶,小哥哥,活了那么多年,却为了千百年后的我彻底灰飞烟灭。 …… 我谢绝了沈月熙让我搬去沈家的好意,独自一个人回了屋,把奶奶的所有遗物都装在了她行走江湖用的那个木箱子里。 奶奶说过,洛家只能供奉尊祖的牌位,所以我就在院子的东南位置给她摆了个法坛,烧了一些纸钱当做是祭奠。 鬼修是逆天而行的存在,故不能立坟冢,他们大隐过后就算是彻彻底底走了。 虽然知道奶奶不会再回来,我还是在院子布了一个引魂阵,希望她能够回来看看我,或者看看这个大宅子。 随后我便回了屋,把小哥哥那幅字画展开了。 他的字体霸道苍劲,几乎不可能有人能临摹到与他一模一样,所以我确定这幅字画就是他的手笔。 就是不晓得那个玄学书院的院长到底为何要把那字画放在古玩店里,他是真想换点钱花,还是代表着别的意思? 我寻思明天再去找那胖子老板打听一下,看看院长到底是什么人。 天色入暮后我便关了大门,准备用热水泡一泡满身的淤青,都是从石阶上摔下来磕伤的。想起当时那情景,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那个尊主…… “呜呜……” 我正眯着眼睛像玄学书院的事儿,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笛声,竟是我在灵河听过的那个歌声“人生如梦一挥间,难相忘,朝夕相依九重天……”的旋律。 怎么回事? 我忙爬出浴桶,披了个睡袍就冲了出去,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已血雾漫天,不,是整个宅子都被血雾填满了。 “谁,谁吹笛子?有本事出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周遭除了这该死的笛音外什么都没有,一丝风都没有。可这漫天血雾却随着笛子旋律摇曳着,恐怖如斯。 我想起无尘大师给我的笛子,连忙回到了卧室,抓起笛子一阵乱吹,竟把这诡异的笛音给震下去了。 我吹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我吹出的旋律就是那曲子的音律。 无师自通,我居然无师自通…… 我怔怔看着手里白若凝脂的小短笛,一阵阵毛骨悚然,难道……我又想起了另外一首曲子,拿着笛子吹了起来。 看着我指尖灵活地在每个笛孔间转换,余音绕梁。我眉头的汗水跟瀑布似得滚,我惶恐,紧张,甚至无措。 这不是无师自通,这是本能,一种藏在我血液中,灵魂深处的本能。 我连忙打开了奶奶给我的那幅阴棺娘子的画,对比着笛子上的每一个符文,一模一样,甚至笛子顶端一点瑕疵都一样。 回想起我血肉之躯凝成那日,阴司那些阴差鬼将都高喊着“阴棺娘子现世”,难不成就是我么? 所以奶奶才会不惜耗费自己所有修为封印我,她想封印我什么?奶奶大隐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否在告知我的身世? 还有,这幅画到底是谁画得?小哥哥么? 我好生疑惑,盯着落款上那几滴血,想起大伯曾经让我用灵血供养锁魂铃的事,便咬破指尖挤了一滴血在上面。 血珠迅速渗透宣纸,飞快地侵染了整幅字画。随即字画上的字一个个全部剥落,露出了里面一道红黑色的道符:阴阳乾坤符! 这是一张真真正正的阴阳乾坤符,红色为阴,黑色为阳,两道符印是连在一起的。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乾坤符,但我知道我和小哥哥召出的乾坤符是不一样的。我为红色,他为黑色,这两道符仿佛是我和他联合画出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哥哥居然用幻术来掩饰这道阴阳乾坤符,他是未雨绸缪到什么了吗? 如若我今天不巧合地滴一滴血上去,那么我永远都发现不了这幅字画其实是乾坤符,还是真正的阴阳乾坤符。 不行,那个天字一号店的胖子老板有问题! 我醒悟过来,连忙换了身衣服锁上门往古玩街而去。 我早应该想到那家伙不简单,知道小哥哥是大人物还敢把他东西拿出来卖不简单。那么横的人,要价五百万却因为我稍一威胁就妥协更不简单。 他肯定知道小哥哥的事儿。 我急急忙忙赶到古玩街,找到天字一号店时却发现门上贴了法院的封条,显然是被官方封掉的。 我盯着门上两条封条,一股无名之火嗖地冒了出来。 第113章 可我喜欢你 这他妈是撞鬼了么? 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为何两三天的功夫这店就关门了呢。莫不是因为我跟无尘大师提了这个店,所以才? 我上前拍了拍卷帘门,轻轻喊了声“黑无常”,好半天没反应,估计这家伙是因为东窗事发跑了。 边上玉器店还开着,我便走过去打探了下,“老板,麻烦问一下这天字一号店怎么就被查封了呢?前两天还在营业的呀?” “哦,胖子涉嫌不正当交易被人举报,法院亲自过来把店封了,就今天上午的事儿。” “那,那他人呢?” “连夜跑了,店里东西都没要。” “哦,谢谢!” 从古玩街出来,我心头越发沉甸甸,搞不清楚那玄学书院院长与这胖子有什么渊源,怎么会把那字画放这儿出卖。 再或者,胖子在骗我。 我也没着急回家,踩着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慢慢走。 清风徐来,心头油然而生几分孤独。小哥哥他们用尽办法让我有了血肉之躯,可一个个都离我而去。 往后这漫漫岁月,我又该何去何从? 滴滴! 身后传来汽笛声,我转头看了眼,竟是沈月熙开着车一路跟着我。也不晓得跟了多久,我都没有发觉。 我蹙了蹙眉,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街头溜达?” “对啊,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街头溜达?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大小姐?”他没好气地瞪我一眼。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上时间,竟然都快十二点了。还有一个未接电话,是沈月熙打给我的,只是我把手机定成了无声没注意。 “上车!”他又道。 我倒是没矫情,转身就上了他的车。靠着椅背,长长吐了一口气,“沈月熙,这么晚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本来打算回了,看到你就过来了,你去古玩街做什么?” “前些天在那儿得了一幅字画,是小哥哥的手笔。我准备去找那老板问个清楚明白,谁料那店却给法院封了,倒霉。” 我又看了沈月熙一眼,道:“沈月熙,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嗯?” “我想去一趟阴司,你能想办法带我去……” “不行!”我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还冷冷瞪了我一眼,“洛小七你是不是傻?你如今已有血肉之躯,与过去就断了,你不要老是想着那个人好吗?” 我一下子就恼了,“那个人是我夫君!” 沈月熙一掌打在方向盘上,怒道:“我他妈才是你夫君好吗?我们在娘胎就指腹为婚,我沈家是按照规矩给了聘礼的。” “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许的,而且你沈家的锁魂铃已经不再我这儿了。”我喘了口气,又补了句,“而且我也不喜欢你。” 他“呲”地一声把车刹在了马路中间,转头满脸寒霜地怒视我,“可我喜欢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用离魂箭射你吗?” “你还敢提这一茬!”我怒目圆瞪。 “那是因为你靠着萧逸歌的命魂活着,萧十一一直想把他的命魂拿回去,所以才请了我们过去。但,这不是重点。” 他顿了下,双手拽住了我双肩,一字一句道:“重点是,我不想你靠着他的命魂活着,我带了陈申去,是想让他作法把我的魂火给你续命。可你呢,竟然那么不屑地把我的魂火炼化。” “我……” 看着沈月熙眼底的愤怒和委屈,我竟无言以对。原来当年进去阴阳地界的是他的一簇魂火,我以为他是来害我的,就…… 回想起我用乾坤符捏爆他心脏的画面,我心头一阵毛骨悚然。那是他的魂火,他带来给我的魂火,我居然给毁了。 他伸手覆上了我的脸,用力捏了一下,“洛小七,你自视甚高,上辈子你瞧不上我,这辈子你还是瞧不上我,你仔细看看我,那一点儿比不上他了?不够好看?不够有钱?还是不够多情?” “我,我没有瞧不上你,我只是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啊,若非为了娶你,我何必一世又一世地追随你?” 沈月熙委屈至极,一股脑倒出了好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原来陈申原本早就入了宗,但他为了算出我轮回的时机,逆天用六爻排盘,排出我只有这一世会有可能再世为人。 所以他渡了沈月熙轮回来等我。 但萧氏王朝被诅咒,本身沈月熙是不能轮回,陈申改了他的命格,再加上他天生有七窍玲珑心,才硬让他进了轮回道。 而陈申因为屡次逆天而行,生生从大宗师耗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难怪之前听沈默琛说沈月熙是沈家唯一的血脉,竟是这个原因,他这辈子也是来之不易。 我并不知道沈月熙辛辛苦苦轮回是为了等我这一世,感动之余又特别唏嘘。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坏的,却想不到…… 我别开头,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才又道:“对不起沈月熙,这辈子我怕是要辜负你了,我可以跟你做朋友,亲人,但无法做夫妻。” 他没理我,敛下眸子捏了捏眉心。我用眼底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颗泪珠顺着他鼻尖淌了下来。 我心头一酸,又道:“真的对不起!” “是要我送你回家,还是去沈家住?韩星韩月都很想你,你去了他们肯定会开心的,你也有个照应。” “暂时不了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月熙也没再反对,油门一轰就朝洛家宅子去了。这一路上他没再讲话,脸一直绷得紧紧的。 到宅子门口后,我本想再说点什么话安慰他,却又觉得什么话都多余,就默默下车了。 开门时,沈月熙在我身后说了句:“小七,我已经等了七百多年,就不相信穷其一生也打动不了你,你总不会是一块磐石。” 随即,他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我转头望着他的车没影儿了才开门,推开门的一刹那,一阵狂戾的阴风迎面扑来,惊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奶奶回来了? 我飞快地冲进了院子,看到引魂阵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罗裙的女子,长得好仙气,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即便是一脸懵懂也好看得要命。 想不到我引魂阵没等来奶奶,却等了个不速之客,倒是奇怪。她能保持这种形象现身,想必也是个大能。 我过去打了个招呼,“这位漂亮姐姐,你可是困在这阵里出不来了?” 她抬眸打量了我一眼,忽地跪拜了下去,“七公主莫怪,莫愁只是被你笛声引来,一不小心进了这阵法里。” “你……认得我?” “七公主名震王朝上下,谁人不知呢。” “那你先出来吧,我从未听他们提及你,所以有点陌生,别见怪。” 我收了阵法,把莫愁拉了出来。她果真是个女人中的尤物,不但仪态高雅,连走路都迈着小碎步,婀娜多姿得很,丝毫没有鬼的样子。 “你叫莫愁?是从地府来的吗?那你知不知道皇宫里的情况,冥王他……” “我一直在连阴山的地宫居住,未曾去过阴曹地府。不过听我手底下丫头说,地府在一年多前发生了大事,现在还在整顿期间。” 原来她都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唉。 我把莫愁请进了屋,用奶奶素常泡茶的茶壶也给她泡了一壶。这茶壶是阴物,泡出来的茶是专门给那边的人喝的。 等她小口小口喝光了杯里茶,我才又道:“你来找我作甚?” “七公主,你忘记曾许诺我的事情啦?” “……我还许诺你事情了?”我看莫愁并不像在撒谎,忙又道:“那个,我好多东西都记不清,你也别见怪,你说说。” 莫愁脸一红,忽地有些不好意思了,双手绞着衣角好一会儿才道:“你曾说,若魂音再现,便会圆我的心愿,所以我一听到笛音就过来了。” 敢情,我曾经很把自己当回事呢。 我讪笑道:“我……那你的心愿是?” 第114章 你在哪儿 原来莫愁生前是京都城揽月楼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四大青楼里最有名气的美人,艳冠群芳。 我当年女扮男装混进青楼,用魂音打败了当时以琴会友的莫愁,她不知道我是女儿身,对我甚是倾慕。 这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她才晓得我的身份。她说当年我的笛子吹得出神入化,举国上下无人不知。 估计,我上辈子确实是个人物。 我还送了一首曲子给莫愁,也就是小哥哥题字的那首曲子,叫《离魂曲》,她把这曲子编成了舞,声名大噪。 我当时在京都很吃得开,身边都是王孙贵族,包括沈月熙,都与莫愁成了好朋友。 莫愁喜欢上了沈月熙,我便极力撮合他们。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个媒人一直没当成功。 我对这事儿很是介怀,就对沈月熙用了一点小手段,让他跟莫愁风花雪月了一晚上。但这非但没帮到莫愁,还惹怒了沈月熙。 后来沈丞相勾结外敌企图谋反,我便杀了沈家所有参与过这事儿的人。沈月熙未曾参与此事,但也受牵连而锒铛入狱。 莫愁来求我救沈月熙一命,我无能为力,她便先一步服毒自尽了。临死之前我答应过她,如若魂音再现,我就圆她的愿望。 “所以,你这几百年都一直在等我的笛音?” “嗯,七公主从来都是言而有信,莫愁不敢忘!” 看到莫愁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我着实觉得自己犯了个弥天大错。这都过了七百多年,她居然一直在等我的消息。 如果我不是无意间吹响了魂音,她恐怕还要等吧? 为什么我嘴那么欠? 想想方才沈月熙在车里跟我讲的那些话,如果我再强行把他和莫愁撮合在一起,他恐怕会毫不犹豫杀了我。 再说,人鬼殊途,也不太好在一起。 我捏了捏眉心,讪讪道:“莫愁,你可知沈月熙是陈申改命轮回转世了的,他是血肉之躯。再加上他是至阳之身,对你恐怕不好。” “我不怕!”莫愁垂下头,眸子有些泛泪光,“虽然那一夜是他迫不得已的,却是我这千百年来的寄托,我熬到现在不就是为了他吗?” 我有些不忍心,便又道:“那我改天跟他见个面说说此事,你也别心急,这几百年都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对吧?” “莫愁多谢七公主。” “我已经转世了,你也别叫我七公主,叫我七七好了。对了,你是要回连阴山住呢,还是将就在我这儿住下?” “既然我已经等到了七公主你,你若不嫌弃我就在这儿伺候你起居吧?” “这……也行,你喜欢就在这儿住下,除了右边的厢房不能随便进出之外,别的房间随便你选,里面都布置好了的。” 我带着莫愁把余下的几个房间都看了看,让她随便选。她选了靠在我边上的房间,还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 我有些困,便找了个借口回屋了。 对于莫愁,我是有些戒备的,她能保持那么好的气质和元神,绝非一般的修为。但我现在看不出她的品阶,也不好问。 好在她的目标是沈月熙,我就放心多了。 我把阴阳乾坤符和阴棺娘子的画像都挂在了墙上,又拿起笛子看了起来。这笛子约三十厘米长,通体凝白,上面刻着怪异的符文。 这是一种古老的符文,我记得《乾坤阴阳诀》上似乎有一篇专门针对古老符文的注释。 我一时好奇,连忙又起床找了支笔,把笛子上面的符文全部写了下来。我凭着记忆把这些符文全都翻译了过来,才发现这符文记载着笛子来处。 魂音,又名摄魂笛,取自魔宗尊祖的一截腿骨雕刻,并用魔界三昧真火锻造了百年才炼成。 魂音能摄六界万物苍生之魂,并操控这些魂魄。这也是阴棺娘子的本命物,亦是至尊法器。 原来这是魔宗的东西,怪不得如此诡异。无尘大师想必是知道事情真相,不晓得他为何要把这笛子还给我。 我把笛子收了起来,因为不懂如何操控这笛子,自然也不敢轻易用,万一不小心摄了谁的魂,那我可担待不起。 我熄了灯就躺下了,但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这些破事越想越烦。 蓦然,一股阴戾的气息从门缝慢慢钻进来,还带着些许的血腥味。这屋里虽然暗,但依稀还能看见东西。 我没动,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门缝伸进来,把门栓轻轻打开了。 这手像剥了皮似得,特别瘆人。 门在缓缓开启,悄无声息的,这股阴气也越来越重,充斥着整个房间。 随后,一个满身血淋淋的人飘了进来,它好像真的是被剥了皮,连头发都没有,光溜溜一个不停淌血的身子。 它站在那儿打量了一下房间,随后朝我这边看了过来,缓缓举起了它的手。 我正想一跃而起扑上去,挂在墙上的阴阳乾坤符忽然泛起一股强炽的血光,直接打在了这血人的身上,吓得它夺门而逃。 血人离开后,这股血光依然没散去,它慢慢凝成了一个人形,缓缓飘到了我面前。 我装着睡沉了的样子,一动不动。随即,一只冰凉的手悄然覆上了我的脸,五指修长,这是小哥哥的手。 是小哥哥回来了?亦或者这是他锁在乾坤符里的一丝残魂? 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相见? 我不敢动,怕把他吓跑了,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任凭他在我脸上厮磨,但眼泪花则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滚。 紧接着,这手从我锁骨滑下,扫过我的胸,肚子,后背……若是在平日里,我早就跳起来跟小哥哥理论了,但此时我不敢。 他的手扫遍了我全身,冰凉凉却又十分轻柔。最后他的手停在了我脚底板上,轻轻捏了几下,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 “小哥哥,小哥哥!” 我再也控制不住,坐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然而他真的像受到惊吓一样没了,我慌忙打开了灯,这屋里已什么都没有。 “你在哪儿?我知道你在的,小哥哥,小哥哥你出来啊。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我取下了墙上的阴阳乾坤符死死抱着,瞬间泪如雨下,“小哥哥,你是在这符印里吗?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莫非真的是我在做梦,我如此不矜持,竟梦见小哥哥摸遍了我的全身? 我揉了揉眼睛,拉开了睡衣门襟看了看,才发现身上的淤青已经全部散去,甚至连我脚底板上的血泡都没了。 所以我刚才不是在做梦,小哥哥确实出现了,他是来给我疗伤的。他在这乾坤符里,他是不是能力太弱不能现身? “七七,七七你怎么了?我听到你在哭,发生什么事了吗?” 门外响起了莫愁的声音,紧接着她就进来了。看到我手里乾坤符愣了下,忙后退了几步,脸色也不对。 “你,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吸了吸鼻子,瞥了她一眼道:“是阴阳乾坤符,你怕吗?” 莫愁愣了下,讪讪道:“谁不知道阴阳乾坤符是震百鬼的呀,我自然怕了,你赶快把这个收起来吧。” “别怕,没有人加持它就跟普通的纸一样。”我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又道:“莫愁,你修鬼道修的是哪一门的术法呀?跟我说说呗。” 我说着又把乾坤符挂在了墙上,莫愁紧跟了过来,看到边上阴棺娘子的画像时,她脸色顿变。 第115章 小心思 莫愁只有一刹那的惊愕,但很快镇定下来,转头冲我莞尔一笑,“我没有人引路,所以也没修得什么厉害术法,在地宫的时候就终日弹琴作画,偶尔与丫鬟们嬉戏玩乐,借此消磨光阴。” “不问世事在山中修身养性,倒也是挺好!”我眼中余光扫了眼她不自觉紧握的手,指尖都掐进肉里了,她是在隐忍什么。 我故意指了指阴棺娘子的画像,“莫愁,你见过这个女人吗?” “未曾见过,不过她手里拿的笛子有些像你曾经用的那一支。”莫愁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敛下眸子时,眼底泛过一缕凌厉之锋。 她顿了顿又道:“七七,这个阴棺娘子是何许人啊?”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我偶然得到的画像。”我摆好两幅画,又看了眼莫愁,“莫愁,天色不早,我得休息了,有事咱们明天再聊吧。” “那你早些歇着!” 莫愁出去时,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感觉那血人应该不是她。修为再高的鬼修都挡不住乾坤符那一震,更何况还是真正的阴阳乾坤符。 唉,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最近遇到的怪事太多,有些草木皆兵。 不过,小哥哥的出现又令我激动万分,我知道他的强大,即便只留下一缕残魂,他也能再重修元神归来。 我会等他,哪怕海枯石烂。 天刚亮,莫愁就叫我起床吃饭了。 我甚是意外,急急忙忙洗漱好来到饭厅,她已经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煎蛋面端在桌上了,还有两片绿油油的青菜点缀。 她把筷子递给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七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看厨房的冰箱里放着面条和鸡蛋,就做了碗面,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我心头一阵感慨,因为这辈子吃得最多的就是奶奶做的鸡蛋面,小时候吃,大了也吃,永远都吃不够。 “谢谢你莫愁。” “应该的嘛,我说了要伺候你的。”她坐在边上托着双腮看我吃,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好吃吗七七?” 我忙不迭点点头,“很好吃,跟我奶奶做的一个味道。” 说着我又好奇地瞥了眼莫愁的身后,她没有影子,但能在白天自由出入,说明她至少是鬼王级别的修为。 看来,她对我还是撒谎了。 不过我也没戳穿这事儿,这宅子里没别人,身边有个人陪着也是不错的,即便她是一只鬼。 莫愁偷偷瞥了我好几眼,好像有话说。 我吸了口面条,淡淡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别藏着掖着,这儿就我们俩人。” 她眸子一亮,脸红了,“七七,我……想去看他一眼可以吗?” “沈月熙吗?他们家住在闹市区,那儿人气很旺,恐怕会对你有所影响。再则,沈宅布了天罡北斗阵法,克阴物。” “哦!”莫愁脸色瞬间黯然下来,拧着眉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我顿时升起几分怜香惜玉的心,忙又道:“你别急,既然你都住在我这儿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入自由的。” “七七,谢谢你!” 莫愁起身又要给我下跪,我忙把她拦住了,“现在时代不同了,你别老是跪我,我会不自在的。你要是真那么想见他,我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 “那我赶快去打扮打扮,你说我要不要换个衣服?这头饰呢,你瞧着可好?哎呀,我胭脂也没带过来,脸色不好看吧?” “……” 看莫愁紧张忐忑的样子,我一阵无言,拉过她的手道:“莫愁,你就偷偷在边上看他一眼就好,等时机到了我再让你们见面好吗?” “嗯,谢谢七七。” 我觉得,不能单独叫沈月熙一个人来,万一他讲些不中听的话,莫愁肯定要心生嫌隙的。 于是我发了个信息给韩月,让她带着沈月熙和韩星一起来给我宅子里布个看家护院的阵,这样我出入也安全些。 韩月二话不说答应了,我便吩咐莫愁找个地方躲着,无论如何不能现身。我再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下,免得他们看出端倪。 约莫半个小时后,沈月熙就开着他那辆骚包的劳斯莱斯幻影过来了,穿了一身白T恤牛仔裤,特别配他那张白皙俊朗的脸。 其实这家伙长得特别英俊,只是有小哥哥珠玉在前,我就没觉得他很怎样了。 车里没别人,我狐疑地走了过去,“喂,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韩星韩月呢?” 他甚是嘚瑟地捋了捋不知道打了多少啫喱的头发,老气横秋地道:“布阵这种事哪里需要那么多人,我一个人足以!” “可,可是……那你等会儿可别乱讲什么喜欢我之类的话,我奶奶回灵了,要是她听到可是要生气的。” 他挑了挑眉,“我记得没错的话,祁三娘是最主张我们在一起吧?” “你要胆敢乱讲,咱们朋友都没得做。” “那不做朋友,做夫妻!” “神经病!” 我狠狠瞪了沈月熙一眼,帮他把布阵的一些道具搬进了屋。莫愁已经躲了起来,估计她已经看到沈月熙了,因为周遭气息倏然冷了几分。 沈月熙狐疑地张望了下四周,蹙了蹙眉,“小七,你这儿来过生人?” “有吗?你看到什么了?”我装着不知道的样子。 他又四处看了看,没说话,但脸色却越发凝重。我往莫愁的房间瞥了眼,看到她就在窗边站着,早已是泪眼汪汪。 我吓了一跳,忙给她使了使眼色,她这才退开。 沈月熙拿着阴阳罗盘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定了几个位,随后让我拎着一袋子奇怪的三角石跟他走,一个劲使唤我。 “洛小七,这儿挖个坑,把镇魂石打进去。” “过来过来,这里点上三炷香。还有这儿,等会儿打扫干净我要作法……” 这家伙一路趾高气昂指挥我,把我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歇口气,他又要我给他倒杯茶过去,就是见不得我闲着。 我碍于莫愁在看着,也就没跟他一般计较。 把宅子里阵法布置好过后,沈月熙又说要扩展到宅子里外面五百米范围内布置一些辅助阵法,如此才能如沈家宅子那般固若金汤。 布阵是沈月熙的强项,我也没反驳,跟着他在宅子外面转悠。洛家宅子后院有个很大的水塘,之前我还没来过。 沈月熙在水塘边上转了一圈,跟我道:“小七,这儿有些聚阴,得要作法镇一镇这阴气,你去把法坛搬过来。” 我顿时不乐意了,怒道:“沈月熙你故意的吧,让你把韩星韩月叫过来你偏不,现在一个劲使唤我。” 他转头莞尔一笑,挑挑眉道:“那你还要不要布阵了?要的话快点,本公子也是个大忙人!” 我气得头顶都冒烟儿了,把法坛搬过来后,他又让我把车里一沓符纸拿过来。拿了符纸他又叫我拿铜钱剑。 这个混蛋,生生把我所有怒火都挑了起来。 于是,在沈月熙站在法坛上让我给他递符纸时,我故意撞了一下法坛,本想着是把他撞到水塘里去,但…… 啪! 法坛翻了,我、沈月熙、法坛一股脑全掉进了水塘。我不会游泳,慌忙捻了个避水诀,居然还失灵。 我在水里挣扎着,一个劲往下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拽我的脚,拼命把我往水下拖,这只手像骨头那般尖锐。 “沈月熙,沈月熙快救我!” 我尖叫道,想抓点什么,但水塘里除了浮萍之外什么都没有。那股拽我的力量强大无比,像要把我吸入水底。 隐隐约约的,我看到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森白森白的,它在召唤我。 第116章 古怪 那是一堆骨骸么? 我居然生出几分亲切感,也就没挣扎了,任凭那股力量把我往水底拽,逐渐的我神志变得有些迷糊。 “小七,洛小七,你在哪儿……” 耳边隐约传来沈月熙焦急如焚的声音,好像很远很远。 我吃力地掀开眸子,才发现拽着我的果真是一只没有血肉的枯骨手,把我一点点往水底拖。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四肢瘫软地落在了骨骸上面。它双手死死抱住了我,好像要拼命挤进我身体似得。 这具骨骸不停发出“咯咯咯”骨骼移动的声音,就像生锈的机器忽然运作似得,十分刺耳。 我感觉要死了一样窒息,难受。 “找死的东西!” 蓦然,一阵狂戾的阴风从水面震下来,紧接着水面上出现了一道血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压下来。 这骨骸像被刺激了似得,越发疯狂地朝我身体挤进来。就在此时,水中一道人影沉了下来,是沈月熙。 他挥掌召出了镇魂扇,往掌心狠狠一划,鲜血涌出的刹那间,我身上那股诡异的力量消失了,骨骸也消失无踪。 紧接着,冰凉的水拼命往我嘴里,鼻子里灌。我大口大口喝着水,被呛得脑袋要爆炸了一样。 就在我意识散失时,沈月熙游过来一把抱住了我,低头就覆上了我的唇,一口清新的气息往我嘴里传来。 冲出水面过后,沈月熙才松开我的唇,很邪恶地把我搂到他面前,“洛小七,我们刚才亲嘴了。” “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我卯足劲,抬手一耳光朝沈月熙打了过去。 但我手还没落在他脸上,眼前忽然一黑,我好像又被一股力量拽下了水,只是这次我不再感到窒息。 是那具骨骸,它直挺挺站在水里,伸出双手像要拥抱我的样子。 我居然……在这骨骸上感受到了一丝委屈,它仿佛在质问我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推开他。 我走过去怔怔看着他,他双手捧着我的脸轻轻厮磨着,骷髅头上那两个黑漆漆的眼眶就那样看着我,不,是好像在看我。 小哥哥,是小哥哥么? “小七,你醒醒,洛小七你醒醒……”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雷霆般的大喝,紧接着我眼前又一黑,感觉脸上有只手在轻轻拍打我。 我迷迷糊糊掀开一丝眼缝,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动,便下意识喊了声“小哥哥。” 倏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肩,狠狠把我揪了起来,“洛小七,你给我死起来,看清楚老子是谁!” 这么张狂的声音,我哪能不知道是谁。 我讪讪掀开眸子,看到沈月熙气急败坏地拽着我的肩,头上脸上还沾着几片绿油油的浮萍。 我已经在卧室里了,所以刚才水底那一切其实是我灵魂出窍?亦或者是幻觉? 不,那具骨骸是真实存在的,到底是谁的呢,为什么会那样依依不舍地捧着我的脸? 小哥哥么? “傻了么?”沈月熙忽地捏了下我的脸,十分不悦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暗算我。” 我也觉得有些丢人,便红着脸不讲话了。 低头看着已经换掉了的衣服,不由得一阵错愕,“沈月熙你,你你这个无赖……” “公子,七七醒了吗?姜汤已经熬好了。” 我要破口大骂,莫愁忽然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热腾腾的碗。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月熙倏然沉下来的脸,更脸红了。 “公子,我来喂七七吧?”莫愁一脸温柔地看向沈月熙,眼底全是爱意。 “我来吧!”沈月熙冷冷接过她手里的碗,又道:“你先出去,这儿没你的事。” “是!” 莫愁轻叹一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卧室,沈月熙自始至终没回头看她一眼。 我有些懵,不晓得他们俩是怎么见上面的。但看样子,沈月熙并不希望看到莫愁,一脸不待见。 “洛小七,这事儿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沈月熙怒道,舀了一勺姜汤喂我,我忙伸出手要自己来,被他狠狠拒绝了,“张嘴!” “沈月熙,那个……其实莫愁……”我不知道如何说。 他灌了我一口姜汤,冷冷道:“洛小七,我希望你明白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沈月熙还用不着你来帮忙撮合什么,尤其对方还是一只鬼。” “你误会了,莫愁她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她很想你!” “你他妈这是同情心泛滥了是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往我身边凑?” 沈月熙“砰”地一下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一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恶狠狠欺近我,“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你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妈的!” 随后他起身怒气冲天地走了,门开时,我看到莫愁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一张脸煞白煞白。 沈月熙指着她的鼻子怒喝,“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心机,但希望你不要再接近她,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 “公子,我等了千百年,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我想你,特别特别的想你!” “我曾告诉过你,我爱的女人只有洛小七一个,日月可鉴,山河可证!” 沈月熙说完就气冲冲走了,头也不回。莫愁紧跟着追了出去,悲痛欲绝地望着他的背影,跟风中落叶似得摇摇欲坠。 我也跟了出来,站在柱头边看着莫愁,心头特别的难过。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我的本意是好的。 “莫愁,你也别太难过了,沈月熙这个人就是这样,冷漠又不近人情。” “不,他的冷漠和不近人情都只是对我。”莫愁转头幽幽地看我一眼,“对你,哪怕是死他都不会在乎。” “上辈子的事就别说了,反正我也记不得。” “可我记得!” 莫愁说完就低头走开了,我看她面色落寞也不好再说啥。 我想起水塘里那具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骨骸,又径直往水塘这边来了,想看看这儿到底有什么猫腻。 此时已近黄昏,绚丽的夕阳照在这水里,泛着一层淡淡的血气。水面上飘着燃尽的符纸,应该是沈月熙下的。 这家伙在宅子内外布了个天罡北斗阵,比不得他家的阵法有神兽镇守威力强大,但挡些孤魂野鬼是没问题的。 我捡了一颗石子朝水塘里扔进去,竟然没荡起一点波纹,石头直接沉了下去。 这水塘果然有猫腻! 我不甘心,又往里面丢了一块更大的石头,水面的血气晃动了几下,但依然没有水纹。隐隐约约的,我又看到了水底那具骨骸在朝我伸着手。 我自然不敢再去水塘的,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就回屋了。莫愁已经做好饭了,招呼我过去吃,她依然在边上看着。 我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给自己做一点?” “好多年未曾吃过的东西了,不习惯。”她笑了笑,又道:“七七,想不到公子转世了还是那么喜欢你,我好羡慕你。” 我怕她误会,解释道:“我心有所属,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 “是太子殿下吗?他那样对你,你还喜欢他么?” 我顿了下,“嗯?” “我听丫头说起,王朝大乱时,是太子殿下亲手杀了你,非但如此,他还当众将你碎尸,以至于你魂飞魄散。” “……” 不管莫愁是刻意还是无意,都成功影响到了我的心情。 但我还是装着不以为意的样子,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必纠结那么多呢?一辈子这么短,为何要让自己不开心?” 她笑了笑,敛下眸子不说话了。 我又道:“莫愁,等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这宅子内外都有天罡北斗阵镇着,你没事就少走动。” “嗯!那你早些回来,小心些。” 第117章 你他妈是谁 齐淮这院子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我在制作间里找到了他,他正在糊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虬髯男子。 角落里还放着纸人沈漓,上面早已落满了尘灰,估摸着那小矮人没过来拿。 我见齐淮忙着,自顾自地坐在门槛上提及了水塘里的那具奇怪的骨骸。 他虽然是个扎纸匠,但奶奶都要让她三分,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估计是知道那水塘的古怪。 “他对我没有任何恶意,甚至很喜欢我,你说,他会不会是小哥哥的骨骸?可为什么会在水塘下面呢?” 齐淮瞄了我一眼,“你现在什么修为都没有,管那么多事做什么?老老实实过完这辈子不好么?其实吧,沈家少主对你也是真心实意,嫁给他未必不好。” 我嗔了他一眼,“你这样说不怕我小哥哥归来打你啊?” 齐淮笑了笑没做声,又继续扎他的纸人。 我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角,耍赖似得晃了晃,“大爷,我想请你帮忙。” “说!” “你能不能帮我把封印解了?我现在弱得连简单的避水诀都施展不了,今天要不是沈月熙我就交代在水塘里了。” 他甚是不屑地瞄我一眼,“你以为解开封印你就很厉害了?” 我顿时脸一红,“听说我上辈子挺厉害的嘛。” “你这封印可是你奶奶用了半身修为封印的,同时用了好几种术法。如若随便解除封印,不但解封的人会反噬,你也会遭殃,我看你就省省吧。” “……” 好几种术法封印,那是什么样的封印? 奶奶为何要这般复杂地封印我,是我造了太多的孽,还是别的原因?这么说的话,我这辈子只能老老实实当一个普通人了? 我有些不甘心。 齐淮见我不吭气,又道:“像你这种封印,倒是可以去找玄学书院的院长试试看,他精通六界所有术法,应该可以解。” “无尘大师警告我不要再去那个鬼地方,里面那个轻尘师太甚至放话说再见我就杀无赦。” “噢!”齐淮愣了下,摇摇头,“那就没辙了。” 随后齐淮又继续糊纸人,我靠在墙边看了许久,跟他说起了莫愁,想要请他帮忙给莫愁扎个纸人,这样方便她出入。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莫愁,京都四大名妓之首?” “对啊!” “你这个人管得倒是挺宽的,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我听说玄学书院的几大宗门要各招收一个学员,你为何不去试试?混熟了,兴许院长就愿意为你解除封印呢。” “我现在又不会任何术法,怎么去啊?” “你不是有一道真正的阴阳乾坤符吗?那就是免死金牌。” 我顿时一愣,走到齐淮面前搬开那纸人,狐疑地盯着他,“齐大爷,你怎么知道我有真正的乾坤符?古玩街那大胖子跟你什么关系?” 齐淮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朝里间努努嘴。我连忙走了进去,才看到里面放着一个有些破烂的纸人,正是天字一号店的胖老板。 原来那家伙是个纸人,而我和韩星他们都没看出来。 齐淮又道:“是你奶奶的意思,说如果你冥冥中得到了那道符印,那就是上天的意思,她再也不干涉。” 原来这都是奶奶的苦心安排,她一边不希望我再学鬼道,一边又担心我,所以安排了个局让上天来做选择。 而我,就那样阴差阳错得到了那道符印。 我想了想道:“大爷,若凭一道符印我就能进入玄学书院学习,那我是否可以直接让玄学书院的尊主给我解除封印?” “你上得了云梯么?”他斜睨了我一眼,解释道:“玄学书院的云梯,非入宗者不能上,你现在又算什么?” 原来我一直爬不上去那玩意儿叫云梯,怪不得上面没有尽头。 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我便告辞了齐淮要走,他把我叫住了,“你家水塘那具骨骸不要妄动,有十道封印在上面,你破不了。” “……所以那是小哥哥的骨骸?” 齐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从神龛上拿下来个小木盒子给我,“秦广王在魂冢里捡到的,托晓峰从阴司带上来的。” 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不由得一阵激动,居然是锁魂铃。看到这个,我就感觉失去的那些东西要慢慢找回来了,包括我的小哥哥。 宅子里很安静,我进门的时候,莫愁就坐在凉亭里发愣,可能是刚哭过,脸上还挂着两行淡淡的血泪。 “莫愁,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七七,能不能再给我吹一次《离魂曲》,我给你伴舞如何?”她擦擦眼泪走了过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见不得她这种楚楚可怜的美人儿流泪,便点点头,“好啊,那我去拿笛子。” 其实我对音律并不太懂,但骨子里却有这种本能,心里想着,便就吹奏了出来。 莫愁随着我的笛音翩翩起舞,宛如仙女下凡似得美艳不可方物。她确实是我见过最仙气的女人,那玄学书院的轻尘师太,张扬跋扈的沈漓以及清秀可人的灵清,都没有她这种水一样的气质。 我都看呆了,忍不住也走过去跟她一起舞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跳的时候,脑中就有个穿着红色纱衣的女人在跟着我跳,像是她在带着我的肢体跳舞。 莫愁愣住了,张口结舌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开心。随后她一言不语地回屋了,也没跟我道一声晚安。 我一头雾水,懵里懵懂刚准备要回屋,四下里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我不由自主退了好几步。 我还没站稳,一道血色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劈来。我躲避不及,生生被这剑光穿透了身体,疼得我一下子就蜷缩了下去。 与此同时,宅子大门也开了,一团浓黑的雾气倏然飘了进来,就杵在了我面前。 “孽障,竟然敢再用摄魂笛!” 阴鸷冷漠的声音,仿佛五雷轰顶般炸得我头晕目眩。我惊愕地昂起头,想看清楚这团黑雾里到底是谁,声音怎地与小哥哥一模一样。 “七七你怎么了?你是谁?” 莫愁闻讯冲了出来,看到黑影一愣,戒备地走了过来。 但她还没靠近我,只见这黑雾里一股血光朝她打去,她生生飞了出去,被打得影子都暗淡了许多。 我顿时怒了,朝着黑雾扑了过去,竟撞上了他的身体,我立即抓住了他衣服,“你他妈谁啊,谁允许你在我宅子里放肆了?” “哼!” 黑影又是一道血光打向了我,莫愁飞身扑过来,帮我挡住了这股血光,她的影子看起来更弱了。 “区区一个鬼修竟敢在阳间流荡,还不快滚!”这黑影喝道。 “我不走,七七是我朋友,我不走!”莫愁奋不顾身地抱紧了我,我感觉她在瑟瑟发抖。 原本我一直以为她来找我是有所图的,却想不到她会为了我如此不要命。 我死死拽着这黑影的衣角没松开,想弄清楚他是谁。他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一点点把我往上提。 我咬破指尖,在他衣服上画了一道阴阳乾坤符。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只会这个,还是希望能镇住他。 他身上的黑雾慢慢散去,露出了玄色袍子的门襟、衣边上的金色云纹、金丝绣的龙…… 我昂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棱角分明,绝世无双。他的眼中充斥着戾气,不再有温柔,不再有眷恋。 他的头发,已成了白色。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伸手想要去抚他的脸。只是我的手还没碰到他,他直接把我扔了出去。 我撞上了柱头后,又重重砸在了地上,喉咙里一股血气喷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我隐约又听到了一声“唉”…… 第118章 你归来可是虐我 我无暇去寻找这一声叹息从何而来,只是怔怔看着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男人,不敢相信他是小哥哥,他一定不是。 可是我的心口…… 被剑气穿透的伤在不停地冒血,置于心脏的凤玺散发出羸弱的光芒,这是它感应到龙玺时才有的反应。 所以他是小哥哥,我一直惦念的夫君。 他依然狂傲霸气有着君临天下的威严,可他变了,眸中不再有温柔,充斥着一股慑人的戾气。 还有那头白发…… 我捂着心口的剑伤挣扎着爬到了小哥哥面前,死死揪住了他的衣摆,“小哥哥,我是七七啊,我是你妻子,你不认得我了吗?你看看我,我是七七啊。” 他垂眸俯瞰着我,像看一只蝼蚁似得,随后拂袖震开了我的手,“孽障,竟敢弄脏本尊的衣袍。” “……我不是孽障,我是七七,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会是孽障呢?你再看看我,小哥哥,你仔细看一看我啊,我是七七。” 我伸出手想再拽他的衣摆,他直接一道血色剑光打在了我手背上,生生把我手背割出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好痛,却不及我心头的痛。 小哥哥突如其来的转变,就好比当初他亲近沈漓疏远我一样,又在我心头毫不留情地刺了一刀。 我收回手紧捂着手背上的伤,却捂不住源源不断涌出的血。 “往后休得再用摄魂笛,休得再跳《离魂曲》,否则本尊一定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言罢,小哥哥又凝成了一团黑雾飘然离去。却在转身时覆手一道结印狠狠打在我身上,我顿感全身脉络被堵塞了一样动弹不得。 “小哥哥……” 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我想象过很多种与小哥哥重逢的画面,却从未想过是这样的。 他归来,只是为了虐我么? “七七你怎么样了?天啊,流了这么多的血可怎么办?”莫愁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看到我这样子都吓懵了,哆哆嗦嗦把我抱了起来,“怎么办七七,我不会疗伤?怎么才能帮你啊?” “没事,我死不了!” 我是血棺和本体凝成的肉身,即便失去了修为,但这点儿剑伤还要不了我的命。只是小哥哥又给我下了封印,我现在身体瘫软无力。 莫愁把我抱到了床上,手忙脚乱给我处理伤口。只是不知道是我身体缘故还是小哥哥那剑气太厉害,心口和手臂上的血止不住。 我倒是没在意这个伤,曾经经历过红莲业火的焚烧,戾风的剜割,我对疼的承受力增进了好多。 因为这些伤再疼,也比不得我心里疼。 就在一个时辰前,我还在因为锁魂铃找回来而振奋。我觉得,失去的一切都要回来了,包括小哥哥。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回来只是为了警告我不得再吹笛子,不得再跳舞。而更可笑的是,我竟然连原因都不知道。 “七七,你在不停地流血,恐怕得去医院。”莫愁无法处理伤口,拧着眉一脸忧心地看着我。 我低头看了眼胸口的剑伤,大约两厘米的口子,可能是穿透了,背上也疼。 我轻叹了声,跟她道:“就这样吧,疼一下也好。你去歇着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这怎么行,你这样一直流血会死的。” “又不是没死过,怕什么?”我不以为意地拉起衣襟盖住了胸口的伤,扯了扯被子,“我睡会儿,你别吵我。” “可……” 莫愁拗不过我,转身离开了卧室。我看着墙上那副阴阳乾坤符,眼睛酸涩发疼,却流不出一滴泪,心里好多个为什么,可却说不出口。 如果他不曾对我好过,也就罢了。 …… 我醒来时在医院里,手上打着吊针,韩星韩月就撑着手坐在病床边,左右一边一个。我一睁眼,他们俩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七七,你感觉怎么样?” “七七,好些了吗?” 我心头一阵感动,摇摇头道:“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是你们俩把我送过来的?” “是少主,莫愁打电话给少主,他赶过去后才把你送来了医院,医生说你失血过多,得好好休养。” 看来,我的身体确实与普通人无异,连医生都瞧不出端倪。 我抬了抬手,才发现手沉重得跟灌了铅似得,曲个指头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这种封印,有些像无尘大师那夜来给奶奶挡劫时用的灵压。 小哥哥这是要禁锢我么? 他既然已经归来,也不晓得是否去了阴司掌权。我真想去一次阴曹地府当面跟他理论,再看看灵儿和大白。 我正想再问韩星一些事情时,沈月熙忽地进来了,脸色有些不太好,他冲韩星韩月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跟她说。” “什么事?”看他语气那么冲,我有些纳闷。 待韩星韩月离开过后,沈月熙帮我把床头抬了些起来,还过来抱住我的肩,垫了个枕头在我脑后。 不过他没有立即放开我,就这样轻轻搂了一会儿才放下,盯着我道:“告诉我,可是他下的手?” 我没有做声,因为之前我信誓旦旦跟沈月熙说心里只有小哥哥,结果转眼间就被他伤成这样,岂不是太打脸? 沈月熙痛心疾首地瞄了我一眼,又道:“灵压这种封印除本人之外根本无法解,你从此往后恐怕要靠着轮椅过日子了。”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你以为我想送你来医院吗?你知道我看到满身血淋淋是什么心情?你不是很爱他吗,为他死都可以,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我顿时一阵脸热,讪讪道:“这是我的事。” “什么叫你的事?你是我指腹为婚订下的未婚妻,你本应该是我的女人。他伤了你,我一定会找他拼命的。” 我冷睨着沈月熙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微微蹙眉,“沈月熙,首先,就算没有小哥哥我也不会嫁给你,因为我没喜欢过你。其次,你几斤几两没个逼数吗?你去找他拼命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觉得我对付不了他?” “难道这不是事实?你听着,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做了我也不会感谢你,所以你别再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真想掰开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一坨豆腐脑。” 沈月熙勃然大怒,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子死死瞪着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像燃烧着两团焰火。 我斜睨着他,抬起软弱无力的手,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头,“沈月熙,别傻了,这世上女人无数,你回头看看身边的风景,会发现你等待的东西不值一提。” “那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身边的风景?我就在你身边不过咫尺的距离,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我一直都不曾离开过。” “我……对不起。” “好你个对不起,呵呵!” 他松开我,扯起被子掖了掖,一言不语地走到了窗边。窗外太阳很大,他的背影逆着光,像被度了一层金似得灼眼。 他看起来,好孤独。 好久,他才转身看了我一眼,冷冷道:“洛小七,总有一天你会被伤得粉身碎骨才会顿悟,希望那个时候我还在等你,你好自为之吧。” 沈月熙说完就走了,关门的时候我回了他一句,“别等我,就算某一天我被伤得粉身碎骨,我也不可能退而求其次。” 那样,对你才是最大最残忍的伤害。 但这半截话我没讲出口。 沈月熙没再回头,反手狠狠摔上了门绝尘而去。我盯着门上飞出来的些许木屑,忽然间鼻头一酸,隐忍好久的泪瞬间决堤。 第119章 本命物 沈月熙一语成谶,我果真是坐着轮椅出院的。 医生无法查出我四肢瘫软的原因,所以在剑伤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申请出院,是韩星韩月把我送回家的。 他们一再要求我过去沈家住,我没答应。 因为他们俩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不日就要去大学参加军训,届时我一个人在沈家多尴尬,还有个对我暧昧不明的沈月熙。 听说他们的学校在西淮市,不远,但也不会经常回来,往后再见一面怕是不容易。 本身我还打算去玄学书院当弟子,可眼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别说他们未必肯要我,就算要,那么高的石梯我如何爬得上去? 韩星韩月走后莫愁才出来,她似乎在刻意避着他们,这倒令我有些好奇。不过我也没问,我眼下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上别人。 我写了一封信给大伯,随后把阴阳乾坤符取了下来,卷好递给了莫愁,叮嘱她去一趟阴曹地府找齐晓峰。 上次他送了我的锁魂铃来阳间,想必没有被封印在皇宫里。这是道阴阳合一的乾坤符,威力不小,定然能够破了皇宫的结界。 我想灵儿和大白了,希望大伯能放他们离开皇宫的束缚来我这儿。最主要是,我想看看小哥哥是否回到阴司了。 离心湖便是阴阳地界,我又给莫愁画了一道避水诀,也不晓得她用会不会失灵。 她走后,我便滚着轮椅来到了奶奶的房间里,翻出她的衣物,一样样看了起来。 奶奶有不少行走江湖的东西:符纸、桃木剑、招魂铃、五帝钱等等,其实都是道士们常用来驱鬼的一些东西。 鬼宗其实跟道宗是一脉相承,只是道宗是活人修的,鬼宗是死人修的。不过都万变不离其宗,术法也差不多。 奶奶是个大能,用的这些东西上多少还留有她的气息。我一样样翻着,回忆着跟她在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忍不住又悲从中来。 人只有在失去过后,才会明白拥有时多幸福。 翻到最后,我才发现她箱子地下有一张泛黄的符纸,是道驱灵符,专门催动一些沉寂的,或者被封印的东西。 符纸上面的血迹都变成了暗黑色,我拿起符纸看了眼,不由得一愣,这张符还差一笔没有画完,是道残符。 我将驱灵符放在手心,咬破指尖挤了一滴血在驱灵符上画下了最后一笔。 我指尖刚收起来,这驱灵符“腾”地一下着了火,上面的符印如剥落了一样钻入了我的手心。 啪!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卧室里忽然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我急急忙忙滚着轮椅回到了卧室,才发现整个房间血雾弥漫,我放在床头柜上的魂音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我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要去捡,这些碎片倏然分解成无数音符没入了我手心,我脑中如魔音穿耳一样响起了好多咒音。 无数符印在我脑中涌现,当我把这些字符组合成完整的符印时,彻彻底底愣住:这些咒音竟全都蕴含着杀气。 我默念了个字诀,魂音便出现在了我手里,它果真是我的本命物。不过片刻,我便能轻松自如地召唤魂音。 大概,这就是本能! 我抬头看了眼阴棺娘子的画像,又是一愣:画像上侧脸吹笛的女人已经抬起头来,正笑吟吟地看着我,这不是我是谁? 我惊得目瞪口呆,伸手想要去取这幅画,可上面的女人却一点点散了,隐约有个声音在轻吟,“尘归尘,土归土,人终将死灵终将灭。” “唉!” 不晓得哪儿又传来一声叹息,我连忙又出了卧室,“谁,谁在叹息?” 没有人应我,只有一阵阵夜风,吹得院子里的小树沙沙作响,跟群魔乱舞似得。 我没再回屋了,坐在屋檐下等莫愁归来。也不晓得她怎么样了,齐晓峰是否带她找到了皇宫,大伯是否同意灵儿来阳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一直等到午夜莫愁也没回来,我正想回房休息,天空“轰”地响起一声炸雷,吓得我一阵头皮发麻。 我看了眼天空,刚刚还繁星点点,转眼间就黑压压一片乌云。四下里的风也越来越大,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不知道莫愁会不会回来,我心里莫名有些恐惧,好像要出什么事了一样。 轰轰……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雨点子总算是下来了,噼里啪啦跟筛豆子似得。屋檐下的雨连成了线,宛如一道雨帘似得挂在院前。 都一点多了,莫愁去阴间也好些时候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我心里越来越恐慌,焦虑得团团转。正想回屋强行躺下时,大门口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敲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雨下得大,我也没过去开门。而且如果是莫愁他们,自然不用开门。 我寻思等他再敲门我就过去开,谁料大门“啪”地一声被踹开了,还碎了一扇门。门外直挺挺站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人,披头散发的看不见脸。 她好像进来了,只是雨太大我瞧不清楚。我微眯起眸子盯了好久,才看清楚她是萧漓,机械地挪动着四肢,朝我缓缓走来。 我心头一沉,“萧漓你来做什么?” 她顿了下,抬头瞥了我一眼,“我饿了,在觅食。” 觅食……我记得沈月熙说过她已经成吸血鬼了,所以她是来杀我的? 我覆手召出了魂音,直指她,“你别再过来了,哪儿来哪儿去,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她没理会我,顷刻间便走到了我面前,她头发把脸都遮完了,一缕阴鸷的目光从发缝里射出来,像是透着血腥味。 “今天没有人救你了,我要好好饱餐一顿。”她说着缓缓剥开头发,露出阴森森一张脸,以及已经变得尖锐的獠牙。 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吹咒音,萧漓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我,狠狠咬向了我的脖子。 “娘亲!” “吼!” 只见我面前白光一闪,一个穿着红纱裙的身影便飞扑而来,一下抱住了萧漓的脖子,“孽畜,竟然敢欺负本郡主娘亲!” 灵儿和大白回来了,我心下顿时一阵激动,“灵儿,大白,你们要小心,她现在是吸血鬼,攻击力很强。” “娘亲放心,区区一个吸血鬼伤不到灵儿!” 灵儿娇喝一声,举手一张拍向了萧漓的脑袋。 只见萧漓微微一怔,眼睛忽然间瞪得好大。一股血气冲她眼底泛起来,她眼瞳很快成了血色。与此同时,她的脸在一点点龟裂,泛起了红红的焰火。 糟了,这是焚寂血咒登顶的境界,身上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均是武器。 萧漓满身都裂开了,焰火一样的血气从裂口中冒出来,形成了一道血咒。“想逃,来不及了,你们今天都得灰飞烟灭!” 我心头顿时一沉,颤巍巍站了起来,“灵儿,大白,快回来。” “哼,逃得了么!”萧漓一声冷喝,捻了个手诀,这道血咒幻化为无数血滴子了,铺天盖地朝我们袭来。 “娘亲小心!” 灵儿一声惊呼,飞身扑在了我身上,用小小的身子挡住了铺天盖地的血滴子。这些血滴子有毒,落在任何东西上都会腐蚀,哪怕是鬼魂。 萧漓一招得手狂妄至极,阴森森盯着我,扭着脑袋对着我龇牙咧嘴,“洛小七你这贱人,我说过,你们都得灰飞烟灭。” “大白,莫愁,你们躲进客厅。” 我怒视着萧漓,把灵儿抱在怀里捂住了她的耳朵,拿起魂音吹了个最恶毒的咒音:焚天咒。 咒音如一道道符印,朝着萧漓压了下去。她的身体随着咒音一点点爆开,血肉全部剥落下来,露出了里面深白的骨头。 我对她恨之入骨,连这具骨骸也没放过,硬是让它在我面前挫骨扬灰。 第120章 求医 我把灵儿放在床上,一点点撕开了她的红色纱衣,看到她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她的血肉还在不停腐烂,成片成片剥落。 焚寂血咒有血毒,如若止不住,那就…… 怎么办,怎么办? 我束手无策,这种血毒不是光吸食灵气就能控制,得用术法解除。可这样恶毒的血咒,一般人怎么能解除? 大白蹲在灵儿面前,用大脑袋蹭着她的小脸,眸子里还带着泪光,她们相处这么久,有感情了。 我揉了揉大白的脑袋,让它带着莫愁去把沈月熙、陈申和齐淮都请过来,看看他们能否有好的办法救灵儿。 莫愁走后,我试着用符印来镇住灵儿的伤,但没用。我熟记六界所有符法,却都召不出来。 我急得泪眼婆娑,真恨不能杀了自己,我怎么会这样没用,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看她疼得瑟瑟发抖,我心如刀割。 “娘亲你别哭,灵儿不疼!”灵儿支起身子给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把头搁在了我腿上,“娘亲,灵儿真的不疼。” 我瞬间就泪如雨下,抱着她哽咽了起来,“对不起灵儿,是娘亲没用,娘亲没有好好保护你,娘亲没用……” 小哥哥,小哥哥你在哪儿,你回来救救女儿好不好? 我望着窗外滂沱的大雨,哭得肝肠寸断。如果灵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跟她一起做个鬼,陪她永生永世。 不多时,沈月熙和陈申他们到了,在看到灵儿背上的伤时都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沈月熙,还带着几分慌张。 灵儿的魂魄有溃散的迹象,她恐怕是不太能撑得下去。陈申立即召了道符印打在灵儿背上,控制伤势蔓延。 我望向陈申,急急道:“陈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好吗,求求你了。” 陈申轻叹一声,“洛小姐,你熟读过《乾坤阴阳诀》,也知道焚寂血咒是禁术,以我现在的能力是没办法解除的,而且……” 他迟疑地看了沈月熙一眼,没继续往下说。 我忙又问沈月熙,“月熙你呢,你有没有办法?” 沈月熙摇摇头,很是无奈地看着我,“别难过,总会有办法的,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何不找他想想办法?” 我垂下头,心里凉凉的,“莫愁说,小哥哥并不在阴司。现在我全身都被封印,哪里还寻得到他的气息。” “抛妻弃子的男人,值得你这般难过么?” 沈月熙对我怨气很大,我便没吭声了,此时也顾不上这个。 灵儿睡了,软软的身子趴在我怀里,小得让我心疼。她还扎着冲天辫,小脸精致又可爱,我好怕她就这样离开了我。 齐淮还没有来,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办法,如若没有,我在想是否把这种血毒引到我身上,这样灵儿就不痛苦了。 这会儿雨停了,天际皓月当空,满天星辰。 我最讨厌这样的天气,上一次暴雨奶奶出了事,这次暴雨灵儿出了事。而每次出事过后,这天空就美得跟仙境似得。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齐淮踩着他的三轮车过来了。莫愁骑着大白紧跟在三轮车后面,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古怪。 “又出什么事了?”停下车,齐淮一边走又一边掏出了他的旱烟袋子吧唧着。 我急得不得了,“大爷,请你看看我女儿的伤势。” 他很不以为意地吐了一口烟,淡淡道:“不就是一只小女鬼嘛,还能再死怎么地,看把你急得。” 我也顾不得他讲话难听,忙道:“她中了焚寂血咒,已经蔓延到整个背部了。” “焚寂血咒这种术法,陈道长不是可以解吗?”齐淮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探头过来一看,神色便有些不对,“焚寂血咒的术法并没有这样厉害啊?这伤口溃烂成这样,倒是有些像……” 齐淮话没说完,陈申在一边小声地插了句,“齐师傅,萧小姐入魔了。” “入魔?”我转头看向了沈月熙,“你上次只是说她成了吸血鬼,你在骗我?你上次祭灵借命到底借的是谁的命啊?” “七七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在萧家宅子和你这宅子都设了阵法,我以为挡得住她的……” 原来沈月熙刚才神色慌张是因为这个,他在心虚。我顿时怒了,抬手狠狠一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沈月熙你这混蛋,如若我知道她入了魔,方才她定然进不了这院子,哪能轮到她来偷袭我,我告诉你,灵儿若有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这助纣为虐的混账。” “七七,公子一定不是有意的。”莫愁小心翼翼走到了沈月熙面前挡着,她还护着他,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我狠狠瞪了沈月熙一眼,再问齐淮,“大爷,你看这有办法吗?” 齐淮轻叹一声,道:“魔宗的术法都邪,这得魔宗同道者或者修为极高的修者把魔性驱除了才好医治,我这点道行恐怕是爱莫能助。” “修为极高,无尘大师行吗?” “无尘修的是佛宗,与魔宗术法如同水火,他下手恐怕会更严重。我估摸着,玄学书院的尊主有可能行。不过听说那人不问世事,恐怕请不动。” 所以,我是没有办法了么? 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灵儿,我心沉到了谷底,我忙又道:“大爷,能把灵儿身上的血毒转移到我身上吗?我代她受这份苦。” 齐淮连忙摇摇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焚寂血咒的血毒沾谁惹谁,是不能够转移的。我看你还是去玄学书院碰碰运气,兴许那尊上能出手相救。” …… 我把尘儿放进了锁魂铃里,连夜骑着大白往玄学书院这边来了。有大白的相助,我很轻松上了阶梯,直奔玄学书院。 这山顶又在下雨,把整个书院罩得雾蒙蒙一片。 我只带了一根拐杖,收了大白后,便拄着拐杖往无尘大师的禅房去。因为四肢无力,从院门口到禅房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我走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到。 无尘大师听到我的来意,一脸凝重地摇摇头,“小施主,尊主生性淡薄,早已不问世事,你若打扰他免不得一顿惩罚,人也救不了。” “无尘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我扑通一下跪在了无尘大师面前,把灵儿从锁魂铃里召了出来。她还睡着,身子已经缩成了一团,小小的瞧着好可怜。 “请你救救她好吗?” 无尘大师盯着灵儿的伤势看了许久,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贫僧修的术法与魔宗相悖,无法施以援手,轻尘师太兴许是可以。” “真的吗?那我去求她!” 虽然那轻尘师太不待见我,但为了灵儿,我也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她。我一手抱着灵儿,一手拄着拐杖往轻尘师太那边去了。 好在灵儿没有重量,我也不太吃力。 我走进内院才发现这书院是个四进院的大宅子,轻尘师太在三进院里,离这儿有好长一段距离。 直到天微明,我才走到了轻尘师太院门前,书院的那些修者陆陆续续都起床了,看到我都一脸错愕的样子。 这些人都是玄宗大能,我都不敢多看一眼。 灵清来给轻尘师太请安,看到我便操着手走了过来,冷冷瞄了眼我怀中的灵儿,“洛小七,怎么又是你?居然还带一只鬼上来,不知道书院是神圣的地方吗?” 我现在不好跟灵清计较,低眉顺目道:“灵清,麻烦你跟轻尘师太报一声,我有急事找她好吗?” “灵清也是你叫的?” “对不起,灵清师父,请你通报一下好吗?这是无尘大师给的介绍信。”我把无尘大师写的便签递了过去,灵清瞄了眼,一脸不屑地进了院子。 不一会儿她又走出来了,十分傲慢地挑了挑眉,“师父很忙,说你若有诚意的话就到院里跪着,什么时候她空了,你再进去。” 第121章 爱莫能助 对于轻尘师太的可以刁难,我并未有二话,抱着灵儿跪在她院子里。这山上的雨虽然不大,但密集,我很快就被淋成落汤鸡。 灵儿是魂魄,故不沾飞雨,但我也舍不得这漫天飞舞的雨吓到她,拉开外套衣襟将她小小的身子全都罩住了。 她此时虚弱得很,时而吃力地掀开一丝眼缝看看我,冲我露出一个牵强虚弱的笑容宽慰我。 我捋了捋她额前乱发,一阵心酸,“别怕灵儿,轻尘师太一定有办法救你,等好起来,娘亲带你到人间最繁华的地方玩。” “娘亲,姨姨说糖葫芦很好吃,灵儿还没吃过呢。” “娘亲回家就给你买,还有棉花糖,棒棒糖,好多好多好吃的,都给你买。” “好!” 灵儿莞尔一笑,往我怀中蹭了蹭,又闭上了眼睛。知道她一定很难受,我便没吵她,抹了抹脸上的雨点子,挺直了背继续跪着。 因为四肢无力,不一会儿我便有些坚持不了,身体被风雨打得摇摇欲坠。我一手撑着地佝偻着腰,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很狼狈。 只是,两个多小时过去,轻尘师太丝毫没有要见我的意思,她甚至都没有出门。 灵清站在门边偷看了我几眼,却没有叫我进去,眼底还闪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光芒。若非灵儿重伤,我早就一巴掌给她呼上去了。 刻薄小人! 不多时,书院的修者大都起床了,陆陆续续从走廊穿过去讲堂听课。 这都是玄宗的大能们,缓步走过时,那股慑人的气息非常强烈,令我有种如芒在背的惶恐。 这些人从走廊穿过时都眸光灼灼盯着我,虽然没有吭声,但那眼神并不是很友善。 谁又能相信,人间也会有这么多修行的大能,还都集中在这一块儿了。 “陈坚,你快点啊,今天院长会亲自授课,咱们得赶紧过去。” 人群中有个声音响起,令我一阵惊愕,这陈坚……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才发现走廊转角有个飘着的人影。 很眼熟,就是在杜家宅子里被大力金刚神压活活震死的陈坚,玄门世家陈家的少主。 他并不认得我,因为他死的时候我脸上的易容咒术还没解。走过我面前时,他若有所思地扫了我一眼就飘走了。 他竟然成了鬼修,还来了玄学书院修行。 我忙叫住了他,“陈家少主,请留步!” 陈坚狐疑地蹙了蹙眉,飘了过来,“作甚?” “是我,我是洛小七啊,曾经我们在杜家宅子见过的,你还记得吗?”我顿了下又道:“以前我奶奶给我用了易容咒术,所以跟现在有些不一样。” “作甚?”他又冷冷重复了下。 “我想找轻尘师太救人,已经在这儿跪了一个多小时。我看你与她同宗修行,能否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 “轻尘师太?她早就离开书院下山了,你跪到天黑也没用。”陈坚说着瞥了眼我怀中的灵儿,又道:“这小女鬼看样子不行了,你走吧。” “她早就下山了?她居然没知会我一声。” 我撑着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惊愕地望向院门,看到灵清正躲在门边嘲笑。 “洛小七,我师父的天职就是为了斩妖除魔,你居然让她救一只小女鬼,你说你到底是有多愚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我在这儿跪着?你是故意的吧?”我压抑了许久的怒火“腾”地一下冒了出来,有些控制不住。 “是你自己无视我师父的警告来了书院,若非看在无尘大师份上,她早就让你和这只小女鬼灰飞烟灭了。” “你这恶毒的女人!” 我此生见过无数狠毒的人,比如陈大新、邪佛倚天、杜老爷子,以及沈漓那样的,却没见过狠毒成灵清和轻尘师太这样的。 我是来求人救命的,而她们却在戏弄我…… 我盯着乖张狂妄的灵清,压着怒火道:“灵清,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 “不为什么,就是看不惯你,讨厌你,这些够了么?” 看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弃,我满腔怒火在血液中沸腾,燃烧,我每一个细胞都在愤怒。 “灵儿已经快不行了,你竟然让我在这里白白耗了两三个小时。灵清,你怎么如此恶毒?” “你最好快点滚出书院,等我师父回来你恐怕就走不了了。”灵清操着手走了过来,冷笑道:“别以为无尘大师会管你,他区区一介佛宗,见到我师父还得礼让三分。” “我对付不了你师父,我他妈还对付不了你?”我覆手召出了魂音,斜睨着灵清,“就你这种人,死上千百次也不为过!” 灵清看到魂音神色顿变,“你居然解除了它的封印?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理她,将魂音放在唇边,吹了一道咒音过去:嗜血咒! 嗜血咒比之前对付萧漓的咒音杀伤力稍微弱一些,这儿是书院,我不想要她的命。 当魂音发出第一个音符时,周遭的气息就变了,山雨也急促了些。正往讲堂走的修士全都顿住转过了头,满脸惊骇地看着我。 我捂住了灵儿的耳朵,毫不留情地吹着咒音。纵使这院子里有阵法,有灵压之气,这咒音仍旧十分厉害。 咒音化为符印,铺天盖地朝灵清压了去。 她覆手召出一把刻着符文的飞剑,踉跄着朝我扑过来,“洛小七你这贱人,你用了什么邪术,啊……” 她拿的是一把符剑,专门克制鬼魂。我担心她的剑伤害灵儿,便咬破舌尖加持了咒音的力量。 咒音之下,像萧漓那样入了魔的人都抵挡不住,更何况灵清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道姑。 她七窍开始流血,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血液像喷泉似得不停往外冒。魂音开始吞噬这些血气,以至于周遭风雨交加。 “孽畜,竟敢伤我书院弟子。” 我正欲痛下杀手,半空中忽地传来一声厉喝,随即一道血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打过来,直接把我震飞了。 灵儿从我手里飞了出去,像断线风筝一样落在了地上。灵清回过神来,忽然举起剑扑向灵儿,狠狠一剑刺了下去。 “灵儿!” 我尖叫道,挣扎着朝灵儿爬了过去,只是身体因为跪了许久更加没有力气,我身体好像整个瘫痪了似得不能动。 四周的修者都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过来帮帮我。 “灵儿,灵儿……” 我死死抠着地上青石板,努力朝灵儿爬过去,她被灵清的符剑伤得不轻,小小的身子下面一片血水在流淌,这是她的灵力在消失。 我支起身子,对着四周冷眼旁观的修者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救救她好吗?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 陈坚走过来伸手探了下灵儿的眉心,轻轻摇了摇头,“她身体灵力在迅速消失,恐怕回天乏术。” “不会的,她不会离开我的,求求你救救她好吗?”我吃力地挪过去拽住了陈坚的衣角,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陈家少主,求求你了。” “对不起,我也爱莫能助。” 陈坚唏嘘地摇摇头,起身走开了,其他的修士看到这一幕也都陆陆续续走了,这院子里就剩下了灵清和我们。 无尘大师闻讯赶了过来,让一个小沙弥把灵清带走了,随后他蹲在了我身边,探了下灵儿的灵脉,微微拧起了眉。 “小施主,你还是节哀吧,你刚才用魂音惹怒了尊上,这儿怕是留不得你了,你快下山去吧。” “无尘大师,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尊主能救灵儿吗?” “就算他能救,你也根本上不去云梯。他眼下十分震怒,书院无人敢靠近那个地方,请恕贫僧爱莫能助。” 言罢,无尘大师也走了。我顿时慌乱无措,抱起灵儿低头贴着她的冷冰冰的小脸,一阵泪如雨下。 第122章 我恨你 爱莫能助……节哀……这便是修行大能们的劝诫。 可我偏不信这个邪,把灵儿放进了锁魂铃,就往后山的云梯去了。尊主虽已怒,可我不能放弃,哪怕没有任何希望。 原本我想把大白放出来,可后山这灵压之气强大无比,担心它被反噬。我是血肉之躯,这些阵法对我不会有太大的压制。 云梯高耸入云,在雨幕中越发显得扑朔迷离,隐隐约约的,我好像看到了立在顶峰的尊主。 我用尽力气才爬到云梯脚下,累得全身都在哆嗦。我仰望着尊主,恭敬地匍匐在地上磕头参拜。 “尊主,我知道贸然求你有些失礼,请你看在我奶奶的份上救救我女儿好吗?她就要魂飞魄散了,求你救救她。” “尊主,请你救救我女儿好吗?你让我做牛做马报答你都行,你要什么我都给。” “尊主……” 任凭我喊破了喉咙,尊主也没有理会我,倒是四周的灵压之气更强了些,压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气。 我迟疑了许久,把魂音召了出来。与其爬这不可能爬上去的云梯,我不如再激怒尊主,他若现身我再求他。 我吹的是《离魂曲》,这是单纯的曲子没有杀伤力,就是听着有些悲戚。 周遭的气息似乎更压抑了些,山雨滂沱,但尊主却没有下来。 我等了好久,终究是放弃了,转身便往云梯上爬。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是想着尽尽力,纵使死在这上面。 天黑了,我还在摸索着往上爬。身上,指头上渗出来的血擦在了每一阶石梯上,再顺着雨水淌了下去,透着一股子浓浓血气。 天亮了,我还在爬,已经精疲力尽。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天黑,天亮,我就这样疲惫不堪地爬着。身体好像疼得都麻木了,连脑子都是空白的。 我脑中只有一个信念:爬上去,才能救我女儿。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的意思,之前我四肢健全却爬不上这云梯,眼下四肢瘫软却硬是爬到了顶峰。 母爱面前,很多的不可能都会成为可能。 只是山顶上的一切,颠覆了我之前所有想象。我以为这儿有着世间最美的风景,可到了这儿才发现其实不然。 这里布了一个六界杀戮最强的阵法:诛仙阵。 四把似铁非铁似铜非铜似钢非钢的长剑高悬于山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散发着无比强大的煞气。 这四把剑,分别是: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与绝仙剑。正东的位置悬挂着诛仙剑,正南是戮仙剑,正西是陷仙剑,而正北则是绝仙剑。 《乾坤阴阳诀》上有云,诛仙阵是天道第一杀阵,主宰这天道杀伐法则,是由鸿钧道人的徒弟通天教主所掌管。 我一直以为这种阵法只是出现在封神演义中,却想不到在这儿看到了。 原来玄学书院的灵压之气竟是从这个地方传下去的,覆盖了整座山峰。 诛仙阵中,有一团浓浓的黑雾,隐约能看到黑雾中裹着一个人,白发,黑衣,却看不到脸。 这令我想起了小哥哥,可他是冥王,应该不会出现在玄学书院。 我吃力地爬了过去,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是尊主吗?我是洛小七,是来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她中了焚寂血咒快不行了。” 我爬到离他两尺远的地方,把灵儿从锁魂铃招了出来。她的灵力快散得差不多了,如若不是锁魂铃的帮忙,她恐怕已经…… “灵儿,灵儿。”我低头吻了吻她小脸,又一阵悲从中来。 “娘亲!”她微微掀开一丝眼缝,小手覆上了我的脸,“娘亲,灵儿……要魂飞魄散了,灵儿舍不得娘亲。” 我瞬间泪眼婆娑,“不会,不会的。” “灵儿想吃糖葫芦,棉花糖……” “好,娘亲给你买,买很多很多。”我抬头望着黑雾中的人影祈求道:“尊主,请你救救她好吗?求求你了。” “滚!” 凉凉的声音如雷震耳,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黑雾,奋不顾身地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角。玄色、金丝云纹、飞龙…… “小哥哥,怎么会是你?”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浓雾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我为什么开始没猜到这高山之巅的尊主是他? 而我更没猜到,他知道女儿重伤不治很快要魂飞魄散,却这般冷漠地旁观着无动于衷。 他俯瞰着我,眼神冷漠,残忍,完全是看蝼蚁一样的眼神。这眼神我很熟悉,在曾经那不可一世的尊皇眼中看到过。 可他不是尊皇,尊皇没有这身龙袍,而且…… 我低头拉开衣襟看了眼心口,凤玺散发着羸弱的光芒,很淡,它只有靠近龙玺时才有感应。 小哥哥,你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你曾为了我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置于死地,现在为何如此陌生? 我颤巍巍把怀中的灵儿递给他,哽咽道:“小哥哥,求你救救灵儿好吗?你憎恶我厌弃我都没关系,救救她好吗?” 灵儿微微掀开一丝眼缝看了眼小哥哥,气若游丝地喊了声“父王”。然而他置若罔闻,冷冷扫了她一眼后,拂袖一道劲风将我震飞,灵儿又摔在了地上。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覆手一道乾坤符打在了灵儿身上,那小小的身子“腾”地一下就燃起过来。 我懵了,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哥哥怎么连自己女儿都要杀?虎毒都不食子,他居然狠得下手把自己女儿炼化。 “萧逸歌,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如此禽兽?”我朝他扑了过去,死死揪着他的衣角站了起来,“她是你女儿,你睁大眼睛看看……” “孽障,还敢造次,本尊上次就警告过你休得在用魂音,你听不见么?” 我语音未落,小哥哥一掌就将我推开了。我像只破布偶一样被摔了很远,眼睁睁看着灵儿被慢慢炼化而无能为力。 这到底是怎么了? “萧逸歌,我发誓,你若敢把她炼化,我穷其一生也会解开身上的所有封印,与你势不两立!” 他冷睨我,一脸不屑。 我覆手召出了魂音,咬破指尖挤了一滴血在笛孔里,吹了一道嗜血咒音。我要杀了这混蛋,我要让他灰飞烟灭。 音符化为符印铺天盖地朝小哥哥压去,他的眼睛因此变得凶戾无比,他走向灵儿,伸手将她召入了掌心中。 乾坤符下,灵儿早已无所遁形,小小身子被慢慢炼化成一团金芒,那是她的精元,纯粹干净,好比当年在杜家宅子遇到的那个血婴。 我心如刀割,哆嗦着唇望着小哥哥,觉得天旋地转。 回想起第一次看到灵儿的情景,回想起她喊我“娘亲”的时候,每一个画面都令我肝肠寸断。 我还没有给她买糖葫芦,棉花糖,这都是她想吃却从未吃过的东西。 萧逸歌,萧逸歌你这畜生,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换了咒音,用了最恶毒的一种咒音。然而小哥哥捻指一颗血珠加持在乾坤符里,生生把灵儿炼化成了一颗精元。 小哥哥一手拽住了精元,冷冷斜睨着我,“区区魂音之咒能奈我何?不自量力的孽障!” 唔…… 我气血攻心,心口忽然一股撕裂般的剧痛,还来不及放下笛子,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尽数落在了魂音上。 感觉有一把利剑插在心头,疼得我死去活来。 我死咬着唇盯着小哥哥,满腹恨意达到了极致。我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萧逸歌,把我女儿的精元还给我。”我咬牙道,嗓音都变得尖锐刺耳。 他没理我,低头看着掌心的精元,唇角泛起一抹残忍的寒笑,“这个小鬼娃,精元倒是前所未有的纯净,是修行极好的辅助。” “你要做什么?你快把精元给我。” 看到小哥哥满目阴鸷,我一怔毛骨悚然,挣扎着朝他扑了过去,他反手一道血色剑气将我逼退。 可就在此时,悬挂在东南西北四方的剑却同时泛起一股强炽的亮光,刺得我眼睛一阵剧痛。 第123章 我不信命 “娘亲,你是来接灵儿和姨姨的吗?” “娘亲,灵儿想吃糖葫芦,棉花糖……” “娘亲……” 我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眼前一片血色,所见之处全都是血色的。我伸出手看了眼,红红的一只血手,像剥了皮似得。 “七七,你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莫愁凑过来时,瞧着她全身上下也是红彤彤的,看来是我眼睛出问题了。 “莫愁,我眼睛怎么了?” “你眼睛被戾气灼伤了,得养一段时间才能好。你饿不饿,我给你做一碗面可好?” 灼伤? 我记起了在小哥哥用剑气将我逼退时,诛仙阵上四把剑同时泛起了强光,随后我就不省人事。 想不到,那诛仙阵的法力也会伤到我,是因为我凶煞仙魄么? 我又问道:“那我怎么回来的?” 莫愁扶起我垫了个枕头在我身后,又道:“是大白托着你回来的,也不知道咋回事,你一直昏迷着,这都过去六七天了。” “哦!” 小哥哥居然会让大白送我回来,他可是良心发现下不去手了?我看了看锁魂铃里,除了大白和斩魂冥刃,灵儿的精元不在里面。 他会不会……把灵儿吃了? 要知道,灵儿是吃了四十九个至阴之魂炼制的精元,再加上她有一半的仙魄,精元灵力十分强大。 小哥哥盯着她的精元看时,眼神是很残忍的。想到这个,我心头一阵悲怆,眼睛又痛了起来。 莫愁连忙扶住了我,“七七,你可千万别哭,你眼睛伤得很厉害,再哭下去会瞎的。” “我没事,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那你有事叫我!” 莫愁走后,我便下床了,在屋子里转了转,到处都是血红一片,瞧着很不自在。眼睛一直隐隐作痛,大概是伤得不轻。 但我并不甘心像一只丧家犬似得呆在这儿,我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恨意在慢慢侵蚀我的心性。 我曾多爱小哥哥,现在就多恨他,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令我撕心裂肺。 窗外艳阳高照,我举目望去,天空却像在淌血,殷红殷红的。清风徐来,我脸上一片凉意,伸手摸了下脸,看到掌心一片血迹。 哭出来的居然是血泪,估摸我这双眼睛凶多吉少。瞎了也好,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丑恶,看不到让我伤心的事。 大白从锁魂铃里钻了出来,用大脑袋蹭我,轻声呜咽着。我尚未见过一只猛兽会哭泣,它比小哥哥重情多了。 “大白,我们去给灵儿买糖葫芦和棉花糖吧,她一直想吃呢。”我揉了揉它脑袋,让它又回了锁魂铃。 我换了一身衣服,坐着轮椅离开了宅子,莫愁要跟来我没让。 沈月熙真舍得给我花钱,这轮椅是全自动的,我独自操作也很方便,不多时就来到了世纪城这边。 这儿很热闹,有不少商贩在商场外面摆摊,买糖葫芦棉花糖的都有。 我一口气买了好多糖葫芦和棉花糖,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和鞋子。跟灵儿相认那么久,好像从未给她买过东西,心里特别遗憾。 随后我又来到了齐淮这边,他把我扶进去后,就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抽旱烟,吧唧吧唧好久也不跟我讲话,面色阴沉。 平时看他瘦小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对,但伤了眼睛过后,我看他就有些怪怪的,他血淋淋像从血池了爬出来似得瘆人。 等了会儿他还一声不吭,我就打破了沉默,“大爷,能否请你帮我扎一个灵儿的纸人?你开个价,再多的钱我都可以给你。” 他缓缓吐了一口烟,语重心长地道:“小七啊,其实生命这种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不管变成鬼、妖、魔那意义都不一样。小郡主当了几百年的鬼,能大隐对她来说也是解脱,你就别再介怀了……” “不是这样的!”我厉声打断了齐淮,“那你告诉我,玄学书院上面那些大能修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死不灭吗?” 他顿住了,我又道:“大爷,魂飞魄散跟死是不一样,灵儿化成任何东西都比灰飞烟灭强。” 齐淮蹙了蹙眉,“有些时候,最坏的未必不是最好的!” “求你了!” 我不想听他那些大道理,我只想灵儿回来。 齐淮扎纸人的技术炉火纯青,我若再想办法施以易容幻术,就能令纸人看起来像真的。她哪怕没有任何思想也无法交流,可对我来说也是安慰。 他拗不过我,便点点头答应了,“三日之后你再来拿吧,我会给你扎个小郡主。” “多谢大爷!”我把身上一千多块现金递给了齐淮,又道:“大爷,你是齐晓峰的父亲,一定也是大能,可否告诉我如何解开我身上封印?” “你身上封印是王上亲自下的,六界之中恐怕无人能解。小七啊,我活了这许多年,你听大爷一句劝,宿命这种东西是注定了的,你别折磨自己了,好好过完你这辈子岂不是很好?” “我不信命,我要杀了他!” 我离开时,齐淮始终在院门口看着我,一脸凝重。我眼底余光看到他那瘦小佝偻的影子,心情越发沉重了些。 反正,不管我有没有错,我绝不认命! 我没有直接回屋,独自来到了宅子后面的水塘边。之前水塘的水就成了血色,现在我眼睛不好,看去好像一汪血池。 风拂过时,水波一浪一浪,依稀像当初血棺里面那种场景。 这下面有小哥哥的骨骸,我要把他挖出来挫骨扬灰,解我心头之恨。只是齐淮说这儿有十道封印锁着,我不敢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 我在水塘边一直待到天色入暮,隐约看到了水底的骨骸又站了起来。他好像举着双手,也不晓得什么意思。 我又激动起来,冲他声嘶力竭咆哮,“你把自己女儿炼化时可曾有一丝的恻隐之心?你那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对自己女儿也下得去手?” 我好恨,真的好恨。 “萧逸歌,她还那么喜欢你,你于心何忍?她才五岁,她连糖葫芦和棉花糖都不知道什么滋味,她……” 说不下去了,我难过得无以复加。眼睛如针扎一般的疼,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恨他,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恨意。 “萧逸歌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解开封印,将你从这水塘里挖出来,一根一根将你骨头掰断,碾碎!” 语音未落,水塘四周忽然刮起一股厉风,掀起了水塘里的波纹。 我更怒了,指着水塘歇斯底里尖叫,“怎地,你还不服么?有本事你把我也炼化,也让我灰飞烟灭啊?” “唉!” 耳边忽然又传来一声叹息,我顿了下,慌忙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这声音我前前后后听到好几次了,不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莫愁寻来时,我在轮椅上哆嗦,可能是太气,也可能是身体不支。她急急忙忙将我推回了宅子,煮了一碗面过来。 “七七,你别再折磨自己了,小郡主既然已经大隐,你就节哀吧。” 我摇摇头,道:“莫愁,你没有当过母亲,不会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 莫愁一怔,脸色黯然了下来,“七七,你果真一点前尘往事都记不起来吗?” “嗯?” “我与公子那一夜过后也珠胎暗结,原本我以为有了那个孩子公子就会娶我回家。只是……他说我不配怀上他的孩子。” 我一阵愕然,忙又道:“那然后呢?” 莫愁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抬头时眼底还有泪光,“公子逼我喝下堕胎药,也断了我的念想,孩子三个月,就是一团血。” 想不到,沈月熙居然是这么龌龊一个混蛋,我倒是高看他了。 莫愁揉了揉眼睛又道:“不过我从未怪过他,可能真如他说,我不配怀上他的孩子,毕竟他是丞相之子,那么高贵,而我不过是青楼女子,命如草芥。” “……” 第124章 自己悟 兴许是心头藏了太多的寂寞和委屈,莫愁跟我聊到了天微明,说那些我不知道的关于她和沈月熙的风花雪月。 这其中,也多多少少提到了前世的我与小哥哥。原来,我还没死的时候,在萧氏王朝就已成了众矢之的。 朝堂的满朝文武对我十分忌惮,因为当时的国师杜渊承算出我命数不好,会成为一代妖姬祸国殃民。 所以,纵使我曾被封七公主,也没有得到什么偏袒。 皇帝下令让沈月熙带兵来抓我,他却偷偷将我放走。但后来却始终有一队人马在无所不用其极地追杀我,那些都是小哥哥的心腹。 “你与太子殿下反目成仇,杀了他很多人,我死后才知道,你最终还是被他杀了,血肉焚寂天地,三魂七魄封印,你魂飞魄散。” 莫愁睨我一眼,又补了句,“当时你是萧氏王朝修为最高的修士,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很怕你。” “上辈子的事情就不提了,天亮了,你歇息吧。”我不愿意再跟莫愁聊下去,聊下去我会受不了的。 我曾断断续续看到过一些关于我前世的记忆,全都不堪回首。 我实在不想面对自己爱过一个那么残忍的男人,他对我所有的付出,都建立在害死过我的基础上。 莫愁回屋后,我拄着拐杖又来到了奶奶房间翻她箱子里的宝贝。我不愿意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我要站起来,要解开身上封印。 奶奶的遗物大都没什么用,我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够帮我解封的办法,于是又来到了佛堂,我想试试能否祭出洛家尊祖来。 我焚上香,在尊祖牌位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尊祖在上,弟子洛小七敬拜,想请示尊祖能否将身上封印解除。” 随后,我以血为祭,吹了一道请神咒音。对于各种符咒术法我烂熟于心,稍微一变通便可用魂音吹奏出来。 音符朝着尊祖的牌位铺天盖地压去,佛堂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我心下一喜,连忙咬破舌尖加持了这道咒音。 不过…… 直到咒音结束,我也没有得到尊祖任何启示,他依然慢悠悠地吸食着香火,毫无反应。 我收起魂音,不免有些沮丧。 连我洛家尊祖都不愿意帮我,看来我确实不得道。我耷拉着脑袋,静静望着尊祖的牌位愣神,回想自己做过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哎呀呀呀,洛小七,你个不长眼睛的黄毛丫头又把老夫给弄下来作甚?老夫正在跟神君下棋啊,啧啧啧,你真是太过分了。” 我正自怜自艾着,佛堂外传来一阵不悦的惊呼。我一愣,急忙拄着拐杖出去,瞧见太上老君居然出现在我家院子里。 我一怔错愕,“老君,你……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把老夫请来的吗?”他很是不满地嗔我一眼。 我顿时尴尬起来,“老君有所不知,我原本是想请我洛家尊祖来的,谁知道把你老给请下来了,恕罪,恕罪!” “好啦好啦,屁话少说,今天又是什么事快讲,老夫要忙着回去下棋,神君还等着老夫呢。”太上老君愤愤不平地瞄了我一眼,忽然一愣,“你这眼睛怎么成这样了?变得跟入了魔似得,能看到老夫吗?” 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忙把他手拉住了,“能看到,只是看到的东西是血色的。” “哦。”太上老君把着我的脉搏探了下,脸色忽地凝重起来,“竟是被诛仙阵中的煞气所伤,你去过麒山云顶?” 我迟疑了下,还是没有把小哥哥和灵儿的事情跟太上老君说,他是天上的神仙,也管不了阴阳两界的事儿。 “老君,你看我这眼睛能治吗?”我又道。 太上老君支开我眼皮看了许久,轻叹了声,“诛仙阵可是天道第一杀阵,那戾气所伤的东西非人力能治,只有养着。你注意一些,一年半载眼中血气就可散去,记住不要哭,要避光,否则这眼睛就保不住。” 顿了顿,他伸出手掌从我眼睛上慢慢拂过,感觉凉凉的,“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得,你也不嫌难看!” 我敛下眸子笑了笑,“多谢老君。” “只是去了去血丝,伤没好,要注意!”他说着又细细打量我几眼,捋了捋花白胡子道:“你这是身魂归位了?谁人封印了你啊?” “我奶奶呗,老君,你的修为这么高,能否给我把身上的封印解了?我现在行走都要靠轮椅,很不方便呐。” 他捏着胡子摇摇头,“神仙可不管人间的事,再说你又没有遇到性命攸关的事,老夫是帮不上什么忙哟。” “老君求求你了,你哪怕帮我解一道封印也行,让我能行动自如可好?” 我上前一把揪住了老君的袖袍,他长得慈眉善目,应该不会怪我失礼。他傲娇地扬了扬拂尘,捻指在我身上探了探,脸色顿变。 他半晌不做声,我又急了,“老君,你看行吗?” “七丫头,这怕不全是你奶奶下的手吧?”他轻叹一声,覆手召了一道符印给我,“自己悟吧,老夫要回去下棋了。” 随即他捻了个手诀,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拿着一张比我画的符还要难看的符纸,一阵无语。最见不得这些讲话模棱两可的神仙了,吃着人间的香火,不为人做事。 不过,太上老君是人间公认的道派始祖,他这符画得丑归丑,至少是真迹,还是千金难求的。 我拿着符从上午研究到下午,并未悟出其中奥妙,倒是越来越觉得他这符画得很丑。 快傍晚的时候,沈月熙过来了,还带了不少水果和吃的。 我想到他逼莫愁堕胎的事心里就特别膈应,我喜欢孩子,自然见不得这种草菅人命的混蛋。 于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把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他一阵错愕,“洛小七,我得罪你了?” “也没有,就是见不得你这种人!”我靠着轮椅一脸老气横秋,很不待见他。 “公子!”莫愁忽然迈着碎步走了出来,对沈月熙道了个万福,“公子可要喝口茶?莫愁给你泡。” “不用了莫愁,他不渴。沈家公子素常都日理万机,还是让他先回去吧,快送客!”我摆摆手十分不耐烦。 沈月熙凑过来一把捏住了我下颚,有些生气,“洛小七,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求我的时候你倒是低眉顺目的。” “对啊,我就是针对你怎么了?”我抬起一根指头狠狠戳了下他,“谁叫你那么渣,我洛小七从不跟渣男做朋友。” “渣?”他一愣,操起了手,“列举一下,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就……” 他捏了捏指节,邪恶地笑了下。 我转头看了眼莫愁,她神色好像有些慌张,“公子请屋里坐吧,我去为你泡些茶……” “说啊,洛小七,你要不出来我可就……”沈月熙看都没看莫愁一眼,将我从轮椅上拎了起来,恶狠狠道:“就把你丢到后面那水塘里去。” “你这草菅人命的家伙,你当年是不是……” “七七!” 莫愁打断了我,讪讪看了我一眼,有些心虚的样子。她难道是怕我旧事重提?还是她跟我讲的那些故事中,有虚假的成分? 算了,给她留些颜面吧。 我拍开了沈月熙的手,淡淡道:“反正你以后没事别来我这儿。” 沈月熙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妈的,你以为我想来你这儿寻晦气?韩星韩月已经去西淮市军训了,临走前再三叮嘱我来看看你,我这个做小叔的能不答应么?” 他说着冷哼了声,一脸傲气道:“不过,你很快就见不着我了,我已经接到玄学书院的进修通知函,过两天就去报道。” 我一愣,“你要去玄学书院?” 沈月熙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转身扬长而去。莫愁一路跟到了院子大门口,凄凄艾艾地张望了许久。 第125章 引狼入室 我没有问莫愁为何拦着我指责沈月熙渣男一事,看她神情有些闪躲,估计是欺瞒了一些事实。 只是我向来不喜欢给熟人难堪,便就当做不知。 吃饭时,我跟她聊起契约家鬼的事,毕竟我与她非亲非故,长期在这里如果没有契约,总也觉得不安。 我是那种一旦生出嫌隙就很难再回到从前的人,我可以接受她隐瞒我一些事情,但如若想要利用我达到某种目的,那绝对不行。 契约家鬼,就像之前乔婉那样认主。虽然她最后背叛了我,但至少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我也将她绳之以法了。 莫愁似乎不太愿意,愣了好一会儿才讪讪道:“七七,我们关系都这么好了,必须要契约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儿很碍事?” 她居然会拒绝我,倒令我很是意外。 毕竟契约家鬼一事是互利,对她来说好处还是蛮多的,即便我什么都不会,给她吃的香火亦不会少。 我讲得有些直白,“倒不是觉得你碍事,只是这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对方是不是坦诚相待呢?再说你我人鬼殊途,契约可以让关系更进一步。我的锁魂铃里别有洞天,是极好的修行地方,时常我也会用血来养着你。” 莫愁咬了一下唇,一脸的纠结。 于是我又道:“这样吧,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如果你觉得不行也没事,咱们是朋友嘛,我都接受。” “谢谢七七,那我考虑考虑。” “好!” 其实我并不是非得要跟莫愁契约,我只是想试探她一下。看她万般不情愿的样子,我隐约觉得她可能来者不善。 之前小哥哥用剑气伤我她拼死保护我,这情分我是记住了的,自然不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眼下我都这个样子了,也没什么好图的。她一个女鬼,总不能来图我洛家宅子吧? 借身更不可能了,我是血棺与本体凝成的肉身,又是小哥哥用结魄神符令我身魂合一,这六界之中恐怕无人有那本事借我的身。 我回房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揉眼睛。虽然眼底血丝被太上老君消除了,但伤还在,一直酸涩胀痛,也见不得强光。 正揉着,手机忽然传来个简讯。我拿起看了眼,是韩月发过来的:七七,我们已经到这边的财经学院报道了,有空过来玩。 我立即回了过去:你们学校离麒山远吗? 韩月:我刚导航了一下,不远,打车起步价。 我:沈月熙要去玄学书院进修,你可知道这事儿? 韩月:知道,不光是他去了,连陈坚也去了。他们不是为了修行,而是为了阵法。 我:什么阵法? 韩月: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与你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七七,当年你用血肉祭献,魂魄封印,下了一个弥天大阵,阵眼应该就在麒山云顶,他们去应该是为这事儿。 我顿时呆若木鸡,想不到我当年厉害到那种程度,看看现在,这强大的落差感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 不知道沈月熙可否知道麒山云顶上的尊主是小哥哥,他在的话,他和陈坚俩跟炮灰有什么区别? 在我眼中,小哥哥虽然混账,但那修为却是我目前见过最不得了的。毕竟他来回重修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强是不争的事实。 他现在强大到无法揣测,同时也那么的冷血残忍,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这个,我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杀气,他若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用斩魂冥刃狠狠给他一刀。 我原本想提醒一下沈月熙,但想想小哥哥一直都在麒山云顶上未曾现身,估计他去了也不会有节外生枝的事情。 只是,若这阵法是我下的,既然千百年来无人能破,他们去了肯定也是白搭,兴许要不了多久就灰溜溜回来了。 我胡思乱想了许久才有点睡意,朦朦胧胧的,似乎看到了灵儿,她与我在一起的那些画面。 “娘亲小心,灵儿保护你!” “娘亲,娘亲,灵儿要吃糖葫芦,还有棉花糖。” “娘亲,灵儿要魂飞魄散了,灵儿舍不得你……” 从梦魇里醒来时,我脸上一片泪痕,眼睛像被人剜掉了似得疼得钻心。我捂着眼,却捂不住不断落下的泪珠。 我满脑子都是带灵儿去求医的画面,被轻尘师太戏弄,被灵清羞辱,又拖着无用的身子爬了几天几夜的云梯,可最终求来的却是灵儿被小哥哥炼化成精元的结局。 萧逸歌,萧逸歌你这个混账! 我气血攻心,心口忽地一阵阵绞痛,腥甜的血气也不断从喉咙里往外冒。我仰起头,生生把那口血气咽了下去。 我不能哭,把眼睛哭瞎了我还怎么去为灵儿报仇? 我缓了很久才缓过来,又拿起太上老君留下的符纸看了起来。 老君这道符纸看起来确实乱,但整张符纸是一气呵成以至于灵力贯穿始终,道派始祖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的。 只是我还参不透,他到底要我悟什么。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寻思再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去齐淮那边看看灵儿的纸人扎好了没,我实在想她得紧。 其实也睡不着,一想到灵儿被炼化的画面连呼吸都是疼的,很疼。我死死摁着心窝子,又一阵悲从中来。 呼…… 倏然一股阴风蔓延进来,这房间一下降了好几度,我盖着薄被子都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掀开眸子警惕地看着四周,悄然召出了魂音。 一股血气从门口飘了进来,紧接着门缝的地方又伸进来一只手,血淋淋的,像莫愁第一天来的那天晚上一样。 这只手又摸索着打开了门栓,微微掀开一丝门缝钻了进来,就是那个剥了皮的血人。 我没有迟疑,拿起魂音便吹了一道禁锢咒音过去。这血人可能没想到我是醒的,愣了下想逃,却被禁锢咒音困住了。 它发出了嘶叫,在门口不停地挣扎。 我起身拄着拐杖走了过去,微眯起眸子打量它。之前,我有过一刹那的怀疑它就是莫愁,但后来她为了救我奋不顾身,我便打消了这疑虑。 可此时…… 这院子内外是有阵法的,沈月熙素常吊儿郎当,但对我他从来没有含糊过,里里外外的阵法布得十分规整。 而这种阵法,一般的孤魂野鬼是绝对不敢靠近的,除了本身就在这宅子里的鬼魂。 莫愁虽然藏得深,但终究比不得我这个在阴阳地界长大的半人半鬼的物种,我对阴物的敏感比任何人来得强烈。 把她禁锢之后,我把太上老君给我的符纸贴在了她脑门上,她全身上下顿时滋滋滋地冒起血泡来,跟加了硫酸腐蚀一样。 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两颗红彤彤的眸子死死盯着我,恨,怒,杀气,都有,令我特别意外。 “你似乎特别恨我?”我靠着衣柜,冷冷打量着她,“你修的也是焚寂血咒吧?你自己杀我没有得手,便故意把萧漓引来,目的是想杀我?” “既然我已经落在了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 莫愁昂起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是她的脸不停地冒着血泡,瞧上去十分恶心。 我真没想到,竟是她把萧漓引过来的! 我恨不能一巴掌呼死自己,我居然引狼入室把灵儿给害了。看着莫愁那丝毫不后悔的样子,我心头杀机顿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他妈收留你难道还错了吗?” “若非当年你擅作主张让我跟公子共度一夜,他又怎会那么厌恶我。他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可他也曾喜欢过我跳的舞,唱的曲儿,就是你自以为是才让他厌恶我。” 莫愁歇斯底里时,她满身的血泡鼓起来又爆开,噼里啪啦看得人毛骨悚然。老君这符印实在太恶心了,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她很不以为意,可能对我的恨强大到令她不在乎这形象。 我甚是讥讽地盯着她冷笑,“莫愁,你屡次三番杀我,是真以为我现在全身被封印就动不得你?那你太小看我了,我是血棺与本体凝成的肉身,要我死得想尽一切办法,你这点小伎俩远远不够的。” “千百年了,你还是那副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样子,狗行千里改不了吃屎!” “我是不是唯我独尊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倒是你,你好好选个死法,毕竟你之前装模作样护了我一下,我这个人感恩。” “别废话了,动手吧!” “不识好歹的东西!” 我最讨厌这种做错事还死不悔改的人,还一脸的横。 其实我并不想杀莫愁,虽然萧漓是她引来的,但即便她不引,这事情迟早会发生。有些东西,命运一直在安排着。 我若把她像萧漓那样挫骨扬灰,着实有些可惜,毕竟是活了好几百年的鬼,精元的灵力很充沛。 可要得到她的精元,须得乾坤符炼化,我现在画出的乾坤符没有任何作用,只有魂音吹出来的咒音倒是…… 我脑中忽地灵光一现,好像悟到了什么! 第126章 悟道 符箓历来是由符头、主事神佛、符腹、符脚、符胆等五要素所组成,若立体来观的话就好比是一个人的身体。 符头好比是人的头,主事神佛便是人的思想和心脏,而符腹如同肠胃,是写明符咒作用的地方,符脚等同于人的脚,符胆对应的是人的肝胆。 正统道家在画符箓时讲究颇多,需要斋戒沐浴净口等,他们的符中规中矩,故力量也是不温不火,依照鬼道者来看,着实鸡肋。 鬼道以及道家大能的符是用念力画的,覆手一召便是符印,这个力量便强了许多。尤其是鬼道,每一道符印皆气势汹汹,是必须把符箓威力发扬到极致的。 老君这道符由始至终一气呵成,令我想到了魂音传的咒音,亦是一气呵成。 由此可推,如若我将烂熟于心的符箓都借魂音吹出来,不但能用,而且经过魂音加持力量会更强。 《乾坤阴阳诀》上有记载,可将符文转为文字,自然也能降文字转为符文。 而符箓,本身就是字和符文的综合,我只需要找到两者的共同点并加以综合,就肯定能用魂音吹出来。 这样,不就解决了我空有满腹理论而无法实践的尴尬么? 想通这一点,我倒不着急对莫愁下手了,回头等我将魂音和符箓全部贯穿打通,用她来做试验品。 本身咒音也包含挺多,有驱鬼、请神、镇魂、禁锢等各种咒音。 但所谓道法高深,这其中自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好比我洛家尊祖,一道“阴阳乾坤符”便能令宗派大能闻风丧胆。 当然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如若我贯穿打通魂音与符箓之间的联系,那么我身上的封印定然可解。纵使解不开奶奶那几道封印,小哥哥的灵压我应该解得开。 届时我身上没有了封印,谁都管不了我去找小哥哥血拼,谁要拦着,必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一刻,我有点飘了! 我将莫愁关在了佛堂,原本我不想打扰尊祖他老人家清净,但之前请神他本人不来光吃香火,也是说不过去的。 随后我就在卧室里研究如何将各种符箓转为符文,再一口气用魂音吹出来。这听起来很容易,但操作起来又十分困难。 我仔细研究了一整天,无果。 索性我也不想了,趁夜深人静时,让大白托着我往齐淮那边去。我估摸着他已经扎好了灵儿,准备带回来。 我刻意拐了个弯,到齐淮经常买旱烟丝的地方给他买了一斤烟丝。我与他虽然非亲非故,但他在我落魄时收留过我,这情分我是记着了的。 在半空中时,我就瞧见齐淮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抽旱烟,一脸愁容,便将烟丝从空中抛给了他,“不用谢!” 他接了烟丝闻了闻,笑睨我一眼,“还算你这丫头有良心。” 我傲娇地昂起头,“花了我好几百呢,现在知道我这个人对朋友多真诚了吧?” 齐淮吧唧了一口烟,朝制作间努努嘴,“好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没翘尾巴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自己去看看吧。” “嘿嘿!” 我直接让大白跟我一起进制作间了,因为靠我用走的,那时速就跟蜗牛没两样。 推开门,一个穿着红色纱衣,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娃就活灵活现在我眼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蛋笑吟吟的,乖萌可爱。 “灵儿!” 我鼻头一酸眼泪就出来了,眼睛疼得像有一把刀在剜似得。我连忙昂起头把眼泪逼了回去,用力揉了揉缓和了下来。 我不能哭,要哭瞎的。 齐淮这手艺,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上前轻轻抱住了灵儿的身体,好小啊,可哪儿哪儿都像是真的。 这用了些真人皮和骨骸。 大白看到灵儿也激动无比,一个劲地拿脑袋去蹭她的小手,还围着她不停的转圈圈,跟小狗狗蹦跶时一样,令我无比唏嘘。 兽类尚可如此,小哥哥却…… “对了,你说的那个莫愁,恕我爱莫能助,没有扎。”齐淮也跟了过来,靠在制作间门口跟我聊,将我一泻千里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用扎了,她是来找我寻仇的。”我转头看了齐淮一眼,“其实你早就知道她来者不善吧?怎么不告诉我呢?” “七丫头,往事如烟,更何况是上辈子的事情。所谓天机不可泄露,那些尘封了的事自然是不可说,否则是要遭天谴的。” “好吧,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给我扎了这么可爱一个灵儿。”我将灵儿收进锁魂铃,又拿了一千块给齐淮,“算是我答谢你。” “罢了,你也是无产阶级啃老族,花钱就不要跟流水似得,我腰包比你鼓。” “……” 我竟无言以对,他那“无产阶级啃老族”深深刺痛了我,回想起这近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我真的没有赚来一分钱。 “告,告辞!” 我讪讪收起了钱,面红耳赤地坐着大白离开了。回头一定要找个稳妥的工作,免得坐吃山空,把奶奶留下的钱花光不说,宅子也保不住。 回到家,我就把灵儿召了出来,将她放在了卧室,面前还放了个小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糖葫芦、棉花糖、棒棒糖等一切孩子喜欢的。 我给她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打扮得漂漂亮亮。 看着她,我便想起她奶声奶气喊我娘亲时的模样,笑吟吟,眼睛水汪汪,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只是现在…… 我昂起头,忍着眼睛因为泪花侵染而传出的剧痛,这种痛很蚀骨,但也清醒地提醒着我这是谁造成的,谁对我做了什么。 我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便让大白托着我往院子外面的水塘去了。 这边很昏暗,因为街边的路灯没有安装过来,只有些许余光,也映得水面波光粼粼。水塘边蛙声四起,咋一看很有夏日雅致,谁也想不到这下面有一具被封印的骨骸。 我唯恐那骨骸沉睡着,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过去,“萧逸歌你这混蛋,我告诉你,一旦我解开了身上封印,一定要将你挖出来挫骨扬灰,你给我等着!” 我不停捡起石头疯狂地扔下去,噼里啪啦打得水面溅起了一朵又一朵小浪花。 于是,水面又开始泛红,一层一层血气从水底冒出来,很快整个水塘就红彤彤跟血池似得。 我又瞧见了水底那副骨骸,它站起来望向我这边,举着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力气不够大,石头也扔不过去,否则定然把它砸得稀巴烂。 砸累了,我便坐在水塘边咒骂,“你知不知道灵儿连口糖葫芦都没吃上,她自小就被你封印在古墓群里,每天都渴望你去接她和宁心回家,可你呢?千百年啊,你可曾去看一眼?她魂飞魄散时,可能都不相信你会那样恶毒。” 我无法控制自己,满腹悲怆。 之前他护着沈漓,对我那样冷漠,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他偏偏将女儿炼成了精元,这是又多丧心病狂才能干出来的事? “萧逸歌,你等着,天道好轮回,哪怕苍天饶过你,我洛小七也不会饶你。若我封印解除,将会以最恶毒的术法来诅咒你!” “吼!” 大白同仇敌忾地冲水塘吼了一声,还飞身冲过去在水塘上空转了转。估摸水塘下面封印灵力很强,它很快便回来了。 我站在水塘边咒骂了半天,水下那具骨骸始终保持着一个环抱的姿势,没有动过。 和大白回屋时,我像霜打的茄子似得焉达达的。 我接连失去了奶奶,灵儿,这种痛苦是没有人能体会的。虽然他们是鬼修,可存在和消失终究是不一样的。 若我能解除封印,一定会倾尽一切力量消除萧氏王朝的诅咒,解救那些被封印的万物。让他们去轮回,重生。 第127章 可怜人 我从未想过,自己召出的阴阳乾坤符某一天会打在自己身上,这心头五味陈杂很不是滋味。 当魂音冒出的符文尽数打在我身上时,我才晓得小哥哥这灵压之印有多强大。 我被身体反噬的力量与乾坤符的力量双重打击,像被五雷轰顶一般给震上了天,再重重砸在了地上。 唇齿间倏然一股血气蔓延,我硬把要呕出来的一口血给吞了回去。趴在地上时,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可能摔脑震荡了。 看来我太高估乾坤符的威力,也太低估小哥哥的灵压之印。即使有魂音相助,我一时半会儿也还解不开这封印。 可我不甘心,我足足花了小半个月时间才悟出如何将符箓转为音符用魂音吹出,不想这样轻易放弃。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把大白召来护驾,免得等会儿我再摔下来。做好准备工作过后,我咬破指尖滴了滴血在笛孔里,吹了一道乾坤符。 “轰!” 灵压之印和乾坤符相撞时,我又被震飞了。 大白飞扑而来一口将我含住,再慢慢把我放在了地上。我死咬着唇忍着喉咙汹涌的血腥味,可嘴角还是溢出了一缕血迹。 我满身血气翻涌,感觉身体散架了似得疼得瑟瑟发抖。 “呜呜!”大白用它大鼻头拱了拱我,甚是无奈地看着我摇头,它在示意我不要逞强。 我揉了揉它大脑袋,颤巍巍道:“大白,我要是不解开封印,就得这样半身不遂下去,非但不能给灵儿报仇,连自己生活也难自理。” 大白眨巴了一下眸子,用力跺了跺地下,我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小豆子他们在阴曹地府过得好好的,还是不要麻烦了。” 最主要是,不想他们看到我被小哥哥伤成这个样子。 缓了缓,我扶着大白的身体又站了起来,想再试一下。 阴阳乾坤符能破百阵,这是不争的事实,既然皇宫的结界都能破,那我身上的封印一定能破。 难不成是我画符不对? 我迟疑了下,放弃了,还是再研究研究,否则这身体真的扛不住。 回卧室洗漱了下,我换了身衣服来到了佛堂。莫愁已经在这儿困了半个月,但看她满眼愤怒,依然是死不悔改的样子。 我给尊祖上了香,便坐在了蒲团上看着她。她全身上下还在不断冒血泡,老君这符印的威力并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减弱,不愧是始祖。 我斜睨着她,冷冷道:“莫愁,你应该没有怀过沈月熙的孩子吧?亦或者是……你用了怀孩子的伎俩来胁迫他娶你?” 她别开头不理我。 “让我猜猜!” 好奇心使然,我捏了捏眉心又道:“要么,你是假装怀孕骗他?不过你上次跟我提及孩子时有真情流露,我估计你怀孕是真,但未必怀的是沈月熙的孩子,对么?” 她还是不理我,但眼神却多了几分下意识的闪躲。 于是我又道:“根据沈月熙对你的态度来看,他不只是厌恶你,而是完全无视你,也就是说他从头至尾没正眼瞧过你。” “你放屁,他曾经也喜欢看我跳舞弹琴唱曲。” 我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继续道:“你别急,我没说完!沈月熙这个人嘛,虽然傲娇,纨绔,但他从不狗眼看人低,所以他不会从你的职业上去厌恶你。并且,是我用了点伎俩让他睡了你,以他的为人,睡了你绝不会不管你,哪怕你是个妓女他也会负责。” 我看了眼莫愁,又补了句,“因此,他厌恶你的原因只有一个,是你做了让他无法容忍的龌蹉事。” 可能是我一语中的,莫愁脸色顿变,齿关也咬得咯咯作响,血淋淋的身子在发抖。她眉头的符印因为她的激烈反应而法力大增,那满身血泡噼里啪啦爆个不停,跟粘稠的粥在滚似得。 我心里甚是唏嘘,极少如此折磨一个女鬼,就连沈漓我都是秒杀,没这样过分。此时看看莫愁狼狈不堪的样子,我又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不过,人间有句话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并不想就此放过她。 “洛小七,你会有报应的。”她诅咒我。 我很不以为意,“你好自为之吧,我已经能做到用魂音吹奏六界所有符印,你也没几天好活了。” 言罢我起身就要离开,莫愁厉喊了声,“还不都是为了你?不是你我会这样吗?” “嗯?” “你知道跟我翻云覆雨那一夜他嘴里喊的是谁吗?是你洛小七,他要了我一个晚上,却喊了一晚上你的名字。” 这家伙,居然意淫我,得找机会算账。 可能是想起了那一夜的点滴,莫愁眼中悲喜交加,“他在我耳边说,想要生个跟你一样漂亮的女儿,他喜欢你,喜欢你给他生孩子。可那一夜过后我并未怀上他的孩子,我知道这是我唯一嫁给他的机会,所以我找了身形样貌和他差不多的男子借种。” “被他发现了?” “他本来都打算纳我为妾,可偏偏……你不知道他逼我喝下堕胎药时有多厌恶我,仿佛我是一直苍蝇,蛆虫,那种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果然,可怜之人可恨之处,借孩子上位这种事从古到今都是部分女人的手段,但莫愁这个…… “活该!”我重重关上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在想,我若是沈月熙的话,恐怕杀了莫愁的心都有。假孕尚可饶恕,但作践自己去找人借种上位,这会不会太奇葩了? 林子大了,果然什么鸟都有。 刚回房,我就接到了沈月熙的电话,特别意外。 接通后,我把电话调成了免提,“有事说事不要废话,我很忙。” “洛小七,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凶巴巴的,上辈子我还救过你知道吗?” “这辈子我也救了你呀。”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不跟你争这个,说个事,玄学书院这边还有一个鬼道的入学名额,你要来吗?” “鬼道的老师是谁?” “主授课是轻尘师太,其他的课程有无尘大师、念先生和吕道长!” 竟是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对轻尘的恨意不亚于对小哥哥,并非她不帮我医治灵儿,而是她用那样的方式羞辱我。若我入她门下,恐怕没好果子吃。 但反之,我寻到机会亦可以报那心头之恨。 “我跟轻尘师太有点过节,你在书院听说了吗?” “自然是听说了,你花七天七夜爬上了麒山云顶,这事儿在院里都传遍了。洛小七,听说小灵儿被……你要节哀。” “不提这个,轻尘师太似乎特别恨我,她未必会收我。” “那你可错了,我推荐你的时候,她还说洛家的鬼道之术是天下无敌,能做你的老师是莫大的荣幸。” “哦?” 这个轻尘师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以她那日对我所做的一切,怎么可能感到荣幸。不过,我对这名额有些动心,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报仇也是这个理。 于是我便让沈月熙给我报名了,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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