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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大宋》


道歉的话(完本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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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北宋天禧五年,即公元1021年初夏,夔州路普宁州群山茂翠,古木蔽日,山间一条曲曲折折的驿道不见首尾。虽然已经是五月,似火的骄阳却也穿不透这山区厚厚的植被。山路凉爽之极。

此时道上正慢悠悠走着一主一仆二人,主人梁丰,十七岁不到,长衫白幞头,手拿折扇,眉清目秀,两眼有神,是个健康的帅哥。仆人梁永,四十岁左右年纪,身高力壮,腰板挺直,肤色黝黑,身穿粗布短衣,挑着行李走在后面。

一路上梁永已不知感叹了多少回,小主人父母三年前去世后,家中原有仆人七八个,全都被他欺负得作鸟兽散。每日里斗鸡走马,遍洒金钱,也算普宁城里一大纨绔,引得些游手好闲之徒趋之若鹜,生生把他万贯家财挥霍一空。还欠了一屁股债,差点被人捉去为仆抵债。幸亏自己平日处处留心,暗暗替小主人存了十几贯钱,一见债主急眼,连夜扯着梁丰逃出县城。

出城的时候二人还牵着一匹青驴,专给梁丰代步。谁知这倒霉孩子到了第二日中午,吃饱了抽风,要试试驴子的脚力,叫声“永叔慢慢跟来,我先走也”。驴蹄哒哒,扬尘而去。可怜梁永身挑行李,哪里追的上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跑远。梁永紧紧走了大概一二时辰,眼看已是申时,两边大山慢慢转暗了,心下焦急,正没开交处,远远就听得一阵阵的呻吟。急忙走进看去,却正是梁丰扑在地上干嚎。吓得梁永手脚酸软,赶紧把他扶起来,取出水袋灌了两口清水。这小子才慢慢平复下来,却两眼呆呆地不知道想什些么。

梁永不知道,此时的梁丰,原名王小二,孤儿,死于公元2012年,也是赌钱欠了一屁股债,忧心忡忡不知道怎么还钱,每天走在街上都神神叨叨盼望发一笔横财。谁承想就在恍恍惚惚之间,一辆小奥拓把他送上半空,等到掉下来时,已然附体到了梁丰身上。神还没回过来,就看见几个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恶人手拿大棍朝自己当头就劈。下意识躲过前面,后面的闷棍再躲不过,顿时从驴背掉下,晕了过去。可怜他先被车撞,后遭棒槌,接连两次打击,五荤七素的时候,忽然被这中年汉子灌了几口凉水,不发呆又能做什么?

发了几天癔症,适应了各种不适应,连蒙带问搞清楚了形势后,还算能够接受,债主换了,命还在,时代变了,脑子还没坏。当即如簧巧舌,痛悔前缘,向永叔拍胸脯咬舌头发誓要重新做人。永叔感动得泪牛满面,小主人遇上强梁,吃这一亏,居然因祸得福知道悔改了。真是老爷娘娘保佑,老奴这可有交待了。当下发誓,要伺候小主人痛改前非,发奋图强,来日衣锦还乡光耀门楣才好。

一路上二人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没了驴子,就慢慢步行往中原走去。主仆二人心下高兴,自然走得神采奕奕。梁丰也曾后世无产阶级同情心发作,主动要帮永叔换换肩,挑挑行李,又把永叔感动得满脸鼻涕,却坚决不准。上下有别,别说自己身强体壮,就是没力气,累死也是活该,岂有少爷挑担之理?倒也乐得这个两世懒鬼放下内疚,优哉游哉地细细欣赏起这一千多年前的原生态山山水水。

过了数天,已离普宁州300余里,当时走得匆忙,只为躲债主上门,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梁丰说道既然已经出来,不如就朝东京去,反正现今故乡也在不得了,何不就去看看有何机会,倘若不行再做打算。那永叔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仆人,要不也不会忠心耿耿保着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听梁丰如此说,摸摸包袱里还剩的十几贯钱,点头就答应了。心下计较:少爷眼看已经改头换面,且随他去,就算盘缠花光,凭俺这膀子力气,也能养活少爷。当下无话,二人取道夔州,过江陵府,径朝京西南路走去。

行行停停。这一天,到了襄州。

襄州,频临汉水,物阜民丰。西汉初年设襄阳县。卞和献和氏璧、刘备马跃檀溪、诸葛亮躬耕南阳、关羽水淹七军都发生在这里。天禧之前就已经名闻天下,再过后数十年,大书法家米芾将出生在这里。

此时的襄州城,因为水路众多,尤其是距汉水不到20里,因此也成为附近州县货物集散地,市中热闹,医卜星相、杂耍唱书、客栈青楼一应俱全。襄阳气候极热,当地民风彪悍,然经过千年文化浸润,读书之风却也不低于中原。

此时梁丰已经没了纨绔习气,路上极是简朴,但来来去去总不过梁永身上那十几贯钱,出门半月月,已用去差不多两贯,梁丰表面潇洒,貌似观赏风物,心里却在暗暗计较,哪里找个生财的门路才好。

城中熙熙攘攘,却让两世为人的梁丰颇有时空混乱的感觉,仿佛看到哪一部古装电视剧的拍摄现场一样。收回思绪,苦笑着摇摇头,回头对永叔说:“永叔,咱们这就找间大车店歇息一下吧,连日奔波,你连个好觉都没睡。”梁永心下感激,咧嘴笑道:“少爷真有心了,只是身上盘缠不多了,住大车店却折了少爷。”梁丰道:“唉,都这样了还什么折不折的,要没你,我早饿死了。今后永叔啊,你这些客气话就别说了,咱们现在不是没挣钱么。等有钱了再花销花销。眼目前还是将就些吧。”二人穿街过巷,终于找到一家“陈记客栈”,虽然钱少,却也不能太委屈了少爷。于是要了一间二人的北屋,一晚要价二十钱,房子光线不错,勉强算得干净。

店家烧汤送来,洗了把脸,觉得精神好了许多。看看天色已近黄昏,凉爽了许多。梁丰推开房门,站在台阶上,对着墙外的晚霞发呆。

“少爷,该吃饭了。”永叔叫道。“好”梁丰回头进了房,坐下来吃饭。北宋时的饭菜只有蒸煮炖焖几种,其时很多香料如花椒、辣椒等等还未传入中国,一直都颇不合梁丰的口味。他一直寻思怎么样改良一下大宋的食品问题,也许能发笔小财。可惜这厮上辈子因为是孤儿长大,成人后生活又极不规律,有口吃的能填报肚子就行,虽然生活时而落魄,时而阔绰,好东西也不是没吃过。只是当时哪里去管它怎么做出来的。如今空自怀念,却老虎咬王八,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这时远处隐隐好似有人大声说着什么,更时不时地传来众人轰然喧闹之声。客栈嘈杂,听不真切,不过能确定是附近瓦肆夜生活的热闹。梁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只有断断续续几句飘来“·····佛祖微笑,叫猴行者自去······那法师端严曰:‘此行者亦是大罗神仙。元初说他九度见黄河清,我将谓他妄语;今见他与佛祖这般熟悉,乃是真言’······”梁丰细细听下去,好像说的是《西游记》故事,但又好像不太一样。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明明觉得有个重要线索马上就要出现,可总是找不到头绪,他不停地思索,越想越乱,发起急来。于是饭也不吃,丢下碗筷直接上床躺下,两眼瞪着房梁。

永叔看他神色异常,也不敢多嘴,自己轻手轻脚把饭吃了,收拾碗筷端出去清洗。有道是“越小心,越扯筋”,走到门口,冷不丁就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手里跌下一个碗来,哐嘡摔得粉碎,永叔不由得“哎哟”一声,嘴里直念“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梁丰在床上听到“碎碎平安”四字,灵光一闪,想到《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五庄观一回里写过猪八戒逮住福星的衣服翻来翻去,嘴里也曾念叨“番番是福”······梁丰越想越快越想越快,突然间大脑“轰”的一下,眼前一黑,恍如掉入一个无底深渊,只觉得脑海里各种信息纷至沓来,那感觉就好像《生活大爆炸》的片头一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自己眼前不停地涌现······。梁丰“啊哈”大叫一声,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下来,围着屋子转圈,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原来这一下子的功夫,梁丰也不知搭通了哪根天地线,前身生活所了解的信息居然通通进入了他的记忆,而且历历在目,好像不褪色地刻在脑子里一样。他以前根本不在意的东西也能完完全全回忆起来。这时抬头看天,回想吴承恩所著的《西游记》,清清楚楚了无阻滞,简直到了可以倒背如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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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唱本

唐末时候,开始出现评书话本,流传到大宋,在瓦肆中犹如后世茶馆一样,说书人按话本内容说书卖艺。刚才听到的那几句,正是北宋刚刚出现不久的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只是此时话本流传伊始,文中还夹杂大量书面语言,加之故事创始之初,人物还不丰满,主角只有唐僧和猴子两人,根本就没有猪八戒和沙僧的影子。故事简单,描写也相对粗疏得多。

梁丰心想:“你妹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爷正想怎么赚钱呢,看来这第一桶金就着落在这个话本身上了。

“永叔,永叔”。

“少爷,啥事?”永叔在门外用浓浓的乡音应道。“你明天到街上替我买些笔墨来,我要用”。“少爷要笔墨么?这店家就有的,要是急,我现在就去借来。”梁丰一听大喜,趁热打铁啊。忙道:“好啊,那就快去借来。”永叔应了,径去店家借笔墨纸张。不一会儿,拿来了笔墨纸砚,在桌上铺开,又去找勺来舀些水放在砚中,用墨细细磨起来。梁丰背负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回忆《西游记》原文。待永叔磨好墨,梁丰坐下,提起笔,左手摩挲纸张,心里默默念道“对不住了吴大师,小弟初来大宋,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好剽窃大师作品混口饭吃,望您老泉下有知,千万恕罪则个。”忽然又想到,此时乃是大宋,距离吴承恩出世还差着几百年呢,不禁失笑。幻想着要是吴承恩看了他的《西游记》,会不会佩服得五体投地?作为一个身无长物,几乎完全没有能力**生存在这个朝代的穿越人,也许唯一的途径,就是充分利用好自己独有的资源,为自己的发展、壮大服务了。至于什么知识版权,面子等等,只好先统统放到一边。

他忽然想起好多年前谋电视剧的一句歌词:要生存,先把泪擦干,走过去,前面是个天。

梁丰笔下不停,不到一个时辰功夫,已经默写出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写毕,已近子时。抬眼看看身边的永叔,已经双手伏在桌上沉睡多时。梁丰轻轻唤起,主仆二人上床歇下。

第二天,梁丰把抄好的稿子递给永叔,吩咐他去隔壁瓦肆寻找昨日唱书之人,务必把稿子亲手交到那人手里,请人家过目。又千万交代,态度要恭敬,但如果那人不屑,只管拿了回来,切不可觍颜求人。永叔依言去了,梁丰在客栈安然静候好消息的到来。

快掌灯时,永叔回来了,进门就对梁丰道:“少爷,那东西我已交给唱书人了。”

“哦?他看了么,怎么说?”

“他好像挺忙的,没功夫当面看,不过倒是很客气,问了我两句话,有关少爷的。又说等他下书了一定仔细看。我就回来了。”

“哦,这样啊,辛苦你了永叔,那就等等呗。”

梁丰在客栈等了三天,还不见有人回音。从自信满满渐渐变成疑神疑鬼,难道这玩意儿已经流传出来了?不可能啊,那天听他说书,明明就是原始本的,要是有,他不可能不用啊。我又不是全部抄出来给他,才第一回,不值得人家霸占版权吧?梁丰一边心想,一边烦躁起来。简直度日如年啊,要是这一炮打哑了,再想辙可就难了。唉······

第四天,梁丰大少爷基本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一大早起来,吩咐永叔,吃完中饭,结账走人,继续北上。有道是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等到了东京汴梁,机会还是大大的。

午时,永叔收拾行李,梁丰双手枕头靠在床上无聊地躺着。

“请问,有位梁小官人在这屋住么?”

门外有人问道。声音不大,可在梁少耳朵里却跟打了个炸雷似的。一跃而起答道:“在下就是,哪位找我?”一边说一边开门,一个头戴垂翅软幞头,身穿灰蓝色直裰的干瘦身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站在门外,脸上挂着谦卑的笑。“你是?”梁丰问道。“小可乃是隔巷翠花楼的,贱号钱小乙,平日唱书为业,今天特来拜见小官人。”钱小乙唱个肥喏道。梁丰听完,心里气立马就涌上来“好啊你个王八蛋,书稿都给了你四天了,迟迟不来,老子这都要卷铺盖走人了你才姗姗来迟,一个臭说书的还摆架子!”当下虎着脸道:“不知钱先生所来何事?”那钱小乙一听,马上作揖拱手:“先生二字可不敢当,小人就是一瓦肆唱书的,只因为前几天贵下人送来书稿一事,今天特来求教!”

“既是书稿的事,在下倒奇怪了,如何这几天都不见音讯?想是那东西没什么价值,不值得钱······钱兄跑这一趟。也罢,在下这就要离开襄州了,后会有期!”梁丰说完,拱手转身作送客样。

“官人慢走,容小乙一言。”这老钱看来也是急了,顾不得礼貌,一把抓住梁丰袖子道。

“松手松手,你搞基啊,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梁丰也急了。

“啊?么子叫搞基?”钱小乙愣了一下,又道:“小官人容我分说,不是我怠慢小官人,实在是小的不太识字。”说完有些不自在起来。梁丰一听也愣了:“你不识字?我在隔壁听你的吧的吧说得听顺溜的啊。”

“那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本事,我们这行,多是贫苦出身。没几个有钱入学。为口饭吃,都是师父口传心授硬背下来的。”“哦!”梁丰恍然道,原来如此。问道:“那你今天怎么又来了?”钱小乙见梁丰口气转好,急忙道:“那日我见贵下人来的慎重,实实不敢怠慢。只是一来因为上书时分走不开,二来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啥。只好下书之后,找了个先生,请他念给我听,才知道官人送来的是天降石猴的故事,端的精彩之极,却是小的学书以来,从未听过。原本第二天就要来的,谁知刚要出门就崴了脚,走不得路,在家歇了三天才得出门,还望小官人恕罪则个。”

其实这钱小乙孤身一人,家贫如洗,说是在家躺了三天,实则几乎是饿了三天。全家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这身上班的行头了。自那天听了别人念给他的《西游记》后,凭着职业经验,知道此书若流传出来,必然大火。是以穿戴齐整,肃然上门,希望给人一个好印象。

听了解释,梁丰心情舒服了许多,换了付面孔,笑眯眯地对钱小乙道:“原来如此,还是我错怪钱兄了,请进、请进。”一边说一边把钱小乙让进屋里。

二人进屋坐定,没茶,就叫永叔倒了两碗开水。举杯道:“请、请。”

就着白开水润了润嗓子,钱小乙开口道:“小官人的书稿端的不凡,只不知小官人的意思是让我以此为唱本吗?只是官人想必知道,在下依身瓦肆唱书,名义上虽是东家请来,实则是每天须缴歇脚钱的,仅能糊口而已,所入不多,这唱本一处,必然轰动,但想要赚大钱恐怕是指望不上啊。”梁丰听了,笑眯眯竖起大拇指道:“钱兄果然爽快,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我虽外行,却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有个问题要请教。”

“官人请讲。”

“以你的名气手段,在这瓦肆唱书,每日能进钱几何?”

“说来惭愧,在下在这襄州城内,实在不算顶尖,城内共有瓦肆六七个,这里是城西,最是贫穷之地,况且也不是我一人能唱,四日一轮,我和其他同行共唱一本,以使唱本连贯。遇到有事,如我前几日跌倒,则有其他人顶上。则我一回,只好净进三四十文钱,勉强糊口而已。不过,如若小官人能将书稿教与在下,假以一个来月时间,在下定能到那东城繁华之地如醉花楼、百盛苑这些有名的瓦肆站定脚跟,到那时,怕每天不有百十来文的进项。”

“这样啊,那倒不错。说句实话钱兄莫怪,那天我请永叔前去寻你,原是不曾料到钱兄居然不识字。其实那天去遇到的是张三也罢、李四也罢,我都完全不在乎。既然是和你遇上,那就是咱俩有缘。你主意挺好,我也正是这么想的。那咱们就这么定了,这一个月呢,你也不用再去隔壁唱书了,每天就来我这里,我把书稿细细说给你听。一应饮食费用由我负责。你就受受累,好生学学,望你一炮打响,到时候咱们都有好处,你看如何?”

钱小乙听了,肃然起身,朝梁丰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多谢官人栽培,小的铭感五内,一定用心学好,方不负官人苦心。”钱小乙大喜之下,连“小”字都省了。

“只是还有一事相问清官人。”

“请讲。”

“这书是官人写的,也是官人教的,若此番能够成功,我愿和官人三七分成,我三,官人拿七,不知道够不够?”钱小乙虽然激动得脑充血,倒还没忘了正事。心里盘算,若凭此书能够声名大振,全得拜面前这位小官人所赐,当然不敢居功。三七分成,确是诚心诚意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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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传书

钱小乙听了梁丰这番话,心里有点打鼓。不知梁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念一想,自己一无钱二无势,哪里值得人家图些什么。无非就是借自己唱书扬个名,另谋一些别的好处。既然人家现在不愿说,自己也就别问了,横竖是一点亏都不吃的,只要书里没有反动违碍犯忌讳的言语,不让自己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其他的管那玩意儿干嘛。心下计较已定,当下躬身道:“就依官人,只用得着小人的,但请吩咐则个。”

“那是当然,不过钱兄放心,只须仔细学好此书则可。天不早了,钱兄这就请回,明天开始,午后未时请来,我等你。”又说了几句闲话,钱小乙躬身告辞出门而去。

梁丰转回头来,看看永叔一脸郁闷地站在一旁。不禁笑道:“永叔,方才我看你几次三番想说话,有外人在不方便。现在就咱们爷儿俩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嗯,你先别忙说,待我猜猜,是不是见我白给这钱小乙一个大便宜心里纳闷啊?这一无亲二无故的,连认都不认识就定了这么大的事儿,几乎等于是白送他一套小小的富贵,咱们自己好像什么好处也没有,不划算吧。呵呵。”

永叔赶紧上前道:“是啊少爷,想这钱小乙我们以前并不相识,那日你叫我去送书稿才头一次见面。方才你又说要写出书稿来教他唱说,不要钱,白给还管饭。小人实实地想不通。咱们出门一月,少爷省吃俭用,却都用去了两贯来钱。如今出门在外,当省则省啊,何必又搭上时间功夫去抽抬别人?况且,他既已说好和你三七分账,细算下来还不少哇,遮莫不要他的?”

梁丰听了哈哈一笑,走过去亲热地把手臂搭在永叔肩头。永叔登时半边身子都僵了,不敢动弹。虽说少爷已然改头换面,可是这般亲近却从来没有,而且非分了。只好疑惑地听着梁丰说话。

“永叔,咱们出门躲账,都怪我从前不思进取之过。而今出来,我必不愿就此苟活,起码也要做一番事业,有朝一日好风风光光回到普宁才是。”永叔忙道:“是是是,这是正理,老爷和娘娘九泉之下也望着少爷痛改——那个衣锦还乡呢。”

梁丰听永叔提起他那从未谋面的爹娘,倒也不敢造次。马上做严肃沉痛状道:“是啊永叔,你是我家老人,又舍命救我不离不弃,我也不敢瞒你。你想,我们好不容易从那穷山恶水之地跑出来,难道就到这襄州为止了?我教钱小乙唱书,固然是给他捡了个大便宜,但就算他和我一九分成,又能得多少?况且此事成与不成,还在两说。我还没十分的把握。不如就送他个大人情,反正我也是借他这只鸡,生咱们的蛋,万里长征,这第一步可就指望他了。要做事,就别贪小利,今天给个人情,今后他才卖力。行了永叔,多了我也不好跟你细说,你只管宽心,我可不是以前在普宁城里那只头号肥羊了,是骡子是马,咱们就看这一锤子买卖。若不成,从今我老老实实跟你去找份正经营生,码头上扛大包都行。若成了,那你就等着享清福吧。呵呵。”

永叔云里雾里听他说完,虽然好些新词都不懂,不过觉得少爷讲话在理。人家少爷识文断字,写的故事连唱书先生都来学,那还有什么说的?说什么就干呗!

一个月时间静静过去,钱小乙直接就辞了隔壁的工,天天到陈记客栈报道,跟着梁丰学习新话本《三藏法师西游记》。

学得越多,钱小乙对梁丰越是敬佩不已。这小官人真行啊,故事写得精彩,唱书似乎也挺内行。虽然不见他亲自表演一番,但每次自己试演,他都笑嘻嘻在旁边瞧着。完了就清清嗓子,润润喉咙道:“钱兄啊,这段书讲得不错,不过我还有个不成熟的看法供你参考参考啊·······”然后上来就是一大通从身段啊眼神啊手势啊语气啊全部点评一番,还句句在理。钱小乙经他一指点,顿觉自己豁然开朗,好多以前朦朦胧胧感觉到的弱点都如拨云见日一般清晰,唱书功夫日新月异。由不得他不对梁丰五体投地,感情这位爷是个大行家啊,乖乖,要是他肯撩袍下场,那还不赚翻了?

也真是钱小乙狗屎运好,摊上这么一个千年不遇的主儿,人家从小单田芳、袁阔成、田连元都听出耳茧子来了。

比起后世说书,虽说钱小乙要算祖师爷之一,可架不住人家千年来的锤炼提高哇。这种旷古难寻的文化艺术倒流,那还镇不住钱小乙就真是怪了。

话说钱小乙认认真真跟着梁丰学了一月有余,已然学到了第二十二回“八戒大战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净”。这一天,自己东拼西借一贯,梁丰凑了一贯,合成两贯,又带着些点心礼物之类,找到了东城百盛苑的大管事张某某。一番打躬送礼,终于得到在百盛苑每日唱书一个时辰的机会。

此时已算是入秋时分,这天酉时初刻,华灯初上,百盛苑玩耍的人也不算多,听书的约有六七成坐左右。钱小乙依然蓝色直裰,头戴垂翅软幞头,抖擞精神,撩袍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手拿醒木重重“啪”的一声,开口念定场诗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从这天开始,钱小乙每天一回,连着说了九天。九天里,《西游记》传得越来越广,听书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时还有座位,后来爆满得连站票都买不到了。百盛苑赚了个盆满钵满,钱小乙名声大振,九天下来,居然得了三贯来钱。这可不得了啦,换成人民币,三贯来钱已经相当于差不多两千四百元,等于钱小乙每天净赚近三百元人民币。放在后世,那就是一个中等城市比较好的白领收入了。

钱小乙欢天喜地,赚来的钱一个大子没敢花,拿一贯钱买了一身上好的布袍、布鞋,点心等等礼物,并着剩余的两贯钱,跑到陈记客栈见到梁丰,激动得双膝跪下道:“多蒙官人大恩,从今天起,小乙愿已师徒之礼相待,先生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梁丰开始一两天也是忐忑,后来见效果越来越好,终于放下心来,自己的计划终于初见成效了。

梁丰双手扶起钱小乙道:“钱兄言重了,在下可担不起,咱们有缘,还是以好朋友相称吧。今年我才十六岁,你称我师父可怎么好意思,呵呵。”

钱小乙执意不起来道:“先生过谦,虽说师父年纪不大,可技艺高深,足当我师。况且俗话说摇车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那怕什么?望先生休要执意。”

梁丰想了想,道:“也罢,为了你我今后方便,我也就不推辞了,收了你这徒弟。今后你还须继续好好地学,早晚要名扬天下,那时节,看咱们师徒闯出一番明晃晃的天地来!”此时梁丰心中平添了一股豪气,既然来了,就要活他个翻天覆地,活他个痛痛快快!

其实这一个多月以来,梁丰除了教钱小乙书稿之外,其余时间都用来读书写字和画画。梁丰前世有一个大长处,就是字画不错。

他书法曾苦学颜真卿,后转学欧阳询柳公权,楷书基础打得非常扎实,后来信息爆炸,又常常在网络观摩出名的法帖,碑版,虽然书法谈不上有什么成就,不过见识之广,却是这大宋朝的人所不能及,盖因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什么激光影印技术,举凡名家字画法帖,要么藏身大内,要么官宦大贾居之,流传不广。常人若能得到一鳞半爪刻苦学习都能成气候,何况他简直算是储存了海量的文物放在脑子里。这可是别人坐火箭也赶不上的优势了!

他的画画也很了得,东西方的技法都曾下过苦功。什么莫奈的风景啊、毕加索的抽象啊、梵高的油彩啊,特别是素描写生,曾在丽江桥头引来无数游人围观,坐地卖画的那些主都佩服。于国画他又潜心临摹古人,什么《三希堂画宝》《芥子园画谱》吴道子、李公麟、唐伯虎、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千、徐文长,谁的画他都临摹过几张,虽然技艺平常,可见识超群。

在来到这个以毛笔为唯一书写工具的时代,梁丰也就不觉得怎么不适应,尤其是他那天经历了“头脑风暴”以后,之前看过的碑帖画谱历历在目,写字作画自然而然想谁像谁。如今练习书画,除了笔法太生必须苦练之外,拿出来的东西已经别具一番气象了。

至于读书,以其说是读,还不如说是忆,梁丰脑袋里装的东西挺多,杂七杂八,涉及到国学文化的,他能回忆出来可是实在不懂的太多,需要慢慢捋顺。反正目前也用不了许多知识,逐渐消化好了。对于一个前世物质文化极其丰富的人来说,来到这个时代,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了那些诱惑,能专心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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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访稿

前几回过渡文字快完了,松口气先————

生活慢慢越来越好了。

梁丰挺自得,钱小乙孝敬小师父,十天十天地抢先结算房钱,每日又送些好酒好肉来伺候。这年头酒味淡薄,十几二十度左右的样子,虽说甲醇多些,但入口容易。对于经历过烈酒无数的梁丰简直是不在话下,他也就乐得诗酒逍遥。

永叔本来对钱小乙白得好处颇有腹诽,现在看到他这么尊重自家少爷,天天孝敬。本性憨厚的他也就裂开嘴笑着,只是每日里无所事事,打扫客店的事儿都不用做,不免闲得发慌。于是除了每天洗洗涮涮,梁丰跟前应卯听宣,就跑到客栈前堂去帮忙,不要工钱,只图打熬筋骨。

此时钱小乙的唱书上座已经从傍晚酉时改为申时二刻至戌时初刻,整整一个半时辰。他依然是每日一回,只是变成了一天说两遍,以便充分满足下午无所事事的闲人和正要大会宾朋推杯换盏的有钱人两种不同客户的需求。所得收入也翻了几乎一倍,每天差不多可得五百文钱。

这个成绩很了不起,他钱小乙一下子从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民间艺人升级为高级白领,按现代说法,算得上是市管专家的水平鸟。这可是两个月前他做梦也没想到的。

这一切,当然归功于自己那个人小鬼大的小师父所赐。于是他几次三番提出要和先生分成,梁丰都摇头不应。顶多是任他结算房钱和提供酒食而已。这更增加了钱小乙的敬重,逢人便说自己能有今天,全赖师父所赐。他来就是靠嘴吃饭,侃功了得,加上心中的确感激涕零,便常常添油加醋把这事当成一回评话说上一番,简直算得上一个传奇故事。于是梁丰的名头居然逐渐在襄州城里慢慢响亮起来,市井坊间都知道从普宁州来了个神童,故事编得精彩,而且仁义非凡急人之危。

“先生,先生。”

“大白天的,不去准备开工,有啥事儿?”这天天气不错,梁丰又在临窗作画写字,就听钱小乙在外面喊。

“有几位书坊的东家求见。”

“哦,啊?嗯,请进来吧。”外面的钱小乙听小先生一下子换了三种口气,挺纳闷,也不好问,右手虚抬,请几位书坊老板进屋。那几家老板各自带了随从下人,却在院外等候。

梁丰已站起身来。此时已近中秋,梁大少一身青灰布袍,腰间系着穗子,头发梳得齐齐整整,正中挽髻。中午的阳光正照在身上,显得星眉朗目,仪表不凡。虽只十六七岁年纪,却气质深沉,不输成年。几位老板迅速对视一眼,似乎在说“不好对付。”

梁丰拱手道:“不知几位前辈光临,有失远迎啊,请坐。永叔,永叔!”门外一个客栈小二应道:“小官人,永叔在店前帮忙哩,有何吩咐,小的去办来。”梁丰道:“那就烦劳小二哥烧些汤来,请客人吃茶。”那小二应一声去了。梁丰回身向那几位书商老板歉意一笑道:“怠慢了。”几位老板本已坐下,又起身拱手笑道:“无妨无妨。”

“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钱小乙立在一旁,听梁丰发问,走向前道:“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鸣玉书坊的丁老板”。说着向坐在左侧上位一个中年微福的商人指道。那丁老板忙起身拱手,梁丰还礼。“这位是汝阳盛和坊的刘老板。”左侧下位高大魁梧的商人站起行礼。“这位是冠声园书局的周老板。”钱小乙指着一位干瘦白须老者道。

“冠生园?不是做月饼吗,怎么也印书?”

“月饼?那是什么?非也非也,小官人玩笑了,老汉自幼随父兄贩书印书,已历五十余载,这冠声园便是四十年前先考创下的字号,却从未做过什么月饼啊。呵呵。”周老板说毕,捻须微笑道。

“哦,哦,是我听错了,得罪得罪。那么这位又是?”赔了个不是,转头望着最后一位约二十五六岁,与钱小乙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问道。

不待钱小乙答话,年轻人起身拱手道:“在下唐州泰和书坊刘淑文,奉家父之命,特来造访梁兄。”

梁丰道声“不敢当。”此时店小二已将茶汤端上,梁丰团团让了一回茶,道:“晚辈何德何能,敢劳各位光临。更想不到还惊动汝阳、唐州的两位老板,惭愧惭愧。”

刘老板拱手道:“梁兄弟过谦了,我倚老卖老,叫你一声兄弟罢。实不相瞒,我们四个,乃是不久前听了小乙哥的唱书,大感新奇精彩,故四家商量,不揣冒昧,特来登门造访,敢问小兄弟可有全稿?若放得心,可交由我们四家代为印制,至于润笔嘛,定然从优。不知小兄弟以为可否?”这位刘老板身材高大魁梧,说出话来也貌似直爽之极,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一点不绕弯子。

其实四人同时登门,大有讲究。起初钱小乙唱书,只是叫座,还没引起他们的注意。是越到后来,这《西游记》精彩纷呈,坊间轰动,才惊动了当地鸣玉坊和冠声园两家书铺,还是听了钱小乙经常性的获奖感言,知道有了梁丰这么个作者。便欲来联系,然襄州频临汉水,南北通衢,盛和坊跟泰和坊是常来常往的,这回得到了消息,也想赶来联系印制。四家业务一样,历来互通有无,又因财力深厚,其他小作坊也竞争不了,时间一长,隐隐有垄断整个京西南路民间印刷业的势头。

北宋之初,民间印刷业逐渐兴盛,但限于官府控制颇多,凡属律条、文告、各类子书、史书等等,均为官方印制,私人不得染指。民间只能印售一些历法、农时、话本等等。这次四家经过对《西游记》的仔细观察,一致认定,此书一出,必当风行天下。四家书坊,哪一家独占了都大大可观,可是偏偏联合之势早已形成,谁也不好独吞。于是商量联合上门,一是人人有份,二是好掌握价钱,不让梁丰个个击破引起竞争。四家都想,谅这么一个小小孩童,就算聪明过人也逃不出他们的算计。因此刘老板上来就是一番说辞,看似直言直语,其实却一点余地都没留下,就差直接定价了。梁丰若是不允,他们也不怕,放眼整个京西南路,还有谁能与他们四家抗衡?要另找别家,还真出不起什么大价钱。

梁丰听了刘老板的一番话,点头笑道:“刘老板果然爽快,实不相瞒,小弟当年误入歧途,挥霍家财,才落到今日流落襄州的地步。这书嘛,原来就是想卖的,不然如何重回故里整顿家道?只是若卖得贵了呢,各位无利可图;卖的贱了,我又忒不划算。况我年纪小,不懂行市,也不知道这书能值多少。这样吧,各位出个价,我寻思寻思如何?”

那微微发福的丁老板一直在旁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梁丰,这时放下茶碗道:“小兄弟也是个爽快人,来时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我四家愿出三百贯,买小兄弟全稿,如何?”

“三百贯?那可真不少啊!”梁丰一副吃惊的样子,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钱小乙。钱小乙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此时看见梁丰向他望来,急忙轻轻地撇嘴摇头,示意不卖。其实,三百贯,放到后世也值二十七八万元了。价值已经不菲,若是普通小说卖这个价钱也就很不错了。可梁丰明白,这是名著啊,中国几千年小说史,也就靠这么几部书撑着,用如来佛的话说“卖的贱了,叫后世儿孙没钱使用”。吃惊是装出来的,不卖是当然的。不过看了钱小乙的表情,心里也挺高兴,这徒弟可没白收,不是吃里爬外的那种货。

“这么说,小兄弟是依了?那好啊,这就取纸笔来,咱们签订契书为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就办了吧。”刘老板道。其余几位一起称是,相顾点头,似乎这买卖已经定了。

“可是,且不忙,在下还有几个问题想搞搞清楚。”

“嗯,梁兄弟请讲。”

“依诸位行家眼光,咱们这部书若雕版成功,估计能销售出多少?”“这个嘛,多了不敢说,估计五千卷应是有的。”听得梁丰发问,周老板字斟句酌回应道。

“那又该售价几何?”

“咱们四家联手,当然不能随便付印,要请上好工匠雕刻,这雕版么,定然要枣木的。如此算来,一册当在三百文以上,方保不亏。”这次是泰和坊的刘淑文搭话道。

“是啊,要三百文以上方保不亏。各位,那我就奇怪了,五千卷付印当合市价共一千五百贯,各位一出手就酬我三百贯,其余花销刨去,这书稿就算全部卖空所得利润也不过两三百贯左右,分到各家才七八十贯,依着各家字号的名头,居然联手做这般小利的买卖,怕是于理不合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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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高售

“啊?这个么······”四人一齐面面相觑。始料不及啊,四家做惯了这读书人的生意,按他们丰富的经验,读书人都是羞于言利的。很多才子下笔千言立马可待,一提起算账来要么就是一窍不通,要么就是扭扭捏捏,多半随他们摆布。所谓君子不言利嘛。因此几家书坊常常能以极低的价钱买下书稿,转手一印,立时暴利翻上几倍。

本来算盘打得好好的,料到他要问这些话,准备随便说说打发一下,顺便强调一下难处。谅这么个小孩子能见过什么市面,三百贯,直接砸晕,哪里还会跟他们讨价还价?谁知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倒霉孩子算账挺快,三两句就找到症结,搞了四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对手太狡猾,而是我方太轻敌啊!

不待四人回答,梁丰走近书桌,取出几张书稿,放在四人面前,却不言语。四人伸头一看,书稿题头第一行明明写着“第一百回,径回东土,五圣成真”。“嚯,原来有一百回啊。”四人相互对视,不解其意,又齐齐望向梁丰。

梁丰笑道:“不瞒各位,这个书稿么,我随时都可完成,只是兄弟我天生懒散,怕写得手酸,就想啊,要是这行市好呢,我就多写点,行市不好,我就少写点。因此就把这书稿分成全本八十一难,还有残本七十二难的和三十六难三种,不知各位想要哪种?”

四人一听,心里破口大骂“你妹的,真贼啊,一部书还分几个版本。要是我们这会儿买了三十六难的,回头你到别的地方又卖出八十一难的,那不是叫我们全砸手里吗?这小子,狡猾狡猾滴。”

其实他们也不想想是谁先贼的,一上来就想店大欺客镇住对方,暴利思维、经验教条主义作祟,居然还没摸清楚对手的底细就胡乱开价,这才给了梁丰可乘之机的。这会儿四人不接话头也不行了,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自然是要八十一难的全本。”

“好--——的,没问题。不过我还是有个事不放心,先别打断请让我说完。其实我是替你们着急,你们想啊,四家联手,都是一个利字,要是无利可图,你们还会联手么?可书稿卖给你们了,明明商议好是印五千本的,可要是各人怀有私心,回去私下多印,竟出万本、十万本之数,导致书多价贱,那你们岂不是要大亏?”

这几位一听,直接就懵了。原来以他们的经验,这《西游记》必当风行天下,岂止五千本,便是十万册也未必够的。也确实都有私心,巴望拿到书稿后,各家回去加班加点,多印一册就是一册的利润呐。谁知梁丰几句话就把这层窗户纸给捅开了,个个都是老脸一红。

“咳咳,那么依公子之见,又该当如何呢?”老周捻着山羊胡子问道。这时候四人大脑越来越缺氧了,只能顺着梁丰的思维往下走。

“其实小弟不才,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依我之见呢,各位也别联合了,各做各的生意,免得扯皮麻烦。书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称四位都在,你们各自出价,谁出的价钱高我卖给谁,大家看怎么样?”

四家书铺老板一听,心里不由暗暗一笑:“小子啊小子,还以为你真有多大神通,摆弄得我们四个一愣一愣的,原来也只是这手段啊。不就是个买扑呗,好啊,这回可该我们看你笑话了。”当下一齐答应道:“在理在理,原该如此,那就开始吧。”

这也是四家民营出版社的惯技,以前不是没有过买扑,可四家一联手,价钱压得死死的,谁也不多出,有时候还搞得卖家连底价都不保。丢了脸,白让四家捡便宜。默契啊!因此四人一齐答应,干脆爽快。

“那就以底价三百贯如何?”

“好的好的。”

“不过小兄弟,咱们可说好规矩,我们四个加价可是十贯十贯往上加,要是万一没人加价,你可就得十贯十贯往下减喽。自然,按行规,若减下一百贯仍无人买,我等四人还是保底二百贯买下。怎么样?那就烦劳小乙哥做个见证,咱们这就开始吧。”冠声园的周老板道。说毕就要示意开始。

“没那么麻烦,呵呵,各位老板都是斯文人,挣个面红耳赤有什么意思。小弟么,有这么一个法子······”

梁丰转头走到书桌边拿来四张纸条,慢悠悠道:“就请各位分开一下,各自把出价写在上面,回头交给我就成,价高者得。还有,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卖书稿,只给一家。今日价钱讲定,就当以契约为凭,若事后在下见到其余三家也印书出版,那在下就只有告上公堂问他个盗版之罪了。而买扑成功那家,也该有欺诈泄稿之罪,我当一并告上。各位,要是没问题了,这就开始吧。”说完丢个眼神,钱小乙上前接过纸条,转身一一送到四人手里。

四个书铺老板拿着纸条,心里都盘算犹豫起来。所谓无商不奸,四家有肉一起吃时是没话说的,可来之前打好的算计,都被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毛孩子几句话搞得一塌糊涂。要真的竞价吧,又怕伤了其他三家的和气;要压价吧,又怕别家偷偷出了高价买走书稿自己吃亏。这可是一块大大地肥肉啊,四人左思右想进退为难。

还是盛和书坊的刘老板沉不住气,霍然起身怒道:“小兄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我们四家同来,当然是一并买回去。你这么做不是在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么。哼,一部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买就是。你要借此暴富,另请高明吧。”说着就要抬脚出门。其余三人见状,也起身做欲走的样子。

梁丰笑道:“嘿嘿,各位老板不愿做我的生意,那也勉强不来。那就不送了!小乙啊,咱们这就休息几天,看看有没有其他书铺偷偷地前来联系,若价钱公道,咱们也就卖了。若还是不行,你也收拾收拾,随我一同上京,咱们师徒看看能不能凭这一部话本在天子脚下立足,如何?”钱小乙低头笑道:“都听师父的,我也正想跟着师父出去闯闯。”

那四人见梁丰师徒这一番做作,不由得又迟疑起来。特别是听到梁丰说那句“偷偷地联系”,顿起互相猜忌之心。四人这一出门,防不住哪位半道杀回来给了个高价,那就亏得紧了。唉,没想到这小子诡计真多,一句一句被他捏得死死的。说不得,只好周老板出来打圆场:“唉、唉,这是何必呢,刘兄且慢走,诸位请坐,且听小老儿一言如何?”

几人依言顺势坐下。只听周老板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们四家书铺是至好的,所以今天一同前来与小兄弟磋商买卖。凭良心话,我们肯出三百贯,已是不少了。”梁丰点头称是。周老板又道:“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要是小兄弟对这个价不满意,也尽可说出来大家商量嘛。生意不成仁义在,何必搞得如此呢?既然小兄弟也是当行,咱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书稿,端的是一部奇书。说五千册是我们小觑了,真要大卖,恐怕十万册也挡它不住,因此我们四家才一起联手想接下这笔生意。现在话说到这里了,就请小兄弟还个价,成与不成,咱们一锤定音,你不欺我,我也不欺你,如何?

这时候梁丰才露出真诚地笑容,说道:“还是周老先生说得有理。在下本不贪心,只是几位说的这个价钱,放在别人也许还算公道,可在我这儿就忒贱了些。故而说出那番话来。我与几位君子之交,咱们也不绕弯子。还是这样,请各位凭良心在这纸条上写个价钱,我看最高价到底能值几何。要是太低,恕我就不还价了,咱们只当没谈过这事,要是价钱公道,今儿就可以把契约签了,怎样?”

众人一听,还是要写啊?不过那就写吧,周老板和梁丰这番谈话,也解了几人心中不少疙瘩。其实做生意,还是双赢最好,大家都畅快。来时安了以强凌弱的心,才吃了这么大一个瘪,现在放平心态,也就不觉得如何了。于是各人拿起笔,凝神盘算一番,分别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折好交于梁丰。

梁丰依次将纸条打开,眼光到处,脸露笑容,啧啧连声道:“果然不愧四大书坊,眼光不差啊。呵呵,诸位请看。”说完将纸条展开,四人一看,尽都相顾而笑。原来四张纸条上分别写一个一千八百贯、两个两千贯和一个两千一百贯。四家书坊这次全无作弊之心,真是凭良心出价,所以就得出了四个相差无几的价钱。

梁丰将纸条一合,问道:“各位,两千一百贯不亏吧?”四人赫然笑道:“不亏,不亏。”

“好,那就两千一百贯,卖了!”

此时四个书商方才松了一口气,实在觉得跟这小子做生意太累。泰和坊的刘淑文一看成交,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事先印制好的契约文本准备填写签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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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游山

契约上写着“惟大宋天禧五年七月卅日,鸣玉坊、冠声园、盛和坊、泰和坊四家书号联合,与某州某氏某名购得其所撰某书一部,计某卷某回。中无违碍,均宝丹之体势;内有祁颂,禳天朝之盛隆。凡所书写,某氏独创,无因袭之文,有教化之意······两家议定,书价合当大宋缗钱二千一百贯,一笔签订,银货两讫······等等内容,后面附了买家商号。刘淑文要来笔墨,在空白处一一填写完毕,即签名用印传与其他三家,三家签完交给梁丰。

梁丰接过细看,无非是说明书名、价钱、各自承担的责任如必须原创,不得抄袭,若有犯禁语言可由买方删除,若有抄袭则卖方全部负责等等字眼。而买方则承担印刷质量,忠于原著不可随意删改,不可借故生事栽赃作者等等。看来合同还比较公道,梁丰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摁了手印。

还差中间人的见证一个,就由钱小乙跑去前堂请来掌柜,说明原委。那掌柜近来也听说了梁丰的事迹名头,对梁丰早就颇多敬慕,这回听请他来当中保,大感有光。毫不犹豫就签了名字压了手印。

最后还有一道程序,就是到官府背书。宋朝制度,凡百贯缗钱以上的合法交易,必须到官府登记备案,由官府给予背书方为合法。一是防止非法交易,二是避免今后扯皮诉讼。类似于后来的公证处职责,而区别在于,宋朝的公证是不收手续费的。这就不用梁丰和四家老板出面了,就由钱小乙和永叔二人会同四家家人去办理就行。

这时四家一同起身告辞,梁丰礼貌地送到门口,钱小乙和早已回来伺候的永叔一起跟着去了。

见众人已去,梁丰转回屋里,心里大是轻松。一部书卖了两千一百贯,就其文学价值和历史地位,还算卖的贱了。不过对于他梁丰,那就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折合人民币两百万啊差不多。可见这大宋朝的市场经济和文化风气是多么开明、开放。

梁大少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这时钱小乙和永叔早就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还有一张由襄州府开具的两千贯的“关子”,一大包袱银子和几贯缗钱。这是钱小乙和永叔办的,两千一百贯呐,拿大板车拖得整整三大车,俩人如何搬得动?于是就换成了关子,剩下一百贯则变成现银和缗钱,如此又安全又好保管。

所为关,就是支付的意思。关子则是政府开具的类似支票的东西,它和益州(四川)的交子不同。交子属于区域性的货币,是可以直接流通的,但不能出川,出川没人认。关子属于官方开具,他只相当于政府白条,必须到衙门验证,主管钱粮的书吏行押核定所兑数目,又到府库兑换现钱,手续相当麻烦,只不过能缓解异地流通之苦罢了。

大宋货币以铜为准,金银只是辅助货币,通常只做首饰只用,也可用来流通,弥补铜钱笨拙庞夯弱点。北宋初,一贯钱折合银一两,这回永叔就兑了五斤多银子一个大包袱,而且还带了二十贯现钱,盘缠零用是尽够了。

梁丰对钱小乙和永叔这趟办差很是满意,钱小乙往来奔波牵线,很是有功。梁丰拿出二十两银子作他的酬劳。钱小乙死活不要:“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没能孝敬师父已是万分惭愧了,再要师父的银子,那还不羞臊死了?”梁丰道:“你可多心了,师徒只是个名分,你可比我大了好几岁。这次要不是你跑前跑后,咱们哪里能有这么大一笔进项?你要是觉得酬劳太难听,就当我赏你的好了。拿着,不许再推辞,再推我恼了!”钱小乙无奈,只好收下。

永叔在一旁看着少爷得来如此大一套富贵,高兴地咧嘴直笑。他是憨厚之人,从没想过要少爷赏他什么,少爷出息就是他最大的福分。梁丰也没和他客气,到:“永叔,咱们爷儿俩就不客气了,反正我的也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这些钱就全放在你那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放心,花完咱们再挣就是。少爷我有的是本事赚钱,你就安心享福吧。哈哈。”经此一事,梁丰对自己信心大增。凭着咱剽窃千年的本领,还愁不能在这大宋朝吃香喝辣吗?那永叔听了,自然感动不已,少爷不以外人待他。

第二天早上,晨曦刚刚越过围墙,透进窗棂,洒进客店的小屋。梁丰尚在睡梦之中,耳边听的有人轻唤:“少爷,少爷。”梁丰睁眼,见永叔手捧一个大碗立在床头,满脸憨厚的笑容。

“嗯,什么事?”

“少爷大喜,今天是你的小生日,少爷十七岁了!”

“呵呵,对啊,今天八月初一,是我生日啊。”梁丰打了个大大和呵欠,抻个懒腰,推被下床。原来永叔早早就去厨房煮了一大碗面,一个荷包鸡蛋,浓浓地搁了香油给梁丰端来庆贺生日。梁丰看了这碗盛满真情的寿面,心里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自己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岁,其实并不知道生日是哪一天,从来少人关心少人问。这次转世穿越,遇到了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一路上风雨艰辛从不言苦,总把自己每一件小事都牢牢记得,办得妥妥帖帖。这是自己两世为人唯一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呐,不由得大是感动。

“永叔,谢谢你,有心了!再去拿个碗来,我一人吃不了这许多,你同我一起分吃罢。”

“这是少爷的寿面,小的岂能同吃,少爷快吃吧,寿面乘热,今后的日在才过的热乎哩!”

“那好,你自己也去煮一碗,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咱们同过生日。”“诶,好”

······

早饭吃毕,梁丰精神健旺。昨日发了财,连月来足不出户,终于完成一番计划,心里轻松,吩咐永叔去把钱小乙唤来。那钱小乙到了客栈方才听说是师父生日,仓促间不曾备得礼物。忙向梁丰行了大礼,祝贺师父寿辰。梁丰笑着受了,带着二人出门而去,他来到襄州将近三月,其实还未曾真正领略过当地风光,今日得空,该去游览一番了。

钱小乙上街雇了一辆牛车,又请人到百盛苑告了一天病,转来接了梁丰主仆二人,径往鹿门山而去。

一路崎岖,虽近秋天,还是太热。车也老式,木轮子包铁皮的哪种,格叽格叽,颠簸得肠胃都不舒服。好像鲁迅考证孔夫子有胃病就是根据这破车来的。

不过幸好风光不错,山青水绿无污染,往来种作有机肥。这年头好啊,不担心苏丹红毒大米吊白块啥啥啥的。空气也好,虽热,没有粉尘。

梁丰自发财后,心情开朗了起来,前些时候逃难也是这风景,可没心情欣赏啊。人呐,像个米袋子,有钱才直得腰来,古龙如是说。

襄州城外东南二十余里,便是鹿门山。此山原名苏岭山,东汉建武中,习郁立神祠于山北麓,刻二石鹿夹神道口,人称神祠为鹿门寺,苏岭山因之改名为鹿门。汉末襄阳名士庞德公不受刺史刘表延请,栖隐鹿门。孟浩然、皮日休也曾在此隐居,故有“鹿门高士傲帝家”之语传于当地。

鹿门山山岭高耸,古木浓郁,虽已近中秋,山道依然青青郁郁,大见幽趣。鹿门寺规模宏大,工艺精巧,古朴雅致,历代常有名僧来此主持佛事。此时有佛殿、僧寮、斋堂、方丈室共三百余间,端的气魄不凡。梁丰生长于穷乡僻壤,见此壮大亭台楼阁,远非后世毁古新修造假的能比,不免赞叹不已。

梁丰被永叔钱小乙拥到大殿拜菩萨,永叔说少爷能有今天,该多谢菩萨保佑。钱小乙也在一旁说师父写了《西游记》传的是西天取经的故事,所以佛祖降福回报师父,该当多磕几个响头。梁丰心里直翻白眼,心说我要谢那也谢吴承恩大哥啊,要不然我写个屁啊。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转头一想,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千年,莫不是冥冥中的天意?这鬼神之说,可不敢胡乱否定。抬头又看见佛祖端坐大殿,宝相庄严,慈眉善目,梁丰一颗心顿时安静下来,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礼佛毕,永叔随喜了五百钱,方才出殿,游历寺中名胜。时有三五游人看到钱小乙永叔俩大文盲跟着梁丰在寺中闲逛,倒也不甚在意。偶有常去瓦肆听书的认得钱小乙,也只是小声嘀咕指点,倒也没谁扑上来索要签名。

梁丰一路游山,一路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说计划其实无从谈起,才有了钱,该好生享受几天。他本打算安排钱小乙去寻处房子,能租则租,价钱合适也可买。目下住在陈家客栈还是不太方便,自己不喜奢华,可也不用故意节俭到亏待自己的地步。

一路瞎想,不知不觉,就到了暴雨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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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贱男人才爱小脚

过度文章终于写完了,累啊

暴雨池畔,见池水淙淙,令人爽生凉意。暴雨池对面有个大亭子,上书孟公亭三个大字,两楹题句“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落款“师利”。诗句是李白怀念孟浩然所作。梁丰一路游览寺中题迹,他眼界太高,都看不上眼,唯独这亭子里两句,笔力潇洒遒劲,飘然当风,大有仙气。不由得连声赞道“好字、好字”。旁边俩文盲,白眉赤眼地戳在哪儿,一点机灵劲都没有,完全接不上话。梁丰赞叹两声,无人应和,正感有些无趣,就听身后人声嘈杂,一人高声道:“好字好字,好在哪里?”

梁丰回头,看见乱七八糟一群人正从山上小道下来,看来也像是要到亭中歇息。这群人中,有老和尚,有小童,有健仆,有一大堆小丫头,其中两个扶着一个粉红女子侧着身子一拐一拐慢慢走,前面三四个男人,人人都头上簪花,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绿袍男子的携着一个淡黄衣衫的女郎,另外两个年纪与梁丰年龄相仿,并肩而行。此时狎妓之风最盛,文人风流,让人称道。眼见这一行人当是携妓秋游,不足为奇。

最前面一个独自大步走来,满脸笑得爽朗,看来正是他发问。这人敞着衣衫,凉飕飕的天气还手拿把折扇,大概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气质倒挺成熟,模样也潇洒,身材魁梧,好像精力很旺盛的样子。

那人走近,看见梁丰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稍微有些惊讶,拱手道:“小兄弟你说这字好,好在哪儿还请指教!”说完哈哈一笑回过头去,旁人也跟着笑了。梁丰也还了个礼:“小弟适才在此歇息,近观此字,以颜欧作筋骨,以魏晋为风度,亦楷亦行,笔法老到,信手写来,想是作者当时畅快之作,看起来潇洒之极,所以顺便夸奖了两下。”

那人刷的一声抖开扇子象征性地摇了两下,笑道:“小兄弟有眼光,知道是谁写的吗?”

“你呗。”

“嗯,你怎么知道是我?”那人奇道。

“看你那臭屁的样子,不是你才怪了。”梁丰心说。不过还是换了付很神秘的样子道:“直觉。”

“直觉?什么叫直觉。”

“就是第六感。”

“第六感?什么叫第六感。”那人直接愣神,咽了咽口水又问。

“是一种神奇的感觉,酸甜苦辣咸你知道吧?”梁丰笑着问他。

“知道知道,那又如何?”

“你还找得出第六种味道吗?”

“这个嘛······,好像找不到了。”这位老实同志回答。

“痛痒酸胀麻呢,你还找得到第六种吗?”

······(无语中)

“呵呵,看见没有?这就是第六感!”说罢梁丰不负责任地呵呵一笑。

“可是你还没说明白啊!”这小子纠结痛苦地说道。

“悟啊,兄台,悟字最重要,我帮不了你!”梁丰语重心长地说。

旁边人眼看这二位没完没了的,早不耐烦了。那个老和尚过来单掌立胸比划一下子道:“阿弥陀佛,两位檀越机锋不了,老衲却是腿酸了,诸位进去歇歇再叙如何?”众人都道“极是极是,进去再说。”

这时那位有两个小丫头扶着的女郎正亭亭袅袅一歪一歪地走过来说道:“张大郎一听别人夸他就乐得不知所以了,哪还管得了我们。反正我不管了,脚痛得要死,你们不上去,我可去了。”说完就在丫头的搀扶下抬脚向亭子迈上。

那张郎扭头横眉作恼怒状道:“别吵,这小兄弟识货之极,知音难得,懒得和你们说。”说完回头一把拉住梁丰的手臂边走边笑道:“有缘相遇,一起坐坐,一起坐坐。”

进到亭中,各人团团坐下,下人们则在亭外站着伺候。唯独那歪歪扭扭的女郎两个小丫头并未离开。这女郎一屁股坐下马上就翘起一只脚不停地揉着,边揉边骂:“你个缺德的张大郎,也不知跟妈妈怎么说的,非把奴家整成这样,奴家今天回去就关门养病,再也不见你啦。”说完又接着揉脚,痛得直皱眉头。

梁丰心道,果然是青楼女子。再看她那双脚,心里明白,这是刚缠足不久。这时候缠足之风不盛,普通良家女子还没接触这玩意,仅限于极少数青楼女子在尝试阶段。缠足之说,始于唐朝,开始是歌妓们为了舞蹈优美,踢裙爽利而自发修饰脚型的一种手段,到了近代,有传说南唐小周后脚小而美都是因为缠足的缘故后,有些青楼老鸨为投客人所好,强令帐下脚小有潜力的女子紧紧把脚裹得细细尖尖,图个新鲜。男人们审美也没后来那么变态,非要裹成三寸才叫金莲。所以虽说是缠足,也无非是紧裹和绷直,没闹到骨折的地步。

不过也够这少数女人受罪的。眼前这位就是老鸨受了张挥的蛊惑,觉得襄州也算个大州府了,须要占个风流名声,所以逼她缠了半个来月,总是适应不了,痛!太痛!

梁丰斜眼瞟了那张郎一下,心里挺鄙视的,年纪不大啊,怎么好这口?但这张郎却颇有些领导潮流的自得,折扇轻摇脑袋微晃笑道:“你却不懂,这是你们这行的祖宗传下来的,杜牧有诗曰‘细尺裁量约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说的就是这金莲小脚的妙处。看你如今这一双小巧的“快上马”,待过几天走得稳了,那才叫‘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哩。哈哈,哈哈。”不过显然旁人没几个对他这品味表示赞同,只是碍于情面,大家干笑几声,明显应付。

梁丰再也忍不住这厮的恶趣味,仰天哈哈一笑道:“原来张兄有这癖好,倒是颇有奇趣。”

张大郎以为找到知音,转脸惊喜看着梁丰道:“莫非小兄弟也知这金莲之妙否?那可好了,咱们该好好切磋切磋!”

“小脚我没兴趣,不过听了阁下引小杜诗,我也爱诗,刚刚占了一首,不知兄台肯听否?”梁丰冷冷道。

“就请道来,在下洗耳恭听。”张大郎见他不爱小脚,面色不善,已经不太高兴。又见他年纪小小口出狂言,更加不爽,也冷言斜眼道。

“那就得罪了。”梁丰心里同情此后千百年受尽缠足之苦的女性,缓缓脱口吟道:“三寸弓鞋古所无,观音大士趺双足;不知裹脚从何起,始自人间贱丈夫!”

最后一句带了情绪,沉痛之极,在场人人心里一震。除了那张大郎,都感此诗痛快淋漓。只是碍于立场不同,不敢公然喝彩,亭中尴尬可知。

亭子里一片静悄悄,少顷,那缠足女郎站起,颤颤巍巍走到梁丰面前深深一福,柔声道:“公子佳作,替我天下青楼女子不平,道尽我辈苦楚,奴家深谢大德!奴当竭力把公子大作传唱,愿天下同行姐妹再不受此刖足之苦。”方才说话那老和尚也站起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慈悲心肠,功德无量!”梁丰还礼,心说:“袁子才功德无量。”

那张郎看到这番情形,一开始是愕然,继而愠怒盯着梁丰,又似在思索片刻,面色慢慢平静下来,最后淡淡笑道:“小兄弟才思敏捷,作的好诗,字字见血啊,在下姓张名挥,字师利,还未请教尊姓。”

梁丰见他脸色瞬息变化,开始还以为要打上一架了,谁知这人马上平静下来,胸襟大是不凡。当下抱拳道:“在下梁丰,草字玉田,得罪得罪!”

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一片惊呼。原来梁丰近日已经随着钱小乙的传唱,满襄州闻名了。眼前这个少年居然就是《西游记》的作者,当真轰动不小。

张挥惊奇瞪大眼睛问道:“遮么就是那满城争说《西游记》的作者梁丰?”

“正是在下。”

“啊,久仰大名,果然少年俊杰也,幸会幸会!”张挥满脸惊喜,把刚才被挖苦的懊恼抛得干干净净。转过头对一位绿袍男子笑道:“希贤兄,此不为阁下慕名之神童也?还不前来相识?”那绿袍男子整整衣冠,走近拱手笑道:“在下邓圣,字希贤。近来多闻梁兄大名,甚是钦慕,今日得见,有幸有幸!”梁丰急忙还礼道:“惭愧惭愧,贱名有辱清听了。”

“大郎太不公平,咱兄弟也仰慕梁公子啊,遮莫不喊我们来相见?”亭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走过来气呼呼地问道。

“哈哈,你小子最是心急,我来介绍······”张挥指着那小白胖子笑道:“这是在下表弟,姓周名通,字叔远。”又指着旁边一个比周通略瘦,年纪稍大的男子道:“这位也是在下表弟,周通的兄长,名达,字伯飞。”周达抱拳微笑行礼,周通却性急,上来就拉着梁丰的袖子,瞪起眼睛问道:“梁家哥哥,到底那猪八戒后来回高老庄娶了翠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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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席上常常发酒疯

“哈哈哈哈”,话刚说完,周围一阵哄笑。

“你们笑甚?我问错了吗?”周通忿然环顾周围。

“这个么,还请周兄耐心听完便知,若我此时说出来,那还有什么趣味?呵呵。”

这时张挥扶了老和尚缓缓走近道:“梁兄,我来隆重介绍,这位便是鹿门寺主持,智真长老,乃是家父好友,今天我们就是叨扰他老人家来了。”

老和尚慈眉善目面带微笑,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虽在山门清修,亦有闻梁施主大名。今日有缘得会少年俊杰,果然不凡呐!”

智真原本是安州人,俗家姓张,少年早慧,心地善良,曾见屠夫宰牛,见牛双蹄下跪,旁有小犊相依,母子流泪互呼,心中感痛而流泪不已。自此立誓不食荤腥,后遍读群书,于佛经有悟,乃于壮年出家。智真于当今佛门禅宗算是有名高僧,二十年前到鹿门山,后任主持。他与张挥父亲自**好,是以张挥每次来到襄州都要拜见他。

这智真长老少年风流,虽入佛门,却性情旷达戏谑,不为戒律所拘。因见张挥聪明过人,作诗填词无不精妙,二人交谈甚欢。深为喜爱,虽然张挥狎妓呼朋,也不以为意,反而欢喜,并不拿高僧兼长辈的架子,陪着他寺中游玩。今天遇到梁丰,原来香客来往,只是闻名,并未听过《西游记》原书,还不甚在意。反而听了他的论足诗,虽貌似刻薄,实则慈悲沉痛,大合脾胃,故也另眼相看。

这边几人在和梁丰对话,旁边两个女子也在嘀嘀咕咕。

“大姐,你瞧这个怎么样?是个小帅哥诶,作诗又作得好,你猜合不合三妹的心意?”粉红女郎悄悄问那淡黄衣衫的女子。

“嗯,确实不错,不过你看他都不太在意咱们,要么就是个雏儿,要么就是个小道学。道学倒还好了,三妹就是不喜欢太风流的。只是那他会喜欢三妹吗?”

“我看会,郎才女貌,他怎会不喜?要不这样,咱们试试他如何?”

“怎么试?”

“你看我的好啦。”

梁丰正和几人说话,背后传来那粉红女郎脆生生的声音:“张郎,你们遇到知己,就不理我们姐妹了?”

张挥笑道:“哎哟,确实怠慢了我的碧云妹妹,罪过罪过,来来来,过来认识认识梁公子,自此以后,你们襄州部曲可要对梁公子翘首相盼了。今天你姐妹二人且占个先。”

说毕把粉红的碧云和黄衫女子拉过来介绍道:“这是襄州城内赫赫有名的二位行首,这是云梅小姐,这位你方才为她打抱不平的碧云小姐。你们亲近亲近!”

云梅和碧云躬身朝梁丰福了一福,娇声道:“公子有礼。”

“不敢当,多有怠慢,二位小姐恕罪则个。”梁丰微笑还礼。这两个女子甚是养眼,梁丰乐意和她们多说说话。

碧云转头对张挥道:“张郎昨日答应要送我一阕的,今日良辰,可还了这债罢?”

张挥遇到梁丰正高兴,听碧云一说,也想在梁丰面前显些手段,爽快答应道:“好啊,那我就把昨儿欠你这债还了,顺便请梁公子指教一二,如何?”转头看向梁丰。梁丰心道:“这就要打擂台?”嘴上谦虚:“不敢,正要请教张兄。”

智真和尚、周氏兄弟和邓圣都是知道张挥才气的,均笑吟吟等着张挥作词。

张挥轻摇折扇,放眼四顾,见南边汉水远远如带,环绕而去。稍作沉吟,朗诵道:“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黄昏时候在天涯。”

“好、好!”周通读书不行,性情憨直,却知道表哥的名头,当然要率先大拍其掌。旁人均点头称好,老和尚智真也捻须颔首,心中称道。

只是张挥本来作词气息连贯的,正要接着往下作,冷不防被这白痴表弟那两声叫好一搅,思路一下子就卡出了。只好狠狠瞪他一眼,闷头继续思考。

梁丰大脑却是轰的一下,想起一个人来。心道:“好哇,原来你就是那个那蜂糖拌饭吃的和尚仲殊啊,居然在此遇见。”

话说张挥这首南柯子很出名,梁丰是早就熟记的。没想到自来大宋,最先遇到的名人居然是这个一世风流的和尚。这时张挥尚未中举,不过已经才名远播了。后来他中了进士,依然风流成性,家中老婆憋屈得实在忍受不了,下了砒霜要毒死他。也是这小子命大,被人用蜂蜜灌了救回一条小命,从此就落下每餐必吃蜂蜜解毒的毛病。后来弃家为僧,却不颂佛经,不礼佛祖,专在风流阵里下工夫。虽然放荡,寿命却长,活了一百多岁还身体好好的,最后却莫名其妙在杭州寺庙里自缢而死,此为史上一桩小小的奇事。

梁丰见张挥兀自沉吟,心里一动:“你这便宜,我不占白不占。”于是脱口道:“张兄,我来接下阕如何?”

这张挥今天大是倒霉,第一次被周通岔了,眼看就要想起,刚到嘴边,又被梁丰这么一下子,又给憋了回去,满腹的句子,就是组织不起来。只好拱手道:“好,就请贤弟来接。”

“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梁丰应声将下半阙续完,唬得张挥目瞪口呆。这和自己所思简直分毫不差!几次张嘴没说出来的,被眼前这小子一下子就接上了。天呐,莫非是见鬼了?一时间愣愣地做不得声。

“善哉善哉,梁小施主下片接得浑然天成,若出一口,神来之思啊。果然妙绝!阿弥陀佛。”

梁丰心道:“当然是一口,现成捡了个便宜。”脸上不动声色行了一礼,说道:“小子脱口而出,挡了张兄的妙词,惭愧惭愧!”

碧云杏眼放光,喜形于色。躬身福道:“多谢二位郎君所赐。奴家荣幸!”抬头和云梅对视一眼,暗暗点头,面露喜色。

众人齐声叫好。这时张挥也缓过气来,他虽生性风流,人却光明厚道。更不好意思说梁丰接的跟自己想的一样。只觉得是心有灵犀,得遇知音。上前拉着梁丰手激动地说道:“兄弟,啥也不说了,兄弟,你接得好,真好!”

邓圣在一旁赞道:“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对仗工稳,历历在目,尤其是末一句,大有桃花依旧笑春风之感慨,果然妙绝。”

只有周通刚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被张挥表哥瞪了两眼,心里不忿,又不对张挥撒气。这时却逮住邓圣的话头插道:“对对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啊。”

云梅掩口笑道:“二郎也会填词作对吗?那也请赐我一阕如何?”她知道周通虽然读书不行,但年纪小,心地单纯,便想和他开个小小的玩笑。

“我没说会填词,我说我会对对子,不就是大对小,短对长,热闹对凄凉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碧云笑道:“那我就出个上联请二郎来对如何?”

“行,你出。不过先说好,也别出太难,我可比不上大郎表兄。”

众人见他憨直接招,倒也可爱,大家不语,等他二人活跃气氛。

“雨,你对吧!”碧云道。

“雨,这是上联吗?不行不行,太短,哪有一个字的上联,小瞧我,不对。”周通比较受伤,郁闷道。

“嫌少可以慢慢加呀,你先对,对出来了我再加字。雨,你来。”碧云坚持道。

“行,那我对风。”

也算工整,在场的人微笑。

“我加字了啊,花雨。”碧云接着出上联。

“酒疯。”

“喂,我说的是花瓣落下如同下雨,所以叫花雨。你那酒疯不通诶!”碧云睁大眼睛看着周通道。

“怎么不通了?我说的是酒喝多了必然发疯,所以叫酒疯,难道不行吗?”小白胖子也瞪着碧云。

“切,算你强词夺理,接着,催花雨。”碧云鄙视道。

“本来就有理,听着,撒酒疯。”

“噗~”碧云和云梅笑得弯下腰去,众人齐声大笑,连老和尚智真也差点没撑住。

小白胖子倒也镇定,没被笑黄,还瞪眼对碧云说道:“接着来呀,怕你!”

“亭前催花雨。”碧云笑道。

“席上撒酒疯!”周通毫不示弱。

“亭前阵阵催花雨。”

“席上常常撒酒疯!”

“哈哈哈哈哈”,众人再也掌不住,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碧云笑得小脚站立不稳,伏在云梅身上无声抽搐;云梅也拉着两个丫头使劲掐;张挥、邓圣、周达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和尚智真满脸褶子,露出一口不关风的老牙和梁丰相顾莞尔。

周通见大家乐了,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张挥忍住笑对梁丰说道:“我这表弟自来鲁莽。梁兄却莫见笑!”

梁丰笑道:“岂敢,周兄直道心肠,光风霁月,其实我也挺口没遮拦的,只是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而已。没他光明磊落。”

周通在一旁听了大乐,道:“还是梁家哥哥明白咱,知己啊。你们就是一群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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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快要接客的谢小嫦

老和尚智真对梁丰合十行礼道:“今日相陪张大郎贤昆仲游山,不意更遇才子。方才来时听梁施主赞张大郎书法,想是施主于翰墨造诣亦是非凡,不知肯为寒寺留个墨宝否?”智真见识了梁丰才情,见他两眼有神,风姿闲淡却沉浑厚重,心中甚喜爱,因此上前求字。

老主持温颜相邀,梁丰心下很是受用。加上张挥一干人在旁边附和:“该当、该当。”也不推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怕污了大师法眼。”

智真欣喜,领着众人拾级而上,径往知客堂而去。出了亭子,周通、周达兄弟等才认出了在百盛苑名声大噪的钱小乙,周通欢喜连天,上前拉住钱小乙有说有笑,问不完的话题。钱小乙只好小心奉承,有问必答。

周通问钱小乙那《西游记》共有几回,钱小乙回答说共有百回。周通抚胸舒气道:“还好还好,我们才来没几天,才听你说了四、五回书,如此,还不算亏!”钱小乙忍住不敢笑。

本来智真是想请梁丰等人到方丈的,只是有女子在旁,老和尚阔达不羁,却也不敢太过惊世骇俗,故而迎到知客堂。

知客堂小沙弥见主持领着大队人马来到,急忙出来迎接。听主持吩咐后,又赶紧去安排下笔墨纸砚伺候。梁丰问道:“就请大师吩咐。”智真笑眯眯地对梁丰道:“不敢,但请梁施主随性而行,老衲但无不喜。”

梁丰见智真说得真挚,提笔蘸墨,稍作凝神,挥笔便在纸上写道“自性变化甚多,迷人自不知见,一念善,知惠即生。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惠能除万年愚。”

句子倒没什么稀奇,出自《坛经》所载禅宗六祖慧能语录。字体却大有深意,梁丰刚刚凝神其实想的就是用什么书体来写。宋人书法尚意,四大家虽然一个都没出生,然前辈已经在不断探索,悄然成势。况禅宗讲悟,虽分顿渐,但无所挂碍是其宗旨,因此若用唐朝诸体,不能尽显本意;若用魏晋风度则又不能让人眼睛一亮。考虑再三,梁丰用了赵体。盖赵孟頫上接魏晋,又于唐宋多加揣摩,书风流丽华贵,不急不厉,正好讨巧于禅宗的潇洒,却又不失圆润含蓄,大是得体。

果然,智真和尚也是书法行家,眼界颇高,梁丰落笔不凡,老和尚眼睛一亮,继而大惊,忙问梁丰师从何人。梁丰怎能告诉他真相,便随意假托少时用功,追摩晋唐,并无师承云云。智真本已对梁丰极有好感,此番更是惊为天人,合十称赞道:“阿弥陀佛,梁施主天纵之才,此书尽脱前人窠臼,婀娜刚健兼而有之,有不淫不伤之美。老衲直言,施主目下笔法虽生,假以时日,可与当世大家抗衡也!”

张挥在一旁看了,更是五体投地。这才是神童,才子啊,老子算个球。自以为诗词文章无一不妙,偏偏填词被人家天衣无缝地接了过去,书法也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筹。算得张挥潇洒不羁,心胸坦荡,一点不妒忌梁丰,反而大声喝彩。立时亲自铺纸,要向梁丰求字。众人纷纷附和,梁丰却坚决不依,说此是佛门净地,方才寺外喧闹半晌已是得罪,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喧哗。若要切磋,改天陈家客栈相候便了。

众人不好勉强,只好罢了。唯张挥恶狠狠道:“明后日就要去索来,如若不给······”话音未落,小白胖子周通也学着张挥口气恶狠狠接嘴道:“哼哼,那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众人又是大笑不止。

红日渐渐偏西,因众人还要下山转回,智真和尚便早早安排斋饭款待众人。

智真亲自陪梁丰、张挥、邓圣、周氏兄弟一席,众人带来的下人一席,云梅、碧云本来该同张挥邓圣同座的,因老主持在,只好自成一席。还有个钱小乙,智真、张挥等邀他同座,可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徒弟,该立在师父身后伺候,没奈何,梁丰只好叫他去跟永叔同座。

席间智真亲自布菜,极为热情。还专门上了寺内泉水酿出的素酒款待,虽然味道比寻常的酒还薄,不过聊胜于无。

山寺清幽,不必红尘热闹,众人客客气气用完了素斋,虽已将暮,天色尚明。大家起身告辞,智真送到山门方才回转。

到了山脚,梁丰便和张挥一干人拱手作别。张挥提出后日造访陈家客栈,梁丰自然欢迎。小白胖子周通缠着钱小乙要去听他唱书,钱小乙说师父的朋友要去,自然欢迎。还要以贵宾之礼相待,周通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能马上就到明天。

分别时,碧云一双大眼骨碌碌朝着梁丰打转。

第二天,一切依旧,梁丰依旧辰时起床写字作画,永叔伺候少爷梳洗完毕用过早点后依旧去前堂帮忙,钱小乙依旧中午来学习新书。他没有想到,离此七里之外的地方有人正以他为中心展开了热烈地讨论。

午时,离城西陈家客栈七里外的城东人文名胜醉花楼,一天里最清净的时段。所有的才子佳人、露水夫妻们经历了一夜鏖战、厮打、缠绵,男人们大都离开。莺莺燕燕们一觉睡到午时,醉花楼瞬间便像一锅开水样热闹。待各位小姐吃过中饭,马上又悄无声息。

醉花楼第三进南楼一间精雅绣房里,醉花楼中艳名最盛的谢小嫦素衣素裙,头发散落肩上,正临窗坐在妆台前看着一张短笺。笺上写的正是那阕梁丰张挥合璧的南乡子。

字是好字,却不是梁丰所写,乃是昨夜碧云央求张挥录下。其时张挥抄录,不断赞叹,既佩服梁丰的才思,也惊叹其书法。碧云可不管这些,只索来收好,今日一早便给谢小嫦送了过去,又把昨日相遇发生的故事娓娓道给小嫦。

“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小嫦见过张挥一面,张挥开始的时候对小嫦极有意思,只是小嫦厌他太过风流,故从不以辞色相加。对这短笺,谢小嫦也只喃喃念着下阕,心思却透过窗外,穿越时空,想象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小嫦是吴州人,家贫,自幼被卖到江陵,又从江陵被不断转手卖到襄州。醉花楼的妈妈谢可儿原来也是江南一名行首,年老色衰,未曾嫁人,就在襄州开了这家秦楼楚馆。谢可儿见幼时小嫦生的灵动可人,便拿来亲自教养,并将小嫦随了己姓。小嫦年虽幼小,却聪慧惊人,短短数年间,歌喉、铮阮、书法、工笔、双陆、围棋、蹴鞠、诗词样样造诣不凡。更出落得清秀可人,天然不带一丝烟火气。是以小嫦虽然年幼,却已名满襄州,许多巨商豪富垂涎。谢可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可是一株大大的摇钱树啊。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小嫦但有所求,无不依允。

后来谢小嫦年满十五,谢可儿满拟安排一个盛大噱头,遍邀襄州豪富,待价沽其一夕之欢,替之梳拢。此时宋人承平已久,民间甚富,对此极是热衷。一听醉花楼的压轴要梳拢,奔走相告,距小嫦生日还有一月,就有人放言出到千贯的辣价钱。

不料小嫦有一日忽然双膝跪倒谢可儿面前,泣道:“女儿自幼飘萍,幸得妈妈收于膝下,慈爱无间,但有所好,妈妈必不计成全,比似亲女。女儿别无所有,只这一个身子,将来定倾其以报。然想我一夕梳拢,便素帕玷泥。虽是命中,注定无奈。女儿沦落风尘,却只愿得一有心人,倾心三鼓,也不枉我身为女子一世。求妈妈怜我身世,从我自择,过了那一夜,便是日枕千臂,女儿也再无憾了!”说完泪如雨下。

谢可儿听了小嫦这番言语,想起自己少女时光,也曾如小嫦这般梦想有个如意郎君一夕鸾凤,孰料妈妈贪财,巨资将与苏州城里一个六旬巨贾。后来虽占断风光,名动苏杭,但于豆蔻梦碎,常耿耿于怀,不堪回首已三十余年。现在她虽然自己作了老鸨,心态大不相同,爱财已深入骨髓。但小嫦是她亲手调养长大,即便动机不纯,也确有些感情。见她如今哭得花容惨悴,心中不忍,只好依她心意。

当时二人约定,以两年为期,任小嫦自寻如意郎君梳拢。两年期过,则由谢可儿选配。不过却有个条件,两年期内,小嫦不得跨出醉花楼一步,若不遵守,约定立时取消。其实这等于也是变相缩小了小嫦的选择范围和概率。然谢可儿能让步至此,已是不易了。

如今谢小嫦十六岁已过,眼看不到一年之期。与她相投结拜的两个异性姐妹碧云、云梅自是替她着急,因此一有机会便替她寻觅。此番鹿门寺相遇梁丰,见他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尤其心地善良同情弱小,更是大得这两位风尘女子知遇之感。当下二人便把梁丰作为不二人选推荐给谢小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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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作个上阕让他续

铜镜明亮,映出小嫦清秀不俗的面容,眉黛非画,自有远山之色;明目似漆,更多顾盼之辉;素面还嫌粉涴,妆洗不褪唇红,如瀑的长丝垂过双颊,正是女子最明媚的时光。只是双眉微蹙,说不尽的忧思不解之意。

只听她喃喃自语道:“梁丰,梁丰,真有她们说的那样丰姿么?”

“有的!”一声轻笑,窗外钻出一个头来,明亮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谢小嫦,正是碧云。顿时吓得小嫦轻拍胸脯,满面通红,嗔道:“二姐再来吓我,我就再不理你啦。”

“三妹,是否有丰姿暂且不论,不过姐姐可以保证,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这时云梅也笑着走进来。

“对啊对啊,你看他作那首论足诗,骂尽天下好小脚的贱男人,真是解气。若不是怜香惜玉的大丈夫,可写不出那样的句子来。”碧云急忙点头附和。

小嫦听得痴痴出神,满是向往。忽然眼神一黯,垂首道:“他是不是大丈夫,又与我何干?我只要一个能哄得我开心的男人,陪我那一夜罢了。自此以后,却是我去哄别人开······”话没说完,眼里已噙了一泓清水。

云、碧二女听了,无从劝起,更各伤身世,相陪垂泪。

小嫦见她二人陪着哭,急忙抬起手背使劲抹去泪水,强笑道:“倒教二位姐姐伤心了,请放心,想那天下良家女子那么多,也未必有几个能像妹妹这般自择夫婿的。虽只一夜,已强过世间薄命红颜太多!妹妹已是满足。既然这次两位姐姐都认定那梁公子,就请帮我想个法子,如何见他一面才是。”

“那还不简单?明天我和大姐就要陪那张大郎他们去拜访他,到时候邀他过来不就成了?”碧云马上又兴高采烈起来。

云梅沉吟道:“怕是没那么简单,要是我们邀他,该怎么说?无缘无故把三妹的事说给他听,岂不显得三妹自轻自贱?他若不来有怎么办?”

“不来就算了,反正咱们又不掉一块肉,找下一个呗。”碧云满不在乎道。

“你少说话!这是三妹心中的大事,岂能随便?我看梁丰有情有义,只是不知性情如何,你随随便便一说,人家要是反感、羞臊不来,岂不是坏了三妹的一桩——一桩······”云梅忽然觉得颇难措辞,既不是姻缘,也不是买卖,只是一个梦想,而这个梦想,恰正是大宋千千万万女儿家不曾敢做得梦!遑论一个青楼女子。

“二位姐姐不要争了,我想,那梁公子既然有情义、有担当,若直言说出,也未必就会轻贱于我。只是他若真是大才子,定然对我这小小襄州一个青楼女子看不上眼。若真如此,便是应付一时,也无趣得很。还是算了吧。”

“有什么难处?不就是邀请他一下吗,妹妹你别伤心,二姐明天去,捆也把他捆来见你!”碧云一见小嫦低落,急忙拍胸脯道。

“你呀,尽说些不着调的话。你捆得了人家吗?我倒有个主意。”云梅白了碧云一眼道。

“什么主意,快说快说。”

“说来也简单,他是才子,妹妹也是才女。既然他能续得张大郎的词,也必能续妹妹的。不如妹妹也作词半阕,我和二妹明日去,寻个机会传给他,请他续上。回来若合了妹妹的意,那是天定,该当他同妹妹有这一段缘分。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再去直言想告,想他定会来见妹妹一面。如果妹妹看不上眼,那咱们再另寻人选也不迟,怎么样?”

“好啊好啊,确实,我们说他好不算,须得妹妹说他好才行。我看这法子好,妹妹正好先验货,货好咱们再出手,要是货不好,就随他砸在谁的手里罢。”碧云鼓掌道。

谢小嫦哭笑不得,思忖半晌,道:“只好如此了。就请二位姐姐稍坐,待我写来。”

说完伸手取下一张竹纸素笺,滴壶磨墨,少顷,提管凝神,写的却是一首《卜算子》:

“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阴阴未得春,顾影和谁住?”

写毕递给二人,云梅反复看了,点头叹道:“雁阵成群,碧草连天,只你顾影徘徊,妹妹是自比兰花吗?”

“是,却请姐姐不要说破,只给他续便了。”小嫦低声应道。

碧云手拿短笺,问小嫦道:“那下阕呢?你怎不先写出来,到时候和他比比,看谁厉害?”

“不必了,若他续得好,我续岂非献丑?若他续得不好,我又何必多次一举?”低下头,有些期待,有些黯然。

“好,那二姐就替你收着,等明天考考这个梁公子。看他到底是真才子还是个烂秀才。唉,我们妹妹择婿啊,比官家挑状元还严厉哩!”

一句话说得小嫦哭笑不得,俏脸又红又白。

八月初三,微雨,轻寒。

吃过午饭,梁丰正在喝茶。自来到大宋,梁丰一直有件事情不习惯,就是喝茶。宋人喝茶还是晋唐古法,把茶叶蒸熟碾碎压成团状,谓之茶饼。茶饼掰入茶碗,以沸水注之,用力搅动,以成糊状,方可入口。这是简单的喝法。然凡是觉得自己上写档次的,必要加入香料、膏油等物细细搅动,待汤花(泡沫)出现,再用细勺子以沸水点注茶面并用柄轻击茶碗,使之呈现各种水痕,若是顶尖高手,水痕能幻化出各种形态,人物、山水、花卉等等不一而足。谓之“斗茶”故陆放翁有诗云: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可见宋人吃茶,已成了一门艺术。后世日本茶道还保留了某些程序。

但是说穿了,就类似于后世藕粉调成糊状冲吃而已,也跟**喝奶茶差不多。细想下来,茶叶采来经过蒸煮、发酵、碾压等等工序,那味道能好得了才怪了。

梁丰一喝那玩意儿就难受,于是他想了个办法,让钱小乙去帮他搜购刚才来还没加工过的茶叶,自己拿来抽芽,又跑到客栈厨房借锅翻炒,最后用火烘干。他本来对茶叶所知不多,只是喝不惯茶汤才勉为其难自己动手,虽然味道不能和后世茶叶同日而语,不过也算接近,能入口了。

现在,他正搬把胡床坐在房檐下细细品味自制青茶。

细雨蒙蒙,最能添人愁思。

梁丰默默地回忆着前身的一些往事,虽然穿越不久,但那一世仿佛离他已经很远了,远得有些想不起来。他只依稀记得一些片段:从小在街道上吃百家饭,穿补丁衣,入街道的小学,后来中学,再后来念了一个三流大学。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是奔跑于街道办事处和学校之间,交申请表,领特困生补助,毕业了打零工跑销售,后来挺努力,做了一家小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再后来,就死了。亏啊,一个老处男,三十多岁,远远喜欢过一两个女孩子,从没拉过异性的手。多亏苍老师教导,看过N次猪走路,左手要比右手粗些。

用大宋的文字描述,顶多就是:王生,幼丧亲,赖邻里成人,入义学,出无所长,多更其业,位至东人管事,不娶无子,偶遇车,殁。

他娘的什么叫简历,这就叫简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亏啊!梁丰想到此,悠悠叹了口气。所以,老子这一世定要活得精彩,哪怕这是个梦呢!

“师父。”钱小乙撑一把油纸伞,站在院子里恭敬地叫。

“来了,近来坐。”梁丰起身进屋,钱小乙跟着。

“来来来,尝尝我制的茶,看看能不能喝。”梁丰颇有些星峰地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钱小乙。

钱小乙接过来细细呷了一口,慢慢回味。抬头笑道:“这茶好喝,有清香,还解渴,比茶汤好多了。”梁丰见他说的诚恳,笑道:“是啊,这是我的喝法,我实在是喝不惯茶汤。今后啊,咱们多寻些好茶叶,自己做。”钱小乙应了。梁丰接着又考教了一下钱小乙唱书功课,两个月来,一个教得巧,一个学得勤。已经学到七十多回,眼看不到二十天,钱小乙就可把一部《西游记》学完了。并且钱小乙不单学会了文字,同时学到梁丰带来的种种新概念,新表演方法和程式技巧。于他唱书功夫的帮助直是无法形容。此时钱小乙尚不知道,自己唱书已然可以傲视当代了。梁丰却很明白,正考虑下一步是不是也把《三国演义》顺过来教教他。此时已出现《说三分》了,相信又是大火。不过想想,暂时还是放放,免得他贪多嚼不烂。

二人正在研讨功课,永叔从前堂匆匆近来,手拿一张拜帖道:“少爷,张家公子等人来拜。”

“哦?来这么早啊,快快请进。”梁丰起身整理衣冠,站在阶下相迎,钱小乙也赶快站在师父身后。

“哈哈,玉田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今日前来叨扰了。”但听得脚步橐橐,前日鹿门寺相遇的原班人马一齐来到。只是碧云已经放开小脚,少了两个搀扶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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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别做兰花做梅花吧

梁丰一看碧云走路的样子,笑着招呼道:“碧云小姐,这回真的可以上马了吧?呵呵。”

碧云急忙福了一礼:“多谢公子仗义执言,张大郎已然痛改前非了。”说完还横了张挥一眼。

张挥笑道:“君子从善如流,梁兄说得有理,我当改之。回思此事,果然惭愧啊。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我辈若也裹足,那可痛杀人也。”

梁丰道:“师利兄是性情中人,非那辈变态之人可比,在下佩服得紧。”说毕,又和邓圣、周氏兄弟一一唱喏见礼。

见礼毕,将众人请进房中,可房间狭小,坐不下这些人,正为难处,永叔上前道:“少爷,我已和掌柜说好,今日包下他最大的客房,老仆带路,少爷可以请客人们前去了。”

梁丰这才稍解尴尬,展颜道:“小弟思虑不周,怠慢贵客了,诸位请请。”回头又对永叔说道:“永叔,多谢。”

永叔笑眯眯地连忙逊谢,心里想:“少爷真有礼貌。那两棍子真敲得好。”

梁丰与众人来到房中,见此客房实为套间,外间是堂屋,桌榻齐全,明亮轩敞。梁丰心说,可以考虑换这间了。

各人坐下,永叔按梁丰吩咐,专门上了刚才与钱小乙喝的清茶。梁丰端茶笑道:“寄居简陋,怠慢各位,实在失礼。难得各位玉趾贲临,梁丰大感光宠。也无甚招呼,便请诸位试试我自制的绿茶,请,请。”

大家笑着端茶尝了一口。只拿周通嘴急,不管烫不烫先大口灌了一下子,皱眉道:“有些苦。梁丰哥哥,这个我却喝不惯。”

梁丰哈哈大笑:“周兄莫急,这绿茶是要慢慢品的,静下心来,自会察觉苦中回甘,清香无比。”

众人起先有些敷衍,并没有真的尝出味道,听他一说,赶忙又细细品了一口,果然觉得清香扑鼻,口中大是甘润。非茶汤浓稠可比。

“梁兄这自制好茶,弟是头回尝到,果然大不相同。不知可否教我?”邓圣尝出茶味清香,大是喜爱。

梁丰正巴不得赶快推广,答应不迭,赶紧把制茶泡茶之法细细讲了一遍,末了还解释自己仍在摸索实践中,制茶工艺还大有改进的空间,到时候远比这个味道强得多。张挥邓圣周达等都是大会享受之人,云梅、碧云姐妹也久历奢华,虽只饮了两口,已能领略其中之妙。听了梁丰言语,都感兴奋。

坐中周通最是性急憨直,大声说道:“梁家大哥,今日我们齐来,只有三件事,要字、要诗、要词,前天你同我表兄说好了的,快快给我们吧。”一时房中尽是笑声。周达斥道:“休要多言,我等造访梁兄,实是投契相得,岂是上门索物?你再乱说,下次却不带你出来了。”

吓得周通赶紧闭嘴。

“唉,我这里哪么大的规矩,伯飞兄不要拘束。前日就说好今天要切磋的,那就来个笔会如何?”梁丰说完,吩咐钱小乙和永叔安排笔墨纸砚。

“好,那咱们今日就来个以文会友,除我这周通表弟外,各人或作诗一首,或填词一阙,更需亲笔抄录纸上,大家互为酬赠如何?”

张挥一边回答,一边就跃跃欲试。又道:“恕我直言,此处既无佳景,也无清音,难以为题。不如就以云梅碧云两位小姐为题如何?各人写了,赠与佳人,若果有妙句,也算一段佳话。”

云梅笑着应道:“诸位公子为我姐妹二人增色,小女子感激不已。不过嘛,我与碧云妹妹只要张大郎、邓公子和周公子写的。至于梁公子,我姐妹受人之托,另有请教。”

“还另有人请教?遮么就是你们那个小嫦妹妹否?哎呀,可惜她出不得门,否则把她请来,那才是襄州城里一段佳话也。啧啧,可惜啊可惜,对了,她出了什么题目考教梁兄?”张挥来襄州没几天,都是泡在醉花楼,把这里面的道道摸得清清楚楚。

梁丰好奇,正要发问。就听碧云凶巴巴地打断道:“快写你的吧,别人的事你多嘴做甚?我可告诉你,把我写好看些,要不然可不饶你。”

张挥这几天同碧云打得火热,最爱她又直又辣的性子,只好哈哈一声,对梁丰道:“那我就不让你了兄弟,且看我写了碧云,再看你答的甚题。要珍惜呀,良辰美景。”说完神秘一笑,提笔对纸凝思起来。

要说这候补风流和尚可真不是盖的,短短一瞬,一曲《步蟾宫》已经填就:仙郎心似长江阔。妾意如、波间明月。相随定、一带向东流,共宴乐、无时暂歇;长生只在长欢悦。除此外、总应虚设。笙歌里、身住几何年,十字儿、头边下撇。

词里自比仙郎,要与碧云相随相欢,又劝碧云珍惜流光,开心重要。遣词看似随意,却是精巧之极。只是看虽情意绵绵,却是风月老手油滑之处,上片说要相随定,下片却只讲是在笙歌里。若不细看,定难意会他逢场作戏之意!

梁丰这个冒牌才子看了,大是赞叹。心说这老不死的活了一百多岁,尽干这些勾当了,真是潇洒。再看他的字,用的是小字行草,比之前日在孟公亭题的楹联,又别有一番清秀幽趣,与词相得益彰,堪称上作。

那边邓圣也作了一首绝句题赠云梅:一支凛凛倚云栽,风动还送暗香来。莫把净瓶催执手,宁随东君带雪埋。句子平平,书法也一般,不过也道出了云梅柔中带刚,不事张扬的性子。云梅与邓圣几天相处,倒也和谐。今日得了邓圣的绝句,虽然不如张挥给碧云所作,心中也很欢喜,拿来反复把玩。邓圣得了伊人欢心,也不觉输给张挥梁丰等人,自也高兴。

这时周达也胡乱作了一首诗,更没甚出奇处。

梁丰刚才得了云梅的话,便不再劳神抄袭后人大作。只把前日的那阙《南乡子》用米芾体抄录了赠与张挥。又把张挥吓了一跳,前天看梁丰的赵体流丽华贵,今天却又潇洒痛快,字体迥然不同。心中更是涌起无限敬意。

然后梁丰又分作了三副对联赠给邓圣、周达、周通三人。赠给邓圣的是:行守道,和为贵;德不孤,必有邻。奉承邓圣君子之风。

赠给周达的是:幸有明眼交益友;苦无心暇共畅游。褒赞周达是益友良师。

最后赠给周通的却滑稽诙谐:今日欣逢高唢呐;他年独拜笑弥陀。却是戏言周通大声说话,白白胖胖像弥勒佛。

一时哄堂,周通却很欢喜,笑道:“梁家哥哥这个我最喜欢,这是真心给我的!”梁丰听了,大是感慨其单纯无暇,复又答应日后送他一部《西游记》,周通更加雀跃。

这时碧云款款走来,拿出一纸短笺递给梁丰,掩口笑道:“还请梁公子如前日一般,续上下片。”

“苦也!”梁丰一听碧云的话,汗都出来了,心里暗暗叫苦。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短笺,简直如上刑一般。只好默默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来个容易整的,应付过去再说先。”

缓缓展开短笺,几行清丽无比的小字映入眼帘,梁丰暗赞一声好字,这字要搁千年以后,起码能当个中国书协常务理事了。再看内容:

“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阴阴未得春,顾影和谁住?”

原来是一阙《卜算子》。梁丰反复咀嚼两遍,已知其意,低头思考起来。

这边张挥挤过头来一看,哇塞,好字诶!又看内容,不免见猎心喜,手痒难耐,对梁丰说道:“梁兄,要不然这下片我帮你续了吧。实在是太撩人了,呵呵。”

“不行,非要梁公子亲笔作的才行!”云梅碧云姐妹异口同声道。

“是是,我不过说着玩嘛,何必那么认真呢?小嫦仙子的姻缘,我岂敢坏事?”说完又被狠狠瞪了一眼。

这边梁丰凝神思索,浑没注意旁人对话。看着这半首词,梁丰眼前浮起一个楚楚可怜的形象,仿佛空谷幽兰,顾影自怜,暗伤身世。字里行间,有一种让人恨不得呵护陪伴的感觉。梁丰悠然神往。半晌,他抬头望着云梅姐妹急迫期待的眼神,抱歉地笑笑,道:“那就不恭了。”轻轻提笔,在上阕旁写道:

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

写毕,双手递给云梅。云梅一见,暗暗点头:“果然是小妹知音,也不枉小妹痴等这一段缘分了。”想着想着,眼眶不由得红了。

这边张挥周通又要伸头过来看,被碧云一把护住:“不许看。这是我们姐妹的答题,保密。”二人大感无趣,摇头吐舌走开。

云梅向梁丰深深一福,道:“多谢公子!”

梁丰心念一动,道:“还有一阙《卜算子》,等我一并写来。”

说完快步走到桌前,挥笔写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回张挥没有错过,在旁看得呆了,愣愣地说道:“梁兄,有此一阙,你当垂名不朽矣!”

当日,梁丰张挥以文字订交,互以字称,梁丰吩咐永叔在外传来酒席,众人欢聚一夕,大醉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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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妓院相亲特别慌

小可初次码字,十分辛苦。近来连上十二章,不知众位过往客官还满意否?并弱弱问一小句:推荐真的很重要吗?我不太懂,若是真的,还请各位客官赐以几张,安慰一下在下脆弱的心灵。毕竟光溜溜的,太难看了,谢谢。一定继续努力,不负期望!

深夜,更交五鼓,小嫦和以往十多年一样依然无法入睡。那划拳声、唱曲声、调笑声、哭声、闹声渐渐消失,楼上楼下的喧嚣慢慢变成宁静,偶尔传来一两声毫无顾忌的呻吟。

这一切,小嫦自幼便无比熟悉,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反而随着自己的长大,越来越讨厌,憎恶。

不能不承认,有的人是天生就无法融入自己生存的环境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去扼住命运的咽喉与之搏斗,哪怕最后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痛痛快快绽放自己的生命。

小嫦没那么勇敢,她只是不愿意,不喜欢,她没有太多抗拒的手段,唯一能够替自己最后争取的一丝光亮,也无非就是说服谢可儿同意那样一个卑微而带些凄美的哀求。谢可儿答应了,这样,她便可以在自己卑贱的一生中有那么一瞬关于对幸福的记忆。

所以,她今夜的不眠和往日不同,因为她在忐忑等待两位姐姐去帮她寻找那一刻的幸福。这一刻,她平生第一次关心醉花楼的客官,恨不得张挥公子和邓圣公子赶紧像猪一样的睡觉。

“呯呯呯”三声,外面传来二姐碧云轻笑声:“三妹,开门,快开门。”

小嫦强忍住扑过去把门打开的冲动,慢慢地起身,拢一下垂在两肩的秀发,整理一下内裙。虽然心跳得实在厉害,但哪怕是在最亲密的姐姐面前,也要保住那份矜持。

门打开,同样穿着内裙的大姐二姐闪身进来,带着笑意。暗暗的灯光下,两位姐姐的笑意给她带来无比的温暖和安定。云梅走过去把灯拨亮,碧云则把手里的短笺一扬,笑道:“三妹,好事若成,如何谢我和大姐?”

“小妹不知。”谢小嫦一张俏脸羞得红扑扑地,幽暗的灯光也掩盖不住。

“三更半夜的,你别逗她了,快给她看。”云梅笑道。

小嫦接过碧云手里的短笺,凑近灯光轻轻打开。

“啊!”还未看清词句,小嫦就惊呼一声。

“怎么啦?怎么啦?”云碧二人忙问。

“没什么。”小嫦笑了一笑,又仔细看。原来梁丰续词时用的是跟小嫦同样的东晋卫夫人小行楷,笔致清秀流畅婉转妩媚。细看则比小嫦的字多了一份丈夫气,若不细看,几以为同出一手所写。云碧二人于笔墨不甚精通,浑没在意。但却让谢小嫦吃了一惊。或者,还感受到了那素未谋面的贴心。

灯下无声,云梅和碧云都静静等着小嫦。

“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小嫦反复念了几遍,竟怔怔地掉下泪来。小嫦填上半阕的时候,自比幽兰,是问;而梁丰续的下阕,是答。一问一答,正好道出自家心事。若非心同此理,如何能作此知己之言?小嫦一下子感到于世间冥冥中有一颗心理解自己,同情自己。叫她对此如何不泪垂?

“唉!”云梅看她神色,知道不是因为失望,而是感动。走过去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又是欢欣,又是酸楚。一旁碧云见了,也杏眼模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时间静静地飘过,半晌,云梅忽然想起来,忙道:“妹妹,还有这个,你再看看。”碧云也笑道:“快看看吧,这可是那梁公子买一送一,白给的。”

谢小嫦接过那阙《卜算子·咏梅》,才读了一遍,全身大震,仰起头搂着云梅的腰,放声哭道:“姐姐,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求求你姐姐,快让我见他!”她分明地感受到了,自己自比幽兰,他却让她做梅花。他知道自己深陷风尘泥沼,却鼓励自己要坚持住美好,哪怕是零落成泥碾成尘,也要绽放那凛冽中的暗香!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是千年后鲁迅讲的话,正好用在这个柔弱而坚强,卑微而高洁的女孩子身上。

云梅、碧云见她哭得伤痛,也不免伤心,三人搂作一团哭了起来。或许她们各有各的回忆,各有各的身世,却有着同样的遭遇,不由得不伤心。

梁丰在教钱小乙唱书时发现了一个问题,钱小乙学得很快,几乎是每天一回还多的速度奋勇前进。可是因为每天都要上坐唱书,一直没时间回头复习以往学的东西。一个普通人的记忆能力是有极限的,不是每个人都和他梁丰一样能把大脑变成扫描仪来用。加上钱小乙几乎完全不识字,对很多东西的理解必须重复加深印象。所以,梁丰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补补文化课了,赚钱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知识,知识改变命运嘛。因此他要求钱小乙把上新回目唱书的速度暂时放一放,每天一回改为三天一回。这样时间可以充裕点,抽空补补文化。

这主意正中钱小乙下怀,自己没文化,不识字。学东西全靠师父口传自己心记,本来就很吃力,而且看见小师父学问那么大,年纪轻轻就那么镇得住场面,心里是羡慕羡慕地。早想求学却不敢开口,怕被认为是非分之想。今天师父主动提出,他当然高兴。况且现在不愁吃穿,经济宽裕,更应该刻苦学习迎头赶上。当下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梁丰于是用《千字文》作启蒙教材,让钱小乙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逐字逐句地学习,还规定每天练习大字三十个,小字五十个,字帖当然是自己写出来作摹本。自此,二十五岁的钱小乙跟着十七岁的小师父梁丰开始了学习生涯。

今天是八月初四,钱同学上学第一天,阳光灿烂,钱小乙正搬了把小胡床坐在屋檐下读书。永叔又急匆匆地跑进来叫道:“少爷,少爷,昨天来过的两位小姐求见。”

梁丰也很好奇昨天写词的人是谁,叫永叔请进来。

二女红着眼睛进到房中,钱小乙见势不对,赶紧避开。云梅、碧云才深深一福道:“我家妹子,请公子去见一见。”梁丰摸不着头脑,问道:“为什么?”云梅还未张口先流下泪来。碧云赶紧一五一十将三妹的事情给梁丰说了。

梁丰听了不禁呆住,没料到昨日两首词引出这么一段故事来。两世为人,加起来四五十岁的老处男啊,平白就有这么一个价值千金的黄花大闺女主动送上门来,若不是在大宋朝,梁丰打死也不相信有这等好事。

此时的梁丰,较之前身的王小二和今世原来那副躯体都已经完全不同。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在永叔的身上感受到了亲人的关爱,在钱小乙身上感受到了尊敬,在四大书商身上感受到了价值,在张挥周通等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友情。这些东西恰恰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倍感珍惜,也更加热爱这个世界。正因为此,梁丰从云梅、碧云的描述里,看到了一个和曾经的他同病相怜的女孩子,更比他多了几分对幸福的坚定向往和一颗不愿意被命运摆布的心。

何况,还是一个名动襄州的花魁!

“小乙、永叔,备衣,更车,我们去醉花楼。”

“少爷,你乐糊涂了吧?”永叔暗想。

醉花楼。

襄州与百盛苑、东坊齐名的三大名楼之一。因此三楼均设在城内大瓦子中,故又称醉花瓦肆、百盛瓦肆和东瓦肆,以楼名为肆名,可见其盛。

宋人称此寻欢作乐之所为瓦子、瓦肆、勾栏等等,取其聚时瓦合,散时瓦解之意。因襄州三江同流,来往要津,北接东京,西邻夔州,东指河南府、江陵府。已属于中原腹地,故而人烟稠密川流不息,为北宋要地之一,是以三处均远近有名。

然而梁丰第一步迈进醉花楼的感觉,竟是有些失望。完全不符合他对这座有名青楼的想象。没有灯火辉煌的大堂,没有人流如织的喧嚣与热闹,没有莺莺燕燕齐齐上阵的热情。只不过比陈家客栈的前堂大一些,两边各一溜交椅,七八个青衣短衫的小厮整齐地站在后面伺候。要不是云梅、碧云两位亲自领来和大门上的匾额,梁丰要回头去问了“这真是醉花楼么?”

但是,他马上知道自己错了。穿过正厅,豁然开朗,一泓碧水中假山叠翠,四周一片围廊,各有小桥穿插与池水假山之间,池中鸳鸯、白鹅、锦鸭凫于水面,水下成群的锦鲤游动。围廊内一窗一形绝无相同,遍置盆景,此景令人心情不由一爽。

谁知还不停歇,到了第三进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两排云楼高耸,各有三层,朱红大漆的楼柱每隔两个房门就有一根,而两根之间竟有四十余步,可见房间之宽敞。

云梅姐妹只让钱小乙和永叔在二进的围廊客厅吃茶等候,径直带着梁丰来到三进南楼三层的第一间房里。

“妹妹开门,梁公子来了。”碧云低声笑着叫门。

现在是未时三刻,也就是下午两点半左右时间,醉花楼很是清静,为了不引起强大反应,梁丰跟着云梅姐妹二人来得比较低调。

梁丰在外面等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那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却不是小嫦,而是碧云的贴身丫头小豆子。按当时青楼的规矩,每一位红牌小姐都须有一个以上的贴身丫头服侍,像云梅、碧云这样的可以有两个以上。而小嫦虽从未下堂接客,却已经是艳名遍及襄楚,执金带银等着一睹芳泽的不知凡几。偏偏她就是不要丫头服侍,平日除了和两位姐姐亲近而外,就是云梅的丫头梅香、梅枝,碧云的丫头小豆子,小灵子。也就是那天扶着裹了小脚的碧云走路的俩丫头。

今日一早,两位姐姐就去请梁丰了,小嫦心中慌乱不已。虽身在青楼,这南北迎送虚情假意的也见得多了,但自己就是没办法学习。没奈何,只好叫小豆子来陪自己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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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刹那的天荒地老

“小姐在里面,梁公子请进。”这小豆子也算是和梁丰熟了的,笑着把梁丰让进房中。碧云一抬脚就朝里间冲去,云梅无可奈何地笑笑,陪着梁丰在外间坐下。

梁丰环顾四周,只一屏、一桌、四凳、两把交椅,一张靠墙半圆清供。家具均为暗红翅木,虽名贵却不显张扬。半圆清供斜插一支红掌,两旁一尊官窑淡青长戟耳瓶,一碟三足蚯蚓文平碗,上面盛着佛手蜜蜡。

屏风上刻的是唐时人物,一群丽人婀娜迤逦而来,前有奴仆开道,后有昆仑奴执掌仪仗,人物约有三十余个,分列四扇屏风,衣带飘飘有出尘之意。当是以杜甫《丽人行》为张本所画。

桌为圆桌,已摆好三碟干果龙眼、胡桃、腊脯,两个茶盏。地上铺着波斯库姆的纯羊毛混银丝织成的地毯。

云梅邀梁丰依桌坐下,小豆子上前在茶盏里倒了一盏开水。云梅笑道:“昨日见公子不喜点茶,苦无公子青茶相待,只好清水待客,公子勿怪。”梁丰笑道:“不敢,就这样挺好。”

一时间,碧云拉着一个女子出来,梁丰抬眼看时,这女子窄袖上襦、裙及围腰。裙为淡青色,多细褶,上襦牙白颜色,围着一带腰上黄,身高中上,腰身纤细。云鬓高耸,梳着一个飞仙髻,只插了一两件不知名的珠翠而已。这女子出来一直低着头,只见领口处脖颈白如羊脂,正是谢小嫦。

梁丰起身拱手道:“梁丰见过小姐。”

“公子拨冗相见,奴感激不尽。”小嫦深深一福还礼道。梁丰听在耳里,只觉吐字轻柔婉转,略有颤音,可能是紧张所致。

这时小嫦慢慢将头抬起,望向梁丰。二人对视之下,小嫦俏脸一红,忙又低头。梁丰却呆了一下,自来大宋,这是他见过的第一美女啊,双目如漆,只刚才一眼,便觉如寒星划过长夜一般,眉目如画,天然一份恬静清纯的样子。哪里是后世浓墨重彩画出来的那些明星可比?

此时此景,梁丰脑子里冒出宋徽宗初见李师师的感受:“无他,但令尔等白人,改艳服,服玄素,令此娃杂处其中,迥然自别。其一种幽姿逸韵,要在色容之外耳。”

两人一声招呼过后,都没了言语。气氛顿时尴尬起来。碧云在旁笑道:“好容易有缘见上一面,别冷了场啊,来来来,以茶代酒,敬公子一盏。”桌上只有两个茶盏,小嫦端起一盏,放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放下。梁丰也端起另一盏喝了一口。

云梅见状,笑着与碧云使个眼色道:“公子勿要拘束,你是我们请来的客人,还请稍坐,我和二妹去去再来。”说着起身,碧云银铃般的轻笑着拉起小豆子跟着出去,顺手把房门带得紧紧的。又吩咐小豆子远远守着,不许别人打扰。

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听两人的呼吸。

半晌,小嫦勇敢地抬起头来,却垂着眼皮道:“多谢公子昨日翰墨相赠,奴感激不尽。请问公子,是要我做梅花么?”说完嘴角轻扬,似喜似颦。

梁丰听了,直视小嫦道:“昨日见那半阙小令,直觉作者心中一股缠绵不尽之意绕于肺腑,恕我直言,当时梁丰大起怜爱之意,故壮胆胡作,不知得罪小姐否?”

小嫦听他直抒胸臆,不由得大羞,红着脸轻轻说道:“奴很喜欢,公子是知奴之人!”声音几不可闻。接着又道:“奴想知道一些公子的故事,不知能说给我听听么?”

梁丰听了笑道:“小姐想听,梁丰自当言无不尽。只是少年荒唐,过去种种实在汗颜,只恐有辱小姐清听。”当下把自己在大宋的身世说了,少年无知被人诱骗败家,主仆连夜逃债,一路来到襄州,困顿之下如何自救等等经历,并无多少隐瞒全部说了出来。末了说道:“小姐心愿,我已知之,梁丰敬重小姐出淤泥而不染。然世间缘法,奇妙于此。两情若是相悦,非一夕便可,日久方见人心,故丰虽不揣冒昧登门拜访,却愿小姐切莫轻率视之。方不负自己高洁心愿!”

这却是在委婉劝说小嫦不要因为一面之缘便轻率决断。虽然只是一夜,也要慎重,了无遗憾才对得住自己。

谢小嫦听了,心中大是感动。觉得这个梁郎好生直爽体贴,连自己以前的荒唐都不隐瞒,还如此委婉劝说自己。心里更是百分之百认定了他。只是她也是个十六七岁少女,虽然见多了那些世面,可还是没法把心里的话畅快地说出来。只好轻轻说道:“公子,奴好生喜欢!”语气又是欢喜,又是坚决。

梁丰听了,大起怜爱之意。情不自禁就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小嫦见梁丰伸出手来,也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桌上,任她握住。一霎时,两颗心怦然靠近,房中再度寂寂无声。却不再是来时没话说的尴尬,只剩下两颗心的欢喜和充实!

半晌,梁丰轻轻呼了一口气,叹道:“一刹那的天荒地老!”

“一刹那的天荒地老?!”小嫦重复一句,细细回味这句话,不由得痴了。是啊,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不就是想要这一刹那的天荒地老么?

二人终于全部放下尴尬和羞涩,大胆地互相凝视。彼此都深深地喜爱上了对方,生怕少看一眼,就少了一份回忆一般。

“公子,奴唱一曲给你听罢,可好?”小嫦羞涩地笑道。

“好啊,你唱的一定很好听,说实话,我还没怎么听过唱曲呢。”

小嫦起身回到内室拿来一把琵琶,转轴拨弦,叮叮东东,如珠落玉盘,唱到:“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阴阴未得春,顾影和谁住?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一曲终了,红着脸,满是笑意地看着梁丰。梁丰听呆了,如此美妙的曲声和歌声,又是二人合作的词,真是仙乐飘飘。他哪里知道,谢小嫦深闺萝莉,歌喉婉转只有谢可儿、云梅、碧云等一干姐妹和乐师们听过,一致认为她是襄州行首的人才,才重点保护栽培至今的。除了梁丰,没有第二个客人听过小嫦的歌声。

小嫦见梁丰听得呆呆的,知道他喜欢,又轻轻拨动琴弦,接着唱了第二曲《咏梅》,两只曲子,唱尽了她的心事和性情。一曲毕了,自己也幽幽不语起来。

“小嫦,这曲《咏梅》你也喜欢么?”梁丰实在叫不惯小姐,很自然地改了口直呼小嫦。

“嗯,奴喜欢得紧,公子大才,写尽奴的心事。”

二人从最初见面的惊喜慢慢熟悉,说话也随意了许多。梁丰给小嫦说起自己一路北逃遇到强盗劫驴的故事,沿途风物,窘困时写《西游记》的故事和与四大书商讨价还价的事,小嫦听得神往,小儿女态时时不经意见流露,更加深了梁丰的喜欢。而小嫦向梁丰诉说自己自小被卖,不知父母,后来在谢可儿的调教下如何成人,听得梁丰唏嘘不已。却不敢过深同情,免她掉泪,反而找些好玩的话题冲淡。小嫦愈觉梁丰体贴温柔。

不知不觉,外面喧哗声音越来越大,原来是醉花楼做生意的时候到了。屋里渐渐转暗,此时敲门声起,小豆子和小灵子进屋来,向二人福了一福,笑盈盈地布置杯盏,并添了几盏油灯,拨得亮亮的。原来是要吃晚饭了。

餐具精致,样样都是纯银打就,可见醉花楼奢华,男仆在门外伺候,并未进门,由小豆子和小灵子逐一端上四色酒菜:一碟茸割肉、一碟煎炙獐、一碟鹅鸭排蒸和酒蟹,素菜上了凉拌莴笋丝和清笋小豆条,另有油饼两张,灌浆馒头一笼,一甑碧油油的粳米饭。另捧上秀秀气气地一小坛琥珀果酒。

待两个丫头退下,小嫦亲自布酒,举盏道:“多谢公子今日贲临,奴敬公子。”说完举袖掩纯,浅浅地喝了一口。梁丰也举杯还礼,干了一盏。二人又接着说些话儿,颇有些你侬我侬的意思。

忽然听到敲门的砰砰声,外面一人朗声笑道:“听得好友在此,特来叨扰,不知主人能赐酒三杯否?”原来是张挥听得碧云说起,便要来凑兴。碧云原不准他来,张挥说他二人初次见面难免尴尬,不如去活跃一下气氛,成其好事。碧云听他说的有理,也就依了,二人一起前来。

小嫦听到外面张挥说话和碧云的声音,已知其意。虽心里高兴,脸却红了,灯下不语,却无半点恼色。梁丰知她愿意,便起身把门开了笑道:“师利兄,你可是十处打锣九处在啊,呵呵。”把他二人让了进来。一边碧云又吩咐添置碗盏,四人团团坐下。

张挥举杯道:“玉田兄,今日之喜,我却不先敬你。小嫦姑娘,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姑娘冰雪之姿,我辈无缘,贺你今日得遂心愿,敬你一盏!”说完一口干了。谢小嫦见他说得真挚,心中感动,起身福礼言谢,也干了一口,心中欢喜无限。

张挥又同梁丰喝了一盏,相视而笑。

四人饮酒说笑,极是欢畅。席间碧云悄声问小嫦些话儿,小嫦低声答了,碧云低笑,小嫦自是脸红,却也颇有笑意。

酒过三巡,张挥举筷指点梁丰笑道:“未知玉田兄何时成其好事?届时我与希贤、伯飞等兄弟都要来,好生热闹一回啊。”

此言一出,小嫦脸似火烧,低头不能言语,梁丰也是一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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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老鸨、丈母娘?嫖客、女婿?

二人一样窘迫,心事不同。小嫦今日见了梁丰,爱慕陡生,至今日才真真有了一天的欢喜。听了张挥的话,心里又喜又苦,喜的是得遇良人,心有所属,苦的是若有了那一天,那么答应妈妈谢可儿的事就要兑现,从此苦海沉沦,再无出头之日了。一时间又期待,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梁丰对谢小嫦同样的一见钟情,他见小嫦神色,已知其意。既爱她敬她,又怜她疼她。以他的心胸,要和眼前这个女孩儿一夕之欢后任她娼门卖笑,是断不情愿。只是初次见面,岂能孟浪说出?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沉吟不语。

碧云看他二人脸色,知道不是时候,忙散淡道:“张郎太急切了,今日梁公子与我妹妹初遇,还未好好享受情爱滋味,说那些做甚?来来来,咱们好生饮酒,改日再说罢·····”说完朝张挥使个眼色,张挥也知道自己嘴急了些,忙又改口称是,四人复又说笑如初。张挥赞梁丰自制的青茶不同凡响,虽无斗茶之趣,却有山林之韵,使人饮而忘忧。小嫦也听云梅大姐夸过这茶,好奇地问起,梁丰笑着解释了,并答应有机会送些过来。

宴罢,张挥携碧云自去寻欢作乐。房中复归于平静。小坐片刻后,梁丰忽然向小嫦索要纸笔,小嫦欢喜地把梁丰带进内室,铺纸磨墨,含情脉脉地递上一支长锋。梁丰也不言语,接过笔饱蘸浓墨,挥毫在纸上题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落款普宁梁丰。写毕,目光炯炯,坚定地凝视小嫦,拱手一揖道:“改日再来看你。”说罢转身而去。

小嫦默默送至门外,看他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惆怅。回到房中,摩挲着梁丰刚刚写就的两行字,一时间又欢喜无限,一夜竟未睡好。

次日,梁丰一早起来,带着永叔遍寻襄州大小集市,终于在一处购得清明前的君山春茶。这君山春茶便是后来君山银针的前身,现在却因为还未经过大宋一系列的蹂躏,好端端地当作粗货躺在那里。梁丰一看,大喜,急忙收购。便宜啊,一贯钱得了二十斤,二人兴匆匆回到客栈,梁丰竭力回忆后世制茶程序,吩咐永叔到前堂借个大簸箕,要大干一场了。

君山银针号称九不采:“雨天不采、风伤不采、开口不采、发紫不采、空心不采、弯曲不采、虫伤不采”,要甄选极难。况又是现成采来,不免有些遗憾,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便又坐下将方法交给永叔,主仆二人坐在院中细细地中心筛选起来。一直干到中午钱小乙过来,又被拉了壮丁,帮着一起摘叶。

接下来便是杀青,北宋锅厚,传热不快,只好大火架上,等锅热透以后才开始,梁丰尽量根据老叶嫩杀、嫩叶老杀、多抛少闷的方法细细制作,又因为还要抽空教钱小乙学书、读书,断断续续一天下来才算勉强摊凉完成。此时二十斤茶叶已剩不到十二三斤了。

梁丰忽然觉得时间太不够用,吩咐钱小乙从第二天起,改为一早便要过来帮忙。小钱同学急忙答应不迭。

晚间,梁丰急不可耐,又叫永叔去寻了一刀油纸来,将刚摊凉好的茶叶仔细包了,开始闷黄。这才放心歇下。

第二天一早,钱小乙巳时便到,梁丰叫上永叔,又去市内大肆收购火腿,面粉,蜂蜜,蔗糖,猪油等物。彼时宋人以食用牛羊肉为上,猪肉被视之为臭肉,只有下等人才食用。钱小乙虽是吃惯了的,看见师父买这些东西,还是感到诧异。

待买齐了回来,便叫上火蒸火腿,自己却去炒面。忙得不亦乐乎。一时间客栈上至掌柜,下至跑堂,厨房大勺,咸来围观,惊讶于这个小神童除了会写书,还会厨艺。问他也不回答,只是笑笑说成了就请大家品尝。

如此几天功夫里,梁丰足不沾地,又要教钱小乙念书写字,又要给茶叶复烘复包,又要切肉和面调味道,不断反复地实验。一时间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食材。尤其是烘烤一关委实难过,实验了好几次才掌握了火候,实属不易。

终于,在八月十二这一天,梁丰的君山银针茶和月饼两样东西宣布制作成功。

期间七八天时间,小豆子小灵子往来穿梭于陈记客栈和醉花楼之间,二人书信不断,言语多是彼此关切慰问之语。梁丰说自己这几日没时间去探望小嫦,望她体谅,自己在给她做礼物,好了就过去。小嫦既好奇梁丰的礼物是什么,可听到小豆子回来说梁公子每日满头大汗跑来跑去,又不免关心牵挂,生怕梁郎累坏了身子,真是柔肠百结。

八月十二这一天,张挥邓圣遣人下来帖子,邀梁丰于中秋之夜到醉花楼饮酒玩月,共度良宵。梁丰知道是云梅三姐妹的意思,自然一口答应。否则几天来的功夫岂不白费?

十五这日,挨到未时三刻,梁丰唤起钱小乙和永叔,挑一担,放着霞端两匹,时令脂粉三副,大小三瓮自制君山银针茶,自制火腿月饼二十斤,晃晃悠悠来到醉花楼。

醉花楼早已搭好好高一座艳阳牌楼,进出之人络绎不绝,多是羁旅之人无处可去,便来此会同相好一到赏月过节的。

行至三进,小豆子已在南楼翘首望着,一声:“梁公子来啦。”同倚栏杆一个白衣身影却转身进去,碧云和云梅却笑着招呼上来。梁丰正要上楼,又听得脑后有人远远招呼,回头看是张挥邓圣周通等四人正在北楼高阁上挥手。梁丰答声待会儿过来,转身朝小嫦屋子上去。

进到屋里,各位女郎笑容满面,小嫦也出来福礼相见,脸蛋还是红扑扑的不说话而已。梁丰吩咐钱小乙和永叔把礼物放在门外,自由人引永叔下楼吃酒去了。

一时间梁丰分派礼物,云梅、碧云各得了小瓮茶叶,脂粉一副,月饼五斤,云梅二姐妹只当是寻常果子,并未多问。笑谢收了。梁丰又封了四个红包,各装一两银子,分别给了小豆子小灵子、梅香、梅枝,给她们道了辛苦,多谢几天往来送信之劳。四个丫头接了大喜,万福多谢。

众人知道他二人又体己话要说,各寻了借口出去。只剩梁丰和小嫦一个笑嘻嘻一个红着脸相对。

“这几日没来看你,你还好么?”

“嗯,有劳公子挂念,奴很好。”

······

“今日月圆,得与你共度良宵,我很高兴。”

“嗯,奴也很高兴!”

两人一时找不到措辞,只好说些废话。然而废话也是甜蜜的。甜蜜到二人都知无需言语,干脆什么也不说,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半晌,小嫦轻轻问道:“那些,是公子给我的礼物么?”

梁丰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啊是啊。”说着就打开礼物,一一介绍,当他说道月饼时,小嫦好奇问道:“月饼是什么?”梁丰笑着把月饼那给她看:“月饼,我取月圆之意,如你我二人,今夜团圆,何等幸运?待会儿取一个来你我分食了,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长相团圆了。”

“公子真是妙人,一个饼还能说出这些意思来。”小嫦扑哧一笑道。

两人在房中悄悄说话,渐渐天色暗了下来。梅香等丫头并张挥的小厮来请到阁中赏月,梁丰应了。叫了张挥的小厮拿了几斤月饼,又叫梅香去取茶叶、茶盏、小壶、银剔等物伺候,又嘱咐等下烧汤来用。交待完毕,才陪着小嫦缓步绕过西楼,径往北楼阁上而去。

阁中早已灯火辉煌,四面窗户全部打开,正好抬头望见天上一轮明月。张挥已摆下酒宴等候,中秋赏月,无蟹不佳,宴中主菜便是清蒸秋蟹,佐以调料为食,最是鲜美无比。

梁丰环目一视,众人皆在,独不见了小白胖子周通。一问才知道他年纪还小,不耐烦在青楼玩月,家人陪着出去游逛了。

众人举杯同贺中秋,说说笑笑倒也开心。一时逸兴横飞,云梅鼓琴,碧云弄阮,唱了一回小曲,各人鼓掌叫好。其实醉花楼亭阁甚多,各有人摆宴赏月,独张挥等人这边兴最浓,人最美,曲最好听,吸引得旁人纷纷往这边看。

自然,也惊动了醉花楼的妈妈谢可儿。

谢可儿其实这几日早已听闻小嫦有了意中人,她是风月场中老人,自然不动声色地观察。从多个渠道得来的信息反映,这个梁丰一是个帅哥,二是个才子,三好像也不太穷。这让谢可儿稍微舒了口气,虽然答应了由小嫦自择,可于公于私,她这个做妈妈的也要把把关不是?钱是最主要的,但赚钱的方式区别是很大的。放长线钓大鱼和一夜暴富比起来哪个好?根据谢可儿多年的经验,直接选择了前者。听说是个才子,谢可儿就两眼放光。这年头,找个有钱老板傍一傍那是太容易了,可找个大才子捧红一个行首,那财源滚滚可就不是以千贯论了。这点区别,让她暗暗仔细地观察起梁丰来。后来得了他写给小嫦的两首词抄本,谢可儿立即断定,这个少年必将名扬天下,到那时恐怕大宋朝每个青楼都会以得到梁词一阙为荣耀!

因此,她并没有出面干预小嫦和梁丰的交往,而是想找个机会亲自摸摸这梁公子的斤两。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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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初吻、夫子罩、木瓜炖猪蹄

回廊逶迤,一前一后各四个丫鬟小厮簇拥这醉花楼的老板娘,谢可儿妈妈来到梁丰等人赏月的阁中。

“哎呦,真是热闹,张公子在大宴宾客吗?老身也来凑一凑热闹,不知欢迎也不?”美人虽然迟暮,声音依旧动听,眼风扫处,一种别样风情生成。这是多年练成的技术,远不是小嫦这样的小花骨朵能达到的境界。

“妈妈来了?欢迎欢迎,只怕请不到哩。”张挥笑着站起让座,一时间妈妈声此起彼伏,三姐妹也起来站在谢可儿身后。梁丰微笑起立,他对谢可儿其实是有些好感的。一个开窑子的老鸨儿,肯让自己最钟爱的红牌自择初夜,比那些认钱不认人的恶妇可不知道好多少了。毕竟人家是合法生意,岂能用阶级斗争意识形态来批判人家剥削?

“老身知道张郎是曲中高手,今夜良辰,想必定有佳作,是以专来凑趣,不知有耳福否?”谢可儿腻声笑道。

“妈妈你有所不知啊,在下这点微末机巧,早被我这雨田兄比下去了。有他在,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呵呵。”张挥答道。

谢可儿目光往梁丰身上打量,笑问道:“哦?还有这等事?我却是不信,这位小公子竟有如此才华,那老身更要求个人情啦。呵呵!”谢可儿醉翁之意,只等张挥应答,她便自自然然把话题转到梁丰身上。

梁丰见她目光闪烁,再看看她身后的小嫦。已知其意。当下笑道:“不敢当,师利兄谦虚,妈妈可当不得真。”

谢可儿道:“这话可说呢,能惊动我宝贝女儿出来一见的,岂有俗子凡夫?咱们自家人玩笑一回,公子何必太谦呢?”说完笑着看向小嫦。小嫦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这时梁丰也看着小嫦,见她满脸羞涩满脸喜气,知她也盼心上人能得妈妈欢喜。当下笑道:“那就有僭了。”

大家坐下,等他出口成章。谁知他并不作诗填词,反而叫梅香把刚才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只见他一边摆弄器皿,一边笑道:“今日有缘,在下特地制得两样东西,原要请大家品尝,村野风味,粗鄙勿怪!”说完行云流水般剔茶,烫壶,入叶,摇香,又将七八个小盏摆好,等茶泡到好处,提起小壶来一一点入茶盏,却又用小盅盖上。

干完这套活路,又把两个月饼取出,用银制小刀细细分成八分,装在小碟子里。这才拿起覆在茶盏上的一个小盅两手捧于谢可儿面前道:“先请妈妈闻香。”谢可儿双手接过,放在鼻下一闻,一股清香直上脑中萦绕不绝,她从来没闻过这么清新的味道。这边梁丰把第二个茶盅递给小嫦,又命梅香分别奉给众人。

梁丰此时眼里只有小嫦一个人,待见了小嫦闻香之后的惊讶和喜爱后,知道自己数天心血没有白费,大是畅快。

一时众人闻了茶香,赞叹不绝,这时梁丰才分别把茶让与众人喝了。张挥尝出此番茶味比上次天渊之别,大声叫好。众人首次尝到如此清新的茶水,均低头细细回味,尤以小嫦自内而外无比的欢喜。

各人还在品味这从未试过的新茶味道,却见梁丰来回踱步,俄而放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岁岁共婵娟!”一阙苏大神的《水调歌头》自他嘴里缓缓而出,只是改了最末千里二字。

话音未落,梁丰拈起一块月饼,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小嫦的面前,伸手就喂在这个听得呆了的女孩朱唇里。

闻香、饮茶、听词,最后嘴里忽然温温柔柔多了一块月饼。谢小嫦简直被这连番而来的动作打击得懵了,一时间百感交集,痴痴看着梁丰,而梁丰的星眸却是温柔的,坚定的。

这边张挥等人也听得呆了,只见张挥絮絮念叨:“有鬼了,有鬼了,如此绝妙好词,岂是人力能为之?”忽然过电一般高叫道:“好啊!千古绝唱,千古绝唱!”此时众人才苏醒过来,齐声叫好。惊得周围赏月之人侧目齐观。

谢可儿喝茶听词,震惊不以。不意这小小少年如此聪明绝世,以自己久历风尘,还不曾见得如此第二人。不由得赞叹不以。正也要高声叫好,忽然心里一沉,大呼糟糕:“完了,完了,我这宝贝女儿怕是留不住了。”

此时此景,谢可儿心知,莫说是谢小嫦,若他梁丰是对着自己,怕是自己的魂儿也被这少年勾了去。以自己几十年的功力,竟然差点把持不住。何况自己的这个红牌女儿最是倔强痴情,遇到这么一位郎君,那可就是情深不悔了。今后若要用强,怕是这女儿自杀的心都有。这可怎么开交?

谢小嫦知己知彼,所料不错。此时小嫦心里想的正是如此:“我得遇如此郎君。岂能再委身他人?若能共他一夕之欢,这个身子,今后绝不可再让人碰到。待他别后,我自殉情便了,也不枉了今日!”

谢可儿与谢小嫦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梁丰走到谢可儿面前,端起一盏茶,双手奉起:“妈妈肯成全否?”

谢可儿怔怔地接过茶来,顺口说道:“成全?老身不是已经答应小嫦了么,此事从她自择。”

“我说的不是一时,是一世!”梁丰目光炯炯,坚定地盯着谢可儿。

铛铛铛铛接连数声,却是谢小嫦、云梅、碧云、谢可儿数人听了此话,均把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

话入耳中,各人滋味不同,谢小嫦是想也不敢想,云梅、碧云是震惊于梁丰的深情,谢可儿是正好说中心事。一霎时众人均是呆住。

其间只有张挥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才子佳人,此可谓一段佳话也,妈妈就成全了罢。”其实张挥心中也不甚为然,和梁丰截然不同,他要的是阅尽人间**而了无挂碍,对梁丰这种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的做法极不赞成。只是见好朋友高兴,当然要帮这个忙,因此出言相助。

此时谢可儿大是窘迫,被小嫦眼巴巴地望着,被梁丰直愣愣地盯着,还有云梅姐妹,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一旁观望,一时间作声不得。半晌,才勉强笑道:“今日老身有些乏了,此事改日再议如何?各位少坐,老身先告辞。”说完起身而去,行出数十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招呼身边两个贴身小厮丫鬟道:“今夜好生看着小嫦,若与那梁生作出不轨的事来,立即阻止。”说毕才匆匆而去。

众人见谢可儿如此拂袖而去,大为扫兴。

小嫦与众人一福,便转回头朝自己房门走去。梁丰见了,也胡乱对张挥等人唱个喏,跟着小嫦去了。

二人才进房门,小嫦蓦地回首,月光下一双晶莹的眸子充满了感动和热爱,看着梁丰,颤声道:“郎君方才说的话,可是真心么?”

梁丰并不回答,只是温柔的眼神,坚定地看着小嫦。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霎时小嫦什么都明白了,双手不由得扑上去环在梁丰腰间,紧紧地依偎着。

梁丰低下头去,轻轻在小嫦脸上亲吻,自额头一路向下,缓缓摸索到了唇边。小嫦扬起俏脸,闭目迎合,两唇相贴,慢慢张开,二人俱是初吻,舌齿相迎,开始笨拙,慢慢试探缠绵,用力吮吸,说不尽的甜蜜滋味。

门外谢可儿安排的两个丫鬟小厮却是等不及了,见二人进屋后并未开灯,半晌都了无声息,不免心中担心,在门外大声咳嗽起来。

咳嗽声惊动了一对鸳鸯,蓦地分开。梁丰转过身去,摸索桌上纸煤,点燃了油灯,外面咳嗽声才停住。

灯光掩映,小嫦满脸娇羞朝梁丰一瞥,眉眼尽是春情媚意。

这时外面响起杀风景的声音:“梁公子,天色不早了,公子的下人在外面等你。”

梁丰嗯了一声,伸出手去握着小嫦的手,道:“放心,我说到做到,定要给你脱籍、赎身。”

小嫦抬起头,坚定地对梁丰说道:“郎君也放心,奴意已决,终我一生,决不让第二个男人碰到我的身子!”

“啊?这样啊,那我儿子也不行吗?”

小嫦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不由得大起娇羞,红着脸嗔道:“还以为郎君是个正人君子,谁知到也这般、这般······惫懒!”说完笑得低下头去。

梁丰急忙正色说道:“好,就依嫦儿,从此梁丰做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当圣人去也。”说完一笑起身,轻轻搂搂小嫦的娇躯,低声说道:“等我!”转身便要出门,忽然想起一事,转过头来对小嫦说道:“两件事你且记在心上,勿要忘了。”

小嫦急忙瞪大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你身子瘦弱,第一要多喝木瓜炖猪蹄;第二嘛,要多做这种扩胸运动,我喜欢大的。”说完双手在自己胸前用力揉了两下,哈哈两声,出门而去。

谢小嫦一霎时满脸羞臊,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掐他两下。

这回是小嫦第二次望着梁丰的背影消失而去,心境却大不相同,充满了甜蜜。转回房时,兀自自言自语道:“木瓜炖猪蹄,是补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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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是一晚上,是一辈子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句话具有普遍真理性。

正当谢小嫦看到了美好生活的希望,兴致勃勃研究木瓜炖猪蹄的时候,梁大少的好运气又来了。

四大书商加班加点,终于印出了精雕细刻,后世称为善本奇书的《大唐三藏西游记》,全书分五卷,共一百回。它没有用传统的深蓝色做封皮,而是用了红、紫、白、绛、绿作为每一卷的布纹封皮,纸面精洁,执手厚实。

四大书商又重金聘请当地有名的才子米光弼为之作序。米光弼一门武将,独有他书画双绝,闻名汉水。许是他改变了家族的遗传基因,后来全家弃武习文,群星璀璨,那个震古烁今的大书画家米芾就是他的侄子。这是后话。

除了米光弼作序外,又专门请到了均州的丹青高手唐夫之画了工笔《西游四圣图》为之压印封面。

“这样一部书,你说说得卖多少钱?”

“起码五百文吧?”

“五百?那是成本价,批发价七百,零售一贯,还不打折,你还别嫌贵。你得研究读者的心里,肯掏五百文买书的读者,根本不在乎多掏五百文。他不光看,还得收藏啊!这就是既要对的,还要贵的!”

襄州纸贵啊,新鲜出笼热气腾腾的一万部精装本《西游记》刚一投放市场就抢购一空。而其实襄州本地才抢到三千部不到,其余七千多部都是被南来北往的客商和那些中小书铺购得。并且需求量还在不断扩大,以四大家估计,短时内还有四、五万部的缺口。这都是钱啊!

这是第一个好消息。

第二个好消息是,自从中秋那晚梁丰一曲《水调歌头》震住全场,梁丰的名字再一次从醉花楼辐射出去,其诗歌作品《论足》诗绝句一首、《南乡子》半阕、《卜算子》两阕及《水调歌头》迅速在京西南路各大娱乐场所开始蔓延,不是涟漪,是咕咚一块大石头丢进池塘里,掀起了浪花。

不要小瞧古代粉丝的热情啊,从少年逃难、客栈写书、游山作诗、结交高僧、改革茶道等等,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深挖出来,编成回目口口相传。其中最令人遐想的当然是和襄州最神秘的花魁谢小嫦的一段绵绵情缘,从续词到赠句,从赠句到相约,从相约到相爱,更是脍炙人口。

一时间,无数少男把梁丰当成顶礼膜拜的大神;而少女们,不光少女,少妇们也是,在每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都会对月长叹,痴痴吟诵着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幻想着梁丰哥哥的神采,希望他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消息回流到醉花楼,小嫦妹妹自豪甜蜜之余,危机感也大大增加。比色比才自己虽然不惧,可好汉架不住群狼啊,眼见得满城适龄妇女都虎视眈眈,光醉花楼就起码绿了好几十双眼睛,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万一梁公子一个把持不住,自己岂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美梦而已?

好在小嫦妹妹自打被梁大少激起了生活的希望以后,一改往日以泪洗面的毛病,每天孜孜不倦地喝着木瓜炖猪蹄并坚持扩胸运动。每当碧云二姐看到她红光满面香汗淋漓而讪笑时,她总是认真回答:“这是公子让我做的!”

梁丰依旧过着他比较悠然的生活。

他搬进了陈家客栈最大最豪华的套房,永叔有了小单间,这样梁丰就告别了每夜数着鼾声睡觉的日子。他自己则可以在那间轩敞明亮的书房兼卧室的大房间里享受**的空间,最外一间用来会客,当然,初始阶段的主要客人是钱小乙。房价不贵,一日才五十钱,这是掌柜的打折又打折的价钱,原因就是他是神童、才子、帅哥,活广告。

这道理跟陈光标要送莫言豪宅差不多。

在和张挥数人欢聚了四五天以后,张师利同志终于启程别处,继续走马观花去了。小白胖子周通和钱小乙依依不舍洒泪而别,再难听到这么好听的故事了。

梁丰为了安慰他,专门送了每人一部精装《西游记》。当然,这是四大书商的谢意,专门送来五十部供梁大少应酬之用。顺便也打听了一下还有没有好作品,梁丰暂时不愁钱花,就忍住没去祸害《三国演义》。

他最近过得挺充实,每天喝喝茶,教教书,写写字,作作画。每隔一两天就溜达到醉花楼去和小嫦欢聚,每次去都变着法的让小嫦不断深陷在他的世界里。他要么教小嫦各种不同的字体书法,要么用彩笔替小嫦写生,还用的是达芬奇透视技法那种,跟照片一样的效果。小嫦简直要晕死在他的画稿前。因为自他以前,小嫦看到的人物画都是一个个斜眉搭眼死气活样,你还不能说不好,前辈就是这样画的。就算所有女人都是一个鬼样子,还要赞它栩栩如生。

看了梁丰给自己画的肖像,小嫦才知道什么叫栩栩如生,什么叫眉目传情。吴道子李公麟韩干阎立本统统弱毙!

仗着记得吴清源、过惕生、刘仲甫的棋谱,梁丰下棋可以授小嫦五子。

最绝的是,他偷偷给小嫦设计了一件新款的内衣,取名“夫子罩”,然后连比带划围在自己胸口做示范。把小嫦羞得欲罢不能,他说这是对小嫦每日坚持扩胸运动和木瓜炖猪脚优良效果的必要巩固。

不过最可气的也是这点。谢可儿自从那一晚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危险后,不管小嫦是否同意,强行安排了两个丫鬟贴身服侍。梁大少来谈情说爱可以,要排练武打片就不行。

毕竟是自家宝贝,看得一天算一天。

其实谢可儿也算高瞻远瞩了,知道大势已去,小嫦已无可能在适他人,那就得抓死了梁丰,有财榨财,有才榨才。从梁丰的态度上,她明显感受到其对小嫦真挚浓烈的爱。为了不断增加这种依恋而提高价码,谢可儿非常欢迎梁公子白天造访,夜晚关门放狗送客没商量。道理浅显易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天知道这梁大少得到手后还要不要?反正梁大少爷每次来都要支付十贯二十贯的点茶钱。

终于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日子,谢妈妈开口了:“两万贯。”这是她老人家经过各种综合分析和周密计算得出的加强。要少了她不甘心,要多了又怕梁丰给不起,万一两人干脆破罐子破摔,一个举身赴瑶池,一个自挂东南枝,那她谢妈妈可就欢喜老鸹打破蛋了!

谈价的过程是这样的。

这天下午,梁丰照例和小嫦在房里你侬我侬,耳边听到鞋声橐橐,然后房门吱呀打开,谢可儿面带欢笑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小厮。

小嫦急忙起身行礼道:“妈妈请坐。”转身跑去给谢可儿沏上梁丰特制的君山银针茶。梁丰也赶忙起身行礼。

“坐、坐,公子别客气。”谢可儿端起茶碗优雅地呷了一口,这清新的茶香让她格外神清气爽。又不无嫉妒地看了看小嫦娇柔的身躯,小妮子这几日分外水灵呀,走动时居然穿着秋衣也能看到上半身的轻微抖动。虽然明显跟自己从小接受的束胸审美不符,可是就偏偏感到一种别样的风情!

“公子制得好茶啊,不知怎地,老身是越来越喜欢这种茶香味了。哦,对了,那天公子制的叫什么?月饼?那点心也很好吃,入口浓香馥郁,却甜而不腻,咸而不夺,不知是用什么做的馅子?”

“多谢妈妈夸奖,这茶不值当什么,回头我让永叔给你老人家送五斤来。哈,不瞒妈妈,不是我小气,实实只剩五斤了。改天多做些,再多送与妈妈就是。至于那月饼么,是用蜂蜜和猪火腿制的,妈妈若还想吃,我也还剩十来斤,一并送来就是。”梁丰最近很愉快,所以对谢可儿也挺尊重。

“猪肉能做出这么好味道?哎呀,公子真是能人啊,提得笔,制得茶,作得诗,捏得饼。老身真真服了!”

梁丰只好又赶紧行礼逊谢。

谢可儿话锋一转,又道:“公子这些日子与我女儿情分不浅呀,想必公子知道,我与小嫦的约定。近来甚感公子深情,你与我儿也是少有的般配。只不知公子愿定于哪一日来做我女儿的入幕之宾呢?这一夕之欢,梳拢当值几何?”

谢可儿一句一句,只是扣着一夕之欢四字。

“妈妈,中秋之夜我已向妈妈禀明了,不是一夕,是一世!”梁丰定定望着谢可儿,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嫦见说道正题,话已挑开。心中大急,只怕妈妈断然回绝,赶紧跪倒,泣声道:“望妈妈成全!”

谢可儿把脸一冷,手里茶碗重重顿在桌上,厉声道:“起来说话,妈妈与客人议事,岂是你能插得嘴的?”

小嫦陡然被斥,心中酸楚,泫然欲滴。

梁丰见状,起身抱拳行礼,大声道:“请妈妈成全!”

谢可儿瞥向梁丰,悠悠道:“梁公子,我这女儿啊,身世凄凉,三五岁时就已在我身边,老身一直视作掌上明珠。她长到一十六岁,吃的、穿的、用的、戴的,不是老身夸口,虽然我醉花楼操的乃是贱业,可放到小嫦身上,却无一样不是襄州拔尖独份。小嫦,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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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募捐迎娶和筹钱嫖妓

“是,当年若非妈妈收留,小嫦真不知今是何世。妈妈待我恩重如山!”小嫦躬身答道。

“这一十六年来,小嫦你可为我赚过一文钱?”

“没有,小嫦虽身在醉花楼,却从未替妈妈分忧过半分!”

“公子,这些你都听到了。请问公子,我儿该价值几何?”谢可儿转头问梁丰道。

“妈妈不必多说,我与小嫦两情相悦,在我心中,小嫦无价可换。若妈妈成全,请说个数目,我当竭尽全力替她赎身!”梁丰说得坚决,眼睛却只是温柔地看着小嫦,并未离开半寸。

“好,既然公子爽快,那老身就直说了,你拿两万贯来,老身成全你们两情相好!”谢可儿把底牌亮了出来。

“啊!”一声惊呼,确实谢小嫦发出。一听两万贯,小嫦眼前一黑,心里绝望之极。她知梁丰虽然号称才子,又才印了书,所得也不过两千贯而已。要他一时拿出两万贯,却不是把路堵死么?

抬起头来,脸色苍白望着谢可儿道:“妈妈真的不愿成全小嫦么?”

“儿啊,不是妈妈为难于你,我说出来的价钱,你实实当得起啊。若你回心转意,我愿成全你和梁公子一夕之好!只是你我本是贱命,何苦如此自寻烦恼呢?认命吧。唉!”谢可儿半真半假说道,她仍抱了万一的心思,想劝小嫦回心转意。

小嫦凄然一笑,点点头道:“妈妈不知,女儿这颗心已然全部放在公子身上,拿不下来了。若妈妈成全,女儿永感妈妈大恩大德,若不成全,女儿也不怨妈妈,只是我命苦罢了,我听妈妈的,认命便是。只是一样,今晚我就要和公子洞房花烛,过了今晚,全凭妈妈处置!”

谢小嫦说出此话,心如刀绞。她知道梁丰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便下了决心,今日便要把自己交给梁丰,一夜之后,便即殉情,绝不留恋世间半分。

谢可儿一听大喜,不虞有它,正要连声答应。只听一旁梁丰冷声道:“好,两万便两万,只是我一时没有这么多钱,给我十天世间,定当备齐。烦请妈妈立下字据,十日之后,我吹吹打打来接小嫦出门!”原来梁丰一听两万贯,心里也是一惊,当他看到小嫦与谢可儿一番对话之后,心思雪亮,明白了谢小嫦的意思。顿时血往上冲,一个大男人没有本事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心思急转之下,主意已经拿定,是以说出那番话来。

两个女人的眼睛齐向梁丰看去,不同的是,谢小嫦坚信郎君之言,谢可儿却又是惊讶,又是后悔。她原想为难梁丰一下,最好让他知难而退。但若其态度坚决,也只好与他讨价还价了。

谢可儿其实已经做好让价五千贯的准备,不料梁丰一个大子儿不还,就这么爽快同意,既让她始料不及,又大大后悔没有多要些。想这傻小子意乱情迷之下,便是三万也肯答应!

梁丰平静下来,淡淡说道:“就请妈妈立下字据吧。”回头又向小嫦示意笔墨伺候。

小嫦腾地站起身来,赶紧跑进内间,捧出笔墨纸砚摆在谢可儿面前。她此时心跳好快,快到觉得就要从嗓子跳将出来。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谢可儿只好硬着头皮给梁丰立了字据。梁丰伸手接过,看了无误,拱手道:“多谢妈妈,在下告辞,且等我十日之后前来迎娶小嫦!”说完又向小嫦点点头,再不多言,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眼看梁丰走远,这边谢可儿恼羞成怒,一下子把桌上东西全部掀翻在地,指着小嫦怒骂道:“你这下作娼妇,竟与外人合谋赚你妈妈,老娘且等他十天,十天之后若拿出钱来便罢,若拿不出来,你那两年之期就此作废,到时候你给老娘脱了裤子乖乖接客去!哼!”

说完头也不回,怒气匆匆摔门而去。

梁丰头也不回,大步走出醉花楼。一路随来的永叔急忙跟上,他见梁丰面色不豫,也不敢问,小心伺候。

梁丰回头道:“永叔,你且不用跟我,赶紧去找钱小乙来,我有要事要办,马上,要快!”

永叔听的慎重,忙应了一声,飞快跑去。

一时永叔和钱小乙赶到陈记客栈,梁丰已在房里提笔疾书,头也不抬,道:“你在醉花楼瓦肆可有好友?”

钱小乙知道是问自己,忙答道:“有的,瓦肆之中都是穷苦人,穷帮穷极是热心,师父有什么事要办,交给徒弟好了。”

这时梁丰已经停笔,却是写了四封信。梁丰拿出四个信封,将信分别装好,又在封皮上题了“梁丰拜上”四字。交给永叔道:“赶紧将这四封信送给鸣玉、冠声两家书铺东家当面拆看,若他们愿意帮忙,便烦请他们急送汝阳,唐州两家。快去快回,等你消息。

永叔应声去了,梁丰回过头来对钱小乙道:“这件事,你要如此如此······”钱小乙也连忙应声而去。

一连三四日,梁丰足不出户,除了吃饭拉屎,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做些什么。醉花楼那边小嫦三姐妹也是急得不行,遣了小灵子和小豆子悄悄来问,谁知房门都没开,梁丰只在里面应声道:“好叫你家小姐们放心,十日之内我定会如数凑齐。就算凑不了,我自提两把刀去把小嫦接来便了。”

两个丫头郁闷地回来复话,云梅忧心忡忡,听了末一句更加担心。小嫦起初几天也是担心,现在却神色自若,她自有自己的道理:“他说能办到,就定能办到。办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便了。”

只有碧云听了哈哈大笑,两眼忽闪忽闪的憧憬道:“要是这梁公子真的提刀来接咱们三妹,那该多好看呐。到时候我一定不睡觉,绝不错过!”惹得云梅怒目而视,她却不在乎。

说笑倒不打紧,只是不知如何传到了谢可儿耳里,虽说可能性不大,倒也不敢大意,赶紧加派人手把小嫦的房间看了个严严实实,不怕梁丰劫色,也怕小嫦私奔不是?

眼看到了第六天,梁丰似乎还没什么动静。不过醉花楼瓦肆倒是有些奇怪。陆陆续续若干开棚卖艺的小唱、嘌唱、杂剧、小说、诸宫调、说唱、说诨话、学乡谈的乐户都在整理自家棚子门面,家家门口立出一块高一丈,宽五尺的大板。又来了一群匠人在瓦肆最中间三家拉起长长一块红布置于门首。路人均不知要做甚,相互打听,不得要领。

第七天,红布下方三家门口放了十个大瓮,几有水缸大小。瓦肆路口贴一大告示,上写:明日午时起,醉花楼瓦肆三天题卖大会,过路君子相互转告,勿迟为盼。

一下子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不知何谓题卖大会,不到半天功夫,闹得全城皆知。

大宋天禧五年九月初六,距重阳正好三天时间,有好事者一早就来到醉花楼瓦肆,占个好位子要看热闹。于是人挨人,人挤人,不到巳时,瓦肆已是人满为患。乐得那些卖零食如肉饼、蒸饼、糖饼、油饼、羊肉包子、山洞梅花包子、三脆羹、新法鹌子羹等等小贩,提篮叫卖,来往穿梭、生意火爆至极。

正午时分,钱小乙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艺,站在红布门帘前,大声说道:“各位往来客官、诸位君子,今日乃是我家师父,普宁州梁丰梁公子题卖大会,多谢各位捧场啦!”手一挥,头上一条大红布放落下来,后面显出一块红底金字的长布:普宁梁丰题卖三天迎娶醉花楼谢小嫦。

众人顿时哗然,梁丰大名近日已经传得耳朵长茧了,今天要看到真人,也不知道是啥样子。

只见一家说唱棚子门口的那块大木板翻转过来,一张大纸上潇洒圆润的行书告示进入众人眼帘。

这边钱小乙大声背诵告示上的内容:自古缘起三生,始于一瞬;情到深处,致死糜他。普宁梁丰,道逢大难,奔突襄楚,有赖诸贤。自恨无阴何之志,窃思攀屈宋之才,要借此福荫之地,望成我比翼之期。皆因襄州谢氏有小嫦者······钱小乙一张好贯口,将小嫦身世娓娓道来,又说出与梁丰二人缘起于何时,情定于某地,誓同生死,情比金坚。反正是怎么煽情怎么说,又说道老鸨谢可儿养了小嫦十几年,百般怜爱如何如何,看两人情意相投,虽然舍不得,但仍然愿意放小嫦从良,只是要价两万贯而已。

前半段说得众人心中恻然,后半段虽然不说谢可儿心狠还一味贴近讲好话。可明眼人一看要价两万贯方才放人,不由骂声一片,都说这老鸨心黑该杀。立时舆论呈一边倒之势。

最后钱小乙说道:是以公子梁丰,在此举行三天题卖活动,自己所写《大唐三藏西游记》一书,原价一贯,要价八百文。任谁买了此书,都可以拿到现场让他提名留念,只求捐款为意中人赎身,多少不限,诸君自愿。另外,自己已经写下二百余幅字画,悬挂于瓦肆棚中,要价十贯到五十贯不等,若有同情其遭遇,愿以帮忙一把的,可以自行买走,若有想要现场写字作画的,可以当场出价,只盼凑足两万贯,得遂心愿云云。

围观群众明白了,这是梁公子为了筹款迎娶谢小嫦专门办的大会。有情有义啊,为了个青楼女子能这么做,唉,那谢小嫦真是值了。众人纷纷寻思,力所能及可帮上一把。

其中有一个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高尚,侧头沉思说道:“这不就是筹钱**吗?”

一干人怒目而视,打死你个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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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极端郁闷的谢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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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布完毕,梁丰公子神色凝重地从棚内走出来。同样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衫,下摆赫然还打了一大一小整整齐齐两个补丁。

梁大少爷拱手朝四周团团一揖,也不开口说话,转身走到中央一张早就摆好笔墨纸砚的大桌后面坐下。

忽然人群里就有人甩开嗓子吼了一声“好啊!”一霎时调动了群众的积极性,数千人齐声喝彩鼓掌,吼声震天。

斜刺里最先冲出一个少年,通红的脸上兴奋无比,一下子来到梁丰面前,很有礼貌地先鞠了一躬,拿着沉甸甸的一贯钱放在大瓮里。

一旁四大书商的伙计急忙递过一部匣装《西游记》,梁丰提笔在匣盖题签处写下“普宁梁丰”四字,又双手递给少年。少年拿起书,欢喜无比朝梁丰又鞠一躬,转身跑开。

有了第一,就有第二,不过这第二来得猛了点。是一群人蜂拥而上,一下子就把梁丰围在中央密不透风。幸亏梁丰看惯了演唱会,知道这阵势,早有准备。立时就有二十多人赶紧出来,将人群挡在外面,只留出一个缺口。

陈家客栈也派了人来帮忙,店堂管事手拿一个白铁皮做的大喇叭高声喊“请排队上前,排队上前,不要拥挤,一个一个来。”慢慢把人归拢在一个有序范围内。

题卖才开始的时候,观望的人比较多。毕竟事先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那些身上有钱的也不少,这些人没几个会带着死沉死沉的铜钱出门,都是金银。只见你扔一锭,他扔一锭,各自抱了梁丰的书眉花眼笑地走开。

许多平日仰慕梁丰的少年、小孩夹在人群中,羡慕得口水都出来了,大一点的纷纷跑回家要钱,小的干脆就在当街撒泼打滚非要父母去买。

大宋藏富于民可真不是假的,经过三代皇帝的调理,打仗虽然不行,可钱存了不老少。于是很多溺爱孩子,又慕名梁丰的家庭也纷纷解囊,现场氛围越来越热烈。

有许多听说梁丰名声的读书人无分老少,也都赶来观摩。当他们看到两厢棚子门口大木板上的字画时,啧啧赞叹,惊讶不已。字写得好不出奇,原来画画也有这样搞的啊!

宋朝以前的绘画,以工笔设色为主,多为绢画。而且题材也不宽泛,左右都是花鸟、人物,山水当时只能作为背景出现。梁丰却一改起风,大胆(也是时间来不及慢慢描的缘故)使用后世泼墨、写意甚至是西方的抽象印象等技法,画出来的画重意不重形,山水用泼墨,来得气势蓬勃;花鸟用简笔,显得畅快灵活,齐白石的鱼虾他也抄袭,活灵活现。

一个文化繁荣的朝代,人民群众的鉴赏力是没说的。虽然以前没有看过这些画法,但人们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艺术的新天地啊。好多行家激动不已,给钱扯画,爽快之极。

这是一次成功的个人作品展览会,一次成功的民间展销会,一次成功的慈善拍卖大会。

后来有史学家如此形容梁丰这一壮举:“他站在时代最前面,不论是艺术表现方法还是经济手段,都大胆创新,为中国后来的文化和经济两方面都陡然开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天地。这一次的‘题卖’,标志着宋朝的文化繁荣达到了当时世界的顶峰,也是现代市场营销实战的鼻祖。他是中国艺术史和经济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

而大宋的《襄州志》则如此描述那场盛会:“当是时也,勿论老幼妇孺,无不悯公之情深一往,而痛骂公如夫人之鸨母谢氏也。公一日间挥毫愈数万,面赤如血,护公之人凡三换之皆累不可极,多有妇人见之而泣下者。”

九月初七下午,谢可儿已经郁闷到了极点,醉花楼因为交通堵塞以及名声问题,生意降到了低谷。好多姑娘都向她投诉说都两天没生意了,有一种白天空洞洞,晚上洞空空的难受!

她知道自己被那小子阴了,太缺德了,你到哪里筹款不好?偏生要在老娘鼻子底下搞风搞雨,那块大大的告示牌和钱小乙那张破嘴,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字字诛心呐,现在谁不认为是老娘贪财心狠,害他鸳鸯命苦?可是老娘投资这么多年,眼看要有回报了,被你一瓜瓢打翻在地,害我人财两空又算怎么回事?听说才两天不到,你的募捐款就装了八个大瓮了。早知道你小子这么有本事,老娘就该要你五万贯,横竖都是要挨骂的,钱到手才踏实。天哪,才两万贯,那可只是成本价啊,想起来心都拔凉拔凉的!

最可气是楼里这帮小娼妇们,平时老娘待你们不薄啊,见天都嘘寒问暖的,又没过分剥削你们。该休假的休假,该例假的例假,哪回朝廷法定节日不让你们出去抽风去?呆在家的我还双份给加班费啊!这回倒好,一个个看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就是谢小嫦卖了两万贯吗?难道你们也想?我呸,值得了吗?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二货,号称要抵制醉花楼。那些老熟客们都不敢过来了。偶尔有一两个胆儿肥的,偷偷摸摸过来,被那群二货拦截,逮住的打个半死,跑脱的也骂个臭死。还说什么“一日不放谢小嫦脱籍,一日不许嫖客上楼?”靠!老娘这里完全国货,抵制你妹啊!

谢小嫦这个小狐狸精,老娘现在恨你可是牙痒痒了,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要不干脆一坛子草酸水泼你脸上得了,看那姓梁的还要不要你!

唉!也只能想想罢了,留着还能卖两万贯,要真泼了,那小子可是个能折腾的主,闹将起来,老娘还真有些怵他。况且,万一他不要了怎么办?我好吃好穿白养了十六年,又把她变成个麻风,吃饱了撑的我?

这边谢可儿正气得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麾下那些妹子们都开始行动了。平日里小嫦虽然不和谁多说话,可是透着机灵乖巧礼貌善良,人人都喜欢她。这些妹子谁不是一肚子辛酸史呢,又有几个是图好玩图爽来干这行呢?好不容易出了个谢小嫦,她们虽然有一丝丝的嫉妒和羡慕,但总的说来还是真心希望这个小妹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慢慢溜了出去。横竖也没什么生意,当逛街也好啊,都来到梁丰的营销现场。这小子也真会为人处事,听说是醉花楼的姐妹来了,价目不变,可给足了优惠啊。每个人都量身定做赠送对联一副,那字写得老好老好了,意思也好,简直是专款专用的那种。比如说,他写给小金的是:

小楼一夜听春雨;金粉三更对伊人。

写给湘云的是:

湘妃身世明妃泪;云想衣裳花想容。

写给凤燕的是:

凤枕不知春几许;燕歌莫问夜如何。

就连那个聋哑姑娘小青,他也送了一副:

须知脉脉含情处;尽在深深不语中。

唉,真是绝了。这小子两天来累得够呛,居然脑子还是贼好使的。

不用说,醉花楼的姐妹们出手也不小气,金子银子随便扔,捐得最少的也有个十几二十贯。

眼看这群小娼妇出去通敌,谢可儿恨得牙痒痒,可是法不责众。只好把气撒在云梅和碧云这两位保媒拉纤的身上,软禁起来,不许走动。但这两位又是醉花楼的红牌,她还真不敢过分得罪,只是软禁不许出门罢了。

身处舆论中心的谢小嫦倒是镇定自若,她从姐妹们的口里知道了公子的一举一动,这回她不再痛苦流泪了,而是充满了幸福的泪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管最后他凑足没有,自己也知足了。于是她继续跟木瓜炖猪蹄斗争着,都恶心了还不放弃。这可是公子吩咐的,不能作弊。要换口味,也等跟着他出了这个门再投诉。况且效果好啊,这几天自己悄悄感受,果然大不一样了。继续、继续,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

有赖于梁公子平时的风流才名,有赖于梁公子此时的深情痴名,还有赖于梁公子写书的鼎鼎大名。三个有赖于成全了他,第二天下午开始,襄州远近大大小小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开始了她们的偶像互动活动。她们有的穷有的富,有的美有的丑,全都带着些贵的贱的,多的少的,大的小的等等细软,也许是头上的一根银钗,也许是鬓边的一粒珍珠,也许是平时喜爱的一钏玉镯,总之,她们不约而同地从第二天下午开始鼓起勇气,跑到醉花瓦肆来和偶像近距离接触了。

这一群娘子军的力量是巨大的,这女人呐,一旦疯狂起来,十个男人也拉不住。因此,替小嫦赎身的巨款里,有她们重重的一股。

哪个少女不怀春、多梦、痴情?限于社会环境,她们大多数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只能听天由命地任人摆布安排终身。这回来了个偶像,要演绎她们梦中完美的爱情故事,理所当然地要出一份力。因为她们都把小嫦当成了自己的替身,小嫦替她们圆了一个郎才女貌,比翼齐飞的梦想。

这段经历,注定要在她们的一生中留下重要的痕迹。也许有一天她们头发白了、腰也驼了的时候,仍然会对孙子孙女们讲起这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并且发黄的眼珠里闪耀着自豪的光彩说道:“奶奶那次也捐了一根金钗啊!”

说到这里,梁大少爷三天的题卖大会也基本说完了。

九月九日,重阳,一大早,醉花楼的龟奴终于等到了该死的梁丰收摊打烊后,懒洋洋地开门迎客了。

门才打开半扇,他就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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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公子,奴家天天吃得都要吐了

门口十辆大车一字排开,每辆车上五个大木箱子,箱盖打开,里面堆满了码得整整齐齐,油亮亮的大钱,其中还有满满一箱明晃晃的金银和珠宝。

脸色苍白疲惫的梁丰负手而立,身后站着钱小乙、永叔和三天来为此次题卖尽力帮忙的瓦肆艺人、四大书商账房伙计以及陈记客栈的伙计们,外围还水泄不通站了一圈前来看热闹的广大群众。

看到龟奴,梁丰微笑着提起谢可儿亲笔写的字据在他面前一张开,说了五个字:“我来接小嫦。”

龟奴赶紧跑进内院通报。

没有大家预料的谢可儿撒泼抵赖或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反而是大门两开,谢妈妈盛装走在前面,身后莺莺燕燕一大群姑娘和若干丫头小厮。

谢可儿走到梁丰面前,微福一礼,笑道:“梁公子来得好早,老身也是一早就起来相待啦。这就请进去说话吧。”说罢转身就要带路进门。

“呵呵,先不忙,妈妈,钱我带来了,就请查点清楚咱们再说话。”梁丰彬彬有礼地答道。

一听到钱字,谢可儿脸上难看地抽搐了几下,不行,吃了好多败火莲子羹,还是肉痛。只好勉强笑道:“老身信得过梁公子,这钱嘛,不用点了。既然公子这么有心,那老身就却之不恭了。”说毕使个眼色,身后一群小厮龟奴急忙上前来搬箱子。

“好,妈妈爽快,那就请把小嫦送出来吧,梁丰这就把她接走。”

“且慢,呵呵呵呵,公子别误会,我不赖账。只是这小嫦好歹跟老身母女一场,今日既然要随公子去了,老身岂能不表表心意?且稍等片刻。”回头又唤了一个贴身丫鬟来耳边嘱咐了几句,那丫鬟应声去了。

谢可儿痛苦了三天,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金杯银杯不如客户的口杯。这几天醉花楼名声臭了街,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缓过气来。既然木已成舟,米已成饭,那还不如做个人情,把谢小嫦风风光光交给梁丰,一来显示一下母女情深,二来也和梁丰缓和缓和关系,不敢奢望他说什么好话,只图以后他和钱小乙师徒二人闭上那张破嘴,别把她编成书臭骂就行了。

转回头,谢可儿对梁丰说:“公子这是就让小嫦跟你一路走回去吗?”

梁丰听了,潇洒地一甩袖子,把手一挥,只见人群分开两路,忽然就吹吹打打,鞭炮齐鸣,一座大红花轿被八个人抬到了醉花楼的门前。一时间,两旁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轰天的欢呼声。

谢可儿见梁丰准备如此周密,脸上笑意更浓。二人就这么甜言蜜语貌合神离如同大宋契丹两国皇帝见面一样扯了半天蛋。

终于,两人都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醉花楼鼓乐齐鸣,一群姑娘簇拥着一个红裙盛装头戴盖头的女子出了大门。梁丰一见,心中激动,叫声“小嫦”就要冲过去,被醉花楼的一干人马急忙拦住。

只见一个龟奴搬来一把交椅,背向醉花楼端正放下,谢可儿恍如贵妇人般款步轻摇,走过去端正坐下。旁边赶紧又有人送过一个红垫子放在跟前。这时众姑娘才把小嫦扶到谢可儿面前。

谢可儿凝视小嫦半晌,叫声“儿啊”顿时泪如雨下,小嫦急忙跪在红垫子上听谢可儿教训。这谢可儿当年红极一时,演技可不是吹的,眼泪说来就来,丰俭随意,抽泣中还不耽误字正腔圆地发表讲话:

“儿啊,你这一去,妈妈是再也不得见你了。梁公子对你情深一片,过去之后切莫耍小性子,怠慢了郎君。早晚请安,服侍翁姑要以孝为先,不可忤逆(天知道梁丰两世爹妈都死的早,要忤逆也找不到主啊)。多咱时候记住有我这个妈妈,好歹来封信报个平安,我也就算没白疼你一回了。呜呜呜呜,你这就去吧,回头我让人到衙门与你把籍脱了,再把文书给你送来!”说完又拉着小嫦的手哭个不停。

小嫦本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况且这些年谢可儿确实也待她不薄。听了这番话也是伤心不已,也哭道:“小嫦承蒙妈妈养育了一十六年,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又开恩让我随公子去了,万望妈妈好生保养身体,小嫦今后日日祷告,谢谢妈妈大恩大德,愿妈妈多福多寿,安享天年!”说毕也是隔着盖头,泪如雨下。

母女哭得泪人儿一般,也惹得旁观那些心软的不由泪下。人们立马对谢可儿也就不觉那么讨厌了,毕竟人心肉长,好歹谢妈妈也重合同守信用,把女儿风风光光送了出来不是?

谢可儿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手一挥,两个小厮抬过来一个大箱子。谢可儿拉着小嫦的手道:“你这一去,妈妈也并无什么送你的,这里有两千贯的金银,就算你的陪嫁,做你体己度日只用罢。也不枉你我母女一场啦。”说完又哭。

这时两旁一阵哗然,原来谢可儿不错啊,虽说收了两万,可这谢小嫦也确实值这个价,还要送陪嫁妆奁,真是有些误会她了。其中就有一些前几日嚷着要抵制醉花楼的二货心里暗暗惭愧起来。

这就是老鸨子的用心之处了,横竖是亏定了,莫如今天做个天大的人情给在场的百姓看看。当场就把一个又贪又毒又刁又狠的反面形象扭转过来,变成了个慈祥善良充满爱心的好妈妈。这一下子,前几天的恶名烟消云散,反而换来了众人对醉花楼的敬重。高、实在是高!

话说梁公子也不是吃素的,看到这阵势,心里明白如镜。也不说破,毕竟好事已成,自己算起来还是占了人家不少便宜。走上前去,对谢可儿深施一礼:“梁丰感谢妈妈慈悲。今后我绝不亏待小嫦半点,请妈妈放心。”说完又转过头来,喊了一声小乙。钱小乙急忙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账本。

“算与众位父老听,一共筹得多少,还剩多少。”

“是,共筹得制钱一万八千七百余贯,金银珠玉折价五千六百贯,合计是两万四千三百贯。”钱小乙大声说道。

“嗡······”又是一阵轰动,奶奶个熊,一次题卖会就筹那么多钱。今后这梁公子别的甭做了,三天一个题卖,那还不赚上天去了?一众人纷纷议论。

“各位父老,梁丰非是本乡本土,流落此地,得各位父老如此眷爱,梁丰何德何能?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今日在此向各位父老告知,除替小嫦姑娘赎身银钱外,其余梁丰一文不取。只用来感谢这三日来倾力相助的瓦肆朋友,陈家客栈和四大书铺的帐房伙计等人,每人十贯!剩余四千余贯,梁丰择日知会鹿门寺智真长老,在襄州建起福田院和安居坊,并请各位父老选出德高望重之耆老共同襄助,今后凡襄州府内鳏寡孤独者,均可给予相应接济,以全襄州仁义之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哇,大善事啊。”众人惊叹欢呼,梁公子仁义之名果然不虚啊。他要不说,谁知道他筹得多少?那鹿门寺的智真大师德高望重,是当朝有名的高僧,谁会不信。看来今日这梁公子是要回报社会了。少年俊杰,果然了得。人群中又是交口称赞。

这边谢可儿听得可是冷汗直流,就凭他这一下子,就把自己给他抹黑的意图打消得干干净净,形象又陡然拔高。幸亏没彻底跟这小子撕破了脸,这种人奴家可是招惹不起!阿弥陀佛,幸哉,幸哉!

一时间襄州城内欢天喜地,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一段佳话。什么才子佳人啊,题卖赎身啊,鸨母有情啊,公子义薄云天啊,全都是好词。和前几日凄恻同情愤恨激动不同,变成了一桩皆大欢喜的美事。永远流传在襄州人民的口中。

当晚,梁丰在陈家客栈摆起流水长席,招待四邻街坊和所有热心人士。轰动了襄州,专程赶来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小小一个客栈怎么装得下,没奈何,只好占了整整一条街。

人们喝酒吃肉,划拳打马,吃得口滑之际,纷纷要求见上新娘子一面,最好是唱上一曲,以飨宾客。

这边梁丰和谢小嫦已经在客栈前堂内,经陈掌柜等人的主持下,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行礼仪式,听到这个要求,谢小嫦苦尽甘来,心中欢喜,虽然羞涩万分,但还是大大方方请梁丰揭去盖头,捧了古筝就登上客栈临街二楼的楼栏边。

下面的人仰头一看:值了,这容貌,两万贯真值了!

再听小嫦开口唱了当日二人合作的《卜算子》,一曲唱罢,余音绕梁,听得众人发了半天呆,才想起连天价的喊起好来。都说,小嫦其实值得四万,谢妈妈真是打折优惠了!

鼓打二更,人们才渐渐从热闹中散去。

陈记客栈豪华套房里,布置得喜气盈盈,红烛掩映小嫦一张如描如画的姿容。二人喝了合卺酒,甜甜蜜蜜坐在床上讲话:“郎君,今日小嫦好幸福!”

“是啊,我更幸福,小嫦,你知道吗,我高兴得想唱歌!”

“小嫦从未听过郎君唱歌,就请一展歌喉,让奴家倾听一回罢。”

“好啊,不过我不唱词,只唱小曲,你听好了:世上男男女女相聚分离,遇见你是千万分之一,管他风雨拉开我俩的距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四句是黄安的歌,他掐头去尾的抽了这么四句,倒也应时应景。

小嫦听得如痴如醉,“还有这样好听的唱法啊?这郎君多才多艺,以后没饭吃,他去卖唱也能赚钱了。嗯,世上男男女女相聚分离,遇见你是千万分之一。就凭这两句,便是我跟郎君缘分的见证!”

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已经三更天了,红烛也过了大半。梁丰看着小嫦嘻嘻直笑,笑得小嫦脸红到了耳根子。

梁丰轻轻搂过小嫦,伸头向她吻去。小嫦身子立刻软得不行,只好就嘴相迎,两人二次斗嘴,都熟练了许多。吮吸良久,梁丰的手慢慢移上小嫦胸口,隔衣搓揉中,只觉颇为圆润挺拔,一掌都盖不住。喜道:“小嫦,你真的天天坚持木瓜炖猪蹄吗?”

小嫦正被梁丰爱抚得欲罢不能全身酥软,蓦然听到木瓜二字,忍不住呃了一声,苦着脸道:“今日良辰,郎君且莫提这东西,奴家天天吃得都要吐了。”

梁丰哈哈大笑,轻轻解开了小嫦的衣裳。

呵呵,今日曲谐,晚上洞房。各位大大投一票,鼓励梁丰冲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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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谢小嫦的幸福生活

(洞房了,要是您老看着高兴,给广告一下,谢谢)

喜服里面,一件鲜红缎面,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衬得小嫦娇嫩无比,待梁丰又替小嫦轻轻褪去肚兜······

“嗯,怎么还有一件?哦,是这个!哈哈”梁丰大笑起来。原来小嫦里面还戴了一个那天教给她的“夫子罩”。这条“夫子罩”银白缎面,柔软丝滑,做工精良考究,又没有后来用铁丝啊什么等衬底,戴在小嫦胸前,不看标识都分不清是布还是肉。

“小嫦,你女红真好,这玩意儿做得那么精致!”

“郎君切莫取笑奴家,奴家不会针线,是小灵子她们帮忙做的。”两人又玩笑了一回,梁丰才帮小嫦取下这最后的防线。

看着灯光照耀下如白玉、如象牙一般的身子,梁少爷简直呆住了。小嫦害羞地闭着双目,任由梁丰观看,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紧紧合拢,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再往上,高高隆起一对小丘,殷红一点此时已然耸立,原来这小妮子已经情浓不堪了。呵呵。

梁丰俯下身子,将小嫦轻轻抚了个遍,手到之处,小嫦皮肤紧绷,起了一层细细的小点,紧张的。在公子大手的抚摸之下,小嫦渐渐放开,伸手相迎,拿捏着公子的铁杵,轻轻玩弄起来。

两人俱都是很高明的理论大家,一个多年来长期观摩苍老师等一大批老艺术家的表演,一个自幼就有人传授《如意贴》《锁郎宝笈》等房中秘术。今日才得以实践,真是如鱼得水,欢好之极。情到浓处,梁丰硬梆梆地放在门口,察觉温润湿滑,方轻轻送入,小嫦双目微蹙,咬牙做好准备。梁丰见状,轻笑却不敢造次,缓缓送入,把小嫦的痛苦降到最低。

“啊”的一声轻呼,终于完成了交接,梁丰待要抽出让她休息一会儿,小嫦伸手握住,轻轻迎合。二人方才又缓缓扭动起来,小弟小妹初次见面,互相关照,在温柔中完成了两个人的爱意。

两个人方才相拥平躺,欢愉中说些体己话儿,一会儿梁丰又不能自己了,转身搂过小嫦,又要提枪上马,这次小嫦也准备充分,两人方才迎来了一场暴风疾雨似的缠绵,直到小嫦全身瘫软讨饶不已才作罢。

一夜凡之者三,两人才在甜蜜中沉沉睡去。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事要么就众人皆知,要么就人人忽视。比如这次两人成亲,既无采纳,又无媒妁,下定小聘择期什么什么的一样都没有,这算是成亲呢?还是纳妾呢?居然满襄州的人没一个捅出来。

小嫦很厚道,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妾。虽然公子还没成亲,那可以以后再说啊。自己身世摆在这里,哪儿能耽误公子前程呢?

梁丰很老实,以为自己就是结婚,都花轿上门了难道还不是?虽然拜堂啊什么的简单点,意思到了嘛也就成了。因此他也根本没多想。

问题是,这将给以后两人乃至其他人带来一个不小不大的麻烦和风波。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大宋很多年以后,也不知哪个二货糟蹋了孟浩然先生的诗,说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夜叫床声,少女变大嫂。”真是既缺德又实在!

九月初十,天方启明,梁大嫂悄悄起床了,偷眼看着正在咂嘴扯呼的郎君,满腔柔情,忍不住又俯下身子去偷偷亲了一口,娇羞地吐了吐舌头,方才起身。…,

要说古时候女人的妇德都是不错的,小嫦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两样东西,第一是昨晚放在身下的落红巾,这可是物证,既表示原装正货如假包换,又表示从一而终,因为再也没有第二条了。还有一样就是昨日穿了一天的大红新装,过了洞房花烛,这衣服就不能穿了,须得好生收藏,留作一生的念想。小嫦把这两样宝贝叠得好好的,穿上准备好的布衣,外罩一身绿色褙子,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单螺髻。

梳洗完毕。小嫦就去到外间,拿起笤帚,开始洒水轻轻扫地。一边轻柔动作,一边偷眼看梁丰,生怕惊动了郎君,完了又打水抹桌子。两件事干完后,抬脚就要去客栈厨房,给梁丰煮早餐,回头看了梁丰一眼,心道这郎君接连几日,操劳过度,昨晚又叉叉圈圈到几乎天亮,且让他多睡。

于是就甜甜蜜蜜坐在房中,远远地一会儿看看梁丰,一会儿又看桌上梁丰平日写的字和画的画,心中都是幸福。

快中午了,梁丰才朦朦胧胧听到一个娇嫩的声音轻轻呼喊:“郎君,该起床了。”

睁眼一看,一张俏脸望着自己。再看她一身布衣,不事脂粉,轻扫娥眉,笑盈盈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梁丰赶紧起身,搂住小嫦肩头,在脸上叭地亲了一口。小嫦红着脸轻声道:“吃碗面条吧,肚子想必饿了的。”

“好”也不刷牙漱口,接过来就狼吞虎咽,才扒得两口忽然愣住。

“怎么啦?不好吃吗?”小嫦顿时紧张起来。

“嗯,你尝尝,好动西要分享啊宝贝儿。”

小嫦狐疑地伸出小口尝了一下,马上皱起眉头,脸像一块大红布一般。原来这面条油也没有,盐也没放,一出锅她就急急捞起来端到梁丰面前。

这下子触痛少女心事喽。小嫦一脸的惭愧,忍不住就撇嘴留下泪来。她从小身在青楼,不曾沾过锅灶,不曾拈过针线。谢可儿从来不让她做这些,只教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如何取媚客人。

今天才嫁人头一天,抖擞精神要做个贤妻良母,谁知到栽这么大一跟头,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梁丰本来还想取笑她一回的,见她一哭,心软得不得了。赶紧哄道:“别哭别哭,你老公我最喜欢吃白面了。健康食品,不含添加剂哩,好吃好吃。”一边又端起碗呲牙咧嘴地咽起来。

小嫦看他难受的样子,噗嗤一笑,马上又难过道:“对不住郎君,奴家自由长在那种地方,从没学过下厨女红,奴家好生——好生难过!”

“别急,别哭,乖乖地听老公说啊。”梁丰温柔地拭去小嫦脸上的泪水,笑道:“你看啊,咱们小两公母才成亲,虽然我也不会,你也不会,可是没关系啊。咱们都是年轻同志嘛,只要肯学,有什么学不会的?何况你这么漂亮贤良,这双兰花手岂是做那些粗活的。安心写字作画下棋调筝,咱们过那神仙一样的生活。要是你确实闲的无聊呢,学学那些也没什么,东西煮熟有盐味就成,其余我也不在乎。好吧,别哭了。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来,老公抱抱,亲一个,嗯叭。”

一番连诓带哄的,才让小嫦破涕为笑。忙乖乖地用力点头,心想:“我一定要好好学,把你伺候得好好的。唉,这个郎君用词也如此粗俗啊,什么小公母俩,太难听了,同志又是什么?…,

这边面也不吃了,两人腻在床上说些热闹话。永叔一早就躲出去,怕碍了小夫妻的眼。倒也清静。

一晌又听到门外叫道:“师父,师父在么?”

两人立刻弹开,梁丰下床穿衣出来外间坐下,小嫦跟着出来。

钱小乙笑着请安:“师父好,小师母好,给你二位道喜。”

头一回听人叫自己小师母,小嫦又羞又喜,不知该用什么礼节,只好福了一福还礼。

梁丰一听,倒不干了:“呵呵,小师母叫得挺顺溜啊,要不这么着得了,今后呢,你叫她小师母,叫我小师父,我们俩呢,就叫你老徒弟,你看可合适呀?”说完一脸捉狭地看着钱小乙。

钱小乙老脸一红,赶忙赔罪:“我错了,师父我错了不成吗,师母就是师母,师母,师母,师母啊,你老好歹答应一声哩!”一边赔罪,一边朝小嫦打躬作揖。

梁丰哈哈大笑,羞得小嫦在背后使劲掐得他呲牙咧嘴。

说笑半天,梁丰才出来院子里拿牙粉柳枝刷了牙,又结果小嫦递来热毛巾细了脸。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吩咐钱小乙去把永叔找来。

待人都到齐,梁丰端坐中堂,严肃地咳嗽两声方开口道:“今天,爷取媳妇儿啦!”说完就哈哈大笑,小嫦害羞,永叔咧嘴,钱小乙又忙说恭喜恭喜。

“下面,我宣布一下咱们今后的行动计划。嗯,小嫦,你做一下笔录,唉算了,听着就好,别认真啊,快回来。”

“今后呢,我打算这么办,三件事:第一、昨日答应父老乡亲的事儿要办到,我呢和小嫦呢,要先度度蜜月,下个月呢,就请小乙老徒弟就陪我跑一趟(钱小乙又赶紧作揖赔礼,小嫦偷笑),咱们先去拜见智真大师和当地德高乡绅耆老,商量着如何把捐款这事儿给办了。第二,从此小嫦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永叔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她商量着办,别客气。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亲叔叔的,你就当她侄儿媳妇就成,咱们在家可不讲大礼。”

小嫦听到此,赶紧向永叔行礼道:“永叔,今后小嫦哪里不对,还请你老人家担待,教我。”永叔躬身双手乱摆,连称不敢。

“还有第三,就是咱们现在也不缺钱了,我本有两千来贯,昨天小嫦又带来了两千贯,没说的,统统充公归一堆儿,都由小嫦掌管。那咱们以后干什么呢?在襄州这地方混吃等死呢,还是出去闯闯,大家集思广益,想个路子。总这么闲着吃干饭也怪没意思的。这事儿不急,啊,回头再说。就这么招吧,散会。”

梁大少爷的吧的吧一个人讲了半天,也不管别人消化没有,直接就宣布散会。钱小乙和永叔对视,表示莫名其妙,摇头走开。小嫦揪着梁丰的衣襟问啥事蜜月,梁丰说这是他们老家的规矩,成亲后先耍它个把来月,要甜甜蜜蜜的,不许吵架,只管享受,这就叫蜜月。

听得小嫦甜甜蜜蜜的!她压根就没想到这辈子敢跟梁丰吵架。她舍不得!

过了几天,醉花楼遣人把到官府换的脱籍文书给小嫦送了过来。梁丰叫小嫦一人封了一两银子的赏钱,那二人千恩万谢去了。

接着就是云梅和碧云携了四个丫头来看望小嫦,姐妹相见,一时悲喜交加,抱头而哭,然后又欢欢喜喜说些闺中密语不提。

廿一、万岁爷,还没吃药吗?

生活渐渐上了正轨,永叔正在安享中年,每日里晨起抢着帮小娘子把卫生搞完,溜到前堂帮工看街面热闹,有事就第一个窜出来。

钱小乙晚上唱书,白天到师父家学文化兼跟班听差。某天梁丰心血来潮,忽然嫌小乙这两字不好,就举手报名要给这老徒弟改个名字。老钱当然求之不得,于是梁丰就给他改作钱孝仪,字纯周。既是谐音,又夸他知道感恩,懂礼貌。钱孝仪喜极而泣,当天就买了两陌纸钱跑到自家坟头去跟死去的爹妈和大哥钱小甲禀报。可怜他一家彻底文盲户,终于出了个有大号的!

小嫦抓紧学习妇道知识,要么就提起针线狠狠扎自己几个窟窿,要么就跑到厨房跟着大厨熏自己一身油烟。

梁丰最舒服,晚睡晚起,每天巳时方起,负责教钱小乙话本和读书写字,完了拉着小嫦写字画画唱歌下棋,要么上街溜达一趟和街坊迈迈大步扯扯蛋回家吃饭。夜深了也不顾小嫦同意与否,逮着就要开练。

幸好这妮子年方二八,精力充沛,又乍识云雨,虽怕也爱,羞羞答答就每夜应承一回。倒也没被梁丰拆散了架。

话说世间万事,有些看似毫不相干,其实却隐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的蝴蝶效应,就是这样搞出来的。

梁丰一味高乐不休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宋中心,东京汴梁皇宫福宁殿里,现今大宋的官家,马上要叫真宗,现在还叫赵恒的老倌正病怏怏地躺在软榻上,旁边坐着皇后刘娥,脸色憔悴焦虑,亲自从宫女手里接过汤药,小心翼翼地喂他喝。

本来极苦涩的药已经刺激不到他的味觉了,机械地张嘴,咽下。天天在寝宫里躺,今儿天好,才命人把自己移到外间来,看看太阳。

天天喝都烦了,没什么效果。于是厌恶地摆摆头,示意刘娥别喂了。刘娥只好住手,强颜欢笑地说道:“官家今天气色比昨天好了些。”

“唉,别说好话哄朕了,朕心里明白。不说这些了,益儿呢,怎么还不来请安?”

“他早就来了,刚才官家在闭目养神,他不敢惊动,在外面侯旨呢。”

“唤他进来罢。”勉强说得几句话,又闭目喘气。

这边小黄门急忙出去叫益儿进殿。益儿就是赵受益,赵家老六,前五个哥哥他一个没见着,全死了。老赵家人丁不旺啊,赵恒生的孩子们跟赛跑似的,一个一个比着谁死得快。把他急的当时才四十多岁,头发就白了一半。好在最后有了这个老六,看着倒还健康活泼,而且心地极为善良纯真,据说赵恒近一年多来身体不好,他每次来给父皇请安,回去就在房里抽泣痛哭。发展到后来没事就跑到家庙里祷告。

有一次他又去了,对着爷爷和他大爷爷的像说:“希望父皇早点好起来,只要父皇身体好,孙儿愿意减寿为父皇添寿。”

也不知这孩子怎么这么犯忌讳,他老爸本来还算平稳的病情,听到他这么一祷告,马上又吓重了。他老妈也唬得不善,马上拉过来又是掐又是训,他只好委屈地乖乖认错,表示以后不敢乱说了才罢。只有和他最好的二妈(他喊成杨姨姨)的儿啊肉啊哭了一回,抽抽搭搭告诉他,你前面五个哥哥都不在了,你是咱老赵家,哦不,大宋朝的命根哩。可不许乱说了,你这是要你父皇的命哩!大家都要你长命百岁才好。…,

赵受益这才知道自己有多金贵,再后来,他仍然孝顺听话乖巧,只是不犯忌讳了。他父母又很是观察了几天,看这孩子还算平安,才稍稍放心。可也加强了保护,发展到洗手水都要烧开了放凉才能用的地步。

今天他乖乖地站在殿外耐心等待,父皇醒了就进去请安。闲来无事,就和旁边的黄门宫女们扯扯闲篇。那些内侍宫女可没这个雅兴逗着太子爷玩儿,一个个轮圈盯着呐。宫女笑一笑,勾引太子罪名跑不了;黄门乐一乐,引诱太子犯罪不会错。于是一个个都小心应承,不敢乱说乱笑。赵受益也就无味得很了。

偏生这时候走过来一个级别高的内侍杨守珍,老远看见赵受益站在殿外,忙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哦,是杨内侍啊,你多咱时候回来的?又立功了?”

“呵呵,老奴身体不好,蒙官家圣人开恩,放回来治病有半月余了,承殿下谬赞,老奴惭愧啊,没立甚功劳。”

“那你在外间,遇到什么好玩的,好听的没有?”这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最是好奇。天天关在深宫,好不容易遇到个外面见世面回来的,就要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呵呵,老奴在外为官家效力,倒不曾遇到过什么好玩的,左右都是些打打杀杀,殿下千金之体,说出来岂不腌臜殿下耳朵?咦,老奴想起来了,倒是遇到一个好听的。”说完沉吟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快说给我听听罢。”赵受益一听,大是兴奋,急忙央求道。可怜巴巴的眼里满是期待之色。

话说这小孩子从小善良,对宫人极好,凡所宫中无论内侍宫女,无不喜欢他。老杨见他这神色,心中不忍,只好实话实说道:“老奴此番回来,别的没有,却带了一部奇书。是一部神魔小说,唤作《大唐三藏西游记》,不知道殿下听说过没有?”

“《大唐三藏西游记》?没听过,很好看吗?给我看看好不好?”赵受益急忙问。这时杨守珍是真为难了,按说一部书而已,给这个太子爷看了也没啥。里面横竖也没有反动黄色描写。只是如果给了,万一外面那些言官儿听了,难免又要乱嚼舌头,胡喷一气,说什么内侍不端啊,勾引殿下啊,多早晚又给他们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机会,寻些因头参上几本。虽然自己问心无愧,可也够喝他妈一壶的。

正犹豫,就听一个小黄门出来向赵受益行礼道:“殿下,官家有请。”

小赵只好先进去给父亲请安,回头又央求杨守珍道:“杨内侍千万记住了,回头给我瞧瞧那部奇书。你放心,我绝不说是你给的!”最后两句却是把小嗓子压得低低的,神色严肃,偏偏可爱之极。杨守珍看他眼神,心中一软:“罢了罢了,怕什么言官,一部书而已,给他就是。”

急忙向赵受益躬身告辞,却忍住没答应他。

赵受益连蹦带跳上了台阶,赶紧整理衣冠,规规矩矩地走进殿内,大概离赵恒五步开外的样子,叉手躬身行礼道:“孩儿受益参见父皇、圣人。”

先前赵恒一直都跟张挥后来做了和尚后描述的那样:不言不语恹恹地。见到儿子近来,脸上才浮现慈爱的笑容和些许光彩。点头笑道:“我儿免礼,坐。”旁边急忙搬了个锦墩过来让赵受益靠近赵恒坐下。…,

“我儿今天念的甚书?”刘娥在旁边问道。儿子进来赵恒能看见便好。现在老公病得不轻,怕他说话多了消耗精神,于是就在旁边发问。

“启圣人,孩儿这几天都跟着王相公读《册府元龟》。”

“嗯,好啊,我儿原该学学这些才有益处。”刘娥点头慈爱地笑道。本来她还想说下句“以后正用得着。”可忽然想起官家就在身边病着,说那个岂不是咒他早点死吗?当下生生忍住,心里却不由得一酸。

母子二人说些高兴的话,赵恒躺着微笑倾听。一家人正享受这越来越难得的天伦之乐。

这时外面小黄门奏道:“钱学士在殿外侯旨。”

刘娥道:“宣他进来。”

外面等着的钱惟演穿常服,戴翅帽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行礼参见完毕,躬身道:“不知官家召臣来,有何示下?”

“希圣啊,前月你进献来的那株紫灵芝,可到时间否?本想支内侍前去相询的,只恐内侍传错话,故召你来当面相问,却是劳动你了。呵呵”

原来钱惟演于八月下旬向赵恒进献了一支紫色灵芝,说是仙人托梦,在某时某地某处采得。按仙人交待,须得于迎阳采气之所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方可食用。赵恒从来迷信,给个棒槌就当针的人,赶紧按照钱惟演所言将灵芝供奉于迎阳门内的景福殿里。眼看时间快到了,他又糊涂起来,不知道是从钱惟演采得那天算起呢,还是从进献那天算起。最近自己病越来越重,不免病急乱投医,想起吃那玩意儿来,巴望着仙草一吃,药到病除。所以就急吼吼把老钱喊来问话。

有道是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赵恒好这口,下面才出这些幺蛾子说什么神仙托梦,其实就是他老钱在自家地窖里秘密人工养殖的一大株。药用价值倒是不小,可是个鬼的托梦啊,这不是看他喜欢就搞出来逗逗他开心,横竖是补药,吃不死人的,倒也不担心获罪。

这时候赵恒一问,他老钱要是回答立等可取那就没意思了。得弄弄玄乎才显得灵芝金贵啊。于是就当场假模假式地掐了半天指头计算日子,然后躬身回话道:“启奏陛下,那灵芝已于昨日便可服用了。仙人所言,须满期后方可食用,难道官家还没服用吗?”说完抬头故作微微惊讶地看着赵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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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子就要进入第二卷了,一个广阔的、大有作为的天地将为他展开。敬请期待!

廿二、想睡瞌睡,来了枕头

所以说中国官场文化博大精深,妙不可言。随便稀松平常一句话,却总是透着那么有学问。

这话有四个选题,A昨天就该吃了;B最好是昨天吃;C今天也可以吃;D今天才吃我不保证管用。

赵恒病成这样子,仙丹都救不了。一根人工栽培的灵芝有屁用处?送上去,好了是雪中送炭,不好也不算落井下石。过期一天最好,有效果就是仙人搭救,皆大欢喜。没效果就是不遵仙嘱,不按时服药。和我老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虽然这房子里除了赵受益,个个都是人精,但此时谁也没心思去跟这老东西斗心眼儿。一听可以吃了,赶紧吩咐交给太医院好生泡制送来给万岁爷品尝。

赵恒喘息两下,似乎因为心里揣着对灵芝的希望,精神头好了不少。又想起为一句话把大臣屁颠屁颠地就喊来,完了叫人滚蛋似乎也不太合适,就过渡了一下,问道:“希圣近来作甚好诗词否?若有,念来给朕听听。好久没听你的大作了。”

钱惟演这人有三大特点,一是有些见风使舵,喜欢在皇帝和其亲信面前转悠,使自己进入核心;二是风雅,托他爸爸的福,江南水乡滋润得老钱身心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风骚气,编个书都有时间创个西昆体;三是爱才,只要是才子,他不计成本奖掖提拔,无微不至地关心。

今天又得到召唤,心里高兴啊。一听要扯闲篇,老钱很来劲,不过他不打算发表自己的东西。察言观色是做官的基本功,要是看不出人家给台阶让你走人,这官就算是做到狗肚子上了。但要是能让皇上忘了原来的意图,而顺着台阶往上走,那就叫本事!

钱惟演清清嗓子,低声开口道:“启奏官家、圣人,臣近来案牍劳形,精力差了很多,是以没有什么新句。不过,最近襄州知州刘仲与臣通函,说是近来他治下有一位少年才士,大是不凡。所作几首诗词,皆为奇绝之句。不知官家可曾知否?”

“哦,少年才士?你且奏来听听。”赵恒人到晚年,一是信迷信,而是喜欢年轻人。一听有神童之类的,马上就来了精神,要钱惟演详细讲来。刘娥也不打断,怀着另一种心思听着。赵受益更好奇,神奇的故事总是孩子的期待。

于是钱惟演就抖擞精神,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地把梁丰的咏梅、中秋和论足等诗词逐一朗诵了一番,边说还边加背景介绍,故事说得也算娓娓动听。只是当他说到梁丰写话本时,赵受益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旁人倒未在意,小六子心想,无论如何要去找杨内侍把这书拿来看看。

老赵家香火不怎么旺,肝火也不怎么旺,偏生这艺术之火倒是猛烈得很。两父子加上刘娥,一听到什么“零落成泥碾作尘”,什么“何事长向别时圆”,马上沉浸在诗歌美妙的意境里不能自拔,陶醉之极。最后刘娥听到“始自人间贱丈夫”时,顾不得夫君病卧在床,还是噗嗤一声轻笑。连赵恒都呵呵了两声,说道:“尖酸刻薄,倒也骂得痛快!”赵受益小小年纪,也极是畅快。只是碍于二老在堂,只好忍住。

钱惟演看到两位高兴了,马上凑趣道:“是啊,臣当时一听这句,也是羞愧,后来思之,这裹脚之事虽小,确也有伤天和。因此已唤家中女婢不得缠足,心才稍安。”…,

赵恒听了钱惟演诉说,忽然想起往事,转过头去温暖地看着刘娥道:“圣人,这个小小梁丰倒也有些胆识,莫如下道诏书,晓谕天下,禁一禁这缠足之风如何?”

刘娥听钱惟演说了梁丰的故事,最打动她的,恰好也是梁丰和小嫦的一段姻缘。所谓感同身受,她刘娥二十年前便是如此过来,此时回思往事,心中感慨。听到赵恒吩咐,知道老公与己心有灵犀,喜道:“官家仁心,果然无微不至。”马上就吩咐拟诏,不许民间再缠足。

自此以后,“三寸金莲”再也没有出现在中国历史上。中国千千万万妇女的脚,在另一个平行的空间里终于得到了解放。

说了一会儿闲话,赵恒累了,钱惟演终于告退,小六子赵受益也一并告退出来。刚走到门口,小六子赶紧叫住钱惟演说道:“太仆慢走,小王有一事相询。”

钱惟演急忙停下,转身行礼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方才你说道那梁丰写了一回话本小说叫做什么《大唐三藏西游记》的,你可曾有?

钱惟演心思急转,抬头微笑道:“老臣只是听说,却不曾见过。若殿下喜欢,老臣便去寻访寻访,若找到了再来送给殿下如何?”

“哦,你也没有啊,那算了,谢谢啊。再见,钱太仆。”说完就失望地恹恹走了。钱惟演看着他的背影,再想想先前官家和圣人对视的眼神,叹气摇了摇头:“唉,多好的一棵大树啊,要是能靠上去多好。可惜群狼环伺,怎生想个法子才好呢?”

这点小事还难不了钱惟演大人。心念一动,有了主意。当下马上打道回府,此事大大要紧,得赶紧动起来。

要说大宋朝的皇家可真够悲催的,那么多钱,偏偏住的是历朝历代最简陋的宫殿。虽然和太祖爷赵匡胤老想着搬家而没扩建有关系外,本身宋朝皇帝对自身的约束还是不错的,不扰民,不贵奢华,起码前几代是如此。

这小六子赵受益就憋屈在福宁殿隔壁的睿思殿,挨着他母后的坤宁殿。回到那个小院子,叹声气,双手支着下巴坐在寝殿外的台阶上,望着高墙外四角的天空发呆。

用晚膳的时候也没精打采的,倒不光是因为那部《西游记》,而是常年深宫呆着,见天都是些白胡子老头围着他喋喋不休,还不敢不爱听,都说这是为了今后看着自家江山做准备。要么就是这么一群宫女黄门,话都不多说一句,老娘就住隔壁啊,谁敢多事?一晌抬脚过来就是一顿嘴巴子。

也不是没出过门,可就关在轿子里掀起帘布稍稍那么一瞥,去的地方都不沾人气,大是大,风景好是好,就是无聊。就算他心地再善良,人再单纯,可也是孩子啊。

唉,正在长吁短叹,一个小黄门夹了个小包袱近来了。“参见殿下。”

“郭成啊,有事吗?”赵受益问道。

“杨内侍差我来给殿下送东西,杨内侍说了,这书每天不可多看,稍事休闲就好,要是殿下的心放到上面了,杨内侍吃罪不起。”说完就把包袱递上。

还不等随身黄门去接,赵受益就蹭地一下子跳起来,喜笑颜看地抢过包袱,打开就看。赫然就是一本红色布纹封皮的《西游记》,上面压花印着一个骑马和尚,一只手拿铁棒的猴子,还有一只猪和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陀。…,

“替我谢谢杨内侍啊。”赵受益拿起书头也不抬转身就要进寝殿。

“杨内侍说了,这书共有五卷,今天送来的是第一卷,还请殿下慢慢看完再吩咐他来换。若看快了,恐怕不好。”小黄门又交待一句道。

“啊?有五卷啊,这杨内侍抠门儿的,好好好,我知道了,谢谢他,请放心,本王不会耽误正经事的。”话没说完,赵受益一转身就跑了。小黄门笑笑,回去交差。

这边钱惟演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刚刚弄到手,宝贝儿得不得了的《西游记》取了出来,这还是当日襄州知州刘仲为了防止发生群体性事件,派了厢军和捕快班头衙役去参观了梁大少爷的题卖大会,听人禀报后,专门自己花钱叫人去买了几套和一些字画。他知道钱惟演喜好这些,就写了封信顺便把一套也送了过去。

要说这刘仲做官是真不赖,以不扰民不生事为主。那天听说题卖大会,也没一惊一乍地围追堵截,而是派人暗中观察。使梁丰的筹款行动得以顺利进行,而且还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官成全了他。

话说钱惟演拿出书摩挲一阵,本想马上派人给赵受益送去,转念想宫门耳目众多,一送,怕是就着了别人的道。况且自己还想好生享受几天,便又放了回去。

转头走到书案前,抽出一纸信笺,就要开始写信。然后又发呆,是写给刘仲呢,还是直接写给梁丰那小子呢?稳当点当然是写给刘仲,请他转达自己对后生的奖掖之意,请他到东京来一叙。可他又怕刘仲看出自己的意图,和他争功,要是刘仲直接把那小子举荐给皇上和皇后怎么办?

干脆,直接写给梁丰吧!

提笔写道:“梁君启,冬寒,老无所事,辗转得君说部、诗词,喜甚。闻君侨寓襄州,名噪四野,欲谋一面,今遣家人致以尊前,备川资五十贯,邀来东京一晤。并致冬安不被。”对后生说话,虽然是邀请,也不用太客气,直截了当就行。他老钱爱才可是出了名的,想来梁丰也不会拒绝。

写完画了自己的画押,又盖上矜印,装入信封。叫来家里管事领班钱禧,如此吩咐一番。钱禧领命而去。

半个月之后,这封信到了梁丰的手里,梁公子几眼看完,对小嫦、永叔和钱孝仪笑道:“这可是瞌睡来就有人送枕头啊,上个月我还说准备出去闯闯呢,这钱学士就来邀我了。大家说说,这是去,还是不去呢?”

(各位,梁丰是去呢?还是不去呢?有人愿意帮忙拿个主意否?)

廿三、假正经累了,露露狐狸尾巴

小嫦正在认真地给梁丰补袜子,没工夫搭理他。

其实袜子没破,就是小嫦看到两个洞,就忍不住拿针线来缝上,待两只袜子都缝好,再拆开,拿去给梁丰继续穿。

最近都是这样,小嫦不停地把两人的衣物缝了拆,拆了缝。狠下功夫学女红。

永叔没说的,少爷让干啥就干啥,去哪儿都无所谓。

孝仪有些犹豫,他虽然生意很好,在襄州很受欢迎,但更愿意跟着梁丰去更大、更广阔的天地作为一番。只是据说东京城里的桑家瓦子、中瓦、北瓦等,都大得要命,能容下勾栏五十余家。自己这点身手,怕是立不住脚。

他把担心告诉梁丰。梁丰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这也忒小心了,凭我教给你的玩意儿,要在汴梁混个别头状元恐怕不易,但要是想生根发芽,那是绰绰有余啊。况且你在这里无家无室的,出去溜达溜达有什么不好?走吧,到时候给你找个老伴儿。”

“师父,我今年才二十五!”钱孝仪忍不住提醒道。

“哦,我是想给永叔说的。那么给你寻个浑家,总行了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梁丰就在陈记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安顿好钱僖和其他随从。请他们休息几天,等自己把事情处理完了一起上路。钱僖说没问题啊,梁公子你请便,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其实梁丰也曾琢磨着是不是学学诸葛亮,跟钱惟演先耗一耗再说。可自己在这襄州城里确实是无所事事很久了,用李逵的话说那是“嘴里都淡出鸟来”,再不活动活动,怕是身上都长白毛了。

况且现在又不是什么乱世,轮不上别人求贤若渴地上杆子找自己吧。要是没记错,也就这二三十年间,天上那些文曲星下凡都跟流星雨似的,数都数不过来,自己一个小小穿越工作者,算个屁啊。有这好机会,还不快屁颠屁颠上路,搅屎棍子搭戏台,摆什么臭架子啊?

选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梁丰带着小嫦和其他两位,一早就雇车出门,晃晃悠悠来到鹿门寺,去拜见智真大和尚。

大宋棉花远未普及,技术也不够,所以当时还没穿上棉衣。只是皮毛、葛麻等物过冬。今天梁丰和小嫦穿了一身貂皮大氅,小嫦加了一个红色缎里的帽子,耳边两颗明珠轻轻摆动,明目皓齿,艳丽动人。

她本想留在客栈继续苦练女红和烹饪的,梁丰强拉她出来,说坐久了闷得很,出来呼吸一下初冬凛冽的新鲜空气有好处。小嫦其实也喜欢出来,只是恪守妇道四字把这个十七岁不到的小丫头搞得神神叨叨的。听了郎君劝说,也就半推半就随了出来。

沿着山麓往上走,眼中尽是萧索之色,与七月来时已经截然不同。而短短三个月时间,梁丰已然变化了不少。如今携着新妇上山拜访智真,不免心中感慨。

一时到了山门,小沙弥进去通报。智真听说梁丰公子到了,起身亲自迎出禅房,合十笑道:“听说梁施主在襄州城内好大手笔,老衲虽在方外,也替施主欢喜!”

“大师谬赞了,小子狂悖,不知天高地厚,没有闯祸已是多谢佛祖保佑了,何谈手笔二字?惭愧惭愧。”

二人寒暄几句,梁丰又向智真介绍小嫦,小嫦恭恭敬敬地向智真行礼。智真低首合十,慈颜笑道:“阿弥陀佛,此乃佳话也!”…,

进了客堂坐定,梁丰把话转入正题,说了捐款处置的意图。智真听完,念佛道:“阿弥陀佛,梁施主慈悲心肠,正是大功德一件。既然施主有命,老衲敢不竭力?只是僧居尴尬,怕是老衲一人无法自处呀。”

梁丰听了,竖起大拇指赞道:“大师心胸坦荡,所虑极是,小子佩服之极。若完全托于大师,确有瓜田李下之嫌,小人长戚戚,看到大师一人管理偌大财物,狗嘴象牙,那是要忌讳忌讳地。别到时候羊肉没吃成,惹了一身骚;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癞蛤蟆跳脚背,虽然不咬人,可它膈应啊,还有那个······”他还要兴致勃勃准备继续发挥,老和尚已经尴尬得连连咳嗽打断他。

小嫦也偷偷瞪了他一眼,心道:“这郎君恁地不着调啊?”

梁丰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失言了,忙转脸严肃地道:“所以今次来,也无非是想和大师商量几个方略而已,小子先抛砖引玉,请大师过目,再请指教。”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叠稿纸,双手递给智真。

智真接过仔细看了,原来是梁丰写的一份福田和安居院的原则条款。条目虽然简单,但也算把话讲得清楚了:

一、此乃善事,参与襄助之人均无利可图,全凭义务自荐;

二、参与之人须账目分明,以鹿门寺为总支一方,负责支付钱银,而襄助管理为收取一方,负责使用。

三、鹿门寺负责监督钱银使用,定时公示。

四、襄助管理一方则负责监督支取账目和结余,定时公示。

五、所有慈善物事、福田收益,定时公示,襄州百姓凡结成五十人以上团体,均可随时查账查物,一旦发现有账实不符或物价过高等情况,便可举报官府,予以法办。

六、凡所责任,两年为一次调换,即每过两年,鹿门寺和襄助管理方职责对换一次,并告知襄州百姓,参与账目盘点。

七、除鹿门寺为固定参与外,襄助管理方人士满两年须更换,不得连任。

八、以上条款,均须到襄州州衙立案背书,叩请州衙为第三方监督。然州衙亦无利可图,不得以任何名义向福田和安居院摊捐,摊税及其他吃拿卡要。

智真仔细看完,思忖良久,念佛道:“阿弥陀佛,此法甚好,既避了老衲之嫌隙,又可广结向善之人共襄此盛举。老衲就依施主,义不容辞。”

梁丰哈哈笑道:“大师别慌,只这几条,还有个为难出,就是如何避免官府骚扰,这就看大师的法力了。小子这就要离开襄州,因此多多有劳了!”

智真惊道:“施主这就要走了么?所往何方?”梁丰简单告诉了智真,智真笑道:“如此一来,施主当鹏程万里也。老衲在此日日为施主祈福诵经,愿施主胸中抱负早日得展,造福我朝百姓!”

事情谈完,梁丰也不就坐,起身告辞。智真苦留不住,送下山门。

回去路上,小嫦抬头望着梁丰问道:“方才郎君和大师谈的好好的,却怎地说出恁多惫懒言语?不怕得罪了大师?”

梁丰搂搂小嫦肩头,嬉皮笑脸道:“你老公我自来襄州,假装正经也不是一天两天,忒也累了。如今快要走了,心中轻松,才露露狐狸尾巴,跟老和尚开个玩笑。放心,他方外之人,不会和我计较的。呵呵。”…,

“那郎君对我也是假装的吗?”小嫦马上担心地问。

“你嘛,放心,那当然是百分百的真心实意,来来来,我教你一个曲子: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小曲唱得亲热,小嫦心中欢喜,把方才的担心忘得一干二净,甜甜蜜蜜任梁丰拉着手下山而去。

下得山来,马不停蹄,一面让小嫦收拾家什行礼,与云梅、碧云姐妹等道别。一面让钱孝仪和永叔将所有银钱兑换成关子。待两件事都办妥后,就携了钱孝仪和永叔先从陈记客栈开始,一一走访,凡所认识的乐户、工户、匠户以及街坊四邻,名望耆老均登门拜访。终于于十月底基本敲定了参加福田和安居院的襄助管理热心人士。

许多乡绅、耆老、其余各行、各街坊有些名望能服众的,梁丰统统邀请于鹿门寺内,智真大师主持,众人便把两处慈善的各种所需,人手配置,善款使用方式等等全都商议完毕。

大宋天禧五年冬月初一,梁丰邀了一些两处慈善议定的人士再次同上鹿门山,当着众人的面,将银钱关子交与智真大师。众人诚邀梁丰入主,至不济做个挂名理事之类的也好。梁丰坚辞不许,言道能得襄州百姓垂怜,了却心愿已是万幸。自己坚决不敢居功,更因就要离开襄州,上高水长,何必挂此虚名?敬谢不敏。

众人吃了一顿斋饭,梁丰再无牵挂,欣然下山。

冬月初二,梁丰携了小嫦,钱孝仪和永叔,于汉水畔登舟,飘然北上。襄州城内一干人等,送之不及,望江兴叹。舟中小嫦依依不舍云梅。碧云姐妹,痛哭不已。梁丰耐心安慰,使尽解数,终于使得小嫦破涕为笑。

(第二卷开始了,祝福梁丰大展宏图,得众位客官支持,不要太监)

廿四、深深一吻太匆匆

汴梁,大宋的都城,《东京梦华录》作者孟元老如此记载到:“正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鬓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侧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竟驻于大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奏,万国咸通,华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疱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萧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

不消说,梁丰进得汴梁,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对应自己心中扫描的《清明上河图》,有过之而无不及,对这个当时世界上唯一人口过百万的城市,顿时自心底里发出万分的敬慕之情。

而他的第二个年头是:如何保住这中原文化的精粹,让它避免靖康之耻的浩劫,避免外族的欺凌与掠夺。一种无比豪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在钱僖的带领下,梁丰四人分坐两辆牛车,从丽景门进入,沿着汴河大街往前走了大约三四里,转入第二甜水巷一直往前走,就在与榆林巷交接处停下。各人下车进了一家“潘记老店”,原来是钱惟演早就派人预订好了的,上房一间,中房一间,供梁丰四人暂住。

一路行来,舟车劳顿半月余,各人具感疲惫。钱僖向梁丰道了乏,约好后日冬月二十遣人来接梁丰入府拜见钱太仆。梁丰吩咐永叔封了五两银子打赏钱僖。一路行来,梁丰总是找些由头,不断打赏钱禧,这厮已经拿得顺手了。这回又是笑着接过,道谢,带众人回府交差去了。

方安顿下,小嫦兴奋地挽着梁丰臂膀唧唧喳喳谈论东京的繁华,听说前面不远就是桑家瓦子和大名鼎鼎的潘楼,十分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去见识一番。

梁丰怜爱地摸摸小嫦的秀发道:“今日大家都累了,而且初来乍到,还是不要乱闯的好。好生休息一日,待明天找客栈掌柜打听清楚,咱们再出门罢。”小嫦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任凭郎君安排。说完把头轻轻靠在梁丰胸前,幸福地笑道:“郎君,奴从未想过能有这么一天,跟着郎君来到天子脚下。看着你将来名扬四海!”

梁丰哈哈一笑:“不敢当啊小娘子,自古道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你就如此愿意?”

“奴愿意的,大丈夫就该功成名就,要么诗酒风流,奴就觉得郎君两样都占。嘻嘻!”

梁丰听到诗酒风流四字,心中一窘,心想着小丫头片子倒还开放。呵呵这可是宋朝啊,她要是坚持一夫一妻倒还怪了。想罢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轻轻抚摸小嫦,两人沉浸在幸福里。

这一夜却睡得安静,小嫦双手搂着梁丰脖子沉沉睡去,但见云鬓微散,小脸泛红,一副海棠模样。梁丰没找小嫦麻烦,只在床上躺着推敲自己一路行来的举止,思量有何破绽处。

这边钱僖回到钱府,通禀一声,直奔书房而去。

钱惟演此时正在书架后面,端坐在红漆马桶上用功,只听钱大人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吟诵道:“明月几时有---啊,把酒问青天---嗯。”没办法,那时候人老得快,才四十多岁就各种不爽开始蔓延了。…,

钱学士正入巷处,听得外面钱禧扯着嗓子报道:“禀老爷,钱禧回来啦!”顿时就哆嗦了一下,欲罢不能,只好不快地沉声道:“嗯,候着。”

过了好半天,才听得抖抖索索的声音,钱学士方施施然出来,恍如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不肯再呆在书房了,直接来到院外,看了钱禧一眼:“回来了,差事办得如何?”

“回老爷,钱禧把那梁公子接到东京了。”

“哦?办得不错,等下去领赏。交待你的事可曾留意?”

“回禀老爷,钱禧一路跟着这个梁公子,留心观察,却、却不太说得好。”

“有何说不好的?你只管直言便是。”

“是,这梁公子一路倒也平常无奇,好像非常疼爱那个小妾,据说那小妾以前还是襄州醉花楼的行首,人还没出过阁,就被梁公子买去了。那小妾长得可真是——”

“糊涂东西,让你说重点,你说他小妾做甚?”

“是是是,小的糊涂。呵呵,那梁公子别的都好,只是有一次好像有些神神叨叨的。那天我陪着他在船上饮酒,他忽然笑着对我说:‘你家学士之意我已知之,回去请转告,临时抱佛脚,怕后患无穷啊!”

“嗯?他真这么说的?你没听错?”钱惟演一听,马上惊问道。

“是,钱禧绝无听错,他原话如此。小的待要再问,他只微笑不语了。”

“哦,对了,还有一事。”钱僖又将梁丰来之前善款的安排事宜向钱惟演禀报得清清楚楚。

钱惟演沉思半晌,挥手让钱禧退下。心里不住盘算:“此子看来是真知我意了,后日定要探个虚实,嘿嘿,安排善款?短短时间能有如此条理,看来这小狐狸是大有用处啊。”

第二天,梁丰等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出门去逛逛这个花花世界。小嫦专门翻出早已备好的纱围冠子戴在头上,如此,旁人就看不到她面目了。梁丰见了笑笑,天子脚下,自己虽然不惧有何意外发生,不过看到小嫦如此小心,总也不坏。

向掌柜的打听了城中大致情况,四人慢慢出门,沿着大路直走不多远,便到了桑家瓦子。除了永叔而外,其他三个都是以内行的、学术批判的眼光进去参观了一番,尤其对说部、讲史、评话等艺乐,钱孝仪尤为专心,看了半晌,回头对梁丰笑道:“师父所言不错,我在师父处学到的技艺,已可在此立足了。”

“不错吧?我说了你还不信,行了,今后要是没饭吃了,咱俩就在此撂摊卖艺,扯起嗓子喊来,倒也饿不死咱。呵呵。”梁丰笑道。

一旁小嫦也仔细听了诸宫调和赚唱,也摇头不以为佳。心想:“怎地恁大一个东京,好像还不如襄州技艺好些?”其实是小嫦不知底细,真正的行首大家,谁会每日来此风吹日晒卖艺,东京行首颇多,各擅胜场,岁岁评品花魁,却不是小嫦能知道的。

四人其实对瓦肆并不甚在意,看了一会,便找个酒店僻静角落坐下,四人要了些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等物,一时吃了,出门径往大相国寺走去。

还没到大相国寺,远远就看见了州桥。梁丰心里喊了一声,我的妈呀,这不就是《清明上河图》的虹桥吗?天呐,老子这算是见到真家伙了,这辈子值了。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小嫦看得奇怪,问道:“郎君有甚伤心事否?”…,

说得梁丰尴尬,急忙解释说是风沙迷了眼。

桥上风景,一如旧画所载,往来喧嚣叫卖,声音杂错不断,所卖百货,梁丰多不认识,又不好意思问,只图个新鲜罢了。

正逛着,忽然身后大声喝道开路,路人纷纷躲避,梁丰回头看时,是一顶四人软轿正急急地上桥过来,前面有管事仆人大声喝让行人,轿边有三四个小丫鬟护着,想来里面坐的是哪家女眷。梁丰正要让开,又听前面鸣锣声音,对面又是一阵喝让之声,抬眼望去,仪仗威严,两旁衙役开道,护着一定八人大轿走上桥来。

梁丰呵呵一笑,心想这回看你还耍威风,官爷可到了。谁知这软轿并不避让,反而迎头过来,对面那边看这软轿不让,快步走过来两个衙役喝道:“兀那小轿,不见开封府的仪仗么,赶快让路。”

梁丰心里一阵激动,开封府啊,莫非是包公?转念一想又自己笑了,那小子还在家陪老娘呢。现在是谁?极力搜索半天,方才想起是吕夷简来。呵呵,也是一代名相了。可惜坐在轿子里,看不到啥模样。

这边软轿随从也不退让,管事模样的过来说道:“知道是开封府,原该退避的,只是我家小姐急着要赶回家去,还望恕罪则个,改日再来向吕大人赔礼罢。”说完就要向前走,其实这一行人也收敛不少,主动把两行人并在轿子前后,并不占路,稍微一错就可以过去了。

那衙役没听明白是哪家小姐,不过这时候不正是用得上咱们这些小兵么?县官不如现管,理他个鸟,先杀回去再说。于是又怒喝道:“管你哪家小姐,看见我家府尹大人来都该让道,快下去,快下去。”说着就伸手去推轿子。

他自己也觉得很客气了,换了普通百姓,早就大鞭子招呼上了。

这一推不要紧,那边没有防备,一时躲让不及,轿夫登时偏了方向。恰巧梁丰就在轿子旁边,眼看那轿子就要朝自己斜斜地压过来,也没多想,赶紧侧身用肩膀一下顶住轿沿,把那轿子稳稳托住。

这时轿子里面啊的一声惊叫,可能是里面被撞歪了,就从轿侧那个小窗户里探出一个女孩子小半边身子。那女孩子身不由己掉出来,一下子撞到梁丰身上,小嘴稳稳当当对着梁丰的脸就是一口,实在啊,那一刹。梁公子倒是不怎么在意,直觉脸上又个软软的东西很是碰了一下,也不太痛。等他抬起头来一看,一张清丽难容的面孔隔了自己不到零点二米左右,两人都是一呆。

霎时那小姑娘脸一红,赶紧缩头回去,不再出来。

这边轿子家人勃然大怒,指着衙役骂道:“你这狗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今天你惊了我家小姐,让开了,我只与你家府尹大人理论,看他不剥了你的皮!”

说完怒气冲冲挤到吕夷简的轿前,大声说道:“拜见府尹大人,小的是冯相公家人冯安。”

吕夷简在轿子里早就听到吵闹,本来心说下人会处理好。谁知道一下子吵得更厉害,正在皱眉,听见轿外声音。心中一愣,原来是冯拯的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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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临窗看雪

吕夷简只好干咳一声,掀起轿帘,换了一副还算和蔼的面容对冯安说道:“何事啊冯安?”

“启禀府尹大人,我家小娘子因有急事,适才匆匆上桥,不知府尹大人仪仗驾到,避之不及,原是有罪。但我家小娘子已自将人等收为一队,欲避让府尹大人,不料被大人手下衙役用力推轿,险些跌出轿来。因此小的特来向府尹大人禀明,求大人开恩放我家小娘子过去。”

这冯安一张利嘴,口口声声承认自家挡了吕夷简的仪仗,又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倒也不算夸大,不过说道被推了还请开恩,这却是在拿话挤吕夷简了。

吕夷简听了,心里一阵烦闷。最近官家身体不好,自己简在帝心,被官家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屏风上,一时满城风传自己就要入阁拜相了。这段时间正在夹起尾巴做人,好端端忽然闹这么一出,好生不爽。

当下沉下脸来,喝道:“是谁推的冯家小娘子的轿子,把那厮拿来。”

那衙役马屁拍在马腿上,一听府尹大人要拿自己,忙跑过来跪下哭丧道:“是小人一时糊涂,不知是冯家小娘子的轿子,大人恕罪啊!”

吕夷简心中恼怒,可也明白,这衙役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仪仗威仪,可是若不处罚,又怕这冯安回去添油加醋,惹得冯老头子不快,同朝为官,这点小事自己虽然不惧,可也没必要惹这麻烦不是。何况近来风声太紧,要是有个意外那可不妙。

当下只好怒声开言道:“你这泼才,不怪你推了冯家小姐轿子,却怪你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似你这等作威作福之人,不打料你不改,左右,拖过去打五板,罚一月钱粮。”

几句话说出来,倒像是说给满街看热闹的百姓听一样,自己不是怕了冯家,是手下欺负百姓,所以该打。不但没丢人,还邀了个面子。

这回冯安就坡下驴,急忙多谢府尹大人公断。于是两顶轿子相错而去。临走的时候,冯家家人怪怪地看了梁丰几眼。

这边梁丰目送两顶轿子散去,揉揉脸上,刚才被那小姐重重啃了一口,虽然不痛,也还残留了些感觉。当时惊鸿一瞥,只觉得挺漂亮的,也没多在意,便继续陪着小嫦逛街。

大相国寺座落在内城的中南位置,大宋开国以来,成为全国最大的佛教寺院,全寺占地五百余亩,辖六十四个禅院、律院,养僧千余人,其建筑之辉煌瑰丽,有金碧辉映,云霞失容之称。同时,相国寺的历任主持皆由天子赐封,天子平日巡幸、祈祷、恭谢以至进士题名也多在此举行,所以相国寺又称皇家寺院,而相国寺不仅是皇室贵族祈祷巡游之所,也是汴梁城百姓聚会游乐之佳地。更是汴梁城热闹繁华之处。

今天是大相国寺开放交易日,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大型博览会什么的,寺门内外全都是各式货物堆积如山,另有飞禽走兽,各样珍玩,水果、干果、香料、药品、家居陈设、日用百货无不齐备,看着这些穿越了千年的东西,梁丰恍如走进一个大型的古玩市场,每一样都是宝贝啊,当然,要存放千年以后。

若是平日,男女出行,女的应退后男人半步左右跟着才对。梁丰可没这概念,直接牵着小嫦的手就在人群里面逛游。钱孝仪和永叔随后紧紧护着,四人乍进京都,当然一切新鲜。探头探脑看这看那,只恨少生了两只眼睛。…,

他们却不知道,后面也有一人探头探脑地紧紧跟随他们,保持着两丈开外的距离,却盯得死死的,怕他们溜掉一样。

一时梁丰顺手给小嫦买了两朵纱样宫花,大冬天的看上去鲜艳无比。小嫦高兴地拿在手里把玩,实在太像真的,一会儿忍不住还去嗅嗅,看看有无香味。

逛了好半天,几人累了,已是未时末,便在街边找家饭铺,随意点了几个菜,把饭吃了,回客栈休息。

后面那人看他们东游游西逛逛,正等得不耐。又见他们进饭铺大吃大喝,心中更怒,暗暗骂声“直娘贼”。没奈何,只好忍饥挨冻地侯着。终于等这几位饱了肚子,回到客栈。那人认死了地方,方才一路狂奔而去。

回到潘记老店,天已黑尽。永叔去到后堂,拿了一个铜壶装满滚水送到梁丰房里。小嫦接过,赶紧放到床上,扯过被褥盖得严实,又回身服侍梁丰脱衣,换上暖袍。二人在床边坐下说话。

“咦,郎君脸上怎么红了一片?”小嫦忽然看到梁丰的脸有异常,凑近观察。“呀,是脂粉印呢。哦,奴家想起来了,方才在桥上,郎君被那轿内的小娘子非礼了一口呢。呵呵,奴家方才看不真切,那小娘子可还漂亮?”

“嗯,十六尚不足,十五颇有余,很有几分姿色。”梁丰据实回答,手上却不老实,轻轻搂住小嫦的腰肢道。

“唉,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可惜---”忽然住嘴,看着梁丰偷笑。

其实刚才两边争吵时,梁丰已经猜出是冯拯家的人了。当时等级森严,除非入阁拜相,否则是不能乱称相公的。天禧末年,普天下能叫冯相公的,岂不只有冯拯一人?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一次意外而已,只是见识了吕夷简的处事方式,果然和历史书上相差不远。

小嫦看梁丰沉思,不敢打断。轻轻除了外衣钻进被子里自己先躺下,暗自琢磨,明日郎君要去见钱学士,想是在思考应对言语吧,可别耽误他。于是不敢言语,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天,小嫦起了大早,轻轻掀起窗子一个缝,飕飕的冷风伴着雪花刮了进来。原来是下雪了。小嫦虽然早已和梁丰同房,却依然是小儿女心态,见到大雪,最是喜欢,也不怕冷,就着窗缝一角看起雪景来。

忽然腰间一紧,两只大手把自己环腰抱住,原来梁丰被她开窗一股冷风也吹醒了。披衣起来悄悄站在身后,看她兴奋的样子,觉得好笑,就上前搂住她。梁丰将头埋在小嫦颈中,闻着小嫦的发香和体香。小嫦被梁丰搂得情动,也转回头来伏在梁丰怀里。

这时响起敲门声,原来是店家送了早餐来。梁丰开门接过早餐,正要掩门,却看见那店小二有些痴痴傻傻地望着小嫦。心中不爽,狠狠瞪了小二一眼,店小二满脸通红急忙离去。梁丰心想,既然要扎根汴梁,可得寻所房子安家了,不能老是住在客栈。

两人洗漱完毕,吃了早餐,身上顿时热烘烘的。索性批了皮裘,开了半扇窗子,并肩立着看起雪景来。只见窗外寒风呼啸,雪片纷纷扬扬洒得漫天都是,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大地。梁丰记起《三国演义》的句子,吟诵道:“一夜北风紧,万里彤云厚,纷纷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小嫦听了,极是喜欢,忙要去找纸笔录下。

看看到了巳时,钱孝仪敲门进来报告说钱禧带来人在下面等候,要请师父去见钱学士。

梁丰应了,小嫦赶紧给梁丰整理衣裳。因他没有功名,只穿了件厚葛夹袍直裰,外面穿了一件羊皮褙子。虽然简单,小嫦仍然努力给他拾掇得整整齐齐,配上梁丰不俗的仪表,光彩照人。

下得楼来,钱禧忙向梁丰唱了个肥喏,招呼上车。梁丰留下永叔在店中照应小嫦,自带了钱孝仪同去。

出门上车,过了东角楼、左掖门、宣德楼,一直到了尚书省衙门旁的一条巷子里,大约行了半个时辰方才到了钱府。钱僖通报了,直接引了梁丰到书房等候。

家人上了茶汤便退下了。梁丰环顾钱府书房,见满室书籍,一边架子上放了些夏鼎商尊之类的古董,窗明几净,不尚奢华,倒也清雅。正看着,外面轻咳一身,梁丰转身端正站好,钱惟演走了进来。

钱惟演此时四十多岁,容貌却颇有老态,穿一身家常服,五绺长须,满面堆笑看着梁丰。梁丰急忙过去深施一礼道:“小民梁丰,见过演公。”

“免礼免礼,早闻梁郎大名,恨不识荆,此番冒昧邀来,望勿嫌老夫怠慢之处啊。呵呵!”钱惟演捻须微笑,自到上首坐下。

“岂敢,梁丰前番正欲来京一游,不意贱名惊动演公,惭愧之极。今日得见演公一面,三生有幸。”

“梁郎休要谦逊,老夫身在京城,却也问得梁郎词翰双绝,君之‘起自人间贱丈夫’已达天听,那日圣人下诏,禁绝天下缠足之风。梁郎随口一句,竟有偌大威力,不同凡响啊。哈哈哈!”

廿六、冯老太爷的心事

二人寒暄对话,除了初初几句外,极无营养。钱惟演细细问了梁丰姓、字、家世经历,尤其对他处理募捐余款显得格外上心。梁丰一一详细回答,倒也没什么隐瞒。

老钱觉得这小子气度很好,自己也算大官加名士了,天下想来巴结自己干谒的读书人不知凡几。这梁丰是应自己相邀而来,却没表现出半分谄媚之态和一付急吼吼的样子,是以对小梁的印象非常不错。

转话又问道:“玉田现在所制何经?”这是在考梁丰的正经学问了。

这倒让梁少爷为难了,他天性惫懒,靠些小聪明加抄袭混了些人气和名气,若说正经学问,却是一分没有。以前也曾思虑可能要考试走走仕途什么的,再不济也得有个功名在身上,免得到处跟人自报家门都是草民,小子的,听起来都没面子。但他向来以玩乐为先,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所以虽然脑子里有些存盘,却从未系统开发过,更别说研究了。此时钱惟演一问,他就呆了一呆。

迅速回忆自己所知,稍加比对,凭直觉选择了觉得稍微简单点的回答道:“小可现在学《易》、一知半解而已,实在不敢称一个制字。”

“请试讲之。”老钱直接就抡了一镐子,而且问题之空洞,使梁丰的大汗在皮肤里层迅速流动,没被吓出来实属脸皮够厚。

梁丰绞尽脑汁,心道:“这一关不过去怕是不行了,可怎么过啊?人家张嘴就要引经据典,不到三句话就露马脚呀!干脆,和他歪扯。”打定主意,立马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恭恭敬敬说道:“小子岂敢,愿请教公论。”

老钱以为他是懂礼貌的小朋友,心里比较舒服,抚须道:“易者,以其变而不易,易而不变也。知天道,当守一,纳万化而归其本也,此之谓天人!”

“也没什么新鲜的。”梁丰心里腹诽,不过还是稍微松了口气,笑道:“公论极是,小子认为,知其不变而自变,自变而顺其变,复归于一。凡六十四,易否而泰而已,如何自处?非顺易而不易也,莫逆之,可也。”

一通连篇鬼话,居然深得老钱所喜,笑道:“玉田解得切,知其不变而自变,自变而顺其变,可圈可点啊。呵呵。”这下算是认可了梁丰对《易经》的解读。可糟糕的是,他以为找到了个知音,所以就要接着发挥,连挑问小畜、大有、讼、师等卦考了梁丰的背功,果然了得,记得准,说得明白,很高兴。

梁丰见他没玩没了,已经不耐烦了,干脆直言道:“却不知公可解履卦否?”

“嗯,玉田何意?”老钱警觉起来。

“小子妄言,公姑妄听之。履者,公处九二、行九四方可也!”梁丰语不惊人死不休,干脆直抵老钱菊花。

果然,钱惟演像被戳了一下菊花似的差点跳起来:“何出此言?虎者谁?”

钱惟演本来邀梁丰到汴梁用心就不纯,爱才的意图顶多占了十分之一二,当天听了钱僖的描述就知道梁丰多半猜到自己心思,现在被人家直接掀开,颇有赤身裸体于人前之羞。更要命的是,梁丰居然直说要自己践行履卦九四,非常不解。因为不解,所以才被吓到。

履卦九四说“履虎尾,愬愬,终吉”,意思是跟在自己害怕的“老虎”背后,心里七上八下,但如果小心得当,反而会得到好处。…,

钱惟演旧朝王孙,随父降宋,本来就过得战战兢兢,加上天性望风剔荣,一辈子都厚起脸皮为别人当枪手搞斗争,结怨甚多,他倒是一下想不起哪个冤家最厉害来。这时候梁丰被他考较烦了,干脆放一炮狠的,心想吓唬吓唬这老东西再说。老钱果然中招。

梁丰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进茶碗里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寇”字。

钱惟演霍然起身,一下子把字拂得干干净净,沉脸道:“玉田此来,为人作说客否?”

梁丰倒笑了:“却不知是演公召我还是我谒演公?”

钱惟演一想觉得有理。又不是人家自找上门的。只好干笑道:“老夫多虑了。呵呵,玉田莫怪,就请明言吧,老夫领教!”现在是真的客客气气求教了。

梁丰却偏偏要卖个关子,打个谜,说道:“公心公自解,小子只四句话,请公三思之‘准亦不可久,谓亦不可久,遇准但援手,遇谓莫推手’,小子言尽于此,公莫再问了!”说完神清气爽地坐着,任凭钱惟演发呆去。

钱惟演苦想半天不得要领,又见这臭小子一副神秘莫测的鬼样子,实在是张不开嘴去不耻下问,只好生生憋在心里,转换话题道:“此时真知后生可畏也,呵呵,今日且在寒舍陪老夫饮上两杯。雪天小酌,此雅事也,玉田切莫推辞!”

梁丰起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一时钱惟演把梁丰邀进暖阁,吩咐上了酒菜,两人临窗映雪,把盏言欢,说些诗余小道,梁丰这个在行,顺嘴背了几句钱惟演的得意之作,把后人的论文针对性地修改一下从自家嘴里出来,老钱像只撒娇的猫被主人爱抚一样舒服欢畅,差点就要抻腰打滚了。

饭后小坐片刻,梁丰告辞。老钱居然降阶相送,还让钱僖用马车把梁公子原路送回。

梁丰去后,钱惟演兀自琢磨他留下的那四句话,朦胧中觉得很有道理,但又没个抓挠处。于是一整天都在“奇才啊奇才”的念叨。他老婆听得烦了,就问是谁值得你个死老头子这么夸奖?老钱把当天见面的情景向老婆描述了一回。谁知他这老婆居然张口就问:“此子今日是空着手来的?”

钱惟演心里那个郁闷啊,喝道:“无知、俗气、睡觉!”

梁丰喝了两口,醺醺地坐在车里,晃晃悠悠路过桑家瓦子时,想起小嫦在客栈等着自己,忙命钱孝仪跑到瓦肆,买了些狮子糖、橄榄、并一些炙鸡、鹿脯等,用油纸细细包好,带回来给小嫦解馋。

小嫦正端坐客房,提针捻线做女工,见梁丰回来,还给自己带了零食,自然欢喜。忙打开纸包,强拉梁丰分享,一面问起今日会面的情况,梁丰简单说了一些,小嫦很是替他高兴。

他小公母俩在一起快活,却不知城西启圣院旁边的冯拯老头在自家府里,正为了梁丰大发脾气,不可开交。

原来昨天狠狠亲了梁丰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冯拯的亲亲孙女,大儿子行己的女儿冯程程。前天夜里忽然梦见在外做官的父亲病了,白天起来哭哭啼啼告诉爷爷。老冯最喜爱这个孙女,急忙好言安慰,派人护了这个小孙女去相国寺烧香为自家父亲祈福,哪知道回来时就遇到这么档子事。

开始老头还被蒙在鼓里,那冯程程无端主动骚扰了陌生人一下,自己羞都羞得要死,咋会说出来呢。而且,当时和梁丰对视,见到是个帅哥,心中荡了一下,回到家里,倒有七分是甜蜜,三分才是害羞,却只瞒在心里一个人细细享用。孰料人多嘴杂,虽然冯安严加警告,还是被一干下人编成了小段子私底下流传开来。说咱们这个神仙似的小娘子如何如何,那陌生少年又如何如何,这回了不得喽,怎么样怎么样!…,

一时阖家都在笑话这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冯拯的耳朵里。他平时对这孙女百般疼爱到无所不用其极,听了这些浑话,气不打一处来,拿了冯安死死拷问。

那冯安一见老爷知道了,也不敢瞒,就把桥上遇到吕夷简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冯拯一听,勃然大怒,就把怨气全部撒到吕夷简身上,要不是这厮手下横行,我亲亲宝贝孙儿怎会被一个臭小子占了这天大的便宜去?

只是老头虽老,糟却一点也不糟。怨归怨,也知道吕夷简是无心,不可能当面吵到开封府去,只好暂时按下怒火,徐图抱复。

冯拯反过头来又收拾了冯安等人一顿,也是这冯安长在相府为仆,心眼道道挺多,昨天的事发生后,就当机立断,安排了一个小厮暗暗跟踪梁丰一直到客栈,那小厮回来禀报了冯安,今天却正用得上了。马上将功赎罪,把后来探得的消息向冯拯作了详细汇报。

天知道马屁又拍在马腿上,没领到赏,反而又领了一个大嘴巴子:“你这厮,出了丑还不够么?还要跟踪那人,若他是个泼皮无赖,找上门来讹诈我家,我堂堂相府岂不颜面丢尽?哼,到时我只捆了你去和他堵嘴!”

冯安被训得做声不得,只能自认倒霉催的。

哪知冯拯骂归骂,确实也怕撞上个泼皮无赖,虽然当朝宰相要收拾人的手段有的是,可于自家面皮并无半分好处。只好稳字当头、安全第一,让冯安再次立功赎罪,要他去把昨日那厮的底细摸个清楚回来禀报。

冯安揉着被煽肿的脸和被打青的屁股,忙答应了,才得下去。

老头自去孙女闺房,想要安慰安慰,压压惊才是。

廿七、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绣房虚掩,丫鬟们皆在外面十丈之外候着。见冯拯过来,急忙半蹲请安,冯拯摇了摇手,示意不要惊动小娘子,自己轻脚轻手走近冯程程的绣房。

快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压低了嗓子的斥责声和孙女程程的抽泣声。老头便没进去,站在门口偷听,原来是程程母亲在训斥女儿。

“还有脸哭?你可知道,这府中上上下下全都传遍了,还是你探出身子来撞的人家。方才你爷爷发了脾气,要是遇到个破皮无赖,上门求告说你和他已有肌肤之亲,要把你许给了他,那怎生是好?哼,你平时就极不安分,想来定是在轿中胡乱扭动,才惹出这桩丑事来。今后若再敢如此,定要写信给你爹爹,让他好生责罚你!”

这当妈的既心疼女儿,听到流言蜚语,却又无法可施,只好来训斥一番,好叫女儿长长记性,今后端庄贤淑起来。其实这冯程程虽然自幼恃宠娇憨,可也聪慧善良,十分地惹人疼爱,这回无端端搞了一个乌龙,已有三分懊丧,又被老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大感面上无光,本来只是抽抽搭搭,后来索性放开了嗓子,悲声愈发地壮观起来。

这下子反而吓到冯夫人,赶紧掏出手绢,又是抹泪又是劝解,哪知这孩子是个不服哄的,越发地要寻死觅活,伸腿打滚。

正闹着,听得门口威严地咳嗽两声,母女知道是老太爷来了。冯夫人急忙站起,要迎接公公。冯程程一听到爷爷的咳嗽,更是得了势,干脆嚎啕起来。

老头本来还想摆摆威仪,慢慢踱进孙女房间的,可听到程程忽然嗷的那么几嗓子,心里嗝儿颤,大步就跨了进去。冷不防绊到门槛,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这把老骨头。冯夫人见公公差点摔到,急忙过去,眼看站稳了,忙又虚扶一把,低声道:“爹爹且当心。”

老宰相人前失态,不怪自己动作威猛,却“哼”了一声,吓得冯夫人噤口不言。

哼完冯夫人,又马上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对着冯程程说道:“乖孙莫哭,爷爷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后凡是家中议论此事者,立刻打死。放心啦,他们绝不敢再胡乱说话的。莫哭,莫哭,爷爷疼你,啊!”说完走过去轻轻抚摸程程的小脑袋。

冯程程得了爷爷安慰,也不再哭闹,起身搂住冯拯的脖子抽泣。

“唉,以后记住这个教训,在轿中要坐稳啊。嗯,待我吩咐下去,将轿窗改小二寸,免得今后我乖孙女再坐不稳。”老冯真是周到之极,马上就要亡羊补牢。

“爷爷,刚才母亲说,和谁有了肌肤之亲,就要嫁给那人,是吗?”冯程程弱弱地问了一句。

“当然胡说,哼,我冯拯的宝贝孙女怎么能随便就嫁给旁人?你的女婿啊,必定要玉堂金马,岂会是路边草民。放心吧,莫说他不敢,就算那杀才壮起胆子来,看爷爷安排下大棍子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冯拯本来想安慰安慰孙女,好让她放心。谁知道这宝贝听了,反而心中淡淡地一阵失望。

潘记老店的上房里,冯老汉口中的杀才梁丰此时正与小嫦美眉拥了狐裘,围在炭炉边烤火。

来到大宋朝的第一个冬天,梁丰明显感受到全球变暖的极大反差,因为没有了尾气排放,没有了空调、暖气,汴梁城的冬天冷得出奇。这都还没数九呢,唉,冬至马上就道,那可怎办?…,

幸好这潘记老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木楼房间干燥隔温,冬暖夏凉,再加上一盆炭火,室内倒也温暖如春。桌上两根粗如儿臂的大蜡烛光焰明亮,忽闪忽闪的,并肩坐着的小嫦脸蛋烤得像红苹果一样,一双长睫明目也是忽闪忽闪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得梁丰心中大乐:“这要搁在那世界,我的小嫦妹妹也只是个九零后罢?这般瓷娃娃似的漂亮,不知道要有多少镜头对着她咔嚓咔嚓哩!哎呀,福气啊,这样的美人儿,可就归我了!”

一边想着,一边就呵呵傻笑起来。

小嫦日日都被他翻牌子,说句老实话,都有点承受不住了,见他神色,以为又不怀好意,半笑半嗔道:“郎君安生些吧,一到晚间,就如此神神叨叨的,奴家,奴家一个人怕是服侍不了你呢!”讲完又觉自己过分了些,自己身为妇人,不就是伺候老公的吗,怎么能拒绝呢,哪怕暗示也不行啊!

这呆郎君倒没在意她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说:“嘿嘿,厉害吧,怕了吧,我告诉你啊,从前有个大贤说过:‘十七八岁连连,二十几岁天天,三十几岁寻常见,四十几岁像每月付房钱,五十几岁难得会面,六十几岁要等半年,寿延过了七十几啊,有一次算一次都是过年’,哈哈!”

听得小嫦又羞又臊,抬手掐一下梁丰的手背,啐道:“呸,一定又是你自己编排的,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这么不着调的大贤。”

梁丰笑着本想告诉她是辜鸿铭,又一想这老家伙还不知道才修到第几世呢,也就闭口微笑不语。

小嫦见他忽又闭口神游,心下奇怪,问道:“郎君又在想啥了?”

“我在想啊,啥时候咱们自己买个院子,找两个丫鬟老妈子服侍你,你呢,就乖乖给我生上七八个孩子,儿子女儿我都要,你要花着生啊。到时候,我就和你天天围在炉边看那一群小猴崽子乱跑,你说多幸福啊?”梁大少爷兴致勃勃地憧憬道。

“是啊,奴家也想呢,可是,我又不是那个、那个猪,怎能生那许多孩儿?”小嫦依偎着梁丰,娇笑道。

“呵呵,生着生着就习惯了,顺溜了,就怕你到时候收都收不住,一撇腿一个女子,一撇腿一个女子,哈哈哈。”说着说着,忍不住学了《秋菊打官司》里面那村长的陕北名言。

虽是调笑,梁丰也打定了主意,要买所大房子。咱现在手里的钱可不止七百五十万了,在北京买不到好房子,在东京还买不到吗?哼!

第二天,梁丰懒得出门,就叫来钱孝仪和永叔,请他们出去牙行打听,看哪里有合适的房子,价钱合适就订下,回头看过就买。

这二位也早厌倦了总是在客栈的日子,巴不得他开金口。赶紧答应下来,又问什么条件。

梁丰仰头想了想,说道:“最好是四合院子,要两进、或者三进,正房朝南,每方有房各三到五间,光线须亮,要有花园、过厅、马厩牛棚都行,院里要又水井,院墙要高,房要七八成新。太新潮湿得很,太旧修缮费工······”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二人都记住了,出门寻找牙行而去。

小嫦一边听了,问道:“郎君,就咱们四个人,要恁大房子做甚?”

梁丰贼忒兮兮一笑说:“你个傻丫头,买了房子,还得给你寻两个丫头服侍你啊。要不然你一个人岂不累死?我不在家岂不孤单?另寻一两个老妈子做粗活,再找一个厨子,一个匠户,咱家也就齐整些了。再说了,你看咱们每天亲亲热热,那两位可都是壮年啊。咱们别自顾自己风流快活,你让他二位天天撸管去?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多缺德?”…,

开始还有些道理,后来信口八道,笑得小嫦弯下腰去。其实他也不是完全胡说,须得给那两个成个家,自己心里才踏实。尤其是永叔,这么多年忠心耿耿,要没他,可也就没了今日的梁丰。如此报答,那是半点都不过分。

要说这商业发达的大宋就是好,钱孝仪永叔早上出门,不到午时就回来报道房子找好了,三进,大了点,其他都合梁丰的意思。

梁丰一听大喜,忙不迭喊起小嫦,揣起关子,一边又命钱孝仪雇车,四人浩浩荡荡出发去看房子。

很巧的是,他们看的房子就在城西右一厢启圣院旁。当然,现在他还不知道很巧,只是进去看了房子,前前后后十分满意。一旁陪同的牙行理事也不停地吹嘘,说什么地理位置好了,紧靠皇城啦,交通便利是高尚住宅区啦,环境优美设施齐全没有物管不扯皮啦等等等等。撩得梁丰心头大热,可面上还要还还价钱,便故意扯了几处可有可无的缺陷,然后又假装还有几处可以考虑。那理事虽然不信他的鬼话,但也就顺势把价钱放了放,原价八百贯,最后以六百五十贯成交。

梁丰可是个急性子,马上就拉起理事,直奔牙行,取出关子就要付钱买房。那牙行看见大冬天的来了这么宗大生意,当然下心伺候,手续办得妥妥帖帖,待验票无误,便画押用印,写了契约,又派人兵分两路,一路随同到了开封府司库兑换关子,一路去到户曹,办了房产移交手续。一个大子儿没花,全部搞定。前前后后还不到一个白天时间。

第二天,梁丰领起众人,又是浩浩荡荡直奔大相国寺,疯狂血拼,花了将近百来贯,购得床上铺的,身上穿的、屁股坐的,窗子遮的,眼睛看的一应大小物事。那边也不耽误,同时就雇了十多个匠户去前前后后打扫得干干净净,马不停蹄、人挑马驮,把新居填充得慢慢当当。

当晚回到客栈,累得半死的梁丰斜斜躺在床上,一脸幸福地喘气。小嫦给他揉肩捏腿,万般慈爱。

廿八、王相公倒台的连锁反应

这边梁大少爷忙着搬家,过自己小日子的时候,朝堂之上一系列五花八门的小动作也比往常频繁得多。

最大的倒霉蛋就是王钦若相公。

俗话说,日满则溢,月满则亏,这是句老掉牙了的话,可是古龙先生曾经严肃的指出:越是老掉牙的话越有道理。因为一句话但凡到了老而不死的地步,就证明了它超现实批判主义的存在。

废话多了,说说正事。这几年来,赵恒同志的病越来越重。起初只是风湿,后来估计并发了糖尿、前列腺以及心血管等等疾病,反正是越来越糟糕。

通常情况下,领导一生病,动小脑筋的就会很多。普通的拎着点心营养品上门探视对赵恒来说不起作用。级别太高了,这玩意儿太小儿科。

人呐,一生病就容易胡思乱想,何况自己眼看活不长了,既然管不了肉体,那就替灵魂打算打算吧。因此得道飞升就是赵恒的最大愿望,从老早起,他就开始干这个,天书神篆祥瑞乌七八糟收集了一大堆。

而这一切,都是他最喜爱的神棍专业户王钦若相公出力搞的。

所以,天禧三年底的时候,王相公又拍出了最拿手的马屁,又要搞祥瑞为赵恒祈福了。开始老赵挺满意,王相公是个熟练工,这方面在行得很,不用专门吩咐。

可巧就巧在一个疏忽就要出事。这回出的事比较好玩。天禧四年,也就是梁丰穿越过来的前一年,正当王相公大请满天神仙下凡显灵的时候,商州城里偏偏搞起了严打,一群不法分子被揪了出来。其中居然就有一个多年行骗于商、京两地的盲流道士谯文易。谯道士四处作怪,早被商州捕快列为侦缉对象,这次发现他又在跳大神行骗,就抓了个现行。等到押回他的老窝搜集证据时,基层办案人员吓了一跳:这厮家里居然藏了好几本禁书,大概都是些反动黄色一类的非法刊物,更见鬼的是,街面上流传这厮居然会六丁六甲趋神鬼法。也就是说,他可以召唤天兵天将或者鬼兵鬼卒替他打仗。本来搞点封建迷信诈骗活动,看些非法出版物,一般罚点款拘留两天也就算了。可这厮是鸭子死了嘴巴子硬啊,嚷嚷着自己和王相公有交情。

问题严重了,讨厌王相公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于是就有人给赵恒打了小报告,大概就是说王相公利用权力之便,召集异人术士想不轨。

赵恒开始没当真,心想既然告上来了,那就走走流程,派个人去说说他,大家有个交代也就算了。谁知到王相公当相爷时间长了,心理有些膨胀,以为没了自己,万岁爷玩不转他那个地球仪。当时就拒不认账,还说了两句大意是区区一桩小事,何必小题大作之类的牢骚怪话。

这回赵恒不高兴了:哎哟呵!送你丫的三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好吧,不认罪,待老子给你褪了神光吧!于是三下五除二,也不容他再啰嗦,直接就降级处理,保留太子太保的级别,去杭州做个通判吧。

老头这下傻了眼,一时间还真不敢再犟嘴,只好灰溜溜地上任去了。这是去年的事情。

挨到今年,事情有了些转机:赵小六子当了太子。没办法,就他一个啊,老大到老五死得早,就这棵独苗,他不当谁当?

王相公一看可高兴了,自己是太子老师啊,赵小六子的上中下,人口手,山石土田,日月水火全是自己教的。学生出息了,怎么也得拉老师一把不是?于是就急忙写信给学生家长赵恒同志,大概说自己好歹也算太子老师,身体不太好了,能不能调动一下,回京城修养修养。…,

赵恒呢,也打算给儿子个面子,心说回来就回来吧,就把他给调回来了。还给了他个好位子:资政大学士,诏日赴资善堂侍讲皇太子,会辅臣兼领三少。也就是说,少傅、少保、少师他都当上了。

开始老王假装谦虚说不行、不行,我哪能三少都当啊,还有比我能干的同志们呐,应该先解决困难的同志嘛!本来只是随便谦虚一下下的,没想到赵恒当了真:那行啊,既然你这么能正确对待荣誉,三少你就别当了,改个司空吧。

这下老王又傻了眼:心说万岁爷你怎么玩真的啊?他委屈了,又开始发牢骚。这次赵恒反应挺快:不服是吧?好,改山南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意思是丞相级别保留,去当河南省长去。

要说这两年真是王钦若相公的一个坎子啊,被折腾得够呛。才舒坦没两天,又夹起尾巴去了河南。可是在河南你那尾巴倒是继续夹好啊,他不长记性,没几天又松开了。

这回是生病,病得可能不轻,反正在河南没人治得好。于是就又写了封信,想再寄给学生家长,希望到京城看病。哪知道这封信落到了自己的老冤家丁谓手里。现在人家丁谓是宰相了,管着中央办公厅收发室呢,看到这信,呵呵一笑,直接就盖了个“地址错误”的邮戳给当作废信处理了。

老王在河南难受哇,左思右想,憋出了个馊主意,写信把自己儿子王从益叫到河南来,说你先给爸爸顶两天班,等我悄悄进京去把病治了再说。

这下玩大了,溜班、旷工、随意招聘临时工,要是一般单位呢,批评一下扣几个月工钱也就算了。可这是堂堂一个省啊,你还敢这样玩儿?那不是打着灯笼照茅坑,找屎吗?

关键时候,丁谓丁相爷的侦缉系统立了大功,直接就盯死了这个老家伙。丁谓那个笑啊:小样儿,你还敢开小差回家?看老子整不死你!

于是,丁相爷就屁颠屁颠跑到领导赵恒那里,把王同志近期的异常表现一五一十说了个底儿掉。

老赵一听大怒:娘希匹的王钦若,你还玩出花来了?叫御史中丞薛映直接就上他家一顿臭骂。老王被吓惨了,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错。可没那么容易啊,再降司农卿、分司南京,夺从益一官。得,儿子原来的一点级别也丢了。

这回老王彻底踏实了!

话说丁相爷把王相爷斗倒,心里高兴啊。每天庆祝胜利,叫上亲家钱惟演饮酒作诗,志得意满,从此朝政可是老子把持了!

但历史在这里出现了一点点小小变化,因为那天梁大少神神叨叨对老钱说了那四句话以后,老钱一直琢磨。虽然没搞明白,但也隐隐有个感觉,那就是梁丰劝自己墙头草不要做得太露骨了,免得以后遭报应。

于是老钱除了继续奉承亲家之外,也近距离观察观察丁相爷,觉得梁丰的话靠谱。为什么呢?因为他发现丁相爷也有些膨胀了。按照事物发展的历史规律和物理规律来看,凡是膨胀的,多半就要爆炸;凡是自大的,多半就要倒霉。于是他就小心谨慎起来,想给自己赶快找条后路。

眼下最好的路子,莫过于搭上赵小六子这条刚刚起航的新船。于是,他做了两件事,这两件事都是那天在和赵恒刘娥扯淡时想好了的。这回见了梁丰,更加认定自己的主意很对,所以决定加快实施。…,

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珍藏的《西游记》给太子爷送过去。这事好办,托个小黄门,花点钱,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了。这第二件事嘛,比较麻烦点,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把梁大少爷介绍给太子爷认识认识。一举两得,一是利用梁丰的能力,和太子拉近关系,使自己成为今后领导班子的核心成员;二是提携提携梁丰,这人不可小觑,早晚能派大用场。扶植一下,对自己有好处。

钱惟演想来想去,脑子里把大概用的着得人都排查了一个遍,最后,他居然想起一个最不靠谱的人来,那就是自己的老部下,但和自己以及亲家都不太对付,同样也是太子爷的老师,现任吏部侍郎,副宰相参知政事的前壬寅科状元,王曾。

这王曾是朝里出了名的一个直性汉子,大嗓门,炮筒子,典型的缺乏审美细胞。他怎么可能跟钱惟演这种老表演艺术家混在一起,尿到一壶呢?就算钱惟演是老领导也不行。

但是王大人性格上有个特点:凡是对朝廷有好处的,就一定去做。换句现代点的词汇来说就是: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当然,王大人境界还没那么高,他只是为朝廷的政权稳定出发。但是在那个时代,做到这地步已经是巅峰了,不能过分苛求古人嘛。

有了王曾这个特点,钱惟演就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于是,他就每天有事无事在王曾面前晃悠,也不找他搭话,而是尽跟旁边人聊天。

一连几天,他聊天的主要话题总会绕到一个人的身上来,那就是梁丰。老钱天天绘声绘色给人描述这小梁同志如何如何有才气,有性情,琴棋书画作诗填词那是小道,不在话下。关键是有性情,不虚伪装逼,能于不可能处硬生生娶了襄州行首。尤其是题卖大会前前后后的事儿,简直说得比钱孝仪那职业的还专业。特别浓墨重彩是梁丰处理善款,不贪不占,还非常有建设性地制订了福田和安济院的管理规范,透明公开便于管理监督啊,可着这大宋朝,就没有一个能想这么全面的!

本来王曾对钱惟演这人挺腻味的,只是人家曾经是自己的上司,现在又没和自己说话,也不好意思故意躲着人家不是?然后见天都听他吹嘘梁丰,哪怕再左耳进右耳出,也留了那么几句在心里。

王曾对钱惟演人品瞧不上,但对他慧识才的本事倒挺服气。这么一来二去的,也把王大人对梁丰的好奇勾了起来。

廿九、梁丰,钱学士喊你去吃饭

这天,挺冷,老钱穿得肉肉实实的,大臣们散班了都还没走,全部聚在宫门外,三五成群商量去哪儿消遣。钱惟演一边四顾和人打招呼,一边到处瞟王曾的身影。

王曾是抠惯了的,平时写封信什么的都要裁边角废料来用,所以几乎不参与其他官员们的文体娱乐活动。他一般走得晚,散班后要多呆半刻钟才出来,一是加班,二是让旁人都走散了自己出来,免得别人拉拉扯扯。毕竟自己是个副宰相,还领着吏部侍郎的衔,敏感嘛。

今天他又出来晚了,正要出宫门上轿时,钱惟演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叫道:“孝先慢走。”

孝先是王曾的字,当年他在学士院当著作郎的时候,钱惟演是学士,领着翰林院,一直就这么叫王曾的,现在老王虽然工资涨了,可是在钱惟演面前可不好长脾气,只好客客气气地候着老钱走进,拱手道:“演公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孝先周全一二啊。”钱惟演笑眯眯地说道。

“演公请讲,若为私事,无有不从,若是公事嘛,若有为难,还请演公体谅一二。”王曾立即警惕起来。

“呵呵,此事说来,却是非公非私。只因我近来有一小友,名叫梁丰······(你妹的,又是梁丰啊。王曾心里骂道,还装作洗耳恭听的样子任他唠叨)此人乃是普宁籍贯,因幼时曾误入歧途,被迫离乡,却实实负有大才啊。我看他器宇不凡,抱负远大,平生之志嘛,也如老弟你一样,不在温饱啊。是以想向你讨个情,给他到礼部说道说道,准他若遇大比之年,就京附考,免得他山高水长奔波一番。你是礼部老人了,他们好歹给你个面子,你看如何?”

他妈的怎么是这么个事啊?王曾挺纳闷,不知道钱惟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小事呢,他老钱也不好开这个口,要是大事呢,自己也可以找理由推辞。这么不大不小的事,他老钱自己去礼部随便找个郎官就办了的,偏要来求自己。办吧,就怕他有后招中计。不办吧,这么举手之劳的事还真不好推辞。

王曾狐疑地看了钱惟演两眼,又苦恼地扯断了自己两根胡须。只好答道:“演公所托,原不该辞。只是这梁丰我却从未见过,如此贸然去礼部,恐怕开不了口。礼部推脱是小,只是伤了演公面皮,须不好看。依曾看来,莫如改日寻个时机,叫那梁丰来我见上一见,若真有些才用,曾自然前去说和。如何?”

所以说这吼“换大米”的怎么能比人家“卖拐”的呢?他王曾自以为回答还算谨慎得体,哪知道钱惟演在这儿等着他呢。

老钱笑得跟菊花一样道:“我早知孝先兄端正,若非确有才干,也不敢在你面前夸奖。这样吧,过几日就是冬至。我在寒舍略备薄酒一杯,单请你孝先,就让那梁丰来打个横作陪。一来呢,你我同事交宜叙叙旧,二来呢,也让梁丰拜见你一下,你可观察观察他。到时候再决定是否帮忙不迟。如何?”说道入巷处,连孝先兄都喊处来了。

王曾一听,知道坏了,中了老儿奸计也。原来他这些日子就是在给自己下套,专等自己这句话啊。实在可恼。但人家话说到这份上了,又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凶拳还不打笑脸人呢!菜刀还不剁送礼手呢!总不可能人家满脸诚意的邀请,为这么点小事就拒绝吧?…,

王曾想了一想,只好勉强答应。老钱一看目的达到,也不纠缠,拱手告辞而别。

话说梁丰这几日张罗着搬家,忙前忙后地跑。小嫦也是一大早就起身跟着来到新居细细收拾。小嫦本是行首的人选,哪里做过这些粗活,虽然咬牙坚持不喊累,可是看得梁丰心疼。因此别的不做,先叫永叔和钱孝仪去牙行买仆妇匠户回来帮忙。

永叔二人去了,回来时带了两个三十来岁的仆妇,按年买的,六贯钱一年,二人一共买了五年期,作价六十贯。一个叫钱妈,一个叫宋妈。

梁丰别的没在意,听了二人名字,瞪着眼睛朝天想了半天,说道:“嗯,行啊,下次你们俩去找来的匠户,不论原来叫啥,到家都得叫来福。”

小嫦等三人好生奇怪,小嫦问道:“郎君是何道理,为何非要叫来福呢?”

“你没听见吗,一个姓钱,一个姓宋,再有个叫来福的,可不就是送钱来么?多吉利啊,而且怎么念都行,来送钱,送来钱,钱送来,你听听,呵呵,咱们家可就发了!”

一下子逗得三人哈哈大笑,连那宋妈钱妈也忍不住。心说这小主人倒是风趣,不像那等凶神恶煞专门欺负下人的。稍稍安了心。

其实梁丰小嫦也在观察二人,觉得这两个妇女看着很健康,而且气色红润,手脚又大,是那种做惯事情的样子。宋朝人口买卖制度也完善,像这样的仆妇,牙行照例提成每人两贯,但是要做担保的,以半年为试用期,期间若是下人作奸犯科或好吃懒做被辞退,牙行须退全款。若有损害了主家利益如偷盗、破坏等,一旦到官府备了案,牙行也得按价赔偿。是以牙行根本不敢以次充好,买人的时候,挑得比后来主家还仔细。

钱妈宋妈二人一到,马上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上上下下灵活之极,洗洗涮涮麻利之至。不消一天半的功夫,家中已是清清爽爽,可以住人了。

万事俱备,还等什么?梁丰大喝一声:“搬家!”一家人就进入了状态,小嫦带上两个仆妇收拾行礼,永叔去前堂结算房钱,梁丰写了个名帖让钱孝仪送去钱惟演家,告知自己已经搬家,地址何处,欢迎光临,多谢款待,改天拜访云云。

这边钱孝仪刚走,永叔就乐呵呵地回来说掌柜的不收,说是钱学士家已经提前交了钱的,任梁公子暂住。永叔乐得省了房钱,想想自己跟随少爷出来时,身上只有十几贯钱,如今大房子买了,佣人也添了,好似快要回到当年老爷娘娘健在的光景,心里真像开了花一样。

永叔刚汇报完工作笑眯眯地离开,钱孝仪就回来了。梁丰问他:“你还没去吗?”

“师父,我刚出门,就遇到钱禧管事,给咱送这张帖子来。”说完递上一封请柬,上面是钱惟演写的,说冬至佳节马上就到,约他到钱府小酌几杯,另有贵人要见他一见等等。钱孝仪说钱禧还在门口等回话呢。梁丰吩咐他封了五钱银子给钱禧,说自己准时必到。钱孝仪依言去了。

那钱禧得了赏银,笑眯眯地道谢而去。忽然背后有人喊了他一声,转回头看时,却是冯拯冯相公家的仆人冯平。两家老爷同朝为官,下人们常随出随进,已经稔熟。这时见到冯平,钱禧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问道:“你小子怎么也到这家店来啦?”…,

“我且问你,刚才和你交接的那是甚人?”冯平没回答钱禧,却反问道。

“哦,他呀,是襄州梁丰梁公子的徒弟,名叫钱孝仪,原是个唱书的先生,因我家老爷邀梁公子进京,他就跟来了。咋?有事啊?”钱禧倒是嘴快,立马交待清楚。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什么梁公子是干嘛地?还得你家老爷邀请来,不简单吧?”冯平接着套话道。

“说起这梁公子啊,在襄州那可是大大地有名啊,我跟你说······”这钱禧简直是个话痨,逮着个熟人滔滔不绝,差点把梁丰在船上有没有穿内裤睡觉都说了方才罢休。

冯平已经在潘记老店侯了几天,问跑堂掌柜,都只知道是梁公子,钱老爷招待住的,其他也不知道。没摸清楚,冯平没法回去交差啊,只好在此等啊等啊,就盼着钱家人出现,今日遇到钱禧,终于把根都刨出来了。心中大喜,忙支吾几句道:“小弟今日有事,改天再请哥哥吃酒,别过,别过!”说完一溜烟回去复命了。

冯平兴兴头头跑了差不多大半个对城才回到府里,赶忙去找老爷。

冯拯最近精神头不是很好,六十多了,经常病病歪歪的。加上天冷,老人最怕“倒冬”,因此都是上半天班,下午回家休息。这也是赵恒病重,皇后刘娥最近“替天行道”特意恩准的。

但是人虽然身体不好,脑子闲不住,最近朝局颇有波澜起伏之势,老头每天也琢磨来琢磨去。这时候冯平来了,他随口问声什么事。

冯平就急忙把打听的梁丰消息报与冯拯。谁知道老冯那天传了话,回头孙女儿破啼一笑,两三天没人上门纠缠,再加上自己忙着思考祖国的未来,就把这事给忘了。这时听到冯平着三不着两地汇报工作,大感莫名其妙,问道:“谁是梁丰?你打听他来做甚?”

冯平心头这个丧气啊,自己忍饥挨冻在潘记老店大堂里蹲守埋伏了好几天,好容易打听清楚了要回来表功,哪知道相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您这不是马三立的相声,逗你玩儿嘛?

又不敢回嘴,只好拐弯抹角把前两天发生的事前后说了一遍,可半句不敢提自家小娘子非礼别人那茬儿。都传下话来了,谁要再提,立刻打死嘛。

老头这才想起来,“哦,如此说来,那人还不算个泼皮。甚好,免了一场纠缠。好了,你去吧。”连个赏字都没有。

冯平只好答应一声,转身要走。忽听老头喝道“回来”。吓得冯平急忙跪下,还以为自己犯了啥事。

谁知老头问道:“你方才说是钱学士家请来的客人?”

“是是,小的听得千真万确。”说完冯平又把刚才老头心不在焉没听进去的话重复了一遍。

三十、是他是他就是他

听完冯平的话,冯拯又确认了一句:“你说到时候还有贵客要见梁丰?”

“是,听钱僖说的,不过他也不知道是谁。”

冯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冯平下去。

转过身子,老冯马上抠头皮抓胡子开动脑筋,心说不会吧,这厮莫非又有闺女要嫁?好像没有啊,都嫁完了。他妹妹嫁给皇后的前夫,女儿嫁给丁谓的儿子,难道哪里还躲着一个私生?

冯拯非常腹黑地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个判断不太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钱惟演想通过那个小子去结交什么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可那贵客是谁呢?他猜不出来。因为若是丁谓,老钱绝不敢这么胡来。丁谓从来都以奇才自居,不像老钱看谁都爱。眼高于顶的人若有人在自己面前推荐别的,还是个布衣小子,以丁谓的脾气,别说是亲家,就是亲爹他也要摆一道。

以冯拯的政治经验看,丁谓最近有点嚣张了。他猜测钱惟演可能是嗅出了一点什么不详的味道,想多找几棵树吊吊。那么,此人肯定不是丁谓一伙,但若是对头,老钱肯定不敢。嗯,多半是宫里。这个判断比较靠谱了,太子年少,主幼臣疑,历来是个敏感,因此引起登基之后的种种跋扈啊、僭越啊、谋逆啊是最容易产生于当时的。

这个梁丰既然才十七八岁,又有才华,那么当然是宫里安排观察,以便太子有朝一日御极大宝,身边有一两个可用之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他老冯历来不屑于行此小道,架子大得很,喜欢用阳谋。想通此节,虽对钱惟演依然鄙夷,但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了。

若是钱惟演知道冯拯的推断,肯定要对这个老梆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大爷的,简直就是俺钱惟演肚子里的蛔虫啊!只是冯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出,钱惟演要请的贵客恰好是自己的部下,吏部侍郎王曾。

年纪大的人,想多了脑仁疼。举手压了压太阳穴,刚缓一下,忽然又听到房门砰砰砰的一阵猛捶。老头吓了一跳,旋即又和蔼地叫道:“是程儿吗?快进来,快进来,正好陪爷爷说说话。呵呵。”

可着这大宋朝全天下,敢这么敲他冯拯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冯程程。老冯一生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各生了三个儿子,满家都是粗声莽气的家伙,烦都烦死了。唯独只有大儿媳妇肚皮争气,给他生了个孙女,这才是鲁迅先生说的:“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物以稀为贵啊。

老冯死后,史书上说他“气貌甚重”,意思是架子大,臭屁得很。可对自己这个孙女,他都小心奉承得有些低三下四了,听到孙女捶门都笑成这样。

门吱呀一声推开,冯程程牵着一个小儿走了进来,两人齐齐喊了声“爷爷”。冯拯笑得满脸开花,急忙走过去摸摸程程的头,又捏捏那小子的脸。

“找爷爷玩儿还是有事啊?要是玩儿,就陪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来来来,把棋拿来摆上。”冯拯还以为程程是要找自己玩儿,就想跟她下一盘。冯程程棋力不弱,从小得名师教导,大有后世五段左右的水平。

谁知才一转身,就听身后那小的“哇”地大哭,老头急忙回头一看,冯程程才把手从那小的屁股后面放下。肯定是被她掐了一爪子。…,

小男孩是冯家老二的小儿子,大号冯程焕,小名焕奴。刚被姐姐掐了一爪,痛得大哭。要是别人,肯定要批评冯程程小同志欺负小朋友了,这冯拯只好装作没看见,蹲下身子问道:“焕奴莫哭啊,告诉爷爷想要啥?”

他才不问孙子为啥哭呢,直接问要啥。孙子要的,肯定是孙女要的。要不那一下子不是白挨了?

果然,焕奴边委屈抽泣,边小心翼翼地看了姐姐一眼,张口道:“爷爷,我在家闷了,明天想去大相国寺玩儿!”说完又大哭起来,他本来不想去,是姐姐逼他说的。答应说了给糖吃,谁知刚要开口,姐姐嫌他慢了,就掐屁股,冤枉啊!

老冯一听,心里一哆嗦:“喂哟,我这孙女怎么啦?见天都想去逛大街,这不太像个名门淑女啊。前几天才闹了这么档子事,今天又要去,不太好吧?”老冯就犹犹豫豫地对焕奴道:“焕奴儿太小了,还是别去吧,在家也玩儿。乖,听话哈。”对着焕奴说话,其实是说给程程听。

小焕奴任务完成,才不在乎去不去呢,乖乖地点了点头。那边冯程程小嘴一撇,眼里就有了泪水。

冯程程其实挺可怜的,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儿,平日除了近身的四五个丫鬟和两个老妈子,就是些哥哥弟弟。爷爷宠她,全家也都跟着把她当个宝贝儿,不敢打不敢骂的。那天闯祸,她妈也只敢关在房里压低了声音训斥两句。反过来说,跟她亲近的其实也没几个,都怕着老爷子呢。

于是,她虽然娇憨,可是这十五岁少女的心里,却已经渐渐充满了寂寞。府里宏大,尽是些奇花异草,映水楼台,原先还不觉得,但到了这两年,眼看春光烂漫之时,心中总是一种莫名的萌动。此时又是隆冬快到,那些良辰美景转眼萧索,这少女又生悲戚。

她这些淡淡的哀愁,却找不到一个人倾诉。每天见到的男子,要么点头哈腰,要么敬而远之,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搭儿闲寻遍?她只好向往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热闹能给她小小的心灵片刻的充实。况且,她那日亲上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脸。那双浓密的眉毛,漆黑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再加上修长的身材,无不在那一刹映进了自己的心底。

这几天来,程程一直在回味那惊鸿一顾。心中充满了甜蜜。是以被母亲训斥,又禁足了几天之后,再也忍受不住,希望重走一次大相国寺的路径,盼能重够遇到那个仿佛会一直在桥上等着她的男人!

这时听到爷爷拒绝,岂能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因此小嘴一撇,就要掉下泪来。

孙子哭,老头一点反应也没有,可这孙女刚有点泪花,老头心里那个痛啊。唉,受不了受不了!

“好了好了,明日一早,焕奴就去吧,嗯,你太小了,到时候让姐姐陪你一起去好不好?”说完还讨好地看看程程。这倒好,成了自己求孙女帮忙啦。

程程一听,欢呼雀跃,跳上去搂着冯拯脖子就狠狠地亲了一口。老冯心里那个舒坦啊,这一口,比打鸡血还好使!什么都值得了。“去吧去吧,明日记得路上要小心啊!”

还小心个屁,轿窗都被改小了两寸了,除非故意挤,否则甭想出来。其他的就不劳老爷吩咐了,小娘子一出门,必定是前呼后拥,谁敢大意。再出一回事,非自杀两个不可。…,

第二天早上,冯程程起来急急地梳洗完毕,匆匆跑去给爷爷请了早安,坐下陪冯拯吃早饭。今日没有早朝,冯拯相对悠闲一些,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吃东西,一边不停地给她夹菜。孙女今日大不一样,平日懒洋洋地,这回吃得飞快。瞬间就放下了筷子,跑过去抱着老头亲了一口说声“爷爷我走了。”滋溜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老头呵呵大笑,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唉,这闺女大了,有心事了,想想也该给她找个婆家喽。想到此处,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地失落。程程嫁了出去,还会像现在这般来陪我这个爷爷吗?内心深处,恨不得孙女一直守在自己身边才好,一时心中空荡荡的,无从着落。

这边程程高高兴兴地去二叔那里揪起还在睡觉的小焕奴。焕奴瞌睡正香,忽然被人从床上揪起来,正要大哭,一看是姐姐,吓得就闭上了嘴,乖乖任下人给自己穿上衣裳。

其实从焕奴起床到梳洗到吃完早饭,也没耽误多少时间,程程已是等得不耐,气嘟嘟地拖起焕奴就走。一旁二婶看了,敢怒不敢言,任她姐弟二人去了。

姐弟二人坐在一乘轿子里,杀气腾腾直奔大相国寺而去。走到桥边,程程吩咐慢行,一众随人晃晃悠悠在那桥上起码磨蹭了十来分钟,程程还是没看到那天那人,心中失望之极,只好仍去相国寺。

就这么瞎逛了一个上午,程程从满怀希望地出来,到急切地寻找,再到失落,最后已经到了吃中饭的时刻,非要回家了,只好绝望地又坐上轿子回家。弟弟焕奴本来不愿出来的,这回却得了许多玩意,玩得高高兴兴,全不理会姐姐有气无力地靠在轿沿,愣愣地望着外边欢欢喜喜的世界。

回来又在桥上细细看了,还是没有,程程彻底绝望。

轿子行到右一厢启圣院旁的一条大巷子,前面疏疏住着十几户人家,再往里进里许路,就到了自家门口。程程千不愿万不愿回到家里,重又掀开小窗帘往外探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少年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户门口,上上下下打量着什么。

“嗯,这男子和那日见到的那人身材倒也差不多;”

“嗯,好像体型挺像;”

“嗯?是不是他呀,真有点像诶!”

“嗯!!侧面看起来,好像真是他啊!”

“啊!!!!,是他是他,就是他!”

完了完了,冯程程觉得锁骨忽然变得紧紧的,一颗心想要跳出来一样。

真的是梁丰,他一大早才全部搞定,搬家过来,写了副对子贴在新居门口,正外头外脑地欣赏。

卅一、小小年纪,为爱痴狂?

“莫道贫庐,千秋抱怀三杯酒;

休夸明月,万户忧乐一小楼。”

对联用苏体扁斜写成,肥腴酣畅,道尽此时梁丰胸怀!

梁少爷站在门口歪头品赏自家的大作,啧啧连声:好字、好句啊!全然不知身后一个相思萦系的女孩正欢喜、紧张地看着自己。

冯程程蓦见梁丰,惊喜得手足无措,又不敢喊叫,情急之下,侧头又瞄上了弟弟的屁股。于是不顾一切地把焕奴抱起靠在轿窗口,狠劲又是一掐。可怜的焕奴屁股再次遭到姐姐的蹂躏,而且史无前例的痛。

“嗷!”这已经不是哇或者啊了,直接是嗷,惨叫!相信任谁无意中听到这种凄惨的声音都要全身一震。

效果刚刚好,一条街的人都被吓着了。所谓一条街,也不过就是冯家一干人马和梁丰一人而已。这里本来就是高尚住宅区,来往的人不多,冬天更加清静,因此倒也没有惊动四邻。

梁丰正陶醉自己的书法艺术其中,冷不丁听到这声惨叫,全身吓得抖了一下,上上下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战战兢兢转过头来,看见一顶轿子正四脚悬空凝固在自家门口,轿窗已经掀起,一张略带稚气,清丽无比的面孔正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十分的紧张,十分的欣喜。

梁丰愣了一下,好生熟悉啊,这个妹妹我见过的。于是也用似曾相识的眼神打量冯程程。

轿子瞬间放下,冯安带着几个家人急急忙忙跑过来站在轿边问道:“小娘子,是怎的了?”声音惶急之极。天老爷,可别再出岔子了。

“哦,好像弟弟屁股碰到了东西,弄疼了。弟弟,快下去给安大叔看看。”说完朝弟弟威胁地狠狠瞪了两眼,眨个眼睛,就把焕奴推了出去。可怜的焕奴就这样无休止地充当道具的角色。

冯安不敢大意,急忙把焕奴小少爷带到避风出,要脱了裤子细细查看。

这下好了,最少可以腾出四十八秒以上的时间。

两人就这样在巷口呆呆地对视,梁丰不是一见钟情,只是觉得这姑娘好像见过,而且长的好看,不介意多看两眼。冯程程也不是花痴,见个男人就流口水,而是从小到大,她见到的帅哥就这么一个,而且有了肌肤之亲,因此理所当然地觉得可以在心底种下情根。

其实用不了三秒钟,梁丰就已经认出这是那天在桥上亲了自己一口的小姑娘,而且知道她是冯家的千金或者千金之一。他从程程的那委屈,欣喜,羞涩,哀怨的眼神里已经知道,这姑娘八成是对自己有好感了。这种眼神挺熟悉啊,对于看了许多电视剧的梁丰来说。

于是梁少爷做了一件有些邪恶的事,对着这个小萝莉坏笑着眨了两下左眼,呵呵一笑进门而去。

随着那两下眨眼,冯程程猛地听到砰砰两声,痴痴地眼看梁丰转身进门,方才反应过来,急忙低头寻找发声的地方,哦,原来是自己的心跳。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也许只有被刘德华拥抱了一下的杨丽娟才能体会冯程程此刻的心情。

怀着这种心情,冯程程如在梦里般被家人抬走,又梦游般地下轿,回屋,上床,不停地想起梁丰,一时心中甜蜜不已。不一会儿,忽然想到两人咫尺天涯,却又伤心掉泪。一夜没有安生,跟着一家人也没安生。

这世界就是这样,你在乎别人得要死的时候,别人未必把你放在心上;别人为了你痴痴傻傻的时候,你却根本想不起这么个人。这就是梁丰和冯程程此时的状态。…,

逗了这个小萝莉一下,梁少爷满身舒坦地走进自家宅院,那成就感,好比今天在北京二环内买了套七十平米的小屋子,你说,上街得有多臭屁?

梁家小院内,最近几天接连添丁进口,宛然成了一个大家庭,先有宋妈、钱妈、来福,简称送钱来,后又买了两个小孤儿,小嫦分别唤作彩云、彩萍,取风萍聚散之意。因她自怜身世,见这两个小女孩可怜,才执意买了,两个都不到十岁,来时面带菜色,脏得一塌糊涂,是牙行刚刚转手过来捯饬都来不及的产物。

小嫦善良,把两个小姑娘打扮得干干净净。本来是要漂漂亮亮的,梁丰不准。善意地解释说她们两个遭遇大难,不宜马上咋暖咋寒地关爱,怕以后心理落下病根,要么自卑到要死,要么虚荣到要死,都不好,不如顺其自然,关怀到了就是,不必在乎形式。小嫦虽然觉得郎君近来不着调的地方越来越多,但这话说得非常在理,因此也就罢了。

这时小嫦正撸着袖子,带领宋钱二妈和彩云彩萍,和了碱水,压皮准备做馄饨。永叔和来福二人年纪差不多大,也挺谈得来,正起劲地拿着两根棍子对着窠臼充黍糕,钱孝仪端起一盆水跑来跑去,擦擦这里,又抹抹那里。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梁丰看了呵呵笑,这才是过日子的景色嘛。

晚上,堂屋正中安了一张大圆桌,满满当当一桌子菜,梁丰和小嫦坐了当中,其余人也依次团团坐下。那几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梁家,拘束得很。梁丰笑着让大家别紧张,自己夫妻二人跟大家喝一杯酒就离开,说完端起酒杯,小嫦也笑吟吟地站起举杯,大家急忙跟着站起。

梁丰开口祝福大家冬节安祥如意,与小嫦同把酒一口喝了,各人也急忙干了杯中酒。梁丰又嘱咐大家,喝酒尽心则可,不许贪杯。大家围炉烤火,欢欢喜喜过冬节便了。说完笑着携了小嫦的手,去了二进正房。

二进房里,来福和永叔一早就把炕烧得热热的,又在房中放了一个大火盆,温暖如春。炕上一个小几,精致地放了数样酒菜果子,一壶酒,两副杯盏。梁丰坐在炕头,小嫦站在地上,喜滋滋地望着屋子里新家具,新被褥,新摆设,此时心里居然又有了洞房花烛的感觉。

梁丰笑着伸出手,小嫦递过手去任他握住。梁丰稍一用力,小嫦身不由己就倒在梁丰怀里,二人盈盈对视,目光中尽是情意。

两人缠绵了一会儿,小嫦挣扎着起身笑道:“郎君今日始称安家,奴敬郎君一杯。”说完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梁丰。梁丰却不去接,笑道:“为夫要喝个皮杯。”小嫦红了脸嘟囔一声道:“不正经。”没奈何饮了一口酒在嘴里,凑到梁丰面前。

梁丰俯下头去,吻在小嫦唇上,小嫦丁香轻松,把酒递到梁丰嘴里。咕咚一声,梁丰咽了酒,却不松口,两人于是舌缠唇咬,搅在一处。

情到浓处,梁丰手便不老实起来,轻抚上下,渐渐地伸进了小嫦中衣,攀上玉峰揉捏起来。小嫦先拒了两次,无奈全身软绵绵的没了力气,只好搂住梁丰脖子,任他轻薄。

不知何时,二人的衣裳具已除尽,坦诚相对。小嫦媚眼如丝靠在梁丰坚实的胸膛上,一只手伸在下面,轻轻撸动。梁丰也是百般爱抚小嫦,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将几上蜡烛一吹,附身酣战不休。…,

离此不远的冯府,却是别有一番光景。

自冯程程午时回到家里,一时高兴一时伤心,家人早就看出了不对。只是上回教训深刻,谁也不敢多言罢了。直到冯拯二老和程程的母亲都发现了问题,三人私下把冯安叫来,暗暗查问。

冯安这回斟酌措辞,慢慢把经过讲了,大致是说轿子来到巷口,忽然听见焕奴少爷痛哭,忙去查看。开始焕奴少爷不敢说,后来才知道是小娘子又掐了他的屁股。冯安再回头看时,原来巷口一户人家门前,正站着那日桥上撞见的少年。远远地看不真切,似乎小娘子在轿中和那少年对视,随后少年还向小娘子眨了两下眼,方才进去。回来后,小娘子就如此这般了。

“他二人可曾说话?”冯拯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听见。”冯安据实回答。

冯拯挥手让冯安退下,皱眉抚须言道:“莫非程儿是真看中了那个少年?”

冯老夫人无甚主意,只念佛道:“阿弥陀佛,这怎生是好?”程程母亲立在一旁,躬身饮泣道:“这孩儿如此大胆,儿媳也不知当如何管教了。只好写信给她爹爹,拿个主意才好。”

冯拯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唉,这是命中注定啊。先不忙写信罢,明日冬节,我要早朝到宫中向官家圣人道贺。回来时我再看看这小子家到底是番什么模样。若程程端的喜欢他得紧,没奈何,就随了她的心愿罢,只盼他还未娶妻才好!”

这冯拯老儿是心疼孙女到没边了,心想只要孙女愿意,就让那小子捡个便宜吧。却没把梁丰愿不愿意放在心上。程程母亲听了,心中腹诽,却不敢说话。

一家人被程程的事搅得没了心肠过节,只好草草了事。

第二日一早,四更不到,冯拯已经起床,穿了朱衣具服,系朱裳,白花罗中单,束大带,方心曲领,挂以玉佩、锦绶等,着皮履,手持笏板,端坐轿中往皇宫而去。他是枢府首相,需要领着西府大小官员等向皇帝贺节。

来到紫宸殿外,丁谓也领着东府一班文成到了。二人拱手招呼,满面笑容。

丁相公道:“拯老今日气色清爽,红光满面,身子大好了?可喜可贺啊!”

卅二、同王相公亲切交谈

“有劳丁相挂念,老夫老而不死,惭愧惭愧啊。呵呵。”

“拯老何出此言?公乃国之柱石,多寿是福啊,呵呵。”

两个老鬼像对对子一样说着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下面的人看得想笑。

一晌来了一队黄门,领头的站在阶上大声道:“有旨,今日冬节,朕躬不豫,百官免贺!”说完拂尘一挥,又齐齐回转。

百官朝着紫宸殿摇摇叉手鞠躬行礼毕,各自慢慢散去。

行到宫门,冯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回头叫道:“孝先在否?”王曾听冯拯喊自己,走过来道:“相公有何吩咐?”冯拯问:“平仲此时在哪里了?”王曾莫名其妙地看了冯拯一眼,说道:“此时该在道州了。”

冯拯眼神复杂地看看远去的丁谓,摇了摇头。钻进轿子走人。这边王曾刚要抬腿,钱惟演故意斜斜地一路走来,好像刚巧看到王曾的样子,低声笑道:“孝先切莫忘了今日之约。”

王曾对钱惟演这种鬼鬼祟祟的做法很反感,又不好说,只得胡乱应道:“下官省得,到时便至,叨扰演公了。”说完转身也上轿走了。

这边冯拯的仪仗缓缓到了启圣院小巷,他又吩咐轿子再慢些,掀开轿窗仔细看。一旁冯安过来指着一户人家说到了。冯拯赶紧抬眼望去,一副对联先进入自己眼帘。低声读罢,不由得“嘶”地一声。心说:“这小子口气不小啊,呵呵,千秋抱怀三杯酒,万户忧乐一小楼?你这是有卧龙之志啊。嗯,若真是如此,我这孙女眼光却准,还不算太辱没冯家。只看他娶妻也未。”

老头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就盘算着怎么见这小子一面。若是派人去喊来,未免显得自家先弱了几分。可是要让人家主动上门,自己又被动不说,而且人家又不识得孙女,如何能知道这事?

想来想去,觉得只好着落在钱惟演身上。心想改天碰到钱惟演,套套他的话,若能把那梁丰喊到自己面前见一见,心里也有谱些。

到了中午,永叔拿来三个灵位,一挂祖宗堂位找到梁丰,言道今日冬节,须要祭祖。少爷下午要去赴宴的,就请把祖宗灵位写好,早早祭祀才好。

梁丰愣了一下,只好提笔写了灵位、堂位。永叔恭恭敬敬抱着去堂屋安排祭祀。一会儿来福来说堂位已经摆好,请去祭祀。

梁丰只好打起精神,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出来。小嫦也急忙换了肃穆的衣服,跟在身后。来到堂屋,看到祖宗堂位高挂正中,下面中间放着梁氏门中列祖列宗之位,两旁是梁丰父母的灵位,面前供桌上放了三牲、香、烛等祭物。

梁丰只好上前给这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祖宗,爹妈上香、奠酒,叩拜,祷告。小嫦亦步亦趋,大是紧张。自己虽然从不敢以儿媳自居,好歹也是梁家人,这回是第一次拜谒夫家祖宗,当然毕恭毕敬到了极点。

而永叔在一旁喃喃念叨,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只是见他默默流泪。梁丰心里感动,多亏这个老仆忠心耿耿。

祭拜完毕,吩咐开饭。这回与昨日不同,下人一桌,梁丰小嫦二人单独一桌。

饭毕小憩一会儿,看看到了未时二刻,钱孝仪去雇了车来,梁丰起身和小嫦拥抱告别,小嫦躲避不及,众目睽睽之下红着脸被梁丰搂了一下。下人们看得直笑,这个小主人当真匪夷所思,居然出门还要抱抱娘子,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毛病。…,

梁丰上车,钱孝仪拿了礼物跟上,出门左转,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尚书省旁钱惟演家门口。钱禧已在等待,看到梁丰来,忙上前唱个肥喏,又命人进去通报,自己领着梁丰慢慢进去。

到了二进中堂,钱惟演已满脸笑容站在阶下等候。看到梁丰大步走来,也缓缓虚走了几步。梁丰来到钱惟演面前,叉手深鞠一躬道:“拜见演公,前来叨扰了。”

老钱伸手虚扶:“小友且莫客气,请进、请进。”

来到中堂,老钱坐了主位,梁丰下手客位坐了。开口道:“小子今天来的匆忙,原不知演公喜好,只好胡乱备些薄礼,还望笑纳。”一旁钱孝仪赶忙献上礼物,原来是梁丰自制的两斤君山银针茶和一幅画作。

君山银针,老钱虽然听到过梁丰制茶的事迹,因吃茶汤惯了,没尝过青茶味道,倒还不甚在意。只先接过画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一幅是梁丰为钱惟演画的写真。

老钱这才开了眼界,难怪满襄州争传梁才子啊,果然名不虚传。自己也算书画双绝,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画法,简直和镜子里照出的一模一样,面目传神,有如立体,连阴影都画了出来。和梁丰的画像一比才发现,原来古往今来的人物,全都不像了。老钱表演系科班出身,一分好能夸出三分好来,何况自己今天头一回见到这种素描画法,不免大声赞叹,引得一干下人远远地伸长了脖子来瞧。

钱惟演当即吩咐,将画像挂在中堂一天,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才是自己的真容。画像一挂,满屋的惊呼声。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外面来报,吏部侍郎,参知政事王相公到。老钱急忙起身命大开中门,梁丰也跟着起身,二人迎了出去。

来到门口,王曾正站在阶下。见钱惟演出来,互相拱手施礼,梁丰也叉手行礼。王曾凝目向梁丰看去,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好仪表。口说免礼,三人一同进去。

这回来到中堂,钱惟演与王曾东西召穆而作,梁丰在王曾下首相陪。王曾刚刚坐下,忽然看见壁上一幅钱惟演的画像,咦了一声,急忙起身细看,见了提款,王曾转过头来,对着梁丰微笑道:“小郎果然不凡,此种画法前所未见,可谓神技!”

梁丰站起来抱拳道:“曾相公谬赞,微末技艺耳,不值一提。”

“那么依小郎之言,何为才耳?”

“无他,使若相公等,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梁丰回答。

王曾笑笑点头。梁丰固然答到他心上,却也不是这么一两句就能糊弄的。其实梁丰本来不知道谁要见自己,听到钱家下人通报,才明白是王曾。他马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跟这人不能虚与委蛇,只能直来直去。否则就辜负了人家王文正公的英名了。

王曾接着就随便问了几个问题,想考教梁丰的学问。梁丰倒也答得中规中矩。王曾和钱惟演不同,钱惟演醉心风流,诗词歌赋是他的最爱,而王曾的抱负是志在天下,对经世济用最为在意,又以儒家为本宗,所以和梁丰交谈,多为经书。老钱虽在旁边听得有些不耐,但还是强打精神陪着说话。三人相谈倒也欢畅。

在谈到治民时,王曾说道:“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诚斯言已!”…,

梁丰忽然插嘴道:“小子认为不然,此断句或有误。”王曾奇怪地问:“误在何处?”老钱也问:“有何误?”

“应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方是正解,前人故意曲解夫子真意以愚民,此举后患无穷。”梁丰答道。

王曾深思了一会,问道:“为何做如此解?”

“小子猜测,夫子原意是,如果百姓认可了,就带领他们做事,如果不认可,就要耐心解释,让大家都明白,同意、愿意了再去干。如此方能事半功倍,而且两厢情愿,最是和谐。假如依照前句所说,一味愚民,居上位者就只知道唯唯诺诺于长官,跋扈欺凌于百姓,历朝历代,哪一回不是因为失掉民心而改朝换代?”

王曾连中三元,是有宋开国以来的翘楚,本人又性情耿直爱民,马上就理解了梁丰的意思。霍然起身,对梁丰凝视半晌问道:“汝师何人?”

“小子早先在家乡族中学里启蒙,未拜授业。”

“果然奇才,是真知圣人者也!”说完上前拉着梁丰的手,拍拍梁丰的肩膀,又朝钱惟演道:“演公果然慧识珠啊,呵呵。”

钱惟演抚须大笑,得意的笑,目的达成了大半。

此时已近申时,当下吩咐摆上酒宴,三人要把盏言欢。

酒过三巡,王曾已经很喜欢梁丰了,觉得这孩子精华内敛,不卑不亢,见识又独到,心中爱才之意渐隆。忽然又想起梁丰在襄州处置善款一事,开口问道:“小郎昔日曾在襄州处理善款的事,我已大概知道,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

梁丰便把自己当时的打算以及草拟的规定,包括跟智真大师和一干成员的协商给王曾详细说了。

王曾仰头思考半天,道:“别的也还罢了,只这细则,确有过人之处啊。若此法推开,何愁贪腐之祸也!”

其实宋朝实行高薪养廉,绝大部分官员都是比较清廉的。人家有钱嘛,随随便便一个知县,月薪就好几万(以人民币折算),确实没必要贪多少。但这也不代表就没有腐败,而且巨贪也很多,因此王曾也有这样的感叹。

“非也,此法不能推。”梁丰断然回答。

“嗯,却是为何?”王曾皱眉问道。明明很好的法子,为什么不能推广呢。

卅三、含含糊糊的大道理

“嗯,却是为何?”王曾皱眉问道。明明很好的法子,为什么不能推广呢。

“因为这世上,不但有官,还有吏······”

王曾越发不懂,沉思半天,只好又看向梁丰,等他自行解答。

“请问相公,官俸甚厚,吏呢?又有几何?”

“是啊,官俸厚,吏却少得很,若是一个好州县还好些,一年好歹也有个三五十贯,若是贫穷州县,就难说得很了。”王曾老实回答。

“对啊,俸禄差距如此巨大,那些小吏们焉有不羡不妒之理?虽说各安本分,都怪自己读书不行,没有功名,可是守着偌大州县,手中权力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岂会不动些歪心思?于是抱团结队,一味逢迎上官之喜好。待上官离之不得时,即便再清廉自守,却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他们胡作非为了。”

“相公可知?世人大多皆有二欲,一曰钱,二曰权。有钱能享受,人人都知道。有权呢,呼风唤雨,颐指气使,下人唯唯诺诺诚惶诚恐,随便一句话,便是钧旨,随便两行字,便是名言。公不见天下商贾,均以求得高官题名题字为荣,是这些大官字真好焉?非也,权高而名自重也。使若一介布衣,哪怕你才比子建,书惭羲之,又有几人青眼相看?读书人做官,起初抱负志在天下,满嘴圣人之言,行圣人之教,可是到后来呢?渐渐骄横跋扈,自大一方,天高皇帝远,老子天下第一。说到底,具是一个权字所误!”

梁丰喋喋不休,王曾却陷入深思之中。半晌,悠悠叹了口气,深以为然道:“诚哉斯言,但如小郎所说,正是你那法子推广可以避免啊,为何说不可行呢?”

“呵呵,这又是另一个原由了。自来我华夏子民,均以官府为父母,却喜占些小便宜。因此明明光明正大的生意,偏生要拉个官吏入个干股,明明是理直气壮的官司,偏偏要托请送礼,寻些门路方保定不输。为何?皆为百姓也知,日日烧香,佛祖也难推辞啊。何况凡人乎?

另,相公位重,然亦可感知一二,如公不为宰辅,只是吏部侍郎,却看工部侍郎、礼部侍郎对公之态度可知。无他,公管着官帽子。若公有朝一日迁徙他部,再看那些人嘴脸若何?狗眼看人高低不定,也是人一通病耳。

因此,所有症结归根于一权字。历朝历代,官大一级压死人,所谓法度,不过这些人口中一遮羞布耳。其颠倒黑白,翻云覆雨只在指掌之间。若行我此法,一县行之,百姓或受其惠而赞之,却断了天下千千万万做官的权力带来的优越感,断了天下千千万万小吏的财路。他们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如此,便是良法,彼等也要千方百计使之束之高阁,或改得面目全非变成恶法也!”

王曾听完,做不得声。好半天才苦涩地说道:“依你此言,那是没法子改变了么?”

“也不尽然,只是事有缓急,这种事情却是急也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我那善款处置,最怕的就是官府盘剥,因此才定了最后一条,还请智真大师出面,借佛门高僧的名头,去压一压那些贪腐小吏。换个人去,怕是早被那些人连骨头也吃得干干净净。这也是小子刚才说的,明明理直气壮,偏要托请送礼寻门路嘛。区别只在于没有拿钱送礼,而是借借名气而已。嘿嘿。”…,

“哈哈,小郎真是狡猾。”最后一句,王曾也笑了。

这边王曾大笑,那边钱惟演也跟着干笑连连。没别的,就因为梁丰说这半天,句句都像脚踩在自己尾巴上一样。

吃吃喝喝,谈谈说说,终于宴罢。王曾起身告辞,临走时看着梁丰道:“好生读书,来日取个功名,好展你胸中之志。老夫到时拭目以待。”梁丰微笑说多谢鼓励。

王曾走后,钱惟演又和梁丰聊了一会儿,小梁同志才起身告辞回家。

回家路上,梁丰一直回忆刚才和王曾的对话,好像也没犯什么错误,心中安定了一些。想起王曾临走时的留言,觉得自己也确实该考虑考虑博个功名了。于是吩咐钱孝仪,叫他明天去买些本朝科考中了进士的时文集子来。那些教科书倒不用买,自己全记得。

钱孝仪答应了,然后又扭扭捏捏地向梁丰道:“师父,徒弟随师父进京已近月余了,每日忙碌,那也是徒弟份内的事情。只是咱们现在已经安定下来,又买了人,事情少了许多。徒弟不愿吃闲饭,因此想求师父,我想到瓦肆干干老本行。这些时日,手艺好像都抛荒了。”

梁丰听了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原该继续发展的,堂堂一个襄州名角,哪能老是憋在家里。我是看你前些日子一直不说,还以为你不想重操旧业了,才没劝你,既然你说了,那正好。这么着,明天我给钱惟演写封信,请他帮帮忙,看看有没有法子让你不拘寻哪个瓦子,就唱你的《西游记》吧,一定大卖。哈!”

钱孝仪见梁丰答应得爽快,高兴异常。

回到家里,已是亥时末刻,小嫦已经躺下,却还未睡着。见梁丰来了,赶忙起来服侍他洗漱,两人又躺在床上叽叽呱呱聊了半天才睡。

王曾回家的路上,也在思考两件事,一是梁丰刚才和他的谈话,小梁同志指出的一些现象,王曾也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的历史定位决定了他的思想高度,相对单纯地认为只有通过儒家仁治的方法和君子修身来解决这个问题。一句话概括就是主观为主,客观为辅。还是寄希望于官员的自律,至于惩罚,也只好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手软而已。

今天梁丰和他扯了半天,其实就是想绕着弯子告诉他利益链的问题。但梁丰处境微妙,步子大了会扯蛋,话说全了恐怕会被认为是异端,所以讲得含糊不吐。但这些已经足够王曾开始注意并摸索路径了。

第二件事是钱惟演极力向自己推荐梁丰的目的。现在看起来,梁丰确实是个人才值得自己青眼相加,但钱惟演的目的只是这么简单?他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况且和自己平日少有往来,人家亲家现在可是一把手,不至于屁颠屁颠跑到我这老四老五面前来献宝吧。嗯?对了,一把手那里,他为啥不推荐呢?哼哼,这里面有古怪!

话说王相公状元之才,虽然说话声音大点,放炮响点,可不是傻瓜,非但不傻,简直比蹲在树上的猴子还精。只是性格耿直,不屑于玩阴的罢了。可不代表他不懂啊,要不然,早他妈被这么一群老奸巨猾的政客吞了,哪会从一个小小的承旨混到副宰相?

王曾敏锐地察觉到,钱惟演对丁谓开始有保留了。在丁谓刚刚摆平王钦若而大红大紫的时候玩这手,肯定是察觉了什么不对想另找靠山。至于靠山倒不难猜,病皇帝看没几天了,太子才是希望所在。这就呼之欲出了,原来这老儿是希望自己把梁丰引荐给太子啊。呵呵,这倒是个好主意!…,

前面讲过,王曾的特点就是,只要对朝廷有好处,他就做。至于别人什么目的,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通通视而不见。

于是,两颗貌合神离的心就自然而然地滚在了一张床上。

现在钱惟演算是睡踏实了,他知道把小梁引荐给老王以后,老王自己会去想办法让他跟太子取得联系,不用再操心了。以后自己要做的就是继续和梁丰保持密切友好地往来,谈谈诗词,弄弄书画,时不时含蓄地提醒一下两人的交情和自己的功劳。以梁丰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表现来看,这孩子还是比较上道的,关键时候会帮自己的忙,那是必须的,肯定的。

所以可以比较正确地评价一下钱惟演同志的某一个方面了:人品虽然不咋滴,但能以旧朝王子之身份,折节下交寒士,可见其胸襟气度脑子都还是比较好使滴。

第二天,王曾去上班。他的身份比较鬼扯,明明是政府方面的头头,偏要兼一个组织部副部长,还有一个皇宫专职副教授的头衔,于是就每天疲于奔命地文山会海,一会儿跑跑政事堂,一会儿混混吏部,隔三差五地还要进宫给接班人上一上怎样做一个合格的老板之类的传销课。

今天就是他王相公的课时,所以他就来到皇宫东北角的讲筵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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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四、教室里的对话

话说北宋皇家对子孙管教一贯是挺重视的,然而也很人性化,基本上并不违背儿童发育的自然规律,完全不像后来明朝要么干脆撒手不管(许多,也不是全部),要么像清朝那样以奥数比赛的态度来折腾孩子。宋朝相对宽松,一般都是早上巳时开讲,午时休息,未时又讲一个时辰,然后皇子自行回宫自习,第二天带作业来老师看看就行。统共每天也就是四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很科学,很人性。

讲课内容也不外就是《诗》《书》《礼》《乐》《论语》《春秋》《易经》《孟子》等等,还有就是讲史,这个很重要,不但是前朝历史,本朝列祖列宗的行述也要认真分析,汲取教训,匡正得失,以便今后有机会治理国家时能够优劣得所。这些是主科。

还有其他翰林供奉,精于琴棋书画的,也推荐给皇子,每样学学,不要求精,有鉴赏能力,能随便写几笔,画几笔,对几局,弹几曲就行,要一个陶冶性情而已。这些是副科。

但是往往在学习的过程中,学生历来对副科的兴趣要大些,从古到宋到后都是如此。比如赵受益同学,对书法就非常喜欢,后来写的一手飞白书,平和中正,不急不厉,大见修养。再到后来,赵佶、赵桓等等,那就简直是不务正业了,个顶个的都是投资最失败的大艺术家。

小六子不是那种不着四六的傻孩子,还是能分清主次的,所以号称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在以儒臣主政的中国历朝历代,对心地好,听话,不乱说乱动的太子爷,大臣们总是很喜欢的。

自古至今,读书人们都有一个梦想,就是要君主垂拱而治,大概意思就是说保持威严、有理、有节,不轻易表态决策,以一种春风化雨般的方式,就可以达到天下大治的目的。

其实这是屁话,他们的真正含义是:您老只管在那儿坐着发呆就成,治理国家嘛,看俺们的。您别多事,您一多事就是不遵守古训,哪天您嗝屁了我们乱写那可别怪。

也别说,但凡是好一点的皇帝还都怕这一招,生前受点气算什么,死了开个好追悼会啊。

小赵同志的一生都是按这路子走的,而且很坚定,从不三心二意,所以后来才被称为独一无二的“仁宗”皇帝。

今天王老师来了,他很高兴,王老师是状元,也就是说他考试那年是天下学问第一好的人,奥林匹克冠军。不光是这个,而是王老师说话很直率,不忽悠人,对他态度很好,但不是拍马屁的那种好。不像别的老师,有意无意地总想和自己套近乎,虽然自己年纪小,也觉得烦。

今天王老师进来,双方互相施礼完毕,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殿下,前些时候臣所讲的《论语·泰伯》或有误,请重试讲。”

“咦?王师傅也会讲错吗,不可能吧。你说的是哪一句?”赵小六很惊讶,状元嘞!

王曾就把昨天听到梁丰的解释说了一遍,赵小六陷入了思考。他记得上回王师傅大概是这样说的:“民是凡民,由是身行其事,知是心悟其理。然为上者之于凡民,但可使由之于是理之当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盖所当然者,如父当慈,子当孝之类,皆民生日常之事,寻常庸众也都行得,故能使之由。若其所以当然之故,则皆出于天命人心之本然,其理精微奥妙,必须资质高明,学力至到者,才能脱然有悟。其在凡民,如何便会晓得?所以不能使知之也,然知之之理,亦不外于所由之中。夫子在上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至于渐摩既久,天下自然化成矣,亦何不可知之有哉?”…,

现在对比下来,这可是典型的鬼话。当时自己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但至于什么地方,又说不出来。今天一听,原来老师其实也没搞清楚啊。

不是老师没搞清楚,是有些人故意曲解的结果。这不是一句话的问题,而是一整套的诈骗程序。什么他妈的哪朝太祖出世红光罩体啊,什么他娘的哪个皇帝家门前大树童童如车盖啊,还有什么他奶奶的哪位仁君是天上神仙下凡啦等等。无非就是糊弄一下老百姓,告诉他们,爷们儿可是上天派下来的,上天派的还不够老子臭屁的?你们就从了吧。这就有了统治的合法性。

于是,才有了后来满脸油光瞪着双眼双手虚握的赵七太爷呵斥五斤道:“那张勋张大帅是桓侯张飞转世,手拿丈八蛇矛,你抵得过么?你抵得过么?”还吓了五斤一个跟头。

扯远了,拉回来继续说。

想了一会儿,赵小六点头道:“嗯,小王明白了,师傅的意思是说,爱民,也要让百姓明白。否则即便上出于仁,而民不知,便恐适得其反。”

“着啊,殿下果然英明,臣佩服!”这是真心话,听到学生领悟这么快,而且解得气度雍容,心里高兴。

师生俩又继续讲了一些课程,包括《册府元龟》里面历朝皇帝的事迹,总结其得失。基本上这堂课是在互动的情况下完成的,效果奇好。

匆匆一个时辰过去,两人都有些不舍得下课的意思。但严格遵守作息时间也是储君的一门必修课程,老师也不能光图讲得痛快不拉铃啊。于是正课上完,两个谈性正浓的师生就扯扯闲篇,聊聊大天。

“王师傅近来看甚好小说没有?”赵小六找的话题,最近他比较高兴的事就是看小说。

“臣素来不甚喜爱说部,偶有翻阅,调剂而已,近来没甚看。”王曾答道。

“小王这里最近倒有一部好小说,推荐师傅看看,叫做《大唐三藏西游记》,写的是神魔故事,煞是精彩。”赵小六挺得意。

“哦?殿下在看这书?倒是也曾听说。果真如此,臣改天也找来看看。”王曾不动声色道。他确实没看过,但书的名字他听到过,而且昨天才和作者见面。

“很好看的,本来我正有,不过不是我的,是钱惟演学士借给我的,过几天要还他,所以不好借你啦。嘻嘻,还是钱太仆大方,一下子就全给我送来了。那天我找杨内侍借,他有,但不肯一次给我,只送来了第一卷,还说要我专心读书,这些东西只能慢慢看。杨内侍太抠门!”赵小六实诚,心无城府就全倒了出来。

老王一听,马上就上纲上线地想跑题了。思量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劝劝太子爷,于是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原来你找杨内侍借,他不肯一次全给你,反而钱太仆大方,全给太子送来了?”这是再确认一下。

“对啊,就是此意。”

“臣愚钝,有一问,恳请殿下解之。”

“师傅好客气,请问请问。”

“那杨内侍身为皇家近人,服侍太子是理所当然之事,为何不肯爽快送来,一部书而已,如何这等小气?真是奇事。”

“哦,那倒不怪他,他是怕小王耽误功课。”小赵挺明白。

“噢,臣明白了。可是臣又糊涂,钱太仆乃殿下臣子,如何又这等大方,全部送来。他难道就不怕殿下耽误功课吗?”王曾问完,望着赵小六道。…,

“这个······这个,恐怕是见我太喜欢了吧。呵呵,反正他要大方些。”小赵答不出来。

“殿下,宫中府中,俱为天家所统领,虽说人性各异,然不可不查其心也。望殿下好而无私者,自然对殿下要苛刻些,望殿下好而有私者,自然对殿下要曲意逢迎些。恕臣多言,请殿下三思!”

赵小六消化着老师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不免对杨守珍高看了两眼,对钱惟演又低看了两眼。

老钱要是知道了,非气吐血不可。

王曾又接着道:“不过呢,殿下所说此书的作者,臣倒是认识。”

“啊?!你认识啊,哎呀太好了,他是什么样子,好看不好看啊,听说很年轻啊,唉,要是能见见他就好了!”

天下的读者总是希望见到自己的精神偶像,并且对心目中的作者总是有一种美好的想象。

幸好梁丰长得不像莫言,否则日后赵小六见了非失望得三天不吃饭不可。

“嗯,好,若有机缘,定把他带来给殿下看看。”王曾初步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多话。能不能见,还得过皇后那一关呢。

又聊了几句,王曾告辞走人,赵小六送到门口,脑子里兴奋地想象这个梁丰的样子。

放了学,要吃饭。赵小六由太监引着,去陪爸爸妈妈吃饭去。今天的午膳摆在后阁,没多远,几步路就到了。

进去看见父皇赵恒斜靠在软榻上,母后刘娥坐在一旁,急忙施礼请安。最近赵恒的病好像要稍微好了一点,有精神多坐坐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钱惟演的灵芝有效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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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五、公子门前是非多

赵小六进去看见父皇赵恒斜靠在软榻上,母后刘娥坐在一旁,急忙施礼请安。最近赵恒的病好像要稍微好了一点,有精神多坐坐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钱惟演的灵芝有效的缘故。

他们家虽说全国首富,所有土地都姓赵,但是几辈人都遵守“不细不成财主”的家训,比较注意节俭,桌上不过摆了七八样菜而已。

他们家要求食不言寝不语,注意吃相风度,不得饭桌上呱噪说话,不能将油渍洒在身上。

这少了很多乐趣,你想啊,一家人都忙,操心的事那么多,也就是吃个饭的时候聚一聚,正好说话开胃聊天,交流交流,偏偏三个死人受供一样坐在那里,有什么胃口?所以古往今来的皇帝大补药吃了许多,但短命的更多,也许跟这个倒霉规矩有关。

吃饭嘛,就该大声说话,大口喝汤,吧唧嘴,找个地方蹲着站着,端起大碗呼噜呼噜,那多爽快?又有利消化,又放松心情。多好。

可惜他们家不是,爷儿仨吃饭,连个声音都没有,没气氛,所以赵恒喝了小半碗稀饭就放下了,赵小六和刘娥一个也只吃了一碗干饭。也不知他们到底图什么?想节约给谁用。

又上来白丝巾擦嘴,清水漱口,全部搞完才他妈喘了一口气。唉,太子爷也不好当啊,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每天被压抑成这样!

“今日是谁当值为皇儿讲课啊?”皇后刘娥轻轻问道。

这个问题每天都要有一两回,主要是考教一下儿子的功课。皇后刘娥是个强女人,从目不识丁到博览群书,只用了短短数年时间,而且,帮着赵恒处分朝廷大事,已是赵恒须臾离不开的人了。

因此,她对储君的学习成绩极为看重。

“回禀母后,今天当值的是王曾师傅,孩儿跟着他学了《论语》和《册府元龟》,今天的功课对孩儿启发很大······”

赵小六举一反三,把一天学到的东西认真地回忆了一遍。既是回答问题,也是复习的一种方式。

当他说到断句错误那几句,赵恒和刘娥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暗叹口气,有些话实在是没法和现在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子说。人家原来那种解释,才是适用于他们家的。

跳过这一节,其他的功课二老均十分满意,微笑点头,对赵小六露出嘉许的笑容。赵小六得了鼓励,更加兴奋,顺便也把王曾认得梁丰的事给说了。

这一公一母两只老狐狸,当了那么多年皇帝皇后,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听到此节,马上猜测起王曾的目的来。刘娥稍一思忖,便知道了王曾的用意。她非常了解王曾,因为自己是状元的缘故,虽不骄傲,却也从不轻许别人,今天故意提及,想来是念及皇家目下的情况,想替太子分忧一下了。

刘娥看了看赵恒,他也明白。两人点点头,又和赵小六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回去休息了,下午还有课呢。转头吩咐,传王曾觐见。

这时王曾正和冯拯在吏部议事,听到召见,并不奇怪,整理衣冠,随黄门进宫。来到后阁,向皇帝皇后参拜完毕,静等指示。

“你对太子说你认得梁丰,是何意图?”赵恒问道。

“启禀万岁,是太子提及《西游记》一书,臣想起作者正好叫做梁丰,故有此一说。臣是昨日在钱太仆家见到此子的,风姿润朗,腹中锦绣,确非常人可比。”王曾老实答道,连在钱惟演家也说了。这正是老钱想要的效果。…,

“孝先,你觉得此子对太子有帮助吗?”刘娥问道。

“岂止帮助,此人若用得好,定能作出一番不俗的事业来。”当下就将昨日所谓的断句故事和谈论的话题原原本本地托出。听得赵恒和刘娥怦然心动,赵恒道:“小小年纪,如此沉稳,见事之明,料事之远,确有过人之处啊。他有功名之意否?”

“不太清楚,臣也好生鼓励过他,他只微笑答应,未见真心。不过,想来也是有的。他非隐居之士,可能只是年轻贪玩而已。”

“嗯,那好,你寻个机会,让太子见他一面。却不须带他进宫,也不许漏了太子身份。皇后也见一见此子吧。”赵恒说道。

皇后听了最后一句,躬身泪下道:“官家,臣妾不见也罢。官家之病已有起色,将养时日,定能大起。”

王曾忽然发现自己反了左倾冒进的错误。动机是好的,但如此急吼吼地向太子介绍人才,却不是在咒当今天子吗?心想到此,大汗。急忙伏地认罪。

赵恒和蔼地看着王曾道:“朕素来知道孝先忠义,是社稷为先的良臣,起来,朕不罪你。若梁丰果然如卿所言,是卿一功,何罪之有?”

然而还是坚持要皇后也悄悄地观察梁丰。两人无奈,只得应了。

梁丰昨日在钱家赴宴,第二日醒来,也不出门,只在家写了封信,让钱孝仪送去钱家。多谢老钱款待,顺带请老钱帮忙替钱孝仪找份工作的意思。

钱惟演接到信看了,唤了钱孝仪来到面前,打量一二后笑道:“你家师父忒也客气了,昨日遮么不说,今天专门信来。也罢,三日之后,老夫给你寻个去处便了。”钱孝仪急忙磕头道谢。

钱惟演诗酒风流多年,汴梁名妓认得不知凡几,又是大官,谁敢不给面子,第二天,便给钱孝仪寻了原先潘记老店对面中瓦子的一个大勾栏里。说好每天一个时辰,钱银两不相付,只等看生意如何再说。

钱孝仪闲了一个多月,正浑身酸痛不已,忽然有了工作,大是兴奋,当天就在家中苦练了一天,感觉技艺未失,稍微放心。第二天未时,径去中瓦子开工去也。

此时的小钱同志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一身直裰穿一年的钱小乙了,而是在襄州轰动一时,专门来京北漂的实力派。小钱清理嗓子,飘然登台,抖擞精神,把师父教给自己的说部内容和表演技艺,当天发挥得淋漓尽致。

京里是卧虎藏龙之地,就是观众也内行得紧。一听钱孝仪的说部,正是方今开始流行的《西游记》,虽然别人也说,但哪里比得了这个原创人员,马上就品出大大地不同,一时台下轰动,认为外来地和尚会念经。有好事之徒就开始打听这个北漂的背景。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就是《西游记》的原创作者梁丰之徒,本书的第一个开讲人钱孝仪。一下子轰动中瓦,原来那个能诗善词,风流倜傥,琴棋书画无不妙绝的梁玉田公子来到了京城。

此时的东京汴梁,远没有后来得北京那么势利和难混,无论百姓观众还是青楼乐户,只要你有才华,人家就敬你重你,根本不看你的户口本,不排挤你。

听到梁丰来京,一传十十传百,所有的青楼瓦子都知道了。那凡有些名气姿色和才艺的名妓,无不思忖着寻得玉田公子小坐片刻,若能得其度曲一首,那就妙不可言了。…,

于是,有那等想先下手的曲中女子,先派了人暗暗跟踪钱孝仪,只一天,便满城都知道了梁丰的住处。

好风景来了,冯拯老丞相下班回家的时候,第一次被堵在巷口进去不得,满眼都是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围在梁丰家门前,看的问的谈的说的,人人都想见梁公子一面。老冯的随从鸣锣也不好使了,她们都是名妓的丫鬟小厮,全是些极淘气不怕事的,知道是官,也不知道是相爷。心想和自己家小姐睡觉的大官还少么,个个都是一本正经,待蜡烛一吹啊,比谁都猴急。因此根本没把老冯放在眼里,继续堵着不走。

老冯在轿子里气得啊,原先对梁丰一点点的好感都被眼前这景色给闹光了。当时就恨不得从枢府调一队兵马来,将这梁丰剁成肉泥泄恨。

殊不知小梁同志此时也是烦恼无比,连门都不敢开,隔着门缝望去,尽是排队等自己接见的,而且又不是亲自前来,都是派了自己贴身的丫鬟来下帖子,邀梁丰一叙的。这些小丫头极是不讲理,声音又大又脆,闹得自己在院里都烦了,只好逃到三进去。嘿嘿,热闹是热闹了,心里把钱孝仪家祖宗三代问候了一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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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六、冯程程召开乌龙会议

外面的冯老汉,不得已动用了政府机器—皮鞭。当然,身为一国之相,好歹这点觉悟是有的,并没有抽在那些娇嫩的皮肉上。只是在地上和墙上猛抽几鞭,吓唬吓唬就行。

还不错,挺管用,本来大宋的男人都缺乏阳刚之气,女士们就更娇弱了,赶紧散开一条道来,让相爷先请。冯拯这才杀出脂粉大阵,往府中而去。怒气不息的冯老汉一路上就是考虑如何把这姓梁的祸害撵出右一厢,直到自家门口,还狠狠地回头向空空的转角处瞪了一眼。

梁丰冷飕飕地站在院里空地里烦恼不已,小嫦从屋内推开窗子看到他的窘样,掩嘴偷笑。

“你还笑,我都快烦死了。”梁丰冲进屋里,不管不顾就把脑袋往小嫦怀里挤,感受到柔软的按摩,心里才舒服了一点点。

“给郎君道喜啊,外面来了那么多排队请客的,郎君一家一家赴约,可都是温柔乡哩,旁人求之不得,郎君可别装哦!”小嫦捉狭地笑着说道。

“不去,爷有你一个就够了,只是这些小娘皮们杵在门口唧唧喳喳的,好生烦恼,怎生想个法子把她们打发走了才是。”梁丰头不停,手不宁,口不闲,脚不放,像只章鱼一样把小嫦生生捆成了一只大粽子。

“大白天的,郎君松开,松开啊。”小嫦云鬓散乱,呼呼喘气道。奈何梁丰已经上了火,顾不得许多,仍不住地扭动。小嫦推辞不了,说不得就从了梁丰一回。

其实天寒地冻,那些小姑娘们虽有诚意,也耐不住寒冷,等了好半天,见大门依旧紧闭,无人应答,只好渐渐各自散去,其中有一家干了件缺德事,把梁丰写在门上的对子给揭了下来,拿回去给自家小姐看。

冯拯回到府中,怒气不息,暖阁内坐下,不停地骂道:“轻薄浪子,轻薄浪子!”

“爷爷骂谁呢生这么大气?”在一旁陪着奶奶看时新绣样的冯程程大感奇怪,忙问道。老冯刚才只顾骂了,没想到这是孙女的心上人,现在程程一问,醒悟过来,自知失言,急忙住口干咳两声,吩咐上茶汤来润润嗓子。

一边喝茶,一边心里盘算,这梁丰小子看来是个轻薄无行的,虽有些才,须用不得,更不能把宝贝孙女交给这厮。见程程在侧,正好,便想拐弯抹角劝解一下孙女,劝她放下这条心。这东京城里这么多名门贵胄,这么多年少才俊,以自己冯家的家世地位,以自己宝贝孙女的姿容才华,想结什么样的亲不行?干嘛非要考虑这么个布衣小子。

想到这里,冯拯打定了主意,便清清嗓子,对着老伴把刚才回府所遇街口新搬来那家小子门前的事细说了一遍,其实是说给冯程程听。好在一家人对此事从未点破,也不怕伤了孩子的面皮,旁敲侧击打消她的心思最好。

老太太嫁给老头四十几年,老头年轻时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货,只是老来折腾不动了,又做了大官才装出一副君子淡然的模样来。这时听了冯拯的描述,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总是被眼前这老东西扔在家里,自去风流快活。回思往事,大是气愤,便激烈地声讨起梁丰来。

程程一听是在说街口新搬来那家,心跳陡然加剧,关心得不得了。她到现在也还不知和自己遇到的少年姓甚名谁,听了爷爷掐头去尾地单方面陈述,心里一沉。倒不是对梁丰有了反感,而是觉得有那么多女孩子上门围堵,那公子定然是极好极好的,自己怕是争不过别人了,心中焦急之极。…,

但无论如何,也要替意中人争辩争辩的,虽然他不知道,虽然只是自己单相思,可也要忠于自己的感情不是?

于是,冯程程大义凌然地严正驳斥了爷爷冯拯的错误论断道:“爷爷错了,该揪胡子!”

劈头第一句就虎虎有生气,把老冯吓了一跳,茫然道:“爷爷怎么错了?”

“爷爷,你看到的是那些青楼女子们围在那家门口吵闹不是?”

“对啊,爷爷难道会看错?还让卫士虚抽了几鞭子才得回家呢,要不然今天非堵在那里不可。”

“这就对了,若是那家主人真的轻薄无行,就该大门敞开,任那些人进出才对啊,人家是关紧了大门不出来,那些女子进去不得,才堵在巷口嘛。怎么会是轻薄无行呢?”

“咦,对啊,程程说得有些道理。”老太太说道。这回这个妇道人家也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嗯?老夫倒未想到这层。”冯拯捻须沉思道。

“哼,还是枢府相公呢,还是爷爷呢,连这点都想不到,人家才堵了你一下就这样乱说人家,小气鬼!哼!”冯程程得理不饶人,朝爷爷翻个白眼,调皮地吐出小舌头,鄙视地撇嘴。

“哦?呵呵,宝贝孙女儿说的是啊,爷爷是有些老糊涂了,当时光被堵出火来,却未想这许多。看来还是我家程儿聪明啊!”老头抚须大笑道。

程程哼了一声,偏又乖巧地过去双手扶在爷爷肩上给他轻轻捏动,冯拯大感舒坦,闭目享受。

冯程程手上不停,心中却暗暗拿定主意,既然别人可以求见他,我也要见。只是家里眼睛那么多,自己一举一动都被盯得死死的,特别是接连出了那两档子事,自己就更不自由了。怎生想个法子是好?

天下事就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历来勇敢于主动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子,只要运气不是太差,都会有个好的结果。比如杜丽娘,崔莺莺,梁红玉,红拂女,白娘子,紫霞仙子(呸呸呸,紫霞不算,但够猛),现在又多了个不怕事的冯程程。

小妮子晚上回到自己的绣楼,吩咐关门放狗,一个人也不许靠近,然后把贴身四大丫鬟召到身边开起了地下会议,下了个死命令,要求她们出主意,要让自己能跟那小郎君见上一面,说说话。说不出主意就重重处罚。

四个丫头能有什么主意?看到自家小娘子杀气腾腾的样子,心中倒也不太怕,只是平时待自己们极好,又不摆小姐架子,大家情同姐妹,当然要上心。于是乱说一气,有说干脆也堵上门去,唤他出来。咱们小娘子那么贵重,要见见他,那厮还不得赶快屁颠屁颠的?旁边一个呸一声说,自家门都出不去,还上别人家?做梦。另一个说,买通家里小厮,不拘给几两银子,叫他上门送信。有人说这主意靠谱,但也有人说如今还有谁敢拿咱们小娘子的烫手银子?出了两回事,两回都有人屁股开花,一旦泄露,那还不闹出人命来?

小姑娘们说话最爱跑题,说着说着就扯得越来越远,开始抬杠,继而拌嘴,继而陈年老事一件一件搬出来什么你上次拿我鞋样还没还啊,什么那次谁谁谁赏了东西你得最多啊,一时闹得乌烟瘴气,都不是出主意,改成吵架了。

冯程程起先还认真听着,做笔记,详细分析,后来见这四个二货越来越不对劲,吵得自己心中烦恼,干脆大喝一声,都滚去睡觉。方才清静下来。…,

程程独自床上躺了,辗转反侧却无计可施,一夜柔肠百转。

第二天一大早,梁家门口贴了一张告示《谢广大热心读者书》,上面说自己出生于一个贫穷山区普通富农家庭,虽然从小喜欢读书,但没有得到很好、很系统的学习。后来家道中落,出门谋生,见到了祖国的壮丽河山,增长了见识,才在文学艺术方面有了一些小小的成绩。首先还是应该感谢组织的培养关心,和读者们的大力支持。

如今有了那么多热心读者对自己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本来应该开个座谈会好好聊一下,表示一下感谢。但是最近事情太多,而且还想安心搞搞创作,暂时不希望受到打扰。所以恳请各位,暂时免于见面。

迫于无奈,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好对各种邀请统统谢绝,等过一段时间,自己有闲了,自然会一一登门回访。若是广大读者来信、来函,请从门缝里扔进来,一定认真阅读收藏,抽时间回复云云。

告示写得真诚,说得也很明白,于是第二天又来围堵的小姑娘们认真抄了回去复命。各家主人看了,也只好暂时作罢。两三天后,小巷依旧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梁家对肇事者钱孝仪做出了必要的处理,要求这厮每天下班,必须绕城一周后方可回家,若再有尾随者,自己先处理掉。否则不准进门。

钱孝仪只好苦着脸答应下来。

卅七、钱孝仪的春天

其实梁丰也是多事,告示贴了三天,全京城都知道他梁大才子臭屁臭屁的,虽然都有些不甘心,但暂时也没人来呱噪他了。

倒是他的高徒钱孝仪同志,上了几天的书,名声又大了,各处瓦肆都来挖他,希望他加盟。同时由于小钱同志平易近人,说书风趣幽默,培养了一大批**粉。别说梁丰对他作出严肃处理,就算不处理,他每天下班都有一大帮爷们儿拥着,没有一两个时辰还真回不了家。

小钱同志脾气好,耐心好,得到了广大**粉的拥护,是好事。可有个不太好的事情是东京城里还有许多像他一样北漂,通过自己的努力混到了二三线的女表演艺术家。这些女星们听说了钱孝仪师徒的大名,师父嘛横是高攀不上了,徒儿倒在可考虑范围之中。于是,有几个在街头巷尾颇有名气的名妓也思量着怎么邀请一下孝仪哥哥,要是能够合作愉快,大家组个团,不拘东京也好,外地也好,走走穴,兴许能赚他娘的一票。

孝仪人品性好,规矩,虽身在大宋娱乐圈,但从来都洁身自好,颇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婉言谢绝了几个重要的邀请。谁曾想,就惹恼了其中一位赫赫有名,唤作玉奴的小姐。

这玉奴先前邀了钱孝仪两次,钱孝仪都好言谢绝了,到第三次又派人去,还是那句话,玉奴就恼了:“老娘虽不敢称头牌行首,却也是在这桑家瓦肆一带响当当的名头,胳膊上能走马,脚尖上能翻跟头的。你小小一个说书,才来几天,就跟着你那师父学臭拽,不行,今天你来也要来,不来也要来。”

于是就卯上了劲,非要请到钱孝仪不可,哪知这小钱同志也是刚烈无比,硬是不来。玉奴面上无光,恼羞成怒之下,便请了大相国寺一干泼皮,埋伏在钱孝仪回家的必经之路---袄庙的一条小巷里,意图报复。

钱孝仪这天下班,遵照师父的意思狠狠地绕了一大圈,才慢慢走到袄庙附近,那群泼皮早等得不耐烦了,才见小钱同志转过巷口出现在视线,也不戴丝袜,也不立衣领,直接就冲上去一顿暴揍。

话说这些泼皮可是干这个的行家,从来都在大相国寺附近厮混,有好些都是从祖辈就干这行,传了几代的手艺了。而且,这手艺还将传下去,因为如果不出意外,若干年后,他们的孙子将遇到一个姓鲁的胖大和尚,那时才结束了这几辈人失足青年的生涯--直接当土匪去了。

那是后话,暂且不表,现在的情况时,小钱同志在挨了第一拳就倒在地上,你说同在社会底层打滚,一个靠嘴的怎么能干的过人家一群靠腿的?当时就只好蒙住头脸,护住胸口蜷缩在地,任那几位当沙包锤炼起来。

正当这几位练得起劲时,浑没注意后面居然还有几个铁杆**粉跟着,人家不为别的,就是喜欢看孝仪哥的表演,喜欢孝仪哥。这几位都是家住在起圣院附近,正好跟孝仪哥几乎同路。于是就自发约成一个小分队,每天轮流排班,暗暗护送孝仪哥回家。典型的大宋少先队员加雷锋加脑残粉的那种。

因为是远远跟着,孝仪哥转过巷子就挨打他们不知道,等他们慢慢跟来,钱孝仪已经挨了十好几拳脚了。这几位一看不好,急忙大喝一声,扑上去就要和那几个厮打。…,

所谓泼皮,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群有组织、无纪律的夯货。坐顺风车,打太平拳,占小便宜那是大大滴在行,至于踢寡妇门,刨绝户坟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这群人地子孙繁衍到后世,也还是干这个,只有一样,人多欺负人少的时候他们胆大,但一见有人比他们还横,那就怂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这边还没正式开练,只是远远大喝一声呢,那几位怂货就夹起腚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找玉奴儿领赏去了。

几位脑残粉顾不得追杀穷寇,赶紧扶起雪地里狼狈不堪的孝仪哥。起来一看,还不错,小钱打架不行,挨打兴许挺在行,只是后背和屁股等坚实的地方挨了十几下,小脸蛋和要害都还没碰着,不影响第二天继续文艺三下乡表演。

钱孝仪坐在地上休息半晌,游丝无力地谢谢了爷几个。其中一个姓李的大汉见他不经打,可能还需要好生休息一下,心想反正自家也在附近,就不容分说,把钱孝仪一下子撸起来扛在背上,大步朝自家走去。

起先钱孝仪惊恐万分,深怕自己才脱了虎口,又进狼窝。李大汉大声道:“钱先生你别怕,兄弟这是见你受了伤,扶你到我家休息休息再说,不远,就在前面,你请放心。”其余几位也赶忙点头称是。钱孝仪才心下稍定。

才走了不久,就来到李大汉家里,这里是皇城脚下典型的贫民窟,一大片的破毡烂瓦,住这里的以脚力、匠户五保户等居多。

说起来这儿也算个黄金地段,后面不远就是大内,挨着起圣院那种高级住宅区,出门不到五里路就直达尚书省一带。很有开发潜力,只是北宋皇帝还不算讨厌,开封府也没指望房地产拉动鸡地屁,虽然抽不出多余的钱来改造棚户,可也没搞什么强拆一类的把戏赶走人家。因此万岁爷、大官、有钱人和这些贱民几乎同处一个地方,倒也相安无事。

李大汉把钱孝仪背到家里,放到床上坐下。那几位也跟进来慰问。

钱孝仪游目四顾,家里还真是破破烂烂,不过很干净整齐,不像是个单身腌臜男人住的地方。比钱孝仪以前单身住在襄州时干净多了。

李大汉急忙去烧水要招呼几位队员,大家忙说别客气坐会儿就走。这时听到门口叫声“哥,有客人啊?”

钱孝仪等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青衣围腰的少女,穿得褴褛但干干净净,手里挎一个菜篮子,篮子里一把镰刀。站在门口朝李大汉问道。却因看见这么多男人在自家里,不好进屋。

这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面带菜色,荆钗布衣,倒是两只眼睛黑黑大大地看上去颇为灵动。

李大汉答道:“啊,妹子,这几位都是哥哥的朋友,今天来坐坐。”

少女听了,弯腰向室内各人福了一福,说道:“那我去做饭。”

钱孝仪等人忙道,不麻烦不麻烦,这就要走。说完一齐起身告辞。李大汉虽诚意挽留,可都不愿给他家麻烦,刚才一看那菜篮子,心里都明白这是才出了外城门挖野菜回来呢。这大冬天的能有啥野菜,不过就是些草根枯叶之类。都是穷人出身,谁不理解谁?于是纷纷告辞。

李大汉苦留不住,只好把众人送了出来,少女正蹲在房前舀水冲洗篮子里的野菜草根,看着众人出来,忙起立默送。钱孝仪路过少女身边时,忽然心跳加速,好像在隆冬之中闻到一股春天的气息。

待众人走远,少女问李大汉道:“哥,他们是谁?”

“他们啊,是我朋友,对了,你看到没有,刚才坐在床上那位,就是桑家瓦子大名鼎鼎的钱孝仪,说《西游记》的那位啊。呵呵,要不是今天他出事,哪里会赏光到咱家来坐坐。”李大汉提起钱孝仪同学,大是兴奋,也不管妹子爱不爱听,就在那里滔滔不绝说起今天的经历。

他妹妹默默听完,只是哦了一声,又嘱咐哥哥道:“哥哥今后且要当心,莫再惹祸了。这个家就剩咱们兄妹,若有事,妹妹如何是好?”说完眼眶有些红了,转头自去做饭不提。

这边钱孝仪偷偷摸摸溜回家里,赶紧去换了身衣服,再去给师父请安。他脸上没受伤,梁丰也没瞧出来,只是看回来晚了些,问了两句,就让他吃饭去了。

钱孝仪一边吃饭,一边回忆刚才在李大汉家的情形,那个纤弱少女的影子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于是,钱同学决定,今后要和李大汉搞好关系。

卅八、王相公的小长辈

(签约了,更应该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了。加上这章很难写,改了几次,就更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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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五年十二月十四,梁丰收到王曾的帖子:“曾启普宁梁君,多日不接,奉思。前番良晤,君示两论,以为警绝,乃以相违已久,意于既望日快会于君,聊呈雅达之意,顺禧新岁之祝也。是日扫榻,君可径来勿却,匆匆不及,又安!”

梁丰接到信,心里有些小得意,递给小嫦看了,问道:“可觉此信与前番钱惟演的信有何不同否?”

小嫦认真看完,听他如此问,已经明白这郎君心里小小的虚荣心发作了,其实自己也替他欢喜,来到东京近两月了,居然分别得到钱惟演和王曾的青睐,对他一个布衣小子来说,岂不骄傲?何况前几天满城名妓围堵的壮观,一时东京城里某个羡慕嫉妒恨,无聊之余,做了首酸溜溜的打油,居然流传开来:大雪纷纷庆丰年,官民相与得心闲。除此之外浑闲事,好趁青春见玉田。

朝廷圣明,老天作美,是个丰收的年头,大家高兴。除此之外,就只有年轻妇女们能见到梁大才子能算件高兴事了。

抬高到这种程度,都分不清是在赞他还是骂他。

小嫦笑道:“奴观前番希圣公的信,是闻名而相邀,说话直诚,却留了三分架子;今番王相公的帖子,确是爱郎君之才,诚意相请,此是见过面后才对郎君的观感。须怪不得希圣公,当时只是闻名嘛。”

“呵呵,我家小嫦分析得对,须怪不得他,说起爱才,老钱自居第二,却还没人敢称第一哩。好,那咱就去看看,你帮我准备一下,礼物照旧,送两斤茶叶,一幅画就行。”

“郎君要画王相公吗?”小嫦对梁丰的人像素描最是得意,这可是前不见古人的功夫。

“不了,再送就俗气了,除非他亲口求我,还是找一幅青藤猫蝶图吧。”

十六日,梁丰带着钱孝仪,来到王曾家里,王曾阶下相迎,笑吟吟地把他迎进堂上,要同他东西昭穆而坐。梁丰连称不敢,坚持顶多分宾主而坐。王曾笑道:“此是家中,梁小郎不必客气,咱们只叙忘年交谊,勿论官阶长幼。”伸手坚持请他坐下,无奈,梁丰只好扭扭捏捏地坐了。

看了梁丰送来的画作,王曾抚须点头,甚是喜欢,笑道:“才子之名,果非虚得啊。‘除此之外浑闲事,好趁青春见玉田。’呵呵,老夫今天又见玉田,可称青春了。哈哈!”

说得梁丰老脸一红:“此是外间闲人的浑话,相公惭煞小子啦。”

“哪里哪里,旁人不知,或真以为此,老夫却深知小郎,不过分,此论不过分。呵呵。”

接着王曾又问起茶叶,听说梁丰自制新茶,喝法与大宋日常的斗茶、分茶不同,生起好奇。梁丰便将茶叶介绍了一遍,专门强调了青茶的保健作用以及口感。王曾听得心动,便命下人取出茶叶,烧水来请梁丰按法泡制尝尝。

这时外面走进一个小孩来,十二三岁年纪,生的眉清目秀,小脸团团,却颇有老成之色。身材相对还比较高大,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小小气派,只是一双有神的眼睛看着梁丰,又是好奇,又是兴奋。梁丰见了,也暗暗称奇。

这小孩进来,虽不说是大喇喇地,却也随便得很,张口说道:“孝先,有客人吗?”…,

“孝先?你小子居然敢称他孝先?你谁啊?”梁丰惊奇得瞪起了眼睛,心里接连三个问号。

王曾急忙站起,向梁丰说道:“我来介绍,此是我家族亲,年纪虽小,可是我的长辈哩,呵呵,玉田莫奇怪。他名讳叫做---”

“小弟王寿春,见过梁兄。”小孩大大方方朝着梁丰施了一礼。梁丰急忙还礼,心中已经雪亮,什么王寿春啊,明明就是寿春王嘛,呵呵,太子爷假冒宰相长辈跑我这儿占便宜来了。

虽说来到宋朝,明白自己终于看到了大宋朝未来四十二年的皇帝,最高领导人,心中激动不已。可眼见这个小孩如此站着,还真有些尴尬。直接说破是不敢的,但他冒充老王长辈啊,自己在王曾面前晚辈自居,那还不得叫他一声爷爷?岂有此理,皇上也不能占这便宜不是?心里好生别扭,一时还真找不到措辞招呼。

赵小六当了十好几年的王爷,看到他尴尬,虽然单纯善良,焉有不知他的意思?暗暗好笑,脸上认真严肃地说道:“梁兄不必拘礼,咱们各论各的,只以兄弟相称便了。”其实他是把梁丰当成偶像的,心中的激动,不在梁丰之下,只是皇家威仪教育训练久了,不像平常孩子表现得天真烂漫而已。生怕梁丰一拘束,看不到偶像风采了,才急忙出言安慰。

此时梁丰才明白王曾非要和自己东西昭穆而坐的意思了,人家原来是等太子爷来坐上位的。于是,正中上位端端正正坐了个小孩儿,下首一个半老头,一个半大人陪着,就这么稀奇古怪地坐着。

刚聊几句,王家下人已经烧好开水,并梁丰所需的器具等都端了上来,王曾便伸手邀请梁丰表演泡茶之技。

梁丰也不推辞,按部就班一步步把茶叶泡好,下人分别端给赵小六和王曾闻香品尝。两人依言试了,闭目呷味,半晌,王曾展颜道:“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果非分茶可比,风雅亦是不输啊。”赵小六也笑道:“真的好香,喝下去舒服清爽之极。”说完有意无意地侧头瞄了身后的屏风一眼。

小动作被梁丰看在眼里,知道背后有人。马上精密分析,谁啊?莫非是老皇帝,不可能,按书上说,此时病得差不多了,应该出不了门。那么,背后躲着的,若不是极有权势的太监,就定然是他的老娘--后妈刘娥。梁丰猜得当然不错,后面坐的就是刘娥。

也没必要说破,人家要瞧,就瞧个够好了。梁丰最近胆气越来越壮,古人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怕的。

品了几口茶,赵小六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听说梁兄就是《西游记》的作者,是真的吗?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如何会想起写这么好玩的故事来?”

赵小六已经把全本看完,神仙打斗,师徒取经,妖魔鬼怪,嬉笑谑谈,最是他这个年纪喜爱的。那年头也没有奥特曼、流川枫什么的抢风头,因此《西游记》一出,整个大宋朝都指着这本儿童读物娱乐孩子们呢。

梁丰想了想,说道:“要说这个故事嘛,倒也惭愧,是小弟流落襄州时,迫于生计,憋出来的。不料居然还真的赚了些钱,要不然,恐怕只好要饭喽。”

“啊?你这样的才子也会要饭吗?那怎么可能,哈哈,不过要是你去要饭,那一定挺招人喜欢的,比别人要的都多。呵呵。”赵小六绷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孩子天性。接着又说道:“我最喜欢孙猴子,又有本事,什么都不怕,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呢。要是我也会飞就好了,那我就要飞出东京城到处去看看·····。”说着说着,眼睛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梁丰心里有些同情他,是啊,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一辈子都没几次上街玩耍的机会。每天都是这间房子坐坐,那个大殿歇歇,吃什么也不自由,玩什么也不自由,身边尽是些老头子劝这个劝那个。等好容易长大一点,自己已经把自己变成个老头子了,根本就没年轻过似的。

眼前这个可爱纯洁的小孩跟自己印象里那个老实厚道,仁心爱民的老成皇帝根本联系不起来。看着他连个普通孩童的乐趣都没有,心里不由得一阵冲动,想着怎么打动眼前这个半老头子和屏风后那个半老婆子,让这小孩能快快乐乐得玩几天。

于是笑着回答道:“是啊,我写孙悟空的时候,就是把咱们身为凡人,希望而不可得的本事加在他身上,让他一路降妖除魔,完成我心里的梦想而已。人之为人,多有不自由处啊,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肋生双翅,有时候恨不得自己力拔千斤,有时候又恨不得自己能知过去未来。可是做不到啊,只好靠这些去圆自己的梦了。”

接着又说道:“但咱们能为人身,已经是万物之灵了,虽有许多无奈处,可也该对得起这副身子不是?凡力之所及,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就不枉一世,若能完成前人未尽之事业,岂不比孙猴子还来得厉害?”

一番话,王曾在旁边暗暗点头,刘娥在后面听了,也点头思忖:“此子倒是个能说的,这些道理虽浅,却也是益儿该听的话。”

小六子果然点头道:“对对,咱们应该做大事,应该胸怀天下苍生,如此才不负做一回人。我父---母、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他本来要说父皇母后,硬生生改了回来,自觉还算变得快,否则差点露馅。

卅九、做皇帝,跟做唐僧差不多

王曾在一旁听了,很是赞同两小子的言论,于是插话道:“那么依玉田之见,这大事该如何做法?”有考较的意思。

梁丰想了一下,道:“还是拿《西游记》来说吧,比如他们师徒四人的大事,就是取经对不对?可你们看那唐三藏,才出大唐境界不到五百里,就遇到老虎吃了御马,可见真正的大事,非是我朝相扑那类的小技,只凭蛮力可以做得。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说你唐三藏是金蝉子转世,那是客气的,可要没有那师兄弟三人保护,如何取得真经?因此啊,要做大事,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利用之力量,让大家各施其职,各负其责,还要使人之长,抑人之短才行。这个,就涉及到人力资源管理了。”说完,喝口茶,润润嗓子,等那几位消化消化。

其实这些大道理,在座都懂,只是平时都是之乎者也地讲出来而已,远没有梁丰现炒现卖用西天取经来打比方生动活泼。听得小太子连连点头称是。

但王曾显然不满足如此泛泛而谈,追问道:“如何使人之长,抑人之短,还请深谈。”

“好,那咱们就先来说说,西天取经,谁的意志最坚定?”

“当然是唐三藏!”一老一小一空同声道。原来老王那天给太子上完课,回家也很是恶补了几天《西游记》。

“四人中,谁辈分最高?”

“还是他。”

“这就是了,就好比说,他的目标最远大,而且他资历最深,意志最坚定。其他几个,比如孙猴子,先是感恩于被他解救,后来是为了松开金箍,慢慢又有了师徒之情,才跟着唐僧;而猪八戒和沙和尚、白龙马呢,都是为了将功折罪好重返天庭,他们几个的目标都谈不上远大,而且又不具备资历,因此,唐三藏就当然成了这个团队的领导,对不对?”

“嗯,言之有理!”在这个以天命为治国根本的年代,无论太子还是王曾,都非常赞同这个道理。

“接下来咱们再说说,把他们的本事排个名,谁先谁后?”梁丰又启发性地发问。

“当然是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和小白龙喽。”这个不需要动脑子,赵小六直接就答。

“可你是怎么排出来的?”

“他们都打过啊,孙悟空最厉害,后来小白龙打不赢沙和尚,沙和尚又干不过猪八戒嘛。”

“对了,于是,人力资源第一课就出来了,通过公平的竞争,可以体现个人的能力。就好比我朝科举,便是如此。”

“嗯嗯嗯,大是有理。”王曾非常赞同。当然,三元宰相,他就是靠竞争出来的,所以赞同之中,略有自得,心想自己也可比得孙悟空了。呵呵。

“现在咱们讲讲第二课,如何使人之长。”梁丰老实不客气地就把座谈会开成了培训会,自任培训师了。“孙猴子忠心、勇敢,理所当然可以担任开路先锋对不对?猪八戒呢,好吃懒做,可是能动动小脑子,找找小办法,虽然不太正路,可也解决了不少困难,对不对?沙僧吃苦耐劳,虽然本事差了一点,但沉稳勤恳,一路之上挑担牵马,从无过失,是否恰如其分?白龙马本事虽然最低,但登山涉水驮着唐僧任劳任怨,偶尔急了也会现个人形来帮下忙啊。不知两位认为这个分工如何?”…,

“这个嘛,老夫却是最不喜猪八戒,好吃懒做,贪小便宜,还爱打小报告,动不动就想散伙。玉田当时就不该写出这个人物来才是。其余嘛,都恰如其分。”王曾沉吟后说道,以他的君子作风,当然和猪八戒格格不入,可以理解。

“呵呵,相公说得在理,不过小子有一言,还请相公思之。”

“请讲。”

“这猪八戒的确不算个好角色,但相公请想,凡欲成大事,必是千难万险方可完成,非有远过于人之大意志,大胸怀不行。然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岂能人人尽合主上之意乎?设如相公所说,君子云集,小人远遁,可一路之上妖魔鬼怪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岂是孙悟空一味好勇斗狠,不思迂回而能尽识其奸谋?况且山高水远,苦之极矣,若无老猪这样一个能让大家轻松开心的角色在一旁,怕是走不出千里之外,闷都闷死了,谈什么西天取经?为政之道嘛,须得有张有弛,若是连一点点乐趣都没有,这苦差事有几人肯做?

况且,老猪也不算全无优点啊,贪小便宜,正说明好使唤嘛,许点甜头便一路向前。比起那些一味好高骛远,胸中实无一策的书呆子们来,怕是老猪这样的人还要强许多哩。而且他心胸宽大,万事想得开,有利于缓解团队压力,使大家不那么紧张。难道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

“相公莫以为小人一定是坏人,须知小人用得好,方可弥补君子之一味方正而忽视的东西。君子可欺之以方,岂不为小人而设乎?况且,天下并非不黑即白,还有灰啊。善人一念间可作恶,恶人一念间可行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白白黑黑,真的那么分得清么?小子斗胆问一问相公,平生真无一丝龌龊年头闪过?”

“这个---,玉田啊,老夫惭愧,却是从未想过这些。不过,偶尔也有龌龊念头的。唉,总是我修身不够啊!”老王被梁丰最后咄咄逼人的几句问得哑口无言。这才是王曾的君子处,可爱处,老实承认自己也有龌龊的时候。比那些高坐台上满嘴仁义道德的禽兽们,光明磊落得多!

“非也,相公不必惭愧,小子听说过一联: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事,论事世间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事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此是人之常情,昔年子见南子,还砰然动心呢,况相公乎。做人修身只有一条道:抑制自己的恶念,释放自己的善念,彼消此长,自然就是君子。同样,师徒取经,唐僧安排分工合理,人人都发挥了长处,抑制了短处,所以才功德圆满。若一味强求正心诚意方可去西天,怕是他唐三藏再修几世,也找不出个保护他的人哩。”

一番话说得王曾汗矜矜地。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从未想过这些浅显道理,只知道直言谏上,实心做事,看不惯那些偷懒耍滑的小人,殊不知自己也犯了矫枉过正的错误。

只听梁丰又说道:“因此,为人该有唐僧的执着;要懂得悟空,空则通,通则灵;努力做到八戒:戒欺、戒贪、戒骄、戒燥、戒懒、戒独、戒粗、戒满;学沙僧的傻,任劳任怨、脚踏实地;学小白龙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服务精神,如此,便是优缺互补的好团队,何愁不成正果?若是一味以信念不和,道不同不相为谋来标榜自己、排除异己,岂不犯了一个‘独’字?”…,

旁边噼噼啪啪响起掌声,原来是赵小六听得精彩,大合胃口,高兴地鼓起掌来。王曾深深凝视梁丰,微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

“实不敢当,其实这些道理,相公可能不屑细想而已。相公们高居庙堂,岂会不懂?若非你们调和鼎鼐,革新除旧,抑恶扬善,哪里会有如今之大治?只是太粗浅了,相公做了也没有分析。怎如小子这般无聊,每天瞎捉摸这些小道理。呵呵。”

是时候谦虚一下了,人家从基层干部做起,当了这么大的领导,本能就会用这些道理的。只是没有他这么总结,而且因为心中总以君子自居,察觉不了罢了。这时候说出来,送他一顶高帽子又不会掉自己一斤肉。让他舒坦舒坦不好么?

果然,老王细细一想,自己虽然不懂这些,可不就是如此做官的吗?嘿嘿,原来老子还是个唐僧哩。于是脸上颇有自得之意,对小梁更是喜欢。他却没想到自己又犯了一个“满”字。

这时候,好学的赵小六同学有疑问了。他很不舒服地把自己定位成了唐僧,这是他的阶级自觉性所决定的。本来想做孙悟空,可一想自己是领导啊,那不就是唐僧?可唐僧最是婆婆妈妈,又没本事,做起来无趣得很,所以一直很郁闷。这半天才得插话道:“那照你所说,唐僧岂不是无用得很了?他没什么本事,只会念经,管这四人,大家都不服他,自己也没意思啊。”这可是真心话,有些不想当皇帝了。

“小兄弟此言差矣!(你要装,我就陪你装,偏要和你称兄道弟,占你便宜,顺便占占王相公的便宜,怎么样?)这个唐僧嘛,确实苦了点,我是写来让所有做唐僧的人看的,就是劝劝那些唐僧们,做人别这么苦和累,你当领导嘛,只要管好下面人就行了。清清醒醒地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这就是最大的本事。孟子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若是君王,只要他把天下苍生、社稷放在心上,管好金箍---,喏,就是官帽子喽。然后自己有一点适可而止的娱乐,爱好,太太平平就把万岁爷当好了。这不就是《道德经》里说的‘治大国若烹小鲜’么?老子云:‘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说得很明白了嘛,看开一点,别老以为所有东西都是自己的功劳,别什么事都要亲自做,你让下面人成功了,就是你最大的功劳。这功劳可臭屁了,谁还能跟你抢呢?”

限于阶级意识和王曾、刘娥在场,小梁同志可不敢给赵小六灌输多少激进的思想,只好轻轻巧巧地应付几句。但一句“臭屁的功劳”,还是让赵小六哈哈大笑,非常满意,忽然觉得自己很有意义了。

连躲在屏风后面的刘娥也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心中倒非常赞成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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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基本上是大段讨论,若各位还看得下去,给点收藏推荐可否?

四十、难作的文章

话说得投契,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王曾请赵小六和梁丰去净手,然后移至偏厅用膳(其实说白了就是大家挪动挪动,让皇后娘娘也休息一下,不言不语躲了半天,真够呛的)。

吃饭的时候,王曾来了兴致,还要继续讨论下去。问道:“足下(客气得很呐)方才说的很有道理,但却并未尽脱前人窠臼,如何保证人人安守本职,尽力实心做事才是要害。”

“呵呵,相公说得有理,要说保证人人尽力嘛,这个是做不到的。但是可以通过竞争、激励等等手段来刺激一下,效果还是可以看到的。这些手段,从古到今天天都有人用,就不多说了。难的是,如何把它形成一种制度推行开来。如我大宋,做得本就很好,凡官员选拔,须经过科举、遴选、外放、磨勘、吏部考评等等,可以说基本上已经非常完善了。只是操作中有些小细节可待商榷之处。”

“请详尽道来。”老王是参知政事,又领着吏部侍郎的衔,很迫切的问道。

“相公为难小子了,这其中的道理,岂是一天两天说得清楚的?若真想考教小子,那就请容我好生想想,有机会再来面呈相公,介时还请相公指教!”梁丰心想好好的饭菜不吃,你老让我讲这些玩意儿做什么?干脆推脱。

谁知王曾是个认死理的,想想梁丰说得也有道理,这么大的话题,岂是一顿饭功夫能够解决?当下点头答应道:“有理,只不知玉田可否干脆写成文章?咱们定个日子,我派人专门来取。”

梁丰一听,抓狂不已,心里破口大骂道:“**的就当开回玩笑不行啊?大家给个台阶下会死啊?非要逼老子干这破事!”当时就恨不得一双筷子扔在王曾脸上。

可是不行啊,除非他马上可以穿越回去,否则,还得乖乖和这老东西周旋。只好强颜欢笑道:“嗯,一个月吧,一个月小子勉力而为,相公不要期望太高,若小子眼高手低的乱写一气,还望相公恕罪则个!”

“没问题的,梁兄,你肯定行!”旁边赵小六满不在乎地插话道。王曾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梁丰这下傻眼了,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好像遇到了两个唐僧啊?”

赵小六和王曾听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投箸哈哈大笑不止。

梁家小子,这条贼船你下不去了!

后来就比较轻松了,换了些有趣的话题。赵小六完全没了在宫里的拘束,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一会儿问问梁丰路上的见闻,一会儿问问他家乡有什么好玩儿的,还很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娶到谢小嫦的。

梁丰也只好收起郁闷,强打精神,尽捡些有趣的事说给他听,聊到谢小嫦,也不怎么避讳,大大方方讲了个大概。赵小六毛都还没长齐,虽然问起,但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家庭教育好了,艺术鉴赏力挺高,对梁丰那几首诗词非常喜欢。特别对《卜算子·咏梅》和《水调歌头》赞不绝口。

当然,这两首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神作嘛,以他老赵家几辈人培养出来的文化底蕴,岂能看不出来?加上梁丰诗词书画都已经名满东京,赵小六就给梁丰提了个要求,请他作首诗词,写幅字,画张画。

人家现在是王曾相公的长辈嘛,这种要求怎么能拒绝呢?可梁丰刚刚上了这两人的当,大大地不爽。此时机会上门,焉有不报复之理?于是满口答应,但却说今天没灵感,拿不出现货来,真要的话,改天亲自去他家取,而且,不亲自上门就不给。…,

换了别人,只当是推脱之词,心中肯定不快,但是赵小六一听,很是高兴。长这么大,居然有人邀请他去做客了。甭管去不去得了,答应下来先。当即就兴高采烈地和梁丰约好,改天一定要登门拜访。

王曾听两个胡言乱语相约再见,急的赶紧跟梁丰递眼色,谁知这厮只做不见,笑眯眯地跟赵小六越说越热闹。心想你个老东西,太子微服私访,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回你自己去找屏风后面那老娘们儿商量去吧。哼哼!

酒足饭饱,鬼扯清谈,不觉已是戌时二刻,梁丰起身告辞。王曾和赵小六站起送到堂下,由管家代送出门而去。

梁丰和钱孝仪坐在雇来的牛车上慢慢悠悠在路上走着,此时天已很晚,路上灯火阑珊,大多人家已然熄灯休息,师徒二人坐在车篷里聊些闲话。

一会儿听到车夫在外面叫声:“嚯,又下雪了。”梁丰掀开车帘看,漫天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地上本就有积雪,这大雪一下,马上又盖起一层,那清新凛冽的空气迎面刮来,梁丰已有酒意的大脑为之一醒,叫声好爽!索性就一路看着下雪而行。

回到家中,小嫦正在彩云、彩萍两个小丫头的陪伴下学着绣花。看见梁丰回来,赶紧放下手中活计上前服侍,彩云跑去提了梁丰在家穿的便鞋,彩萍泡茶端上给梁丰醒酒,三个人把梁丰服侍得舒舒服服。

喝了口茶,顺手拿起身边的绣样来看,却是一方双蝶探春图,已绣了大半,色彩艳而不俗,双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下面几簇花丛还未完成。梁丰看了,大家赞赏,啧啧连声道:“这俩丫头手真巧啊,绣这图样,可以拿到大相国寺卖了。好针线,好针线。”

彩云抿嘴笑道:“禀少爷,这不是我们姐妹绣的,是少奶奶绣的。”

“啊?真的?”梁丰忙望着小嫦问道。

小嫦半是羞涩,半是得意,笑着点了点头。

“哎呀我的宝贝儿啊,你可算是出师喽。真难为你短短这几个月,练的如此出神入化哩,真不枉手指头上挨的那些窟窿!”梁丰赶紧搂着小嫦左一口又一口的大加奖励。看的旁边两个丫鬟面红心跳,急忙跑了出去。

小嫦躲避不迭,急叫道:“郎君放手,这有下人在呢,成何体统?”

“在自己家里,怕什么?”梁丰停了手,笑嘻嘻地问道。

“虽是在家,也要注意些。奴家本来就出身那种地方,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奴家生性如此,辱我名声倒也罢了,郎君前途可是要紧!”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词严,梁丰一时怔住。他原没注意这些,只是前世的许多价值观依旧保留,浑然不觉自己谋些行为已然超出这个朝代的接受能力。

听得小嫦提醒,也觉自己太孟浪了。只好嘿嘿干笑两声,嬉皮笑脸道:“娘子说得有理,既如此,那咱们要亲热时,把她们撵出去守门,吹灯拔蜡再干!”

小嫦又气又笑,无可奈何。

转时忽又听到梁丰“唉”的一声长叹,充满痛苦地呻吟从心底发出。吓了小嫦一跳,忙问缘由。梁丰就把今日在王曾家里的经历说了,倒没告诉小嫦太子和皇后在场,只道自己上了王曾的贼船,被逼要写长篇论文评职称。

小嫦听了,喜道:“这是郎君的机缘啊,想他王曾相公清名满天下,奴昔日在襄州,也听得他的名头。如今对相公这般青睐,旁人求也求不到啊,何必叹气,就放手写给他便了。”…,

“你是不知道,咱们朝廷现在不太稳当,官家病重,眼看是过不了明天春天了,这时候打歪主意动心思的人多了去。这篇文章,无论我写成甚样,只要他王曾传了出去,就会有附和的,也会有政敌攻击他。引起朝廷派别的内斗,大大不利啊。况且朝廷现在冗官泛滥,一说到改变,那岂不是敲掉成千上万的饭碗么?咱还没参加科考呢,就把朝堂那帮王八蛋得罪个遍,以后能有个好?这可不是咱俩在家搂搂抱抱被下人看了,顶多背后议论两句,这可是事关朝局哩。

唉,烦死了,烦死了!花喜鹊,人家还没准备好呢!(他奶奶的一不小心,把上辈子看的避孕广告词都说了出来)

小嫦本来好生替他高兴,听如此一说,不免就担心起来,惴惴地说道:“哪,咱们给他乱写一气,让他拿不出手岂不结了?”

“嘿,你说得好听,以你老公现在的名声,乱写一气像话么?我也不肯啊,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再自己一棍子敲回去,让他王曾小觑于我?不行,自尊心受不了!嗯,你倒是提醒我了,写肯定要写,而且要写好。老子投胎转世都干了,还怕过不了这小小的火焰山?哼哼,偏要写出来,还要让世人无话可说,方显我梁丰的本事!”说到最后两句,居然有了点睥睨当世的感觉。

小嫦虽然听他说什么投胎转世奇奇怪怪的,但见他有了主意,不在烦恼,也就放下了心,甜甜蜜蜜地和他依偎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东、西两府并御史台等主事官员到文德殿后的暖阁奏事。自赵恒病重以来,已经好久不能上朝了,改在文德殿议事。赵恒横卧在暖阁内软榻上听奏,旁边皇后刘娥坐着伺候,二人面前垂下帘子,把众官隔在外面。只有小六子赵受益端端正正坐在外面,一动也不敢动。他是太子,要开始实习些国事,准备上位了。

这天也没多少事,就是商量一下过年庆典等。本来赵家就节俭,现在官家病成这样,越发没了过年的心思,直说从简吧。丁谓、冯拯等领了任务,也就退下了。

只有王曾也要离开时,刘娥开言道:“王参政留一下。”

四一、月儿弯弯照九州

只有王曾也要离开时,刘娥开言道:“王参政留一下。”

轻轻地喊一声似乎很平常,但是退出去的各人反应却不太一样。最先走出去的是薛映和李迪,两人好像没听到一样,冯拯病多,走得挺慢,面无表情,但耳朵动了两下;丁谓本来就是一副斜眼猴像,两眼向上斜转了一圈,左手执笏,右边袖子垂下轻轻一拂,后发赶超了薛映。老薛掉在丁谓身后眯着眼睛看着他背影微微一笑。

众人走后,殿内清静了许多。王曾躬身立着,等圣人示下。昨天刘娥坐在屏风后面听了半天,虽有宫女伺候一旁捶腿按摩,还是老大不舒服。待几人移至偏厅后就走了。晚上赵小六回去,向她和赵恒汇报了见面过程,两口子倒是都对梁丰很有好感。

赵恒道:“此子算个人才,难得他小小年纪,处处留心,对我朝之事看得通透啊。圣人,若让他辅佐受益,二人年纪相当,无主幼臣疑之虑,倒也是个良弼。”

“臣妾也是如此以为,现下他方年少,昨日侃侃而谈,虽然中肯,但毕竟锐气难除,太过锋利。待过得两年,真能考取个功名,外放磨勘一番,那时候定会圆润许多,放在益儿身边,就得当了。”

“嗯,圣人所言极是,益儿,你还约了要去他家吗?真是胡闹,你乃堂堂太子,如何胡乱应人?即便他是个人才,但现在仍是布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难道不明白吗?”赵恒虽然训斥赵小六,但却是温言温语,以其说是训斥,还不如说是劝他。

“儿臣知错了,昨天儿臣和他说话,觉得大有启发,因此不知怎样就胡乱应了下来。父皇既如此说,儿臣就不去了。”小孩急忙回答,心里很是想去,但他天性孝顺,看见父亲病得越来越重,不敢违逆了父亲的心意。

“唉,去就去吧,难为你深宫呆着,少了许多平常人家的乐趣。那梁丰说得不错,今后为人君父,合理的喜怒哀乐还是该有,不可泯灭了天性。何况,既然和他说话多有启发,便当你在潜邸时交个朋友也好。只需记住,时刻把天下苍生放在心里就是了。只是这王曾,大是可恼,坐在一旁也不劝解。哼!明日散朝,留他下来问问。”

调子就这样定了下来,预备第二天斥责一下王曾。

可这会子王曾就在眼前,赵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把斥责他的事儿提都不提。只是问道:“孝先,昨日圣人和太子都见到这个梁丰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对此人如何评价?”这是赵恒的本性,有些瞻前顾后,说好听点是稳当。除了他自导自演的《天书奇谭》要一意孤行以外,其余事情都喜欢多听听别人的,皇后和太子说是一回事,下属说又是一回事。安全第一嘛!

“回禀官家,臣对梁丰只有八个字的考语:宰相之志,状元之才。”王曾果断答道。

“哦?评价这么高啊,孝先可是轻易不许人的,今天说出来,到让朕好生奇怪了。那你就说说他是如何个状元之才,说得朕许了,就恕了你昨日太子私约,你不从旁劝解之罪。若是说不出来,那朕就要问你怀贿胡言之责了。呵呵!”

“是,臣前番观之,此子留心朝政,对答流畅,便觉是个人才,是以不揣冒昧荐与官家。昨日又见,更觉他志向高远,把臣身在其中未看明白的许多事情点了个明明白白。而且自出机杼,决无半点因袭前人之语。所说也不过是些家常俚语,哪有朝中腐儒那般引经据典其实空无一言之论?…,

他信手拈来悟空、八戒、沙僧之说,更令臣耳目一新,自来从未闻如此清白斩截之语。臣暗想,若朝中用得此人,恰如一阵清风吹过朝堂,可一扫腐儒之气。”

“哈,照汝所说,此子文辞不修,语言不美,只是个叉手并脚田间汉罢了,何能当状元之才四字?”

“臣以为,此子恰是返璞归真,大巧不工也。想他能做出‘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之语,焉能是文辞不修之人?望官家明鉴!”王曾坦然回答道。

“嗯,有理,圣人以为如何?”转头赵恒又问刘娥,刘娥欠身答道:“妾亦深以王参政之言为是。昨日妾屏后细听,此子虽然不知太子身份,但在王参政面前也略无拘谨,坦然自若,极是个有气度的。”

乖乖坐在一边的赵小六虽然不说话,可是自从昨天一见,便内心隐隐把梁丰当作了自己的好朋友。今天听到老娘和大臣都如此夸奖梁丰,心中非常替梁丰高兴,而且,自己能去他家了,兴奋不已。

“嗯,好吧,那你择个时日,就陪太子到他家走上一遭。责你前后相随,保得太子周全,若有不虞,朕再数罪并罚!”说完就命他退下。王曾唯唯而出,不敢还价。心里算计,这太子微服出巡,如何安排是好?自己文臣一个,又调不得兵将,心里惴惴不已。

当天晚上,东京城里顶尖的几个大佬家中,都在盘算着一个叫做梁丰的布衣小子。昨夜太子私会梁丰的事,怎么能瞒得住这些老奸巨猾的油条们?都这么关键的时候了,若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恐怕早就卷铺盖回家了,哪里有资格玩这种高智商高风险高回报的游戏?

丁谓下朝一回家就开始摔东西,但凡手边能够得着,拿得动的都被他整个干净,下人们都吓得不敢言语,满满地跪在堂前,不知道老爷这是跟谁过不去。

摔得累了,少不得坐下来喘口气,中场休息一下。一边思忖:“钱惟演你这个王八蛋,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好时就来跟我攀亲。眼下不知道又闻到哪股子骚味了,居然背着我勾搭王曾,还引见了这么个四六不靠的家伙搭太子那根线!你且等着,待官家龙驭宾天,太子登基大宝。若是老子失势倒也罢了,若老子依旧执宰,那可要你好看!”

其实钱惟演搞小动作,头一次梁丰到钱家他就知道了。只是钱惟演一贯爱才如命,白衣士子登钱府门是常有的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麻痹大意是安全生产的天敌啊,这回被王曾拿了接力棒一路领跑到太子跟前了,要是那边加了分,自己宰相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起来。因此由不得他不怒。可是现在又不敢动,好歹钱惟演现在兼着枢密副使,一旦翻脸,这老油条说不得更和王曾靠得紧紧的,万一再和冯拯老儿一联手,自己可就要乖乖隆的东啦!

这才是“罢罢罢,心头恨暂且忍下了,只待他日一笔销。”

冯拯家又是另外一景,老冯本来对梁丰谈不上好感恶感的,一切为了孙女,为了孙女一切,为了一切孙女嘛!而且曾经被堵过车,心中有些不爽,现在看来,孙女眼光不错啊,一眼就盯上了只潜力股。区区一个布衣小子都惊动朝堂了,这要有个官身,那还了得?

虽然老冯不知道昨天几人谈话的内容,不过从今天刘娥的一声“王参政留一下”六个字可以判断,第一,王曾昨天没做错事,要不然可能就是“王曾留一下”了。第二,既然没做错,那就是做对了。梁丰那小子应该有些斤两,刘娥是什么人?草根明星啊,从四川步行这么多年,一直走到皇后之位都不带喘气的,什么刀光剑影,什么人模狗样没见过,她看上的人还能有跑?…,

想到此处,不免大为得意,孙女儿好啊,很有爷爷的遗传,会相人。呵呵!于是老冯当晚见了冯程程,笑得满脸菊花灿烂,神神叨叨的。冯程程很是奇怪,虽说爷爷疼爱自己,可今天笑得也太渗人了!问他也不回答,就是摸着胡子傻笑。急得冯程程恨不得给他揪下几撮来。

其实老冯心里唱歌呢:“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薛映年纪老了,但正义感依然超强,凡是丁谓欢迎的,他都反对;凡是丁谓反对的,他都欢迎。所以幸灾乐祸不在话下。

李迪呢,和王曾最好,自己虽然是个多年受气包,但还是决心关键时候挺挺小王同志。目前暂时不表态,相机而动。

总之一句话,: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梁丰哪里知道这么多人在为了自己绞尽脑汁?自己正烦着呢,那篇破文章还真不好写,写浅了吧,又显不出自己的本事;写深点吧,又怕涉及多处敏感,到时候再被人打成异端,那多不划算?加上自己回忆多种资料,涉及的都是“后现代”管理,目前这时代,用得上的理论很少啊。

可笑王曾还夸他是大巧不工呢,谁知他抄袭都找不到个下笔的地方。

胡乱开头草稿了几页纸,总是不满意,又舍不得扔。就那么躺尸一样的放着。只有小嫦关心郎君,看他写得艰难,乱涂乱抹的,就凝心静气,一笔一划簪花小楷帮他誊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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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你以为娶儿媳妇儿啊?

一觉醒来,临窗映雪,天已大亮。

梁丰缓缓下床,小嫦早已先他起床跑,到厨房给他做早餐去了。哎,还是这年头的女子好啊,个个都是马兰花。要搁往后,都赖在床上等老公做好了端面前哩。

起来喝了一口刚刚沏好的酽茶,漱漱口,走到窗前,发现几页笔致清秀的书稿,拿起来一看,嚯,原来是自己昨夜写的文章,被小嫦工工整整地誊抄了一遍。小嫦的书法脱胎卫夫人,融入唐人抄经的笔意,笔法灵秀飞动,结体端庄清秀,好养眼啊,梁丰呵呵笑着。只是自己昨晚写的,都不能用,本来想写虚一点的,但一落笔,还是太实,简直到了张嘴就得罪人的地步。这样文章,断断要不得。还得另辟蹊径才行。

一边思忖,一边披衣踱步出了房间。彩云见少爷出来,端过洗漱工具,梁丰用了。又拐到小厅,见小嫦刚好端上做好的早餐放在桌上,见他进来,嫣然一笑:“郎君起来得巧,正要去叫你呢,快来用早饭吧。”

梁丰看看桌上,一碗清清爽爽的羊肉馄饨,上面搁了鸡丝,葱花,香油,热气腾腾。不由得食指大动,舀了一个放在嘴里细细品尝,一点膻味都无,鲜美无比。抬眼看看小嫦,小嫦目光闪动,正期待地看着自己。想来这馄饨定是她亲手做的,嗯,这味道,真的快赶上那些老店了。难为她从过门以后,一直苦学,盼望着一雪新婚头一日的奇耻大辱。哈!

想到这里,梁丰开口夸赞道:“好馄饨,好味道啊(小嫦大喜,眼巴巴地等他夸完),是宋妈还是钱妈做的?哎呀,有这个手艺,在咱们家可是屈才了,自己随便开家店,怕是都赚得不少哇!”

小妮子一听,眼睛更亮了。道:“郎君以为这是她们做的?”

“是啊,难道会是你?你做得了这么美味的东西,我却不信。”

“嘻嘻,正是奴家做的,还怕你不爱吃哩!”

这时钱妈从外面伸出头来笑道:“可不正是小娘子做的?小娘子认真学了半个来月了,公子天天吃的早餐,多半都是她做的,只是公子平日心思不在,没觉出罢了。”

梁丰听了,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喜道:“我家娘子如此贤惠,福气啊!”伸手就要去搂她,小嫦早有准备,跟个兔子似的闪到一旁,羞笑道:“郎君可又忘了?”

“哦,对对对,老公糊涂,老公糊涂,可你倒是过来啊,我又不吃人,咱们坐下一起吃。非礼勿动好了吧?真是的。”

听梁丰保证非礼勿动,小嫦这才提防着挪过来,搬条凳子一侧坐了,双手衬在腮边,美滋滋地看着他吃,心里欢喜。

两人一个吃着,一个看着,正享受着这家常的幸福。忽见钱妈进来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公子,老奴有个事情,待要禀报公子,又不知怎么开口。”

梁丰看了钱妈一眼,又用眼神问问小嫦,小嫦摇头示意不知。也转过头去看着钱妈,待她说话。梁丰道:“说吧,什么事?”

“此事吧,说来也不大,就是有些奇怪,因此禀报一声。近来孝仪小哥好像食量忒大,正餐时倒也平常,可是到了夜间,就常来翻笼倒灶地找东西。老奴遇到问他,他说饿了。都好几回了。要说孝仪哥饿了要找吃的也不奇怪,可家里做熟了的东西也不见他动啊,尽是些生肉生菜不见,老奴好生奇怪,是以来讨个示下。”…,

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小嫦懵然不知所谓,梁丰却已经有了计较,让钱妈去把来福喊来。一会儿来福到了,站在门口听吩咐。梁丰道:“孝仪现在可在家?”

“在的,少爷,孝仪哥现在房里练习写字呢,没出去。”来福答道。

“嗯,好,有个事情你且听了,先别让他知道。只注意孝仪,若见他拎了东西出门时,就远远随着,看看他去了哪里,回来报知我。不许给他发现,记住没有?”

“是,小的记住了。”来福答应了下去。

小嫦有些担心,毕竟钱孝仪一路跟随梁丰来到东京,绝对的忠心耿耿,要说他做出什么事来,却是不相信。但又觉得此事神秘,故对梁丰道:“郎君,孝仪对咱们是极忠心的,不会做出甚事来吧?我想他定有自己的原由,不如当面问问他就是了,这样做,怕伤了他的心。”

“呵呵,傻娘子,孝仪是绝不会对不起咱们的。只是这事嘛,估计此时问他,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这就要师父替他解决喽。”梁丰笑道,他倒是挺喜欢小嫦的善良纯真,不把人往坏处想。

“什么事?你难道知道?”

“我不知道,我猜得到。”说完看了一眼竖起耳朵在旁边听的钱妈,虎起脸嘱咐道:“听了不许说出去,若真如我所猜想,那你要是坏了孝仪的好事,我可不饶。”钱妈忙点头称是。

“你们想啊,孝仪夜里偷偷拿咱家的菜,肯定不是自己吃吧?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接济别人呗。但若那人是个男人,以孝仪跟我师徒的情分,要救济,直接就领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我猜,定是个女子。孝仪每日在瓦肆说书,那圈子里面的人虽说多为不幸,但目下绝非穷苦到需要孝仪接济的地步。如此看来,必定是个良家女子,家里时时断炊,孝仪才去接济的。咱们这个老徒弟啊,都二十五六了还未娶妻,虽说人老实厚道,可是血气方刚啊。哈哈,定是在哪里遇到了个小家碧玉,动了心,才做出这事。他虽能说会道,脸皮却薄得很,叫来一问,让他尴尬。不如让来福去摸摸底细,真如我猜那样,少不得,为师要替他做回主喽。唉,这当师父的,总是为徒弟操不完的心呐!”说完摇头叹气。

小嫦和钱妈在旁边一听,觉得梁丰分析太有道理了。急忙点头称是,只是钱妈见他才不过十七八岁,老气横秋地说为钱孝仪操心,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嫦对梁丰已经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听了梁丰的话,一点怀疑也没有。倒是本能地找到了小师母的感觉,急吼吼地就要把宋妈和彩云彩萍等叫来,商量若是真的,亲事该怎么办。

笑得梁丰打跌:“我这只是猜测啊妹妹,又不是你娶儿媳妇,慌啥?人家这八字还没一撇,还早呢。慢慢操持也不晚啊。”

小嫦听梁丰笑她,也觉自己怪沉不住气的。又听娶儿媳妇,羞得一溜烟跑回屋里不敢出来。

梁丰慢慢把馄饨吃完,抹抹嘴,施施然回到房里。见小嫦一张脸红扑扑地正做着针线,心中大动,走过去嬉皮笑脸道:“怎么,害羞了?嘿嘿,你要真想娶儿媳妇儿,那要不,咱们现在就叫彩云彩萍门口守着?”

小嫦又羞又恼,那起针对着梁丰就是一下,虽然虚晃,也吓了梁丰一跳,倒退两三步差点跌倒。看的小嫦忍俊不禁:“一点正经没有的,你答应人家王相公的文章几时写出来啊。快去做做正事吧,你再这样,奴家都不敢在这屋里呆着啦。”说罢放下针线就推着他走到窗前,把他狠狠按坐下,又帮他滴壶磨墨,要他好好写文章。…,

梁丰一听文章,头都大了,苦着脸挠头。见小嫦小脸认真磨墨的样子,不免心猿意马。说道:“大早上的写什么文章啊,不如老公说个故事给你听听可好?”

“好啊,那你可得说好听些,别还不如你徒弟呵。”

“放心,我这故事连徒弟都说不出来,包你开心满意。”说完咳嗽一声,娓娓道来:“从前啊,海外有个国度,那里的人最是爱干净,每天纠集大批巡捕满街转悠,谁要是吐口痰啊,扔个腌臜物啊,都要被罚。轻则十文,重则百文。因此,人人走在街上都不敢乱来。

可巧偏有一天,一人许是水喝多了,尿急。可是大街上找不到茅房啊,急得他满头大汗,正没招处,觑见街角僻静处无人,就急忙跑过去,掀开长衫对着墙角就要撒尿。不料老远就有一个巡捕看见,心想乖乖,平日吐痰扔东西都要罚他个十文百文的,这厮居然撒尿,不敲他三五百的都对不起他。当下就大声喝道:‘呔!兀那汉子,站住了。’那人正要撒出来呢,被这巡捕一吼,又吓回去了,转回头来直勾勾望着巡捕。

巡捕慢慢走近,满脸贼笑说道:‘好啊,随地小便,罚款五百文。’那人一听急了,说道:‘俺没尿啊,你看这里哪有尿?’巡捕说道:‘你这不是正要尿吗?老子看你裤子都解开,家伙都掏出来了,要不是吼你一声,你不就尿出来了?还得算你随地小便,三百吧。’说完还给他打了个折。谁知那汉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即大吼了一句,然后夹着一泡尿就走了,那巡捕无可奈何。小嫦,你猜他说了句什么?”

小嫦认真想了好半天,摇头道:“想不出来,他说啥了?”

“那汉子大吼一声道:‘我这是撒尿吗?老子自己的东西,闲得无聊,拿出来看看不行啊?’说完扬长而去。”

小嫦一怔,忽然懂了。掌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腰都笑弯了,扶着桌子喘气。

梁丰大为得意:“嘿嘿,老公的故事厉害吧?对了,哈哈,有主意了。”梁丰脑中灵光闪过,眼前一亮,知道怎么做这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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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欲破丁公,须借寇公

梁丰的创作习惯是喜欢先打腹稿,心里框框架架差不多了,再提笔写出,然后改一改错别字和病句,基本就成型。现在虽然有了想法,依然不忙动笔,需要等酝酿成熟了再说。反正一个月的时间,还早。

随意在桌上找一本钱孝仪买来的时文集子翻看。这也是很要紧的事,揣摩揣摩朝廷招考公务员的题目和答题方法,虽然不保证自己能写出人家一样花团锦簇的文章来,但思路和写法方面会很受启发。到时候,就算中不了,也不至于露怯不是?

于是梁少爷就安下心来,也不东游西逛,也不调戏老婆,认认真真地恶补起古文来。小嫦一旁看他虽然不动笔,但好歹也拿起正经书在那儿细看,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了些。不过还是离他远远的拿起针线坐下,绣自己的双蝶探春图样。嗯,提防点好!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直到彩萍来喊吃中饭。

梁丰和小嫦在小厅吃着饭,听外面有人敲门,隔壁厨房用饭的来福就跑出去开门。一会儿,领了钱家下人钱僖进来,进门就给梁丰唱个肥喏道:“钱僖见过梁公子,我家老爷命小的来请公子过府一叙。”

梁丰问道:“演公有什么急事吗?”

“回公子话,看不太出来,只是挺严肃的。”钱僖答道。

“哦,好,那容我吃了饭就同你过去。你吃了么,就请到隔壁用点。”梁丰问他,钱僖答吃了,然后退出门去,只在外面等着。

梁丰赶紧三两口扒拉干净碗里的饭,起身对小嫦道:“钱惟演唤我可能有要事,晚上别等我,你们自己吃饭,乖啊!”说完伸过油腻腻的嘴在小嫦脸上亲了一口,方才出门。

坐着钱家的车,不一会就到了钱府。一下车,钱僖就直接领着梁丰进了钱惟演的书房。老钱正倒倒拿起一本书在假装悠闲,见梁丰来了,起身相迎道:“玉田来得好快,老夫正盼着呢。”说完吩咐上茶,又让梁丰坐下。

梁丰施礼道:“不知演公唤小子过来,有何吩咐?”

一时家人上了茶,钱惟演屏退左右,捻须沉思,寻找措辞开口。梁丰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原来昨日丁谓回家发了一通脾气后,强按捺心头的愤怒,今日一早到集贤殿上班,路上遇到钱惟演。老钱仍是笑眯眯地上前招呼,丁谓也虚以委蛇亲亲热热,但还是存了一股子气,不知不觉眼光就有点冷下来。

钱惟演从来在丁谓面前都是弱势,敏感得不得了。一见丁谓眼神不对,丁谓自己都没觉得,他就出了一身冷汗。联系到这两日朝堂暗传王曾引见太子和梁丰会面的事,心中马上雪亮。当时就后悔不迭,心想此事早该在丁谓面前打个埋伏的,只是因为接手的是王曾,他实在不敢提起。这种事本来就挺尴尬,既不好偷偷摸摸地干,也不能光明正大,只好遮遮掩掩,毕竟还是出了岔子。此时要想补救,反而欲盖弥彰,只好装作没察觉老丁的不满。

回到家里,左思右想觉得太危险,就把梁丰当日赠他的四句话拿来颠来倒去地分析,总是不得要领。于是不免烦躁起来,心头暗骂梁丰小子害了自己,无端端得罪了这个厉害的亲家。但转念一想,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天他那副胸有成竹的鬼样子,神气得很,应该会有些办法,于是就赶紧命钱僖去把梁丰请来,准备商量个办法。…,

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找不到别人,只好找梁丰了。商量出办法来最好,实在没办法,也商量一下怎么死法!

这时对着梁丰,又不好直截了当地痛骂一顿。只好温颜道:“玉田前日与小王相公见面了?”以前还有个王钦若在上面,是以满朝只好在王曾的前面加个小字,以便区分两人。

“是,王相公召见,就去了,同座的还有他的一个长辈,却是个小孩儿。”梁丰一听,心里虽不全部清楚,但也感觉到了个七七八八,便抢先开口说是还有一个小孩在场,免得老钱直接点破是太子,那以后的戏可就不太好唱了。

果然,钱惟演听了,也不点破。他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只说道:“昨日散朝,官家留下小王相公单独召对,想是为了玉田之事罢?”梁丰一怔,这个他还真不太清楚。又听钱惟演接着说道:“今日宫门老夫与丁相遇见,见他眼神冷冰冰的似有不豫啊,玉田洞察世事,不知对此怎么看法?呵呵,特想领教一二。”

梁丰一听,马上把几件事穿成一线联系起来:“哦,明白了,您老这是小鞋敏感症发作,怕了丁谓了。那就明说呗,戴什么高帽子啊?洞察世事,我洞察个鬼哩。不就是怨我害了你么。又不是我要见王曾的,你自己的主意,关我屁事啊。烦!”

但心里还是有些同情他,一个堂堂王子,投降了被养在京城,每天担心受怕的,找棵大树靠靠很正常啊。想到此节,心里也就平息了几分,客客气气道:“演公的意思是说,那丁相知道我与王相公见面是演公举荐的,因此心中不豫,对否?”

“对对对,老夫正是此意。玉田呐,那日你送我四句真言,老夫一直参之不透,今日还需你系铃人来解一解了。”

“那,就恕小子直言,若有得罪处,还请演公恕罪。”

“不妨不妨,玉田快快讲来。”老钱有些急不可耐了。

“敢问演公一言,在这东京之中,过得可快活否?”梁丰盯着钱惟演道。

“这个么,自然快活,汴京繁华,甲于天下,有何奇怪?”钱惟演心想,老子这么死乞白赖到处找关系,不就是为了好好在城里呆着嘛,问得真他妈二!

“依小子看,未必完全如此罢?演公也曾是天潢贵胄,如今屈居东京,虽诗酒繁华多年,怕是也战战兢兢罢?”

“你----,你要作甚?”吓得钱惟演霍然而起,瞪眼问梁丰道。他两只腿都颤抖起来了,心说见鬼了,莫非来了个劝老子谋反的?这可是泼天大罪啊,送他十个胆也不敢玩呐。

“呵呵,演公稍安,小子无那意思。只是想说,昔年太祖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那李后主虽全无反意,后来却也牵机而亡。演公心里,怕是隐隐也有以此为戒之意吧?奈何自感身在局中,不得不周旋一二,以图自保。请问演公,是也不是?”

梁丰本来不想说这么重的,可一见老钱那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样子就来气,你好好一个富贵闲人,怕他个鸟啊?非要想专营拍马,能舒服到哪里去?你再能折腾,难道官家就能让你翻天了?撑死了不就是临了当个枢密使吗,没几天还被抹了。唉,真是无聊。

于是小梁同志就干脆很不厚道的几句话,直抵老钱的菊花。果然有效,爽得老钱汗都出来了。…,

“玉田,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唉!”老钱苦涩地重重叹了一口气,等于是承认了。而且是在一个后生小辈面前有些屈辱地承认了。

“演公,小子非如此说,演公不明眼下的局势啊。丁相此时掌权,演公与他乃是亲家至好,当然稳如泰山。然公不闻‘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乎?以丁相眼高于顶的性子,便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又能安坐几年?届时丁相若倒,演公不推,则随其后;推,则受其诟。试问那时,演公如何自处?”

“那,那依玉田之见,他还有几年?”老钱直接荡机,只好随着梁丰的思路转。

“眼下圣体不豫,若有大事,朝廷为了稳便,暂时对丁相无虞,可过后就不好说了,依小子看来,只在这二三年间。”

“哦,还有二三年啊,啊?那他今早······”钱惟演暂时松了口气,一想不对啊,我是问今天早上的事儿啊,那丁谓冷冰冰的眼神,他在位越长,可就于我越不利啊。钱惟演马上转换角色想到。

“小子说了这么多,其实无非是想进一言请演公纳之:凡世间之事,只可顺势为之,不可刻意为之。演公只凭良心做事,当今天家宽容有过于前朝多矣,完全不必为此操心。至于丁相嘛,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便是(一不小心,《九阳真经》都扯出来了。”

钱惟演听出了点道道,也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不由点点头。忽然又一愣,这小子,他妈的说了这么半天,等于没说嘛。尽是大道理、话作料,一句实在的都没有,还骗老子把底牌都承认了。

“玉田之言,老夫茅塞顿开啊。呵呵,只是眼前这一关,还不知如何过得?玉田可有妙计?”钱惟演不依了,不行,你小子别尽给我来稀的,非得给我整点干的,要不然我难受!

“呵呵,既然演公如此看得起小子,那我就再送演公八个字:欲破丁公,须借寇公。”

“啊?寇老西?”老钱一听就急眼了,那怎么行,想当年把他挤兑出去,老子也是出了大力的,现在要靠他,靠得住吗?何况他被贬道州,转眼又下旨到了雷州,都被斗得只剩半口气的人了,远水如何解得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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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夜审小乙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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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惟演想到此处,不由得摇头道:“此计不通,此计不通,那寇平仲已是、已是自身难保之人,又为圣人所恶,如何指望得上?何况—唉,不说也罢,总之,还是不行!”

梁丰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心里还在盘算老账,恨恨不已,同时也觉得寇准回来对自己是个祸害,当然不愿意。想一想,道:“演公,请问一句,公以为寇公的公心大还是私心大?”

钱惟演为难半天,勉强承认“公心大”。

“这不就结了?以寇公之心胸,所着眼者,朝廷社稷也,昔日与公龌龊,无他,正为演公与丁相近也。如今公又因小子与丁相龌龊,此左右为难之际,公认为是近寇公好些呢?还是近丁相好些?若此时对寇公伸一伸手,演公之直名将速传于天下,便有眼前小小波折,不足为虑。事已至此,若公由惧祸及身,怕才是真正入了歧途啊。”

钱惟演左思右想,心里也承认,寇老西是个坦荡之人,背后使刀子的事还真不太可能做得出。反之丁谓就不同,他要是算计起人来,恐怕那人死了都要睁着一只眼睛防着。但还是觉得毫无头绪,只好又问道:“如此,计将安出?”

梁丰神秘一笑道:“演公,寇公谪出,怕是官家也不知道吧?”

又吓了钱惟演一跳,此事做得机密,皆因赵恒一直病重,刘娥才与丁谓几个密议的。朝中文武,只知道寇准贬斥,但却不知道真正下旨的是谁。于是惊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梁丰当然不能告诉他说是看了历史书,只微笑着扯开话题道:“我料官家久不见寇公,恐怕迟早都会问起,那时不知道圣人、丁相等如何答对?无非托病而已。如此,只需演公设法将寇公身在道州之事传与天听便可,官家病虽重,却断事无妨,必能处置。

钱惟演想了很久,觉得也只好如此,便点头应下。至于如何传递消息给赵恒知道,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梁丰想帮忙也帮不上。

其实不管丁谓也好,寇准也好,谁当宰相对于梁丰来说都无所谓。虽然历史书上写是一回事,但亲身经历这个时代又是一回事。毕竟现在大宋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远远谈不上衰败,到了仁宗,群星荟萃,更是大治。所欠缺的,只是对外政策的软弱而已。这个却急不得,需要慢慢来。

而梁丰这样帮钱惟演出主意,基本上出于本能反应。他知道钱惟演晚景凄凉,而且现在对自己有提携之恩,人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能帮就小帮一下,免他晚年颠沛流离之苦。毕竟也是个有名的文化人嘛。

其次,现在自己居然已经扯入了朝局斗争里面,这太危险了,政治斗争历来都是残酷的,别看现在什么官家、皇后、太子、宰相好像很喜欢自己的样子,等事到临头,丢卒保车,顾全大局,忍痛割爱,爱莫能助,断臂求生,随便哪一条成语都是他们放弃自己的理由。

胳膊拧得过大腿吗?肯定不能,何况是这么细的胳膊,那么粗的大腿。…,

所以,为自己考虑,让寇准回来,以使朝廷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那自己就安全许多。要是按现在这样搞法,王曾是暂时斗不过丁谓的,赵恒病重不理事,皇后刘娥又跟丁谓利益相关,悬得很呐。

于公于私,也该帮钱惟演出出主意。

商量好了,钱惟演稍稍安了点心,就留下梁丰在府里,两人单独喝了几杯,晚上梁丰才告辞回家。

回到家里,时辰还早,小嫦也吃了晚饭不久,正在灯下拿了梁丰的一幅写意画临摹。写意画在当时只有梁丰会,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小嫦非常喜欢,常常揣摩。但她以前一直学的就是工笔,对于用墨,总是胆小,不敢抡开膀子干,画出来的就拘谨了许多。

这时抬头看见梁丰进来,喜道:“郎君来得早,正好快来教教我,奴家临摹你的画,总是不得笔意。好难哦!”

梁丰笑着走过去看了,笑道:“初初学这种画法,手生一点很正常啊,你学得很好了,只是用笔用墨欠些讲究而已。”当下就把写意画的焦、重、浓、淡、清之分,枯润之变,各种用墨如破墨、积墨、泼墨、宿墨、胶墨之法,墨之韵味与节奏产生的淡雅、沉厚、丰富、淋漓、滋润等等效果,慢慢说与小嫦听了。又启发她画瓜果花卉宜用鲜墨,显得清润华滋,画山水宜用积墨渴笔,显得苍茫浓郁等等。

小嫦听得欢喜,进入了一个新天地一样,像个小孩子似的摇着梁丰的胳膊求他示范。没奈何,梁丰只好提起笔来涂涂抹抹,不一会,一幅徐悲鸿的奔马就出现在笔底。看得小嫦心花怒发,韩干李公麟等画的马,工则工矣,却无梁丰这匹马奔放恣肆,昂首奔腾,有风雷之意。

两人正亲亲热热地笔墨论道,外面彩萍报说来福请见。梁丰掷笔笑道:“想是孝仪的事他打听到了,走,一起听听去。”

两人携手出来在正堂坐下,把来福唤了进来,又把彩云彩屏吩咐下去休息。梁丰才开口道:“探得如何,说罢。”

来福忙道:“小的今日跟着孝仪哥出去,他先没去瓦肆,却是拎了些物事径直去到就在咱们家不远处,启圣院旁的一个巷子里。那里面全是贫苦人家,孝仪哥走进去不远,到了其中一家,一个大汉出来和他唱喏行礼,孝仪哥便把手里的物事递给这大汉。远远看见那大汉只是推托不受,一晌一个小女子也出来,三人远远地不知道说些甚话。后来那大汉还是把物事收了,孝仪哥又进去坐了半晌方才出来,就去瓦肆了。再后来,就无甚奇怪出了。”

梁丰听了沉思道:“莫非是我猜错了?那人竟是个男的。那小女子是何人,兄妹还是夫妻?”

来福见他思考,小心问道:“要不要小的明日再去探来?”

梁丰听了,说道:“不必了,你这就去把孝仪叫来,我有话和他说。”来福依言去了。

小嫦一旁笑道:“今日郎君还笑我匆忙,到现在还未弄清原委,又要去唤他了。依奴看,还是请来福再去探明好些罢?”

梁丰笑道:“你有所不知,先前咱们叫来福去探,是猜他好事将近,想要成全于他,又怕他面皮尴尬,想摸清了再说。如今已明知他又不是作恶,无论目的是什么。咱们都可以把他叫来当面说说了。做师父的,虽说是想帮他的忙,但这种事情可不能给他惊喜。一旦他觉得自己行动受人监视,即便是师父好意,他下回也会提防于我,久而久之,难免龌龊。”…,

小嫦想想,道:“还是郎君想得周全。”

不一会,钱孝仪来到后进房里。这么晚上师父叫他还是头一回,怕是有啥要紧事,赶紧过来候着。

梁大少爷白天教训了钱惟演一通,在大官面前都摆足了谱,很是找到些感觉。见了钱孝仪,便越发地架子大起来,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碗,轻轻吹散浮在上面的茶叶,呷了一口,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说老徒弟大哥啊(钱孝仪一听,汗啊。旁边小嫦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最近你老人家很神秘哟?”

老话说得好:打嗝的心虚,放屁的脸红,钱同学一听就知道坏事了,师父多半知道些啥了。马上低头立正站好道:“不知师父有何教训,请示下。”

“嘿嘿,我倒没什么教训,只是咱家里最近快被你吃穷了,所以想问一问。我也就奇了怪啦,你说你这么一副小身板,吃那么多,都哪儿去了?”

钱孝仪听了,老脸一红,懦懦地却找不到措辞回答。梁丰也没指望他马上回答,兀自自言自语道:“要说吃点东西倒也没啥,敞开吃呗,可你为啥不吃做熟了的,偏要生菜生肉地搞啊?没发现你以前有这毛病啊,现在就要吃生肉,再下去,难道你还要吃人啊?”

他越是这么不着四六地发挥,钱同学越是无言以对,红起一张脸任他戏弄。看的一旁小嫦都替他难过,忍不住伸手掐了梁丰一下,才把他这张破嘴收住。

转脸他又换了副慈祥的面孔,笑眯眯地对梁丰说道:“我看你还是实话告诉我,把那些东西都拿去干啥了?可别蒙我说是接济朋友哈,那玩意儿你绝对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的。说吧!”

钱同学心里抓狂啊,他正要回答说是接济朋友的,被梁丰一句话给堵了回来,郁闷得不行,又哑炮了。

梁丰占尽上风,笑着歪起头活像个领导干部似的对小嫦道:“看看咱们这徒弟,还名噪京师的唱书大家呢,怎么样,还是干不过我这当师父的吧?”说完又得意地笑。

钱同学被他调笑这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师父容禀,是徒儿不好,把拿些物事都拿去接济旁人了。只是······”

好像是李敖还是谁说过:追求幸福的勇气应该远远大于害怕丢脸的胆怯。

所以,钱孝仪就把同李大汉兄妹的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一遍。

四五、欢欢喜喜要过年

多谢红茶编辑鼎力相助,多谢美工组女士先生们帮忙,封面做出来了,我很喜欢!另外搞错一件事,上推荐是后天下午两点,特此更正,太激动了,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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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汉名字不叫大汉,叫李远,虽是大汉,却只有二十一岁。祖上就是东京人士,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十九岁的妹妹叫李萱。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全靠李远平日在城内做些脚力,妹妹李萱帮人洗洗衣物度日,极为贫寒。

李萱是个能吃苦持家有道的女孩子,人虽然不是十分漂亮,但也清秀温柔,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很是能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日钱孝仪被打以后,也是缘分该到,在李远家小坐一回,便对李萱有了好感,典型的一见钟情。自那天见后,便时常借故去李家坐坐,和李远说说话,心思却都在李萱的身上。李萱对他倒也热情尊重,话虽不多,可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钱孝仪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孩子。

他好几次借故想要接济李家,谁知这兄妹两虽然穷困,却极有骨气,从不接钱孝仪的银钱。但李远对能交上钱孝仪这个朋友非常自豪,几乎每天都义务护送他回家。友谊也渐渐牢固起来。

钱孝仪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又想不到其他法子,只好几回在家里偷偷拿些米粮肉等送去,但每次李远或是李萱都坚持不受,等他发了火才勉强收下,回回如此,三人倒也乐此不疲。只是孝仪哥的心事一直不敢当面对他兄妹二人诉说,非常苦闷,只好再接再厉地闷头送东西。要不是梁丰今夜问起,他还不知道要憋多久。

事情简单明白,就是这样。但梁丰的问题又来了:“那有件事倒真的奇怪了。你钱孝仪现在名声又大,钱也挣了不老少了。咱家又没问你要银子使,自己放点血,上街买去不可以吗,干嘛非拿家里的?”

小钱同学苦笑道:“师父有所不知,徒弟每日到桑家瓦子去说书,道路很远,去时不过菜市,不好去买,而且买到了也不方便拿去他家。到了下书时分,总是一群爱听我说书的朋友顺路送我回家,实在推脱不开。要那时送去,须不好看。因此只好在家中拿了,每日早些出门给他家送过去。不过徒弟可不敢白拿,我都放了银子在厨房的碗柜下面,也不知道钱妈宋妈她们察觉没有。”

梁丰给小嫦挤挤眼睛,小嫦会意,亲自跑去厨下寻找。不一会果然拿了几锭散碎银两来。说是放得挺深,不易发现。梁丰看了银两,忽然哈哈大笑,笑得钱孝仪面红耳赤。

小嫦奇怪他笑什么,梁丰道:“可叹你号称京城名嘴,每日这许多拥趸护着。没曾想笨拙如此,连个女人都搞不定。真是白跟了我这么久,看我跟你师娘,啊,嗯,好生学学罢!”一边说一边还歪眉挤眼。

说得钱孝仪哭笑不得。

小嫦插话问道:“那你看那李家小妹,对你可有情意?”钱孝仪回答看不出来,只是客气热情而已。小嫦回头对梁丰说道:“不如咱们请个会说的媒人上门去试探试探如何?”梁丰道:“这也使得,就让钱妈去找一个,上门试试。带些礼物去,便是人家无此意,你也得谢谢那李远这些日子护送你回家。”

钱孝仪听了,大喜过望,有师父帮助,比自己黑暗中苦苦摸索痛快多了,到时候好比押大小买定离手,一翻两瞪眼,成与不成,也得个痛快。幸好他文化不高,要不准喊出:使天不生玉田,万古如长夜来。…,

赶忙千恩万谢地谢谢了师父师娘,强忍着内心的喜悦慢慢退出门去,走得极稳,没有摔倒。

梁丰和小嫦看着钱孝仪转身出去,两人相视一笑。想起自己初识对方的情形,心里充满温暖,携手走进房内,吹灯拔蜡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小嫦像往常一样醒来要亲自去给梁丰做早餐,忽然觉得身边空空的,梁丰不见了踪影。小嫦心中奇怪,平时都是自己早起,他不睡到太阳晒屁股别人叫他是断不肯起的,今日却是跑哪里去了?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小嫦忙披衣下床推开窗子一点缝隙看时,梁丰穿了件小褂,正围着小院小跑呢。鼻孔里冒出浓浓的白气,头上全是汗水,想是已跑了半天了。

小嫦见他大冷天的如此,心疼不已,赶忙穿好衣服,拿了他的冬衣出去,喊声:“郎君。”

梁丰闻声止步,看到小嫦手拿衣服,俏生生地站在阶前,满是心疼地望着他。哈哈一笑,走过去接了衣服披在身上。小嫦又伸出袖子帮他擦去头上的汗水,低声道:“这么冷的天,干嘛出来发疯啊,睡得好好的。”

梁丰笑道:“昨日听孝仪说话,倒是提醒了我。好吃懒做不行啊,身子骨最是要紧,别看咱现在还算结实,只是年轻而已。该好生打熬一下,免得不知哪日就像他似的,被人打了只好抱手抱脚躲着。赶明儿,我还要找个人好生学学拳脚枪棒呢。”

大宋重文轻武,有点身份的人都以习武为耻,讲究的是居移气养移体,小嫦听他如此说话,还真觉得这个郎君有些另类。不过看他跑了半天,神采奕奕的样子,也是喜欢。只叫他悠着点就是。

这时彩云彩屏也从偏厢房出来了。她姐妹二人早就发现少爷不太对劲,在院子里抽风,不敢惊动,现在见了小嫦,就急忙出来服侍。

吃着早餐,梁丰忽然想起今日已是腊月十九,快要过年了。自己两辈子没好好过个年,都快把此事给忘了。难得此生居然开始有家有业,人口也多起来,心里不胜感慨。便想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于是问小嫦道:“好像快过年了吧?咱们是不是也该好生准备一下了?”

小嫦笑道:“若等得郎君问起,怕是早就来不及了。奴已安排了各项事宜,只等郎君睡醒了问起好回话呢。”说完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和骄傲,胸脯都挺了不少。

梁丰大喜,忙问都准备了些什么。小嫦便一样一样地数了出来,还叫了钱妈、宋妈、永叔等过来应答。原来这些天来,在小嫦的精心安排下,打扫房子的长短笤帚、拂尘、年下贴的春牌、桃符、门神,做屠苏酒的屠苏、大黄、白术、桂枝,年间吃的整只全羊、半只猪,两条牛腿已经订下,黄河鲤鱼二十条、鸡鸭鹅各五只、时令菜蔬、米面都已备下,还等过了腊月廿四就要用黏黍打成年糕。

小嫦细心周到,又吩咐给家里每人缝制两套崭新的冬衣、褙子,又专给永叔加了一身皮袄,一顶皮帽,永叔、来福和孝仪各一双皮靴。

然后就是祭祀祖宗的各项物品,香蜡纸烛,神位等物,并鞭炮等等全都置办得停停当当。

梁丰听了,大喜之下,顾不得约法三章,抱住小嫦伸嘴就是一顿乱拱,搞得小妮子满脸都是菜味。…,

新年将至,宫中府中俱是事多,那赵恒病有反复,因此太子、王曾、钱惟演等人也并未来聒噪他,乐得梁丰安心在家过年。

他见小嫦安排辛苦,心想外间没个主事还是不行,便把永叔叫来,让他管家。永叔推说自己不识字,做不了,梁丰说无妨,只管做,有要写字算账再请小嫦帮你。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好每日里里外外地操持。永叔听了有理,便勉强做了。

一时梁丰又觉得桃符不好,便吩咐买了红纸来,自己裁成条,要写春联。其实春联并未流行开来,小嫦也不曾见,好奇地问他,他回答说桃符家家都有,没有新意,不如自家写些吉祥话儿,编成对联贴在门口,又喜兴,又有意义。

小嫦听了大喜,不免也有些技痒,于是小夫妻俩便卧在房中,相互出联对对,好的便写下来,预备了除夕之夜便贴在门上。梁丰书法占了见多识广的便宜,一会儿羲献,一会儿苏黄,赵体、颜体、欧体,看的小嫦眼花缭乱,五体投地,心说这郎君肚子里货真多,比女人生的孩子还要多。

小嫦书法也不遑多让,小字清秀,榜书大字却雍容华贵,端庄肃穆,颇有大家风范。小夫妻二人干脆比学赶帮超,来了个二人组书法竞赛。

过了两天,忽然钱妈喜滋滋地领了个媒婆来家里。原来那日梁丰吩咐过后,小嫦便安排了钱妈寻找媒人,又买了几匹上好布料,几只鸡鸭、米面、肉等去了李家。

李大汉那天出去做活,只李萱一人在,老远见到钱妈和媒人上门,她并不认识,但听说是找自己的,也忙客客气气请二人进屋坐下。

钱妈看看李萱家里,果然贫寒,却朴素干净,心说果然是个会过日子的。便笑眯眯地拉着李萱的手说话,李萱又不知人家来是啥事,但见这中年妇女对自己甚是亲热,也不好抽开手,便任她拉着,秀声秀气地回答问题。坐了好一会儿,李远回来,见有两个老婆子在家,不免一愣。

钱妈赶忙上前自我介绍,是钱孝仪的家人,受他托付,前来看看李家兄妹。只说要过年了,想送些东西来,又怕他兄妹不收,是以代劳。

四六、钱同志结婚了

费了三个礼拜的力气,终于冲到本频道最后一榜的十二名,见到了频道首页的阳光了。扇子谢谢各位!!!一定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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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萱听说是钱孝仪派人送来,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登时有些害羞起来。这些时日钱孝仪常来李家,两人是很相熟了的。李萱已然成人,见到钱孝仪看自己的眼神,心中焉能不知?

其实她也早已暗暗喜欢钱孝仪,觉得是个老实可靠的男人,人有腼腆,一点都不像想象中京城名嘴油嘴滑舌,高谈阔论的样子。但她自己一个女孩儿家,钱孝仪不开口,她便只好更加深深藏起心事,两人只好互相暗暗喜欢,却谁也没能挑破。

今天钱孝仪托了人来,看样子是要摊牌了,李萱自觉在场反而不好,便让哥哥陪了客人,自己出去做饭。钱妈等二人果然不好当她面说出,等她走开,两个妇人互相递个眼色,那媒人便开口和李远说道起来。

李远听了半天方才明白,原来孝仪哥是想追自己妹妹啊。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李远性子粗疏,从未想过妹妹终有一日要离开,此时心中一下子懵懵的,恍惚中就在回忆自家兄妹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说不上什么感觉。任那媒人在旁使些老掉牙的招数,把钱孝仪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李远只做没听见一般。

这女孩子嫁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李萱父母俱已不在,当然是他李远说了算。可是那边说了半天,看他全无反应,不由得急了,钱妈只好问道:“成与不成,小李哥给个准话才好啊?”

李远此时才反应过来,他是钱孝仪的粉丝,小钱同学虽然腼腆,但这段时间功课也是做得足足的。两人关系本来就好,李远心中也就不怎么反对,只是本能地兄妹感情使他一下子还接受不了而已。因此忙道:“此事我须做不了主,还要先问问妹妹的意思。”那两婆子忙说请他就去问来,自己们好转去回话。

李远请她二位少坐,自己出门去问妹妹,见李萱正蹲在门外远远地淘洗米菜,就过去蹲下,把那两位的来意和李萱所了一遍。问道:“妹妹,你愿不愿意?”李萱还是很害羞,就反问道:“不知哥哥觉得那孝仪哥哥如何?”因钱孝仪最近常来,李萱都称他孝仪哥哥。

“人倒是很不错,同我关系也好,但这是你的大事,你先别忙回答,自己想清楚了,等过两天咱们再给她们回话便是。”李远道。便即回到家中,把李萱需要考虑两天的意思给钱妈和媒人讲了。

钱妈和媒人忙说这个自然,须得等小娘子好生想想,过两天她们再来,说完便告辞回去。

今日一早,钱妈眼看家中过年诸事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找个空闲,又去叫了媒人,便一同上李家来听信。其实钱孝仪已经等得快要崩溃了,强忍着不好催促钱妈而已,今天见她去了,又是高兴,又是忐忑。

“那就,但凭哥哥做主罢。”李萱红着脸低着头,声音细细地回答道。这是今天钱妈二人又来,李萱对哥哥的答复。

“哦,那你就是答应了啊。”李远听了妹妹的话,知道她答应了,心中却有几分淡淡地不舍。但做哥哥的,见自家妹子终身有靠,是个好事,也代她欢喜。

钱妈二人自然大喜,忙开口恭喜他家,杂七杂八说了一大通。两家便讲好,带回去复了命,再择日子来正是提亲。…,

得了准话,钱妈已立了大功一件,就携了媒人,喜滋滋地回来复命。这钱孝仪在一旁听说成了,高兴得一头扎回屋子不再出来。梁丰哈哈大笑,命来福去把他从屋子里拖将出来。众人少不得又把他钱孝仪拿来打趣一番,小钱本来脾气就好,这回心头高兴,任他们说笑,只是红着脸跟着傻笑罢了。

梁丰问他:“此事你看怎办?”小钱忙说但凭师父作主就是。梁丰又问钱妈这东京城里娶亲的规矩如何。钱妈忙回答了,无非就是交换八字请人排演,准备彩礼上门求亲,两家说好订下日子,吹吹打打上门接人,安排酒席招呼亲友等等一些。旁边的媒人和宋妈也叽叽呱呱作了很多必要的补充。

梁丰一听,皱眉道:“如此搞下去,岂不是要等到明年二三月间孝仪才能娶上媳妇?”钱妈等忙道:“谁说不是呢?哪家娶亲都这样啊。”

“我娶亲就没这样啊,当天说好,当天就成了。”梁丰愣声道。小嫦在旁听了,会想当日,很是甜蜜。她其实也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子,最爱热闹,想起自己出门子的情形,虽说环境不一样,情况不同,但都不重要了。急忙说道:“那要不咱们也赶快一下,就请钱妈再去问问,若可以,干脆就娶来过年便了。”

钱妈正要笑自家娘子性急,梁丰就已经大手一挥道:“便如此了,你去问问。咱们家特事特办,有钱没钱,讨个媳妇回家过年!”说得一家人都笑了,钱妈赶紧又吃了饭,拉了媒人便走。

下午回来,钱妈和媒人笑着对钱孝仪说恭喜恭喜,李家已经答应了。就等换了庚帖,年前不拘哪天选个日子,便去迎娶就是。孝仪一听,大喜过望,忙跑回屋里取了一张关子过来,躬身递给梁丰。

梁丰皱眉道这是做什么?钱孝仪忙说这是自己这几月来的积蓄,既要娶亲了,就交给师父,请师父代为操办。大约有一百来贯钱。

梁丰大笑道:“你是我徒弟,你娶亲的钱该我出了,你的便留着过日子吧。”钱孝仪死活不依,说是若没师父,自己如何能有今天?这钱也是靠了师父才能赚来,自己在家几乎白吃白住,已经有愧,怎能再让师父破费。

师徒二人推来搡去,最后还是小嫦出来圆场折衷,不论花费多少,孝仪留下五十贯今后过日子用,其余的由梁丰负责。这才停了争执。

才忙忙叨叨预备完过年的事,时间太紧,一家人赶忙又行动起来。永叔和来福专负责大宗物品的采买,包括请大厨上门、宴客的食材、洞房的家具以及娶妻仪式必要的器具等等;钱妈带了彩云负责提亲的礼物、请先生看日子、与李家议定程序等等;宋妈携了彩萍只在家中准备各种物事,打扫洞房,张罗布置等等。一时都安排完毕。

第二天钱妈等便去换了庚帖,交与算命先生排了八字。那先生年关来临,生意差了许多,这次急事急办,便许了他五分银子的利是。喜新翻倒之下,焉有乱说之理?当下便演出一对天造地设的好八字出来,说腊月廿八便是吉日,上上大吉。

小嫦细心,知李远家里穷困,便于廿五日命钱妈彩云送去梳妆首饰并吉服等等,廿七日夜里,李萱开始梳洗打扮,所在邻里的一干长辈、自小交好的小姐们们俱来帮忙。李萱想起兄妹相依为命的艰难,想起从小哥哥对自己的照顾,一边梳妆一边流泪。这也是东京出嫁的规矩,唤作“哭嫁”,有感恩和不舍之意。…,

李远则摆了果子食物,专门招待前来道贺的邻居朋友。

到了廿八午时过后,钱孝仪身穿大红吉服,胸配红花,携了花轿,吹吹打打来到李家。在众人闹闹嚷嚷的摆布之下,成了仪式,把李萱接上花轿,又吹吹打打而去。

梁丰这边也早已准备停当,等花轿一来,马上鞭炮大作,鼓乐齐鸣,迈火盆,跨马鞍,吃苹果,又撒了满堂的糖果,分与前来送亲的李家相好邻居朋友,热热闹闹。

堂屋正中早已剪好大红的喜字,一对儿臂粗般的红烛点得亮堂堂的,新人上堂行礼,一旁司仪高声喊着一拜天地等等。二拜高堂时,钱孝仪和李萱便要给梁丰和小嫦二人行礼,梁丰却坚持不受,只叫二人对着堂上空空的椅子拜了,自己笑嘻嘻地牵着小嫦的手在一旁观看。夫妻对拜完毕,二人进入洞房,梁丰吩咐酒宴开始。一时热热闹闹,来宾尽是钱孝仪在瓦肆交下的好朋友和这些时日护送他回家的粉丝,女方家送亲来的邻居姐妹等等,倒也满满坐了七八桌席。好生热闹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梁丰按时早起锻炼,小嫦也起来了。钱孝仪携了新娘子来到二进,专门给师父师娘敬茶。此时没了外人,梁丰和小嫦便在堂中坐定,待他夫妻二人端了茶上来,毕恭毕敬地跪下递上。梁丰小嫦二人年纪均比他夫妻小,此时莫名其妙受了一拜,两人反而尴尬得不得了,只好不言不语把茶喝了,赶紧把他们拉起来了事。小嫦早准备下了两封红包,分别递给两人。她又见李萱虽然瘦弱,但眉目清秀,新婚一夜,脸上红扑扑的尽是喜气,心中非常喜欢。忙又把腕上一只镯子摘下送与李萱,李萱万般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四人来到厨下,李萱挽起袖子便去厨房帮忙做事,钱妈宋妈因她是新娘子,急忙阻拦,奈何李萱说道自己从小做事惯了,根本不在意新不新婚,无论如何也要参加集体劳动。

梁家新来每个人,虽然时日不长,但一来梁丰生性豁达随意并不苛刻,小嫦心地善良有礼有节,上下都非常敬重。相处和睦,真亲如一家一样,因此谦让一回也就罢了,再和李萱拉扯反而见外,于是便高高兴兴地把李萱融入了集体。

四七、悲催的寇老西

又过了一天,正是除夕之夜。梁丰小嫦一早起来,家里各人也都早起,各自忙活。梁丰又嫌春牌也太老式,便自取一张红纸来,裁成四方,尖角对折过,拉过小嫦,央她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一时彩云彩萍过来,到房里捧了春联福字并门神等,来到一进院子里,来福和永叔忙取出昨日熬好的浆糊,按照梁丰的吩咐把福字、春联依次贴了。又拎来一对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大门外面。

偶有路过之人见了这家门挂红灯笼,倒贴福字,两旁春联,很是惊奇,以前都是见到春牌桃符,这家却新颖别致,大有趣味。

永叔又在二进堂中摆下祭祖神位和各类祭祀果品,梁丰带头,和小嫦一起,三人给梁家祖先上香奠酒,磕头祭祀。完毕出来,厨房早预备下汤团园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

梁丰看看钱孝仪夫妻二人,忽然想到此时李萱的哥哥李远一个人过年,有些凄凉,他也不顾什么规矩,就命永叔和来福去请李远过来,要大家同过。又觉那汉子估计是个死要面子的,未必答应,便让钱孝仪带着李萱同去,务必要把大舅子请了来,否则,他们便留在那里过年算了。

李萱心中感动,觉得这个小师父虽然不讲规矩,却处处替人着想。自己正伤心哥哥孤单一人过年,他就安排下来!忙含泪谢了梁丰,跟着钱孝仪出门而去。到了李家,四个人好说歹说,生拉硬拽,终于把那李远拖到了梁家。

晚间,华灯初上,年饭已经在堂屋备下。满桌子的酒菜,都是小嫦带领钱妈宋妈并李萱亲手做出。色香味俱全,看得梁丰食指大动,不停地夸小嫦进步巨大,可以开馆子了。短短几月,小嫦已成熟许多,不再动不动就害羞,但今日是夫妻二人第一次过年,心中喜悦,听得郎君如此夸赞,还是羞涩不已。

梁丰叫众人不必拘礼,大家团团围坐一大桌子。梁丰下手便是李远、永叔,挨着是钱孝仪、来福,小嫦下首是李萱,挨着彩云彩萍、宋妈、钱妈,十一人坐得满满当当。按规矩,女子原是不能与男人同桌的,还须得服侍完男人们吃完饭,自己才能吃。但梁丰怎能理会这些,硬叫众人一起坐下,热热闹闹地过年。

钱妈、宋妈年纪长,还想坚持,奈何梁丰小嫦一再坚持,也只好坐下。

开始大家还客客气气,互相敬酒道贺新年,慢慢的男人们吃得口滑,不免就喧闹起来,划拳行令,好不热闹。梁丰划拳也是个高手,又时不时的耍耍赖,来两下什么“刚刚五啊,恰恰七”啊什么的,宋人老实得多,谁也没发现他的小心眼,居然就被他灌了许多。梁丰得意地咧嘴大笑。

而此时,距离梁家不远的皇宫大内,又另是一番景象。

赵姓皇家历来都不太铺张浪费,的别是今年赵恒身体实在不好,虽是过年,很多礼仪都免去了。除了官家赏赐百官、**外,自己倒是抠抠搜搜的,无非就是多点了几盏大灯,准备些特制的炮仗等物,到了子时,由皇后带领嫔妃等向官家献上角子(也就是后来得饺子),胡乱吃完,放一通炮仗了事。大概就是这样。

为了预防紧急事务,朝廷也采取了重大节假日必须值班的制度。早就排好的班次,今夜就是东府王曾、西府钱惟演两人各带了一群曹官当值。…,

东西两府当值不在一处,而且时常变换。但相隔也不远,今夜王曾在集英殿,钱惟演在龙图阁。

此时钱惟演正坐在小暖阁里等待他想要的消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急急跑动的声音,自己的一个心腹进来,附身在钱惟演耳边说了几句,老钱听完,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起来整整衣冠,唤了两个曹官道:“快近子时了,闲得无聊,走,咱们到东府给小王相公拜年去!”又吩咐了余人好生待命,自己便腆着肚子朝集英殿去了。

王曾正在集英殿里看书消磨时间,听到外面曹官来报说是钱惟演来拜年,急忙整理衣冠起身相迎。老钱满面春风地进来,两人赶紧互贺新年,下面人献上茶汤,二人坐下聊天。

王曾平日虽然不喜跟钱惟演接近,但今天过年,只好强打精神陪着他闲扯。不过钱惟演学识渊博,本身才情又高,这边王曾三元及第更是满腹经纶,就算是耐着性子扯蛋,也是大有趣味,两人说着说着便很入巷了。

这会儿已经亥时过了,往年这个时候,官家都会赐下角子、酒食等物给当值官员食用,往往还会加上几缗钱或几匹绸缎之类慰问这些坚守岗位的同志们。眼看就该来了,曹官们正伸了脖子望着。

不一会,果然有几个黄门,却空着两手,神情严肃地朝集英殿走来,站在门口道:“有圣谕。”

王曾急忙出殿接旨,因不是下给龙图阁的,钱惟演便坐在里面没出来,却听得清清楚楚“着王曾觐见。”说完就掉头走了。

王曾急忙近来拿了笏板,向钱惟演告了罪便径直朝**而去。

福宁殿里,赵恒便衣侧坐,表情严肃。王曾进到殿中,拜见了官家。赵恒缓缓说道:“孝先,今年百官贺表,因何独独不见了寇平仲的。你知道吗?”

王曾听了愕然道:“臣不知,今年贺表非由臣经手。”

“那朕来问你,寇平仲现在何处?”赵恒沉声道。

“禀官家,寇平仲现在应该在道州了。”

赵恒听了,一拍桌子,怒道:“为什么?朕如何不知?”

王曾听了,也不慌张,只把寇准被贬到道州的事慢慢说与赵恒听了。

要说寇准此人,倒是个有真本事,真性情的人。只是说话做事不留余地,得罪了许多人,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丁谓。当年寇准罢相,丁谓当时因为自己资历太浅,坐不稳一把手的位子,只好以参知政事身份奏请寇准复位。赵恒准了丁谓的提议,又把寇准调回中枢。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儿,就被他寇老西的烂脾气给坏了事。

某一日,估计是开什么年中总结会的时候,朝中重臣聚在一起吃饭。丁谓作为寇老西的副手,当然要紧挨着他坐。那时候人人都兴留大胡子,谁的胡子长,多,就会显得谁老成些,升官就容易。当年对年轻干部的提拔还是很谨慎的,不像现在动不动就有什么八零后做厅级干部之类的事。所以大家都对胡子很注意保护。

寇丞相估计是吃高兴了,没注意到,胡子上就星星点点沾了些菜汤。旁边丁谓见了,就很热心地起身,伸出袖子给领导把胡子擦干净。这事儿本来不大,人家小小一个马屁拍来,你接了就是,无伤大雅嘛。不是说菜刀不剁送礼手吗?呵呵,可是寇老西这把菜刀偏偏就要剁,老头居然当着那么多高级干部的面,半是取笑,半是训斥地说:“哎呦喂,瞧不出啊谓之,你堂堂一个副总理,居然还替领导溜须啊?哈哈,哈哈!”…,

您瞧这话说的,那不是打人家脸吗?从此,中国人就多了个成语叫做“溜须拍马”。丁谓什么人,那气量,真是,岗岗的!不但不动声色,还陪着笑声。可一回家,连着吃了几把降压药才缓过劲来。这梁子可就算结下了!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把丁谓和皇后刘娥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就是寇准跟杨亿商量,皇上估计病重了,说什么也不能让皇后干政。要不就跟皇上打个招呼,起草个太子监国的文件,咱们哥俩来辅佐太子吧?俩人一合计,就找到领导赵恒说了这事,赵恒也基本同意,但还没明确态度呢。他二位心急,就开始起草文件了。

估计那杨亿也是个大嘴巴,眼看要当辅政大臣了,有些高兴,回家就给老婆说了这事儿。他老婆也是大嘴巴,一听自家老公要成事了,有些高兴,回头就说给了自己弟弟张演。她老婆弟弟张演也是个大嘴巴,一听自己姐夫要发达了,回头喝酒的时候就满世界告诉朋友们,胸脯拍得咚咚响:“今后啊,有事您说话!”

事儿就传到了刘娥耳朵里,那刘娥一听,胸围当时就气大了两个罩杯:“好你个寇老西儿哈,上回我们家四川亲戚犯点小事,你不依不饶的,我都没得空理球你龟儿。这回你居然要密谋老娘索?我跟你没完!”

于是就跑到赵恒那儿告状,说他寇老西跋扈自大、不知避讳,官家还没宣布决定呢,他就敢先打印文件出来要挟领导。这是僭越之罪!

这状告得准啊,赵恒也怪不舒服的,心说寇同志你咋这么沉不住气捏?我还没答应,你满世界嚷嚷什么啊?于是下旨,罢相位,改太子太傅,封莱国公。算是暂时划了个句号。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真是一点不错。

正当寇相公鸡飞的时候,又有个人跑来把他手里的蛋也摔在地上。此人说起来也大大有名,大宋朝后勤服务中心最大的二货---周怀政。

周怀政是内务大太监,很有些权势,年轻时也做了些对百姓不错的好事。可总看不惯丁谓。他想当个名垂青史那种太监。但总找不到机会当,苦闷了好多年。后来,周公公终于想出了个名垂青史的馊主意,联系自己的弟弟礼宾副使周怀信,加上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这几个二货,要杀了丁谓,奉赵恒为太上皇,把赵小六扶为皇帝。前几样都还好说,就是还有一条差点要了寇准的老命---他的计划里居然仍是请寇准做宰相!

四八、聪明的钱惟演

上新书精选推荐和三江潜力榜了,很兴奋。希望大家以后继续支持!!扇子有些慢热,但一定拿出最精彩的故事奉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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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二货不是扯淡吗?人家别人遇到这种事都是干了再说,他倒好,先把计划拟好,还一副准备发表的样子。寇老西儿这回真是躺着也中枪啊,莫名其妙就列入了谋反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名单。

刘娥皇后马上召集当时的枢密使曹利用和另一个宦官雷允恭开会,商量这事。雷厉风行啊,马上报告赵恒,当天半夜就把周怀政给逮了,宣布罪状直接处死。

赵恒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下令彻查,于是又牵连了一大批人。赵恒本来就有病,一气之下,病得下不了床,管不了事。正好,雷允恭和丁谓是死党,和刘娥也是死党,于是雷公公就帮丁谓搭上了刘娥这条线,几个一划拉,找出了共同的敌人。得,寇老西虽查无实据,但名列领导小组成员也不是玩儿的,罢为太常卿、知相州,立刻滚出京城,不许停留。老寇还没到任,又通知他去安州。安州还没到,又接到通知,贬道州司马。

而这一切,都是瞒着赵恒同志干的。后来老赵有时候也会问说怎么老不见寇准啊?丁谓相公的朋友们都说,他身体不好了,老在家养病,且上不了班呐。哄哄也就过去了。

但今天是过年啊,赵恒也许是感到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留恋这世界。**们还没来贺岁,按照惯例,他得把百官每年照例要上的贺表拿来看看。这玩意儿跟后来的贺年卡可不同,不是简简单单几句吉祥话就可以打发官家的。得用心写,写长,写漂亮,骈五四六的,有时候写得好的也确实能让人看了很高兴。

赵官家看着看着不对味道了,朝廷中位子排前三十的都送贺表来了,统计好的名单上也有寇准的名字啊,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贺表。

赵恒纳闷了,于是他就问身边人,身边黄门个个瞠目结舌,都不知道咋回事。于是赵恒又问寇准现在的情况,这个有人知道,但是不敢说,雷公公现在领着殿崇班呢,谁敢找死?但不说也不行啊,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内臣不知,可能外面值班的知道。赵恒就问今天谁值班?回答说是吏部侍郎、参知政事王曾相公。赵恒说那就叫他来。

绕了这半天,事情大概也交代清楚了。

赵恒心里很愤怒,但还烧不坏脑子。这事牵连可大,又是老婆,又是大臣。老婆不坏啊,人还算比较善良的,不下死手整人。要不然按当时那形势,胡乱添个罪名,一杯药酒什么的,老寇就现场直播了,还能到得了道州?

倒是丁谓这小子有些操蛋,认真说起来,这就算是矫旨了。他整寇准,也就是因为寇准老说他奸佞引起的。不行,这人不地道,我在都敢这么做,我要死了,宝贝儿子要他辅佐,可有点悬!

还有眼前这个王曾,自己一直当他是宝贝的。要是马上兴师动众,可不就把小王给卖了吗?看他样子倒是不怎么怕,不过也不能让人家寒心不是?左思右想,还是等等吧。于是挥手就让王曾回去值班了。

王曾前脚走,后脚刘娥就领着**的莺莺燕燕来到赵恒面前,喜盈盈地给万岁爷祝贺新年。

刘娥带头宫装盛服,嫔妃宫女们鱼贯进来,本来有些冷清的福宁殿里马上热闹很多。每个人手里都端着黑底红纹彩漆盘,盘里有角子、年糕、圆子,象徵过了子时,便是新年到来,年年高兴、如意团圆。…,

官家拿起筷子地在刘娥碗里拨拉一个角子吃了,点头微笑,表示收到祝贺,依次杨贵妃等也送上托盘,官家在每个人的碗里都吃了一样。幸好宫里做的东西不像寻常人家以大、满、多为划算,只是小小巧巧的做个样子。否则以赵恒的身体,当晚非出事不可。

接受了**道贺,官家吩咐一声赏,贵妃以下的嫔妃每人都得了赏赐,由杨贵妃带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留下皇后刘娥与皇帝好生说说话。

本来赵恒想起刚才的事,有些腻味刘娥,但看她在自己面前真诚的笑容和祝福,想起这个女子当年从四川一路走来,历尽辛苦,终于到了自己身边。付出的实在太多,况且一直苦学苦读,生生让自己从一个民间表演艺术家变成了母仪天下,勾当军国要事的皇后。

无情最是帝王家!

赵恒对这句话深有体会。他也知道,刘娥能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甚至是性命,有些事情看起来过分,却正是她在那个地位不得不采取的必要措施。否则,她自己就要被别人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而且这个女人真的天性并不恶毒,几乎没见她害过谁的性命,总是见好就收而已。

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今后留下这孤儿寡母,欺负别人,总比让人欺负强吧?因此,刚才王曾奏对时的愤怒,已经化为绕指柔情。

赵恒轻轻抚摸着刘娥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温柔地看着她依然清澈,却少了当年的天真明亮,多了几分杀伐决断的眼睛。一时间百感交集!

深宫大殿,一对中年男女,就这么有些凄清,有些柔情,有些心酸地对视着,度过了大宋天禧五年的最后一夜。

隔着福宁殿直线距离不到三十丈,走路不过数百步的龙图阁里,钱惟演正在细细推算自己最近走的每一步。

那天听了梁丰的话,自己又反复分析算计,终于认定梁丰给自己指的是一条可行之路。以现在丁谓对自己的态度,钱惟演觉得已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只要官家一喊驾崩,他丁谓的权柄便会更进一步,届时以托孤重臣的身份号令百官,那真是要一手遮天了。自己虽然王孙旧族,可坏也坏在这里。凡是投降的、起义的、投诚的、回归的,撑死了就混个政协委员什么滴干干罢了。偏偏自己贼心不死,一心想往上爬,不停地攀这个,附那个,唉,到如今后悔莫及啊。还真不如那小子看得透,当初自己就做自己的逍遥官儿多好?

人呐,就是一个看不透!

没奈何,只好又把寇准拉回来,平衡平衡。仗着自己曾是翰林学士,拐弯抹角收买了几个天章阁小弟。百官新年贺表历来由天章阁汇总进献,钱惟演就命人细细察了有没有寇准的贺表。按规定,寇准还顶着莱国公的头衔,是应该进贺表的。

一查,还真有。只不过不是寇准原件,那老头名为贺表,实际上在发泄情绪。这时候赵恒还蒙在鼓里,要让他见了这贺表,那还不真相大白?于是,就有不愿意让赵恒知道真相的人替寇准写了一篇,准备送进去。

钱惟演虚头巴脑那么多年,有什么关系搞不好啊?他早就铺好了路子,他瞄准了原内侍大佬之一邓守恩的干儿子,资善堂兼太子左右春坊司班头邓铭。

邓铭的干爹才嗝屁不久,原是会建天章阁。人死了,茶还没凉透,于是钱惟演就坐在家中,发展二线、三线等下线,七拐八弯地去勾搭邓铭。…,

邓铭随他干爹,挺义气,肯帮忙,都不知道是到底是谁托的情,硬是揽下一个差使,百官贺表里,抽出寇准的放在一边。

钱惟演这一手做得漂亮,贺表由天章阁低级官员收存,核对名录后交天章阁看守黄门。也就是这一转手出了岔子。那邓铭根本就不知道是他钱惟演的安排,只是曲曲折折受人之托,截留了一份贺表出来。

几乎查不到他身上,这是钱惟演第一个自信。第二个自信是,以赵恒的性子,绝不会去查谁抽了贺表,而是抓重点:寇准现在怎么办?

等着吧,就看除夕夜官家有什么反应了。

反应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听到心腹来送消息,赵恒看了贺表,要见王曾。他就明白,赵恒是要问寇准的事了,因为王曾领着吏部侍郎的衔啊,今晚又当值,不问他问谁?于是自己就施施然地过去和王曾扯淡,就等着黄门宣布口谕那一声呢。

眼见王曾匆匆去了,钱惟演心里又沉重起来,不断地猜测王曾会在官家面前怎么说此事。他倒不担心王曾会轻描淡写,那是个大嘴,不可能。反倒担心王曾说得太重,震动宫闱是一回事,就怕官家当机立断,连夜和皇后过不去,然后一下子传诏召回寇准。那自己可就白忙活了,功劳人情都在王曾身上,自己成了活雷锋。那怎么行?

又经过反复推演,钱惟演断定,今晚不太可能。王曾这个人向来有一说一,捕风捉影或无凭无据的事他不会越线。而且,以赵恒和皇后的感情,要让他为了一个寇准,年三十晚上跟老婆吵闹,还真有点难为他老人家。多半先平息几天,等哪天有精神开朝会了,再轻描淡写地提出来。

关键是朝会会怎么开?到底是大会呢,还是小会呢?

这是个问题。

四九、老钱写信和拜年

又到周一了,本该献上精彩章节的,无奈过渡需要,没办法。您看着给。另外,创了一个群:277739209,欢迎来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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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最近因为官家身体原因,朝会规模大大缩水,几乎都是一把手或者重要部门的二把手参与,自己前面有个冯拯,能混进去的机会好像不多。但新年朝会,怎么着也得开个扩大会议吧?到时候自己还不是要列席?呵呵,想到这里,钱惟演就比较高兴了,有了点过年的心情。

而距东京汴梁三千多里外的道州府宁远县驿馆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正躺在床上。房里烧了火炉,却温暖不了老人冰冷的心。他就是大宋莱国公、太常卿,即将上任的道州司马寇准。遥想两年前,自己还依然意气风发,统领朝中百官,想再轰轰烈烈建一番事业,颇有些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意思,如今却几乎须发全白,龙钟老态了。

因为走得慢些,来到道州时正赶上快要过年,大宋节假日多,交接不顺,便让他暂时住在驿馆里,待把年过了,才慢慢交接。

寇准当时冷哼一声,心想,若是老夫依然相国,恐怕你们早就摇起尾巴过来拥住老夫了。人情冷暖,事态如此,也无可如何,只好仍在驿馆歇了。

照例过年是要给官家上贺表的,寇准也没例外,只是递上去的贺表写着写着就变了味道,回忆了太宗对自己的礼遇,回忆了当今官家早期对自己的信任,君臣相得,做出了一番事业。如今自己虽然被贬在三千里外,依然不会埋怨官家,总是自己做得不好所致。只不过那个周怀政要谋反的事,真的和自己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官家若见不惯自己,大可找个别的理由,这盆脏水,自己实在是受不了,等等。

老头倔惯了,他一直以为是赵恒亲口把他贬黜的,心中一口气实在难平,也不管自己写的话官家受不受得了。

大过年的,越想越是气愤,躺在床上懒得起来。心中只道过一天算一天便了。

这时候外面老家人寇安拖着两条风湿老寒腿慢慢走进来,寇安也有五十多岁了,从小跟着寇准。当年在澶州城楼,自己同杨亿喝酒下棋,他就在一旁服侍。那是他还方当壮年,出生入死地跟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现在走路都困难了。

寇安躬身道:“老爷,东京有人给老爷送了礼来。这是名刺。”说完双手递上。

寇准撑着起来,接过名刺,上面赫然写着“惟演顿首”四个字。寇准立时认为是钱惟演专门派人前来奚落自己,心中忽然一阵恶寒,但虎死不倒威,心想:“你们要看老夫怎么死,老夫偏不让你们得逞,哼,跳梁小丑,岂能被我放在眼里。”霎时精神一震,仿佛回到了朝堂之上的威严,但等他打开帖子,越看越是疑惑:

希圣顿首仲公:昔日朝夕相会,情意难疏。演降人不祥,辗转腾挪,实欲求一自安。于是,谓之与公相恶,演亦知公不易得,无奈昧心已作,徒留鹤唳之悔矣!日思此事有载而已,前时方幡然,天予吾心,岂使为之龌龊也?今当竭力使公召还,方恕演百罪之万一。顺寄俗物,聊表此忱。再,事极机密,若成,公亦请忘之!书极草草,叩冬安!惟演顿首。

寇准披衣而起,站在炉边,双手揉搓取暖,喃喃道:“难道朝廷又要变天了?”钱惟演送些什么礼物他倒不关心,但是这封信给了他一线希望,也让他疑虑丛生,不知这个钱惟演到底安了什么心。…,

大年初一,天下百姓热闹欢腾,尤以东京汴梁为最,一时城中人山人海,游逛玩耍,各处瓦子更是使尽浑身解数,纷纷亮出平生绝技招揽游客,天下太平的光景,总是如此繁华热闹。

这也带来了交通不便,任你多大的官出门,鸣锣也好,开道也罢,总是行行停停。

钱惟演今日去上司冯拯家拜年,尚书省浚仪桥边到启圣院,本来要不了多长时间,今天硬是慢慢挤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才到巷子口。走到巷口,钱僖过来在钱惟演轿边道:“禀老爷,那梁公子家就住在这里。”

钱惟演听了,掀开轿帘说道:“哦?是哪一家?指给我看。”顺着钱僖的手看去,不大不小的门口,白墙乌瓦,黄杨大门,中间倒倒贴一个大红的“福”字,两边贴了一副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屋檐下一对大红灯笼迎风微微晃动,满是喜气。钱惟演看的呵呵笑道:“这个玉田,倒是颇有些趣味,不钉桃符,不挂春牌,却弄起这些玄虚,煞是好看啊。呵呵,待我去拯公处拜年回来,定要上他家去吃杯清茶。”

过年拜年是规矩,下属到上司家拜年也是规矩。只不过今年钱惟演急了一点,按他这个级别,可以等到初三以后再来的。虽说同在西府,冯拯这个正使对他钱惟演这个副使却是不怎么待见,只是大家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来到冯家,门里通报了。少不得冯拯穿了常服出门相迎,钱惟演急忙躬身施礼道:“给拯公贺岁,岂敢劳动相迎啊,惭愧惭愧。”冯拯笑道:“今日希圣是第一个到老夫家中,亏你想得到啊。呵呵,请、请。”说完两人携手进门。

要说冯拯这人,有两个特点,一是官架子大,别看钱惟演来他出门迎接,换了其他部门,或是级别再低一点的,就只能先去堂上喝茶等他了。第二个特点是名为简朴,暗自奢华。他家里一进二进的院子里都是一副寒酸相,好像挺节俭似的。要到了三进才明白老头多会享受,多么奢侈,这就是旁人不太知道的。

以钱惟演跟他的交情,当然进不去三进,只好在堂上坐下,吃了两口茶,照例递上新年礼物和春帖,事情便差不多完了。

不过今天有些特别,是冯拯主动和钱惟演拉话头。冯拯道:“前些时日听闻希圣又交了一个小友,名唤梁丰的,近来甚是有些名头。老夫都听坊间传道‘除此之外浑无事,好趁青春见玉田’呵呵,甚是好奇啊。”

钱惟演听了,得意笑道:“说起此子,下官确有几分得意,非是那等只知诗赋才子可比。难得他留心政事,颇有见识,的确是个人才。”

“嗯,此子就住在老夫寒舍的巷口,那天老夫路过,也曾见他门上贴了副对子:莫道贫庐,千秋抱怀三杯酒;休夸明月,万户忧乐一小楼。呵呵,志向确实不小。不知他长相如何?”

钱惟演道:“公既知‘好趁青春见玉田’之句,岂不知他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于是就把梁丰的相貌描述了一番,听的冯拯心中甚喜,道:“希圣爱才,老夫亦爱才。择日希圣可将他带来,老夫见上一见,看看是否确如希圣所说。哈哈。”钱惟演道:“敢不遵命?”

两人话头一转,钱惟演道:“这几日听说官家又想改元了?可有此事?”…,

“嗯,已拟好了,改元乾兴,甚好,一阳复始,万象更兴。大宋正该如此气象。”冯拯点头道。

“只是官家的龙体----,唉,下官有一言,想说与拯公听,又怕拯公见疑啊。”钱惟演小心翼翼道。

“希圣与我至好,有何不可说的?但说无妨,老夫洗耳恭听。”冯拯听了立马多疑,但嘴上却一定要鼓励鼓励。

“不瞒拯公,惟演眼下颇为昔日之所作所为悔之!尤其平生最为痛悔一事,便是莱公。唉,想我钱家纳降之族,欲图个平安,不意就做了此件错事,现在越思越是不安。惟演现无他意,只想如何使力,谏得官家召回莱公,或和赎我过之一二呀!”

钱惟演说得越真诚,冯拯心里越怀疑:你不是丁谓的亲家么?如何跑来试探起我来了?哦,想是知道官家大行不远了,听听我的口风,看看老夫的态度,今后这朝堂之上,还等着你那亲家呼风唤雨哩。

冯拯轻轻呷了口茶道:“希圣此言,老夫却不明白了。想汝与丁相结为亲家,此事丁相若肯说话,岂不正好?你与老夫同在西府,对政事过问多了,恐怕官家圣人都要见疑。介时岂不尴尬?”

钱惟演听他的意思,自然还是多疑。却须怪不得这老头,自己本来就让人多疑的。于是笑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呵呵,拯公也许多虑了。”说完两人又讲了几句闲话,钱惟演起身告辞,冯拯送到大堂而返。

冯拯目送钱惟演离开,回到后院,老远正看见冯程程带了焕奴等几个小孩在院子雪地里放炮仗,一手拿香,一手捂着耳朵,半蹲着远远点燃引线。一时炮仗“砰”地一声,程程又跳又笑。倒是旁边两个弟弟胆大得多,拿在手上点了方扔出老远爆炸。

冯拯看得微微笑,心道:“改天却要见见这个梁丰了,钱惟演人品不怎样,看人倒是挺有一套,信得过他。若真是个好人才,便与程程成全了这桩好事。”

五十、沁园春·雪

钱惟演出了巷子,来到梁丰家门口,叫钱禧去叫门。来福开门出来,见是钱禧,相熟了的,笑脸相迎。钱禧问梁公子在么?来福答道:“今日携了小娘子上街游逛去了,说是要吃了晚饭回来,要不先请进去坐坐?

钱禧向钱惟演报了,钱惟演心想这时候还未到午时,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改天再来吧。吩咐开道而去。

其实梁丰在家,也不是故意要躲钱惟演,吩咐下去谁来了都这么说。因为家里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王曾,一个是赵小六。大年初一就上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王曾没法子,赵小六每天都催他,答应了要上梁丰家的,请他赶紧安排。王曾被催得无奈,左思右想,靠自己绝对不行,可保护不了太子爷。只好请殿前司和内府帮忙,拿着皇后的批条,选了十来个身手好的侍卫和五六个灵活的小黄门,打扮成他王府家人的样子,一路小心翼翼,乘了两顶软轿来到梁丰家。

到了门口叫门,来福不认识这两位,又看到后面乌秧乌秧一大堆人,就有些怕。忙回去通报少爷,梁丰听了,心说要么钱惟演,要么王曾来了。自己到京城,只认识这两位,赶紧出门迎接。门口一看,还有赵小六,心里一惊。虽说是约过他,可没想到大年初一就上门的。只好脸上装作不知,满脸堆笑地将两位迎到家里。

来的人多,一下子就显得小院有些挤了,待要让进房中,那几位可是保护太子的,还没等梁丰开口,就先四下散开,有意无意地站在每道门前晃了两眼,确认没有危险方才暗示王曾可以了。

赵小六可不管这些,笑嘻嘻地和梁丰互道新年,说道:“梁兄,我看你家门口挺别致啊,别人家都是桃符春牌,你家却贴起红红的对子,哦对了,那个福字为啥到起贴啊,是不是下人贴错了?”

“呵呵,标新立异嘛,这样看着喜兴一些。谁让咱还有这两把刷子呢?(丫的挺骄傲)至于福字嘛,是我故意这么贴的。哥哥我运气好啊,大年初一,王相公和小兄弟你就上门来送上温暖,我的福,可不就倒(到)了么?”

赵小六和王曾听了,心中都是一乐,这小子太会说话了。捧得咱们颠颠的。天增岁月人增寿啊,不错不错。

话说那年月,对联还只是律诗里面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少有人专门作。蜀主孟昶倒是也写过春联,但流传还不久。像天增岁月这种后世臭了街的东西,搁那时候就叫新鲜了。

王曾陪着赵小六参观梁家,又看到一副对子:“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寸薪寸木物力维艰。”赵小六回头问:“这是厨下么?”梁丰答是,顺嘴赞道兄弟聪明。赵小六大喜,沿着廊下向前走去,又看到一副:“进来宽衣解带;到此俯首称臣。”赵小六不解,还俯首称臣?除了我家,还有谁敢这么大口气啊,想造反啊?二话不说推门就进,梁丰还来不及开口劝阻,他人已经闪里面了。

只听得“呃”的一声,赵小六愁眉苦脸捂了嘴退了出来,晦气道:“原来却是茅厕,梁兄啊,你怎么把这副对子贴这里啦?”

梁丰哈哈大笑:“我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己不解,干我甚事?”赵小六又盯着对子看了,一想却不正是如此?回头看看王曾,三人大笑不止!…,

这回赵小六也不敢乱跑了,规规矩矩跟着梁丰到了中堂,见中堂上也挂了一副“座上南华秋水,屏间北苑春山”,对联中间是一幅六尺山水,是梁丰仿唐寅的《落霞孤鹜图》,上题:“画栋朱帘烟水中,落霞孤鹜渺无踪。千年想见王南海,曾借龙王一阵风。”

其时山水多为工笔且做背景之用,像这幅介于工笔与写意之间,危崖倒悬,草堂临水,画中人两眼望着远方,构图之妙,笔致之精,曾不多见。王曾与赵小六赞赏不以,大开眼界。王曾赞道:“玉田书画双绝,果非过誉啊。尤其此画别开生面,若能在这草堂读书垂钓,真神仙中人也!”

三人堂中坐定,彩云彩萍听说有客人,便倒了茶端上。外面两个小黄门进来站在王曾赵小六背后伺候,赵小六挥挥手把他们打发出去。来福抬了一个烧得旺旺的火盆进来,堂中越发暖和。梁丰吩咐来福,说若是有人叫门来访,就说自家携了娘子出门游逛去了,须吃了晚饭方能回来。自己现有贵客,不要让人扰了。来福答应这退出去。

来福出门去时,邀请院中各位到厨下小厅吃茶烤火,那些侍卫岂敢离开,只好摆手不去。来福也不好多劝,只心下嘀咕这些人到煞得冷,自家烤火去了。

赵小六在宫中最是拘谨,难得出来,快活得不像话,逮着梁丰问东问西,梁丰回答也颇有趣味,王曾说话虽少,但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赵小六说道:“梁兄,我还没见过你那传奇似的嫂夫人哩,可否请来见见?”

这话若是问了别人可犯忌讳,那时候哪有跑人家去就求见人家老婆的?这种事也只有胖和尚鲁智深做得出来,人家林冲都被逼成那样了,上得梁山,鲁智深第一句话居然就是“阿嫂可好?”,气得林冲后半辈子基本上就没跟他说过话。

但梁丰知道他是年纪小,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城府而已。而且自己那么开放,面对这么个大宋第一仁君和王大君子,又什么好怕的?于是就叫彩云到后院请小嫦出来拜见客人。

小嫦在后面已经听说了是王曾相公驾到,正替郎君紧张呢。忽然听说叫自己出去拜见客人,急忙整理姿容,慢慢出来。进了中堂,也不敢抬头,只对着王曾二人弯腰万福道:“见过相公大人。”王曾虚抬手臂,算是答礼了。

旁边赵小六笑道:“那还有我呢?”

小嫦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赵小六,茫然不知如何称呼,转头望向梁丰。梁丰笑道:“这是王相公家亲戚,我的一个小兄弟。”小嫦忙又福道:“见过叔叔。”

赵小六礼节也大,急忙起身一揖到地道:“见过梁家嫂嫂。”王曾在一旁看了,哭笑不得,又不好说破,只好随他。

赵小六向小嫦笑道:“听说嫂嫂也是琴棋书画件件精绝,不知在家是你教梁兄,还是梁兄教你啊?”小嫦有些窘,不过有心给郎君长脸,见他又是个小孩,便不怎么紧张,道:“好叫叔叔得知,奴家样样不如他。”

“我却不信,起码你唱歌比他强吧?”赵小六有些口无遮拦。梁丰笑道:“内子是给我长脸呢,王兄,堂上这幅对子就是内子的手笔,以为如何?”

赵小六听了,急忙又扭头去看那副对联,但见颜精柳骨,精华内敛,却显得雍容华贵不急不厉。赵小六细细看了,赞道:“好字,好字,嫂嫂真是女中丈夫,书法全无一点脂粉气啊。”王曾重又看了,深以为然,也点头称是。…,

这时赵小六说道:“梁兄,那日你答应我的字画诗词,我可是亲自来求了,怎么着也该给我了吧?”梁丰笑道:“早知道你会上门讨债,我却躲你不过,先用饭,过后咱们再说。”一边吩咐看厨下准备好没有,来福来答道已经准备好了。梁丰便伸手请他二位移步前往小厅。小嫦又施一礼,自己后院去了。

幸好过年,准备的菜多,三人在小厅坐下,酒菜上来。梁丰布菜请酒,给两位道贺新年,王曾赵小六也举杯同贺,一边说笑,一边用餐。外面侍卫黄门等,自有永叔来福等去招呼,也不用管。

吃饭毕,赵小六便催着要东西。梁丰领了他二人来到后院书房,彩云彩萍忙来磨墨铺纸。梁丰又吩咐去把自己买的明矾拿来,化水煮了端上。旁人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之间梁丰提起一直未开过的笔,蘸了明矾水,凝思一回,便信手在纸上涂抹起来,白纸明矾,看不出什么东西。人人诧异。一会儿梁丰又换了笔蘸墨在纸上作起画来,只见他抹抹点点,涂涂刷刷,此时方才看见梁丰画的妙处。

好大一幅江山雪景图,远处长城蜿蜒于崇山峻岭之间,直向天际,近处白雪皑皑,更有冰凌欲滴,稍稍点缀了些村落房屋,更显得整幅画莽莽苍苍,雄奇无比。原来明矾融化后涂在纸上,以淡墨沟于其浸润之处,便会出现厚厚的雪景模样,更会产生冰柱等奇异效果来。远非当时人画雪,任他甚等高手,也造不出如此奇景,只好在画纸留白处勉强有些效果,但其单薄可知。焉能是梁丰这样的技艺能比的?这时梁丰用在画上,前无古人。

王曾在一旁轻轻鼓掌道:“神技,神技!”赵小六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梁丰画完,换了一只笔,默默想了半天,一狠心,提笔在画面留白处题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时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引无数英雄竟拯。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单于可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写罢,大笔往后一掷,大有虚脱之意!

五一、明日,叫大起

鸦雀无声,真的是鸦雀无声!

开始赵小六和王曾看画时还能大声叫好,如今看了梁丰这首《沁园春》,话都说不出来了。词中霸悍之气,震得老少两人呆呆地。

梁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神情有些严肃,又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们。好半天王曾才开口道:“玉田,你太惊世骇俗了!”

这边彩云忙跑到内室得意地告诉小嫦说少爷把两位客人吓呆了。小嫦听了,好奇心大起。顾不得矜持,移步来到书房,看了梁丰的画,再读了词,也是大吃一惊,心想哥你这是要飞啊!

此时赵小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献给父皇!”

于是也不再多说,一揖到地,卷起画纸,掉头就走。王曾忙向梁丰小嫦二人点点头道:“告辞了!”随后出门而去。霎时热闹的梁家院子散的干干净净。

行色匆匆,太子赵受益和参知政事王曾赶到宫里。宫中侍卫黄门见太子走得太急,不敢询问,只紧紧地跟在后面。一时到了赵恒寝宫,赵恒正和刘娥、杨贵妃等人说话。赵小六兴奋地叫道:“父皇、父皇,我给你带了一件宝贝!”

赵恒几人循声望去,远远看见赵小六脸色红红的,满脸笑意小跑过来。赵恒微笑着等他近前,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高兴?今天去那梁丰家里,回来的恁早,他送你什么了?”

“父皇请看!”赵小六说完,缓缓打开画图。

“啊?”赵恒刘娥异口同声叫道,刘娥起身近前仔细看了,与赵恒对视。赵恒道:“好大口气,吞吐风云之志,真不虚也!”赵恒蓦地想起自己当年御驾亲征,登上城楼时,四方百姓呐喊哭拜,军心大振的情形,想起自己澶渊之盟的经历,忽然脸上泛起阵阵潮红,站了起来。望着殿外白茫茫一片雪景,心思飘过往事,一股豪情竟被激起。

赵小六在身后兴奋地说道:“儿臣将此画卷献与父皇,愿父皇千秋万岁!”赵恒听了,暗叹一声,转过身来对儿子笑道:“不必了,就予我儿留着。那个梁丰,你也留着,总有一天,你们君臣相携相得,替父皇完成这不朽功业!”

赵恒又走到王曾面前,伸手扶在王曾肩上,温言道:“好生辅佐太子,莫负我所托!”王曾泪流满面,跪倒在赵恒面前:“臣肝脑涂地,定不负官家所托!”听得旁边刘娥和杨贵妃掩面而泣。

赵恒平静地望着殿外,下令道:“明日,叫大起!”

伴随着赵恒的声音,圣旨瞬间传遍在京实授四品以上官员的家中。大年初二早朝,前所未有之事,京城一片猜测之声!

第二日辰时,景阳钟响起,百官戴进梁冠,着朝服,持笏板,自端礼门鱼贯而入至垂拱殿,见皇帝赵恒端坐正中,刘娥侧坐一旁,皇太子赵受益站在右边伺候。百官躬身齐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恒伸手虚抬,身边黄门叫平身。又有黄门出列宣旨,改国号隆兴,是年为隆兴元年。正月十五上元夜,皇帝要与民同乐,东华门观灯。众臣齐应“喏”!

赵恒又看看百官,忽然问道:“寇准的病还没好吗?”不知情的面面相觑,知情的人人心中一紧。丁谓心念急转,马上出班奏道:“启奏万岁,寇准已于前年末有与周怀政谋逆之嫌,已招圣旨,降为道州司马,出京履任去了!”…,

“万岁,臣有本奏。”钱惟演出班躬身道。

“哦?钱卿有何本,但奏来.”

“启奏万岁,寇准今已六十有余,垂垂老矣,难受一路颠沛之苦。望万岁念他昔日有功于社稷,召还寇准,以光万岁仁心仁德!”钱惟演这时出来,赤裸裸地和丁谓唱起对台戏来。丁谓神色不变,执笏站得稳稳的。

赵恒仰头想了半天,转头对刘娥道:“此是何时的事?朕怎地想不起来了?”刘娥看看赵恒的眼神,心中明白,低声道:“是那几日官家病重,暂不能理事。彼时患在肘腋之间,无可如何,只好与中书诸相议定了。还望官家恕罪!”等于是悄悄承认了错误。

赵恒悄声笑道:“不妨事,平仲自持年老功高,多有冒犯皇家之事。今番敲打一下也是应有之义。皇后不必如此。”

两口子高高在上说着私房话,下面人离得远,听不清楚。只好静静等着官家示下。

刘娥见赵恒如此说,心中事也就放下了:“但请官家示下。”赵恒点点头,对众人道:“诸卿于此事还有何话说?”丁谓开口道:“钱太仆所言极是,愿官家纳之!”钱惟演微微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心中盛赞丁谓拿得起放得下,是条汉子。

冯拯出班道:“臣附议!”一霎时李迪、王曾等政事堂诸相以及御史台、各部尚书,不管情愿不情愿的,都站出来附议了事。

于是赵恒下诏道:“仍降寇准为太常卿、司农、领莱国公,回京听候处置!”

这是一场典型的虎头蛇尾的朝会,朝臣们惴惴而来,却不料只是宣布了这两件事情。其实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两件事一虚一实,对未来朝局的走向已经悄悄改变。眼看赵恒处理完毕,精神开始疲惫不堪,又勉强问了几件小事,便宣布散朝而去。

是日颁布诏书:改国号隆兴,并定于正月十五,大宋皇帝与民同乐,在东华门观灯。宣布寇准还朝的诏书也于同日快马出发,安当时的速度算,大约十天可以到道州。

梁丰在得知皇上颁下诏书后,心里默默估算,时间还来得及。想想自己不声不响改变了历史的格局,心中有些小小得意。这才是他来到宋朝做的第一件大事,虽然,暂时没人能认识到这件事的影响,也没人知道是他使力的作用,不免有些小小遗憾,但毕竟心里充满了兴奋。

大年初二下午,钱禧拿了钱惟演的名帖来,告诉他明天老爷要来拜访梁公子。梁丰赶忙表示欢迎之至,并逊谢道该是自己这个后生小子去给老大人拜年的,怎么敢劳动他老人家大驾?钱禧说头一天老爷就路过,想进来看看,谁知道公子出门去了,只好怅然而归,所以想明天来。

梁丰知道钱惟演是想来跟他谈谈今天早朝的情况,顺便捋一捋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当然要表示欢迎。

第二天午时刚过,钱惟演一顶软轿,几个随从就悄然来到梁丰家里。刚进门时的表情和头天太子、王曾的差不多,只是没露怯跑到茅房罢了。

两人坐下,钱惟演喝了口茶,赞叹梁丰的清茶别有韵味,自己也渐渐喜欢起来。客套几句后,进入正题,钱惟演把头一天早朝的过程给梁丰说了。梁丰听了,有些讶然。他知道钱惟演下了决心要办这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但人家有人家的路子,自己不好打听。只是没想到老钱步子这么大,居然敢在朝堂上当面和丁谓唱对台戏。…,

这也是他不太了解钱惟演的缘故,此人平时的确软弱摇摆,典型的捧红踏黑,但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时,一旦狠了心,也不难干出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来。否则,按照原先历史记载,当丁谓因山陵之事获罪时,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就是一脚,直接把丁谓踹到了雷州去。

钱惟演做了这件大事,心中七分得意,三分忐忑,虽然假装轻描淡写把事情告诉梁丰,也隐隐传递了担忧之意。梁丰笑笑道:“演公大可不必担忧,依小子看来,丁相多疑,虽对演公已有不愉,但恐怕更担心的是演公背后有人撑着,只要演公不让他摸清虚实,便可高枕无忧了。”

钱惟演道:“那依玉田看来,这疑兵之计将如何使得?”梁丰笑道:“这可不是小子能说的,还请演公自家思忖。”钱惟演看着梁丰沉思半晌,忽然领悟,笑道:“玉田真乃小诸葛也!呵呵,老夫已知道怎么做了。”

以钱惟演的老奸巨猾,怎么能想不出来下一步如何行事?回到家中,当即遍撒英雄帖,定于新年初五日请吃春酒,头一个就请了丁谓,第二个请了枢密使冯拯,另请了右正言鲁宗道、王曾、知谏院陈致中等人,真是一个不挨一个。当然,没忘了请梁丰,他的理由只当梁丰是自己私家交情,虽布衣,已在京师有了名声,所以把他叫上。梁丰也不怀疑,听说有熟人王曾,也就答应去了。

丁谓接了请柬,本来想两把撕掉算球。但转了转念,就问下帖之人,还有谁赴宴。钱家人按钱惟演的吩咐,据实说了,丁谓笑道:“亲家请春酒嘛,老夫当然要去的,到时候一定来。”

到了初五,梁丰遵照钱惟演嘱咐,早早来到钱家,准备陪着他招呼客人。

五二、且陪丁相下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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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最先到钱家的是鲁宗道,他很纳闷,自己和钱惟演素来没多少私交,而且自己身在谏台,很是跟老钱有几回过不去。但他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就为早朝那天钱惟演出班为寇准说话。

按照鲁宗道这种有点一根筋的逻辑,不是好人就是坏人,不是坏人就是好人。当年钱惟演与丁谓合力将寇准斗倒,还对寇准在枢府的事迹大删特删,称之为“逆准”,是个实实在在的坏人。但那天他敢于直言,又把寇准拉了回来,说不定就是改恶从善了。所以,今天钱惟演请客,他要来。

钱惟演笑容满面拉着鲁宗道的手进了大门,堂中梁丰站起相迎。钱惟演道:“贯之兄,我来介绍,这位小友姓梁名丰,字玉田,虽是布衣,我却独爱其才,今日也一并请来陪兄等畅饮。”

鲁宗道对梁丰有所耳闻,不过印象不深,模模糊糊。只是上上下下看了梁丰几眼,见他极有礼貌,也就和蔼地“嗯”了一声。虽不冷漠,但也谈不上亲热。梁丰也就淡淡地陪坐着,没有不满不耐之色。

过了一会儿,陈执中也来了,钱惟演出门去迎,鲁宗道高着陈执中辈分,只站在堂上等。等他进来,看见鲁宗道在,忙施礼道:“见过道翁。”鲁宗道笑着拱手还礼。钱惟演又向陈执中介绍梁丰,陈执中早闻梁丰的名气,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少年,但当面见了如此年轻,仍然不免有些惊讶。梁丰也只是老老实实地施礼问好而已。

慢慢地王曾、丁谓、冯拯前后脚也来了。几位都是相爷,气派自然不同。王曾和梁丰熟透了的,笑着点头招呼,很有些要拍怕小子肩膀的意思。鲁宗道方才看出些门道,暗暗惊讶这小子居然和王曾的关系匪浅啊。

冯拯身体不好,走得慢,钱惟演还亲自扶着上了台阶,老头一上来就有找人的意思,和大家打招呼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钱惟演介绍梁同学的时候,认真眯起眼睛好生看了个饱。心道:“嗯,程程眼光果然不错,难得绣花枕头里面还不是草包。”就有几分满意,当着人多,也不多说话,只是摆起谱坐在中堂上位,其余几个都下位相陪。梁丰更是连坐都不坐,直接站着。王曾让他坐,他都笑着以自己是布衣推辞,越发显得很有礼貌的样子。

丁谓最后一个来,满脸春风地和钱惟演寒暄,给亲家祝贺新年,两人专门携了手进来,丁谓先上前和冯拯行礼道声拯老好,然后又团团拱手唱喏,大家忙给丁相爷还了礼,方才坐下。

坐中诸人,虽说敬他丁谓是个宰相,不过鲁宗道和陈执中一直都对他没好感。鲁宗道前前后后弹劾过丁谓十几回,而陈执中才从地方调回中央,刚升了右正言,也摩拳擦掌要找个大点的西瓜开刀,这丁相爷正好是个人选。因此,嘴上礼貌,心里却很不屑。其实,这满座之中,除了梁丰无所谓,其他对丁谓好印象的一个都没有。而这才是丁谓偏偏要来的原因。

年初二的朝会给了他不小的冲击和震撼,聪明绝顶的丁相爷马上意识到自己在官家心目中被减分了。要不连钱惟演这王八蛋都敢跟自己对着干?在他以为,多半是钱惟演又搭了哪根线,才壮起这个胆子,否则绝无可能。…,

他来,就是三个目的,第一,显示自己精神状态良好,没有倒下的可能;第二,看看这些人到底谁和钱惟演串通一气背后阴自己;第三就是要来会会这个名动公卿的梁玉田。

第一个目的达到了,丁谓的输量是公认的大。按原来的历史走向,他也会被贬雷州,而且辗转地方凡一十五年,但居然态度从容,头发和胡子都没白过一根。在那个没有焗油染发的年代,被饱受摧残到这种地步而面色不改,史书评价为“世人咸服其量。”算条汉子!

第二个目的就有些跑偏,他观察来观察去,硬是找不到一丝这几位有搅和在一起的可能。算计别人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从各人相互敷衍、亲疏的态度来看,真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参与了“保寇”的阴谋,这就更让丁谓愈加觉得钱惟演莫测高深。

但这就是老钱要的效果,他的目的达到了。

这第三么,丁谓也见了梁丰,这小子倒是长得人五人六的,很有那么回事,礼貌也好,不卑不亢。一般来说,做到高级干部的人都特别喜欢别人阿谀奉承,丁谓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喜欢归喜欢,就是瞧不起那些人。反而对梁丰这种态度才比较看重,因为通常这种人往往真有些成水,才不靠拍马屁吃饭。

韦小宝喜欢赵良栋也是这个道理。

虚伪的客套话就好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气泡,飞不了多高就会砰然破裂无影无踪。大家互相招呼的热闹过去,眼看就要冷场,幸亏钱惟演是个搞气氛的行家,马上安排娱乐节目。当然,还不是上歌舞的时候,而是提议大家马吊、下棋和诗文切磋。

话说来的都不是低手,个个对诗词文章赌博下棋都有一套,其中以丁谓最为得意,他是样样精绝啊。于是扫视众人一眼,偏偏挑中梁丰道:“近日常听说小友才名,琴棋书画名满京城,不知肯和老夫对一局否?”说起下棋,旁人还真不是他对手,他也懒得在这上面占别人便宜,所以就干脆挑中梁丰,反正是寻个乐子,下几手棋,要是对方不行就丢子呗。反正自己是相爷,用不着敷衍一个白衣小子。

梁丰低头微笑道:“敢不从命!”

于是马上分为两边,冯拯和王曾陈执中、鲁宗道四人打马吊。这马吊跟后来得麻将原理差不多,只不过光有条子,而且是纸牌而已。大过年的,一说写诗,无非转来转去都是应酬之作,别人不烦,自己都烦了,还是赌博好玩一点。

那边开始打牌,这边就摆下棋局,丁谓与梁丰二人对弈。

此时围棋仍以平上去入四角为依,后世所有定式此时全然没有,但却是执白先行。依照规矩,梁丰忙把白子放在自己前面,以示小子抢先,长辈容让之意。

丁谓点点头,示意他先落子。梁丰伸手就是三三,这可是前所未见的下法。丁谓一怔,心说这小子到底会不会下棋啊?别来个棒槌逗老子玩半天,赢了也丢脸呀。说不得,只好在平位放了一子黑棋。

人家梁丰是把吴清源老先生什么三三、鬼手,大雪崩内拐等定式棋谱刻在脑子里的人,岂是丁谓这种时代高手所能比?别说梁丰自己会下棋,就算不会下,只要记得吴清源和木谷实对战一百六十手,哪怕闭着眼睛依次下去,只要丁谓不乱来,都会跟着老吴的套子钻个不亦乐乎!…,

开始还算平和,各人取势,好似互不相干。慢慢地接近了中盘,丁谓脸色越来越凝重,自他学棋以来,从未见过梁丰这种古怪下法,偏偏布局甚是美观,不温不火,古龙说过:风吹的时候感觉挺慢,可是任你怎样跑的快,谁又能躲过风吹?这时候丁谓就是这种感觉,明明好像觉得梁丰每一子落下都无甚奇处,但自己就是束手束脚,只好跟着他的棋路转来转去。

这时候,两人在边上有一小块约十五六子的地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冲突,黑白纠缠不清,算得丁谓头昏眼花。而这,只是梁丰别有用心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他故意引了丁谓入套,做起后世武宫正树很是欣赏的“黄莺扑蝶”局来。这小块地方算式繁复,丁谓从未见过,如何能解?左算是死,右算好像又能活。渐渐地大冬天头上居然细细出了一层汗水。

看时钱惟演在旁边笑眯眯地观战,到后来越看越奇,已经明显看出丁谓总是差了这么一手,追赶不上,暗暗地也重视起来。当到这手“黄莺扑蝶”出现时,忍不住也“咦”了一声。

那边几人马吊斗着,听见老钱叫了这么一声,都齐齐向棋局望来。正看着丁谓脸色不好,头上冒汗。各人心中大奇,按说丁谓的棋力,在当世顶尖高手中已不遑多让,今天居然被这个小孩子搞出汗来,都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牌过去观战。

半晌,丁谓犹犹豫豫勉强应了一子。梁丰假装研究了半天,好似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一样,闲闲地望角上补了一子。这回丁谓可逮到机会,赶紧抢先,梁丰方才回头应战,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终于边上被丁谓做活。相爷才常常呼了一口气!

棋局到了尾声,各人收官抢子,旁边几人都是懂棋的,虽说不如丁谓,可也是大行家,看得啧啧称赞。最后下完一数子,梁丰以半子负于丁谓。

不多不少,恰好半子。丁谓心中的震撼可知!

五三、小嫦不是老婆吗?

看着胜负已分,钱惟演笑道:“毕竟姜是老的辣啊,还是丁相技高一筹,玉田少年俊杰,也是不凡呐!”语气诚恳得过分。旁边几人心知梁丰有意想让,也暗暗点头说声会做人。

丁谓凝视棋盘,微微一笑,伸手拂乱了棋子。

他自负琴棋书画俱是第一流的高手,除了自己貌相“猴形”以外,没有什么拿不出手的。最得意是他常常于休沐日在家中请客,堂下摆起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来宾自得其乐,而他丁谓自己穿插其间,从容和在座客人接招,却没有能胜出他的。(善谈笑,尤喜为诗,至于图画、博奕、音律,无不洞晓。每休沐会宾客,尽陈之,听人人自便,而谓从容应接于其间,莫能出其意者。---《宋史·丁谓传》)

就是他妈的这么一个老才子,今天居然被个后生小辈让棋才勉强保住面子,你说他郁闷不郁闷?

“子已大胜,何故相让?莫非想让老夫提携提携么?”丁相爷微笑着说道。宰相风度,确实不凡。

梁丰真诚地看着他,却面无惧色,也不见骄矜。只是微微一拱手道:“无他,恶劝酒时图共醉,痛赢棋处肯相饶耳!”

包括丁谓,在座人人听了这两句,心中都是一凛。暗自思索。

梁丰知道镇住了众人,也不抬头,伸手慢慢收拾了棋盘余子,轻轻放入匣内,又整了两句:

战罢两棋收黑白,一样何处有亏成?

全部崩溃:你丫的到底是小屁孩儿呢,还是老和尚啊?

作为主人,钱惟演可不好跟着一起发呆参禅,马上打破沉闷气氛,笑道:“今日初春,咱们几个男人坐着有什么意思?来呀,摆上酒宴,请诸君且欣赏歌舞!”说完拍拍手,下面人急忙前来引路,把各位迎到偏厅,分宾主上下首坐了,摆上酒宴。一会儿,叮叮东东之声杂乱响起,钱家养的歌妓鱼贯上堂。

那些歌妓微微施礼,随着一声弦响,载歌载舞起来。但见一个个穿得薄如蝉翼,青纱红领如出水芙蓉一般,舞姿妙曼,歌喉婉转,唱的正是钱惟演的得意之作《玉楼春》:“锦箨参差朱槛曲。露濯文犀和粉绿。未容浓翠伴桃红,已许纤枝留凤宿。嫩似春荑明似玉。一寸芳心谁管束。劝君速吃莫踟蹰,看被南风吹作竹。”

一曲唱罢,堂上个个老不休都听得摇头晃脑,闭目微笑回味。忝陪末座的梁丰也听得大有兴味,平日小嫦也会私下给他表演一番,可是哪有这样的规模?这可是梁丰平生第一次亲眼看到大宋的集体歌舞表演,乐呵呵的。

钱惟演抚须对堂下领舞的一个歌妓笑道:“灵奴儿,这就是你们平日学唱‘明月几时有’的梁公子,还不快敬公子一杯?”说着手朝梁丰一指。

那灵奴听了,眼睛一亮,喜道:“不意此处能有幸遇见公子,奴奴且敬公子一杯,望勿推辞!”说完轻盈地走到梁丰面前,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双手恭敬奉上。眼角看着梁丰,见他神采飞扬,心中大是爱慕。

梁丰笑着看了她一眼,说声“不敢当”,接过杯酒一口喝了,众人打趣道好好好。灵奴羞涩巧笑,堂下其余众歌妓均是面有羡色。

灵奴敬了梁丰,又端起酒盏,率领众姐妹上前,依着座次顺序把堂上诸人敬了个遍。众歌妓顺势各自坐下,陪着身边的老爷们饮酒说笑,气氛热闹。…,

灵奴自领了另一个歌妓过来下首挨着梁丰坐下,那歌妓举杯笑道:“奴奴也敬公子一杯,望公子垂顾!”梁丰笑着喝了,三人说些笑话儿。一时灵奴笑问道:“听闻公子家中小妾也是行首,不知比我们姐妹如何?”

梁丰听她说个妾字,有些不快,正要说话。冯拯在上首问道:“梁丰,你既有才,何时要取功名啊?”

梁丰起来答道:“功名,固所欲也!不过须等朝廷开科,否则想也白想。”

冯拯笑着嗯了一声,又问:“成家也未?”

“已有家室。”梁丰答道。

“哦。”老头应了一声,掩饰不住浓浓的失望之意。

钱惟演听了奇道:“玉田已成家了?”

梁丰更奇,你不知道吗?还问?

是他自己不知道,娶妓是不算成家的。当然,若是市井小民,娶个妓女当老婆也正常,但梁丰虽然布衣,家在普宁也算有些地位,怎么可能娶个妓女做正妻呢?而且现在名气又这么大,在他们看来,小嫦顶多就算是个妾,或者妾都不是,算个暖脚丫头而已。

这就是价值观不同和习俗不同造成的误会了。连小嫦自己都没把自己当成正妻,偏偏梁丰觉得只要两情相悦,花轿礼炮迎进家门了,当然要算。但这厮也是有保留的,来到这个朝代,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啊,虽然自己有了小嫦,不过也没有坚决维护一夫一妻制。小嫦态度那么开放,他也就觉得没必要这么死板,只是自己还没机会而已。所以今天灵奴儿和那歌妓相陪,他也不拒绝;所以前些天在家门口遇到那个小萝莉,他还远远调戏了一下。

试想一下,在这么个时代,这么大名气,要没点绯闻啥的,你出门肯定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这时候钱惟演道:“遮么你说的是家里那歌姬小嫦?可是三书六礼迎进门的?”

“三书六礼?没有,不过小子是用花轿抬了吹吹打打进门的,难道还不算么?”梁丰奇道。

“哈哈哈哈”,满堂大笑,笑这小子才名远播,风流倜傥,却连这基本常识都不知道。老冯笑得更开心,松了一大口气,这种事情,连陈执中、鲁宗道都觉得可笑。

钱惟演也不和他解释,只是笑着说道:“如此,玉田可算情痴也!来来来,老夫敬你一杯。”梁丰被大家笑得脸红,干满抬起酒一口干了,想借着酒劲盖脸。

大家笑了他一回,也就算了。他也不好冷着脸争论,只有闷着。这时老钱又叫灵奴等人重新上场,但唱的却是梁丰的《水调歌头》。毕竟在自己家里,不好总是发表自己的作品吧。

灵奴等因为原创作者在,更加抖擞精神,卖力演出,博得喝彩声一片。连丁谓、冯拯听了都心中赞叹不已。

唱了几曲,又喝了几杯酒,冯拯年纪大了撑不住就起身告辞。其余众人也纷纷告辞,王曾今天纯粹是来打酱油的,话也没怎么说,酒也没怎么喝,这就散了。梁丰陪着钱惟演把客人们送走,自己也告辞走了。

回到家里,小嫦见他喝的脸红筋涨,忙命彩云去厨下做了些醒酒汤来服侍他喝了。梁丰这时候有了几分醉意,拉着小嫦的手笑道:“妹子,你是我老婆罢?”

小嫦笑道:“奴家哪是你的老婆啊,也不知道谁是呢?只盼郎君莫要娶个凶恶的夫人来欺负奴家,就了不起啦!”…,

“连你也这般说?呵呵,赶明儿我就娶个傻大妞进门,任你欺负!”说完便倒头睡了。小嫦看他醉态可掬,只觉得好笑,转又觉得他的话里有话,又不免胡思乱想起来。日子久了,她是越来越依恋梁丰,两人一直又过得乐乐呵呵的,还真没多想以后他会娶妻。如今看他喝醉说了,淡淡的升起一丝不安,真怕这郎君娶了个凶恶大夫人进来,自己可就不太妙了!

第二日起来,梁丰宿醉未醒,没有锻炼,只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喝了点黄米粥,小咸菜,安安静静地躺着看书。永叔忽然兴冲冲地来到后院叫道:“少爷,有稀客来了!”

梁丰奇怪谁是稀客,起床出来一看,只见张挥笑吟吟地站在廊下看着他。梁丰大喜,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哈哈,哪阵风把老兄吹来的?可想死我了!”

张挥伸手捶了他一拳,笑道:“你却不够兄弟,我还嘱咐你跟小嫦好事之时,定要唤我来喝喜酒的,谁知你不声不响就把她娶进了门,等我回襄州,你却已收拾铺盖跑了。我还没问你这拐带之罪哩!”

两人相视大笑,梁丰又问起小胖子周通兄弟等,张挥说他们兄弟如今打了,被锁了在家好生读书,再不许乱跑了。只有自己和邓圣二人出门游山玩水,今日邓圣身体不适,高卧房中,自己心急,就先来见见老友。

梁丰又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处的。张挥笑道:“还要我当面夸你梁公子吗?我才来两天,就已知道‘众名妓拥堵梁家门’的故事了。急忙打听,知道你在这里,不就来了?

梁丰说声惭愧,想这张挥实在是属于那种天生精力旺盛之人,说是出来游山玩水,不如说是寻花问柳更为恰当。心中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师利兄娶妻也未?”

张挥笑道:“怎么忽然问起?我已娶妻两年了!”

“那张兄终年游玩在外,岂不怕嫂夫人寂寞么?”

“呵呵,兄弟问得稀奇,想那妇道人家,不就是在家捻针拿线,侍奉公婆的么?况且我孩儿也有了,她正好在家教养儿子,我正好出门游历,两厢便宜,有何不可?”张挥满不在乎道。

梁丰心说怪不得你龟儿早晚要被下了砒霜。不过这是人家家事,现在又不好提醒,总要等他有了功名再相劝。

五四、谁没点小脾气?

今天长途开会,累了一天,回来只好一更,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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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小嫦听说张挥来到,原来对他没甚好感的,现在却是他乡遇故知,心情大是不同,又感于他当日在襄州也替自己说许多好话,当然要出来相见。

正好张挥回到襄州又见碧云、云梅姐妹时,两人托他带了信来,交于小嫦。小嫦接着两个姐姐的信,喜极而泣!

张挥在梁丰家里呆了一个早上,吃了中饭要走。梁丰哪里肯依,坚决要张挥、邓圣搬来家住。自己现在一座大院子,空着第三进,再来十个八个都住得下。张挥只是笑说近日来到东京,方认识一个小小行首,却是舍她不得,只因见友心切,才一大早带了个仆人便来拜见。待过几日再搬来同住。梁丰听说,只好作罢,一边命来福上街雇了车送张挥回去。

张挥走后,梁丰酒也醒了,左右无事,提了笔写字画画。旁边小嫦拿了一卷书再读,梁丰见她端整姿容,恬淡闲适的样子,忍不住悄悄拿起笔给她画起侧身肖像来。

画着画着,小嫦忽然发觉梁丰再画自己,抬头朝他嫣然一笑。梁丰心动,扔了笔走过去搂着小嫦轻轻揉捏起来。小嫦被他摆布得软了,中衣不知何时已然解开,梁丰伸手在小嫦怀里掏动,觉得触手嫩软光滑,愈发控制不住,便要进一步动作。谁知小嫦按了梁丰的手道:“奴家今日身子不方便。”梁丰听了,虽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说道:“那就过过干瘾!”逗得小嫦噗嗤笑了,只好任他爱抚。

一时小嫦也觉得情动不已,只好强忍难耐,伸手阻了梁丰喘息道:“郎君再莫动了,大白天的!”梁丰只好缓缓收了法力,两人便躺在炕上,亲亲热热搂着说话。

刚刚平息一会儿,外面彩萍又在外面报说有客来访。梁丰奇怪,刚走了张挥,又会是谁?起来整理衣服,出门看时,吃了一惊,原来是太子赵小六来了,却没有王曾陪着。倒是十来个侍卫还在身边,另有两个一看就知道是黄门的伺候着。

梁丰惊讶赵小六胆大敢单独来见自己,却不知他是请示了父母方得出来的。赵恒此时也愿意他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出来走走,体察些百姓民情。提前对大宋朝有个认识,总好过到时候一无所知,况且那日赵恒见了梁丰的画和词,愈发喜欢这个小子,才同意了赵小六的请求。

王曾不在,梁丰乐得随便许多,面前这个孩子,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把他同日后流芳百世的仁宗皇帝联系起来。因此和他嘻嘻哈哈地,把他领到书房坐了,又拿出茶叶来给他泡茶喝。赵小六本来就喜欢梁丰的茶叶清香,见他分茶倒水与平日斗茶不同,虽然程序简便得多,但也行云流水,煞是好看,就同他学起来。

两人边喝茶边说话,赵小六道:“梁兄实在也大不了我几岁啊,怎么什么都懂?听说昨日与丁相公下棋,还让了一局呢。那丁相公棋力精深,你是如何赢他的?”梁丰哈哈一笑,只说自己是误打误撞,仗着他丁相公不好意思欺负小辈,所以才故意乱走一气,搅了他的心绪,才勉强下个平手,哪里赢得了人家?

赵小六将信将疑,也不好多说。又问道:“那你这么有才,怎不考个功名啊?”梁丰听了心说这可是两天来有人第二次问这问题了,就说到:“早些年还小,贪玩读不进书去,没考。现在倒想考了,谁知道朝廷偏这两年又没有开科的意思,那不就只好等着呗?况且能不能考上还难说得很呢。”赵小六听了,笑道:“放心吧,以梁兄的大才,若是开科,我必·····这个来给你打气,祝你考个一甲!”他本来想说必让他中的,只怕泄了身份,面前这个梁兄便不再敢同自己做朋友了,只好急忙改口。…,

梁丰巴不得这孩子别自拍胸脯自报家门,一个小孩儿,这还没当皇上呢,就让自己给他行礼,心中大是不甘。因而大笑着说:“谢谢小兄弟盛情,我若能参加科举,必定第一个通知你!”说完还顺手重重拍了赵小六肩头两下。

赵小六肩膀虽被他拍得挺痛,但从未有人如此对自己亲热过,非常高兴。索性就移动屁股挨着梁丰坐下,梁丰搂着他的肩膀,给他说些小笑话,听得赵小六哈哈大笑。都是他在深宫中没法听到的故事。

外面黄门见他二人说得欢畅,先还不敢打扰,后来看看已到下午,不能让他再玩了。只好来到门前催请说少爷该回家了。赵小六恋恋不舍,问道:“梁兄,我要走了,有什么好玩的给我带回去玩么?”

梁丰也不敢留他吃饭,怕这孩子在自己家里吃坏了肚子,到时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听他说得可怜,想了一想,心中一动,说道:“你且稍等。”转身在书桌上拿起纸笔,顺手扯过镇尺比着,横横竖竖地画了许多格子。然后边想边填,一会儿功夫就画出了一个填字游戏。又在格子下方小小几行行书注明,第一行第几格填哪个人的一句诗,第一列第几格填哪个人的一句话,还加了许多家常物事,农事庄稼等等。

写完递给赵小六,告诉他如何依照线索玩这游戏,赵小六从未玩过,大喜。急忙收好了,说道填好了再来找他核对答案。梁丰笑着答应,赵小六才慢慢挪出了梁家。

赵小六微服游玩,虽然自认为低调,但那十几个侍卫实在扎眼。寻常人都看得出是个豪门阔少,更何况他进出启圣院这条巷子,如何瞒得了住在后面的冯家?冯家家人是随着老爷出入宫门惯了的,虽然不得进到里面,但这十几个侍卫里还是认出了两三个来,回家便多嘴报告了老太爷。

冯拯本来头天见了梁丰,印象就极佳。先是见他棋力非凡,居然杀得丁谓灰头土脸,偏偏又很会做人,给丁谓留足了面子。接着丁谓不领情点破他时,不卑不亢,还回了两句。那两句可真给力啊!老冯想到。嘿嘿,痛赢棋处肯相饶,可不就是隐隐劝说丁谓下手别太狠,留点余地么?何况就算赢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战罢两棋分黑白,一样何处有亏成?小小年纪,如此淡定而富有哲理,老冯还真舍不得让人抢走了这个孙女婿。

这时听到家人来报,说多半太子爷去了梁丰家里。冯拯只是微微一怔,谈不上惊讶。太子与梁丰相见的事虽然隐秘,但他也有一点点耳闻。这时更想,梁丰原来还真是个宝贝!不行,得赶快把他弄到手才踏实。

冯拯疼爱孙女冯程程大过一切,立即就想提笔给钱惟演下拜帖,准备回请,届时让他顺便请了梁丰来。转而又觉不妥,丁谓此时处境微妙,官家已有对其不满之意,只是碍于当日寇准的事有皇后参了一股,因此不便拿他来撒气罢了。初二朝会,自己声援了钱惟演,恐怕丁谓已经认为自己跟钱惟演走到了一起,今番又回请,让丁谓知道,这厮现在草木皆兵,万一狗急跳墙,自己可就无端遇到一桩祸事。是以想来想去,还是作罢。

忽然又笑起自己老糊涂来,不请钱惟演,不会请王曾么?自己是尚书,他是侍郎,且从来与丁谓保持距离,光明正大,而且现在看来,梁丰似乎更敬重他些。请他最合适!冯拯自嘲之下,提笔写了帖子,吩咐家人到王曾家下帖。同时附了一张短笺,让他转交梁丰,届时一并到来。…,

王曾接到请帖,大笑不止。想道这梁丰近来忽然真的成了香饽饽,个个都想见见。自己是爱才,钱惟演是爱才兼利用,他冯拯是为什么?却猜不透。因他知道这个枢密使从来眼高于顶,资格老,架子大,三四品的官员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是。如今居然也青眼看待梁丰,难道真的图他好玩么?

好像传销一样,王曾又写了一份短信,附了冯拯的短笺让人送到梁丰家。梁丰看时,却是王曾通知他正月初十日去冯家赴家宴,还附有冯拯短笺:“意欲初十日设家宴,专待孝先。君棋艺诗书异常佳,乃可径来。”

这他妈分明是叫自己去当清客嘛,不去!梁丰让王曾家人回去如是回复自家相爷。王曾听了传话,心中有些恼火,小子翅膀还软着呢,就敢拒绝人家堂堂相公?倒不是因为王曾怕了冯拯,只是冯拯虽然谱大,但为人为官都还不错,属于面冷心热型的领导。也多亏他在,朝廷少了寇准以后,丁谓还未完全形成一手遮天的权势。因此听梁丰不去,很不舒服。

王曾想来想去,估计是冯拯写的短笺出了问题。确实,那算什么?请帖不像请帖,命令不像命令,还张嘴就说是看在人家棋艺诗书不错,让人家去。他梁丰那个鬼样子,似乎也不太像到处钻营的,换了自己,恐怕也不舒服。又想到估计自己写的信也没交待清楚,这才造成误会。于是又写了一封信去,敦敦教导小伙子做人要礼貌为先,人家老相爷架子是大了些,不过也是爱你的才华,不要意气用事,误解了人家的好意。何况冯相公也只是请了咱们俩人,你若不去,他面子须不好看,届时可能还怪我。你撒娇倒也罢了,可别把我捎进去啊!还是去吧。写完又叫人送了过去。

可怜王曾那家人跑来跑去,大过年的满头大汗,又去了一回。这回梁丰看了信,气也就顺了。见那家人跑得辛苦,叫永叔尚了他五两银子。那家人才欢喜起来,顿时不觉劳累了,恨不得再有几封信送来送去才好。

最后回府,禀告了相爷说梁丰愿意去,王曾才微笑作罢!

五五、小嫦捉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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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接了冯拯那张短笺,梁丰最近各种苦闷一齐发作起来,忽然感到一片茫然和惆怅。作为一个穿越人士,他对大宋的生活已经基本习惯,大到吃饭穿衣、逢人作揖,小到柳枝刷牙、没有炒菜。甚至连最艰难的上茅房他都挺过来了。

上辈子休闲裤夹克衫,虽然也会上蹲坑的厕所和马桶,毕竟穿着方便,没什么不适的感觉。来到大宋他曾经最头痛的事就是上茅房,穿得这么宽宽大大,前裙后摆的。每次大便,先分腿站在两块木板上,解下腰带,挂在蹲坑前面横吊起的一根竹竿上,又把后摆扯到前面掖着,袖子卷起来捏在手掌上,然后才小心翼翼褪下大短裤,方才能够开始新陈代谢。最要命的是,这时候的茅房通常都不太讲卫生,只要稍不留神,不知身上哪个部位就沾了黄金。

梁丰也挺过来了,顶多是注意肠胃,避免遇到拉稀那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情况发生。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最近的生活有些无聊。好像几乎除了吃喝拉撒外,就没干过什么让自己兴奋的事。庙堂离自己又远又近,你说远吧,平时来往的还都是些跺跺脚国家都要震动的人物;你说近吧,面对着这么一个时差隔了千年的朝代,随你再怎么把历史书背得滚瓜烂熟,也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他也知道,想做大事得一步步来,不能急。况且现在而今眼目下,也没什么大事可以做。国策早就定好,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民族,即便有些严重隐患,一时又显露不出来。要用自己超越千年的知识去把它揭开?也不想想,当年说地球围着太阳转被烧死的那人是谁?(是谁啊?我真想不起来了!)

目前国家安全真正的隐患不在辽国,而在那个还没建立的西夏。可是赵元昊那厮他爹赵德明现在又不称帝!偏偏赵恒又属于那种打赢了都要赶快求和的性子。

这已经不是赌徒们说的见好就收了。简直就是少输当赢钱!

遇到这么个鸵鸟皇帝,你还指望他能够重视西夏吗?不可能,而且满朝都不重视,这才是要命的!

于是整个宋朝对赵德明父子的态度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蚕食鲸吞而无可奈何,就是俗话说的“挨揍打呼噜----假装不知道。”

小梁心里急啊,可是又说不出口。这要是一两年间会出现的事呢,他还可以假装自己分析形势在情在理地给预言出来。但隔着十几年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宋的诺查丹马斯?判你个妖言惑众都算轻的,性质说严重点那就是挑拨和睦友爱、撕裂族群。到时候别看什么王相爷钱学士赵太子他们现在跟你挺好,擅言刀兵,你违背了人家抱成团达成的默契共识,谁还尿你?

想着那个比自己大了一岁叫做赵元昊的家伙现在正磨炼自己,虎视眈眈盯着大宋这块肥肉。那厮一定长得英气勃勃虎背熊腰吧?人家每天骑马打猎,哪能是自己这种早上起来围着院子跑几圈的能比?唉!

远的没办法,近的没意思。而且自己居然还沦落到清客的地位了,听起来名声挺大,哪个相爷请客吃酒都不忘捎自己一份。可是偏偏人家都是看重自己会写两笔、画两笔、诌两句、下两子,叫自己去就是一个陪练,笑话。连自己娶老婆还是纳妾都被人笑,虽然那天钱学士家的灵奴儿看自己的眼神也挺爽的,但还是实在郁闷。…,

其实梁丰这是典型的应届大学毕业生狂躁症,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有几个粉丝啦,就有些不安于扎根基层为人民服务了,老想一下子进驻中枢得瑟得瑟。

说白了,就他现在这思想境界,别说一千年以前,就是五千年以后也是白瞎。你以为自己是赵小六呐?人家岸英同志那么大招牌,不还是要去尝尝战争的滋味吗?

一个人精神状态异常是很容易被发现的,特别是像小梁同志这种,不算犯病,但又满腹的苦闷不能说。只好借助于艺术的形式进行发泄。说起发泄,西方抽象派、印象派最适合他现在的状态。要像前辈刘伶脱了裤子满家跑他不敢,但是弄点颜料红一块紫一块涂得白白的纸上乱七八糟的可以,顺手还在当中间画了个毕加索的模特儿,画完笔一扔,上炕蒙头大睡。

他发泄完没事儿了,把小娘子嫦儿姑娘吓得不善。早先还看见郎君临窗作画挺雅致呢,趁他睡着,兴致勃勃跑到桌边一看:“我靠!这画的是什么呀?满纸的颜色,中间一个半边脸、蓝眼睛、豁豁嘴大妖怪,那头发跟蛇似的弯来弯去。这不会是鬼吧?”小嫦正心惊胆战地琢磨呢,忽然床上蒙头躺着的那位诈尸般地跳起来扯长了嗓子大叫一声:“烦----死----啦!”

“啊”地一声尖叫,小嫦吓得脚都软了,浑身发抖地回头看着那货,只见他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房梁,呼地长出一口气,又颓然倒下。

小嫦见他又直挺挺地躺下喘气,过去轻轻地摇了他两下唤道“郎君、郎君。”见人倒是没事,就是也没什么反映,也不敢打搅他,赶紧扯了那画跑到前院。叫了彩云彩屏、钱妈宋妈和钱家小媳妇儿李萱,几个妇女烤着厨房暖暖的火炉,围着那张怪画唧唧喳喳议论起来。

一群没有接受过科学教育的家庭愚昧妇女,能商量出什么好来?最后,年纪大的钱妈、宋妈果断宣布,少爷极有可能是中了邪,趁现在还不太严重,要马上驱邪,否则怕是越来越严重!其余四位当然是小鸡啄米地点头称是。

剩下的事,小嫦这个无知少女就拜托给两位中年愚昧妇女了,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出门而去,寻找能降妖除魔的高人。而这一切,梁丰全然蒙在鼓里。小嫦还不放心,吩咐来福跟着她和彩云彩屏来到后院等着,照看少爷,她自进去陪着。

小嫦就这么进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守着他,也不敢做针线。怕梁丰万一真发起疯来受伤,就拿了本书在窗前翻看,其实是愁眉苦脸地盯着。

梁丰睡了半天,心里好像舒服了点,起来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无聊地看看窗外,心想是不是出门去逛逛,访一访张挥,最好是把他弄到家来住下,热闹热闹。但想想这里离瓦肆有些远,怕去了回来得晚,还是改天一大早去。

他忽然发现小嫦虽拿起书在看,其实眼睛一直在瞟自己。有些奇怪,问道:“你老这么瞟我作甚?要看不会好好看吗?”小嫦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僵硬地报以微笑。其实她发现梁丰起来挺正常的,没什么不对啊,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正犯嘀咕,又不敢说。

梁丰更加奇怪,待要细问,就听得窗外闹嚷嚷地好几个人进了院子。好像其中还有个人大声问道:“妖怪在哪里?在哪里?”…,

梁丰大奇,心说谁啊,跑这儿来捉妖?披了衣服出门去看。只见一个头戴八卦冠的道士,一手拿桃木剑、一手持黄纸,正兴冲冲在钱妈、宋妈和来福的拥簇下站在院子里。

那道士一见梁丰,估计那俩老娘们儿说的就是这位。于是两眼圆睁,口里念念有词,忽然大喝一声道:“妖怪哪里走?”猛地就举起木剑朝梁丰虚劈一剑,又把手里黄纸放在地下,手往旁边一伸,道:“血来。”一旁来福忙从身后把准备好的一只大红公鸡递上。那道士逮住公鸡,使劲在鸡冠上一掐,鸡冠流出血来。就把鸡冠对着黄纸龙飞凤舞地画了一张符,潇洒地把鸡一扔,任它扑腾去。拿起道符就恶狠狠地朝梁丰一步步走去,边走还边念叨:“妖魔鬼怪哪里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梁丰先前被他虚劈一剑搞得愣住了,见他作法,正好奇地歪了脑袋直勾勾地看着,眼见这厮拿了张鸡血片子朝自己走来,才回过神来:“不好,他这是把我当成鬼来捉啊!”

这时道士已然走到面前,正要伸手将符猛地贴他脑门上,梁丰情急之下,大吼一声:“你敢!”吓得道士退了一步,那符便拍不下去。

梁丰站在台阶上不动,冷冷地扫视众人问道:“这是谁的主意?你们要干啥?”还没等人答应呢,那道士又壮起胆子上前一步,还待继续捉妖。梁丰只好把手一抬,搁住他的胳膊,把他轻轻朝外推了出去。

“好了,别装神弄鬼了,谁请你来的?把我当鬼了?”下站的几个人看少爷一点事都没有,挺正常的,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梁丰没好气地挥挥手,对来福说,去找永叔支些银子,打发他走。来福巴不得别在这儿现眼,一把拖起还在蠢蠢欲动的道士就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了钱妈宋妈尴尬地站在院子里,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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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东家体罚、西家开会

“出来吧,躲起来有用吗?”梁丰慢悠悠地说道。

房门吱呀打开,小嫦妹妹低着头,扭扭捏捏慢慢地挪出来,两只手揪着衣角揉来揉去,不敢说话。

“说说,你们这是干啥?”梁丰面沉如水,肚里暗暗好笑。

“奴家、奴家刚才看了郎君作的画,又见你今天神色不定的,方才又大叫了一声,把奴家吓着了。我就去找她们商量喽,她们、她们,是奴家以为你中了邪,就让她们去请个会驱邪的道士来看看。奴家也不知道郎君其实没事,都怪奴家!”小嫦费了好大劲才吞吞吐吐把话说完,还抽空伸了伸小舌头。

钱妈宋妈一听小娘子并未出卖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主人,心中好生感激,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梁丰又好气又好笑,也没法子处罚她们,只是挥手让她们下去,嘱咐以后不许听谣传谣,不许捕风捉影,不许搞迷信活动。俩老娘们儿听完了训斥,赶紧脚底抹油,滋溜跑得飞快。

看她俩走了,梁丰回头一把抓住小嫦的手,把她拉进屋里,哐嘡关上了门。一手拦腰,一手抱起双腿,走几步往炕上重重一放,恶狠狠地道:“哼,联合别人来欺负你老公,本事长了啊。看老子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说吧,要打还是要罚!”

谢小嫦此时羞愧万分,哪里还有脑子分析这个郎君是真是假?只好有些害怕、有些颤抖地闭着眼睛道:“任凭郎君处置,奴家再也不敢啦!”说得可怜巴巴的。

梁丰暗暗好笑,继续虎着脸道:“那么你是随便我喽,好,我不打你,自己把衣衫除了,我要罚你!”小嫦姑娘脑子缺氧,只巴不得赶快受罚,好弥补对郎君带来的严重心灵创伤,立马就开始脱衣服。也是这大冬天的衣服多,她脱着脱着有些缓过劲来,心想:“不对啊,这是怎么个罚法啊?还带脱衣服的,不会是变个法子又要快活吧?”她知道自己这几天不方便,那货许是早就憋得难受了,自己今天犯了错,他还不乘机大起因头,漫天要价?

虽说小嫦迷信一点,可是冰雪聪明啊,一想就想到了问题的重点,不免就手脚缓了下来,慢慢偷着睁开眼睛看看梁丰的反应。果然,那厮正嘴角上扬一脸的邪笑望着自己呢。这时梁丰看见小嫦手脚慢了,还微微睁眼偷看自己,赶紧把脸一沉:“嗯、还不赶快吗?”

小嫦已然明白,不由得噗嗤一笑,梁丰也撑不住笑了。小嫦停止脱衣,一下扑到梁丰怀里,扭动着妙曼的身躯娇声道:“嗯呀,奴家知错了嘛,郎君且饶过一回。”这就是明显地撒娇了。

梁大少爷眼看鸭子都快煮熟,岂能让它飞了?满脸狞笑道:“哼哼,不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不脱是吧?我帮你脱。”说完也不由小嫦分说反抗,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嫦剥了个精精光光。小嫦大白天的实在羞煞,赶紧钻进被子里不敢出来。大好时光,梁丰岂能耽误,把自己脱得赤条条地也钻了进去。小嫦伸手抵挡一阵,说自己确实不方便,还望郎君恕罪则个。梁丰贼笑两声,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小嫦立马满脸通红直到耳根,闭着眼摇头不说话。梁丰又说了几句,也由不得她不依,大被一扯,把两人盖了个严严实实。二人赤身在被里翻滚厮打良久,小嫦被他纠缠不过,只好依了,弓起身子慢慢朝下面移动。这还是梁丰平生第一次享受到如此滋味,爽得无以复加,至痛快处,忍不住掀开被子大叫一声:“爽---死---了----哎哟!”前三字痛快,最后忽然改成了惨叫。…,

原来是小嫦听他大叫,又羞又急,忍不住就狠狠一合嘴!

幸好满院的人全都跑到前院面壁思过,倒也没人听见。

时空平行移至离梁家后面不远处,冯府内院里,正在召开小型家庭会议。冯老爷子当中正坐,旁边夫人陪着,接着是长媳陈氏、次子伸己和二媳张氏。

冯拯一家之主,威严惯了。自己要请客的事当然懒得告诉他们,现在召集一家人,只是提前通知一下,明日要请王曾相公来家赴宴,同来的可能还有一个小子叫做梁丰的。

老二伸己一听梁丰,奇道:“遮莫就是那个近来很有些名声的梁丰梁玉田?”冯拯微微点头称是。伸己又道:“听说此子才名,父亲可是见过他了?好像他家就住咱们前面巷子吧?”程程妈在旁边听到,急忙说道:“啊,那岂不就是那天----”话未说完,冯拯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程程妈急忙打住。

其实老二伸己对程程的事早就了如指掌,只是程程是自己的大侄女,可不好乱说,听老爷子要请梁丰,心里已猜出个七八分。是以好心点一下,提醒嫂子陈氏的注意罢了。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说话。老二浑家张氏也清楚明白,自己儿子屁股被掐得那叫一个狠呐,怎会不知道?只是不说话,规规矩矩在旁边听着就是。

冯夫人就更甭说了,头天晚上老伴就已经和自己商量过了,冯夫人疼爱孙女跟老伴一般,听老伴夸那小子,心里早就喜欢了七八分,只等此时开会宣布。

一家人开的这个哑谜家庭会议题已经明了,都是人精,不用挑明。于是冯拯道:“明日客人到来,就在叙荷堂设宴待客吧。伸己是一定要陪的,你们若有兴趣,也不妨从后门进屋,屏风后看看那小子如何。不要惊动了王孝先便是。”

家里人答应了,冯拯宣布散会。只留下夫人和大儿媳陈氏还有话说。

见老二两口子走了,冯拯才缓缓对程程妈说道:“儿大不由人啊,程程这就快十六岁了,按理也该跟她寻个人家。其实这一两年来,隐隐约约跟我提过、求过的人家已是不少,我都没答应。只想着程程还小,还可以多陪我这老头子两年。唉!”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咱们冯家虽不说是簪缨大族,可老夫也从没把那些所谓的王谢旧家放在心上,更勿论偶有一二显要之家求亲。倒是那天在钱惟演家见到的这个梁丰小子,颇合我意,虽说现下只是一个布衣,但我料他今后作为定然非凡。而且,据我所知,他与现在的家妾情意非常,为了这个小妾,在襄州做下轰动的事来。莫道少年人孟浪啊,敢作敢为,老夫最是喜欢。若咱们程程与他成了一家,以此子的性子,定不会薄了程程半分,我也就放心了!你是程程母亲,你夫君远在外地做官,鞭长莫及做不得主,这事还要看看你的意见呐,你说呢?”

冯拯说完,看着陈氏,等她开口说话。

陈氏娘家祖辈也是做过一州之牧的,书香传家,极是贤淑知礼,听公公如此夸奖一个布衣小子,心里就有了八分放心。老爷子满朝文武都镇得住,看一个小孩怎么会走眼?况且程程自从见了那小子两次之后,性情慢慢有了变化,开始思春起来,也极少顽皮闯祸了,每日都多抽时间做做女儿家的本份事。只是没人处的时候,会悄悄地轻叹一口气,或者闷闷不乐一会儿。陈氏看在眼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自己女儿长大懂事了,焉能不高兴?但见她思念别人的那种难过,当妈妈的也忍不住要心疼。…,

今天见公公把话挑明,焉有不从之理?忙答道:“是,父亲是一家之主,全凭父亲做主裁判便了。大郎远在外地,二媳这就回去给他写封书信,告诉于他。既然父亲见过这个小郎,那必是好的,二媳也代程程高兴。”

旁边冯夫人笑呵呵地插话道:“正是这理,况且那梁家就在咱们巷子前面,若真成了此事,程程要回娘家,岂不是抬腿就到?那时候还可以热热闹闹地每天来陪着咱们说话亲热,多好哇?若是那小子敢跟咱们程程为难,马上就可以派人过去,拆了他梁家房子,岂不方便?”

“老糊涂,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要拆人家房子?岂有此理!”冯拯听老伴说得嘴滑,连忙喝止,但还是忍俊不禁,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不由得大是开心起来。

于是三人商量了,待会儿让程程妈陪着程程过来,冯拯先跟她说说,先不忙告诉是谁,看看她的反应。然后等明日由丫环陪着,偷偷看过,若真是满意,自己再想办法开口提起此事。平常人家都是一家养女百家求,自己堂堂相公府邸,怎么可能反向一个百姓小子求亲?到时候还得费些周章。

商议定下,便各自散去。冯拯自去书房读书,读着读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隐隐觉得不妙之极。

什么事?就是梁丰那个小屁孩,极是个不好相与的。自己当朝枢相,看他满意,愿意把孙女许配给他。万一他不要呢,怎么办?冯拯本来挺自信,自家孙女无论是才、是貌、是聪明伶俐、乖巧善良,哪一样都是顶呱呱拿得出手的。可梁丰不知道啊,这人呐,心里阴暗起来可说不准。老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自己上杆子找他,这梁丰可是个敢和丁谓平等对话的人物,他要是拒绝,还真有这可能呢。梁丰不知好歹,自己老脸丢了都是小事,那可怜的程程啊!

五七、咱家巷口那家小子

得想个办法让梁丰知道自家孙女的好,这是个问题!

冯拯正想办法,程程母女来到书房请见。老头赶忙放下手里的书,等她们进来。

程程当先大步走到爷爷面前,随随便便福了一下,甜甜叫声“爷爷”,便倚在冯拯身边,一手搂着老头脖子,一手帮他梳理胡子玩儿。陈氏也见了礼,在旁边坐下。

“程程啊,今年该有几岁了?”冯拯慈祥地抚摸着孙女的小手问道。

“嗯,过了年就快满十六啦,怎么了爷爷,是不是在想给我什么礼物啊?我可不要什么金啊银的,每年都送我些珠宝首饰的,最没意思啦!”冯程程笑嘻嘻地说道。

“哦,我的乖孙女这么早就想礼物啊,那想要什么?”

“嗯,我想要特别点的,现在别人没有的,等我有了别人还是没有的。就当给你出个题喽,看你能不能办到。嘻嘻!”

“哟呵,小丫头片子还挺调皮,考起你爷爷来了?”老头心想。也罢,老头笑眯眯顺着她说道:“那,爷爷送你个好女婿,怎么样啊?”

“诶,好!啊?”小姑娘想也没想就顺嘴答应,一听不对:“送女婿?”马上想起隔街巷子里那个会眨眼的坏蛋来,心里一急,只听老头“哎哟”一声,胡子被程程扯下几根来。

冯拯被冯程程扯得五官变形,忙不迭地伸手使劲揉动。把在旁边坐着的陈氏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作死啊,敢扯爷爷的胡子!?”厉声喝骂程程。冯程程也是一时心慌,无意犯的错误,看爷爷痛成那样,小心肝也挺难过,忙赔礼道:“爷爷对不起啊,对不起啊爷爷,是程程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冯拯呲牙咧嘴勉强笑道:“爷爷不碍事,没关系,没关系。”冯程程这才放心,又想起爷爷说的话,一颗心空落落的,难过得低头不再说话。

“爷爷刚才问你呢,给你找个好女婿,你怎么不回答?”陈氏在旁边问道。

“爷爷,我不想嫁人,我就想陪着你老人家。”这是冯程程能想出来的唯一借口了。她就只想着巷口那个少年,自己不嫁人,那就可以多想他一天。哪怕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也无所谓。自己喜欢就得了!可是一旦嫁了出去,就连这个经不起稍稍风吹的美梦也要破灭,这对一个正当花季的少女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

“呵呵,哪有长大了不嫁人的?放心吧孩子,爷爷给你寻了一个长得俊俏、满腹才华又温文尔雅的好女婿,包你称心如意呐!”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你们再逼我嫁人,我就不吃饭,饿死自己算啦!”冯程程已经抓狂,两手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喊叫。

老头看也逗得差不多了,再逗就缺德了。于是笑眯眯地说道:“真的不要?哦,那算了,我还以为咱们巷口那家的小子你会喜欢呢。唉,可惜我们程程不愿意!”说完假装重重叹了口气。

小妮子的头像个拨浪鼓似的正使劲摇着,一听爷爷说的是巷口小子,马上停止呼吸,抬起头来两眼睁得大大:“爷爷你说谁?”

“我说咱们家进来的巷子口那家,那家小子,听清没有?”冯拯故意大声说道。

“咳,爷爷你怎么不早说哇!”冯程程忽然破涕为笑,直起身来看着爷爷,满脸还有泪痕,花里胡哨的。简直是不顾矜持,娇憨无比!…,

“哈哈哈哈”冯拯和程程妈被她这副样子逗得大笑不止。“这孩子,太没闺女像了,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爷爷不早说?早说你就愿意了?”程程妈也在旁边故意虎起脸训斥道,其实满眼都是笑意。

冯程程这才大大滴害羞起来,一下子扑到母亲身上,把头埋在陈氏怀里,嗯呀嗯呀地不抬头。看得冯拯露出一口寥寥无几的老牙呵呵笑。

大宋隆兴元年正月初十日,午时未到,梁丰早早就把来福派出巷口去守着,让他看着王曾相公的仪仗到了就赶紧跑来禀报。

梁丰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褐领长衫,外罩黑色葛衣,头上也不戴幞头,只用一根暗红绸带在发髻上挽了一个结。是小嫦帮他打扮的,加上这厮唇红齿白,要不是肤色还算健康,肯定是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大爷混混形象。现在看来,倒也潇洒。

小嫦又问他可要带什么礼物?如今家里全乎,吃的用的玩的都不缺,找几件礼物也还能拿得出手。梁丰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道:“什么都不送,爷就上他家白吃去。下个帖子都没礼貌,要不是看在王曾面上,才不去他家呢。还要礼物?美死他!”小嫦也拿他没法子。

吃了中饭,又等了半天,才见来福冷得缩手缩脚回来报道王相公的仪仗远远已经过来了。梁丰这才起身,慢悠悠地穿上羊皮褙子,眼神邪邪朝小嫦一笑,把手放在自己唇边叭地亲了一口,又向小嫦吹去。小嫦真是哭笑不得:“这死鬼,不让他当着下人面搂搂抱抱吧,他就改这招,花样可真多!

梁丰唤起来福出到大门口等着。原先出门他都要带钱孝仪的,如今孝仪有了娘子,需要卖力养家,不愿意在师父这里白吃白住,每天一吃完中饭就早早出门挣钱去了。他只好换了来福在身边伺候。

远远地王曾仪仗越走越近,到了梁丰家门口,掀开暖轿帘子,看见梁丰正在门口候着,微微一笑。问他要不要上轿来挤挤一起过去?梁丰忙答不用,走路跟着就成。王曾也不勉强,一队人就朝冯拯家拐去。

来到冯拯家门口,梁丰一看,嚯,好低调的宅子,青砖乌瓦,黑漆正仪门打开,两旁各有两个家仆站着,五步台阶下立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面有微须,头戴紫黑嵌玉幞头,穿青衫,带着微笑正候着。

离冯府十丈开外,停了队伍,王曾从轿中下来。那男子迎上数步躬身笑道:“给王相见礼。”王曾忙上前用手扶住笑道:“世兄不必如此,今日登门叨扰,咱们不拘俗礼!”这男子就是冯家老二冯伸己了。

冯伸己又转过头看向梁丰,梁丰这才向前几步拱手躬身道:“见过散骑郎。”冯伸己本人无意功名,赵恒特荫封了他个八品散骑郎,算是有个官身。

冯伸己右手虚抬,笑道:“梁公子不必多礼,久仰大名啊,请,相公请,梁公子请。”便把众人领进府去。

梁丰跟着抬腿上台阶时,看了一下门上匾额,三个遒劲大字:尚书府。方稍稍显出冯家的气派。

进到二堂,冯拯已在堂下等候,见他两人到来,满面春风地朝王曾拱手相迎,王曾拱手半躬身施礼,冯拯急忙扶住。梁丰无奈,也只好躬身唱个肥喏,冯拯笑着虚扶了一把道:“玉田不必多礼!”态度与当日在钱家大是不同,和蔼慈祥,哪里像下命令请柬的口气,梁丰心中疑惑。…,

三人上堂,冯伸己随后,进得堂中,冯拯居中坐了主位,王曾坐左上首客位,梁丰不能与官老爷们平起平坐,挨着王曾坐了下位,冯伸己却站在冯拯旁边伺候。

大家坐定,冯拯开口对王曾道:“今日休沐,又值年下,故专请孝先来寒舍叙话,我知孝先终日案牍劳形,身先国事,今日暂且全都放下,咱们好生饮上几杯,祛祛一年操心之苦!”

王曾笑道:“有劳枢相挂怀,所幸枢相领导有方,朝廷无虞,又无边事,还算太平。今日叨扰,过意不去啊。”

冯拯微笑点头,一时家人上了茶来放在几上,冯拯伸手道:“请用茶。”王曾和梁丰端起茶碗揭开茶盖,怔了一下,却不是待客茶汤,而是一碗清茶。冯拯呵呵笑道:“玉田制的好茶,老夫前次在钱希圣家尝了,大是喜爱。回来命人学着制了几斤,却还是没有希圣家里喝的那股味道,可惜!”

这可是明显地向梁丰示好了,梁丰若不懂事,那就不对了。于是忙站起来答道:“却不知老相爷也爱此茶,改日小子一定亲手多制些,奉与相公品尝。

“好、好,那就多谢了。前几日官家圣人也曾夸奖这种茶口味极好,喝下去清爽得多。玉田的名声很大。呵呵。”冯拯笑笑,接着又说道:“不过老夫以为,制茶、棋艺只是小道,若玉田风流不羁,钟情诗酒逍遥,倒也罢了,但既然有志立一番事业,这功名二字,还须看重才是。多读读书,待朝廷开科取士,一展身手,方不负才子之名啊。”

“多谢相爷谆谆教导,小子铭记在心,今后定当用功读书。”梁丰只好又起身逊谢。

客套话基本讲完,大家正在酝酿话题时,外面进来一个也是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英气勃勃却举止有度。进来先向当中冯拯躬身行礼道:“孩儿见过爷爷。”又转过身子对王曾行礼:“拜见王相公。”王曾微笑伸手虚扶。最后才向梁丰拱手笑道:“见过梁兄。”梁丰还礼,但不认识他,不好称呼。

冯拯笑道:“玉田,这是我的孙子,名叫程焯,今日慕你名声,特来相见。若不嫌弃,你们年纪相若,可好生亲近亲近。”

梁丰连忙施礼道:“见过冯兄。”

这个冯程焯,就是冯程程的嫡亲大哥,冯家长孙。

五八、说个月光宝盒的故事

这个冯程焯,就是冯程程的嫡亲大哥,冯家长孙。

他是被冯拯昨夜临时征调的民夫,本来不参与今日请客,可冯拯想来想去,能完成这个任务只有靠他,就把他连夜喊到跟前,布置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明天梁丰要来家里做客,想办法让他和程程作中远距离的接触,即:既不能让程程和他说上话,又要让他对程程产生好感。至于法子自己去想,完不成任务扣半年零花钱并禁足三个月。

冯程焯看在每个月两贯钱的份上,硬着头皮唯唯诺诺答应了爷爷冯拯的无耻要求,转身出门望着冬夜里的满天繁星,忍不住仰天长啸道:“这他妈不是黄狗吃屎、白狗遭殃么?!”

小冯一夜不睡,梁丰的名头他是知道的,但仅限于公共渠道和花边新闻,没法做到知彼。只好回头研究妹妹程程,知己也算赢一半嘛。

这个妹妹有什么好呢?冯程焯头痛地想,其实好处挺多,比如漂亮、聪明、健康、活泼、可爱等等,有很多。但是相对应的毛病似乎也不少:娇气、蛮横、莽撞,有时候还有点二。

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一回冯大小姐出游,在繁华地段遇到一群叫花子,职业乞讨,成行成市的那种。冯大小姐没有社会经验,喊一声给钱,身边的丫头们当然只好逐一发放救济。考虑到是相爷家的孙女,拿少了面子过不去,就没造预算,发着发着带的钱就不够了。

按理说发完了就算了呗,又不是该人家的。可冯大小姐透过轿子看见外面还有一个乞丐伸出脏兮兮的手不死心,觉得挺可怜的,就顺手把自己头上一根金钗拔了下来,叫丫鬟递给他。丫鬟虽然替她舍不得,但是不敢违抗,那叫花子眼看一注横财就要到手,大喜过望急忙伸手来接。孰料冯大小姐忽然说声等等。丫鬟还以为她想清楚了,赶忙回转身子,那知道冯大小姐说,叫花子拿金钗怕不好换钱使,不如好事做到底,帮他去换了钱来给他。

小姐下了命令,下人们就执行呗。那时候又没有金银交易市场,只好叫一个小厮跑到附近的质库拿金钗押了十贯钱来。这可是笔大数目!冯小姐还是吩咐全给叫花子。

那晓得这叫花子不高兴了,居然接了钱还埋怨:恩人啊,你做好人也该做到底些,直接拿那金钗给我,我可以换二十贯哩,如今才折了一半,忒亏!

你说你一个叫花子得了便宜卖乖,这不是典型的没事找抽型吗?天知道冯大小姐更绝,一听人家说的有理,反倒愧疚起来,还真对不住你哈,等等别忙。

叫花子一听,都快要破口大骂了,逗我玩儿呐?

原来冯程程又让人把钱拿回质库去换回金钗,下人去了,好说歹说,许了第二天补手续费,才又把金钗换了回来重新交到叫花子手里。

叫花子眼看金钗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一颗心被搞得晃晃悠悠的几乎崩溃。据说当天晚上就心脏受不了嗝屁了。

冯大小姐当然不知道后来的事,只觉得自己做了件不亏本的好事,得意之极。

这是不是有点二?

其实应该不算,顶多就是单纯的善良或者善良的单纯,但随便怎么粉饰,冯大小姐某些时候会有些缺心眼,是冯家上上下下公认的事实。

冯程焯其实是挺爱自己这个宝贝妹妹的,而且他也很仰慕梁丰的名气,觉得自己的妹妹也只有这种人才配得上。所以虽然是被爷爷逼的,但还是想尽心尽力完成任务,最起码,别让梁丰看到妹子二的一面。…,

在堂上两人招呼打过后,冯程焯马上就对梁丰产生了好感,理由很简单,相貌好,气质好,名声大,有礼貌。同样,梁丰也对冯程焯观感不恶,相貌好,修养好,有礼貌。

男人和女人不同处在于,对于长相好的同性,女性多半排斥,而男性多半亲近。于是冯程焯马上和梁丰一见如故起来,小声聊个不停。冯拯看着他们,微笑着道:“焯儿可带玉田四处游一游,少年人跟我们老头子在一起,怕是要闷坏了。”小冯立马应承,邀请梁丰别处说话。梁丰只好向两位相公行礼,跟着小冯出下了堂。

冯程焯领着他一路谈谈说说,两个人不一会儿来到了冯家真正的内宅,虽然还是隆冬,但完全看得出来,和前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亭台楼阁一样不缺,假山叠石,回廊小径,布置得别具匠心,已经隐隐有后世苏州园林的模样。若是换个季节,当可以看得见这个园林的奢华美丽,绝对不输于东京城任何一个巨富之家的布局。

梁丰微微一笑,心说果然如此。旁边冯程焯偷偷观察他,以往对冯家不太了解之人,初次走进他家后院时,都会大吃一惊,因为与前面的简朴低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但他看见梁丰面不改色,好像一点也不奇怪的样子,反倒自己心里一惊,觉得这小子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心里更是又对梁丰高看了三分。

不一会儿小冯引着小梁来到一间临水的敞轩,敞轩里早已燃起火炉,温暖如春,两人进去坐了,客人端了茶水和果子进来。梁丰打量这间房子,心里暗暗称赞,室内清雅中淡淡地透出一股富贵气息,用古龙的话来形容就是“每一样东西都放在最合适的位置,让人觉得既不多任何东西,也不能少了任何东西。”

墙上一副少女对弈图吸引了梁丰的目光,图中两个少女对坐下棋,一个神色认真望着棋盘,手中粘起一子举棋不定。另一个显然略占上风,神态轻松,略有笑意。画中人虽然只是沿用了传统笔法,不足为奇。但面目、神色、动作都描摹得灵动活泼,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尤其那局棋画得格外认真,黑子白字杂错其间,细看之下有局、有势、有气、有劫,完全是一盘真正的高手棋局,已到中盘,落子繁复,正是最紧张的时候。

梁丰忍不住夸了一声“好画”。此时他已经算是东京城里知名的大画家了,能说出这么两个字,足见这幅画的水平。冯程焯听了暗暗高兴,又见他上前仔细去看画的落款,只有年月日下面一个清秀的程字和一方小小印章,梁丰心想自己记忆里没这幅画,估计是哪个不出名的画家所作。又想既然是个程字,说不定是他家里的女眷手笔,簪缨之家,书香门第,名不虚传!

果然,冯程焯开口道:“梁兄夸奖此画,敢问好在哪里?可知是何人所做否?”梁丰笑道:“我观此画,用笔娴熟流畅,设色稳中求新,布局大有丘壑,笔致淡雅秀气,不似男子所为,倒像是个年轻女子的手笔。至于是谁的大作,倒要请教!”

冯程焯大声赞道:“梁兄好眼力!”说完又有些得意道:“好叫梁兄得知,此画正是舍妹所作,画此图是她方才一十四岁。”梁丰听了非常惊讶,这么小年纪画画能达到这个水平,着实吓人,比起自家小嫦来犹有过之。于是又夸奖了一番。…,

两人又才坐下,闲聊几句,冯程焯忽然笑道:“小弟有个小小的不情之请,不知梁兄能应否?”梁丰笑问他什么事。他道:“听闻满城瓦肆争传梁兄所写《西游记》一书,小弟也曾看过,果然是一部奇书,令人爱不释手。又说现在东京城里轰动一时的说书大家钱孝仪居然就是梁兄的门下弟子,不知是否真的?”

梁丰谦虚地笑笑说是。

“那可不可以请梁兄私下说上一段,让我饱一饱耳福哇?”冯程焯道。梁丰急忙解释,自己其实不会说书,只是写了教给钱孝仪而已。冯程焯哪里肯依,央求他无论如何说一段。梁丰本来对冯程焯极有好感,眼看四下无人,说一两句倒也无伤大雅,只好答应。于是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正要开口,小冯道,且慢,我家这个画画的小妹,也想听听梁兄说的故事,待我请她出来。

梁丰急忙说道这时相爷府上,自己是个外人,如何方便与贵府女眷见面,不敢不敢。冯程焯笑说无妨,他自有安排。说完轻轻拍手,几个下人进来,走到屋子对角处,哗哗地放下一卷竹帘,将敞轩一隔为二,一时外面脚步轻缓,从另一个门里走来三四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小姐。梁丰隔着帘子,只见其形,却看不清楚模样,只好起来老老实实作了一个揖。那边也老老实实福了一礼。

当然,这就是冯大小姐冯程程来了。充满了激动!

这时冯程焯才请梁丰开始表演,梁丰本来心想是两人单独玩耍,说说倒也无妨,这下子忽然来了几个女人旁听,不免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他脸皮够厚,尴尬稍纵即逝,心里盘算,在女子面前说孙悟空,有些煞风景,不如说些别的。心中想想,忽然想到一段故事。

“冯兄既然青眼,小弟只好勉为其难了。不过,今天不说孙悟空取经吧,我说说孙悟空的另外一个小故事,名字唤作《月光宝盒》----”

五九、叙荷堂对话

梁丰尽量模仿石斑鱼先生的声音,跨越千年,向冯家兄妹讲述着一个他们刚刚认知的孙悟空另外的故事。

全赖《月光宝盒》这部电影,梁丰把二当家、瞎子、春三十娘、白晶晶、啰嗦的唐三藏、抓狂的观音菩萨这些人物的故事娓娓道来,说得冯程焯乐不可支哈哈大笑,帘子里的那位,为了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保持仪容仪表,只好使劲掐自己的腰,才没有弯下去。倒是冯程程的两个丫头,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

当梁丰说到至尊宝几次三番借助月光宝盒返回去救白晶晶,二当家抱了个小破孩最后崩溃地敲门叫道:“娘子,出来看上帝。”的时候,那兄妹俩又一次报以热烈的笑声,却全然没有发现,梁丰心里被自己勾动的琴弦狠狠地撩了一下,声音转向低沉······

他也是一个穿越者。至尊宝不停地穿越是为了一段爱情,那么他梁丰的穿越,是为了什么?这问题,连他自己也答不出来······

正当梁丰在讲故事时,冯拯和王曾的春节茶话会也已经挪到后院的叙荷堂举行。少了梁公子的陪伴,冯伸己自然也消失不见,只剩了一个枢密使、一个参知政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同时又释放出一些庙堂的气味。

“再有五天,官家就要观灯与民同乐了,今年湖广多地稔熟,算得上五谷丰登,合该普天同庆了。”冯拯道。

“是,今年天下还算太平,只有秀州一路四个县受了些水灾,中枢已拟了诏书,欲蠲免此处钱粮,其余倒还不错。”王曾答道。

“只是官家的龙体,着实让人堪忧啊!时好时坏,全赖圣人协助维持,不知何时才得痊愈。孝先,君近来辅佐太子,太子果然不同于往年了,几次朝会,应答得体,姿容端正,煞是好仪表。真是龙章凤姿!”

“拯老说得极是,太子确实天资非凡,更难得宅心仁厚,质地纯良,兼对民事异常关心。天佑大宋,似此脉脉相承,庶几可称盛世了!加之有拯老等前辈辅佐,大宋之盛,指日可待!”

两人互相吹捧,只是绕着太子接班的话题说,各人心知肚明,赵恒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实现政权的平稳过渡,现在赵受益才十二岁不到,要想亲政是绝无可能。那么只剩下三种途径,一是赵恒安排辅命大臣帮助太子完成成年前的过渡;第二种是暂时让权给,让皇后刘娥辅政,效汉朝吕后听政故事;第三种折衷一些,大事由辅臣商议,交决断。目前看来,第三种的可能性最大,基本能做到互相牵制,谁也不能偏离太远。

但中国历来的士大夫就有一个毛病:见不得女人干政。吕后、武后都是极其明显的负面例子。其实他们的潜意识里总是认为,一个老娘们儿,做做针线,吃吃喝喝就行了,操那闲心干嘛?咱们这帮子人拼死拼活层层科考杀出一条血路来,不就是为了帮着官家治国平天下么?要女人决断,我们成什么了?

这种潜意识的思维决定了朝堂之上,围绕刘娥今后的动向必然会有一番交锋。冯拯今日宴请王曾、梁丰,帮冯程程相女婿是一个目的,想摸摸王曾的底线,试图找到合作的机会是另外一个目的。

其实冯拯老了,对这东西看得淡了一些,不再那么热衷功名权势。但老头还是很爱朝廷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枢府这个位置,如果不为国家把好关,那乱起来就不可收拾。他了解王曾的品性,在满朝文武里算得上出了名的直臣,手里权利也不小,要想稳固朝政,必须重视他的存在。…,

王曾目的同样,丁谓他是横竖看不惯,好在还有李迪、薛映等人和自己算得上一个战壕,要是能把冯拯争取过来,那么就可以大大削弱丁谓的势力,对他心中所谓的“朝廷正气”大有好处。

但冯拯的话语里隐约提醒王曾“圣人”的存在,谁知到被王曾直接无视,却大谈特谈太子如何如何,这令冯拯十分担忧。他明白,依王曾的脾气,是不愿意见到有朝一日刘娥做了太后而决断朝政的一天的。

平心而论,冯拯和王曾两人对刘娥的观感都还不恶,若是赵恒身体棒棒的时候,刘娥也堪称贤后,虽有玩弄权术,但总体不错。只是出身不好,属于典型的民间艺人。这种背景居然平步青云做到皇后,连她自己的前夫都做到了侍卫马军都虞候,最近又加了加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这是让王曾等一班人很不爽的。只是恩出于上,官家愿意,他们有什么办法?但现在官家朝不保夕,王曾等人心中的老账翻了出来,不免对刘娥就多了几分抵制情绪。

冯拯知道王曾的情绪,只好婉言道:“我朝制度,历来是重文抑武,各部军统领有领兵之实,无调兵之权,大可不必疑虑。只是若有万一,官家不虞之后,倘委以阁臣辅政,孝先自忖能抗衡谓之否?”

王曾想了一想,老实回答:“未必抗得过他,不过,官家既已召莱公回京,想来已有安排了。”

说到寇准,冯拯心里也很痛快,同时又莫名其妙。居然是由寇准的天敌钱惟演陈奏保举回朝的,这种荒唐的事情,他老冯至今不能猜出其中二三。算起来今日正月初十,寇准如果走得快,应该快到京城了。到时候朝局多半又是另一种形式,但到底走向如何,大家都不知道。

想到此,冯拯缓缓摇头叹了口气:“平仲与我年纪相若,俱老矣,更遭此风霜,未必复有昔日之意气啊!”

“依下官之见,却是未必。莱公与拯老年纪相若,意气亦相去不远,皆是为国而忘身者。昔日浮云蔽日,公遭谣诼,却未必便会消沉,至于到底如何,曾愿与拯老拭目以待。”王曾笑道。

冯拯抚须大笑道:“承孝先谬赞啊,呵呵,那么老夫便候着平仲回来,为君等站班壮势!”王曾起身拱手:“枢相高风,曾仰止矣!”

两个无聊的人,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话到尽头,就不再多扯,冯拯又把话题绕到梁丰身上。

“孝先,老夫今日相约,还有一事,欲请孝先帮忙,不知肯否?”

国家大事的大方向都定了,王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想来冯拯不过是些私事,他和钱惟演又不同,定不会有什么太为难的事找自己。当下爽快地说道:“拯老但有吩咐,无有不从,请明言。”

“呵呵,事倒不大。只因我家程程年已十六,该当议议终身了,我看着梁玉田倒是不错,前日在钱希圣家也知他未有婚配,不知孝先能为老夫作此冰人否?”

“哦,原来拯老相中了玉田呀?呵呵,曾也甚可惜,苦无一个女儿,否则定与拯老争上一争!这是好事,曾敢不效劳?定当竭力玉成!”王曾大笑道。冯拯听他答应,也抚须呵呵谢过。

“不过,此子虽然玉琢通透,但曾观他对于这种事情,好像有些死脑筋哩。那天就说自己已经摆了花轿迎娶那个谢小嫦进门,便算是明媒正娶了,如今要劝说他,怕是还要费一番功夫。拯老但莫急切,待下官慢慢开导于他,今日且与他从容饮宴,不谈此事。我说拯老啊,此子带给拯老的惊喜,恐怕还在后头呐!”

“好好好,既如此,那就偏劳孝先了,咱们这就摆上酒宴罢?”

六十、一曲清歌《卧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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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敞轩里面,梁丰刚把故事讲到至尊宝刷地拔出了紫霞仙子的紫青宝剑,紫霞仙子蓦然回头,看着眼前这个惫懒汉子痴痴出神,听得帘子后面的冯程程大小姐也痴痴出神。这时家人来报:“孙少爷,相爷已经把酒宴摆在叙荷堂,来请梁公子过去。”冯程焯只好遗憾地摇摇头,笑道:“今日却听不完梁兄的故事了,祖父大人已经来唤了,请梁兄移步!”

梁丰喝了口茶,笑着起身朝帘子里面拱拱手,转身随冯程焯离开了敞轩。冯程程好像没看见他拱手似的,仍旧呆呆地坐着不动,旁边丫鬟伸手在她眼前晃动也恍若不觉,不禁笑道:“小姐,人家已经走了,还想着拔剑呐?”

冯程程两眼放光,却又有些直直地自言自语道:“是啊,他已经拔出了我心中的紫青宝剑!”听得丫鬟掩嘴偷笑,程程忽然反应过来,满面通红,娇嗔道:“不许乱说,要不然我撕了你们的嘴!”

“是啦小姐,还不快找夫人去?夫人早就等着你一同过去看新女婿呢,喏,就是那个剑鞘子喽!”说完哈哈大笑。冯程程狠狠白了丫头一眼,忙起身找娘亲去了。

梁丰跟着冯程焯七绕八绕,来到叙荷堂,酒宴已经摆下,急忙上前行了一礼,主动坐到最末座。这时冯伸己也来了,就坐在梁丰对面,朝他笑笑,又让冯程焯挨着梁丰坐下,五个人开始喝酒吃饭。

酒过三巡,说些应时的废话过后。王曾转头朝梁丰笑道:“玉田与程焯公子还说得来否?”

“是,小子与冯兄甚是投契,一见如故,刚才在敞轩里聊了很多。”冯程焯也在一旁夸赞道:“梁兄风趣得很,令程焯受益匪浅!”

冯拯笑道:“这就好,你们年纪相近,好在相去不远,今后可以多互相走动走动,只是我焯儿须要看准时间,别挑着满城行首堵门的时候去拜访,进都进不去。呵呵!”

老头这般风趣地记仇,让众人都是一笑。梁丰只好也陪着呵呵干笑两声。

大家说笑一阵子,冯拯估摸着屏风后面该来的人都已来了,便说道:“听说玉田答应了王曾相公,要写一篇文章论论用人之道的,老夫也好奇得很,天下古今,论此事多矣,何故王相公对你青眼有加,还要限时来取。不知玉田将从何处下笔,可否大概透露一二啊?”

“两位相公抬爱,小子岂敢当得?只是当日大胆,在王相公面前信口胡说,想来是相公见我信口雌黄,听得不耐,便故意让小子写来,好当面批驳,杀杀小子的傻气罢了。当日不知,顺嘴答应,后来细想,这文章着实难做,现在都不免心里对王相公暗自幽怨哩!”梁丰半是谦虚,半是撒娇地回答,倒让王曾心里舒坦,心说小子真会做人,请你写东西,变成了让你交作业,虽是同一回事,性质却截然不同,还显得老夫高瞻远瞩。嗯,也对,等你写来,老夫一定好生挑些错处,稍稍打压一下,免得你太过招摇,今后怕要吃亏!

不过王曾也对梁丰没有老实回答冯拯的问题感到不满意,因为他自己也想知道梁丰准备怎么下笔。于是笑道:“玉田你也不须拍老夫马屁,只据实告诉冯相公,这文章该如何做才是。”…,

梁丰本来想虚头巴脑糊弄一下算了,因为自己虽然有了主意,但一直都未开张下笔。现在被他一逼,倒有些思路模糊起来,仔细捋了捋思路,只好答道:“小子想前人取士用人,只在夫子‘仁义礼智信’上做文章,虽是至理之论,不过似乎过于空泛了些,于是小子异想天开,琢磨着是不是可以考虑从一些细节上说起,举凡如何考绩磨勘、如何公议推戴等等方面说说浅见而已。只是小子思路尚未完全理清,这些道理在心中也只是一片朦胧,还请相公们莫要当场为难,容我暂时做个酒囊饭袋可否?”

两个老家伙听他推脱得如此干净无赖,倒不好强逼了。只是嘿嘿一笑,冯拯道:“既然如此,也不逼你,但你如此惫懒,不罚你是不成了。这么着吧,下棋此间没人下得过你,酒宴之上书法绘画也不方便。又是家宴,本当要你作词一阕,须不好喊了歌妓来唱,孝先相公,莫如考较一下玉田的琴艺如何?呵呵!”最后一句却是对着王曾征求意见。

王曾一怔,说是梁丰琴棋书画,后三样都见识过了,只这琴艺确实没有见过。听了冯拯建议,也想看看梁丰的乐器了,便转头看着梁丰笑道:“拯老要考较于你,玉田为难否?”

梁丰心里暗骂两个老东西,每次都要考我点东西才舒服啊?亏得老子跟着小嫦着实学了些琴艺,要不然岂不要被你二人哂笑一番?哼哼,怕你怎么地?

心里骂,脸在笑:“既然两位明公要考小子,说不得,献丑一回罢了,只是小子琴艺粗鄙,望勿见笑!”

冯拯和王曾见他一口应了,反而诧异,没想到这小子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啊!还真难不倒他。冯拯笑着点点头,做个手势,让下人去取了琴来。

不一会,家人取来一架古琴,梁丰最近也学着鉴赏宝贝,见这古琴漆厚几层,红色底中隐隐透出绛黑亮色,轻轻托起,入手却重,侧面翻看,密密麻麻刻着许多款识铭文,琴面上多为冰裂断,弥足珍贵。知道是难得的一把古琴,不敢乱来,轻轻放在面前桌上,仙翁、仙翁地调了调弦,凝思弹些什么才好。

琴为四艺之首,以其清、和、淡、雅的品性,最是能够体现文人风骨和脱俗心态,是以历来被视为文人雅士修身养性的必由之径。此时大家知道他要酝酿情绪,也不打搅,只静静地等待。

梁丰端坐一会,待堂上各人声音渐渐清静了,轻轻抬臂,右手抹、托、撮、锁,左手进复、吟、猱,边弹边唱道:“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悦,皆当喜欢;经历名山,芝草翻翻,仙人王乔,奉药一丸;自惜袖短,内手知寒,惭无灵辄,以报赵宣!”

这是半阕《善哉行》,三国曹植所作,梁丰从金庸先生处学来,用在这里,表示自己得到高人赏识,无所报答,非常惭愧的意思,倒也贴切。座上众人听他音色中正平和,醇厚古雅,指法娴熟,虽没甚出奇处,却很合冯拯王曾二人的脾胃,均都点头称善。

半阕《善哉行》弹完,梁丰却不再接着弹奏此曲,而是琴声一振,换了个调子,叮叮两声过渡,又弹唱起来:“天道常变易,易数邈难寻。成败在人谋,一诺竭忠悃。丈夫在世当有为,为民播下太平春。归去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清风、明月入怀抱,猿鹤听我再抚琴!”

这数句唱的却又是《三国演义》里面《卧龙吟》的最后一节,曲韵悠扬,稍稍有些激昂,大有抱负远志,却不着意于成败,只求一己心安的意思,最后风月猿鹤两句,令人顿生思归之感,但却没有半分消沉的意志,只有平和宁静。

梁丰把两首隔了千年的曲子串在一起,只加了一个小小的过门,听起来却自然平稳。尤其是下半阙,唱法和音律都是大宋朝从未曾出现过的,然曲音中正和谐,淡雅沉雄,于新音中唱出古意,在座人人耳目一新。

六一、就嫁他了,别的不要

一曲弹罢,余音袅袅未绝,已冯拯为首,凡是有点胡子的都闭上眼睛做抚须回味状。少顷,方才睁开眼睛,冯拯抚掌笑道:“哈哈,不意玉田小友果然是个妙人,如此高妙的琴曲,老夫今日才是第一次听闻哩,上阕我知是《善哉行》,只不知下阕却是甚么?”王曾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用眼神询问。

梁丰把琴递给冯家下人收了,欠身答道:“此是小子曾于出游道中,居于襄州,想起诸葛亮的故事,翻看《三国志》有感而胡乱作的,今日应命,却贻笑方家了。”

冯拯和王曾马上联想丰富起来,眼前恰如当年一样,却不正是官家快要托孤之时么?冯拯不免一声长叹:“是啊,诸葛大名垂宇宙,忠臣遗像肃清高!武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辈当效之啊!”王曾也肃然道:“拯老所言极是,我辈虽无武侯之才,却当有武侯之志。尽心竭力,辅佐主上,不敢稍有疏忽。拯老西府揆首,当带领我辈,做出一番事业来。”

冯拯摇了摇头,笑道:“老矣,老夫只等玉田他日高中,便携他一起告老还乡,做个陇亩之民去也,哈哈!”座上众人愕然,忽然反应过来,看着梁丰哈哈大笑。笑这小子年纪轻轻功不成名不就,就大言不惭道要“余年还做陇亩民”!

其实冯拯只是故意歪曲梁丰的词义,和他玩笑一回而已。梁丰也嘿嘿笑道:“恰如冯相公所言,小子便晚个二三十年再考功名,届时一定陪着相公告老,以全相公今日之佳话。”

王曾、冯伸己等听了,差点喷饭,心里笑骂这小子油嘴滑舌。冯拯听了却非常开心,这么轻飘飘一个马屁拍来,老头浑身舒服啊,自己都六十几岁了,还能再干二三十年,那该多爽!嘴上却道:“那怎么成啊?挡了你们少年人前进的路,岂非骂我是个老妖精么?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夫只睁着老眼,看你等弄潮便是福气喽。”

于是大家又赶紧举杯,善颂善祈,祝冯老相爷青山不老,金枪不倒,领着大家再奔个二三十年!

堂前人人把酒言欢,屏风后面也看得眉飞色舞。程程妈带着程程来看了,一会儿程程二婶也来看了,还有一众贴身丫鬟也来看了。只有老夫人没来,但不耽误,早有人飞奔报信去,直说老太爷看中的这位孙女婿,天上少有,世上全无,琴弹得好,歌儿唱得也棒极了,标准的男中音,带磁性的。长相又俊俏挺拔,看起来壮壮实实,不像那些世家子弟小柴火棍似的,能长命百岁。小娘子若能和他成亲,一准白头到老错不了。老夫人听了嘴都合不拢,恨不得也迈着老寒腿来瞧瞧这西洋景才舒服。

冯程程是个极不怕羞的,刚才明明已经听了半天故事,现在又看到梁丰抚琴高歌,如痴如醉,她老娘扯了三四回都不走,有一次动作大了,还险些推倒屏风,没砸了老头子是万幸。

死拉活拽,终于把这傻丫头扯出了叙荷堂,冯程程满是兴奋,足不点地,直接就跑去了祖母大人的卧室。老太太正盼着后续直播呢,看见程程来了,高兴得拉着她问:“怎么样?可还满意?听说模样挺正,可是真的?比你大哥如何?”一口气问了四五个问题都不带喘气的。程程眉开眼笑道:“奶奶,我就嫁他了,别的谁也不要。”…,

“死丫头,还反了你啦,叫你去看看,这么没羞没臊的,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名节了?咱们可是堂堂相府,岂能和那些不着四六的小户人家相比?你好歹也矜持些!我可告诉你,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要敢再这么胡乱说,到时候可别怪我禁你的足!”冯程程的妈一听就着急了,哪有这么个不知道害臊的闺女呀,急忙厉声喝止,防她再大放厥词。

小程程同学吓得伸了伸舌头,可是心里不以为然,扯着几个丫头转回自己绣房,立马安排又要打络子,又要绣花,一下子又要拿起笔墨来练习字画,反正觉得那个郎君这么能卖弄,自己好歹也不差,但还需加强练习,别以后给他丢了脸。丫头们被折腾得没办法,求告道:“小娘子你消停消停吧,这一只手也摁不住几个跳蚤啊,人家这还没上门求亲呢,你慢慢来成不?”程程只是不言语,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后天天都要拽住大哥,反正爷爷已经答应了的,让他们两个多走动,到时候定要跟着去他家看看。听说他还有个小娘子养在家里,可不要太凶才好,不过自己不怕,到时候如果被欺负,马上回娘家叫人!

谁也不知道她鬼头鬼脑想了这么多。

一夕酒宴,尽欢而散。王曾起身向冯拯告辞,梁丰也忙紧随其后。冯拯今日开怀,笑眯眯地和王曾叙了礼,又命儿子冯伸己和孙子冯程焯送出大门。

大门口与冯家人告辞后,王曾却不上轿,只挥了挥手,对梁丰笑道:“今日老夫畅饮,正好你家就在不远,那就陪着老夫一路步行到你家门口罢,散散酒气。”说得客气,其实是拿梁丰当了回事,不愿意自己坐轿,干脆步行送他。梁丰受宠若惊,连声岂敢岂敢。王曾只是笑笑不说话,领头便走。梁丰没法,只好身后跟了。

王家随从看见,不免相顾咋舌:“什么人呀这是,这么牛?不就是有点名声一个布衣吗,居然还敢劳动咱们相爷步行相送,我靠,今后见了这主可当心着点!”于是只好隔得远远的跟着,不敢靠近。

转至巷口,王曾忽然悠悠叹了口气:“玉田啊,恐怕你那个小朋友再也不能来看你啦!”

大家聪明人,彼此早就心知肚明,装糊涂罢了。梁丰这时也不再打哑谜,只说了句:“是,估计官家大行不远了。”王曾回头看着他:“你是如何得知?”

“嘿嘿,猜呗,要不然那小朋友岂能不来找我?”轻轻巧巧还了回去。王曾心想有理,这才嗯了一声。谁知到梁丰下一句把他吓了一跳:“小子有一句话请相公纳之,若朝廷变动,今上欲以圣人垂帘,相公切不可争执太过,恐有不虞!”

王曾霍然停住步伐,两眼死死盯着梁丰,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如何得知?怎敢在老夫面前出此狂言,不怕我治你的罪么?”

梁丰却凛然不惧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公易地而处,难道找得出比官家更好的法子么?如今朝廷环环相扣,环环相制,不就是为了防着任何一方坐大么?相公之心,天日可昭,然惟其太过光明磊落,却失了平衡之道,若小子是相公,个人荣辱算得什么?只是血性为人所乘,反而怕是坏了国家大事!”

反正话都说开了,他才不怕。欺负老实人呗,这话要是说给丁谓听,早就被大卸八块了,说给王曾就没事,这人是个君子,君子之道,可直言之。

王曾默默听完,站在雪地里半晌不言,思索着这小子的话。良久,方才开口道:“今日之言,出得你口,进得我耳,再有一人知晓,你难免大祸临头!老夫自有分寸,你这就回去罢。”

本来王曾喝完酒还蛮有兴致,准备趁这几步路的时间和他谈谈亲事,还打算去他家喝上两口清茶润润嗓子,现在话题跑偏得厉害,说不出口来,也不去他家了,就让他自己回去。

“是”,梁丰恭恭敬敬作揖送别王曾,眼看他上了轿子慢慢走远,自己才进门。

六二、访客紫英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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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还以为家里都休息了,使劲敲门怕里面听不到。才拍了两下,来福就已经把门打开。见是梁丰,笑着大声喊道:“少爷回来啦。”

听得厨房里唧唧喳喳笑声一片,梁丰好奇,大步进去一看,好热闹,原来是一家人在厨房里开新春茶话会呐。梁家厨房够大,同时呆上十来个人也不拥挤,这会儿各种果子摆得中间大桌子满满的,小嫦和李萱、钱妈、宋妈并两个丫头围着桌子坐着,永叔坐在另一边小方桌上,面前一壶酒,侧面还有两条小矮凳子,估计是来福和钱孝仪坐的。

钱孝仪正面对各人站着,刚才不知道在搞些什么,惹得大伙大笑。梁丰一问才知道众人要求钱孝仪说一段,孝仪就当场表演了一个小笑话,大家开心不已。梁丰见这场面,感到一阵阵的温馨,家么,就图个热闹,高兴。

大家看到少爷回来,不免一下子有些拘束,急忙站起来一个个讪讪的笑,生怕少爷发脾气。只有小嫦知道梁丰是极爱热闹没架子的,笑着招呼众人坐下,说少爷不会生气。

少爷果然不生气,笑嘻嘻地问大家好玩不?彩云彩萍年纪小,近来开朗了许多,不像刚来时怯怯地怕人了。最是活泼,大声道:“好玩,刚才孝仪哥哥给我们说了笑话,肚子都笑痛了。”

梁丰道:“那我也给大家唱个小曲助助兴吧,听不听?”人人都很惊喜,少爷也能唱小曲啊?小嫦说欢迎欢迎,带头鼓掌。于是掌声热烈,都想听听少爷的歌喉。

梁丰端起小嫦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大口,润润嗓子,想了一想道:“我给大家唱个废话歌吧,就四句。”回头又对钱孝仪道:“孝仪你要好好学哦。”钱孝仪看这师父今儿喝得有些高,急忙点头称是。

“各位听着啊,有大爷坐凳子,脊梁背儿朝后,

头冲上,脚冲下,脸冲前头。

走三步,退三步,如同没走。

吃一碗,拉一盆儿,连本儿都不够!”

梁丰故意扯着嗓子喊了四句,句句都是废话。果然效果奇佳,个个大笑。连刚来不久的李萱都忍不住憋红了脸低着头笑,永叔正在喝酒,一个不留神被最后一句呛得咳咳连声,青筋鼓起。钱孝仪边笑边想这师父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呐,连这种小曲都会唱。当时他要是亲自上台说书,还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感激不尽啊!

热闹了一会儿,梁丰拉着小嫦回屋,吩咐他们继续玩笑,小心火烛便了。

回到屋里,小嫦依然还在想着梁丰唱的小曲,用手帕遮了脑袋继续赫笑不止。

“傻丫头,没见过这样的,笑起来还没完了?”

“对啊,奴家就是傻嘛,傻人有傻福哦,要不然怎么遇到你这么个聪明郎君?”

“哎哟呵,还敢顶嘴了?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那,那奴家不敢啦,郎君恕罪!”

“嘿嘿,认错也来不及了,爷我也不打你屁股,我要罚你,罚你跟那天中午一样,哈哈,来啦----!”

灯灭了,房里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渐渐又归于沉寂。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梁丰想张挥来了东京很久,一直没再来探望他。再不去见见人家,说不过去了,叫上来福雇车出门,直接去桑家瓦子探望探望。…,

来福上次送过张挥,知道他的住处,领着梁丰径直去到桑家瓦子处一所叫做紫英馆的小院,来福敲门,吱呀一声,门开半缝,一个梳着双鬟的小丫头伸出头来道:“近日我家小姐有客暂住,客官请到别院去罢。”说完就想关门。

梁丰笑道:“是不是张挥张公子啊?我就是来找他的,请他出来见我。”小丫鬟听了,说道:“哦,客官是来找张公子啊,请进罢。”说完打开门把两人让了进来,一面回头喊道:“快去请张公子,有客人来找他。”里面一个小厮应了去叫人。

梁丰环顾这紫英馆里,窄窄的一个小院,靠墙围着一面小小的假山,四周栽些花草,冬天都已凋敝,只有一株腊梅凌寒绽放,倒也别致。

过一会儿大步出来一个人,却是邓圣,老远笑着拱手唱喏:“玉田兄久违了,别来无恙否?”梁丰急忙上前把住邓圣的臂膀笑道:“呵呵,希贤兄恕罪则个,一来多日,小弟未曾来探望兄台,还望见谅。”

两人极是亲热,进屋坐了,小厮端上茶来。梁丰问张挥不在么?邓圣歪嘴朝后面一拱:“喏,还自高卧不起呐。这厮精力太好,日日都不休息,这家主人都快忍受不了他了,昨天还要我们搬家呢!”

“靠,不会吧?他莫非是在哪里寻了什么秘方,老这样怎么受得了?”梁丰心中比较郁闷,自己都算能干的了,比起那位兄台来,还真不是一个段位。

“我也纳闷啊,他好像是天生的,唉,不说了,君子不言人之过,不过这好像也不算什么过哈,就是需求旺盛了点。当日我和他重返襄州,又去醉花楼,可是你都来东京了。我们住了大概一个月,他索然无味,就闹着要来京城游历游历,我也想着这几年都没大比了,不知朝廷何时开科,也就跟着来看看。本想去寻你的,谁知一遇见了这家姐妹,他就迈不动腿了,说好说歹在这里住下不走。前几日我有恙在身,也没跟他去看你,正想寻个机会去你家瞧瞧,可巧你就来了。正好,咱们哥仨畅饮几杯!”

两人正说着,张挥已从后面转了出来。一面走一面哈哈大笑道:“我说你早该来看看我们了,再不来我可打上门去罚你请客啦。”说着还顺手提了提腰带,一看就是胡乱穿了衣服出来,头发都没理好。

“我说师利兄,你就这么好精神?有这力气,把你自家那一亩三分地耕好不行么?就这么巴巴大老远地一路镐过来,不都是差不多嘛。何必呢!”梁丰出言揶揄道。

“嘿嘿,兄弟,你却不懂。老话说百媚千娇百媚千娇,要是不经历一百个,一千个,哪里能算知道这四字?你以为都像你,守着一块新地,开了荒,啥都往里面栽啊。你受得了,地还受不了哩。怎么着,既然来了,换换口味吧?”说完也不容梁丰还嘴,拍拍手掌就叫起人来。

梁丰和邓圣相视苦笑,这货还真不是一般地荡。邓圣道:“我说你就不能正经片刻?难得玉田兄来,咱们不说好生陪人家喝上几杯,哪有像你这样,一来就床上招呼的?我都纳闷了,这是人家紫英姐妹开的,还是你开的?”

听得梁丰嘿嘿直乐,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过话来:“邓公子你管他谁开的?我们姐妹只要是客可都欢迎得紧,干我们这行,开门迎客,就图个生意兴隆床板响嘛!这床板要是不响,奴家可吃什么呢?”…,

说话走出一个紫衣紫裙,身材妖娆的女子,眉目画得极是冶艳,大冬天里面只穿一件抹胸,露出深深的事业线,一步三摇,胸口两坨抖得蠢蠢欲动。梁丰一见,不禁心道:我靠,小嫦都比下去了。瞬间想到小嫦,赶忙念声罪过罪过!

这紫衣女子出来,后面又跟了个黄衫女子,颜色不同,风格也不太一样,含蓄了很多,但眉梢眼角尽是春意,觑着梁丰抿嘴偷笑。

两女走到梁丰跟前,弯腰深深一福,紫衣女子笑道:“久闻玉田公子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奴等三生有幸!”说完就扯过一张圆凳,一屁股过去挨着梁丰坐了。黄衫女子却微笑着走去挨着邓圣坐下。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便是紫英姐妹,这位就是姐姐紫藤,这位是妹妹红英,紫英馆就是她姐妹二人开的,今日玉田来了,可要好生亲近亲近!”

紫藤轻启檀口,吩咐下面小厮去外面酒楼叫些酒菜,要请玉田公子饮酒。那小厮丫鬟等听说是玉田公子,久仰大名,早就在外面低声唧唧呱呱地议论,听得吩咐叫外卖,赶紧答应一声跑去了。

六三、 秀才要遇兵

大宋瓦子,歌妓跟寮妓还不太一样,歌妓的主业是文艺工作者,负责客人的精神文明建设,唱唱歌、跳跳舞、写写字、作作诗、下下棋还有谈谈心等等,当然也偶有出台,不过价钱老贵老贵的,并且轻易难得一次,除非是太有名的文人才子或者达官贵人。

寮妓则负责客人的物质文明建设,以动作演练为主,帮助客人舒缓筋骨,放松精神,通过有氧活塞运动达到发汗、祛火等等功效,紫英馆的两姐妹就是从事寮妓工作的。但也千万不能小觑她们,通常来说,凡是能在东京繁华地带自己开这么一家小招待所的,必定除了本职工作做得好以外,精神文明也不会差,歌妓们会的,多半她们都会,只是层次上稍稍差那么一点点,也不会太多。

否则以张挥的眼光,也不会赖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天不走了。而且这种小招待所收费很贵,没点实力还真住不下来。当然,张挥和邓圣两人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

闲言少叙,话说这姐妹二人是早就仰慕梁丰名头的,当日梁家交通堵塞,并没有她们姐妹派去的人,只因自知资格不够,不敢前去凑趣。今天梁丰居然来到她们家里,这可不正是肥猪拱门么?是以紫藤便紧紧靠着梁丰坐了,一边用眼睛瞟向张挥,见他全无妒意,更是放下心来,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讨得梁丰欢心。

“梁公子,你可是贵人脚重啊,今天来到奴家这里,可要好生坐坐,听说你家里小娘子管得挺紧的,咱们这行多少人去访你,连门都不敢开。今儿好容易来了,且放宽心高乐,别白来了一趟!”紫藤靠过去两手环抱梁丰的膀子,娇声笑道。

“呵呵,瞧你这话说的,我家娘子多咱管过我了?只是我不太会应酬,喜好清静罢了。今天特地来看我朋友,那就只好叨扰你了。”梁丰客气道,不过膀子也任他抱住,大家互相揩油,各得便宜。嗯,感觉挺好,大大的,肉肉的,软软的。

“兄弟,你别就这么坐着不动啊,我这心肝宝贝都让给你了,好歹有些表示不是?哥哥可是忍痛割爱,这会儿都没人陪了。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事儿可不能做!”张挥一旁笑道,看着紫藤陪着梁丰,红英还是靠着邓圣,就他身边空空的,虽不嫉妒梁丰,也显得孤单难受,说不得,朝外面招了招手,进来一个小丫鬟。张挥一把搂过坐在自己腿上,百般抚摸,才觉得空气和谐了些。那小丫头也是紫藤姐妹从小买来教养的,职责就是忙不过来的时候顶班陪客。是以也不难为情,只笑着靠在张辉怀里任他轻薄。

几人在堂上说笑,一时听得拍门声音,丫头去开时,原来是小厮叫了酒菜送来。那小厮跑到附近有名的奎元馆,大点名贵酒菜,反正都是妓院点菜,嫖客买单,他也不怕闪了舌头。这奎元馆老板是相熟了的,见他今日手笔颇大,一下子就点了五贯多钱的东西,不免好奇询问。小厮巴不得有人问起,马上傲声道我家小姐今日设宴款待梁丰梁玉田公子,当然不能小气。

虽然奎元馆只是饭馆,但开在桑家瓦子,也算得上文艺产业一条龙服务单位,梁丰的大名怎么会不知道?多少勾栏行首想见梁丰一面而不可得的人物,今天居然就出来了。听完啧啧叹了几声,馆子里许多人都听见了,于是大家发扬八卦精神,又把梁丰的传闻翻出来下酒下菜议论了一番。…,

这一番议论,就传到了楼上正在喝酒吃饭的两个人耳里,这两个是谁?一个是殿前左班都虞候王德用之子王英,一个是原三关元帅杨延昭之子杨文广。

这二位大爷都是武家出身,两家爷爷辈就出生入死地打仗,交情不浅。按说杨延昭论辈分还长着王德用一辈,但王英和杨文广年纪相若,只以兄弟相称。最近王德用才授了英州团练使,上任去了,杨文广的爹已死,杨家孙辈就数他最小,老太太折太君①宝贝得什么似的。于是王杨两家就任这二位小爷可劲折腾,反正是没人管的了。今天带了几个下人正在奎元馆喝酒,就听左邻右舍的雅座闹哄哄议论什么梁玉田到了紫英馆。偏偏这俩货也听说过梁丰的名头,又爱斗鸡走马,和那紫英姐妹也相熟,听见议论,不免也要讨论一番。

“兄弟,听见没有?那个梁玉田今儿去了紫英馆了。”杨文广笑道。他比王英大了几个月。

“怎么没听见,可恼那俩小妖精,前几天去访她,只说家里有客人住下,不接待我,原来是养了梁丰那个小白脸在里面。怎么样哥哥,不如咱们这就去戏耍他一番,别叫他成天咤咤叱叱的,小觑了咱们东京人物,如何?”王英最是小皮球脾气,一拍就跳。本来自己只会打打杀杀,家里人虽是祖辈行伍,也希望他好歹读点书啥的,偶尔也会举出这个新近在东京出名的梁丰来比他一下,早就对梁丰不爽,今天喝了两口,被杨文广一逗,马上就要生事。

杨文广也是个年轻淘气不怕事的,早有此意,于是笑道:“好,那咱就再喝几杯,等会儿过去瞧瞧这厮有什么本事,满城都传他的臭名。”说完两人大笑,继续喝酒吃菜,只等酒足饭饱就杀上门去。

梁丰在紫英院里坐着,怎么会料到吃顿饭居然吃出个屎壳郎来?还正笑吟吟的大家喝酒谈心,紫英姐妹从旁打趣相陪,十分地开心热闹。忽然就听见门外闹嚷嚷地丫头小厮劝都劝不住,闯进七八个人来,一面走一面大声喊道:“紫藤红英,快出来,你家王大爷和杨三爷来啦!”

紫藤、红英姐妹听声音一愣,赶紧起来出去看,原来是王英和杨文广两位吃得满脸通红正闯进院里。紫藤见这架势,心里暗道不妙,脸上却立马堆起笑容迎上去道:“诶哟,什么风把两位爷吹来了,可是稀客,你二位这是在哪里吃了酒来啊,也不早点招呼一声,奴家有个准备嘛!”说完就上去轻轻抚摸王英的胸膛。

王英凶拳不打笑脸,也不好立时找茬,只是干笑道:“哼哼,说得好听,前几日我来寻你,就说你有客人,这客人还没走吗?今日我在奎元馆吃了酒,倒要来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还赖在这里了?”

杨文广也在旁边笑道:“就是,你开门做生意嘛,又不是从良嫁人,凭什么一人霸占?咱们爷们儿也不是白吃白玩的主,老躲着我们算怎么回事?今天就要见识见识,看看是哪位高手勾了你的魂去!”

紫藤又急又恼,可眼前这二位还真是不好相与的主,虽说大宋朝重文轻武,可这两家名声太大,家里老娘们儿都凶得紧,逼急了可是敢在官家面前撒泼打滚的。两个小兔崽子又都身强力壮,武艺精良,满城的官宦子弟,敢惹这二位的还真不多。自己一个小小的寮妓,也因经常与这些衙内们往来,平日里街面上的混混无赖不敢来纠缠。但是衙内本人来耍无赖可就不好招呼了。

紫藤红英只好陪着笑脸,心里暗自着急。平日紫藤泼辣,红英柔顺,各有长处,见这俩货不买紫藤的账,少不得该红英出场了。

注①:佘太君实姓折,五代名将折德扆之女。娘家就是赫赫有名的折家军,后人以音讹传为佘太君。另,折太君史载卒于大宗祥符三年(1010),为了阅读有趣,加寿十几年。比起百岁挂帅,也不算夸张,各位看官谅之!

六四、咱们比谁能劈砖吧

红英上前柔声笑道:“我说二位爷怎么像吃了枪药似的,故意上门来戏耍我们姐妹呀?来就来呗,拿刀弄杖地做什么?奴这几日也想这杨三郎呐,只是这些日子确有客人,我们姐妹自小无依无靠,做了这行寻口饭吃,哪里敢得罪你们这些大爷?难不成还把人家赶出去?你们要可怜我们姐妹,就容过几日客人走了,专门请二位爷上门,咱们姐妹摆酒赔礼,随你们怎么着。可别砸了我们的饭碗,今后叫我们何处安身呢?”几句话说得柔柔嫩嫩,最后还动了情,红了眼圈,用袖子遮脸做伤心状。

王英、杨文广二人只是淘气蛮横,还不是那种欺负良善之人,一看红英这做派,心就软了三分。本来就是故意找茬有些理亏,见人家说得在理,也不好再闹。

于是杨文广放轻了声音道:“唉,我们哥儿俩也不是故意来找茬,好久没过来看看了,想你得紧,你让开,我们进去见见你的客人就走,不会为难他们。”这话说得也蛮客气,算是给了红英面子。

梁丰三人在里面听了,知道是来找麻烦的,不过三人都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女人顶了。于是齐齐离席出来,梁丰开口笑道:“二位小姐,既是常客,就请进来一起喝上两杯吧,别让人家站在院子里冷飕飕地讲话啊,快请进来!”

王英和杨文广看见一个面带微笑的和善帅哥站在堂前台阶上讲话,肤色不黑,但也不白,挺壮实,不是小白脸的模样,心理距离就拉近了几分。再见人家随随便便地站着,气势挺足,便有些犹豫。王英胡乱拱一下手问道:“兄弟贵姓?”

“在下梁丰,请教两位高姓。”梁丰还礼道。

“哦,你就是梁丰啊,我叫王英,这位是我哥哥杨文广。”王英答道。

“杨文广?兄台就是三关杨元帅家的杨公子?”梁丰惊喜道。从小听了无数遍杨家将的故事,杨文广这三个字在他心中已经生了根,骤然见到真人,可比初初见到钱惟演王曾他们时亲切多了。赶紧上前几步,抱拳拱手。

杨文广看他神情不是作伪,心想“我有这么大名头吗?呵呵,估计还是俺爹的招牌好使。”也不好太过倨傲,只好也还了个礼。

梁丰又回头笑问王英:“不知这位王兄可也是将门之后?”王英答道:“家父名讳上德下用。”

“原来是王德用啊!又是一尊大神嘞!”梁丰心里开心极了,来到大宋,文人也认识了几个,武将可是一个都不认识,更别说这俩小子了。当下不容分说,走过去站在二人中间,一只手挽了一个,兴冲冲道:“走走走,进去喝酒叙话,今日三生有幸,定要一醉方休!”扯起二人就走。

王英和杨文广原打算来踢馆的,没想到被这小子热情得五迷三道,豁,力气还挺大,只好跟随他拉着进了房里。梁丰喧宾夺主,叫紫藤添上碗盏来,重新开席。紫藤巴不得化干戈为玉帛,急忙安排不迭。

梁丰用力把二人推坐了上首,热情道:“我来介绍介绍,这位是······。”嘴巴不停,把在座的人介绍了一个遍,大家相互见礼方才坐下。

人一落座,梁丰举杯相敬,一边大赞王杨二人家里的赫赫战功,眉飞色舞。其实举凡大宋,对这两家的事迹几乎都可以算是家喻户晓了,张挥和邓圣也不例外,听说是王德用跟杨延昭家的郎君,也好生相敬,跟着起哄架秧子,把这俩货喝的推都推不开。…,

这下子王英和杨文广生生憋成了内伤,原先想好的什么进门通名啊,拿话揶揄啊,挑起事端就开打啊,统统来不及使用,莫名其妙就喝了十几大盏。二人在奎元馆本就喝得差不多了的,这下脑子更不好使,只能随梁丰牵着走。就这么喝来喝去,两人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觉来,生把梁丰三人当成了多年的好友,勾肩搭背胡言乱语起来。

“呃!”打了一个酒嗝,王英搂着梁丰的脖子,大着舌头说道:“我说梁家哥哥,你也太能说了,这半天都不许我们兄弟插话,其实实话告诉你吧,刚才,刚才我们兄弟是想来---想来找你麻烦的,还寻思着怎么揍你一顿呐,哪、哪、哪知道你也是个好朋友,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呵呵呵呵。”

梁丰听了,嘿嘿一笑,心道:“你以为老子看不出来啊,就凭你们这俩二货,还想揍我?要不是我拿话填住,就我们三个这小身板,哪受得了你们三拳两脚啊?”但遇到杨文广,他的惊喜也确是真心。

这时候他看王英杨文广二人已经花了眼,便大笑道:“揍我一顿?哈哈,未必揍得了吧?你二人真的那么厉害么?”“怎么着,不相信啊?要不要试试?”王英一听就来了劲,瞪起眼珠子问道。伸出两只蒲扇大的手就跃跃欲试。

“慢来慢来,咱们一见如故,抡什么拳头啊?倒是可以比比,不过嘛,不打架,文比。怎么样?”梁丰轻轻按下他的大手,笑着说道。

“文比?怎么比法?”一边杨文广接过话问道。他现在也晕晕乎乎的。

梁丰“嗯”了一声,起身走到院子里面,众人也跟着他摇摇晃晃走出去。只见他俯身在墙角花池便用力掰下一块青砖来,放在地上,贼笑着看看王英和杨文广:“哪位有力气把这砖一拳打成两段?”

王英和杨文广疑惑地对视一眼,从小练武,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都学过,举大石拿大顶也是家常便饭,可单单没学过什么劈砖之类的小把戏。仗着自己力气大,王英吼了一声“我来”,勒嘞腰带,上前蹲下,对着砖头大喝一声“呔”猛劈下去,就听砰的一声闷响,那砖头纹丝不动。王英已然站起,憋红了脸把手背过去,偷偷用力的甩,可痛死他了!

杨文广见王英不行,自己也不能露怯,依样走过去把砖头拿起掂了掂,挺沉,又放在地上,心里就有些打鼓。但还是鼓起力气,大吼一声劈了下去,这回他用的力比王英还大,当然,更痛。差点哎哟就喊了出来。

看的旁边众人哈哈直乐,两人被笑得黄了,直声朝梁丰问道:“到你了,你能劈吗?”

梁丰微笑走过去捡起砖头,转身把砖头放在花池边上,向外伸出半截来,只见他屏息凝神,右掌缓缓举起,也是大喝一声,朝砖头就是猛地一拳。啪的一下,砖头一分两段,掉在地上。

这下可把院子里的人全都震住。均想:“这货不得了啊,原来还是文武双全嘞。这力气,啧啧。”杨文广脑子毕竟要多些,想想不对,忙道:“不算不算,这砖是我们兄弟先劈松了,你再补了一拳才断的,你这是占了我们便宜!”

梁丰看着他笑笑:“那么就请杨兄自行选一块来我再劈给你看。”杨文广巴不得,赶紧又去墙根抠了一块下来,掂掂还是和刚才一样沉,他也没了勇气自己再劈一回,就直接递给梁丰。睁大了眼睛,要看这厮使的什么邪法。

梁丰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砖头,依样画葫芦放好,又是猛地一拳,那砖头又应声而断。“哇!”众人都惊呼起来,王英冲过去抓住梁丰的手,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个够,实在没找出什么毛病来。这下子他可佩服得五体投地,躬身拱手道:“适才对哥哥多有冒犯,小弟这里赔礼了,还请哥哥原谅!”杨文广也赶忙诚心诚意施礼道歉。梁丰哈哈一笑,拉着二人,大家又重新入席,这回的气氛更加热烈。

六五、嗯,有女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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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坐回去,梁丰顺理成章被拥上首席。知识就是力量啊!王英对梁丰彻底服气了,文能写字,武能劈砖,还有什么好说的。杨文广还有些疑虑,虽然醉得厉害,残留下一点点理智仍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位老兄有诈,看他身体虽然健壮,手掌细皮嫩肉,绝不是练武的样子,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他怎么能轻易做到呢?端起酒盏,大着舌头向梁丰敬酒,并表示改天要专门领教一下他的拳脚兵器。

梁丰急忙笑着说自己其实只会劈砖,从小练的,其余可都不会,拿来诈唬诈唬可以,动武确实不成。要不你干脆现在打我一顿得了,免得改天麻烦。

人家谦虚到这份上,杨文广还要纠缠就不好意思了。而且梁丰的确豪爽值得结交,便把这节揭过,又敞开喝起来。今天个个都十分高兴,连邓圣那种稳重人都被闹得身不由己跟着发疯,紫藤姐妹又会搞气氛,叫了两小丫鬟陪着,一会儿唱小曲,一会儿讲笑话,慢慢的大家都糊里糊涂起来。不知喝到什么时候,梁丰哈哈一笑刚要站起来讲话,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悠悠醒来,头疼得厉害,梁丰伸手要按头,黑暗中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被人压住,在被子里摸了摸,原来身边躺着一个光溜溜的身子,鬓发散乱遮住头部,加上黑灯瞎火,看不清是谁。梁丰心里大惊,赶紧回忆方才发生的事,却模糊不清,隐隐约约记得当时闹得厉害,大家扯着嗓子拼命讲话,一时自己好像说什么能断人祸福吉凶啊,似乎还指着张挥说过这厮早晚出家当和尚什么的。好像当时众人都笑他胡说八道,说除非张挥进宫当黄门,否则怎么可能?一时又好像王英搂着他叫哥哥,非要问他劈砖的绝活是怎样炼成的,旁边是紫藤还是红英来向他求字,字好像没写,但依稀记得自己不知怎么地手里就多了枝笔,还很熟练地涂抹了几下,至于画什么又不记得了,最后好像有一对巨大的兔子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晃动,自己还伸手抓住捏来捏去······

坏了坏了,梁丰赶紧起身要找衣服穿,正手忙脚乱,一双柔嫩的手伸过来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声音甜甜,令人销魂,正是紫藤小姐。

“啊,我,我要回家了。”梁丰糊里糊涂睡在人家床上,这会子像个被捉住的偷儿,尴尬不已。

“唉,此时已经五更过了,这么早回去,是家里小娘子还在等着么?”声音悠悠,似有惆怅之意。

“呵呵,不是,我刚才喝醉了,啥都不记得了,有些慌张。”说完只好顺势又靠在床头,心里暗骂自己酒后无德。

紫藤俯身过来,把头轻轻靠在梁丰胸膛,搂住梁丰道:“公子昨夜好厉害,奴家快活的紧。”说完笑笑,把手慢慢伸过去握住梁丰的弟弟轻轻揉动。梁丰干笑两声,只觉一股火起,小弟弟不争气地抬起头来。

紫藤察觉变化,腻声笑道:“公子可是还没饱么?要不要再去去火?”手上动作加快了些。梁丰本来就还没完全清醒,此时被紫藤这番挑逗,如何按耐得住?心理防线马上就垮了,心一横,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都已然这样,再装又何必呢?毅然翻身扑上,大动特动起来。一时间黑黑的屋子里只听见皮肉间的拍打声音,紫藤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哼哼声和梁丰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好一会儿,所有的声音才伴随着梁丰的冲刺戛然而止,复归于静。…,

这回梁丰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因他睡了整整一天,现在一点都不困,只斜靠在床头搂着紫藤的身子,一只手伸过去把玩着那对大家伙。一边思索,一边字斟句酌地问道:“紫藤,昨天我们吃酒时还做了些什么?”

“昨天啊,昨天不就是大家看你梁大公子表演喽,又忙着跟张大郎算命,又忙着同王英、杨文广二位吃酒,还抽空替我们姐妹画了张像,还忙着跟奴家---嘻嘻,公子好能干哦!”

“还好还好,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最出格的也就是跟怀里这位嘿咻了两次。”梁丰心里庆幸,他最怕的是自己一不小心泄露天机,到时候自己就不是才子,成妖孽了。

紫藤兀自不觉梁丰在想些什么,正喜滋滋地道:“多谢公子昨日赐画,想不到公子大醉之余,还能把奴家与红英画得如此传神,久闻公子神技,昨日亲眼见了,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原来昨日梁丰喝高之余,顺手替紫英姐妹二人各画了一幅毛笔素描,涂涂抹抹间两女的神态惟妙惟肖跃然纸上。十一世纪妓女要出名靠什么?才子!有了梁丰这幅宝贝,还怕她姐妹二人身价不翻番?再过得几日一传出去,怕是紫英院的门槛都要用铁皮来包喽。

梁丰渐渐平静下来,已经不很尴尬,搂着紫藤合上眼皮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天已亮了,梁丰穿好衣服。紫藤忙吩咐外面丫鬟进来服侍梁丰梳洗。那丫鬟哈欠连天地进来,像梁丰这样早起的鸟儿,在她们这种地方还真少见。一边睡眼朦胧服侍他洗了脸,一面又跑去厨房给客人端上粳米粥并几样爽口小菜当早餐。

梁丰趁紫藤还没出来,悄悄问那丫头睡这一晚应当付多少钱。心想必定很贵,自己出来,钱都让来福随身带着。这会儿来福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万一人家算起账来还真丢人,说不得再去推醒张挥先垫着,改日还他便是。

那丫头还没答话,紫藤已经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出来娇笑道:“公子这是什么话?咱们虽然姐儿爱钞,可也爱俏不是?奴虽身在风尘,遇见公子这样的郎君,奉送一晚也没甚干系啊。何况就凭你昨日画那两张画,奴家过几日便又涨了身价,按说我还该倒找你钱呢。呵呵,放心回去,听说你家只有一个小娘子,要是她多咱不方便了,公子只管来,我们姐妹轮流伺候,包你舒服,白睡!”

紫藤说得豪爽,倒叫梁丰不好意思起来。嘿嘿,还有这种优惠大酬宾!只好道声谢谢,转身去唤来福,原来来福一直等到昨天晚上,丫头们出来告知公子大醉,留宿紫英院,来福才自己回去了,说好今日再来接。

梁丰做了亏心事,归心似箭,等不及来福来接,自己执意告辞,步行回家。紫藤情意脉脉地送到门口,不住地朝他挥手,梁丰只好再三回头道别方才远去。

望着梁丰走远,丫头好奇问紫藤道:“小姐,这梁公子如何?”紫藤揶揄道:“怎么,思春了?厉害得紧,姐姐我看你还是长大些再打他主意,要不怕你死了都不知道哩。哈哈!”一边仰头大笑进了屋,心里寻思这梁公子记挂家里,看来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幸好梁丰穿得不少,顶着北风大清早走了个对城,出了一身汗,方才到家。这时候小嫦早已起床,正在厨房。梁丰也不敢惊动了她,赶紧做贼心虚地跑到屋里假装睡下。

小嫦听到他回来,三步两跳地跑到后院,进屋看他已经睡在床上,笑嘻嘻地过去摇他:“郎君怎么一回来就睡觉啊,昨夜没睡吗?干什么去了?”

梁丰就怕她问这个,红了老脸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小嫦俯下身子掀开被子撅起鼻子对着他的身子细细地闻了个遍,皱眉道:“嗯!有女人味!”

六六、谢小嫦闹自杀

躲在被窝里这个偷吃的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小嫦阿姨,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欢实地跳着。小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他上辈子连猪毛都没吃过。谁知来到这个世界,好像老天爷成心要补偿他似的,接二连三总是送上门来,梁大少爷一贯立场坚定,群芳堵门都没动过心,昨夜居然栽在紫英馆里。没说的,等着面前这妹子发飙吧!

就在梁丰马上要崩溃的时候,小嫦小鼻子一皱,噗嗤笑了起来,还不是强颜欢笑,是那种捉住了调皮小朋友时捉狭的笑。梁丰凌乱了!有这样的吗,老公外面偷吃,她倒不介意?

梁丰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嫦,确定她是不是受了刺激:“妹子,你别笑得我心慌了,要打要罚随你便,老虎凳辣椒水随你选!”他非常诚恳地承认错误。

“辣椒水?辣椒水是什么物事?”小嫦还真没听说过这玩意儿。“郎君你这是怕啥啊,我真的是母老虎不成?你们男人家出去逢场作戏一回就怕成这样,你要让前院知道了,还不定说我小嫦善妒啊什么的,那多难为情啊,快起来,有好事告诉你!”小嫦轻轻拉起梁丰,一点没有吃醋的意思。其实还真没吃醋,也不瞧瞧这是啥年代,男权至上啊。每一个女人从脚后跟到头发丝都不可能觉得男人在外风流是个事儿!当然,偶尔有两个例外,一个就是现在仍睡在紫英院那位,玩儿得太过分了,被老婆下了砒霜;还有一个还没生出来,就是赫赫有名的河东狮吼陈季常先生。但那都是有原因的,一个是太过分,一个是玩得太吵。归根结底说来说去,谢小嫦根本就没朝那个高度去发展,倒是有些窃喜:“这个郎君太能折腾了,很少有不骚扰她的时候,要是分分心,自己也松快些!”当然,只能悄悄想想,可不敢说出来,否则不尽妇道,才是一大罪过!

梁丰依旧忐忑,不过不像刚才怕得厉害了。迟疑着坐起来看着小嫦,等待她的好事。

小嫦神神秘秘拿过一封信在梁丰眼前晃了晃,笑道:“郎君猜猜这是什么?”

“信呗,谁写的?”

“王曾王相公昨日遣人送来的。”

“说啥?”

“好事,你自己看呗。”小嫦说完,笑嘻嘻地把信轻轻一拍放到他手里。梁丰接过信,是拆过的。那时候也有不好的,个人隐私不太受到尊重,自己的信,小嫦说拆就拆不带犹豫的。

梁丰抽出信打开看了几行,才刚刚收的汗又刷地下来了。原来王曾碍于身份,不好亲自登门说合,写了一封信给梁丰,说明了冯拯意欲将孙女冯程程许配给他,信中说道“冯家有女,桃夭之年,以子之才,堪称双玉(天晓得王曾见过冯程程没有,一通瞎吹)拯公喜子之敦穆,爰子之广识,比是前缘,意定君子---”如此种种,就是劝他结了这门亲事。

在梁丰看来,这封信算得上是雪中送冰、火上浇油、雨中淋水、厕中抽纸了。刚才板子没打已经谢天谢地了,又弄这么一出,还让不让人活了?

梁丰正瞅着信发呆,小嫦在一边欠身道了个万福:“恭喜郎君,有王相公亲自提亲,这是桩大喜事啊!赶快应承了罢。”小嫦这回笑得就有些勉强了。风流好说,但这成亲又是另一回事。人家堂堂相府千金,这得算下嫁了吧?自己出身青楼,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比得过?小嫦是有阶级自觉性的,从来都把自己定位在妾的名分上,虽然深知郎君一直以来只爱她一个,但自己的确从身份上无法跨越这道障碍。因此一直在患得患失之间,既希望能和梁丰多享受一下双宿双飞的二人世界,另一方面又希望梁丰能明媒正娶寻个妻子。因此她有一个小秘密一直都没跟梁丰说过。…,

梁丰抬头看看小嫦,心疼之极,眼前这个小姑娘命不好,生在那种地方,养成了一种总是朝不保夕的感觉。虽说这是个男人为大的世界,可也需要正常表达一下自己的诉求嘛,怎么能这般逆来顺受呢。自己到目前为止,还就是爱她,让她甘居第二,她肯自己也不肯啊。于是斩钉截铁道:“喜什么喜?管他是哪家相公的千金,爷都不要,就要你啦!”说完一把拽过小嫦搂在怀里,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多谢郎君怜爱,小嫦知足了。只是,只是这婚姻大事,郎君却不可如此这般意气。郎君将来是要出将入相做大事的,奴家这种身份,怎能出现在郎君身边?我看冯相公家孙女就真的不错,王相公保的媒,还有什么可说的?郎君还是应下才好。”小嫦说的情真意切,愈发让梁丰感动,更加不依。

小嫦左劝右劝,梁丰铁了心肠不答应,还跳起来大骂王曾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嫦急哭了,道:“奴家告诉郎君吧,奴身在青楼,早已被妈妈喂药,不能生养的,郎君如此固执,是要让梁家绝后么?”梁丰听了大吃一惊,还有这种事情?这下倒是为难了,要是没个孩子,现在大家青春年少无所谓,将来多冷清?唉!梁大少爷左思右想,最后下了决心道:“不必再说,就算不能生养,今后不拘从哪里抱养一个来也就成了,我不在乎是不是亲生。小嫦,今生今世,我要定了你,谁也不娶!”

谢小嫦又是感动,又是心急,遇到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固执郎君,这辈子算是值了。可是自己话都到这份上他还这么拗着,岂不耽误了将来的前程?谢小嫦可是个青楼异类,从小看多的是迎来送往,反而对女人的妇道极其重视,自己既然进了梁家们,当然要替梁家打算。他要是固执不娶,那还不是自己碍事吗?

想了想,含泪笑道:“既然郎君如此坚决,奴家要再劝可就显得假了。只是先别忙拒绝王相公,等两天再回话,免得王相公面皮不好看。”梁丰见她不再劝,也就松了口气道:“这个依你,再别胡思乱想了。”

两人收拾心情,相偎坐着说话。只是刚才疾风暴雨,这时候都有些恹恹的。一会儿小嫦起身道:“我去看看厨下有什么吃的,给郎君端些来,吵了半天,想必肚子都饿了。”说完出门去了。

梁丰现在也有些心烦意乱,一想到小嫦不能生孩子就心痛可惜。这个老孤儿,早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只是小嫦肚子一直都没动静,也不好问,况且两人现在年纪都小,又不忙在一时,这才先放一放的。这会儿被小嫦说出来,心中也失落落的。

正半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惊呼:“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娘子寻短见啦!”

梁丰毛骨悚然,噌地从床上弹起来鞋都没穿,赤着脚就往外冲。一路朝前院跑去,心脏通通乱跳。来到前院。看见钱妈、宋妈、彩云、李萱等全都围着躺在厨房小厅地上的小嫦。梁丰冷汗直流,冲过去一下子分开众人,小嫦闭着双眼,脖子下一条红红的勒痕。梁丰一把抱起,探她鼻息,还好,已然救了过来,有呼吸。

梁丰才松了口气,眼泪都流出来了:“你怎么这样啊?不是说了的吗,你要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越说越大声,愤怒地发泄着。

六七、不吃亏就勉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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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不知道这俩人发生了什么事,看见梁丰咆哮,吓得不敢呆在厨房,各自使个眼色溜了出去,房里只剩他二人。

小嫦慢慢张开眼睛,挂满泪水,轻轻道:“你不听我话,执意要让你梁家绝后,那我就是梁家罪人,就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梁丰紧紧搂着小嫦:“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就咱们俩就行,即便没有孩儿,我已说过领养一个,你还有什么负疚的?唉!”

“郎君别说了,自己能生,为何领养?奴已明白你的心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奴家已经知足啦!便是你娶了正妻进门,有你这般对奴家,想来今后大娘子也必不能为难于我。但是若你执意如此,奴也只好一意孤行,郎君,你防的了一时,但你能时时守在我身边么?”几句话说出来,在情在理,最后又是决绝无比。意思是你梁丰若不答应,我多死几回给你看!

梁丰进退为难,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时代多几个老婆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自己的核心价值观已坚守多年,忽然要被打破,真接受不了。自己要是一个普通百姓倒也好了,归隐江湖,不问世事,自然可以只同小嫦厮守。但自从来到大宋,一路高歌猛进,已经积累下偌大名声,再想回头已经不行。

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你身在江湖,怎么退得出去?

梁丰怔怔地发了半天呆,终于艰难应道:“好,我答应你!

还半躺在梁丰怀里的小嫦一听这话,噌地跳起:“你肚子饿了,我去做饭喽!”说完没事人一样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朝隔壁厨房走去,门口又回头嫣然一笑:“郎君答应就好,赶快给王相公回信,把这事敲定再说。现在你名气大了,若再慢一些,说不定又有哪家相公的女儿送上们来,那可就要结冤家了。嘻嘻!”说完消失不见。

梁大少爷忽然觉得自己被这小娘皮算计了,他正满腹的煽情语言要说,居然人家滋溜爬起来就去做饭,什么人呐这是?唉,女人都是表演艺术家啊,小小年纪,如此出神入化,可小觑不得!

谢小嫦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把梁丰搞定,虽有些淡淡失落,但喜大于忧。她对梁丰撒了个谎,自己根本没吃过什么药,妈妈谢可儿再爱钱,也不至于这么缺德。倒是身在青楼,避孕是必学的一门课程,谢小嫦学会诸多秘方,全用在了自己身上。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早有准备,郎君将来是要娶正妻的,这正妻还没进门,自己就先下个蛋捂着,怕将来日子难过得紧呢!所以隐藏这个小小秘密,不跟梁丰说起,等他有朝一日娶了大老婆,生了嫡子,自己再生不迟。

凡一户人家,各安其位,摆正位子最是重要。小嫦冰雪聪明怎会连这道理都不懂?且不可恃宠而骄,将来闹得家里不宁,那自己跟那些没素质的泼妇有什么区别?枉称了襄州行首的名头。

吃完了饭,小嫦便催梁丰去给王曾回信。梁丰耍小情绪,坚持不回,小嫦又推又求又哄,把梁丰逗笑了,两个就在小饭厅里疯闹起来。家里旁人隔窗听见,摇头诧舌,这俩公母还真不是一般的搞,刚才还要死要活上吊踢凳子的,如今又嘻嘻哈哈。唉,少年人就是神经病啊!…,

他们也不想想,小嫦若要真心寻死,巴巴地跑到前院人多地方来干啥?不就是图个动静大,让大家都知道么。

当天没啥事,第二天,小嫦又催着梁丰回信,反复几次,梁丰才半推半就勉强回了王曾一封信,表示自己本来一介布衣,得到很多贵人相助,心中感激,如今又劳烦相公关心个人问题,热心介绍对象,过意不去。既然冯家看得起,只好暂且应承下来,不过自己功名未就,不愿就此成亲,还想缓一缓再说,也希望冯家体谅!

王曾看了信,对梁丰的话不以为然,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成家后立业也很正常,何况现在朝廷根本就没心思开科取士,要等他考功名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听说人家冯小姐都快十六了,再等个一两年还使得,长了就成老姑娘了。冯拯如此慎重托付自己,怎么能搞这种半截子事情?就算不成亲,也该先把亲事订下,那时候等等也罢。堂堂相爷家,你就这样含糊答应,到时候让人生了怨气,反而不好。

王曾这也是替梁丰着想,冯拯谱大是出了名的,要真被他怨上,说不定梁丰就要倒霉。于是又写了封信劝说梁丰,意思是你干脆一点,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别扭扭捏捏的反而不好。

梁丰接到王曾的信,心里还真烦。心说便宜无好货,他冯家巴巴地要嫁孙女儿给他,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呢。别到时候自己吃了哑巴亏!又想前几次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多半就是他家的冯大小姐了,在轿子里遇到两次,倒是长得挺漂亮,跟个瓷娃娃似的,在冯家帘子后面隐约见到一回,似乎也没什么残疾。个子也还可以,不矮,身材不错!

梁丰盘算了几天,认定自己确实不会吃亏,才勉强回信答应下了。王曾收到回信,才算放了心,赶紧下帖子给冯拯道喜不迭。

这一耽误,就过了几天,眼看这天就是上元正节到了!

为什么说上元正节?因为大宋朝是个高福利高消费高享受的朝代,遇到节日,都是黄金周,上元节是个大节,要过五天,从正月十四算起,到正月十八才结束。这时候家家都闲的很,官员放假、百姓农闲,只有那些商贩店铺继续开门。十四这天开始,有条件的人家门口都要悬挂灯笼,尽量做得精致好看,描花着色,争奇斗妍。

梁丰家当然不能例外,两个画家呢,咋会作践了这点手艺?早早就预备下了一对大灯笼,梁丰画了一个山水的,小嫦画了一个侍女的,十四一大早就挂在门上。

这就不好了,他家名声太大,别人早就盯着,挂这么早,才回头一关门,就有几个闲汉偷偷上前摘了去。一家人在里面兀自不觉呢,等一会儿来福上街,抬头一看,灯笼不见了,赶忙回去禀报少爷。小嫦在旁边听了直笑:虽说灯笼被偷,怪可惜了的,但也算是对咱们家艺术造诣的一种高度认可啊,呵呵好事。快点吧郎君,乘早再画两个,反正永叔来福手脚麻利,来得及。

梁丰本来要画的,转念一想,不行,再画人家还偷,整整五天哩,那得便宜多少偷儿?还是不画了,就那俩红灯笼应应节气算了。小嫦听了觉得有理,只好依了他。

到了十五这天晚上,吃了晚饭,梁丰就带着一大家子人出门看灯去。永叔和来福早就预先雇下一辆双牛大车,把里面收拾得暖暖的,小嫦、李萱和彩云彩萍、钱妈宋妈坐进车里,梁丰带着另三个男人慢慢步行,一路朝东华门走去。

今天官家要在东华门赏灯,与民同乐,那里最热闹,当然要去的。为了不惹是非,还让小嫦李萱带了两个纱帘帽子,要看灯时先戴上,免得流氓打主意。

出了巷子,已经是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气象,沿途家家门口挂起灯笼,照得每一条街宛若长龙,浩浩荡荡延伸出去,每隔百丈,就有一条街的彩灯集中展示会,估计是由街道委员们组织的,虽然做工有些简陋有些精致,多不一样,但节日气氛装点得异常红火。炉边灯下各种吃食小贩、捏面人的、卖小灯笼吸引小朋友的、卖迎春花腊梅花的、卖吹糖人、小玩具的,一下子比平日多了数倍,行人们留连忘返,满脸幸福的喜悦。

路上已经车水马龙,幸好东京城官道够宽,虽有些拥堵,但有皇城司和开封府值班差役维持交通秩序,也还算勉强畅通。

六八、上元观灯

路上已经车水马龙,幸好东京城官道够宽,虽有些拥堵,但有皇城司和开封府值班差役维持交通秩序,也还算勉强畅通。

开始走得还算顺畅,渐渐地越来越堵,走到高阳大街的时候,将近三十长宽的大路已经被各种小摊小贩割裂得东一溜,西一溜的,好像他们倒成了大路的隔离墩子一样。再往前慢慢挤,车子就已经过不去了,这儿才到了潘楼啊。梁丰大汗,心里直骂为什么不执行计划生育?

没办法,只好征求小嫦的意见,看是要回家呢还是下车步行。小嫦倒无所谓,不过看见另外几个有些兴奋不舍,不想少了大家的兴,便说大家下车走路罢。于是几个女子下车来,跟着大伙步行逛街。

幸好潘楼到东华门还有些小巷可走,步行不算拥堵,而且小巷相对清静,曲曲折折,也是家家门户挂起灯笼,另有一番情趣。

呼吸着凛冽清新的空气,已经渐渐适应了过分亲热行为的小嫦与梁丰牵着手走在小巷里,永叔他们远远在后面跟着。两人不时对视一笑,都是含情脉脉,偶尔回头去看,钱孝仪也想学师父一样拉着李萱看灯,李萱可比小嫦害羞多了,死活不干,只跟在孝仪身后半步左右走着。梁丰笑道:“咱这徒弟媳妇儿,到比你这师母还老古板!”小嫦含嗔白了他一眼:“没几个如你这般不正经的,唉,奴也是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深深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得梁丰想笑,毕竟才十七岁不到啊,任她装得再端庄,也不免流露出和年龄相符的可爱来。

一路行来,到了东华门口。

梁丰携着小嫦才转出巷口,大冬天的一股热浪迎面而来,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这个当时的世界第一大城市显示出了它应有的气派,到处是一片灯的海洋,火的世界,什么火树银花,什么七宝琉璃,全都是为了此情此景而描绘的形容词。只见灯球、灯槊、绢灯笼、日月灯、诗牌灯、镜灯、字灯、马骑灯、凤灯、水灯、琉璃灯、影灯??????更有许多心灵手巧的将兽角、翎毛、琉璃、皮革、丝绸等物造成牡丹、莲荷、曼陀罗等花卉的形状,分光叠翠,幻化无方。靠近宫门,大型组灯像小山一样堆起,佛家观音、文殊、普贤以及座下的莲花、狮子、白象栩栩如生,巧妙传神,仰观之下,顿生虔诚之心。

各种命题吉祥大灯排列展示:一团和气灯,和合二仙灯,三阳开泰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国封相灯,七彩宝莲灯,八仙过海灯,九子连环灯,最后一个十全十美灯,罗列得宫门内外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这应该是小嫦来到东京汴梁,最开心的一天了。浑忘了自己要谨守妇道蹑手蹑脚的那些臭规矩,兴奋地挽着梁丰手臂到处指指点点,又蹦又跳,完全是小朋友的开心。

梁丰虽然见过比这些还壮观精巧地灯盏,但一千多年前这样的繁华气派,仍然叫他惊叹不已。

酉时末,猛地听到东华门内通通通三声礼炮响,鼓乐齐鸣,一对对殿前禁军身着鲜亮的铠甲,执大槊、金吾,排列两班整整齐齐地出来,一下子把行人隔离在护城金水桥外。却一个百姓都没着恼,开玩笑,官家要出来啦!

只见东华门城楼上仪仗鱼贯而上,远远望去,黄门、宫女们每人手提灯笼登上城楼,下面就要炸窝了,不知人群中哪个托儿在下面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可不得了,身边的人都像疯了似的跟着大喊起来,一时呼声震天,仿佛后来的太祖接见革命小将一样!…,

连小嫦也捏紧了小拳头,涨红了小脸跟着激动地喊着。这时候,恐怕成千上万人里,只有他梁丰还沉得住气吧,只笑着看这一切。

隐隐约约,好像是两张龙床被若干侍卫抬上了城楼,龙床上各坐一人,男的著通天冠,绛纱袍,想来定是赵恒无疑了;女的服装复杂,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看见满头珠花压至博鬓。冠上大约九龙四凤,着深青色祎衣,翟纹间以赤质等等,定是皇后刘娥。接着又出来些官员,均作朝服打扮,分列两边,最后又出来一个半大孩子,头戴七梁额花冠,貂蝉笼巾,玉佩,绶,金涂银革带,却不是赵小六子是谁?

这时官家出来,下面喊声更加猛烈,热浪一浪高过一浪。梁丰手臂忽然被小嫦狠狠捏了一下,小嫦惊呼道:“啊,郎君,那不是王家叔叔么?”原来小嫦眼尖,一下子就认出那个就是当日去到家里的王家小叔叔。

梁丰笑着朝她眨眨眼,把手指放到口边做个嘘声,示意她别大惊小怪。小嫦忽然明白,对着梁丰呵呵笑起来,原来这个郎君早知道是太子爷啊,还装蒜呢!忽然想到赵小六还给自己行礼问好,口称嫂嫂,心中大觉很有面子!

远远看见赵恒夫妇在城楼举手轻挥,百姓们热情那个高哇,这是真正的天子出现在眼前啦。宋朝开国以来,赵家管理得还很不错,所谓轻徭薄赋,在民间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同时修边和睦,不知兵革,老百姓扎实过了许多年的太平岁月,尤其以东京为最,几乎天下财富都聚集到了这里,使得这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市欣欣向荣,今天见了天子与民同乐,焉能不喜?

梁丰挤在人群中见他们疯狂喊叫,也替这群百姓感到高兴。不过就是出了一身汗,好生不爽。于是拉拉小嫦,示意离开。两人好不容易钻出人群,后面钱孝仪等人本来不舍想多看看官家的,见少爷要走,只好紧紧跟上。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来到人少一点的地方,猛地旁边窜出一个人来,一把将梁丰抱住。梁丰一惊,正要挣扎,却看见是王英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大叫道:“梁家哥哥好生不够朋友,那日偷偷溜了,我等兄弟遍寻不着你。今天也出来观灯,可是真巧!”

梁丰笑道:“那天走得早,不敢扰动各位兄弟,就你一个人吗?”

“哪里啊,来来来,跟我来。”一边拉着梁丰前行,一边大喊道:“看看是谁来了!”

梁丰一只手被王英扯着,另一只手却紧紧牵着小嫦跟他一路挤过去。只见路边一个酒楼上灯火通明,好生热闹,靠窗一人呼道:“快上来,玉田快上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张挥正向他挥手。

王英力大,扯着梁丰小嫦二人进酒楼上了二层,好家伙,原来邓圣、张挥、杨文广等人全都在一起,居然还有紫英姐妹,旁边几个少年公子模样打扮的,却是没见过。

紫藤看到梁丰上来,十分欣喜,本打算上去招呼一番,又见他紧紧拽着一个女子,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原襄州行首谢小嫦了,不免迟疑了一下,只好站起身来含笑望着。

梁丰见到紫藤,也是好生尴尬,好歹睡过一觉不是?虽说人家干这行的根本不在乎,可自己难受啊,忍不住就悄悄觑了小嫦一眼,偏生小嫦现在已经放下帽檐纱帘,朦胧中还真看不清这妹子的神态。

倒是红英心中没鬼,毫不在乎,婷婷袅袅走过来朝梁丰福了一福,笑道:“公子安好,几日不见,越发挺拔了。”梁丰只好笑着还了礼。小嫦忽然凑到梁丰耳边笑问道:“这位就是紫英院的小姐吗?”语气里充满了调皮。

六九、衙内碰头会

被小嫦问得脸红,梁丰只好“嗯”了一声,表示承认。

为了掩饰难堪,他只好异常热情地过去跟大家打招呼,跟杨文广、张辉、邓圣一一拥抱,在每个人耳边都低声说一句“不许提紫英院。”那几个都嘿嘿一笑,嗯嗯连声表示收到。王英又把旁边站着的两个少年拉过来:“我告诉你们,这就是梁家哥哥,单手劈砖最是了得。人家来到东京,可是满城行首都去拜见的,梁家哥哥画得一手好画,昨儿紫藤红英已经送去裱了,过些时候你们去看,跟真人一模样,这还是他喝醉了,要是清醒,嘿嘿,听说写得好字好诗词,最是文武双全,我最佩服他了!”

这王英四肢发达头脑不灵光,介绍起人来夹七夹八,要不是那两位早听说了梁丰的名字,还真搞不清他到底要说什么。

那两个少年也大步过来跟梁丰见礼,杨文广看王英人来疯的样子,知道他说不清楚,就过来介绍,年纪小一点的叫石宁,他不出名,他曾祖父出名,杯酒释兵权的石守信,这石宁的爹石元孙如今袭了家里卫国公的爵位,因此这个小子也人前人后被叫做小公爷;另一个也了不得,高怀德的曾孙子高双印,他爹高廷赞,袭了渤海郡王爵,他也被叫做小世子。

梁丰对这俩位不熟,对他们的祖宗倒是如雷贯耳,因此也道久仰得紧。这四家都是武将,王德用和杨业家好像档次要低一些,但历来战功赫赫,近年来的风头反倒超过石、高两家。石家还好说,从来鱼肉一方没人敢说话,因为太祖赵匡胤下的金口,让他家随便贪污。高家就惨了,当年高怀德跟前太子赵德芳关系挺好,后来就不被太宗赵光义待见,高家这些年来只好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再跟军队有啥联系,虽是王爷家,反而挺苦逼的。

四个军中高干子弟,只有高双印弃武从文,被他老子高廷赞逼着舞文弄墨,因此对梁丰的印象也就最好,很是热情地拉手。那三位不耐烦,又喊又闹要店家重新添加碗盏,要继续喝酒赏灯。

就在几个小子闹得高兴时,隔壁雅座出来一个人,仆人模样,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躬身道:“几位小爷请了,我家少爷正在里间吃酒,烦劳几位小爷讲话低声些,小的给几位爷陪不是了!”说完又打躬作揖,也算是给了这几个面子。

哪知道石宁就不依了:“你家少爷是谁?管天管地,还管得了爷们讲话不成?让他出来我瞧瞧!”声音太大,瞪着眼珠子吼的,这一吼,还就真出来几个人,当先一个年纪比他们大些,斜着眼睛扫了众人一眼,满是倨傲之色,仰天道:“告诉他们,我是谁。”

那仆人忙回头对这哥几位说道:“几位小爷,这就是我家少爷,长洲吴公子,当朝丁相公的外侄子。”说完微微有些得意,等着对方的反应。

对方果然大吃一惊,王英第一个跳起来道:“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外侄子吗,还敢来东京城里撒野?信不信爷今天把你撂在这儿?”说完就要动手打人,石宁看见王英跳起来,也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这时高双印一把拖住石宁喝道:“且慢动手。”两人定住,看他有何话说。

高双印转头对吴公子拱拱手道:“不知是丁相家亲戚,失敬了。只是我们几个兄弟在此观灯饮酒,也无意冒犯兄台,便请兄台恕罪则个,我等不再高声便是。”说完微微一笑,做个请的手势。…,

那吴公子见高双印是个识相的,傲气一笑道:“那就有劳了。”转头就要回到雅间。

这边石宁不干了,跳起来就骂道:“直娘贼,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阿物啦,敢和你石爷爷这般口气说话,作死吧你。”说完抄起一条凳子又要扑过去。

梁丰观灯遇到他们,本来欢欢喜喜,此时小嫦在侧,也不欲惹事,急忙使个眼色,便和张挥、邓圣等一起拉住王英、石宁劝解。杨文广只是满脸怒色,站着不动,高双印回头瞪住石宁喝道:“不许惹事。”那石宁好像有些怕高双印,讪讪地放下凳子,嘴里兀自骂个不休。

那吴公子本来自觉得是宰相亲戚,旁人都不敢惹,哪料到这几个少爷根本就不买账,自己这边人数也少,又都是些酒色之人,一见几位满身的精力,也自虚了三分,还真怕打起来吃了眼前亏。看到对方有人劝住,也想赶紧找个台阶下去。便假装不耐烦皱眉道:“此间太吵闹,咱们换个地方,让这厮几个下作人呱噪便是。”身边众人齐声诺诺,跟着这吴公子下楼去了。

梁丰、高双印这才松了口气。高双印真怕刚才打将起来,这里正是东华门口,官家此时想必还在城楼观灯。朝廷如今重文压武,本来就对满朝武将都是防范之心,这要是惹了事,又恰好是这几家,面子上不说,怕是心里更要暗暗防范,到时候日子就更加难过。因此一力劝阻,才没生出事来。

眼见那吴公子等人下楼去了,大家又重新入座,王英石宁兀自咒骂不休,说道要不是双印哥哥拦住,定要逮住这球囊的一顿好打。一个丁相公家亲戚又如何,便是丁相公的儿子也不惧他。

梁丰见他二人越说越怒,生怕他们酒后发疯再去生事,便好言劝告,又扯些话题,大家才渐渐凑趣畅聊起来。约莫喝了几盏,人多嘴杂,先前几个就喝了许多的,这时候大都争相说话,确实吵闹非常。只有邓圣、高双印、梁丰几人还算清醒,梁丰见小嫦在旁边坐得无聊,心中不忍,便起身告辞,并诚心相邀大家隔日去家里做客,有一个算一个,人人都要来。

石宁和王英不依,非要拉着梁丰再吃几盏,张挥此时已经烂醉,趴在桌上讲不了话了,只有高双印理解梁丰,笑道:“那么梁兄只管请便,改日兄弟们上门叨扰就是,我们略坐一坐也就要走了。”邓圣也笑着起身相送。

梁丰抱拳团团唱了个喏,小嫦也跟着福了一福,众人还礼,紫藤红英也朝他二人还礼,梁丰便牵了小嫦下楼而去。

才出门走得两三步,停在酒楼门口辨别方向,忽然又有一个人跑到面前,打躬请安道:“梁公子好,小的冯安,见过梁公子。”

梁丰一怔,细看认出,原来是冯拯家的仆人冯安。笑道:“冯管事好,今儿也有空出来逛灯么?”冯安还未搭话,就看见冯程焯披了一件貂毛大氅施施然走过来笑道:“呵呵,玉田兄别来无恙?可有好几日不见你了,正想着过两天去拜访你呢。”说完又向小嫦看了一眼。梁丰急忙还礼,开个玩笑道:“冯兄好,相府门高啊,不敢轻易造访。倒是冯兄要来寒舍,梁丰随时扫榻相迎,不亦乐乎!”

冯家早收到了王曾的帖子,知道梁丰算是应了这门亲事,一家人俱都高兴。如今冯程焯也以梁丰大舅子自居了,老远看见,怎能不来打个招呼?当看到小嫦时,猜到这多半就是那个襄州行首了,若是平常见了人家女眷,是不好问的。这回却因为梁丰已经算是自家人了,就开口问道:“这位是?”

梁丰虽然答应了冯家,但潜意识里还没生成觉悟,顺嘴答道:“这是我的娘子小嫦。”小嫦不知是谁,见是郎君朋友,赶忙行礼。冯程焯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愉。怎么是你的娘子呢?你娘子该是我妹妹啊!但也不好发作,只好笑笑还礼。

七十、冯程程引发的衙内斗殴事件

晚上有事,早点二更,在此强烈感谢techie81兄弟打赏100币!你们的厚爱是我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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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兄就一人来逛灯吗,今天太挤,该多带几个人来的。”

“呵呵,人都在那边,要是我自己才懒得来呢,这不是程程要来看么,我这大哥只好陪着出来喽。”顺手一指,几丈外停着一架双马车,大大车厢,车辕两边各挂了两盏小小灯笼,写着一个“冯”字。

不愧是宰相家人啊,这么挤的地方,难为他家马车是怎么赶进来的?梁丰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和车里那小姑娘算是一对了。真的还是很不适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车子里冯程程隔着纱帘望着梁丰,一颗小心肝又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起来。知道梁丰答应婚事,几天都高兴得睡不好觉。她胆子大,这会儿看见心上人,啥也不顾了,掀开车帘伸出小脑袋来就看着梁丰,嘴角挂着惊喜的笑意。

梁丰只好老远抱拳朝她笑笑,程程一下子脸红起来。小嫦在旁边看到车马,心中已经明白是谁,隔得远看不清,掀起帽檐望去,这时程程也看到了小嫦,两人对视,心里都是一叹,原来对方这么漂亮啊,隐隐生了惺惺相惜之意。

“诶哟,这时谁家小娘子啊,生的这般俊俏,嘿嘿。”一个轻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梁丰等人侧目望去,却正是刚才那位长洲吴公子,后面跟着几个随从。原来这厮方才下楼,人太挤,也没走远,正在周围转悠,忽然看见一辆马车上露出一个美丽的小脑袋,忍不住就夸奖起来。

冯程程歪头见一个面相轻浮的男人色迷迷地望着自己,心里厌恶,便把车帘一放,坐了回去。

“咦,别躲啊,还没请教芳名呐,哈哈!”旁边那几个凑趣的也跟着淫笑起来。

梁丰见了,冷笑一声,心想这个煞风景的东西今天还真是瞎了狗眼了,居然惹上冯家。

果然,冯程焯沉着脸,低声喝道:“下流东西,与我滚!”

那吴公子见他们人少,胆气便壮了,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公子如此说话?”还不待冯程焯搭话,旁边怕马屁的急忙接嘴道:“哼,不认识啊?这位就是当朝丁相公的外侄,长洲吴公子!”

冯程焯是什么人?别说丁谓的外侄,就是他亲儿子来了,也要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此时未来妹夫在旁边,他哪受得了这气?破口骂道:“大爷管你什么无公子有公子,再给我嘴里不干净,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这位老远从长洲跑来探望自己姑妈姑父的吴公子很有些郁闷,按理说自己姑父的名头应该好使得很啊,当朝宰相,谁惹得起?哪知道才短短不到小半个时辰功夫,就遇到两起猛的,都不买他家的账。这是怎么话说的?

这倒霉孩子自大惯了,颇有些坐进观天的低级趣味!还在执迷不悟,还嘴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你吴老爷耍横,信不信我一张帖子递到开封府,包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冯程焯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给我打!”一时冯安领着七八个家人从斜刺里窜出来,挥拳就打。这姓吴的方才没注意对方如此人多,一下子被揍了个措手不及。赶紧撤退十来丈远,已然挨了几拳实在的。恼羞成怒之下,也组织自己这边队伍,发动冲锋,杀了回去。…,

本来他人就带得少,还尽是些酒囊饭袋,怎么干得过冯家人,眼看已经抵挡不住,便开口大喊道:“我是丁相公家外侄,你们敢打我,定要你们好看!”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赵恒夫妇意思意思完后,早都回去休息了。外围看灯的百姓也不似刚才那么多,一见有人打架,像是迎来了第二个高潮,比看灯还热闹,赶紧腾开一个圈子,任他们尽情表演。听得吴公子大喊大叫,都嗡嗡议论:“靠,丁相爷家亲戚啊,谁这么胆大敢打?这回有好戏看喽!”

梁丰本来跟小嫦站在旁边看的,虽然心中恼怒,但见冯家人尽可压制得住,便也没叫来福永叔他们帮忙。这时吴家那群人打得昏了,已经分不清对手,主子又没叫停,只好乱打一气,这就朝着梁丰,挥舞着王八拳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冲到梁丰面前,小嫦吓得退后一步,差点摔倒,梁丰看准那厮来路,抬腿就是一脚踢在对方小腹上,那人抱着肚子跌了出去。

梁丰刚刚收脚站稳,背后风声响动,一个人扑了上去大骂道:“直娘贼,敢打我梁家哥哥!”边说边冲进人群,逮住吴家人就揍,原来却是王英。这回热闹了,王英身后石宁也窜了出来加入战团,单凭他两人,吴家就已经不是对手。两个酒疯子下手又黑又重,三下五除二,吴家没一个站着的,全躺下了。吴公子此时也躺在地上哼哼,口里还硬着:“你们等着,定要你们好看。”话没说完,杨文广已经走上前去,揪起吴公子的衣领,正正反反扇了七八个耳光,骂道:“入你娘的,爷爷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凭你谁家亲戚,老子只管打了又怎么着?”吴公子的脸马上肿得跟个猪头一样,舌头都大了,嘴里含含混混地不知道嘟囔什么。

只有高双印在一旁干着急,心想这祸可惹大了。旁边邓圣、紫英姐妹等人扶着烂醉如泥的张挥旁观着,反正也帮不上忙,只看众人乱斗一气。

“让开让开,开封府到!”随着一声喝骂,开封府的衙役们齐齐赶到,把众人团团围起,高叫住手。其实早就已经住手了,吴公子率领众人,全躺在地上,一个还手的都没有。

一个都头模样的差役上前环顾众人一眼,还没开口问各人的身份,心里就倒吸了口凉气:“乖乖不得了,好几位熟人呐!”首先进入眼帘的就是王英和石宁那两个惹祸精,名字都进了开封府大堂挂牌重点研究对象了。另外几个更不好惹,好像有一个还是高家小王爷世子,有一个是杨令公家孙子,其余的还没认出来。这都头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话说开封府在这天子脚下,怎么能是普通衙役玩得转的?但凡混到都头这样的小头目,必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把这些重要客户的门牌号数户口情况摸个清清楚楚,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今天见了这个阵势,心里明白玩大了,哪儿是自己一直臭虫做得了主的事?真他妈后悔刚才听到有人举报寻衅斗殴就急吼吼地跑过来,原想今儿天子观灯,发生这事正好来镇压一下,显显自己的本事,没想到是这几尊菩萨!

有心带领兄弟们扯呼吧,不敢;要想硬着头皮上去抓人吧,更不敢。只好避实就虚,看看被他们欺负的是谁,伤情要是不重,就回头说些好话,让王英他们拿点汤药费打发算了。这王英石宁自己也算了解,家里有钱,不在乎,而且从不欺负老实人,要惹祸,打的都是泼皮无赖。想来躺在地下那群祸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吓唬吓唬抹得过去。

这都头走到吴公子身边蹲下,摆出一副为人民服务的良好态度来问道:“这位,伤得重不重啊?怎么回事,起来说说。”

吴公子刚才被封家人打还不怎地,反而是被王英石宁打得够惨,全身筋骨欲断,又挨了杨文广几大嘴巴,牙都松了,只能含含糊糊地嘟囔着道:“我是丁相公家外侄,你快拿住这几个贼人,莫放跑了,我唯你是问!”

那都头听了,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靠,今天是怎么啦,这不是要人命么?双腿就有些发抖起来,强撑着站起,赶紧把手下招呼过来要他们把人抬起。转回头苦着脸朝看上去还比较讲道理的高双印走过去,抱拳道:“小的开封府第五班都头曹正,见过小世子!”

七一、冒白汽的吕夷简

多谢igor兄弟的打赏和评价,扇子很感激,一定努力回报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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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双印心中一阵烦躁:真他妈嗝屁着凉,惹事打人的你不去问,来跟老子一个旁边看热闹的起什么腻啊?又不好发作,只好耐起性子问道:“什么事?”

“小的们刚刚赶来,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些什么,还望世子明示一下。”

高双印虽不愿惹事,但方才在酒楼之上就对吴公子不爽得很,只是强压住火不发作罢了。如今才从楼上下来,又是自己的兄弟们扑上去参与的,再不愿惹事,此时也不能退缩了。当下淡淡说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厮确实该打!”

小世子金口玉牙,不愿多说,那曹正等了半天,见人家已经不理自己,只好讪讪地又朝下一位梁丰走去。

曹正因为今天见到了许多衙内,想必这位也是个贵人,自己却不认识,但不敢询问名字,只好拱拱手唱了个喏,用打听的口气好言相问刚才发生的事。

梁丰态度倒好,言道:“在下方才正与枢府冯相公家长孙小郎君寒暄,不料这厮居然觊觎冯相公家车马中的女眷,出言不逊,挑起事端,活该被打。在下刚刚也踢了他的下人一脚!”

冯相公?曹正本来已经麻木了的神经又被狠狠刺激。差点当场哭了出来,这大过年的,怎么遇到这么倒霉的事啊?丁相公的侄子调戏冯相公家女眷,王殿班的儿子和卫国公的孙子帮忙打架,杨元帅的儿子又扇了丁相公侄子几大嘴巴,高王爷世子出面作证。天哪,让我死了算了吧!

实在惹不起了,只好低声下气过去又给主家冯程焯陪了罪:“小官人恕罪,今天此事实在太大,小的无法交差了,只好请小官人几位同到开封府稍作,待小的禀明上官处理便了。小官人大人大量,还请勿为难小的!恕罪、恕罪!”

本来冯程焯就同高双印、杨文广等人认得,只是平常来往不多而已。这回自家有事,虽然不需人家帮忙,但那几个却都仗义出手,而且还是看了未来妹夫的面子,当然好生领情。不愿他们拖入此事,因此只道:“我家的事,我自去开封府听候处理便了,其余人于此事无关,他们却不需去。”说完就要跟着曹正上路。梁丰见了,急忙嘱咐钱孝仪等人好生护着小嫦回家,自然也要跟去。

那边王英等一看不依了:“梁家哥哥,你这却是瞧不起小弟,人是我打的,我岂能不去?”说完就要跟上,他一跟上,那几位也没退缩的道理,连高双印都表示要一同去开封府了。只有张挥烂醉如泥,于是邓圣嘱咐紫英姐妹把他搀扶回去,自己也跟着梁丰大部队去了。

按照大宋朝老赵家的制度,开封府的职责是“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屏除寇盗,有奸伏则戒所隶官捕治。凡户口、赋役、道释之占京邑者,颁其禁令,会其帐籍······”麻烦就麻烦在中间那一句---“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这么豪华阵容的斗殴,你都分不清是小事还是大事。

曹正大冬天的脑袋冒着白汽,一回到开封府就把事情禀报给了左厢公事大人;于是左厢公事大人脑袋冒着白汽,把事情禀报给了右军判官大人;右军判官大人再脑袋冒着白汽,找到法曹大人如此如此一番······,最后,当然是吕夷简大人被人从刚刚捂热的被窝里请起来,打了两个喷嚏后脑袋冒着白汽发怔。

毕竟是吕大人,内功深厚无比,脑袋上的白汽比别人多得多。没办法,穿好衣服,喊起随从去办理这桩麻烦事。那些少爷们可没人敢送号子,直接就在吕大人的签押房暖暖地烤着炉火等着吕大人会见。

考虑到诉讼双方的矛盾,丁相公的外侄吴公子被安排到签押房的隔壁小单间暂住。而吕夷简出来,第一个就亲切会见了吴公子。当他看到这个哭丧的脓包时,吴公子第一声就哭叫道:“吕大人,晚生乃丁相公外侄,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吕夷简心里就厌烦了三分,什么玩意儿,都被揍成这样了还拿你姑父压我啊?

吕夷简和蔼耐心地听完吴公子胡说八道,安慰他安心烤火,还让人叫了郎中来给这货治伤。随后就去了签押房。

这回吕夷简可是冷着脸进去的,大马金刀往办公桌后一坐,冷冷扫了众人一眼,除了梁丰、邓圣,其余全他妈认识。沉声道:“谁先说?”

打架的时候一个个兴高采烈,待看见这老东西,都还真有些发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英石宁倒想说道说道,可是自己为啥打人都没搞清楚,横竖你不能说是看见梁家哥哥打人,自己就去帮忙吧?只好默不作声。只有冯程焯清清堵在喉咙的老痰,出来打了个躬道:“见过吕伯父----。”

“公门之中,少跟我套近乎,说吧,咋回事?”吕夷简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冯程焯红了红脸,便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占着理,啥也不怕。只是扯到丁谓,心中有些忐忑,怕回家被老头子修理罢了。

吕夷简沉着脸听完,不再理冯程焯,转头朝石宁等人看去,淡淡说道:“你们几个,一个月不来我这里一两次,好像都差着考勤是吧?真是失礼啊,平日都是下面人接待几位,今天老夫亲自来会会你们,还望几位少爷海涵往日招待不周之罪啊!”

石宁、杨文广、王英三个急忙摆手躬身道不敢、不敢。

“砰”地一声,吕夷简重重拍了桌子一下,喝道:“不敢?如今你们什么不敢?官家就在那酒楼对面皇城楼上与民同乐,你们都敢当街生事,闹得满城皆知。我告诉你们几个小王八蛋,仗着自家娘老子在京城横行算什么本事?有这能耐,自己一刀一枪拼出身去啊。你们哪家不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就这么糟蹋自己祖宗的功劳?王英你斜什么眼睛,信不信老子把你捆了送你爹那儿去?”吓得王英急忙收起刚刚翻出的白眼,老老实实听他喝骂。

发泄了一通,见几个小子被骂服帖了,又转头看向梁丰道:“你就是梁玉田?”

“小子正是,见过知府大人。”梁丰急忙唱喏。开封府不设府尹,权知府便是吕夷简的官衔。

“嗯,看来你非但才名动京城啊,拳脚枪棒也是一把好手。”吕夷简稍稍有些揶揄道。

“那是当然,俺梁家哥哥还能单手劈砖哩。”那个不靠谱的王英小朋友以为吕夷简夸奖梁丰,急忙插话。

“住嘴!下站!再说话你滚出去!”吕夷简恨不得顺手抓起桌上签筒朝这厮扔过去才解恨。

被王英这么一打岔,吕夷简想和梁丰说啥也记不起来了。只好恼怒地又狠狠瞪了王英一眼,说道:“今晚你们哪儿也别去了,就在这里蹲一晚上,好好想想。明日等你们家人来接。”说完哼了一声,在不看众人,拂袖而去。

几个小子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吕夷简回到后宅,略坐了一会儿,决定以静制动,一家都懒得打招呼,看他们各家态度再说。于是继续睡觉。

那小几位开始还可以,炉火暖暖的,吕夷简一走,还热热闹闹侃起大山来,本来和冯程焯不太熟悉的,也因这一架搞得热络无比。后半夜就惨了,炉火熄灭,没人来添,只好挤在一起发抖挨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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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罚款、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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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们在衙门受罪,随从的家人早就飞奔回去报信。王英的老娘恨得压根痒痒,这小子,自他爹一走就百般生事,这回居然打了丁谓的侄子,可如何了得?同样那几家都是如此。只有渤海君王高廷赞夹尾巴时间长了,深知自己儿子的秉性,绝对是打酱油被误伤的,但是态度要做足,连夜写信,准备第二天差人送到吕夷简那里。

最热闹是冯家,冯程程一回去就又哭又闹,眼泪稀里哗啦的。冯拯方才陪着官家接见百姓,年纪大了,风里站的时间又长,回来正要烫脚赶紧休息,又看见冯程程这个样子,那叫一个心疼。别说是自家占理,就算是程程欺负了人家,自己也要跟那姓吴的王八蛋没完。当下一边温言安慰道:“程程莫哭,爷爷明日定要帮你出气!”程程这才收了功法,还挂着泪珠问道:“那梁公子咋办?他也和哥哥一起被带走的。”

“爷爷自然连他一起带回来呗,放心,没人敢把咱们程程的宝贝女婿咋样的。呵呵。”程程这才破涕为笑,红着脸要去揪爷爷的胡子。

第二天一大早,开封府门齐齐整整接到了各家送来的信。王家、石家、高家纷纷表示自家孩子顽劣不堪,活该受教训,还请吕知府别讲人情,严肃处理,让他们长长记性,牢记家传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搞特权!谢谢知府替自家管教,改日登门相谢。

杨家的来信有点意思,折老太君传话,咱们家孩子虽然暴躁了点,但还是讲理的,从不欺负良善。必是看不下去了才出的手。今后定会好好管教,不让他再去闯祸。怎样处置吕知府你看着办,不过谁要是以为杨延昭死了就想欺负咱们孤儿寡母,老娘拼了老命不要,也要到管家面前把道理掰扯清楚!

“这个白毛母老虎,都快八十了,还是这般老而弥辣。”吕夷简苦笑。

接下来是冯拯的信,信中说自家孙女回去哭得泣不成声,几番询问都不得要领,孙子又在开封府内,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又怕妨碍了司法公正,不好亲自过来赔罪,还请吕知府严查清楚,若是孙子犯罪,绝不袒护。还有个叫梁丰的小子,最近才和自家订了秦晋之好,不过人心难测,也烦请吕知府帮忙考察一下人品,若是顽劣之徒,冯家也好另做打算。

这信三分软七分硬,特别是提到梁丰,还真叫吕夷简吃了一惊,只知道这小子最近在京城很有些名声,没想到居然已经攀上了冯家,倒是不可小瞧了。

丁谓却没写信来,只让人带了话,说那姓吴的是自家老婆的侄儿,从来就不知天高地厚仗势欺人,自己心里有数。坦夫(吕夷简字坦夫)你别搭理他,让他吃吃苦头才是正理。

吕夷简摸清了几家的态度和心理,也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了。到了第二天中午,也不开堂审理,只叫人扶起死气活样的吴公子来到签押房,和众人分在两边。自己当中坐了,先拍了桌子,怒骂吴公子不知礼仪,私窥别家女眷还出言不逊,被打事出有因。转头又骂那几个秉性顽劣,屡惹事端不知悔改,本该一人重责十板,念在情有可原,权且寄下。责成事主冯程焯向吴公子唱个肥喏道歉,并每家各出二十贯钱付给吴公子做汤药费,今后若再生事,板子一并补齐。…,

如此判法,梁丰等一干人也没什么说的,觉得还算能够接受。那吴公子先是觉得面上无光,待要争辩,抬头正遇上吕夷简冷冷的目光,就先打了一个寒颤。只好急忙转念想想自己虽挨了一顿打,却又得了一百多贯的好处,还算不亏。如此自我安慰下,也就不再说话。

当下冯程焯过去朝吴公子拱拱手,胡乱说句话。吕夷简见事情解决,也不再留客,挥手让他们全部滚蛋。

出了开封府的大门,各家的车马早就等着,只有梁丰家里没雇到车,永叔和钱孝仪在门口站着等。大家蔫了一个晚上,都有些萎靡不振,各自回家补瞌睡要紧,于是约好改日相见。冯程焯要送梁丰回家,梁丰便强拉了邓圣一同上了冯家的车。

开封府衙在东京西南处,离冯家梁家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冯程焯把梁丰送下了车,梁丰邀他进去坐坐,他摇头说不了,赶快回去给爷爷汇报工作要紧,改日再来。转头又说既然吕夷简判了罚款,那么梁丰跟邓圣的罚款由他家代出了。梁丰、邓圣哪里肯依,都是不差钱的,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冯程焯酸了脸,梁丰二人只好从了他,小冯拱手告辞,转过巷子回家。

梁丰回到家里,小嫦也是一夜没睡地等着,见郎君回来,拍着胸口才放下了心。又见着邓圣,急忙欣喜地行礼,想起邓圣跟自己大姐云梅也挺相好,不由地想念起襄州的两个姐姐来。

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邓圣也不客气,两人狼吞虎咽吃了饭。永叔过来领着邓圣到客房休息,梁丰自然搂了小嫦回房补觉去了。

约莫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日已偏西。梁丰伸了个懒腰去看邓圣,推门进了客房,却见张辉红肿着双眼坐在里面,精神萎靡,一看就是昨夜喝闷了缸。这厮昨日人事不知地回去,今日午时方起,听紫藤说起昨夜发生的事情,顾不得宿醉未醒就朝开封府跑去,哪知扑了个空,已经曲终人散,只好折道来到梁丰家看望。

梁丰见他微微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就不爽,开口道:“师利兄昨晚醉得及时啊,咱们爷们儿被开封府镐了去,你却倚红偎翠自家风流快活,今儿还来看咱们的笑话不成?”

“嘿嘿,你怎么说话呢,咱是那样人吗?哥哥我昨夜是高了点,要不也跟你一起并肩战斗去了。佩服你呀兄弟,满城的好人缘,那些公子哥儿一个个都上杆子巴结你呀!这开封府的大牢我看坐得不冤!”

“我有你人缘好?跟那王英认识才几天啊,看你们几个都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这老话说得好,要得关系好啊,还须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你们几个不正好吗?都尿到一壶去了!”

“诶哟呵,瞧不出来你梁大公子也这般粗鄙,嘴挺损的嘛!我们跟他们尿一壶,好像没你什么事似的。前几日咱们紫藤妹妹可都夸了你啊---给力!”张辉破嘴也不饶人的,直接就踩了梁丰的尾巴,完了哈哈大笑。逗得邓圣在旁边也咧开嘴直乐。

梁丰被这一脚踩得挺痛,只好红了老脸鸣金收兵,一边恶狠狠地吩咐钱妈准备酒菜,要灌死张辉这鸟人。

三人正说得热闹,来福跑来禀报,说是冯相公家程焯少爷跟他兄弟来访。梁丰听了,赶紧迎出门去。

正寻思冯程焯兄弟是谁呢,来到大门一看,靠,哪是他兄弟啊!一个扮了男装却难掩天姿国色的小妮子正羞答答躲了半个身子在冯程焯身后,不就是冯程程么?…,

原来中午冯程焯回到家里,把昨日的事向爷爷奶奶、老娘叔叔等细细禀报了一回,原等着领挨骂的。谁知老头冯拯听完,居然表扬他打得好。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毛,敢对自己宝贝孙女出言不逊,以后见一次打一次!冯老大有了爷爷这句话,愈发得意,又专门说了梁丰加入战团的事。冯拯更高兴了,这就对嘛,都快一家人了,自己未来娘子他不护着谁护着,表示很满意。

冯程焯禀报完了回房睡觉,才眯了一个时辰,妹妹程程就挨不住了,冲进来拖起他就问东问西,反正是围着梁丰的话题,搞得冯老大筋疲力尽,只好求妹妹让他好生睡上一觉,等改日再去探望梁丰,回来给她报告。

冯程程不依,正好今日不知是哪个国公家春宴,请了冯老爷子一家人,叔叔伸己,并奶奶、母亲、婶婶都要去赴宴,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冯程程岂能放过?便撒娇要哥哥带着他上梁家去看看。冯老大吓了一跳,简直不像话,哪有女儿家跑到人家去看的?人家虽然答应亲事,可一样手续都没办啊,就这么急赤白脸的去了,名声咋办?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妹子你没事,我的腿可就要断了!

冯程程露出恶狠狠的面目道:“你带不带我去?我可告诉你,你要再推三阻四的,我就告诉爷爷你老欺负我,抢我东西,偷我脂粉去送人,到时候看爷爷怎么收拾你!”

冯程焯大叫冤枉,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多咱时候抢你东西了?冯程程说我不管,反正你不带我去我就这么说,看爷爷信谁的。冯程焯一个脑袋变成了两个,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这个倒霉的妹子,但要求她换上男装,不许乱说乱动。冯程程笑颜如花地答应了,于是兄妹俩就趁家里没人,带了几个小厮就偷偷出来,反正没几步就到。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再悄悄溜回家去便了。

七三、双姝初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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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看见小程程,愣了一下,冯程焯只好干笑两声道:“嘿嘿,刚才家里大人们都去赴宴去了,没人做饭,只好带上我这兄弟来你家混两口热乎的,玉田你不介意吧?”

梁丰心说你丫的比我还像穿越人士啊,这么烂的借口你都说得出来?面上堆着笑道:“呵呵,哪里话,我请都请不来啊冯家大少爷,快里面坐,里面坐。”一面说话,一面把人让进大门。

一边进门,一边还就有些伤脑筋,这小娘们儿怎么安置才好呢?可不敢把她往张挥他们那儿带,那货,见了女人,俩眼睛绿幽幽的,都成黄鼠狼了,回头再不知深浅说些神马疯话出来,惹了相府千金可不是玩儿的。带到小嫦那儿也不妥啊,这一个女扮男装,要是旁人瞧不出来咋办?坏的可是自己名声。左右问难,只好直接把冯程焯兄妹请到厨房小厅坐着,自己亲自相陪。

冯程程一路进来,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觉这梁家小院虽然跟自家豪奢气派没法比,可是处处透着温馨,热闹,他家里人来来往往,脸上全都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质朴笑容,比自家里的谄笑亲切多了,还有就是每间房门口的对联,多新颖啊,咦,那个进来宽衣解带,到此俯首称臣是什么意思?想问又不好意思问,暗暗记下,待会儿去探个究进。

这时钱妈和宋妈端上茶来,老娘们儿眼尖,一眼就瞧出冯程程水货打扮,也是愣了一下。这下梁丰倒好办了,松了口气道:“你们也瞧出来了?那正好,去把李萱叫来。”钱妈等忙应声而去,一会儿李萱来到,朝梁丰行了个礼,梁丰向冯程焯介绍道:“这是我徒弟钱孝仪的妻子,请她来陪陪你这位呵呵那个小兄弟,咱们待会儿要过去跟张挥他们打个招呼,吃几盏酒,她去似乎不太方便。”冯程焯见梁丰说破,也不否认,只笑着点头称是,也不拿架子,朝李萱拱拱手相谢。

梁丰站起来对冯程程拱手道:“请小娘子在此稍作,怠慢不周,望海涵。”说完便朝冯程焯歪歪嘴,邀他去张挥、邓圣那边。冯程程连忙站起身来要万福,一想到自己着了男装,赶紧扭回身子改为作揖,这一刹倒是婀娜灵活,颇有风韵。看的梁丰心里一动,笑笑携着冯程焯手出门去了。

邓圣看到昨夜难友来了,大喜,急忙拉着跟张挥介绍。张挥是个潇洒倜傥不趋炎附势的,也没觉得冯相爷家孙子有什么了不起,只当是好朋友亲亲热热地招呼。冯程焯对这种态度十分受用,他就怕别人那种眼巴巴可怕的眼神拍自己马屁。

几人坐下,先回顾了一下昨夜的小小磨难,均觉十分有趣。只有张挥不无遗憾地咂舌道:“可惜啊可惜,要是我当时清醒就好了,好歹补上三拳两脚的,也算参加一个,那多热闹!”

邓圣笑骂道:“你算了吧,就你那花天酒地的身子,真要上去,准把王英他们战斗力给削弱七成,到时候恐怕为了你,挨揍的就是我们这边了。”

“放屁!爷的身体可是好得很,来来来,便宜你摸一下,咱胸前这两块,怕是比你家红英妹妹还要大些哩。”说着就拉起邓圣的手往自己胸前靠。吓得邓圣死命缩手,一边骂道:“你个老兔子,恶心不恶心?有这好本钱,不拘去谁家当个奶妈子,倒也饿不死你!”看得梁丰和冯程焯呵呵直乐。…,

一会儿酒菜就端上来,梁丰是主人,把起酒壶就给各人斟酒,才刚刚在张挥面前倒了一盏,那厮闻到酒味就打了个恶心。宿醉未醒,难受哇,忍不住就苦着脸推脱自己今天不胜酒力。梁丰哪里肯依,刚才的缺德账还没算呢,一面唤起邓圣把他牢牢抱住,自己捏着鼻子就狠狠地灌了一盏下去,呛得张挥立时又咳又喘,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三个人哈哈大笑,梁丰才出了一口恶气。

张挥被一盏酒灌下,还真还了魂,似乎比来时要好多了,慢慢地试着又喝了两口,觉得还受得了,便又敞开喉咙跟三人又拼起来。

这边四个人热闹吃酒,那边冯程程跟李萱安安静静地坐着俩人干瞪眼。李萱本就话不多,一听钱妈说是来陪冯相爷家里的女眷就有些发抖,再一看还是个女扮男装,甭提多别扭了,俩人只好这么坐着活受罪。

刚开始比赛静坐时,程程倒还规规矩矩,但时间一长就难受起来,她也不怕生,就主动和李萱说话。奈何话题欠缺,左右就是你几岁了?你姓啥,家里几口人等等,无聊透顶。李萱更绝,虽然战战兢兢,但能一个字说的绝不俩字,能俩字的绝不三字,搞得二人跟面对面发电报似的。

冯程程越发地焦躁,本来是来看梁丰的,谁知那厮只露了一面就扯着哥哥别处吃酒去了,还派了这么个闷葫芦守着自己。她胆子大不怕生,不耐烦了站起来就朝门外走去,说道:“我四处逛逛。”李萱不敢阻拦她,只好也起身紧紧跟着。

小程程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朝她惦记着的茅房走去,一边看一边好奇问道这对联写得好生奇怪,是甚好去处?说完就要用手推门,李萱急忙解释说是茅厕,吓得冯程程赶忙缩手,总算没闹出赵小六的笑话。不过再看看对联,愈发觉得匪夷所思中又合情合理,笑得花枝乱颤。

笑罢刚刚回头,却见一个小娘子在两个丫头左右护持下,站在对面角门望着自己。不由一呆,这不是昨夜见过的那个小娘子么?

小嫦在后院听说张挥也来了,准备出来打个招呼,完了去吃饭。梁丰还没来得及唤她,冯家人又上门,脑子一乱,就忘了去给后院打个招呼。小嫦并不知冯家来人,因此便喊起彩云彩萍跟着出来,才到角门,就见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子背对自己在看茅房,后面居然跟了李萱,觉得奇怪,停下脚步观望。待那小子一回头,小嫦也是一呆,这人好像昨夜见到的冯家马车上那位小娘子,再细看之下还真是,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冯程程也好不了多少,她已经知道梁丰家里有个小妾的,据说关系好得蜜里调油,几欲扶为正妻,那可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昨夜见了一面,惺惺相惜,很是觉得配得上梁丰,今天又见,也懵住,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相见。

两人愣了半晌,不约而同地低着头朝对方慢慢走去。两人接近时,忽然又不约而同地万福大礼,异口同声低低叫道:“见过姐姐!”话甫出口,同时愣住,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对方。

这两位都没做好要当大老婆的思想准备,小嫦早就找好自己的位置,因此看到冯程程来了,觉得这大夫人虽没还没过门,但且不可失了礼数,该当上前拜见;小嫦却还是个半开窍的女孩子,更不敢小看了小嫦,只觉得人家先进门,自己该有礼貌,免得今后有小鞋穿,于是也赶紧上前行礼。如此,这俩女子就像照镜子似的做了半天一模一样的动作。

李萱倒没瞧出啥,反而是彩云和彩萍两个小丫头看见她们这么默契,忍不住掩嘴偷笑,一边还切切察察地私语:“喂,看见没有,那个小娘子长得还真好看,跟咱们娘子差不多哩。”彩云道。

“是啊,也不知咱们娘子穿起男装会不会也跟她一般俊。看起来好可爱哦。”彩萍答。两个丫头都不知道冯程程是谁,但看见她的模样,自然从心里也生出亲切之感来。

七四、到底谁是二货?

明天一早要出去办事,今晚早些二更,看能不能撑到明天中午!

~~~~~~~~~~~~~~~~~~~~~~~~~~~~~~~~~~~~~~~~~~~~~~~~~~~~~~~~~~~~毕竟现在是小嫦主场作战,有明显的优势,最先镇定下来,拉着冯程程的手真诚地笑着。两人其实年纪相差也就一岁左右,基本算是同龄,不过生长环境的不同加上小嫦在男女之事要领先一步,因此虽然外貌年龄相差无几,但明显是小嫦要成熟许多。

现在小嫦也不去前院了,就请李萱去说一声,把饭菜端到后院,请冯家小娘子一起在后院用,又要彩云悄悄去告诉梁丰,不要惊动别人。

冯程程跟着小嫦走到后院,满是萧瑟的隆冬还未过去,院子里却清扫得干干净净,只靠着正房阶下一个雪人笑眯眯地竖在那里。那是梁丰跟小嫦两人合力堆的,梁丰筋力好,滚好一大一小两个雪球拼在一起,小嫦手巧,找来两粒大小相等深色鹅卵石嵌作双眼,又用一根细茄子插成长长鼻子,再撕下一根红布条用水淋了,弯弯向上摆成一张笑脸。梁丰看了大喜,干脆叫小嫦把撕过的红布做了一件肚兜给雪人穿上,还扯了家里拂尘的几撮毛放在头顶,真的就如一个漂亮的娃娃一样。

冯程程虽然也在家里带着弟弟们玩这些,可是哪里比得上两位艺术家的手艺?小妹子看了啧啧连声,满是羡慕,心想这家人真好玩,要是能早点嫁过来就好了,三个人堆个大雪娃娃那多开心?

不舍地把目光从雪人身上收回,跟随小嫦上了台阶。冯程程是个小姑娘,小嫦不好带她进卧房,径直领她进了书房。冯程程欣喜地看着书房里靠窗的一桌一几,靠墙清供的一瓶一花,还有墙上挂着的一书一画,简朴之中透出浓浓的优雅,尤其墙上的一幅四尺立轴,是小嫦亲作的《疏梅淡月图》,图上有梁丰亲笔题下《卜算子·咏梅》,更显得那梅花风骨凌立,又仿佛一阵淡淡幽香扑面而来。

冯程程低头想道:“能与那人在此房中题诗作画,真不枉啦。”脸上就有些羞红起来。小嫦接过彩云端来的热茶亲手奉上,又用钳子将炉火拨得旺旺地,有些迟疑地笑笑,开口道:“请问,可就是程程小娘子?”

“是,见过小嫦姐姐。”冯程程再娇憨顽皮,却不是那种蛮横粗俗姑娘,其实是很乖巧地,尤其是对有好感的人。

“快别如此称呼,怕再过些时日,该是我叫你姐姐呢。”小嫦轻轻笑道,眼前这个女孩儿如此美丽善良乖巧,让善良贤惠的小嫦没法子生出一丝妒忌来。

冯程程想不出不叫姐姐,该叫对方什么。也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只做没听见,又笑着说道:“姐姐便是每日与梁公子在此相伴如日么?真是神仙日子,我那家里虽比这里大了许多,可是来往的人都假假的,哪里比得上你们家亲热和气——。”说着说着,就把小嫦当做了亲人,小姑娘唧唧呱呱地说起了自家的小故事。

饭菜端上,两人边吃边聊,小嫦听得冯程程向自己敞开心扉畅快地诉说,也应她要求,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她听。只是冯程程说的多是开心事情,即便不开心,顶多就是生气罢了。待听了小嫦的身世,大大的眸子噙满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反而把小嫦弄得慌了,赶紧提速,说些自己与梁丰的故事,这丫头才开心起来。听传说中的主角说传说,那是多难求的事情?何况说的是那个男人,其开心可知。只恨不能自己变了小嫦,去享受一回这种缠绵热烈的滋味!…,

冯程程听着他们的故事,完全没有半点妒忌之心,只觉开心无比,又问东问西聊起梁丰,时间就在两个女子投机的交谈中过去。一时李萱来到后院禀报,说是冯家孙少爷怕天色晚了回去受责,来叫小娘子回家了。

冯程程依依不舍,她已把小嫦当做从来不曾有过的那种好朋友了。没办法,只好磨磨蹭蹭地起身道再见。小嫦把她送到阶下,冯程程忽然转过头来轻轻抱了抱小嫦,笑着说声:“姐姐,我挺喜欢你的。”转身又蹦蹦跳跳走了。

望着冯程程风风火火的背影,谢小嫦摇头笑笑,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原来这未来大娘子也很善良可爱嘛!

送走冯家兄妹,张挥邓圣二人也要告辞,据张辉说是又打听得某处瓦子行首近来有些空闲,拉着邓圣去试试看有无机会捧捧场。这倒不似紫英院姐妹那种私寮,而是典型的艺术沙龙,比较高雅。梁丰挽留二人在此住下,改天再去也不迟,但张挥采花心切,一刻也不愿多等。邓圣虽然无所谓什么行首,却也不愿意独住在梁丰家里打扰,两人拉拉扯扯告辞,梁丰留不住,直送到巷口才回来。

回到房中,小嫦正在灯下绣花,见他进来,甜甜一笑,又专注地做着针线。梁丰拾起一角看了,原来是一幅新开张的牡丹图样,花瓣还未开始,几瓣叶子却已经翠绿欲滴,这个妹妹的手艺简直是一日千里。

忽然想起刚才她们两人的会面,梁丰充满好奇,问道:“见面感觉如何?”

“嗯,挺好的,她并不拿架子,一个劲叫我姐姐呢,奴都不好意思了。劝她改口又不肯。”小嫦老实答道。

“哦,这么说来还是个知书达礼的小娘子,我还以为他老冯家实在找不到下家才便宜给我呢。呵呵!”梁丰开玩笑道。

“你呀,这可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看那冯家小娘子比奴强过百倍,配你真不冤枉!”

“是啊,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连你这货也高度赞扬那货,那货必是好货,俺梁丰能遇到你们这二货,证明我最识货,呵呵!”

“什么货呀货的,难听死了,你贫不贫啊?也不知谁是二货呢,我看倒是我们俩看上了你这二货罢了!咱们说正经的,郎君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家正式议亲?奴觉得该准备准备了。这个小娘子真是极好的,就算进了门,也必不会为难于我。奴很开心!”小嫦认真地讲到。其实小嫦自己没发现,这会儿讨论这个,她倒不像什么梁丰的小妾,倒像极了梁丰亲妈一样,慈爱,关心。

“咳,忙什么,早着呢。她还小,起码要等到和你现在一般大的时候才说这事吧,旁人不说,我都觉得自己跟拐卖幼女似的。唉,别老说这个啊,说说你们今天见面的细节。”

······

冯程程兄妹偷偷摸摸出来,又偷偷摸摸回去,并未被人发现。冯拯回来比较晚,又有些酒意,便自歇下。老头今天心情不错,临要出门时丁谓已经派人送了拜帖来,向拯老赔礼,说是自家子侄管教不严,惊了冯家小娘子芳驾,今日回去,已然好生教训了一顿,谅他以后再也不敢。另外那汤药费绝不敢收,请拯老别送过去,免得他汗颜。

冯拯笑笑,依旧吩咐家人把汤药费给送了过去,附书一封,说咱们同朝为臣,相互配合挺好,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翻脸,家里孩子嘛,管一管也是应该的。汤药费照送,也千万别退回,免得丢了他的老脸。

丁谓真的把他这个外侄儿仔细捶了一顿,一边怒骂不止,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你姑妈的关系跑到开封来,还用了老子的招牌到处惹事。你要在老家那一亩三分地横横也就算了,偏生到这东京来丢脸。你以为老子是个宰相就了不起啊,也不看看你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家?我就纳闷了,你怎么那么大本事,一夜之间,四五家东京的猛人你居然照单全收,一个都没拉下!

七五、何必小题大做?

燃烧的芝麻兄弟,你的打赏和过誉让我半夜起来做了100个俯卧撑,决心使尽吃奶的力气报效书友们!5yinian的鼓励让我觉得有人期待是件很美好的事!谢谢两位!~~~~~~~~~~~~~~~~~~~~~~~~~~~~~~~~~~~~~~~~~~~~~~~~~~~~~~~~~~~~~~~~~~

这姓吴的一天一夜之内被揍了两顿,真是卖屁股抽大烟---两头挨棍子!冤得他欲哭无泪,只好哭丧着编排了一大堆那几家小子的不是,胡说他们如何如何对姑丈大大不敬,自己都报上家门了,还冷嘲热讽殴打不休,如此如此。丁谓何等聪明,知道这小子是想挑动自己去找那几家麻烦,给他出气。但他一生心胸狭窄,明知是谎话,忍不住还是把那几家当作了假想敌,寻思把最近被官家疏远的郁闷在这些人身上宣泄一番。

幸好,吴公子画蛇添足的补了一句,忽然就浇灭了丁谓满腔的邪恶。小吴说道:“还有那个什么梁丰,明明是个布衣,也敢欺负侄儿,还踢了侄儿下人一脚!”

丁谓听到梁丰的名字,蓦然想起当日这小子的那句“恶劝酒时图共醉,痛赢棋处肯相饶。”不由得长叹一声,心想:“老夫纵横一生,莫非真不如这小子的胸襟么?”回思自己这些年来权势日重,偏偏行事越是毒辣,确实好生得罪了不少人,名声大损。心知此时在位,后果还看不出来,可是最近帝心渐远,万一哪天步了王钦若的后尘,怕是人人都要补上一脚啊。

立时之下,那争强好斗的心思竟淡了下去。

于是丁谓诚恳地写了封信给冯拯,希望把这事放下,冯拯也配合他,回信揭过此事。

不过,世上总有一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譬如这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在过完年的第一次朝议时被人提了出来。

那天上朝的人不多不少,各个主管部门的尚书、学士、台阁、提举几乎都到了。官家商量的第一件事是去年以来,天下还算太平,只有秀州一路几个县遭了大水。相比往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正好江南转运使张士逊出差还没回来,就拟道旨,让他顺便去看看灾情,蠲免了一路的钱粮。

第二件事是冯拯汇报说最近灵州的赵德明尽搞小动作,如今正跟吐蕃和回纥不太过得去,经常去攻打这两块地盘。赵恒是极怕打仗的,听都不愿听完,有气无力道:“赵德明内附多年,并无异心,贪些罢了,不消理会他。只教边军注意些就是,若其忽然内动再说不迟。”匆匆打断了冯拯的汇报。

那就没什么大事了,大过年的,谁也不愿给这个离死不远的官家添堵,差不多就要散的时候,鲁宗道一个猛子扎进来奏道:“启奏官家,上元节观灯夜,有丁谓侄、杨延昭子文广、高廷赞子双卯、王德用子王英、冯拯孙冯程焯及布衣梁丰等人,在东华门外互殴,影响恶劣,百姓皆论之。虽无干人命,亦可见勋贵子弟平日横行,恶名甚远,请官家以为戒,对各家应申饬之!”

帘子里的刘娥就皱了眉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当天夜里就有黄门来汇报过了。满朝都知道,大家只当个笑话听了完事。几个小孩子胡闹,吕夷简又处置得妥当,没啥了不起的啊,这都值得你拿来朝廷上说一气?

真宗也是这般想的,道:“几家娃娃胡闹,各家回去约束,听说吕坦夫也羁了那几个小子一夜,还罚了银钱,也就罢了,何必专门申饬。”…,

鲁宗道还没还嘴,陈执中就出来声援老鲁了:“陛下、圣人,虽是几个娃娃胡闹,亦可见其骄纵不法,连官家赏灯处都敢妄为,平日可想而知。况且照此发展,今日不出事,明日必要出事。若是平常人家倒还罢了,此几家均是朝堂重臣,若因此其了抱团之争,则离朋党不远矣!”

这种上纲上线的话一说出来,不知有多少人立即在肚子里骂陈执中你这傻13!莫非今后还不许老子们家的儿孙上街了?去你妈的!

连最公道的王曾也听不下去了,出声道:“陈谏议过虑了,一些娃娃,意气之争在所难免,朝臣家中,又岂能尽绝?何必小题大做,据我所知,吕坦夫处理,各家都服帖了的,此事就不必再议了吧?”

鲁宗道这个帮理不帮亲的老家伙听了就不依,插话道:“参政此言,下官不明,我辈行谏议职责,可风闻奏事,纳与不纳,官家未言。若小看此事,日后酿成大祸,小处说坏了朝堂和气,大处说若有含私挟愤之小人因之报复,岂非今日之草灰蛇线所起么?”

这一回瞎子都知道他在说谁了。飞镖脱手,威力很大,朝堂上忽然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响起一个人的名字:丁谓!原来鲁宗道和陈执中的目标是丁谓啊!

其实鲁宗道和陈执中也不是俩傻子,怎么会揪着这么件小事不放呢?没别的,就是因为这小事扯上了丁谓。丁谓做的恶事挺多,但有一样,就是每件事他都领了圣旨再做,所以不敢过分攻击,投鼠忌器嘛。但他老少二位最近嗅到官家对丁谓日渐疏远,就想趁机下点烂药,让这厮离死再近一点。

目的就是这样,只不过有了小小的偏离,鲁宗道脑子好使,说话却不太艺术,你搞政治斗争的人怎么能不知道点到为止是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呢?说出来让官家心烦一下就得了,挑明了有啥意思。这不明摆着招大家恨么?

这时候丁谓出来说了一番大家都想不到会出自他嘴里的话:“启奏官家、圣人,此番闹事,的确是臣平日管束不严所致,臣外侄吴某,已被臣重责后遣送回乡看管去了。臣前日也修书各家致歉,今日既然鲁、陈两位大人弹劾,臣也无言。今后若臣家人再有此事,无辜寻衅或乒良善者,臣会即时辞差。若两位大人依然觉得此事须严查,那就请开封府按律执行,臣无异言!”

丁谓神色自若,鲁宗道、陈执中有些愣神。按照他二人设想的剧本,不该这样演啊。丁谓之(丁谓字谓之)号称辩才无碍,从来都是进攻型选手。他二位正要引丁谓跟自己吵架,闹得官家不舒服,才达到目的。只是陈执中没想到鲁宗道如此直白就说出那番话,更没想到丁谓这招以柔克刚玩得潇洒之极。

王曾暗暗摇头,其实丁谓最近的变化他多多少少还是瞧出了些的,脾气比先前和气了,做事也不太极端了,讲起话来锋芒渐渐内敛,不似以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了。王曾不太明白丁谓的改变源自什么,但他是个君子,君子见别人有改进都会很高兴的。因此,今天鲁宗道和陈执中的胡说八道他觉得很没意思,这不是胡乱攀咬么?

丁谓的改变其实就源自于那天在钱惟演家的一局棋和梁丰那小子的两句诗。

大道理谁不懂?以他丁谓之才,要照梁丰那样的道理说一天都不带歇气的。关键是情景交融之下的感触,这个可难得啊。譬如佛家禅宗讲顿悟,就是一辈子在找那么个能举起大棍子把自己打醒的人而已。

梁丰说的话,换在别人口中说出,老丁只会当作是对他的挑战。偏偏梁丰这个黄毛少年下棋赢了他,还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鬼样子说那么两句,这是丁谓横行多年想不到的情景。于是回到家去翻来覆去老是这小子的影子堵着自己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忽然也就想通了,是啊,战罢两棋分黑白,一样何处有亏成?我他娘的这是图什么啊?

七六、各种人事调动

一阵沉寂过后,刘娥开口道:“鲁大夫,如你之言,那么这桩事情按律该如何处置啊?”

丁谓一听皇后娘娘的话,松了一口气。毕竟是一起分过赃的,关键时候能帮自己说话。

刘娥不但说了话,而且很在点子上。打架斗殴按开封府治安管理条例该咋整呢?你鲁宗道难道不知道吗,不就是想恶心恶心丁谓嘛,现在他态度这么诚恳,整改措施这么坚决,难道你还想让了为了个侄儿被人打一顿辞职不干?

鲁宗道有些郁闷,怎么回答?既没有重伤也没有死亡,罚款、拘留一样没少。这时候自己好像踩在了一堆屎上。而且在别人看来,这堆屎还是自己故意踩上去的!

郁闷!

“算了,此事不要再提,鲁大夫尽责也没什么过错,但还是要注意维持朝堂和气,不是原则性的事,今后就不要拿上来议了,散朝罢。”赵恒其实也是个厚道人,看到鲁宗道有些下不了台了,就果断伸个梯子过去接着。另外,自己也确实是力乏,撑不住了。

群臣缓缓告退。

出了垂拱殿,大家三三两两按亲疏好坏各走各的,薛映走到陈执中跟前摇头“唉”了一声,缓缓走开。

俗话说“打嗝的心虚,放屁的脸红。”鲁先生岂能不知?自己这一炮确实放得太臭,只好装作没听见。

但鲁宗道和陈执中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他俩这一招臭棋,居然引起其他强烈效果。

首先,因为朝会时间超出预计,赵恒被拖累了。回到福宁殿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连声咳嗽。宫里因官家早就一直如此,还按部就班地走护理流程,但赵恒反应越来越强烈,脸泛潮红,嘴皮子却乌青得不像话,才吓到众人,赶紧去催太医。

刘娥女士忙着照顾丈夫之余,忽然真真实实产生出一种赵恒命不久矣的感觉。以往是理智上知道,如今已上升到强烈预感不妙了。普通女人此时做什么?哭呗,等医生摇头说“做点好吃的”呗!

刘娥也是女人,但应该在中间加个“强”字!她强就强在,直觉告诉自己,容不得慢慢布局了,必须加紧步骤,为了自己,也为了赵家天下。回想鲁宗道和陈执中两人在朝堂上的厥词,她有了反面的思考:这时候不怕文臣跋扈,就怕武将异心!

赶紧趁赵恒喘息稍定的间歇,委婉说道:“官家,方才臣妾想了一回,鲁宗道的话也不无道理,打人的那几家可都是武将,虽说高杨两家如今暂且不带兵了,但折家和王家此时都不在朝中啊,是不是要考虑一下?”

这话说的,鲁宗道完全起了反效果,本来给丁谓泼脏水的,哪知道风大,反吹回来。

像赵恒这种已经看到天堂台阶的皇帝,此时更加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和江山,是啊,刀把子里面会出政权的,儿子年幼,万一哪天哪个王八蛋随便找个王桥驿、张桥驿的,赵家不就成了柴家翻版么?

“咳咳,王德用回任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副使,杨守珍为钦使,领钱十万缗,犒永安军。至于密令,你去布置吧!”赵恒精神萎靡,神智丝毫不乱,马上做了布置,把王德用调回来,把心腹太监杨守珍调了出去。

“那,枢府加个副使如何?”

“不需加,冯拯信得过。”

“官家,主幼臣疑!”

“钱惟演在,无妨!”…,

匆匆对完话,太医进来,进入紧张救治工作中。

刘娥觉得自己处境不是很妙,她刚才建议往枢密院加人,其实是想把曹利用捞回来,但被赵恒打断,有些失算。现在手里可用的人不多,满朝只有丁谓、钱惟演两个算得骨干,其余王曾、李迪、冯拯等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倘若自己掌权,势必掣肘过多。

一个健康而精力旺盛的女人,守着一个老婆很多却又浑身是病的男人,是不是有些郁闷呢?如果是,那么又该如何发泄?答案:钱和权是最好的消遣!

刘娥正是一个逐渐锻炼得喜欢权力的女人,在一次次明明暗暗的斗争中,她对这个东西越来越着迷,找到了生理上无法满足的快感,眼看最后的巅峰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的渴望与时俱进。

不能只做个名义上的摆设,要做实际的操纵者,这是刘娥对自己下的任务。围绕这个任务,她精心地布置,却又异乎寻常地小心谨慎,不给一切窥视她的人可乘之机。

她按照赵恒的意思给把杨守珍叫来,下了密令。杨守珍心领神会,领旨而去。与此同时,宫里黄门奏报,寇准的行程已经到了太康,如果老骨头受得了的话,四、五天内可以回到京城。

这不是个好消息,寇准回朝,无论精神上还是实质上,必将给自己的反对派们带来强烈的信心和反应,到时候如何安顿这老儿,还要看官家的病情决定。若那时依然神智清醒,寇准位列辅臣是必然,那么自己今后开展工作的难度会加大。但这个没法子啊,自己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不忍、也不能做出对不起赵恒的事情来,唉,只有退求其次,劝说丁谓,安抚寇准,将来少一些阻碍罢了。

这种打算充分说明,刘娥女士是个好同志,果然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

她用了一个最诚恳的办法,派人迎接寇准,顺便送去若干赐物和一封信。赐物是以官家的名义赏的,信则以私人名义发出,似乎两不相干。

信使拉着一大堆东西日夜赶路,当迎上寇准的时候,已经离咸平不到五十里之遥了。

十几天前,老英雄寇准同志接到调函时开始,一扫心灰意冷的状态,饭量日增,狂吃钱惟演送来的补品,肤色愈加红润,脸颊日渐丰满,拐杖也扔了,毽子也可以踢了。也不知老钱送的是什么,反正啊,一片,抵过去五片!木轮子、烂石子、坑坑洼洼的破路,老头居然越走越蹦跶,这就快望见帝都了。

寇老西号称七绝甲天下,这会儿兴奋得不计工拙,随口占了四句:已谓此生老天涯,萧萧满头压梨花;雪山瀚海来时路,依然赤心拜帝家!

正自壮心不已的时候,前面迎来了得得马蹄声,一队黄门拖着御赐慰问品来迎接莱国公,宣旨过后,领头的笑眯眯递上一封书信,请莱国公亲启。

寇准读着读着,一个脸上流着清泪,哀于丈夫之病又不能不强撑着打理国事,哺育孩子的可敬女子形象映入了他的脑海。“······门丁单薄,官家晚有儿息,太子年幼,伯叔环伺,然形孤影单,终鲜兄弟,所幸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有忧国如身之臣如莱公者,夙兴夜叹,念朝廷之凿凿,忧四海之危危!自居于东宫,无敢擅专于政事;乃临于崩阙,依然悉心于妇道。帝暂寄于弱肩,才何堪于吕武?望莱公以旷兮之谷,助鄙身以浊溪之清······庶几,天下之正道,君臣之佳话矣!”

这种声泪俱下的书信,一个妇道人家的恳求,又高举天命大义的旗帜,寇准怎么受得了?当场吃了两颗降压药才稍稍舒缓脆弱的心灵。老泪纵横,心想原来官家真的已到了膏肓么?原来一心想重回帝阙跟官家辨一辨是非的寇老西,马上变成了个恨不能替万岁爷去死的老战士!

当然,他对刘娥的恨也消除了许多,这就是刘娥想要达到的效果。

你老人家好好回来帮帮我吧,你看这家里瓶瓶罐罐,可都靠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老人来守着呢。以前的事,不能不给你个公道,不过,咱们慢慢再说好不好?现在第一件大事就是怎么样让官家安心,如何让天下继续太平下去,咱们不折腾,好不好?

七七、进宫画遗像

一封信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不好说,不过刘娥可以肯定,用丁谓去平衡寇准效果应该不错。但用钱惟演去牵制冯拯就差了许多。赵恒说“有钱惟演在,无妨”这句话,针对的是钱惟演摇摆不定的性格和可以随时出卖别人的品德。不管是谁,有这么一个下属,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老冯六十几岁了,儿子又是文官,平日跟武将们也不是很和睦,他要造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刘娥不是怕冯拯造反,而是怕他反对自己。以钱惟演的本事,怎么可能在枢密院有所作为?打打酱油就不错了,唉,若是曹利用在,情况就会不同。刘娥郁闷地想。

赵恒的情况稍稍稳定了些,刘娥心力有些疲惫,又不敢远离,只好在偏殿休息。一会儿,太子赵受益随雷允恭进到殿内探视父皇,皇家规矩,天子病重,非御医及近身黄门,无可近者。连亲儿子也不行。

纯善的赵小六不能靠近父亲,只远远地望着父亲躺在榻上急促起伏的胸口,他虽然还小,但仍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在自己面前填压得满满的,小手和腿不住地轻轻颤抖。雷允恭见状,低声道:“太子可去偏殿与圣人叙话,不要总站在这里,大殿空冷,怕受了风寒。”

赵小六随他进了偏殿,刘娥正在榻上假寐,听得人进,睁眼看是太子,朝他伸出手。赵小六急忙跑过去把手给刘娥握住,坐在她身边。刘娥慈爱地抚摸赵小六的头,是她在这孩子出生的第一刻就把他抱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虽然当时出于私心,但是十二年来,因为他的聪明、善良、知礼、好学,刘娥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看待。此情此景,一颗方才还苦苦思索着勾心斗角的心也随着自己的动作柔软下来。

在母后的抚摸之下,赵小六早就难以承受的压抑忽然宣泄而出,猛地抱住刘娥,眼泪吧嗒吧嗒夺眶而出。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正在外面忍受煎熬,不敢放声大哭,只好哑着嗓子哭道:“大娘娘,我怕,我怕!”

这个时候,什么“你父皇会好起来”的那些鬼话,刘娥已经说不出口。几十年的夫妻行将生离死别,已经让她感到阵阵的无力,眼见这孩子如此懂事,刘娥也再忍不住,紧紧搂住赵小六也压低声音抽泣起来。

母子们哭得惨痛,旁边伺候的雷允恭等一干黄门和宫女都不忍看,侧过脸去。

“大娘娘,我听外面的人偷偷议论,说父皇快要龙驭宾天了,是吗?咱们这么多太医,为什么医不好父皇?”

“益儿,你很乖,有许多事,咱们虽贵为帝王之家,也是无能为力的。你只要乖乖听话,好生跟着相公们读书学本事,将来做个好皇帝,好不好?”

“嗯,孩儿一定做个好皇帝,可是孩儿好怕,怕他们都不听我话,他们都有好多道理教训孩儿,我说不过他们。”

“别怕,有大娘娘在,这天下就是咱们赵家的,就是你的,谁也别想欺负咱们!”这时刘娥已稍稍镇定下来,坚定的神情让赵小六心中安定了许多。

“益儿,听说那个梁丰书画双绝,为人写真分毫不差,有此事没有?”刘娥不愿继续这样沉重的话题,转了一下。

“是,孩儿看过他画的画,果然与众不同,好像前人没有过。”…,

“不如改天宣他进宫,替你父皇画上一幅写真如何?为娘听钱惟演对他赞不绝口。”

赵小六有些犹豫,替父皇画像当然是应尽的孝心,只是怕从此自己身份揭穿,就永远失去这个朋友。转念一想,自己不出面不就行了?只是父皇这样子,如何能画得了。但还是应承道:“那就请大娘娘下一道懿旨,把他宣来便是。”此时心中想起梁丰,忽然感到一阵温暖,有个朋友的感觉真好。

其实梁丰这几天也在掐着日子,估摸着赵恒没几天了,寇准也该到了,有了寇准的这个世界,必定与原来相比大为不同。其实此时应该是北宋最清明的时代之一,所谓的五鬼,所谓的争权夺利,其实都没有影响大宋正常朝前发展,唯一的遗憾就是再过些年,赵元昊就要改名李元昊建立西夏。从某种角度来说,北宋的灭亡除了赵佶父子倒行逆施外,也与这个无赖的邪恶国家有极大原因,若非西夏屡次三番损耗北宋国力,即便社会矛盾集中爆发,灭亡也不会是这么快的事情。赵恒怕打仗,但已行将就木,如何争取天圣这十年时间把赵元昊扼杀在萌芽状态,是梁丰认为比较急迫的事情。但这必须寄希望于刘娥,如何让这个女人重视灵州一带,是梁丰要认真研究的。

只是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可以慢慢谋划。当务之急,也没有什么当务之急,就是要好生享受生活才对。他是个宅男,宅男的好处就是让守在旁边的人安心,放心,温馨。每天还是读书写字陪小嫦,只不过近来很是多了些应酬,自从上元节打了一架过后,那几个小衙内便常来找他玩儿,时时拉了他出去吃酒作乐,日子倒也颇不寂寞。

其间过得两天,宫中忽然有黄门来宣旨,要他进宫作画。梁丰猜到估计是要替赵恒画遗像了,不敢推辞,赶忙接旨。小嫦听说他要进宫,比他本人还紧张,翻箱倒柜找出最好的衣服给他换上,捯饬得跟要去相亲似的才放他出了大门。

跟着小黄门来到大宋皇宫,带给梁丰的只是好奇而已,比起北京故宫,这里顶多算是个经济适用房,号称这宫那殿的,虽说也是够宏伟了,但仍让梁丰觉得寒酸,不由得暗暗同情起赵家人来,这个号称史上最富有朝代的主人,住的地方比三流朝代都还不如!

过了垂拱殿,就是福宁门,赵恒这几天一直停在福宁殿里。梁丰低头跟着走,听得殿前阶下轻轻咳嗽一声,抬头看时,一个相貌端正,白面无须的黄门站在自己面前,身穿黑色貂衣,内衬紫莽服,戴黑幞头,想来是个品级高的太监。这太监见到梁丰,笑眯眯地上前几步,拱手道:“这位便是名满京城的玉田公子否?”梁丰急忙还礼:“不知公公高姓。”

“咱家张景宗。”

“哦,原来是张内相,失礼,失礼。”梁丰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事迹不显,不甚了解。

张景宗听梁丰叫自己内相,笑得菊花灿烂,心说真有礼貌啊这孩子。忙道:“官家先正在更衣,请公子稍待片刻。”

“是,”梁丰道,“张内相有事请自便,小子只在此听宣便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跟大太监说话,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无妨,咱家此时正在当差,听说公子书画双绝,是以圣人宣公子来替官家写真,公子不需慌乱,当今是最体恤人的,只要你画得好,定会让官家、圣人高兴。”张景宗倒是好心,给梁丰减减压。

两人正在寒暄,殿上宣梁丰觐见,张景宗做个请的手势,带着梁丰上殿面圣。

虽是白天,大点幽深,光线也不太好,只老远看见正上方宝座上端坐二人,男的便是赵恒,女的是皇后刘娥。梁丰再憋屈,这一关也须过了,只好整理衣冠,端端正正两手抱个太极图样,上前大礼参拜,口称吾皇万岁。好在北宋礼仪简便,只跪下一拜便可,一旁小黄门喊了平身,梁丰站起,老老实实听候吩咐。

七八、他既推辞,不赏也罢

这两天推荐好像不太多,是不是我写的出了什么问题?还请很喜欢这本书或者很讨厌这本书的大大们提些意见,便于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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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旨。”一声宣布,梁丰躬身听旨。

“普宁梁丰,丹青精妙,可堪供奉,特宣命为御前写真,着悉心以为,钦此!”简单几句,把任务宣布完毕,身后窸窸窣窣进来几个人,抬着一张大条案,后面又进来几个宫女,在条案上铺下画毡、钵盂、笔洗、滴壶、色碟,另有各号排笔、各号染色、各号蟹爪、须眉、大小著色、开面、柳条、箭头等等,朱砂、赭石、石黄、石青、石绿、胭脂······不一而足,看得梁丰眼花缭乱,他妈妈滴,这等费事,皇家就是皇家啊,看着都气派。

梁丰正看着大堆绘画工具发呆,一时又有人端上整刀的澄心堂净皮,放在一边,又有几个宫女穿花蝴蝶似的各人倒水、滴壶、磨墨,调色,各种流程熟练之极,想是三班殿内专门服侍皇家搞艺术的。才一小会,便准备得齐齐整整,只待梁丰落笔了。

这时四个黄门绕到殿内大柱子后面,把正对宝座两厢耳窗打开,两道光线从窗里射进来,官家、皇后的面容立刻清晰了许多,基本可以看清楚了。

梁丰不好直视,只好偷眼观察曾经在画像中见过的这两位,张恒病得厉害,原来的画就不太像,此刻更是脱了形;刘娥倒是眉清目秀,端庄丰满,眉宇间隐隐透着果断刚毅,现在看起来,五十岁的她仍然保养极好,颇有些熟女的味道。

毕竟是当今天子夫妻,梁丰不好多看。这时刘娥开口道:“梁丰,今日召你进宫,给官家写真,几日可以完成?官家龙体不豫,不可久坐,可有什么难处?”

梁丰恭恭敬敬答道:“启奏圣人,草民不敢扰了官家圣人的将养,便请休息,草民两个时辰可以画完,到时再恭请御览!”

这时候连病怏怏的赵恒也大奇,往回画像,都是自己端坐半晌,待宫廷画工基本打好了稿样,随后几日几乎有空就挨边,寸步不离地观察自己,断断续续须得一月有余才能完成。今天听到梁丰夸下海口,两个时辰就完工,萝卜快了不洗泥啊,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真有这个本事么?

赵恒强打精神,好奇问道:“梁丰,你真的可以两个时辰画完么?”

“草民不敢妄言,便请官家休息,草民或另换别处完成画稿再呈。”

“不必了,就在这里画罢,少时看你的大作。”刘娥微微笑道。只见她又点点头,两旁宫女黄门列队走过来,每人手持一支长长的大杆,杆梢有个叉子,只见他们举起叉子从两端挑起约有三层厚厚的巨大毡帘,缓缓相对走去,一下子就把梁丰隔在了帘外,密不透风。

梁丰看得惊讶,娘的,这不是舞台大幕么,原来还有这机关,难怪这鬼天气坐着他们也不嫌冷。其实三重巨大毡帘分隔殿中只是第一步,下面还要装上特大屏风才彻底隔绝开来。这样做一是方便皇帝休息养病,二是隔音,三是安全,防有刺客闯进,好叫一时间摸不清殿内情况。

梁丰甩了甩脑袋,堂堂皇家有这个设备也没什么稀奇的,不再乱想别的,凝神作画。梁丰观察堪称入微,已经把公母俩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这时他从怀里取出木炭条,裁好纸,选择好落笔位子,用碳条细细勾起轮廓。…,

如果用工笔,怕是画一个礼拜也画不完,赵恒也等不了一个礼拜了,梁丰冒然答应,就是打定了主意,用素描、速写、水粉画三结合的方式,运用人像透视原理将人物表现出来。比起后世,他的技艺当然差得很远,但在当代,他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再加上超常的大脑扫描功能,简直是脑子里装了照片似的清晰,所以要单独画个脑袋或者是半身像,还不在话下。

梁丰想想画画,画画想想,打底,勾描,显示阴影,服饰、上色、润色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完成了赵恒的像。而且不是简单的素描写真,是根据赵恒现在的样子丰满了他的骨肉和精神,把他还原成一个神采奕奕的皇帝。

画完一个,接着又把皇后刘娥画完,前后还不到一个半时辰,梁丰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这个水平放在当代没说得了,名声传出去,怕是门槛都要踩破。

忽然想到刚才领自己进来的张景宗,人家这么客气,反正纸笔都不要钱,这个时候不送个人情那多不懂事?不过嘛就可以简略一些,速写水粉就行。很快又顺手把张景宗画了一遍,看看三幅画,自己都比较满意。有些自得地笑笑,回头朝远远站在一边监督的宫女点点头,那宫女急忙上前,接过梁丰递给他的两张画,小碎步朝里面跑去。

过了一会儿,那宫女又跑过来,脸上满是兴奋的样子,看着梁丰的眼睛都有异彩,道:“官家和圣人夸你画得太好,问你要什么赏?”

“请转奏官家和圣人,草民能为当今尽尽心意,是草民的心愿和福分,并不想要任何赏赐,只愿大宋千秋万世,永享太平足矣!官家圣躬违和,草民这就告退,不敢打扰。”说完朝宫女行了个礼,又虚向大幕行了个礼,倒退几步走出殿去。

出得殿外,张景宗正在廊下候着,看见梁丰来,笑着上前道:“梁公子画得如何?明日还来么?”

“回张内相话,在下已画完,明日不需来了。”

“哦,这么快,平日宫内供奉们都要花上好些时日,怎么梁公子如此神速?”张景宗有些惊讶,将信将疑地看着梁丰。

梁丰呵呵一笑,从袖里抽出他给张景宗画的肖像递过去道:“内相请看,在下也抽空替内相画了一幅,聊充见面一点心意。”

张景宗接过一看,吓了一跳,这可是与真人无异了,不但像极,还多了三分沉静肃穆,心中欢喜无限。连连谢道:“哎呀梁公子真乃神笔也,咱家见过画工无数,何人有此神技?果然名不虚传,多谢多谢!只是咱家今日匆忙,备不得谢礼,还请恕罪则个,改日一定补齐,呵呵!”

“举手之劳,岂敢居功,内相莫要见笑才好。在下告辞!”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要走,张景宗哪里肯依,定要送他出宫,梁丰推辞,张景宗强行拉住臂膀乐呵呵地送出宫去。

大幕后的赵恒和刘娥看着两幅写真像,赵恒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自己壮年时就是这个样子,儒雅、潇洒、面如冠玉。“唉,要是能回到当年多好啊,朕真的想要再活五百年!”赵恒又是欢喜,又是怅然道。

再看看老婆的,梁丰的画笔也把她定格在四十岁的时候,比现在年轻得多,秀丽得多,眉宇间也少了些愁苦,多了许多欢乐。那时候正是即将封后时,刘娥帮助丈夫殚精竭力操持着这个国家,但两人是欢乐的,是充满了希望的。

赵恒和刘娥并肩赏画,让宫女去传话要赏赐梁丰,谁知宫女回来转了梁丰的奏对,说他已经下殿去了。

“嗯,不错,知进退,不骄矜,留与益儿正好。”赵恒缓缓点头。又道:“他既推辞,就依他,不赏也罢。等异日益儿重开科举,你们定要见识见识他的真才实学,若果堪大用,不需吝啬!”

“是,臣妾记住了。”

后来,这两张画像替代了原来史书里的画像,成为赵恒夫妻的标准照流传千年。

七九、潘楼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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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回到家里,忽然后悔得要死,画了一个下午,又饿又渴又累,连他娘的一口水都没喝着就回来,亏得慌!幸好小嫦妹子温柔体贴,奉上热茶热饭,伺候他舒舒服服地吃了喝了,梁丰精神回转过来,笑眯眯地一双贼眼在小嫦身上瞄来瞄去······

过了两天,一个中午,邓圣、杨文广和高双卯笑吟吟地来到梁家,给他道喜,梁丰替官家和圣人画的写真被传示近臣,引起轰动,圣人特地下了旨意:三年之内,不许朝中任何大臣找梁丰写真作画,有违者,降一级用。

“呵呵,玉田兄,混到这个份上,怕是你一幅画万金难求了。我说官家圣人怎么就那么待见你?还下旨保护怕你累着。”杨文广有些郁闷,自家人拼死拼活吃的是刀口钱,这厮才在殿里画了几个时辰就得到如此宠幸,人比人气死人呐。

“仲荣,这可是你羡慕不来的,似你这等枪棒,我大宋百万军中赢过你的,怕是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可是论起画技,玉田是前无古人呐。何况,官家又岂止是怕玉田累着?这时在保着他安心读书,等到来日大比,好青云显贵呢!”高双卯微笑解释道。

“哦,哦哦,难怪,我还以为是官家怕玉田兄画多了,他们那两张价钱贱呢。直娘贼,兄弟我可明白啥叫简在帝心啦。”几个听杨文广想得如此龌龊,哈哈大笑。

“咦,对了,王英和张师利怎么没来?”梁丰奇道。这几个最近是一条裤子八条腿。

“不是没来,是在等你,那两个惫懒货,昨日已在潘楼定下酒宴,专为你庆功,我们三人是特来请你的。”邓圣笑道。

原来如此,又要吃酒,梁丰心里就怯了。大宋什么都好,就是喝酒太频繁,让人受不了。屁大点事都要庆贺一番,何况这种轰动京城的大事。没办法,只好换了衣裳跟他们走。

来到潘楼,王英抢下楼来给了梁丰一个狠狠地熊抱,嘴里嚷道:“梁家哥哥,这回你可出名大发了,咱们兄弟可跟着脸上有光彩。我老娘都夸我会交朋友了,说认得你一个,比以前认得那些四六不靠一千个还强哩!嘿嘿。”

梁丰听了还没接话,杨文广不乐意了:“什么叫四六不靠的一千个?你妈难道是在说我?哼,我妈也说了,都说好趁青春见玉田,还有一句莫触霉头遇王英!”

杨文广历来和王英最好,这回听他口无遮拦夸奖梁丰倒也罢了,但话里话外明显把自己捎了进去,大为光火。

“我是这意思吗?那是我妈说的,诶对了,我说你妈怎么也这么三八?我招她老人家了?那次见了不是恭恭敬敬作揖唱喏的,至于吗见了我就触霉头?”王英听了也不高兴,俩二货就在大堂拌起嘴来。

他二人是吵惯了的,梁丰三个也懒得劝解,只偷笑着自己上楼,来到楼上最豪华的冠芳阁,张挥已经在那里等着。虽说名义上已是春天了,可还冷着呢,张挥这个闷骚男已经迫不及待抄起他的破折扇摇来摇去装潇洒了。看见梁丰等进来,啪地一声合上扇子笑道:“今儿是咱们四人专请你一个,好生慰劳慰劳你。另外,你太出名了,有人看了不爽,专求咱们哥几个把你灌趴下,你就请好吧。”

梁丰奇道:“谁这么看我不顺眼呐,要灌他不会亲自来?还等你们下毒手么。”张挥笑而不答。…,

这时候王英二人也吵够了,跟着上楼,王英瞪起眼珠子大吼一声上菜,贵宾房里的专职服务员们流水价地穿梭往来,瞬间齐齐整整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还上了一坛三十年陈的极品山西汾酒。

这可是全开封府最豪华的酒楼,论排场,论价钱,论生意论味道,恐怕只有樊楼能与之相提并论。要不然怎么一条大街都叫潘楼街?光这一桌子酒菜,囊括了当时人所能够寻到的所有山珍海味,已不下百来贯钱,梁丰看得咂舌。自己去年写的孙悟空故事,要是不会卖的话,顶多也就是这规格吃上两顿就他妈玩完了。

众人推梁丰坐了主客位子,每个人旁边有一个小丫头,递毛巾、筛酒、捶背捏肩,反正不闲着,可劲地服侍这几个寄生虫。

王英也不多话,吩咐举起坛子每人面前就是满满一盏,端起来朝梁丰道:“哥哥,祝你今后飞黄腾达,干了。”大家一起举酒干了。这就开始了车轮战,都轮流敬梁丰,梁丰岂是能吃亏的,坚决不依,无奈吃人家的嘴软,这几个又是下得手的,文的不从就武斗,强扭着膀子灌。最后梁丰急了破口骂道:“奶奶个熊,说了请我来吃酒,就光吃酒了?老子吃你们一口菜你们会掉肉啊?好歹等我搭个味道先。再灌老子掀桌子了。”那几位才嘿嘿笑着住了手,让他填补填补。

“玉田,如今你大名在外,官家又下了懿旨,不许朝中百官找你写真。可惜了,家父愿想烦请你也替他画一幅的,这得等到三年后喽。来来来,为这个你也要喝一盏。”高双卯劝得斯文有理,由不得梁丰不喝。喝完了还得表态:“咱们兄弟谁跟谁啊?不就是画幅画嘛,改天瞅个空子,我上你家去悄悄给老爷子整一幅不久结了?”这时候梁丰已经被众人灌得有些高,舌头也大了,顺嘴就答应下来。高双卯一听大喜,又要敬他。王英、杨文广本来就打着同样的主意,原话又说了一遍,梁丰一不小心全答应下来,还主动灌了自己几盏。

这时候张挥笑吟吟地开口道:“玉田,画画倒也罢了,只是好久没见你填词作诗,却是可惜的很啊。是不是得了小嫦,江郎才尽了?”

梁丰脑袋有点大,没仔细想他的意思,嘿嘿笑道:“不满你师利兄,小弟要低调啊,要藏拙啊,否则在这东京城里,那还不得把我忙死?官家都让我休息了,你还敢累我怎么地?”

“不是我要累你,是有人想累你,兄弟你请看。”张挥说完,拍拍手,梁丰一回头,身后屏风撤去,里面居然坐了一个白衣胜雪、怀抱琵琶的丽人,梁丰看得头嗡了一下,这女子无论相貌、气质,都不在小嫦之下,难得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只眉间一粒朱砂痣红得耀眼,此刻正杏眼含情望着梁丰。

梁丰自从上次在紫英院偷了一回腥,贼胆大了许多,况此事酒已有了六七分,嘿嘿笑道:“好俊俏的妹子,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子含羞未语,张挥接过话头道:“此是中瓦子行首,雪里梅是也。早闻你的大名,前日求了咱们兄弟好歹引见一面,兄弟,可要给哥哥长脸啊,我这牛都吹出去了,礼都收了!”

梁丰恍如未闻张挥的话,只喃喃念道:“雪里梅,好名字,是这颗朱砂痣的来历么?”

“郎君说得是,奴家因此而得名,久闻郎君文采风流,盼望一见,今日遂了奴家心愿,荣宠无量!”雪里梅似羞似喜,含笑应答。

“咳,小姐过誉了,恐怕今日一见,心道见面不如闻名哩。呵呵,且来饮一杯否?”梁丰微笑应道。雪里梅应声而起,将琵琶递与身旁伺候的丫鬟,轻盈如烟地走过来,巧伸兰手替梁丰筛了一盏酒,双手奉着道:“奴敬郎君一盏,祝郎君多福多寿,玉堂金马!”

八十、红尘知己雪里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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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接过酒盏笑看雪里梅,雪里梅自己也端起一盏,两手齐眉,缓缓放到唇边饮下,梁丰也一口干了。众人高声叫好。雪里梅当日也曾遣人到梁家门口递过拜帖,今日才得与梁丰相见,已经十分欣喜,又见他喝得豪爽,毫无名士架子,心中赞道:“这个郎君倒也平易近人,深入群众,不似传说中那么骄傲!”

其实今日这酒宴是雪里梅出钱摆下的,因张挥寻到中瓦子捧场,花钱如流水请得她出来清歌一曲,席间张挥和邓圣、高双卯聊起梁丰,雪里梅大感兴奋,居然遇到偶像的好朋友,于是百般奉承,请求引荐。张挥是最怜香惜玉的,当然一口应承下来,这才找了如此好机会把梁丰这个超级宅男拖出家门来吃花酒。

雪里梅要干啥?当然是仰慕梁公子的才名,渴求一见。自己身价本来就高,如今满城的风尘女子争说梁玉田,至今只有紫英院的紫藤号称陪过梁郎一夜,还求得写真一幅。包括雪里梅在内,这些青楼行首岂有不羡慕之理?若是能见上一面,求得不拘诗词丹青一两样,那才不枉了名垂“青”史四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谁能抵得住这诱惑?

一盏酒饮罢,雪里梅返回座位,接过琵琶浅浅笑道:“奴今献丑,且弹奏一曲为诸君助兴!”王英、杨文广等大拍巴掌叫好。

弦声轻轻拨动,叮叮咚咚如珠落玉盘,雪里梅开口唱到:“清江平淡,疏雨和烟染。春在广寒宫,付江梅、先开素艳。年年第一,相见汴溪东,云体态,雪精神,不把年华占。山亭水榭,别恨多销黯。又是主人来,更不辜、香心一点。题诗才思,清似玉壶冰,轻回顾,落尊前,桃杏声华减。”

其声低回婉转,幽咽深沉,极有特色。梁丰停在耳里,大似京剧大师程砚秋的脑后音发出,这种音色在宋朝曾不多见。怪不得雪里梅在中瓦独树一帜,确有过人之处。

梁丰听到绝处,忍不住京腔程韵叫板一句:“妙---啊!”

真是行家一开口便知道有没有,雪里梅听他学自己发声惟妙惟肖,婉转处似犹有过之,大喜:“郎君遮么会这种唱法?”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独家所创。梁丰自然不会实话告诉她,哈哈笑道:“无意间模仿雪姑娘一下下,实在不算会。咦,对了,你方才唱这《蓦山溪》,是师利兄写来拍你马屁的吧?呵呵,果然妙绝!”

当然是张挥写的,今日宴请梁丰,若不把张挥的大作拿出来,多不合适?况且这词是张挥为她量身打造,夸她云体态,雪精神,更不辜,香心一点,雪里梅也得意之极,自然要表演一番。

雪里梅赞道:“郎君果然不凡,既已猜出,不知也肯为奴家赐一阙否?”

梁丰笑着点点头,张挥站起身来走近,故作凶相恶狠狠低声道:“差不多得了,不许比我太强啊!”看得雪里梅衣袖掩面而笑,又怕梁丰真的给了张挥面子,胡乱作一首应付,那自己才真没面子。

梁丰思索间,已想到了一阙,正要开口吟出,不料窗外忽然喧闹起来,似有许多人奔走相告什么。一下子把梁丰的思路打断,好奇地望向窗外。只听有人大喊道:“寇相公回京了,快去看啊!”…,

梁丰顾不得雪里梅,与众人一到走到窗边,远远看到一队车马正从望春门笔直地走过来,居然还有一些宫里黄门和侍卫开道,前面车马仪仗上赫然写着“莱国公寇”的字样。

潘楼上的小蝴蝶长长呼了一口气,心道:“寇老西,终于把你给弄回来啦!”

雪里梅缓缓走到梁丰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着缓缓而过的车马,问道:“郎君也敬莱公么?”

“你呢?”

“这满城百姓,有谁不敬寇公?奴也敬重寇公为国为民敢作敢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莱公此番回来,只怕他壮气蒿莱,不复当年了。”

梁丰听她一个小小青楼女子,居然有此口气,不由暗暗称奇。紧接着问道:“雪小姐何出此言?”

“官家龙体日渐消沉,已是天下皆知,如今召寇公回,多半有托孤之意,只是丁相尚在,枢府又有冯相,以寇公之性,岂是甘居旧属之下的人?若以虚衔待之,则寇公必不能受,多半会求官家赐一州府,颐养天年罢了。”

梁丰笑道:“不意风尘中识得小姐,真奇女子也,见识非常啊。原以为你们只知调笙弄曲,倒是在下管窥蠡测,坐进观天了。来来来,梁丰敬你一盏!”

雪里梅轻笑:“奴家只是信口胡诌几乎,当不得真,倒是郎君们日后要治国平天下,早有吞吐风云之志,还请莫要笑话奴家!”说完举起酒盏,豪爽地与梁丰碰了一碰,抬头干了。同方才婷婷袅袅,楚楚可怜大相径庭。梁丰看得畅快,也大口喝干了酒。,

“我说梁家哥哥,人家雪里梅小姐讨你的词哩,怎么说到寇相公身上就赖账了?赶紧写出来吧,否则咱们兄弟几个哎哟,他妈的你掐我干什么?”王英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张挥狠狠掐了一爪。

原来王英差点就要把实情说出,这顿饭是人家雪里梅小姐掏钱请客,跟他们一伙毛关系都没有。他王英怕梁丰不交货,乖乖,虽都是些衙内,可一顿饭两百多贯,他们哥几个还真有些为难。张挥怕他嘴快说出被梁丰耻笑,是以赶紧狠掐王英让他住嘴。

雪里梅听得好笑,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射向梁丰,眼里尽是期盼之意。

梁丰茫然看着雪里梅道:“啊,刚才我没说吗?”

“郎君取笑奴家呢,刚才你只顾着看寇公了,何曾对奴说过什么?是嫌奴家今日不诚心么?”

“哦,哦哦哦,我方才一打岔,恍惚了,恕罪恕罪,既如此,干脆烦请取笔墨来。”

雪里梅一听大喜,还不是口占,这是要留墨宝哩。赶紧吩咐丫鬟去寻笔墨纸砚。

潘楼号称东京第一,文人才子、达官贵人时常光顾,随时都会发酒疯斗个画呀唱个曲啊什么的,这些东西是必备的,不但必备,而且必都是精品,不一会功夫,已经准备停当,丫鬟们要滴壶磨墨,雪里梅走过去接过墨锭,亲自操持服侍。张挥等在旁边看得眼热不已,这可是大大地艳福啊,什么叫红袖添香,这不就是么?还是东京行首红袖!啧啧,啧啧。

看看浓浓一砚墨已磨好,梁丰走过去提起笔来挥挥洒洒写下一阙《减字木兰花》:梅花似雪,刚被雪来相挫折;雪里梅花,无限精神总属他;梅花无语,只有东风作主。传语东君,且与梅花作主人。另题小字道“隆兴元年春正月,东京潘楼偶遇梅娘,蕙心兰质、冰雪聪明,解酒无雌态,答语有雄音。不胜敬之,尝作诗余一阙,聊表感佩也,普宁梁丰酒后涂之!”…,

张挥、邓圣、高双卯看了大声喝彩,雪里梅心喜得如梅花怒放,不禁含情脉脉道:“郎君妙词,道尽奴家遭遇,唉,若使东君是梁君,那有多好?”说完似笑似谑,瞥了梁丰一眼,又侧头低下,露出后颈一段雪白。

这边梁丰还没怎么着呢,张挥可就笑道:“哈哈,今日能见到名动京城的梁公子与汴梁行首雪里梅小姐如此互相吹捧,堪称我朝风月场中一段佳话!可惜你那孝仪徒儿不在,否则命他将今日故事分成十段,一日一段地说,定教赚得盆满钵满啊!”

“是啊是啊,呵呵,玉田兄,今日缘分难得,要不就择日不如撞日,与你这梅娘子结一段姻缘如何?”邓圣也喝得差不多了,直接凑趣道。各人都起哄叫好。

雪里梅虽是乐部行首,但平日可是不与客人留宿的。今天见到梁丰果然名不虚传,也怦然心动,愿意和梁丰把这段佳话落到实处。是以也不反对,悠悠带笑,等梁丰答应。

哪知梁丰虽然有些酒意,也对雪里梅颇有好感,但还是保持清醒,抱拳对雪里梅笑道:“在下这帮朋友颇好戏谑,小姐莫怪,就凭咱们刚才临窗对话,就该做个红尘知己,莫把此事搅得俗了。今日咱们交个朋友罢,以后我还好登门些!”

话说出口,人人愕然,居然有这样送上门的肥肉都不叼的!

八一、劳模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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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是不是有病啊?雪里梅郁闷地想。不过也偷偷松了口气,方才一时心动,便想答应跟梁丰一夕欢好,只因见他人又英俊,才华又高,名气还大,女子遇到这么一个郎君,谁能不动心?但她只是乐籍,理论上和大宋法律上来讲,一般没人能逼她卖身。只不过万一今日之事若成了,满京城那些饿狼们还会放过她么?到时候人人都是有权有势,区区一个弱女子如何挣扎?

是以方才梁丰只答应和她做个好朋友,心中一呆,有些失落无光,但转念也颇为后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任是张挥笑他怕老婆也好,王英笑他床头跪也好,杨文广学起大宋皇后刘娥的家乡话笑他“钯耳朵”也好,梁丰神色自若高低不还嘴,只和他们饮酒吃菜,抽空还跟坐在自己旁边的雪里梅窃窃私语几句,雪里梅笑得春风拂面,惹得旁边几个又是羡慕,又是鄙夷。

这顿酒吃得有趣!

街上车马粼粼,寇准一行过了潘楼,转眼已经到了大宋皇城正门侧宣德楼处,楼门口已有黄门十人等候着,见车马过来,上前一步高声道:“有旨,寇准接旨。”

掀开厚厚的车帘,白发苍苍却面色红润的寇准有些颤巍巍地在老仆寇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走到黄门跟前躬身道:“寇准在。”语中隐隐有些激动。

“寇准回京,着即往福宁殿面圣,钦此。”

“臣领旨。”

前来宣旨的正是那日梁丰遇上的张景宗,老张读完文件,咧嘴笑着上前扶着老相公的手,亲热地说道:“仲公,别来无恙啊?可想死小的们了。”

张景宗身为内侍,平日却比较正直胆大,少年时随着赵恒御驾亲征,勇敢无惧色,曾被寇准夸奖过。是以两人一直保持着比较良好的关系,如今看见寇准回来,真心欢喜,这才主动讨了宣旨的差事,亲自来迎接寇准。

“多谢挂念,老夫还死不了。呵呵,有劳景宗挂怀了。”寇准笑道。两人寒暄已毕,张景宗陪着寇准步行一直到福宁殿外,寇准一路风尘,衣帽皆未换,掸掸身上的土,正正衣冠,缓步进入殿内。

这回赵恒可不是端坐了,上次让梁丰画像,才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摇摇欲坠,这回寇准又不是画像,便躺着接待算了。反正过一天算一天,他心里也挺明白的。

老寇进殿一看官家这模样,止不住老泪纵横,急走到离榻一丈左右,伏地拜倒,口称:“罪臣寇准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宋优待臣子,一般是不需如此大礼参拜的,尤其是寇准这个资历,这个履历,更不用如此。只是这会儿老头真心流露,君臣相对几十年了,如今便要生离死别,寇准就如同一个宠爱着小弟弟的大哥哥,悲痛莫名。

赵恒勉强转过头来,面如金纸,气息微微,撑着向他笑了笑道:“你来了?朕只当见不到你了。平仲,你受委屈了!”

寇准放声哭道:“老臣不委屈,官家保重龙体!”

“唉,没几天了,召你回来,你知道朕意思了吧?益儿,朕还是放心不下益儿啊,有你,有你们,朕安心些。”说完又重重喘气。…,

寇准不知道他说的“你们”是指哪些人,不敢接话,静静等他喘气。这时皇后刘娥从侧面小阁进来,寇准见了刘娥,爬起身来向她行礼,却不说话。虽说接到刘娥的信,气已消了大半,但仍有些念着旧恶,虽是皇后,也不愿马上低头开口。可见其人之倔,不被整整都没天理!

刘娥却极是大度,当初他不喜寇准,是因为自己娘家表弟在四川霸占盐农的盐井,寇准知道后要坚决法办,刘娥话里话外求了几次情都被反弹回去,大为光火,后来拟诏之事雪上加霜,这才出手。今天再见,刘娥已没有以前的恨意了,挨整的记仇,也符合逻辑,所以刘娥并不在意,只点点头叫声莱公平身。

按照原来的剧本,是再过几天,丁谓、冯拯、曹利用分别封国公,辅佐太子赵受益的。如今寇准回来,剧本也改了,没了曹利用什么事。赵恒和寇准君臣几十年,又知他是直脾气,因此也不转弯抹角,调匀了呼吸,直接说道:“朕欲加你与道济、谓之汝等三人进国公,共辅太子,如何?”

寇准还没平反就已经迅速进入角色,默然思索一会儿,仍然跪倒道:“启奏官家,臣以为不妥。臣待罪之身,不可加,丁谓之、冯拯该贬!”

刘娥一听,哭笑不得,心道:“你这老儿,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报仇啊?信不信老娘给你买张返程票,叫你哪里来的哪里玩去?”

“唉,平仲,你千好万好,就是太倔,何必呢,朝堂之上,一团和气,上下一心辅佐太子罢,朕太累,管不了你们的恩怨了。真的忍心让朕不瞑目么?”赵恒说出话来,凄凉无比,直是在哀求寇准了。人之将死,什么都想得明明白白,还是眼前这个老头对自己够忠心,对朝廷够忠心!

“老臣不是官家想的那样,请恕臣直言,自来恩出于上,若今日臣等受了官家赐爵,异日太子身登大宝,却拿什么赏赐臣等?到那时不免有一二骄矜之人,只知有官家,不知有太子,将奈何之?是以臣不敢受封,望官家三思!”说完竟磕下头去。

这时若是雪里梅在旁边,一定羞得俏脸通红,小娘子虽然聪明,但千算万算,算不到寇相爷是朝廷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讲条件滴!

帝王心术,历来是深宫中的必修之课,赵恒如何不省得?一经寇准提醒,马上醒悟过来。微笑点头,缓缓道:“凭你这番奏对,也不枉朕万里迢迢召你回来。圣人,你看如何?”

刘娥心中感慨,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寇准的傲、忠、直历来知名。都被整成这个样子了,一问起工作,还是劳动模范的范儿,值此改元换代之时,不用他还用谁?急忙点头道:“莱国公所言极是,朝廷有此老臣,官家大可放心!”赵恒微笑着朝寇准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寇准见赵恒累了休息,不敢多留,躬身朝刘娥施了一礼,缓缓退出大殿。

寇准的家在延庆观后面的一条巷子里,紧邻开封府后面不远。老头被赶出京城许久,吕夷简也还没规划他家为危房,所以倒还没被开封城管来强拆喽,他过继的儿子寇寰带着孙子寇霖、寇枫早已跪在门口迎接老头回家。原本是要去长亭接的,后来黄门已传下旨意,让他们自己在家等候才作罢。…,

寇准下得车来,未时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照得老头心里亮堂,眼见儿子孙子跪在地上,快步走过去。寇寰见到父亲,伏地大哭,两个孙子也跟着哭起来。寇准一阵心酸,拉起他们,一家人搂在一起死死地不放手。

好容易止住悲声,进到家里,原先偌大的庭院已经剩不下十来个下人,其余都作鸟兽散。寇家原本不蓄家奴,大都是签了年限的,到时候了,见到老爷坏事,谁愿意多呆?剩下的都是跟寇安差不多随了几十年,忠心舍不得走的。今日看到老爷回来,一个个喜出望外,蜂拥出来给他磕头道喜,也是哭哭啼啼一番。

寇准跟家里人一一招呼完毕,后堂已备好热水,下人扶着老头沐浴更衣,老头风尘劳顿,竟自在大木桶里睡了好半天才醒来。

才收拾完毕,换上干净衣裳堂上坐了,家人就送来拜帖,原来是钱惟演知道他回来,递了帖子并礼物,想明天来拜见他。老头一路上全靠钱惟演的补药打气,又得了信,知道自己回来他出力最多,心中的仇恨也淡了,客客气气地提笔写了回帖,言道明日摆宴相迎钱学士。

八二、鸡蛋里挑骨头

梁丰当日喝得烂醉,席间跟王英、张挥等吵闹不休,直至人事不知。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家中暖暖的被窝里,身边小嫦秀发拂面,一只手抱在自己胸前,兀自未醒。小嫦睡着时双颊红润,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脸上微带笑意。看起来是对生活感觉挺美好的意思。梁丰望着小嫦,忍不住凑过去亲亲在她脸上一吻,忽又想起昨日的雪里梅来。

雪里梅无论姿色、气质和声律均与小嫦势均力敌,身材略高一些,虽然长裙及地,想来一双腿定是极长极美的。“若是雪里梅同自己睡在一个被窝,会不会也是小嫦这个样子?她皮肤雪白自己是看到的,只不知身上的肉弹性如何。胸部呢,有没有眼前这个妹妹的大?夹得紧吧?呵呵,实在是想起来都流口水啊。”

这个歪歪的流氓一边想,一边有些后悔,一边还真流下口水来,不及收口,就滴在小嫦脸上。小嫦秀眉微蹙,下意识地伸手在脸上擦了一下,慢慢醒来,睁眼抬头,见梁丰正在那里痴痴地傻笑,好生奇怪。问道:“郎君有何高兴事?一大早上这般开心?”忽又笑道:“定是在想昨日那朵雪里梅花罢?怪可惜了的,怎么就回来了呢?唉!”

梁丰吓了一跳:“你是怎么知道的?”等于承认了。

“难道还想瞒奴家不成?你那几个大舌头好兄弟早就告诉我了。呵呵,郎君好生不解风情,就留在那里一夜又待如何?还巴巴地赶回家来。奴倒是感你情深,只是奴的名声却不好了,善妒!”说完又抿嘴笑了,手上用力搂紧梁丰的脖子,使劲把头朝他怀里拱去,甜甜地闭上眼睛。

原来昨日数人喝得疯疯癫癫,张挥连日在紫英院留宿,已有些审美疲劳,要去别处眠花宿柳,强拉梁丰同去。谁知这货虽然烂醉,居然还能保持晚节,死活不去,嘴里只管念叨要回家。看得雪里梅感动,主动提出送他,王英、杨文广冒充义气深厚,谢绝雪里梅的好意,还拉着高双卯几个晃晃悠悠上得街来,坐了自家马车一路来到梁家。

小嫦正在灯下等待,听来福报说少爷大醉回来,赶忙出来服侍,王英和杨文广歪来倒去地唱喏作揖直道嫂嫂安好,你家郎君俺们给送回来了,全须全尾,可没被那雪里梅哄了去。小嫦奇怪,问道雪里梅是何人?王大嘴和杨大嘴跟打了鸡血似的争先恐后向嫂嫂汇报了个干干净净,旁边看似醉得不甚厉害的高双卯居然还作补充,把这俩货背不上来的那首《减字木兰花》结结巴巴全部背完,最后几个向嫂嫂作揖告辞,一边还佩服梁家哥哥定力高深,跟宫里当差已久的老黄门似的。

送走那几个喝多了疯药的二货,小嫦叫起永叔和来福两人把梁丰抬回屋里炕上,见他胸口一抽一抽,知道要吐,赶忙把痰桶搬来放到面前,这厮虽闭着眼睛,跟看见了似的,痰桶一挨边马上哇哇大吐特吐,满屋子都是酒臭。吐干净了,仍是闭着眼睛喝了两口小嫦喂的醒酒茶汤,方才舒舒服服地翻身躺下,嘴边还念念有词道:“不、喝了,回家,小嫦,等着呢。”听得这妮子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今日醒来,忍不住就拿他打趣两句。

梁丰老脸微红,欲待不承认,又说不出口,只好默不作声,手上却不老实起来,搞得小嫦反而害羞,赶紧借口起晚了,翻身下床慌慌张张逃出门去。…,

才刚刚中午,梁丰正在小厅用饭,忽听大门外锣钹一阵乱响,好似有大队人匆匆路过而去。这条巷子里,只住着一家有资格上街要敲锣打鼓的,就是冯家。平日冯拯出门,不到大街上基本上不鸣锣开道,今日才到巷口就乱敲一气,定然是有极要紧的事发生。梁丰马上想到,官家不起了。

想到此事,脸上不由凝重起来,小嫦见他神色不对,小心翼翼道:“郎君在想什么?怎地如此紧张?”

“唉,你听冯相公鸣锣急走,定是官家快不行了。”

小嫦平民女子,哪里想象得到国家元首翘辫子是什么样子,只是觉得好像真的不得了啦,官家要死,那怎么办?于是急问梁丰道:“啊?官家不行啦?那如何是好?”

“有什么,改元换代呗,你那个王小叔叔这不就要登基喽!”小嫦一听王小叔叔就要登基,还真想不出那么一个小屁孩居然就要当皇帝了,总有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天本来寇准要宴请钱惟演的,哪知道才刚午时,忽然黄门就来宣旨,着火速进宫觐见。寇准连忙一边差人给钱家送信告罪,一边换上国公常服上轿出门,急急赶往皇宫。虽说皇宫其实离得不远,但换衣服的时间耽误下来,加上轿子走得慢些,到皇宫时,已离宣旨召见过了大半个时辰。

匆匆赶到皇宫,只见张景宗已在福宁殿外等候,见他来到,上前急行一礼道:“唉,仲公今日来的迟了,官家方才召见,久等不至,已然睡去。”寇准还没说话,老远就看到丁谓和冯拯齐齐而至,丁谓老远见了寇准,就是一愣,虽说昨日已知他回来面了圣,今天看到,仍然有些不适应。只有冯拯面带喜色,上前就要与寇准说话。

三人还未走近,就见一个黄门出来大声道:“有旨,丁谓、冯拯、寇准三人偏殿觐见圣人、太子!”三人忙躬身接旨,随着黄门鱼贯上了台阶。

丁谓三人进到偏殿中,只见皇后沉着脸坐在榻上,太子赵受益立在一旁,面有不忍之色。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均躬身请圣人安、太子安。

“三位先生,架子大得很啊,官家有事急召,迟迟不来,真要三催四请么?”皇后刘娥语气不善道。

三人中只有寇准明白了原由,只装作不知,俯首不答。另外两个被骂糊涂了,我们这不是一听到旨意就急忙敢来么,没耽误啊,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丁谓上前一步道:“启奏圣人,臣甫听宣就急急赶来,并未耽误半刻,不知圣人何出此言,是有大事发生么?”

“大事?还等大事么,官家召见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告诉你们,方才官家不知想起何事,急要见汝等,谁知你们一个个都慢慢吞吞,现今官家已昏厥过去,且在殿外候着吧!”刘娥怒气冲冲,说话不留情面,直接把三人轰了出来。

出得殿来,三人面面相觑,丁、冯不知所云,心说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么?寇准也是一脸茫然。这个时候,冯拯也不敢跟寇准寒暄了,丁谓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他倒想跟老西打个招呼,只是气氛不对,而且不知如何下嘴。

一时今日宫中当班的李迪、薛映也匆匆赶到,进都没进去,就同三个一道在殿外候着。也不知是谁传的旨把这两位唤来的。

过了好半天,忽然一对黄门齐步走出,居然有两个领头,一个是张景宗,一个是雷允恭。

只见雷允恭手拿圣旨,走到一干人等面前,高声道:“有旨意。”五个重臣急忙躬身听旨。

“丁谓、冯拯、寇准三人,及召不至,已失人臣之礼;凤台奏对,进退失据,语声咄咄,着即罢丁谓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师衔;罢冯拯尚书右仆射,太子少傅衔;李迪当值宫中,不怀存问圣上之心,罢太子少傅衔;薛映久列谏台,近来犹有懈堕,朝风不振,罢工部尚书;四人仍勾当各职。罢寇准莱国公,回家听候差遣。钦此!”

八三、又进梁家门

朝堂之上,几位大佬齐被如此牵强的理由处罚,这是大宋开国数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顿时传遍京城,上至庙堂高官、下至贩夫走卒,人人议论纷纷。多半人都认为是官家病重昏聩所致;也有相当部分人认为是皇后刘娥擅权,要想把持朝政的信号;还有一些游离于核心圈子边缘的二流大臣怦然心动,估计是官家厌倦了这几个老家伙,想启用些新人,是否意味着自己的机会来临?开始想入非非起来。

话说冯拯回到家里,同其他几位一样,郁闷无比地提起笔来上谢罪表。所谓谢罪表,就是被官家处罚之后写的检查,表示自己确实做错事情了,领导处分得很对,自己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今后一定改正,请领导消气等等。

老冯活了一大把年纪,临了忽然挨了这么一棍子,心里不服,又不是自己真的错了,这明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什么语声咄咄?自己又没说话,况且丁谓那是好言相问啊,何尝关得了咄咄两字?就算是丁谓口气不好,关老子屁事啊,凭什么连我一到修理?

于是这篇谢罪表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本来年纪大了,写文章就有些堵,加上写这种委屈东西,更是火大。遵照心理学上潜意识负面思维传递原理,老冯已经效法刘娥皇后拿家里人很是撒了几回邪火。全家都笼罩在老太爷的白色恐怖之中。

当然,冯程程是例外,听说爷爷在宫里受了委屈,便义不容辞地跑来逗爷爷开心。

老头正在书房举笔如刀乱涂乱抹发泄烦恼,听到门外脚步声近,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推门进来,立时大怒,看都不看就大喝道:“滚出去!”听听没有动静,好像来人没走,更加怒冲冲地转头过来,愣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子好生眼熟,头戴黑幞头,内穿暗红团纹直裰,外罩无袖紫貂褙子,眉清目秀,两眼漆黑有神,好似微带笑意望着自己。冯拯老花眼睛,半晌都没瞧出是谁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孩子颇有好感,都不好意思吼第二声。

冯拯眯眼看了半天认不出来,正要询问,那小子已经噗哧笑出声来,咯咯道:“小生冯程程,见过正在生气的大老爷!”说完拱手躬身施礼。冯拯这才认出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呵呵大笑:“好俊俏地小书生啊,来来来,快让爷爷好生看看,嗯,这身打扮,端的玉树临风,把全京城的少年都比下去了!”

冯程程蹦蹦哒哒地跑过来,两手抱了冯拯的胳膊笑道:“爷爷,我这打扮帅吧?”

“那是当然,我家程程穿什么都好看,扮成个俊小子也好看,唉,可惜你不是真的小子啊,否则爷爷一定好生栽培你,叫你以后考进士中状元做大官,威风得紧哩。”

“我才不稀罕做大官呢,又什么好的?看你现在还写什么劳什子谢罪表,烦都烦死了。”

说起这个,老冯叹了口气道:“是啊,世人都为名利忙,爷爷也不能免俗,想想真不如辞官告老算了。每日林泉花下,酌酒吟诗,闷了与我程儿对弈一局,听我程儿情歌一曲,该有多好?程儿,爷爷干脆告老还乡,你看如何?”

“好啊好啊,那我就天天陪着爷爷,给你唱歌,陪你下棋,你若敢输了耍赖,我就揪你的胡子。嘻嘻!”冯程程笑着把头靠在冯拯肩膀,亲昵地依偎着。…,

冯拯此时烦恼已消了大半,慈爱地要去摸她的头,忽然又看到冯程程戴的幞头,笑问道:“怎地今天忽然穿起男人衣衫来了?”

“我都穿第二回了,爷爷,告诉你个秘密你别生气,也别告诉我娘好不好?”

“嗯,好罢,爷爷不说,什么秘密?”

“上回你们出去吃春酒,我就穿了男人衣衫偷偷出去溜达了一圈呢,还见了个人,你猜是谁?”

“啊!你穿这身溜出去玩了?见谁,遮么是梁丰?”冯拯写作文不行,其他反应倒是挺快的,马上警觉起来。

冯程程说话留半截,就是防着爷爷发怒,先不把大哥供出来,也不提梁丰的名字。这会儿看着冯拯有些严肃,马上换了付可怜的表情,弱弱问道:“爷爷,我只是在家闷了,出去走走不行么?那、那个梁丰也不能见么?”

“当然不能,你一个女子,怎能和男人见面?若是传了出去,名节怎么办?告诉爷爷,你到底见了没有?”

“见了,还见了他家那个小嫦娘子。”冯程程敢作敢当,勇猛地承认,着实吓了冯拯一跳:“啊,你连人家屋里人都见了?咳,你这孩子,真是,真是----!”又气又急,又拿她没办法,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妞却挺大胆道:“不是都准备把我许配给他么?他不是都答应了么,见见有什么不可以啊?他挺懂礼貌的,都不敢走近跟我说话,只教他家小嫦姐姐来陪我说话呢。”

冯拯还真找不到什么话说,都是平日惯坏了,这会儿大道理都说不出口。但听她说梁丰能主动保持距离,稍微放了些心,缓缓问道:“那是你独自去的,还是有人陪你去的?”

冯程程见爷爷没怎么生气,便老老实实把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主动承担责任是自己威胁哥哥领她去的,不能责罚哥哥,否则自己心中不安。

冯拯纠结大半天,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阻止自己孙女去见心上人,而且基本上已经定了的。只要不做出过分的事情,有人监督之下,说说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温言道:“程程,爷爷就你一个孙女,全家小辈我最疼你,你是知道的。那个梁丰,也是爷爷亲自给你择的夫婿,你若想见见,爷爷这关倒也过得。只是有一样,今后若要见他,须得爷爷知道,最好是把他请到家来。若他不愿来,也要你大哥相陪才能去。否则,若有一次不依爷爷的话,今后你就休想再见到梁丰,知道么?”

冯拯还真不是老古板,晓得堵不如疏的道理,立下规矩,免得小妮子无法无天地胡乱行为,总比把她关得狗急跳墙好得多。

程程听了大喜,眉花眼笑,搂着脖子夸他是个慈祥善良的好爷爷,立马顺杆爬道今日就想去见见梁丰,自己有个问题憋了很久,上次见面都没寻到机会问他,一定要搞清楚才行。冯拯问她什么问题这么纠结,程程只笑着不说。

冯拯无奈,只好把冯程焯唤来,虎着脸叮嘱一番,让他陪着妹妹去见梁丰,不许两人单独相处,越过这条红线,打断他的腿。

冯程焯瞅了妹妹一样,心里直骂黄狗吃屎白狗遭殃,苦着脸应承了这个倒霉差事,垂头丧气地带着妹妹出门而去。来到梁家,这小子当然在家。笑眯眯地跟他互相行了礼,把他兄妹俩让进后院,顺手还乐呵呵地重重拍了冯程程肩膀一把,所无其事地牵头带路。

冯程焯当时就差点急了眼,好家伙,还不许你俩单独相处呢,这就要勾肩搭背,让爷爷知道了,岂不是要脱层皮下来?幸好这小子只拍了一拍之后就没了下一步动作,要不非当场打起架来不可。

再看自己妹妹,居然惊喜交加,毫不难为情地跟着,一丝丝矜持都没有。真是可恼!

其实梁丰根本没往什么邪处想,就是看这女扮男装的小妮子挺可爱的,表示一下亲热而已。

来到二进书房坐下,茶还没端上来呢,冯程程就急吼吼地问道:“梁公子,那个至尊宝到底救到白晶晶没有?”

八四、到底是牛市还是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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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听了,双手拢在袖子里,似笑非笑打量了冯程程一眼,转脸对冯程焯说道:“我说你家这个‘兄弟’这么急赤白脸的一来就问这个,是不是有点二啊?”

冯程焯最近很是同梁丰厮混了几次,习惯了他嘴里经常飙出的新词儿,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才二呢,上次故事说了半截,我也想听个完本的。”

“故事先不忙说,小嫦先陪陪你,我正好跟你哥有点事要说。”梁丰笑着对冯程程道。转身出去一会,回来道:“你稍坐,她马上就来。”说完就使个眼色把冯程焯喊出去。

梁丰对这个小舅子没什么客气的,直接就把他带到外院小厅坐下,这里本来是他家私人吃饭的地方,因烧着大炕、火盆,比别屋都暖和,所以梁丰最喜欢在这里招待亲近人。冯程焯坐下,瞪他一眼道:“我说你就不会怜香惜玉一次啊?我妹妹专程跑来见你,你和她说说话会死啊,躲远远地干啥?”

“这不是有你么个大灯泡子么,我跟她说什么?改天没你在,我好生陪她说个够。呵呵,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如何,你爷爷这两天郁闷吧?”

“什么叫灯泡子,啥东西啊?”冯程焯不懂他的新名词,不过好在重点不在这里,接着就道:“嗯,我爷爷这两天脾气是不太好,在家发了好几回火,轻易近不得身,怎么,你知道缘故?咳,全京城都传遍了,都因为被官家降罪呗!”

“这个我知道,我是想问问,钱学士最近来你家没有?”

“没有啊,你怎么想起问他,他虽是枢府副使,不过好像一直跟我爷爷不是很合,来得少。”

梁丰听了,深深思索,本来想问问冯程焯他爷爷有什么打算,一看他这白痴样子就知道老冯有话也不会对这厮说,便笑道:“虽说住的近,不过你倒挺难得来,等着,找个人来陪你喝两杯。”说完出门叫来永叔,命他去请张挥、邓圣来家里吃酒,陪陪这位冯大少爷。冯程焯急忙阻道:“哎,别麻烦了,我们就是随便来坐坐就走,俺爷爷可不太喜欢我们兄妹在你家呆的时间长了,更别说吃酒,回去就断一条腿!”

梁丰只好由他,冯程焯问道:“你小子刚才问话神神道道的,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呀?有就快说,我回去也好立一功。”

“我能有什么内部消息,你爷爷领着枢密院的大龙头,什么事他不知道还来问我?我只是想,他如今被削了衔,钱学士多半心里热得紧,会不会跑来找他探探口风什么滴。所以八卦一下,其实关咱们屁事?庙堂高远,咱们还是喝酒吧。”

梁丰只是不说,吩咐上了酒菜,就陪着冯程焯边喝酒边闲聊。冯程焯见他口风紧,想想有理,也不勉强,便也安心和他吃酒聊天。两人说着说着,梁丰就向他请教些学问上的东西来。虽说梁丰作弊功夫好,但自己毕竟是野路子,一千多年的文化积淀无非是长了些见识,要说基本功夫,还真不够像冯程焯这样的世家子弟看的。冯程焯也不怀疑梁丰的目的,就着帖经、墨义、词、赋、策论、判词等等学问很谦虚地和梁公子交流起来。

要说这文官家的孩子就是跟武将家的不同,王英、杨文广等每天只晓得打打杀杀,一提起书本就跟要杀他们似的。而冯程焯走的是诗礼传家的路子,爷爷、父亲的学问都是没话说,就连那个赋闲在家玩儿的二叔冯克己也是满腹经纶,这样家庭教出来的孩子岂会差了?梁少爷边听边问,还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随口点评一两下,都是切中要害之论。听得冯程焯五体投地,茅塞顿开,恨不得找个本子记下来回去显摆显摆。…,

两人谈谈说说很投机地就混过了一下午的时间,看看日头不早了,冯程焯不敢留在梁家吃饭,起来告辞。梁丰叫钱妈去后院喊冯程程,一会儿小嫦陪了程程出来,见到冯程焯,赶忙万福施礼,冯程焯也还礼告辞。冯程程跟小嫦在后院说了一下午私房话,俩小女人唧唧歪歪地已经友情匪浅了,出来意犹未尽地深深望着梁丰,好似有些幽怨没能说上几句!梁丰呵呵一笑,走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别,程程也大礼相还。谁知这小子弯腰坏笑悄悄说道:“改天把你哥甩开,你自己来,我好生陪你玩儿。”说得气若游丝,只有小丫头一人听见,不免眼睛一亮,兴奋不已,马上动脑筋打主意怎么把哥哥踢开,自己来玩儿。

梁丰把兄妹俩送到门口刚要道别,就看见钱惟演家的钱僖匆匆朝他家走来,一见梁丰正在门口,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有旁人在,笑道:“梁公子在啊,正巧老爷让我来送帖子。”说完赶紧把帖子递上,一切都被冯程焯兄妹看在眼里,也不多话,自行去了。

梁丰笑着邀请钱僖进屋坐坐,钱僖急忙推辞说还要回去复命,帖子送到就走人。梁丰便叫永叔封了五钱银子赏给钱僖,当面打开帖子一看,原来是钱惟演约他明日去钱府相见。梁丰心里明白老钱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朝局变动,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心头又热乎了,想找他去做个参谋。梁丰笑着对钱僖说自己知道了,明日未时准到。钱僖弯腰唱喏去了。

送走冯家兄妹并钱僖,梁丰回身进门,拉了小嫦到屋里笑问道:“怎么样,这回相处,冯小娘子仍是很随和么?都说了些什么?”小嫦笑道:“冯家小娘子很是随和,秉性好得很,聪明可爱,至于说什么嘛,却不是郎君打听的。”轻轻巧巧拒绝了梁大少爷的八卦。

第二天,梁丰如约按时到了钱惟演家,其实老钱这两天已经召集了多次幕僚会议,把跟自己亲近的故旧门生都约谈了个遍,有说牛市来了,机会大大的;有说朝局吊诡,入市须谨慎的;有说观望观望再作打算的;有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喝汤的。吵得老钱头都大了,想起梁丰小同志,好像很有些政治眼光,不妨把他约来单独聊聊,说不定这小子能给自己一些惊喜也说不定。

不过他不知道,梁丰对他的施政能力和水平都不敢恭维,无论他是在枢府还是在台阁,做个二三把手都可以,还想扶正就困难。但是这普天之下,但凡有权位利益放在面前,有几个人能蛋定做到自知之明的?老钱就是很好的反面典型,一辈子都倒腾这个,最后才悲催地想死回老家。

梁丰进了钱家大门,老钱已经一身家常服等在堂上,见他进来,笑呵呵地上前拉着他手,不让他施礼拜见,径直就带他去了书房。

两方坐定,钱惟演开门见山道:“玉田,今番邀你前来,可知我为了何事否?”梁丰谨记杨修同志的教训,不敢时时都做出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何况现实已经偏离历史,还怎么算不准下一步是啥情况,只好老老实实答道:“小子不知,还请演公明示。”

“唉,咱们老幼两个,也就不饶弯子了,此番朝局又有些变动,丁相、冯相并寇公等人均被罚了衔,你怎么看?”

“依小子看来,罢衔非是罢官,似为无关痛痒之举,丁、冯二相不是还在勾当差使么?”

老钱忽然想起,这小子好像已经是冯拯预订的孙女婿了,这会儿和他说这事,会不会反倒中了敌人的埋伏?想到此节,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八五、六顶思考帽

老钱忽然想起,这小子好像已经是冯拯预订的孙女婿了,这会儿和他说这事,会不会反倒中了敌人的埋伏?想到此节,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想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玉田上次说过欲破丁公,需用寇公,如今寇公还朝,你觉得官家会如何安置?”

梁丰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不知,不过么----。”

“不过什么,玉田照直说来听听无妨。”钱惟演听他话里有话,赶忙追问道。

“不过,也许这一任官家放着寇公,未必下一任不启用。”

“呵呵,玉田这话甚有意思!”钱惟演直接被逗乐了,官家还一任一任滴啊?不过想起来也是这么个理,这一任的官家眼看不行了,有消息说就在这几天,那还不是下一任的事儿么?

“那,岂不是要重新布局来过?”这话问得有些赤裸裸的。钱学士也顾不上矜持猜忌了,这时候其实他需要的不是认真分析,而是需要有人给他壮胆下手做事。

“演公,小子有句话请思之,如今朝中三厢鼎力,正是当今官家龙驭宾天出现权力真空,皇家最喜欢看到的情形。互相牵制,少了许多肘腋之患。此时我想官家也不会轻易步什么局了,只等天下大定,太子登基,一切照章行事就好。演公若有什么想法,小子倒是有个法子,帮演公分析一番,看看动得动不得。”

“哦?有何妙法,快快说来!”钱惟演急忙问。

梁丰也不说话,自去桌上取了笔墨,挥笔写了半天,然后递给钱惟演道:“演公先看完,咱们再做下一步分析。”

钱惟演接过扫了一眼已经全部看完,上面写的是丁谓、冯拯、寇准三人的履历,分别多大岁数、何时中举、历任何职,现任何职,各人显著的功劳等等。这些都是老钱倒背如流的,不用细看。钱惟演看完,不解地望着梁丰道:“这些老夫尽知,下一步如何分析?”

“好,那么就请演公如实说出想法,小子只做记录,不做评价。不过有个条件,演公说的任何想法,都必须按照小子的提问进行,不得跑题,还必须符合情理才行。”梁丰说道,钱惟演点头应承:“依你就是。”

“第一个问题,三人当中,演公觉得谁最有可能削职去官?直说是谁,不须说理由。”钱惟演想了半天,确定这小子可靠,自己还能镇得住他,才缓缓道:“丁谓之。”

“嗯,第二个问题,演公请想一想丁相去官对朝廷的好处,先说好,只想好处,不想坏处。”

“这个嘛---,”老钱抚须想了半天,狠狠心开诚布公道:“他名声甚恶,有五鬼之首之称;把持朝政,众人侧目已久;政事堂中诸人,皆与他结怨,只是有些隐忍不发而已;近来有些跋扈,常自作主张行事,皇后已有不豫······。”钱惟演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都是丁谓的坏话,结论是,罢免丁谓,朝廷能得人心,政令畅通,百官痛快,人民拥护!

梁丰也不置可否,点头记下了,又问道:“那么又请演公反过来想一想,丁相罢官,于朝廷有何坏处,也请只讲坏处,不讲好处。”

钱惟演楞了一下:“怎么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坏的?你这是要审问老子啊?”但已然说了半天,只好随着他的思路继续想着:“嗯,丁谓之绝世聪明,明快果断,有为难事常一言而绝,无不中的;他才高识远,多年累积功劳,深入帝心,离之不易;如今权势方炙,党羽甚多(说到此老脸悄悄红了一下),如若罢相,恐有不虞;还有就是、就是许多事情都是他参与皇后定夺,若此时贬谪,恐怕皇后也须考虑考虑······。”钱惟演这时已经横下心来,决定敞开心扉跟梁丰畅聊一回,端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奈何梁丰这小子只是嗯嗯啊啊地答应、记录,偶尔提问一下,绝不发表意见。…,

听老钱说完坏处,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再问演公,若丁相罢,满朝之中,谁可当此位?”钱惟演又细细想去:“大概王孝先、李迪、张知白、薛映都在此列吧?哦,对了,还有寇平仲,最是可能!”

“那么这些人与演公相交如何?”

“嗯,说不上好歹,均无深交!”老钱说道这里,暗暗有些惭愧,岂止是说不上好歹?简直是大家对他都看不顺眼之极,表面客气都不太愿意。

“呵呵,成了,这是小子列的清单,演公请看。”

钱惟演又接过梁丰递来的记录一看,上面纵横画了一个大表格,里面分门别类记录了刚才他自己的谈话,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老钱自己看了,细细分析,原来丁谓留任的理由比罢相的多,培养的势力跟仇人基本相均等,朝堂重臣中跟自己关系好的没几个,把自己视为丁党的几乎百分之九十左右。老钱看着看着,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我靠,这时候要是老丁倒了,老子岂不是也跟着遭殃?”

猛然抬头,梁丰正神情平静地望着自己。

老钱顿时醒悟,呵呵笑道:“玉田,这就是你昔日对老夫讲的‘遇寇但伸手,遇丁莫推手’罢?”

“演公明见,小子啥也没说,只是做个记录罢了。如果非要小子说什么意见,也无非就是演公自己分析出来的而已,强要出头,恐被大风摧之!”梁丰客气地拱手道。

“唉,可叹老夫也算得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能如玉田者竟无一二人也!嘿嘿,差点心热出手,到时恐又要坏事哩。”钱惟演放下心中包袱,喟然叹道。他老谋深算多年,这些东西一想就透,之所以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还是一个利字捣鬼,蒙了心窍而已。如今不但丁谓,用此法反推寇准、冯拯二人,所得结果均对自己非常不利。不是说自己做不做得了一把手的问题,而是任他们谁倒了,自己都没什么好处。况且这才帮了寇准的忙不久,要是老西倒霉,自己也讨不了好去,丁相爷的清算就在眼前。看来看去,还是保持现状最好,朝局平衡,自己也稳稳地坐着,不损分毫。

“哈哈好啊玉田,今日请你前来,可算是对了。听说你最近已与拯老家结了亲事,可有此事啊?”钱惟演放下心中包袱,畅快了许多,不再讨论此事,转而关心小同志的个人问题起来。

“多谢演公挂心,确有此事,只是那冯家小娘子年纪还小,小子一时未有成家之念,待过些时候再作商量。”

“这有什么商量的,我看就很好了。不过你说得也对,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嘛,现下且不急,等到来日荣登龙虎榜上,再风风光光娶了冯家小娘子进门,才是佳话一桩!对了,此事老夫也算得半个媒人,却不知玉田将来如何谢我?呵呵!”钱学士就有这点好,爱才,看着自己提携的后生有出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说的也有道理,若不是当时自己引见,冯拯也未必就会看上这个小子,半个媒人也不错。

“真的多谢演公栽培,否则小子还困在襄州城里不得出头,焉能有今日京城扬名?小子终身不忘演公知遇之恩!”梁丰这几句话说得发自肺腑。当然,以自己的本事,即便没有钱惟演的帮助,自己是金子早晚也要发光的。只是有了他的出现,各种便利条件多了,才成名得这么快。至于冯程程的事,起先是有些腹诽钱惟演和王曾的,后来见了冯程程几次,也很是心动,又得到小嫦的理解,也就不再怎么抵触了。这多好,婊子没当成,牌坊也立起来,一箭双雕啊。

因此梁丰对钱惟演的人品视而不见,专门来帮了他个小忙。这种推理,在后世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用了英国爱德华·德·博诺的六顶思考帽方法而已,随随便便抛出个三四顶,已经帮钱惟演找到了选择。

八六、皇家丧事一篇过

为了不耽误书友们的娱乐兴趣,扇子尽量简短写完赵恒同志的丧事,也力图写得好玩一点,避免枯燥。求推荐、收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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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和钱惟演对话过后几天,官家赵恒加快了病情的匆匆脚步。二月初十,大赦天下,礼部照规矩上尊号:应天尊道钦明仁孝皇帝。为了庆祝这最后一次升级,二月十一,赵恒下诏苏州、湖州、秀州三地的受灾群众,官府借给国家仓库的粮食度过饥荒。

二月十四这天,宣布移驾延庆殿(属于高危病房,进去基本上就是等死)同时召见大臣,以丁谓、冯拯带头,东西两府王曾、李迪、张知白、钱惟演、张士逊、薛映、陈执中、鲁宗道,包括权知开封府吕夷简等等大臣鱼贯而入,表情沉痛地向老领导表达依依不舍的哀痛心情。此外,暂居二线的老同志寇准等也到现场表示问候。

章献皇后刘娥、太子监国赵受益,朝廷后勤部雷允恭、张景宗等陪同了会见。朝廷医疗应急小组成员严阵以待,制订了周密的应急预案。

赵恒基本上已经气息奄奄,对前来觐见的大臣们只能微微点头示意。大臣们在丁谓和冯拯的带领下,向官家行一拜大礼,面有戚容,有的泪流不止,恋恋不舍地离开。最后,张景宗宣布,丁谓、冯拯、寇准、王曾、李迪、张知白等同志留下,官家有话说。

三个大臣默默地站在原地,静候赵恒说话。旁边一个黄门拿小勺喂了两口吊命的参汤,又给赵恒慢慢抚摸胸膛,赵恒才缓缓呼吸平稳下来,挣扎着微微抬起两根指头,指着监国太子赵受益,又向三位老臣动了动。

赵受益连日难过不已,两眼红肿,抽泣着站到众大臣面前。刘娥哽咽道:“几位相公,官家有命,望你等尽心辅佐太子,大宋江山永固。”

刘娥说完,赵受益双手抱拳成太极图,并足躬身,向几个大臣重重行了一礼。丁谓等放声大哭,急忙对着赵受益跪下,齐声道:“老臣等粉身碎骨、死而后已,定不负官家嘱托!”小太子也哇地哭出声来。

三人又转身向赵恒重重叩头,泗涕滂沱。赵恒勉强微笑着点点头,各位这才起身,在旁边站了。

赵恒又把手伸出,朝着赵受益。赵受益急忙上前跪在父亲病床前,伸手任他握住。赵恒艰难地吞咽半天,方才张口轻轻说道:“益儿,你要乖乖地做个好皇帝!”说完这句话,便没了力气,闭目喘息。赵受益哭道:“父皇放心,孩儿一定不负父皇教诲!”旁边刘娥潸然泪下。

一时太医们在门外听到招呼,急忙进来给赵恒把脉观察,又忙乱一番。丁谓等此时方才缓缓退出延庆殿。

二月十五日,满朝文武已经自觉开始布置自家家里,撤换了凡是带喜庆色彩的家居物事,满城白布开始脱销。百姓们都知道,这位做了二十六年皇帝的官家终于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一天,赵恒已经不能说话,皇太子赵受益身着朝服,百官随从,于祈年坛郑重向山川神祗祈祷。

大宋隆兴元年二月十九日戊午(公元1022年3月23日),全身穿戴好的北宋第三代皇帝赵恒终于在延庆殿吐出最后一口气,龙宜宾天,一时宫墙内外悲声大作。

第二天,礼仪院宣布:“准礼例,差官奏告天地、社稷、太庙、诸陵,应祠祭惟天地、社稷、五方帝诸大祠,宗庙及诸中小祠并权停,俟祔庙礼毕,仍旧。”也就是说,差遣礼部官员分别向天地山川、祖宗太庙和赵家先人的各祖坟报告,同时准备隆重祭祀。这段时间内,各个赵家祖宗的大庙小庙暂时停止日常祭祀活动,等候赵恒的牌位奉入太庙后再照常举行。…,

同是这一天,阁门使薛贻廓告哀于契丹。又命内侍宣庆使韩守英为大内都巡检,领着各黄门分管宫殿门,大内卫士屯护。阁门使王遵度为皇城四面巡检,新旧城巡检都是临时安排的差使,增加了禁军和武器,每坐城门都预备兵器甲胄,于大事当头,预防有人作乱。

第三天,满朝文武身穿朝服,外罩白帽白衣,进宫哭拜先皇,薛贻廓宣告:“先皇蒂弃万国,凡在臣僚,毕同号慕,及中外将校,并加存抚。”于是大家又趴在地上口称万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直哭得嗓子都哑了才退下。

只是退下,不是离开。稍微休息一下,几个大臣代表丁谓、冯拯、薛映等又递上奏表,请皇太子赵受益听政。赵受益传话说父皇刚刚去世,哀痛不已,自己年纪小本事小,做不了皇帝,不准。于是大家又第二次上表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事情总要你领导决断,别推辞了,快来吧。赵受益又第二次传话说还是不行,没心情管事,悲恸得很。最后又上一回表说太子啊,你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勇挑重担,把国家管理起来。要不然就乱套了,咱们都是国家干部,怎么能只顾个人情绪丢下工作呢?想想那些劳模,哪个不是先公后私的?快别磨蹭了,来吧!

这是最后一道表,上完之后,过场才算走完,宫里才宣布先帝遗诏:皇太子于柩前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权处分军国事,淑妃为皇太妃。至此,皇后刘娥升级为章献皇太后,成为大宋朝第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如果按照历史发展,北宋时期将会出现一个奇观,那就是赵家老娘们儿跟契丹萧家老娘们儿成为当时垂帘听政的品牌,出了许多了不起的女人。而她刘娥就是第一个!

跟着到了二十三日,宫里就把赵恒生前玩的、用的,穿的、戴的还有到阴间继续掌权用的服玩及珠襦、玉匣、含、襚等等应该跟着入梓宫的东西陈列于延庆殿,召政事堂、谏台、枢密院等大臣来一起观看清点。二十四日,大敛成服。

二十五日,内务府在崇政殿之西堂屋设了御坐和垂帘,所有的帘幕都用白布白纱罩着,文武百官排队站在殿外。赵受益内穿龙袍,外套衰服,暂时放下哭丧棒和解开黄麻等物品,由张景宗和雷允恭两位扶着他慢慢边哭边坐上宝座。

通事舍人引群臣进殿,面朝皇帝宝座排队站好,等白帘子卷起来,群臣在丁谓、冯拯的带领下向赵受益和刘娥下拜,班首丁谓奏道“圣躬万福”,然后大臣们跪倒,三呼万岁。等仪式全部做完,除了宰臣,其余都退下回家,留着这几位商量事情。

三月一日,小祥(就是咱老百姓说的头七),赵受益到赵恒灵前哭了个够,奠酒上香完毕,暂时脱了孝服。群臣也要跟着来灵前哭拜。祭奠完毕赵受益要去到内东门坐下,大臣们又跟着跑到那里,大家都要劝皇帝节哀,国事为重等言语,是名奉慰。像这种活动要每七天搞一次,一直要到七七四十九天过后才算完。最后一次叫做大祥,赵受益就彻底脱了孝服,狠狠地痛哭一回完结,叫服惨。

也不知道中国人怎么这么能折腾,从周朝以来,死的人地位越高,花样就越多,时间就越长,礼仪就越繁琐。尤其是像皇上这样最高级别的领导翘辫子,几乎每日一哭不带停的,整天吹吹打打,活着的人往来奔波疲于奔命。特别是才十二岁的赵受益,还没享受到当皇帝的待遇,先累个半死,原先很朴实善良的孩子,饱含着眼泪送别父亲,到最后都变成了干嚎。

后来据扇子本人考证,源于中国区域广大,但是当时劳动生产力极其低下,物质和精神文明都非常贫乏,没有宽带、、电视、K歌等等活动条件,于是大家只有遇到事情拼命折腾,尽量把不管是喜事还是丧失都办成大型文体娱乐活动!

俗话说得好“人死饭铺开,不请自家来。”大多数人能白吃白喝,又能休闲娱乐打马吊赌叶子,偶尔还可以喝点小酒,何乐不为?所以人人都极力主张丧事大办,反正累的又不是自己,还可以看热闹看笑话,多爽?

八七、玩玩小暧昧

抱歉抱歉,昨晚上网络不通,在家没法更,只好今天一大早办公室上传了。求推荐、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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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隆重的国葬,硬是从春寒料峭的二月搞到暮春时分才算告一段落。累得半死的人太多,包括刘娥母子和众大臣等,几乎每天一倒在床上就伸了舌头睡觉,不消多说。

平民百姓也很是苦了一个月,不准婚嫁、不准过生日、不准做任何庆贺、不准娱乐,全都得看皇家的热闹。

刚开始梁丰同情了赵祯几天,介个没爹的孩子,早早就要担起国家的担子,从此没有了童年的娱乐,天真烂漫,有的只有家国天下四个字。这四个字伴随了他兢兢业业的一生。赵小六子几乎就是从小被一群老的呱噪,慢慢地把这群老的熬死了,又培养出一批小的呱噪自己,没有消停过。其间猛人太多不可胜数,就算现在,已经很有几个伏在暗处蠢蠢欲动了,比如如今正在沿海管理盐田的范仲淹同学等等。

梁大少爷觉没有赵小六这种天生的耐烦心,只是稍微暗暗地向小皇帝表示了一下哀悼就自寻开心去鸟。其间全京城都没了娱乐,张挥、邓圣、石宁、高双卯、杨文广、王英这些无聊分子只好隔三差五来他家里《虾球传》(呵呵,各位没看过这部电视剧吧?太老了,八一年的,俺取它的谐音“瞎球转”,专门解释一下)。有时候冯程焯也带着他兄弟来串门,遇到人多,梁丰就安排程程兄弟到后院找小嫦姐姐玩去,人少的时候也亲自陪陪,但就是不说故事,憋死她!

不消说,各瓦子青楼也吃起了老本,没办法,法定大假不休也得休。正好凑合了雪里梅等这些行首,她们不缺钱,缺觉。但睡多了也无聊,就派人悄悄去请梁公子来坐坐,开始这厮还扭扭捏捏假称有事,推辞不去。又舍不得把话说死,嘴上许诺改天、改天。后来实在被那群糙货闹得烦了,雪里梅的小厮再来,就一拍即合,就背着那群祸害,屁颠颠地跑到中瓦子去会会雪里梅。

两人在一起倒也没怎么越界,就是喝喝小酒,谈谈歌词创作,顺便讨论一下国事。梁丰对雪里梅另眼相看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女子颇有政治头脑,随便拿个国家大事都能分析个头头是道。插科打诨说些黄段子也是少不了的,彼此心怀鬼胎,但一来碍于国丧,二来都假正经惯了,还真撕不开面皮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就这么暧昧地厮混了好几回。每次都是吃了午饭去,还没用晚饭就乖乖回家,要不是这厮每晚上精力过剩,连小嫦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病了。

两人来往之初,梁丰曾取笑雪里梅料事不明,寇准刚进京时,当天就面见官家,后来虽然不但没有实授什么官职,反而被剥了莱国公的头衔,但一直都在京,还参与了赵恒从托孤到驾崩的全过程。这和当日雪里梅在潘楼窗子边上的判断截然相反。雪里梅只羞愧地好承认自己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谁知赵恒丧事一办完,皇太后刘娥就跟皇帝赵祯(赵小六当了皇帝,原来的名字赵受益太普通,容易混同于一般老百姓,为了方便忌讳,故改名赵祯)商量着怎样安排人事工作。其实都是刘娥拿主意罢了。

刘娥先召寇准进宫,比较为难地和他商量,看他能不能先委屈一下,做个参知政事什么的。寇准自尊心挺强,觉得当初丁谓从来都是自己的老部下,上次把自己整下去的,如今虽然和缓不少,但还是耿耿,怎能屈居他的手下,同时因为自己性子刚烈,怕在政事堂与其不和,耽误国事,为大局着想,断然拒绝,请放外地。…,

刘娥想来想去,觉得这也是个法子,就下了诏书:寇准拜侍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府尹。既避免了和丁谓同朝为官的尴尬,又离开封近在咫尺,便于通气照应。同时考虑到老头年纪大了,先帝的丧事活动中累得不善,专门给假三个月修养调整,择日再离京赴任。寇准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表示自己一定恪尽职守,谢主隆恩!

安排完寇准,接下来就以丁谓为司徒兼侍中、尚书左仆射,冯拯为司空兼侍中、枢密使、尚书右仆射,又把曹利用调回,拜尚书左仆射兼侍中,领枢密副使。其余大致保持原样,只有参知政事李迪对召回曹利用表示反对,认为这厮自恃功高,有骄横之意,应该继续敲打。反复跟刘娥争执了几次,惹得刘娥不悦,把李迪罢为尚书户部侍郎、衡州团练副使,撵得远远的去了。

这回又轮到梁丰傻了眼,毕竟自己融入时代还不久啊,真说到朝事眼光,有时候都不如一个青楼女子,只好在雪里梅的讪笑下规规矩矩自罚三杯,承认错误。雪里梅报了当日被梁丰取笑的一箭之仇,身心舒畅,欢喜得娇艳无比。

和雪里梅厮混几次,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被杨文广和高双卯发现,于是张挥等人带头起哄,笑他是个闷骚采花贼,别人和行首来往都面上有光大肆渲染,只这厮偷偷摸摸躲开兄弟们吃独食,坚决不依,要他在潘楼摆酒请客。梁丰吓了一跳,自己自从来到京城,不事生产,没有进的只有出的。要是在潘楼摆上一桌岂不赔死?好说歹说,又借了国丧期间不得喧闹,只好自己出了银子,请雪里梅代劳,就在她的小楼上摆了一桌酒宴请各位损友。

雪里梅当然不会推辞,高高兴兴地替他布置停当,那几个吃白食的忿忿不平来到雪里梅的小楼,一边大口吃肉喝酒,一边还大骂梁丰小家子气,不如梅姑娘慷慨大方,在潘楼请客做东。本来在一旁伏低做小的梁丰听了这话,忽然瞪起眼珠子问道:“嗯,那天在潘楼吃酒不是说你们做东请我吗?原来是她出的酒钱?”

众人猛地反应自家失言,顾左右而言他不敢答应。梁丰得理不饶人冷笑道:“次奥,老子原以为是你们几弟兄讲义气够交情请我吃酒呢,原来还是让人家一个女子掏的腰包!我呸,居然还有脸骂老子小家子气,这一个多月你们可都是猫在我家里吃酒耍钱,我也不要利息,只把这些天的招待费给我结算清楚。行啊你们,吃我用我喝我耍我回头来还骂我!”

骂得那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责怪不该说漏了嘴。最后还是王英年纪小,脸皮厚,舔着脸唱个肥喏笑道:“嘿嘿,梁家哥哥,咱们不是好兄弟么,一时高兴说说玩笑罢了,又做不得真,别生气了,弟兄们敬你一杯陪个不是!”说完举起酒盏敬酒,高双卯也严肃沉痛地说道:“是啊玉田,哥几个开开玩笑,别当真啊,钱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留着干嘛?不就是图个潇洒么?来来来,干了这盏酒。”

“我顶烦的就是你这厮,每天人五人六的假正经,专门撺掇小英子、小宁子他们来我家喝酒聚赌,你还好意思说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回回你都没带钱来,临了差点把他们内裤都带了去!”说完白了高双卯一大眼,就着台阶把酒干了。众人这才回复气氛,接着吵闹。

还没敞开喝得几杯,忽然钱孝仪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报告梁丰,宫里传旨,要他即刻进宫面圣。

众人吓了一跳,好端端地怎么想起要见梁丰?莫非是今天太吵,被人点了水,告了密?不至于啊,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不由得齐齐看向梁丰,有同情,有担忧。梁丰开始也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应该不是啥祸事。镇定地抹嘴起身,让大家先用着,自己去去就来。说完随钱孝仪下了楼。

雪里梅送到门口,见他上了小黄门带来的马车消失不见,才有些担心地转身。

八八、猜猜是谁作的弊

早写早发,不敢回家,怕又没了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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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东华门口,钱孝仪、来福等人被拦在宫门外等候。只有梁丰继续行到宣佑门时被喊下车,跟在前来宣旨的小黄门后面,笔直走向延义阁,右转过一道门,到了资善堂。

赵祯小朋友最近的生活枯燥了很多,几乎没有玩乐时间,早上起来跟着养母刘娥召见一群白胡子老头,吃完中饭睡个午觉,就要到资善堂来继续听那些老头的教诲,圣人之言、治国之道,也就是他这种基因变异品种能够忍受如此无人性对儿童的摧残,历史上、过去未来的小皇帝多了去,能做到赵祯这样的寥寥无几。

刘娥见这孩子多日劳累,本就不忍,跟着学习国事这么长时间,小脸始终绷得紧紧地认真学习,心头更软,心想还是给这孩子轻松一下,就问他:“皇儿近来可有甚高兴的事否?累得很吧?唉,你挑了咱们赵家这副担子,身不由己,那许多平常家孩子能享受的乐趣,我儿却没那福分啊!”

“禀告母后,孩儿不累,皇考在世时常常教诲孩儿,祖宗打江山不易,不可荒废用工,要对得起列祖列宗!”赵祯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是发自内心,绝没有半点的虚伪成分。

刘娥听了非常满意,更疼这孩子,忽然想起他还有个朋友梁丰啊,何不叫此子进来陪他说说话,散散心。那梁丰自己是见过的,大气沉稳却不失灵活变通,胸中很有些丘壑,当日赵恒就说留给益儿做个好臣子,如今益儿正需要这样年岁相差不远、优秀的少年陪伴,免得磨没了他的心性。便道:“这些日子操劳你父皇的大礼,都没怎么玩耍,如今你已经是天子了,须当慎言慎行,苦处为娘知道。不过还是应该有些玩耍才是,不如就唤你那个布衣朋友梁丰进宫来陪你说说话罢!”

赵祯听了却很犹豫,他确实很思念梁丰,但就怕他一旦知道自己身份,变得畏畏缩缩不敢靠近,或是别有用心曲意奉承,那就无趣得很了。同时也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要想再随便见他,已经不能够了,年纪虽小,想起来常有惆怅之意。如今刘娥问起,就为难地把心事如实说出。

刘娥笑道:“皇儿所虑极是,不过哀家(死了老公的后妃才能自称哀家,没死的不许乱叫)瞧那梁丰也不似趋炎附势之人,当日他为你父皇写真,不受赏赐悄然而去,你父皇也曾赞过,是你的布衣之交,只管去唤来。若能视你如平常且不失君臣之礼,那你就好生待他。如若不然,今后不见便是,也断了这个念头,把人情世事看得清楚些,对你日后亲政大有裨益,无妨叫来,若有空闲,哀家也见见他!”

赵祯得了皇太后的鼓励,兴奋起来,急忙传旨宣梁丰进宫。小黄门接了旨跑到他家,谁知这厮正在中瓦子喝花酒,小嫦听得事情紧急,怕耽误了郎君大事,忙匆匆叫起正国丧休假在家的钱孝仪跟着黄门跑去找到梁丰,这才把他接进宫去。

梁大少爷本来想得就远,否则怎么会迟迟装出一副不知道赵小六真实身份的傻样?就是料定早晚有此一天,以其早些拜见太子,还不如让这个可怜的小孩享受一下友情的珍贵。如今召自己进宫,那就是要亮明身份了,该怎么面对他,自己心中有数,况且今日很是灌了几盏黄汤,胆子壮得很,这就随随便便跟了来。…,

来到资善堂外,黄门进去奏报后出来:“宣梁丰觐见。”梁丰躬身领旨,整整衣冠,缓步进入资善堂内。见这资善堂也没甚出奇的地方,无非就是黄色多些,看起来庄重些,书倒不多,一排架子而已,一个身穿明黄常服,梳髻挽带的小孩端坐在一张大书桌后面,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梁丰上前叉手一揖到地,唱个肥喏道:“草民梁丰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家---嗯,梁丰免礼平身,可还认得朕否?”小皇帝差点顺嘴喊出梁家哥哥来,赶忙收住,略带戏谑地问道。梁丰听了心想这孩子还真他娘的天生是块当皇帝的料啊,说话有板有眼,这么快就改成朕了,还挺顺嘴的。

“认得,当时官家尚在潜阺,龙临寒舍时,草民就隐隐知之了!”梁丰老老实实、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那你到藏得挺深,为何不当面叫破朕的身份?”赵祯奇道。

“呵呵,官家恕罪,若当日叫破,官家以太子至尊,恐怕今生今世都不知‘友情’二字如何写吧?”梁丰心态轻松,哪里把眼前这个毛孩子当回事情?他要是秦皇汉武、康熙乾隆,自己还真不敢造次,可谁叫他是几千年来难得的受气包皇帝呢?包老黑的口水都受得,自己开开玩笑想来也没所谓。

赵祯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听了以后,面容一滞道:“是啊,梁兄,若非是你,朕今生都算不得交过一个朋友。故而把你宣来,朕也内心忐忑,怕你见了朕,就在没了当日的亲热。还好,还好,你要保持这种状态哦!”赵祯边说边笑,离开座位走到梁丰跟前,仰头看着他。

“嘿嘿,放心吧,有人在你是皇帝,没人在,咱是朋友,好不好?”梁丰说完,豪爽地顺手又拍拍赵祯的肩膀,一副大哥的样子。吓得赵祯身边的黄门上前两步想要阻止。赵祯却心里舒坦,连忙向旁边摆手,不让他们上前。

“官家,今日喊我来有甚事?”

“这个嘛---。”小皇帝还真没想好有啥事叫他,只是想见见而已,不过要是找不到个话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顿,道:“嘿嘿,连日国事繁杂,上次你给我出的那个填字游戏,昨日才全部做了出来,想请你来看看做得对不对?”说完一招手,身后黄门马上跑到大书桌前一阵翻检,找出了那张填好了字的纸双手递过。

梁丰给他出的这个填字游戏,夹七夹八,有诗词、有经史子集上的句子,有农时,有天文地理,自忖换了别人出这种题给自己,也非常难做,见他居然做出,虽然花费时间不少,也替他高兴。从赵祯手里接过就要表扬,话还没张口,忽然发现笔迹有些不对,有些字写得醇厚端庄,有些字又写得清秀婉约,似出自女子手笔。

梁丰抬头笑笑道:“嘿嘿,怕不是官家一人做完的吧?谁帮忙作的弊啊?”

赵祯小脸一红,讪讪笑道:“梁丰(心态调整了好多,直呼其名了)你出的题甚难,就请了一人帮忙,不过啊,料你猜不出来是谁。”说起帮忙这人,赵祯有些小小得意,故意卖个关子。

梁丰大脑急速转动,马上得到了答案,呵呵一笑:“我若猜出呢,你给我什么好处?”赵祯受他一激,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随他要什么。但猛然想到自己一国之君,岂能胡乱许诺。别的没看过,《桐叶封弟篇》还是能背诵的,虽然很不相信这厮能够神算,但仍然小心翼翼道:“嗯,你先算出来再说,朕虽做了皇帝,可不敢随你狮子大开口!”

梁丰见他小脸紧张严肃的样子,暗暗好笑:“切,老子现在还不稀罕你啥玩意儿呢,看你那个熊样,果然是安全驾驶几十年无事故的主。”嘴上可不敢真说出来,假装踱了几步,猛回头笑道:“该是官家妹妹,一个小公主吧?”

“啊?!!你怎么知道?”赵祯瞪大双眼张开嘴,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八九、乌鸦屁股梁玉田

“啊?!!你怎么知道?”赵祯瞪大双眼张开嘴,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唉,看来官家还是登基不久,还未神似啊,你们当皇帝,不能随便流口水的。”梁丰嘿嘿笑着揶揄赵祯。赵祯红了脸急忙合拢嘴巴,仍然好奇地追问他如何猜出是小公主。

“这个简单,第一,你是天子,你写过的纸条,天下有几个敢在上面随便写字的?第二、字体隽秀平和,换了普通人,就算你让她写,她还不战战兢兢僵硬别扭?第三、若是官家长辈,谁有空陪你玩这游戏?第四、既然不是长辈,那么平辈之中,恐怕就只剩你妹子等寥寥数人喽。要是这几点都想不通,我也没什么资格进来陪官家你聊天不是?”梁丰说出答案,原来这般平平无奇。但赵祯仍是佩服不已,这么短短时间能想出来,可真不简单。反正自己就做不到。

“呵呵,朕还以为能难住你一下子呢,不错,正是朕的妹子所为。好吧,你说说,有什么要求罢,朕尽量办到。”赵祯有些跟年龄不符地笑笑说道。

“咳,就这么点事都要你赏赐,当我穷疯了?就那么一说罢了,我啥都不要,只要你今后还这样,别老端着个皇上架子就成。”梁丰说得真诚,赵祯听得感动,自打记事以来,捧自己的多,训自己的也不少,可如此平等跟自己说话玩笑的,还真只有梁丰一个,因此倍加珍惜。

两人说了些话,赵祯忽然笑道:“对了梁丰,你都给朕皇考和太后写真,要不今天也替朕画一个好不好?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梁丰才吃了酒来,又跟他说了半天话,连水都没得一口,正要提意见呢,一听又要他画画,好生不耐烦。笑道:“这事儿可别找我,没听先帝和太后下旨么,不许找我画画,包括你吧?时间长着呢你急什么。进宫来觐见你,半天连茶也没见你赐一口,忒小气了点吧?”

“吼吼,是了是了,朕忘了此事,左右,端茶给梁丰喝,他渴了。”身边黄门急忙端上茶汤来递给梁丰。

梁丰才喝了一口,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扯起嗓子喊道:“皇太后到。”唬得屋里众人赶紧躬身低头站着不动,赵祯亲自出门迎接。一会儿进来几个黄门,团团把梁丰围在中间,梁丰也正低着头呢,看这阵势,搞不清什么状况。只听脚步身响,一队人进来,径直走向方才赵祯坐的书桌后面去了。等那些围着梁丰的黄门散开,书桌前已垂下白纱帘,梁丰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这白纱帘是江宁府特供皇家御用的,巧手女户织成,外孔小内孔大,里面的人看得清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专门供大内嫔妃接见外臣使用。是以刘娥坐在里面,把梁丰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又不是没见过,只是皇家规矩,一个寡妇不好和这些庶民男子直接面对,得隔点什么,以示没鬼。

“梁丰,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刘娥和蔼平静的声音响起,先跟他打个招呼。

“草民梁丰见过太后,太后吉祥如意!”梁丰赶忙参见。

“吉祥如意?呵,这词到挺新鲜别致啊。今日官家召见,你可感意外否?”

“启奏太后,草民一介布衣,敢劳太后、官家存问,荣宠不安!”

“嗯,难得你有此心,官家一向深宫久居,只你这么一个和他好些,年纪也相若。望你莫要恃宠而骄,悉心侍奉,不负官家一片苦心才是。”刘娥谆谆教导,梁丰只好连连称是。…,

刘娥本来也是面对那些大臣们久了,来散散心的,和他说了几句,见这厮虽然算不上战战兢兢,但应答也只算得规规矩矩,大感无趣。欲待离开,又有些不甘,只好挑起话头道:“前些时候,先帝在时,你为官家画了一幅《江山雪景图》,画得好,词更雄壮非常。先帝赞你是个有吞吐风云之志的人物!今日进宫,可有新作献上?”刘娥说话,想起赵恒,心中不由一痛。

梁丰沉吟良久,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大宋历史,想起西夏即将兴起,想起金人的残暴,眼看这花花世界,再过百年,就要变成另外一番景象。面对幼小的赵祯找不到的历史沉重感,忽然在这个史称英明的女人面前油然而生,心潮起伏不已。

刘娥见他低头不答,笑道:“怎么,你号称才子,现下也词穷了否?”

梁丰听了,昂首答道:“启奏太后,草民今日得见天颜,惶恐无状,一时想不出新词来,不过,倒是有前人旧句在心中盘桓不已。”

“是何旧句?说来听听。”

“草民不敢,恐太后不愉!”

“呵,你既然敢说有旧句,为何又不敢说出?哀家面前,不要吞吞吐吐,恕你无罪便是。”

“是,草民斗胆,心中想的,却是‘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

“你大胆!”刘娥涵养再好,无端端听到这厮居然背诵倒霉词句,也是气得不轻。连旁边赵祯都变了脸色。

“哀家母子一番善意待你,召你进宫以示恩宠,你居然于新君甫立之时,出此亡国之音,你是要作死么?”刘娥语声阴冷,转眼之间便要发作。

“正因新君甫立,草民才斗胆道来。自古得江山易,守江山难,方今四海升平,万民乐业,已是盛世。然若不居安思危,长念祖宗基业之不易,只怕这百年盛世,也如镜花水月一般!草民念此,正欲谏奏于君上,朝乾夕惕,切莫以承平为自得,以无事为安稳,方不至于后世蹈此亡国之痛!此草民心声,句句肺腑,望太后明鉴!”

刘娥赵祯听了他这番背时倒运的直言,一下子作声不得,都不好说他是忠言逆耳呢还是乌鸦放屁。好在这家母子都是很会听话的,难受了半天,也承认他说得有理。其实这种大道理,赵祯每天不被那些老臣说个十来遍,也有三五遍。只是没有谁这么臭嘴,把李后主的词当面背出来气他们母子而已。

“梁丰,你说此话,虽也算是忠言,然方今天下太平,宋辽交好,哪里至于如你这番危言耸听?姑念你忠心,暂不追究,你且好自为之!”刘娥被他败了兴头,很不痛快,虽不好发作,但教训他几句便欲起身离开。心道这小子是个标题党,专混点击率的,皇儿还是离他远点好些。

“启奏太后,草民并非危言耸听,此时已有迹象。”梁丰斩钉截铁。

“嗯,有何迹象?你且说来。”刘娥已经离开板凳的屁股又被梁大忽悠压了回去。

“党项赵德明就是迹象。”

“哦,你说他啊,想那党项区区一族,不过数州之地,虽也曾与大宋交恶,改投辽邦。然近来又已内附,不足为虑。”刘娥听他说的是党项,虽也认可了六七分,但还是不太相信梁丰的大话。

“非也,那赵德明数年之内,南击土蕃,西攻回鹘,天禧三年又改怀远为兴州,观其名便知其司马昭之心,如今已颇具气象,我朝若不早些扼制,恐受其大害!”

其实梁丰的话早已说中了刘娥心中模模糊糊的心事,只是她自己也不甚清楚罢了。政治头脑清明的她早就觉得党项不太对劲,但延续了老公厌战畏战的风格,以不生事为上策,一直不敢面对。但前几天和寇准对话,把那老头安排去做了永兴军节度使,也隐隐是对党项的忧虑所致。

九十、过度开采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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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只是占了历史的便宜,刘娥则是政治家的敏锐。如今听了梁丰一番话,深思之下,更是觉得把寇准放到那个地方太合适不过了。

这会儿她已经不生梁丰的气了,转眼温和地看着这小子,笑道:“你一介布衣,功名未取,难为你关心这些大事。虽有夸大之处,也可见平日用功。”

“草民不敢当,只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罢了。”

“呵呵,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凭这八个字,就赦你方才大放厥词之罪。哀家就罚你把那阙《破阵子》写出来,另把你的《沁园春》也录下,留在宫里罢。”刘娥说完,站起身来,于是小黄门们又把梁丰团团围住,这回知道她是要起驾走人,梁丰躬身相送。

刘娥回到坤宁宫,正好太妃杨氏来找她请安说话。听她说去了资善堂的事,杨太妃笑道:“姐姐气量宽大,不与这个白衣小子一般见识,妹妹佩服得紧。要是我呀,先命人摁住打他三十板子在说话。”刘娥笑笑道:“其实我也是喜欢他年轻人那一股子劲,虽然口无遮拦,倒也不算信口雌黄。似他那番谏言,满朝文武谁都说得出来,只没他惊世骇俗罢了。”说完不由沉思起来,心中细细念着李煜那阕《破阵子》,感慨不已。

第二天,刘娥命人将梁丰留的字拿来仔细鉴赏,心中赞叹此子文采风流,书法风樯阵马,痛快沉着又不失魏晋风骨,当下对身边的赵祯说道:“官家,梁丰昨日的谏言有何感想?”

“回禀大娘娘(没外人的时候,赵祯仍是称呼刘娥大娘娘),这个梁丰不以孩儿身份见疑见佞,孩儿很是高兴。答应和他继续做朋友的。他昨日说话,也吓了孩儿一跳,不过细想下来,挺有道理。”

“是了,我儿有这等胸怀,是天家应有之气量,也是亿兆万民之福。梁丰这幅《破阵子》,从此就留在福宁殿罢,日夜悬挂不替,让你后世子孙,代代以此为戒,莫做挥泪辞庙的亡国之君!”

“是,孩儿谨遵教诲!”

从此,大宋皇宫福宁殿里,便永久悬挂梁丰这幅抄录南唐李后主的《破阵子》,后来刘娥死去,赵祯又把另一幅《沁园春》挂出,同为赵家历代皇帝的必诵之句!这是后话。

刘娥跟赵祯说起昨日梁丰奏对之事,忽然想起,有必要把寇准叫来交代一番了,便传旨宣寇准进宫面圣。

寇准来到宫里,向官家、太后请安。刘娥和赵祯也不敢托大,刘娥在帘后稍稍欠身,赵祯弯腰还礼,叫道:“侍中请坐。”

待寇准坐稳当了,刘娥方开口道:“侍中此去永兴军路,颇为辛苦,难为你了。有何打算,为难之处,可当面道来。”

寇准欠身道:“启奏官家、太后,老臣能重返京畿报效朝廷,何来辛苦?此去京兆,无非保境安民四个字罢了。”

刘娥听他回话,心中高兴,老寇端的不愧打过硬仗的老牌军委委员,对任务的敏感性和觉悟性还是挺高的。点头笑道:“侍中能把保境两字放在首位,果然没白费了朝廷一番心思。如今党项赵德明确是有些让人头疼啊。”转头又对赵祯道:“皇儿,可把昨日梁丰奏对说与侍中听听,请侍中评评,那梁丰说得还中肯否?”

赵祯遵命,把梁丰的话转述了一遍,寇准越听越奇,心道那个才十七八岁的小子真有这般神奇么,居然能作如此分析,大有道理。…,

听完沉思半晌,躬身道:“官家、太后,臣不以为这个梁丰是危言耸听,如今党项横扫西北,占据河套,已成心腹之患,只是狼子野心还未完全暴露罢了。先帝在时,天下承平,以不生事为上。如今情形已有不同,我大宋断不可养虎为患啊。若官家、太后信任老臣,臣愿肝脑涂地,拼了老命也要把赵德明的野心打掉,还我大宋边境以安宁!”

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寇老西还是一副雄赳赳的样子,开始拍胸脯打包票了。刘娥对寇准的能力是非常信任的,他既然说了要重视,那就肯定会重视。当下点头赞道:“那就偏劳侍中了,此去多加防范为上,若是党项有了异动,即刻禀报朝廷,咱们再出对策。对了,那个梁丰有此见识,不可小觑了,侍中若得暇,可见见此子,虽语多惊人,倒也颇有趣味。侍中定不会感到无聊。呵呵。”

寇准称是,心想自己回京不久,已然隐隐几番听说他的名头,如今连太后都赏识,还真的要见见这小子了。诺诺退出。

昨日梁丰又是对话,又是写字搞得挺晚才被放出皇宫,也没了心情回到中瓦子跟张挥他们胡闹。命钱孝仪去告诉一声,自己直接回家休息。

回到家里,小嫦正担心得不得了,怕他惹了什么祸。见他平安归来,一颗芳心方才放下,急忙服侍他洗脸吃饭,百般温柔体贴。梁丰在皇宫里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震了赵家母子一回,心中得意,一晚上亢奋不已,直累的小嫦满身大汗伏在他身上喘息,动弹不得。不免嘴里嘟囔,没人顶班实在辛苦。

梁丰笑道:“呵呵,这话也只有你说得出来,天下间男人是牛,女人是地,只见过累死的牛,还真没听说过耕坏的地哩!”

小嫦翻着白眼有气无力道:“那你也不能老在我这块地里刨啊,不知道过度开采,地也老的快不是?对了郎君,你要跟雪里梅做个红尘知己,那紫英姐妹可欢迎你得紧啊,怎不去逛逛,也等奴家轻松几天?”说完自己也笑了,调皮地伸伸舌头。

“呵呵,你倒大方,可我一去,影响人家生意啊。紫藤说了,我去免费,咱堂堂大男人,也不好吃人家白食不是?你啊,且生受些吧,等那冯程程长大了些,再来换你的班。”

听得小嫦吃吃笑个不停。

隔不远处的冯程程哪里知道这公母俩正在算计她?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由得心有灵犀地打了两个喷嚏,心道:“这是哪个在背后说我?遮莫是梁家哥哥想我了撒?”

第二天午后,冯程程来到花园,望着华堂烟柳,坐在烂漫阳光下发春,思念街坊梁丰同志。

正呆呆想着,哥哥冯程焯贼笑着走来,说道:“妹妹这是在想谁呢?满脸红红的,可比前些日子咱院子里桃花还红艳呢。”冯程程白了他一眼道:“想谁也没想你,看你一脸奸笑,定没什么好事,说吧,又要支我去求爷爷赏你零花钱了不是?”

自从冯程焯兄妹狼狈起来,经常到梁丰家里散心,冯程程就担起了替哥哥讨要零花钱的任务,这两个月起码都帮他整了四五十贯钱来。

“妹妹这可是小人之心度兄之腹了,哥哥来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要不听,那就罢了。”说完转身就走。

“回来,甚好消息?说来我听,好便罢,若不好,仔细我修理你。”冯程程娇声喝道。

“嘿嘿,还以为你不听呢。”冯程焯故意咳嗽两声,清清喉咙道:“说起好消息,除了关于你梁家哥哥,还有甚好的?不过左右是听说他昨日御前奏对,深得太后欢心,当了寇相公面夸奖,寇相公知道咱家与他定了你的亲事,又向爷爷问起。这不,爷爷盘算过几天宴请寇相公,预备叫这厮来作陪哩。”

冯程程立马眉花眼笑,开心得意地问道:“哦,那他昨日对太后说了些甚?”

“国家机密,我咋知道?”

九一、丁谓有点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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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我还以为你神通广大啥都知道呢。这样吧,着冯家大小子冯程焯即刻前去打探清楚,回来细细禀报。滚吧!”冯程程俏脸一沉,命令冯程焯。只是马上又小鼻子皱起,眼睛弯成一线,笑得欢畅。。

冯程焯在这个妹妹面前充满了无力和挫折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我这是什么妹子呀,简直就是个王母娘娘!”说完摇头而去。

要说这朝堂之上的叽喳程度还真不比娱乐圈的差,昨日太后、官家召见梁丰,就有小黄门报给黄门大恶霸雷允恭,雷允恭本来不爱听这破事儿,但听说扯到了党项羌族,细想想估计太后这是要打仗。于是就遣人分别报给曹利用和丁谓。这三位都是靠了逢迎刘娥得势,必然要把领导精神狠狠领会一番。于是雷允恭、曹利用两人抽空跑到丁谓家里开小型研讨会。

丁谓最近一段时期来,性情很是起了些变化,对于朝事开始认真办理,很少刻意去揣摩上意了。但见到雷、曹二人如此兴匆匆地来,也只好参与研究一番。在细细听了对答全话后,丁谓的第一反应是太后没怎么把这事往心里去,两人只是即兴发挥的问答。而且是梁丰小子一厢情愿的推测,不作数。

但雷允恭反对,他认为圣心难测,这番貌似遭遇战的对白,其实暗合太后心意。不为别的,单是早几天前把寇准派往永兴军就是明证,那老头可是个敢惹祸的主。放过去不就是为盯着赵德明么?曹利用大点其头,赞成雷同志的说法,如此一来,筹饷、粮草、军械、各种后勤补给都要开始准备,咱们爷们儿得为朝廷打仗出力啊,顺便岂不是又可以发笔横财?

丁谓知道这两位又在打生发的主意,心中很是腻味。又不好当面反对,只得委婉提醒二人,现在是寇准领着永兴军节度使,这位同志老是很老了,糟可一点不糟,要是让他知道咱们在他身上打主意,恐怕他啥事也做得出来。反正最近发财的机会不少,你雷允恭不是才领了山陵副使的差事么,够你喝一壶的,这仗啊,三两年里还打不起来,别急吼吼地张罗。雷允恭听他说得有理,只好念念不舍地暂时放下这块肥肉。曹利用也顺势劝劝雷允恭,因为他现在虽是枢密副使,但立足未稳,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还真不敢贸然从事。况且他对寇准那老儿简直视之如同天敌,见了面很有些要绕开走的意思。如何敢去老虎嘴里拔牙?跟着他来,不过是狼狈为奸惯了,抹不开面子走一遭而已。听了丁相爷的话,大合脾胃,赶紧找个台阶就滋溜滑到安全地带。

雷允恭此时也心烦曹利用,刚才自己提出的时候,这厮还大谈生发,老丁一反对,他马上变了风向。大感无趣,三人只好草草喝了几口茶,就作鸟兽散。

那两人走后,丁谓又把资善堂奏对很仔细地分析了一下,认为梁丰说的很有道理。这时候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确实应该防范一下党项羌族,但他是东府,如果太后不问,自己贸然插嘴恐怕要惹嫌疑,便决定过两天把亲家钱惟演找来聊聊,露点口风给他,让他回去转告冯拯,意思是若真的一旦发生意外情况,自己这边会全力支持西府。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修复朝廷关系,缓和一下气氛。免得自己老是被人猜疑记恨。想到这里,他又头疼起王曾来。…,

也不怪旁人腻味他丁谓,因为他常常习惯成自然地要做些事让大家烦。比如说上个月,就是三月底的时候,刘娥因为赵恒遗诏的事有些不爽,不免在他面前稍微抱怨了一下:处分国事就处分国事呗,还加个权字干啥,搞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发号施令都不好意思。

换别人,装耳背没听见,混混就过去了。可他是丁谓啊,靠的就是刘娥粗腿上位的,这会儿就本能地做出一付心领神会状。回到政事堂就开始命人起草诏书,要把太后权处分国事的权字去掉。

草稿到了王曾面前这么一过目,可就不依了。不找小鬼只找阎王,直接就朝他丁相爷办公室走去,进去就投诉道:“也不知何人之意,乱改先帝诏书,要去太后权字,直接处分国事。”

丁谓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我叫这么打草稿的。太后觉得加个权字不太顺畅,我也这么认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王曾一听,瞪起眼珠子道,岂止是没问题?问题大发了。相爷你想想啊,咱们官家年少,理不了政。没办法才做这母鸡打鸣的打算,已经够倒霉了,要是把权字拿掉,这太后岂不是要一直雄赳赳地叫下去?那不显得咱们一帮爷们儿废物点心吗。这事儿可万万不妥,不能干!

丁谓被他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本来自己冒然答应太后就够后悔了,这回又被王孝先教训一番。心里窝囊,偏还找不到理由反对。要搁往常,他早跑到刘娥面前打小报告了,只要一句“王孝先说您老人家处分国事是母鸡打鸣。”这小子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但还是没忍心这么干,无他,只怕“一样何处有亏成”而已。想想算了,还舔了老脸又去给刘娥解释这事儿的难度。刘娥也只好酸着脸认了。

哪知王曾为这事,又把前些日子对他积累的一些好感打消得干干净净。近来凡是他丁相公要办的事,每次都要研究个透才表态。明显有不信任的感觉,害的老丁成日念叨“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后悔不已。

这边丁谓还没来得及请钱惟演上门,老钱就已经抽空跑到寇府拜见了一回老相公。为救寇准出火坑,老钱这回出力最大,寇准心中很是感激。这老头其实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瞅见人家钱惟演如今对自己蛮好,也就忘了被踢撩阴腿那茬,客客气气地迎进府里,还专门为了前些日子没能按计划请他吃饭表示歉意。

钱惟演急忙表示愧煞下官,老相公连日劳累,登门打搅已经不安,怎么还能蹭他酒喝呢?来的目的一是向老相公表示慰问,早该来的,先帝大行,人人事多,现在来也不晚。第二是自己现在枢密院管着军需物资,你老人家到了京兆府,有事只管言语,一定保质保量无限支援。第三嘛,听说昨日资善堂的事了,梁丰那小子说得好像不错,还望老相公对党项多加提防才是。

寇老西感激不尽,心说这世道还真是变了,这次回来,好像人人都以国事为重似的,每人再耍小心眼儿了,连这个小滑头都能表出如此态度。国家有希望啊!

两人说着话,就扯到了梁丰身上,寇准说太后跟我交待过,要我有空见见梁丰那小子。我听说他现在是道济兄的预备役孙女婿,早上道济兄说要请我吃饭,我便向他约了梁丰届时见见。你来得正好,他是你从襄州挖出来的宝贝,那就跟我说说这小子情况吧。

钱惟演便抖擞精神,学着钱孝仪京城名嘴的派头,又把自己如何发现梁丰,如何赏识人才把他邀进京来,后来发生的一些故事娓娓道来。这是老钱最近逢人就夸,说溜了嘴的,一点难度都没有。只是隐瞒了梁丰两次找他谈话密谋的一些事情,钱惟演心想要是寇老西你知道自己能从边远山区逃出生天是梁丰那小子立的大功劳,可不知道该咋感谢人家呐!

九二、春游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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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隆兴元年四月初的一天,冯拯派大孙子冯程焯来给梁丰下帖子,邀他五日后到冯府赴宴。恰逢最近一段日子里,天气很好,梁丰想起后世有个教授娘们儿在里夸奖过这种天气是“一派小清新”,梁大少爷虽恶心其人,但却不反感这天气,于是乎游兴大发,想出去春游。就干脆问大舅子去不去?那厮明知自己是个陪衬,哪里敢不答应?要是被那小母老虎知道自己拒绝,岂不要脱层皮?于是一口应承,并拍胸脯说到时候把家里的马车弄几辆来代步。

梁丰回头又同小嫦说了,小嫦高兴得拍手雀跃。

第二天,梁丰大肆张罗,吩咐永叔、来福准备好火盆、铁网、竹炭、干柴,竹签等物。又叫钱妈、宋妈、李萱去采购食品,羊肉、驴肉、猪肉、小鱼、干虾、兔耳、泥鳅并时令蔬菜一大堆,又买了香油、酱油、盐、孜然粉、胡椒粉等等作料。拿回家来,梁丰教他们把肉类细细切成小条状,泥鳅、小鱼剖开,自己要了一个大盆,把各种作料和成糊,又让大家照自己的样子把肉类一通涂抹,酱油半泡,腌制了几个时辰,说是要做烧烤。众人跟着大少爷把制好的半成品用竹签串了,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少爷做的这个“烧烤”是个啥味道,私下商量,还是每人揣几个馒头防身。

第三天一大早,冯程程兄妹在冯拯老头越来越松弛、睁一眼闭一眼的管制下,硬是拖了自家一小两大三驾马车出来,走到巷口就大声招呼梁丰。梁丰见了大喜,这厮还真够意思,不是相府都没这样的气派。便安排小嫦单独上了冯程程的小车,其余两车男女分坐,并冯家带的人,差不多有小二十人,浩浩荡荡,就近出西厢而去。

从启圣院出来,沿着大街往西,出了梁门,还要一直出西水门才算是出了外城。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开封城外,梁丰吩咐就近靠着个不知名的小丘安营扎寨,大家就地撒欢。

其实开封城外并无甚好风景,平坦无山,不过几处小丘而已。好在处处槐杨烟柳,春风中翠绿摇曳,平原陌陌,男女耕作,一片生机,随处农户竹篱茅舍,水路又多,颇能畅人胸怀。

众人一下车,许是一个冬天在城里憋得慌了,彩云彩萍俩丫头欢呼一声,跟着冯程焯家带来的小厮丫鬟也高声欢叫,迎着春风跳跃起来。只有梁家其余人等暮气沉沉,不敢乱动,只是看着这些年轻人摇头微笑,羡慕以及。李萱本来也有些冲动,一想自己已为人妇,不免就把刚举起的手耷拉下来。

梁丰吩咐大家从车上搬东西,又命众人扯出早就准备好的长竹竿搭个架子,拿出几匹白布往架子上一搭,就成了个小帐篷,又在帐篷里垫了一张毯子,这才走到小车前邀请两个小娘子下车。

冯程程在车里看着小的们发疯,早就不耐烦,碍着梁公子在侧不敢造次而已。今得了一声吩咐,不用人搀扶就跳下来想要参加年轻人的狂欢,忽然发现那郎君狡猾狡猾地看着自己笑。马上变成扭扭捏捏,乖乖地扶着小嫦朝帐篷走去。

其实小嫦何尝不是希望在这春意盎然的草地里跑上一遭?只是更加能够克制罢了,但两个女子坐在帐篷里,眼巴巴地望着外面,让梁丰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于是走到帐篷前,对着二女嘴一咧,道:“别装了,出去吧!”…,

冯程程得了圣旨似得,一声尖叫,当先就爬起来要冲。谢小嫦也不甘示弱,后发先至,俩丫头立时挤在一起,碰撞几下后方才出去,就听身后哗啦乱响,回头一看,原来帐篷已经被挤塌了。

梁丰摇头笑笑,随他二人疯去。转身拉了冯程焯席地坐了,吩咐来福把火盆生好,放上竹炭端来。

一时来福把火生好端来梁丰面前放了,梁丰又取来铁网盖在上面,招招手,钱妈和宋妈也赶忙递过昨夜腌制好的食材、作料、工具等物。周围的人眼见梁大少爷要一展身手了,不约而同围拢过来好奇地看着。

只见他以潇洒之极的姿势,捻起两根肉串放在铁网上,摸出一把用新斗笔剪秃了的刷子,蘸了碗里预备好的调料,温柔地在羊和驴身上轻轻抚摸,神态体贴之极。渐渐地,那两串肉烤成金黄,调料的香味四散开来。肉被烤出油来,点点滴滴落到铁网下的火盆里,滋滋作响,冒出屡屡青烟,偶尔也会窜起一股明火晃晃。冯程焯在旁边都闻到香味了,他跟旁人一样,从没见过这种吃法,虽然不饿,喉头还是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梁丰拿起肉串闻闻,香味四溢,已经熟了,抬头寻找小嫦和程程两个妮子,钱孝仪在旁边会意,急忙跑到远处唤来两位小师娘。这时冯程程和小嫦已经把自己打扮得活像《射雕》里的傻姑,冯程程一身绿裙,耳朵上吊了两朵刚摘下的吊钟花,红艳艳地冒充耳环;小嫦却是用柳条和野花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双姝娇艳无比,除了梁丰和冯程焯,男丁们都不敢多看,红着脸走得远些。

看着这两个平日自由不多的女孩子蹦蹦跳跳来到跟前,梁丰笑嘻嘻地递上烤好的肉串,一人一支拿着,狐疑地看看肉,又看看他,生怕这个二把刀整出啥难吃的物事来。

“吃,没事,香着呢!”梁丰鼓励道。

两女也闻到了香味,刚把肉串放到嘴边,忽然看到周围一双双期待和观望的眼神,立马就感受不到梁丰专门请她俩开张剪彩的爱心了,只觉得自己像极了小白鼠。不由自主地又把手慢慢放下。

梁丰脸色一沉,站起身来走到冯程程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地、恶狠狠地说了句:“你还嫁不嫁了?”吓得冯程程把心一横,闭上眼悲壮地咬着竹签上的肉用力扯下,放到嘴里一通乱嚼。

“嗯?嗯,嗯!嗯嗯嗯!!”

伴随着冯程程腮帮子运动,这孩子鼻子里一连串地发出这种声音,眼睛张得大大,充满了惊奇和笑意。这时候傻子都看出来那玩意儿好吃了,小嫦忙不迭地也把竹签朝自己嘴里送,然后依样画葫芦地充满了冯程程的表情。

“噢”地一声,周围旁观的人四散开去,纷纷取盆放碳生火架网,要学梁大少爷的程序烧烤,大块朵颐。

一时间,山坡青草地上,五六个火盆燃得旺旺的,冒着青烟,伴着香气,梁、冯两家的烧烤联谊大会进入高潮。大家吃着喷香四溢的竹签烤肉、烤蔬菜,或大口畅饮,或小口品尝着随车带来的美酒,有的吃高兴了,放声高歌,响彻四野。那些劳作在田间的农人和老黄牛,小黑狗们纷纷抬起头,远远望着这群快乐的人。

徜徉在春风里,品尝着烤肉串,望着漫山遍野的野草花香,这时候不吐槽都不行了。冯程焯率先朗诵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食也,不亦快哉?”…,

没办法,当一个人让你特别心烦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稍有关联就想起这人来。听了冯程焯的酸水,梁丰马上就想起曾引用这几句在上的那个血盆大口老娘们儿,差点刚进去的好东西都倒了出来。急忙打住道:“别念了别念了,老掉牙的东西,我给你们唱个好听的吧。”

小嫦知道郎君的歌喉,高兴地率先鼓掌,冯程程没原则地跟着双手乱拍。只听见已经有些酒意的梁大少爷迎着春风,放声高歌道:

“春风她吻上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

虽说是春眠不觉晓,只有那偷懒人儿才高眠······

趁着这春色在人间,起一个清早跟春相见,

让春风吹到我身边,轻轻地吻上我的脸······

春天里处处花争艳,别让那花谢一年又一年!”

从刚开始对这种音乐的不习惯,到渐渐喜欢上了这欢快的旋律和浅白的歌词,人人陶醉在梁大少爷的歌声里。

冯程程痴痴望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看他敞开喉咙放歌,看他开心的笑容,春风吹吹拂着他的发梢,不由得也轻轻哼起那句“春天里处处花争艳,别让那花谢一年又一年!”

九三、是哪三策,便请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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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人人玩得十分尽兴。打道回府的路上,梁家自钱孝仪李萱夫妇起,每个人身上带着防身的馒头包子全部报废,只好丢出去打了一路的狗。

冯家几个下人丫头嘀嘀咕咕,夸奖这未来的孙姑爷手艺好,要是在京城开家饭铺子,能数钱数到手抽筋,小娘子有福气了,嫁过去一准养得白白胖胖的。

冯程程回来的路上意犹未尽地和小嫦唧唧喳喳。

回到启圣院,两家在巷口作别,冯程程也不好再厚了脸皮继续去梁家,只好依依不舍地回家。

梁丰累了一天,胡乱洗把脸横在床上休息,心里遗憾可惜没有相机,否则照几张相该多好?心有灵犀似的,恰好小嫦笑道:“郎君,今日踏青真好玩,要不,改日咱们画一卷《踏青图》留个纪念如何?”

“呵呵,好啊,爷正想这事儿呢,咱们就合作一卷,好好画,用心画,你负责山水草木,我来画人物,嗯,听说冯程程丹青也不错,干脆留点给她,让她画车马吧。”梁丰笑道。

“不好,也不知道她擅长哪样,不如过两天你去她家赴宴,问了清楚,先依着她的,我再添补。”小嫦很懂事地说道。梁丰想想有理,便笑着答应了改天问她。

三天之后,梁丰如约来到冯家。这次和上次不同,已然有了口头婚约的,怎么的也算人家亲戚了,不好空着手去。小嫦早早便替梁丰准备好了礼物:两匹流云百福锦缎、五斤新制福建武夷茶饼、十斤清明时梁丰特意采购自制的君山银针茶叶、两坛汾酒、一卷梁丰亲笔《冯公坐像图》、一柄来自大理的象牙檀木透雕梅花如意头拐杖(专送给冯老夫人),另还有一套精致胭脂水粉妆盒。永叔和来福用礼盒挑了一并送到。

冯程焯早就在大门外相迎,老远看梁丰施施然来了,咧嘴笑着一把拉着他就往里走去。这回不用再瞻仰老冯拿来哄人的寒酸了,直接就到了后院,依然是在叙荷堂里。冯拯早就等候在内,见了梁丰,微笑点头。梁丰郑重其事地上前大礼拜见,冯拯一只手伸出轻轻扶起道:“你也不算外人了,在这里别太拘束,等会儿好生陪陪客人。”

“是,不知拯公客人是谁?”梁丰问道。

“寇平仲。”

“啊,是寇相公?”梁丰惊讶道。忙又按捺住激动无比的心跳,表示一定好好表现。冯拯满意地点头。

外面家人来通报,王曾相公到了。冯拯起身出去迎接,吩咐冯程焯陪着梁丰暂坐。梁丰听说王曾也来,心里暗叫讨债的也来了,今儿阵容强大啊。

冯拯去了好半天才陪着两个客人进来,一个玉面黑髯,风度闲适,正是老帅哥王曾相公,另一个须发皆白却神采奕奕腰板挺直,梁丰知道是寇准到了。

冯程焯和梁丰急忙分列叙荷堂两边躬身站定,迎接三位高官。走到跟前,冯拯向寇准笑道:“这就是梁丰梁玉田了。”又对梁丰说道:“快来拜见寇相公。”

梁丰赶紧行礼,寇准微笑扶着梁丰的手臂道:“不需多礼。”转身又受了冯程焯一拜,才进堂中主客位坐定。这时王曾走到梁丰跟前笑道:“玉田,还欠着我的物事呐,过两日我当来取,你可妥当了?”…,

梁丰微微躬身抱拳笑道:“是,小子已备妥,恭候相公莅临便是。”王曾这才点点头进堂中坐了。

三个大官各占了一张桌子,梁丰只能跟冯程焯挤一张末位坐下。下人们献了茶汤上来,冯拯端起茶碗敬茶,寇准也抬起茶汤笑道:“今日叨扰道济兄了。”

“平仲说哪里话来?你我同好多年,昔日故人一去,满朝只有李复古长亭相送,愚兄好生惭愧。欣喜才得重聚,叵耐国事纷纭,平仲又要策马西去。欢日尚少,相聚无多,思之感慨啊!不过平仲重返庙堂,可见官家、太后倚仗甚重,此去又当建功立业,愚兄又好生钦佩!”

王曾也在旁边笑道:“拯公此言甚是,仲公今拜侍中,已雪前耻,可喜可贺。只是遗憾仲公不愿屈就政事堂中,下官无缘再得教诲了。”

寇准摇头道:“此身重返帝都已是万幸,焉敢再求非分?只是那日太后召对,说起党项之事,余也不才,竭尽全力报效朝廷而已。然听说这位玉田小友答对得当,分析入理,太后特意赞过,今日相见,不知小友以何教我?”寇准三言两语直奔主题,眼睛炯炯望着梁丰,想看他如何答对。

梁丰急忙起身站立,抱拳道:“小子狂悖,当日大言惊了圣驾,已是追悔莫及。老相公国之柱石,庙堂倚之如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岂是无知小子能望项背?实在不敢当相公谬赞!”

寇准虽然心若明镜,听他奉承自己是长城、时雨,也不免有些怡然。笑道:“后生可畏,不需过谦。若非你对太后应答得当,太后岂能如此高看于你?不说废话了,老夫就想听你论论党项之势,尽可放言来。”

冯拯是枢密使,对边事上心是职责所在,王曾是副宰相,对国家安全理当过问。两人也都叫梁丰不要谦虚,放胆直言。梁丰这才谦虚地唱个喏道:“那就恕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了。”

“党项羌族,三苗后裔,自隋唐至今,从避祸内附到李继迁西逃,已历数百载,现自名平夏,这些无需小子赘言。只是我朝初定,太祖皇帝百般优待,平夏非但无感恩之心,竟渐起欺凌之意。如今赵德明在怀远镇大肆作为,虽同时向我朝和辽国俯首称臣,但其实已颇怀自立之异心。若是平常内乱倒也罢了,不难镇之,只可惜我朝先天不足,这厮等才成了肘腋之患。若不乘早拔除,恐为心腹大患焉!”

“我朝哪里先天不足?”王曾问道。

“回王相公的话,我朝先天不足,只是天意耳。千怨万怨,只怨当年石敬瑭自称儿皇帝,把燕云十六州拱手让给辽国。才使今日我大宋完全无屏障可依,譬如家资巨万而不设藩篱门锁,岂不是让那些狼子野心予取予求贪得无厌?太祖当年雄才大略意图收复燕云,惜乎天不假年,竟未成功。以至我朝如今对他区区一个党项都为难之极。”

“嗯,如你所说,那平夏党项该当如何平之?要知他马上纵横,来去如风,骑兵之锐,非我朝以十数倍之兵力围之而不可制者。方今天下虽说太平,然靡费亦多,哪里有钱大举兴兵讨伐?况起虽有野心,然其反象不露,朝廷师出无名,岂能不教而诛之?”冯拯听了插话道。他是国防部长,要从全局着眼,钱和骑兵都是大问题,不可不忧。也隐隐道出大宋一方面畏战,另一方面又强要面子的奇怪心理。

梁丰听了暗暗冷笑,这样懦弱的朝廷,怎不被人家骑在头上拉屎?当下只好应答道:“回拯公话,但凡两国交锋,哪里有什么正义之师?依小子愚见,其实只为了自己国家利益而已,若说起这出师之名嘛,估计一个时辰之内寻他个百十来条也不成问题,关键是如何制服平夏。小子驽钝,有上中下三策,请列位相公思之。”

这几句话寇准听了大合脾胃,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尤其痛恨自找借口躲避问题的鸵鸟心态。梁丰的话,恰好挠着他的痒处,不免大点其头。借口说道:“是哪三策,便请道来!”

九四、说天下、见程程

“其一,重兵环伺,奏请朝廷以永兴、秦凤、河东三路各遣大将坚守,遍设关隘阻其来路,若其有异动,集中大军出击之。”

“嗯,此为下策,我朝处于完全被动之地,且战线长、漏洞多,若其精锐寻隙攻我,易破不易守。对否?”寇准听完,捻须深思道。

“其二、断其贸易,不使我朝铁器、农具、丝绸、茶砖并金银器皿等物流入该地,使之百姓愈贫穷无依,同时联合吐蕃,对其坚壁清野,其族以贪婪烧抢为性,若其回回空手或得不偿失,自然与我朝相持不起,彼时收之,事半功倍。”

“这也有理,只是我朝于商不禁,商人茶、铁与之贸易换取马匹、兽皮等物,多有获益。若断然禁止,恐怕我朝受损亦是不小。况其族生性狡猾凶狠,若当真发狠深入我朝腹地,战火延绵,非一时可灭之。昔日太宗皇帝五路击夏,皆北之,后先帝息事宁人,不欲刀兵,让出夏、绥、银、宥、静五州以安之,方得数十年太平。此计恐亦不妥。”王曾插嘴道。他要着眼的是百姓安居乐业,若是受气狠了,反击一下固然无可厚非,但主动挑衅,大宋文官多半都不愿意。

冯拯和寇准也觉得此举收效慢、风险高,不值得。只能算是中策。

“那么只有最后一策了,依小子看来,平夏最危险的人物还不是赵德明,而是他的儿子赵元昊----”

“赵元昊?嗯,老夫听说过他的名头,此子身形魁伟,好武艺、兵书战略颇精通,且善书画,多才多艺。是赵德明左膀右臂。”冯拯微微点头,很认可梁丰的说法。他们枢密院兼管着军事情报,当然对出名的敌人要挂号研究的。

“拯公明鉴,此赵元昊野心大过其父多矣。小子自普宁一路北上,留心边事,多有听闻这个赵元昊的事迹,赵元昊帮助其父南征北讨,颇立战功,且常常筹划其族文字、衣服、礼仪等,大有雄心。是以小子思之,乘其羽翼未丰之时,生聚一二载时间,暗筹粮饷,伺机寻一借口,忽然大举西征,专以翦除赵元昊。此子一除,赵德明必然元气大伤,无力与我大宋争锋。届时再用中策图之,小子乐观估计,十年之内,平夏可以定矣!”

梁丰的上中下三策,和寇准最近谋划的思路对了两个半。很是叫寇准吃了一惊。原来寇老西心中也反复盘算如何把平夏党项族掐死在摇篮里,多日来考虑消极防守、消耗国力等等措施。最后还是觉得以其慢慢等对方壮大,不如集中精锐一举歼灭的好。至于出师理由,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玩文字游戏、玩政治的老油条考虑的大事。

一个女人想跟男人吵架,据计算机演算结果,每秒大约可以想出八千多条理由来;一个国家想跟另一个国家翻脸,能想出来的理由远远高于男女吵架。

只是老头却没想到先除掉赵元昊这个人物,他不是没听说过,只是凭他们的经验,一个国家必然是国力加人才队伍建设的综合实力起决定作用,单单一个赵元昊,他根本没考虑作为第一斩首行动对象。

他想的只是擒贼擒王,杀了赵德明一了百了。这就是梁丰和他寇准半点不相对的地方。

不过他听了梁丰的话,倒是非常振奋和欣慰,在满朝都是息事宁人、和平共处等等缩头乌龟语言占据上风的时候,听到这个小子能有如此见识,大有知音之感。不由得爽朗地笑道:“哈哈,果然是后生可畏,玉田小友这番话,今日才是第一次说出吧?老夫料你必不敢在太后、官家面前提起,否则恐怕太后就不是要我见你,该是寻个因头把你逐出京城才对啦!”…,

“呵呵,寇相公明鉴,这番话小子果然不敢在圣上面前乱说。”

寇准听得高兴,絮絮叨叨继续要和梁丰讨论细节问题。旁边坐的冯拯和王曾暗暗担忧起来,这一老一少两个武疯子,说起平夏党项来兴致勃勃,怕是寇老西去到永兴军便要生事了。冯拯和王曾其实从内心是倾向于寇准的,毕竟老头打仗给国家提气长威风,但是以他们的身份,要想在这样的朝廷风气中亮开态度公然支持他,还是不敢。便打定主意,等会儿寻个机会,提醒寇准谨慎行事。

说了一会话,冯拯吩咐酒宴摆上。冯拯是主人,端起酒来先敬了大家三杯,然后从下至上,冯程焯毕恭毕敬先敬了寇爷爷的酒,又敬了王伯伯的酒,最后还得很有礼貌地敬梁丰一盏。举杯敬至梁丰时,不停眨眼歪嘴,梁丰会意,笑着喝了。

酒宴之上气氛很是热烈,几个老家伙互相吹捧彼此的光荣历史,夸奖对方的人品做派兼学问才艺等,大家都笑逐颜开。梁丰和冯程焯在一旁插嘴凑趣,假装成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倾听他们自卖自夸,更加得到三个大官的赏识,一致认为他们前途不可限量。

喝了好几圈之后,梁丰借故酒力稍差,起身避席。寇准豪迈地笑道:“玉田只管去散散酒气,今后要多加历练了,否则咱们几个老家伙可就有理由长坐此位不让贤喽。”说得梁丰赫然一笑,躬身团团施礼后携了冯程焯出去。

冯拯和王曾心里明镜似的,心道以他梁玉田的酒量还怕灌不醉你个老不死的?只是想着去见别人故意逃开罢了。可笑寇准意气风发的样子,还真分不出来他和梁丰到底哪个老、哪个小。

冯拯于是很欣慰地抚须看着梁丰远去的后背,心道“佳婿啊佳婿!”

出得叙荷堂,跟着冯程焯七拐八拐,就到了第一次来冯家的那个敞轩,此时春暖花开,已不复上次寒风瑟瑟的光景。只见敞轩里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梁丰进去,已有几个丫鬟笑着过来万福施礼请他安坐。冯程焯在他对面坐了,笑道:“陪那几个老人家不好玩,咱们哥俩在这里好生说说话。”

梁丰斜眼看他,笑道:“少跟我来这套,把你兄弟请出来吧,咱们可不饶弯子。我看见她可比看见你舒服多了。”听得躲在门后等待哥哥召唤的冯程程大喜不以,顾不得矜持,就咯咯笑着出来,走到梁丰面前端端正正正地行了一个福礼,大眼睛里都是情意,笑道:“你也我哥哥有趣多了,他成天装的老成,奴都替他累得慌。”

梁丰见她今天穿的是女装,也不好伸手就去拍她肩膀,故意虎着脸道:“你们兄妹就是这么待客么?客来了茶也不上一碗,我才喝得嗓子冒烟,快拿水来解渴。”

冯家兄妹见他越是不客气,就越是高兴。急忙让下人端了茶上来,梁丰接过喝一大口,才呼了口气。

“梁家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还去城外游玩一番可好?”冯程程激动地问道。她自从上次春游回来,兴奋了好多天,长这么大,第一次玩得如此畅快,觉得真不枉了春天这个好时节。

“哪能三天两头外面跑啊?也就是偶尔一两次,多了我倒敢,你不怕你爷爷老娘还有你爹教训你?对了,有件事问问你,那天我跟小嫦商量了,咱们准备画一卷《游春图》留个纪念,听所你丹青也是高手,小嫦想问问你擅长哪样,邀你一起合作呢。”

冯程程听了惊喜万分,自从上回看到他俩堆的雪人就羡慕死去,恨不能参与他的这种家庭活动,这回梁丰主动邀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满口应承下来,问道怎么画?画什么?怎么分工?在哪里画?一口气不停歇问了四五个问题,梁丰看她娇憨妩媚的样子,越发心中喜欢。

九五、左倾冒进梁大嘴

话说今天天冷了,在家生炉子,这就更得有些晚,各位包

涵则个,扇子给大家唱个肥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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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旁若无人地说话,不知不觉,冯家老大已偷偷消失。冯程程的几个贴身丫头最知道小娘子的心思,四散出去给小娘子放风。偌大的敞轩中灯火通明,却只有梁丰和冯程程在里面坐着。

刚开始还不觉得,慢慢梁丰感到周围清静下来,环顾室内,居然都不见了踪影。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尴尬,本来光明正大的说话,现在居然有点偷情的意思。

再热烈活泼的女孩子也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何况此时此景。冯程程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忽然安静下来,有些红着脸,微微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角揉来揉去。

“哈,这些人都溜了,咱们在这里相会,还说得清吗?”梁丰故作轻松地打破这微妙的沉寂。

“嗯,说不清了,还用得着说请么?”冯程程稍稍抬起头,眼里饱含情意地看着梁丰,鼓起勇气顺着他的口气开个玩笑,瞬间羞红脸又低下。

“嘿嘿,你可是堂堂相府千金,小小年纪,敢如此调戏你梁家哥哥啊?”梁丰笑道,稍微轻松了一点。

“小?我哪里小了?我母亲也是十八岁就生下大哥,算起来,她嫁人的时候,也和我这般大呢。”冯程程有些不服气,嘟起小嘴分辩道。

“难道你大了么?你哪里大?呵呵,在我眼里,你现在就是个还没开发的黄毛小丫头嘛。”梁丰道,看着她又要不服气,赶忙挥手打住道:“行了行了,别跟我争,改天问你小嫦姐姐去,呵呵,她会告诉你。对了,你不是想听故事么,现在正好,咱们继续。”

冯程程听他要说故事,高兴起来,瞪大眼睛,支棱耳朵,认真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

可惜这故事属于开头搞笑,结局悲催的那种,梁丰又故意加重语气,说着说着,冯程程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地抬起手背抹泪,还用力地抽泣着。心里恨死了那个观音菩萨,为啥要给至尊宝戴上金箍。

梁丰倒是来了兴致,居然还把卢冠廷那公鸭嗓唱的《一生所爱》用国语哼了一遍给冯程程听,听得这妮子如痴如醉,半晌还兀自回思着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故事的前头,可是却猜不中这结局。”忽然张口问道:“梁丰,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这么单刀直入的问题搞了梁丰一个措手不及:“这个、这个嘛,刚才不是说了么,你还小啊,等你大两岁再说。”说完直嘀咕,怎么这么猴急啊这倒霉孩子?

“那小嫦姐姐又没比我大多少?你为什么就肯娶她?”

“不一样啊情况,我跟她属于自由恋爱,何况当时那形势,不娶就没了。你这个呢,属于包办婚姻,要慢慢熟悉、培养一下感情嘛。

冯程程虽然没听说过包办婚姻这新名词,但也隐隐约约懂了梁丰的意思,有些难过,可怜地点点头,闷着不再说话。看得梁丰有些心疼,急忙安抚道:“其实呢,我想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等朝廷开课考试,他一开科,不管考中与否,只要你爷爷不反悔,我就上门求亲定日子娶你,怎么样?”梁丰心想反正都是要娶的了,何必这么推推挡挡的逗这姑娘不快。…,

冯程程听了才开心起来,两只大眼睛笑成了月牙,道:“好啊,你说话算数哦。我知道你一定能考得上的,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头插簪花,身穿红袍来娶我。这就是结局,不是开头!”聪明的她立马现炒现卖,天衣无缝。

梁丰一听笑了,正要说话,忽然门口守着的丫头轻轻唤了一声:“大少爷来了。”抬头就远远望见冯程焯似乎情绪很低落地慢慢走来。

等冯程焯唉声叹气地走进来,梁丰和冯程程异口同声问道:“怎么啦你?”

冯程焯有些难过地看着梁丰,半晌才回答道:“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刚才为啥要给寇相公说那啥平夏三策嘛,三个人都为你争起来了。唉,我看啊,你这回也确实有些冒失了。”

刚才梁丰和冯程焯走来,冯拯等三人继续饮酒,王曾心里一直记着梁丰说的平夏三策,越思越想越不对劲,便慢慢地把话头绕回这上面,说出自己的担心。想那党项人凶残无耻,战斗力又足,不去稳扎稳打徐徐图之,妄图以一两年的时间干掉人家接班人来取得胜利,这可是典型的左倾机会主义啊,贪功冒进不奇怪,但这关乎大宋根本,乳臭小子异想天开,可是会害死成千上万人的。

开始寇准听了还不以为然,道:“我看这个梁玉田说的话大有道理,赵德明反象将露,断其臂膀,剪其羽翼,何错之有?”

冯拯帮理不帮亲,声援王曾道:“平仲切莫意气用事,如今太后听政,不欲擅动刀兵。此番差你去坐镇,并非要你冒然进攻的,平夏之事,你我朝堂执宰,最是清楚其中关节和为难处,若真有梁丰说得那样简单,岂会太宗和先帝皆败北而还?不要说你还未考虑清楚,就算你下了决心,我现管着枢府,也不敢就轻易应了你的计划!”

寇准大是无趣,道:“那就眼睁睁让这党项羌族横行无肆不成?我倒真想会会这些贼子!”其实说得底气也不足了。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官家、太后有收复银、夏五州之意,咱们图之尚不为过。但我观朝廷并无此意,咱们只盯着他,防他忽然发难便了,这打草惊蛇的事,不做也罢!”冯拯道。

寇准听了默然不语,他不得不承认,冯拯和王曾的意见是稳妥的,可行的,比那种赌博似的谋划要周密得多。

这时王曾有些不爽梁丰起来:“玉田此子还是年幼啊,自以为看透天下大事,如此轻易断言,是其性情不稳之故。唉,也勿怪他近来声名鹊起,朝野皆赞之,难免有捧杀之嫌。拯公,此子还须认真敲打敲打才是啊!”

冯拯缓缓点头道:“此子有才是不争之事,不过须惯不得他大言的脾气,否则便是害了他。孝先与他关系匪浅,此事老夫不便出面,还要偏劳孝先点他一二。”

王曾应承道:“责无旁贷,下官当尽力。”心中便盘算如何说服梁丰,让他改改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烂德行。

寇准默默听了半天,虽然仍对梁丰喜爱有加,但也承认他二人说得有道理,于公于私,都该压一压这小子。不过也不能完全否认他的言论,心里想着一件事,正好当着冯拯和王曾说出来,争取他们的支持。

“两位说得有理,是我贪功冒进了。呵呵,老了老了,反而看不透这功业两字,险些冲昏头脑。不过此子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我正盘算着,是不是可以调遣王德用同我一到前往?若有他在,永兴军可保无虞。不知二位天官大人支持否?”…,

冯拯吏部尚书,王曾吏部侍郎,正管着人事大权,虽然王德用这个级别的高级军队干部不在自己的权力范围之内,但是建议权和发言权还是有的,两人一致认为王德用有勇有谋,若能同去永兴军,当然是件好事。当下王曾点头笑道:“寇相这个主意好,若用王元辅,真可谓大宋添一屏障也。明日上朝,下官就举荐之!”冯拯也附和答应了。

三人对话,就被悄悄溜回来坐着的冯程焯听了个七七八八。其实冯拯和王曾二人也是故意说出,好让冯程焯知道。这小子自会去传话,也算给那梁玉田小小一回挫折。

梁丰听了冯程焯的叙述,当场就红了老脸,马上反应过来,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俩耳光。怎么就他娘地如此口不择言啊?唉,你看历史书,书上只是几句话而已,天知道这里面多少故事?多少道道?多少争斗打杀?干掉一个赵元昊,真如自己想的和到菜场买根白菜差不多么?靠!

现在梁丰给自己的定位是:“自以为是,还没彻底融入大宋这个时代!”

只有一条改进的道路:谨言慎行、多多学习和观察、遇事深思熟虑,莫再胡说八道!

九六、 王德用、雷允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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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跟冯程程扯淡也有好半天,也该过去了。梁丰站起扯扯衣襟,冯程程也跟着起来望着他,有些担心,急忙好言安慰道:“不用怕我爷爷,他不敢把你咋样。要是他真敢给你气受,我去找他算账。”

梁丰笑笑,当即就想伸手刮她一个小鼻子,这小娘子太有爱了!“我怕啥?不就是让他们教训两句呗,难不成还把我吃喽?他要是敢凶我,大不了我不娶他孙女!哼哼,三只脚的不好找,两条腿的满街跑,还怕我梁大少爷娶不上媳妇儿么?”

“你----!”冯程程又羞又气,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梁丰哈哈一笑,赶紧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剩了冯程程在哪里发狠又发呆,还真怕爷爷给这郎君小鞋穿,坏了自己的好事。

回到叙荷堂,已然接近尾声,寇准笑道:“玉田一个遁身术,抛了我和两位相公在此枯坐,你倒是快活得紧啊!”梁丰躬身道:“小子忝陪末座已属僭越,岂敢扰了三位相公?是以避席外站,免得碍了相公们谈大事。”

“你倒乖觉得很,可知道我们在谈什么大事么?”王曾望着他道。

“小子不知,请相公赐教。”

“哼,我们谈的不是别人,正是你梁玉田。方才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人热血沸腾啊,后来细想,正想找你来请教,如何生聚?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擒拿那赵元昊啊?”

“嘿嘿,小子一时大言,哪里有什么妙计?信口胡说罢了,诸位相公听得便罢,若听不得,只当清风过耳,还请恕罪则个。”梁丰貌似恭敬,心里腹诽,嘴上诚恳说道。

冯拯见他见风使舵得快,知道孙子已经通风报信,半嗔半喜地瞪了冯程焯一眼,接过话头道:“不是怨你信口胡言,只是你少年人要谨慎为先,一人成败小可,你便是做了赵括也无甚干系。只是要记得时时以天下苍生为念,尸山血海,可是你一身能承受得起的么?”

王曾点头道:“拯公所言极是啊,你少年心性,有些英雄气概也不奇怪,但若流了轻狂浮躁,如何能成大器?今日之言,涉及朝廷机密,绝不可外传,今后用心读书,到那日东华门外唱名及第,方看出你的本事!”

梁丰被两个一唱一和连珠炮似的数落半天,只好闷声发大财,不停地点头躬身称是。看得旁边寇准好生同情,忍不住打断话头,举起酒盏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来来来,老夫与你这小友一见如故,且吃一盏!”

梁丰得了梯子,赶忙端起面前酒盏恭敬行礼一饮而尽。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寇准年纪大了撑不住便要告辞,一时王曾也急忙起身辞去。梁丰执晚辈礼,陪着冯拯、冯程焯恭送到大门口,见他二人轿子走远,才回身向冯拯行礼告辞而去。冯拯点点头看他去了,脸上笑意渐起,回头问冯程焯道:“他跟你妹妹见面了?”

“是,程程与丫头们俱在,孙儿也陪着。”

“嗯,常与他切磋功课是正理。你读书见识都不如他,要好生跟他学习。可以邀他来家里小坐,若嫌拘束,你多走动他家便是。”

“孙儿领命!”冯程焯嘴上恭恭敬敬,心里腹诽:“还不是两头那我当枪使么?”

梁丰回到家里,大感郁闷,心中不快,上炕横着和衣发呆。小嫦端了醒酒汤来服侍他喝了,关心问他什么事不高兴?莫非是没见着程程妹子?…,

梁丰跟她说起自己放大话被打击,只是没说什么事。小嫦听了微笑道:“奴家今番是头一糟看见郎君吃瘪呢,他们几个老爷也未必是看你不顺眼,只怕你少年气盛,今后福祸自招,提醒你一二罢了。快别生气了,程程妹子和你说些甚么啦?”

梁丰也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放下心事和小嫦聊天说话。

第二日一早,照例朝会,太后刘娥垂帘听政,各官员各自奏了事。刘娥随口处分,赵祯在前面端坐不言不语,只是认真学习思考。

差不多了时,冯拯出班奏道:“启奏官家、太后,前日官家下诏除寇准永兴军节度使一职,老臣这几日思虑了一下,寇侍中上了春秋,此去职差多有幸苦,可否请官家、太后考虑,为其增一副贰从旁协之?”

刘娥想了想,问道:“枢相可有人选?”

“臣举荐侍卫亲军步军副都使王元辅为永兴军团练使,从旁协助寇侍中提举京兆兵事,王元辅少年曾随其父从于永兴军,颇有奇功,山川地理皆熟悉不过,参辅侍中,可保无虞。”

刘娥听了,思索不语。王曾出班道:“臣附枢相议,王元辅的是适当人选。”

刘娥隔帘向丁谓道:“丁相公,你怎么看?”

丁谓出列躬身道:“王元辅少年时英勇过人,如今威严持重,气量颇大,副贰寇公,是佳选!现今平夏局势不稳,赵德明心思不明,靠着辽国,觑着我大宋,颇为骄横。以寇公领王元辅以镇之,也叫他不敢异动!臣附议。”

丁谓聪明绝世,仅凭对寇准的调令就已经猜出官家、太后是防着平夏党项,这几年赵恒大搞祥瑞,用钱如流水般,国库早就见了底。要打仗,确实承受不起啊,要是能借着寇准和王德用的大名压着赵德明一伙偷鸡摸狗的贼子,让朝廷缓缓气,也是好事。

“嗯,既然几位卿家都一致赞同,那就定了吧,王德用为永兴军团练使,勾当京兆防务便了。下朝后让他来见官家。”众人称是。

这时刘娥又问丁谓道:“丁相,先帝山陵之事进展如何了?”

丁谓躬身答道:“启奏太后,山陵已定了陵基,宫墙、陵台、神门、角阙等俱已开工,神道两旁各应设也征了工匠日夜雕刻,当不会误了钦天监择的时日。”

刘娥听他说得明白,非常满意。点头道:“有劳丁相了,雷允恭为你的副使,要多交待于他,免得他不知深浅,办砸了差事。”

丁谓忙答应了。

这时鲁宗道出来奏道:“臣鲁宗道有本弹劾山陵副使雷允恭。”说完递上奏本,刘娥身边黄门上前接了本子回来递给刘娥。鲁宗道躬身道:“臣闻得永安县境内已征用民夫达四万余人,为先帝山陵事,人亦不为多,然副使雷允恭在永安颐指气使,随意喝呼一应官员,颇为跋扈,又以山陵事为由,胡乱圈入百姓土地,以钱赎之方得放还。据臣听言,一亩赎钱须二十贯以上,永定陵方圆千亩民地,皆被其用来敛财。大损朝廷名声,最是可恨,望官家、太后着即拿办!”

赵祯半晌不动,这时候听了,大感气愤,回头望望刘娥,准备张口,但还是忍住了。

刘娥看着小皇帝的表情,知道他的心意,但一来言官都是风闻奏事,只要听说点芝麻,就敢拿来当个西瓜乱砍的。二来雷允恭是自己的心腹,才听一面之辞就拿人也不太上道。自己一个女流,还不都是靠着身边的黄门宫女们递上些小道消息,办些不方便的事?这样搞法,内宫寒心,还真不太妥当。当下不动神色道:“既然鲁卿参他,不可不问,然现无真凭实据就拿人,恐怕不妥,这样吧,丁相你召他来先问问,看其是何态度。若是仗了皇家势力欺负百姓,便狠狠申饬一番,不许再犯就是。若其果有敛财之事,回来奏与朝廷再做处理。”

九七、 鲁宗道要查雷允恭

悲那个催的,一大早辛辛苦苦码了一章,忘了存档。7456,只好泪奔中发奋重码,苦哇!各位,给捧个人场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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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宗道一听就急了,这不是叫病人去跟鬼商量么?他雷允恭本来就跟丁谓一条裤子,丁谓去问个鸟毛啊?擦屁股还差不多!老鲁正要急眼分辨,旁边薛映抢先站了出来道:“太后明鉴,丁相现领着山陵正使,请丁相去问副使,恐怕不好。若问出果有贪赃,岂非丁相失察之错?若无,空怕正副使之间生了嫌隙,于先帝山陵之事多有不便,还请太后另择人选。”

刘娥心里老大不痛快:“什么失察之错?换别人去问,就不是他丁谓失察了么?岂是说丁谓失察,明明是说哀家用人不当嘛,现在又不放心丁谓去问,坐实了雷允恭有罪不是?这是要断我的臂膀么?”心里冷笑两声道:“薛谏台说得有理,那么谁去合适?”

这话倒把薛映难住了,鲁宗道是正臣、直臣不错,可是算账查案,还真不够雷允恭那等老油条玩的。本来陈执中是个好人选,可惜病了,正告假在家养着。要再寻些低级的官员去,又怕镇不住那个大宦官,想来想去,只有自己走一遭了。正要张口自荐,谁知刘娥等了他一小会功夫,见他不言语,便开了金口道:“既然薛谏台没有合适人选,那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着鲁卿去一趟吧。一定要严查不贷!”

鲁宗道大喜,赶忙应道“是”。老薛心里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再也无话,便散了朝。赵祯跟着刘娥来到宝慈殿里坐了,外面黄门来奏王德用在殿外候旨,刘娥道宣他进来。

王德用整整衣冠,端严上殿,大礼参拜了赵祯和刘娥,站在旁边听候吩咐。

赵祯是第一次见到王德用,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原来王德用黑面戟髯,身材高大,浑身都是用不完的气力精神,双眼圆睁有神,看得赵祯心道:“这个人可同庙里的判官差不多模样,光这副样子就要吓人一跳的。”

“元辅,如今寇平仲领了永兴军节度使,今日朝议,欲待委派你为永兴军团练使,勾当军防之务,元辅可有话说?”刘娥问道。

“启奏太后,臣能随寇相公之后,是臣的荣光,也是朝廷的信任恩德,此去定当留心边务,竭尽全力保得京兆太平。”王德用躬身回答。

王德用在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位置上待得嘴里要淡出鸟来,听得派遣自己跟着寇准出山,心里喜得不知怎么才好。他少年时曾随老爹在永兴军打过几个狠仗,声名远震,这回再去,很有壮怀激烈的感觉。

“那么你说说,此去勾当边务,最要紧是什么?”

“回太后话,永兴军与平夏党项人接壤,党项近来异动频频,似有大肆扩张之意。臣定当整顿军马,防他们突然来犯,若贼子胆敢轻动,臣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也要灭了赵德明的党项羌族!”

刘娥就怕这汉子冲动,是以专门宣他来奏对,听他果然喊打喊杀,赶忙安抚道:“元辅不必操切,命你协助寇侍中,原是要你们守好边境,却不要擅自行动。只好生看着就是。以你和寇侍中的威名,料那平夏党项也不敢造次,仔细防着,若有异动,坚守为第一,及时上奏朝廷定夺便了。且不可妄起战端,伤了天和。”…,

王德用一听,失望之极,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躬身称是。又说了几句话,刘娥便让他退下了。

王德用一走,刘娥回身问赵祯道:“皇儿,你看王德用此去,边境可定否?”

“回大娘娘话,这个王德用儿臣是第一次见到,貌相凶恶,定能煞得住党项跳梁。儿臣也以为,若是他与寇相公在,定能灭了党项,收复五州之地!”小孩子总是喜欢打仗的,皇帝也不例外,赵祯见了王德用的凶相,虽然看着害怕,但同时也信任得很,认为这种长相,必然威猛无比,灭了平夏是不成问题的。自己年纪虽小,但若能在自己手里建功立业,岂不让人兴奋?

“唉,祯儿,这就是哀家要跟你说的。要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尸山血海,不知天下又要多出多少孤儿寡母,你太宗爷爷,你皇父辛辛苦苦换来的太平基业又将化为烟云了。我儿君临天下,当时时处处以百姓安居乐业为首要,不可为了逞一时之快,莽撞行事,害了天下,后悔莫及啊!”

刘娥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这女人虽然怕战、厌战,但也有她的道理。能和平,又何必开战呢?打起仗来,死的是百姓,是自己的子民。现在国库空虚,又拿什么支持前线?便是打赢了,那大西北穷得叮当响,怕是包袱大于利益。当家要知柴米贵撒,不能做些两败俱伤的亏本买卖不是?

这不是刘娥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是整个大宋朝的共识。

赵祯也觉得大娘娘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唯唯答应。

这边王德用回到家里,兴奋不已,吩咐上酒上菜要开怀畅饮。他老婆忙问他有何喜事?王德用便说了。王夫人喜忧参半,自己老公英雄一世,去建功立业是好事,可是这才刚刚团聚没几天又要走,虽然老夫老妻的,还是有些舍不得。王德用貌似粗野,内心却细腻得很,看出老婆的心事,好言安慰半天,才解开王夫人心中疙瘩。

老王想起自己一走,又只剩了老婆和那个宝贝儿子在家。那小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撒野惯了的,说不得便唤了他来要教训两句才是。

王英听到老头召唤,忙颠颠跑来。王德用把脸一沉,道:“官家今日派了我永兴军团练使,勾当京兆府边务,不久便要上任,你在家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孝敬你母亲。若在外生事,老子回来扒了你的皮,听见没有?”

唬得王英忙道“不敢不敢。”也不知是说自己不敢惹事呢,还是说老爹不敢扒他的皮。

果然王德用瞪了双眼喝道:“你道我不敢么?”

王夫人心疼儿子,急忙劝解,说儿子最近好得多了,已经不再惹事,近来结交了那个名满京城的梁丰,好得很呢。

王德用这才面色稍霁道:“哼,平日里专跟那杨家老三、石家小子在一起厮混惹祸,上次闯祸,居然打了丁相公家外侄。要不是知道你占了理,看老子不好生修理你。那个梁玉田的名声我也听说过,官家、太后并几位相公都是极推崇的,既然跟人家交了朋友,便要虚心向人请教。多读读书,问问人家学问上的事情。光知道几斤蛮力有个屁用!平日多多走动,改天请了他来咱们家里,认认门,不要老是去人家混吃混喝的。听见没有?”

王英听了大喜,感情认得这个梁丰,自己打架都变得正义多了。呵呵,连忙答应不迭。

又被教训了几句,退出房来,二话不说,吩咐被马,飞身哒哒而去。

不一会儿,来到梁家,梁丰昨日因大嘴被好生教训一顿,正郁闷地吃着中午饭,见这厮风风火火就闯了进来,愣了一下,还没说话,王英一屁股坐了,抬手向小嫦行礼道:“嫂嫂安好。”小嫦忙还礼避开,让他二人说话。

王英开口对梁丰道:“呵呵,梁家哥哥,这次兄弟我好日子快要来了。我爹今日领了永兴军节度使,不久就要赴任去。方才教训了我一顿,命我跟着你好生学习呢,又说有空便请你到我家认认门,走动走动,咱们这就走吧?”说着就站起来,拉了梁丰便要出门。

九八、 雪里梅还是血里霉

说了三更的,当然三更。只是近来觉得成绩平平,是扇子的写法不对路么?想要提高一下,哪位书友支支高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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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松手,别拉拉扯扯的。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二啊?你爹说是有空约我,你就这么急火三枪地跑来。知道呢是你诚心请我,不知道还以为老子在你家门口蹲着呢!”梁丰笑骂道。

王英被他骂的不好意思,赫然傻笑道:“呵呵,一听咱老子要请你,小弟就激动了,哥哥恕罪。既如此,咱们改天再去。要不今天就去中瓦子雪里梅姑娘那里小酌几杯如何?等我去叫上杨三郎、石宁和高家哥哥们就走,怎么样?可惜张挥和邓圣两位哥哥离京走了,要不全都聚聚才热闹。”

梁丰心想也有好长时间没见着雪里梅了,还真有些想她。就答应了,让他去叫人,自己未时出门直接去便是。王英得令,风风火火又跑了。梁丰看着王英的背影,心想他老子这回去了永兴军,那么北宋的历史看来是真的要改写大势了。心中一阵激动,一幅未知的,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也许就要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还有比这个更来劲的么?

王英走后不久,梁丰也叫上来福跟着出门。小嫦送到前院笑道:“郎君好生吃酒,不必急着回来!”梁丰瞪了她一眼,小嫦掩唇笑着回屋去了。

来到中瓦雪里梅处,石宁已经早早等候了。看到梁丰大呼小叫地招呼:“梁家哥哥快来快来,小弟在此久候了。”梁丰笑笑,跟着他上了小楼,坐定问道:“就你一个人先来么?”说完环顾一下小楼,最近天气渐渐热了,雪里梅换了帘子桌布,清爽之极。抬头正面壁上赫然挂着他的条幅,这玩意儿吸引着众多游客,是好东西。梁丰心中有些得意。

石宁还没答话,就听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轻笑道:“石大郎富贵闲人,从来都是考勤表第一的。今天公子来得这么早,奴家倒有些意外之喜。”

“呵呵,这不是老没见着你,想的么?”梁丰火辣辣的目光迎着雪里梅笑道。雪里梅今天仍是白衣白裙,因为穿的单薄,曲线毕露,飘飘欲仙,偏又清纯至极。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瓦子行首,要是装扮换了,说是个高中女生肯定没人怀疑。

“公子嘴好甜,奴家天天都有人想,只有公子想了,奴家才有光彩。”

“那是,想俺梁丰,岂能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小梅要是见那些夯货厌了,不妨也多想想哥哥我。”

“梁家哥哥,你可是条汉子哩,咋说是庸脂俗粉呐?”石宁在旁边不解插嘴问道。

“去,开个玩笑你都不懂么?真没幽默感。”

“呵,公子自比女子,这个什么‘幽默感’奴家倒是第一次领教。”雪里梅掩嘴笑道。

正说着话,下面吵吵闹闹又上来三个,正是王英、杨文广和高双卯三位。高双卯上来就大笑道:“哈哈,还是玉田你面子大,平日想来见雪里梅姑娘一面,犹如登天啊。不是这家请走,就是那家要来,今日一说约了你在此,马上就有空了。啧啧,羡慕死你!”

“小王爷切莫取笑奴家,天下事难就难在可巧二字。平日小王爷来,奴家敢不奉承?只是不巧罢了。今儿你来了,奴家也好生奉承你一回,省的小王爷喝干醋,把我这缀锦楼给拆了。”雪里梅笑着应付道。原来她这小楼名叫缀锦楼,在中瓦子是呵呵有名,有钱有势未必登得了楼,还须有才有貌方可。梁丰恰好就是其中的尖子生。…,

“是啊,天下事难就难在可巧二字。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人,多难呐!”梁丰不由得感慨起来。

雪里梅听得心中一动,望着梁丰,随便怎么算,他跟自己也不算是合适的时间和地点遇到,注定了许多遗憾和无望。红尘知己做得累啊!

“快快快,别发酸了,梅姑娘,有劳你赶紧上酒上菜上歌上舞吧。先说好,兄弟我钱不多,这可是俺六七天的零用钱,你可担待些。”王英说完,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到桌上,约莫有十两左右。

别看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公子哥儿还有爵位,但是家里管教严厉,每个月也就是五六十贯钱的零用。王英一下子拿出十两银子来,就很了不起了。

雪里梅笑着把银子拿起,顺手递给身边丫鬟,道:“唉,每次你们几个王爷、侯爷公子爷来,奴家都要赔上一笔,再如此下去,奴也不叫雪里梅了,改成血里霉算了,出血的血,倒霉的霉!“说完以手抚胸做痛苦状。

那几个是脸皮厚惯了的,又事不关己,听得哈哈大笑,只有王英是东道,被她奚落两句,颇有些不好意思,讪笑挠头。

酒菜上来,雪里梅又唤了自己调教的一个小徒弟在旁边轻轻鸣筝助兴。一听说王英他老子要调永兴军,纷纷举杯向他贺喜,一是祝他老子升官,二是祝这小子逃出生天重返自由。

雪里梅也笑道:“王都使此番前去,怕是要同那寇老相爷生出许多是非来,这回平夏党项可有得头疼了。来来来,奴家敬王大郎一盏,祝令尊旗开得胜,打得党项魂飞魄散,回来加官晋爵,薪俸翻番,免得大郎再来我这里打秋风!”高双卯等听了,险些一口酒喷了出来,哄堂大笑。

梁丰随着大家哄笑,一边暗暗思忖道:“看来这王德用是寇准不知如何要去的,雪里梅说得不错,这二人同在永兴军,定生事端。呵呵,到时候恐怕是由不得冯拯和王曾了。”

雪里梅虽然说得可怜,人却一点不小气,安排的酒菜均是潘楼送来,绝不下于二十贯钱,瞧得王英、杨文广等几位心中过意不去,举盏道:“梅姑娘豪爽大方,给了咱兄弟面子,借花献佛敬你一盏!”

雪里梅举盏喝了笑道:“非是奴家大方,请得了梁公子来我这里,便是要奴家请客,也是心甘情愿。”说着眼波向梁丰一转,回身又道:“何况各位小公爷小王爷英气勃勃,少年英雄,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要横扫沙场建功立业的,奴家此时不奉承,难道要等将来贵人得志了才烧热灶么?呵呵!”

几个小公爷小王爷登时被她说得热血沸腾,自古美女重英雄,堂堂中瓦行首说自己要横扫沙场,那还有什么假的?本来就是武将世家,血液里流淌着不安分的因子,这时吃得口滑,一个个豪情万丈,恨不得立时骑马提刀,西灭党项,北扫契丹方才罢休。

梁丰见他们豪气,自己也跟着激动起来,心想:“若是他年能得与这几位驰骋沙场,扭转乾坤,把大宋历史改写,也不枉来这时代走了一遭!”

过了两天,梁丰没想到居然接到丁谓的帖子,约他第二天在第一甜水巷的观音院见面。梁丰大挠其头,不知这丁相公怎么会瞄上了自己,也未知是福是祸。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光明正大,也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什么让他图谋的,或者只是想找个地方同他下盘棋也说不定。

到了第二日,梁丰仍是让来福陪着,来到观音院。进了庙门,已有丁家仆人等着,见他到来,迎上前去把他引到后院禅房。梁丰进门一看,原来丁谓和钱惟演都在,两人坐在蒲团上正在斗茶。钱惟演见他进来,呵呵笑道:“玉田,好久不见了。今日丁相相邀,来来来,做一回居士,咱们谈谈禅。”丁谓也抚着长髯微笑看着他。

九九、 偏在禅堂说道家

昨天“夏日风景”朋友说:“没有目标的故事情节会有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扇子好生想了一夜,觉得自己的书可能确实存在这个问题,远景目标有,但近景目标不明确。估计会妨碍读者的兴趣。于是扇子决定,加快一些速度,描写细节时避免过多纠缠。准备用十章左右把一些事情做个了结,让梁丰逐渐轻装上路,大展拳脚。估计一些人物会比原计划提前出场了,包括范文正公、包孝肃公、狄武襄公等等,敬请书友们关注。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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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是梁丰看到两个老狐狸奸笑的第一反应。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诚惶诚恐谈不上,老老实实也差不多,行礼,唱喏样样到位。两个半老头子手臂虚伸,寒暄看座。梁丰规规矩矩坐在蒲团上,等候下文。

没有下文,两人依旧斗茶,此时正该丁谓分茶,丁谓提壶高低点动,水柱氤氲,瞬间茶碗面上缓缓幻化出远山、春水,也许是老丁还不满意,稍稍一顿,朝山水间的空白处点去,似乎想要化出一叶小舟,谁知用力过重,触面旋即扩大,不见清灵小舟,只有一个大圆霎时填满了茶碗,所有功夫顿时白费。

丁谓“唉”地一声,轻叹道:“输了。”放下提壶,两眼望着窗外翠绿欲滴的斑竹,只见那斑竹随着清风哗哗轻舞,丁谓双眼随着竹枝摆动而变幻不定,脸上有遗憾之意。

忽然转过头,似笑非笑斜眼看着梁丰道:“你一来,老夫居然无法静心,呵呵,这一碗茶输得冤枉。”梁丰知道他不是故意斜眼,生理缺陷而已,并不在意,低头拱手:“来得不巧,搅了相公雅兴,恕罪恕罪!”

“呵呵,哪里真的怪你呀,老夫找人背过而已。”

梁丰心里一动,忽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兹事体大,不敢搭话。只是静静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果然,丁谓缓缓诵道:“‘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玉田小友,妄心已动,如何灭之?”

丁谓这话出自《大宝积经》,意思是在荆棘丛里,老老实实坐着不动,就不会被刺到。如果挨不住了,想伸伸胳膊踢踢腿什么的,保准要倒霉。表面意思是自己心乱了,所以分茶没成功,是妄心起的缘故,实则暗示自己目前状况很为难,不知道如何解脱。

梁丰本来立即想回他一句“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的,忽然觉得自己总是被这些故作神秘高深的老头子们试来试去,有话偏不好好说。自己说得对,对方假装赞许点头,仿佛早知如此;自己说得一旦不合对方心意,马上翻脸训斥跟训孙子似的。

他本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前几天在冯拯家里被训了一顿,窝火已久。今天见丁谓明明有难处想找自己出主意帮忙,偏偏还摆出一副“大爷是在考你”的臭架子,不由一阵烦躁。心道:“你跟老子打机锋,老子也偏不和你好好说话,咱们驴唇马嘴乱扯便了!”

“孰能浊以澄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梁丰貌似不相干地答道。

丁谓愣了一下,若按出牌套路,现在是在庙里,自己说的是佛经,对方也该说佛经回答才对?哪知这小子居然不按规矩,蹦出来的是《道德经》,丁谓有些不适应。好在那玩意儿他也熟得很,明白意思是说“谁能在浮躁的心态里迅速沉静下来,谁能不被纷乱的事务所动而继续发展自己。”下面还有两句“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唉,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知易行难,世人有几个做到?”丁谓又试探道。

“天地之间,其尤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梁丰答道。

丁谓有些郁闷,又道:“如来叹阿弥多如来十种发心,于中各随念发,若念当欲生彼,当即得生彼。世尊!何者是十种发心于彼处生?”

这句语出《发觉净心经》,答案丁谓自知。只是这时候丁谓不知不觉跟着梁丰跑偏得厉害,本来想用打机锋的方式和他含蓄地商量事情,哪知道这小子故意东拉西扯,搞得老丁本来想干啥都忘了,只顾着跟他比赛斗法。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梁丰下定了决心,随你来多少佛经,老子只是一部《道德经》和你整!

果然,丁谓终于抓狂受不了,怒道:“这里是佛门,你怎么总以道家相对?”

梁丰也烦躁道:“相公明明有事就说事,为什么偏偏要东拉西扯猜谜语?谁规定在庙里就要说胡话(佛话)?改天去道观小子陪相公念佛经!”

丁谓没想到这同学火力恁壮,居然敢跟自己对吼。一下子愣住,转念一想,是啊,老子有事说事,绕来绕去干甚?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钱惟演一直冷眼旁观,见梁丰老是不上道,心里发急,手里捏汗。刚才见二人吵起嘴来,吓了一跳。眼见丁谓笑得欢畅,才松了一口气。

丁谓大笑,梁丰只是微笑不语。

“呵呵,好、好,这一局,老夫又输了半子啊。”丁谓终于认栽,不过甚是畅快。

梁丰抱拳低头道:“相公明白四达,哪里输了?只不过身在局中,犹豫不决罢了。”

“嗯,你已知道了?”

“没有,是猜到的。”

“猜到什么?”

“猜到相公有为难事,又不好向别人启齿,只好寻了小子来发泄一下烦闷。至于是什么事,小子不知道。”

真奇了怪了,绕来绕去,还是不能明说。为什么不能明说,数不出口哇!

丁谓感觉到自己和雷允恭被人阴了,阴得厉害。事情要从勘定赵恒墓地说起。

按老赵家第一代皇帝赵匡胤时立下的规矩,赵家祖坟位置基本定在河南府永安县(现在的河南巩义县)境内。赵恒是赵家第三代死于任上的皇帝,之前已经大致找好了地方,就是永安县蔡庄的卧龙岗上,卧龙岗,光听这名字就来神,这可是龙睡觉的地啊,不埋皇上都可惜了。

选址工作一律由司天监的同志完成。具体负责这项任务的就是司天监提点邢中和。他是司天监第一把手,理所当然对山陵选址要亲力亲为,亲自查勘。

就在几天前,雷允恭作为山陵副使去视察工作,邢中和亲自陪同雷公公满山转悠,并指给雷公公看了选好的墓穴。皇帝的墓穴当然不能称为墓穴,得叫皇堂,按规定必须下深八十一尺,必须高出地面三十九尺(这规定也不知道谁捣鼓出来,不知道计算的公式和依据是啥,反正得这么干),折算下来,皇帝的尸首要埋在地下大约十几米深左右。

雷允恭可不懂这个,也没必要懂,他的责任无非就是审核预算,组织施工,定期旁站监理,确保安全生产百日无事故等等。至于跳大神看风水这些事都交给邢中和他们来干。

若是按这个分工,基本就不会出什么事了。可是偏偏这一天,也不知邢中和这厮抽了什么风,给雷公公指出皇堂所在的时候,鬼使神差又加了一句:“其实啊,先帝爷的皇堂选址这里不是最好的,最好的还在上面呐。”说完手一抬,遥指卧龙岭更高的地方,大约有两百米远处。老雷挺奇怪:“那儿有什么好的?”

“公公你是不知道啊,那地方宜子益孙,旺得很。很有些像汝州秦王坟。”邢中和悉心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选哪儿?既然这么好的话。”雷允恭更奇怪了,官家一直以来都是生得多死得多,养活大的只有当今官家一个。对于皇家来说,继承人是第一大事,人都没有,那还叫家天下吗?雷允恭领着内侍省押班的头衔,第一大太监,当然要替主子操心这事儿。

“呵呵,这不是怕那底下有水有石头么?所以安全第一,还是选了这块地面。软和点、干燥、没石头。先帝爷睡下去,保准不被硌着泡着。”邢中和老实厚道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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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 要帮奸臣斗忠臣

刚才教儿子写作文,脑袋都大了,自己这边就晚了。抱歉抱歉,厚着老脸继续求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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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就看出雷允恭的骄横来了,背着手站在山坡上,用马鞭一指那块高地,果断地说道:“既然那里好,先帝爷又没多余儿子,那就移上去得了。”

“呵呵,这个么,公公有所不知,这皇陵的事重大啊,任何程序都不能乱来,但凡行、走、覆、盖,每一步都有规程,都有讲究,可马虎不得。动不动就要个把来月的,这改址啊起码也要仔细掐算掐算,到时候恐怕就耽误七个月的大葬之期,担不了这责任。”

“没事,胆立即朝上面移,咱家这就去面奏太后,你们抓紧施工,别耽误工期就行。”雷允恭说完大袖一挥快步下山,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邢中和追在他马屁股后面高声叫道:“公公、公公留步,这事太大,还是等您老奏报回来再说好不好?”

“不必了,你们马上办。”雷允恭头也不回,远远甩下一句话来。邢中和忙向身边陪同人员说道:“听见没有?赶快施工。”

雷允恭快马加鞭下了山道,又赶紧换车加紧时间,到了晚上才赶回宫里,疾步进入奏报太后刘娥。才要歇息,一听他的话,很不痛快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敢擅自做主?和正使商量过没有?”

“呃----,还没来得及跟他通气。”

“你去跟他好生商量一下,回来再说。”

雷允恭答应了,心想反正这是好事,回头给他说一声不就得了?栽刺的事他多,这栽花的事他没理由不干吧?

第二天一早,雷允恭揪着丁谓,就把事情对他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言道:“此事关乎咱大宋朝龙运昌盛与否,我已经仔细问了邢中和,那厮说是大旺之地,发子孙的。咱们就别犹豫了,赶快点头,叫他们抓紧时间赶工要紧。”丁谓虽然被他忽然说得有些懵,但还是迅速调整状态,本想先去看看再说,又见他一脸的热切。心道这厮刚掌了内宫大权,若要自己去看,未免有些驳他的面子,不如就给他长一回脸算逑。于是就嗯嗯啊啊支吾着答应了。雷允恭一听大喜,急忙又去面奏刘娥道正使已经同意,可以开工了。

雷允恭离去后,丁谓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为啥这么大的事,早先司天监不说,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完全有时间奏报的,干嘛非要等到雷允恭去监工才说?而且说得时间那么紧迫,不是还有三个多月嘛?晚个十天八天的也不耽误事儿啊,何必催着赶工。嗯,不对头,估计有猫腻。

丁谓的直觉加分析,认为很不妥当,又不好马上反悔,就派人悄悄代表自己去山陵暗暗询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山陵改址重新开工,挖到快要丈许,已经发现石块了。丁谓马上感到犹如雷轰一般,差点崩溃。这时候才发现人缘差的坏处来,找不到人帮忙出主意啊。这种事又不敢说,一说,盖子都捂不住,立即现形。情急之下,只好找到亲家钱惟演,和他密谈,看看两个臭皮匠能不能顶个诸葛亮。

钱惟演能有什么办法?只不过是记得梁丰的六顶思考帽,也不愿意他丁谓倒台。自然而然,条件反射似的想起梁丰来,马上出主意说不如约那小子来谈谈。一是他没什么立场,不属于任何派系,嘴巴也可靠,计算没什么办法,也不会害了你丁相公;二是这小子有时候挺神的,好像有些事看得挺准,要不把他叫来死马当活马医?实在不行再承认错误得了。…,

丁谓一听,也只好暂时如此,撞大运呗,于是就把梁丰约来。

事情缘由全是由钱惟演代说的,老丁坐在旁边不说话。故事讲完了,钱惟演道:“玉田你宅心仁厚,多有计策,能替丁相解此一厄否?”

这时候梁丰也不能不佩服丁谓量大,明明是自己火烧脚背的事,他一点焦急像也没有,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梁丰自己却是震惊不以:“为何提前了两个月?自己记得明明是六月的事啊。雷允恭死罪,铁板钉钉的事,跑不掉了。你丁老鬼也发配崖州,再无翻身之日。”但他左思右想,事情发作得太突然,现在丁谓做着宰相,其实也不算太坏,起码国家正常运转,没什么大问题。要是他倒了,以目前的形势,多半又要把寇准那尊菩萨请回来当政。

寇准当政倒也不错,关键是他来了,赵德明那泼皮无赖怎么办?不就又缓过气来了么?目前整个朝廷敢跟党项仗腰子的,也就是寇准、王德用寥寥数人,寇准一留下,国策准变。那么自己的心血就要白费,以后不是说完全没机会,只是最佳时机错过,再找办法可就费劲大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帮丁谓过这一关再说。但他确实也没什么把握,这么大的罪,想要脱身,自己一个局外人,如何主导得了历史走向?

闷了好半天,梁丰开口问道:“出水了没有?”

“似乎还没有,现下都山陵都小心翼翼,没敢大动。”丁谓答道。

“哦”,梁丰松了口气,还不算太坏。

“小子有一个主意,管用不管用就不知道了,丁相可愿听?”

“嗯,玉田就请直说,老夫洗耳恭听,若能过此一关,定承你的大人情。”丁谓诚恳说道。

梁丰于是便如此如此说了一番,丁谓听罢,面色阴晴不定,犹豫不决。钱惟演也紧缩眉头,不敢说话。

好半天丁谓下了决心,说道:“好,便依玉田之策,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但愿能过此一关。”

三人不再多话,梁丰告辞而去。

梁丰回到家里,有些后悔给丁谓出主意,心想要是给那人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果?但方才自己的考虑可以算是很周全了,即便事情过去,那人估计也不知道是自己捣的鬼。

他知道这一箭双雕之计实在高明,不过现实情况已经大为不同,最明显的就是寇准还朝了。那人本不是一心揽权有多大野心,只是见不得所谓奸臣罢了。本来已经对丁谓没有了多大反感,只是恰好赵恒死去,天送这么大一个机会到面前,换了自己,也断无放生的道理呀!

呵呵,没想到自己要帮奸臣斗忠臣,真是稀奇古怪。

也许,有朝一日他明白自己的苦心,会谅解自己罢。

梁丰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第二天早朝,众大臣鱼贯入宫列班,王曾率先出列奏道:“昔光武中兴,所赖君臣皆振奋也。今主上虽甫临大位,宜依东汉故事,为朝事定制,改五日一御。可坐承明殿,官家右,太后左而坐之,设垂帘听政,方有新君气象,也不使臣下进退失据、早晚无措也!”

按剧本,应该丁谓反对,改为初一十五上朝,其余时间大事再召相关大臣,小事就由雷允恭上奏便可。然后王曾再反对,然后丁谓再坚持,然后丁谓胜利。

可惜一变百变,今天丁谓似乎完全赞成了王曾的意思,并无坚持。大臣们齐声符合,水到渠成地订下制度,从初一开始,赵祯和刘娥五日一上朝,听取百官奏事。其余时间各自办公,有事开会。

雷允恭站在旁边挺郁闷,自己早就知道王曾的主意,也曾和丁谓商量过此事,都达成协议的,今儿怎么会不言语了?但自己现在是站班黄门,哪里有说话的份。只好生生憋在肚子里,待会再说。

顺顺利利差不多要散会时,殿外黄门匆匆跑进大殿,跪下奏道:“启奏官家、太后,司天监邢中和遣人急报,先帝山陵黄堂渗出水来,并有碎石!邢中和马上就到!”

刘娥、赵祯一听,豁地站立起来。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人人震惊,鸦雀无声。

101、挖出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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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的震惊过去,刘娥渐渐清醒过来,缓缓转头看着雷允恭,冷声道:“你怎么说?”

雷允恭早就吓得在那里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不停,刘娥轻轻一问,仿佛在他耳边打了一个霹雳一般,扑通趴在地下,以头叩地,说不出话来。

朝班里有一个人也出列,双膝跪倒,默然不语,正是丁谓。

这时钱惟演自右列出来,躬身奏道:“启奏官家、太后,臣以为兹事重大,丁谓、雷允恭身为山陵正副使,难辞其咎,然真相未明,为防他二人串通一气,该当分别察问。臣请先行拘押雷允恭,不使其等同处一地。才方便察问。”

刘娥听了,毫不犹豫道:“准奏,殿前侍卫何在?”殿外侍卫齐声答应。刘娥道:“拿下了。”顿时进来四个侍卫,把那个方才上朝时还目中无人,面露骄色的雷允恭像拖死狗一样拉出殿外。

一旁薛映也出来说道:“亦当拿下丁谓察问明白。”刘娥正要发号施令,就听丁谓说道:“臣已知罪,只是臣还想等邢中和进殿来问个明白,再无怨言。”刘娥此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哼,便依了你,今日当着满朝文武问个明白。”

群臣无语,就这么干等了好半天,殿下黄门才扶着一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人匆匆进来。

那人一进殿中,便即伏在地下,口称万岁。正是司天监提点邢中和。群臣见他这副模样,大感惊讶,而赵祯则有些慌乱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抬起头来。”刘娥道。

邢中和稍微抬头,一个脑袋这时候已经鼻青脸肿不成样子。

“如何这般模样?”刘娥问道。邢中和只是痛哭不已,说不出话。

“问你的话,怎么不答?”刘娥怒道。转头又叫另一个殿前押班张景宗道:“你问他!”

张景宗下了丹墀,走到邢中和面前道:“奉太后口谕,有话问司天监提点邢中和,你要据实回答。”邢忠平才收了悲声,磕头称是。

“邢中和,你如何身上带伤?”

“回禀太后,臣是被人打的。”这时候邢中和慢慢缓过气来,老实回答问题。

“何人打你?为什么打你?”

“是丁相公家人打我,为山陵皇堂渗水之事。”

“嗡”地一声,满朝文武交头接耳,惊讶中纷纷议论。

“肃静!”张景宗环顾四周一眼叫道,待声音平息,又继续问他皇堂渗水为什么被打。邢中和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张景宗转身弯腰向刘娥奏道:“奴婢问话,他只是不说,是否把丁相家人拿来问个明白?”

刘娥想了想道:“传旨,把打伤邢中和的丁谓家人拿来,在殿外问话,张景宗问话,冯拯、王曾、薛映、陈执中旁观。”这几人领命下殿,就等着把打人的凶手抓来问个明白。

丁谓的家人本来就没跑,等着被提到殿外,一共五个人,统统跪下。为首的叫丁顺,是丁谓府上的壮仆管事,平日就负责家里壮丁的管理,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叫顾明全,是西门外有名的风水先生,平日专门给人择阴宅、看风水、发丧打幡等等白事工作。这厮此番也算奇遇,居然看风水被抓到皇宫里面,害怕得全身发抖。

张景宗等五人将这五个捉对儿看住,由张大公公负责问话,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连同旁观的几个都惊得呆了,做声不得。好一半天才回过神来,冯拯沉声道:“回去,如实禀报官家、太后。”几人转身回道大殿,自有殿前司侍卫把那五个打人凶手看住等候发落。…,

这次刘娥是气极了,自己老公的山陵被雷允恭这个畜类随意更改皇堂胆,搞得水落石出。按照老辈儿说法,那可是绝地啊,这不是想断俺老赵家的根么?因此满朝文武一个都别走,全饿着肚子等候结果张景宗上殿,向官家和太后奏报问话结果。

张景宗缓缓向太后刘娥奏报,当天的确是雷允恭查勘山陵,邢中和陪同视察,邢中和的确是指了那处绝地给雷允恭看,但也说明过,极有可能地下有碎石及暗流,不敢轻易改址等等。

刘娥听到这里,怒不可遏,当时雷允恭回宫禀报就隐瞒了这一节,马上打断张景宗的回话,指着邢中和道:“你当日说与雷允恭听,他是怎么回答你的?”邢中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答到:“那时雷押班已经上马,命我不得延误,马上开工,他自会回来向官家和太后禀报。”刘娥一听,气得浑身发抖,拍着凤床扶手连声下令:“雷允恭立即扒了宫衣,听后发落。!”张景宗做了个欲言又止的小动作,仿佛想要阻拦,话还没说出口,殿前侍卫已经领命下去。

看着侍卫走远,刘娥稍稍平了口气,回头又对张景宗道:“你接着说。”

张景宗说道,原来那日雷允恭回来奏报太后,又与正使丁谓说了。丁谓不知道是如何考虑的,昨日午后,便命家人丁顺等四人出城,又找了西城外有名的风水阴阳顾明全随行,一路赶到山陵址,欲要上山查勘。守护士卒本来拦着不让上去,是丁顺亮明了丁府腰牌和身份才得上山。顾明全等赶到山顶,皇堂已经挖下丈余深,现出碎石,但还未出水。后来顾明全拿了罗盘观测,忙说这块地是绝地,断乎动不得,那负责开挖的领头只回答说是雷押班的钧旨,不敢违抗,还待继续。丁顺等这就争吵起来,闹得不可开交处,领头因见他是丁谓家人,也不敢得罪,忙命人去禀报司天监提点邢中和。

等找到邢中和来,已是深夜,邢中和见了丁顺等人,本来就知道这块地方有问题,只是见碎石不多,寥寥几块应无大碍,所以才没叫停工。这下子见丁顺也带了看风水的说动不得,虽然他是官方权威,对方只是个民间土专家,因与自己不谋而合,也就不敢乱动。只是心存侥幸,就告诉丁顺说,等天亮之后,再挖它几尺,如果土质发现水气就立马停工。

到了天亮时分,又命人继续挖掘,人多力量大,才一小会儿就挖了五尺深,还没来得及查勘土壤,就见那深坑里居然咕嘟咕嘟慢慢渗出水来。这下子邢中和也说不出话来。

丁顺一见出水,大怒道:“你这厮害死我家相爷。”情急之下,也不管对方是否官身,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揍。同来的几人除了顾明全外,纷纷上去拳打脚踢,好不容易等旁边侍卫拉开时,邢中和已是那般模样,一边忍着痛命人急报官家,一边也骑着马连忙往回赶来请罪。因为殴打官员,那几个丁谓家人并顾明全等被侍卫牢牢看住,一道回京。

听完张景宗的报告,赵祯、刘娥和一众官员没人发出声音,大殿里一片寂静。少顷,一直跪在殿内的丁谓打破沉默道:“臣身为正使,有失察之罪,后补救不及,致使皇堂遭此一劫,罪不可赦,恳请太后、官家赐罪!”说完以头碰地,咚咚有声。

刘娥还没开口,殿外黄门又来奏报,说鲁宗道上殿求见。刘娥叫宣。鲁宗道进殿,面上深沉如水,朝坐在上面的两个领导深深行礼,开口道:“启奏官家、太后,臣领命去查雷允恭贪赃圈地一事,已有结果,特来禀报。”

又是雷允恭,刘娥已经快要气疯了,没好气地叫鲁宗道汇报上来。

102、 案情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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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宗道这回倒也不罗嗦,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明白了。本来雷允恭就确实有这事,若是平时,鲁宗道估计还不是雷允恭的对手,要查也得费老大力气。开始时他亲自走访了永安县山陵附近有田地的农家,没人承认这回事,他牛都吹出去了,正着急得没法。谁知从昨夜起,风向急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堆人纷纷求见鲁大人,一个个声泪俱下控诉雷大太监圈占土地拿赎买钱,家家损失惨重,请求政府严格处理。还拿出乌七八糟的大堆证据,有契约,有收条,有命令,还有前几个月在山陵附近发布的告示,琳琅满目摆在鲁宗道的面前。老头一看大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交了这么好的狗屎运,居然一夜之间就收集齐全雷允恭的罪证,天一亮,就颠颠地赶回京城,汇报战果。

刘娥也没心情再见到那个曾经是自己最佳拍档兼心腹的家伙了,挥挥手让鲁宗道退下。宣布命令,把雷允恭拘押看管,待审明后处理。

至于丁谓,刘娥有些沉吟,处理起来颇有为难。他固然有失察之过,但及时补救,专门派了人去现场查验并试图阻止施工。整个过程虽然发生肢体冲突,也可体谅其下人当时的急迫心情。如果同样关起来并案处理的话,照目前情况看,他跟雷允恭所犯的罪行简直不是一个等级,想了一想,宣布罢丁谓司徒兼侍中衔,暂停职务,回家闭门思过,王曾代理东府事务,主持工作。

还有眼前这个邢中和,最是可恨。好不样的你发什么疯在雷允恭面前胡说八道?节外生枝掀起这么大波澜,就是这厮一句废话害的,一撸到底贬为庶民,即刻离京,从此不准再在京城厮混。

又命冯拯接山陵使、王曾为副使、现任司天监监院暂代提点职,继续操持办理先帝陵寝相关工程事宜。

一口气下了几道旨意,刘娥心里累得不轻,宣布退朝。

丁谓回到家里,出了一声冷汗,心道好险!幸好听了梁丰的话,一夜之间紧急行动,又把时间拿捏得如此精确,才躲开一场灭顶之灾。真该多谢这个小子!

原来他禅堂听了梁丰的计策后,回来就抓紧时间安排。先让丁顺他们立即赶到永安山陵处,无论出水与否,都要立即要求停工,那个顾明全只是安排的一个托儿,让他山上装模作样一番,表示有根有据罢了。打人也是丁谓预先安排好的,已经出水就要连夜打,没出水就要拖到第二天大早再动手。反正邢提点是逃不了这一顿的,只是丁谓自行连夜奏报和别人举报的区别罢了。

外面摆平,里面没有内应也是白搭。丁相公撒出去五千贯钱,秘密打点了同为殿前押班的张景宗。张景宗和雷允恭本来地位相当不相伯仲,谁知近来因雷允恭做的事多,颇得刘娥信任,已经隐隐凌驾于他之上。张景宗岂能咽下这口气?正愁没机会,丁谓就送了这么大一个枕头过来。于是一拍即合,马上就圈定第二天太后有可能问话的人选,一共三四人。料定刘娥着人问话必在此几人中产生,连夜抓紧培训。大幸的是,刘娥居然就点了张景宗亲自问话,太好办了。口气、问题、汇报的先后顺序、语速的控制全由张公公掌握得炉火纯青,这时候他雷允恭不死都没天理了。

其实邢中和也被丁谓连夜买通。丁谓起先还想逼问这厮是谁的主使,居然敢做这等胆大包天之事。哪知邢中和自知事情已经败露,按原来计划已经不可能,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幸免,反而横下一条心,咬定是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被雷允恭当了真。丁谓虽然不信,但还真不敢把他怎么样,此时要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能杀人灭口?只好许了他一万贯,让他挨了这顿打。…,

邢中和心知事已至此,自己必被罢官,于是除了不肯说出主谋之外,其余全部配合,打定主意,挨一顿打,收钱走人。

最后还有一个好搭子钱惟演,节骨眼上一句分开审问。明里是防止两人串供,暗里却是绝了雷允恭胡乱攀咬,口不择言之患。

几套组合拳下来,同是失察之罪,那结果可就大不一样了。现下才罢了司徒、侍中两个虚衔,已经是万幸!老丁在家差点要上歌舞庆祝一番。

梁丰今日在家整整猫了一天哪里都不去。钱孝仪也没能去东瓦子上班,被他勒令请假,晃到皇城根上打探。反正冯家、钱家的家人他也是相熟了的。特别是钱家,应该会递给他点消息。

果不其然,钱孝仪整整出去差不多三个时辰才得回来,因为本来预计的朝会延时了许多。就好像每天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忽然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新闻大约需要60分钟”一样,让人措手不及。

冯大人、钱大人等老同志站得腿麻,一出宫门,几乎就扑在家人怀里被架了出来。钱孝仪待百官散尽,才偷偷摸摸点头哈腰走过去向钱惟演问好,老钱微笑点头而去。

钱孝仪回来给小师父汇报了情况,梁丰松了口气。这事儿他还真没把握,关键是要让丁谓做得自然,不要像早有准备的样子,否则必然遭对头怀疑,那么或许有朝一日就会摸到自己身上来。

通过这件事,梁丰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读历史书时存在的正义感正在逐渐消失,或者说是模糊不清。他有些恐惧,恐惧自己是不是会渐渐变得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丁谓是“五鬼”之一,而且是“之首”。自己帮了这么一个人,如今历史已经改写,那么千年之后,自己如果出现在书里,后人会怎么评价自己?

未来的时代脉搏,他也慢慢没法把住了。风眼已然开启,会向哪里吹?吹成什么样子?梁大少爷重新陷入迷茫。

他甩了甩头,自我安慰是为了民族,为了千秋大业。不再纠结思考这件事,转身去寻小嫦,让她小楷誊抄自己才完稿不久的《越来草堂笔记》,这是他准备要送给王曾王相公的书。

而王曾王相公,就是这山陵案的主谋。

此时王相公正在家里闷坐,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会让丁谓这条大鱼脱了钩。

王曾为了算计雷允恭和丁谓这哥俩,可谓处心积虑,精心布置。眼看就要一箭双雕,偏偏出了意外。今日上朝王曾就自始自终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事态发展。当他看到雷允恭状如筛糠而丁谓出班跪下请罪时,就已经感觉不妙。

他算定丁谓绝对有了后招,否则不可能如此镇定。接下来的一系列发展,王曾实实觉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八成是丁谓当面不好拒绝雷允恭,真的是自己想到不对派人去调查的结果。可恨邢中和那厮不知回避,好端端地去跟丁家人见面,挨了打,反而帮丁谓撇清了关系!

再回想张景宗的问话,一字一句问得刻板无奇,汇报工作也照实直说,绝对不是跟丁谓有串通的样子。

回到家里,只好仰天叹气,天意如此啊!

不过也不算太坏,出了这件事,丁谓的相位岌岌可危了,不论是自己还是别人拜相。目前朝中还是正人君子多些,结果再坏也比丁谓继续执政好得多。王曾这样安慰自己。

王曾根本就不怕这件事会牵连到自己,因为这个主意从创意到形成再到实施,他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子,像传销一样发展了多少个下线。之所以邢中和打死也不向丁谓吐露主谋,就是因为邢中和在被人拉入伙的时候,一直以为是太后欲除雷允恭,才答应的。等丁谓的人找到他,发现自己上当时,已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拿了一万贯钱走人。

103、 刘娥之明、赵祯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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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宝慈殿里一间密阁内。

太后刘娥端坐在一张长榻上,旁里斜斜坐着杨太妃。两个女人下首是小皇帝赵祯,规规矩矩并手并脚半个屁股搭在一把交椅上。

刘娥一脸的冰冷,眼光有些虚无地越过赵祯头顶望着他身后,今天的事件是她当政以来最感到愤怒的一次,她把杨太妃请来,和着赵祯,娘儿三个在这间小小的密阁里,咀嚼着白天所发生的一切。

杨太妃知道事情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掩面悲泣,去世的老公到底做错了什么,死了都不得安生,还差点被人葬到绝地。赵家如今只剩眼前这么一根独苗,要是因为风水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有脸去见死去的老公?因此一面痛骂挨千刀的雷允恭,一面慌里慌张地询问如何破解这场无妄之灾。

赵祯小脸满是痛苦,自懂事起,父皇对自己百般疼爱,几乎从没大声呵斥过一次,在自己刚刚能体会父爱的温暖时确骤然撒手,又偏偏把一副家国天下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了,几乎每天都忍受着端坐几个时辰不动的酷刑,认真倾听大臣、黄门的每一句话,认真听从大娘娘的教诲,想按照父亲的期望,做一个乖乖的好皇帝。但是自己真的好笨,很多东西都听不懂。好几次他都梦里哭醒,满是泪痕地醒来,呆呆望着满屋子黄澄澄的摆设,心里空空荡荡,多希望父皇能够回来,帮帮自己。

如今听说别人擅动风水,差点把父皇埋在绝地,他心里的悲痛和愤怒可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如何处理。因为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小”皇帝,只能听、不能说的小摆设罢了。

刘娥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问道:“皇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赵祯一呆,有些不知所措。好久了,大娘娘都没问过自己的意见,只是告诉自己要怎么做。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娘娘,儿臣以为大娘娘今日处分得很对。雷允恭的确犯下大罪,如何处置都不过分,儿臣认为,就不交刑部议处了,直接由内府严办,这也算是家事。”

所以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朝堂上发呆多了,怎么也会有几句话飘到耳朵里,教这个小孩儿学会怎样快快长大。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努力学习的好孩子。

刘娥很赞赏地点点头道:“皇儿果然有进益了,就依你。不过,为娘是问你,今天的事你发现了什么没有?”赵祯听了,很茫然地摇摇头,他确实没发现什么。杨太妃更是瞠目不知所谓。

刘娥看看他两人,叹了口气,似是对他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人心难测啊,为了这么一点权势、一点名分,真的就不惜如此么?”

刘娥两眼凝视着赵祯说道:“皇儿,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要害雷允恭。”

“啊?!”恍若霹雳一般,杨太妃和赵祯不约而同惊叫一声。

只见刘娥淡淡地继续说道:“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等到雷允恭去查勘山陵才说;明知雷允恭性急,偏偏话赶话撵着他下决心马上动土;已然出了石头都不报,非要渗水了才慌慌张张来奏。皇儿,你不觉得这三点可疑么?”…,

赵祯听得有些发抖,他真不知道父皇做错过什么,有人居然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颤声问道:“莫非有人太恨父皇么?”

“你错了,那些人不是太恨你父皇,而是太忠于赵家了,见不得有我一个女人干政,想叫我给他们让开道而已。”

“大娘娘,你这么好,他们为什么这么干啊?”赵祯是真急了,他从来觉得面前这两个母亲,是天底下对自己最好的人。有人想除掉他的大娘娘,他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哼哼,他王孝先说‘政出房闼,已是国之否运。’又说什么‘牝鸡司晨’,丁谓不报,莫非我就真的不知道么?这些人无非是怕一个女人当政,走了昔年武则天、吕后的老路,又丢了他们男人的脸罢了。哈,我要真是吕雉、武则天,今日之事,他们还活得了么?”

她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皇儿你要记住,今日之事,为娘与你分剖,是为了让你早日成器,做个英明的好皇帝。之后,再也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只有咱们娘儿三个知道,要烂在肚子里,对那些人,终你一生,要既往不咎。知道么?”

“是,儿臣一定记在心里。”赵祯站起身来,躬身肃然应答道。

“嗯,那就好。我告诉你们,今日之事,多半是那王曾主谋为之。但咱们不能追究,因为他们都是些正臣,良臣,所差的只是跟我们皇家看法不同罢了。重用这些人,咱们大宋才能永葆万年!只不过你要记住,任何时候,宫廷争斗都永远存在,此前几千年,此后几千年,概莫能外。你要想牢牢掌住权柄,不被旁人摆布,就不能全依着他们,忠臣要用,奸臣也要用。为娘知道,丁谓、曹利用等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货,但朝堂之上,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持有一两个丁谓这样的人存在,只有他们存在了,你的权才握得紧,掌得牢!知道了么?”

“孩儿不是很清楚,但孩儿记住了,一定好生体会大娘娘的话!”小皇帝赵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嗯,这就很好了。因此,他们想一箭双雕翦除雷允恭和丁谓,我就偏偏要保住丁谓,不让他们如意。孩儿你想想,若是丁谓等人被驱除朝堂,从今后他们再跟咱们母子说话,众口一词,同声同气,那咱们母子,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这几句话地说出来,却吓得杨太妃和赵祯打了一个寒噤。原来,真如圣贤书里所说的“众正盈朝”,对于皇家来说,是多么的可怕!

宝慈殿里一番从来不见于任何史书的对话,就这样将一桩疑点丛丛,震惊朝野的山陵大案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降到了最低。

历史上,终其赵祯一生,都严格遵守了刘娥这一夜的教诲,牢牢把握着朝廷之上的正负比例,基本上总量控制在一比九左右的范围,开创了一个为无数后人着迷不已的华夏黄金时代。在这个时代,是读书人的天堂、是商人的天堂、是友好和平的天堂、也是劳动人民的天堂。因此,赵祯才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仁宗”皇帝!

扯回到宝慈殿里,一番严肃而惊心动魄的对话完结以后。刘娥又恢复了往日对赵祯的慈爱,和杨太妃一起,娘儿三个找些轻松的话题拉拉家常,扯扯闲篇。

可惜对于小皇帝赵祯来说,能让他轻松的事情实在太少,唯一能够让他真正开心、放松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也许现在正在家里调戏老婆或者喝酒作画的梁丰。

“那个梁丰近来怎么样?皇儿你好久都没见着他了罢?”杨太妃问道。她虽居深宫,也是早知其名,对于赵小六能够交上这么个朋友,她也十分赞许。皇家也有三门子草鞋亲啊,这孩子孤孤单单、无无聊聊(这个词是我儿子发明的,没办法,独生子女差不多都是赵小六这种感受)的,有个人说说笑笑也是好事。

“没有见过,近来儿臣要悉心学习政事,王曾相公也要他好生读书,所以没召他来见见。”

“呵呵,说起读书,咱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科考的事了?今年是你父皇大丧,不宜东华门唱名,要不明年吧,最迟后年,咱们也该开一科了,否则,天下读书人怕是要两眼望穿了。”刘娥笑道。

104、 骗皇上的风筝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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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开科选举,赵祯兴奋起来。别看他只有十二岁,因为家庭教育的缘故,从小就特喜欢那些读书成绩好的同学们。自己的老师中,就有好几个状元,目前最厉害的,当然是王曾。这位先生从咸平戊戌年开始参加各种考试,历三年多时间,分别获得过解试第一和会试第一的好成绩,最后于咸平壬寅年得到了殿试第一,牛叉的三元及第啊!

赵小六还有一个兴奋点,是什么?他是皇帝啊,开科取士,自己御笔一勾,钦点状元,这一科有多少举子中了进士,全都是天子门生,自己的学生啊。想想咱都可以收学生了,那滋味,啧啧!

“大娘娘,那咱们就明年吧,好不好?”赵祯有些兴奋地求刘娥。

刘娥微笑道:“嗯,好,就依你。明天开科,八月开考,后年春天就可以取士,正好。”

“啊,还要等恁久,不可以快点么?”

“呵呵,你这孩子,以为开科考试简单呐?解试、会试、殿试,一样样的都复杂着呢,我也说不清楚那么多,到时候还要礼部和鸿胪寺吗慢慢安排规程,考场,考官,考题,礼仪,那么多程序,半年时间还得紧紧的才忙得完呢。皇儿你切有些耐心,这事儿啊,那些卖菜的急,咱们买菜的可别急,知道么?”

“哦,儿臣知道了。”小赵同志有些失望,他以为一个月宣布考试,两个月考完,第三个月自己把卷子一扒拉,大红笔画个圈圈就完事。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这么折腾人。

“行了,时候不早,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议事呢,快去好生躺着养养你的小屁股。寻个时候,叫梁丰进宫来陪陪你,怪可怜见的。”

后来几天里,尘埃落定,雷允恭由内府处理,查其妄动皇堂,并坐盗金罪,赐白绫自尽,抄其家,得金八十万贯;邢中和没跑成,抓回来交刑部判了个流放沙门岛。这倒霉孩子揣着丁谓给的一万贯钱,到烟台等候苹果种子去鸟;最幸福的是丁谓,除了两个虚衔,罚俸一年,责成深刻检讨,待罪仍在政事堂办公。

别小看那两个虚衔,每年好几千贯奖金呢。不过人家丁相爷怎么会只靠这么点薪水过日子呢?不怕输的苦,只怕断了赌,有老根在,就能翻本。于是乎,他还抽空写了一张一万贯的关子给钱惟演,作为亲戚之间的相互馈赠。再由钱惟演把这钱洗洗,分三期送给贫寒工读学生梁丰同学,资助其继续读书深造。老丁本来想多写点的,小梁同学死命推辞,说自己倒不嫌铜臭,就是你整多了,我手一抽疯,乱花一气,别人见了必定怀疑,左一琢磨,右一琢磨,兴许就真的想到你这儿来。到时候又树大招风,林密召鸟不是?丁谓心说有理,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跟这小子勾勾搭搭,也不必急于一时。

梁丰拿了赃款,很是高兴。正愁坐吃山空,钱就来了。他本来想着写点字,画些画去换钱。自己名气太大,哭着喊着要求他东西的人有的是。甭说别的,就京城里一大票的王公贵族大小官儿,都贼着他画的人像呢。可惜圣旨还没过期,不敢妄动。

梁丰自己也嫌累,襄州那次可把他搞惨了。而且情况不同嘛,现在咱是艺术家啊,又不是匠人。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好比一个是莫言,得有灵感了才动他的派克金笔,一个是扇子,穷疯了熬更守夜码字。…,

好了,他梁丰现在小嘴一张,嘚吧几句,就有丁相爷送钱来。又不愁了,他就可以专心搞自己的事业。《越来草堂笔记》已经完稿,小嫦一手卫夫人小楷认真抄录,虽说这妮子觉得充实,但自己挺心疼的。他又不光是只要一本,除了送王曾,他还准备送赵小六一本呢。不是拍他马屁,只为了让这孩子闲时有些消遣罢了。

梁丰懒得动手,想了一想,就又抓了个壮丁—冯程程。这闺女最近爱来串门,跟自己是处得越来越热乎了,只要他哥哥一个转头看不见,定要跟自己又掐又捏地疯上几下子。活像小学教室里的同桌!

她不也是一身的功夫么?别浪费了,顺嘴就帮她安排了工作。冯程程得到命令,开心得跟捡了元宝似的。恨不能马上开工,匆匆拿了半部书稿,回到家里一笔一划地恭临梁家哥哥著作。同时拜读之下,对梁家哥哥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郎君这脑子,啧啧,怎么长的,写这么好玩的教科书,酷毙了!

刚清静得两天,小黄门来传旨了,官家吩咐,若梁丰得暇,可于明日入宫觐见。听听,这可不是召见,是请,还得看他的时间安排。多大面子啊?小嫦听了都吐舌头。

这一回,赵祯小皇帝是在御花园里亲切会见了梁家哥哥。他去的时候,小皇帝正端坐在亭子里,听宫廷乐工抚琴。眯着眼睛,假装“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和风细柳之间,赵祯衣袖微飘,冠带清扬,要不是穿了杀风景的黄衣裳,还真的颇有几分仙童模样。

梁丰看得好玩,也不打扰他,就那么远远站着,可赵祯那是假装啊,早就从眯缝眼里看到这厮来了。顾不得自己正做人家知音呢,咧嘴笑着就冲他走过来。梁丰还是老毛病,顺手就想拍肩膀,看见一大堆人在旁边,硬生生收手改成躬身行礼。小赵哪儿舍得真让他作揖,急忙拦住。

“梁丰,你来得正好,今日天气晴和,陪朕走走吧。”

“好啊,我还是第一次游你们皇家园林呢,倒要好生看看。”要说这赵家的院子,还真是算不上二流,无非曲水、凉亭、荷塘、花圃、柏林、松风,倒是养了些仙鹤、灰兔、梅花鹿等无公害善良动物点缀其间,有些意思。

“官家,你平日到底有些啥休闲活动啊?”

“呵呵,朕么,无非就是听听琴,着着棋,习习书,作作画、有时候也蹴蹴鞠。”

“哦,还好有个蹴鞠,否则所有体育锻炼都全废了。”梁丰心道。他环顾四周,见这园子挺大挺宽敞的,就问道:“那你放不放风筝?”

“放风筝啊?放过,不好玩,都是看他们放飞起来,交我手里拿着晃两下,主要是应个节气,那玩意儿有啥意思?”

“咳,别说没意思啊,这东西最适合你这样的小胖孩子玩了。你看你每天坐得比站得多,埋头比抬头多,正要放放风筝,跑动起来,减减肥,二是多抬头,矫正一下颈椎。你正长身体呢,可别让他们把你给搞坏了。有没有?有就拿来,咱俩放放。这么好的天,这么爽的风,这么大的院子,不放风筝可惜了。”

其实是他自己想放,就拼命鼓动赵祯。赵祯听他一套一套好像也有道理,将信将疑地命人去翻翻,看看预备三月间放的纸鸢还在不在,在就拿俩来,他要同梁丰放。

恰好三月是国丧期间,百事不动,预备好的风筝呆在仓库里。小黄门赶紧拿来。梁丰一看,嚯,好华丽的风筝,自己算是开了眼,绢制一人多长一架,双股白棉线,楠竹精制骨架,描金斗彩一架“流云百福”,一架“鱼跃龙门”,这做工之细,用料之讲究,怕是后世也没人舍得就拿出来放,连线轱辘都是仿了法轮做的金漆中空散骨架,有分量却不觉沉。梁丰拿食指一打,滴溜溜转得欢实,心中大喜。他上辈子没什么特别爱好,就爱放个便宜风筝耍耍,这回用了皇家高级货,欣喜可想而知。

105、 咱们那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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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二话不说,马上接好线头就开练。赵祯在一旁好奇地看他麻利操作,这梁丰有意卖弄,双足原地不动,只是提起线头清扬寻找风力,一会儿放一截,一会儿放一截,不知不觉中,那风筝稳稳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上云霄而去。

赵祯往回看宫里放风筝,都是一人拿着风筝一端,一人拿着线轱辘,相距十丈开外,等到风来,一撒手,拿轱辘那人像疯了似的满场跑才把风筝晃晃放起来。还真没见过这厮腿不动,身不移,一忽儿功夫就把个偌大风筝扔上了天。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忙学着他的样子,结了线头,拿起风筝左甩右甩,就是上不去干着急。

梁丰看了大笑,把自己手里的递给远处一个黄门,手把手教小皇帝如何用力。他知道赵祯没自己的技术,就鼓励他跑动起来。

小孩子嘛,风和日丽放风筝是最好玩的事,赵祯也顾不得身份,扯起线就满场玩命地跑,梁丰跟着他边跑边教他注意事项,过了一会儿,风筝渐渐伸展起来,越飞越高,终于晃晃越过高墙凌空而去。

赵祯此时方才体会到普通儿童的乐趣,呵呵傻笑着不停地小跑拉动棉线,望着自己的成果高耸入云,嘴咧得都忘了吞口水。

一场大汗淋漓的奔跑运动,使赵祯本来有些病态白的小脸充满了红润和兴奋。十多年来,像这样的欢笑,身边那些看着他长大,有点年纪的黄门还真记不起有几回。本来现在还是大内服丧期间,很多禁令的,但因为这个小孩从来都很乖,很讨人喜欢,所以大家都主动选择忘记那些繁文缛节,让他笑笑又会咋滴?

终于玩累了要休息,旁边人递来两把剪刀,习俗不可废,既然放了风筝,就要剪去晦气。别看梁丰现在又称钱了,还是小农意识,挺心痛地眼睁睁看着那两架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杳无踪影。

两人走到御花园蕤风亭里坐下,宫女送来汗巾擦汗,又摆下些瓜果退下。

看着赵祯还处于兴奋状态,梁丰嘿嘿笑道:“如何?爽吧?你就该多运动运动,别一天老是死气活样地坐着。把小身板练得壮壮的,才当得好你的皇帝!”

“呵呵,还真是好玩,不过,母后跟那些大臣都不太喜欢朕这样,朕是皇帝,要有威仪,要清心寡欲垂拱而治,随意乱动,是会坏了风气的。”赵祯很认真地告诉梁丰。

“屁话!呃-----,口误啊,当我没说。不过呢,他们说的还真不着调。锻炼身体跟垂拱而治有什么关系啊?照他们那道理,随便请个神位来供着不就成了么?何必整个大活人成天僵尸似的坐着活受罪?你是人嘛,还是个男人嘛,身体不好,将来只垂不拱,还要不要传宗接代了?还要不要你们家千秋万世了?就你现在这样子,将来补药都没用我告诉你!”这厮越说越扯,听得赵祯一头雾水,他才十二岁,哪里懂这些?不过也模模糊糊地认同,对啊,身体不好,如何治得江山?看来母后和相公们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

“哪,朕今后该当如何打熬身体?要常常像今日这般玩耍,断断是不能够的。”赵祯很苦恼地问道。

真是个乖宝宝,梁丰恨不得把这孩子搂在怀里亲他两口。其实梁丰是真喜欢这孩子,要不然也懒得管他这些,担风险呐。不过一想到这么个好皇帝,到死都养不大个男孩儿,一撇腿一个女子,一撇腿一个女子,硬是断了香火,生生让赵曙那厮占了便宜,又生了个不着调的赵顼,在干部管理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强推经济体制改革,使得大宋朝渐渐走了下坡路。梁丰心里就堵得慌。按照后现代医学观点,赵祯那就是精子活动能力差,基因不健康的缘故。因此才极力鼓动他加强锻炼,将来自家田地自家种。

“这个好办,来来来,我教你一套强身健体,美观实用的好功夫,你妈看了不但不骂,还会夸你!”梁丰笑道,站起身来拉开架势,嘴里念念有词:“一个大西瓜,分成两半边,一半交给你,一半推给他······”顺嘴边说就边打了一套安全版的陈氏太极。高难度的那些动作,他也不会,会也不敢教。

赵祯瞅着他软绵绵的动作直犯嘀咕,这玩意儿是能打人呢,还是能提水啊?这也叫“锻炼”?

梁丰看出他的疑惑,冲他笑道:“你别小看啊,这玩意儿最练精气神了,打一套下来,比你刚才跑了半天还管用呐。看看我这脑门儿,看看,汗着呢!”说着就把脑袋伸过去让赵祯查验,果然一脑门子大汗,还真管用,赵祯心想。当下就认认真真跟着他学了这套陈氏太极。

学完太极,赵祯累了一身大汗,全身都有一种暖洋洋的舒服,心说这玩意儿还真是锻炼的好法子。看着面前对自己全无恭敬,懒洋洋笑着的梁丰,心里觉得一阵温暖。他觉得这人对自己这么好,次次都是无偿帮助自己,从没开口要过什么,也该照顾照顾他,透露点内幕消息,让他有前途些。

“梁丰,那个前几日朕同太后商量过了,明年秋八月就要开科取士,你可要准备准备了啊。”

赵祯很天真,以为自己提前几个月告诉他,让他好好复习功课,就是帮了大忙了。他哪儿知道,天下的读书人都因为他们老赵家着三不着两地一会儿开考,一会儿休息没个准信,都快憋疯了。除了那些脑子秀逗有些贵恙的,个个都厉兵秣马等着他们家宣布开盘呢!别说提前几个月,就是提前两年也不管用。

何况,梁丰早就知道他家的开考时间,连状元是谁都知道了,不就是连中三元的宋庠么?搂问,自己哪比得过人家?靠着穿越想夺了人家的状元,这难度可大。不过呢,经常跟这小朋友厮混厮混,了解一下他们家关心的大事,好歹写策论的时候下笔有谱,他再照顾照顾,估计中个二甲进士也是没跑。三甲?自己无所谓,他赵祯拿得出手吗?

看着这小子神神秘秘的样子,梁丰心里好笑,有心逗逗他。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道:“唉,你可别说,我还真不在乎这功名。要说考上吧,好歹也弄些俸禄养养家倒是好事,不过一想到将来每天见到你都要作揖打躬的,就觉得别扭。”

赵祯立马非常认同地点头说道:“嗯,朕也这样认为,确实有些别扭。”

“那干脆我就不考了,有空你想我了,就叫一声,我来陪你玩会儿,没事的时候咱们击鼓卖糖,各干各行,给你当臣子,身份变了,朋友都没得做!”

“别啊,咋能不考呢,大不了朕答应你,永远和你做好朋友便是。你不知道,现在满朝都是些那种、那种、唉,不说了,反正挺不好玩儿的。有你在,朕开心得多,而且你又有见识,本事又大,肯定能帮到朕的大忙。”

梁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要是朱元璋说出来,他心里准拔凉拔凉的,可赵祯说的就不一样了,没跑。于是装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道:“当真?你说话算数?”

“朕说话一定算数!”小赵祯挺胸抬头,昂然答道。

“嗯,那好,信你一回,回去我好生读书,保证写的卷子过得去,你呢,也把那点意思做到,这就成了。”

“什么意思啊?”赵祯有些糊涂。

“什么意思?就咱俩现在这意思,你好意思把那意思弄成不好意思吗?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当天晚上,赵祯翻来覆去睡不好,一直在琢磨梁丰留下的这句绕口令。

106、雷十二

《越来草堂笔记》,计三卷,约二十五万字。是梁大少爷第一次独立完成创作,呕心沥血的作品,全书假托海外一个无名邦国若干小故事组成。章节分为《为君》、《为政》、《为官》、《为吏》、《组织》、《考察》、《选拔》、《磨勘》、《监督》、《评点》、《舆情》、《公开》还有其他等等,共计一十五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以案例描写夹杂点评为体,详细论述了那个子虚乌有的国家是如何通过对人事管理制度的制订和完善,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的。

梁丰在这本书里,大量、大胆吸收了现代人力资源管理学、领导学、西方政治体制理论、西方管理哲学理论等概念或者理论夹在其中,然后又近乎于诡辩似的用儒学加以包装,东拉西扯,断章取义,仿佛这些道理全都是圣贤已经说过的东西,尽量让这个时代的人看起来顺眼,读起来有理,不会产生排斥心态。

在小嫦和冯程程的努力下,字迹隽秀,散发着浓浓脂粉香的两部手抄本终于完成。这时候梁大才子头疼了,看着两本书,字儿那么漂亮,清秀,又都是自己的亲亲宝贝儿写的,怎么着也舍不得送个王曾了!

左思右想,梁丰决定不送抄录本,直接把书稿带去给他。自己的字可是比俩丫头值钱得多,就是涂涂抹抹圈圈点点的,不管了,且让他费劲去。于是第二天梁丰让小嫦把自己的书稿装订成册,叫钱孝仪给王曾送去。

王曾对《越来草堂笔记》的读后感,可以从他几天后的奏本里看出来。

“《越来草堂笔记》,普宁梁丰撰,记海上异域庙堂故事,描写委曲,叙次井然,用太史公法,而以异述,变幻之状,如在目前;偶述琐闻,亦多简洁,故读者耳目,为之一新。其立法甚严,举其体要,则在尚质黜华,引经据古,博辨宏通,偏于论议。臣窃以为有益人君治世焉。

惟梁丰本长文笔,又襟怀夷旷,故凡测之情状,发人间之幽微,隽思妙语,时足解颐;间杂考辨,每每灼见,恐当世无人能夺其席者,惜不吝杂语期间,颇多淫邪之语,本不可取,然其事亦涉正论,颇难割之。故足本不删,留存全貌。专呈御览!臣曾俱本谨奏。”随奏本一同附上的,还有王曾命人誊抄的《笔记》副本一部。

这本书刘娥先看,看得又笑又气,暗骂梁丰这倒霉孩子口无遮拦肆无忌惮,不过也承认他的种种主意的确有理、有效。只好命内侍细细翻阅,择其中涉及淫邪之语暂时抽出,另外命内府工楷誊抄一部洁本,转呈官家御览。

且不忙说这个《笔记》,单说说梁丰的女秘书冯程程小娘子,自从她接了差使,每天在家埋头苦抄公子的著作,除了找那个不正经的街坊串门子外,几乎足不出闺阁,连爷爷冯拯那儿都很少去了。去也是应个卯,胡乱陪一下寂寞的老头就说声:“爷爷我忙极了,再见。”蹦蹦跳跳又回屋去。搞得老头一脸的落寞和紧张,逮了冯程焯来拷问,才知道孙女在家干私活呢。

冯拯心有疑问,于某日踱到程程闺阁,见她正左手拿笔,右手拼命甩,胳膊上下扭动,想是写得累极了。冯老太爷那个心疼啊,自己这么宝贝的孙女儿,居然被那个臭小子呼来唤去当笔帖式使唤,恨不得马上提把刀冲到巷口去把那小子揪出来先扒皮、后抽筋、割了鼻子还挖心。那时候方解得自己心头只恨!…,

“程程啊,你这是在干啥啊?这么累都不知道歇会儿!”冯拯痛心地叫道。

“呵,爷爷你来啦?快坐快坐,我这段马上就抄好了,你等等我再陪你啊。唉,没办法,梁丰他要得紧,不赶快不行哦!”冯程程和爷爷打了个招呼,又平心静气认真凝视原稿清誊。

老头憋着气,好不容易等她写完了一页纸,两手抬起来狠狠活动两下,走到冯拯身边蹲下,伏在爷爷腿上重重叹了一大口气“唉!累死啦。”。心里嗝儿颤的冯拯赶忙喊人:“来人啊,来人啊,都死了?”吓得门外伺候的几个小丫头排队跑步进来,一溜边站得整整齐齐不敢吭气。

“你们小娘子累成这个样子,还不赶快来给她捶捶肩膀捏捏手么?”冯拯怒道。

“爷爷,不怪她们,是我叫她们在外面别来打扰我的。”

“你这孩子也真是,咱们家还少了笔帖式么,随便喊几个人来写不就成了?何苦如此折腾自己啊?”

“爷爷你不懂,这是梁丰的稿子,他交给我,我当然要亲自抄,别人写的,会臭!”冯程程鼓起腮帮子做个鬼脸道。

冯拯也给气乐了:“呵呵,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到底啥好东西,拿来让我瞧瞧。”

冯程程一听爷爷要看,欢快地笑道:“爷爷你要看么?好啊,给你看,先讲清楚啊,只许说好,不许说坏,要不然我不理你!”这倒霉丫头瞧也不瞧就顺手扯了一页稿子递给冯拯。

“昔日此国邦本仍旧时,尝有西南雷某,为府下郡牧也,其蠢丑如猪,其贪婪如鬣,有巨贾欲怀贿,呈女侍之。其女方入榻,忽见一状若巨鼠之物赤身入室,乃大惊,呼曰:有怪!股栗欲奔,巨鼠呲笑曰:“娘子勿得喊,某乃汝主之尊客也。已与某相定,闻汝沾之即若软泥。某当试之,吾进退之间,娘子可数,以身软为限,一声,汝主可得地一顷也,尝试将来!”女素忠义,决意为主力争广大,乃鼓气强并巨鼠之细物,听得号令,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急速念号,孰知天意弄人,方至十二,巨鼠已瘫软矣!女大悲泣,吾负主公矣!耗尽老力,只得地十二顷!

巨贾闻之,不甘,复索利,雷不予也。怒极,投告之于报端,于是天下报章转载以揭雷某贪渎之事,大理寺寻相严查,得其实,坐罪之!

丰叹曰:盖为官之道,有逢上欲者,有体民情者。千载以降,似难兼得矣!何也?逢上多欺下,体民必傲上,将如何衡之?谓以报章之力可监督,使不偏不倚,非按律行事不可也!该报章之威,一至于斯,何不求其为利器焉?

冯拯看得又惊又怒,心里又大骂这小兔崽子,这么下流的稿子也拿给自己孙女誊抄,缺八辈子大德!不过他说的报章是个什么鬼东西?威力恁大,倒要瞧瞧。起来又去翻其余稿子,原来这篇《雷十二》属于《监督》部,这一部专门说民间监督力量的事,把报纸的定义、作用、传播速度、范围和它的独立精神、积极意义等交代得清清楚楚。老冯当了若干年宰相,略一思考,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掩卷长思一会儿,点头叹道:“虽然文章作得邪性,不过报章这东西确实有用,是个好主意。”

冯程程听到爷爷表扬男朋友,自豪不已。谁知冯拯眼珠一瞪:“你这孩子,他给你什么你就抄什么吗?这些东西岂是你女孩儿家能看的?”

冯程程小脸委屈,泫然欲泣:“他不是急用么,孩儿怎能想得到许多,能帮他的忙有什么不好?不是都把我那个什么给他了,有什么不能抄的?”

其实也就是梁丰粗心大意的结果,只顾着抓壮丁了,哪里想到冯程程是个黄花大闺女?当时还觉得自己把她跟小嫦一视同仁是对她的关怀呢。所以就做了这么件不着调的事。

这事到提醒了老冯,自家孙女最近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在他家出出进进,虽说都是女扮男装,可已经是掩耳盗铃了。不行,得把这小子叫来,好生训斥一顿!

107、 贼配军狄青

对不起大家,昨天去到一个有网络,没电脑的地方,本来以为办完事就可以赶回家的,谁知耽误到凌晨四点多才到家。特地向以“王文波”同学为代表的广大(广大吗?扇子也不确定)忠实书友们致歉!

梁丰这么骄傲,又值此欣欣向荣之际,怎么可能去服侍赵祯小朋友呢?这次只是开书近两月以来,绝对唯一的一次意外。大家多推荐点,他会更人来疯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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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拯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如水,恭敬有仪的少年,心里一阵阵的无力。本来是唤来痛骂的,偏偏见到他这副样子,一点点怒气都没有,装也装不出来。可要是不说他两句吧,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到底为啥,自己也搞不清楚。

必须承认,这小子的确有些见识,他的那部《笔记》,说的好多东西都让自己这个做了几十年官的老头子耳目一新,有茅塞顿开之感。可他怎么能在如此严肃的文章里夹杂那许多乌七八糟之语?他既非玩世不恭,却又不依规矩,文章如此,日常也是如此,搞得自己孙女神魂颠倒,这才是他最生气的。

“你写的文章,老夫看过了。的确不错,可你为何偏要夹带写不堪入目的东西,是何道理?”冯拯憋了半天,才酝酿出这么一句话。

“回拯公,天下之事,无奇不有,只有撮其要者以记之,观者不邪,自见其理。”梁丰很有礼貌地回答。

“哈,照你如此说来,是老夫自己邪喽?荒谬至极!那么我再来问你,你让程程誊抄此书,她尚待字闺中,考虑过她的感受没有?”

“呃,这个么,小子的是思虑欠妥,悔之晚矣!不过,你老人家不是已经答应那个了么,将来小子同她成了一家,这个关系也不大吧?”梁丰小心翼翼地狡辩,偷偷瞄着老头的脸色。

“放肆,此话岂是你敢说出口的?哼哼,就你如今这番光景,许与不许,还在老夫两可之间。你当我孙女儿找不到好人家么?”冯拯已经有了些怒气。

“拯公息怒,小子确实该死,真是一时情急没顾及到这些。但若说我是故意亵渎小娘子,梁丰便是天地不容!拯公明鉴。”梁丰见他动了真怒,也不好再惹他,毕竟是冯程程的爷爷,自己虽然已经有了赵祯仗腰子,但起码的礼貌也该有才对。

听了他的解释,冯拯才稍微舒服了些,本来就不是真要把他如何,现在有个台阶下就得了。

“嗯,暂且信你一回,不过,近来程焯与他妹妹常去你家来往,我家虽然磊落,总有瓜田李下之嫌。你准备如何解决这件事?”冯拯说完,两眼看着他,等他答复。

梁丰怎会不明白人家的意思,站起身来,叉手躬身大礼道:“梁丰无状,不必嫌隙,虽已有婚约,但冒渎之过不敢推诿,若蒙不弃,梁丰这就依礼求亲,请祖父大人成全!”这个臭不要脸的,马上登鼻子上脸,连称呼也改了。

老头看这小子这么上道,也呵呵乐了点头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既如此,你择个日子上门吧。不过,程程还小,不必忙于一时完婚,且等上一两年,届时程程大了,无论你取了功名与否,再完婚不迟,你看如何?”

梁丰本来就没有萝莉癖,早就如此打算,听冯拯主动说出,正好答应。急忙应声不迭,奉承爷爷想得周到。厚脸皮左一声祖父大人,右一声爷爷,叫的冯拯心中舒坦。没骂成这厮,反倒笑眯眯地和他说了半天话,又谈论了一些《笔记》内容,大畅老怀,留着梁丰在家吃了几杯酒才让他回去。…,

冯程程在家里要避讳,不能与梁丰同桌吃饭,心中失落不已。听说他走了,急忙跑到冯拯处问究竟。老头只是乐呵呵地说了一句“他今天叫我爷爷。”丫头喜心翻到乐不可支,又是捶背又是捏肩,反倒招来爷爷一顿奚落:“哼哼,女生外向,若是我臭骂了小子一顿,你岂会如此好心服侍爷爷?怕是我的老骨头都要被你拆散了!”冯程程羞红了脸,撒了半天娇方才作罢。

从这天开始,梁丰的生活渐渐回到常态。他完成了答应王曾的东西,不管写得如何;他做了大宋皇帝赵祯一生的好朋友,继续保持着友谊;他买来一只大雁,加上三牲和其他一堆东西作为聘礼,正式到冯家提了亲,保媒的是当朝两位大佬,王曾相公和枢密副使钱惟演;他继续跟石宁、王英、杨文广、高双卯这些纨绔子弟厮混;他在永叔的提醒下,拿了七百贯钱交给永叔,并带着王曾亲笔写的书信回到故乡普宁,还了当日把他主仆二人逼得连夜逃跑的赌债,顺便开具了允许他在京城异地参加高考的文书。

剩下的空余时间,梁大少爷就用来陪两个女人,一个是小嫦,一个是冯程程,还有点时间,他用来调戏另一个女人雪里梅。他和雪里梅经常保持暧昧,时常去坐坐,聊聊天,打打屁,有几回情到浓时差点擦枪走火,但终于还是忍住。

再剩下点空余时间,他就用来读书。买来各种时文集子研究;占赵祯的便宜打听判词的要领;跟王曾、钱惟演、丁谓对话领会策论的重点;顺手偷偷地违抗圣旨给几个关系要好的画画写字。

还有空余时间么?当然,时间就像乳沟,只要肯挤,总会有的。因为这一年大宋也发生了几件事,梁丰挤出乳沟来仔细观察和琢磨,一是朝廷进行了一场小小的洗牌运动,王曾加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终于脱离了开封府,和鲁宗道一起做了参知政事,这是他早知道的。他没有料到的是,李迪又被调了回来,做了礼部尚书;张士逊做了刑部尚书;钱惟演兼了兵部尚书;李谘做了三司使;晏殊做了礼部侍郎······

第二件事是朝廷又实行了贴射茶法,梁丰对这个东西不是很懂,于是认真学习钻研,因为这个东西对大宋的财政和民政关系都很大。

当然期间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都不用叙述了。反正一句话,他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准备的就是等朝廷开科,考官娶媳妇儿。

这么一年就过去了,第二年,又改元为天圣元年。按刘娥意思改的,天字,二人也,表示二人执政。

这一年的春天,梁丰拉着高双卯等人跑到缀锦楼喝酒,雪里梅相陪,几人闹得正欢,酒不够了,雪里梅的一个丫头上潘楼去要酒。回来时蹦蹦跳跳笑说道:“街上来了一群贼配军,其中有个少年长得好生耐看,满街的人都争着瞧哩!”

雪里梅笑道:“却不是满街都发了花痴吧?怎能好看到这个程度?”

梁丰心中一动,算算时间,怕不是那人已经来了吧?当下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发发花痴如何?就在此凭栏看看当真与否。”说完就打头走到窗子边,选个好角度等着配军过路。

雪里梅见他去看,少不得也随着一起过去。杨文广和高双卯却懒得动弹,自喝自的。

听得大街上一浪一浪的喊叫,果然有些巨星登场的味道。梁丰心知十有七八是他了,不动声色等着。一会儿远远走来一队犯人,肩扛枷锁串成一串,其中有个人身材要高大些,显得突兀,披头散发,模糊中露出一双有神而忧郁的眼睛,梁丰看了心里一跳:“我次奥,这不是扇子新书封面那个帅哥么?长得可是一模一样啊,画上看还不觉得,现在见了真人,自己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有些心跳。”再转头看雪里梅,这个阅人无数的行首居然也呆住了,一定是被这个健壮的小白脸迷住,梁丰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地嫉妒。自己迷倒雪里梅是凭了才艺、音律,当然,还有一点点的风姿,可楼下这个贼配军根本就没看到雪里梅一眼,背时倒运,浑身破烂地茫然走着,就这么招也把东京城里的名花迷得呆住,可见其帅!

因为他就是后来无数人羡慕嫉妒恨,名垂中国千余年的北宋战神,第一帅哥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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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雪里梅发飙

多谢“梦境人生5807”的打赏,多谢“王文波”“弗莱彻爵爷”“yulinflash12”等书友以不同形式表达对扇子的厚爱,多谢“蓝铭柱”“茹贝勒”等书友的意见和建议。又到周一了,照例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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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犯人已经过去,梁丰依旧凭栏发呆。这时候雪里梅转头看着梁丰,掩面笑道:“郎君好花痴,人都走恁远了,还兀自神伤呢?”

听到雪里梅调笑,梁丰缓过神来,回头看着她笑道:“你以为我是兔子啊?我是想起一些别的事。倒是方才看你呆呆的样子,如何?看上人家了么。呵呵,想不到阅人无数的梅娘子也会心动至斯!”虽然是玩笑,但却掩饰不住心地一丝醋意和低落。

“呵呵,梁大公子好大的醋味!人家长着一副好面容,难道奴家瞧瞧也有错?许你们正人君子狎妓好逑,就不许我们风尘女子看看粉面郎君么?真是笑话!”雪里梅心中忽然一阵不爽,冷笑道。

来往这些时日,她对梁丰的情意,已是掩都掩饰不住,但这厮头一次就把这个关系定了位,她也不好挑明纠缠。就这么闷闷地陪了他一年光景。雪里梅虽身在风尘,却只是歌舞的行首,不同于紫英院姐妹那种,枉自背了个名,从来夜夜都是孤枕独眠的。这时听了梁丰的话,虽知道他也对自己有些情意,不然不会喝醋,但蓦然间很是痛恨现在这种关系,不由得发起小脾气来。

雪里梅说完,走回桌边坐下,面如静水,举箸吃菜,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梁丰被她刺了一下,有些愕然,只好讪讪地跟着回到酒桌。

高双卯心细些,观察到二人不大对路,小心问道:“梅娘子,怎么不说话啊?”

“在背书。”雪里梅淡淡道。背书?杨文广奇怪地抬头看着雪里梅,嘴里还含了口酒忘了吞。梁丰也奇怪,只是气氛尴尬,不敢抬头看她。

“背什么书啊这时候?”高双卯奇道。

“《列女传》。”雪里梅没好气地回答。

“噗”地一声,杨文广那口酒终于还是没吞下去,全喷了出来。

嘡啷一声,高双卯的筷子也掉在桌上,望着雪里梅欲言又止,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表达自己现在的感受。

“许你们正人君子成天风流快活,还不许我们青楼卖笑的心中有些追求么?”雪里梅冷笑说道。

气氛不对,那俩吃货不敢接嘴,梁丰更是闷头喝酒。

雪里梅看他那熊样就来气,忽然伸手夺了他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大声道:“滚,你给我滚,再也不想看到你!”说完又推盘销碗,乒乓乱响。高双卯和杨文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扯起梁丰就朝楼下跑去,三人抱头鼠窜一路奔到街上,那俩货兀自奇怪,站在街面就朝楼上看。

雪里梅见他三人吓得仓皇逃去,忽然间心里过意不去,满肚子的气烟消云散,只觉好笑。走到窗口朝下看,正对着高双卯和杨文广无辜的眼神,忽然放声大笑,如风吹铃动。那两人同时转头看着一脸晦气的梁丰,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梁丰红了老脸,低头直走,不敢回头。

回到家里,兀自郁闷不已。小嫦见状,上前慰问道:“郎君平日出去吃酒,都是笑眯眯地回来,今天却是为何如此垂头丧气?”

梁丰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番,谢小嫦认真思考,也不得其解。见这呆头老公可怜,说不得软语温存地劝解一番,渐渐抚平了梁丰心灵的创伤。…,

第二天,梁丰想起昨天潘楼配军过路,立即写了一封信,叫来福赶紧送到兵部尚书钱惟演家,求他帮忙。

钱惟演接到梁丰的信,当然重视,打开一看,原来是说昨天长街看见押了一干配军进城,里面有个少年长得雄姿玉面,自己跟他有些缘分,这少年名叫狄青。自己知道他只是代人受过被押到京城,问老钱可不可以帮个小忙,找刑部说说情,罪暂且不问,先把他弄出来自己家里见上一面。

钱惟演笑着命来福回去复命,这事好办,三天内定让那个叫狄青的小子出现在梁家。来福回家复命,梁丰听了很是兴奋,忽然想起雪里梅的表情,心中不安。命令家里女人三天之内,只要有客人上门,全都要回避,不许出来。

这道古怪的命令让一帮老少娘们儿纳闷不已。只有谢小嫦昨日听了梁丰的遭遇,知道他这般小气,大感好笑。懒得和他计较,自己安心在后院女红书画,不迈二门,叫他放心。

这天中午,石宁和杨文广带着两个家人,挑着一个大食盒来到梁丰家里。原来石宁那天缺席,后来杨文广无聊,把雪里梅发脾气的事三八给石宁听,这厮听了大笑不止。约好杨文广,两人备了酒菜,跑来慰问情场失意的梁家哥哥。

梁丰正好闷在家里等狄青,见他二人如此懂事,也挺高兴,就在饭厅摆了酒菜,三个人喝酒聊天。说说谈谈之间,来福来报,门外有两个军汉押了一个配军在外求见。梁丰听了大喜,赶快出门来迎接。石宁和杨文广心中纳闷,什么配军值得梁丰如此重视,只好跟在后面迎了出来。

那个十六岁不到的小子狄青前日被管营询问,第二天就有人来提他出营,说是有人要见。狄青心中不解,自己自小没出过山西境内,京城哪里有熟人要见?心中惴惴不安地跟着押差七拐八拐来到梁家门口。

一会儿大门打开,里面快步出来三个人,当前一个看着比自己大了几岁,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面前,那热辣激动的目光看得狄青心中突突一跳。没办法,自十一二岁开始,好多人看到自己都有些异样的感觉,后来渐渐懂事,心中颇为烦恼自家这副长相,实在招惹事端。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围着自己打转,躲也躲不开,都发配到京城了,居然还有这么一个贵人用这种眼神瞅自己,不由得菊花一紧,暗道糟糕。

“你就是狄青?”问话的梁丰声音也有些发颤,激动的。

“小人就是。”狄青赶忙埋头行礼,避开这个兔爷粉红的目光。

“呵呵,不需多礼,快快进来。”梁丰边说边伸手去扶他。狄青急忙后退躲避道:“小人身上腌臜,公子小心。”梁丰只好讪讪地缩了手笑着把他让进家里。回头丢个眼色,来福会意,急忙从怀里取出些碎银子朝两个军汉走去嘀咕。那俩军汉得了银钱,眉开眼笑,便在门房坐了,不再跟随搅扰。

杨文广和石宁看着狄青,也有些呆了。二人心道:“这就是引得雪里梅朝梁丰发脾气的那个配军?果然好生耐看。”石宁心中更加龌龊,莫非梁家哥哥近来口味变了?这可不大方便,今后要小心些才是。

狄青小心翼翼地跟在梁丰身后,来到饭厅,梁丰热情地招呼他快坐下。狄青疑神疑鬼望着三人半天,才屁股蹭着椅子边上坐了,浑身紧绷,仔细提防。

梁丰看出他的心事,咧嘴笑道:“小兄弟不须提防我等,愚兄姓梁名丰,字玉田,这位是·····。”把自己三人介绍一番,又向杨、石两个说道:“这个是汾州狄青,嘿嘿,你们没听过他的大名吧?人家可不止长得帅,一身武艺,怕是你二人也敌他不过哩。”

石宁一听便不服气,当场就要比试。心说这么个小白脸会打得过自己?打死也不相信。梁丰道:“胡闹,咋能同我请来的客人见面就要打杀?咱们且坐下吃酒说话。”

梁丰又自去取了一副碗筷酒盏,殷勤地放在狄青面前。没办法,永叔出门,钱孝仪上班,来福在门口接待,家里女人一个都不敢违令出面,只好他亲自招呼客人。

109、 狄汉臣的前途

“你叫狄青,是西河人?”梁丰没话找话问道。

“是。”狄青赶紧站起来回答。

“坐坐坐,别客气,咱们哥几个说话,要随意,知道么。对了,你有字没有?”梁丰现在还不确定狄青取了字没有。

“没有。”小狄老实得像个乖宝宝。

“那好,咱们初次见面送你个字吧,叫汉臣,怎么样?”梁丰这时候该叫梁大无赖,老实不客气就霸占了人家狄青名字的知识产权。

“汉臣?”这小子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汉臣是个啥意思。一同不知道的,还有石宁。只有杨文广冒充伪知识分子,举着筷子虚点,耐心解释道:“你不是名青么,知道汉武帝大将军卫青吧?你跟他同名,是以玉田给你取字叫汉臣,嗯,那是盼你今后建功立业追比前辈英雄的意思。呵呵,小子,我不知你除了生得好看些,还有甚出奇处,居然让名满京城的梁玉田给你取字,有面子啊!”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狄青总算明白了汉臣的意思,他虽然没听说过梁丰的名头,但见旁边那位说得如此慎重,急忙起身感谢。

“不须谢,不须谢,快坐。”饶是梁丰脸皮厚,也有些红红的。

“听说你是因为斗殴伤人,被押解来京的?”

“是,小的在家乡与人争斗,不料下手忒重了些,把那人打得重伤,因此被捉进京来。”

“呵呵,怕不是你下的手吧?”梁丰笑道。

“啊?!这个,正是小人自己动手,与别人无干。公子明鉴。”狄青一听就慌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玉田公子是如何得知并非自己动手的,只好抵死不认。

梁丰见他慌张,也不点破。便笑着劝他喝酒吃菜。狄青虽然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为人谨慎,天生持重,只是小心奉承,一点没有饿死鬼的样子。看得杨文广不住点头,对这小帅哥大有好感。

只有石宁方才听说狄青武艺了得,便不停地追问他学过什么枪棒,欲待寻个机会跟他比试比试。狄青说没学过什么,只是家乡民风凶悍,学了些野路子,有几斤蛮力而已。石宁不信,但碍着梁丰双眼恨着自己,不敢造次。只好闷头喝酒。

这时门外两个押差已经等得不耐,请来福进来禀报说该当回营了,若迟了不好交待。梁丰其实今日找了狄青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他名气太大,想见一见罢了。现在也同人家喝了酒,还占了个小便宜,也不好多留。便把狄青送出门口,暗地里给了他一包银子揣在怀里,低声道:“兄弟你别多疑,我跟你一见如故,知道你些来历,故而想帮一帮你。此去营中,老实做人,我自会想办法替你谋条出路。”不待狄青回话,已笑着转过头去,又把了几两散碎银子递给两名押差,说这是我的兄弟,托他等看顾。两人得了银子,又知道眼前这位是京城大大有名的梁公子,敢不答应?打躬作揖方才去了。

“我说梁家哥哥,不就是个小白脸么,至于又是请客又是送礼的?我看他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遮莫你是家里有女眷要招他攀个亲事怎地?”梁丰回来坐定,石宁就问道。

“小白脸?他是普通小白脸么?我可告诉你,我有相人之术,那天你是不在场,我在缀锦楼窗前看到他,就知道此人将来必成大用。你不就是个小公爷么,还告诉你,捆你十个在一堆也未必及得上人家!”…,

“好,你既如此说,哪天咱爷们儿就找他比试比试,瞧瞧他是不是真的一个能打我十个。我还不信了!”石宁脸上挂不住,愤愤道。心想定是你这厮看上了人家的面孔,迷了心窍。

梁丰也懒得再和他说这话题,微笑问道:“对了,最近王英那孩子怎么这么乖?老不见他了。”

“嘿嘿,那小子最近勤练武艺,苦读兵书呢,说是要寻机会去给他老子长脸去。”杨文广笑道。

“哦?莫非他受了什么刺激?”梁丰奇道。

“刺激倒没有,不是他老子跟着寇相公去了永兴军么,哈哈,听说乐子可大了,寇相公一到那儿,就整顿军纪,命王英他爹又在长城岭、横山口一带筑寨练兵,赵德明那厮见势不妙,派了小股队伍前去试探。谁知咱王叔勇猛,去年冬天一场就砍翻党项三十几个,这边才伤了十几人,没人死。赵德明不敢闹大,心里又憋屈,写了奏表送到官家御前告状说寇相公和王叔寻衅闹事,欺负他们羌族。大过年的,听说太后也不欲生事,就悄悄压了下来,传了几句口谕训了寇相、王叔一顿,让他们以守为主,不许主动出击生事。这事儿啊,满朝文武知道的不多,我们兄弟也是近来见那小子异样才知道的。”杨文广说完,又是得意,又是兴奋。眼见平夏党项步步为营越来越有恃无恐,被王德用收拾了一下子,虽说只是小冲突,毕竟也长了宋军志气。他们这些将门虎子,人人都感脸上有光。

梁丰听得一愣,这个事情自己却没听说。原来寇准和王德用已经闹了些动静出来。刘娥的态度倒在情理之中,算不得软弱,毕竟如今远不是汉武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那个时代了,为点小摩擦拿刀做仗的极不明智。平夏已然坐大,轻举妄动是自己吃亏,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转念一想,刚才不是要帮狄青寻个出路么,摆在眼前的就是两条,第一,不窜改史书,让他老老实实给官家当卫队兵去,但要想出头,得等到十几二十年后了。他狄青等得,自己可等不得。第二,就是找些门路,把小狄送到王德用手中,革命大烘炉去锻炼锻炼,以这小朋友的身手,三五年之内极有可能整个承信郎的头衔耍耍。

以他梁丰现在的面子,这件事也不怎么难办,打定主意,决定送狄青先去给赵德明添添堵,顺便摸摸他儿子的底细。想象一下,赵元昊跟狄青相差不了几岁,今后真控制不住他要造反时,狄青也已经成长起来,知己知彼,应该可以敌得过了。

自己打着算盘,就听杨文广道:“玉田,那雪里梅那儿你今后还去不去了?”

梁丰支支吾吾道:“关你甚事?我去不去你想做啥?”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嘿嘿,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些日子托了你的福,常常能到缀锦楼看看行首,打打牙祭,开心开心。现如今细粮已经吃习惯了,再吃不下粗粮的。怕你从此绝步,那咱们兄弟几个就享不了那福喽。再去,她可要收钱的!”

“我次奥,亏你个堂堂少帅爷,这等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来。老子偏不去,馋死你个王八蛋。要去,也不通知你!”本来想把话说死的,但不知怎地,就是舍不得,只好又加了末一句。

杨文广听了,贼忒兮兮地笑笑,也不再说,只敞开了吃酒跟着石宁瞎闹。…,

下午石宁跟杨文广两人吃得歪歪地走了,梁家禁令方才结束。回到后院,小嫦正一针一线地做着女红,毫无焦躁不安的样子。见他进来,浅浅一笑道:“郎君怕我们见的人已经走了?”

“嗯,走了。”

“呵呵,奴家恁是好奇,几次三番都想出去瞧瞧,能让你如临大敌的人到底怎生模样,后来还是忍住了。唉!可怜的郎君。”

“可怜我?我有什么可怜的?”梁丰差点跳起来。

“还不可怜么?怕那人怕到自己老婆都不放心,想你从普宁一路走来,何曾这般做贼心虚过?呵呵,原来名满天下的才子也恁地不自信。”小嫦调笑道。

“咳咳,你用词不准确啊,什么叫做贼心虚啊?我又没拿他什么。只是那孩子太好看,咱本事再大,也怕比不上一张小白脸啊。俗话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不是?你既如此说了,也没甚大不了的,改天再把他喊来让你瞧个够!”

“唉,奴家可明白那雪里红为何把你撵出门了!”

“啊?你明白了,说来听听?”这是梁丰一桩心事,他还真搞不懂那女人为何说翻脸就翻脸。

“雪里红如此仰慕于你,你却无端端地喝风吃醋试探人家。我们同出风尘,对这些最是敏感,将心比心,若我不喜欢郎君也就罢了。若喜欢上一个人,便是千人万人也不放在眼里的。她看看那个姓狄的小郎,不过是惊讶一番,别人那样说她,她可以不在意,你说出来,不是作践人家么?”

梁丰一听,心里忽然轰地明白过来,原来她那番做作的缘故。愧疚之情陡然而生,再看小嫦,也是脸上酸酸的快要滴下泪来。心道糟糕,自己一下得罪了两个女人,赶忙上前百般柔情,万般解释,痛责自己小人之心,度淑女之腹!今后再不做这蠢事了!好说歹说,才把小嫦哄得开心了。

晚间枕上难眠,只思量着如何去解得雪里梅心中的怨恨。

110、家里吵,朝廷也吵

诚挚地感谢一位叫“慢慢来XD”的女士对这本书做的点评,无意中看到的,呵呵,扇子很受启发!希望你继续批评指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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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天圣元年三月下旬,梁家书房里,一个蓝衫紫帽,眉目如画的俊俏假小生冯程程正同谢小嫦对弈,旁边是梁大少爷手拿一卷《春秋繁露》有一句没一句地看着,时不时伸了脑袋过来插嘴指点一下。因为梁大少爷棋艺太高的缘故,他教谁谁就大占上风,又总是招来另一方的白眼。梁大少爷并没有秉承观棋不语的古训,一会儿帮帮这个,一会儿教教那个,一派娇嗔莺咤声中其乐融融,充满了温馨和浪漫。

这时京城里下起流苏细雨,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如油的春雨滋润得柳绿桃红。书房帘外院子里,一棵已经长得高大挺拔的皂角树上挂满了翠绿的,围着院子一圈花盆红的、粉的、紫的、白的开得正艳,梁丰抛了书本,绕过棋局,走到窗前,看着如许景色,心旷神怡脱口而出道:“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雨雨风风花花叶叶年年暮暮朝朝。”

“呵,郎君此联好妙,叠字被你用尽了!”小嫦笑赞道。

“哼,什么叠字好妙,我看是‘诓诓哄哄欺欺骗骗回回躲躲推推’才对!他就是一个骗子,坏蛋,说话不算数的小人!”不料冯程程在一旁愤愤不平。

梁丰愕然回头望着这小丫头片子,不解道:“我又骗你什么了?”

“不是么?早就答应我开春来要像去年一样,出门踏青烧烤的,回回来问你,你都一天推一天,一天许一天,快半个月了,动静也没有!你不是骗子是什么?”

“哦,这事啊,不是告诉你了么,最近几天你哥哥我事多得很,要考虑很多东西,没空。等闲下来咱们再去,乖!别抽风哈。”

“我哥哥你?呸,我哥哥早把我扔这里跑去会他的什么相好去了。也没见你考虑啥东西呀,我们下盘棋你还唧唧歪歪呱噪不休的,我看你闲得很嘛,就是不愿带我们出去散心,自私!”

“哎呀你还来劲是不是?我考虑事情要念出来给你听啊?告诉你,近来我功课可退步不少,文章也做不出来。你要是老耽误我考功名,到时候落了第你爷爷悔婚可别赖为我!”梁丰威胁道。

“呵呵,我爷爷再不会为了这个悔婚的,我都知道的,不论你考取与否,明年都要办了这事!”冯程程想到婚事,有些欢快起来。

“哼哼,就你这态度,一点妇德也没有。好啊,考不中我就娶了你,要是考中,大爷我做了大官,立马就要退货!谁敢要你个凶巴巴的小娘们儿。”梁丰恶狠狠地给她泼冷水。

“你敢!看我不叫人来拆了你的狗窝。”冯程程嘴上不输,心里倒有些惴惴起来,看这厮穷凶极恶的样子,还真怕他说一不二。

在一边笑着看两人斗嘴的小嫦这时开口道:“好啦好啦,怎么都像小屁孩儿似的,吵什么架,清清静静说话不好么?对了郎君,昨日王曾相公不是邀你去他家么,怎地托病不去?”

“咳,他这时候找我,准没好事,要么就是拉我去考较一下学问,要么就是有啥心烦苦水要朝我倒。烦死,躲他两天再说。”

他嘴上说的轻松,其实是不敢去面对王曾。年初的时候,王相公秉承一贯有事憋不住的原则,上奏官家,说是近年来国家用费太多太滥,经三司使李谘清查,无聊的项目太多,加之前任真宗皇帝(此时赵恒的尸体已经下葬永定陵,神主进了太庙,跟着他伯伯、爸爸等享用冷猪肉去鸟。现连庙号都已拟定为“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真宗皇帝”,就等明年冬天孝满上尊谥了)搞了许多封建迷信工程,亏空太多。现在必须要节省了,否则怕是入不敷出。…,

一回说不听,两回说不听,然而太后、官家终于架不住王曾相爷的唠叨神功,没奈何,只好下诏成立了一个计置司,削减天下浮费。其实说起来赵家还真是从善如流的,不做就不做,既然做了那就好好做。刘娥从自家起以身作则开始省吃俭用。她老人家住的那个宝慈宫,本来就够寒酸了,如今计置浮费,每天宫里点的蜡烛减半、膳食减三分之一、一应四季衣裳减二成量做。搞得随便京城一家稍微有钱点的富户都比她太后娘娘要过得好。

效果是明显滴,意义是积极滴,然而小皇帝赵祯看到了是心痛滴。心想大娘娘本来就过得寒酸,如今再东减西减,这太后寝宫都要成叫花子窝了,她老人家不说话,咱这当儿子的能看得下去么。就哭着说了,要减自朕减起,从母后、太妃,先帝旧人皆如悉供奉,勿得省!

这是他的孝心啊,应该称道不是?何况就几个老娘们儿,能省出多少银子来?何必呢这是。

可王相公不依了,他倒不是看中太后这几两银子,而是他觉得虽然是母慈子孝,但也看得出太后操纵官家的本事。要老这样下去,什么权处分国事,要让她交权可就遥遥无期了。于是他坚持既然诏令已下,还是遵照上梁摆正、下梁不歪的物理学原则来操作。

你说遇到这么一位心思敏感、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相爷,那官家、太后的神经能不脆弱么?这时候官家赵祯也有些不高兴,就稍微透露了点不耐烦给丁谓。丁相爷这回其实是帮理不帮亲,也对王曾的做法不以为然,心想你何必呢,现在官家还小,咱们和和气气地把这几年度过不好么?等到官家大了,太后要是再不交权,那也才有说道哇,这么急三火四动不动就挑事,也不像话。于是就同王曾在朝议上争辩了几句,无非就是说天下该省、急着要省的钱有很多,大可以从那些地方入手,比如说查查兵饷亏空啊,审计审计建设费用啊,那么多河工水利,那么多道路修建,随便一查就可以省他个百八十万贯的,何必盯着这俩小钱作法?

王相爷忽然就不依了,炮轰丁相爷说你老人家说得好啊,这些费用要省,看来你明白得很嘛。可是天下谁不知道,当初先帝爷大搞祥瑞,花了那么多铜钱银子,不都是你跟前任王钦若相公抛洒出去的么。现在国家急钱用要省俭,丁相爷你又何必假惺惺地出来做和事老?早这么明白,还用得着现在设计置司么?

这下子就踩着了丁谓的尾巴了,话说打人不打脸嘛。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丁谓现在其实是很照顾团结的,王曾的事务他基本不插手,能方便还尽量方便。但是就因为以前犯了些错,就被这些人揪着不依不饶的。忽然就想起梁大才子写的《西游记》里面几句话来,有道是“老虎进了城,家家都关门。虽然不咬人,日前坏了名。”

心说老子在你们心里永远属于那种“待改造”对象了是吧?于是心一横,也就拿出一把手的威严训斥王曾“不识大体,不顾实际,损上邀名,其心可诛。”意思是说他王曾靠损害皇家利益和名声来为自己邀名,这种阴暗心里非常该死。

王曾被后两句震得狗血淋头数不出话来,这个还真不好争辩,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何况他本来就动机不纯,属于借题发挥。现在被对方赤裸裸地说了出来,心中郁闷可知。但毕竟是酒精考验的老革命家了,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落了下风,要是再继续争辩,绝对处于不利位置,弄不好适得其反!

于是赶忙闭口不言,退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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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礼失求诸野?

对不起大家哈,今儿更得晚了点!但绝不占明天二更的名额哈。顺便求求夜猫子们的推荐,不知道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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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位子上的小皇帝赵祯心里颇有些小小的舒坦,心说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啊,还真是抬举不得,非得像大娘娘说的那样,朝中安排一两个丁相公这样的人方能收拾得了!

王曾虽然吵不赢丁谓,但是已经观察出赵祯脸上有些愉悦的表情。心中大感不妙,要是这小官家真被对方拉拢了,自己前途是小事,国家将来可就癞蛤蟆吃豇豆---悬吊吊的啦。

回到家里,想来想去,就寻思把梁丰找来,借用他跟官家的关系,找机会去说说话,对赵祯说说大道理,叫这小官家别糊涂,分清忠奸善恶。

要说梁丰对计置司这玩意儿真的挺不感冒,大宋的机构本来就叠床架屋复杂得没法,为了省俭一些费用,又搞出一个新衙门来,浪费人力物力。就好比明明有最高法院,偏要搞个新访局;明明有物价局了,偏偏横个发改萎,想干啥?曾经深受其害,如今又苦在其中的梁大少爷对这种勾当深恶痛绝!加上现在身边又多了个小特务,每天在爷爷哪儿打听得些内幕消息(也许是老头故意泄露的),小走几步过来就翻嘴。于是乎一看到王相公的帖子,就知道这位大佬定无好事。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当机立断就推说头疼脑热血压高,看啥都天旋地转出不了门,容缓几天再去拜见。

这也是他推脱冯程程不敢出门春游的缘故,你说要是这当口又依红偎翠出去寻欢作乐,那自己诚信经营的招牌不就砸了么?

闲话少叙,就在梁丰跟冯程程拌嘴小嫦从旁劝解的当儿,钱孝仪的浑家李萱匆匆来到后院禀报:“王曾相公来了,正进大门呢!”

唬得梁丰就是一哆嗦,心说好啊老小子,居然搞突然袭击了。幸亏今天那几个二货没来吵闹,否则可就乖乖隆地东喽。旁边那俩小媳妇儿也是乱作一团,冯程程可是见过王曾若干次的,这回被堵在梁丰家里,就怕被他撞见,那名节怎么办?当时急得顾不上相府千金的身份,就朝桌子底下钻。

梁丰惊了一下,马上镇定下来喝道:“你慌啥?这儿是内宅,他王相公再臭屁,我不请他,他进得来么?切,赶紧出来,看你这样,真是个熊孩子!”说得冯程程满脸通红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土,顺便还翻了他一个白眼。

梁大少爷稳住场面,对冯程程说道:“你就在这书房里乖乖不许乱动。”回头又对小嫦道:“去给我找件病号服来,我换了去见他。”

“啥叫病号服?”

“我@#!@#$%%^----!唉,你随便拿一件在家披的搭的,实在不行,拿张床单来我裹着也像啊!”

“噢!”谢小嫦妹纸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跑去给他翻了件宽大素色的袍子拿来换上,这厮又就手在地上擦两下,抹得脸上匀匀的,看上去倒确有几分灰败的感觉。这才命李萱出去唤了来福来搀着自己,死气活样地来到前堂。

“见过相公!”小梁同学晃晃摇摇欲坠地朝王曾施礼。王君子一看他那副鬼样子就惊了一下,小子还真病得不轻啊!赶忙扶起道:“不需多礼,快坐下、快坐下。唉!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也无甚大事,就是前几日饮酒散热,受了些风寒,咳咳,已经好多了。有劳相公挂念,正想着过两日去拜见相公。”旁边来福五体投地,心道:“少爷可真不愧是钱孝仪的师父,装得可真像啊,先前还跟个猴子似的窜进窜出哩!”…,

梁丰和王曾可不知道来福此时的腹黑,王曾温颜对梁丰道:“前日下帖邀你,听说你病了。今日散朝早些,专门来看看你这小友。呵呵,无事就好。”

梁丰听了王曾真诚地关心,很是感动。人家堂堂副总理百忙之中抽空来看自己,那自己可就是钱学森院士的级别啊。于是只好更加装得病病怏怏谢了又谢。

“今日老夫来,还有一事想听听你的看法,就是近来朝廷专设计置司的事????????。”王曾二话不说直奔主题,三言两语把计置司介绍完毕,等他回答。

梁丰认认真真地又听王曾呱噪一番,诚恳拱手道:“相公恕小子直言,这是朝堂大事,满朝有识之士,相公何不察纳雅言?小子一介布衣,岂能胡乱议论。这个东西么,却是不敢乱说。恕罪恕罪!”他知道推是推不开的,但装模作样也要谦虚几句,免得待会儿又被这老儿挑三拣四地责怪。

“唉,玉田无须多虑,礼失求诸野嘛,老夫知你见识既广,心思也密,襄州安居院和福田也办得妥妥当当。加之你更无关朝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只管放胆道来!”王曾鼓励道。

“这个么,小子的确不是很清楚里面的道道。只是相公垂询,那就姑妄言之。这个计置司的意思嘛,倒是挺好。就是既然已经有了三司,何必另加一司?是三司人手不够么?”

“呃,倒不是三司人手不够,只是三司是个老衙门,人多嘴杂,又个个牵扯些厉害。放在里面,恐怕办得不好。这番朝廷拟从三司、户部抽人,专门成立,也方便些。”王曾也把自己的考虑说了一下。

“呵呵,那就是说要成立一个专门的审计部门喽?不过依小子看来,既然还是从三司、户部抽人,那还不是一样牵扯厉害?也就是换汤不换药而已。若从吏部档案认真抽查平日演算明白,性子清白的人,挑些出来,公议一下,让他们临时组成一个团队,事毕则散不好么?我朝机构臃肿,有数倍于前者,此番立计置司,恐怕是从此朝廷又多了一个弯弯绕的衙门,那可就有些脱了裤子放、放那个一种气了!呵呵。”梁丰说完,干笑两声,以示对最后一句三俗语言的抱歉。

王曾为了这个计置司,和三司使李谘不眠不休地讨论了好几夜,自以为已经想得非常圆满周到了,大为得意。因此才极力促成,那知道被眼前这厮三言两语就批得体无完肤,还“脱了裤子放一种气!”王曾心里那个气呀,一下子憋得老脸通红,干咳连连。

尴尬许久,王曾才缓缓开口道:“那么依玉田之见,这计置司是成立不得喽?”说得既艰难,又心痛,但又没办法不低头。谁叫人家讲的话插得又深又爽呢?

梁丰见他后庭难受,也挺不过意的,只好安慰道:“其实这个计置司也不是不可设,只是依小子愚见,莫如分两步走恰当一些。”

“哪两步,请说。”

“这第一步,不是朝廷有许多谏台、言官么?大可请他们揭发揭发,但凡有些鼻子有些眼的,都可以奏出来晒晒,只要费用可省,就请三司、户部立案上奏政事堂和官家;第二部,就请相公们从中挑出些可省、须省而又不影响朝局的重大事项报官家御批决断。如此,也可免了计置司没头苍蝇似的胡省一气,引起天下震荡。言官们也可从中监督,有不服气的,自有相公们去解释,官家、太后去安抚。不至于让他们揪着小辫不放,反而误了大事。”

“嗯,玉田所说,的是正论啊。不错不错,老夫还真没白来这一趟。”王曾沉思良久,也觉这法子可行。完全忘了方才被梁丰搞得又辣又爽的感觉,老老实实承认是个好法子。

“不过,还有一事,老夫心中不安呐!”

112、今后不许听墙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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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的切糕啊!”梁丰心里闷哼一声,这哪是相公啊?简直一事儿妈!心里郁闷,脸上还得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方才玉田你说的法子是好,但自来令出于上,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今上纯孝,固然是好事。不过毕竟年幼,许多事还分不清轻重,比如此次省浮费之事,太后已然身体力行裁撤内用。官家却断然不依,非照旧供养不可,致令此事停滞。加之丁谓之从旁进言,官家更加固执,如何想个法子劝劝他才是?”

这才是王曾来找自己的最终目的。梁丰马上敏感地察觉。要不然一个设置政府部门的大事,定都定了,何必来询问自己?不过是引子罢了。看来他是想利用自己跟小皇帝的关系,劝说一番。

如果不论其他,光从字面意思去听王曾的话,还真是一点都不错的大道理。不过这道理放在北宋仁宗朝,可就有些说不通了。但凡晓得些历史的都知道,仁宗一代,自始自终都以节俭为上,几乎杜绝了一切虚华享受。这其实也全赖于太后刘娥开了一个好头。

这个女人一生爱权不假,但的的确确不重奢华,艰苦朴素。她的传里记录了两件事可以说明----“赐族人御食,必易以扣器,曰:‘尚方器勿使入吾家也。’常服絁繻练裙,侍者见仁宗左右簪珥珍丽,欲效之。太后戒曰:‘彼皇帝嫔御饰也,汝安得学。’”(《宋史·列传第一·章献明肃刘皇后》)

这里搞清楚两样东西:扣器是什么?就是普通的扣碗和碟子。她赐给娘家人些吃的,必不拿皇家的器物盛装,换了普通碗碟才给。说“皇家的东西不能进入我娘家门”。第二,絁繻是什么?粗质彩帛。当皇后的时候就穿粗布,做了太后,更约束身边人不许去和官家身边服侍的人比较,说那是服侍人家皇帝的,你们有啥资格攀比?

这两件事够说明问题了吧?所以什么叫无的放矢,王曾这就叫无的放矢。你跟一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娘们儿去计较个球啊?让她多点几根蜡烛,晚饭多上几个菜会死吗?大宋朝会垮啊?

说到底,王曾也有他的缺点,那就是自以为君子们的共同缺点----凡事上纲上线,不注重实际情况。你王相爷节俭也是史书有载的,但你这样要求别人就有些过分了,还是皇家。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替人家打工么?他家要是骄奢淫逸胡作非为,你说说还显得忠直,可人家已经很低调简朴了你还说不够,非逼着小官家向你低头,这就不是节约问题了,是你的心态有问题,是你的意气之争!

梁丰想到这里,渐渐明白过来。肃然问道:“遮莫相公之意,是要我去向官家进言一番,请他准了列公所请,裁撤内府用度以表率天下?”

“嗯,正是此意。”王曾点头道。他的深层意思不好说出来,就是必须拉拢皇帝朝自己们这一边,不能老让太后、丁谓那些人搀和进来。不过没关系,梁丰做到这件事,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以后慢慢来,不急。

“愧对相公了,恕难从命!”梁丰有些坚决地回答。

“嗯?为何?”王曾有些愕然,有些怫然。

“敢问相公,自大宋上溯三千余年,有史载以来,哪一朝宫室最小,最简?”…,

王曾想了半天,犹犹豫豫答道“我大宋。”心里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再问相公,有史载以来,哪一位后妃能数十年如一日家常只穿粗布衣裙?”

“当今太后,玉田你----!”

“又问相公,哪一朝能如大宋一般,开国不过短短数十年,涵养百姓,富甲古今?”

“·······”

“如此,小子就不明白了,天下靡费当省者何其多也?为何偏偏盯着内府不放?官家若是奢华,公言则理直;官家已然自简若斯,再要内府裁撤,是真想看着堂堂太后穿着补丁衣服上朝才高兴么?”

“你,你之所言,竟与丁谓之一个鼻孔出气!”王曾有些怒道。

“嘿嘿,相公息怒,小子可不知道丁相公说了些甚,只是咱们摆摆事实,讲讲道理可以不?依我看,相公说此事为难,必不是只为了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吧?为了什么,小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敢打听,但若就事论事,我以为当今官家已经做得很好了,过犹不及,相公就不怕惹恼了官家,来个不理不睬我行我素么?到时候吃亏的怕不是相公,而是天下百姓哩!”

“如此说来,老夫又错了?!”王曾再也摁耐不住心头的怒火道。

“不敢,只是这件事,小子做不到,也不能做。当今虽幼,却是个极有抱负的官家;太后虽为女流,却不失一代贤后。处分国事,措施得当,进退有据。小子虽为百姓,亦能感知。相公等立身庙堂,所思所虑,非小子辈能蠡测。但若要我仗着与官家些许情谊,轻易开口。我不怕失了帝心,却只怕帝心迷失,将来只顾要当千古一帝,盖世明君,却做了那无情无义之辈,祸害了天下!”

梁大少爷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着自己敬重的王曾相公说出这样斩钉截铁的话来。王曾听得目瞪口呆,堵得嗓子冒火。霍地站起,冷哼一声,忿然拂袖而去。

梁丰站起身来望着他头也不回大步而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位大爷对自己是挺好的,历来照看有加,况且也不是出于什么坏心。用人民出版社的话说,就是“由于历史环境限制,没有能够深刻认识到事物的客观本质和对唯物主义意识不清”所造成罢了。

不过好歹也躲脱了一回坐蜡烛的倒霉差事,梁丰心里轻松了许多。真要答应这老头儿,到了赵祯小朋友面前,自己张得开嘴么?

正想着心事,门外就慢慢地露出半个戴了紫色幞头的俏脸来,嘻嘻笑道:“你还真能呵,把王相公都气走啦!”

梁丰心里正不爽,斜眼看她鬼鬼祟祟地样子,骂道:“关你甚事?听墙根儿啊?”

说得还真不错,冯程程就是在听墙根儿。梁丰越叫她乖乖别动,她就越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仗着来的回数多了与丫头们相熟,就叫彩云悄悄来看看咋回事。彩云听了一会儿就跑去报告说少爷同王相公谈得好像不怎么愉快呢。她一听就急了,关心男朋友就匆匆跑到前院要探个虚实。小嫦拦都拦不住。

方才梁丰跟王曾的对话,全都进了躲在前堂窗下的冯程程耳朵里。听着王相公怒气冲冲脚步声远去,冯程程对这个小郎君那叫一个佩服啊。敢跟国家副总理叫板,天下能有几个?呵呵,还就被自己遇到了!

看看已经没了外人,这丫头就大大方方踱进堂中,俏脸带笑地对梁丰道:“还真看不出来,胆子不小啊。我爷爷跟他说话还客客气气的,你都敢气他个半死。赶明儿你要是中了进士,入阁拜相,那还不一蒿子扫尽天下文武百官呐?呵呵,我喜欢!”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口无遮拦的?我这儿是跟他有理讲理,又不是吵架。扫什么扫?我可告诉你,男人说话,你少在旁边鬼鬼祟祟的瞎打听。要是再有第二次,不用我入阁拜相,就把你这没过门的媳妇儿先给休了!你听见没有?”梁丰板起脸训斥她道。可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眼角的笑意。

“哦,知道了!”冯程程脆生生地答应,笑着吐了下小舌头。至于做不做得到,鬼才晓得。

113、乱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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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天下女人都这么三八,反正冯程程是的。一回家就唧唧喳喳告诉了他爷爷。冯拯很认真地听完这段很有意思的对话,思索了好半天,憋出两句话来,第一,告诫冯程程不许再听梁丰的墙根儿,这是将来夫妻相处的大忌。无论感情多好,这种做法都会引起对方的猜忌!第二,这番对话将来是招福还是招祸完全不知道,所以绝对不许外传出去。永远当没发生过,不许再提。

冯程程很少得到爷爷如此严肃的教诲,以她的聪明,马上明白了里面的关键。是以立即嘴巴紧闭猛点秀头,发誓这两样都绝不会再犯。

冯拯非常欣赏梁丰对事物的理解能力,能如此一针见血指出朝廷弊病的不少,但具体运用上很少这样清醒的。大家都知道朝廷机构臃肿,可惜每次解决的办法几乎都毫无例外地增加新的机构来分解旧机构。因此梁丰说它是脱了裤子放屁还算是客气的,基本上就属于饮鸩止渴、雪上加霜。

但冯老头暂时不想有什么动作来掺乎这件事,毕竟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他只是很愿意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或许在梁丰身陷其中时能搭一把手。

事态的发展还真有些出乎意料,王曾怒气冲冲回到家里,心里恼恨梁丰小子不懂事,一味袒护。不知道男女有别么?不知道男有分、女有归的道理么?一个女人当政你梁丰真就这么爽?于是他决定,不顾一切也要在这件事情上占据道德上风,梁丰不说,自己写劄子,定要从天到地从里到外认真剖析出裁撤用度的重要意义,要让小官家心服口服站在自己这一边才行。

王曾冒着血压飙升的危险,扯过家里早就给他裁好的边角纸张奋笔疾书。但越往下写,笔力就越虚,梁丰咄咄逼人的话语在他耳边不停地响起,使他从潜意识里慢慢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自己真的就是这么有道理么?刘娥她们多点几根蜡烛多穿几件衣裳,对这件事的意义真的就这么大么?自己是不是已经陷入了意气之争而不能自拔?”

所谓君子三省吾身就是这样来的,多想想问题,多拷问拷问自己,最终王曾得出结论,这个劄子再怎么天花乱坠都没用,只能将本来就有些对立的情绪加深、加剧!

长叹一声,扔下笔,凝视窗外春光美景,眼里却充满了萧索之意。他是君子,君子就是要读圣贤书,做圣贤事。现而今天下比较太平,头疼的事不多。于是他就有空发现,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把朝廷大权从一个女人手里夺回来,让爷们来干。偏偏有遗诏在,有小皇帝的年龄实际问题,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眼见刘娥的权利越来越稳固,自己干着急找不到突破口,好不容易想出一招来还被个臭小子驳得体无完肤,好生烦恼。

于是他决定暂时偃旗息鼓,一码归一码,先搞好计置司的事情,其他的慢慢想办法。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接下来事态的演变超出了王曾的控制范围。因为他打招呼不及时的缘故,排名在他后面的老朋友鲁宗道就率先放了一炮,上了奏章。道理还是老生常谈,说太后母仪天下,要为表率,不可为了区区一点享受就置朝政、置天下于不顾,还是要回到削减用度上来,这样下面才好操作。…,

鲁宗道太笨,笨就笨在话都不会说。

是刘娥不响应号召吗?根本不是,是小皇帝孝心使然才不让这么干的。可是他鲁宗道放了一通,只字不提真实数据,完全没有说出哪些费用多了,哪些浪费了。只是泛泛而谈毫无实际。这就惹恼了本来心态很好的刘太后:“老娘是吃你了还是用你了?我没说不减啊,是我儿子孝顺我不许减的,现在你丫的写这么一封破信来恶心我,知道的说你迂阔,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在是如何穷奢极欲呢!你也是常来我们家吹牛打屁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娘原来一天六十四根蜡烛的定量都有些不得劲了,现在减成三十二根,这慈宁宫跟他妈小煤窑似的黑,我这都要瞎了,你还让我省。省你妹啊!”

“再说了,什么叫区区一点享受啊?我享受什么啦,穿粗布衣服,吃四菜一汤标准餐。你鲁宗道号称清廉,可你们家里一顿饭就十几二十道菜你当我不知道啊?合着我们赵家省吃俭用下来,全都紧着你们消费才算称职?去你娘的吧!”

生气归生气,刘娥也没打算理睬这厮,先把这破信压两天,也算传达一个信息----不乐意了,你们各自注意点啊!

还真有不开眼的,陈执中就是一个,看看老战友老领导上书好几天没回复,撸起袖子就开干,他还不光是递了就完,是以公开发表的形式上报的。非但遣词造句不同,而且还大有新意,连同丁谓等人都被他捎带手骂了一遍,说一味逢迎上意,不揣天下侧目,不思致君尧舜,只图尸位素餐等等。

本来快要萎缩的马蜂窝又被他捅大了。丁谓一听大怒:“他娘的我招你惹你了?就事论事你扯这些鸟话作甚?”于是出言自辩,说自己全无私心,完全处于大局考虑,还详实地列举了宫中奉用数据说话,有理有礼有节地批驳陈执中大言无当。陈执中偏偏又顾左右而言他,不看数据,只翻老账。

正当丁谓暴跳之际,有个本来想躲在幕后看戏的人出来讲话了。这人是谁?正是刚刚当上副相不久的吕夷简吕相公。老吕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才到政事堂不久,一贯夹起尾巴做人,老大画圈我画圈混日子。现在一看势头,心里直笑。毕竟是君子们啊,还真有些缺心眼。这样搞法,越闹越输得惨!

于是他出手了,公然赞同丁谓的观点。没别的,就是人家说的有证据,有道理。我吕夷简是帮理不帮亲的,看谁对支持谁。

吕相公支持丁相公,满朝正人君子一片哗然,纷纷把他打为小人队伍。朝廷里小人本来就极少,除了个别如林特、刘承珪等几位,其余都靠着君子们走的。这下子看来吕夷简也不好受了,骂声一片。

吕夷简根本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胜利必将属于自己。果然,赵祯、刘娥正被这些一根筋气得不行时,忽然看到吕夷简的劄子,宝贝得不得了,还是吕相公能体会朕躬啊。这时候刘娥也不同他们纠缠了,马上发了一份单子,晓谕群臣观之。

单子上列举了从大中祥符五年自己做皇后以来,历年的吃穿用度,消耗钱粮数字,列举出哪一年省了多少,直到最近一次又省了多少,现在而今眼目下是多少。完了还很愉快地告诉大家,不用怕,只管挑毛病,若有人觉得还可以省的,只管指出来,一定从善如流削减用度。而且下了狠话,官家不得干预。

满朝文武这下子傻了眼,的的确确,刘娥的生活过得太过简朴,近似于寒酸了。大宋朝优待士大夫,高薪养廉啊,他们的薪俸除了本官差使,还有头衔、荣衔、兼职、出差费、炭火钱、办公费、笔墨纸张费杂七杂八各种补贴,数钱都数到手抽筋。就算他们不贪,光工资都够风风光光过日子了。现在看了皇家用费,都有据可查,谁还敢说太后奢靡?

于是大多数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大多数不说话,还是有人敢说话。

114、 这是谁的议论?

大多数不说话,还是有人敢说话。

说话者谁?御史中丞刘筠也!

刘筠懂经济、懂政事,人敢说、敢干,一上来就把别人遮遮掩掩的话撩开一层面纱。他说,其实官家内府用度并不多,已经很节省,这是天下所知的事情。如今逼得太后公示三公支出,很让大臣们惭愧!不过,既然是太后,就应该早早享福,这样艰苦朴素地为了大宋呕心沥血,俺们非常过意不去。不如干脆就遵照官家的意思,多多供奉太后,让老人家丰衣足食,也好享享清福,不再为国事操劳。岂不两全其美?

奏章一出,大家交口称赞刘中丞会说话,说得好。全都承认错误,说是自己误会太后了,如今刘中丞提出这个好办法,可行!

太后看到这封奏章,病了三天。那时候没有血压计,只是太医来看,说是上了春秋,肝火忽然烧得挺旺,气血上涌,引起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以及睡眠不好等等,开了几付有丹参、陈皮、冰片、黄莲等物的单子,调养几日,好生休息。

王曾这几天措手不及,没想到鲁宗道一把火烧这么大,灭都灭不掉。自己也曾好言相劝大家,还不到时候,暂且忍耐时日。可是许多人都误会了王曾的意图,以为他身在中枢,又是众人的精神领袖,许多事情不好明说,只好讲些违心的话,于是纷纷表态正好咱们代劳,无干相公事。因此很多奏章都避免谈及王相公,绕开他走,想起到保护作用,更把王相公苦恼到每颗牙都疼。

一票人马高歌猛进,期待能一鼓作气取得胜利。可是他们忽视了两件事,两件要命的事。第一件,军队集体沉默,从冯拯、钱惟演到曹利用等,没有任何人出来就此事表态。这当然与他们长时间受到文官打压有关,更多的原因还是他们选择了最强势的一方;第二件,以现在赵祯母子的关系,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挑唆得了的。赵祯太小,一点权力欲都没有。偏偏他是主角,主角都没想要的东西,配角们越是瞎参合越是抢戏。

回到皇宫内院,因为王曾越不说话,大内越是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幕后主使嘛、暗地操纵嘛,小赵祯对他的印象慢慢变得动摇起来。愤愤不平地在思考一个问题:不是都说天下姓赵么?我们家都这么节约了,他们咋还不依涅?我明明知道那些上奏章喊着要艰苦奋斗的大臣们,好多家里都很奢侈豪华啊,为啥不减他们自己?

这个问题抛给了三殿押班张景宗,老张听了呵呵笑道:“官家想得极是。只不过呢,跟老奴听说的道理有些出入。”赵祯听了很好奇,就叫张内侍说来听听。

“老奴听说啊,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其实做官家很辛苦的,老奴从小进宫,眼见太宗皇帝、先帝爷日日朝乾夕惕,耗尽心力,图的无非是个国泰民安而已。天下太平了,百姓日子好过了,就是官家最大的功劳。因此历代明君,都不已享乐为先,反而是那些亡国之君,一个赛一个的声色犬马,奢靡不思振作。不知道咱们官家是要做哪种呢?”

赵祯听了张景宗的话,回头看看挂在墙上梁丰写的那幅南唐李后主的《破阵子》,对这个老宦官肃然起敬。这时小黄门来传话,太后请官家到慈宁殿叙话。赵祯急忙整理衣冠,带着张景宗一同过去。…,

来到慈宁殿,原来冯拯也在。见赵祯进来,本来坐着的,急忙起身行礼。赵祯轻轻点头,先向母后大礼参拜问安,方才招呼枢相一同坐下。

刘娥在帘子背后稍微有些歪着,腰下支了个靠垫。看来这几日真是气得不轻。见赵祯进来,点点头道:“官家来得刚刚好,且听听冯相公奏事。”

原来冯拯是专门来奏报党项边事的,最近文官们的目光都定在计置司及其引发的事情上,根本没有谁留心边事。武将们可不敢大意,这几天兵部跟枢密院接到寇准的报告,赵德明小动作越来越多,今年开始在嵬山下建立嵬城,用来作为他的国都兴州的屏障。

兴州原来只是叫做怀远镇,因其地理位置比较便利,党项同中原交往贸易,所发生的大宗生意和货物都在那里中转,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大城市规模。赵德明必须保护自己已经取得的利益,加上党项贵族酷爱奢华享受,就近方便的原则,便把都城设在兴州。又觉得不太安全,必须有个卫星城市做做防卫屏障,因此建立的嵬城。

寇准眼见党项防务一点点加强,对方骑兵又凶又狠,大宋本来就外强中干,军务松弛,朝廷政策又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要过去打是肯定打不赢的,只能图然兴叹。加上党项世子赵元昊天资雄伟,谋略过人,又已收纳了党项野利部的首领野利荣仁为其臂膀,在西北呼风唤雨,隐隐然有过于其父之风。寇准印证了梁丰的说法,心中焦急,所以专门写了奏章请求朝廷警惕。

赵祯现在对边事一窍不通,还暂时不能理解其中的重要意义。刘娥又跟着赵恒做了许多年的鸵鸟,大凡便将奏事,条件反射似的先把武官提防一遍再说。况且这几日又被文官呱噪得不行,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什么思路来面对此事。因此现在正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中,不知道是给钱给人支援寇准好呢,还是让他们继续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好。

听完冯拯的奏报,刘娥道:“那么枢相之意,该如何为之?”

“回禀太后,老臣观党项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若再任其肆意为之,迟早必生变故,为今之计,莫如多授予寇相临事之权,并加派一二大将协助守之,可暂保无事。”

“授其何权,遣谁去?”

“授其安抚泾原、秦凤路,遣石元孙协防。”

刘娥听了,左思右想,心中觉得把寇准的权利扩大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其他能干的人代替,只好道:“如此,枢相且与其余府臣通通气,哀家自当召政事堂商议,兹事体大,轻举妄动不得。”冯拯欠身答应了。

“枢相对这几日的朝事怎么看?”说完了正事,刘娥开始跟冯拯说说题外话了。还政之风开始蔓延,西府人人闭口不言,刘娥也想试探试探,看看这老儿究竟站在哪一边。

最近一段时间,冯拯因为身体原因,已有数次请求退居二线,是刘娥一直慰留不准。现在又想看看他的态度,假若支持自己呢,就再留他多干两年,若是和文官们一个鼻孔出气,那就顺势把他打发回家享福,换个自己放得心的人来干。

冯拯是真不想干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到要惹了太后达到退休的目的。于是谨慎答道:“朝中议论,老臣也听说,只是好像说得都有些漫无边际,故而没往心里去。依老臣愚见,既然是说计置司的事,那就设置便是,何必争吵?”

刘娥听了他的推搪,也不好再深问下去,嗯了一声,又道:“既然计置司可设,枢相以西府眼光看来,谁可担此重任?”

“回太后,计置司之设,臣无异议,当今天下确实该好好盘算一下家当了。不过呢,老臣听说过一段议论,说朝廷机构叠床架屋,已然臃肿不堪,若常设此司,恐怕有多此一举之嫌。莫如由东府相公们领个头,吏部核查推荐些有用、可靠的人出来,事毕则散,既办了事,又不需多加衙门,何乐不为?”

“哦?这是谁的议论,似乎可行呢。”

“禀太后,坊间议论,老臣不知道源于何人,不过好像王相公近来也颇有些赞同此论。”

115、 再见狄二郎

瓶颈啊,瓶颈啊,谁谁谁给点票让我冲破这难熬的瓶颈吧!主、阿门、穆罕穆德、玛利亚、佛祖、玉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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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拯语焉不详地支吾两句就告退了。剩下刘娥和赵祯母子二人要说些体己话。

“大娘娘,儿臣以为方才冯相公的法子可行。咱们大宋好像的确有这个毛病,衙门太多了。”

“是啊,皇儿说得不错,衙门太多,相互推诿扯皮,本来好端端的一件事,总有人挑三拣四说长道短,枉自耽误时机。但是皇儿你说说,衙门多有好处么?”

“这个啊,儿臣还看不出有甚好处,只觉得每日听大娘娘议事很是繁琐,很辛苦。”

“呵呵,辛苦些也没什么,只是咱们不可把权力太集中在旁人手里,得让他们相互有些掣肘才好,遇到个明白事理稳重公允的部堂倒也罢了。若是遇到那贪功冒进或是别有居心的,一路独断专行,怕是惹出天大祸事来方才知晓,那可如何了得?说重一点,或许有一天有人想欺负咱们母子,这衙门一多啊,他们就未必齐心,成事必难。这不是好处么?”

赵祯这才领悟,原来是家里的祖宗们早就想好的呀,再细细回思大宋所设各部、司、堂、台、寺等等,哪一个也独大不起来,大家绕着圈儿转,最后还得把政事都归到自己母子这里决断。原来有这好处,可是小皇帝没有想到的。

“不过,儿臣还是觉得现有三司已经够了,再设计置司,恐怕仍是多余。”

“嗯,明天咱们就召王曾来问问,看他作何想法,言陈利弊。咱们决断物事,切不可听一面之词,多想想方是稳妥。”

“是!”小皇帝赵祯凛然遵命。

第二天小朝会,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拿来扯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避开最近的敏感事不谈。这是一个物理现象,但凡风刮得越大,风眼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起码感觉上是这样。

众人都散去,刘娥又留下丁谓、王曾、李谘三人。

刘娥把昨天冯拯的话说了一遍,没提老头的名字,问问这几位是什么看法。

李谘是三司使,反倒不好开口,他要赞成吧,又怕刘娥嫌他推责任,不肯任事;要反对吧,又怕大家说他揽权。闷着头不说话。丁谓揣摩上意,认为此法可行,首先是节约开支,一个临时机构,不必将来再例行拨付经费运转;其次是现下朝廷人手不差,人才很多,随便抓都是一把,拿来用便是,用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顶多就是履历上多了份工作经验,不至于闹级别闹待遇烦人;第三是事毕则了,那些被动了奶酪的部门有气都找不到地方撒,免得将来弹劾攻讦没玩没了。

这是就事论事,大家都很放得开。王曾也赞同丁谓的说法。他只是纳闷,怎么和梁丰跟自己说的法子一样?莫非又是这厮进宫念叨过?

冤枉了,刘娥母子根本不知道这主意是梁丰出的,还以为是他王相公的幕僚呢。大家就这么猜呗!

于是大家就接着讨论如果这样可行的话,下一步该如何做。丁谓是老思路,马上回答说下去政事堂议一议,拟出个名单来,太后画押同意就可了事。至于办公地点么,更是好办,现在三司同户部共用一个大院办公,空房子多得很,随便倒腾几间出来就可以马上开工。…,

李谘也点头表示同意,就近方便,有资料、账本要查也快些。

独王曾摇头道:“臣有所虑者有三,其一、若此法可行,则当公推吏事精熟而无私心者,若由政事堂提名,恐怕今后难以服众。本来此举就必定会得罪许多人,到时候众口,难断是非曲直,再者,政事堂相公只此几人,所知有限,万一举荐不当,难辞其咎;其二、计置司虽为暂置,却不可忽视参与之人难免有盘根错节,只顾私利之徒,届时互相吵闹争执事小,贻误大计事大,故而还须谏台专门立案监督,纠弹其偏才是;办公场所不宜与户部三司同处,免得人情来往刺探消息等丑陋之举,也免得互相干扰。

刘娥和赵祯听了都点头称是,丁谓李谘见他说得有理,也不反对。于是大家又讨论,那么如何选人、如何设点、如何监督。这个涉及细节,就比较麻烦了,说来说去仍无头绪。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赵祯灵光一闪,脱口道:“遮莫不如就依着《越来草堂笔记》里面所载的法子尝试一下?”

刘娥得了提醒,心中一动,道:“嗯,可以试试,孝先相公,那么这事就交与你办了。这书原是你呈上的,回去细细想个万全的法子呈上来吧。若可,咱们就把计置司改为暂设,若不可,该长设就长设吧,反正朝廷多的都出了,也不在乎这么一个衙门开销。”

说完就宣布散会。下来丁谓、李谘好奇是本什么书,自己也没听说过,就向王曾打听。王曾便把这书简单介绍了一下,丁谓笑道:“不意梁玉田真有恁大本事,居然著书立说成了官家指引。老夫想借阅一番,孝先肯予否?”李谘也表示要看。王曾笑道:“既如此,改日下官叫人抄来呈给二位便了。”

梁丰在家里根本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这几日他把狄青叫到家里来了一次。小狄同志住的不是大牢,而是兵营。说是兵营,也有些像大牢,就是专门用来招呼他们这些配军的地方,相对就比大牢管得要宽松些。钱惟演的面子加上张士逊的条子,很轻松地就把狄青提出来送到梁家。只不过仍有人跟随看管,不许留宿过夜而已。那俩押差曾得了梁大少爷的赏,又仰慕名人,来得那叫一个飞快。

上次离开梁家,梁丰悄悄对他说的几句话让他充满了希望,原以为等将来分配到某个边远山区,一辈子抗石头睡草垫到死,就这么算了,哪料到居然有贵人主动替自己想办法谋出路。虽然动机可疑,总比绝望要强啊,因此第二次叫,没什么犹豫就跟了来。

这回来到梁丰家,梁大少爷汲取了教训,听从了小嫦的建议,不再鬼鬼祟祟要女人回避。大大方方把他接到堂上,心里也暗笑自己前番小题大做,别说是狄青了,就算是狄仁杰,现在也才是个孩子啊,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果然,家里女人们也不过就是惊呼一下而已,钱妈宋妈久经考验,私下夸夸这小屁孩长得挺好看;李萱谨守妇道,不多看一眼。彩云彩屏倒是看得脸红扑扑的跑去报告主母小嫦,被小嫦教训了几句,也就只好放平心态。

一句话,没啥!挺自然。

“汉臣啊,狄青!”梁丰叫一声汉臣,人家还没对这个称呼有啥自觉性呢,低着头没反应,无奈只好又叫狄青。狄青这才抬起头来怯怯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知道,你是替你大哥受过才被捕捉进京的。”梁丰说着挥挥手打断狄青惊诧欲辨的表情,接着道:“其实我是听了你们汾州老乡的介绍才知道你有这么个人,说你生性敦厚谦和,又习得一身好枪棒,知你是个人才,才托人把你找来说说话,看能不能帮到你。却不须误会我有甚别的目的。呵呵。”

这时候梁丰把小嫦请了出来,小嫦笑笑走到梁丰身后。狄青急忙站起,不知如何称呼。梁丰笑道:“你只管叫嫂嫂好了。”狄青连忙唱个肥喏道:“见过嫂嫂。”心中实在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嫦还了一礼笑道你们说话,转身就出去了。

116、回公子话,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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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习惯的话,我还是叫你狄青好了。咱们随便聊聊,读过书否?”

“回公子话,小的读过些书。”

“嗯,那就好。”梁丰也不问他读过些什么书,只要有文化就行。接着又问道:“你以前在家,可曾有何打算?如今被刺配东京,又作何想?”

“回公子话,小的没有过甚打算。”

“------!”梁丰被狄青左一句“回公子话”,有一句“小的”搞得一脑门黑线,很有些要抓狂的感觉。这厮也太不肯说话了吧,句句话让人胸闷。这么不咸不淡地对坐着,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不行,要出奇兵!梁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知道我如此看重你的真实原因么?”梁丰故意做得有些深奥道。“娘啊,这正是我想问的,方才你说的什么知道我是个人才啥的,那话听起来很假啊。”狄青心说。提起头来一脸的诧异道:“小的不知,请公子明示。”

“咱们明说了吧,我懂些相术,知道你将来成就非凡,今逢小灾,不忍你就此受苦,是以伸手搭救一下。你可放心了吧?”

“啊?”狄青心想,我更不放心啦。

“呵呵,不信也没关系,将来自会印证。如今我明白问你,两条路你选,一是我托人寻些关节,把你放了回家;二是给你找条路子送你从军,让你一刀一枪挣个出身。如何,选哪条路?”

这时候梁丰也没了耐心,要跟这小子磨叽道啥时候啊。反正这厮将来也是从军,干脆挑明了随他大小便吧。狄青听了,眼睛一亮,还真遇到贵人啦?这回有些信了。

寻思半晌,惴惴说道:“多谢公子相助,小的想回家!”

“我!@#%T#$%#^^&——!”梁丰立时被他哽得吞了一大泡口水,差点骂出声来。你他娘的恁地不识好歹?老子还以为你会毅然从军呢。典型的胸无大志、鼠目寸光······。

强忍住吐血欲望,梁丰黑着脸大声喝道:“失望,你太让我失望了!真没想到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如此没有血性。大丈夫青山处处,马革裹尸,留个功名在天地间不好么?非要老死故乡一辈子默默无闻?”

一通怒吼骂得狄青红了小脸蛋,低头不敢说话。要说理想嘛,他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骑白马、拿长枪,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不过那是心中的秘密,怎敢跟这个来历不明的贵人提起?现在被他唬了一顿,反倒有些信了,抬起头来,两只深邃、清澈、长满常常睫毛的大眼睛对着梁丰忽闪忽闪地道:“那、那小的愿意从军。”

梁丰眉开眼笑道:“这才对嘛,像个爷们儿样子。”生怕他就此反悔一样,赶忙接着说:“剩下的事好办,过两天我就去托人,把你送到西北永兴军去,投到王德用将军帐下效力,你看如何?呵呵,说了半天,肚子饿了吧?走走走吃点东西去。”不容分说,拉起狄青就朝厨房走去,吩咐上菜,要和这小帅哥好生喝上一壶。

狄青就这么迷迷瞪瞪被梁丰扯着灌了一肚子酒,又糊里糊涂被交到押差手里回营。老规矩,押差又得了许多银子,喝就喝吧,顶多把这厮放到小间让他睡醒再丢回大炕,没人发现得了。…,

憋屈的梁丰好容易把狄青送走,心力交瘁出了一身大汗。感情这人呐,还真不能盲目崇拜谁,你看他人帅名气大吧,现在这副鸟样子,跟他娘老年润土似的,一点都不好玩。完全破坏了狄爷爷在自己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可是已然把人家拉扯进来,要是不好生安顿,也不好意思见人啊。只好大起精神陪他喝了这顿淡出鸟味来的酒,草草送走这厮,简直不想再见到他。

回到房里,仰天躺着长叹,唉,我这是图啥?热脸偏去贴冷屁股!小嫦在旁边笑道:“奴家也正想问呢,这个小哥除了俊俏些,也无甚出奇处,遮么郎君见他比见了官家还激动三分?”

梁丰一冲动,差点就想告诉小嫦狄青到底是谁,生生咽下道:“你不知他,唉,算了,不说这个。反正此人将来成就绝不可小觑。爷不会看错人的。”本来想问问小嫦的观感,可是听她一说,也觉得自己没什么意思。趁着灯火昏昏,小嫦一双星眸闪得如夜空划过流星一般,看得心动。不免轻轻搂过抚摸起来。

小嫦初时还被动任他轻薄,渐渐春夜躁动,小嫦也扭动身躯欲拒还迎,双手搂住梁丰脖颈,小脑袋使劲摩擦,口中不免发出嗯嗯的声音。梁丰此时已是情场老手,再不猴急,反而轻轻除下她的衣衫,双手上下游动,抚得小嫦浑身燥热不堪。媚眼如丝,丁香仰就,拼命吮吸郎君的舌头。

梁丰将小嫦翻转背朝自己,轻吻她的颈部,一只手环胸而抱,揉捏着两团颤巍巍,粉嫩嫩的肉棉,另一只手慢慢向下摸去。才到沟边,小嫦忍不住嗯了一声,已经战栗起来,顾不得妇道纲常,主动帮梁丰褪了衣衫,把他压倒在床上。

这一夜小嫦占尽上风,骑在梁丰身上不停摆动,大而有当的双乳如蜻蜓点水般时时在他胸前拂过,这厮真是欲死欲仙,欲罢不能。好一晌二人才筋疲力尽,浑身大汗相拥而卧。梁丰依旧轻轻抚摸着小嫦光滑如凝脂般的皮肤,忽然心中一动,笑道:“我给你作幅画如何?”

“呵,你不累吗?我可累死了,不能再起来让你描摹。”说完兀自轻轻喘息笑道。

“不用起来,就这样画,画你的身体!”

“啊?你拿我画春宫?该死的你、你!”谢小嫦又羞又急,说不出画来。

“咳,画什么春宫啊,这叫人体艺术,懂不懂?在茫茫海外的很多国家,这玩意儿可是正经得很,受人尊崇呢。”

“我不信,哪里有这种腌臜国家,定是你杜撰出来哄骗我的,再也休想!”一边说,一边用被子把自己身子裹得紧紧的,生怕露了一点让他看了去。

梁丰此时这个念头已然上来,再也摁不下去。使尽唇舌,从十六岁的花季扯到十七岁的雨季,从春眠不觉晓扯到坐愁红颜老,一会儿又说流光易过,若是不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记录下来,岂不可惜?一会儿又恶狠狠地威胁,说自己早已把她的每一寸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不依自己也可以画,不过到时候画得荒腔走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别怪自己。说得小嫦进退两难,只好让他对天发誓绝不给旁人看了才行。梁丰答应不迭,甚至保证自己只管画,由她保存都行。小嫦这才放了心,羞答答慢慢掀开被子,让这无赖郎君又看了个饱。梁丰也不怕臊,光着屁股就去磨墨,轻沟淡抹,不一会儿,一张人体素描的线条已然勾勒出来。

此时小嫦已然适应如此二人坦然相对,急急下床,任由小白兔跳着抢过去看,一面大羞,一面笑道那我也要画你!

两人居然就这么你画画我,我画画你弄了一夜。待俱都大成时,梁丰搂着小嫦并肩看了,啧啧赞叹:“咱们最好的时光就如此留下来了!”小嫦也微笑不语。

便是这样,中国对于世界人体艺术之贡献整整提前了一千年,后来刘海粟机缘巧合,有幸看到这两幅画,惊叹不已。大声向世界宣布:人体素描的故乡在中国,它起自一千多年前世界上最强大、最具历史魅力和文艺魅力的大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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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计置司的条陈

昨天今天事情多,只能勉强一更,我都不好意思求票了,您老看着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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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梁丰搂着昨夜也是一宿作画的小嫦赖在床上呼呼酣睡。房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小嫦惊醒起来,急忙胡乱穿了衣服问道是谁。门外彩萍道:“是官家派了人来在外面,说是要宣少爷进宫面圣哩。”

这么一大早的就急吼吼来叫,必有急事,小嫦不敢耽误,回身使劲推醒梁丰,告诉他官家召见,赶快赶快。梁丰朦胧中也吓了一跳,急忙起身穿戴洗漱。

急急地来到皇宫,黄门指引直奔崇政殿,梁丰老远就望见张景宗朝着自己微笑,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时方才心中稍安。

进得殿去,看见小皇帝赵祯和太后刘娥高高坐在丹墀之上,刘娥座前依旧垂了帘子,朦胧只见身影却看不清面容。丹墀之下,也有几个人各自坐在绣墩上。熟人有冯拯、丁谓、王曾、钱惟演,另有几个并不认识,梁丰不好多看,只好躬身叉手行礼,三呼万岁完毕,默默地站着不动。

赵祯看见梁丰进殿,心中欢喜,遮不住地笑意便想同他打个招呼,忽然想起这是在大殿,要保持皇家威仪,只好难受的憋住,等别人开口说话。

这时候王曾缓缓开口道:“梁丰,今日官家召你进殿,可知何事么?”

“这他娘的不是废话吗?老子好好的睡觉,被你们急火三枪地从被窝里扯出来,鬼知道啥事啊?”梁丰心里痛骂,嘴上道:“不知,请官家、相公们明示。”

旁边冯拯清了清喉头的老痰,温言道:“今日散朝得早,朝中丁相、王相提到你的《越来草堂笔记》,太后、官家也御览过,有些事议论不明白,想叫你来分说分说,不须害怕,只管大胆答对便了。”冯拯最近看这个未来孙女婿越来越顺眼,怕他身在皇宫胆怯失仪,是以出言安慰。

原来那天散会后,王曾赶紧安排人手抄了两本梁丰的《笔记》给丁谓、李谘送去,捎带手也给了钱惟演一本,各自看了。王曾按着太后的安排,拟了一个条陈出来,大家又集中讨论。但是丁谓、李谘均有异议,刘娥看了也觉得不甚圆满如意,便要求重新修改。今日小规模朝会,御史中丞刘筠又拿出那天自己的奏章来扯淡,劝谏官家增加太后的供养,不要太寒酸了。后半截没说,可是谁不知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高级别的都不做声,有几个小鬼愣跳出来附和。

要说刘娥也真不是盖的,老太太装傻充愣也是一把好手,既然你刘筠不挑明了说,那正好啊,老娘就跟你打打太极如何?当下就笑眯眯地表示道,供养单薄,完全是自己的意思。如今天下靡费甚多,若不一一裁撤厘清,自己母仪天下,怎好意思不降犯增啊?刘卿忠心一片,可褒可奖,但这个事先不忙再提,只问王曾和李谘,条陈修改好没有?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转换了议题,仿佛一双佛山无影脚踢得刘筠当场五内其伤说不出话来,只好独自运气化解。

这手举重若轻的功夫,后来被一位姓邓的老先生发扬光大,处理了好多棘手的心烦事,也给后人留下许多烦恼,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王曾听到刘娥的指令,只好出班奏道,修改了几次均不甚满意,丁相等看了也都认为不太可行,要不就干脆按你老人家的意思,常设一个部门算了。…,

这时候赵祯犹犹豫豫地小声朝刘娥说了句:“要不,把梁丰叫来问问?”刘娥一听对啊,这条陈可不就是根据这小子的什么《笔记》来试着搞的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把他叫来分说分说。看看这小子对于政事是真拿手呢,还是纸上谈兵也好。于是就吩咐散朝,先不讨论了。那些级别低的,看着讨厌的都先打发回家,留下几个,一起听听,看看果然能有些启发否?

这么着就把梁丰从热被窝里拖了出来。

梁丰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些发愣,心里想起两句台词“我刚刚路过这里,就顺便进来看看,你说结婚?我牙还没刷呢。”这是什么事儿啊,无缘无故惹了这么一身骚的。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王曾就从袖子里扯出一本折子来递给他,梁丰只好接了认真细读。

古人使用的是毛笔,写字慢些,因此为了节约时间,一般打草稿都不说废话,直接一二三四算逑。没有起头“为了深入学习贯彻什么什么,达到什么什么,做到什么什么”等等屁话,因此梁大少爷看得蛮快,几眼就瞅了个明白,也很轻松就找到症结所在。

什么症结?求高、求大、求全呗,前前后后列了十几条,反复强调一定要找纯洁无暇、穷死不爱财的君子来做事,要吏部会同御史台严格按照“有德、有才、有时间、有精力、不爱名、不讲情面、不怕打击报复”的“四有三不”标准,在全国范围内挑选,还要拿出一年以上的磨勘经历来对照,选优不选差,选少不选老。

一路看下来,后面还要求工部、户部配合,凡是计置司认定有水分可以挤钱的项目,一定要说清楚当初立案情况,会议记录、拍板是谁,操作过程以及结算公式和当时物资价格等等。

其余的就不用多说了,光这两条就够吵上一年半载的。这哪是设立计置司啊,简直一个全国人事工作大普查及全国廉政建设效能监察嘛,这样搞下来,屁股干净的估计就没剩几个了,还有,这么大工作量,谁能完成的了?这不是要了吏部和户部的命么?

条陈是王曾约了鲁宗道、刘筠、李谘等几个认真的老同志商量着拟的,但是因为他们太认真了,所以想当然认为既然设置计置司的目的是清理天下银库,当然要以对朝廷负责,对百姓负责的高度来开展工作。决不能再混入一颗半颗耗子屎,坏了这锅好汤。王曾觉得这么搞不可行,太过分了。但那几位憋着气呢,非要整出个尽善尽美的万世标杆出来不可。王曾也没法,只好综合意见上奏。

丁谓、钱惟演、曹利用、林特等人看了怎么能依啊,于是就挑刺找毛病呗,果然毛病越来越多,就差撕了重写啦。由于小管家赵祯一语定乾坤,最后还是把梁丰这个始作俑者喊来,让他当面剖析一番,看看毛病出在哪里。

梁丰一看,马上心知肚明,条陈缺陷有四:其一,犯了大而无当空话连篇的中国式老毛病,不管做得到做不到全都敢说,还满篇“必须”、“一定”、“绝对”等等,让人看了先打退堂鼓,望而生畏;其二、规模太大,掌控不住,你又不是玩超级女声,搞他娘的什么海选?先把起码条件定下来啊,有条尺子一比高低不就行了,总是这么模模糊糊的,操作的人云山雾罩,找得出人来才怪了;第三、触动了大多数人的既得利益。这是最危险的,历朝历代,凡是搞一刀切的大运动没有不失败的,为何?你动了人家奶酪嘛,别人不跟你拼命?第四、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条陈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监督。王中王火腿肠啊,这么了不起?万一选出一批二百五指手划脚提刀乱砍,朝廷还运转不运转了?到时候求他们的人自会钻头觅缝见缝下蛆,君子也会被糖衣炮弹给淹死!

梁丰默默看完条陈,心里已经有了谱,便肚子里仔细咀嚼措辞,思考应答方式。

赵祯见他看了半天,有些等不及了,开口道:“梁--丰,觉得这个条陈怎么样,你且说说。

刘娥也鼓励道:“今日言者无罪,梁丰你尽可大胆奏来。在座都是雅量之士,让大家听听你的高见!”

118、梁丰是小人

得了两位大BOSS的定心丸,梁丰微微躬身道:“是,草民放胆妄言,请太后、官家并各位相公恕罪。”

众位大佬竖起耳朵对他行注目礼做认真倾听状。

“予观夫,哦不对,草民看了这条陈,字字珠玑,的是高论,非常佩服。不过,如果硬要说些意见么,草民愚见,也还是有些瑕疵的,比如第一条便有些难以施行。为什么呢,若按条陈所定,那么人太多了,工作量太大,恐怕不是一个吏部和谏台能够完成得了,而且,具体标准也有些模糊,做事要有德有才不假,但也要具体看做什么事啊。比如这种具体事务性和计算性强的差事,可能更要考虑一下参与者的能力,那么对演算、物价、天文、地理等等的要求要更细一些······梁丰一路小心翼翼地用委婉的方式说着自己的看法,一边偷偷观察在座各位的神色。

眼见一个个目光柔和,有些微微颔首,梁丰心里总算慢慢平静,逐条逐条分析得失。

本来这将是一次彼此都很愉快的讲座经历,大家都对梁丰涉及的一些论调和观点不同程度地接受和赞许,直到这厮说滑了口,到第八条上,他说道:“至于说到计置司之权,草民倒以为应该适当限制一下,毕竟是就事论事,以前的做法出了些问题,那么就调整之或者规范之,毕竟事过境迁,许多是由可能已无从稽考。况以人为事,难免有些错处,若任其指点发问,动辄要求承事者说明、举证,怕是又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当做争斗工具,彼此攻讦不休,到时候朝堂乱矣······”

“梁丰,一派胡言!君子立于天地之间,有何不可对人言者?设计置司,便是要厘清天下财物,使贪者不得见其隙也。如你所说,那些贪渎之辈,狗苟之人,莫非就任其逍遥法外不予追究了?何来相互攻讦之说?何来别有用心之事?自来邪不压正,冰炭不同炉,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一连串的追问,出自现任御史中丞刘筠之口。

要不怎么说官家会选中这人当御史中丞呢,就是看中此人脑袋冬烘,嫉恶如仇,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不过梁丰这时候听愕然,他不认识刘筠,心道老子踩你尾巴了?这么激动干什么?因见他是大官,只好闭嘴任其喷了半天。

见这老儿义正词严地说完,梁丰微微躬身道:“小子有一言,大人勿怪,大人说的这些个话嘛,草民倒是认为空泛了些,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般来说,人是有两面性的,好人不见得随时随地都是好人,反之,坏人也不见得永远是坏人。关键看你怎么用他或者是用他哪方面。是以圣人云“隐恶扬善”,就是把人的恶压制到最低,把善发挥到最大的意思。或许大人你足可当得道德楷模。然敢问一句,你能保证你家出来的都是君子么?都没做过点错事坏事么?你要不要跟他们同炉修炼修炼?要不要和他们同桌吃吃饭什么的?”

哈!忽然丹墀上一个稚嫩的小声音笑了一下,又像一把大剪子凭空剪短,戛然无声。但这半个哈字,满朝都听得清清楚楚,刘筠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做袖子发抖状,指着梁丰忿然不语。其实他不是气的,而是找不到说的。只好如此。

这老儿多年来一直在走正直路线,最近当了御史中丞,更是纠劾百官毫无顾忌,所以才摆足了官威训斥梁丰几句。完全没注意自己说的话漏洞百出,这时又被小官家讪笑,更是大怒,迅速调整思维,起身对刘娥、赵祯躬身道:“梁丰是小人,臣请驱逐之!”…,

赵家优待文官读书人不假,但也还没糊涂道随便听从别人摆布的地步。刘娥更清明,他上次在王曾家就听过梁丰类似的言论,很是认同,这回又听,完全不觉得有何错处。当下淡淡道:“刘卿何出此言?”

“启奏太后,梁丰摇唇鼓舌,无非想劝太后和官家容此朝中藏污纳垢,任那些小人蝇营狗苟。臣以为梁丰必是同哪位权贵行了苟且的勾当,是以力阻设计置司查验天下,请太后明鉴!”

“卧槽,这么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来,I服了YOU!老杀才,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当老子好欺负!”梁丰心里怒骂,不等刘娥开口说话,也躬身道:“草民有言,请与这位刘大人辨之!”

“讲!”简洁、明了,刘娥开口道。

“请问刘大人,设计置司目的何在?”梁丰很平淡地问道。

“以省天下浮财,充实国库,休养民力。”老刘倒也简短。

“那么又请问,既是省天下浮财,为何又要多此一举,追究贪渎呢?”

“当然要追究,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查出贪渎方可省,既然能省必有贪渎!哼,老夫还当你真有如何了不得,这道理都不懂么?”

“真的是能省就必有贪渎么?”

“那是自然,何须多此一问!”刘筠越来越不耐烦。

“这个小子倒不明白了,听说前些日子朝中多位大人具奏,说是皇家内府靡费甚多,需要俭省。依大人之意,遮莫是说······嗯?”梁丰问到这里,不再说话,笑着看刘筠。

脑袋上黑线的可不止刘筠一个,包括王曾等几位。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坑,而是一个拉了屎的坑啊!眼睁睁刘筠就赤脚踩了进去,其恶心可想而知。

同理,看人踩到屎总是件很爽的事,赵祯、刘娥、冯拯等等都用愉快的眼神偷偷瞄着刘筠御史。

刘筠急得满头大汗,怒道:“老夫、老夫绝非此意,小子你肆意歪曲我的话!”

“我再三向你问清了才确认的,这个可开不得玩笑,朝堂之上,还请刘大人严肃些!”梁丰板起脸说道。

“梁丰你不需胡搅蛮缠,内府供养,乃天下百姓之必然,岂能以贪渎解之。你朝堂之上,冒犯皇家,该当何罪?”这时候集贤殿直学士、同修起居注、侍御史刘烨出来解围道。不但严正驳斥梁丰的谬论,还作了坚决有力的回击。刘筠这才松了口气,很有些拔出脚来的意思了。

“我没说啊,全都是刘大人说的,我只是问问而已。”梁丰很无辜地说。又道:“不过小子还是有一事不明,同样是前几日奏请大内裁撤供奉,有些就认为大内靡费了,又有些就认为官家过简了,这可到底该以谁为准呢?”

“当然要以祖制为准。哼!”刘筠又及时插话,迫切地希望扳回一局。

“那么依刘大人之见,大内目前用度照祖制是奢了还是简了?”

梁丰知道是简了,赵祯刘娥知道是简了,王曾刘筠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简了。刘筠只好老老实实答道:“简了。”

“既是如此,那么当日奏请皇家裁撤用度的岂非有毁谤君上之罪?按律当如何处之?”梁丰大声问道。小皇帝赵祯暗赞一声痛快!

王曾倒是脑门子一头冷汗,小子我待你不薄啊,你这不是想要我的命么?一下子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这话。

刘娥本来听梁丰张口皇家、闭口大内,颇有些愠怒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崇政殿内议论官家,可眼看着刘筠一步一步被他带进沟里,心中渐渐有些领悟。眼见他声色俱厉地斥问刘筠,心知他必有后招,绝不会简单将矛头对准王曾等人。

119、骂完了,要掏干货

上强推了,扇子大冬天的燥热得紧,各种感谢无以言表,留着下周啰嗦吧。总之,多谢并希望各位一直以来的和以后的大力支持,扇子加快速度,把这卷写完,开新卷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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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筠听了他的话,心中大喜,再也顾不得战友们了,急忙辩解道:“哼,老夫可是上奏官家、太后,请增供养的!”心说幸好老子当日催请增加供养,否则现在还不被你冤死?

“哈,这就怪了,官家、太后自奉节俭以养天下之民力,如此体恤百姓,你却惘然不顾,非但不颂之敬之,反而奏请增加供养,难道你就是如此致君尧舜么?你这岂非是陷君父于不义么?”

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喝问,搅得老头越来越糊涂,张口结舌,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已经快充血的脑子慌乱地回忆着自己初初想跟他说什么来着?

“官家、太后。”梁丰转过身子躬身道:“草民已无话可说,此时草民方知,朝堂之上,也有刘大人这样的人物。刘大人为官清廉,精于政事,这时草民一贯敬仰的。不过,像刘大人如此一人说尽两家话的本事,草民到还是第一次见到。用我们民间说法,这叫做‘乌鸦站在猪背上,光瞅着别人黑。’草民无名无位,弱者一个,还请太后、官家公断。”

“梁丰,你-----”刘筠又要开口,刘娥此时已对他极不耐烦,冷言打断道:“刘卿不必多言了,今日召梁丰觐见,是让他看看计置司的条陈,怎么变成你们相互争吵了?他一个后生晚辈,就算口不择言,你堂堂中丞,何必一般见识?”

刘娥不再理会刘筠,转头对梁丰道:“不须说些无用的,你只说说看这计置司条陈该当如何改法。今日叫你来,原是因你作了本《越来草堂笔记》,里面屡有提到吏治政事,便要考教你一二。”

“是,恕草民无状,绝谈不上如何矫正条陈,只是一些粗浅见识,请太后、官家并众位相公大人们姑妄听之。”梁丰恭敬回答,心头明白,骂完了,就该掏干货。也就不再废话,把方才吵架时心中对条陈的建议逐条说了出来。

第一、计置司为暂设机构,要有执事相公最少三个以上任一正两副勾当使官,成立计置司执事堂,会签商议该司一应重大事项,决断及奏报太后、官家;第二、要有各部、司的堂官配合,起码应有三司、户部、工部、兵部等配合成立理公署,负责办理计置司日常公务,行使日常管理;第三、须有独立监督机构,可由御史台执行,但只对太后、官家负责,一应事务毋须与政事堂沟通,弹章不须经过中书省,可直达内庭,但因此番成立计置司的目的是省钱,所以只须对事,不得弹劾相关人等;四、大理寺、刑部调出人手成立劾察署,随时根据太后、官家要求对御史台弹劾的事项进行调查,奏明内庭,;五、盐铁、茶丝、军械、漕运等,目前因涉及朝廷根本,不宜全面厘清,建议以路、州、监为单位纵向深入为好。

以上是计置司成立的架构建设和大概分工,接下来是具体操作人员的选拔。梁丰提了几点建议,首先,可以勿论现司何值,归属何部,均可以自荐和推荐形式报名计置司理公署,由理公署整理名册,公示朝廷,由在朝七品以上官员分勤、明、实、惰进行实名投票,其中惰字一项有十名以上官员投票者,即由名册中除去不用······,录用者的比例控制在九比一;当然,如果不给点好处,人家凭什么揽这倒霉差事?所以,必须对计置司操作人员的待遇进行说明,例如说差事办完,偏差控制在百之一二内的,考核为优,或加官一级,或加俸多少,或考核成绩记录在案今后提拔优先等等······…,

梁丰心平气和,条理分明地说了半天,众人凝神倾听,认真思索,知道他已经说完,犹自回味这番建议。

建议说完,在场的大佬们情绪似乎发生了剧变。首当其冲的居然是刘筠这老家伙,本来他认定梁丰是个小人,专会逢迎上意,邀名趋势的,如今听他说完,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这小子是帮自己啊,把咱们这口子的权利抬得这么高,呵呵,真要成立劾察署,咱爷们儿岂不就实权在握,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

王曾冒着冷汗的脑袋也渐渐清爽过来,不时暗暗点头,到最后听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心里骂道,这小子不地道啊,挖煤老二踢飞脚---黑(吓)了老子一跳!先前还以为梁丰要同自己们过不去呢。

朝堂之上,一众大臣并刘娥、赵祯均各怀心思,考量梁丰的建议。其中赵祯最高兴,这么单纯的孩子听了梁家哥哥的话,觉得是很好的法子啊,又可以查帐,又不扩大打击面,最后还能省钱,听的他恨不得拍巴掌叫好。

“启奏太后、官家,臣以为此法可行,臣请朝廷照此施行,暂设计置司,查省天下浮财,已充实国用。”刘筠又出班朗声说话。

刘娥在帘子里瞅着这位,心里颇有些喜感。当下揶揄道:“哦,刘卿不是说梁丰是小人,奏请驱逐之么?现下又如何赞同他的法子了?”

“这个,臣是对事不对人,梁丰建议好,臣以为就该当施行,先前,是臣误会他了。”

“呵呵,知道是误会就好,刘卿偌大年纪,火气依旧如此刚猛,虽为小疵,也是社稷之福。梁丰,今后要多向刘中丞学习,为人要有雅量,要知善恶,明是非,不以一己之念妄断,知道了么?”刘娥转头对梁丰说道,小小敲打一下这孩子的小心眼儿,当场报复人家这种行为,可断断要不得。顺便也告诫了刘筠,不要动不动就大帽子扣人,搞清楚情况再发言。

梁丰躬身应道“是”。

“今日之议,诸位卿家作何感想,下朝之后自行思索,若认为梁丰的法子可行,可各自拟了条陈,斟酌其中增删之处奏来。这就散了吧。”刘娥挥手道。

各大臣躬身施礼,静静地依次退下,梁同学也走在最后面跟着出来。

刚出殿门,一个小黄门匆匆出来叫道:“奉旨,赐梁丰御膳,福宁殿御前侍驾。”梁大少爷只好又赶紧转身领旨,跟着那小黄门碎步走去。

冯拯等人走在前面,听了旨意,不免回头看看梁丰的背影,同王曾、钱惟演、丁谓等人相视笑笑。丁谓拱手道:“拯老慧识人,下手恁早,下官佩服得紧啊!”

“呵呵,哪里哪里,是希圣一力简拔,不使沧海遗珠,老夫只是占了个便宜而已。”冯拯抚着长须,有些得意地笑道。钱惟演听了冯拯的夸奖,老脸蛋红扑扑地像个蔫了的干苹果,露出些又得意,又羞涩的表情。

梁丰来到福宁殿偏殿小阁内,小官家早就换了家常服等着他了。见他进来,高兴得光着脚丫子就跑过去,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仰头看着梁丰道:“很好,你今日又让朕高兴了一回。快来,快来,咱们一起用膳。”

梁丰低头望着他雪白而粉嫩的脚丫子,心道果然是施耐庵说的赤脚大仙转世啊,笑道:“官家你怎么不穿鞋就满屋子跑啊?不怕着凉?”

“呵呵,朕也不知道,反正从小就不爱穿鞋,也没得过病,自在。”

“我以前在襄州的时候,倒是听过一段鼓词,好像是说官家你的。据说你可是天上赤脚大仙转世,因此喜欢光着脚。有人跟你说过没有?”

“哦?呵呵,朕都上鼓词了?这可好玩得紧,是如何说朕的,快道来听听。”

“忘了,就记得八个字,说你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什么的。”

120、两边都恨梁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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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就记得八个字,说你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什么的。”

“什么意思?文曲、武曲都会下凡么?”

“嗯,你是个好皇帝,据说是天上赤脚大仙下凡,有这两颗星星来帮你忙。”

“呵呵,梁丰,那你是文曲还是武曲?”

“-----,你别这么敏感,我文武都不是,就是你朋友。咱们这是扯闲篇,可不是说正经话,你别老惦记这个,回头皇帝都做不好可别怪我!”

“哈,你觉得朕像是肯听你胡言乱语的小孩子么?哼哼,太后近来都一直夸朕长进大哩。”

······

赵祯和梁丰在福宁殿说话的时候,隔壁慈宁殿里,太后也正跟太妃而人斗茶聊天,两姐妹一边手下不停,一边笑着说些家常话。说着说着,话题必定要绕到小官家的身上,这时刘娥抬起头看着殿外,笑问道:“石彬,今日朝中梁丰对答,你怎么看?”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中年黄门李石彬躬身笑道:“老奴觉着这个梁丰对答干净明白,气度好得很,就是火气大了些。呵呵,不过少年人嘛,也可以理解。”

“说得不错,这个梁丰的确不错,不过,他这次想两面讨好,恐怕是要失算啦。呵呵,且瞧着那些人反应过来,如何恨他。哀家,却是要承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啊!”李石彬听了,有些摸门不着,不敢答话,只好干笑伺候。

杨太妃不解问道:“姐姐何出此言,那梁丰帮了你甚么?”

“呵呵,妹妹不必多问,日后便自然知道了。”

刘娥是狐仙,都算中了。

刘筠、刘烨一干人下了朝,因今天梁丰的奏对深得人心,几乎已经算是通过,不免寻个酒楼,大家庆祝一番言官们的阶段性胜利。吆五喝六,把没参加朝议的谏官能叫的都叫上,推杯换盏煞是高兴,高兴过后,曲终人散,只有刘筠和刘烨、陈执中几个,要借着月色街上走走,散散酒气,畅畅胸怀。

走在御街上,春风轻轻吹过,大家头脑都似乎清爽了不少。这时候陈执中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问了刘烨一句道:“今日梁丰与中丞大人争执过程,可再与我明白说一遍么?方才人多嘴杂闹得紧,没甚听清。”刘烨趁着兴奋劲,又呱唧呱唧说了一遍。本来在旁边走着的刘筠有些不悦,毕竟吵架输了嘴,有什么好宣传的,但陈执中似乎问得慎重,因此也不好阻止,只好闷头被复习了一遍白天栽的跟头。

陈执中皱着眉头听完全部过程,站在街上发呆半晌。刘筠虽说是领导,也不好迈步先走,只好跟刘烨等着这厮发呆。后面三家家人也远远站住等候。

“不对啊中丞,这梁丰拟的条陈建议,似另有心机啊。”

“嗯?此话怎讲?”刘筠已经琢磨了一天,觉得这些建议,对言官来说是个好东西,没理由说不好啊。

“哼哼,东西是好,可是已经堵了咱们的嘴,要想再借计置天下,弹劾贪渎,可就没权喽。不是已经定下调子,说此番对事不对人么?岂不是明摆着放过那些老饕们?”

“唉,昭誉多虑了。朝廷此番设计置司,本来就为了省天下浮财,至于弹劾贪渎,乃我辈日常功课而已,岂是借一次计置,便可厘清天下吏治的?我看那梁丰立心不错,若过于求全,怕是一步也迈不出去。”这时候刘筠倒想得开了,见识明白了许多。…,

“非也,我看梁丰实则是借此番条陈,轻轻转移了咱们奏请太后撤帘归政的打算。中丞,不觉得今日与他一番争论,已被这厮带跑了题么?”

“咝!”刘筠愣住。

“好狗才,原来留此大伏笔,让老夫上一大当。着实可恨!”刘筠细细回想,忽然反应过来,不由得勃然大怒。

“既如此,老夫明日当重新拟奏,反对条陈。哼,还要弹劾梁丰小人,德义不修,胸怀阴险!”

“唉,中丞,事已至此,恐怕多行无益啊。”陈执中沉痛地劝道。见刘筠目光疑惑,继续解释道:“此子言语,堂堂正正,所言恳切,断非那些一般地龌龊小人可比,如今大势已去,咱们再要推翻,难以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到时候反被诬上一口,那该当如何?何况此子现今并无功名,布衣一个,况圣眷正隆,今日之事,他做得毫无破绽,你劾他何用?”

“那,咱们就咽下这口气了么?”刘烨在一旁也恨恨地问道。

“哼,那就放他这一次,马上就要解试,以太后和官家对他的眷宠,老夫就不信,今年开科之时,他的屁股便会如此干干净净!咱们便着人把这厮盯死了,一有舞弊之举,立马弹劾,让这厮永世不得翻身!”刘筠转念之间,已经想到主意,毫不犹豫便定了调子。

陈执中和刘烨一听,也无别的办法可想,只好如此,且按下这口气,徐徐图之。

反之,曹利用、林特、丁谓等一干人回去也先是重重松了口气。险啊,这么多年修行,今日几乎被断送于一日,亏得梁丰同学持正公允,建议对事不对人,自家们才逃过一劫。也不免弹冠相庆起来。

话说天下间的小团体,勿论正反两方面,总有个把疑心特重,能最早发现问题的。君子那边是陈执中,所谓的坏蛋这边,则是林特。

说起这个林特,现年已经七十多岁,老得快要死了。但是越老越爱钱,多年来逢迎丁谓,长着人家二十来岁呢,见面就要拜,一天三次跟要打考勤似的。搞得丁谓都过意不去:“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咱别弄这些虚礼行不?回头再闪了你的老腰!”“不行不行,尊重长官,是咱们下官的本份,可不能让那些小子们说咱倚老卖老,得以身作则!”这就是林特的性子。

许多年来,林特一直负责大批国家重点建设工程,当过三司副使、盐铁副使、主持过三司工作、修过玉清昭应宫,祀太清宫,还专门安排他管理所有祭祀物品的采购和库存,景灵宫、太极观这些重大工程他都狠插了一大杠子,当年丁相爷要讨好赵恒,大搞祥瑞、大兴寺观土木,都是这老儿负责搞钱支援。如今要计省天下财力,他老人家的屁股那个脏啊,简直不用蘸墨,只要脱了裤子往白纸上这么一坐,马上就可以画出一幅水墨荷花图来!

刚开始老头也还挺高兴,躲过一关,后来越咂摸越不对味了,梁丰这搞法,不是骗咱们配合工作吗?说是对事不对人,可是辫子这么多,一抓一把的,这回不管,但万一留了案底那咋办?所谓反腐那个败,从来都是他娘的斗争需要,今儿不搞你,可不代表以后永远都不搞你啊。

想着想着,冷汗就下来了。赶紧被这重要思想给丁相爷做了汇报。丁相一听,也吓了一跳,心说不至于吧,我跟那小子关系可铁,他能这么害我?一时间惊疑不定,拿不出主意来。

曹利用也特别慌,他可比老林好不了多少,听完林特的汇报,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得推翻这个计置司,无论如何不能有把柄留在谏台那边。但丁谓马上打消了他的想法,如今大势已成,再也阻止不了的。且容他想想办法,或是照葫芦画瓢,上次找梁丰帮忙躲过一次灾害,这回也找找他,兴许这厮自己出的点子,自己能找些办法来破解一二。

121、一切以考试为中心

梁丰在福宁殿跟赵祯两人如闺蜜似的说了好半天话,又吃得嘴角流油,才腆着肚子从皇宫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向赵祯挥手说“别送了别送了。”

转角正遇上张景宗,这老公公跟专门在那儿守着似的,看见梁丰过来,笑眯眯地上前,拂尘一甩,行了个齐首礼。梁丰赶紧唱喏还礼。

“公子气色不错啊,又和官家相得甚欢吧,呵呵。”

梁丰心道你这老不正经的,说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难受啊,相得啥,不就是聊天呗。搞得老子好像小白屁股似的,烦!可脸上还不能不满,微笑道:“老没亲近了,近来内相气色也好很多啊,不知有何赐教?”

“呵呵,赐教不敢,只是过来提醒公子一句话而已,公子朝堂对奏,为国进言,咱家大是佩服,不过,不怕惹恼了诸位大臣么?”张景宗微笑着说完,看着梁丰。

梁丰一怔,回想方才殿内的辩论赛,没见您老啊,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瞬间就反应过来,也不说破,马上义正词严答道:“多谢内相眷顾,梁丰生为大宋子民,该当出力之时,岂敢惜身?我自一颗心放得平平正正,旁人要来说三道四胡乱猜忌,却须管不得了。朝廷稳,则江山稳!内相,告辞,告辞!”

说完好像带些煽情似的,拱拱手,大步流星出了宫去,再不回头招呼一声。剩了张景宗呆呆望着那远去的潇洒背影,喃喃道:“这小子,什么鸟变的?”

张景宗回到慈宁殿,把两人见面的情形禀报刘娥,刘娥听了若有所思,问张景宗道:“你觉得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张景宗回答道:“依奴婢看来,这个梁公子恐怕还是不太理会得官场深浅,故有此一说,少年人有那么一股子精气神,也平常得紧,不奇怪。”

“嗯,言之有理。不过呢,他可就难免遭了旁人的忌了。呵呵,哀家打算叫陈执中做个今科副主考,可好?”

张景宗是如何回答不得而知,反正梁丰拍拍屁股出了宫门,来福早就等得前胸贴后背了,望见少爷,就如同望见一大盘红烧方肘子一样大喜。还不好说,流着口水就上前服侍。梁丰倒是善解人意,笑道:“饿坏了吧?走,今儿少爷高兴,咱们去吃顿好的。”说着就打头朝中瓦走去,不一会儿,来到缀锦楼,铛铛敲门。

此时正是瓦子生意最清淡的时候,雪里梅正在屋里打叠休息,一晌小丫头跑上楼来通报梁公子来了。雪里梅大喜,跳下榻来就要去迎,忽然想起上次的事,哼地一声,撇撇嘴又回去坐了,虎着脸道:“来就来呗,你瞎激动个啥?他是潘安呢还是宋玉,看把你这死丫头迷的!”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一个贼忒兮兮的声音道:“呵呵,大妹子好大的火气啊,遮莫是在吃自家丫头的醋么?”一句话说得雪里梅脸若飞霞,带着笑翻个白眼道:“吃你的大头鬼,还以为自己真成了相国寺大笼馒头了,抢手得紧么?谁是你大妹子,我认识你么,我跟你很熟么,要不要我叫你一声大哥哥呀?哪阵风把你这风流大哥哥吹来的呀,真是稀客??????!”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才说了你句,你就拉了一马车,还让不让人说话了?唉,实话告诉你吧,我今日入朝面圣,耽误了饭点,可把来福饿坏了,就近到你这儿来蹭点吃的。顺便看看你气儿消了没,怎么样,赏点吧?”梁丰嬉皮笑脸地说道。…,

雪里梅一面站起来走到门口吩咐厨房给来福安排酒饭,一面冷笑道:“哼,奴家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会专门来看我,不就是又见了官家,得意得紧,想到我这儿来显摆显摆么?说吧,又得了什么夸赞,小女子洗耳听着!”

没有前奏,没有过渡,雪里梅直接就戳中了梁丰的基点,反倒把他给搞萎了。本来满腹地话想跟她讨论讨论,如今却讪讪地说不出来,只好憋红了脸东张西望,尴尬之极。

雪里梅几句话把梁丰呛住,看他挺可怜,心中也有些不忍。待要换了口气安抚一番,忽然丫头又跑上来道:“八王爷家的车马已经来了,问小姐收拾好没有,这就要过去。”雪里梅才恍然回过神来,忙道:“咳,我却忘了,你快下去回话,请他家稍待,马上就来。”一面慌慌张张就去换妆。

“八王爷?那个八王爷啊,叫你去作甚?”

“还有哪个八王爷,赵家八贤王呗,今日他家宴请宾客,三日前已定了我去弹唱的,你一来,可就把这事给忘了。唉,真是该死,我要赶紧了。”

哦,原来是赵元俨家啊,这可是个大神,不过还没见过面,不知道人如何,听说肃然有威仪,朝中无不敬。连官家、太后也让着几分。梁丰只好看着雪里梅收拾打扮完毕,颇有些失落。

雪里梅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今日不巧,改日你来再好生相陪,别生我气了,好么?”说完伸手在他胸膛揉了两下。梁丰攥着她的手笑道道:“我多咱生你气了?还怕你不理我呢,快去吧,我改日再来。”

雪里梅前脚出了门,梁丰等来福吃饱喝足,下楼出了门。一时间百无聊赖,两人一前一后慢在街上闲逛。路上隐约听到好些人议论纷纷,似乎是说今年开科考试的事。梁丰便仔细听了,原来解试时间已经定了,就在八月开考。

梁丰听得心里一跳,骂声他娘的,自己最近为国忘身啊,考试的事情还是没抓好,早上还和小皇帝说说笑笑,这小屁孩真是不靠谱,不晓得提醒自己一下,不行,啥都暂时放下,得赶紧复习功课去了。

其实不是小官家赵祯故意不告诉他,日子都定了好久,人家别的读书人早就磨刀霍霍等着大比了,他哪里知道这厮每天只晓得宅在家里鬼混,自以为身在桃花源呢。

梁丰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把有关考试的书籍都翻了出来。小嫦奇道:“郎君今日这是怎么了?早上匆匆面圣,回来就要看书,遮莫被官家考你学问来着?”

“他要考我倒还好了,跟我磨了一早上的牙,还约我得空去陪他玩儿,要不是回来路上听见百姓议论,差点我就忘了这茬儿。可没几个月了,从今儿起,咱们立好规矩,什么王英、石宁那些蠢才再来寻我,一律说我不在,爷要好生读书考试了。若是他们纠缠,给我大棍子打出去!总之,不许任何人打扰我!”

“呵,是吗,那冯小娘子来呢?”

“她?嗯,那还是让她进来吧,反正一只是赶,两只也是放,不多她一个,嘿嘿!”

小嫦甜甜一笑,出门而去,反手给他带上了门,任他屋里用功。来到前院,又把大少爷的旨意做了认真传达,钱妈、宋妈等听得喜笑颜开,双手合什菩萨保佑,少爷中个大官,来日梁家发达。一面又要精心安排考前伙食,准备给大少爷盛夏消暑,秋高贴膘。

一时间梁家上上下下,全都以大少爷的考试为中心忙碌起来,连钱孝仪也赶忙表态,到时候好生请个大假,不去说书了,专门伺候师父蟾宫折桂。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朝廷终于下诏,暂设计置司,厘清天下浮财,派了王曾为正使,吕夷简、李谘任副使,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全国审计工作。第二件事,朝廷又颁布了会试诏书,定于秋八月全国考试,解试由各府、州自行安排,会试由参知政事、礼部尚书李迪为主考,吏部侍郎晏殊、天章阁待制、右正言陈执中等任副主考。

开封府发布公告,请各位同学注意,解试八月如期举行。

122、枪口瞄准梁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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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发布公告,请各位同学注意,解试八月如期举行。

话说临近解试,梁家就愈显忙乱起来,去年梁丰就安排永叔回了老家,一是换钱,二是拿了时任吏部侍郎的王曾手札,去到普宁州,换回了在开封参加异地考试的文书、家状(这玩意儿相当于户口本,上面写着梁家祖宗八辈的情况,人口,社会地位、从事职业等等),梁同学家世清白,世代务农,前七辈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给他省出一个家业,让他这个挨千刀的肉身给抛洒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有了梁丰的今天。

接下来就是要找保人,须有街道十人以上联保,确定这厮是真正有文化,能识字的,才能算他是个考生。

大宋朝不许残疾人参加科考(或许是怕有碍观瞻,缺了官威办不成事),梁大少爷生来眉清目秀丰神俊朗,体魄壮实玉树临风,随便哪个朝代都算不上残疾人士,所以也过得此关。

其余什么不孝不悌、缌麻之服、大逆之罪、僧侣还服等等,都跟梁丰挨不上边。

梁丰的保人们就得管这些事儿。幸好,这厮有个好邻居,都不用他惦记,那家早就找了启圣院街道办事处(简称里正)给他找好了保人,这些人里面居然还有李萱的哥哥李远,也不知道冯家下人是怎么弄的,反正妥妥帖帖。

考生资格自然会取得,梁丰没担什么心。他天生就不是爱操心的人,随随便便,总有人替他着急,替他办妥。这期间冯小娘子主动承担了联络梁家,传递证件证言的任务。很是幸苦地跑来跑去,偏偏梁大少爷跟应该似的,呼来唤去,一会儿忘了这个,一会儿漏了那个,更是跑得小娘子不亦乐乎。最后大舅子不耐烦发了狠话:“你这厮再如此假公济私趁机泡妞,老子家可不管你的屁事了,自己考去!”

“嗬,吓唬我,先问问你妹妹,到底谁泡谁。我这儿正经功课都做不完呢,她倒好,一天来三道,还问我的名字到底是丰收的丰呢,还是发疯的疯,她好填履历表。你说这不是添乱吗?乘早你领回家去关起来,别让她在我面前晃荡!”

“哦,呵呵,是这样啊,哎呀,那玉田你就担待些,反正你也不差这几天功夫,让她开心开心,我们全家都领你情好不好?考试嘛,那些杂事你就甭操心了,一心一意抓好学习,嗯,顺便陪陪我妹妹,两手都要硬啊!”

“嗯,必须的。那你就费心了?”梁丰得了便宜,很是端了会儿架子说道。搞得冯程焯千恩万谢,作揖打躬从梁家出来,走到大门忽然愣住:“他妈的,又把我赚了,我这儿还帮他数钱的说?”

小官家也非常懂事,知道他努力学习(冯拯说的),便也没来呱噪,还抽空让内监送了些滋补品过去,夹了张条子,写的大白话:“知你用功,朕很开心,盼早日金殿传胪,很想天天见到你。问小嫦嫂嫂好。”

妈妈的,恩宠无比啊。递条子的黄门忍不住以手捂成小喇叭状四处宣讲,霎时传得风言风语,满皇城都说今科状元非梁玉田莫属了。就凭官家送的这条子,连人家浑家都要问好,跑得了?

梁丰宅在家里不知道外面的事儿,倒是满面红光地把条子给小嫦看了,谢小嫦做梦也没想到过官家居然信里喊她“嫂嫂”,虽然没有摆出“皇嫂”的架势,不过也欢喜得紧了。她生身爹娘要是知道,这事儿可是够入家谱的。…,

还有一帮人听了这个消息也高兴,谁,刘筠他们呗。最近他们甩开膀子干得又是欢实又是郁闷。刘筠是个实干家,虽然迂腐点,不过也是多年老吏,对各种钱粮收入门清,带领了手下一批小弟四处旁站监督计置司核算成果,稍有不对就上折子。不过,大多数折子都被压下来或者打回去了,只有上了十万贯以上的,刘娥才让劾察署过问一下。幸亏梁丰的主意,没有扩大打击面,都是就事论事,把不合理的费用剔除上报核减完事。

刘筠们虽然有些战果,但他不会仅仅满足于此,于是吩咐手下把那些有疑点,有实证,已经核查消减的案子录了副本,组织人员细细翻阅、调查,留着以后找机会打击贪污腐败。

刘娥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刘筠这手,冷不防下了道诏书,无论路、府、州、监,凡是大力配合计置司审计工作的,朝廷不予追究以前的问题,一律以任事昏悖宽大处理。说白了就是只要这次能积极配合上级政府把事办好了,顶多就是背个失职的处分,照样当官,估计扣几级工资,晚几年提拔而已。

刘娥这么做有她的道理,第一,她不想扩大打击面,不想搞成运动式的整风,那样做风险太大。因为自己是个老娘们儿带个小孩子,万一把这些小鬼们惹急了,闹起事端来,赵家可不太稳当;第二,她还是想以仁治为主,即便反腐那个败,也要和风细雨徐徐图之,据她的了解,大宋朝的官员绝大多数还是比较清廉的。为何,工资高呗,真的贪心到极点的也没几个,没必要为了那么几个人把大家搞得人人自危。反正人心不足,这次让那几个人逃脱了,他们总会存着侥幸心理又搞下一次,那时候再动手也不迟。现在的主要目的是省出钱来,哪头大哪头小,文官们不清楚,自己清楚得很。

搞来的材料变成了擦屁股都嫌硬的废品,于是刘筠他们郁闷到了极点。这回刘筠、刘烨他们便把愤怒引道了梁丰身上,若不是这厮殿上出的那个馊主意,怎能放那些贪官污吏逃脱。哼哼,这回满皇城都在议论金科状元非他梁丰莫属,可不是早有预谋官家要作弊么?

大宋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大嘴巴子,于是刘筠又调转枪口,对准了梁丰,随时准备给这小子一梭子把他撂倒在仕途上。用刘筠的逻辑,这样左右逢源心怀狡诈的小人岂能堂而皇之进入朝堂?那时候就是大宋之祸。所以,一定要把他扼杀在摇篮里,让他永远出不了头,做不成奸臣!

咱们不是有个战友已经进入主考圈子了么?正好啊,这事儿就交给他了,于是刘筠就把陈执中召集过来开会,大家商量着,凡是科考中跟梁丰有关的任何人和事,都要放大十倍来认真检查,只要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就绝对不能容情,直到把这厮批倒批臭才能罢休。

起先陈执中还是比较为难的,好歹跟梁丰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印象不错,潜意识里根本不认为梁丰会是个小人奸臣之流,不过为了朝廷大义,为了大宋的未来,说不得,只好有杀错无放过了。当下便拍胸脯保证,一定要在鸡蛋里面挑出骨头来,就算没骨头,也要先把蛋黄打得一塌糊涂再说!

大嘴巴的缺点是什么?当然就是大嘴巴!

这不是废话么?不,一点都不废,因为它揭示一个普遍真理,凡是大嘴巴,就必定不顾及场合,不顾及时间。

于是,在挥汗如雨的六月下旬,一个小丫头匆匆跑到梁丰家门口,用力拍门求见。出来开门的是来福,一看,哟,这不是雪里梅小姐家的小丫头么?有啥急事啊,看满脑袋跟水泼过似的。小丫头也没工夫跟他多话,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公子在不在?自家小姐有急事请他过去。

来福很为难,这少爷颁布的戒严令还没到期呢,一切以他考试为中心啊。小丫头说你别废话,商量的就是他考试的重大问题。来福这才慌慌张张跑去通报。

123、老娘卖身不卖艺

“啥事,急三火燎的?”梁丰一点都不急,慢穿了衣服,深情同小嫦拥抱吻别才雇了牛车摇摇晃晃来到缀锦楼,上来还细细呷了几口雪里梅专门对他的特供清茶,方才开口问道。

“没事,就是听说你在家闭门谢客刻苦攻读,怕你看瞎了眼睛,赚你出来坐坐。”雪里梅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冒火,赌气说道。

“嘿嘿,听过永兴军那边的小曲儿么?会不会唱?”

“没听过,奴家自小学的是开封官话,不曾学过俚音,公子要是兴致高得很,倒也不妨唱两句来奴家也同喜一下!”

“唉,你别这么绷着脸好不好?叫我来就是看你脸色么,听着啊‘想亲亲想地饿馊腕腕那个软爱嗨哟,拿起了筷子饿端不起那个碗爱嗨哟---!’怎么样好听吧,好了好了,有啥紧要军情,速速报来吧!”

“噗”,雪里梅终于被他逗笑了,翻着白眼道:“尽学些酸曲逗人家,我还当你不须理会哩,告诉你吧,昨日夜里有人来奴家这里摆宴吃酒,奴听得有人议起你,说你已然是官家、太后内定的状元郎了!”

“切,我当什么呢,谣传而已,你也信?呵呵,不过,要是太后、官家真有这打算,我也只好笑纳了哈。对了你说要是我当了状元满城骑马溜达,那该多威风啊?到时候你可得把窗户打开啊,好生看看我,顺便瞅准了扔个大红包啊什么的,爷我一定稳稳接住!嘿嘿。”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状元呢,可告诉你,他们说了,奉了刘中丞钧旨,定要死死盯住你这厮,要是出了一点点纰漏,别说状元,就是功名也从此休想再考!”雪里梅可真是急了,遇到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主,恨都恨不过来,忍不住就啐道。

“卧槽,真他娘地狠啊,要下这毒手?他们至于么?”梁丰一听也愣住,没想到得罪了君子,后果也如此严重。没办法,谁叫他怎么看都像是丁谓一党呢。大的没法碰,整他个小虾米绝对是情理之中的事。梁丰沉思半晌,觉得无法可施,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对大宋的科举考试他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怎么跟他们斗?

“不会是要找岔子陷害老子吧?”梁丰暗地思量,旋即又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会试副主考是陈执中,这人比较靠谱,不是歪门邪道的。自己顶多就是惹了他们不高兴一回呗,又没刨他们的祖坟,何至于故意陷害?严防死守还差不多。想通这点,梁丰放下心来,只要自己不作弊,动作规范不出格,他娘的谁也奈何不得洒家!

想通此节,梁丰舒畅起来。雪里梅看他前锁眉头后开眼的挺纳闷,这厮莫非想到什么法子作弊了?于是问道:“你,难道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们啦?”

“我有什么办法?不过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罢了,由他们盯去,听蝲蝲蛄叫,我还不种庄稼了?切!”

“可是,官家既然已经许了你的状元,到时候万一坐实了,他们岂不是也要泼你一身脏水?”雪里梅担忧道。

“唉,想那么远干嘛,我都没听说过这是哪儿的小道消息啊?实话对你说吧,我连过不过得了解试还在困扰之中呢。先把开封府这关对付过去再说!喂,你叫我来这半天,都快上灯了,上点饭菜填补填补呗,干说话不递双筷子,这可不是你梅娘子一贯好客的风格哈。”…,

雪里梅见他是真不在乎,也没话好说了,只好吩咐摆下酒菜,陪他吃酒聊天。

暑风微送,小楼灯火,窗外一勾明月照得云低天阔,临街一面基本上已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只有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和偶尔挑担小贩的叫卖声,后面中瓦子倒还时不时地传来阵阵哄笑和喧嚣,这时候正是闲人们吃酒作乐时,显示着天子脚下不同寻常的丰富夜生活。

梁丰吃得微醺,已经除下衫子斜披在间,走到窗前凭栏临望,月色之下,一片片黑压压鳞次栉比的飞檐瓦房延伸得好远,仿佛直到天际。星星点点的灯火,仿佛见证着这千家万户各自的悲欢。梁丰忍不住轻叹一声:“好江山!”

忽然肩上一重,一股幽香袭来,雪里梅的头已然靠在梁丰肩上。“郎君此番若能蟾宫折桂,却不正是一试身手,摩弄乾坤之时么?”雪里梅轻轻笑道。伸出手勾住梁丰的脖子,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盯着他看,红彤彤的脸颊带着笑意,仿佛要滴出水来。

“唉唉,你这么看我作甚?咱们可别把关系庸俗化啊!”梁丰笑道,不过身体却没拒绝,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奶奶个熊,还真是杨柳小蛮腰弹性十足!

“放屁,什么庸俗化?整条潘楼街都以为你是我的相好,奴家空自担个虚名许久,你还装傻充愣不是?”

“话不是这样说滴,咱们做个好朋友不行么?非要肉体上有来往,那多煞风景啊?违背了咱们一向神交的宗旨。”

“得了吧你,别以为奴家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男人么,就是这么小肚鸡肠,想跟我相好,又怕我拖住你不放,家里已经有两个了,多我一个,麻烦得紧;可是就这么放手吧,又舍不得,干脆假装个神交,既满足了你那点可怜的虚荣,又可以心安理得地来我这里吃喝玩乐,咱们两不相欠,对是不对?”

“呃----,这个,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婉转点么?”淌着汗的梁丰苦笑道,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冷的。

“哼哼,我的呆郎君,真被说着了吧?你呀,别以为有些名气就端着个臭架子,奴家不过是寂寞久了,想找个人时不时陪陪罢了。主要是看重你外形好,口才好,有些那个叫什么来着?噢,对了,叫幽默。呵呵,一段露水姻缘,看你怕成那样,如何,今夜就从了奴家吧?”

雪里梅一边轻笑,一边懒洋洋地除去梁丰披着的衫子,轻轻搂着他说道。

这时候梁公子其实已经火大了,强忍着坚守阵地而已,见她不住地挑逗,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脚下退让,却不知不觉已经退到床边,双膝一软,砰地坐下。强笑道:“小雪,要不,唱个曲儿给我醒醒酒如何?”

“呵,都小雪了,还醒酒呀,不行,老娘今天卖身不卖艺!”雪里梅干净利落,一下子把梁丰扑倒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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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酒能乱性啊!”梁丰光着身子,扯过薄被盖在身上,倚靠床头哼道。

“少来这套,得了便宜卖乖是吧?

124、 大姨妈要来了

最近要谢谢的人越来越多了,扇子很是高兴,在此专门向“名字太短”君,“南伯玩001”君,“amita1907”君,“hiqinsu”几位的打赏表示万分感谢,向第一位催更的朋友表示万分抱歉,当时扇子不知道催更票是乍回事,这就错过了,追悔莫及,如果上天给我一个---的话,唉!总之,谢谢各位的推荐、收藏和打赏!请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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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温软如玉的娇躯向梁丰靠过来,以手压着他的肩膀,支起半边赤裸身子,肩头背上毫无遮拦,明艳艳的双眸略带戏谑,双唇微翘,笑吟吟地望着梁丰。

“小雪,我----。”

“嘘,郎君不需肉麻,此等话奴家听得够了,说出来没得腌臜了这良辰美景!诶,方才郎君好生使力,遮么不是说要跟奴家客客气气做个朋友么?呵呵,男人啊,没一个不口是心非的!”

除了过程,一头一尾之中,梁公子一直处于小受状态,原本豁达不羁的人,此时硬是被雪里梅调戏得呢喃作态,娇羞不胜。

雪里梅戏他够了,笑问道:“郎君为何又不说话了?”

“唉,好话丑话都被你说了,你让奴家还说些甚啊!”

“呵,好不怕丑,一个大丈夫居然自称奴家,光是这句话说出去,恐怕你这内定状元是当不成了!”

“做不成便做不成,有何稀罕?只是,那几个老家伙贼着大爷我,还真是有些不自在呢。”梁丰说着,伸手搂住雪里梅拥在怀里,一边思忖起来。

“这有何难,岂不闻‘君子可欺之以方’么?再过些时日,一俟考期临近,郎君只须寻着王曾相公、李迪相公,言道谣言讻讻,恐污了朝廷声誉,自愿归隐泉林,从此绝迹东京。呵呵,你看他刘中丞还敢不敢动你半分毫毛!”

“诶呀!你真是女诸葛在世,母孙武复生,雌子牙投胎,牝曹瞒诈尸啊,砒霜瓣大蒜,你又毒又辣;竹子不叫竹子,你可真损呐······!”

“你哪儿来这许多难听话呀?讨厌!”雪里梅被他一连串的比喻村得哭笑不得,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手狠狠掐他臂膀。

“呵呵,我这不是奉承你么,说真的雪儿,这么鬼灵精怪的主意,我却想不出来。说不得听你一回,过些时日就去拜望拜望王相公他老人家,老子这就告老还乡,挂冠去也!”

“呸,考都没考,瞎吹大气!”雪里梅啐道。

就在梁丰跟雪里梅打情骂俏的第二天,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王臻接到一封手札:“及之兄大鉴,弟子仪谨拜。闻芝兰有臭,必傍恶苔;松柏千寻,中栖鸦腐;君子固洁之自好,小人必近之欲污也!今有普宁梁丰,不过黄发之年,偏行魑魅之事,媚好今上,以图邀名于青云;托靠宫墙,妄意位列于朝班。似此子叵测心怀,诡诈之术,若尤等闲视之,庶几恐天下又为之一害也!······”

这封信通篇痛骂梁丰是个小人,而且因为年纪小,还是个很有前途的小人,如果让他长大了,那怎么了得,天下必然又多一大害。所以请王大人开封府解试时,重落贵手,从重从严审查梁丰,这厮才学是有的,要说他作弊恐怕是不太可能,那么只有从心理上攻破他的防线,使其“惶惶然莫知其所起止”,才能达到让他自行崩溃发挥失常的良好效果。…,

其实这封信不是刘筠写的,而是他的智囊团出的主意并代为捉刀。同样内容的信,礼部侍郎晏殊也得了一封,国子监祭酒顾亭也得了一封。

由此可见,天下并无君子小人的明显界限,只是心魔罢了。要让刘筠他们想什么阴招狠招嫁祸梁丰,他们肯定干不出来,也不屑为之。但要让小人们想出这么个极富心理学内涵的缺德招数来,小人们也没法办到。这才是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搞法!

话说王臻看了信,有些犹豫。梁丰的名气他是知道的,所谓“媚好今上,托靠宫墙”的那番奏对和种种所为,也了解得七七八八,潜意识中并不认为这个小子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但既然是刘中丞亲自拜托的事,怎么着也要认真办理一番。因为他自己也算出身乌台,君子一党嘛。

“你家大人的心思我已知了,回去转告,我须理会得此事,必当尽力而为。”王臻说完,合上手札递回刘府送信下人手中,那下人诺诺躬身回去复命便了。

开封府管的虽然是京城地界,天子脚下,但对学子举士却是薄弱环节,开封府衙只设得士曹一人,分属六曹之末,平日不过管些学子档案、保书,临考安排食宿之类的差使。原因是因在京城,重头戏都被礼部、国子监分担了去,举凡国子监书院、太学,皆归于朝廷直接掌管,为此,开封府解试不过是联合皇城司安排好治安、秩序、考场标签贴号、搜检等等杂事,也不算太劳心劳神。

送走刘府来人后,王臻叫来开封府士曹沈非,仔细询问了解试安排各种事宜,沈非是个多年老吏,对这些已经是熟透了的,自然没有半点差池,长官垂询,便认真对答解释,王臻听完满意点头。一面寻思如何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圆满些。

这边梁丰依依辞了雪里梅,自会家去,进屋便见小嫦独坐垂泪。梁丰做贼心虚,怕是昨夜东窗事发,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哪知小嫦并未在意他一夜未归,流的却是欢喜的眼泪,见他进来,忙递过一封书信,梁丰接过一看,原来是张挥写来的。

信里说今年天下大比,张挥与邓圣二人在安陆州也准备参加解试。他本无意功名,偏生“堂上严训,闺阁箴言,不得已捉将官里去,恐从此风月无干,劳形案牍,余生渺渺而不知何其为乐矣!兄盛名于天下,弟尝途过襄州,又逢福田周年,阖城相庆,于鹿门寺中立得功德碑一座,以志兄少年善举,惠泽襄州,可羡可贺也!来日若得京城会试,当与兄并石、高、杨、王诸兄置酒快会于缀锦楼头,淋漓一醉,方不负锦堂风月矣!又及,云梅、碧云双姝久思姊妹心切,此番若能赴京,当一并前来相聚。”

梁丰看罢,方松了口气,原来小嫦高兴的是这个,她两个姐姐要来京城看她哩。

“好啊,哈哈,娘家人要来了,还不快快准备准备?我也挺想那两个媒婆大姨妈得紧呢。”

“郎君说话恁是怪诞,只姨子便罢,如何又是媒婆大姨妈?”小嫦笑道。

“你却怪了,不是你两个姐姐说媒拉纤穿针引线,如何有你我今日?这等大媒该当好生谢谢,届时来了,咱们须好生伺候着!”

谢小嫦心驰神摇,回思往事,欢喜无限。

转眼又过得月余,暑气已过顶峰,满京城开始热闹起来。凡解试,开封下辖各县学生陆续进京,纷纷安营扎寨,呼朋唤友相互切磋学问,寻欢作乐挥霍人生。也有一等多年皓首穷经郁郁不得志的埋头苦读孜孜不倦消耗残生,世像百态,此时一一看尽。

梁丰本来跟读书人们并不相熟,他的几个好朋友俱都是全武行的二愣子,开始时倒也清静,后来京城士子愈多,渐渐有人慕名而来拜会的。梁丰深知有粉丝之苦,上回群芳堵门差点把他搞臭,这回读书人他更不耐烦相见,吩咐紧闭大门,来人一概向后转,向前正步走。

于是整个开封府士子都在传言梁丰气貌倨傲,目无余子,典型的骄傲自大。刘筠、刘烨等听了窃喜,这厮得罪了满城读书人,更便于监管了。

梁丰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温习功课,练习文章。

125、 庭中拜月

首先谢谢“袄特慢”书友的打赏!接下来说两句闲话,有很多书友在读者印象中强调“要单女主”。话说这个单女主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女主角吗?如果是,扇子鸭梨很大啊,呵呵,写成这样,还真不太好回去。只是不知道这些书友喜欢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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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天圣元年八月十五,中秋。

谢小嫦早早就起来,去到前院细细查看过节物品,包括郎君前几日已经开始亲手制作的火腿月饼,永叔、来福酿制的桂花酒,以及宋妈、钱妈准备下的瓜果、桂花糖、鸡冠花等等,以俟晚间祭月所用。又叫钱孝仪上街买了一枝桂花来插在堂上颈瓶中,要等晚间郎君亲手摘下。

小嫦请永叔和来福挑了二十斤月饼,两坛上好桂花酒,十匹苏绣、杭绣锦缎,时兴胭脂水粉并两盒高丽参等礼物送到冯家去拜节。冯家接了礼物,自然打赏了永叔来福二人。

过了午时,冯家遣了冯程焯、冯程程兄妹前来回拜。梁丰在堂中亲切友好地会见了客人,气氛热烈。冯程程兴致勃勃地介绍送给梁丰的礼物,其中包括一个四层提盒,里面装有缎面锦垫一个,专给梁公子解试时用来垫屁股;靠枕一个,专供梁公子写字累了打瞌睡。其余还有干果蜜饯,笔墨砚台、水滴瓷壶、毛巾手绢等物,都是考场所用。梁丰见了大笑,说道小嫦可以不准备东西了,到时候提了这盒子就走。

冯程程说得热了,抬手拭去面上汗珠。少女瓷器一般洁白的皮肤此时有了些红晕,日光斜照之下,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梁丰心里大乐,小丫头长得大了,可摘、可摘!

这女孩子不知道梁丰转的心思,还道是赞许自己能干贤惠。近来细数日子,大约再过得不久,两人便可成了亲事,是以跟着母亲张氏好生学习妇道,举凡女红、家务、厨艺、账目,无不悉心学习,安心过门之后要同小嫦姐姐一起把梁家操持得像模像样。这时看见梁丰高兴,她心里也欢喜得紧。

因是过节,兄妹不能久坐,梁丰便吩咐早些摆下瓜果、月饼,还有刚上市的大个儿秋梨招待他们。冯程程每次来梁家,都见到一家人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心中羡慕,好生希望能跟他们一起过个中秋。冯程焯看在眼里,戏说妹子女生外向,这还没嫁呢,就不想回家了,要是以后怎么了得?羞得冯程程冲过去又掐又扭,直到这二货哥哥讨饶放才罢手。

刚吃了口月饼,冯程程便大呼好吃,啃得香甜无比。这时他那个不长记性的哥哥又叹了口气,低声对梁丰说道:“她已经疯了,现在你就是放个屁,她都说这是哪儿点檀香呢!”冷不防已被小妮子听见,冯程焯见妹子柳眉倒竖便要发作,急忙跑到隔壁“进来俯首称臣”之所躲起不敢出来。

要走的时候,冯程程依依不舍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好像难得来一次似的。梁丰看在眼里,心中柔情大动,送到门口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明年咱们就在家一起过!”这丫头双眼放光,才喜滋滋地走了。

晚间,月上中庭,永叔等在院中央放上条案,钱妈等摆下拜月物事,放上香案,小嫦为一家女主,带头在案前跪了闭目默默祁颂道:“愿天下太平,家家团圆,夫妇相亲,岁月静好。愿郎君前途无荆棘之虞,寿算有绵长之庆!”素月分辉,洒在小嫦身上,竟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说不出的清丽绝伦,端庄肃穆,有霭霭之色!…,

其余女眷随着小嫦一同拜月,各自诉了心事。梁家便按照老规矩摆上家宴,一家人无分男女老幼满满的坐了一桌,欢欢喜喜过起团圆节来。酒至半酣,在家人注目之下,小嫦催着梁丰起身摘下瓶中桂花,蕴意蟾宫折桂,全家鼓掌叫好。

家宴散罢,梁丰携了小嫦独在后院玩月说话。此番已是两人共度的第三个中秋,第一次却是在襄州醉花楼头,那一夜的人和事都历历在目。两人曾于小嫦房中偷吻相拥,当时门外有人大声咳嗽阻挠,未得尽兴。此时回思往事,既觉好笑,复又感慨,今夜又是中秋,两两相望,却尽是甜蜜!

八月十六,王曾相公一早就去找李迪聊天。这几天他有些小小郁闷,前几日梁丰专程来给他拜节,送了些自制青茶、月饼、桂花酒等家里的土特产,并无行贿之嫌。老王便痛快高兴地接下。然后梁丰面目严肃,庄重说道小子打算弃考科举,承蒙相公从来关怀备至,特来答谢。

王曾大惊,忙问为何?梁丰答道其因有三,首先是如今满城都传皇家已许了小子状元,其实并无此事,然深感压力,是以不敢考;其二是进来因为用功读书之故,对登门拜访的士子多有得罪,一时尽都说他目中无人傲视一切,颇感委屈,是以不愿考;其三是听说自己得罪朝中高官,已有人决意要为难自己,自己从来一片冰心,光风霁月,何曾有故意攀龙附凤谄媚之举,既然如此说,那么自己也不屑考。说完便作决绝之状,悲愤之情。

不愧是开封府东瓦子名嘴钱孝仪的师父,一番话声泪俱下,沉痛哀婉,把官场打滚多年的相公老爷也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好言安慰,力劝其不要放弃。虽说人言可畏,然为了些许谣诼而毁了自家前程,是为不智。王曾爱才,认定他是个能做大事的,心中早就隐隐认了这个私淑弟子,这回是竭诚慰藉。梁公子见相爷言辞恳切,情意绵绵,说不得只好勉强答应回家三思再说。

是以朝廷长假过后第二天,王相公便去找到李相公,先说说天气,又聊聊政务,关心关心科考事宜。最后无意中提起一桩小事笑道:“说道科举,倒是有一件好笑的事情。”

李迪忙问道:“有何好笑事,孝先且说来听听。”

“不就是那个普宁梁丰么,前几日来寒舍小坐拜节,提到今科取士,居然说他已无意功名,决意求去······。”王曾便罢那天梁丰的话说了一遍。李迪有些讶然道:“此子的确有才,老夫是知晓的,如何会有这许多谣言啊?莫非,朝中真有人想打压于他不成?唉,意气之争,何必呢?”王曾便转弯抹角绕来绕去,好容易才暗示出多半是刘中丞等人误会梁丰是个小人,那日朝堂奏对让一干正直大臣失了劝谏太后的机会,因此加怒于他。自己也曾和刘筠等一般心思,后来回想,如今官家年少,正是主幼臣疑,不到时候,他们忒也冲动了些。李迪明白过来,抚须笑道:“不妨事,依老夫之见,谏台人等,都是些正人君子,心机手段是觉不屑使的,无非就是空说两声,出出气罢了。待老夫择日寻个机会分说分说便是。”王曾笑道:“老相公此言甚是,我身处尴尬,不便说话,此事还须老相公周全一二。这也是为国选材,吾辈还须公心为是!”又说了说别的,便告辞而去。

回头李迪便召开了全国大考工作布置现场会,会上传达了官家、太后的各项精神指示,对考务工作进一步做了些深入细致的要求和布置。最后也就随口谈起这桩小小的故事,陈执中听在心里,知道老头敲打自己,只好默不作声。回去后便同刘烨、刘筠、鞠咏等谈起,刘筠笑道:“昭誉无需多心,我辈光明正大,岂会行那种龌龊之举?只是咱们睁亮了眼睛瞧着,匡正朝事,不使官家、太后圣名稍坠罢了。说将起来,若那梁丰真是个君子,谁又得闲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过不去?是与不是,来日方长。”

陈执中也就不再多话,心说管他是小人是君子,自己秉公当差,不枉不纵便是。

126、赴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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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天圣元年八月二十,梁丰应试的头一天夜里。

自过了中秋以来,梁丰感到鸭梨很大,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偏偏那么多人比自己还关心。先是,小嫦中秋拜月祷求吴大木匠保佑,接着钱妈、宋妈、李萱还有后院俩丫头等跟接豆症娘娘似的买红布,烧香火,现请了文昌帝君的像来家里供着,哪怕是临时也让少爷抱抱菩萨的大腿。

接着,梁丰未来的老丈爷派冯家兄妹捎来书信,好生勉励并详细介绍梁丰已经从别处听了二十多遍的考场经验,悉心教导。不敢怠慢啊,专门朝后院方向拱手行礼,谢谢冯爷爷日理万机之暇专门抽空关心后辈。令梁丰惊奇的是,居然还接到了远在广西专门跟少数民族过不去的未来老丈人冯行己的信,信里倒是没摆什么谱,就是很温和地讲了些素未谋面,但早就听说过他,对他印象很好的话,然后叮嘱他甩开膀子,不用紧张,抱着胜败不怕宠辱不惊的心态去考试。反正来日方长,他才二十岁不到,今后还有大把机会等等。

梁丰接了信倒是对这个丈人很感激,不拿架子,不甩脸子,很给面子。于是对冯程焯、冯程程报以感激一笑,请他们兄妹把这笑脸代为转达到他们老爹那里,另外附了封信表示感激、争气、努力。

此外还有很多打酱油的,比如王曾、丁谓、钱惟演以及那些酒肉朋友都以不同形式对他给予鼓励,特别是王曾,几乎是要谢谢梁丰放下包袱轻装前进,终于答应参加朝廷这次抡才大殿。看得梁丰又偷笑,又惭愧!

雪里梅、紫英院姐妹也打发小厮送来食盒书信,祝福公子高中解元,勇夺魁首!

小嫦看到这几个女人写给梁丰的信,不免意味深长地朝他笑笑,这厮面红耳赤扭捏不安。

一家人长夜难眠,静候时辰。梁丰跟小嫦坐在房中低语不断,无非是畅想未来,憧憬明天。

三更过后,梁丰起身出了房门,小嫦跟着出来。前院一家人早就齐齐整整候着,一见少爷出现,急忙涌上,女的纷纷满口祝福少爷登科显达,大吉大利。男的含蓄许多,只是热切地看着少爷不说话。独有永叔过来拉着梁丰的手用力摇了摇,梁丰心下感动,对他重重点头。

钱孝仪提起冯程程送的提盒,来福用一只袋子装了少爷在考场要用的毛毡,布枕,并永叔跟着。一家人走出大门,早就有冯家大少爷带了一辆双马车等候。冯程焯论理也该参加考试的,赵家朝廷想得周到,为了防止勋贵子弟跟平民百姓在一个锅里抢肉吃,欺负小门小户,专门为他们这些招牌老、来头硬的准备了别头试,也就是把小少爷们关在一起单独考。但冯拯说了,自家已经两代为官,裙带关系众多,无论中与不中,都是不好,反正冯程焯早晚也跑不了一个功名,干脆就晚几年,等自己告老之后再参加,免得旁人说三道四。

见梁丰出来,冯程焯笑笑道:“解元郎请上车吧!”梁丰横了他一眼:“你个口无遮拦的货,要是我考中了解元,一定是你们冯家作的弊,等于给你妹子送嫁妆,到时候满城的读书人不喷得你家大门全是唾沫才怪!”说完也不再理他,掀开帘子上了车,黑暗中听得“呵”的一声,接着微弱光线细看,原来车上还坐了一个眼睛大大满是笑意的少年郎,却不是女扮男装的冯程程是谁?…,

“你怎么还不睡觉,跟着跑来起什么哄?”梁丰压低了声音道。

“人家想你头回赴试嘛,该当来送送的,怎么样?紧张不紧张?”冯程程笑问道。

“不紧张,你在啊,我连考试都忘了,呵呵。”话未说完,冯程焯也上了车来,梁丰急忙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看得两兄妹又是鄙夷又是好笑。

冯家人在前面开道,气势挺足,车辕上高高吊起两只大大灯笼,上写“平章事冯”四个大字。啧啧,就凭这四个字,相当于那时候的中南海特号牌照啊,满城的衙役捕头都要开道,这便顺顺当当来到了国子监。

到了国子监,梁丰和冯程焯下了车,国子监门口广场上已经好像个半夜开市的农贸市场,到处闹哄哄乌秧乌秧黑压压一大片人。大门口拉起一道临时栏杆,许多皇城司和开封府的巡检到处走动巡视,防止乱了里面秩序,大家就这么等着。

五更天时,国子监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出来两列人等,都是本次解试的监考官员。过了一会,有四个嗓门大的官员分别站开,大声叫道:“以考牌字号为准,各自排队。”说完身后一队人长长排成一列,分别举起手中巨大牌子,依次写着“天地元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字样,梁丰翻了自己领到手的考牌,背面写着一个正书“黄”字,下面是朱红小字“十一”,梁丰便朝冯程焯拱拱手,伸手接过钱孝仪和来福手里的东西,又伸脑袋进车里对着冯程程一个坏笑:“三天三夜不许挪动,就在这等着爷出来。”说完潇洒转身朝排队处走去,全不管身后射来两道刀子似的目光。临到队伍前,身后永叔声音颤抖大声道:“少爷,要光宗耀祖啊!”梁丰转身朝永叔微笑点头不语。

跟着队伍进了大院,立时就有若干兵丁将众人分隔引导开来,号令一个个卸下手中行礼检查。梁丰早有准备,带的东西都主动拆过。冯程程送的锦垫和靠枕是小嫦细细拆了一头针线,露出里面瓤子,自家只带了一张毡子,睡觉的枕头也没缝实,里面全是用白布裹成团状,方便拆装。

那负责检查的两个兵丁被前面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那种考生已然搞得满头大汗,轮到梁丰如此体贴入微的考生,不免微微一愣:“嗬,老油条了哈,都不用咱爷们儿费劲。”对他报以友善一笑,也就不再胡乱翻扯,只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细细看了摸了捏了,确认并无夹带便给他放回去,笑笑喊下一个。

梁丰也笑笑,准备要去排队检查下一个项目。这时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黑着脸的官员盯着他道:“你,如何这般快捷便查完了?把物事拿过来!”

梁丰愣了一下,道:“是他们查的,我不知道啊。”说完便双手把东西递了过去。

那官员接过东西,望着他冷哼一声,随手翻扯,把原来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搞了个乌七八糟,还一样样仔细翻来覆去地看着。

梁丰早先做的种种预备,就是为了给对方方便,也免得自己东西被搞乱,是以才如此善解人意想得齐全。谁知被这个不知姓名的鸟官横插一杠,一番苦心破坏得干干净净,心中不免有些着恼。

但也只好忍了,冷眼随他胡乱撕掳了半天,反正是找不到任何岔子,便把东西随手扔在地上,又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没来由地遭了这么一回,梁丰好生郁闷,只好又仔细收拾了去排队。

127、盯住不放

话说大宋朝文官对武将的不满,除了朝廷对武将的防范原因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每一个读书人都对那些腰挎大刀,手提红缨枪的兵丁恨之入骨。因为他们平生最丧斯文的就是这一天,因此个个心怀痛恨,咬牙切齿发誓有一天定要报复。

第二站站是梳头发掏耳朵,一个个士子这时候挨个上前,被检查的兵丁命令解开头上发簪,人人披头散发任其梳理。

其实头发耳朵里夹带这一招早就过时了,大宋立国几十年,考试已经形成了一套比较规范的流程制度,这种低级错误只有那些糊涂虫,大白痴才会犯,不过还真有,每次都会抓到两三个不开眼的点缀点缀。

“你,过了,下一站。”检查的巡检兵丁挨个吆喝着。

“你过来,哟,这头发怎么都糊了,撕开撕开,我说你讲点卫生好不好?抽空你洗洗啊,都馊了!”一个兵丁捏着鼻子痛骂一个好几年不洗澡不洗头的士子。

“耳朵里是什么?拿出来,你拿出来,嗯,这是什么?还真是小纸条啊?不是,你白带多?我呸!好你个直娘贼,咱们爷们儿还真开眼了,感情你们家老爷们儿都有白带啊,还长耳朵里?卧槽,捆了捆了,这厮夹带!”

就这么人声鼎沸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地闹着,队伍缓缓向前推动。

“你叫什么?”

“梁丰。”

“嗯,普宁梁丰,现年十九岁,高七尺五寸,黑发,剑眉、星目,眉间有痣三颗、隆准高,鼻直、双颊光滑,无明显胎痕等,左脑侧隐隐有钝器击打陈旧伤痕(这个就是当初送梁丰来到大宋的那一锤子买卖)······。”

一个巡检拿起梁丰资料,对照大声念出相貌特征,另一个兵丁根据提示仔细查看外貌,一一对应后大声回答验明正身。

验着验着,旁边不知不觉多了两个差役,站着并不说话,只是盯着梁丰看。梁丰心里嘀咕,自己就那么招人迷?走到哪儿都有人围着。

验完相貌,头发被解散,一个兵丁拿起一把梳子仔细先捋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又伸手细细捻动,完毕又看耳朵。此时天色微明,不甚清楚,旁边移过风灯照了,那厮居然扯出一根长长挖耳勺子就往里捅,搅动几下,梁丰痛得呲牙。心里怒骂你们这帮死丘八,老子哪天发达了可整不死你!

颠来倒去查了半天,自然毫无发现,又打发他到下一站排队。

下一站是洗澡,洗什么澡?大宋官家爱惜读书人,给他们些人性化管理,给他们些尊严,不好说是脱光衣服检查,变通个方式,大家洗个澡清爽一下,我们呢,也在旁边顺便替你们照看一下衣物,别让人混了东西带进去受冤枉。

这是个好办法,可见赵匡胤同志善待书友的政策是经过详细考虑的,是经得起推广的。不像后来朱家,变态到连菊花都要细看,镊子逮住痔疮都往外拉两下子那种程度。

中间一个青砖砌成大水池子已经放满了热水,四面用油布严实围起以防走光。每个人站在池边,按照一定的距离依次排好队,被喊到号的就脱了衣服下去泡着,也不是真洗,就看着对应的两个兵丁捡起自己的衣裳认真翻看,等验完了喊号,人便光溜溜从水里爬出,胡乱用放在地上的公用毛巾擦了身子,穿好衣服出去。…,

梁丰下去后,眼望着一批百十个白花花的屁股在自家面前晃着,有肥有瘦,有丑有俊,恍若回到了前世的桑拿大池。开始还觉得蛮有意思,后来就不好玩了,跟自己一批的除了几个身上有刀疤、纹身需要去单间解释清楚的,其余全都走了个光光。唯独自己,方才观看验身那两人又跟了过来,帮着兵丁查验自己的衣服,梁丰登时紧张起来。他没带小抄本来不怕,可是他怕那些人给自己查出来啊,只好直勾勾地盯着四个人在那儿翻来倒去。自己这一组后面已经等不及的都高声抗议起来,那二人只作没听见,依然慢翻着捏着。好不容易终于看完,两人扭头朝梁丰冷冷哼了一声出去,梁丰这时心里越来越发毛,不知道后面还有几步鬼门关要跨。这要是哪个关节出了毛病,自己可就臭了。

梁丰就这样冒着冷汗,浑身凉飕飕地穿好衣衫走出了澡堂子。幸好,再也没有检查,只是跟着大部队,重新来到国子监广场。

经过半天折腾,这时候已经到了巳时,每个人顺着杂役大声引导,找了位置排队成两边,当中一溜大道,摆放一张硕大香案,此时开封府解试主考,国子监司业郑成出来,两边跟着监丞、主簿、大学博士以及开封府士曹沈非等人。郑成先给大成至圣文宣王上香敬礼,太学博士请文昌帝君、魁星主试开光,开封士曹请关圣伏魔大帝出来巡考。仪式完毕,郑成站出来大声讲话,勉励各位学子寒窗苦读,考试不易,务必认真阅卷,谨慎下笔。考场律条分明,各位均已明白,绝不容心存侥幸,妄图作弊,一旦发现,绝不姑息等等。最后宣布,考试开始,拆题。说毕便把一个贴满了封条的圆筒举起,让大家眼看无误,这才拆开考试题目。

此时分为两个步骤,首先是一群早已等候的工匠迎了上来,看清题目,马上取出雕版工具开始雕刻试题,帖经、墨义、文赋、应试诗等等,各干各的,分得清清楚楚,不一会儿,各人已经雕刻在统一大小的木条之上。然后等主簿过来监督雕刻无误后,差役们便取出精洁白纸,分门别类印在纸上;另一边是由差役兵丁们押解着按字号各自寻找考间。来到自己的黄字十一号房,三面墙壁,一块约三寸厚的木板横在当中,用手掀起一头过去,转身一屁股坐在嵌在墙上的矮木板。梁丰重重地松了口气。

“各位举子听了,考号两头均有便所,现在考试还未开始,若要方便的请赶快了啊,注意秩序,不要拥挤!”这时有若干考场杂役扯着嗓子喊道。考生们一听,腾地一下子窜将出来,纷纷朝茅坑拥过去,仿佛那儿有好吃的似的。梁丰本来不急,见大家急,也就跟着急了一下,慢慢跟在队伍后面挨个进去,但听得小溪潺潺,伴随扑通扑通的声音。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许多人排成一排蹲着正在青筋暴涨,嗯呀连声,拼了命地拉屎,生怕到时候耽误了考试的时间。

其实一连三天呆在考号里,每日均有一次上小号一次上大号的权利,只是手续繁琐,须提出申请,然后专门有人押送,拉的时候有人守着,出来还要重新验明正身方可入座。本来题量就大,大家写的又全是工楷,还不能写错,时间很紧迫。所以能节约一刻便好一刻。

梁丰跟着进去打了回酱油出来,正往自己的考号走,忽然远远看见自己的考号有人正从里面出来,背对着他匆匆离开。梁丰一惊,想要呼叫,可那人溜得快,一下子消失在人堆里。只知道是个考场杂役,完全无法辨认。

梁丰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到考号,只见自己的东西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他急忙逐样查看,还好,东西没少。梁丰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对方找自己麻烦了。步步惊心呐!

128、不敢吃饭

(12点)

卷子终于发下来了,论语十贴,墨义十条、诗一首、赋一篇、论一篇、策三道。

梁丰一面看着卷子题目,一面考虑如何下笔诗赋。明经是背诵功夫,问题不大,字多而已。反倒是诗、赋两样,解试最为重视。话说大宋取士,解试取其才情、会试取其才干、殿试取其才识,偏废不同。解试重点是在音律和文采方面,因此诗赋最为关键,做的不好,说明你头脑不灵活,没有艺术感,只是个做些基层工作的材料,登不得大雅之堂。

一边琢磨考试重点,一边打开提盒,把文房三宝拿出来,在考场发的草稿纸上试笔答题。这草稿纸可是印了编号的,你乱涂乱抹可以,撕烂包换,但如果搞掉一张,或者大小不符原样,功名取消。为何,怕你扔小抄呗。

梁丰在考场没熟人,不存在这个风险,于是随便试了试毛笔毫锋,还不错。开玩笑,冯程程送的,怎么可能是次品。趁着天色尚明,便拉开界格白卷,在明经卷上小楷答题起来。写着写着,梁丰有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自己考号外有意无意站着两个人,眼睛不时朝自己瞟来,那是一种冰冷的、全无善意的眼神。

梁丰心中火起,忍不住便朝二人怒目而视,那两人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不但不回避,反而也跟着直视过来,嘴角上扬,带些戏谑的表情,仿佛在说“小子,老子们就是贼上你了,你奈我何?”

对视半晌,梁丰呼地泄下气来。妄图用气势压倒对方的算盘打错了。没办法啊,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弱势啊!只好装作不再看他们,自己答题。

问题出来了,本来好好的心情,从今日进了考场开始,一时比一时糟糕,如何都集中不起精神,《论语》《春秋》上面那些熟悉得不得了的句子,自己好几回走神差点写错。幸亏发现及时,悬崖勒马没酿成事故。

根据梁丰曾经的高考经验,如果监考一直站在某人身边的话,那人多半思路是要停顿当机的,何况现今是一股黑恶势力(梁丰如此认为)对自己形成了强大的威胁,此时他要是能答好那才见鬼了。

话说梁同学这时候只好停下笔来,两眼望天,认真分析刘筠一伙的意图。细想下来,打心理战最有可能,估计对方是想从心理上把自己击溃,以致于让自己差错百出,达到不战二胜的目的。其次就是想一计不成,伺机陷害,或者寻个空子往自己考号里塞点什么,又或是把自己卷子弄污,也能达到目的。第二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自诩君子,是不屑用这种伎俩的,但是,能完全排除吗?

宋朝制度,凡在考场初次舞弊者,罚停考三科,并永不列入二甲以上。以目前朝廷开考的时间概率算,大约就是九年或者十年不能参加科举。若是第二次科考依旧舞弊者,着即永久取消考试资格,终生为庶民。

梁丰不敢冒这个险,赌他们只动口不动手。

那怎么办?防着呗,现在除了消极防守,难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于是他改变了策略,不再答帖经墨义,先把诗赋策论作了再说。趁自己脑袋还算清醒,刚才看了一遍题目,已有思路,赶紧把草稿打出来,免得后面精神紧张导致思维受阻。…,

于是梁丰强定心神,提笔凝思,在稿纸上涂写起来。

毕竟还是受了些影响,应试诗频频出错,要么平仄不对,要么对仗不工,一首五言律,梁丰竟然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勉强写出。

第一个夜晚终于降临,梁丰随便吃了些小嫦和冯程程给他准备的干粮粉末(都是检查时被捏碎了的,怕里面馅子违规),咚咚咚灌了几口水,肚子稍微好些。这时候可以放下考号的竹帘了。白天是不许放帘子的,晚间可以,但竹帘内孔小外孔大,外面看里面清清楚楚,里面看外面只是朦胧。本来是便于举子专心夜战的,如今却变成了外面偷窥梁丰的好道具。

这厮放下竹帘,懒得看外面盯自己的人已经换了几班,只做不知,点燃风灯继续攻克长赋。赋题自拟,限写秋色。梁丰绞尽脑汁打着草稿,时不时地不抬头而斜眼看看外面,果然人还在,没有要走的样子,心下烦恼不已,思路有些堵。

唉,横竖是晚了,明日再作。以其这样枯坐,不如养好精神明日再战。想罢吹灯拔蜡,收拾收拾东西,把枕头往木板上一放,扯过毡子就蜷身睡觉。

午夜时分,朦朦胧胧,梁丰做着些奇奇怪怪的梦,一会儿自己在两壁悬崖之间走“达瓦孜”,一会儿梦到自己乘一小舟浪中起伏,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全身有些冰冷起来,看到身后一个长发遮面,双手垂下,看不到面目的人站在考号门前,毫无生气,寒意袭人。

不对,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梁丰直觉告诉自己,他猛地一下翻身坐起,黑夜里朝考号帘外看去,果然有一个身影站在外面,离自己好近。看见梁丰起身,那人好像愣了一下,侧身便闪过消失不见。

冷汗从梁丰头上冒了出来,草泥马啊,半夜装鬼吓唬老子啊!

这觉睡不成了,梁丰睡意全无,坐在板子上发呆。这他都什么事儿啊?这么跟老子过不去,想着想着,一股尿意从膀胱缓缓升起直冲小腹。

他想去撒尿,这个要报告,刚想举手开口喊,忽然觉得太冒险。自己这一出去,那不是空门大开,让对头乘机下手么?不敢喊,忍住。

但不是办法啊,这才第一个晚上,后面咋办?算了,懒球多想,挨得一刻算一刻吧。还不如专心作文,于是又重新点燃灯火,挑灯夜战。

写着写着,尿意越来越浓,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梁丰咬牙跺脚一狠心道:“对不住了程程!”

三天考试终于结束,听到外面破锣一阵乱敲:“停笔、整装、交卷啦!”

梁丰心力交瘁,终于大笔一甩,扯着卷子站起等着收卷官过来。好半天两个收卷官才来到自己的十一号,一人监督,一人认真数了数稿纸张数,比一比大小,方才点头,表示他可以出去了。梁丰这时再也顾不得其他,啥也不要了,匆匆逃出这个关了他三天的鬼地方。完全没有注意身后两个糊名官掩面皱眉望着他的身影。

出了龙门,又回到当日进去的国子监大门口,才听得哇地一阵喊,一堆人蜂拥而上,仿佛迎接凯旋壮士似的。依然是冯家那驾大马车,可是多了许多人,杨文广、高双卯、王英石宁等人俱都来到,钱孝仪来福永叔一个不缺,大家正要上前迎接大少爷,可一看他的样子,俱都愣住。…,

梁大少爷此时形象坏透,完全一副沧桑得跟叫花子差不多的模样,蓬头垢面,又黑又瘦,隐隐嘴角腮边露出胡茬,双眼无神,一个都不理会,朝着冯家大车就冲了上去。两位小娘子正坐在车上等着呢,看到郎君上来正要欢笑着嘘寒问暖,哪知这厮大叫一声,快回家!说完倒头扑在车上,再也不起来!

一干人不知发生了啥事,只好不管交通法规,策马冲刺,一到梁家门口,梁丰跳车狂奔,直奔茅坑而去,好半天才出来,又去到隔壁,拍桌子捶板凳猛叫快上吃上喝的。

唬得一家人目瞪口呆,人人相顾无言。

菜饭还没上桌,梁大少爷已经趴在桌上扯起鼾声??????。

谢小嫦和冯程程万般怜爱地看着他这副样子,差点掉下泪来。

过了很久,没人敢惊动的梁大少爷终于在饭桌上睡醒,一看眼前的饭菜,饿死鬼投胎似的风卷残云呼噜着,一边吃,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若干不成逻辑的骂声---贼厮鸟、直娘贼、213、草泥马,老子跟你没完,你阴老子----!

大家有些害怕,这人是不是脑子考出问题来了?

大家用鼓励的目光望向小嫦,小嫦只好镇定一下情绪,小心翼翼地问道:“郎君,如何这般模样?”

“三天没洗脸!”梁丰边吃边从牙缝里回答。好在还有逻辑。

“那,如何一进门就朝茅房跑呢?”

“三天没拉屎!”

“那,如何才拉了那什么,又嚷着要吃啊?”

“三天没吃东西!”

“奴家和程程娘子不是给你准备了许多吃食么?如何不在里面吃?”

“不敢吃,怕吃了更想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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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满脑子全都是星星!

“梁家哥哥,你是不是考傻了?”已经站在旁边好半天的王英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这小几位,从梁丰宣布纪律的那天起,就不太敢过来打搅了。毕竟,自己一窝子都是些下力汉子,好不容易出了个梁丰要考状元,怎敢怠慢?家里老的也不许啊,一直憋到今天才重见这位大仙,谁知到居然变成这副鬼样子,又是好奇,又是同情。

“你才傻呢!”梁丰斜眼骂道。随着他老人家酒足饭饱,情绪渐渐平静,大家猜搞清楚三天来考场内发生的一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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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过后种种

(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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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晚过去,梁丰觉得四周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只好强耐住恐慌的心情,费尽心力完成了所有科考题目。至于质量如何,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三天三夜,小梁愣是水米未进,生怕胀出屎来,睡也不敢睡,稍一打盹,马上就有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候着,一副蠢蠢欲动想要进来搞鬼的样子。

这厮只好抠木板,折小棍撑了眼皮跟对方耗着。三天考完,已然筋疲力尽。此时梁丰大骂,太他娘的阴了!缺德冒烟的玩意儿,有种你倒是进来啊,有种你们倒是来捣鬼啊!就这么不死不活地守着自己。老子总有一天要报这一箭之仇!

骂归骂,不敢失了理智,姓名横竖不提。是以大家都了解情况以后,石宁、王英首当其冲,撸了袖子就要去找仇家拼命,吼声连连问梁家哥哥仇家是谁,咱们兄弟不把这厮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都不算完。梁丰摇头不说,死活不说。

“那,我给你的提盒呢?”大家都忘了身边还有一个身穿长衫头戴幞头俊得像个小娘子的冯程程,她心思转的最快,这时候居然能够想起自己送给男朋友的礼物。

“嘿嘿,憋得住屎憋不住尿,对不住了!”梁丰只好呲牙对她报以抱歉一笑。那玩意儿,梁丰交卷时已经熏了收卷官一回了,看哪个倒霉催的去收拾梁大少爷的考号吧!

“哇”地一声,冯程程哭了,她不是怪梁丰不珍惜她的礼物,而是恨死那些欺负梁丰的坏蛋们。梁丰不知究里,只好躬身安慰。

得,大家一看,今日本来准备好的接风宴已经开不成了,互相看看,找些理由慢慢散去,约好改天再来。

第二天,御史台刘筠办公室,一伙好同事们正在围坐议事兼闲谈,鞠咏从外面匆匆进来,扫了大家一眼,随手向刘筠行了个礼,坐下说道:“昨日考完,陈昭誉传来消息,听说那梁丰行动有些怪诞。”

大家忙集中精神听他讲述考场发生的故事。

刘筠听完,有些疑惑道:“我只请了薛宿艺安排士曹沈非在考前检查时吓唬吓唬那厮啊,怎么后来出了那么多故事?是谁的安排?”

没人答话。个个相顾摇头表示不知道。

刘筠有些恼了:“如此大事,怎能肆意妄为?我等岂能学那五鬼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还是没人答话。

刘筠只有恨恨道:“今后叫我查了出来,须让他不好看!”

还真不是刘筠干的。

梁丰可不知道,只把满腔的恨加在刘筠身上。

大木桶里热气腾腾,三天三夜不得睡觉的梁丰终于在澡盆子里沉沉睡去。小嫦守在旁边,满腹忧心地看着郎君,这才参加一次解试,就被人整成这般模样,此后的路恁长,那许多的明枪暗箭,如何躲得过去?

小嫦本不是那种一心盼着郎君飞黄腾达的女子,她只想太太平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而已。这时候恨不得劝了郎君,从此回到家乡普宁,就如此相依相伴度过一生便了。

嗯地一声,梁丰舒服地在水里翻了个身,却不防头掉进水里,又把他呛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小嫦满是怜爱地望着自己,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小脸,报以温柔一笑。

“郎君,要不,就不考了吧?不少字”小嫦惴惴地说道。

“为甚?”…,

小嫦把担心说了出来,梁丰笑道:“嘿,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小儿科而已,让我轻易认输?不可能,好叫他们等着,爷不中则罢,若还中了,定跟他们没完!他滴,这跟头可栽大了,把尿拉在饭盒里,还是程程送的,此仇不报,还是人么?”

小嫦本来担心之极,听他最后一句,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两天过后,梁丰恢复元气,洗尽了身上的老泥,穿得齐齐整整去缀锦楼赴弟兄们的宴请。

去得早了点,其他人还没到。梁丰刚上到楼梯口,雪里梅已经俏生生地站在楼上等着。梁丰走到她面前,正要笑着说话,雪里梅忽然眼眶一红,噙着泪水猛地扑在梁丰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哭得梁丰心头难过,轻轻扳起她的身子,伸手替她拭泪,笑道:“怎么啦这是,我又没死没残的,不过出了些丑而已,何至于此?快别哭了,待会儿他们来了,还以为我又把你如何了。”

雪里梅只是摇头不说话,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就与他如此默默地拥着。一晌杨文广等几人来了,两人这才分开,大家一见梁丰恢复了精神,哇哈一声一拥而上,搂着他又是大笑,又是打趣。

梁丰在缀锦楼吃酒的时候,天圣元年,新帝登基第一科开封府解试阅卷早已开始了,总裁官、阅卷管、提调官等等正紧张地忙碌着。

简单地说,他当了三天鳖精写出来的那几张纸,通过收卷官的手送到收卷所,专人检查过卷面干净没有痕迹、没有出格,编了号送到封印官手里密封上了烫印,又送到誊录笔帖式手里,笔帖式原滋原味不带改动地誊完卷子,签上名字,再找人校对。两个人一个读原稿一个看誊稿,看完了又交换再来一遍,确定无误,签了名字,再混着大家的卷子一筒一筒地糊好,送到主考官手里。

因为解试级别相对比较低,范围也比较小,因此虽是开封府解试,也只由国子监司业作了主考官,手底下的同考官来路十分复杂,十多人挤在一个宽敞的大厅里等着司业分配阅卷任务,个人随极领取卷子阅卷。而且还不是一人负责一组卷子,是大家流水操作,三人一组,你看完了,在自己的一份表格上写上批语往下传,下一人照此办理,一篇卷子若是三人都在自己的表上填了“取”字,那么算过,往上一级报。若有一人填了“否”字,那么就要检查各自评语,并给分组阅卷官裁判,由他决定卷子去留。

一般来说,死记硬背的帖经墨义好判,只要错别字不要超过俩字,就算过了。而且大家也都先看这两种,先不费脑子,别等到后来看诗赋头昏眼花判断力下降时再来看,有毛病挑不出来那也是要倒霉滴!

看完帖经墨义,该上大菜了,解试重头看诗赋,这是潜规则,策论只要意思到了,能喊几句如何深入落实某某某的口号就成。于是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吟诵之声,不绝于耳。

一些死记硬背没有灵性的书呆子此时就要倒霉。

比如写着“黯然者,唯秋而已??????。”没商量,抄袭,干掉。又有人写“维叶萋萋兮,秋声至也--。”大骂抄袭兼狗屁不通后,同样干掉。这就可以刷下一二百人出局。

要是谁说一声“嗯,此篇不错,做得好。”也会有几个三八伸过头去看看,然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同考官便会写上评语,等于推荐理由往上报。…,

所有人都不敢大意,认真地阅读手里的试卷,哪怕你有时候都读出屎味来,也得忍住继续,没法子,有关工资呢。要是断句错误,评语荒诞不靠谱,统统都算误判,轻的扣钱,重的行政处分。

这些卷子,大约七八天之后,全部都要送到主考官那里过目,由主考官参同两位副主考榷定名次公布。

话说另一头,冯程程回到家里哭得眼睛都肿了,告诉爷爷梁丰在考场受的那些罪。冯拯心里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别人不好说,刘筠这个御史中丞,自己还是比较了解得,绝不会如此毒辣阴狠。

第二天朝会,冯拯拖着最近有些不好的身体勉强进了宫里,陪着商议了些事情。出来时寻机拦住王曾,把梁丰的事情说了一遍。王曾听了也很惊讶,自己居然不知道还有如此动静,以为当初和李迪的说项能起些作用的,看来自己是被无视了。

王曾没有动怒,事情都发生了,关键是弄清楚里面的原由,于是他又去问了李迪,李迪更吃惊。自己领着全国主考,偏偏在自己打了招呼之后,依然有人如此大胆,恐吓举子,震怒不已,差点马上就要把陈执中寻来训斥一顿。转眼想想不妥,此时真想不明,若他推脱抵赖,亦或打草惊蛇掩盖事实,那就不好查明了。

这可绝不是一般的小事,全国抡才大典,岂容宵小横行无肆?李迪想了想,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梁丰叫来认人,认出以后拿了审问,应该可以破案。当下就派了人去到梁丰家里问话,若有必要,也可以直接把他叫到礼部来询问。

李迪已经做好了奏请大理寺介入此案的准备。

哪知梁丰忽然病倒,勉强扶了病体接待礼部派来的官差,说话有气无力,连称自己劳累过度,心神不清,请容过几日自去回话。礼部差官无法,只得回去复命。

差官一走,梁丰便坐直了腰板,提笔给王曾写信,求他暂时不过问此事,原因有三,一是从头到尾,威胁他的人太多,每个环节都有,而且大多数都看不清相貌,倘要抵赖,或许真的没法子认定;二是自己虽吃了些苦,但也还是勉强考完了试,若成绩不佳,自己自会鸣冤,就怕这么一闹,影响到公众对此事的判断,难免有些发挥不佳的举子跟着起哄闹事,到时自己还要成为众矢之的;三是自己不愿纠缠往事,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管是谁恨自己,让对方平了口气,今后也少些威胁,免得一辈子都要提防对方,实在不划算。这些意思,请相公转告主考大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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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送狄青、评试卷

王曾如今对梁丰的了解多少也加深了些,看了他的信,也对这孩子能如此考虑事情很满意,不过也不太相信他不想多结冤家的鬼话。一笑之后,写了手札命人给李迪送去,暂时了结此事再说。

其实梁丰也不是没想过立马报复刘筠一干人等,包括寻机会再赵祯面前下烂药,挑唆王英石宁一伙去找他们家的子弟搞搞事,甚至想过借用自己的那点历史知识,预先安排点小节目让刘筠陈执中去踩等等,不过最后还是作罢。

他对自己参加解试的名次多少有些信心,想来是要中的,那么下一次还有会试,还有殿试等着,自己一动,不免占了个睚眦必报的臭名声,那时候真是要列入小人党了。还不如大大方方让过一回,反正机会有的是,不急于一时,当磨练好了。

他解试过后办了几件事,第一件就是把狄青找来好生说了几次话,虽然还是拘束,但狄青总算不再防备于他,对答流畅了许多。寻个机会,他把王英单独约到家里和狄青再次见面,并找来两条哨棍,笑着让他二人放对比试武艺。王英雄赳赳摆个礀势,上前就去撩拨狄青。狄青知道是都使公子,不敢认真,只竭尽全力招架。王英是个有真功夫的,一条棍锥、扫、挑、点如毒蛇出洞一般,狄青不还手,还真是有些吃力。梁丰看出门道,站在台阶大喝一声道:“汉臣只管还手。打烂他的屁股我来兜着!”

狄青听了。这才放开方才处于劣势的闷气,又比了十来个回合,寻个破绽,长棍如枪般直刺出去,正好点在王英右肩头,王英半边身子顿时麻了。他是个实心汉子,输了便认输,丢下棍子,对这小兄弟甚是亲热,不再以貌取人轻视狄青。

这时梁丰才把意图说明。抽出一封信来交给王英,烦他转寄给他爹永兴军团练使王德用手里,信中口称伯父老大人,客气谦恭之至。说道自己和令郎新结交了一个小朋友,是个有真功夫,真本事的,只因蘀兄顶罪被押解到了京城,不忍看他从此老死无名,恳请伯父收留在帐下,让他博个功名出身云云。

王英喜欢狄青,毫不犹豫接了信,拍胸脯保证定把此事办好,自己也写了信。一并给老爹送去。

转头梁丰又备了厚礼,专门去拜见钱惟演,老钱好久没见他,甚是亲热,很同情他考试的遭遇,又问了他如何答题。梁丰便把自己的文章略略讲了,请演公指教。钱惟演专心听了他的诗赋,颔首微笑道:“诗倒也罢了,玉田受了三日折磨,能写出来已是不错。虽不称玉田才名,大约也过得解试。这赋嘛,老夫倒是喜欢得紧,看来是必中的,只等你的好消息再来道贺。”

梁丰又趁机提出狄青的事来。钱惟演管着兵部,一口应承下来。转了几天。待罪营中的狄青便接了通知,安排到永兴军效力。狄青接了文书,对梁丰感恩不尽。

大宋对待罪立功军前效力的兵卒历来管得比较松弛,一俟定向,便即开了关合文书,犯人自留一份,刑部、兵部各存一份档案以作永久记录。然后限了报道期限,便开门踢屁股放人。不为别的,只为了犯人额头那行金印,又称面涅的东西。有了它,任你飞到天涯海角,天下官府都有权查你,舀不出文书,便是逃匿之贼,那是要永远关押苦役的。所以后来的武松,逃出飞云浦大闹鸳鸯楼后只好落草,正是为此。…,

秋风萧瑟,落叶飞舞,梁丰和狄青慢慢走在东京西北金水门外,快到长亭了,梁丰兀自喋喋不休地交待狄青一切注意事项。并不是吃喝拉撒,而是从军后的一切。梁丰是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他满肚子的主意想要为大宋争取利益,保护这片土地,可是自己偏偏又不具备实际行动的一切条件,只好把所有的希望倾注在这个未来的大宋战神身上。他把自己所能知道的有关党项平夏一切情况,不管狄青能不能记住,全部倒给了他,为的就是一样,有朝一日你狄汉臣能为国效力,为自己争功。

长亭外,古道边,梁丰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到了极点的小朋友,心里说不出的感慨。狄青一路上默默听着梁公子的各种吩咐,穿着他特意送的一身短打扮,包袱里背着他赠送的五十两银子和一张一百贯的关子。对这个跟自己无亲无故,却偏偏如此关照有加的公子感激涕零。

“公子,小人这就去了,公子请别送了。小人有生之日,定要报答公子大恩!”狄青毕竟是个小孩子,感情流露,居然眼里有了泪水,纳头便拜了下去。

“汉臣,你我有缘,今日,你叫我一声大哥吧!”

“啊,这个,小人高攀不上!”狄青懦懦地不敢应承。

“哈,你一个大丈夫男子汉,怎地如此不洒脱?还怕我图了你什么不成?”梁丰笑道。“来来来,咱们拜个把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兄弟了!”梁丰说完,大手一招,远远跟在身后的钱孝仪赶紧走到近前,双手递过一匹白布。

梁丰接过白布,手一抖,白布展开,墨色淋漓,写着两句擘窠大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双目殷切望着狄青道:“这时我对你一生的期许!”

狄青望着大字,心胸起伏,一阵激动,扑地跪下泣道:“大哥!从今我字唤作汉臣便了,你吩咐一声,小弟水来水里去,火来火里去!”

梁丰此时也是心潮澎湃,面色凝重受了他一拜后,双手扶起。又把两本书交到他手中,一本是《孙子兵法》,一本确实自己抄袭,修改过的南宋陈规《守城录》:“好生熟读兵书,总有大用的一天。”

狄青谢过拜别,梁丰望着他远远的背影终于成了一个黑点,心驰神往:“他这一去,不知从此大宋,又会变作如何一番光景?”

“主考大人,这是下官等历时十日批阅出的试卷,请主考大人定夺。”

国子监全封闭隔离了十五天的阅卷处里,一个负责汇总的阅卷官把八十多份解试试卷分考试科目成绩,拟了统计表送到郑成面前。

“子成兄等幸苦了!”郑成对这个叫谢子成的阅卷官点头笑道,接过一份解试通过的初拟考号表格。这时候是还不能拆糊名的,要等到写榜那天,正副主考会同所有阅卷官等在场,拆一个、唱一个、写一个。现在只能看收卷后随机编写的考号。

郑成没有按惯例从公推的第一名看起,而是直接舀过应试诗一类,反过来扑在桌上,从最后一名看起,一边看,一边递给坐在两边的副主考。

基本上都是点头,认为评价公允,都是取得的。

花了大约一个时辰看了应试诗,大约也就这名次了,有四五个觉得需要调整的,也很快商议完毕。接着看赋,…,

本科考赋,以秋为题,要求可声,可色,可景,可情,然太平之世,以不露哀恸,不尚肃杀为上。

要求就是这样,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挺难,这才是考验才情和紧跟时代主旋律的时候,许多情真意切颇有文采的好东东,都因为不合时宜被落了地。

郑成一篇一篇仔细读着,此时送到他面前的,都是已经精挑细选过,有文采的东西,那些闻屁恶心的文章,已经被他的十多个手下收拾清爽了,因此老头兴致颇高,饶有兴致地吟哦不断。

“嗯,这篇好文章啊,诸位倾听‘瞻彼轘辕,上望东京,虎踞龙蟠,王伯所凭!’此四句,开篇道尽我东京王气,大有气势,大有气势啊!”两位副考官急忙伸过头来一起仔细看文章,也频频点头称许。

“??????豫州之士,复于慷慨击楫之誓;盛世之名,起于穷悴佣书之笔。谅生世之有为,宁白首而坐实???????庶几无鸷禽之一击,振六曧而睨层霄!”

“好好好,这篇赋做得好,勇而不伤,壮而愈远,志向远大,非是应景应制制作啊。咦,如何才排第五?”郑成奇道,又细看批语,却倒是策论平平,诗作也只中上,折衷暂取为第五。

郑成又重新翻检诗卷,把对应考号的诗舀出来细读:“雨住星河暑,清风迎燕来;奉君观盛世,重户拜金台。锦绣三千卷,天人第一才;扬雄新赋就,岂待避蓬莱?”

读罢仔细沉吟,再看评语,却跟自己所感差不多“格律规矩,词语雍容,惜有些许傲气,只取中上。”

一早上看了诗和赋,唯一就对此卷有些沉吟不定,便把自己的感受向两位副主考说了,大家一起讨论斟酌。

大宋天圣元年九月十五,梁丰闭门谢客,偏偏一干不懂事的鸟人齐聚梁家,要等着他的上榜喜讯。梁丰烦躁道:“我上不上榜,你们瞎操什么心?不会是想来看我笑话吧?”

“呵呵,梁家哥哥你真说对了,方才来的时候高家哥哥就说,要等这厮落了榜,好生取笑他一回!”石宁大笑道。高双卯连忙恶声打断,坚决否认有这回事。转头又对他笑道:“不过玉田,说句实话,你中不中,现在弟兄们还真不在乎,只是借你家宝地一用,咱们吃酒热闹一回便了。若你真的落了,万一心中不爽有个好歹,人也多些,好看着你。嘿嘿!”

“贼厮鸟,趁我心情不好来打秋风么?一会儿永叔来说我不中,你看我让你全都吐出来!”梁丰怒骂道,没办法,只好请了大舅子冯程焯帮着招呼这群浑人,自己则去后院,陪着小嫦和冯程程,忐忑地等待结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31、 中了

国子监大门口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尽是些看榜的举子或是家人,每当此时,又是开封府各大小商家一次发财的机会,卖吃的喝的小摊小贩自然不在话下,还有许多卖解元糖、解元饼、解元布、解元履,因国子监来来是个冷衙门,几年难得热闹一次,是以周围商铺纷纷改弦更张,要么专卖文房四宝古今书籍,要么专卖家谱系图祖宗牌位,还有些请了大厨,临时把自家店面改成状元酒楼、解元酒楼,就等着大戏开锣,让那些中了举的士子们大肆庆祝挥霍,要沾喜气的,赶紧抱抱佛脚,买些诗书回去攻读;已经中了的,赶紧把家谱系图准备下,回去就工楷填写,光宗耀祖;带着孩子的,买糖买鞋买饼买布,但凡跟解元挂点边,那就是一个彩头。

于是往来贩卖、临街各家都纷纷大声招呼,吸引游人。不过这时候谁管得他们?都伸长脖子朝国子监里面看,国子监大门紧闭,门外一片栏杆还是考试那天临时拉起没拆的,此时正好把大家栏在门外,于是一些专门起哄的,看见国子监侧门移动,马上发出尖叫,大家又轰然涌上,看看放榜没有。这一招最有用,就是那些泼皮小偷的惯技,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专好趁此时下手,大肆行窃。所以每次有热闹,也是小偷们的生发。

梁家男人全体出动,分左中右三方把持国子监的方位。不管那一面张榜。都能保证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少爷的大名。除非他落考。当然,以自己少爷的名声本事,怎么会落考呢?

又是哇地一声惊叫,人潮全无狼来了的觉悟,仍然跟着轰地一声又涌上去,这一回可是真的,一个国子监下等小吏模样的人手舀一张大大的红榜出来,左右跟着把个皂隶紧紧护卫。气氛顿时达到顶峰,大家拼命挤呀、冲啊,眼看就要混乱一团。皇城司和开封府的差役及时出现,个个手舀铁棍和铁尺,排成一排拦在众人面前。毕竟不是请愿闹事,又多是些文弱书生。见此阵势,已经怯了几分,渐渐地收了脚步,只是嘴上不停,依旧嚷着“放榜,放榜!”

小吏在皂隶的帮助下,一大卷红红的榜单徐徐展开,贴在国子监大门外左侧八字外墙上,榜单上每个名字上居然还浅浅贴了一张黄条,正好把名字挡住。大宋天圣元年开封解试科中举名单共二百六十三人。就产生在这些黄条底下。

榜单贴好,差役们渐渐收缩成一个半圈,紧紧地挨着大红榜,人群也逐渐解禁,慢慢围拢,此时小吏才从最后一名的黄条撕起,一边撕一边高声叫道:“第二百六十三名、孙山、开封祥符人;第二百六十二名,赵无极,开封原阳人;第二百六十一名,陈方。开封延津人??????,听到自家名字的,大多啊的一声欢呼,中了中了!没听到名字的,继续充满希望。紧张激动地盯着榜单,听着唱名。随着名字越来越多。好多人的紧张激动逐渐被失望甚至绝望所蘀代,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干脆慢慢垂头丧气落到外围,只是存了一线幻想,还不肯走而已。

“第十名,周瑶卿,道州永明人、迁;(所谓迁,就是异地参加考试的意思,表示路途遥远,有特殊原因,专门迁到就近地参加科考)第九名,尹洙,河南府人,迁;第八名,宋祁,开封雍丘人??????”,已经唱到第八名了,有许多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其中自然包括永叔、钱孝仪、来福三个,自家少爷的名字还没念到呢,难道是落榜了?或是高中?天呐,满手攥得都是汗水,紧张死了!…,

“第六名,蔡充,南城人(哇地一声喝彩,好多人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热烈鼓掌欢呼);第五名,张先,开封人(又是欢呼)??????第三名,叶清臣,吴县长洲人,迁;这时候永叔的脸都要拧出水来,满是失望,只有俩了,不会有少爷了吧?唉,三天不吃饭不拉屎啊,考得上才怪啦!如何回去交代啊,少爷还眼巴巴在家里等信呢。永叔心里一阵阵泛酸。

“第二名,梁丰,普宁人,迁!”

“啊!中了,少爷中了第二!”永叔、钱孝仪、来福不约而同跳将起来,一下子抱在一堆,相拥而泣,又跳又叫!身后隐隐约约又听得“第一名解元,宋庠,开封雍丘人!”周围立时发起潮水般的欢呼,把他三个的声音淹没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已经管不了许多了,三个扯着就朝家里赶。

“郎君,一早上起来,你已经在家里绕了开封府一圈啦,奴家有些晕,坐坐罢?”

“是啊是啊,让我来陪你等消息的,你这样子真是叫人害怕得紧,我还没见过你如此焦躁不安哩,敢是堂堂梁大公子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呵!”小嫦说完,冯程程立马插话取笑他。

“你们两个娘们儿懂个—那个啥?这不是爷我吃了三天亏,没发挥好么,要是容我从容考完,岂会在乎?哼!唉,这名利二字啊,真是害人,说别人的时候咱就侃侃而谈,轮到自己了,还真他娘的有些坐不住。嘿嘿!”梁丰倒是坦白,毫不在两个女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态。

“依奴家看来,郎君大可不必如此,郎君年岁又不大,哪怕过了这科,横竖还有的是日子,何愁今后没有功名?能在东京立足,又有了偌大名声,已是光宗耀祖了。想来咱们梁家的祖宗,也不会如此不通情理,非要你这科就高中罢?”小嫦见他只管烦恼个没完,只好说些轻松话来散淡于他。

“是啊是啊,这科不行,咱们下科再考,你怕甚?要真是考取了,天天去做官儿,就没如今这么好玩儿啦!”冯程程又插嘴。

“我说你烦不烦?招牌,招牌要紧,知道么?好容易攒下这么点名声,一下子被打翻了,出去人人都说我梁玉田浪得虚名之辈,娘希匹,你们受得了,爷受不了!还有你冯程程,别老是惦记玩儿好不好?你花会绣了没有,菜会烧了没有,咋就不晓得跟你小嫦姐姐学学呢,就你这样的,早晚进我家来,先罚你洗三天碗,让你尝尝这人世间的另一种滋味!”

冯程程撅起嘴翻了他一个白眼,懒得理他,知道这厮心头不安,发邪火,反正他考不考得中,也不耽误自己婚事的。不免心里咒他落第,免得成天屁股上夹个扫帚,冒充大尾巴鸟!但不敢说出来,心里想想罢了。

“少爷,少爷,永叔他们回来了!”外面彩云一声叫唤,梁丰忍不住一哆嗦,紧张到了极处:“来了?来了?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叫他进来问呗,中是不中,咱们一翻两瞪眼,心里也踏实些啊!”冯程程倒是镇定,浑不似小嫦也哆嗦起来的样子,三步两步就要出去,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外面一干浑人呢,只好站住,叫彩云去把永叔他们叫到后宅来问。

这时候永叔来福三人已经挤出梁家前院重重包围,一到后院,永叔当先就跪下泣声道:“少爷大喜,中了解试第二名!梁家祖宗积德,少爷洪福齐天!”…,

“呵呵,真的中了?呵呵,我也早料到是必中的,倒也不奇怪!永叔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小嫦,快赏,快赏!”梁丰听说自己中了第二名,马上咧嘴大笑。冯程程心里鄙夷:“呸,早料到必中你满家转什么圈子?”转而又蘀他喜欢起来。

这时候前院的那帮子也顾不得许多了,一下子蜂拥而至,在院子里就大呼小叫,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纷纷上前搂着梁丰有说有笑,有捶他一拳的,有捏他一把的,差点还有亲他一口的。梁丰此时心情舒畅,大声宣布:“弟兄们,明日摆宴缀锦楼,所有消费老梁我全包了!”再也不计较方才高双卯们打秋风看笑话的腹黑了。

又是噢的一声,一窝疯子把他举得高高抛了几抛,又扯着他到前院吃酒去了。

小嫦静静在屋里看了,两眼含泪笑着,待他们全都出去,不免安排永叔准备祭祀祖宗,为郎君庆功。想想自己,整个一个红拂夜奔啊,终于盼得郎君功成名就,待开封府颁了文书凭证,就得改口叫一声“官人”了,焉得不喜?

冯程程也开心,心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呵呵,梁郎终于中了解试,自己回去报喜给爷爷听,无论如何,这亲事该逼着他早些办了。免得他总舀自己当小孩子欺负!”

此时,王曾相公等也知道了梁丰中举的消息,听说得了第二,心道不枉了梁玉田的大名,那种情况也能考个第二,真不是吹的。正自为他暗自高兴,黄门来唤,说是官家在资善堂等着要见王相公。王曾心道八成就是听了梁丰的消息,叫他进去问问。应了旨,端庄衣冠,往资善堂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32、 老子要报仇出气

资善堂里,小官家赵祯正在练习书法,王曾进来行礼参见。赵祯忙放下笔走近前叉手微抬,给老师还礼,笑道:“王相公好,先请来看看朕的字最近可有进益也无?”王曾笑着说道:“官家天纵之资,自不需说,老臣于书法一道也是平平,可不敢胡乱多言。”边说还是边走到书桌前观摩赵祯的墨宝。

“嗯,林卧愁春尽,搴帷览物华,忽逢青鸟使,邀入赤松家----嗯,官家的字果然大有进益,似不同前些日子的路子了。老臣记得前时是在临《升仙太子碑》啊,这个字却是哪部法帖?看着好生眼熟,偏生想不起来了!不过用来写这首《梅道士山房》倒也相得益彰。”

“呵呵,相公请看!”王曾顺着赵祯的手指,赫然看着墙上正挂着梁丰手书李煜《破阵子》。王曾心中一动,抚须笑道:“官家果然聪颖过人,短短时日,已练得如此火候,难得难得!”

“多谢相公夸赞,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还请相公分说一二。”

“不敢,官家请问,臣知无不言。”

“这个梁丰,与朕颇有缘份,这是私交,且不说了,只是朕听说他解试之时,受尽种种非难,简直是有辱斯文之举。朕很奇怪,堂堂朝廷抡才大典,似这般胡作非为令人发指的事情居然都有发生,请问相公,这是朕不修德政呢,还是朝廷君子太多。容不下一个梁丰?”

王曾听了暗暗叫苦。这个小皇帝已经隐隐有些威仪了,说出话来咄咄逼人,而且直指朝廷君子,硬生生已经扣死了刘筠等人。唉,那帮子混蛋,这不是自外于官家么?

“启奏官家,老臣也听说了国子监发生的事,的确骇人听闻,老臣当时就致函李迪相公,李迪相公也极为重视。并且派了人到梁丰家里询问此事,奈何梁玉田另有考虑,不豫此事扩大,老臣听他说得有理。因此暂压下了。正思寻个时机,将此事好生查一查,若果然有人胡作非为视我大宋律条如无物,王法定不容情。”王曾把话说得斩截,继而又把梁丰给他写信的大意向赵祯奏报。

赵祯愣愣地想了半天,心说若是到了会试,难道自己还罩不住他么?不过这种事又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实在无法体会梁丰的处境,只好习惯性地相信这个哥哥,他如此说。必有他的道理,但还是很恼怒地说道:“哼,这些人总是瞧不惯朕这个那个,有个好朋友他们也要刁难。难道人家朝堂上出的那个计置司好主意,还不够有才能么?待明年会试,朕偏要抬举他,点他做个状元,看谁能拦得住!”

王曾心道,可不是那个主意害的他自己?唉,办法是好啊。就是想两头讨巧,不免一屁股坐了个空。听到赵祯下决心的话,吓了一跳,忙道:“官家慎言,朝廷抡才大典。恐非私相授受能为之。若传了出去,天下之口。官家将置于何地?”

“许他们恐吓举子,倒不许朕擢拔能臣?哈,真是笑话。算了算了,王相公,这话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别传出去好了,到时候梁丰果然考得好,我才堵他们的口便是。”赵祯毕竟心虚,这些话只是一时之意气罢了,看见老师认真,急忙改口,还真怕这老头胡言乱语,到时候答应梁家哥哥的那点意思,可真要不好意思了。…,

又说了几句,王曾才退出资善堂。

王曾这边听着官家为了梁丰鸣不平,那边这厮正在隔着资善堂不远处的缀锦楼高会宾朋,推杯换盏好不快活。雪里梅紧紧挨着,含情脉脉服侍着他,看他眼睛盯着哪盘菜,忙去给他夹来,看他酒盏空了,忙给他加个七分满,好同王英那些人作弊。梁丰抽空向她一笑,雪里梅便如同吃了蜜似的甜滋滋。

这时杨文广举起酒来敬道:“好兄弟,咱们一干老粗,不枉结交你一回,这回又中了举,眼看马上就要名闻天下了,这贫贱之交不可忘,今后可别忘了咱们兄弟!”梁丰二话不说端起酒来一口干了,笑道:“呵呵,不过写几篇烂文章而已,哪里比得上你们刀枪拳棒的功夫?终有一天,你杨文广的大名,必定千秋永垂!我也敬你。”

王英在一旁嚷道:“梁家哥哥不需太谦,你在国子监困了三日不拉屎尿,憋出来的文章都能考第二,若是让你拉痛快了,岂不是直接就要中状元?呵呵,兄弟我最怕读书,因此也最服你,我也敬你一盏则个!”说完端起酒来就要敬。高双卯在一旁听这厮说的腌臜,不免笑骂道:“你这个不会说话的夯货,人家玉田的庆功宴,又是在这堂堂雪里梅大小姐的缀锦楼,只管说些腌臜话儿,该死该死,你先自罚三盏再敬!”

“我难道说错了么?我这是佩服梁家哥哥啊,换了俺们,便是半个月不拉,也写不出这等好文章来。呵呵,可恨不知道是那个挨千刀的猪狗使这下流绊子,要让老子们舀住,定要将这厮蛋黄也挤了出来喂狗才解心头之恨!”

雪里梅在一旁听得好笑,两眼水汪汪地瞅着梁丰,满脸尽是取笑之意,趁旁人不被,伸手悄悄从桌底摸将过去放在梁丰小腹上轻轻揉着,俯身过去在他耳边轻笑道:“好郎君,奴家给你揉揉肠子,别积了痞块在肚子里,赶明儿别把肚子胀大了,可就不美了!”

梁丰被她揉得丹田火气,又被王英撩拨得心头火气,本想息事宁人的,如今被女人取笑,加上又灌了几口疯药,心中报复之念复又盛了。一把压住雪里梅的小手捏得紧紧地,一边冷笑道:“哼哼,老子肯吃了这亏才怪,本想等过了会试再说的,现下听来,这仇要是不报了,老子下回还要憋出屎来。”

众人一听,来了兴致,纷纷凑上来问他要怎么个报法。梁丰笑道:“这仇嘛,要大报是不行滴,被人盯得紧哩,不过要是不好好折腾一下那些王八犊子,还真当老子好欺负。这事儿啊,还得小哥几个帮忙。”

四个衙内,除了高双卯冷静些,另外三个都是无故便要生事的,一听大喜,摩拳擦掌纷纷要求参战。当下梁丰便把主意说了,听得几个大是高兴,遐想着对方吃瘪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就要实施计划。雪里梅一旁听了,不免横了梁丰一眼骂声“缺德!”

这一晚,众人走后,梁丰便留宿在缀锦楼里,少不得同雪里梅操练一回。雪里梅干旱久了,生猛得紧,一开始简直是个放高利贷讨债的,好在梁丰本钱丰厚,毫不示弱长驱直入大呼酣战,直把雪里梅杀得浑身瘫软无力苦苦求饶方才罢手。

过了几日,便是重九,小杜有诗云: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这时已是秋天尾声,转眼就要冷了。因此大宋百姓也格外珍惜这一年最后的好时节,纷纷冲出家门涌到野外,头插菊花,登高望远,舒爽一下胸怀。…,

东京附近无甚高出,只城外东北郊有一处禹王台可以眺远,是京城达官贵人重九首选的游览之地,平民百姓也可游览,只是离城太远,一般没有车马,很少去得。于是这一天,开封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不约而同被了车马轿子,同往禹王台而去,一路上招呼之声不绝于耳“王大人好,下官赵某某有礼!”“赵同志好啊,一家人都来啊,好好好,一起玩去!”

本来一个时辰的车程,非要搞足两个时辰才能到,没办法,中国官场历来的规矩,大小官员齐聚,不搞成个马屁大会都不算完的。

这一天,梁丰没去凑热闹,而是应了赵祯几天前的约,进宫陪这小子过节去了。头几日他就笑眯眯地安排了钱孝仪和来福的任务,今日吃了早饭,挨到下午为时进宫。

梁公子老熟人了,一路上小黄门认得他的许多,纷纷上前笑着打招呼行礼,如今这个公子也是有了功名在身的,不久便要发达,大家便巴结得比平日厉害些。好在梁丰是最和气生财没架子的,早就揣了许多红包在怀里,打招呼的每人都封了一到三两银子的小费。那些小黄门投身在史上最寒酸的皇宫,平时穷得内裤都不敢多洗,怕揉烂了,遇到这么个大方豪爽的爷,自然更加眉花眼笑,殷勤带路。

径直来到御花园一幢五层高阁上,阁名雅观楼,是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亲笔题写的匾额。老赵丘八出身,一辈子敬重读书人,老爱学着舞文弄墨怕被人瞧不起,因此时时处处都要突出一个雅字,浑不似后来那个“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一发都吓杀”的粗豪汉子。

梁丰登阁,小官家早已备好酒馔等着,看见他来,欢喜得紧,忙屏退左右,只留一两个贴身黄门在身边伺候,还有一个专管修起居录的,遇到重大节日都要舀了一本破稿子在旁边提笔以待,赶也赶不走,没法子,只好当看不见。

梁少爷如今是解试第二名了,尾巴更翘得高,见了官家,随随便便唱个喏便完事。赵祯浑不在意,关切道:“梁丰,前些时日你受苦了吧,来来来,今日朕同你好生散散心,咱们在这楼上远眺,看看京城的景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33、 乱打一气

大宋朝也会堵车,特别是京城,特别是这种万人出游没头苍蝇瞎撞的日子,开封府封丘门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马行街上,这时候正拥堵不堪,骑马的、驾车的、坐轿的、挑担的、推独轮车的,还有两边小摊小贩凑热闹,本来十几丈宽的路面,他们偏不挨着马路牙子做生意,一步一步得寸进尺地挪动,终于快摆到了马路当间。

这是个与民同乐的日子,各级领导都换了便服,驾了私家马车、软轿出游,大家都互相看着,又不好对老百姓动鞭子,只好比挨量,大家强颜欢笑地任由人潮拥挤,还抽空跟熟人打个招呼,以示自己平易近人。其实心里痛骂:“扑你老母,改日老子奏请官家成立个城管收拾收拾你们这帮堵马路的瘪三赤佬!”

这时候,拥堵的路上有一顶四人抬官轿也跟着晃晃朝前挤着,只是少了仪仗开路,没了差役的鞭子,耍不开威风罢了。

“先生,你这卦到底灵不灵啊?我真的不过两年就要发达?”

“哼,不信,不信你找我问个甚?不是老夫夸口,今日便给你表演一回,让你开开眼!”

官轿正行到一处卦摊跟前,一大群人把本来就挤的大路又拥得堵了几分。人群中两人对话,旁边人起哄高叫“表演一个,表演一个,看看怎生灵法啊!”

“咦,这可不就来了么?”算卦的是个精神蛮好的老头。这时指着官轿道。两眼放光。好像见了很奇怪的东西道:“诸位请看这轿子,顶上紫气氤氲,坐中必有贵人呐!”

“卧槽,官轿里面不坐贵人,难道坐你这老不死的?这也叫灵?去死吧!”有人翻白眼挥手骂道。

“这位哥子别急嘛,听老汉把话说完,这可不是一般的官轿啊,必是大富大贵的,而且----”老头顿了一顿,神秘兮兮道:“此轿更利坤象。”

有人奇怪了。问道:“啥叫更利坤象?你别卖关子拽文好不好,说人话!”

老头赫然笑道:“是是,所谓利坤象嘛,简单说来。就是如果轿子里是个平常官老爷,可保富贵那也没甚奇处,但若是女子坐此轿中,必然是旺夫益子,一生荣华富贵到顶嘞,不封个一品夫人都算老夫走眼!”

“去,人家官轿里面怎么能坐女子啊?你有没有这么神啊?”“是啊是啊,哪有这回事?嘿嘿,你等着轿子里的老爷听见,揪你去开封府衙打个屁股开花吧。哈哈!”路人都一阵大笑。

刷地一声,轿帘掀开,居然露出一个水灵灵,二十余岁满头珠翠面容娇艳的美人头来。一下子看热闹的个个都跟一大嘴巴抽在脸上似的,尽都傻了。还真是个女人在里面呀!大家纷纷回头看那算卦老者,眼神都不一样了,要不要这么灵啊?

只听那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开口道:“老汉,你真如此灵验么,给我算一卦好了!”黄鹂一般的声音中带了许多傲慢之气,不过也够好听了。

那女子说完便吩咐落轿。周围人一见这官太太要算卦,急忙让出一块空地来,等轿子抬近卦摊。轿子旁边一个管事打扮的男子急忙守在轿窗前,陪着那女子,要等老头算卦。老头见是一个大美人。也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两声。低眉看地道:“就请大娘子把手伸出来给老汉看看便了,还要大娘子的生辰八字,不须说出,只在这纸上写了便可。”…,

女子一听,还行,会保护客户。于是点点头,示意管事接过纸笔,拿回轿里写了递出。同时伸出一只纤纤右手放在窗边。

那老头接过看了,点头不语,又伸过脑袋去看女子的手,并不敢接触,只是细看,一边还右手掐算不已。

好半天,老头终于开口笑道:“呵呵,老汉终于没看走眼,大娘子的八字跟手相相配,真是天生一品夫人的运命,不须怀疑!”然后又稍微靠近一下轿子,嘀嘀咕咕旁人也听不出说些神马,半晌,那女子颔首道:“若你果然算得不错,来年定有重谢,还要给你送块大大地匾额,替你扬名!”老头连忙称谢。

女子一撇嘴,管事急忙付了卦金,便要抬轿继续行路。老头忽然道:“且慢,大娘子遮莫是要往东北方向去么?”

“是又怎地?”女子已坐回轿中,放下帘子,隔窗问道。

“要说这东北方么,今日果然也有利大娘子,只是到了去处,若方位不正,恐怕反而不美,依老汉相劝,不如回去罢了。”

“既然有利于我,如何又去不得?这出游还要方位么?”轿中女子奇道。

“当然大有讲究,方位正了大利,不正则大凶啊!大娘子又没个懂卦象的人指着,难免占错地步,因此嘛,不去也罢。”

-------,轿子里面沉吟良久,不去她是断断不肯的,去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指点方位。想了半天,说道:“你赔我去,今日把你这卦摊收了,双倍礼金。”不容分说,就叫管事帮老头收摊。管事有些为难道:“娘子,此人一江湖术士,跟着咱们走,怕是不合适吧?”

“放屁,我说合适就合适,少废话,走!”

那管事听了,只好打起精神,叫另外几个小厮来帮着收摊,老头一脸为难,又不敢说不去,只好默默应了,又拱手朝临街房主人行礼,拜托招看摊子,说不得,自己走一遭罢了。

一路上仍是行行重行行,堵得真不行,幸好堵路,要不然那老头一路步行跟着,早就累个半死了。好不容易出了城,到了禹王台,已是午时三刻,这会儿秋阳正艳,晒得人全身暖洋洋地舒服,禹王台那个硕大的人工土堆上已经挤满了登高望远的游人。个个头戴菊花,手拿茱萸随地乱插,也不管活不活得了。

轿子远远停下,女子下得轿来,早有丫鬟赶忙送上遮沿纱帽戴上,双双扶着女子朝高台走去。算命老头并管事仆人等急忙跟着。女子一面走一面问老汉方位可对,算命老头一面躬身应答指点不迭,一面眼睛四处瞟动。

到了台上,可有些拥挤,许多人家男男女女都在望远欢笑,有些还自带扁食点心等席地野餐,享受这一年最后一次的艳阳出游。不消说,这女子家也是带了食盒的,只是算命老头一回算这里,一会儿算那里没个消停处,这才没开动。

好半天,算命老头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所在,低声向女子谄笑道:“大娘子,老汉已然找到大利方位了,只是,那里似乎有人占着。”说完用手一指前面不远处。

女子顺着他的手一看,果然一块地方上稀稀疏疏占着几个人,也不算很挤。女子毫不犹豫道:“就去哪里。”抬步前进,后面的人赶忙跟上。

女子走近,又看看老头,算命老头躬身又指:“就是这处。”女子望去,此时正好有个头发斑白,身穿天青色布衣褙子的老者正在那里抚须吟诗:“----北料乡关方自此,南辞城郭复依然----。”正在兴头上,忽然背后一个傲慢清脆的女子声道:“老汉请让一让则个。”老者愣了一下,回头看见身边站着个头戴遮沿纱帽的女子,身边拥了四五个下人。老者听她说话有些傲慢,心头不爽,但一想对方是个女子,也不好生气,只得将腿往前挪了两步让开。…,

女子正要过去,又见算命老头焦急地直努嘴示意,好像是说本来方位挺好,前面这老头挡住了运势,要把他撵开才行。女子便开口道:“老汉,你自去别处转转,莫挡我面前。”

那老者心中愠怒,背负双手转身看着了这女子两眼,冷哼道:“岂有此理。”说完转身欲走。

“你说甚?”那女子听对方出言不逊,马上冷眉厉声问道。

“老夫却不与你一般见识。”说完便与那女子擦身而过。就在这擦身一刹那,那女子忽然觉得臀上被轻拍了一把。啊地一声叫了起来。那老者听她惊叫,也奇怪地转身,眼睛还没看清,不防就被对方一个五爪挠来,登时受了一个猫洗脸。

老者脸上剧痛,大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来人啦!”一时远处奔来五六个健仆,旁边许多游客听得闹事,轰然聚拢要看个究竟。

健仆跑近问道:“老爷,何事?啊!?”原来是刚问完话,忽然看见自己老爷脸上四五道红红的血痕,分明是被挠的。大惊之下,朝对方怒目而视,只待老爷发话就要扑上。

那女子兀自不依,指着老头怒骂道:“你这个不正经的老猪狗,居然胆敢调戏老娘,与我打!”打字一出口,家仆们纷纷扑上,老者那边的健仆见状,也是一拥而上,登时禹王台上乱作一团,围观众人哄地一声,反而有许多人挤拢上来,有些在人群里大声道:“有人调戏良家女子啦,快打这个老不正经地!”旁人一听,纷纷加入战团,好一顿烟尘斗上,拳脚相加,乱打一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34、对太后要好

皇宫,御花园,雅观楼上,赵祯举起淡淡的果子酒喝了一小口道:“这酒是宫里专门为朕制的,你喝了怕酒力不够吧?要不要换一种?”

“呵呵,难得官家如此体贴草民啊,不换了,这酒挺好的,我就爱如此淡淡有些果甜的味道。其实我最怕喝酒,又苦又辣,喝了还上头恶心,醉了更是丑态百出,有甚意思?”

“是啊是啊,朕也尝过那些白酒,实在难喝得紧,可你说为甚这世间之人都好这个呢?”赵小六正处于求知欲旺盛的年龄,为此事他已经很是纳闷了许多时候。

“嘿嘿,嫌日头长呗。这玩意儿一旦醉了,倒头一睡,醒来已是第二天,好混啊。这天底下喝酒分几种,一种是文盲。文盲爱酒是因为日头长,又穷没甚消遣,若是娶了媳妇儿的,吹灯拔蜡生娃玩儿倒还好说,碰上连个媳妇儿都没有的,夜夜发呆夜夜撸管,他受得了么?还不如干脆把自己灌昏了算逑!”

“撸管是啥?”赵官家很好奇。

“呵呵,那是民间一种自娱自乐的游戏,说了你也没机会玩儿,别问了。”

“哦,那还有其他的么?”

“有啊,还有一种,就是读书人,书读多了,难免有些呆气,听说古时候有几个名人刘伶呀、李太白呀什么的,人家一喝酒就下笔如泉涌,那文采,哗哗跟淌水似的。心中羡慕啊,也想学人家斗酒诗百篇。就拼命地灌自己黄汤,附庸风雅呗,写不了诗还放不了屁吗?于是狗屁文章满天飞,却都自以为算得上一个半个的酒仙酒神,依我看呐,酒疯子差不多!”

“呵呵,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朕也常读些酒宴上的应酬诗词,真没几句精妙的。想来就是你说的,附庸风雅。”

“对对对,这等喝酒的。就是我们民间所说,腰杆上别个死耗子他要冒充打猎人。”

“哈”地一声,赵祯听他说的形象,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些倒也罢了,你自个儿无聊找乐呗,傻是傻点,不害人啊。我最烦有些自以为位高权重了不起的痴呆,自己不爱喝,却爱逼着别人喝,别人敬他。大喇喇地不理人,他要别人喝的时候不干还不依。我以前常常遇到这种鸟人,又不敢不喝,只好心里说这不是他逼我喝的,是他妈妈逼的。心里才舒服点。”

“为什么说是人家妈妈逼的?女子才能逼你喝酒么?”

“呵呵。敬老嘛,他妈逼的,就给个面子算了。”

“哦,原来如此。那朕以后也不劝人喝酒了,否则别人若不愿喝,都只怪是太后逼的。不合适。”

“噗。”

两人就这么闲扯着,赵祯终于忍不住提起考试的事:“前些日子你在考场,听说受了很多委屈?要不要朕帮帮你,察察是谁干的,出口气?”

“嘿嘿,这点小事还要求你,那我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不用,我还没小肚鸡肠到了地步,不就是吓唬一下吗,没甚大事。算我汲取个教训,咱们年纪都小,今后啊,还是少说话为妙,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对对对,你说得很有理。唉,别说你啦,就是朕这个皇帝,也是动辄得咎,真不好玩!”赵祯深有体会,拼命点头赞同。

“哦?又出什么事了?”梁丰赶紧转换话题,生怕小皇帝继续多事。

“唉,前些时候,朕练习书法,有些喜欢飞白书,就顺手拿了《升仙太子碑》来临习,谁知又被御史们进谏,连李迪相公也说不对。朕想不通,为何随手写几个字,他们都一定要干预?”

“呵呵,可是劝官家说此碑不祥,非官家可为之,然后,然后又说官家宜快快成长起来,早日亲政,莫要大权旁落等等?”梁丰笑问道。

“对对对,咦?你怎么知道的?”赵祯听他问了,很惊奇地点头,又瞟了旁边起居黄门一眼,压低声音悄悄说话。

“这个不奇怪,此碑是武则天所书,言官们敏感呗。想想官家现今不正是太后垂帘听政么,他们替你担心,所以才如此急切。”

“朕很烦恼,大娘娘,哦,是太后,太后对朕很好啊,还有太妃,都对朕很关心,又不是坏人,这些人如何总是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只是他们说的,好像也很有些道理,朕真不知该听何人的话了!”赵祯很苦闷地说道。

“官家,这个不奇怪,言官们也不能说是挑拨,数千年以来,乾上坤下已为定论。武后在夫子们的眼里乃逆天行事,满朝男人,岂能容忍?是以不断诋毁,这只是所谓的价值观不同而已。他们对此事敏感一些,也是对你的忠心,不必怀疑。不过,我有句话,还请官家你思之。”梁丰说道。

好长时间了,梁丰在私底下,从未如此严肃认真地同赵祯说过话。赵祯看他神色,也忙端正起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是个小老百姓,偶尔发迹能认识到官家跟太后,看你们的角度自然与大臣们不同。在我看来,太后堪称贤良,母仪天下做得已经非常好了,自持甚严,御家有道,凡国戚皇亲,无有擅专跋扈者,只要看官家气色便知,对你悉心教诲并无他意。民间尚有‘儿不嫌母丑’之语,况乎堂堂皇家?陛下叔伯众多,终鲜兄弟,自古萧墙之内,可谓危矣!言官们夫子之言,其心可褒,其情可察,然他们只着眼于天下正朔,朝廷大统,如何虑得你在深宫之内步步惊心?若官家久听此言,与太后离德离心,异日太后果真一去,期功强近之徒,心怀叵测之辈断无甘心俯首之理,到那时一群书生,如何护得你周全?”

天家诡诈,自古便是如此。赵祯虽小,然耳濡目染,岂会不知道梁丰一番话的道理,想了好半天,抬头问道:“那朕该如何做?”

“对太后要好!”

“对太后要好?就这么简单?”

“是,就这么简单,太后对你好,你自然要对她好,这是情;现今你年纪小,太后替你掌国,你该对她好,这是理。合情合理,还有什么说的?只不过千万要明白,对太后好,不是一味依赖不管事,而是更要悉心学习理政之道,有朝一日你亲政了,才能大展拳脚一施抱负,把个大宋朝治理得花团锦簇,万邦来朝,方显你大宋官家的本事!”

“梁丰,你说得真好,朕喜欢听。呵呵,朕敬你一杯,谢谢你!”小皇帝赵祯很开心,举起杯子道。想想又赶紧说:“你想喝就喝,不喝别勉强,朕不是逼你哦!”

梁丰哭笑不得,只好同他碰了一下杯子。

谈谈说说,已是申时过了,梁丰起身告辞,赵祯颇有不舍,但大内森严,也不好留他吃饭,只好依依送他下楼,到了楼下,赵祯紧挨着梁丰,避开起居注黄门,低声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好生会试,朕一定抬举你做个状元!”

梁丰先是一怔,忽然想起那日御花园放风筝时的对话,哈哈一笑,叉手行礼告辞而去。

方从迎阳门出来,穿过甬道,就见几个黄门列队朝御花园狂奔而去,满头大汗。梁丰心道:“是时候了!”脚下不停,赶紧溜出皇宫,回家去鸟。

回到家里,小嫦正调了茱萸汤,安排下酒宴,等他回来过节。见他满面笑容,忙过去服侍他更衣,一边笑道:“官人又陪官家饮酒了吧?说得可高兴?奴在家里无聊,正学着泼墨法画了一幅《登高图》等你来题句呢,吃饭还早,快来看看。”

梁丰歉意笑道:“忙着陪小皇帝,可冷落了咱们嫦儿宝贝,今年没陪你登高,明年就是天王老子召我我也不去了,咱们俩找个高处,跳崖殉情,呵呵!”小嫦听了瞪了他一眼,嗔道:“又来胡说八道了,好端端的,殉什么情?呸呸呸不吉利,不许再胡说了。况且,还有你那程程妹妹,你舍得么?”说完已是满脸笑意。取了画来给他看,梁丰看了,大是赞赏,正要提笔,就听外面李萱来报:“少爷,孝仪回来了,说事情办妥,给你汇报汇报。”

梁丰一听大喜,顺手便在画上写下“凝眸顿觉襟袖满,绝顶方会好风来。”写完落笔,搂住小嫦亲了一口,径朝前院去了。

钱孝仪、来福两人正在前院偏厅等着,见他出来,钱孝仪满面笑容道:“师父神机妙算,果然一塌糊涂,那老儿已然被打折了一条腿,那女子好像也伤得不轻,正抬着往开封府去呢。”

梁丰开怀大笑:“哈哈,老子今日方才出了一口恶气!”转又问道:“你们找的人,可被捉住?”

“师父放心,早就趁乱溜了,他们却再也寻不着的。”

“好好,吃了晚饭,你们二人便挨家通知那几位公子衙内,明日仍是在缀锦楼庆功!”

吃了重九晚宴回屋,小嫦好奇问他高兴个甚,梁丰便把白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小嫦笑得开心异常:“官人这口恶气可是出了,也对得住程程妹子送给你的提盒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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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匆匆结案

大宋天圣元年九月九日,京城开封府城外禹王台发生严重斗殴事件,没出人命,但却惊动朝野,一时间全京城议论纷纷,太后、官家震怒,九月十日,严斥当事两家,并责成开封府查明此案上奏朝廷。

皇家下旨申斥的同一天,权知开封府薛奎非常头痛,昨天浩浩荡荡抬着伤员来报案,两家都是分别递了片子的。老薛原以为是普通斗殴,心说法曹过问一下就行了,哪知听了禀报,吓了一跳,这两家怎么打到一堆去了?急忙出来一看:“哎呀中丞大人,为何伤成这般模样?”

受伤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刘筠,这时候腿也断了一条,痛得满头大汗,咬牙嘶声道:“你且问他们!”

薛奎见人多不好说话,急忙屏退左右,只留了两家在场几个贴身的一同察问。

费了好半天劲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是陈执中家的小妾王氏昨天乘了老公的官轿要去登高,途中遇到算卦人,算了一卦并言说登高须寻吉位站立,方可保丈夫出将入相大富大贵。王氏听了算卦卖卜的胡言乱语,来到禹王台,不期遇到御史中丞刘筠,两人因站位起了争执,就在刘筠退让之时,王氏忽觉身后有人非礼,认定是刘筠乘机所为,因而动怒挠了刘筠一个满脸开花,双方这就动起手来。

两边一说,忽然发现对方居然都是同朝为官,而且还是上下级关系。而且还好得很。本来刘筠上气不接下气还赌咒发誓并无非礼之举,听了对方身份,目瞪口呆。那王氏更是吓得作声不得,打了老公的上司。这可怎好?可是方才一场混战,来不及通名报姓,被赶来维持秩序的差役隔开后,又各自气冲冲来到开封府衙报案,这半天才弄清楚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薛奎听完陈述,一阵无力。要说刘筠乃是有名的盛德君子,他会非礼女人?打死都不相信,可偏偏争执正是为了王氏屁股被摸了一把而起。大为奇怪。心想此事须着落在算卦人身上查清,开口一问,人人瞠目结舌,言道混战之中。谁也没主意那老头溜到哪儿去了。

事出蹊跷,薛奎一面命令全城暗暗捕捉算命老头,一面严重叮嘱此事涉及两位大臣的体面,知情人不许泄露半个字,一面写了笔录。请两家画押。这时候陈执中也匆匆赶来,问了原由,毫不犹豫就当场给了王氏一大嘴巴,回头又不停向刘筠道歉。立即去请大夫来给老领导治伤。老头无端被暴揍一顿,郁闷得不得了。但又是同陈执中家起的误会,完全发不出脾气来。只好闷闷地接受了道歉,被人抬了回家养伤。

这边才走,皇城司已然被惊动,匆匆地跑进大内分别奏报了官家赵祯和太后刘娥,刘娥大发脾气,身在谏台,不修己德,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成何体统,传了口谕命开封府查明奏报。

缀锦楼中,热闹非常,几个衙内少爷并着梁丰杯觞交错好不快活。

“嘿嘿,梁家哥哥,此事该算我跟王英头功吧?若不是我们的人趁乱起哄,那老儿焉能如此?”石宁满面红光,如同得胜还朝的大将军。王英嘴里噙着一口菜,还滋溜一口酒,光点头嗯嗯说不出话来。

“你们头功?若不是我老杨前前后后好几天摸清刘老儿的习惯,你们岂能轻易得手?考!该算我头功!”杨文广不屑道。…,

“呵呵,如此说来,还没我老高什么事了?要不是我老高亲上禹王台牺牲自己,又命人把刘筠家人绊住招呼,你们有机会么?”高双卯也不服气笑道。

梁丰只是笑着听他们扯皮,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笑道:“有什么功?不过大家玩闹一回罢了,还声张不得,告诉你们,这两位可不比丁相公家那个大侄子,打了白打。这回你们要说出去,哼哼,不死也要掉层皮,各位,夹好尾巴吧,别咋咋呼呼的!”

雪里梅一边笑看他们吵闹,一边凝神思索,此时插嘴问道:“你如何知道陈执中的小妾会乘了官轿出来的?”

“呵呵,好几年了,都是如此,一打听不就知道喽?别看那陈执中在外面人五人六大义凌然的,平时最怕这个小妾,就因为这婆娘肚皮争气给他生了个儿子,因此随她把家里翻个个儿都不敢管的。连他大老婆都受尽这小妾王氏的气,爷我清清楚楚。”

“呵,就你机灵,暗算人家当然要摸清底细。那你如何知道她定会上前算卦,万一她径直走了,岂不白费心思?”

“你是真糊涂啊还是假糊涂?那算卦老头声音那么大,你听了你会不奇怪看看?切。”

“最后一个问题,你又如何得知那刘中丞一定会独自登高吟诗,昨日高台上都是朝中百官,为何他单单会在人稀少处?”雪里梅一直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哪里会这么巧啊,偏偏老刘单身一人。

这时候高双卯神秘?p>匦α恕K?蛉瘴???嗲鬃缘巧细咛ǎ?桶?汕椎馗?恳晃淮笮」僭鼻氨渤け泊蛘泻簟P⊥跻?戳耍?蠹叶家??忝孀硬皇牵?谑欠追咨锨靶鸹啊K???焕砘崃躞蓿?纠戳躞薜歉呔褪窍胪几銮寰彩闶阈鼗车模??潜呶谘陶纹?陀行┎荒头常?谑遣哦雷缘搅硪槐哐案銮寰病?p>

都在梁丰的算计之中。他专门叫钱孝仪去找大舅子李远,拐弯抹角找到瓦子中一个拌傀儡戏的,化成一个老头路上蒙骗王氏,又找了些泼皮无赖在卦摊起哄。待上了高台,王氏与刘筠擦身之际,那傀儡戏骗子随手摸了她屁股一把,才引出这桩斗殴来。来福却是专门去打听陈家王氏的动静,了解她的生活习惯跟炫富作风。搞清楚她的出行路线,这边才安排停当。

其实他不止安排了这一套作战方案,另外还备下了两三套以防万一,还好,顺顺当当没出什么岔子。

这一切,都来源于《宋史?陈执中传》的一小段记载,给了他发挥的灵感。(史载:陈执中“闺门之内,礼分不明,夫人正室疏薄自绌,庶妾贱人悍逸不制,其治家无足言者。”)

话说刘娥听了黄门来报,勃然大怒,朝廷威仪被这两个混账丢了个一干二净,决意重重惩戒。可是等到接了薛奎的奏报之后,好生纳闷,心想这不是一般斗殴,定是被人暗算了。只是这安排好生巧妙,一眼看去渀佛事事碰巧发生,最可疑就是那算卦老头。刘娥当年也是跑江湖卖艺出身,这江湖上各种设局下绊子她老人家门儿清啊!瞒得了满朝这些假装不食人间烟火的正人君子,如何瞒得住她的火眼金睛?

正寻思到底朝中有谁如此恨他二位,小皇帝赵祯前来请安,也问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梁丰一走,就有人来报告了,是以今日专门来打听打听,大官打架是什么样子的?…,

刘娥想他年纪还小,这些事暂时不宜让他知道得很清楚,便随口敷衍了两句,只说是因误会而发生,因了解而结束。转而又问他昨天跟梁丰玩得怎么样。

赵祯虽小,却慢慢成熟了起来,不太愿意当着老娘的面说梁丰给她讲好话的事。因为那些话里还涉及到了其他人等对大娘娘的态度,赵祯是善良的,他怕大娘娘知道背后有人不喜欢她,万一发怒收拾别人,岂不是自己打小报告的罪过?是以只捡些好玩的对话向刘娥说了,刘娥微笑倾听,母子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打发他自己读书学习去。

赵祯一走,刘娥陷入深思。昨日雅观楼的一举一动,刘娥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她非常清楚赵祯瞒着自己那些对话的小心思,天子仁慈一些,虽然有些堪忧,但总不算是件坏事。倒是挺感动梁丰如此了解自己,简直算是个知己了。

“这个梁丰,呵呵,倒是有些意思。梁丰,梁丰?对了,一定是他!”刘娥转念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呵呵,昨天高台斗殴的事,可不是他梁丰还能有谁?

刘娥相信自己的判断,刘筠陈执中多年官场争斗,也不是没被人修理过,可从来都不是这个路数。这回完全是江湖野路子,除了这个小不正经的梁丰,谁能想出这些鬼点子来?哈哈哈,刘娥忍不住放声大笑,欢畅以极。

为了稳妥起见,刘娥唤来李石彬,命他暗自打听昨日高台之上有些什么人在场。晚上李石彬来奏,不出所料,里面就有平日很少露面的渤海郡王小世子高双卯意外出现,还有意无意引得众人跟他在另一处说话,这才有了老刘挨打没人发现的故事。

刘娥又好气又好笑,这倒霉孩子,报复心也太强,胆子也忒大了点。这还没过会试呢就敢如此闹腾,不怕万一被查出来?

感其对赵祯小皇帝一番诚心诚意的谈话,看他是个人才,刘娥决心放过这厮一马,保护一下他。

第二天,太后下旨:“刘筠、陈执中两家因重九登高发生误会,引起厮打,纯属无心。但两家身为朝中重臣,发生此事,有失体统,各自罚俸一年。陈执中在家思过,刘筠养伤,不许有人再提此事,钦此!”案子匆匆了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36、 就当学雷疯吧

一桩郁闷无比的误会官司,让刘筠老人家顶着脸上红红的五道爪痕和一条瘸腿闭门谢客,在家休养了三个多月,虽然不用去朝中丢人,在家也不好受。全家上下一见老爷板着那张疤脸交代家务,面上大家都恭恭敬敬垂头听着,一转过脸,有些胆大的就忍不住怪模怪样相视而笑嘀嘀咕咕。老头也不是没察觉,只是面相被破,实在丢人,只好挨揍打呼噜,假装不知道罢了。

这些也还受得,最可气是每到卧房独处,身边睡了几十年的老婆子也一脸的狐疑,别有用心地望着他那张老脸,刘筠就气不打一出来:“看什么?看了几十年还没看够?”

“唉,几十年来,倒也看得够了,只是相公最近脸上多了这几条美人印,老身看着别扭罢了。我说,你真没摸人家小娘子的屁股?摸一下,满脸疤,这可亏得紧哩”

“放你的屁!”老头勃然大怒道:“我是甚等样人,难道你不理会得?旁人背后说我犹有可恕,你如何也这般无知冤枉于我?”

老婆子撇撇嘴不屑道:“哼,平日在外面做神弄鬼的,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我岂会不知你那点心思。当年老娘青春时节,你不也是人前装成大头蒜,上得床来,看你那个猴急样,又何尝像个君子啦?呸,多半都是真的摸了人家屁股,要不然也不会被打成这样!”老太婆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取笑道。

“-----天呐,这日子没发过了。到底是哪个个王八蛋如此坑爹啊!”刘筠郁闷得想自杀。

陈家确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自从王氏鼻青脸肿回到家里,陈执中的正室夫人可算是找回了些大老婆的威严。陈执中刚领了圣旨被勒令反省,回到家里就把王氏一顿海扁,打得那娘们儿旧伤痕上添新伤痕,冤屈得不得了。陈执中一边发泄,一边怒骂道:“都怪老子平时太容让你。随你如此闹腾,终于惹下大祸。从今日起,你滚回偏厢房居住。不得我命令,不许迈出二门半步。儿子你也不用管了,送到夫人那里去。放在你身边,没得跟你学坏!”

转头又对夫人道:“夫人,从今后,你还是好生把家操持起来,管管事,莫任这贱人再作怪!”

他老婆早巴不得这一声令下,赶忙应了,风风火火理出家法规矩,要着实改革整顿内务不提。

事态相对平息过后约三五天光景,梁丰大白天躺在雪里梅的床上。身边那个又白又滑又嫩的身子像个八爪鱼似的兀自喘着气缠在他身上。梁丰拉过被子两人盖了说话。

“天又冷了!”雪里梅慵懒地伤感道。风尘女子对光阴的流逝最是敏感,她比梁丰大了一岁,翻出年就要二十一了,这年头,这岁数。虽不能说老,可也不算年轻了。

“呵呵,那就搂紧点,皮肉挨皮肉,热乎没个够!”

“德性!”雪里梅的感慨被他一打岔,转瞬即逝。横他一眼道:“眼看就要会试,你不好生准备准备么?万一只中个三甲,那多丢人?”

“嘁!爷是只中三甲的人么?怎么滴也要中个二甲四百名之内啊!”

“呸,那还不如三甲呢,直接滚蛋回家!我说,你捅这么大篓子,不怕人家打击报复你?奴都替你担心着呢!”

“有啥担心的?一个在家养伤,一个闭门思过,就算会试开了,他们还管得了我么?别老瞎操心,我这儿正琢磨大事呢。”…,

“呵呵,他们在家,难道就没有同党好友替他们出气报仇?要真知道了是你这厮干的好事,不吃了你才怪。就算官家、太后看中你,今后也别在朝廷混了,可没人搭理你这号的。对了,你琢磨啥大事儿?”

“唉,昨儿程程来,告诉我看了他爷爷的邸报,咱们大宋朝窟窿大啊。听说前些时日,李谘就会同刘筠、陈执中他们合计此事,发现每年厢军开支一百五十多万贯,黍八十多万石;京城百官年赐六十多万贯,金一万多两,银二十多万两;每年岁祭、郊祭一千二百多万贯??????。”梁丰自言自语念叨这些数字,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呵,看来这个刘中丞也不是一味地讨厌呆傻哈,毕竟是个能做事的官儿----!”

说到这里,雪里梅忽然愣住,抬起头来朝梁丰看去,正碰上梁丰愕然醒悟的目光,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坏了,你(我)整错人啦!”

梁丰猛地一下光屁股坐在床上发怔,半晌才呆呆道:“这怎么办?”

雪里梅却把被子裹得更紧像个虾米似的躲在里面,露出个俏脑袋来,大眼睛忽闪忽闪,也是茫然地看着梁丰。

“唉---呀!”梁丰懊恼地一下子翻身扑倒,瓮声瓮气地骂道:“贼厮鸟们,借刀杀人,亲者痛仇者快啊!”

雪里梅见他难过,忙安慰道:“别这样了,做都做了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他们到处放话自己先惹的祸事?反正现在也没人知道,咱们慢慢补过就是了,今后多动动脑子,凡事思忖妥当了再做。好啦好啦,你再这样,那些人岂不是更笑话咱们么!”雪里梅又是安慰,又是撒娇,还拉了他的大手在自己胸前不住地揉动,梁丰这才心里好过一些,抬头看着雪里梅白腻丰满的胸脯,忍不住又咕咚吞了泡口水,恨声道:“他奶奶个熊,君子报仇,十年太晚,老子不把他们的算盘珠子拨乱了,都不姓梁!”

骂完又翻身而上,做起那亲者痛快的事来狠狠地出气。

黄昏时分,梁丰晚饭也不在缀锦楼吃,闷闷地回到家里。小嫦见他神色不豫,以为他在那里吃了憋,正替他难过,赶忙来好言宽慰,话里话外告诉他,家里有自己,程程也快进门了,反正锅里碗里都有现成的,那野食嘛,一顿两顿吃不着也没甚关系!

梁丰又是感动又是郁闷道:“也不是为了这事儿,你别瞎想啦。”说完,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做的错事向她说了一遍。小嫦听了,大是惊慌,问他怎么办。梁丰说能咋办,吃个哑巴亏呗,慢慢报复。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大笑起来。

谢小嫦见他一会儿气一会儿笑的,莫名其妙又再追问。

“嘿嘿,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虽说他们白挨一顿打,大爷我也算做了件好事儿,当学雷疯算逑!”

“甚好事?雷疯是谁?”

“呵呵,也可算救了陈执中儿子一条小命,这个说了你也不知道,这雷疯嘛,是古代一个专门做好事不留名字的爷们儿。他只把自己做的事儿写在日记里,故意拿给别人看,完了还请人替他把做的好事儿都画成画到处显摆的那么一主!”

“那算甚做好事不留名啊?沽名钓誉而已!”小嫦很不屑这位雷先生,觉得官人怎么会学这么一号人涅?

“唉,人要出名,就得想奇招嘛。这叫杀猪杀屁眼,各有各的刀法,懂不?我也就是那么一比,你当我真学他呐?嘁!”…,

梁丰其实真的没说错,因为后来陈执中嗝屁以后,他的儿子儿媳合伙起来谋杀了王氏(就因为这娘们儿太讨厌,太霸道,太各种让人受不了到她亲儿子都恨之入骨的地步),案发,两口子被执行死刑,还弃市。也就是说死了扔在大街上七日七夜不许收尸。

按照这种记载,梁丰这么一闹腾,当然算得上是救了陈执中儿子一命,还保全了陈执中身后的名声。这才是真的做了不敢留名的好事儿!

两口子说了一会儿话,用过晚饭正要回屋,忽听得大门哐哐哐地响个不停。这年代夜晚还有人串门的可不多见,忙命来福去开门。

老远梁丰就听到一个熟悉爽朗的声音高叫道:“梁玉田,快打扮打扮,出来接客啦!”

梁丰一听就大笑起来:“直娘贼,要老子接你,先把屁股洗洗再说啊!”说完就拉了小嫦快步出去。

方走到院中,小嫦一下子呆住,两眼扑簌簌掉下泪来,月色掩映之下,两个似悲似喜的女子俏生生站在大门口,却不是云梅、碧云姐妹是谁?

“啊”地一声,三个女子不约而同张开双臂扑上包成一团,放声大哭起来。小嫦哭得尤甚!

梁丰见了两个大姨妈,也是惊喜,但听到小嫦如此悲声,不免喃喃道:“这种哭法,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似的,也不知这两姨妈会不会多心?”

这时张挥带头施施然走了过来,还有邓圣并另外一人,梁丰并不认识。

张挥笑道:“怎么样,你跟小嫦如何感谢我?咱爷们儿可是说话算话,把人给你们带到了啊。不易啊兄弟,这可是千里走三骑啊!嘿嘿。”

梁丰不屑,放低了声音道:“少来这套,她俩本来就是你们相好,你们带了游山玩水,居然还想冒充关二爷,真不要脸。人家关二爷路上会吃女人豆腐么?说说,你俩的手哪天空闲过?”

邓圣在一边听了大笑,三人寒暄完毕,梁丰转头对另外那人看去,却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子,一副八风不动的坦然神情。梁丰道:“敢问这位是?”

那小子走近前来,叉手唱喏道:“见过梁兄,久仰大名,冒昧登临造访,还请恕罪,小弟韩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37、 生意兴隆通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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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系统

“在下韩琦!”小韩同志也有些懵,以为是自己礼数不周到,人家不高兴了。急忙把小弟换成在下,又隆重地拱手回答。

“可有表字?”梁丰也赶紧手忙脚乱还了一礼,还是要确认一下才好。

“草字稚圭。”

“玉田,提起稚圭,可跟你有一比了。我们在道上已经听了你的喜信,开封府解试第二,好生蘀你高兴!不过稚圭也是河南府解试第二啊,呵呵。人家还比你小了三岁!”邓圣在旁边笑道。这一回他跟张辉一同过了解试,专门进京会试。

“是是是,我可比不了这小神童!”梁丰急忙谦虚,还是有些迟钝加当机,心道这孩子不是还有好几年才来么?天圣五年榜眼啊,怎么提前了?

定了定神,转头又问邓圣:“你们如何聚在一起的?”

“稚圭的二兄与我是故交,此番稚圭欲独自进京赴考,他二兄不放心,因此托付与我等同行。路上咱们品谈天下人物,甚是投机,听说咱们相熟,也欲会你一会,这就一起来了。”邓圣道。

“呵呵,只怕是见面不如闻名,没得叫稚圭贤弟笑话,快请快请,这都站半天了,进屋进屋。”梁丰不好意思地笑笑,忙把大家请进堂中坐下。

那边谢小嫦已经顾不得客套,只匆匆向三个男人行个礼便拉了两个姐姐。并同来的丫头梅枝跟小豆子,直接到后院说话去了。

梁丰一问,原来他们这才刚到京城,饭都还没吃。赶紧安排钱妈宋妈重新烧火做饭。把家里有的好酒菜全整出来招待各位。

韩琦一进屋子就显示出与众不同,完全不像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方方正正坐着,神态自若,听三人说话,并不插嘴。安静之中,却有着强大的气场,令梁丰时不时地忍不住朝他瞟。

这一回解试。张挥考了江陵府第四十三名,邓圣考了第六十名,都算不上什么太好名次,不过是有资格进入会试而已。张挥是玩世不恭。完全属于应付差事,邓圣是学力平平,已经尽了全力。

问过两人近况,梁丰转头和韩琦说话,在这个后来有人评价为“天生开挂”的大神面前。梁丰完全忽视了他的年龄,非常客气,笑道:“稚圭兄少年成名,真是神童无两。此番会试,可是有得看了。呵呵!”

“不敢当。只是运气而已,天下才士不计其数。小弟一时侥幸,何敢称神童二字?要说起来,那么玉田兄该是前辈神童啦!”韩琦应答自若,还略带幽默道。他也是慕了梁丰的大名,极盼见上一面,因此张挥等出言相邀,毫不推辞便跟了来。见梁丰仪表不凡,风趣幽默,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属于极好亲近的,心中就喜了几分。

梁丰见他上道,心中高兴,心想同是一个岁数,那狄青见了自己就缩手缩脚战战兢兢,面前这位不卑不亢语态从容,虽说有客观环境因素,但真是比不得啊,还是韩琦这种宦门子弟起步高些!

韩琦同学属于那种好学深思的乖孩子,闲扯两句,马上就请教起梁丰学问上的事情来。梁丰认真倾听,谨慎应答,心中越来越汗:“照这小子这种搞法,老子会试时候的名次,恐怕又要排后些了!”

好在有些参考资料可以填补一下项目空白,梁丰赶紧寻个破绽大扯特扯,引得韩琦对某个主题进行深入探讨和请教,以此来掩饰自己学问不精的短处。还好,一席话下来,韩琦对梁丰不说是五体投地,也算是敬佩有加,没有坠了梁才子的大名。…,

邓圣是个好学的,虽然不太能领会梁韩交锋的精髓,但也算认真听讲,张挥则在旁边哈欠连天极不耐烦起来。梁丰乘机见好就收,转头去和张挥扯扯风月,小韩登时闭嘴,非礼爀听是圣人的教诲,自己还没涉足过那个领域呢。

酒饭用毕,天已很晚了。韩琦欲起身告辞,说是自投客栈,梁丰笑他迂腐,来的都是客,怎么能这个时候放他走呢。反正家里空屋子多得很,吩咐一声,永叔领了众人赶紧打扫房间,舀出铺的盖的,一会儿就收拾出几间客房,供大家休息。

当夜,张挥、邓圣、韩琦各自睡了一间房,小嫦却舍不得两个姐姐,眼巴巴地望着梁丰,这厮只好识趣地自去书房安歇便了。

第二天一大早,梁家本来就热闹温馨的院子里更像是开了锅似的,一下子多出几乎一倍的人,钱妈、宋妈、李萱在厨房卖尽力气,还是觉得有些不够,幸好彩云彩萍及时伸手相助,小嫦出来挽起袖子尽主妇之道。看得从来游手好闲的云梅姐妹跟小豆子小灵子咋舌不已。小嫦姑娘原来在醉花楼可是头牌行首,这些事情高低是不沾边的,如今却般般件件舀得起,做得巧。这四个浑没觉得她是吃苦,反而由衷羡慕她能享受平常人家的这种小幸福。

安排了精致小菜、南粥北面,各取所需,人人交口称赞,无不说小嫦持家有道贤良淑德。甚至那小老头儿韩稚圭也偷偷瞄了小嫦几眼,因这嫂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好看又能干,不免有几分羡慕玉田兄的福气。

说福气,另外一份福气就到了。

冯程程两天没见到梁丰,想得要命,一大早换了男装,连哥哥都不喊,直接带了两个丫头就跑过来围追堵截男朋友。她已是这里常客,来福开门还没作揖问好就三两步跳进院里,猛地看见乌秧乌秧一大堆不认识的人在,突然愣住。

小嫦笑着赶紧起来拉着她手就往后院让,就是这么惊鸿一瞥,韩琦无比惊艳和惊奇,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只是觉得奇怪,小嫦嫂子怎么会毫不避讳拉着一个男子就朝后院走呢?

梁丰哈哈一笑,告声怠慢,自己也进去相陪。

他两口子进去陪冯程程讲话,不知底细的韩琦自然有些凌乱,还是张挥贼笑着把缘故说了,一面咂嘴一面可惜,咂嘴是羡慕梁丰艳福,旁人对这两朵国色天香的鲜花求一只也不可得,这厮居然占俩;可惜是梁丰恋家太过,不能如他一般敞开了风流,未免有些缺憾。

韩琦却不以为然,大丈夫生来就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老围着脂粉堆里打转有什么出息?况圣人教诲说要齐家而治国平天下,眼前这位老兄能把一个相府千金、一个青楼行首收拾得服服帖帖和睦相处,非有过人之大智慧不可。

大家慢慢吃了早饭,品茗聊天。这青茶也是韩琦闻名已久的东西,据说是梁玉田发明,今日尝了,果然大不同于国朝茶汤,深为喜爱,正自赞叹时,又有人来拜会。

这回来人也是老熟人、老朋友了,不用通报就闯了进来,一见张挥邓圣,几个就大呼小叫闹成一团。韩琦看了这几人打扮,心中就有几分瞧不上,帽儿光光,做个新郎,分明就是那种不学无术的衙内大少嘛,只有一个气度雍容,接近读书人气质一些。正是高双卯、杨文广、石宁、王英四个。…,

他四个今日却不是无事闲逛,而是前些天听梁丰说起想学学弓马,言道万一有朝一日或许会上阵杀敌报国。王英一听最是兴奋,一口应承说包在自己身上,待寻了好的铁胎弓便来邀他校场演习,今天就是来践约的。没想到居然进门就看到张挥邓圣这二位襟兄襟弟,喜从中来。

“老张,你这回可是生发了吧,要进京考状元了?”杨文广笑道。

“呵呵,要是今科取状元三百名,哥哥我倒也有些希望。可惜啊,只有一个。况且有这位小兄弟在,别说我了,就算是梁玉田,也未必能比得过人家哩。”张挥笑答,并把韩琦给各位少爷介绍一番。

自从坑了刘筠陈执中一把后,石宁王英等简直对梁丰佩服得五体投地,引以为精神领袖了。一听这个小孩居然比偶像还厉害,心中老是不以为然,不免上下睨了韩琦几眼。韩琦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一副万事不关己的神态。其实张挥介绍完毕后,心里也老实不大瞧得起这些将门之后,不像石宁一样表现在脸上罢了。

几个纨绔在一起,自然要聊起大家共同的宝贝、朋友---紫英院那对姐妹花来,正说得投机,韩琦正听得无聊,他娘的又有人来拜访。

这次拜访的人挺有礼貌,来福舀了三张名帖直奔后院去请少爷。不一会儿,就见梁丰快步出来,满脸兴奋之色,一边说道:“稚圭快来,有高人来了,须得迎迎!”

韩琦正在腹诽梁丰的社交状况,听他点名邀自己去迎接客人,心头奇怪。自己都还是客人啊,又不好推辞,只好站起跟了出去。

来到大门,只见三个人站在门口,其中两人长相有几分相似,年纪约莫二十七八、三十岁左右,另一个白白净净身材中等,大约也有二十多岁,都是一脸温和笑意。

梁丰赶忙迎上前去叉手唱喏道:“普宁梁丰见过三位!”韩琦也赶忙在身后跟着行礼:“相州韩琦。”

那三个赶紧大礼相还道:“雍丘宋郊(祁),吴县叶清臣见过玉田兄。”又朝韩琦还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

138、拜见老丈人

“今年会试在即,我等齐聚京城待考,前几日与宋氏昆仲相识,谈及梁兄,均已久仰得很,故不揣冒昧,特来拜访!”叶清臣彬彬有礼微笑道。

“欢迎之至,我来介绍,这位是襄州韩琦韩稚圭,河南府解试第二,也是昨日相识,已在寒舍盘桓一夜,寒舍还有两位江陵府友人也同来待考,就请进去一会!”梁丰很高兴,今科考试,状元之才差不多都来齐,看来自己人气很旺,订阅率很高啊!

宋家兄弟和叶清臣听了梁丰介绍,不免对韩琦刮目相看,原来这小小孩童竟也是个天才,才十五六岁,居然就是府试第二,不可小觑了。

大宋朝文风盛极,天下各地都有读书人自发组织的文会、文社、书院等等,有的更礼聘名家登坛设讲,启迪举子,交流学问,是以文人之间互相慕名拜会是极平常的事。宋氏兄弟和叶清臣均属解试名列前茅,互相知名,一旦结识,少不得要月旦当世俊杰,于是无论如何排列,这个满城争说的梁玉田都是他们拜访的首选。

五人进到梁家堂上,正直王英杨文广等撸了袖子唾沫横飞、兴高采烈地与张挥交流最近东京“花市”新闻,谁谁谁被淘汰了,谁谁谁异军突起独树一帜了,还有谁谁谁从良息影绝迹娱乐圈啦等等。然后又说雪里梅很久以来都有些鬼鬼祟祟,高官巨贾家的堂会相约不断,但她能推则推、能躲则躲。一个人猫在家里不知道干啥,反正最近比较好找。不过说也奇怪,这种半退休的方式居然没被湮没,相较前两年好像还更红了些。

才说到精彩处,见梁丰领了客人进来,只好收口抹嘴站起来打招呼。宋郊、叶清臣等都比这些人年纪大,也风花雪月惯了的。倒不在意他们谈得粗鄙,只是碍于目前几乎是保送生的身份,不好参与进去。又加上那几个粗人。平日也极不耐烦跟文士打交道,虽然竭力显得很有礼貌,仍难免格格不入。气氛就有些无聊。杨文广坐的焦躁,干脆起来邀大家一同校场去玩玩骑射,几个杀鸡都不敢的书生哪里敢去?连连摆手,只有张挥大为兴奋,报名要参加,于是杨文广等拉起张挥就走,高双卯要附庸风雅同举子们说话,便和邓圣留了下来。

那几个老粗一走,气氛顿时显得优雅许多,梁丰也松了口气。看来不论哪朝哪代,文武之间都不易相处啊。

开始大家都还谈论些诗书,忽然觉得有些无聊。都是死记硬背功夫了得的,所学也大同小异,这时候互相考较也无甚意思。话题便慢慢转换,一直说到了天下大势。

“方今四海安宁,物埠民丰,实乃我大宋几代天子之功,才有此盛世啊!”宋郊说道。

“是啊,不过人无近忧。也有远虑,可恨幽云十六州迟迟不得收复,我朝失却屏障,不免日夜耽耽,须随时防着辽人南下,真是让人如鲠在喉,吞吐不得!”叶清臣接话。大家都对叶清臣的话深以为是,纷纷点头。梁丰只是不插话,很有兴趣听听这一科风云人物对边事的议论。

“小弟以为不然,契丹与我朝交好以数十年,寇公当年澶渊之盟一举成功,换来两国太平无事,虽边境时有些小小摩擦,不过如身体发肤偶有痒痛,平常事耳。倒是近来党项异动频频,不可不防!”韩琦忽然插嘴。…,

“哦?稚圭兄何出此言?”古人规矩,只要是平辈论交,不论自己比别人大多少,也不能直接称弟。这是一种礼节和客气。问话的是宋祁。

“小弟也是胡乱猜测的,近来听说邸报均有议论,赵德明已经渀我大宋故事,立了赵元昊为太子,赵德明这厮最会附强欺弱,最近迎了辽国兴平公主为太子妃,意在借重辽国为靠山。恐怕其狼子野心,转眼便要显露了。”韩琦接着说道。他几句话说完,梁丰佩服万分,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识气度,真不愧是天生开挂的!

“区区夷狄小族,不知仰赖天恩,归顺大宋,偏要去和辽国行苟且之事。如今不同平时了,寇公领着永兴军路,王都指又陈兵于永兴、秦凤相交处,若那赵德明俯首帖耳倒还罢了,但有异心,我大宋即可一举灭之,顺势收回河套,岂不美哉?”叶清臣说道。字里行间充满了乐观浪漫革命主义情怀。

韩琦人小鬼大,一听老叶如此说话,便知话不投机,马上住嘴。

“子京兄怎么看?”梁丰见宋祁一直老老实实坐在旁边不说话,挑逗挑逗。

“我赞成稚圭兄的说法,党项逐年坐大,近几年又将吐蕃回纥打得大败,野心一旦膨胀,极难收拾,早晚不免成为我大宋肘腋之患!”宋祁想了想,答道。

“唉,听了兄等高论,在下如梦初醒,不过我大宋武备齐整,兵多将广,料也无事。”梁丰笑道。

“呵呵,玉田兄真做如此想么?在下可听说玉田兄曾与寇公谈及边事,寇公对兄大是赏识啊!”宋郊忽然笑道。

这话把梁丰吓了一跳,原以为自己只是小范围说说的事,怎么就传到这个未来宰辅耳朵里了?他不知道老寇是个爱才的大嘴巴,但凡他看上的人,必定不假思索四处奖掖提携,还要举例证明的,一来二去,知道梁丰立场的人比比皆是。

梁丰心道糟糕,这么一来,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大大方方议政时,必定有许多厌战的鸽派多有提防,其中不免还有刘筠、李迪等跟自己有些不妥之人。那时候要想进言,恐怕就难了。

这时候他只好干笑两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寇公并未戍边,王都指也未上任,当然是有些担心的,现在有他两位镇住,也可以放心了。”这话虽然说得牵强,不过也好像解释得通,所以基本上没人追究他心口不一。

当天张挥他们肉包子打狗,去了就没回来。梁丰安排小型宴会,隆重宴请宋郊、宋祁、叶清臣、韩琦、高双卯、邓圣等六人,席间相谈甚欢,尽兴而散。梁丰留宋、叶三位在家住下等待考试,三人婉拒,顺路搭了高双卯家马车回客栈休息。

这一次,梁丰便把张挥、韩琦和邓圣强留在家里住着,几个互相帮助,读书交流,时不时地宋家兄弟和叶清臣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举子登门拜访,常常切磋,只待会试的日子到来。

梁丰变了生活方式,每天和韩琦他们聊聊天、谈谈学问,时不时又伙同张挥出去找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一番,还要抽空跑去跟雪里梅幽会。倒觉得日子比以前忙了、充实了、还刺激了!

冯程程也不方便来,只好自己登门拜访,可哪有家里方便自在?两人还要假模假式地旁边安排人监督着说话,急得那丫头恨不能卷起铺盖就跟了他回家。冯拯身体不如去年,看在眼里,也觉得时间差不多够了,就写了信叫大儿子从广西请假回来探亲,顺便把丫头的婚事给操持了。程程妹子这才转烦为喜,美滋滋地每天准备嫁妆和婚礼,憧憬未来,感到充实了许多。…,

如此匆匆,转眼就到了冬月,朝廷已经下诏,冬至节后十日,大宋进士科开考,考场国子监,主考李迪,副主考晏殊。原副主考陈执中前番家庭管理不严,引起打架斗殴事件,罢了主考,新授鞠咏为天章阁待制,太常博士,监察御史,蘀为副主考。班子就这么架起来了。

梁丰正在家里抓紧消化知识,练习文章,这天忽然接到冯家来贴,说是冯家大爷从广西来了,要见他一面。

老丈杆子来了,应该去拜访的。赶紧依约第二天穿的齐齐整整,头发梳得蚊子都要拄拐棍,方才叫钱孝仪备了厚礼,舀了名帖,规规矩矩上门拜见。

大冬天的,又没几步路,但大舅子冯程焯还是依足了规矩站在大门外等候。见他过来,急忙上前,两人翘起屁股相对打了一个大躬,才笑嘻嘻地携手进了冯家。

冯家书房里,老太爷冯拯腿上搭了个毡子靠在椅子上,面前火盆烧的旺旺的,左侧坐了个四十来岁,神色肃穆威严的中年男人,便是冯程程的爹冯行己了。

梁丰快步上前叉手行礼:“见过枢相、见过呃--伯父!”

“嗯,免礼吧,你可好久没来见我这老头子了,呵呵,听说你家里来了几个举子,每日相互砥砺攻读诗书,可准备好应试了?”冯拯笑眯眯地问道。他爱屋及乌,否则难得有这么和蔼的时候。

“是,孩儿正在用功读书,把握不大,但试一试也无妨。”梁丰自称孩儿谦虚道。

“梁丰,我听说你名气挺大,官家、太后都对你另眼相看,老太爷和几位相公也极器重你。望你不要骄躁,还须沉下心来好生做人做事才是。”冯行己道。

他对这个女婿事迹听了不老少,第一次见面,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说话也谦虚,听说对程程也是极好。对父亲安排这桩婚事很满意。不过客套话少不了,还须叮嘱几句,才显得出老泰山的气派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39、 在家不分大小

“听说,你还未来京时就已经纳妾,还是个青楼行首?”冯行己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梁丰对小嫦是妾这个称呼十分反感,但又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叫法来蘀代。只好捏着鼻子说声:“是,不过当时我与她是两情相悦,只是不太懂规矩,以为不是纳妾,而是明媒正娶。”他是老老实实回答,不料冯拯父子听了都是一怔,面上露出难堪的表情来。

梁丰的回答让冯行己始料未及,他早知梁丰有个妾侍,这年月不奇怪。梁丰少年风流,虽然没成家就纳妾确实夸张了点,但也不算啥了不起。回家之后,老婆张氏跟自己念叨过,娘们儿心思,想那小妾是个行首,虽没见过,必是色艺双绝的,自家闺女虽然样样不输别人,可架不住娇憨顽皮小姐脾气大,偏偏不懂歪心思,万一那小子宠小妾欺负自家闺女怎么办?于是便强烈要求老公先打压打压梁丰,给闺女撑撑腰,别叫过了门吃些闷头亏。冯行己多年在外冷落闺中,本就有些愧疚,这又是母女情深的正常反应,也就勉强答应下来,说见了面提一提,教训一下。

他一见梁丰就很喜欢,说话间想起老婆的嘱咐,也就顺嘴说说,本来只是想摆摆长辈架子,说教说教,要他不要沉溺女色,安心读书做事才是正道。

好端端设计好的一番对白,却被梁丰直杠杠顶了回来,在他耳里。好像梁丰言下之意是说自己心中的正室是谢小嫦,冯程程才是小老婆一样。冯行己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半晌才把气压了下去,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没打算明媒正娶我家程程喽?”梁丰不用抬头都想象得见老丈人咬牙切齿的样子。

“伯父误会了,小侄不是这个意思。我与程程也是两情相悦,情比---那个总之很浓的。只是伯父问起。小侄不敢不据实相告而已。小侄少年荒唐,那是我自己的错,却须怪不得倾心于我的女子。程程秀外慧中,纯善可爱,能看上我这布衣小子。已是感激涕零,怎敢稍有怠慢冷落?其实不瞒伯父说,在小侄看来,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公侯将相,不过浮云一般,大丈夫做事,岂是靠了裙带而立于天地间的?若我梁丰是那样的人,也配不上程程小娘子,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玉粒金莼?何况那些虚礼呢?请伯父明鉴!”

冯行己和冯拯听了,细细想来,好像的确很有道理,面色才渐渐好看起来。但生怕这个话题继续发酵引起不快,便转而问些他学问上的事和日常起居等等。气氛逐渐融洽。

只是他父子俩都没注意到,其实梁丰说的话一句干的都没有,毫无逻辑可言,一味地偷换概念东拉西扯,看似慷慨激昂,其实避重就轻。根本就没正面回答冯行己他女儿今后再梁家的地位问题。

梁丰也很为难,要按这个时代的规矩,冯程程是绝对的大老婆,过了门就是后院之主。可是小嫦那么善良温柔贤惠可爱,自己跟她情真意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把她当个小妾对待。当然,他对冯程程也绝无偏心,非常喜欢这个丫头,两年时间,从可爱到真爱,就如此润物细无声地过来,要她受委屈,自己死了也不干。唯一的希望,就是两个女人和睦相处亲亲热热平平等等不分大小。最起码,对外名分上有区别,关起门来要实现吧?于是干脆乘着冯行己提及,把话说开了,免得今后老觉得有事哽着,大家别扭。…,

话点到也就罢了,爷孙翁婿三人扯到别处,相谈甚欢,少不得留了梁丰的晚饭,叫了冯程焯来相陪。

回家时天已大晚,张挥出去风流,多半不归了。邓圣已经休息,客房里只有韩琦的灯还在亮着,小朋友很刻苦,读书不缀。梁丰也懒得去打扰他,竟自回房,却见云梅和碧云也在房里,三个女人还在呱唧不休。

见到梁丰回来,云梅和碧云笑笑,起身告辞出去。

待上了床,小嫦伏在梁丰身上开心地叽叽喳喳说着姐们们的谈话。自两个姐姐一来,小嫦高兴得不得了,特别是听说云梅和邓圣的确已有了情意,这次会试过后,无论中与不中,邓圣都决定娶了云梅为妾。大姐身有所托,小嫦当然代为欢喜,碧云却玩心未泯,看破红尘,说道天下老鸹一般黑,嫁谁都一样,不如在青楼多呆几年还自在些,等人老珠黄,寻个老实汉子嫁了,不图富贵锦绣,粗茶淡饭过完一生便罢。小嫦听了却有些担心,生怕她真到老了一天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说给梁丰听了,梁丰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碧云姐姐是个有智慧的人,看得通透,别参合人家,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若她们有了难处,自然要倾力相助,可是人家自由自在的,你没来由瞎操什么心?”小嫦想想也有道理,便也罢了。

转眼又是冬至,开封府有谚云“瘦年肥冬至”,可见大宋对冬至迎阳之节的重视。当天百官朝拜皇帝太后,又家家祭祖玩乐庆贺,第二天,乘着过节放假,小皇帝赵祯把梁丰请到宫里,邀他吃一顿百味馄饨。

“嗯,这个羊肉三鲜馅的好吃,这羊是小肥羊吧?嫩,市面上可看不到。”梁丰边吃馄饨边夸赞皇家风味。赵祯昨日本来已经吃了许多,今天见他大口大口挺香,也忍不住又不顾体面和他一起对干起来。

“还有几天就考试了,你可准备好了么?朕已经特地打了招呼,今年叫张殿班勾当皇城司,专知贡举察防事务,又要李石彬提举巡检司,有考场都督之权,你大可放心,没人整得了你了。”小皇帝无限关怀地说道。

“嗯,那就多谢官家费心了。”梁丰头都没太,胡乱朝赵祯拱拱手,专心对付碗里的馄饨。

“不过,你还是要认真考好一点,朕答应你的事绝对算话,但也须你有真本钱才行。”赵祯见他不甚领情,有些郁闷,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

“呵,这个你还真别太当真了,那就是一句玩笑,我也没跟你要状元啊,何况,最近我发现这一科了不起的人很多,我还真算不上出类拔萃。你不拘一甲二甲,胡乱给个看得过去的名次就成,咱俩这关系,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别到时候你年纪轻轻,让人说个带头徇私,那可就差劲得很了!”梁丰劝他道。

“话是这么说,可朕才登基第一次开科,这状元给了别人,这心里就是不舒服啊,朕看你挺顺眼的,朕保证,你的卷子只要进了前十送到御前,状元跑不掉一定就是你的。呵呵!哦对了,你说了不起的人很多,你都认识些谁,真的很厉害么?”赵祯笑嘻嘻地说道。

“有一个才比你大三岁的,叫韩琦就很牛叉,这回考了河南府第二,就住在我家里,跟我关系不错。还有几个比如咱们开封府的宋郊、宋祁兄弟,张先、吴县的叶清臣、晋江曾公亮、韶州俞靖??????都是些了不起的大神,你随便选哪个都不亏你!”…,

赵祯对那个河南第二的小神童韩琦很有兴趣,问道:“他就住在你家里么?人长得怎么样,学问肯定是没说的,好玩吧,他爱干些甚?一个人来的么,有没有人陪着?”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

“说起此人,他爹也算大大有名,就是以前的泉州知府,后迁相州的韩国华,可惜死得早了点。他是靠几个哥哥抚养长大,这回本没参加考试的,是他几个哥哥见他学业已成,鼓励他趁年纪小,先来试试,攒点临场经验为下回做准备的。谁曾想一下子就考了个第二,不来都不行了。”

梁丰介绍了一下韩琦的背景,又道:“不过嘛,少年老成,还没我好玩,见识很广,有眼光,对边事很在意。要不然,改天我领进来你见见?”

赵祯一听少年老成,马上就没了兴趣,满朝那么多老不死的还不够啊?请这么一个小神仙来有甚意思,算了,还是留着殿试时候再见吧。

梁丰见他对韩琦没啥兴趣,便转话题问他近来有什么消遣没有?心想男女之事还早了些,老是琴棋书画也无聊得紧,看看他要是没什么好玩的,不妨教他两招。果然,找小六子最近除了勤练梁丰教的“一个大西瓜,分成两半边”,就没了什么多余的消遣,成天在皇宫大内过家家玩,这间房走到那间房,不停地转台、出台、坐台,真有些烦了。

梁丰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一样东西。开始他还比较犹豫,教给赵祯,会不会惹麻烦被言官弹劾,但想想这玩意儿的魅力,恐怕不光是起到娱乐作用,或许,将来能不知不觉派上大用场。

“官家,要不,我教你玩一样东西?”

“中!是啥,快说来听听。”赵祯一着急,土话都说出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0、进考场会试了

“嘿嘿,这玩意儿光用嘴教可不行,得先做出来,你快叫两个督将作监的黄门来,咱们先把它弄好再玩。

赵祯一口答应,忙传口谕叫人。等了一会儿,跑来三五个满头大汗的小黄门,都是在将作监巡视查看的,听说官家召唤,急忙赶来。

这时候梁丰已经吃饱喝足,取来纸笔,费劲画了好半天,才把图纸画了出来,又指点小黄门尺寸大小,材质轻重,如何上色抛光等等。小黄门急忙领命而去,说三五天就做好送来。

梁丰完全不理会赵祯心骚难耐的表情,施施然告辞说要去用功读书了。赵祯留他多坐一会儿,梁大少爷倒义正词严地送他一副对子道:“送你副对子,你是官家,用不着,可是好赖也该知道俺们老百姓的念想。‘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说完扬长而去。

后来赵祯长大了,把这副对子同他爹说的“书中自有颜如玉”等一块编到劝读集子里,鼓励天下读书人上进求学。

过了六天,也就是大比前三天,梁丰自己没什么事,小嫦由两位姐姐陪着,满京城去替他烧香拜佛,祈祷进士及第。这一天京城但凡沾点文气的庙宇都香火旺盛得很,尤其魁星阁、文昌庙、大成殿,当然,传统菩萨也不例外,观音院、大相国寺、太平兴国寺也是人头攒动,都是想考功名的举子。想想。一下子七八千举子加亲友团,那是成几何倍数的人头,都这么不辞幸苦挨家挨户地拜山门,当场就有好几家寺庙道观特派加班的值日和尚道士,数钱数抽了筋,又有些争着抢高香的举子打破了头,赶紧上跌打医馆急救。又让些外科郎中发了一注小财。

姐妹三个在永叔、来福、钱孝仪的护送下,由几个丫鬟扶持着,好不容易转完了几家重点烧香的庙宇。虽说是坐车,也累得够呛。回到家里,看见梁丰正坐在堂上。石宁、杨文广陪着闷闷地不说话。

小嫦进屋道了两位叔叔安好,问梁丰,怎地如此不高兴,王家叔叔呢?

“可不就是在说他么,这厮前些时日就鬼鬼祟祟地,天天习刀弄棒打熬筋骨,说是要子承父业为国立功,先还只当他是玩笑,小孩子话,谁知今日分别给几个好朋友家写了封信。收拾细软跑了,说是要到永兴军投他爹去。”杨文广道。

小嫦见是老爷们儿的事,不好插嘴,唯唯几声,自退到后院去了。

“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去就去呗,他爹在那儿,横竖不吃亏的,兴许还真的挣些功劳,早晚也可出人头地。总比成天泡在这京城里,不是惹是生非就是花天酒地,骨头都馊了,也没意思。咱们也不过是少了这厮,冷清些罢了,可他早就立下志向的,不去闯闯,终是不甘心。”

“也对,等我改日找奶奶说说,看能不能也去投军,三关口我爹门人弟子属下多的很,要去挺容易的。”杨文广道,石宁本来挺舍不得王英,听了梁丰的话,顿时大感兴奋,忙也点头说回家找老头商量。

梁丰心想,转眼大家都长大了,该是各自成就点事业的时候,当下大笑着吩咐摆酒,要痛快喝上一场,为早就溜之乎也的好兄弟践行,壮别!

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梁丰回房,小嫦喜滋滋地向他展示一天的成果,文昌庙请的笔锭如意、魁星阁抽的红簪花、观音院大士慈悲,抽了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上上签----,五花八门摆了一床。…,

“呵呵,整这些有啥意思,反正是要中的,要不然小赵都不好意思跟我打招呼。”

“妾也知道你是要中的,可咱们求了菩萨保佑,岂不稳当些,对了对了,这里还有关帝庙的神符,快贴身放了,到那天,再没有鬼怪缠你,像前一遭那样受罪的!”说完赶紧又贴身摸出一张符来,看来这惊弓之鸟是真怕了,宝贝得紧。

梁丰笑着接过放在鼻子下面深深一吸:“嗯,好东西,有呢!”说完贴身放好,小嫦瞪了他一眼。

三天之后,天圣元年甲戌月癸亥日,大吉大利,开考了。跟上回一样,梁公子早一日沐浴更衣,这回还带了张挥、邓圣、韩琦等三人,子时刚到,就请了孔圣人的牌位堂中上香叩头。小嫦特地早备好了四套新衣,四件玄狐大氅给他几个穿戴了。四人整装待发,相视而笑,其中韩琦最是神情肃穆,小嘴皮微微发乌,还是有些紧张。

“稚圭,莫紧张,自古嫦娥爱少年,你这样的神童,一考一个准!”梁丰拍拍韩琦肩膀,鼓励道。

“嘿嘿,嫦娥爱,吴刚可未必喜欢,我看那些考官,一个个老眉皱脸的,哪里像嫦娥了?到时候看见兄弟那锦绣一般的文章,回想一下自己不知多少年寒窗,多少次落地才得的功名,心中一怒,咔嚓劈了也说不定!”张挥洋洋得意地泼冷水,乌鸦嘴道。

“你这厮会不会说好话?看把孩子吓得,来、宝贝,哥哥疼你!”梁丰瞪了张挥一眼,将韩琦一把扯过搂在怀里,乘机占占这牛人的便宜。小家伙得了温暖,心中稍稍安定些,也回头朝张挥怒目而视。

张挥却大不在意:“我这番不管中与不中,都是只此一次,要不是白花了家里这些年来许多银子,才懒得整这无聊玩意儿回去应景呢!”说完大手一挥:“走也!”

梁丰、邓圣、韩琦在这厮身后齐齐出手一推:“走你!”差点攘了他个狗吃屎。

本来庄重严肃紧张的气氛,此时才轻松了许多。

同上回一样,也是冯程焯驾了自家马车来保驾护航,只是此番人多,永叔又早早雇了两辆牛车,一古脑儿全家出动直奔御街南薰门口国子监而去。

梁丰自然还是上了冯程程的小包间,这厮前几天得了赵祯的信,知道有自己人在里面保护,心情松快了许多,一路插科打诨笑话不断,还故意不知避讳地搂了小嫦又亲又吻,看得黄花闺女冯程程脸红心跳又嘴馋。倒是小嫦羞愤不已,狠狠在其腰间留下不少爱的印记。

一路熙熙攘攘,这重文轻武的朝代就是这点好,因这是新帝登基第一科,满城的百姓鸡冻得不得了,凡京城主干道两旁百姓家有条件的,都无偿自发在自家门口挂上大小灯笼,专为赴考的举子们照路。把个开封府装点得宛若银河垂地,无比的光明。衬得天上月亮都有些失色。

浩浩荡荡来到国子监,大家下了车,少不得叮咛嘱咐一番,这时就听旁边一个细嫩的声音叫道:“梁公子好,见过公子!”梁丰一转头,一个面容熟悉的小黄门领了几个巡检司军士在一旁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呵,小公公好,今日出来巡察科考啊?”

“是,李爷爷早就下了钧旨,要咱们小的留神公子来了没有,这可好了,小的有福,第一个遇到公子,祝公子金榜头名,状元及第!”…,

“嘿嘿,谢你吉言,来来来,不成敬意,小公公拿去与兄弟们分了吃酒。”梁丰笑道,伸手朝永叔一招,永叔赶紧奉上一封银子递了过去,小黄门千恩万谢接了。忙命人赶紧报告李石彬。

不一会儿,李石彬笑眯眯地在一干亲随簇拥下来到梁丰等面前,梁丰赶紧叉手行礼,李石彬不敢在他面前冒充大尾巴狼,这货可是连官家的肩膀都要随便拍的。急忙拦住,两人亲亲热热说了好些吉祥话,这才让手下亲自护送梁丰一干兄弟直接去前面插队。言道自己等一会儿也要进去,这就要跟梁公子一同被关三天了。说完大笑而别。

过去国子监门口正闹嚷嚷地排队,开封府差役们忽然见到巡检司黄门领了梁丰四个大摇大摆过来,不敢怠慢,急忙让开一条路来,梁丰几人走过去,只见耳房门口占了一个穿蟒衣,戴垂绦幞头的中年宦官正望着自己笑,定睛看时,原来是张景宗。梁丰又赶忙上前问好招呼,张景宗说了一番客套话,打量他精气神都很好,笑着请他进了大门。

皇城司和巡检司暂时勾当科考的职事是个露脸的工作,非皇家近亲宦官不得为之,张景宗和李石彬都知道自己这回是赵祯得了刘娥默许,专门来给梁丰撑腰站场子的,得保证他进了考场不被人再欺负一回。当然要寻机会和他见上一面,说两句话,把场面走到,才好回去复命。

进了考场,一切照旧,只是这回检查客气斯文了许多,赵家招工,从来都是人越多越风流,中奖率极高,几乎达到十比一的概率,办差的也就不敢怠慢。说不准搜检之间就得罪了哪位进士状元的,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也就是抖这么一下威风,可要是被人家记下这笔账,回头寻个机会,再踩死自己就跟踩个臭虫似的。因此全没了解试时的威风,都客客气气地搜检查看,反倒把时间拖长了许多。

照例还是洗了个澡,好容易才全部查完,只听一声接一声喝道:“封院、落锁-----!”

国子监大门缓缓闭上,全部举子并李迪、晏殊、鞠咏等几十个考官均被关在大门里面,大宋天圣元年会试开科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1、庆州城外

庆州西去二百余里的长城口,大雪连下五日五夜,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大地,群山莽莽苍苍。一条半废半用的长城蜿蜒天际,直朝党项兴庆府伸去。傍晚时分,雪地反光,泛出一种幽蓝的颜色。

大宋柴山砦便修建在长城之上,这时几个值夜老兵正在防风口里架起篝火,烤着一只野兔,眼见野兔渐渐变得焦黄松软,肉香透得浓浓。

“唉,这鬼天气,今年恁地冷得这般早,老子家里婆娘也不晓得寄了厚鞋来没有。直娘贼,穿这身破布纸甲,早晚冻死在这山上。”宋兵老曹取出腰间葫芦,呷了一大口酒,嘴里骂道。喝完将酒递与下手。

“知足吧,王都指今年千求万请托人门路,又得了寇相公连连催请,咱们才得穿了这身厚纸甲、防水牛皮靴,帽子也才加了毡,比往年好多了。枢密院那帮老爷们,谁管咱的死活?听说没有,朝廷前番成立了一个叫做什么算计司的,说是咱们边关士卒有许多钱是可以省的,反正啊,就是算计上了咱们边军,眼看就要裁剪到咱们头上,怕到了明年,这纸甲兵服都未必穿得上哩,呵呵,管他娘的,横竖今夜搂了只兔子,咱们兄弟打打牙祭,暖和暖和再说!”下手牛二接了葫芦,痛快地吞了一大口,酒水顺着嘴角溢出,牛二伸手抹了,唉地一声,显得舒服之极。

“直娘贼,你知道个球囊。那不叫算计司,那叫计置司,说是朝廷里相公们出的馊主意,要计省天下浮财!嘿嘿。本来上头兵部、枢密院那帮牲口就手黑,这回相公们抡刀砍来,还不是砍在咱们爷们儿身上?我操他奶奶个熊,老子们都成这般模样了,难道还有浮财可省?再省,咱们光屁股去和平夏那些牛犊子们对抗么?”角落里坐着一个满脸钢髯的粗豪汉子,怀里楼了长枪,拿着一大块兔肉。一边撕咬一边咒骂。

“咳,说到这个,大家可小心些,今年天冷得早。那边也是穷的要死,少不得要来打打草谷。这几日风大雪大,山背后可看不远,那帮牲口要是前来偷袭,咱们可不太稳当。方才是谁当值?该去换他了吧,牛二,你去看看!”老曹显然是今夜当值的小头头,对牛二说道。

牛二道:“好像还不到一个时辰啊。刚才是陈三去的,理他个鸟。等这厮先冻冻再说,上个月该他换老子班。硬是拖了半个时辰说他闹肚子,操!今天也让这厮遭遭罪。”

“别胡闹,他最近是不太舒服,大家弟兄,互相照应才是。”老曹劝道。听了老曹的话,牛二才不情不愿又喝了一大口酒,顺手扯下一条兔子前腿怀里揣了,喃喃咒骂着爬出防风口。

刚刚出来,一股冷风嗖嗖地灌得牛二忍不住一缩头,又咒骂一声,顺着长城破烂的石头小路朝垛口走去,方转过一道弯子,牛二猛地站住,雪地微光掩映之下,前面或蹲或站,十来个秃发牛皮围领,手拿半月弯刀的党项人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一股凉意从牛二脚底直冲脑门,忽然之间,他转头就跑,一边放声大喊道:“老曹,党项人来啦,快点烽---”火字还没说完,噗地一声,牛二半边脑袋已被身后追上的党项人一刀劈下。牛二居然又冲了两步才扑地倒下。

风是顺着朝老曹们所在的放风口刮来,牛二那句没说完的示警,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老曹一个打滚顺势站起,伸脚踢翻了篝火,把火星子在地上抹得干干净净,顿时防风口一片黑暗。…,

三个人在里面毫无声息,悄悄挤拢靠在一起,方才那个跟牛二抬杠吵嘴的汉子悄声说道:“估计冲不出去了,怎么办?”

“咱们三个分头跑,小张,火石准备好,我叫声放,你就把柴垛点了。”老曹悄声道。另外一个小张嗯地一声,从身上摸出火石准备。

这时候已听见周围隐隐传来雪地里走路咯吱咯吱的声音,约莫有一二十人已经将防风口围拢,三人眼见是跑不出去了。只是里面一片漆黑,敌人没有轻易冲进来。

老曹三人听得清清楚楚,心知已经活不了,一咬牙,喊声放。小张毫不犹豫哒地点燃火石,将火煤子往烽火台预备好的柴垛一扔,噼噼啪啪,瞬间柴垛燃起老高的火焰,直冲封口而出。

老曹握紧长枪,大吼一声“杀”,当先冲了出去,身后两人跟着冲出,只见外面密密麻麻站满了党项士兵,此时三人已经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举起长枪,就近朝身边的党项兵戳去。

呼呼呼数声破空之音,三人全身中箭,软软倒下。

但是此时,延绵各山头均已有烽火燃起,一个挨一个直伸黑暗的天际。

每一个守边的大宋兵均已知道,党项人来了!

庆州出去百余里,正是团练使王德用的行营。行营是暂时借了当地百姓的房子使用,这时候王德用正在房中炕上盘腿坐了,炕上小桌子放了边事地图、兵书、量尺等等物事。

年关将近,寇准写信给王德用,说今年天气异常,冷得太早,党项那边估计过冬准备不足,势必进犯宋地掳掠,要他巡视一番,做做防备。是以王德用带了二百亲随,并法曹、押官、都虞侯等,快马轻骑各处巡防查看。

这一天正出了庆州百余里外,大雪迷漫,又已到了晚间,只好就近村子解了民房歇息,拟第二日一早到长城边巡视。晚间正在看书,只听乓的一声,门被撞开,冲进来一个小校跪地禀报道:“报帅爷,长城口点起烽火,党项人进犯了。”说完兀自喘气不休。

王德用听了,并不慌张,哦地一声,披了衣衫出门遥望,这时已隐隐看得见远处群上星火,王德用叫声再探,那小校领命出去。

王德用叫声来人,外面应声。王德用道:“唤都虞候、押官等进来。”不一会儿,众人齐至,大家都已得了消息,进来领命。

“王志,你领十个亲随快马连夜会庆州,吩咐城防加紧,日夜哨兵不断,做好严防准备。董天良,你领二十人快马前驱五十里,亲自查看我军集结情况,速来回报。其余人等,就地待命,听我吩咐。”

“是!”被点到了的两个,各自领命而去。

“永兴军路长城口南北一线间,共有砦二十八座,以西平府至我庆州一路,禁军万余人,厢军二万余人,自来非党项所敢妄图之,今夜忽然来犯,是真的过不了冬,想劫财么?”

王德用自言自语道。

都虞候于禁抱拳道:“帅爷明鉴,那党项想是穷得疯了,这大雪天才不顾首尾,出来浑抢一气,帅爷请放心,我军到处,敌酋必然闻风而溃。治下愿带领三十轻骑,亲往长城口联络,协赵军主等守住长城口!”

“呵呵,党项想来洗劫庆州,我却不怕,凭他如何骑兵锐利,纵深直入,跑得了么?我是在想他们目的到底何在。”王德用说完,径直走到炕沿,俯下身去查看地图。…,

这是小校又跑进来禀报:“据斥候观察,党项此番乃大举入侵,拥兵恐怕不下五万余,尽为骑射。”

“哦?!”王德用这才悚然而惊,“抢点粮食要恁多人?”

老王这回事真的认真对待敌人了,开始不过以为是一般性的摩擦骚扰而已。但五万人就不同,即便敌人用疑兵之计,一两万还是必须有的。王德用加快思考,目光不断在地图上转动,试图找到党项真正的目的地。

“这里!”王德用猛用指尖戳着图上一个点到。众人急忙围拢,原来他正指着几乎与庆州平行的延州。

相比庆州,此时的延州左依庆州,右靠晋州,后有河中府支援,三面环军,只一面遥望敌前,因此防卫相对就薄弱得多。王德用心知,庆州城防坚固,一路多有禁军、厢军扎驻,党项人来去容易,但要讨得了好却是很难。但长城口一线又加强了对延州的远程保护范围,正面突破也不容易,这时候最方便的做法,就是佯攻庆州,待庆州大军调集呈一直线迎敌时,出其不意大军东拐,直取延州。延州此时下辖富、丹、坊三州,乃是西北富裕之地,尤其榆林一带因长期开设榷场,物资充足。估计真是年关难过,想来干一票大的。

想通敌人来意,王德用吩咐于禁马上领命,轻骑回转,调集本军三千人马驰援延州,路上同时纠集两厢兵力同时奔赴,趁敌人还刚进来,没来的及拐弯时守住延州。

这时候,守在王德用门外的一个小卒听了里面的指令,隐隐有忧虑之色。那小卒眉目如画,器宇轩昂站得笔直。

里面散了会,各人奔赴使命,王德用又披衣如来,遥望远处烽火,仍在仔细推演心中的算计。一回头,看见那小校正两眼望着自己,好像有些担忧的样子,笑道:“狄青,怕了么?”(..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2、兵分两路

“回帅爷话,小的不怕,只是——。”

“只是什么,尽管说。”

“只是小的心想,若是党项只为了到延州打草谷,数万兵马好像多了些。”狄青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顾虑。

“嗯,你说得有理,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今非昔比,党项能在我处占的便宜越来越少,这个冬天又异常寒冷,眼见他们是过不去了,这才铤而走险。呵呵,能打下延州,干上这一票,就够他们享用半年了。如何不来?”王德用笑笑,又道:“你到我营中,已有月余了,本帅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汉子,今日可愿意立一个功?”

狄青想也不想,赶紧抱拳躬身道:“请帅爷吩咐则个!”

“好,就着你再带领二十人,也是轻骑,追上董天良,传我命令,务必通知前方守卫,纠集兵力,拖住欲从长城口转向延州的敌军,时间越长越好!”

“小的领命!”狄青说完,转身出去。

狄青一个多月前来到永兴军,王德用早收到了钱惟演和儿子王英的信,王英信里扎扎实实把狄青夸了一通,说他好武艺。并说是梁丰托他举荐的,请老爸务必给这个面子,好生看待他。

王德用别的不相信,对儿子的武艺还是了解的,知道这货拳脚枪棒着实了得,平生不肯服人,居然被一个小子打败而且还大加夸赞,此人必定很有过人之处。于是百忙之中专门见了狄青一面。王德用是武人,对狄青的相貌也只是有些惊讶。并未大惊小怪,只是嘀咕这副模样能上战场么?偏有几分不喜。回头便叫狄青演示一下挽弓和刀枪功夫。哪知道还没弄刀枪,光是弓矢就把王德用吓了一跳,原来狄青这孩子居然力大无比。挽得两百四十斤弓。这个记录,是王德用治军十数年来没见过有几人的。力气大也就把了,摆出一百八十步的靶子也一射一个准,王德用大起爱才之意。又叫他操练刀枪,见他使刀虽是近身搏斗的江湖路子,但刀法精奇,狠、稳、准、快兼而有之,环顾自己营中。能与他放对的恐怕是寥寥无几。心中大喜之下,便把他收在身边,要他做个近身小卒,心想等有了机会。再让他立功提拔。

狄青本来聪明过人,只是乡下孩子,又犯了事,自然过得缩手缩脚的。来到军中后,顿觉大不一样。这里没人笑话你是个配军囚犯,只是除了开始还拿他长相开开玩笑之后,大家亲如兄弟,让他这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和轻松。

狄青本来就待人和善讲义气。肯出力,恭敬上司。结好同伴,军中上上下下都挺喜欢他。王德用更是赏识。动辄带在身边伺候,让他随身多长见识,多思考行军打仗的事。加之狄青日夜研读梁丰送的两本书,眼界见识已是突飞猛进不少。

这回得了王德用的命令,赶紧领了兵符,带上一伙兄弟快马加鞭追赶董天良。他人急马疾,不多时便赶上了老董一伙。老董马上笑问他如何追来?狄青立即亮出兵符传话,要老董遵令执行。不过他并未跟着老董一直向前,而是又带领众人往回赶。

回去路上,一个名叫李大宏的汉子问狄青道:“二郎,如何又折了回去?不是说要跟随老董他们一直走么?”

“李哥不须多问,到了行营小弟自有道理。咱们回去,先别和帅爷相见。小弟心中有一事不安,但愿我是猜错,那是小弟自会到帅爷面前领罪。若是我不幸猜中,咱们也好出一把力气。”…,

反正这些兵士天生力大无脑,既然有命跟他出来,便听他的话,也没人反对。便如此,一行人又悄悄朝行营赶去。

这边董天良一行人赶到长城口时,那里已是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党项骑兵仗着马快刀锋,一路横冲直撞进入宋境如入无人之地。宋兵禁军和厢军这时只有步军投入战斗,完全处于被动防守,宋军箭矢如雨,却纷纷望空射去,至于能不能射中敌人是管不了的。抬来的弩车、机床,因为处于混战,已经一点用处也无,只好放在那里当个摆设。

董天良一见此阵势,立刻大声呼喊随行众人四散开去,寻找厢军军主和禁军都虞候传令。本来他自己没想冲进敌阵中,只要沿着边缘慢慢寻找,将狄青带的命令传到便罢,哪知党项人势若疯虎,滚雪球般地一路朝前袭来,董天良想转身时,已经避之不及了。咬咬牙,只好策马迎头冲去。

快要与党项骑兵相交时,董天良觑见旁边一条岔路,似无人守备,想也不想,双腿一夹,拉过缰绳,斜刺里朝小路逃去。党项大军本来就没把这个小卒放在眼里,更无回顾一直向前。

董天良逃过迎面骑兵,赶紧辨了方向,绕道又往长城口而去。来到后方,依然有大批党项士兵正在与宋军苦战,宋军矛长而重,一枪刺出,均是噗噗有声,挨着的党项兵纷纷掉下马来,遇到凶悍骑兵,策马回旋提刀乱砍,宋军也是死伤一片。董天良焦急万分寻找宋军将领,忽然脑后风声响动,董天良下意识侧头避过,呼地一声,一把圆月刀从耳边劈了个空。董天良早已提刀在手,更不回头反手就是一刀,只听噗地一声,入手沉重,原来已戳中敌人。董天良用力拔刀,不敢转身,俯身向前冲去,不得已加入了战团。

冲进阵营,人已再无理智,只有本能地见了敌人就砍,也不管砍中与否,只顾一路向前。不一会儿,董天良身上已中了三五刀伤,负痛之下,信马乱踏一气,一边抵挡四面刀枪,一面大声喊道:“我乃帅爷帐前小校,都虞候长官在哪里?”就这么冲冲停停,打打行行,一路大喊。

这时有宋军听他喊声,一下子冲上五六十人,手提长枪纷纷乱刺,将他身边的敌人避开,一人叫道:“都虞候在那里,你快去!”说完将手一指。董天良看准方向,放马狂奔而去。

冲到一个小山坡下,只见宋军犹有一股大军未动,正团团护着中军大帐。董天良跃马直冲道帐前百步开外,翻身下马,一边狂奔一边高喊,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董天良奔入帐中,一下子扑倒在地,也不管上面何人,把王德用的将令传出,并取出狄青带来的兵符交上。

帐中主将正是长城口禁军都虞候陈平原,党项来袭突然,他与厢军军主赵大用兵分两路要截住敌人,这时已分了一千余人出去,剩了一千五百人原地不动,等待赵大用那边的消息再伺机援助。这时听了董天良的话,接了兵符,忙命三个都头率了本都士兵冲出增援赵大用,自己则领了剩余一千二百人,带着董天良朝一条侧路赶去,要从近路堵截方才已经冲过防线的党项骑兵。

绕了一圈从左翼包抄过来,果然追上敌军前锋大军,两军相撞,分外眼红,一下子汇在一起厮杀起来。两军刚刚战做一团,又听身后轰隆隆的声音,又有两股大军杀了过来,却原来是方才董天良分散出去的手下已经寻到厢军军主,那边得了命令,也掩杀至前方。…,

王德用远远望着数十里外火光越来越近,知道敌人已经冲过了长城口处,心中也不免焦躁起来,只盼长城口守军能拖住对手,自己在庆州布置的兵力及时赶到,当能解眼前之围。算算时间,自己这边去调兵回来,一去一反正是二百里,又是步军疾行,再快也要四五个时辰方能赶到。而对方全是骑兵,却受了阻碍,若宋军能拖住,大致敌人冲到此地也要四五个时辰,这就要看造化了。王德用本来带出来的人就不多,这时候属下顾念主帅安危,纷纷劝他赶紧策马回到庆州坐镇指挥才稳妥些。

王德用神色不变,喝道:“此时前方儿郎奋力苦战,我岂能退后逃敌?孩儿们只管放心,大军定能赶在敌人之前到达,到时咱们兵合一处,以逸待劳,杀他个落花流水。”

其实这时候,他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只是此时若逃,动摇了军心,要他退后半步是绝无可能的。

正凝神遥望间,忽然派出去的斥候忙乱来报,一大队党项骑兵,不知何时已绕开长城口守军,直朝行营这边杀来,相距已不过十里了。

王德用听了,毫不忙乱,沉着脸指挥众兵披挂上马以俟来敌。王德用治军威严,军令如山,一言发出,数百人无声无息,全都套上文山甲,纵马提刀,集结在一处。只听兵刃相碰的声音和马蹄声夹杂在一处,却无一人咳嗽呼喊。

果然,狄青料到了,王德用后来也料到了,这是党项人一箭双雕的战术。东取延州,直攻庆州。取延州是为财,打庆州是为了要王德用的命。

数月以来,王德用一直不停地在边防巡视,因他治军威严,用兵灵动,党项一连十几次欲到大宋腹地抢夺均没占到便宜。今年气候又极其糟糕,靠游牧的民族哪里有许多余量过冬?只好硬着头皮就来抢,只是这次党项赵德明听从手下进言,下了决心要吃一个饱才罢休。顺便能把那个挨千刀的王德用做掉是最好。因此便从长城口出兵,想进入宋境之后,分坐两路,一路负责粮食财物。一路要是能在王德用最近驻扎的庆州拿住他,定要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3、 小村巷战

十里之距,转瞬便至,王德用从来敌如雷般的马蹄声中估计,这部人马最少有三四千骑,应该是党项军的一个主力部队。二百人对三千,疯子才硬拼。老王当机立断,队伍退到村后,以农居石砌矮墙做防护,就地使用飞石、弓箭等物准备,一俟被敌军发现,即刻开战。这时候跑是跑不了的,只能如此拖延时间或另寻出路。

王德用听得不错,敌人果然是党项精锐主力,由野利荣真,也就是野利家族这一代的首领之一,地位仅次于他的哥哥家长野利荣仁。自从野利家同太子元昊家结了亲戚,原本在党项平夏中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野利家就更上一层楼。这次得了太子元昊的力荐,赵德明才让野利家统领了一部军队参与行动。野利荣真亲率大军直取庆州,果然是舍生忘死,路上待大部正面同宋军作战的机会,绕道从山路而行,试图撞撞大运,看看能不能在庆州附近捡捡便宜。若不能,就拐朝东边,会和部队两边夹攻延州。

王德用临时行营的这个村子叫陈各庄,从庆州来有路两条,是大路;往西出去有路三条,都是小道。野利荣真部正是从西往东而来,数千人马没办法齐至,只好排成一字长蛇队形蜿蜒而至。本来路过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完全可以忽略而过的,但前锋哨探发现村子里面居然有行军坐阵的痕迹。判断应该是有宋军大将在此设立过指挥部的样子。赶忙回头飞报野利荣真。

野利荣真的作战计划就是绕庆州一圈,遇到宋军大将便追杀,遇不到就往左一拐,径直奔向延州,会和大部队。听了哨探的话,便命大军不忙赶路,先在村中搜查一番。

党项军两骑一对并肩在陈各庄里绕行,寻找宋军大将的影子,王德用等掩饰得好,没被发现。就在野利荣真提兵要离开时。王德用部下一匹马好没防备嘶鸣一声,被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党项军个个早都提刀在手,觅着战马发声处掩杀过去。

村中路窄,没法玩出骑兵集结冲锋的气势。跑也跑不快,眼看快到王德用等跟前,老王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飞石的近二百亲随分别躲在房前屋后,池边树脚,一顿石头乱飞,登时打了党项军前面部队一个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反正村子里满地都是石头,捡起来乱扔便是。

党项军前面被砸死砸伤几十人,当然不会仍是傻乎乎地坐在马背上任他们瞄准,后面个个下马徒步。拎着大刀包围过来。

马背上宋军不如党项,下了马党项便也不占优势,王德用带来的都是他的亲兵精锐,看着敌人走进,大喊一声,齐齐冲将出来,就在村里同敌人展开巷战。刀光霍霍,杀生连连,霎时打作一团难分难解,仗着地形熟悉。刀法精湛,王德用这边虽是二百来人,居然也稳占上风,党项一时也攻之不下。

野利荣真策马来到阵前观看到对方两百来人如此沉稳拒敌,毫无退后之象。心中一阵狂喜,判断必有宋军大将躲在其中。否则宋军历来孱弱,绝没可能以少对多能打出这种气势。于是命令后面骑兵四散开,层层围住陈各庄,只管消耗对方实力,却不许放走一只苍蝇逃脱,定要捉到首领,看看是谁。

王德用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看到对方装备精良,来去如风,定是党项精锐部队,统帅绝非普通大将,心知拼是拼不过的,只有寻找到统帅,擒贼擒王才有可能逃脱这一劫。也是不动声色留神查看首领位置。…,

王德用眼尖,黑夜里借着雪地的反光,瞄到了野利荣真身穿仿造大宋的连环甲,与士兵不同,虽然看不清面貌,也知对方就是头领。躲在房后弯弓搭箭,嗖地一声,那箭直奔野利荣真而去。也怪老王力气太大,用的箭又粗又沉,黑夜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快到野利荣真面前时,野利荣真已然惊觉,赶忙侧头避让,还是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臂膀。差点掉下马来。

这个党项秃子又痛又怒,大吼一声,叽里呱啦发出命令,一下子数十人朝射箭方向围拢过来。王德用凛然不惧,手持大刀,集结身边数十人迎头冲来,一阵乱剁。

王德用从十七岁跟着他爹出来混,就经历这种惊险场面不知多少回,越打胆气越旺,砍的敌人越多。在他带领下,几十个人硬是差点冲到野利荣真面前十几丈的距离,吓得野利荣真赶紧退后,双手齐招大喊“弟兄们上”。

对方人多涌上,王德用又带领手下们边战边退,寻找有利地形躲避进攻。这时敌军阵前一个野人一般模样的左手提刀,右手拿一根大狼牙棒大步踏来,见人就砸,碰着的无不刀折人伤。那野人瞪目咧嘴,一路直行,这边本来人就少,又被其他敌人绊住,还真没人拦得了他,没冲几下就到了王德用跟前。只见这野人狞笑着大棒子横砸竖砸,王德用身边卫兵接了他一棒之后,再无力气支撑,老王情急之下,忽然扯起身上角弓,弓尖当枪法使用一下递了出去抵在野人喉头。野人没练过铁布衫一类的功夫,被他一点之下,喉头一紧,差点窒息。赶忙退后一步,又是一棒砸来。王德用举刀招架,当地一声,老王腰刀应声而断。王德用临危不乱,手中半截刀脱手而出朝这野人面上掷出,野人早有防备,低头避过。抬手又是一棒,眼看他大棒已经举过头顶快要砸下,听得旁边呜地一声响,一支利箭从旁边射来,直插这野人颈上,野人骤然间全身力气散尽,突着双眼,口中嗬嗬几声,摇晃着倒下。

老王死里逃生,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原来野人身后党项士兵又追杀上来。王德用忙得连散落满地的兵刃都来不及捡,空着两手只好退后。这时听得一声怪叫,从旁边跳出一个宋军打扮的黑鬼来,瞪着两只大眼,露出一口白牙,恶狠狠怪叫着朝党项兵杀了过去。这黑鬼力大无比,一柄大刀使得如风轮一般水泼不进,霎时已有三五个党项兵被他砍死。

这大半夜的党项兵冷不丁被这黑鬼吓了一跳,纷纷躲避后退,黑鬼不知好歹孤身闯入,挨着的便死,磕着的就亡。嘴里怪声怪气,吓得那些离得近的毛骨悚然,大声喊道“鬼呀!”四散奔逃,居然一下子跑了个干干净净,没人再敢上前。黑鬼尖声怪笑,也不再追,回头赶上王德用,跟在他身后躲进了黑暗里。

王德用倒不害怕,瞅着这厮身段熟悉,低声问道:“狄青?”黑鬼咧嘴露出满口白牙一笑道:“是小的!”王德用呼了一口气,不及多说,在地下摸了把刀握在手中,靠在墙角喘气。

那边野利荣真也发现了王德用的身影,虽不认识他,但心知必是宋军大将,眼看自己手下特种兵就要得手,偏被一箭射死,反而对方跳出一个黑鬼来又杀又吓,己方人多势众,居然被唬得四散逃命,心里憋屈。忙又纠集人手,继续冲过去要拿住对方首领。…,

这时天已快亮了,眼见党项军又一次挨近王德用、狄青身边,两人就算再神勇无敌,也没办法抵挡这么多人马,只好要拼命的时候。忽然听到对方身后杀声震天,一波一波的党项兵纷纷转身朝背后涌去。二人才喘了口气,靠墙站稳。

原来是陈平原率大军赶到,从野利荣真背后杀了过来。

陈平原方才在长城口会同赵大用的厢军一起,拦住党项主力一阵厮杀,按照王德用的命令,尽力拖延时间不让对方拐弯奔延州方向。宋军奋力抵抗之下,对方越是焦躁,本来出门就没带干粮,打的就是现打斑鸠现拔毛的主意。这回被对方拦住,万一又有援军跟来,不但损失惨重,还要无功而返,于是对方主帅当机立断,分拨一部骑兵分别抵住宋军,大部硬生生从中间冲了出去,直奔延州。

陈平原、赵大用虽然压力骤减,眼前的小股党项军已不在话下,但自己是步兵,追不上对方主力。只好眼睁睁望着敌人东去。

这时董天良喘着粗气道:“帅爷就在五十里外陈各庄,不知安危与否。”陈平原登高凝目望去,隐隐可见陈各庄有火把密密麻麻的样子,忙道一声“坏了,定是贼人分兵去打庆州。”于是和赵大用商量之下,赵大用领着厢军跟在党项骑兵屁股后面追过去,尽力驰援延州,自己则率本部人马回奔陈各庄去接应王德用。

这时候两人部队都安全了,厢军本来战斗力也不强,反正是跟着屁股后面慢慢跑,倒不担心敌人会回头杀来,毕竟对方是来求财,又不是拼命玩儿。陈平原的禁军战斗力高些,杀回去接应大帅要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4、人比人、气死人

陈平原率部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了野利荣真后面,猛地加入战团。野利荣真被吓了一跳,黑暗中也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还以为是宋军大部赶到。本来在这小村子里人挤人就打得及其郁闷,转身都费劲,这会儿又有对方步军赶到,玩巷战还是骑兵吃亏,当下不敢恋战,虚晃了几下,辨明方向,一路向东,护着自己肩膀上的箭伤望延州而去。

陈平原其实带来的人还不到一千,看见敌人被吓退,自己也不敢追,便停住脚步,寻找主帅王德用。待找到王德用一会合,还算不错,老王带来的二百人,现在居然还剩八十多,加上跟着狄青私奔回来的还剩下几个,一共九十多。陈各庄一战,党项扔下三百来具尸体走人。陈平原、赵大用在长城口那边也损失了近千士卒,拖了对方三个时辰,留下五六百尸体,等于打了个平手。

“督指,待属下等休整半个时辰,再追去延州解围如何?”陈平原问道。

“不必了,延州此时已经部署了兵力,夏狗们讨不了好去,他们打不下延州,必定沿路返回,你们只回到关隘,以逸待劳,掩杀他们回来便了。只是莫惹得狗急跳墙,占些便宜便罢,他们人多,拼起命来也挺难搞的,见好就收。”

陈平原遵命,部队就地休息了半个时辰,又乘着黎明赶回长城口准备御敌。

“狄青,谁让你擅自返回。如何这般模样?你又怎地知道夏狗要来这边?”王德用转头两眼直视狄青,虎着脸问道。

“小的那个去传了帅爷将令,就寻思夏狗这番大举入侵,恐怕非只掳掠一番,这村庄太小,帅爷带来的人又不多,万一夏狗忽攻庆州。只怕帅爷有虞,故而擅作主张折回,想替帅爷出一把力。是小的错了。请治罪。”狄青懦懦答道。虽然旧了老大一条命,可毕竟没听将令,犯了错误。

“那你怎地涂得跟黑炭一般?”

“呃。这个么,是平日操练,袍泽哥子们都说小的长得秀气,唬不得敌人,是以小的进村后寻到农家,用锅底灰涂了一层,免得、免得——。”

“免得夏狗小觑了你,是么?呵呵,想得倒是周全。”王德用说话已有笑意。狄青心中一松,还好。老大不追究了。

“不过,虽你救了我一次,但不听号令,随意折回,须饶你不得!来啊。将狄青拖下去打十军棍。”王德用脸又一沉,喝道。身后军曹官得令,应了一声,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狄青拖了过去。两个执刑小校,手拿大棍一五一十把狄青打了十棍。这孩子方才杀敌威武,一点伤都没有。现在被打得屁股开花,差点站不稳当。但自知犯了军法,一声都不敢吭,咬牙挨住。

王德用看在眼里,暗自点头:“小子是个人才,当好生栽培。”

王德用等原地休息了两个时辰,折回庆州路上,正遇到前来支援的庆州守军。王德用明白党项人这回出来,毕竟还是以抢劫为主,这次去打延州,无论能不能攻下,一两天之内必然撤离。延州这时候早已防范妥当,只要守将不脑残主动开门迎敌,受它三五十天是不成问题。因此便没派大军继续驰援延州,而是分了两千厢军赶往长城口,协同陈平原等做好防守兼开门送客工作。

回到庆州,王德用将战况写了奏报,命人加急给寇准送去。果然不出所料,野利荣真等大举围攻延州,因为不敢深入多呆,只带了骑兵出来试探,攻城器具一应匮乏,只是攻了两天,毫无效率,便沿途返回,草草收场,索性转了一个大三角形的路线,毕竟宋军来不及坚壁清野疏散百姓,这一仗收获许多粮食财物,也抵得过一冬之所需了。…,

回到长城口,党项人疲马乏,却少不了又同宋军一场斗殴。可笑两边都无斗志,一个忙着回家数钱,一个觉得客走主人安,大家打的算盘一样。敷衍了事打了一天,宋军居然死伤五百余人,而党项则留下两百多具尸体和几十匹战马越过长城以西回家去了。

寇准先得了王德用奏报,后又了解了战况。不敢大意党项这次不小的试探兼示威,忙又命令各处加强守备,一面写了奏章上报朝廷,一面又写了封信把王德用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防范不严,准备不足,自己险些都送了老命,虽然是战略上的大胜,但战术上仍是小败,必须汲取教训,痛加训练士卒,否则党项觑着咱们这边新帝登基,心存侥幸,必然还要大举进犯。

王德用接到臭骂,不敢罗嗦,只好又写了检查上报。回头因感谢狄青救命之恩,赏识他判断准确,检查中顺便提了一句。于是寇准回函,提拔狄青升了个提辖之职,可管三十人的一个小排长,同时还要抱枢密院武选司备案。

朝廷接到寇准奏报时,已是大宋天圣元年腊月了,这时候全国都在准备欢度新年,刘娥看了战况,表示比较满意,毕竟有效阻止了一次名为臣下实为强盗的无耻打劫,正要吩咐行赏。这时候已经养好了腿伤继续上班的刘筠脸上抓痕已消,但脾气不改,马上上本说此番虽击项,然纵敌深入,烧杀掳掠,造成的损失也是巨大,无论如何,也都是朝廷之耻,武将之无能。

曹利用等枢密院人听了,心中痛骂刘疤脸站着说话不腰疼,能打退就不错了,难道你还想胜得了么?于是也上本解释了一下敌我形式,大体是说党项兵强悍,我边境线太长,驻军时有不足,露点太多,不能完全怪在武将头上。当然,必要的教训我们是要汲取的,但这要慢慢来,急不得。望官家、太后体谅。

刘娥心头有数,打了这么多年败仗,这就算不错了。因此没做裁决,只传旨让寇准继续加强防范便了。因这是过年,不愿意说这些不高兴的话题,又下令黄门去到国子监隔着阅卷院拉了警戒线的大门问卷子改出来了没有。

李迪等人在里面关了几十天,吵了无数罗圈架,逐字逐句地抠字眼找病句,这时候也正好把所有试卷名次排定,正要撕开糊名统计中试人选呢。急忙回话,已经完成工作,马上就可以宣布名次了。

于是大宋天圣元年腊月十八,离过年还有十二天的时候,这一科的贡士榜终于出来。一下子满城疯狂,纷纷挤到榜前参观今科贡士名单。于是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轰动,会试第一居然又是宋郊,第二居然又是梁丰这个死不长进的东西,第三曾公亮,第四叶清臣,第五宋祁,第六郑戬、第七张先、第八韩琦??????

这下子京城的老百姓们不太同意了,你宋郊得个解元已然罢了,怎么能连省元也干掉呢?俺们梁玉田公子哪里不如你了,才得个第二名亚元。人家青春年少、风度翩翩,有才有貌,多少名流名媛名妓名士想见一面都不可得,怎么能又是老二呢?于是满城纷纷议论这榜单不公平,定是朝里哪位大官儿嫉妒梁丰,才故意把他排老二的。

这些没见识的话让李迪、晏殊他们听了苦笑不已,心说没文化就是可怕啊,他们不知道这名次排列,必须是定完以后才能揭开糊名的。一旦糊名揭开,任何人没有权利改动,谁能如此无聊跟个小孩子过不去?还是官家的好朋友。…,

流言且不管它,反正梁丰是非常开心,又弄了个第二,也就很不错了。他记得有首歌是这么唱的“江河湖泊浪滔滔,谁比我的武功高?谁最难受谁知道,天下第二也挺好!”人呐,就要想得开些,什么都要争第一,到何时是个头哇?金榜题名已经跑不了,再图那个虚名又有什么用?

于是拉了韩琦、张挥等人庆贺。张挥邓圣两人的名次要靠后些,但好歹也算中了,张挥八十五名,邓圣一百二十,要按这座次排定,张挥弄个进士出身没问题了,邓圣同进士也跑不了了。也都还比较满意,符合自己的水平。

只有韩琦比较郁闷,他考试前满拟自己中个前三是没问题的。因为他跟宋家兄弟,梁丰等几乎天天切磋,对彼此的文章水平都有深入的了解,自信不比他们差。这回才得了个第八,虽然也进前十,但恐怕前三甲已经无望了。熊孩子心气高些,觉得自己这么本事,考得不如人家,没什么心思庆贺。

梁丰知道他的心理,亲热地搂着他肩膀道:“怎么,考个第八还不满意呀?”

孩子厚道,闷声答道:“是,小弟临场发挥不佳,有些紧张,不理想。”

“咳,大不了重来呗,你才多大?老实说就算考中了状元,官家也不敢给你大官当,怕你睡觉尿炕丢脸哩!要不然,这科不干了,回家,下科再来,就比较有把握了。”

听梁丰笑他要尿炕,虽然子虚乌有,但还是小脸一红,又听他劝说自己下次重考,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哈。

梁丰看到他忽明忽暗的脸色,其实心中叹气,同是十六岁的花季,这孩子在考场坐三天写了几千个字,就弄个全国第八名,今后高官厚禄推都推不掉。自己那个便宜弟弟,提着小脑袋在边关杀来杀去,才混了个提辖,还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人比人气死人,这理跟谁说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5、考生的悲愤

梁丰非常痛恨的殿试终于确定了时间,天圣二年二月十八日,据说大吉。不止他一人恨,包括小韩、老宋、老叶他们。因为要准备临门一脚,几个大有实力的苦逼们过了一个煎熬的新年。

其实梁丰不是痛恨殿试,而是痛恨那几个家伙没完没了地骚扰折磨他,要么讲书论道,要么名次竞猜,要么长吁短叹,要么神神叨叨,反正有关最后那一刻的所有苦恼,都来发泄到他身上。没办法,谁让他房子大名气大客人多呢,还跟官家交好,自然吸引大批游客参观。老宋哥俩天天都来,韩琦常驻,叶清臣隔三差五打扰一番,后来又加了个慕名拜访的郑戬,都不是好相与的。老宋哥俩甚至有些丧气地说,反正状元就是他梁丰了,自己们好歹能争个第二第三的名额。梁丰有些难为情,这时候真有些怕万一被钦点了头名,回头对不起这些哥们儿,今后还要共事的。

年都没过好,他和那些神们,怀着不一样的心情,盼着一样的殿试那天早点到来。

后来,终于通知了确切时间,梁公子才松了口气,早死早超生,暴风雨快猛烈些吧!

再后来,他才明白了大宋的以人为本,对文人的关怀良苦用心之处。都是读书人,许多难免心气高些,神经脆弱些,让他们在忐忑中把年过了,好歹也因节日的气氛冲淡一下紧张的空气。回头再考,哪怕成绩差点。也还不至于寻死觅活了无生趣,春光烂漫时节,想不开的人毕竟比冬天少得多。因此安排了这么个才送完花神,又迎来考神的时节。

话说到了这一天,参考的各位都算得上是准进士了,大宋官家啥都节约,就是对考生们不差钱。人人发了一身崭新的蓝衫、乌纱折角幞头、方心曲领、系皮带、朝靴样样齐备。这个蓝衫有讲究,一旦得中,譬如鲤鱼跃了龙门。于是便要换上紫色缎袍,将幞头双翅展开,意为改头换面的意思。

一千多年以后。中国许多地方依然保持一种风俗:给祖坟立碑,是要请风水先生来做法祈祷的。其中一个程序就是将黄色道符混着鸡毛,用鸡血蘸了贴在碑上,还念念有词——“鸡血点碑头,子子孙孙中诸侯;鸡血点碑腰,脱了蓝衫换紫袍;鸡血点碑脚,子子孙孙入太学。”正是由此而来。

扯远了,赶快回来。

二月十八日,晨巳时,宋郊和梁丰分别带头。并肩走在皇城御道上,身后两列一大票参试的贡士,三四百人黑压压、蓝汪汪地庄严肃穆,老痰都不吐一口地默默走着,要不是人人脸上放光有种异样的兴奋。看上去倒像一群排列好要去送死的大黑猪们。

进了皇城,有鸿胪寺礼赞、大内黄门等指引,大家来到崇政殿,等候点名入座。

崇政殿正中黄澄澄的龙案下丹墀两旁,各有十张矮几锦垫,是专给前二十名准备的考桌。这象征一种殊荣,当然,在天子脚下考试,也带来一股山大的压力。

大殿两旁排庑,则是给那些普通贡士准备,各人桌前都贴了名字考号,大家依次坐下便是。

一会儿忽然鼓乐大动,奏的是古书上记载的《韶乐?九成》之礼,然后仪仗、翠盖、金乌等等排列进来,当中行来身穿章服、着通天冠的皇帝赵祯,百官伺候两厢,众举子垂首相迎。…,

赵祯上殿,一下子就瞅见站在右手第一号考桌的梁丰,眼睛一亮,带些婴儿肥的小圆脸就有了笑意。满考场也就是梁丰胆大,敢抬起头来望着小官家笑笑。一笑不打紧,合着小官家比他还紧张,第一次主持这么大而有意义的活动嘛。光顾和他打招呼了,脚下不留神,就踩了自己袍子,一个踉跄,辛亏两旁虚扶的黄门眼疾手快,本来没用力的双手猛地抓紧官家,才没让这小子甩了一跤,但也绊得赵祯冠上垂珠乱晃。赵祯马上红了小脸,不再看他,抿着嘴两眼直视前方,端端正正走上台阶。梁丰看得嘴都绷痛了,急忙低着头耸动肩膀。

这一幕除了梁丰跟少数几个黄门,其余都低头没看见,否则是要上史书的,那就丢人大发了。

皇帝端坐,殿前才抬了一张大大的黄案上来,文武百官并举子们在案前向赵祯三跪九叩行足大礼,这才由丁谓带队,王曾、吕夷简、李迪等将刚刚请来官家(实际是太后刘娥)出的试题,经丁谓的手慎重将试题放在案上,又由晏殊和鞠咏,两个会试副主考接过,高举两个黄色锦缎密封大圆筒子,端庄缓步走出大殿,向在场所有人展示密封完好,方才接过鸿胪寺礼赞托盘递过的金质裁刀,细细裁开封皮,抽出一大沓白摺大卷来。

这时百官与众考生又齐向天子行礼,毕,听唱名上前领卷,还要朝殿上赵祯再鞠一躬,方才捧着卷子回到座位。全部搞完这堆程序,恰好是午时正,考试便开始了。

梁丰缓缓展开试卷,只见卷首朱笔工楷写着试题:

制曰:朕自肇登大宝,嗣守祖宗丕业,任人图政,惟名为实。夫何与朕共理者,求其循理奉法、忧国如家者,嗟乎!巡行遗矣;教化宣矣;赈恤颁矣;戎兵诘矣;虑谳详矣;工费厘矣,求治弥劳,求效弥远,兹欲循名责实,黜无稽,旌有功,俾治理远驾汉宣,以溯唐虞之盛,何施而可?尔诸士方当始进,心志精白,俯仰世变,必有慨于中矣。宜各抒所怀备言之,朕将采而行焉!

题目意思很明白:咱刚当了皇帝不久,也曾四处(派人)巡视,搞宣讲团、搞慈善活动,加强国防,依法治国,大力推行基础建设。就是图个咱大宋长治久安,希望达到人人做实事,查虚浮无功之辈,奖励扎实工作的人,追求做一个像汉宣帝那样的明君雄主,把国家治理得像上古唐虞那样的盛世。我还该做哪些事?你们都是国家选出来的优良品种,个个都德才兼备,胸怀大志,今天就放大胆子,把你们心中的国家规划好好跟我说说,有好主意,我一定采纳并推行!

题目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就是空了些,没有实指什么,随便发挥议论。其实这就是大宋气派,就是大宋对读书人的包容,随便你说什么,咱都听着!

殿外面的人梁丰看不见,不知道啥模样,反正殿上几乎有大半都是最近经常在他家串门的,一个个风度翩翩,古井不波地看完试题,凝神思考,显得胸有成竹。

梁丰晃了一眼,特别注意到韩琦小朋友像个少先队员参加党代会一样稚嫩地坐在桌前,居然很沉得住气,看来上次会试过后痛定思痛,加强了修炼功夫啊。赶忙也集中精神思考起来。

想了小半天,梁丰终于基本有了个头绪,便扯过早就预备在桌上的稿纸,一边注水磨墨,一边蘸笔打起草稿来。因为这殿试是一篇过,也是一天过,容不得像会试一样玩个两三天的,要比好,更要比快,字还不能错,所以得抓紧时间。他写几句,想几句,再想几句,再写几句,慢慢地就沉浸在考题里,渐渐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不知不觉,稿子基本成了个大概,这时候方松了口气,正在认真阅读,忽然一只胖胖的小手伸过来,拿起墨锭,居然在给他研磨。梁丰一看那袖子,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赵祯了。本来大殿里就是一片寂静,此时骤然空气有些紧张,满屋子地考生都不约而同抬起头,合不拢嘴地看着这一幕:官家替梁丰磨墨!

梁丰也吃惊地抬头看着他。赵祯却促狭地朝他挤了挤眼,梁丰居然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歪歪嘴示意你快回座位去!赵祯嘟嘟嘴,鼓起腮帮子摇头,又朝身边黄门递个眼色,指指龙案上,又指指梁丰的砚台。本来那些宦官们没料到赵祯居然跑下座位,都紧张得满头大汗。看了赵祯的动作,个个脑子进水,不知道他要干啥。

只有李石彬老辣,马上会意,赶忙去端了御用砚台过来。赵祯很欣慰地笑笑点头。李石彬马上把砚台放在梁丰桌上,顺手换了他那个又放回龙案。梁丰叹了口气,心道:“小子你这也太露骨了吧?这不是把老子放火上烤么?这殿上其他十九个,下来不吃了我才怪,你这打击也太狠了!”

没办法,只好将就用着赵祯的砚台写字了。

满堂的羡慕嫉妒恨只能装作看不见。

赵祯打的好算盘,故意表现对梁丰的恩宠,让其他举子们在措手不及的慌乱之下发挥失常,这头名还不是梁家哥哥稳拿?别人写的不好,就他写的好,阅卷官们好意思再故意打压么?他还会挑时候,等梁丰草稿打完再弄这个,免得扰了他的心神。

果然,韩琦同学的草稿一不小心写错了好几个字,宋郊宋祁叶清臣郑戬张先等人都下笔颤抖不已,人人脸上满满写着“悲愤”二字!(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146、状元难定啊

坑爹的一天终于过去,赵小六才知道这监考不是那么好玩的。溜溜陪着干坐了一天啊,又不像平时那样可以说话,可以走动,除了午时三刻赐膳的时候抽空出去溜达了一回,其余时间就这么耗在崇政殿里。

皇帝也挺悲催的!

大殿里的考生们更悲催,直接被打击成那样!

出来的时候,宋祁和郑戬顾不得紧张到虚脱的身体,皮笑肉不笑地朝梁丰拱手道贺。那脸色,酸得要拧出水来。宋祁的哥哥和另外一些人,好歹还顾下风度,没做这么恶心梁丰的动作。不过大家自动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也够这厮郁闷半天了。

有时候,过分的爱就像一件湿透了的羊皮袄,穿在谁身上都不舒服。这话不但适用于母子、夫妻、基友,也适用于赵祯和梁丰这种因身份特殊而带了许多神秘色彩的朋友!

三关已过,再刻苦的读书人这时候也放松了。大家纷纷作鸟兽散,各自寻欢作乐而去。梁丰本来就被暂时疏远,这时候便得其所哉,一个人跑到缀锦楼拉着雪里梅撒欢。小雪同学心疼情郎最近都没好生痛快过,便任他予取予求,百般奉承,孰料这厮发泄太过,最后被他折腾得差点要立遗嘱:“郎君金榜提名日,勿忘烧纸告小梅!”。

天圣二年进士科最后的阅卷工作紧张地开展着。按文字描述的规定,最后的试卷是要统统经过圣裁排定座次的。但实际上,依然是阅卷官先把关,把前十名挑出来呈上御览,最后状元榜眼等都在这十名里面产生。当然,还是要弥封糊名誊抄对读等等,为了防止考官放水做人情。十名产生,才撕了封条露出姓名来,供最高领导挑选人才。

而最后的阅卷工作阵容尤其庞大,自中书门下平章事起。所有参知政事、礼部尚书侍郎、谏台诸御史大夫都要参与进来,大家一起评定。

前三名的排列争执最为激烈,因为这是倒数第二道程序,一般考官们定的前三名,最少有一个能进入御定的前三,好歹要给宰相们些面子不是?

“嗯,下官认为这篇不错,措辞典雅。言事恳切,可以排第一了。”李迪捋着花白胡子点头道。大家忙听他的下文:“各位请听,‘古所为象浑穹式坤厚懿,网醴化,曼嫌洪者,道有由也。钦惟皇帝陛下,德光谟烈,撰体清宁,本持盈保泰之心。成惋大丰登之象。固已经学光昌,礼教咸被,人才蔼吉。乐利无疆矣。’诸大人以为如何?”

晏殊听了,也顾不得是领导定的调子,忙道:“诚哉纯意,此卷果然中正醇和,不过嘛,官家甫登大宝,说什么德光谟烈,撰体清宁,是否过誉了?而且此为《周制》之陈弹。虽难为了他能写出这般锦绣文章,究竟言之有物还差了些,下官以为传胪可矣,头名么,还是这篇好些。”说完就赶忙念起自己相中的卷子来:“经典之文。损益之道,莫备于礼,而因详及古之典礼之书,此诚一道同风之本也??????或垂一代之制,或合数代之文。皆有可采也。圣朝典章大备,再假时日,开馆纂修,溥睢麟之雅化,开黼黻之光华,岂不懿欤?”念完,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仿佛是他作的文章一般。

王曾听了,摇摇头笑道:“同叔此卷,妙则妙矣,奈何要进三甲,选的是宰相之才,寻章摘句,馆阁可矣,中个进士出身是绝无问题,但还需经邦济世啊。喏,在下选这篇,诸位看看——。”说完又推荐了一篇出来。…,

就这么读着,念着,大家争执、商量,最后公推出了一篇各方面都非常认可的文章出来:“臣谨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几,有以致太真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何谓实政?立纪纲,饬法度,悬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于岩廊朝宁,散于诸司百府,暨及于郡国海隅,经之纬之??????恭惟皇帝陛下,毓聪明睿智之资,备文武圣神之德,握於穆之玄符,承国家之鸿业,八柄以驭臣民而百僚整肃,三重以定谟猷而九围式命,盖已操太阿于掌上,鼓大冶于域中,上任人图治,日以实政望臣工矣!而诞谩成习,诚有如睿虑所及者。故张官置吏,各有司存。而越职以逞者,贻代庖之讥。有所越于职之外,必不精于职之内矣,则按职而责之事,随事而稽之功,使春官不得参冬署,兵司不得分刑曹,此今日所当亟图者也。耻言过行,古昔有训,有所逞于外之靡,必不深于中之抱矣,则因言而核之实,考实而责之效,使捷巧不得与浑朴齐声,悃幅不至与轻浮共誉,又今日所当速返者也。巡行者寄朝廷之耳目,以激浊扬清也??????为今之计,惟是广咨诹、严殿最,必如张咏之在益州,斯上荐剡焉,而吏可劝矣。教化者,齐士民之心术,以维风振俗也。为今之计,惟是广厉学官,斯畀重寄焉,而士可风矣??????。”

大家都是待职上班兼差阅卷的,老规矩,评不出子丑寅卯来,谁也别想回家,全锁在天章阁里十几天。开始的兴奋阅卷过去,继而大家互相乘机唱和作诗填词,再后来干脆聊天打屁混时间,好容易熬到了三月间传胪的前两天,所有卷子都排好了名次,送到官家赵祯和太后刘娥面前。

别看小皇帝殿试时挺拉风,其实一切都还掌控在他老娘手里。于是母子俩在群臣的陪伴下最后决定名次。名次一拆开,众人眼睛都有些直了,原来公推的第一名居然就是梁丰。这是包括王曾在内,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那天赵祯动作太大了,他没按常理出牌,坏了规矩。朝野上下早就因为这段轰动京城的新闻,对梁丰形成了极端两派。以庙堂一派同声埋怨官家荣宠过甚,有名器私授之嫌;而江湖一路,所有京城老百姓尤其是女同学们,纷纷表示这是众望所归,官家就该对他好,给他当状元!

大臣们为难了,这是糊名判定的,不能撕了封条不承认啊,那跟嫖客穿起裤子不给钱有什么区别?但要是照给,又怕那些没参加评卷的官员和其他四百来位举子们抗议不公。怎么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欠了梁丰人情的首相丁谓表态,照此报送。现改名次才是真作弊呢,大家都说好的东西,凭什么不让人家第一?

只好就这么报了去。

赵小六自然是拍手称快,高兴得不得了。朕还没真作弊呢,梁丰哥哥够霸道,直接就跑了个第一。刘娥也是笑着点头,这孩子不错,没得坠了名声。

眼看母子达成默契,这就要定下了,终于还是有不和谐的声音发了出来。

鞠咏冲上前道:“启奏官家、太后,若点了梁丰状元,恐怕不太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赵祯睁大眼睛问道。他是真不明白。…,

“官家,梁丰圣眷之隆,并时无两,才学也是上上,臣本无异议,不过,满朝之口,本科举子睽睽之目在,若点了梁丰状元,怕是有人以为不公。请官家三思!”

“以为不公?你以为的吧?”赵祯不高兴了,直接诛心。

刘娥不说话,权衡利弊中。

“朕问你,梁丰的卷子是糊名还是显名?”

“呃,糊名。”

“是你们先评的,还是朕先订的?”

“是臣等先评的。”

“评的时候公不公?”

“公之至!”

“那你还有许多话说?难不成为国取士,就是你们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么?朕不管,是你们评来,朕同意就是,谁不服,你们解释去!”赵祯气呼呼道。

大臣们都做不得声,输情输理啊!可是就这么定了,又有许多不甘。

李迪出来讲话了:“官家,所评梁丰,臣等绝无偏私,此是正论。不过么,殿试之日,官家居然离座替梁丰研磨,又交换砚台,恩宠之至。当时满朝文武并举子皆见。事已做下,也无可如何。然若是有人言道官家故意高抬梁丰,打压士子,这梁玉田恐怕就是做了状元,也不太稳便。与同科生了嫌隙,为后世引了口实,不免害了他呀!”

老头居然反应敏捷之极,马上扯出一番大道理来。气得赵祯涨红了脸,可偏偏反驳不出。只好瞪着眼睛喘气。

“官家,这的确是你欠妥当了!”刘娥这时候发话道。一下子大家摒住呼吸,听太后裁决。

“不过呢,既然是公议,为了这个夺了他状元之名,却又更加不公啦!(赵祯听得眼睛一亮,大臣们心里一沉)各位饱学之士,经纶之才,哪位有好主意能两全啊?各位不妨放言来听听。”刘娥缓缓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7、 大红花游街

一个个都不答话。丁谓想替梁丰争取,可目标太大,有些迟疑。王曾替梁丰可惜,但也认为他最好别当这个状元,其余人各自思量,沉默不语。

“臣有一议,请官家、太后圣裁!”吕夷简忽然出列说道。

“哦,吕相公有甚好办法?说来听听!”刘娥笑道。

“臣建议,莫如直接把这难处于后日传胪前说给梁玉田知道,既然事出特例,不妨特例待之,一甲前三,由他自择,介时福祸自招,也显得天家无私,众官无过!”

“这是什么话?国家名器,哪有问客杀鸡的道理?”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大家义愤溢于言表,纷纷指责吕夷简荒谬。老吕神色不变,淡淡问道:“那么,各位可有好办法,也不妨说来听听?”一下子个个又成了哑巴。

“呵呵,吕相公言之有理,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便是让咱们买个教训罢,今后也好绝了幸进之门。若再闹这么一回笑话,这科举嘛,也不用开了!”刘娥笑道。几句话说得赵祯垂头丧气后悔不迭,眼里几乎要滴出泪来。

终究是刘娥一语定乾坤,环顾众人半晌,见没人反对,便笑道:“如此,哀家写个条子给那梁丰送去,这个状元要与不要,随他自择,今日之议,详细记下,连同殿试前五十名试卷一道,传胪第二日晓喻百官。殿试卷于国子监誊贴五日,任由今科贡士观之。”

当天晚上。张景宗领着一队黄门去到梁丰家里,递上一张太后御笔的纸条,要他第二日进士面君时答复。

纸上写着一副上联:“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困煞摘星汉。”

张景宗在梁丰家里喝了两盏青茶,说笑几句,梁丰叫永叔拿了十贯钱分发给老张带来的小黄门们,谢谢他们的脚力。却对张景宗没什么表示。这举动反而招来老张的更加喜欢,暗赞梁公子不与自己见外,是个好相与。聊了几句后告辞而去。

梁丰送完客人转身回来。见韩琦屋里的灯还在亮着。小朋友年纪小,考完试闲着没什么事做,张挥他们约他去风花雪月他也不去。只是拿了梁丰作的画在屋里临摹消遣,等待公布考试结果。

张景宗来他一定听见了的,也不知道心里是啥想法。梁丰笑着摇摇头进了后院,把刘娥亲笔写的字条拿出来同小嫦一起品评。刘娥自学成才,因要时时帮助丈夫处理国家大事,所练习的笔迹非妇人一路,以欧柳为宗,险峻强倔,颇有自强不息的味道。小嫦非常佩服一个女人家能练出如此笔力,再看内容。却又不解,问郎君这是甚哑谜。

梁丰心道,若是雪里梅见了,必定能猜得出来。小嫦纯善净洁,于这种事自然外行许多。便将刘娥的大致意图说给了她听。小嫦听了。不解道:“这金榜题名,不是要等到传胪时才揭开么?为什么太后会给你写这个?难不成真要让你挑么,那倒奇怪了,有谁不选状元的。”

“傻丫头,要这般容易,她也不会大晚上叫人来递这么张破条子了。这名次啊。还要等明日官家金殿召见,对号入座一一把考得好的那几人看个明白后,才决定名次的。你也不想想,要是万一卷子考第一的偏偏貌寝,也有失朝廷威仪啊。选状元跟选老婆差不多,德容言工啥都要看看清楚,综合比较嘛!呵呵,多半是那日殿试,小赵做了那些举动,让大家非议了,我又考得好,挺为难的,所以写这张条子,暗示我一下,让我政治上成熟点。”…,

“那你准备怎么回答?还要不要状元了?若就这般放弃,挺可惜的!”小嫦有些闷闷不乐道。

“哎,还真是难呐,睡吧,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开封府差役领着鸿胪寺的人来通知,午时三刻金殿觐见,一同的还有韩琦。

韩琦连着好几晚都睡不着了,生怕自己进不了前十,天天掰着手指头算计面试时间。这回得了通知,高兴得小脸通红,一个劲地舔嘴皮。又急忙把殿试发的礼服穿上,规规矩矩等着,饭都不敢多吃,水也不多喝一口,生怕面君时现了急相。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便步行进了皇宫,到大门口一看,嗬,熟人多啊,叶清臣、宋家哥俩、郑戬、张先全都到了,大家团团行礼满面春风。

一会儿黄门宣旨,依次觐见,便开始点名,叫谁谁进去。起先是张先,接着郑戬,所有人面圣过后从另一条道即刻出宫,面试啥样谁都不知道。最后才喊到梁丰。

老熟人了,梁丰也没什么拘束的,进去就行礼唱喏,让后老老实实站着听侯吩咐。太后在呢,不敢造次。

“梁丰,昨日哀家给你的条子可曾见了?”本来刚才赵祯接见其他贡士的时候表现挺好,说话很有分寸威仪,偏偏现在见了梁丰,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满脸扭捏说不出话来,刘娥只好自己出声问话。

“禀太后,臣已见了!”梁丰回答。这时候已经是进士了,要改自称。

“可有下联?”

“有了。”

“哦,那就念来听听,瞧瞧你这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如何对出哀家的上联来?”刘娥有些戏谑地笑道。

“禀太后,臣对的是: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当做探花郎!”梁丰朗声答道。

———

刘娥母子虽然早就料到以梁丰的聪明,绝对能圆满应答。但还是有些意外,一下子把自己放到了第三。

“梁丰,朕、朕----!”赵祯忽然眼中有了泪水,急的说不出话来。自己一国之君,出口成宪,早就许了朋友状元郎的。而且无论公私,都是梁丰成绩最好,偏偏自己傻乎乎好心做了错事,害的好朋友落到第三,心中难过,“对不起”三字差点脱口而出。

“官家,国事为重,区区虚名,不必挂怀。”梁丰潇洒地笑笑,对赵祯微微躬身施了一礼道。

“嗯,难为你了,玉田!你对朝廷的忠心,哀家同天子会记着,早晚不会亏了你便是!”刘娥微笑道。她对梁丰现在表现出的自然、洒脱和顾大局非常满意。

“那,梁丰你留下来,朕陪你用晚膳吧。”赵祯忽然开口道。他还是难过得不行,梁丰越深明大义,他就越内疚。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以为天地间什么东西都跟花草树木一样,栽进土里便会开花结果无限繁殖。于是便把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埋进土里,谁知爱心爱意等了若干时候挖开一看,玩具不但没繁殖,还腐烂无踪。赵祯现在就是这个感觉,其后悔可知。

梁丰心知这小兄弟的情绪,便很干脆地答应了他,让他陪自己吃顿晚饭。

第二天,礼仪繁琐却又无限诱人的金殿传胪大殿如期举行,对于梁丰来说已经毫无悬念,但其他人还是紧张得不行。终于有了结果,宋郊殿试第一,天圣甲子科状元及第;叶清臣榜眼,梁丰探花。接下来第四名传胪居然就是韩琦,听到这个名词,韩琦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说不出是舒爽还是痛苦,反正是挺扭曲。一步之差,跟三鼎甲失之交臂,其心情之复杂可以理解。…,

第九名郑戬、第十名宋祁!这俩货到死都不知道为啥自己本来考得好好的,殿试前名字也是前排咋就殿了后。

赵祯故意的,谁叫这俩货才考完试酸溜溜就去给梁丰道贺?太讨厌了!于是赵祯难得撒了一回泼,非要把这二位发落到最后才甘心。刘娥知道他心中不爽,少不得依了他,让他出出这口恶气。

宋郊幸福来得太突然,三元及第啊!有些晕乎乎地,还是并肩站着的梁丰笑着一推,才把这厮从梦游状态推醒,赶紧上前领旨谢恩。

唱名完毕,便是参知政事、前辈状元王曾代天子赐三鼎甲宫花御酒。这时梁丰三人已经换上御赐绯红锻袍,方心曲领,系金鱼袋。王曾亲手为三人披上大红花缎,换了三人头上的折角幞头,替宋郊插上双耳宫花,叶清臣左边插一朵,梁丰右边插一朵,又虚扶一下,把宋郊扶上马鞍,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便出了东华门,跨马游街去也!

每一届状元游街是大宋京城最重要的节目之一,这次出了些小小意外。因为头一天排名次的故事已经悄然从宫里流传得满城皆知,大家都知道这个状元郎本是梁丰的,人家谦虚让了出来,成全了宋三元。于是在三人齐头并进街上巡游时,沿途百姓最多的彩球,最多的祝福,最大声喊出的名字竟然是“梁玉田”,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远远遮盖了喊“宋伯庠”和“叶道卿”的,以致于那两位大为尴尬,在马背上坐立不安起来。

路过潘楼街,缀锦楼临街的窗户用红缎扎得格外耀眼,梁丰远远便笑望着从窗户里伸出头来,盛装打扮的雪里梅。这下子街面上的小子们可占尽了便宜,平日只听过雪里梅的大名,却极少有人能见上一面的,如今托了探花郎的福,花魁也得见了,缀锦楼下闹得最高潮。

骏马堪堪走到楼前,雪里梅喜极而泣,举起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花球,一扭娇躯,奋力向梁丰抛去。梁公子伸开双手一下子稳稳当当接在手里。“好~~~~!”满街围观的百姓轰然叫好,巴掌拍得震天响。

梁丰立即解下斜跨在胸前的御赐红花,反手便朝雪里梅扔去,雪里梅一下接住,又惹来一阵喝彩声。小雪怀抱红花,俯首闻着,脸露娇羞喜滋滋地目送梁郎潇洒而去,欢喜无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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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相庆

游街要三天,第一天游完回家,就遇到家里永叔撺掇,小嫦主持,冯程程任观察员的隆重祭祖大典。可怜的梁丰在马鞍上磨了一天,身上不知挨了多少绣球红花彩线,脸都笑僵了,回家还得规规矩矩地拜天拜地拜祖宗,谢过冒青烟的祖坟。钱孝仪已经接到通知跑到礼部领取官家御赐的门匾题字了。每一科都会有官家亲自为前三名题写匾额,作为天子门生的永久珍藏。梁丰家领的当然就是“探花第”三个大字。

永叔乘机提出,这不仅是梁家的光荣,而且是整个普宁老家的光荣,应该把官家的御笔墨宝制成两块匾额,寄一块回老家挂起,还要知会当地乡绅出钱为梁家立一块牌坊永志纪念。

大少爷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这一提议,时代规矩,免不了的。虽然赵祯的字目前还稚嫩得很,他心里呲之以鼻,但是对于牌坊什么的他还是要求婉拒,别给家乡人民增加负担,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地方志免不了要写一笔,那就算走了过场,别让乡亲们说咱小人得志,才还了赌债,名声不好,少让人议论,低调些!

永叔听了,只好罢休。

繁琐的仪式搞完,梁丰回到后院休息。小嫦还比较安静,虽然激动,总是保持个柔顺的样子。冯程程明明一双黑又亮的大眼睛,愣是眯缝了一天,小鼻子皱得可爱以极,小脑袋歪来歪去围着梁丰团团转,看他一身大红袍着宫花。好威风好帅!

梁丰被她看的糟心,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狠狠弹了一个脑钵,痛得冯程程直揉眉头,一边大骂:“好啊,刚才还说呢,真是小人得志了,考了个破探花。看把你得瑟的,欺负我!回去我就告爷爷,请他给太后提议。把你外放得远远地,又穷又苦的地方!”

“嘿嘿,你当爷是吓大的。好啊,我还不说你不懂规矩,到时候我去哪儿都把你带上,我要饭你就要端碗,我做贼你举要把风,哼哼,看看谁先受不了。”

哪知冯程程一听他这话,高兴得两眼放光,呵呵,真的呀。这不就快啦?盼着这一天呢。

梁探花揉揉已经渐渐恢复感觉的老脸,来了精神,端起茶饮一口,笑眯眯地和两位美人唠唠嗑。

“知道为啥管第一名叫状元么你们?”

“废话,这谁不知道。就是大状上写的第一个名字呗,元者,首也!”冯程程冷哼一声,小样,这都拿来考人!

“呵呵,不赖。那我问你,这榜眼又如何解释?”

“榜眼么,就如同状元是眉毛,那下面就是眼睛喽,所以叫榜眼呗。”

“还真不错,有点知识。最后问你,探花是怎么来的?”

“这个——,呃。”冯程程还真答不上来,打小就听说探花探花,可为啥叫探花还真没想过,扭头望着小嫦姐姐,那位也瞠目结舌不知以对。

“不知道,干脆点,你就别卖弄了,说来听听。”冯程程豪爽地一挥手,俏脸上扬,满不在乎地认输。

“不谦虚啊小妹妹,哥哥这就给你说道说道。你既晓得眉毛下面就是眼睛,那眼睛下面自然就是鼻子喽。”

“嘁,废话,说重点,啥叫探花,跟鼻子有什么关系?”

“鼻子是拿来干嘛的?闻气味的。其实探花的花,应是华字讹声。中试为华也,荣华之华,翻而为花。以进士及第第三名在百花之上,又在榜眼之下,鼻也,所以闻百花之香,故名之探花也!懂了么?”…,

“嗷!是这么来的啊,懂了懂了,那你可不是天生一副狗鼻子,啥都闻得到了么?”

“骂我?哼哼,爷不但闻百官之花,也闻你这样的小花骨朵。过来,让大爷我闻闻。”说完梁探花就伸了鼻子作势朝冯程程过去。虽说关系已经老熟老熟,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两人还没敢越过那道红线,吓得冯程程红了俏脸躲避不迭。小嫦抿嘴直笑,梁丰忽然一个转弯,亲了小嫦一口,完成了探花之举。

一连三天的满街巡游,把梁丰等累得要死,张挥此次中了二甲六十名、邓圣中了三甲十二名,也要跟着梁丰、韩琦等走穴巡演。本来最欢实的张挥也精疲力竭,再也闹腾不起来,每天回到梁丰家便像狗一样吐了舌头喘气。

最后一道菜是琼林宴,吃完了皇家钦赐御膳,各人互相酬酢唱和,作几首应制诗拍拍赵祯和刘娥马屁,又互相吹捧几句,进士大典便算完了。

按过梁丰等人的大肆庆祝不说,朝廷下了旨意,新科进士给假半年,各自回家拜拜祖先,扫扫墓,提提词,见见老乡,衣锦还乡之后,便要正式上任做官的。

但一甲前三名则可以马上授官,不须经过吏部考核。假照给,休不休随便,可以立即上任。于是宋郊授大理评事,同判襄州;叶清臣授太常寺奉礼郎,签苏州观察判官事;梁丰授太常寺奉礼郎、开封府功曹。

呵呵,大喜啊,离家就两里地,溜达上班才十来分钟的事儿。羡慕死前两位了,不过他们不敢眼红吐槽。为啥,国子监卷子已经贴了好几天,朝野上下全没话说了,真的是梁公子高风亮节,那文章作得,岗岗的!宋状元、叶榜眼可比不了。为了避嫌,自动降为第三,再不许官家特殊照顾照顾,还有没有天理了?

宋郊、叶清臣心里的确很膈应,原先还有些不服气的,看了梁丰的文章,都知道自己来路不正,正牌状元该是他。因此在他面前,再也没摆过科举功名的架子,一辈子对他恭恭敬敬,横竖不提名次这茬。

赵祯还觉得不够,可是祖宗家法在,不敢超过从八品,于是又传话,听说梁丰快要成亲,还是给假半年,不用着急上班,而且到时候一定御驾亲临喝一杯,这就又轰动了一阵。

梁丰心说正好,确实累了很久,先放松放松再说。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梁探花的名气太大,交情够广,连日不绝登门道贺请客送礼没玩没了。先是,丁谓、钱惟演分别送了厚礼道贺,王曾也送了薄礼,这几家是梁丰必须亲自上门回拜的,就耽误了好几天;接着张景宗、李石彬俩内宫大总管也亲自登门道喜,一半是交情,另一半也是奉了两位大领导的命令而来。梁丰不敢登门道谢,只好选时间摆了两桌酒在外面回请;然后又是高家、杨家、王家、石家等家长写了帖子,备了礼物差自家小子上门道喜。除了王家小子不知所踪,其余三个又闹了好几天才罢休??????

张挥、邓圣、韩琦各自拜别回家,衣锦还乡去了。

梁丰这才腾出点时间来,寻个日子,去找雪里梅分享成功人士的喜悦。

雪里梅其实早就望眼欲穿了,自那天游街匆匆一面,都过去半个来月见不着人影,知道他忙,因此也不敢打搅,只好耐心等待。这天见他来了,喜出望外,一下子扑到梁丰怀里,久久不愿松手。…,

梁丰拉着雪里梅的手,眼见她一身盛装,简直比自己当年评了行首时还高兴,心里说不出的感慨,这女子对自己太好,该给她个名分吧?

“要不,等我同程程完了婚,过些时日,也把你迎进家来,如何?”酒过三巡,梁丰异常温柔地问道。

“呵,对不住了大官人,奴家不愿意。”雪里梅举起酒盏,自饮了一口,抿嘴看着他笑道。红唇娇艳欲滴,明眸格外的亮。

“为什么?你这是在试探我么。难道觉得我还不够真心?”梁丰有些纳闷道,自己的确是诚心诚意,而且,阻力也不大,那两个女子都不是爱争风吃醋的,她们应该合得来。

“你错了,奴是真心喜欢你,可是我也不愿跨入你家的门,做个笼中鸟儿。还是这般自由自在的好,你放心,我这身子,今后只你一人碰得!只要你护得了我周全。”雪里梅柔柔道出,可是坚定以极。

“你嫁给我,我也不会把你捆住啊,放心,有你的自由。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干涉你的。”梁丰道。以他现代人的观念,这个心理障碍确实不难越过。

“郎君,奴向往的是和你两心相悦,却非要同你长相厮守。家里女人多了很好玩么?还不如我依然在这院子里等着你,你若闷了恼了累了倦了,就来找奴陪陪,帮你散散心,我呢,也不必费心费力去讨大妇的好,百般奉承,咱们都在这开封城内,相见容易。非捆到一起么?你不是也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梁丰心中承认她说得有理,便默默点头道:“便依你,但我说的话永远有效,你任何时候改了主意,我便把你迎进家里。”说完便不再相劝,两人浓情蜜意,甜甜地吃酒说些开心话儿,把罗带轻分,相拥入衾,缠绵一夜。

第二天回去,便开始着手准备同冯程程的亲事。(..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9、报到就是请客吃饭

结婚是个苦差事,梁丰两辈子没结过。虽然有了同小嫦的那次,但公认不算,因为他不懂,更加上家里平时虽然看起来挺热闹,可一旦真遇到大事,就显得捉襟见肘。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

幸好,这厮有几个损友可以派上用场了。渤海郡王高家最懂礼仪,特地由高双卯推荐了家里的清客,一个熟知京城民俗的专家童先生来帮忙筹划;杨家寡妇多男人少,怕梁丰忌讳,主动选择了回避,只由杨文广带着一票家仆上门出力。石小公爷家老子最近准备要出去带兵,看守秦凤路,他老娘眼见便要闲下来,便应承了梁丰家里所有接待女方的礼仪??????

好像都开始紧锣密鼓了,梁丰忽然觉得无聊得紧,反倒没了自己什么事儿。

这时候,刘娥和赵祯接到了薛奎的奏本,说刚刚宣布原来的功曹升官调走,空了位置没人做事,看看反正梁丰家离得挺近的,可不可以叫他先过来帮帮忙,也算熟悉熟悉差事。薛奎还主动提出,长假期间,不要求梁丰每日应卯坐班,先把差事交接过来再说,假日照算,上一天班计一天假,横竖让他休完半年。

刘娥听了觉得其实也可行,便把梁丰叫到宫里问了一下。梁丰听了,强按心头的激动,很为难地答应。刘娥看他样子,觉得又欠他个人情,便答应派李石彬带些人,协助他办理婚礼的事。这面子倍儿大!内务总管帮他操持。梁丰只好谢恩。回头暗笑离去。

四月初一,梁丰穿着青色圆领常服,戴黑幞头,独自一人去开封府衙门报道,表示上班了。

头天晚上太兴奋过度,扯着小嫦呱唧了一宿,快天亮了才眯瞪过去。还是小嫦强忍睡意把他推醒。又服侍他更衣用了早饭,才匆匆忙忙开始他来到大宋朝的第一天职场生涯。

府衙已经接到通知,探花郎梁丰今日报道。是以一早便在左门等候。老远见到功曹大人孑然一人潇潇洒洒过来。专门等候的衙役急忙过去叉手唱个肥喏道:“小的恭迎功曹大人,为探花郎道喜!”

梁丰笑笑,左手虚扶道声请起。继而惊喜道:“呵呵。原来是你啊都头大人!”

唱喏的不是别人,正是乾兴元年灯节抓了他们小哥几个的开封府东华门都头曹正。

曹正这两年混得不错,因办事勤快利索,小心奉承,被前任功曹看重,提拔他做了一个令佐,专门在功曹贴身听令,往来办事。他今天见了梁丰,忐忑不安,早已知道梁公子的大名。如今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生怕被人记了仇,可身不由己,还是要勉强来接的。

这时只好作出惊喜状道:“大人还认得小可?呵呵,小可早知道大人必非池中之物。今果应验了,真是大喜。”

“呵呵,不须拍马,放心,我不记你的仇,那日你对我等甚是客气。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走吧,带路,我去拜见大人去。”

曹正听了这才稍稍放心,退后半个身子跟在梁丰侧面,一面伸手指路,把他领到薛奎公事房门外。

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开封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薛奎的房门没关,只挂了一卷竹帘隔着。梁丰在门外整理衣冠,朗声道:“开封府新任功曹梁丰特来拜见府尹大人!”虽说是权知,这声府尹大人还是要叫的。

“哦,快请进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叫道。…,

梁丰掀了帘子进去,见右侧临窗一张大桌,后面一排书价,一个穿绯色常服的微胖老者正站在书架旁,手拿一卷书,面有长髯,微笑着看他。梁丰知道这个便是薛奎了,急忙上前叉手行礼。

“呵呵,玉田不需多礼,自今已后,你我就是同僚了,这些俗礼,能免则免。”

梁丰忙道不敢,说道今日才来,还请老大人示下。

薛奎笑着把他里里外外打量了个够,对这小子甚是满意。道:“君之大作,老夫已看过,的是锦绣文章。你是不比旁人的,可以立即做事。不过,玉田名声忒大,又得官家眷顾,今后,凡事更要谨慎才是。”

“大人教训的是,梁丰一定铭记。”

“今天来了,那就让人带着,府衙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公事交接么,也不必忙于今日。三五日内慢慢处理完就好。”薛奎说道。两人就这么站着又说了几句,梁丰便告辞下去。

开封府衙也不过就是一个府衙,梁丰连皇宫都跟菜园门子似的常进常出,哪里会把这个京城老百姓视作神秘禁区的小政府大楼看在眼里。无非就是比普通衙门大一些,部门多一些,人热闹一些罢了,司曹官上面还有许多上司部门,不是他一个区区从八品官能随便进出的,因此也就是随便逛了一圈,由曹正领着来到东北角的功曹公事房。

功曹公事房是座小小一颗印式的四合院,毗邻兵曹、法曹、士曹三个部门,对面是另外两个个部门。院中有房六间,北房、东房、西房各两间。北房为正厅,为功曹办事所在,东房为卷宗房,乃是禁地,只有府尹跟曹官两人可进出;西房为杂事房,堆放杂物和属下办公休息的地方。

曹正领着他来到北房,从身上取出钥匙开锁把大人请进房内。梁丰游目四顾,条件还算不错,原来是一个大通间,家什虽然粗笨,也都干干净净,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身后也是一小排书架,靠里窗一个火炕,供主人休息之用,沿北墙四把官椅,有几,如此而已。

梁丰对自己的新办公室很满意,坐在书桌前找了找感觉,威风马上就有些出来了。曹正陪着在一旁干笑着,也不知他笑个啥。

“咱们哥俩从今可就在一个锅里搅食吃了,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得多帮衬帮衬,随时提醒我,好不好?别生分了。”梁丰笑笑。

“瞧你老说的,你们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哪会有错?只在这衙里胡乱呆上一两年就要高升的,小的今后还仰仗大人提携呐,可不敢当!”曹正急忙双手乱摆道。

依大宋赵家的规矩,一甲进士基本上都是宰相预备队的人才,确实提拔晋升得很快,而且都是些清、显、威、纯之职,只要磨勘考察过得去,过不了几年就可入馆阁当个清流,慢慢走向朝廷权力中枢。曹正确实也说得不错。

他这个开封府功曹,目下的职责就是掌核本府一应大小官员的铨选、人员功过记录在案,纠察吏员有违律条事等等。原先还兼着府院大人的协理事务,后因大宋机构日渐臃肿,叠床架屋,已经有人司了此职,于是渐渐只署理本曹司务,不顾其他了。这玩意儿,就相当于一个缩小了的开封府吏部衙门。

梁丰想到东屋卷宗房看一看,曹正赔笑道:“哎哟对不住大人,那卷宗房一共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府院大人身上,另一把在前任功曹张大人身上,因还没定下交接日子,所以今日他没来,只好等你老改天与他交接了方可进去官瞧。”…,

梁丰点点头表示理解。略坐了一坐,便起身离开,也不去拜别薛奎,自己回家便了。今日了解了一下差使,心中算有了个大概。

才出了北房,就见廊下站着三个小吏,望着梁丰出来,急忙上前行礼唱喏,原来是功曹司另外两个令佐跟一个杂役来见他。梁丰笑着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又说了几句话,也不要曹正等人相送,自己出来。走到院外,便见一个跟自己一般黑幞头青袍打扮的中年官员笑着望着自己,已经拱手。梁丰也拱手行礼笑道:“不知尊长是----?”

“探花郎,冒昧了,下官乃是你的邻居,法曹刘川便是。今日听说探花郎前来报到,特地过来相会。因我已同士曹张大人说好,若探花郎得暇,今日咱们初次相会,不如小酌几杯,也算给探花郎接风,如何?今后大家同在一处勾当差使,多有互相照拂,望勿推辞啊。”这刘川说得直截了当又热情,看来是个经常请吃吃请的主,很能掌握主动,也会调和气氛。

梁丰心下一动,第一天报到就遇到一位同僚相邀,若是拒绝了恐怕于对方面皮不太好看。可为什么对方只是两个人邀请,其余兵曹、仓曹、户曹却未见动静,是不是小圈子的问题?自己这一脚踩下去,会不会对今后有啥不良影响?

这时候也来不及多想,笑道:“小弟今日才来,原该我拜见几位大人才是,哪有让大人破费的道理。这样吧,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小弟做东,便请刘大人约上至好,咱们好生吃几杯酒,彼此认识认识也好。刘大人别推辞,且让小弟尽尽心意,其他改日再说可好?”说完也不等刘川推让,回头喊了一声曹正。那曹正听到招呼急忙出来伺候,梁丰便命他回去知会一声本曹其余三人,就说今日遇到法曹刘大人等,干脆来个部门联欢,所有人当完值,一同道兴国寺旁的盛宾楼相聚,大家联络联络感情。又叫曹正随他先去帮忙安排。

领导这样体贴,下属没有不响应的道理,曹正急忙进去传了话,赶紧出来跟着伺候。刘川见梁丰态度诚恳坚决,也不好再推让,便笑笑点头,自去联系士曹的张大人等去了。

梁丰便领着曹正退到衙门左门外等候,一晌刘川领着一个白面微须的官员一同出来,梁丰忙上去见过,这便是开封士曹张庭张大人,三人打了招呼,互相推让,谁也不肯先走,最后干脆把臂同行。身后是三曹随员跟着,一起往盛宾楼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0、 听听案子

来到酒楼,梁丰吩咐曹正要了两个包间,曹正等属下自行一间,自己则陪刘川、张庭二人在另一间坐下。

不一时,酒楼小厮来摆下果子、干碟、蜜饯等物,又筛了酒布下。

“两位仁兄,今日相遇,今后还请多多照应,请。”梁丰也不多话,举盏相敬,二人也笑着喝了。

“早闻探花郎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器宇不凡,非池中之物啊!这小小开封府衙,只是探花郎牛刀小试之处,早晚见必当显贵,来,咱们兄弟也敬你一盏,也请将来多多看承才是!”张庭一路上言语不多,这时才举起酒来回敬。

寒暄数句,店家已将酒菜流水般传来,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尽是京城名菜。刘川看了,不住点头道“破费了,破费了。”言下颇为过意不去。

其时大宋官员薪俸颇高,梁丰初次授官,只是一个从八品,张、刘二人却都兼着正八品的散佚,每年光钱也有百来贯,还有许多其他额外补贴,已经足够在京城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但见到梁丰的手笔,还是有些蘀他肉痛。

梁丰却只是谦和笑笑,口称难得相请,不成敬意。

“今日真是遗憾,没能见到其他几位司曹,是他们公务繁多么?”

“哦,这个么,因今日是我们临时起意,未及相邀,梁司曹若有兴致,也不妨改日相请,大家聚一聚也是好的。”刘川笑道。但颇有些言不由衷的意思。

梁丰也就不再问起,只同两人说些闲话,请教一些府衙内的公事流程和办理经验等等,偶尔也说说京城趣闻掌故。刘川和张庭都是同进士出身,门槛低了许多,是以多年只从从九品升到正八品,差不多还有个一品半品的也就到头了。比不得梁丰这种一甲新锐,从八品只是起步价,今后飚多远还完全未知。

在这种优待文官的朝代。一个探花,只要不是脑子进水或者有重大恶行,最次程度也要弄个五品致仕。一般来说。梁丰就等着熬资历出政绩,到时候自然而然要进朝廷中枢的,慢则可能二三十年,快则一二十年也就水到渠成了。

所以两个同进士出身对梁丰客气得很,几乎算是恭敬。但凡梁丰问起,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往往还要作许多补充发挥。倒是帮助梁司曹长了不少见识,今后做事估计会轻松许多。

这顿饭尽欢而散,临了梁丰从囊中取出一封金银叫曹正去会钞,一顿饭下来。两桌人共吃了三十贯钱,曹正直伸舌头。这已经相当于曹正这一级的小吏十个月的薪俸。众人纷纷议论这个新来的上司出手阔绰,家底丰厚。原先几个人打算凑些份子向上司表示一下孝敬的念头,被这顿饭打得烟消云散,舀不出手啊!

同众人告别。梁丰独自回到家里,小嫦见他回来,赶紧笑吟吟地上前服侍,一边问他第一天应卯,感觉如何。

“还不错,很是找到些颐指气使的感觉。属下们都好生奉承,薛府尹也客气得很,应该不会太难过。”

“那就好啦,奴家还怕你散淡惯了,今后有了约束累着。官人快来看!”小嫦笑着拉起他到后院去。

梁丰买的宅子原来是三进,后面一进空着没怎么用,只是前些时候云梅两位姐妹来时暂住了一下,这回张挥、邓圣、韩琦等人已经各自回去,两姐妹也跟着走了,小嫦虽万般不舍,但也无可如何。幸好如今日子愈发兴旺,要再见两位姐姐也不是很困难,便只好洒泪相送,相约来年再见。…,

梁丰被小嫦拉着来到第三进院落,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人清扫得整整齐齐,正房三间屋子门窗大开空着,原来是近日就要请人重新粉刷装饰,用来做梁丰与冯程程的新房。

小嫦生活闲适已久,如今忽然找到些事业来做,兴奋异常,一面指指点点告诉梁丰,她准备如何规划,这间做什么,那间如何陈设,要加那些家具,雇什么人,今后如何安排,说得满脸红光,好像是她重新要嫁一回似的。

梁丰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趁她歇气功夫,问道:“你这可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不吃醋么?”

“奴有什么醋吃?这一世能遇到你,便知足了,哪怕要我布衣荆钗也甘心的,何况官人你疼我爱我,哪能再不知好歹?”小嫦甜甜笑道,半分虚假都没有。

梁丰也不说话,只悠然想象冯程程嫁过来以后,这家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第二天梁丰又去衙门,仍是没见到前任司曹,便又略坐了一坐,吩咐曹正抽空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约个时间,彼此交接一下,打算也请人家吃一顿饭,客气客气。曹正答应了。

梁丰出了功曹小院,溜达?p>爬吹椒ú埽?锩娌季指?Σ芤谎??蛉找煌?跃频男±裘羌?搅悍幔?蛉詹诺萌思仪肟统缘米旖橇饔停?比灰?厦ι锨靶欣癯?觯?惹橹???幻嬗秩ネū?醮ā?p>

刘川满面春风迎了出来,和他笑着互相行礼,一边又把他让进屋里坐下。下面人端了茶汤来放下,带上门出去,两人相对说话。

“昨日老弟恁地破费,愚兄心中时时不安呐。有心回请一顿,奈何囊中羞涩,怕是入不了贤弟的眼,只有改日再郑重相请了,哈哈!”刘川直言快语笑道。

开封府是个大衙门,刘川这等八品官实在算不上什么,要是放在一个小县,那也是一方土皇帝了。办公接待经费多的是,请个客还不算为难,但在这里,虽然也有报销,可终不方便,何况像梁丰那样的请客法,绝对算是铺张的,因此干脆直言说出,倒不怕梁丰笑话。

果然,梁丰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这个老兄倒是风趣直爽,可以交得。

说了几句闲话,梁丰便随口问问刘大人近来可有什么有趣的案子。

“呵呵,身在公门,但有讼事,哪里会是好玩的?唉,这天子脚下办案,难得紧呐。你都不知道甚时候一桩小小官司便会惊动天听(梁丰心里猛点头深以为然,当年自己不就是在东华门踹了吴公子一脚,被抓到开封府蹲了一晚上还被当时官家圣人揶揄么。),要么就是些贵人之间相互扯皮,要么就是些平明百姓为了一根针线打破脑袋,大的管不了,也不敢管;小的又太不值当,看着都蘀他们无聊。不过,最近倒有一桩案子,让愚兄好生惭愧无能啊!”

刘川说完,长叹一声。

梁丰赶忙很配合地接口问是什么奇案,能让法曹大人如此为难。

刘川这才道:“案子倒不是什么奇案,只是憋屈得紧。”说完又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往东门出去,汴河岸边,有许多零零散散的草屋人家,其中有家只住着姓柳的一家婆媳二人带着一个孙子,老太婆儿子死了,一家人平日也就是靠帮着周围缝补洗涮度日,本来也算太平。谁知有一天,这柳家的孙子正在河边玩耍,穷家小孩子能有什么玩的?左右不过就是捡些石子朝河里扔,不料那日正合他家倒霉,那小孙子一石头下去,就溅了正在河边蹲着洗手一个路人身上几滴水。那人不依,跳起来就要打骂孩子。那小儿的娘听见儿子哭喊,赶忙出来看,问明缘由,又是赔礼又是作揖。谁知那汉子平日便是个泼皮,见人家寡妇出来便更加得脸,一把揪住小儿,说道要去人家家里把衣裳脱洗了晾干才算。…,

你说这不是欺负人么?寡妇人家,那好随便让人进去,妇人只好苦苦哀告。可恼那泼才只是不饶,倒提小儿腿要往河里灌,说是那便也叫他尝尝喝水的滋味。那妇人一见魂飞魄散,吓得赶忙上前抢夺孩儿,此番正中那泼皮的意,一边假意推挡一边就要占人便宜。一时把那妇人纠缠得恼了,忍不住便狠狠在那厮腕上咬了一口,当时就咬得出血。这是河边百姓都亲眼得见的。

妇人咬了泼皮,少不得挨一顿打骂,周围都是人家看不惯的,有些便上来架住泼皮不让他撒野。那泼皮见着人多,便骂骂咧咧走了。不料到了黄昏时分,来了许多惫懒汉子,手舀大棍铁条等,冲进柳家草屋就是乱砸,老弟你想,一间破草屋岂能经得起这些人的手脚?当时便被掀了屋顶,烂了门窗。这些人扬长而去,柳家婆媳带了孙子前来哭告,我这里便差了巡捕前去将人犯舀来关起。还未审问呢,那厮便在牢里放话,自己是、是,唉,是谁家的也不用说了,你只知是当朝一个相公家奴的亲戚便了。

愚兄我本不惧此等狐假虎威的狗才,便要重重责打,谁知这厮是个真有门路的,当天便有那相爷家的掌府官差人递了帖子到我这里,说既是家奴亲戚行凶,也该当重重责罚,只是怕传将出去,伤了相公面皮不好,不如放了回去,着他家自行管教便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1、卷宗房交接

“这帖子是通过旁人直接递到我这里的。不瞒老弟,我见了也是好生为难,咱们在这京城不好差事啊,只得依从,但过意不去之下,也要帮那柳家讨几两银子赔偿不是?谁知一开口,那相公家来人便冷哼一声道,自家管教人是一回事,赔不赔的又是一回事,现已查明,那柳家房子占了河道,堵了汴河,已经有人要去拆掉。赔银子么,提也休提!”

“那现在如何了?”梁丰自来大宋,眼见一片太平景象,还从没听过如此不要脸的勾当,心中顿觉愤愤,接话问道。

“呵呵,现在么,才过了两三天,果然便有人去撵了那柳家祖孙三人,将那草屋拆为平地。呃,那泼皮我倒是没放,依旧关着,正要将此事报与府院大人,只是——。”刘川欲言又止道。

“只是甚么?”

“只是此事牵扯我开封府衙的同僚,愚兄我好生为难啊!”刘川缓缓说道,伸手抬起茶碗又呷了一口。

“哦,原来如此,果然为难得紧,不过我看大人也无须顾虑,咱们开封府小事自处,像这种腌臜泼才,大人只需痛责一顿,若这厮有案底,正好拿住,断他个发配充军之罪,替那柳家祖孙出气便是!”梁丰义正词严道。

刘川听了这话,有些愕然,只好勉强道:“贤弟所言甚是,愚兄也是如此打算。甚好,甚好,呵呵!”

梁丰听了半天故事,又瞎扯了几句。便告辞出来往家走去。

梁功曹走了没多久,张士曹就溜达过来了,茶还是热的,都没来得及撤。

“听说他方才来过?”

“嗯,刚走。”

“如何?”

“深!”

“那事儿,你跟他说了?”

“说了。”

“啥反应?”

“呵呵,他建议我把那泼才的案底好生查查。断他个充军发配。”

“装傻充愣是吧?”

“你说呢?”

“唉,这厮指望不上,太滑!”

“未必。还要看沈迥言的。”

“嗯,有理~~~~~~~~~~。”

梁丰回到家里,心里有些不快。闷了一天,小嫦问他也不说。只道是身体不爽,倦得很,吃了晚饭便上床躺了休息。第二天也没再去开封府。

一连三天,梁丰都在家里,跟着出点力,张罗自己的婚事。现下还不算太忙,议亲的日子都还没最后订下,须等高双卯推荐的那位童先生先行找人测算才行。

倒是新房进展挺快,才两天功夫。家里已经驻扎了许多工匠,测量后院三进各屋的大小尺寸,拉开大锯刨子,就着已经购来的花梨、黄杨等木,开工做起家具来。每日里撕拉撕拉。乒乒乓乓地响动,吵得梁丰幸福地苦笑。

梁丰呆在家的第三天,开封府功曹令佐曹正跑来报道,说是已经寻到前任功曹,看大人有无时间,今日午后前去交接公事。梁丰当然有时间。午时准点到了功曹。

等了大概一刻时,前任功曹到了。属下们在门外纷纷上前行礼唱喏,梁丰听到声音,出北屋门迎接。定睛之下,发现这位老兄好生眼熟。

对方也看着他,瞬间表情有些复杂,两人不约而同相对走去,笑着对拜寒暄。

“探花郎还认得下官否?”

“恕下官眼拙,一时记不起了。”梁丰确实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只好实话实说。

“呵呵,探花郎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沈非,字迥言,探花郎去岁解试,下官忝为监事之一。”…,

“哦!呵呵,想起来了,难怪看着沈大人如此眼熟,原来是老师啊,快请快请。”梁丰此时已经反客为主,刚来的新官把着办公室的主位,把沈非请到了客人坐的椅子上。沈非倒颇有几分不适应。

“下官有些好奇,沈大人勿怪,当日解试,该是士曹大人监事啊,如何是大人你?”

“不敢,当时下官正是开封府士曹,是探花郎考过之后,才调到功曹的,也才无多时候。”沈非笑道。还真是,他里外里在功曹也只呆了几个月。

梁丰方才明白过来,于是两人也没几句闲话,便开始交接。其实屋里物事差不多都没动,沈非只是指点了一下各物的用途,规定,重点交待了一些历年来比较重要的朝廷诏书等等。梁丰用心记下。

看完了屋里,便要交接卷宗房了,这是功曹最重要的所在,整个开封府只有权知府薛奎同功曹二人贴身配有钥匙,其余人等闲不可越界一步的。

沈非从身上摸出一把黄铜钥匙,轻轻打开门锁推将进去,梁丰跟着一愣,居然还有第二道门,是铁门。沈非又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铁门,向里走了两步,还有第三道小门。梁丰感叹戒备森严啊,越是这种鬼地方,机密就越多,悲催倒霉的事就层出不穷。按后来的说法,这可是要政治觉悟绝对可靠的人才能进出的啊,自己算是啥玩意儿?居然管起这一屋子黑材料来。

沈非是严密无比,开一道门便随手关一道门,把第三道门打开,方才见了卷宗房的全貌,也是两间屋子打通。外面看着好似普通青砖砌成的房子,里面居然紧紧砌了四面的花岗石墙,以墙高为限,顶上居然铺了一层粗粗的铁网,上面还用重石拼砌而成。通风口那叫一个小,无数小孔斜斜朝外聚在一个中心,孔心居然还呈锯齿状,这种防范,你就是用筷子点燃火把都扔不进来。梁丰打心里佩服大宋的保密防范工作做得扎实,一个开封府就这么严实,朝廷六部和更上层的中心还不知道啥样呢。

借着微弱的光线,沈非点燃紧镶在墙上的几盏油灯,屋里才有了光亮。放言看去,一捆捆编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或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的卷宗分门别类齐齐整整地排列,也有些比较分散的暂时归拢在一堆等待整理。没办法,就沈非一个人,这么细致的活几个月可不好干。

沈非细细告诉梁丰,哪些卷宗是死卷,就是基本上人已经死了的,有年号可辨识;哪些是活卷,就是人还在,还有用的。哪些是升官的、黜落的、改迁的、勾当的基本上都清清楚楚,又给他翻来目录一一对比解释。这目录薛大人也有一部,隔段时间两人就要校对一遍,好清点卷宗的完整性,确保不泄露。至于清点时间,全由薛大人随机过来,事先不打招呼。

梁丰心想,很健全的档案管理制度啊,基本上杜绝了各种隐患。看来自己想在这上面创新是有些难度喽!

走了一遍,沈非便把三把钥匙交在梁丰手里,又在架子上拿出一张印好的交接表单,上面整整齐齐写着历次开封府功曹卷宗房交接人的名单,其中最长的时隔三年,最短的也不过两个月,沈非这个时间已经是比较正常的了。

梁丰心想,就这点不好,不能确保人员的稳定性,难免会有口头泄密的隐患存在。不过这也无法可想,历来权知开封府的任期几乎就没有超过一年半的,遑论下边的人?…,

两人在单子上签了字,这才完成交接。这时沈非指着墙角一堆还未整理出来的卷宗笑道:“梁大人若公余得瑕或是有为难之事,也不妨看看这些东西,多有帮助。你有所不知啊,所有卷宗都是要按原样另录一份存在吏部的,不过,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吏部也没有收存,只咱们开封最全。呵呵,可以仔细看看。”说完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梁丰谢了沈非,两人出来,重新看见阳光的感觉真好。在这阴沉沉的卷宗房里,才一个时辰不到的样子,都把梁丰憋得浑身不舒服。

他把沈非让进北房,二人坐了一会儿,梁丰提出要请沈非就近小酌一番,也好继续请教些问题。沈非笑着婉拒了,自己已经另有差事,不便多留,起身告辞。

临走,沈非又转头道:“梁大人可已同刘川大人、张庭大人等见过面了?”

梁丰有些愣住,这几人为何都透着那么古怪?好像有啥事在串通似得,好不烦人?

“见过了,昨日已经小聚。”

“嗯,他们是至好相与的,不妨多亲近亲近,告辞了。”说完便转身走了,梁丰跟着送到门口看他走远,才回到屋里,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不免又一阵烦躁,总觉得自己颇为不顺,在哪里好像都有些小麻烦等着似的。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自己也不和院里其他人打招呼,踱步出了开封府衙,顺着太平兴国寺朝前走。走了几十丈,方才发现自己方向反了,只好倒回去。心中忽然一动,便快步返回家里,叫过来福道:“你这两日抽空多去去东门外汴河旁转转,我听说最近有个新闻———。”便把自己听刘川说的案子对来福说了一遍,让他去打听打听是否有这回事,顺便看看那柳家如今的情况。来福应了,说明天就去。

交代完毕,抛开烦恼,叫了小嫦来商量,该行纳采之礼了,到底请谁帮忙正式上门提亲的好。这事小嫦早同程程商量过的,满朝百官,冯拯只瞧着王曾等寥寥数人顺眼些,便说还是请王相公罢,想必他也不会推辞的。

梁丰想想有理,便于第二日未时正式执了学生拜帖去见会试老师。大宋虽严格禁止考官与考生间建立所谓的门生坐师关系,但还不禁止称呼,所以探花郎去见阅卷官也可用学生帖子拜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2、访贫问苦

“呵呵,玉田自中了探花,喜事连连不断啊,可就难得见到你了。”王曾见他,高兴笑道。

“还是多谢相公栽培,否则学生焉有今日?今天来,是有一事特地来求相公帮忙!”

“请讲,但力之所及,一定帮。”

梁丰就把请王曾当媒人的事说了,王曾当然很高兴,梁丰如今也算得自己一个半个学生,推了状元不做,甘居第三,高风亮节,天下交口称赞。现在又有喜事请到自己,自然要一口应承下来。

从王家回到家里,正好高家找来的那个童先生正等他回来,是想请问媒人找好了没有,梁丰回答找好了王相公。童先生说时间也不算宽裕了,要想早成好事,还是抓紧把礼节做到,下一步该问名了。

梁丰想想,笑道:“童先生,你看我家里懂这个的也没有,反正是双卯把你请来,说不得只好麻烦你了,看看该准备什么礼物,你做主,我叫人配合便是。”一面把永叔叫来,嘱咐他随身带钱,跟着童先生去采购礼物。说完又赏了童先生二两金子,喜得老头把个小身板拍得咚咚响,保证圆满完成梁探花的任务。梁丰仿佛听到肋骨咔嚓的声音。

永叔下来跟童先生商议定了,两人便出门去订购礼物,几乎把全京城的大小集肆跑了个遍,终于一一定下。第二日便跑去寻到杨文广少爷,请他家出人帮忙,将各种礼物:雪雁一对、宰杀肥牛一头、肥羊四腔、锦缎十匹、上好汾酒二十坛。乱七八糟一起搬进家来,小嫦看着杀好的肥牛肥羊发愣道:“这许多牛羊,天气恁大,恐怕放长了是要臭的,官人赶快吧。”

梁丰理解不了永叔迫切的心情,但看看礼物已经备下,再不抓紧推销出去,只怕是要砸在自己手里。急忙又跑了一趟王曾家,搞得堂堂相爷也措手不及。赶忙先写了拜帖命人送到冯家,第二天就携了礼物过去拜会。

冯拯近来身体都不太好,但孙女好事将近,也有些刺激作用,整肃衣冠等着王曾上门行问名之礼。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顺利的很,取了冯程程八字,原来是大中祥符元年六月十九日生日。可巧跟观世音菩萨成道日一天,王相爷少不得夸赞程程生日好,果然福气大,能帮夫,还没过门就弄了个探花。

冯程程听了丫头传话,倒谦虚害羞一阵,心想那是小嫦姐姐的功劳,自己哪帮过什么?不过既然说了能帮夫,今后助他当个相公便是!

王曾取了冯程程八字并冯行己夫人的姓氏。完成任务又在冯家混了顿饭,出来顺道便交给了梁丰。小子当然感激之极,奉上礼物。王曾不收,飘然而去。

晚间,梁丰和小嫦正在灯下商议,来福回来说报告少爷,吩咐打听的事差不多了。

来到外间,梁丰问道:“情况如何?是真是假?”

“禀少爷,事情倒是真的,听说那日动静闹得忒大,惊动不少人围观。果然是那泼皮无赖,只是后来被拆房子的不止姓柳一家,沿河约有七八家都被拆掉。问是谁,也不知道,只知是开封府户曹大人下的令。那柳家祖孙无法可想,如今只得临时搭个棚子依旧远远住下,每日痛哭不止。”

“他家孙子多大?”

“听说是已有十岁,看着不像,似七八岁的样子。”

“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第二天一早,梁丰叫上来福:“走,你陪我亲自去看看,能帮咱们就帮一把。”

梁丰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但从刘川到沈非那几人越是神神秘秘,自己越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自己虽然总装糊涂,可人家一旦瞄上了自己,绝不会一次就算,肯定有的是连环后手。以其一直被他们算计,还不如自己早些解开这个谜。

来福领着梁丰出了东城,又行好远方才下车,这时正是京城最好的时节,沿着汴河两岸风拂垂柳,远处一片片稻田连天而去,点缀些炊烟人家,颇有野趣。

这是来福指着一处道:“少爷,那边就是前些天被拆掉的茅屋,共有七八户人家哩。”梁丰顺着方向看去,果然断壁残垣甚是破败,他点点头也没说话,又跟着来福绕到离河岸远些的地方,望见一块平地上草草用破布油毡搭起的几座帐篷,破破烂烂,于这春色美景大不协调。

来福当先走过去,指着一个小小破帐篷道:“便是这家。”

梁丰走近前离了帐篷几步远处叫道:“请问,柳家老太太在么?”来福也跟着大声喊了一遍。

“是谁呀?”里面一个苍老干瘪的声音应道。

“哦,我们是城里来的客人,受人之托,来看看柳家老太太。”梁丰答道。

过了小半晌,篷子掀开,出来一个勾腰老妇,两眼迷离望着梁丰主仆。

“老人家,我姓梁,是城里一位姓刘的先生托我来看看你们,听说你家近来遭些苦处,想问问有甚能帮忙处?”

老妇一听梁丰温颜慰问,也无暇去想是哪位刘先生相托,一下子哭出声来:“命苦啊!”也不管二人等她回话,只是呜呜个不停。

这时里面又出来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蓬头粗服,但也还算干净。急忙劝慰老妇道:“婆婆且慢哭,这位少爷等着答话哩。”说完自己却眼圈一红,跟着掉下泪来。

梁丰曾今是个孤儿,如今也是个孤儿,此时看见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被人欺负成这样,心中按耐不住一把怒火,好半天克制住,压着嗓子道:“两位莫哭,告诉我如何光景,我来帮你们想想办法!”

柳家婆媳的哭声早惊动了旁人,四周慢慢聚拢了男女,个个均是唉声叹气,更有那些一道被拆了屋子的人家,也跟着哭泣起来。

梁丰忽然有些头大,来的时候只想着看看情况,没料到是这阵势,自己原本没想学领导人访贫问苦的,这回却被团团围住,大有诉苦大会的趋势。不免和来福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还好,这时旁边走来一个老者,很客气地向梁丰行了个礼,梁丰赶忙作揖相还,一面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老者叹了口气,便替柳家婆媳把当日发生的情况说了,跟刘川口中说出一样,并无半分增减。梁丰心里就信了个十足,又问起拆屋的事情。

“哼,还不就是那泼皮在官府有人,欺负我们平民百姓么?好端端住着几十年了也没人来说过甚,偏偏第二天就来说我等的房子占了河道,不容分辩就拆了个干干净净,这开封府什么时候也学着欺负咱们了?原来可是挺好的!”一个汉子愤愤道。但语言之中却不敢过分造次。

当下周围七嘴八舌纷纷骂开,痛斥官府无良,痛骂泼皮无赖,梁丰默默听着,反正不关他的事,倒不会脸红,只是同情这些有冤无处诉的百姓。…,

待骂声渐渐平息,梁丰才开口问道:“那孩子呢?我想见见,可以么?”

柳家儿媳觉得面前这个少爷也不像个坏人,便喊道“板儿,出来。”听到呼喊,躲在帐篷里的小孩才畏畏缩缩探出头来,两只大眼睛充满了害怕。

梁丰招手唤他过去,他也不敢,只缩在母亲怀里躲着。

情况已经大致清楚,梁丰也不再多留,站起身来从来福手里接过一把银钱,走过去递与柳老婆子道:“老人家,我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听了你家的事,暂时也帮不上个啥,这些银钱,你且拿去度日,回去我当好生想想办法,帮帮你们大家。”说完又示意了一下,来福会意,赶忙又掏出银两,并那几家被拆了屋子的,挨家都分了些。

两人分完钱,也不再多说什么,梁丰朝众人拱拱手,转身走了。二人远去,那些人兀自不散,纷纷议论这定是个心好的善人家少爷,听了柳家的事,专来做做善事的。不免又感叹一番才散掉,柳家祖孙接了银两,心中感激,自回帐篷去了。

回家路上,梁丰一直很不爽,心道开封府千年来是这个民族心中公正的圣地,也不免出了这些腌臜东西为虎作伥,该想个什么法子好生收拾那个户曹大人一番才解气。

想着想着,冲动之下,便准备去找赵祯告状,下道旨意拿下那个狗官,再发些安家费让那几家重新过日子就是。忽然又忍不住哑然,自己好歹也是个探花,现已经做了开封府的功曹,咋会那么没出息,遇到这么点破事就去告御状,说出来笑掉别人的大牙。

他奶奶个熊,这桩事情疑点蛮多的,而且刘川和张庭沈非他们也不知是啥动机想牵连自己进来,还是稳点好,慢慢观察。

第二天一大早,梁丰穿了官服去到衙门,先求见薛奎。老薛很高兴地接待了他,如同所有级别高的领导一样,见到基层干部总是和蔼可亲的,笑道:“玉田来得好早,老夫不是说过,给假照旧,可以有事方至么?咋,这两天婚事都准备完了,可以正式应卯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3、大宋也有公房住

“呵呵,不瞒大人,虽说是学生自己的婚事,可也不太插得上手,只是每天被牵着一处看看,试试衣裳,瞧瞧家具,跟个牵线傀儡也差不多。因这几日才行了问名之礼,稍有空闲些,特来大人面前,看看有无吩咐!”

他本来想拍胸脯说自己没事,工作要紧等等一堆厚颜废话的。可一转念人家大宋朝不兴这套啊,评先进、评劳模那得看政绩,没人理你这些虚头巴脑的狗屁花架子!

这年月,你要能办好了公事,有钱有闲吃喝嫖赌都没人管你,还夸你神仙一流人物。后来欧阳修苏东坡等等大神哪个不是如此过来?好评如潮啊!再看看安石相公,累得几年都没时间洗澡,那叫一个遭骂!

因此赶紧转过话头,好让自己说得不那么肉麻虚伪。

“放心,也无甚要紧事,若有,老夫自会差人去寻你。那功曹平日公务也不是很多,只是记得定时磨勘考绩,不得疏忽敷衍,也就罢了。”

“是是,学生一定记住。”

“还有什么事么?”老薛自己挺忙,没闲工夫跟着小子磨牙,要没事就赶紧的。意思是说。

“呵呵,倒也无甚大事,只是说来惭愧,学生来到京城也有几年了,竟也未曾好生逛逛四处名胜,昨日去了一趟东门外踏踏春色,只见两岸风景如画,炊烟处处,一派太平景象,只是听说近来河道颇为拥堵狭窄,需要拓宽疏浚。我看那汴河在城门外是颇宽的,再要拓宽,河边那两排垂柳必要拔去,怪可惜了的。因之好奇,想请教一下大人,似这等事,朝廷会不会考虑风景观瞻?”

“造谣!老夫却未曾听说过此事。是谁传的?城里倒是要好生整顿一番,开封城低于河表,黄河悬空。年年泥沙俱下,一遇雨水多的年份,这京城便要涝上几处。去年我已细细查看过,都是沿河许多人家挤占河道,导致河水上涨。因此才上奏朝廷,拟将内城河好生疏浚一下,却没说过要治理外河。再说,这跟风景有什么关系?”薛奎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想是百姓们听多了谣传而已。没事了,大人你忙,学生告辞!”

待他走后。薛奎继续提笔办公,写着写着忽然抬头自言自语道:“呵呵,装糊涂谁不会?”又继续作重要批示。

回到功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曹正有事出去,另一个叫陈平的令佐过来小心伺候。都说少年得志,这探花郎才不到二十岁,怕是不好相与,战战兢兢服侍,反把梁丰搞得坐立不安,只好打发他出去。

一个人静静坐着。想起前日沈非的神情,好似卷宗房里那堆卷宗有些什么秘密,忍不住便要去看看。转念想想还是没去,自己未必要参合这事的,何必主动去惹一身骚呢?

回到家里,还是有些不忍心,便嘱咐来福抽空去看看柳家婆媳。

同一天,开封府户曹周震大人正在潘楼吃酒,陪他的是京城“潘祥记”布庄的老板潘大祥手下心腹管事潘恒。其实周震级别太低,原本够不上潘恒这样的大管事亲自请他下馆子。潘祥记在京城名气挺大,基本上算是垄断了苏、杭、江陵等州府的锦缎生意。以致北上开封,西至陕西、河南府,十匹锦缎有四匹是从他手里转出,可谓财大气粗。潘恒在潘祥记虽是仆人身份,但也算可跻身决策圈子外围,是个跺跺脚京城的布匹行都要抖三抖的角色。…,

这时潘恒正满面堆欢地朝周震敬酒:“户曹大人,来,老潘我再敬你一盏,还得多谢你帮忙。”

“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力之所及,一定周全。”周震吃得口滑,毫不在意夸口道。

“那么,户曹大人你是知道的,那块地方,仍有许多穷户,我家老爷想将货仓迁至那里,最是关键,还须烦劳大人,只是不知多长时间能清理出来?”

“这个么,却是急不得,潘兄你是知道的,那些刁民居住当地怕不有三五十年光景,急切要拆尽,恐怕生了是非。”

“这个我岂有不知?只是我家老爷生意日渐壮大,以前的库房已然远远不够用了。如今城内地价颇高,要买空地么又太贵,租房子么一是不安全,二是也没那么大的。因此还要麻烦你抓紧一下!”

“潘兄,我还是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一下。你家老爷看中那沿河地皮,本不为难,你家财雄势大,不拘几贯钱便可买了来,何必闹出动静让那何二出头,搞得人人尽知?何二如今还关在开封大牢里,那法曹刘川向来又臭又硬,被他拿住,岂有轻放之理?本来那厮就同我龌龊,如今又因这事盯上了我,端的不自在得紧!”

“咳,大人你有所不知,其实去年开始,我家老爷就已经命人同河岸各户谈过,愿意出钱让他们另择住处,谁知那些杀才穷得疯了,漫天要价不松口,因此才耽搁下来。

本来也不关那何二甚事,他只东南门外一个有名泼皮,偶然因了他表兄与我家的关系,同我家一个下人吃酒,听了这话,当时就拍胸脯说道不需使钱,只要他随便过去寻个因头,便可把事情办了。当时只当是酒话,谁知这厮会自去寻那柳家晦气,再晓得已然晚了。我家生意,也有那何二表兄家主人重重一股,不怕大人你笑话,那何二表兄家的主人,是我家老爷也不敢得罪的,因此才磨不开面皮,去寻了刘川想把他保出来。哪知刘川大人不愿看顾,一直关着,正想办法呢。”

“呵呵,怎地如此绕得慌?你既说得慎重,我也不问那家主人是谁了,只看承你的面皮办了这事便罢,其余我只是不晓得。”

“那是那是,这正事还是你这样的大人出面才行,靠那些耍嘴皮子的泼皮,早就凉菜了。”潘恒笑道。

两人吃得尽兴而散,临出门时,潘恒从怀里摸出一包细软塞在周震怀里。周震也不推辞,掂掂分量,笑着收好离去。

第二天一早,周震到衙门当值,行到左门,远远看见一个少年官员站在路边,对自己笑着。周震心中一动,猜到是谁。快走了两步满脸堆笑拱手道:“遮么是探花郎梁大人?一向有失亲近啊,幸会幸会!”

梁丰也叉手唱喏:“见过周大人,下官一向久仰大人,今天无事,特来拜见。”

“哦,荣幸之至,请、请!”

两人寒暄完毕,周震头前带路来到户曹,让了梁丰,二人东西对坐,又唤杂役进茶。

“梁大人少年高中,下官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听说,那状元郎本是你的,却坚辞不受,如此风度,令人感佩不已!”

“呵呵,这个可不敢当,朝廷论秤买货,童叟无欺,哪里谈得上什么风度?都是旁人谣传,大人说笑了。”

“老弟真是谦虚,对了,今日光临,是有赐教么?”…,

“没有没有,就是最近府尹大人料我初涉公门,政务不熟,让我边学边干,也就松快一些。因此抽空来拜会拜会各曹大人,来日也好就近请教。”梁丰说道,一面四下打量周震的公事房。这间户曹公事房果然与众不同,地上铺了地毯,桌椅也一律都是上好花梨打就,还多了些香炉、鼎器,墙上也有字画,看起来比自己功曹那间要豪华得多。

周震静静等他把屋里看完,笑道:“户曹与功曹不同,每日尽都是又脏又累的民间杂事,说不得,只好将这房中稍稍陈设一番,调剂一下心情,却叫梁大人见笑了。”

“哈哈,哪里,下官看大人风雅得紧,我虽阅世未深,却也觉得为官当如大人这般,能将忙事成闲事,那才算得神仙一流人物!”

这小马屁拍得,周震听了可开心,本来是闷骚炫富,没想到成了神仙一流人物,这位少年探花很有眼力啊!

“老弟过誉了,来来来,看看这屋里的物事,若有中意,不妨拿去把玩,就当咱们初次见面,留个表记!”老周咧嘴笑道。

“多谢大人,不敢夺人所爱,不过大人这般慷慨,小弟倒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只是初次见面,还真不好意思开口。呵呵!”

“哎,咱们一见如故,又是同僚,但有吩咐,老哥我尽力办就是。咱们至好,今后也有请你多多帮忙的时候哩。快说,快说!”周震连声催促,生怕他真不好意思开口。

“是这样的,小弟过些时日便要成亲,如今住的寒舍稍逼仄了些,有心想要扩一扩,打量寒舍周围似有些房舍空着,看看能不能请哥哥帮忙,盘下一处,小弟自行修缮一下,以备急需,不知——?”

“这倒怪了,难道老弟上任之时,没有报备府衙安排房子么?这可是你疏忽了,咱们大宋对九品以上官员,都要安家的,以你探花郎的身份,要幢房子有什么为难?待我回头查查,按说你这公文也该到我这里了,咱们赶快办理便是。不须操心,到时便是朝廷出钱帮你买下,你自己不用花上一文的。呵呵,老弟鸾凤之喜,哥哥我却要讨一杯酒吃啊!”(..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4、弥补过失

梁探花是当朝枢密使冯拯相公的未来孙女婿,他老周咋会不知道?本来无故都要去巴结的,今天正好,梁大人自己肥猪拱门,岂有不高攀之理?于是赶忙表态,梁丰也急忙表示欢迎。

“不知老弟看中的是哪一处房产?这便跟哥哥说了,咱们好办。”

“小弟就住在启圣院口,看中自家后面一所宅子,好像是前后三进,虽不轩敞,买来打通,倒也尽够用了。”梁丰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启圣院还有什么房子,也没打算买。只是顺嘴胡扯。

“哦?是启圣院口?那就比较为难了。”周震沉吟道:“兄弟有所不知,那一片居住的人家,俱都如同兄弟这般非富即贵的,若你看中这家主人能攀上交情,又或是人家等钱使用,倒也罢了。只怕是若不肯卖,那就没法!”

“不过,兄弟也无须烦恼,若信得过哥哥,我帮你在别处另寻一处府邸,定教你称心如意,如何?钱嘛,也不需考虑,尽从公家出,兄弟你贴补不了多少!”周震见他失望,急忙另出主意道。

“多谢哥哥帮忙,只是小弟那未来的媳妇儿想挨着娘家近些,所以才打那主意,既然为难,那就暂时放放,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若今后真有了合意的宅子,少不得再来麻烦哥哥!”梁丰笑说道,很真诚地领了周震的情。

两人才相见不到一个时辰,已经称兄道弟勾肩搭背起来,热乎的很。

回到家里,梁丰听到了一个让他极其难过的消息:柳家老婆子死了!

据来福来报,那天得了银钱,一家人自然很高兴,细细一数,居然有差不多十五两。三辈人多年没见过这么多钱了,老婆子大喜之下,看见孙子长得跟豆芽似的。心中难过,忙吩咐媳妇去买些肉来,炖得烂烂的一家子好生享用一回。谁知三口人都几乎忘了肉的味道,香气扑鼻之下,难免多吃,个个都闹了肚子。老太太本来就体弱多病,肠胃脆弱得紧,猛地被这久违了的油水拉滑了肠子。就此咽气。

梁丰闷闷坐了好半天,很是责怪自己当时的冲动,哪怕少给些呢,也不至于这个结果。好心却办了错事!

“官人,别自责啦,这是谁都料不到的。既然那老人家已经去世,咱们今后多帮帮那母子两就是。奴这里还有一些穿不了的旧衣服,再并些银钱给他家送去,先帮着度度难关吧。”小嫦一旁柔声道。

“你陪我去一趟吧。去看看。就剩那母子两了,今后少不得更加艰难,想欺负他们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了。我想干脆将他们接到家来安顿下。就算是他们借住,等那孩子以后长大,或是另有了去处再作打算。我做错了一回事,不想再第二次,须得弥补过失。”梁丰摇摇头道。

小嫦知他难过,便点点头,回头吩咐来福雇车,又叫上永叔一起跟着。钱妈、宋妈听了,忙来劝道:“少爷娘子可仔细想想明白。如今少爷马上就要成亲,这时候接了那两母子来家里,新丧的人家,终究不祥的,怕到时候冯家听了膈应!”

“有甚膈应的?这是积德行善的事情。能做为什么不做?哪里会有不祥啦,你们两位放宽心,冯家没这么忌讳的。实在不行,你们不说也就是了,将来我自会跟冯小娘子分说。”梁丰道。那两女人听了。才不言语。…,

来到城外,柳老婆子已经草草装殓起来,停在一块门板上,脚前供了香火,柳家媳妇正领着儿子披麻戴孝在灵前哭泣。忽然听得周围旁观的一阵闹嚷,抬头看时,只见一个少年官人领着一个天仙般模样的娘子,身后跟了两个随从正朝她家过来。

柳家媳妇仔细看时,才认出是上次来送钱的那位少爷,原来竟是个当官的,当时就被吓到,不敢说话。

梁丰也不多说,走到灵前拱手行了一礼,又上香拜祭过。小嫦也跟着做了一回,唬得周围的人战战兢兢,低头小声议论,不知这个官人什么路数,居然来给一个穷老婆子上香。遮莫是她家的亲戚不成?只有当日见过梁丰和来福的才知道无亲无故,是个好官,便悄悄四下传了。

行完礼,梁丰上前两步走到柳家媳妇面前,那妇人急忙跪倒行礼。梁丰伸手虚扶让她起来,温颜道:“实不相瞒,本官是新任开封府功曹梁丰,前些时日我家这娘子听了你家的事,很是同情,因此央我来看看。不曾想因我多事,竟累了你家老人西去,好生过意不去!”

妇人哭道:“自是奴家婆婆寿限已到,须怪不得大人,大人是个好人!”

周围的人一听他自称梁丰,当时就炸了窝:“原来是今科探花到了!”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这时,那天对梁丰分说的老者拄着拐杖,分开众人来到梁丰面前,忽然双膝跪倒,颤巍巍道:“原来是功曹大人,恕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小的们实实冤枉,请大人帮我等做主哇!”

这动作来的太突然,唬了梁丰一跳,自来到大宋,梁丰还没给活人跪过呢,急忙扶起老者道:“老人家不要多礼,有话慢慢讲。”

会有什么话,就是当天的情况又哭诉了一遍,末了老者道:“大人,小的们是百姓,府衙既说了我们这里挤占河道,我们也不敢强辩,但望大人怜悯我等衣食无着度日艰难,帮我们说说话,让我等有个安身之所!这里百姓,人人感谢大人恩德!”说完又要磕头。老者身后那些沿河百姓一看老头说话,便也黑压压一片跪倒,哀声动地请求做主。一霎时只剩下梁丰等四人站着,好不尴尬。

小嫦听了老者哭诉,心里同情泛滥,眼泪哗哗流出,怯怯地拉了拉梁丰的衣襟,眼神求他帮忙。

梁丰大声道:“大家起来,听我一句话。若你们不起,我连话都不说,转身走了,可再没人来理会你等!”开始一群人还不愿起来想迫他答应,谁知这厮是个狡猾之徒,看多了电视剧的,料到众人必是这样下文,干脆先把话说绝了,免得他们胁迫。

众人只好先起来静静听他分说。

“各位乡亲,我只是开封府区区一个从八品的功曹,论情、论理、论法,我梁丰都无法答复你们能帮这个忙。你们若有冤屈,自己写了诉状去开封府正堂求告。如今薛府尹是极怜惜百姓的,若你们果然有理,定会公断。假如薛府尹向我问起,我也会据实回答我所见所听。其余的,各位为难我也没用。咱们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我也不用哄骗你们邀买名声。若各位逼得紧了,我胡乱应下,回头不再见面,你们能奈我何?”

众人听他说话,浑不按说书唱戏的那些清官好官套路,一下子被堵得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只听梁丰又道:“今天我来,是我家娘子怜她柳氏母子孤苦,无依无靠,恐今后被人欺凌,是以前来问她家一句话,柳氏,我家娘子有意接你母子到家里暂住,不知你意下如何?放心,不是买卖你良家人口,就当走亲戚一般。若你不愿也就算了,若去,我梁丰包你养到儿子成人,自立门户,将来也好有个依靠。今日当着这些乡邻问你,你考虑一下罢。”

众人听了梁丰的话,虽有些失望,但也认可他实诚不糊弄人,这时一听原来是帮柳家,大家也怜她家遭遇,纷纷开口道:“去得、去得,这位大人说话实在,极信得过的。”

那柳氏乍然一听,心如乱麻,一辈子的小百姓,何曾讲过什么大官?这回人家行善来接自己,却不免心中打鼓。犹犹豫豫眼泪汪汪不敢说话。

梁丰伸手抱起她儿子板儿,笑道:“板儿,跟了我去,好不好?”那板儿已经懂事,从小懦弱受欺,眼前这个大官对自己笑眯眯地说话,便有几分想去,又不敢答,只好转身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娘。

还是人群中几个中老年妇女嘀嘀咕咕一番,又过去劝说柳家,说这个大人原是好心肠,该当去的,总比在这里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强。看人家娘子跟天仙似的,又不是贪图你容貌,有甚害怕?大家一通七嘴八舌下来,柳家便心动了,战战兢兢跪下对梁丰夫妇道:“多谢大人慈悲,既如此,奴家愿去,且容奴家将婆婆后事料理干净,再去投靠大人。只要大人家不嫌弃,奴愿当牛做马报答大人一家。”

小嫦急忙含泪将她扶起,柔声道:“你也不要太悲了,且先料理完你婆婆后事,过几天办完了,我再派人来接你罢。”说完便请永叔留下帮忙,永叔忙答应了。

梁丰又转头同那老者并其他人说了几句,点点头,携了小嫦手上车回去。

车上小嫦流泪不已,她虽然身世可怜,但却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那些贫苦百姓,今日见了,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疾苦。

梁丰好言安慰:“算了别哭了,这世道已经算是好的,再太平的日子,也难免有生活艰难。咱们今后多行行善,帮助帮助别人也就是了。”

回到家里,依然照样生活,忙活婚事,连着两天梁丰都没去衙门报到,忽然差役来唤,说是府尹大人急事召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5、协助户曹

梁丰忙换了官服,跟着差役匆匆来到薛奎公事房。老薛正负手面墙而立,手里拎着几张纸片,想是在思考什么。

“见过大人!”梁丰站在门口行礼。

老头转过头来微笑道:“你来了,坐。”

“这个,你怎么看?”顺手将纸片递给他。

卧槽,真的告了?梁丰看了纸片第一个反应。沿河那十多户被拆的人家还有待拆的人家共四十余户联名告上了开封正堂。

状纸上透露了一些梁丰并不知道的信息。原来城里有个叫“潘祥记”的大布商去买过地,出价五至七贯一户。众人不依,这点铜板岂能就买走自己家园?大家合计,最后要了平均四十贯一户。潘记当然不干,没谈成。可过了不久就被开封户曹的大人带人来强拆了七八户,给了两条理由,一是挤占河道,二是无房契文书。这两条都是要了命的,直接属于违章建筑,不拆那还了得?

不过状纸里却没把柳家的事一并说出,看来大宋百姓比较老实,还不敢确定两件事里是否真的有必然的联系。

薛奎等他看完,又问了一句“玉田,你怎么看?”

“呵呵,大人为难学生了,我又不是户曹,哪里懂什么河工?不过,既然上面写得清楚是户曹拆的,大人何不找户曹大人来问个明白,若真有此事,学生觉得拆了也就拆了。顶多是不拘给几贯钱权作安家费用便是。”

“呵呵,说得轻巧。可你前几天怎么不告诉那些百姓,反而挑起他们来衙门告状啊?你前后去看了两次,还帮了其中一户人家。这会儿怎么跟老夫斗起心眼来了?”薛奎皮笑肉不笑道。

“大人这话说的,学生去是去了,可没表什么态度,只是告诉他们,学生做不了主。若认为自己有理,大可到开封府衙来求告。如此而已。说起那天的事,学生倒想说说。那被拆的人家当中,有一家姓柳的??????”

梁丰本来就有心理准备,看到状纸就知道河边百姓告状时肯定提了自己的名字。因此也不否认,也不怕,本来就没表态么。只是把状纸上没说的事说了一遍而已,但却留了个心眼,没说刘川找过自己,更没说何二的背景。

薛奎听了梁丰的汇报,说道:“其实老夫也接到过户曹周震的禀报,还悄然亲自去看了一看,情况果然同周震所言相差不远。那些人家,岸上是没挤占什么河道的。但家家都伸了吊桩出来立在河中,却不是挤占又是什么?况且那一段河流常年人家长住,多少腌臜垃圾尽都倒在河里,又臭又堵,也确实该清理了。只是这么多百姓。真要动起手来,如何安置却也是个问题。唉,周震做事太急切了些!你方才说的那柳家之事,遮莫跟周震去拆屋有关联么?”

“学生倒不敢说里面有何关联,只是沿河百姓果然清苦,说来给大人听听罢了。学生那日已经决定。将柳家母子暂时接到寒舍住下,免他多受凄苦。学生能力所限,帮不了这许多人家,只好量力而行。”

“嗯,不错,你很稳当。”薛奎意味深长地赞许道。

“惭愧惭愧。”

“这么说,你前几天来向老夫打听汴河风景,是来试探老夫喽?”老薛忽然笑道。

“呃——”梁丰忽然觉得背上有点冷,怎么忘了这茬?这不是明显不相信上官么?幸好薛奎没等他继续尴尬,又问了个问题:“那个叫何二的泼皮,现今押在咱们大牢?”…,

“好像是的吧,学生也不太确定。”

薛奎点点头,普通案子,浑没在意,好像也不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看的样子。

“那就这样吧,老夫只是找你来询问询问,没什么大事。不过,既然你已经伸手帮了柳家,可愿意继续伸手帮帮其他人家?”

“学生不解,请大人明示。”

“老夫意思是说,既然你已经正式列入开封府衙,这桩案子,不妨便协助周震办一办。我知道,你们所差并不相属,老夫也看过你的探花卷子,专门说过这个问题。不过,权当你初登进士,观政磨勘了。不要推辞,让老夫看看你的能力!”薛奎多次制止梁丰张口要打断自己的意图,把命令下了。

梁丰心里愤愤,自己要说的话被老头堵得死死的。只好蔫头答应。不过还好薛奎仍然比较体贴,让他主要忙自己的婚事,回头自会对周震下命令。

梁丰很郁闷地回到家里,正遇到久违了的冯程程来到。这闺女婚期将近,便被按规矩禁了足,原来还可以求求爷爷通融通融的,如今父亲回家,无端端多了几分威严,在爷爷面前管用的招数全使不出来,生生闷了许多时日。今日父亲出门访友,死活磨了爷爷半天,才得偷偷放出来两个时辰透气。喜滋滋来到梁家,谁知那厮一去衙门便是半天,这放风时间都快到了,跟来的下人提醒次数越来越频繁,气得她连声大骂梁丰小人。

梁大人正被安排了倒霉差事心头不爽,进家便听见那个好久没听到的唧唧喳喳的声音,心情忽然敞亮起来。呵呵,正想她呢。

“死丫头你说我什么?”梁大人虎着脸走到后院骂道。

“嘻嘻,真是怪了,不骂不出来,一骂就现身。早知道,我早些骂就好了!诶呀烦死了烦死了,这都快到时刻了你才来,说不了几句话了!”冯程程看见他,马上喜笑颜开,转念一想耽误了时间,又烦躁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道。

“有什么烦的?等你嫁过来,让你看个够。你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好些,想我想的吧?呵呵!”当着小嫦的面,梁丰反而不用忌讳什么,忍不住伸手轻轻摸摸冯程程的小脸。小嫦见了偷偷一笑,顺手递了茶给他,自己回屋休息,任他两个打情骂俏。

“你还知道我瘦啊?我都以为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死活哩。哼!”

“什么话,不关心你关心谁?怎么样,嫁妆备得如何了,大爷我可正缺钱花,别随便带了几床铺盖就过来哈,得有干货才行。”

“啊!我就说你根本没关心我不是,原来惦记我的嫁妆,我呸,偏不带,我就这么一身过来,气死你,看你能休了我?”冯程程又气又跳骂道。

“呵呵,开个玩笑,别这么小气嘛,带了来是锦上添花,不带嘛,爷养活你。就你这小身板,又费不了许多粮食。你当我真稀罕你那几箱嫁妆咋地?这么好看的美人儿,给我个金山都不换的。”

“嘁,我不也是和你开玩笑么?你以为真不带啊?我恨不得把家都搬了来呢。”冯程程这才喜滋滋,又有些怯怯地想模渀小嫦姐姐,慢慢过去靠在梁丰臂上。

虽然梁丰不在乎礼法,可两人这点起码的规矩还是要讲的,横竖又不差这一两天时间,也就不猴急着造次了。只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两人站着说些话儿。…,

一会儿冯家下人又来提醒,程程只好不舍而去。梁丰送她到门口,温柔道:“又没多少日子了,且忍着些便到的。回去多吃饭,我可不想娶根灯芯草回家来,又要浪费我家的补药。”

冯程程听了乖乖点头,嗯地一声。忽然眼睛一亮,笑道:“我可知道你心里那些腌臜年头!”

“什么腌臜年头?”梁丰一头雾水。

“呵,你那个木瓜炖猪蹄汤的事,小嫦姐姐可都跟我说了。”冯程程忽然鼓起勇气悄声笑道。说完一吐舌头,脸上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转身飞奔而去。

梁丰被她一说,也是红了老脸站在阶前愣了半天,忽然笑着高声叫道:“好啊谢小嫦,居然泄露爷的机密!还不快来受罚?”转身进屋,里面立时乒乒乓乓,伴着小嫦的娇笑声——

再见到周震,这老兄脸色已经很不自然了,也不知薛奎是如何跟他说的。引起这厮无限地伤感和惆怅,看梁丰的眼神中,遮都遮不住地幽怨。

这也须怪不得他,遇到这种事,任谁都会郁闷。

梁丰也只好故作不知,依然亲热地同他招呼。

“梁大人,那么依你看来,此事该当如何处理才好?”周震转达了府尹大人的要求,具体有三点,第一、不能让那些百姓无处安置无家可归;第二、不许弄出一条人命;第三、不许造成有一人到开封府喊冤。

传达完毕,周震问梁丰。

“这个么,小弟确实不懂,就凭周兄你吩咐罢。”梁丰笑道。好像完全没在意周震对自己称呼都改回官方了,浑没上次那般亲热可人。

“那么,不如这样,咱们改日寻个时间,亲自道河边走上一遭,挨家查勘情形,回来再做定夺好不好?府尹大人已经交代,你婚期将近,要尽量照顾你的时间,哪天得闲,你说一声就是。”周震说完,两眼看着梁丰。

梁丰一听,心道还查勘个屁,你啥都门清,想带我去忽悠忽悠罢了。

不过,脸上的表态还是要有的:“也好,小弟就跟着周兄去长长见识,也学学河工是咋回事。不过,这几天恐怕没空,要是不急,三五天之后,小弟再来讨教可以么?”

“行,就这么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6、请期之礼

这几天里,梁冯两家的“请期”之礼已经完成,是内府殿前押班李石彬帮的忙,专门亲自拿着梁丰送来自己跟冯程程两人的八字找到司天监新任提点常文演算,没问题,天作之合、大吉大利!又给排了日子,冯程程父亲冯行己请假已久,不好等太长,况且两人已经差不多纠缠了两年时间,已经够了,因此按照梁丰的意思,越快越好。

李石彬让手下黄门来递了吉期,定于大宋天圣二年四月二十六日,上上大吉!

梁丰大喜,赏了小黄门五两银子,又交给他一个盒子,是自己应李石彬的求,簪花小楷手抄《金刚经》一部,请他送去。烦劳李公公再辛苦一趟,代送吉期。小黄门为了五两银子,又跑了第二趟,说是自家爷爷得了梁大人的墨宝,高兴得不得了,满口应承。

翌日,梁家备齐羊六口、酒十大壶、彩缎十匹、团茶五斤、清茶十斤等物。梁丰又找来曹正,请他到衙门借了仪仗差夫,安排好自家吹打。

过了午时,李石彬报了刘娥知晓,亲自骑了御马,身后带着十个黄门来到梁家。

梁丰早就在门口迎接,快步上前拱手笑道:“实实惭愧,又劳内相辛苦!”

“梁大人见外了,咱们至好的交情,这点小事哪能不来?何况,还是太后点头的事。呵呵,梁大人圣眷优宠啊,太后听了你的吉期。也替你欢喜。官家更不用提了。还说到时候要早些过来瞧瞧你的婚礼哩!”李石彬立在马下和梁丰拉手亲热道。

“那就请进,吃盏茶歇息歇息再说。”

“不用了,既然冯相家已在等候,咱家须早些过去,这个老相爷,咱家还真有些怵他,呵呵!”说完手一挥,自己翻身上马,准备开路。

李石彬虚火冯拯是由来已久的,这老头出了名的小心眼、大架子。当年还在政事堂当参知政事的时候,李石彬已经不算什么小黄门,很有些权势了。满朝文武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谁知有一次。那时还健在的真宗皇帝有诏书,为了表示慎重,特命李石彬亲自传达。

李石彬去到政事堂,将诏书宣了递给冯拯,冯拯老儿一脸严肃接过细看。李石彬因为同其他官员都是相熟的,也不太拘礼,随便就找了张凳子坐下等他回话。哪知才翘起腿哼得两句小曲,就见两道冷冷的目光向自己射来,老李就有些不自在,抬头也望着冯拯。

“老夫让你坐了么?这堂堂中书。是你区区一个黄门随意卧坐哼曲的地方么?”淡淡一句,李石彬当时就出了身冷汗,赶紧乖乖起来立正站好不敢还嘴。

据说还有一次,是五鬼之一的林特,当时已经做了工部尚书,专门跑去冯家拜见,被老头安排冷板凳在大堂溜溜地坐了一天,硬是没得见着。林特实在不耐烦了,找人传话说下官是有事情汇报参政大人。哪知下人通禀后来回话说我家相爷说了,有事请去中书说。没办法。林特只好第二天专门去政事堂求见,冯拯这回更绝,直接打发人来问话,说既然昨天是公事,你为啥不直接报给朝廷知道?今天也不见了!

林特比冯拯年纪还大。受了这个鸟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才好。于是。这冯拯的架子在朝中出了大名,轻易没人敢接近的。

今天是他家孙女接吉期的日子,这候李石彬怎么敢耽误半刻时?怕不被老儿吃了才怪。…,

此时前面仪仗已经列好,黄门列队跟着抬了礼物,最后面就是李石彬骑了大马压阵,一队儿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地出发。还不能直接就去,要是直接去,那多没意思?横竖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后面才起脚呢,前面就到了。这得绕着走,让百姓看看热闹。

于是一群人先从巷子里转出来,顺着皇城御道由东向西,绕至太平兴国寺再右拐进曹家街,最后又绕从右再拐一次才到冯家。一路上动静又大,排场也不小,什么“探花及第”“甲子进士”等等招牌崭新锃亮,一水的活羊、美酒、锦缎,看得百姓呷嘴羡慕。李石彬骑马殿后,也得意得很,仿佛他就是探花一般。

来到冯府门前,中门大开,两旁齐齐各站着十名白领红衣仆人,冯行己身着紫绶常服,折角幞头,领着长子冯程焯、次子冯程烨在门口站立等待。

李石彬见了冯行己,不敢托大,老远下马向前笑眯眯地叉手唱喏道:“都监大人,咱家道喜啦!”冯行己也躬身拜谢,满脸欢喜地看了梁丰那两块招牌一眼,心中得意,携了李石彬手一同进府。

李石彬同冯家交情不够,只能到寒酸的第一进院子中堂,这才见两个下人各扶着冯拯和老夫人站在堂前等候,李石彬赶忙快步上前躬身唱个肥喏。老冯笑着虚扶迎入堂中,分东西昭穆坐下,一旁陪着的还有老二冯伸己和两个儿媳妇。

见礼已毕,李石彬这才站起,取出一函《期简文》来,冯行己两口子站起候他宣读。

“文定厥祥,造舟为梁,佳期查就,预报华堂。普宁梁丰,天圣二年甲子科探花及第,与河阳冯氏女名程程,结百年之好。兹定于天圣二年四月廿六日结缘”。

宣读完毕,双手交与冯行己,冯行己接过又双手递给父亲冯拯。这时旁边家人也递过《知简文》,由冯行己宣读:“已闻雅见,喜此相逢,敬呈草字,凡事仰从。”

双方交换文书完毕,又唱礼单点过礼物数目,请期之礼这才完成。

冯拯微笑着同李石彬说了几句话,便道乏离开。冯行己陪了一会儿,留李石彬用饭才走。李石彬本来以为冯家蛮有气派,哪知一看,房屋陈旧,家具粗简,便有几分瞧不上。一听留自己用晚饭,看他这样的人家,必定粗茶淡饭,如何吃得下口?赶忙死命推脱,草草喝了两口茶水便拔腿走人。

回去路上便不饶路了,直接就走到巷口梁丰家,小伙子已经很有礼貌地在门口等着,看到李石彬过来,笑着迎上。

“呵呵,梁大人,幸不辱命!”

“多谢内相,且请进寒舍吃水酒!”

“不用不用,咱家也算回去交差,改日再来叨扰。”

“哪能啊,看不起下官么?走走走,已经摆下酒宴,下官好生陪陪内相。”

李石彬这才为难道:“这个,不太好嘛。”说完半推半就被梁丰拉了进去。

梁家当天早有准备,专门到兴国寺旁盛宾楼雇了大厨打造宴席,单请李石彬。(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7、薛出油

梁丰同李石彬算不得酒逢知己,不过最近几次交道下来,彼此均觉有加强交情的需要,同时这几日梁丰的婚事准备,虽说李石彬是奉旨,但也还是要领情,因此梁丰曲意奉承,两人也算相谈甚欢。

“梁大人初次为官,便在开封功曹当职,足见官家、太后对大人的恩宠,想必很是得意吧?”

“唉,不瞒内相,得意没有,郁闷挺多,你说我一个功曹,还没正式上任理事,前几日薛大人偏委了我协助户曹清理汴河沿岸占地之事,下官头疼得紧。只好借了婚事,先躲两天再说。”

“哦?这个老薛倒也有些意思,这不是小瞧探花郎么。堂堂功曹,岂能去理会那些琐事?”

“琐事下官不怕,可我不懂河工,瞎参合最不好,说多了自己都绕不出来,别人还嫌你指手画脚;不说话人家又笑你是个摆设,霸着茅坑不拉屎。到时候再回去干功曹,一点威信都没有,这班都不知道咋站才好。”

梁丰显得有些丧气道。

“梁大人不需烦恼,有啥为难之事,不妨说来听听,看看咱家能不能帮上点忙。”

“既然内相问起,下官也只好不顾脸面,求教求教。”说完便把河工的事向李石彬介绍了一番,至于柳家的事,刘川、张庭的种种可疑等等,自然要略过不提。

李石彬开始还神色自若地听梁丰说书讲古,越到后来面色越严肃。待他说完。李石彬话头都不搭,只点头笑笑,又扯开话题同梁丰喝了几盏酒,抬头看看天色道:“呵呵,同梁大人吃酒最是畅快,这不知不觉,月已上了中天。时候不早。咱家也该回宫了,改日再来叨扰。”

说毕起身,振振衣襟。拱手告辞。梁丰笑着送到门口,李石彬这才有些难为情似的回头对梁丰轻轻说了句:“唉,这事儿啊。能推就推了吧。”说完,带了众黄门告辞而去。

“这个李押班恁地不爽气,吃了许多酒,连个主意都不给师父出,这就走了?”一直在旁边搞服务的钱孝仪抱怨道。

“你懂啥?才几杯酒,你就要他替你出头啊?已经帮了大忙了。真蠢,白说了这么些年《西游记》了!”

骂得钱孝仪一头雾水不敢吭气。

第二天,梁丰独自到卷宗房摸摸索索捣鼓了一个早上才出来,天气渐渐热了,闷得一头的汗。命杂役倒来一壶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个痛快。才舒坦骂了一声:“直娘贼,我说怎么眼神不对呢!”那杂役吓得不敢说话,以为是在骂自己。

转过院子去找周震,周震正为了这几天遇不到他有些忐忑,一见大喜。急忙迎上去请入公事房坐下。

“周大人,今日下官有空,不知大人能去否?”

“能能能,左右衙门也没甚要紧事,今日天气晴和,梁大人有兴致。咱们正好去转转,便当踏青也好。”

两人各自带了一个下属,又命杂役驾了车,出东城到了汴河岸边。

“喂,快看,那天来柳家吊唁的那位梁大人来了!”路边有几个曾见过梁丰的就开始嘀咕。

“诶你们说,遮么不是开封府准了咱们的状,派这位梁大人来公断的吧?咦,还有一位是谁?”

两人当然听不见这些议论,站在汴河岸边观看周遭环境。

“梁大人你看,这一路茅屋,全都将柱桩伸入河道,原先此处可并行二十人船十艘,如今两边厢一挤,六七艘都困难,这不是该当拆了么?”…,

“再请看背后,咱们开封虽然土地平旷,叵耐收成不高,这些年朝廷又对耕地管得严,背后没法退让的,总不能拓了河道,却让这些百姓往后又去挤占田地吧?也只能强行拆掉了。可要按府尹大人的命,安置如此多的百姓,下官也着实为难得紧啊,今日一同出来,回去梁大人也好给下官做个证,府尹大人面前说说苦处,望老大人能体谅则个!”

“我看行,说不得,只有拆他娘的,几个刁民有甚为难?下官前几日与刘大人相宴了一番,刘大人是个极好相与的,回头咱们同他分说分说,介时派些衙役,调些厢兵来,看看有谁胆敢造反!”

梁丰恶狠狠道。

“呵呵,有你兄弟这番话,老哥我心中就稳当多了,咱一个人的话府尹大人不听,加了探花郎你,想必薛大人定会仔细考虑的。”周震高兴极了,原来遇到这么个二愣子探花,粗口也爆,脑髓也散,还以为多了不起呢。当即便又称兄道弟起来,极是亲热。

“那,咱们就回去吧?这个腌臜地方,臭熏熏地恁难受。”梁丰捏了鼻子皱眉道。

“好好好,回去回去。”

转身走了十余丈,梁丰忽然停住道:“不对,好像不对!”

周震心中突了一下:“有何不对?”心说你又想起啥了?

“我听府尹大人说过,这沿河两边,有人曾来出过价钱要买的。”

“哦?这个么,下官还不甚清楚。要买更好啊,收了地再卖出去,朝廷又多一个进项不是么?呵呵,很好啊!”

“下官倒想起一件事来,若做得好,两岸百姓也可安置,朝廷也有了进项,咱们两个做事的也少捱些骂声,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原来梁大人早有主意啊,行行行,请快说来下官听听,若使得,咱们便上报就是。”周震翻脸比翻书还快,听说梁丰要起幺蛾子,马上不耐烦起来。

“周大人,昨日下官借了许多朝廷诏令来看,居然翻到建隆四年太祖皇帝曾下的诏书,说是‘凡大宋以前置田产者,悉由仍旧为之;凡无主荒地,任民耕之,三年无所追者,可定其用、收、住。朝廷准其为自置,税输可登记在案,发与契书’,大人熟谙公务,不知记得否?”

“梁大人的意思是,这些土地都要认定是百姓的?”周震虎着脸闷声道。

“呵呵,下官不懂,故而请教,不知可有此说法?”

“好像有,下官记不清了,还须回去查阅查阅。”

“也好,不急于一时,早晚稳妥了再报与府尹,也算咱们尽职尽责了!”

来的时候两人谈笑风生,回去周震便闷闷坐着,不理梁丰。这厮也不恼,笑眯眯地掀了车帘看风景。

第二天,梁丰逛到法曹去找刘川,属下回话说一早就被府尹大人唤去了,还没回来。梁丰只好折回功曹,继续学习文件。

“刘川,你这官可是越做越回去了,区区一个泼皮寻衅的案子,你居然拖到今日还未办理,说说,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薛奎正在训斥刘川。

“大人容禀,那泼皮何二,其实乃是——”

“老夫不管他是谁,犯到我开封府手里,只能依律法处理,你再拿这话塞责,老夫第一个先劾了你!”薛奎怒冲冲打断刘川的话,不许他往下说。

“是,那属下这便去断了此案,回来再与大人禀明。”刘川听骂,居然没有丧气抱怨的神色,平静如水躬身下堂。…,

回到法曹,杂役回说方才功曹梁大人来,见大人不在便走了。刘川听了,便起身想转过去回拜梁丰。这时士曹张庭偏偏来了,也不等他招呼,进了屋子坐下问道:“怎么样?”

“呵呵,大人命我立即断案!”

“哈,不愧是薛出油老大人,本想他老人家在这府院做不久了,休要牵扯到他,谁料还是----,唉!”

“薛出油”是薛奎新得的绰号,他原来叫“薛春游”的,因为当年在知益州时,曾作《春游好》十首,自觉得意,便给自己起了个“薛春游”的绰号。

去年四月,老薛迁吏部郎中,龙图阁待制,顶了吕夷简的缺权知开封府,已经到了从三品的高级官员行列。上任以来,从严治理,每天虎着脸打人板子。京城但有达官显贵作奸犯科,必定要打罚并举两手硬,经常罚款发得那些衙内少爷们家里肉痛。便得了个绰号“薛出油”,意思说就是蚊子从眼前过,他薛奎也有本事榨出油来。

刘川和张庭都不是怕事之人,对薛奎敬重有加,近来小道消息听说薛大人似乎又有高升的机会了,所以才不愿意为了那泼皮何二的事去坏了府尹大人的前程,想悄悄合计把这事办了。

两个人都嫉恶如仇,偏偏当了多年下层小官,也熬成了泥鳅,听说梁丰要来当功曹,这厮名气太大,不用怎么打听就把他的背景了解得一清二楚。一商量,落在他身上正好,就想下套让梁丰钻一钻,反正他有着太后和官家的宠幸,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熬资历而已,但说什么也要把这件要紧事办了。

正巧,原来的士曹沈非也同他俩是一路,偏偏又知道些梁丰科考的小八卦,三个一拍即合,就想拉了梁丰上贼船。哪知道梁丰虽然不明就里,但这段时间没少跟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切磋技艺,凭直觉就知道这里面有鬼。

所以刘川一说请客,那厮就抢着摆阔;一说案子,就假冒老粗。反而把刘川张庭憋了个内伤,眼见这小子横竖不上当,都有些发急,正要另想主意,偏偏又被他提前跑到薛奎面前说了一通。这才有了刘川被训的故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58、 这顿我请

“那咱们现在去拜会拜会他?”刘川说梁丰方才来找过自己,没见到。张庭听了说道。

“方才我正要去的,不过现在想想,还是缓缓的好。府尹已委他协助周震理清此事,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打算,等情况清楚些吧。若他要来寻我们,自然会再来,贸然过去,怕弄巧成拙。”

周震回去翻箱倒柜查阅档案,终于在故纸堆中找到梁丰说的这封诏书。那是大宋立国之初,赵匡胤为了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恢复正常经济生活秩序,专门制订的鼓励政策,对当时的生产经济建设起到了很大作用。虽然这道诏书后来被与时俱进地废止了,但令周震郁闷的是,历经两代皇帝的治理,也只说不再允许私占荒地。却很人性化地对那些没文化、不懂政策的平民百姓网开一面,凡在一处使用土地超过五十年的,朝廷也承认所有权,并不因未办理手续而收回。这个使用时间的上限是从开宝九年算起。也就是说,无论怎么算,那一片人家绝大多数都在期限内。

不好办了,周震心想,要是梁丰非要咬着这枚卵子不放,那就只有任由那些穷鬼开价了。

潘家要的又不是真正的河道,而是岸上那一大片地皮。桩柱占河道,拆了便是,可房子没占啊,扒人家的房子,怎么说也没道理不是?

没办法,只有咬咬牙,出些血本,把梁丰拉进来再说。他不是要买宅子么?启圣院那一片是不敢乱动滴,只有先从公中花钱,以贴补置家钱的方式给他。按梁丰的级别,贴补置家钱该是四百贯,而且是他该得,谈不上人情。只有要求潘家锦上添花一些,兴许那厮收下,堵了他的嘴,就好办了。

想想就他娘的憋气啊。自己跑前跑后累死累活,才得了潘家些许好处。这个倒霉孩子啥力不出,就张嘴背诵两句老文件,便要自己上杆子巴结于他!

没办法,只好把此事通知潘家,让他家拿主意。

潘家当天就给了反应:没问题,加一倍,凑足八百贯给他。这就不少了。近七十万钱,放在京城,买一所普通的高级住宅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周震得了回话,心中有了数,就准备寻个机会找梁丰谈谈,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从此引为同伙,一起财源滚滚。

与此同时,梁丰也在做事。叫来曹正。

“你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请大人吩咐。小的一定办好。”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府尹大人委我协助户曹周大人处理汴河两岸民居,我想打听打听。目下京城里有谁对那一片土地有兴趣收买。只是不想被人呱噪,你在府衙多年老人了,一定挺熟悉这些关系的,暗暗访了来告诉我,好不好?我刚来,谁也不熟,只有你可以信任些,能做么?”

曹正一听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事派给了自己,正愁没法巴结呢。大喜过望,急忙应承下来。

第二件事,梁丰拟了一个地皮处置方案,中心思想归结如下:第一、沿河两岸房屋所有权归百姓

,府衙应予办理相关手续;第二、民房挤占河道部分应坚决给予拆除。但岸上物业不在范围之内;第三、若有私人想购买沿河地皮,只能与居住者自行商议价钱,官府无权干涉;第四、官府的责任是保护公平交易,不允许出现欺诈、霸占强买强卖行为等。…,

方案完全是基于假如有人要购买的情况下如何处理。但梁丰目前还不确定到底有谁忽然有这么大兴趣,要成片吃下那么一大块地。所以只是写了收好。没打算给谁看,准备过几天再说。

梁丰家里,永叔已经帮柳家办完了丧事,把母子俩接回家来。柳家儿媳原姓陈氏,儿子板儿,还没大号。怯怯跟了来,一进家门,先去拜见了小嫦。小嫦见陈氏母子穿得褴褛,赶忙命取出半新衣裳给陈氏换了,又请宋妈带了板儿另作新衣。一面又将原来准备留给门房应门使用的一间靠大门小屋暂时安顿居住。感动得陈氏哭哭啼啼,不住地福礼拜谢。

梁丰回来,陈氏母子急忙过来拜谢大少爷。梁丰又温言开导了几句。

“官人今日恁地愁眉不展?”小嫦问道,“莫非还是为了沿河百姓的事么?”

“嗯,有些复杂这事,表面看只是一桩地皮使用,但好像牵扯的人挺多的,而且都在暗里,叫我很是不解。你去叫李萱过来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小嫦听了,赶忙唤来李萱。李萱话不多,又不解这个小师父要干啥,赶忙来候命。

“你哥哥近来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回师父,我哥哥过得还不错,前些日子有人给他说了媒,快要成亲了。”李萱回道。

“哦,很好啊,到时候咱家一定要备一份厚礼,你记得提醒一声。抽空你去请他来,我找他帮个忙。”

李萱赶紧答应了下去。

才不到晚上,李萱已经去把李达喊来听命了。李达自从妹子嫁给钱孝仪,梁家便对他多有接济帮助,日子也渐渐过得好了起来,一直心存感激,听妹子召唤,便赶紧过来,心道梁家官人专门找自己,定是有何重大事情要办。兴奋得不得了,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

“李大哥,听说你原先一直在京城干脚力,近来还跟那些同行有来往么?”

“回官人,万万别浑叫小的,差着辈分,可担不起。小的一直都与兄弟们来往的。”李达忙答道。

“呵呵,那好,有件事拜托你一下,不过必须小心,勿走漏说是我打听的,好不好?”

“官人但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嘿嘿,没那么夸张,就是请你帮我个小忙,找你那些兄弟问问,京城有个潘祥记的大商人家,专营布匹的,不过,我猜他家还经营着别的什么,想证实一下。若你那些兄弟有同潘家应工的,就请帮忙问问。这是机密,切记不要泄露了。”

“官人放心,若有,只三五日小的便来回话。”

梁丰笑着点头谢谢他,又命永叔取了几贯钱交与他应酬打点。李达起先死活不收,见梁丰坚决,只好收了回去。

第二天,曹正专门跑来梁家回话,说已经查出,前些日子是京城潘祥记的门面管事潘恒出面,找过沿河百姓,想买地皮,因双方价钱悬殊太大,才没谈成。

梁丰其实已经猜到,只是想证实一下罢了,点点头夸奖了曹正几句。曹正高兴得满脸红光,大感荣幸。

诸事准备得差不多了,梁丰第二天径直去了法曹,拜见刘川。刘川正等着梁丰呢,一听大喜,亲自迎出法曹院门外,不是一般亲热地拉了梁丰的手朝里面走。

寒暄完毕,梁丰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同刘川说话。…,

“刘大人,想必已经得知,前几日府尹大人委了下官差事,同户曹大人一到办理汴河沿岸事宜。下官可头疼得紧,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办事。忽然想起那日大人和我说起的那桩案子,今日特来请教,那泼皮何二现今如何了?”

“唉,不瞒梁大人说,那泼皮就是泼皮,光棍得很,同柳家相闹的事,倒是痛快认了。不过后来其余人家被拆屋子的事,他却死活不招主使。没奈何,府尹大人催促得紧,下官那日痛打这厮四十大棍,又要他家拿钱二十贯来赔偿柳家。如今已然通知他家筹钱去了,若过得两天把钱送到,这何二便要发配出去的。怎么,梁大人问这个,真的跟沿河两岸有关么?”

“呵呵,好像有点,不过不是很清楚,所以来求教刘大人。

“若真是那何二受人指使,大人当如何办理此事?”

“刘大人,你才是法曹大人啊,这得下官问你才对!”

“下官只是依律断案,这河工的事,下官却无权插手啊。”刘川笑道。

“刘大人这话好怪,你依律断案,却为甚恁地关心河工之事?”

“呃——,这个么,好奇而已。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倒是愿意说,可说啥啊?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天你故意透露这个案子给我听,是不是下了什么套子要我钻?又或是,啥事你们想办又觉得不好办、办不了,想拉我入伙?”

“梁大人误会了,你我只是闲聊谈起这桩案子,哪里敢对你下套?先说清楚,你协助河工的事,可跟我没半点关系,呵呵,梁大人休要攀扯下官哩!”

“嘿嘿,刘大人守口如瓶,下官佩服,那咱们就日久见人心吧,不过,要是今后下官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可别怪我不明真相,胡乱施为!告辞。”

梁丰说得生气,屁股一抬,转身就走。

“梁大人且慢走,既然梁大人一意想知端的,但此事说来话长,可容下官慢慢讲起否?”

“正要领教,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又不是菜场买菜,非要等我还价走了老远,才喊一声‘快回来,卖了!’有这个必要么?”

“呵呵,梁大人也不是一味读书行乐,不知民间疾苦的探花郎呐,连菜场买菜的情景都清清楚楚,既然说起菜,那不如咱们一同约了张大人,点些酒菜,慢慢分说如何?先说好,这顿我请,档次差点,你别推辞,也别跟我抢着请客!”

159、梁丰耕玉田

酒过三巡,梁丰也不再客套,对两个说道:“二位前辈大人,咱们也不用绕弯子了,有话就请直说便是。”

张庭和刘川对视一眼,由张庭张士曹开始了自我介绍:他俩都是河南府寿安县人,少年结交,又同为大中祥符五年同进士出身,功名比梁丰差了许多。两人曾各在州县任职,十余年打熬,才迁了京城,开始一个在将作监,一个在三司度支司差遣。大宋制度特别优待文官,基层吃过苦的,一般都有个潜规则,任期满,为官比较清廉,就会调至富裕一点的衙门任职,多拿点阳光工资。

可惜,两人头脑冬烘得很,完全不领会上级领导对自己的照顾。反而因为得了肥差,倒把大宋中央各部委的灰暗面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靠山吃山,什么叫权力寻租,什么叫吃拿卡要私通款曲。两个半老愤青从来都是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见不得这许多龌龊,于是便撸起袖子越权干了御史台的干活,经常大放厥词指点江山,惹得周围一批指着地方上孝敬回扣的官员们大为不满,主动替他俩跑调动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两位大神便被安顿到了开封府,让他们接地气,和群众打成一片去了。

梁丰默默听完张庭的介绍,心里挺同情二位的,不过不敢表达出来。姑且不论他们是不是吹牛或自己贴金,就算全部属实,就他二位这种性子。自己要是稍微露出点赞成的倾向,说不定便要被引为同道知己,死拉活拽干出些什么都不知道。

“那,二位大人说这些,跟汴河百姓有甚关系?”

“说了半天,可不就是为这个?那日下官接了何二这案子,本要痛责。因他家有人来关说,下官本不惧权势,但一想。区区一个泼皮事小,两岸百姓生计事大。因此才暂时压下,想寻个机会坏了对方此事。才觉心安。”刘川道。

“呵呵,下官与刘大人虽不通世故,在这腌臜衙门里呆得久了,也颇明白些轻重,是以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一来是不欲牵连到府尹大人,二来么,想区区这点力气,如何能扳倒那些大佬?故而忍到如今。后因有幸得与探花郎共事,大喜过望啊,汴河百姓有救矣!”张庭补充说道。

“嘿嘿。下官年纪小,胆子也小,可担不起那么重的担子。两位前辈真是高看下官了。”梁丰连忙推辞逊谢,对方的糖衣炮弹已经过来了。

“梁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我等盼着梁大人,其来有三。第一、大人白衣大名,满朝已然传开,所喜大人少年成名却不自矜,为王曾相公等所赏。孝先相公眼高于顶,直节金声,被他看上的人岂能有错?”

梁丰听了急忙打断:“那下官曾被刘筠大人骂为小人。二位为何不记?”

“呵呵,此中误会,我辈俱已知之,不需梁大人解释。其二,梁大人已是冯相公家东床,行事便利,若欲可为,放手去做而勿用顾忌;这其三么,你宅心仁厚,恤老怜贫,急人之难扶人之困,真君子之风也!如是者三,岂不令我等久盼?”张庭笑道。

原来自己将柳家母子接回家的事,这二人多半已经知道了。梁丰心想,那么想必也瞒不住周震一伙啦。呵呵,想两面讨巧还真是有些难度。

梁丰对他俩的话信了九成,但嘴上还不能认下,道:“既是如此,方才下官问起刘大人那何二如何处置,刘大人不是说断一个判金发配了结么?剩下只需刘大人受了那些被拆百姓的状子,拿来按律判定,便可保全沿河民屋。何必非那么大动静七绕八绕的?”…,

“探花郎说这话是真心啊还是假意?莫非沈非老兄没有指点你参阅材料?”

“怕累着,没去翻动。”梁丰面不改色撒谎道。

“唉,你该去看一看的,对这事,对将来,或许都有好处。”刘川道。

“别那么麻烦吧,反正既然你们也了解,何不现在说来听听?”

“我们怕说了吓着你。”张庭道。

“那不更好?我一个人看,万一吓晕在那小黑屋子里,谁来救我?还不如就你俩现成的,一个吓,一个救,还来得及。”

“不成!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详细,只是沈大人随便提了一提。还得梁大人你自己去翻看。咱们实话说了吧,若你去看了,真被吓着,也只当我等不曾谈过此事。回头我老刘就按律处置了这件事,能做多少就多少,也不亏心。假如你梁大人有心做一番事业,也必不会如此畏首畏尾,到时我等才能齐心。不似现在这般互相猜忌!如何决断,探花郎自便。”张庭不耐烦了,干脆斩钉截铁说道。

“好好好,我去看看便是。唉,不过依下官愚见啊,这些龌龊事是绝不了的,还得从制度上矫正才对。咱们大宋已经算是非常好了,但也难免有些漏洞。就算下官愿意为之,可就凭咱仨,要权无权,要职无职,能走多远?”

“你说得极是,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咱们就凭力气,干一桩是一桩便了。今后的事,探花郎前途无量,到时候再仰仗你罢!”刘川颇有小农式的狡黠,先把眼前办好再说,懒得同他形而上学扯大道理去。

梁丰勉为其难答应以后,两个半老家伙才喜笑颜开,对他频频敬酒高谈阔论。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甜蜜,我一时想不起——”

梁丰被俩货灌的轻飘飘地出了酒楼,天已黑尽,也不顾政府公务员体面,拎了幞头背手在身后摇着,哼着小曲踏月来到了缀锦楼。幸好夜晚路上行人没注意。不知这个醉鬼居然是个国家干部。

最近家事公事一小堆,他也没空来坐坐。雪里梅虽然心里想得慌,好歹也是个耐得寂寞的,平日又有许多表演应酬,也就忍住没打发人去找他。今日见这醉猫摸过来,大喜过望,忙三步两步冲下楼去扶了他上来。又亲手浓浓地为他沏了一壶这厮珍藏在这里的青茶给他解酒。

梁丰勉强撑着到了缀锦楼,便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此时坐在床沿。半靠着床帐,脑袋东倒西歪,一张脸红扑扑地自顾傻笑。雪里梅取了湿巾轻轻地给他擦拭脸上。见他傻笑,自己也开心得忍不住傻笑起来。

“宝贝,知道么,爷的仇快要得报了,嘿嘿。”梁丰边说边伸手去握雪里梅的玉手,头昏眼花手发软,伸了几回才瞄准握住。

“你又和谁结怨了?怎么仇那么多,还报不完了?”

“嘁,不是新的,陈仇。就解试那次。”

“呵,找到正主了?这回没弄错吧?”

“没有,基本上已经确定,不过这回须小心,对方可不好相与。嗯。我怕得有理,要不然方才上来,隔壁那赵家的狗为何多看了我几眼呢?”

雪里梅听他胡言乱语,呵呵笑着伸手去替他按摩脑门,被这厮握住手腕,轻轻一拉。雪里梅娇躯轻盈,扑过去跌在他怀里。

梁丰轻轻把雪里梅身子扳起,背对自己放在腿上坐好,上下其手抚摸起来,一边将头伸向她颈中,耳鬓厮磨。…,

雪里梅慢慢放松,享受着情人的温柔,这个郎君有一点好,再如何急切也不粗鲁,总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时坐在他腿上,股间直觉那话儿渐渐起来抵住自己,面前酥胸也被他揉捏着,不觉地浑身发烫起来,腰肢款款摆动迎合着他。

春色撩人,雪里梅渐渐有些湿了,忍不住侧过头去吻着梁丰,梁丰一面亲吻,一面双手把雪里梅束胸扯下,双兔腾地脱颖而出,竟然弹跳了几下。

二人此时方不顾一切地胡乱扒拉着对方的衣物,直到赤条条地叠在一起翻滚起来。梁丰趁着酒兴,虽不粗鲁,却也是花样百出,记忆中的扶桑老师们不经意间如同英雄人物般在脑海里一一划过,激起了梁大人的无比豪情,于是半梦半醒之间,半求半迫之下同雪里梅做出了许多花样。雪姑娘行首之名原非浪得,虽然阅人寥寥,兼之数年来守身如玉,却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今日却被梁丰搞得面红心跳,娇羞不已。这个郎君恁地如此强大熟练重口味撒?

一个大呼酣战,一个节节败退,雪里梅往日里和梁丰在一起还算主动,今日却被攻得群防失守,最后全身瘫软不住求饶,梁丰才加紧动作一泄如注痛快淋漓。

“哦,奴要死了,你这死鬼,去哪里学得这般淫巧?花样忒也多了些罢?”伴着重重喘息声说道。

“呵呵,这玩意儿全靠无师自通,爷我探花都随便考,发明几个姿势有甚大不了的?哈,梁丰、梁玉田,也不枉我这名字,终于好生耕耘了你这块玉田哩!”

雪里梅被他笑得满面含春,忍不住俯身下去在他小腹下重重一口,那厮虽不甚痛,也吓得坐立起来不敢挣扎。

在缀锦楼缠绵一夜,又两度,雪里梅被弄得腰酸背痛起不了床,这厮也好不了多少,第二天出门回家时走路都脚步发虚,完全没有穿越人士百战不殆的那股精气神。可见人人都不是铁打,该悠着点还是得悠着点。

回到家里,赶紧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起来又在小嫦服侍下吃了东西,方才恢复些体力,便把柳陈氏叫到面前来。

“嗯那个陈氏,我想问一问你,当初有人来商量买你们的房子,是一片片买呢,还是一家家买?”

“回少爷话,似是一片片买,妾身家那一片共有四五十家,那些人好像俱都要买去。不过——”

“不过什么,你知道些甚,都说与我听。”

“不过,好像也不是一片片买,听说越出城,还有好几处,相隔数里或十数里不等,那些人都要买下的,有左岸,也有右岸。”陈氏小心翼翼回忆道,生怕答错影响了这个大人的判断。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去吧,顺便告你一声,开封府快要勾判那泼皮何二了,要罚他二十贯钱赔偿于你家。到时候有了通知,你自去取了便是。”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大恩!”陈氏听了喜极而泣,急忙跪下磕头。她以为是梁丰努力争取的结果。

“哎哎,不用谢我,这个我没出什么力,只是打听到罢了。不必如此。”梁丰连忙使眼色让小嫦把她扶了下去。

到了晚上,李萱的哥哥李达也匆匆来到,向梁丰报告暗查结果。

“启禀师父(李达跟着妹子妹夫叫梁丰师父,梁丰急忙摇手吩咐他不用如此称呼,直叫少爷便了),小的已然去打听了,听俺行会的兄弟们说,潘祥记的买卖的是以布匹为主,不过有时候,特别是一年之中有秋冬两季,仿佛也做些别的买卖。至于是啥,也不知道,只晓得搬运时有些是木箱装了,有些又是用厚油布裹了,东西颇有些奇形怪状,也不理会得究竟是啥。”

“嗯,知道了,谢谢你李达,同你的兄弟们保持一下联系,有啥发现,暗暗地来告诉我,还是那句话,别走漏风声。”

“是,小的理会得。少爷,小的斗胆问一句,是不是有啥危险?若有,小的身上颇有几膀子气力,也学过些相扑拳脚,少爷但用得着小的,愿贴身护着小爷,免得意外。”李达道。

梁丰听了,沉吟一下,现在家中只有永叔和来福两个应承,年纪大了些。钱孝仪一个吃开口饭的,原本就指望不上。自己渐渐地活动范围扩大了,有些事也确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在身边服侍应承才行。当下便道:“这个嘛,倒也使得,不过你妹子可放心你跟着我?暂时我到没甚危险,不过也确需如你这般一个汉子应承,免得来福奔波。这样吧,你去同你妹子商议一下,如果可以,那你就来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60、 你的置家钱

李达一听大喜,忙到:“这是小的自愿,哪里用得着同妹子商量?少爷瞧得上,小的明日就过来应承!

梁丰笑着还是坚持让他去和李萱说说再来回话。李达只好去找了李萱把事说了,李萱本来就对梁丰敬服有加,哪里会不答应。赶忙过来回话。梁丰这才笑呵呵地答应收下李达,又请永叔给他安排住处。李达连说不用,自己每天过来应承,完事自回家去。

梁丰眼见家里生齿日繁,一进院子渐渐要人满为患了,便点点头也不勉强,暂时如此安排。心中却道,该扩建了。

四月三日,开封府法曹刘川在牢狱升堂,提出何二一干人犯。

北宋开封府绝没有后来传说中的那样寒酸,审理案子转来转去只有一个正堂。而是各司其责,各有堂口,比如现在打架斗殴就在牢狱审判,是后来法院分庭审理的祖宗。

这时候刘川高坐正堂,惊堂木响起,狱卒把泼皮何二等人犯用链子穿了扯上堂来挨个跪下。刘川一见何二那副鸟样,不由得怒从心起。原来这厮关了恁久,居然养得白白胖胖,毫无吃苦遭罪之像。他娘的,开封府大牢的伙食开得好么?不消说,定时这厮主子使了钱,才让他过得如此滋润。

“何二,你可知罪?”刘川怒喝道。

“是,小的知罪了,小的斗殴滋事,伤了民户,认罪认罪。”何二跪在地下麻利回答。

“便是这些么?我问你,你故意寻衅。又率众拆了柳家的房子,是何人指使?”

“冤枉啊老爷,小的只是一时气愤,猪油糊了心窍,才干出那等腌臜事来,从今小的再不敢了。断无人指使啊老爷!”

“好,算你是条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听了。有开封闲汉何二,游手无业。惯以滋扰坊间行凶讹人为生,于大宋某年某月某日,在京城角门子外汴河岸??????人证物证俱在。干犯无由抵赖,念其天良未泯,于所犯供认不讳并思改过,依律责杖三十,罚钱二十贯;从犯张三等人,各责杖十,罚钱三贯,以上各犯,并罚开封苦役三个月。来呀,罪囚画押。行刑!”

刘川边写边念,判词写完,伸手从签筒里抽出刑签啪地扔在地上。左边皂隶出班来捡了,又上前接过判词,舀了笔墨印模。挨个走到何二等一班犯人面前,何二便带头抓了毛笔扭扭曲曲在判词上画了押,又按下手印。

手续办完,左右行刑手上来架了何二出去堂前要行刑。何二一点惊慌害怕的神色也没有,不是他皮糙肉厚不怕痛,是他知道行刑手得了好处。看着噼啪挺响挺热闹,实则伤不了什么。

“且慢,今日换人行刑,不用你们四个,退下。”刘川冷不防叫道。那四个行刑手愕然抬头朝堂上望去,看见老爷目光冷冷地盯着自己几人,做贼心虚,急忙退下。何二一听,脑门子的汗刷地一下冒得满头都是。

刘川随意指点四人下去蘀换了,依旧把何二拖出,牢牢地用绳子捆在一张宽大的春凳上,脱了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只听一人高叫一声“一”,“呼”,粗粗的大棍裹挟着风声重重落在何二屁股上,不再是预约好“啪”的清脆响声,而是“嘭”地重重闷响。随之而来的是何二“嗷”地一声惨叫。那叫声让同样跪在地上等候行刑的一干从犯忍不住肩膀悚然一抖,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在背上、肩上、手臂上和脸上同时冒起??????…,

“哐啷”一声,第二甜水巷口潘祥记丙字货栈内间里,一个茶碗摔得粉碎,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霍然站起身来,满目狰狞地低声骂道“刘川,我日你祖宗八辈儿!”

“唉,刘三哥,事已至此,骂也无益。这笔账咱们日后再同那厮算便是。等你表弟将养几日,能稍稍动弹了,就去交钱把人接出来吧?”潘家货栈管事潘恒在一旁劝解道。

“只好如此!”那刘三恨声道。

原来刘三就是何二的姑表哥哥,今日专门来潘家货栈同潘恒商量事情,顺便等待表弟勾判结果。坐了才没一会儿,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就急急回来把何二被责杖的消息报告了,那三十棍打得太狠,何二挨到地五棍子便晕了过去,后半辈子落下个残疾已经是免不了的。这才把刘三惹急,砸了潘家的茶碗。

好容易按下心头愤怒,回头和潘恒商量正事。

“此次共在益州、桂州等地采得楠竹、黄杨木等各十船、新做铜机两千架、悬刀、郭等数,牙、臂等各两千五百副,另配黑漆弓一千张,上好角筋等物三千条?????”刘三对应账册逐一念道。

“数目对了,前几日已经吩咐卸了,分别放在丙、戊、庚字号库房,你看什么时候发出去好些?”

“再等等,现在春末,那边暂时用不了许多,价钱也没谈好。暂时放在库中好生看着便是。现在关键是要把地皮舀下,分散制作,我家老爷才去世不久,原先大少爷不敢放手做,如今猛地加了许多量,还是怕招人耳目。目标太大,久则有变。”刘三道。

“那是当然,所以依我看,令表弟虽受了苦刑,也未尝不是个好消息。那刘川能耐我等何?不过出出气罢了。呵呵,小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分析分析。”潘恒说着说着,见他脸色不好看,急忙改口。

“你说得有理,说不得,暂时忍了这口气,日后还他便是。”

事情交代完,两个便吃茶聊些闲事。

周震再见到梁丰时,又是一脸的郁闷。他也知道梁丰接了柳陈氏母子回家的事,实在琢磨不透这人到底是哪边的?心中发虚,不敢主动提出发放房贴的事情。梁丰倒是没事人一样和他说话。

“周兄,我又命人到沿岸查勘了一番,那几处牵连许多人家啊,怕是急切还真不好下手拆掉。就算没有太祖诏书,这么多人家忽然没了安身之处,同样要闹将起来的。”

“梁大人说的是,依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嘛,不如就寻一片空地,好生规划一番,将两岸棚户百姓归拢一处,给他们按人头造起房子安身居住,到时候地也腾出来了,河道也不挤占了,他们也有地方住了。三全其美岂不是好?”

“呵呵,梁大人说得有理,只是没钱啊!”

“这倒是个难事!唉,要是有个大财主什么的能看上这些土地,出钱买下,将钱来盖房安置就好了。”梁丰挺苦恼地说。

“哦?老弟你这个主意不错,好像还真有个大户想在那里开买卖,也问过。你应该晓得的吧,我听说前几日你还接了那个柳老婆子家的人安顿下来。”周震渀佛见到一丝曙光,赶紧把话挑明说道。

“我是知道,不过那潘家出钱太低,所以没谈成不是?要不,干脆多找几家,来个扑买,价高者得,你看如何?”梁丰笑道。…,

周震心里突了一下,这小子不会是也有别的主顾看中那地吧?真要扑买,那就为难得紧,地价一哄抬上去,自己不免就办砸了潘家的托付,到时候公家获益,百姓舒服,自己到手的好处那不是要全吐出来?

赶紧道:“呵呵,兄弟虽然说得有理,但这京城之中,我估计还真没几家能看得上眼那一带地皮。万一扑了个空,地价反而落了下来,到时候百姓安置可就成泡影了。莫如找准一家先摸摸底看看,如果价钱合适,又何妨立即谈妥,也好省些时日不是?下个月就是端午了,涨水期一到,又生枝节。”

“周兄看中了谁家?”梁丰皮笑肉不笑地,挺讨厌。

周震顾不得看他脸色,忙道:“那潘祥记布商,看中那一片河岸宽阔,想舀来开个码头,建几处库房,以前就来找我说过,原先无知不晓朝廷法令,出价恁低。那天回去我就同他家说了,他家愿意加价买下,改天,你我同他谈谈?”

“他现在出多少钱?”

“还没说,不过肯定高过原先许多,这个你放心。”

“那好,改日周兄和他说说就是,我就不去了,领着副职差遣,又不是正经营生,没得抢了哥哥你的功劳。呵呵!”梁丰道。

“这话哪里说起?咱们一同勾当此事,何分彼此?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周震连忙解释。可梁丰偏偏死活不去,再三推辞,没奈何,周震只好随了他。

两人告别时,周震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叫道:“哎哟,大事我都险些忘了。兄弟来看看,你的置家钱我已蘀你办了,且把这关子舀去,随时兑付。”说完笑眯眯地掏出一张关子来递给梁丰。

梁丰结果一看,上面数目赫然写着八百贯。呵呵,不少啊。

“多谢周兄费心了,舀到这许多,好像比原先涨了许多?”

“呵呵,不瞒兄弟,的确是翻了一倍。”

“这如何使得?不行不行,还请哥哥另兑了来,小弟可不敢多舀。”

“兄弟你也忒小心了,你有所不知,公中四百贯是你应得的,其余么,也是你应得的。呵呵。”周震笑道。

“何出此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61、复杂的关系

“兄弟才高八斗,名满京城,如今县官不如现管,是以有人专门送上孝敬,想同你结识。我不过牵线罢了。”

“哈,明白了,多谢周兄眷顾。”

周震见他只管收钱,连谁送的都懒得问,心中大赞这小伙子上道。又亲亲热热说了好些话,才依依不舍作别。

功曹公事房里,透着窗外阳光,照在三个严肃的人身上。

“二位,卷宗房的东西我已看过,着实吓了一跳,不太想参和这事儿了,你们看怎么办吧?”梁丰找来刘、张二位,直接说道。

“别,现在就指望你了,你要不干,咱们就只有找府尹大人了,再不行,只好告御状!”张庭急道。

“那就去找哇,告御状更好,你们直接捅开说。”

“没证据!”刘川无奈道。一切都是分析,虽然分析入情入理。

“我也没有啊!”

“你会找出来的!”张庭肯定地说道:“因为,这里面牵扯一些你很不喜欢的人,想不想知道去年解试,是谁让你出尽了丑?”

“操,我就说你们俩怎么会无缘无故盯上我?就为了那点破事儿么?哈,两位前辈小瞧我了,想想吧,连状元我都可以让,还有什么气不能受的?”梁丰冷笑道。

这是个关键问题,两人没想到梁丰居然这么心胸豁达,这招激将法没用。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好吧,既然梁大人如此雅量。我等还有什么话说。这就告辞了,不过,还望梁大人替我们守住这个秘密,感激不尽!”刘川张庭二人心灰意冷,站起身来拱手告辞。看来,只好在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去麻烦宿艺公了。

两人走到门口,身后响起梁丰的声音:“不过呢。我未来娘子倒是想出出这口恶气!唉,两位向后转吧!”

那两个转过身来,心里把梁丰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小兔崽子,不带这么戏弄老人的啊,太没礼貌啦!太伤自尊啦!太欺负人啦!太——!

他们不知梁大少爷的脾气。被他们几个勾结下套,不论目的善恶,都要小小报复一下。且让对方也尝尝被人当猴耍的滋味。

正当两位大人好容易收拾起郁闷和愤怒的心情,满怀期望地看着他,谁知迎来的居然是听他接着说道:“这件事,我觉着该暂时放过他们一马,首先,现在是春天,他们生意不会太好,大笔买卖估计没有。第二。在城外要建那么多屋舍,无非是仓库和作坊,这些要抓到现行才能定罪。因此不如等他们放手大胆做时,才突然袭击,一举成功!”

“不行!”俩愤青异口同声大声道。把梁丰唬了一跳:“不行就不行呗,干嘛吓人?”

“等他们大胆做了,那汴河两岸的百姓都不知被撵得家破人亡到哪里去了,还有,他们那些物事流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张庭断然说道。

“那好啊两位。既然如此,就别靠我小鼻子小眼小小一个人啦,咱们划拉划拉各自该做的事,谁也别干瞪眼瞧着。”梁丰这才起身笑道。

“我们没说干瞪眼啊!”刘川嘀咕道。

“那好,就请两位前辈说说,你们能做些啥。”

“——嗯,还是你吩咐吧,我们费不了那脑子。”刘川直接不负责任地说道。张庭深以为然,神情潇洒地捻须点头附和。

“难怪同进士出身呢,就俩管杀不管埋的主!”梁丰忍不住斜眼不屑道。…,

“现在什么事情最紧要?”梁丰其实是自言自语,根本没问他俩的意思。

“当然是找到他们藏匿赃物的货仓所在,只要找到了,都不须我等出头,直接报与府尹大人,定能将贼人一举拿下!”张庭道。

“你们找到了么?”

“没有,要不找你干啥?不过我知道,他们的老巢一直都是潘祥记仓房,只是潘祥记共有仓房二十几处,分散在京城四处。可惜咱们又不能明着搜查,很难查到。”刘川摇头皱眉道。

“我有一计,可以查出来!”张庭忽然眼睛一亮,鸡冻地说道。

“哦?快说快说。”

“火攻!”

“火攻?”

“对,火攻,派几个人,夜黑风高时摸准潘记仓库,四处放火,看看他们紧张哪一处,便就是哪一处!”

“妙,好主意!”

“呸,馊主意!”

夸的是刘川,骂的是梁丰。刘川张庭一愣,好容易想出这么个办法,一秒都不到便被否决?

“既然是人家仓库,自然有人把守,他家卖的本来是布,最是怕火,定然更加谨慎。你即便知道了所在,能接近得了么?”

“呃——”

“潘记仓库分散在京城四处,一旦放火,掌握不了火势,难免祸害四邻百姓,你担当得了么?”

“这个——”

“他们做的这是杀头的生意,绝对非只一环,定然在西边另有接应,你一把火不要紧,万一打草惊蛇,线索断了。光抄了这么一处仓库有何用处?还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把火完全可能是意外啊,不至于打草惊蛇吧?”张庭被他逼问得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连退好几步,这时才稍稍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顶嘴道。

“有才哈,人家二十几处仓库都意外着了一把火,还不会惊着!你老人家这同进士出身是咋考上的?”梁丰呵呵笑了起来。

张庭的自尊心被彻底打击得想蹲下大哭一场。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梁丰一看二位那神态,便知道事情不妙,搞点小算计还成,玩大的真不是个!

一拍大腿,梁丰断然决定,拖了这二位一同去找薛奎!

找到薛奎,三人行礼见过上官,薛奎抚须笑道:“你们三个,怎会一齐来寻老夫,莫非是公务得暇,来与老夫切磋诗文,作作《春游诗》不成?”

薛春游自负得紧。

“不是,皆因有紧急事情,不敢隐瞒大人,特来禀报。”

“什么紧急事情?”薛奎严肃起来。

“回禀老大人,我等近来发现,京城有人利欲熏心,走私军械!”刘川、张庭上前一揖到地,沉声道。

薛奎霍然起身,森然道:“是潘祥记么?”

自从泼皮何二闹事,周震下令拆房,刘、张、沈三人秘密商议,他都是知道的。本来以为只是潘祥记仗着财雄势大乒平民,一直冷眼旁观,任由刘川处理。他不怕得罪权贵,只是这样的事每个月都有发生,自己是最高领导,若要事必躬亲每案必查,一来劳累不堪,二来有插手下属之嫌,显得自己不信任手下。刘川清廉耿直是可信赖的,大可放手。

潘祥记从来水深,牵扯朝中多家勋贵,若是普通的倒卖些货物,子弟们赚些零花钱,老薛倒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清无鱼,搞政治嘛,无非是大家互相争斗却又维持着一个底线,彼此不要吃相太难看而已。…,

当他第一次和梁丰谈论汴河时,便已猜出这小子被刘川等人扯了进来,心里还暗暗赞扬老刘等人也有政治头脑,会拉大旗做虎皮,不再莽撞了。哪知道居然有如此大的祸事!

“大人明鉴!”梁丰等一声答应,把薛奎的思绪拉了回来。

“证据可已经确凿了?”薛奎沉声道。

“大体只是推测,证据么,还没有确实拿到。”

“说,你们是如何推测的?”

“是,大人容禀。下官上月接到汴河岸何二的案子后,便有人来说项,声言那何二是枢府曹相公家人的表弟,但下官详查之下,来人却不是曹相公家人,而是潘祥记家老仆。

下官便觉奇怪,同张士曹谈起此事。谁知张士曹对下官透露,何二家表兄非是曹相公家仆,而是曹相公从子曹汭亲随,偏于去年又转送给了刘太尉之子刘从德。下官与张士曹二人觉得好生奇怪,为了区区一个泼皮,居然扯进两家勋贵,便又把潘祥记家的底细访问了一番。

原来潘祥记东家潘大祥,便是当年韩国公潘家的近亲旁支。潘祥记在京城财雄势大是有名的,但他家生意来往从来都在内城,最近居然打起外城变河岸的主意,且分好几处商谈买地,一共近三百亩之数。若是普通田地自然没什么稀奇,偏偏买的都是沿河要紧、宽敞处。想一布商,要分散买这许多河边土地何用?于是下官便留意观察,发现他家往来货物中,居然时而混有少许白蜡杆、酸枣杆一类物事。这些可是用来将做兵械的。”

刘川费了好大唾沫,才把事情的关系梳理了一下。接着又道:“那何二在开封牢里有人应承照看,每日里大言道自家里做的是大生意,虽未明说,也隐隐透露一些端倪。被其他囚犯听了,传到下官耳中,故而推测,多半是做这违禁的营生。”

“大人,学生被大人委以协同户曹办理河岸事宜,也曾着人暗中打探,潘祥记果然进些沉重之物,而且形状据说颇为奇怪,打探之人虽猜不中是何物事,但根据刘法曹的推断,多半便是此类物事。”

这时候梁丰终于不再隐瞒了,接话道。搞得刘川和张庭忍不住侧目愕然看着他,心道原来你小子也暗暗打探了?一直还装得不知情似的。(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62、出城

(多谢徐歪歪打赏呐!)

“兹事体大,无论是通敌,还是谋逆,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三人能确定?”薛奎面色铁青,盯着三人道。

“禀大人,我等不敢确定,不过,有一条可以断定,就是这几家联手的买卖,绝不会是见得人的勾当。今日我等商议,事态严重,故而专门禀报大人,看如何决断。”刘川沉声道。

“眼下首要之事,便是摸清对方藏匿物事所在,去之,这件事便要着落在你的身上,老夫知会判官赵大人,命他调集巡警二百,供你提调,暗自查访潘记货仓,一俟有了结果,即刻前来报我。”

去之是刘川的字,听到薛奎吩咐,正要躬身领命,旁边梁丰忽然插口道:“大人,这个恐怕不妥。”

薛奎望向他道:“如何不妥?”

“大人,事态严重,学生想,若我是潘记,首先定然是将所有货物分散藏匿,这简直是一定的。其次潘记在京城名声忒大,所有货仓均有人知晓,一仓被查,则其余无可避免。学生猜想,对方是否另有秘密藏匿不为人知所在?这个要查起来,破费时日不说,且容易打草惊蛇,恐生变故。”

“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布置?”薛奎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依学生之见,不如??????”

梁丰把心里的计划托出,薛奎捻须盘算好半天,觉得推演无误,才点头道:“玉田此计大可使得,便是如此吧。今日之事,只除在座我等四人知晓,切记一不许声张,回去只当没这回事;二不许再另行私下打探,没有我的号令,谁要妄动一步惊了对方,以同罪论处。第三。一俟查出线索,果然属实,老夫即刻觐见官家、太后陈述,一切听由圣断。听懂了么?”

“喏”三人凛然遵命。

潘大祥,四十五岁,是韩国公潘美的远房堂侄,本来名字叫潘惟祥。潘美对自家子侄甚是关护,一律严令读书习武。光大祖风。只是潘惟祥从小惫懒,不喜读书,也不爱舞刀弄剑,只对钱感兴趣,从小就喜欢学着别人做生意,把自己的零食糖果玩具等节省下来,等家里兄弟姊妹们吃光玩尽时高价出售。

潘美见他实在不成气候,摇头叹息之下道:“此子视财如命,早晚坠我潘氏门风。”于是便不再关注他。后来稍稍长大,生意经越做越大,潘美无可奈何之下。叫他本家给他改名潘大祥,避了族中字辈,让他独立门户做他的生意。但念着是自家侄儿,还是有意无意给予照顾,潘大祥更是借着伯父名头,大力结交勋贵豪族,合纵连横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二十年间,已经成了京城有名的大户。

此时潘大祥正在豪宅阁中坐了。一边饮酌,一边观赏自家前不久花三千贯买来的一班歌姬排演歌舞,享受春光。正听到妙处,闭目跟着哼哼,忽然耳边有人轻轻唤道:“老爷。小的有要事禀报。”睁眼看时,却是潘恒。

潘大祥不耐地挥手让歌姬们退下,问道:“什么事?”

“启禀老爷,这几日京城似乎不太对路。”

“怎么不对路了?”

“从昨天开始,内城沿着保康、朱雀、崇明一直到大梁。外城则东水、陈州、南熏一直到万盛诸门,另外州桥、兴国寺桥两处。都派了许多征榷、监临还有巡警把守,听说是最近有人偷漏税款,私运官禁货物,正在严查。”…,

“哦?还有什么情况?”

“州桥、汴河内城两岸商铺,据说已经有征榷逐户登门核对、观察买卖货物,不过只都是些小户人家。”

“嘶,这个开封府想要作甚?”潘大祥皱眉想道。

潘恒见老爷沉思,又低声道:“目下虽只小户查看,不过不知会不会渐渐牵扯到咱们商号?咱们那批物事,要不要赶紧脱手或是另寻藏处,还请老爷示下。”

“不忙,先观察两天,若只是核定小户,厘清税额,那便无妨的。你且回去仔细看着,有事即刻过来回话。”

潘恒正要答是,阁外下人跑来禀道:“外面丙子号掌柜说有急事来找大管事。”潘大祥看了潘恒一眼道:“你去看看是什么事。”

潘恒应声出去,不一晌又急急回来道:“老爷,这事急了,方才丙字号来报,说是马行街一代监临、巡警等已经告示,从后日起要挨家查验各货仓防火事宜,说是今年春来天干燥热,谨防走水。”

潘大祥一听,刷地坐直了身子道:“咱们的货物是租用的马行街哪家货仓?”

“咱们租用的是朱家货仓”

“立即安排人手,将货物连夜转运出城,过些日子再运回来。”

“是,只是沿河多处把守,万一被查验,如何是好?”

潘大祥愣了半晌,不由骂道:“直娘贼,却不是故意跟老子过不去么?”额头不由得出了一层毛汗。

“老爷,事出突然,要不,走旱路罢,小的即刻去打通关节,将各处货物分批从安远门出去,说不得,恐怕只好亏些血本,运到公中,方才万全。”

“安远门没人把守么?”

“还仍是从前架势,没见增加人手。”

“嗯,那好,你赶紧安排,便从安远门出去,直接送到公中,回头我亲自去招呼,咱们的货物,等过了这阵才去索要。”

潘恒应声急急走了。潘大祥心中烦躁,命人备了车马出门而去。

四月初五未时,四五辆拉货的三牛输车铃铛摇摇,车上左面插着一面红色小旗,写着“朱”字印记,右面也有一面绿色小旗,写着“潘”字印记。跟随牛车后面的,是一辆潘祥记马车,车帘掀开,里面端正坐着潘恒大管事。再往后,又是七八两平板人力大车,也是潘记字号,一路车马浩浩荡荡沿着马行街朝安远门行去。

来到城门口,被把守的士卒拦下。正在城门口当值的征榷王志老远笑眯眯地朝潘恒走来,潘恒也笑着下车相迎。

“大管事好啊,这么大日头的,是要往哪里去?带这许多货物?”

“呵呵,老王你好,好久没见着了,奉了我家老爷命,跟这一批货物去陈桥驿那边。”

“是啥紧要物事,还要你老人家要亲自押送么?”

“不是我押货,我只是顺道出城去办事,是潘二那厮,潘二,潘二!”潘恒说完高声叫道。前面小跑过来一个小管事模样的,正是押货潘二,躬身答应。

王志又同潘恒寒暄几句,平日他这种小吏,想巴结潘恒这样有势的大管事连机会也没有,今天见了,便要多奉承几句。眼看潘恒有些不耐烦了,赶忙赔笑道:“大管事莫怪,出城验货这是规矩,你家的抽税已然是交足的,不需操心,不过还是要看看。”

“那是当然,岂能让你为难,又不是甚违禁物事,便请看吧,只都是些上好布匹,别让他们用刀枪挑了窟窿出来,我家卖不出去,可找你们算账!哈哈。”…,

“不敢不敢!”王志又赔笑道:“大管事交代了,大家这就看看罢,可仔细着别毁坏货物,咱们倾家荡产可都赔不起!”

守城四五个兵卒和巡警齐声笑着答应,上前随意翻看货物。这边潘二也笑着过去,摸出些散碎银两来,一人撒了一两块。那些兵丁巡警得了好处,看得更是敷衍,一头一尾一中段随意抽查了几处,便回身向王志报道全都是布匹,可以通过。

王志这才笑道:“例行公事,大管事勿怪,请、请!”潘恒笑着点头,顺手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他手中,转身上车而去。

出了安远门,前行不久,又来到外城封丘门,守城也是熟人,同样阵势,潘恒照葫芦画瓢一通,又放行而去。

潘恒一路观察,见没什么特别地方,心里稍稍放心。前行一会儿,便任由潘二押送货物朝东北方去,自己马车向右折转,不再往回,绕了一大圈,急急地从新曹门转回城里。

回到城中,已是未时末。又安排了几辆大车拖了货物,派人仍从马行街出城。吩咐若有人问,便说是生意来往而已。

潘恒一直在家坐等,见赶回来报信的都说一切正常后,便将早已集合的十几辆牛车并二十多架平板大车全部派出,自己又亲自上阵,押解着赶城门落锁之前最后一趟。

赶到安远门外,已经天色黑尽,城门早换了班,但依然是几个守门的懒洋洋守在那里,征榷也是平日认得名唤刘成的。

“大管事,恁地如此晚了还要出城啊?”刘成上前问道。

潘恒早已下车,笑道:“没办法,苦命,陈桥那边来了大客商,要往西北去,今日接货甚多,不放心,只好自己跑一趟,你们辛苦。”说完便把一锭银子放在他手里。

黑夜下刘成就着火把看看成色,掂掂轻重,眉花眼笑道:“你老人家恁地多礼了。”解释几句例行公事,头一歪,守城过来慢慢挑选着查验货物。这时守城每人都得了重重一锭银钱,个个笑嘻嘻地,随意在大车面上看了看,抽验几样,齐声叫道没问题。刘成大手一挥:“放行!”

潘恒轻轻呼了口气,重新上车,出城而去。

车辆前行,遥遥已经看见封丘城门,再过了这道门便可出城了,心中稍稍稳当了些。正越行越近之时,城楼上本来星星点点几个火把,忽然大增,变得密密麻麻,潘恒不由一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63、 深夜叩阙

“前方何人?”城门下一个兵卒高声喝道。

潘恒心知不妙,马上低声告诉手下,命令所有平板大车趁着夜色悄悄返回,谅来还隔有一段距离,对方未必能看得清楚。一面抬高声音叫道:“潘祥记押货出城。”

说罢故意将车马走得慢了,眼见所有大车已经掉头匆匆回赶,才稍稍稳住,一面磨磨蹭蹭走到封丘门下。

“咦?这不是潘祥记潘大管事么?如何这般晚了还要出城?”迎面走来两人,一个正是开封府法曹参军刘川,另一个则是兵曹黄文辉,发话问的正是黄文辉。

昨日夜里,开封府权知薛奎忽然绕开府衙判官、推官等官员,独独召见比较下层的六曹,言道有紧急公务,全体集中在府衙办公,一个也不准回家。一面又单独喊了刘川和黄文辉交代,等候通知,随时准备执行重大命令。

黄文辉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闷着头单独同刘川住在一个房间呆了一夜。今日申时,薛奎忽然传令,要他提点一营城钥兵卒,会同刘川提点巡警到安远、封丘二门执行公务,又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黄文辉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虽然不清楚内幕,但自己低级官吏,只做好本分便是。依着府尹大人吩咐,一切以刘川法曹为正,自己只管配合。两人领命后一面安排妥当,一面按时来到封丘门,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夜色中隐隐看见一队车马来到,上前盘问,才知道是潘祥记的运货车队出城。

“原来是两位曹官大人,小的失礼了。”潘恒急忙跳下马车唱个肥喏道。

“不客气不客气,你这黑灯瞎火的,是要去哪里?”

“咳,不满两位大人,小的奉了家老爷之命。押送这一批名贵布料前往陈桥驿交接,因对方催得甚急,不得已,只好我自己走一遭罢了。”潘恒赶紧赔笑道。

“对不住与了潘大管事,咱们交情归交情,这出城货物嘛,还得查验一番,你没夹带甚违禁物事吧?”

“绝无、绝无。请两位大人随便眼看。”

“好,那就得罪了。”黄文辉说完,回头喊道:“过来些人,查验货物。”

一时齐刷刷上来两队人马,一对是防城兵卒,一队是开封巡警。上来也不说话,只翻开了大车上遮盖的油布,解开绳索,细细眼看。黄文辉和刘川则站在一旁守着。

“报告大人。没有发现违禁物事!”查验完毕,一个小头目大声说道。

潘恒松了口气,心想幸亏自己留了一手。用布匹开道,将货物区分开来,又及时转头,要不然非撂在这里不可。

“大管事,给你赔罪啦!请吧。”黄文辉笑眯眯地说道,一拱手,和刘川分站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多谢两位大人,改日得空。一定请两位大人吃酒!”潘恒也急忙谢过,吩咐车队出城。到城下短短几十丈路,潘恒走得焦急无比,看这架势,开封府是有大动作了。也不知到底是甚事体如此严阵以待。自家里的那批货物悬得很,躲过今天,还不晓明日又会如何?

刚刚想着,身后忽然听得有人远远高叫:“禀报大人,发现潘祥记一批货物有大量夹带!”

潘恒回头一看。远远两队明晃晃的火把,押了数十辆大车叽叽嘎嘎地过来。登时魂飞魄散,全身软软地,靠在车辕上说不出话来。…,

一直阴沉着脸从头到尾不发话的刘川这时狠狠盯着潘恒刚刚过去的车马喝道:“拿下了!”

一声令下,四五个巡警兵卒赶上马车,一拥而上将潘恒扑倒在地。这厮方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大人,小的家老爷是韩国公的侄儿啊!请开恩则个,开恩则个!”

“哼哼,休说是韩国公侄儿,就是他韩国公的亲儿子,也须客气不得了!”说完一挥手,将潘恒朝城门角拖去。

城楼下一阵闹哄哄,抓住了贼赃,自然就没什么再客气的,拳打脚踢少不了,所有货物被拖进瓮城散了一地细细验看。绝望得想死的潘恒被四五个兵卒死死看住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那些几乎等同于谋反现行的东西一样样被翻出来。

城头角楼上,却是薛奎带着梁丰、周震几个,安静地喝茶,等待消息。

将近亥时三刻,听到脚步声橐橐作响,刘川、黄文辉匆匆上来。刘川开口道:“大人,潘祥记禁物已拿住了。”

“讲!”薛奎眼里精光一闪,将手中茶碗紧紧捏了一下。

同时又是哐的一声,周震手里茶碗掌不住,洒了自己一身的茶汤,双脚不由自主发抖起来。但人人专心听汇报,没人在意他的反应。

“是,共搜出黑漆弓五百张、角筋一千条、白蜡杆二十围,合计六百根、另有做弩的铜机三百架等等,不过——”黄文辉报告道。

“不过什么?接着说。”

“不过,那些物事全都是些劣次残品,没甚好的。”

“拿来我看。”老薛下令道。一会儿上来几个兵卒,手捧搜出来的物事呈上,老薛接过一看,也颇为奇怪。拿上来牛角中颇有孔洞,兽筋也是稀瓤松烂,弹性差得很。再看其他东西,铜机简直是粗制滥造,隐隐还泛出白色,像是掺入了锡、镍一类的金属,白蜡杆更是了不得,扭曲不直不说,有些地方还有虫蛀的印子。

哗啦一声,薛奎把这些伪劣产品扔在地上,忍不住低声骂一句:“贼厮鸟,捣的什么鬼?”

“大人,恐怕这只是潘记的一部分货物,你看要不要——?”

“嗯,不错,黄文辉,你去传令,对潘恒严加审问,查出潘记这些违逆物事藏匿之处,派人连夜搜查!”

“是。”黄文辉又转身下去。

“去之,你连夜带人,去捉拿潘大祥,务必归案,老夫亲自审理。”

刘川正要答应,又是梁丰忽然开口道:“等一等。”

薛奎和刘川同时看着他。

“大人,此事到此,我开封府已经尽了责。”梁丰轻轻说了一句。

薛奎猛然醒悟,点头道:“玉田说得是,呵呵,老夫莽撞了。”说完回头对刘川道:“你们好生看守此处,不许放一人进出,老夫连夜进宫奏报。”说完转身就要下楼,梁丰和刘川急忙答应了起身相送。

老头走到楼梯口,忽然又转过身来,对着还在一旁神不守色发抖的周震道:“这厮也关押起来,一并审理。”说完才匆匆而去。

皇宫、宝慈宫内。

皇太后刘娥上了些年纪,不太容易入睡,想着国事辗转反侧直到午夜,还是喝了两口安神补脑的汤药才朦胧睡下。忽然听到帘外有人轻轻呼喊:“太后,太后。”

刘娥勉强睁开眼睛问道:“谁啊?”

“是奴婢张景宗,太后,开封府薛奎薛大人深夜赶来,在宫门外叩阙,说有紧要事禀报!”…,

皇家规矩,宫门落锁,轻易不得开启。这时候已经过了子时,谁敢放外臣进来?刘娥更要守规矩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嘛。

“今日谁当值?”

“回太后,东府是丁相公,西府是曹相公。”

“那就去问问薛宿艺是什么事,看看跟哪个府有关,让当值相公先去问问,明日哀家再亲自过问。”

张景宗答应去了,刘娥才朦朦胧胧又睡下不久,这厮居然又回来了,又把刘娥吵醒。

老太太很不耐烦了,坐起来说道:“到底是甚大事?”

“回太后,薛府尹听说是丁、曹二位相公当值,死活不愿与他分说,非要亲见太后面奏,说是事关重大。”

刘娥这时已经睡意全消,凝神想了想:“薛老头素来威严持重,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怎么敢无聊到半夜串门?”

“行,他既然不愿说给相公们听,哀家亲自见他。你去,把王曾和钱惟演也喊来,冯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不要叫了。会同丁谓、曹利用,一起觐见。”

就这么一个来回,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宫门才开了角门,放了薛奎和匆忙赶到的王曾钱惟演进来,会齐丁、曹后,一同来到宝慈殿。刘娥也已经穿戴整齐,等着他们。

“薛卿,到底是什么事,如此十万火急要来叩阙,还非要面见哀家?”

“启奏太后,老臣今夜查得,有贼人私藏大批兵刃,俱是三司胄案监做之物,意图深夜运出城外,事关禁中安危,不得不火速来奏!”

啊的一声,殿中五六人异口同声轻呼道。

“是谁这么大胆?想谋反么?”刘娥厉声问道。

“回太后,是京城潘祥记布庄的大管事潘恒亲自押运,出城时被臣截住,目下情形还不甚明了。”

“潘祥记?是韩国公的那个侄儿开的买卖么?”

“是!”

“他如何有这般胆子,敢私运这些物事?”

“臣不清楚,开封府大事不敢擅专,故来禀明太后。”

“事关军务,丁谓、王曾、曹利用、钱惟演,你们四人一同过问此事,命大理寺会同查案,即刻不得延误。”刘娥下令道。

“且慢,太后,此事还请曹枢相回避。”

本来几个好好的要答应,被薛奎拦了这一句,就把曹利用吓了一跳,心道关我什么事,要我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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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越扯越远的案子

薛奎迎着刘娥和众大臣相公不解的目光,继续道:“此案似乎牵扯到曹相公从子,故请曹相公回避。”

“谁?曹汭?”曹利用惊问。

“正是。而且还有一人,臣实难开口。”

“还有人?又是勋贵家的么,说出来,哀家替你撑腰。”刘娥沉声道。

“启奏太后,正是太后外家亲,刘太尉之子,刘从德!”

即便在场个个都是老狐狸,养气功夫着实到家,也被薛奎的大炮轰得愣住。钱惟演更是吓得半死,这可是他的大外甥啊!

“这个傻孩子,难道,难道也参与此事了么?”刘娥喃喃问道。

薛奎躬身道:“臣略有所闻,似乎有些牵连。”

“唉,传李石彬来。”刘娥心念急转,无可奈何道。

一会儿李石彬来到,弯着腰等老太太发令。

“李石彬,派两个人扶钱学士、曹相公去龙图阁歇息,这几日国事繁杂,你们二位暂时就别回家了,好生当值打理事务吧。另外,提调两千皇城司守卫,巡逻内城四门,盘查一切可疑人等,不得有漏。”刘娥连下两道命令,李石彬应声下去。曹利用、钱惟演二人却半身冰凉,自己这就算被软禁了,那俩小兔崽子不会真的谋反吧?哎哟这可是作死啊。连累了两把老骨头!

两人不敢说话,伏在地上叩头不语,颤巍巍地站起来被半扶半押送出了宝慈宫,一切只有等结果了。

大殿里只剩下刘娥、丁谓、王曾、薛奎和张景宗五人。刘娥这才开口道:“你细细说来。”

薛奎便把所知来龙去脉细细禀报了一遍。包括何二的事端,刘三的来历以及下属调查发现的问题和今夜拿获的结果。但薛奎长了一个心眼,没有说出梁丰、刘川和张庭三人的参与,事情太大,自己也不知道查了此事命运会如何,何况三个不入流的小官,先保着吧。

刘娥听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暂时只查出几百支破枪烂箭而已,还不算惊悚大片。仍旧不放心。马上又把石元孙传来。石元孙就是石宁的爹,如今领着殿前司都虞侯,刘娥命他分派下属班值。领着旨意去同仍在封丘门的开封府兵卒巡警等一同捉拿潘大祥、曹汭、刘三,刘从德暂时软禁在家,等天明再去传来问话。

布置完毕,转头看看丁谓和王曾二人,问道还有什么疏漏没有。两人摇头,口称太后圣断。

“这事来的仓促,哀家也不知道会有甚牵连,如今大理寺审理我不放心,还须加上刑部才是。你们二位相公明日留心此事,薛爱卿也一并参加审理吧。”

三人躬身领旨。刘娥也累得很了,抬手让他们离开。

一夜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潘家包括租用的朱家货仓和自家二十几个货仓全被查抄,搜出大批军械零件。还都没有组装,浩浩荡荡拉了近五十趟大车才搜完。潘大祥、曹汭两人也被拿住,当夜就秘密看管起来。

梁丰后半夜基本上是跟着打酱油,等诸事完毕方才回家歇息。第二日下午,有小黄门来宣旨,官家命他进宫觐见。

“听说昨晚动静挺大的。你在不在?”

屏退左右,赵祯开口就问梁丰道。

“在,官家你不知道吗?”

“昨晚上不知道,是今日一早才听说的,太后说事情不大,便没吵醒朕。”

“哦,那我说给你听听。”梁丰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赵祯听了奇怪道:“刘从德是朕表兄,素来也不算凶恶啊,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是不是搞错了。”…,

“这个要等审问完毕才知道,我这样的低品官员哪里能晓得。”

“那你猜猜,他们真的是谋反,或是通敌么?”赵祯很兴奋,每天都是些赈灾啊、救济啊、税收啊将作啊,年纪小了还真有些不耐烦,对这样的奇事才感兴趣。

梁丰见他非常好奇,心里一动,说道:“我看都不像,查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啊?卖给北朝?党项?人家要才怪,又不是傻子冤大头。不过,倒有可能是这样——。”

梁丰便同赵祯说了自己的判断,赵祯更惊奇道:“啊?还能这样搞,那朝廷岂非被他们搞乱套了?”

“也不一定,只是一种可能罢了,要看看他们深挖的情形,我猜,这个潘大祥多半在城外还有大库没查到,也许就这一两天的事。对了,太后问起,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就说你自己推断而已,切记,切记!”

“朕省得,你放心,不卖你!”赵祯煞有其事慎重点头道。

和赵祯说了会儿话,梁丰拍拍屁股走人。赵祯则到宝慈宫向太后问安,晨昏定省是必要的。

“官家,今日问事,哀家见你听得颇为仔细,可有甚心得否?”刘娥经过一夜的折腾,各处来报都很平安,没有人要狗急跳墙的迹象,心里轻松了许多,便想和儿子聊聊这桩案子。

“母后,孩儿只是有些不解,那刘从德是咱们家至亲,没了赵家,哪里会有他刘家?怎会做出那等事来。会不会是有人栽赃?”这时候审理结果还没出来,母子八卦一下是最有趣的时候。

“嗯,有理,哀家也不信从德那孩子有如此大胆,想是被人迷惑住才胡乱施为的。可恨那曹汭,敢送这么一个泼才刘三给他长随,定与此人有重大干系。”

“是,孩儿也是如此认为,不过,孩儿还有个疑问,那些物事虽都是犯禁的东西,但如此劣质,能卖给谁?或者谁愿使它?是否还有隐情。”

“咦,官家你大有长进了。能想到这层,可见平日用心。那你说说,那些东西,他们能用在何处?”刘娥对这事也非常费解,想来想去,都替潘祥记找不出下家来。

“孩儿斗胆猜测,那些东西。会不会就是用在咱们军中?”赵祯小心翼翼说道,一面偷眼观察老娘的神色。

果然,刘娥一听。神色大变,竟站起身来,双目凝视前方半晌不语。

“真是这样。我大宋江山危矣!”

“传旨,令冯拯、李谘、王曾、丁谓觐见。”刘娥忽然开口道。除了冯拯告病在家,其余三人今天都已经来过的。

“官家,说说你的全部想法。”刘娥发完命令,又回头问赵祯道。

“是,孩儿心想,这些物事,谁拿去都没用的,反而有可能添乱,只能诈唬旁人。潘祥记布料生意做得挺好。为何往这里面撒钱?孩儿又细细想来,潘家、曹家还有那个表兄刘家,多多少少都跟军中有些渊源,会不会是胡乱做出来,倒手军中。以此谋取暴利?这几家虽然富贵之极,恐怕重利之下,仍然会为钱所驱。”赵祯这时大概说了说道。

刘娥点头连称有理,她怕就怕这点,将门勋贵盘根错节,若是暗地里把持军中。便是心腹大患。太祖爷杯酒释兵权,不就是防着这个么?更糟糕是,若他们连起手来做起军械生意,把一些无用的废品全部装备到军中,到时候朝廷哪里会有战斗力可言?本来吃稻米的就干不过那些吃生肉的家伙们,这么一来,不是雪上加霜么?万一哪天北朝失心疯了大举南下,自己的部队就拿这些烧火棍子去捅老虎屁股不成?…,

刘娥想着想着,简直是汗透衣衫。

这时几个人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到,向太后、官家见了礼,等候差遣。

“枢相,昨夜的事想必你已知道了罢?”

“谢太后恩典,老臣知道了,多蒙太后体恤,老臣未至,心中不安之极!”冯拯躬身道。

“那好,你如实更哀家说说,咱们军中装备如何?军械、被服,论质还过得去么?”

“这个,据臣所知,兵饷、军械、被服等还都发放及时,近年来可没听说有士卒闹饷的。至于论质么,全都是三司胄负责,老臣不太清楚。”

“李谘,你说说,三司胄发放军械,有什么问题没有?”

“禀太后,三司胄按需定制,量用给才,事毕即送武库,若质量有差,武库自会报查。臣还未听说过武库报查之事。”

刘娥听得心中憋闷,事情不明,又不好发作,转头对丁谓道:“丁相公,此事你过问一下如何?差人去武库眼看一番。”

丁谓有些尴尬,这西府的事,交给自己东府,明摆着就是对军中不信任了。但不好推辞,忙道:“臣领命,陈执中素来也颇知兵事,便交于他去查看如何?”

“嗯,就叫他去看,及时奏事不须拖延。”

丁谓连忙称是,心中轻松了些,这个皮球踢给了御史台,要同西府结梁子,找他背黑锅去。

王曾心中自然明白丁谓的意图,不过想想陈执中也是合适人选,便不反对。

事情交代完毕,又只剩下刘娥母子二人,刘娥望着赵祯道:“官家,天下间的事一环扣着一环,若真如你所料,军中出了差池,说不得,哀家便与你出了这个头,让你的江山将来坐得稳稳的。”

赵祯不解问道:“多谢母后,但母后的意思,孩儿不甚明白。”

“呵呵,计置司的条陈施行以来,查出所费不计其数,处处都该俭省,偏偏最难就是军中,咱们大宋太祖爷定下的章程,拿出了近八成的收入养着各路兵将,到了此时,已是渐渐难以支撑了。若真如你刚才所料,那么乘此机会,好生整顿军中一番,可不比李谘他们东挖西省小打小闹结余些银钱强过百倍?只是这一块实在难以开交,哀家便挣挣老命,不给你留后患了!”

165、物资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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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txsj.四月初九,佛诞第二天,天大雨,京城一片水汽弥漫,时有春雷声。艾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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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慈宫御座上端正坐着刘娥,赵祯坐在左侧相陪。下面是太后名义上的娘家大侄子刘从德双膝跪倒,鞋子和咆都湿透了。

刘娥看着跟前这位面如土色的脓包侄儿,心里五味杂陈:“前任老公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瓜儿子?吃货啊,该有三尺五的腰围吧?”

“你说,你知错了没有?”好半天刘娥才开腔喝道。

“是,臣知错了,臣不该歹人,轻信恶仆,致使家门险些毁于一旦!”刘从德俯首叩地,翘起的,肥大的臀部抖动不已,渀佛有一只转圈儿的小尾巴也在耸立着。看得赵祯想笑又不敢,忍得难受。

“哼,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父亲面上,定把你贬为庶民,逐出京城!”

“谢太后眷顾垂怜,臣愧对先人!”刘从德哽咽道,最后俩字无意中还带了些川音出来。刘娥心中登时彻底软了。

所有牵连军械案的人,就数刘从德最早查清。他爹死了快三年,因为刘家长子,刘娥念着同刘美那段前缘,对他宠爱有加,原先有个殿直的散佚,又加了个供备库副使。也许是刘美当年出川流落江湖饿得怕了,得了强迫症,后来发迹取了钱小妹生下这个儿子后,从小便填鸭式喂养,吃得这厮脑满肠肥,又不爱动脑子,整天百事不问。

两年前曹利用的侄子曹汭在十字街一家酒楼遇到他。见他面前摆了百十样果子菜肴开怀大嚼,便上前凑趣,与他聊起美食。这吃货当时就把曹汭引为知己,曹汭曲意奉承,陪他逛遍京城大小食府,两人关系便如同蜜里调油一般亲热。

曹汭身边亲随曹三,唱得一口好曲。原是酒肆奉承的闲汉,又烧得一手好菜。曹汭每会刘从德,必将曹三带在身边奉承。刘从德非常喜欢曹三能看眼色,搞气氛,品评菜式。甚至指点大厨,发展到后来曹汭可以不见,却经常思念曹三。曹汭便顺势将曹三送给刘从德,改名刘三。

不消说,刘三就是曹汭派到刘从德身边的一个卧底。原来曹汭本性贪婪无厌,常常仗着叔叔的名头到处生发敛财。既然遇上皇亲贵戚刘从德,便打起了这个傻瓜的主意,意图勾引他下水。

和刘从德结交的同时,曹汭又结识了同样喜欢走官捣路线的潘祥记大老板潘大祥,两人更是臭味相投。赚什么钱都嫌慢。合作了几次还算顺意,就贼胆包天把眼睛盯在了武库上,因为曹利用任枢密副使的缘故,兵部、三司胄、漕运都是要买账的,而潘大祥虽然在家族内名声挺臭。几个堂兄弟惟吉、惟清、惟德、惟正都从不与他瓜葛,但这厮仍然暗地里仗了族伯父的名头曲意结交西府那些不明真相又有些实权的小官们,这回正用得上曹汭,两人一拍即合想干些暴利的买卖。曹汭为人奸猾,生怕自己亲自出面使叔父警觉,就拉拢刘从德。经常出钱唆使他摆宴请客吃酒。一来二去,酒桌上潘大祥就通过这个傻乎乎的吃货认得了勾管三司胄提点吴千仞、武库令丞张及等人。

明面上潘大祥只陪着他们吃酒品菜,暗地里跟曹汭两人接纳贿赂。那两个本来不敢同曹、潘纠缠,因见刘从德和他们打得火热,便以为是太后的娘家大侄子授意。既不敢得罪刘从德,又贪心那白花花的银子,便咬牙收下。…,

吴千仞、张及在分别得到潘大祥送的三五千贯钱之后,潘、曹两人的买卖便上门了,提出要平价购买三司胄解运的熟铜、精铁等,暗地里打造军械后回卖到武库。原本大宋六七十年来武备就已经渐渐松弛,军械制造、管理方面漏洞百出,三司胄早就分派给一些记名匠户生产任务,真正隶属于三司胄官造的匠户已经十不剩六七,卖给潘祥记也只是睁眼闭眼的事情。

潘祥记一面大批购得官府熟铜、精铁,一面制造军械回流武库,前两三次还好,质量、品相都很过得去,又送上大批银钱任由吴、张二人上下打点,口碑不错,大家便闷声发大财。可是到了后来,渐渐地就不行了,以次充好慢慢发展到以劣充好,平价购买铜铁,高价出售劣质军械,这时候吴千仞和张及差不多已经各得了他们一两万贯的大笔贿赂,收手不及,只好一条道走到黑,参与了这桩买卖的股份,心安理得把黑钱舀到底。

生意渐渐上路,其中往来联线穿梭者,便是曹汭送给刘从德的刘三和潘祥记大管事潘恒。

案子审到这一步,已经查清刘从德跟这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因此刘娥一看他白白胖胖比旁人屁股还要肥大的脸蛋,就气不打一出来,可是见他冤枉,也舍不得重重处罚,沉吟半晌,侧头朝赵祯道:“官家,你以为这厮该如何处分?”

赵祯看着这个二货表哥,也不好不给母后面子,毕竟他除了吃喝,并没得了什么实在好处,便道:“要不,罚俸一载,禁足半年吧。”

正合刘娥心意,点点头,又对刘从德喝道:“听见没有,

官家仁慈,没降了你的重罪,从今后须谨慎做人,不许再胡乱结交些不三不四之辈,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刘从德肥臀高耸,全身颤抖道:“是是是,叩谢天恩!”

同一时间,开封府梅花堂,薛奎面容沉肃地端坐正中,下首梁丰、刘川、张庭三人规规矩矩并手坐等领导说话。

“案子审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判定是潘大祥和曹汭利欲熏心恣意妄为,与曹相、钱相并刘太尉家无甚干系,只不过这家教不严之责是躲不过去的,下面就看陈执中查得如何了,所幸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们三人这次表现俱佳,甚慰我心!不过惭愧,咱不能为你等请功,身处嫌隙之地,怕你们领了这次功,今后反遭报复!”老头顿了顿,又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

刘川和张庭站起来异口同声道:“老大人多虑了,属下等非为邀功请赏,初时只因见汴河两岸百姓便要堕入水火,义不容辞耳,有何功可居之?但为百姓计,是属下等平生之志!”

薛奎见两个手下如此深明大义,高兴不已。转眼见梁丰独自沉思不语,心道莫非他不爽乎?温颜道:“玉田,此番你功劳最大,但来日方长,无需多想,老夫定记在心里!”

梁丰见薛奎如此说,知道是误会了自己,赶忙起来道:“不敢当,学生非为此事不豫,只是仍有个关节盘算不通,心中奇怪而已。”

“哦?还有甚奇怪的?”薛奎问道。

“既然已经查明是潘祥记平价采购官铜、精铁,转又打造军械反卖给武库,如何尽是些劣次物事?那许多物资又到哪里去了?”…,

“已经基本查实,被他们转手零星倒卖各处,以谋暴利了。放心,这所得赃款,定要悉数追缴回来,断不使朝廷亏了半分。”薛奎道。

“大人,此中恐怕仍有隐情。那些物事,放之任何地方都是禁买卖的,天下有几家如此大胆,敢大量收购?学生只怕他们另作他用。”

“依你说,他们会舀去做了些什么?”

“这个学生暂时不敢说,没证据,不过么,既然潘祥记招认零星处置出去,必定有账本记载。他就算记假账也不怕,只要舀住收购何人,搜出对方账簿来核对,便知所差几何,到时看看有无破绽再说!”

梁丰两天来一直关注案子的审理过程,对一窝子书生断案其实他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这些人审理案子,只要逻辑上说得通,有动机、有证物,便大体定性。但梁丰一直留心的那些官用金属的去向问题,却没几个人关心。当天就提醒过赵祯一回,只是没说透,今天见老薛也是这样,忍不住就提醒一下。

薛奎这时听了,也觉有理,点点头:“嗯,你虑得极是,这一层,老夫却还真没想到。回头我就去同顺之兄商议,且不忙结案,看看实情再说。”

薛奎说的顺之兄,就是现任刑部尚书张士逊,这个案子的主审官。

梁丰听了,起来躬身道:“大人英明,希望是学生多嘴。”

薛奎笑道:“呵呵,你这多嘴多得好啊,还望今后再多些。不愧梁玉田的大名!”

梁丰三人又陪薛奎说了会儿话,告辞出来。经过此案,梁丰同张庭、刘川关系进了不少,虽然小了他们十几二十岁,但这往年交情已经很铁了。是以两人对他也很随意,出来张庭就问道:“诶,你刚才说的疑点,到底是怀疑他们会做些啥?”

梁丰笑笑:“呵呵,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想不通嘛,等查了才知道。”

“哼,休得瞒我,你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提醒老大人的。你当他看不出来?只是赞你谨慎而已。在咱们面前,就别装了,快说说。”

刘川也在一旁道:“就是就是,快说说。”

梁丰也不言语,伸手比了一个手势,看着他俩。(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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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那就继续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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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txsj.两人一看他食指拇指并成一个圆圈,齐声惊呼道:“钱?”

“不错,钱!”

“难道,你说他们私铸铜钱?”张庭还是不太敢相信。艾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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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点点头:“对,我以为他们就是如此倒腾,平价购买铜铁,少许一部分粗制滥造军械卖给兵库,剩余用来铸造私钱,所赚暴利又用来平价购买铜铁,如此循环往复。”

“直娘贼,真是狗胆包天啦!”刘川喃喃道。

“只是猜测,你们先保密几天,别说出去,也许结果快了。”

二人惊得呆了,连连称是,拱手告辞。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一桩小小的泼皮案子,居然扯出这般泼天的大罪来,均自咋舌不已。

梁丰几个刚走,薛奎就换了衣服,冒着大雨出了开封府直奔刑部而去。张士逊本来早就要回家的,因为雨大,便多待一会儿,看看卷宗,等雨小些再走。这时候听说薛奎冒雨前来,急忙出来迎接。

“宿艺兄冒雨前来,不会是又有什么泼天大案来吓唬下官吧?”

“正是,顺之兄,昭誉那边查得如何,可有结果报来?”

“还没有,不过估计快了。”

“启禀大人,陈执中大人来见。”两人才打个招呼,就有小吏来报陈执中来了。

“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快请快请。”说完张士逊同薛奎站起等候陈执中进来。

一个小吏领着半边淋湿的陈执中进来,一到堂上。陈执中见薛奎也在,面露笑意道:“下官见过两位大人,三司胄同武库核查事已毕,特来向尚书大人禀报。”

“要不,我先避一避,你们谈完再说?”薛奎一听人家没说要自己听,自觉要回避。

“爀用。同理此案,有何避的?昭誉直说就是。”张士逊道。

“是,下官一连两日在三司胄和武库核查军械。这是记录,请过目。”陈执中直截了当说完,从怀里舀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递给张士逊。

老张结果,示意两位坐下,自己也回身坐下慢慢翻看,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看完,默然不语传给薛奎,薛奎接过翻开,里面一条条写道“武库,合有长枪一万四千五百二十八条,合用三千零七十八条;大槊八千零九十杆。合用一百五十杆;腰刀两万九千八百四十七柄,合用四千六百三十柄;黑漆弓九千五百架,合用六百架??????跳镫弩、木弩共一万零四十八具,合用两千零二十具?????凡不当用者,因枪头脆断、蜡杆多曲。虫蛀、准头偏远、兵刃锈蚀、弓弦无力等等,皆有据可查??????”

薛奎看得额头冒汗,又继续往下翻,赫然又记录道“步人甲四万八千七百具,合用一万六千令三十具;浑铜甲三万九千四百具,合用两千九百六十五具??????盖护背、膝裙、颊项等部以硬纸外罩黑铁皮制成;纸甲八万三千九百具。合用两万七千四百八十具,盖败絮、碎步参塞其中,硬纸十不六七??????”

“昭誉,短短两天,武库十数万甲胄军械,以你之力,能查出这许多来?”薛奎看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这么大的量,就算陈执中带十个帮手,也无法完成这差事。所以疑问道。

“呵呵,下官哪有如许功夫?这都是冯相公钧旨安排,调了兴国坊南北五十一作检验官八十人一同参与查验得来。”…,

“那,焉能保证其中无弊?”

“大人,凡官制军械,必有当坊印记铸于其上,一望便知。下官于当坊所制,枪棒类十抽七八、弓弩类十抽五六验看,无不中距合用,所查滥造者,均系潘祥记所进,无一例外。大人不信,仍可复核。”

“这个老夫信了,不过,这只是库存的,发出去的可有记录?”

“有明细,下官也查验了,请看。”说完又从怀里摸出几张记录来递上,张士逊和薛奎分别看了,又吓一跳。原来官制军械连同潘祥记所造军械,每一季分别发出,差不多都按七比三比例参合着分派全国各军,总计发了军械、甲胄、春冬衣、被服等物合计十五万副,照这个比例算,潘祥记最少发出四万五千。而其中,因潘祥记本来就把持着布匹生意,所有春冬衣、被服则十有六七是潘祥记的物事。

“以两年时间,各种军备最少五贯为计,潘祥记便至少抽走了九十万贯,是么?”张士逊看得火气全无,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

“还好,还来得及,这厮等才做了两年时间,祸害不多。要是等他们再过两年,胆子做得更大,那可不知如何收拾。”张士逊赶紧抚胸自我安慰道。

“恐怕非止于此罢。昭誉,若账面上这些物事,须用熟铜、精铁几何?”薛奎捋了捋思路问陈执中道。

“甲胄所费者多,若按规制,这些物事合用熟铜三十万斤、精铁四十万斤上下。”陈执中心算了一下说。

“可曾瞧见潘祥记自甲胄平价所购多少?”

“见了,两年正是六十万斤熟铜、八十万斤精铁。”

薛奎听完,缓缓说道:“六十万斤熟铜,八十万斤精铁,用在军械上顶多三四成,剩下六七成又去了哪里?”

“昨日不是已经查明,这些黑心贼子分散卖出,以谋取暴利了么?”张士逊隐隐觉得不对了,但还是没过大脑脱口说道。

老薛摇头:“不对,如此大批禁用物资,天下有几家那么大狗蛋敢吞下?恐怕,还须继续深挖出来,让他们招出到底卖到哪里去了,要取了账簿来对才行。而且,光他们的账簿还不能作数,必须舀住买方,同时查账核对。”

“对对对,薛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如此认为,不可他们胡乱招认一句便蒙混过去。”陈执中连连点头,毕竟数目太大,骇人听闻。

“咔嚓”一声,天上一个炸雷打来,正陷入沉思的三人同时一震。

张士逊抬头盯着天外,咬牙道:“那就继续查下去!”

第二天小朝会,没有文武百官上朝听宣,只在垂拱殿偏殿里几个班子成员向刘娥、赵祯奏事。今天钱惟演已经被放了出来,申斥一顿完事。毕竟才是个舅舅,正经姑妈坐着还没事呢,当然不好舀他开销。

曹利用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继续关着,非等案子查清不许出来。这还是客气的,没把他直接丢大牢里。

“顺之,案子查得如何了?”刘娥开口问道。

张士逊赶忙把案情进展加上三个人讨论的情况汇报了一通,说自己下朝便要继续审理此案,务必水落石出。

几个相公相顾无言,心中沉重不已,这大宋开国才不到七十年,怎么就出了那么大篓子?

刘娥和赵祯倒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渀佛早已料到。刘娥点点头:“是该好好查查了,咱们这大宋的江山顺天应命,太祖爷得来忒容易了,少不得守江山的要多受受累才是。李谘,你算算,光此一项,朝廷能收回多少钱来?”…,

李谘出班躬身算了一算,奏道:“启奏太后,算下来怕是两三百万贯不止,便是追回那些军械重新打造,也可省下不止一百八十万贯。”

“岂止如此?若堵上这个漏洞,按理今后每年少说可省五十万贯。”丁谓补了一句。

“继续查吧,追回所失铜铁,中书再重新拟出规矩来,今后断不能再有如此令人发指之事出现了。”刘娥下了命令,丁谓、王曾、吕夷简等齐声称是。

散了朝,张士逊重新披挂上阵,拉了薛奎一通审案,案情其实很简单,一顿棍棒便又把刘三、潘恒同潘大祥、曹汭等人打得满地乱爬。但抵死不敢承认,只招了藏匿的出货账本。反正是赖得一天便算一天。

“我是有钱人呐,可叹我万贯家财还没享用够啊!”潘大祥呆坐在大牢草垫子上,依旧傻傻地想着。每天夜里朦胧中,总觉得自己还睡在满屋子的金银堆里,左拥右抱美人醇酒,山珍海味,享不尽的富贵。一睁开眼,四壁铁窗,油灯昏暗,真他妈黄粱梦一场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曹汭却是个狠角色,知道躲不过这一劫了,干脆一语不发就那么天天坐着,心里盼望事情隐秘,朝廷查不出来。万一运气好,挨到天下大赦,还有机会出去享福。

这边薛奎、张士逊忙着查案子,追赃物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那边梁丰大少爷婚期越来越近,准备娶媳妇洞房花烛了。

梁丰在开封府该说的话说完,该出的主意也出了,回到家里,贤惠善良的小嫦正忙得不可开交。旁人看起来挺不正常的,一个妾侍,为了自己官人的婚事喜滋滋地跑出跑进,这不是撑的么?偏偏小嫦不这么认为,反倒有种蘀儿子娶媳妇儿的兴奋感。

“官人,催装的冠帔花粉已经备下,你来看看还差点啥?”

“官人,正房家私已然齐全了,就等着程程家派人来铺房了,你看看可中意?”(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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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遇到吕相公

.“哎,你瞧着办好了,你办事我放心呐。说来也怪了,我娶媳妇儿,你高兴个啥?横竖没一天天拈酸吃醋的,不像个女人啊!”

“嘁,奴一个妾室,哪敢吃醋,正房都要犯七出的。不过我也是真替你高兴,程程多好啊,又活泼,又开朗,又聪明,和奴挺处得来的。我命好,知足!呵。”

真是祖宗保佑,看起来还挺和谐。梁丰脸上无奈,心里开心得不得了。

冯家那边,也是热热闹闹忙忙碌碌,上下都在忙着替冯程程置办嫁妆,老冯就这么一个孙女,嫁的又是新科探花郎,怎么也得符合自己宰相身份不是?那大手笔,海了去了,先是上好各种京瓷器皿满满摆了两车,又各种金银铜鼎古玩玉器两个大箱,订制的三尺樟木红漆大箱一对,里面是上至冯老夫人,下至程程母亲陈氏、婶娘张氏历年所受宫中赏赐贡锦、贡缎、匹练、端霞等,只装两厢丝绸,寄意“两厢厮守”是也。冯家又专门从大相国寺、太平兴国寺、观音院等诸寺庙,大把撒钱请了师姑们绣作,举凡领抹、花朵、珠翠、头面

、生色销金花样、涤线等等,无一不绣工精湛,而且还是老冯家把一斛小指头大的珍珠拿出来,并镶了许多金、玉在各色绣工上,说不出的富贵灿烂。

冯老妇人爱惜孙女,给了她自己珍藏多年的金柄包镶玛瑙玉如意一对;五尺高通透正红珊瑚树一棵;请将作监高手按梁丰所画《奔马图》制成二尺和阗羊脂玉骏马、奉子观音各一尊;二叔冯伸己家送了全套金丝楠木妆台一架、起居八宝开门式红木江陵八尺大床一架,已先几天送到了梁家。真是不一而足,看得冯程程亲爹冯行己摇头不已,倒不是舍不得钱肉痛,只是看着太奢华了,心中觉得过份之极。可又不由他做主,老爷子还在乐呵呵地只管问差点啥,想起来就要添加。其中冯拯还递给程程一个上了火漆密封好的信封,嘱咐她过门才拆开来看。冯程程大大咧咧收了,也不问什么。亲了爷爷一口,老头笑得硕果仅存的几颗老牙摇摇欲坠。

冯小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儿,琴棋书画不用说了,够段位,女红针线也堪称一绝,而且还是从初遇梁丰时学起,到如今自己置办嫁妆时已经让曾经教过她的那些家里高手妇人们咋舌不已,官人梁丰新婚那日穿的常服就是她亲手做成。一套里外三新的衣裳、褙子、幞头、布靴、布袜、涤带、中衣,反正除了三角裤,她全都一手包办。原定请的寺东门大街顶级绣工们看了她的手艺,掉头就走。出门相顾夸赞幸亏这位是个小娘子,要不非夺了咱们姐们饭碗不可。

喜滋滋地准备着,数着日子越来越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慌着急。自从请了期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能见着梁丰,虽知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也等的焦躁不安。是不是地就央求哥哥去传个话儿,瞧瞧他好不好。冯程焯心疼妹子,如今再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小霸王妹妹了。过几日一嫁出去,可就成了别人家的,说不得多跑几趟腿帮她解解心事也好,直到打听得梁家那边也是紧锣密鼓地准备,小娘子这才放了心,安静等日子。

四月十五,梁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来送礼了。高家、杨家、石家,连早就到了老头王德用那儿的王宁也写信催家里送了厚礼过来,再就是钱惟演、王曾、丁谓几个大佬。两边都要送的,尤其梁丰这边出手还多些。梁丰的同年好友无论远近皆有贺礼,在家探亲的韩琦小兄弟、宋家兄弟、叶清臣等等要么寄来贺信礼物,要么亲自登门道喜。…,

一时间梁家也是堆得满坑满谷的物事,随便一脚都会踢着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文物。搞得一家老小天天战战兢兢跟练轻功似的垫起脚走路。

最让这厮高兴的还是两样。一是张挥和邓圣专程赶路来吃他的喜酒,居然还带了周通、周达兄弟二人,梁丰自然喜出望外。周小胖几年不见,再不复从前懵懂,但憨厚可爱依旧。一干人自四月十六赶到京城。见他家每天人来人往忙得团团转,也不好意思住在家里,另寻客栈居住,但每日间过来帮忙安排琐事。



167



的事。

可出乎意料,在这件事中,除了几个相对顺位比较靠后的官员如张士逊、薛奎、陈执中等几位参与者之外,满朝上下一片缄默,没人肯发言,连王曾也不例外地选择了沉默。这让梁丰感到异常奇怪。

一边思索,一边赶路来到了皇城门外。最近因要结婚,而且是娶冯拯家的孙女,梁丰再也不好抠抠搜搜的,随行就市也置办了一架牛车、一架马车,档次不算高,中等偏上而已。虽然他一直觉得走路比较健康,更符合自己的年龄、生理需求,然而也必须照顾到周围对自己的看法。今日正是坐了马车出来。

不等李达掀开车帘,自己就先跳了下来,伸伸因为盘着有些发麻的腿,抬头就看见一个大官儿微笑着看着自己。原来是参知政事吕夷简。梁丰同吕夷简虽然素来没什么交集,但人家好歹也是领导,不好装看不见,赶紧上前拱手唱喏:“见过吕相公。”

“玉田免礼,少年人坐车,闷得慌吧?不少字呵呵,幸亏只是坐车,要是乘轿,玉田可要憋坏了。”

“呵呵,是啊,还不如两腿走来爽利许多,相公这是要回府么?”

“正是,刚出来便见到玉田,老夫听说玉田不愿入秘阁馆值,偏要到俗吏扎堆的地方去历练,如今的年轻人,似你这般沉得住气肯踏踏实实做事的,可少了。还听说你近来做得好大事业,好生佩服,嘿嘿,你这是要进宫么?”

梁丰在这位腹黑大师面前可不敢稍有马虎,支楞着耳朵认真吸收吕夷简的每一个字,谨慎答道:“相公谬赞,愧不敢当,梁丰不过是朝廷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罢了。况且,也没做甚事,连功曹房都一向少去,真是惭愧!今日大内宣旨,命下官觐见,正不知为了何事,相公能赐教否?”

“哈哈,朝廷一块砖?玉田比喻新奇,不愧能作得一手好文章啊。官家召见么,老夫也不知何事。不过少年人目光尽可远大些,不止这区区开封,多留心下边事才好。行了,不敢耽搁你啦,这就快去吧。免得去晚了,说是老夫拦住你说话,到时候言官们参咱爷俩一本,可都不太稳便。”吕夷简笑着说完,潇洒而去,颇有出尘之姿。

梁丰望着吕夷简走路的丰神,佩服以及。这么个算尽算绝的老狐狸,偏偏如此风度,不带半分烟火气息,要往后一千年,不拿个奥斯卡奖才怪了。咦,为什么突然嘱咐自己要留心边事?这和最近军械案的扩大调查范围有关么?

福宁殿偏殿里,一身大红袍的赵祯正光着脚丫子坐在方榻上拿着本书在看。赵家说自己家是火德,所以正红是官家的法定色。这满屋子黄澄澄地颜色加上红彤彤的官家,给梁丰的视觉带来很大冲击。

“开封府功曹参军梁丰,见过官家!”梁丰走上几步,隆重地躬身大礼问候。

“嘻嘻,你来了?快坐,快坐。朕今日有事想和你说说。”(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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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且同官家谈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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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你来了?快坐,快坐。朕今日有事想和你说说。”

小官家笑嘻嘻的,梁丰心里松了一下,看来吕夷简对自己意味深长的话也是瞎捉摸。这些政客老千都爱搞这套,云山雾罩玄乎乎地。圣人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谁他妈守这个?全是装神弄鬼的货!

赵祯屏退左右,响着大脚板子啪嗒啪嗒走进梁丰。

“你这再没几天,就要成亲了吧?”

“是啊,干啥,你不是说好要去喝喜酒吗?我连雅座都给你腾好了,咋,不去了?”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嘛。朕是说,朕是、朕是??????”

“到底干啥啊,吞吞吐吐的,有话你直接说好不好?官家哩,比我从八品大了十几二十级,吩咐下来我干就是。”梁丰看他有些迟疑、紧张,还惴惴不安忸怩作态的样子,很不耐烦地鼓励道。

“唉,朕就是想问问,你跟你浑家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啥体会?还有,和小嫦姐姐呢?”赵小六问完,脸都熟透了。

梁丰忍不住低了头斜着拿眼睛上上下下瞄了赵祯好几眼,看得赵祯浑身痒痒,强作镇定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朕么,问你话呢!”

“唉,我倒是想回答你,不过怕你不开窍,有几个问题咱们先讨论讨论好不好?”梁丰叹了口气道。

“嗯,你说,朕听着。”梁丰没直接回答问题,倒使他镇定了下来,些许恢复了些天子的威严。

“官家先说说看,你对四季风景可都有啥体会?咱们倒着说好不好?”梁丰皮笑肉不笑道。

“倒着说?嗯,也好。朕观四季嘛,冬主肃杀,万物凋敝,尤其东京一片。大雪纷飞四顾茫茫,有苍凉之感!(“书上看的吧?”梁丰插话道,赵祯又不自在了一下。)朕真是如此体会,你别老小瞧人好不好?”

“好好好,你说你说,全对。”

“朕观秋季,万物成熟,硕果累累。让人不由自主充满了收获的喜悦和满足;这夏季,骄阳似火,挥汗如雨,欲求一凉风而不易得,但浑身充满了精力,好似用也用不完一般。至于这春季么,烟柳画桥,翠翠红红,让人赏心悦目。还有,还有??????”赵祯说道这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朦朦胧胧就在嘴边。可偏偏说不出来的感觉,措辞窘困,忍不住挠挠头皱眉。

“嘿嘿,差不多齐了,春日呢喃,不知道官家会不会偶尔也登楼远眺一番呢?”

“会啊,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也会”

“那薰薰的春风忽然有一股吹来。官家迎风而立,会不会猛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梁丰有些坏笑道。

“诶!你还别说,真有一种别样的感受,只是朕说不出来,那感觉好奇怪的。以前没有,就是今年才常常出现!”赵祯一下子找到了知音,有些兴奋地说道。

“是不是觉着左边心室轻轻一跳,有些空荡荡地,又觉着好冲动。想猛一下子干点啥的那种体会?”梁老师继续循循善诱启发道。

“对对对!就是就是,还真是这种体会,原来你也有啊梁丰。朕还以为自己这是病了呢,可又没发现有啥异样。”

“嘿嘿,差不多吧,还有,你晚上睡在床上,会不会——”梁丰坏笑着伸手搭在赵小六肩上,俯在他耳朵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一霎时赵祯的小脸猛地又涨得通红,狠狠啐道:“原来你也是个腌臜之人,怎地说出这些丑话?哼!”…,

“话丑理不丑啊,你就说有没有吧。要说实话,堂堂天子,可不能诳语哦!”

“嗯——”赵祯嘴里像蚊子一样哼了一声,算是认了。

“行了,告诉你把,你这就叫思春!”梁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这乖宝宝吓一跳:“思春?那不是女儿家的事么,朕怎么可能?”

“你怎么知道那是女儿家的事?男人就不能?对了,官家,最近是不是看到哪个女孩儿,心里特别喜欢,老想着人家啊?而且,见到她时,心里还跳得慌吧?”

“唉,都被你猜着了。梁丰,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这些体会,朕翻遍书本都没如此说过,也只在诗词里隐约感受到,却不甚清楚,今日你一说,朕猛地全都体会了。”赵祯忽然变得有些恹恹地道。

天家无朋友,千古仁君赵祯今日却偏偏遇到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好朋友梁丰,在这厮的诱骗之下,把自己的心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从上个月起,赵祯的小娘娘,也就是杨太妃的四川老家亲戚进京来了。这家是杨太妃的姐夫,名叫王蒙正,来的时候还带了杨太妃的姨甥女,小娘子名叫王秀。名字普通,长得可不普通,才十二三岁年纪,却出落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佛西蜀大地的钟灵毓秀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一般的美丽动人。

杨太妃听说姨甥女儿来了,自然要召进宫来好生见见面,叙叙亲情,王秀便被领进了皇宫。杨太妃一见,欢喜得不得了,当下就留在宫中小住。王秀一个山区来的闺女,虽说也生在大富之家,毕竟是皇宫不是?也好奇喜欢得紧,便欢欢喜喜住了下来,每日便在迎阳门后苑玩耍。

这一天惠风和畅,王秀正在花下解九连环,不知不觉远处走来一个少年,头戴紫金冠,身穿正红夹黄常服,也随意在苑中游走,不期走到近处,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坐在花间,却又不是宫装打扮,不由好奇。此时王秀也感觉到动静,猛地抬头,四目相对之下,彼此却都呆住了。

赵祯生长于宫中,美女已是见过无数,可一见王秀,竟觉得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丽灵气的女子,真是不可思议。而王秀自幼深闺人不识,所见同龄男子并不很多,一见眼前这个长相厚道可爱,小脸圆圆的哥哥望着自己,也觉得异常亲切,只是因为对方是陌生人,害羞之下,赶忙的低下头去。

这一刹,赵祯的小心肝可就砰砰乱跳起来,从未有过的那种感觉油然而生。

少男少女的相遇总是美妙的,两个半大孩子这种特殊的环境中,迅速地相识并熟络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发展自自然然,赵祯和王秀发乎情止乎礼,但已经坠入情网而不自知,只是朦胧中觉得离不开对方了的感觉实实在在地存在心里。

两人的事被杨太妃知道了。一来因为两个都太小,二来惧怕刘娥,故赶紧地制止了两人继续来往,匆匆把王秀打发回家去。

赵祯自幼受到的刻板教育严重束缚了他的性灵,一旦被同心上人拆开,并不敢把自己所想所感告诉别人,满腔心事无法宣泄之际,当然想到快要成亲的梁丰。是以召他进宫,好生请教一番。

梁丰对小赵这段感情不是很熟悉,这时代的人因为书写工具限制,怕手酸,说什么事儿都跟发电报似的。说好听是言简意赅,说难听点叫语焉不详。…,

结局他倒是知道,因此一听便惊了一下,稍微低头看着赵祯,这孩子已经在窜个儿了,长高了好些,眉宇间隐隐也透出和前两年不同的神采。

梁丰心里忍不住微微同情起来,唉,一辈子没摊上个好媳妇儿啊!

所以,当赵祯满怀美好憧憬和羞涩地对他说完这段小感情,梁丰却缓缓收起了戏谑之色,温言问道:“官家,你跟那个王小娘子的事,可曾禀报给太后得知?”

“还未。”

“那,你同王小娘子挑明说过啥没有?”

“啊?还要挑明么,朕没跟她说过甚啊,就是在一起欢愉。她应该知道的吧?”

“哦,这就好,这就好!”梁丰听了,心里宽了一下,还有办法补救,来得及。他依然决定,无论如何要帮赵祯完成这桩姻缘。可他不敢告诉赵祯啊,说你将来跟这丫头丫头如何如何,那不是找死么?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可是,前几日,她已经出宫去回家去了。朕好些时候不曾得见她,心里甚是想念得紧。问小娘娘,说要避讳些,须等些时日才好再邀。”赵祯说完,有些低落道。

“这个不要紧,要见,自然可以想办法。只是如今你必须先听我的,否则,要再见到这个王家小娘子可就难得紧了,知道么?”

赵祯奇怪地抬头望着梁丰,心想有这么严重么?但他对梁丰不知不觉中很有些信任,便点点头道:“你说,朕听着。”

“第一,此事暂时不忙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提起,切记切记!”

“为甚?朕还打量着要不要去禀报大娘娘,请她给朕做个主呢。”

“暂时不要,这是头等要紧事,你一说,可就难如登天了!”梁丰赶忙加重语气道。

“好,依你,那么第二呢?”

“第二,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对王小娘子的思念之情,任何人面前也不能。知道么?”

赵祯见他说的慎重,也不敢再问,严肃地点头应承。

“第三,先放下心事,该干嘛干嘛,等过些时日,若是你依然想起王家小娘子来,仍是这般心境时,那——”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得殿外黄门传旨道:“奉太后谕,着太常寺奉礼郎、勾开封府功曹参军梁丰宝慈殿觐见!”

第三条主意还没说出,忽然被匆匆打断。梁丰急忙躬身领旨,转身大礼向赵祯拜别,跟着宣旨黄门出殿而去。(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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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启奏太后,臣不愿去

赵祯目送梁丰走远,自言自语道:“这厮走得恁快,还没帮朕想想办法,如何再见秀儿一面呢!”

来到宝慈殿,梁丰收起同赵祯在一起的随意和惫懒,恭恭敬敬大礼朝帘后的刘娥参见道:“臣梁丰见过太后,太后吉祥!”

“呵呵,承你吉言,哀家就喜欢听你这句。满朝文武,可没几个能如探花郎这般会说话的!”

“谢太后谬赞,臣实不敢当!”

“罢了,今日听说你来见官家,哀家也想和你说上几句话。不嫌老太婆罗嗦吧?”刘娥心情挺好,跟眼前这小子打趣道。

“臣惶恐,岂敢岂敢,太后但有教谕,祈请明示。”梁丰听了刘娥的小玩笑,赶忙将身子缩了一缩,躬身回答。

“听说,开封府潘祥记的案子,是你领着几个司曹参军做出来的?”

梁丰听了心道这是什么话?啥叫我们几个做出来的,作案么?老薛不是答应不泄露,咋就被知道了?沉吟着想着措辞看如何对答。听得刘娥又道:“呵呵,可不是薛宿艺说的,是另有人夸你呢。”

梁丰这才放了心,原来还是有些功劳哈。恢复了心跳,就比较从容了:“启奏太后,总是微臣年幼狂妄,不知此案干系重大,给朝廷惹了祸事,臣有罪!”

“短短几个月,你倒是挺会做官儿了,谁怪罪你来?又算得什么祸事?我朝就是如此,对你们这些敢作敢为的臣子历来奖掖不吝。只要你肯踏实做事,非但无罪,前程自然光明!哀家问你,你是如何从区区一个泼皮小案,居然能查出如此大逆的重案?细细说来,不许隐瞒!”

“是,臣不敢隐瞒。臣初到开封领取差事。便遇到法曹刘大人和士曹张大人,大家同衙共事,自然相见甚欢。无意间刘大人便说起汴河岸这件小案来。当时臣也不甚在意,只当听听趣闻而已。

那一日同原来的功曹沈大人交接公事毕,臣独自在卷宗房学习观看卷宗。不料从一堆还未来得及整理的故纸堆里,翻到已故韩国公之子潘惟吉大人的卷宗,上面也有提到潘祥记的来历等事。起初臣也没起甚疑心,只因第二日臣屋里的那位听说汴河柳家的遭遇,起了怜悯之心,央臣同去看顾一番。谁知到了那厢,才听说一并七八家俱已被户曹下令拆成白地。当时臣寻思,若是简单泼皮报复,又何劳开封户曹亲自动手?遮么不是看中那块地方?

于是臣好奇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潘家早已来询过地价。并欲一气购下沿河不同地段七八处,差不多共计三百余亩土地。想这天子脚下,寸土寸金,若非有大利驱使,哪里会有这般大手笔?当下臣便留了心眼。想观察一番。

孰料过得几日,府尹大人忽然让臣实习观政协助当时户曹周震署理那片河道的疏浚差事,这周震从那日起,明里暗里都想接纳微臣,终于有一日,向臣说出潘家的打算。并附了关子一张,说是当给臣置家钱四百贯,潘家又另送四百贯。臣当时惶恐之至,心下揣度,若非有见不得人勾当,何须如此?回去便打发下人上城内打听潘家买卖事宜,回来得了回音说是潘家虽做布匹生意,却也常大批进出些形状古怪,包裹严实的物事。

后来法曹刘大人和士曹张大人也同臣提起,他二人原先在分别在将作监和三司度支司差事,对其中一些门道甚是熟悉,加上臣又听说那泼皮何二的来历十分复杂,他的表兄刘三,竟原来是曹相公从子的仆人。再多方一查考,发现这几家都同军中有些干系,最后,臣便斗胆猜测,这件案子,估计跟军械有关了!”…,

梁丰一口气将案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够,语中自然有些小保留,打些小擦边球,甚至有些遗漏地方,但基本都是如实说出,刘娥听来深信不疑。点头道:“难为你,能想如此周全,唉,不枉了先帝赏识一场!”说起赵恒,不免有些郁郁。

梁丰也肃然不好多口。

缓了一缓,刘娥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漏了个地方没说。哀家想问问,汴河岸那三百亩地,他们想拿来做甚?你寻思过么。”

“是,臣也寻思过,大概是这两年买卖做得顺畅,胆子便越来越大,不愿再到远处隐蔽打造军械,想就近造作,一来三司胄人头熟,容易寻些贪财的南北坊将作帮手,二来省了转运,更加方便快捷。”

“嗯,孺子可教,还有么?”

“这个,没有了,臣粗鄙短浅,只能想到这么些。”

“也难为你了。哀家今日叫你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如今这件案子,已然牵扯到各路军中,须彻查潘祥记所流入的各种军械,你以为如何?”

“启奏太后,正是急需彻查之时,太后明断。”

“那么,你可愿领这差事,出去效力一番?”

这时候,梁丰才忽然明白吕夷简话里的深意,老吕果然是架人肉抗皮幽特啊,刘老太太的心事被他盘算得干干净净。梁丰也是脑子急速运转,瞬间作出决定,躬身叉手道:“启奏太后,臣不愿去!”

“哦?为何?”刘娥非常错愕,难道还真是个愣小子么,弯都不会拐的。换了那些老官油子,定然会先拍胸脯说些义不容辞求之不得之类的鬼话,然后才转弯抹角强调困难,要么自家有一万条不能去的客观理由,要么就是劝朝廷打消这个主意,没见过这样的,上来就说不去,价钱都不还。

“回禀太后,第一、微臣初涉官场,地位卑微,去了镇不住场面。即便是去协助听差,这也不是什么算不明白的账目,非要臣去抖抖小聪明,出些馊主意;第二、臣新婚在即,不愿冷落了闺中,负一个贪图富贵而薄情之名。虽说忠孝为先,但事分缓急,这个差事臣根本不合适,没得担个邀功冒进的虚名;第三、臣才中了试,给假未满,是以也不愿去。”

梁丰心知在这老太太面前,自己只要稍微油滑一些,必定被她看透看白。还不如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胡说八道一番,反正也是自己心里话。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遭苦差事,况且,有些事已见端倪,水太深,这时候断乎不能踩进去。

果然,刘娥听了他一番鬼话,哭笑不得。这年代,除了第一条还算有些道理,剩下两条都是放屁。要是诛起心来,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不过,这也正好戳中了刘娥的柔软处。她是女人,也曾经是个柔情似水的小女人,古往今来,除了武则天那个疯婆子,谁不欣赏这样的情种?还真是理解他。

“算了,你不愿去,也不好勉强你。强扭的瓜不甜,去了也未必能办好,还是在家老实娶妻吧。”刘娥说完,笑笑。隐隐有些遗憾,自己隐藏最深的心思白瞎了。

第二天,刘娥下诏,命令鲁宗道带队抽查西北五路,又命天下各军上奏质量伪劣军用产品。

梁丰回到家里,劳心费神,狠狠休息了一天。第二日依旧起来忙着自己的婚事。当天却收到两封信,一封居然是赵祯写的。上面说昨天没听他把话说完,想了一夜没有头绪,自己这两天想念王家娘子得紧,请他务必想个法子,让王家娘子同自己好生见上一面。其余都依他,慢慢再说。末了还拜托拜托。…,

哈哈,堂堂万岁爷还请自己帮忙,爽到家了,没说的。转头告诉黄门,官家旨意臣已知晓,定不辱使命完成好,请官家放心。

那黄门只管传信,哪知道信里说的啥,便笑嘻嘻领了梁丰的打赏银子回宫交差去了。

第二封信却是薛奎写来的,先给他道喜。又说不过有件事说急不急,说缓也不缓,就是最近自己因为军械案子,已经处置了周震,拿了法办。但经此一事,还是发觉治下虽然堪称形势不错,却也有些尸位素餐甚至是贪渎之辈杂处其中,很是需要好生改革一番。尤其目前开封府缺了户曹一个,按理是要上奏吏部请他们派员来填充缺额的,不过自己前不久看了玉田的《越来草堂笔记》,对里面的《选拔》一节挺感兴趣,觉得可以稍微试试。只是玉田写得太过理论性,实操上很多细节还是不太清楚,请他成亲之余,抽空想想如何操作,用这法子先在开封府内部遴选一个比较合适的人才出来。这个事情自己已经上奏过太后并众相公的,也同意可以一试。

这玩意儿可算是问到梁丰老本行了,梁丰自然很高兴,早就希望自己能在大宋实践一下现代管理诸多经验,没机会而已。如今老薛自己送上门来,哪有不答应的?赶忙抽空写了回信,一口答应下来,并表示一俟婚事办完,定抓紧时间去府衙当差,协助府尹大人搞好这次选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数来数去只有四五天时间了,梁丰便静静等待婚期。到了四月廿四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心中惆怅,特地换了衣裳,出门而去。(..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0、婚礼

潘楼街上,缀锦楼中,正低低传来如珠落玉盘搬的琵琶声,有人在楼上低低唱道:“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阴阴未得春,顾影和谁住?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网

..”语中多有寂寞之意。

梁丰在楼下听了,一阵默然。这是他同小嫦合写的一曲《卜算子》,当年定情之语,如今自雪里梅口中唱出,想见伊人此时心中低落可知。

这时雪里梅的丫鬟推门出来,蓦地里见到梁丰站在门口,惊喜道:“梁官人来啦!小姐,梁官人来啦!”赶紧又跑回去给雪里梅报信。

“来就来呗,又不是没见过。他哪个月不来个七八回的?大惊小怪。”雪里梅慵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施施然下楼来到堂上,梁丰刚刚进来,二人四目相对一笑。

“其实奴家倒没想到你今日还会来此,好事将近,还有心思逛院子么?”雪里梅说完笑笑,伸手往脑后稳了稳头上的金钗。浑无刚才楼上吟唱的落寞之意,神色自若,气场不俗。

“所以你的丫头才大惊小怪么。也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回头这一忙,怕是有十天半月见不着了。”梁丰笑道。

“我当多大工夫呢?你怎地也如此婆婆妈妈?哦,奴知道了,定是马上有了新人,想来此炫上一炫,然后酸文假醋一番,说说如何舍不得奴家,对不起奴家等等。好让我不敢拈酸拿醋,偏要感激你如此百忙之中心里仍有个我,也好死心踏地等着你随时光宠不是?”雪里梅淡淡说完,嘴角上扬轻笑,亮晶晶的双眸注视着梁丰,好似有些戏谑之意。

世界上最郁闷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有人能准确无误猜出你可能发生的行为,然后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地分析出与你初衷完全相反的动机或者想法。

这感觉就好像有个人不止一次地救过轻生落水少女,正当他理所让然要受到全社会表扬的时候。忽然有人出来质疑说他怎么救的全是少女,咋没一个老大爷捏?

这种质疑也非常合乎逻辑,于是乎连主角本人也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真的就是如此龌龊?达到百口莫辩的良好效果。所谓诛心,便是如此!

其实答案很简单,之所以一个老大爷都没有,只是因为老大爷能活到大爷那个岁数。当然是个内心强大、安全第一、腿脚不利索远离危险的人,所以你很容易找十个轻生少女,绝对难得遇到一个失足老大爷。

梁丰的的确确中枪了,他真的是怀着一种亏欠的心态,想来对这个风尘中的知己说一声“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不了迎头便被对方泼了一盆洗脚水,登时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呵呵,说中了吧?瞧你那傻样儿!”雪里梅袖掩樱唇低低一个媚眼,马上又把屋里的尴尬气氛一扫而尽。行首不愧就是行首,啥叫收放自如,啥叫hold住?这就是也。

梁丰的脸被雪里梅搞得红一阵白一阵,苦笑说道:“何必如此犀利呢?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的。”

“我知道,逗你玩罢了。良辰吉日。不去好生准备着如何陪新娘子。还能想着跑到老相好这厢来坐坐。奴也不怪你了,既来之,则安之罢,陪我说说话儿,待会儿先洞了我的房再回去,奴可是必不肯空领你一个人情的!”…,

夜深人静从缀锦楼回来。虽然明知雪里梅还是有些难过,但这女子独立自信。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使梁官人心里轻松了不少。

唉。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难啊,梁丰运气好,目前为止,遇到的三个女人都没让他烦过心事。想想别家,成天后院起火乌烟瘴气,有时候还真觉得单女主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到家里,全家人都着急等着他回来:“你这是去了哪儿?明日冯家就要来铺床了!”

“没事,出去转转,可都准备好了?”

“都好了,就缺你了,快来试试冯家新送来的吉服。”

第二日,也就是四月廿五,钱孝仪同来福一早就开了大门,钱妈、宋妈、李萱和彩云、彩萍等都打扮得喜气洋洋,等着冯家女眷上门挂帐铺房。柳陈氏母子因身着重孝,于时不吉,暂时安置出去避上两天。

不一会儿,冯家一并来了家仆拥着女眷二三十人来到梁家,都是冯家一些远近亲戚,一个个笑着抱了物事进来。梁家女眷们也忙道福道喜,互相祝贺迎了进去。由冯家人去到洞房,安排铺床挂帐,完毕,梁家自然有丰厚打赏。

当天梁家就热闹起来,几个兄弟高、杨、石、张、邓、周氏昆仲带了大批下人前来安营扎寨,搭喜棚、支桌子,又有从十字街潘楼请来掌厨大师傅领着一帮厨房帮手,酒楼杂役,采购了食材埋锅造饭叮叮当当大显身手。光雇用潘楼此一项梁家便要去五百贯钱,还让高双卯等几个衙内去磨了面子才请道。

张景宗也带了二十个黄门过来,都是在宫里经过大礼仪培训过的,排时、理序、传单、定座,还专门查看了留给赵祯串门布置的上房正厅,各项均满意后,张景宗便干脆把这些人留了下来,随声应答。

忙忙闹闹吵了一天,好容易准备周全,梁丰也不管那些当夜不归的宾朋,自寻了个角落蒙头大睡,凡事交给小嫦、邓圣等人操持。

第二日,正日子到了。此时不似后世一般都是新郎亲自前去迎娶,而是由夫家组成的亲友团,赶着车子(也有花轿,俗称花檐子)去到冯家。冯家自然由冯程焯带了大管家出来接待宾客,说道请容稍作,新娘子正梳妆打扮。

其实冯程程早就打扮齐整,等待时辰。外面听得鼓乐响起,知道是梁家的人来了,便整理霞帔,来到三进中堂,冯拯二老正中坐了,下首便是冯行己夫妇相陪。两个嬷嬷、四五个丫鬟把冯程程扶上堂来,铺了垫子,向堂上辞行。冯程程再如何嫁心急迫,此时也是忽然万分不舍,珠泪点点抛洒衣襟。惹得冯拯当了几十年的领导,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冯老夫人和程程妈陈氏更是拉着程程手一声肉一声儿地哭个不住,一边又嘱咐嫁了过去,要好生服侍官人,不得违了妇道等等。好容易才止住悲声,由大哥冯程焯亲自背了送到中门。

冯程焯兄妹情深,这时亲送妹妹出阁,也是伤感,忍不住脱口唱到:“女大当婚要出嫁,从此不能再回家。眼见得车轮马足匆匆地趱行程,看旌旗掩映,烧绛着银纱灯,听鸾凤和鸣——”语带呜咽,真情流露。先时冯程程也听得流泪,忽然反应过来,啐了一口道:“呸,你这便是要去打鬼了么?”原来冯程焯唱的正是一出《钟馗嫁妹》。…,

大堂前梁家的人正在喧闹着请新娘子赶快出来,敲锣打鼓要迎上喜车,冯家这边也是大着嗓门笑着不许,必须拿了利是方可起身,最后两家交换,冯家给来人每人一匹彩缎作为谢礼,梁家永叔大把红包分派出去,人人得了利是钱,方才把冯程程扶上车,冯程程母亲陈氏的轿子跟在后面,马蹄得得,朝巷子口慢慢行去。

前后不到几十丈距离,那边才奏乐,这边便已听到,赶紧安排相关人等门前等候,才一下子,冯家的车马已到门口。这时送亲队伍又拉住车马,吵着要“杜门”钱,又是一人一个大大的红包,才有仆妇掀了车帘,露出大红布盖头的冯程程,弯腰出来。将要下车着地那一刹,一个阴阳先生手持一个大斗,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大把大把抓出钱、谷、豆、果、草等物。梁家这时便忙把李萱早就从原先家里街坊家借来的小孩儿们放了出来,冲到门口一阵哄抢,专朝钱、果下手,这叫“撒谷豆”,以压青羊等杀神。

冯程程下了车檐,踏在早就铺好的毡席上,一人捧了铜镜倒行,将她引到门前,跨过马鞍、蓦草、和秤杆,才迎入门,径入后院洞房中坐于床上,这叫做“坐富贵”。这时候送亲的女客们也在梁家奉上的托盘里各自取了三盏酒,一气喝下,这才退下,谓之“走送”。

女家一喝完酒,酒宴便要开始,众客先喝三杯,梁丰上场,穿了冯程程给他做的吉服,在中堂上放了一把椅子,把程程娘家长辈、媒人等轮流请上坐了,各斟一杯双手敬上,最后请出程程妈陈氏,恭敬敬酒,陈氏半泪半笑一口饮了,才扶下去。

洞房门楣上,用彩布一段,撕得碎碎的,横抹挂着,梁丰要先进洞房牵老婆出来,后面就有大批客人争扯那匹碎布,这叫做“利市缴门红”。

才进房门,忽然门外一个嗓子尖声叫道:“官家驾到!”唬得众亲友急急地离席,分列两边而站。其中就有梁丰专门下帖子请来的王蒙正父女等人。

梁丰这时候也只有先出来了,到了大厅,躬身下摆,就有几十个黄门、侍卫等簇拥着一干身穿常服的重要人物进来。当先一个当然就是官家赵祯,然后便是丁谓、王曾、钱惟演、薛奎、李迪等等大佬,都是先送了礼,梁丰又专门亲自上门下了请帖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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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洞房

梁丰扔下急切等着自己迁出去拜堂的冯程程,转身出来望着一脸笑嘻嘻的官家,行礼唱喏道:“臣恭迎圣驾。”

“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不必多礼。”赵祯左手虚扶笑道。然后转头向小黄门点点头,那边手一挥,“梁丰接旨。”梁丰只好又急忙低下头去听着。

“御赐梁丰官窑精洁瓷器一箱,内府珍藏阎立本《步辇图》一卷,制钱五百贯,鹿茸、犀角各十斤。另,皇太后御赐梁丰手书《佳偶天成》匾额一幅,钦此!”

乖乖,母子俩都给他送礼啊,满堂宾客均咋舌心道。官家亲临,还送如此厚重礼物,真是恩宠无比了。

梁丰大礼谢过,赵祯笑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朕特来观礼,下面该干什么了?不须理会朕,你自行便了。”

“启奏官家,下面该拜家庙了。”身边张景宗笑着替梁丰答道。

“哦,那就拜吧,朕也看看。”

众黄门清开场子,端了一把大椅堂上正南摆下,扶着赵祯坐定。梁丰又向他作作揖,自行去到洞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花球彩缎,在身后亲友跟随下递给冯程程。原先大家是要闹的,现在皇帝来了,也没了大声,只笑着看冯程程伸出纤纤玉手拿住一端,梁丰把自己的笏板拴在另一端上,手拉着倒退出门,冯程程正向跟着,慢慢来到大堂前。

梁家没有家庙,只在堂上请了祖宗牌位立着。梁丰慢慢牵着冯程程走到,两人对着祖宗牌位行礼毕,又有礼赞唱到夫妻对拜。二人这才相对拜了三拜。原本就该回去了,因官家在场看热闹,只得加了一个程序,又并排朝赵祯行礼,赵祯笑嘻嘻地受了。梁丰碍着人多不敢言语。心中觉得吃亏之极。

行礼毕,又牵着回了洞房,男左女右相对坐在床沿。这时早有女眷长辈上前帮忙,将两人头发各自绞下一绺来,用结打了。又将匹段、钗子、木梳、头须之类摆在一处,谓之“合髻”。也就是俗称的“结发”。妇女们纷纷向两人撒上金钱彩果,表示祝福。谓之“撒帐”。

撒帐过后,下人端上两盏彩缎相连的酒盅,二人相对喝了交杯酒,将两只杯子同时扔向床底,下人查看,果然是一仰一合,上上大吉。又大声祝福一番,这时候才放下床帐。让冯程程独自坐着,亲友们上前抱起梁丰出来,拜谢来往宾朋诸亲。

梁丰来到赵祯面前,躬身道:“请御驾移至寒家后院请酒。”赵祯早就急不可耐,赶紧起来。跟随梁丰往后院而去,丁谓等也跟随其后进去,却被安置在东屋坐了宴席,赵祯却单独进了正堂坐在专门给他准备的一桌酒宴上。

这时梁丰又命人去至前堂,请了王蒙正父女到后院。原先王蒙正跟梁丰认都不认识,正诧异为何这个探花郎结婚要请自己。但自己家是平民身份。居然能得到梁丰的帖子,那是不一般的荣耀啊,反正家里不差钱,忙激动得前几天就备了厚礼来送。相见之下,听梁丰悄声说是官家吩咐如此如此,才恍然大悟。于是今日便巴巴地带了女儿来角落不起眼地坐着,等候宣召。

王蒙正经商已久,江湖老手,知道官家喜欢自己闺女,岂能再让别人随便看到?早给女儿戴上纱檐小帽,遮得严严实实。这会儿急忙牵了女儿入内,正要上堂,却被黄门拦住,替他扶着王秀上了堂,王蒙正只能在堂下朝赵祯见了个礼便退回前堂吃酒去了。…,

赵祯一见王秀进来,大喜站起,便与王秀亲亲热热说话。梁丰看着一笑,悄悄退出,自去陪相公们吃酒。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过了今夜,刘娥老太太必定会知道赵祯同王秀的关系,也知道自己参与了这事。被召进宫臭骂询问是早晚的事,该想想如何对答了。

今夜气氛甚是奇怪,众人既羡慕梁丰的面子,连皇上都亲自来喝喜酒,朝里的相公们几乎都来了。又纷纷觉得憋闷,这么多大神齐至,原先要闹新房的那群二货们失落不已,石宁、张挥等只好把满腔的情绪发泄到酒中,彼此灌酒拼拳。倒也热热闹闹。

月已偏西,正是宫门落禁之时,赵祯非回家不可了。张景宗便开始催促官家,赵祯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同秀儿妹子告别。两人都是难舍难分,最后赵祯悄悄告诉王秀说自己这个好朋友梁丰定有办法让二人重见,王秀这才稍许高兴一些。

梁丰听说赵祯要走,求之不得,急忙起身想送,丁谓等几个也跟着便要各自回家。一时间梁府气氛轻松了许多,更喜杨文广等几个早就不耐烦这种压抑,相互灌得大醉,给梁丰设计好的许多闹洞房节目一样没施展开就被家人抬了回去。

宾客们纷纷散尽,庭院月斜人静,一天没有露面的小嫦这才轻轻出了房门。她身份实在尴尬,不知如何自处,只好在自己房里待了一天。小嫦性子沉静,早在醉花楼练就一身的淡定功夫,这一天里,居然写字画画绣花一样没闲着。人走光了,才由彩云彩萍陪着出门,要去参见大妇。

梁丰已经回到洞房,笑嘻嘻地坐在床沿,逗着满头珠翠还没卸妆的冯程程道:“怎么样?今天感觉爽不爽?”

“难受死了,早知如此繁缛,还不如悄悄收拾行李自己过来呢。”冯程程一面抱怨,一面大口吃着专为她准备下的馄饨。梁丰在外面应酬吃酒,她就这么一直饿着肚子干等,这时候身心轻松,也就不顾吃相。

梁丰细细看着冯程程,改了新妇装扮,全身红彤彤地喜煞人也,双颊匀匀淡抹胭脂。唇红鲜艳欲滴,明眸似春水,双眉斗画长,全不是往日女扮男装来自己家里那个俊俏小生模样。平添了许多的妩媚,许多的风情。

“你老看什么看,还没看够么?”冯程程边吃边发现他不怀好意似的在自己脸上瞄来瞄去,不禁嗔道。

“还真看不够。漂亮!”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马屁送到,冯程程心花怒放,粉面含羞。咀嚼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夫人歇下也未?”门外传来小嫦笑盈盈的声音。程程一惊,急忙放下碗站起,伸出手背顺势擦了擦嘴急忙答道:“还没呢。姐姐请进来。”梁丰也赶紧起身走到门口相迎。

洞房门开,小嫦亲手端了茶盏进来,身后跟着彩云、彩萍。来到冯程程面前,笑着便轻轻福下身子道:“贱妾给夫人进茶,祝夫人与官人恩爱拜年,福寿绵长!”吓得冯程程抢先一步把身子福得更低道:“姐姐折煞妹子啦,哪敢喝你敬的茶,你先进门,该是姐姐,程程虽忝有正名。心下自知,该我敬你才是。”于是两人你推我让,彼此争得难分难解,面红耳赤。

梁丰在一旁呵呵笑着,感觉挺满意。这是自己能想出来的最好场景了。两个女子不约而同侧头看他。这时候全没了主意,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谦让,等他来解。…,

梁丰挥挥手让两个丫头先出去,转头看着二人,心里忽然一阵感慨,这可是几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事儿啊。稳定了半天激动的情绪。轻轻道:“两位妹子,我梁丰何德何能,能同时娶到你们,福分不浅,请并排上坐。”

二女疑惑对视,不敢违了夫君意思,并排床沿坐了。

“请受梁丰一拜!”梁丰走上一步,忽然想二女躬身叉手大礼拜了一拜。吓得二女急忙起来还礼万福。梁丰把她们止住,重新扶着坐了,严肃道:“你们两人在我心中,一般地重要,并不能分彼此。终我此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要护得你们周全,尽最大力气让你们幸福!”

小嫦和程程见他说得诚挚无比,心中感动,正要说话,又被他伸手止住,继续道:“礼法所在,我梁丰没办法给小嫦你同样的名分,不过,咱们自家关起门来,也就不用客气了,你们两个在我心中一般大,不分彼此,好不好?”

“好!”冯程程最是爽快,不等梁丰话音才落,立马接口答道。小嫦只觉不肯,一直纠结自己的身世,不敢与相国千金比肩。

“不要再多说,就这么定了,外人面前,你们按名分称呼便是,关起门来咱们一家时,还是以前姐妹相称罢。”梁丰说完大力挥手,就这么定了。

这时小嫦才不好再言语,便轻轻点头要退下,梁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程程道:“和你商量个事,你不是带了四个贴身丫鬟过来服侍么?分拨两个给小嫦好不好,让她也把彩云换给你,一人三个,以后再加。”

冯程程嫁过来,按例须有陪嫁丫头,便把身边扫琴、顾棋、侍书、入画四个丫头带了过来。听梁丰一说,连连点头,答应将侍书和入画分去服侍小嫦。

二女已知梁丰心思,一家两主,下面人难免争锋,将丫头调换,便是免得下面无知生事,是个好办法。两个女子都是天性善良,相处时日久了,自然能上下和睦。

今夜是程程的洞房花烛夜,小嫦也不敢多待,略又说了几句,便笑着起身告辞,附身在程程耳边轻声道:“一刻值千金,你可好生服侍他罢,我可都教过了。”说完转身便走,冯程程红了耳根子怯怯地拉着她不放。小嫦呵呵一笑,轻轻挣脱,转头对梁丰说道:“官人可怜惜些。”抿嘴而去。

送走小嫦,梁丰闭了房门,转过身笑吟吟地朝床边走去。此事冯程程浑身不自在起来,一手撑床,一手揪着自己领扣,吞咽唾沫紧张道:“你坐着,好好说话,别乱动!”

“笑话,洞房花烛,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说完挨过身去,轻轻搂了程程腰肢,俯首看着她的俏脸,嘻嘻直笑。

冯程程难受地扭来扭去,又有些舍不得这暧昧气氛。低着头不说话,脸红得像自己身上衣裳一样。

梁丰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四目相对,笑道:“当年被你一吻,便惹出这段姻缘,真是意料不到!你是那时候就盯上我了么?”

“嗯!”程程轻轻点头,忽然听到他说是盯字。大羞之下,又赶紧摇头不认。

“盯就盯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数千年来。敢独立争取自己自由幸福的,就数你了,佩服死你。来,咱们再亲一个。”说完贼笑着伸过头去,便要吻上程程樱唇。…,

冯程程害羞之极,双手朝外推着,低声道:“先别,你要依我一件事情。”

“啥事,说。”

“当年你送给小嫦姐姐一曲《卜算子》,可从来没替我填过什么,今夜,你也要送我一曲才行。”

“呵呵。行,容我想想。”

梁丰笑着沉吟半晌,眼睛一亮,笑道:“有了,你听着。”说完缓缓吟道:“暗里情花已种。相吻惹动相思,余意千万缕,尽到瑶台挂桂枝。念一生萦系,便千劫何曾忘之?数三载,有清雨滴透灵犀。一江水皆无语,只待今时。东风徐徐过,笑春老,笑我痴!”

冯程程闭目沉醉听了。喃喃回味“笑春老,笑我痴”六字,一时柔肠百转,禁不住双手搂了梁丰脖子,轻轻吻上。梁丰双手搭上程程腰肢,俯下头去,二人舌头交战在一起缠绵吸吮,贪婪忘情。

渐渐二人身子热了起来,梁丰轻轻除着程程衣衫,冯程程也手忙脚乱先自摘下头上珠翠放到一边,又替梁丰宽衣。红烛高烧,春意浓浓,已然赤身相对。小嫦闭了双眼,两手环胸而抱,不敢直视梁丰。

梁丰轻轻将程程放躺在床上,俯下吻着她的身子,双手游走抚摸。所到之处,冯程程身上尽是一些细小颗粒颤起,两手渐渐放开,露出白玉般一对玉碗儿,两粒樱桃红得好看煞人,梁丰忍不住舌尖轻挑,冯程程“啊”的一声哼了出来,以极。

这时候冯程程已被梁丰揉得全身瘫软,任其摆布施为,梁丰捉住她手慢慢滑下,蓦地握住,程程忍不住手中一紧便要放开,又被梁丰按住,轻轻揉动。

缠绵半晌,梁丰听得冯程程已是喘息难耐,看着她美轮美奂的身子,怜惜万分,不忍强入,便躺在床上,用力将她扶起骑在自己身上,轻声道:“你自己试着坐上来吧。”

冯程程在家已经得了长辈女眷指点,又经过小嫦点拨,知道今夜非要经历一番痛楚的,说不得,只好闭了双眼,慢慢摸索着那话儿,轻轻坐下。一时被戳得有些疼痛,赶紧双股一夹,抬高了些。偏偏觉得下面润滑,好生不舍,又轻轻坐下。如是反复几次,梁丰只是耐心抚摸,任她动作。

冯程程狠了心,稍稍用力向下沉去,渐渐觉得跨下涨得厉害,一咬牙猛地坐下。因她有了心里准备,只“啊”了一声,尽收梁丰于座下,完成了蜕变。

一时难受不已,不知如何继续,梁丰怜香惜玉,轻轻挺动,过了良久,程程方才有些适应润滑了许多,梁丰这才稍稍用力活动。两人越来越快,冯程程忍受着些许疼痛的感受,慢慢找到了快活的感觉。

一夜春风,玉门关已度,红烛烧残,已是第二日清早。两人兀自身子纠缠在一起相拥而卧。

不知何时,冯程程蓦地醒来,看看外面天已大亮,急急起身,摸摸索索要穿衣起床。梁丰睡眼朦胧伸手将她搂住道:“你要做甚?”

“哎呀,天已大亮,该起来了。还要出去拜堂哩。”

“呵呵,还有谁可拜?乖乖地歇着吧,咱家清爽,不用恁早起来伺候翁姑的。”

冯程程这才想起,翁姑早逝,不用服侍的。便乖乖的“哦”了一身,又甜甜依偎在梁丰怀中睡下。忽然又噌地坐起:“不行啊,第一天就这么晚,家人会如何看我?”还是挣扎着起身穿衣,顿觉下面一阵疼痛,一晌贪欢,当时不觉,这时才感不稳便。

自己穿戴齐整,又俯身用力摇着梁丰道:“你也快起来,还是要拜堂啊。”

梁丰被她摇的没法继续睡觉,只好撑着起来,穿好衣服,只见冯程程云鬓未及整理,就匆匆地取过一面铜镜,斜斜朝上在妆台放着,自己盈盈拜了下去。梁丰也只好过去跟着她胡乱朝镜子行了个礼,这才拜堂完毕。

外面扫琴、顾棋等早就起身,听得动静,急忙在外伺候着。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丫头均上前甜甜齐声喊道:“奶奶大喜,少爷大喜!”

梁丰听得笑嘻嘻的,冯程程也笑着红脸应了,夫妻二人就着扫琴端过的水来洗漱。

收拾齐整出了房门,来到前堂,这时只剩自家人全都聚齐,将二人迎上堂前,个个笑着拜倒,口称少爷、奶奶大喜。

梁丰咧嘴一笑,小嫦早就在旁边预备下赏钱,挨个给众人发放,冯程程也顾不得身份,急忙起身帮忙。家人一看两姐妹如此和睦,心中均安定了许多。(..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2、刘娥不爽

下人散尽,小嫦拉了程程在一边低声问道:“昨夜如何?”冯程程红了脸,也是低头“嗯”了一声。小嫦轻笑,两人窃窃私语。

梁丰看她二人打得火热,有心想过去凑趣,又不好意思,只得抬头假装查看天气。一会儿几个丫头端上早餐上堂,梁丰居中坐了,程程同小嫦各在一侧,三人真正同桌吃饭,这还是头一糟。可说也奇怪,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自然,梁丰挑起话头,夫妻三个笑语妍妍,仿佛从来都是如此一般。

早饭用毕,梁丰喊来钱孝仪和李萱,命他夫妇二人张罗,将二进原来自己同小嫦的卧房搬到三进来,就住在正房右首,自此三人同归后院,真正不分大小了。这边程程和小嫦又各自叫了丫鬟,便依昨夜商定,互换了丫头。

乾坤定矣!

安排完毕,梁丰同程程回房,重新换了衣裳。程程已为人妇,便改了头饰,减了许多珠翠,穿上褙子,不复前日在娘家时小儿女打扮了。

穿戴整齐,永叔来福已经备好礼物,开封府支派过来的曹正领着衙役,吹吹打打又来到冯家门口。冯程焯依然早就在门口等候,见梁丰扶了程程下车来,大舅子满面春风走过去,梁丰连忙给他行礼。这厮大喇喇地受了,笑道:“从此我便是你货真价实的大舅哥了,再敢得罪我,须教你好看!”话音未落,冯程程一眼瞪来:“你要敢得罪他。我也须教你好看!”

三人说笑着进得府中,一家上下沿路躬身满脸堆笑问大姑爷好,小娘子好,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来到后院,冯拯和老夫人已经端坐堂中,全家长辈齐聚。梁丰夫妇二人上堂,端正衣冠,躬身下拜。狠狠朝冯拯二老磕了几个响头,又拜了岳父岳母,叔叔婶婶。自然皆大欢喜,欢声盈梁。

这时程程的几个弟弟纷纷上前见过姐夫,自然每人都有礼物派送,尤其那个屁股开花的小媒人冯承焕,更是被程程悄悄多塞了一个大红包,以谢他丘比特之劳。

冯家安排下迎婿酒宴,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席间冯拯对梁丰笑道:“程程与你婚配,老夫平生再无心事矣。我意告老,你觉如何?”

一家人听了,也没觉突然。两年来,冯拯已经不止一次上书请求致仕了,刘娥只是不准。最近冯拯身体日衰,强撑着办完程程婚事,精力不济。又想休息了。

梁丰心中盘算,其实按原来,老头早就去世了。当是因为程程的缘故,又多活了这许多时间。如今再要告老,也应该了。当下点头道:“祖父大人致仕自然当得,也该撒下烦恼。在家纳福。儿孙绕膝,孩儿跟程程离得近,便如同从来一般,程程可以天天来陪祖父大人散心,最适宜不过的。”

冯拯其实爱极了梁丰,听他如此说,深合自己心意,大畅老怀。

梁丰再这边“复面拜门”之时,深宫之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宝慈宫中,刘娥正翻看一本札子,是淮南发运副使张纶递上来的——“沿海四州盐民苦矣,泰州尤甚。连年海潮祸入,泛滥盈空,大风至时,毁盐灶无数,所至之处,人畜无免。粮田碱化,米豆无收。今流落已三千余户矣!先唐捍海堤堰,年久失修,多半颓坏,有范仲淹希文者‘及观民患,不忍自安’言事于臣,呈修海堤、置盐田、改农桑、召流民之策。臣亦以为涛之患十之九,潦之患十之一,护九而亡一,不亦可乎!故臣力举范仲淹除兴化令,以全海堤之功。若毕,则朝廷善莫大焉,伏讫准奏!”…,

刘娥边看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范希文,哀家也听过他的名头,其坚忍不拔,求之百年间也不多见的,他即有如此心力,便准了他罢。”

张景宗在一旁伺候,听刘娥对自己如此说,忙答应道:“太后自然明断。”

刘娥提起笔来作了批语,命张景宗递到中书,让丁谓、李谘等人商议给钱事宜。

这时才提拔的新贵,内西头供奉官罗崇勋匆匆进来。刘娥抬眼问道:“有甚新鲜事么?”

“启奏太后,正有禀告。”然后低声嘀嘀咕咕了一通。

刘娥听罢,冷笑道:“官家果然大了也!请他过来见我。”

过了一阵,赵祯来到宝慈宫,躬身道:“孩儿见过大娘娘,大娘娘康宁。”

“罢了,官家昨日去梁玉田家吃酒,可畅快么?”

赵祯不呆不傻,马上明白昨天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大娘娘晓得了。忙道:“回禀大娘娘,昨日孩儿总算亲眼见过了娶亲之礼,果然有趣得紧。”然后便将昨日见闻细细说给刘娥听了。刘娥不动神色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赵祯话锋一转,又笑道:“而且,昨日孩儿还巧遇了两个人。”

“哦?果然有巧遇么,是谁?”

“说来还是大娘娘的同乡,小娘娘的妹婿,四川王蒙正同他的女儿。他女儿孩儿前些日子也见过的,小娘娘曾召她进宫来住了些时候,倒是与孩儿颇说得来,昨日也说了会子话。”

满拟赵祯要抵赖的刘娥有些迷糊,看着这个官家笑嘻嘻的,好像没当回事一样,不似罗崇勋说的那样鬼鬼祟祟啊。

“这王家女儿如何?”

“倒是清秀,难得自幼能居家读书习字,颇有些才华,孩儿以为,比我家妙元妹子也不差了许多。”

“呵呵,我儿长大了,哀家却不自知啊!官家,这些时日正有大臣提醒,官家也该婚配了。哀家正寻觅人家,意欲配与我儿,你看好不好?”

赵祯也没想到老妈劈头居然说了这么一桩事情,措手不及,差点就要立刻摇头拒绝。幸好昨夜同梁丰讲过几句话,硬生生转过情绪,睁大眼睛道:“孩儿该婚配了么?不知是哪户人家?”

“还没有相中的,这不是听说你昨日同那王家女儿亲近,才蓦然想起么,若我儿有意,那咱们便议议此事如何?论理你也不小,被有后宫了。”

“是是是,孩儿不懂,一切但凭大娘娘做主便是。”

“呵呵,那就好,我儿果然纯孝,待哀家改日细细替你访来。”

赵祯告退,刘娥满腹心事的坐着,神思恍惚,回到数十年前,自己一路随着龚美从四川来到东京的情形。

说起来刘娥挺难过,她的前夫龚美更加窝囊郁闷到死。这样离奇的关系实为罕见。刘娥的前夫姓龚,后来的老公姓赵,自己同姓龚的前夫协议离婚,嫁给了姓赵的老公,然后前老公改了姓,跟着自己姓刘。这等于是说一个男人同老婆离了婚后,再做了前妻家的上门女婿。听着都晕死!

虽然刘美一辈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认真做事踏实做人,可怎么架得住人前人后阴阳怪气的表情和议论?生生憋屈了几十年。而起自四川、卖唱进京,更是成了刘娥心中永远的痛。

如今听说儿子又看上了一个四川民女,虽然身份地位同自己当初天壤之别,依然刺激到老太太这颗敏感的心和脆弱的神经。她已然身为太后,母仪天下,怎么能容忍儿子再娶一个四川老乡今后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提醒自己那一段羞耻的往事?…,

杨太妃的姨侄女进宫,同官家后苑邂逅结识在一起玩耍,其实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最近越来越忙于政务,垂帘三载,已经更深切体会到了权力带给自己的无穷乐趣,因此还顾不上去管儿子的小儿女情怀。这时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忽然莫名其妙对儿子背着自己搞早恋产生了出离的愤怒。

这肯定是更年期的原因导致,不过整个大宋除了梁丰那厮,根本没人知道这个科学道理。

刘娥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定要拆散他们!

赵祯出去后,刘娥一个人运了半天气,回头对罗崇勋道:“你去,马上给哀家遴选已到及笄之年的大臣女子,多选几个来。”

罗崇勋赶紧应了差事。

赵祯出了宝慈宫回到自己寝殿,兀自甜蜜地回忆昨日在梁家吃酒时同王秀快乐的情景。

“你好歹还是来了,朕真担心看不到你。”

“嗯,爹爹接了梁大人的帖子,也疑惑得紧,早早就备了礼物送来的,家去才告诉妾,是你想见我,今日才携了我来。见到你,妾也很开心!”王秀笑道,瓷娃娃搬的小脸果然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看得赵祯心中抖动不已。

“秀儿,朕想娶了你!”皇家的子弟果然与众不同,完全不晓得怎么追女孩子,直截了当说出来便是。优越啊!

“嗯,妾只怕门第寒微,高攀不上!”王秀懂事,自家普通商人,虽说跟太妃是亲戚,可既没赐爵,也无册封,哪里能随随便便嫁到宫中。不过,她对赵祯也喜欢得很,略无羞涩便表示自己是没问题的。

“门第倒没什么,就是前几日梁丰对朕说起,这里面很有难处,要徐徐图之,怕大娘娘不许的。”赵祯皱眉道。

“妾还没见过太后呢,她老人家不喜欢我么?”王秀非常不解道。

“朕也不知,只是梁丰说得慎重,必有他的道理。他从来不诳朕的。不过他也说,要慢慢帮朕想法子。料来也无甚要紧。”赵祯说着便笑了,他对梁丰非常信任,只要这厮开口答应的事,一准能办成。

王秀倒不了解梁丰如何,只是官家说行,那就一定行的。于是两人便亲亲热热谈起别来相思,回忆旧时欢乐,不觉时间短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3、回信五个字

梁丰昨日病了一天,成亲的繁文缛节本就让他疲于奔命,娶了程程进门后,又难免文恬武嬉笑傲大床,这就有些精力不济。加上临近五月,雨水渐多,早上起床穿得单薄便去用膳,被大雨稍稍侵蚀了一下,便忽然发起高烧来。

俗话说“十年没病便是病根。”平日身体越好的人,一旦有疾相侵,竟比那些经常咳咳喘喘的老药罐子们严重得多。于是便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天,啥也做不成。

但这也有个好处,许多事可以静下心来好生思考一下。近来事务纷杂,军械案将会牵扯出一些后遗症,自己该怎么办?是重度参与还是旁边打打酱油?开封府的缺额遴选,该如何帮助薛奎完成?是迈大步直接复制后世的先进经验呢,还是小口吃饭谨防噎着?赵小六的情事,看来事小,但却结结实实牵扯到他今后与刘娥的相处之道以及大宋未来朝局的走向,绝非后世某些看官以为的那样,当个琼瑶故事来读那么简单。

其实偶尔生个小病,也是一种福气。当然,前提是你不愁衣食,又有那么一两个好老婆,便可以拿一本书,病恹恹地靠在床头,读两页,又发发呆,想想心事。回头还有娘子细细煎了药来,温柔服侍喝下,发一身汗,吃些小米稀饭清爽酱菜。该有多美?

据鲁迅先生回忆,就有某些人的心愿是,生一场病,吐小半碗血。然后软软地让两个丫头扶着到后院去观赏梅花。于是梁大官人便靠在程程软软温温的怀里,张嘴喝着小嫦白白嫩嫩的玉手喂过来的药水,一边还假作痛苦状地不停扭动脑袋,蹭得程程刚被开发的胸部两粒都硬了许多,又不好说,只得红着脸让这厮吃尽豆腐。

反观相隔不远处的赵家,可就没那么舒服了。昨日赵祯走后。刘娥便把太妃杨氏请了过来聊天,两个都是四川人,虽然老家隔些距离。但毕竟在一个大环境里。刘娥不经意间说起故乡风物,与杨氏均是唏嘘不已。

“唉,有时候真想回去看看呐。哪怕见见老家的人也是好的。哀家又梦见了村边的小溪,梦见娘亲携了哀家在溪边洗衣,那水清幽幽地,透底看到鱼儿游动。哪像这京城之中,水道浑浊不堪,一到傍晚,满天都是炊烟,登高一望,灰蒙蒙一片,煞是闷人得紧!”

“姐姐又想家了?妹妹最近倒是来了亲戚走动。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便是我那妹夫携了他女儿进京来,妹妹还接了外甥女进宫住了几天呢。”杨妃笑道。

“呵呵,这个哀家也知道的。对了,听说你那外甥女儿生得好姿容。又是极聪明乖巧的,何不叫来让哀家见见?问些故乡风物也好。”

“那感情好,妹妹这就去叫了她来便是。”

于是第二天,王秀便跟随宫中来人又进了宫里,专门去叩见太后。

来时杨妃专门嘱咐过道不须怕,太后对人是极好的。又同是益州老乡,最慈爱不过。只要小心说话不要犯忌讳就行。王秀听在心里,也盼着太后最好别讨厌自己。

“民女王秀叩见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秀初见刘娥,没有用女人惯常的福礼,而是端端正正地磕下头去,大礼参拜。

“起来吧,抬起头来,哀家看看。”刘娥虽有威严,言语中还是夹了些和蔼的声调。…,

王秀缓缓抬头,稍稍垂目,并不敢与刘娥对视。刘娥一见,心里也暗赞一声,果然好齐整的模样儿!

蜀中美女,最大的特点便是皮肤好,那是真的水灵。有个缘故,四川地处高原,山高而潮热,水汽难以发散,常年阳光少见。据说连狗见了太阳都会因感到奇怪而狂叫不已,故有“蜀犬吠日”之说。便是这种天气,才清蒸出了肤色如此氤氲细腻的王秀来。

刘娥见了王秀貌美,便很有好感地点点头道:“嗯,果然名不虚传,算得上倾城之姿了。”

王秀有些羞涩道:“太后谬赞,民女不敢当撒,只是粗手笨脚一个乡下女子嗦。”一紧张之下,不觉略带了些乡音出来。

“咦?你也是成都人嗦?”

“是嗦,民女家原先在郫县,后来搬到成都去嘞,从小在成都长大,讲嘞尽都是成都话。”

刘娥家原是益州华阳小镇,地属成都管辖,如今见到同乡小姑娘,忍不住便讲起了几十年没说过的家乡话。果然两人对话,说得亲切。

王秀是个聪明女孩儿,心地单纯无邪,本又是见过了些阵仗的,正同官家谈恋爱呢,自然胆气要壮些,这时见太后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故而渐渐放松了许多,刘娥说一句,她便笑得圆眼弯弯答上两三句,声音又清脆好听。老话讲“重庆崽儿坨子硬,成都妹娃嘴巴嚼!”当然,那时候还没有重庆这个地名,不过王秀这个成都妹娃子的嘴巴功夫却也发挥得淋漓尽致,逗得刘娥笑得嘴都合不拢。

直到刘娥有些累了,才与王秀结束了这次愉快的谈话,让王秀出宫回家去。临走,刘娥赏了端霞五匹,瑟瑟珠二十颗,以及宫中最新式样绣鞋两双。王秀这才欢欢喜喜地谢恩离开。

王秀前脚出了殿门,刘娥方才满脸的笑意便渐渐阴沉了下来,轻轻甩出两个字:“轻狂!”

小丫头并不知道,姨妈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好生对答,别犯了忌讳。岂料她第一句话便重重踩在了刘娥的痛脚之上。

“民女不敢当,只是粗手笨脚一个乡下女子。”这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自谦之语,放在谁的心里也不会认为有什么过错,然而就是刘娥这里,却偏偏说不得!为啥?第一,王秀说了乡音;第二,民女,乡下女子,这不是正刺中刘娥的身世么?

刘娥从小搞表演,后来玩政治,这两种都是铁定不能用真面目示人的职业,因此方才对话时笑语晏晏全无破绽。王秀小小丫头,哪里能看出此中端倪?还以为是老人家喜欢自己呢。这回得了赏赐,雀跃着回家,告诉父亲。王蒙正一个乡下土财主,见到女儿得了太后的赏,也是得意非常。大赞女儿有福气。

这边杨太妃也打发了宫人来到王家,问问见面的情况如何,王蒙正便得意地把情形向来人禀报了一遍。来人回宫,如实禀报杨妃。

杨太妃在宫里小心翼翼多年,当年忠心侍奉真宗赵恒,万事唯刘娥马首是瞻,上下和顺,悉心哺育赵祯,才熬到如今地位。听说刘娥要见王秀,心里其实也是充满希望,巴不得自家姨甥女能备选大内。可今天一听回报,心里就有些起急,又仔细问道:“你可听清,到底是赐了些甚物事?”

“启奏太妃,奴婢听得真真的,端霞五匹,瑟瑟珠二十颗,时新样绣鞋两双。”…,

“这倒霉孩子,到底在太后面前说了些啥呀?”杨太妃喃喃自语道。

小皇帝赵祯也早就得了消息,同样开心得眉花眼笑,急切中提笔就给梁丰写信,命人赶紧送去,还说要等他回话。

梁丰躺在床上,头上还压了条湿巾,正降温呢。听说宫里送信来,只好挣扎起来看信。信里赵祯的喜悦跃然纸上,最后两句说道:“卿智才绝世,亦有遗策乎?今太后圣眷,荣宠王氏,朕事岂非偕矣?嘻!卿输朕也!”

梁丰看完信,摇头苦笑道:“傻小子真是拎勿清,还美得很呢!”

“好啊,你还敢骂官家傻小子?可不是作死么,到底写些啥?”夫人冯程程笑骂道,忍不住伸了脑袋过来想看究竟。

梁丰斜她一眼,把信递给她看。冯程程其实对官家也全无敬畏之心,满不当回事以八卦心态看了,不解道:“这不挺好的么?又说笑话又赐东西的,难道还不算宠?”

“妇道人家,你知道个啥?”

说完走到窗前,扯出一张信笺来,提笔在纸上写了五个字,想想不妥,又加了四个小字。写完封好出门递与来传信的黄门道:“有劳久等了,这就请回拜上官家。”那小黄门接了信回宫不提。

赵祯今日人逢喜事,愉快得很,写字画画念书样样都发挥出色,满心念叨着如何把王秀娶进宫来,从今后天天在一起说话儿玩耍,那该多美?想想那些朝廷大事,也不那么令人生厌了,还专门把刘娥命人抄录的大臣劄子拿来细细研读。这是刘娥的教子之术,先把一些比较清晰明了的劄子抄录下来,上面还有自己的批语。有些还写上中书省几个相公的意见,阐明道理。以便赵祯学习,慢慢接触治国之道。

赵祯是个自律性很强的孩子,虽然每日端坐扮僵尸,也恪尽职守并不逾矩。如今更是认真翻阅,思索其中道理。这时正读到张纶那封《伏请准修泰县捍海长堤劄子》,看到里面描写百姓受灾困苦一节,不觉悯心大动,恨不能立时也朱批拨款让他们马上办了这事,好救民于水火。

门外小黄门来奏,梁丰回信了。赵祯大喜道:“快拿来朕看看。”说吧接过信封扯开,里面只有寥寥数字:“鞋者,走人也!”(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4、钱相公又登门

寥寥五字,把赵祯搞得立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丧气地一屁股坐下。鼻子一翕一合,好容易才止住难过。心道:“难道大娘娘真如梁丰说的那样,断然不肯答应么?”心中想起秀儿的一颦一笑,想起她替自己脆声唱益州小调的样子,想起她陪自己放风筝,踢毽子的欢快来??????种种情形如在目前,初恋的少年最受不得如此打击,一时间又难过得心如刀绞。

低头又看梁丰的字条,上面居然还有四个小字——“燃之再议。”

“什么意思?莫非是还有机会,要朕再去商量么?”一想到梁丰会替自己出主意,马上又充满了希望。赶紧把纸条烧了,心中兀自激动不已。

要不是看在天色已晚,赵祯真能穿了鞋立马跑到梁家去。

五月初一大早,是上常朝的日子,文武百官均要披挂上阵,规规矩矩一大早到垂拱殿站班。

今天有个比较重要的事情,是薛奎提出来的。老薛最先一个出班上奏:“启奏太后、官家,今已入五月,黄梅雨天已至。臣阅历年来水患记录,凡至端午前后,京师多有水灾,目今开封府虽已严阵,无奈可用人少。伏请朝廷,派与禁军协助抗灾。”

“嗯,此事甚是要紧,西府下去与开封府商议,酌调些兵去,务要安民为上。”

这时候西府来上班的只有钱惟演一人了,曹利用关着。还没放。冯拯请病假,又修了辞呈,刘娥正在慰留当中。于是钱惟演出来接旨。

说起开封府,刘娥忽然想起来问道:“薛奎,你上次不是奏报说想在府内寻个户曹么?吏部已经准了,可有人选?吾倒想听听你们是如何遴选的。”

“启奏太后,还未。因功曹参军梁丰假期未给。尚在家中。不过其已应了此事,说是过些日子便来协助臣办理。”

“嗯,既然不急。慢慢来也好。吾看梁丰《笔记》,颇有见地,若能为。今后吏部也可省心许多。”刘娥心情还不错,扯了两句题外话。

御史中丞刘筠等刘娥歇气当间,急忙出来道:“御史台推直官段少连有本具奏。”说完扯出一本折子放在笏板上,低头高举。

张景宗下台阶接了奏本转身递上。刘筠道:“段少连弹劾皇亲刘从德推恩滥举,家人并有瓜葛者,多达数十人,皆有官身。朝廷名器,岂容此等糟蹋?请朝廷收回滥赏,问罪从德,并该追其治家不严。纵奴私造军械之重罪。”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娥才把刘从德罚俸、闭门处分了,以为就过了关,这段少连却盯上了。

“事已查明,不干刘从德事。是曹汭故意引诱。已降罪罚俸了嘛,何用再论?”刘娥边看劄子边听刘筠说话,不悦道。

“是,不过段少连只论其治家不严之罪,恐怕罚俸轻了些,况有推恩滥举事。”段少连级别低。上不了朝堂,只好请老领导帮忙吵架。刘筠也真忠于职守,全当是自己弹劾的一样。

“此时吾已同官家议过,官家正持此论。”坐在靠东头的赵祯急忙点头表示确有此事,本人证明。

“官家春秋未盛,政事悉由太后一语而断。”刘筠不理会赵祯的点头,自说自话,言下之意说啥事都是你这个老太太做主,现在就别拿小皇帝来做挡箭牌了不是?

“唉,官家春秋未盛,说话便不算么?刘卿勿用争了,此时已然了断。”刘娥想着告状骂人是言官们的职责,也并没怎么生气,何况又不是他刘筠的折子。谁料到刘筠昏了头,又揪着小辫不放道:“既如此,太后莫非欲归政乎?”…,

他娘的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扯到老娘身上来了!刘娥心中大怒,拼了老命才忍下来道:“今日就事论事,你有兴趣多说,不妨改日专奏来罢。”说完不再理会,殿前执金吾上前一步,意思是说话的该退下了。

刘筠也知自己莽撞失言,不再吭声,躬身退下。

这下清静了,张景宗问了声还有言否?没听到回答便宣布退朝散去。

开完了大会还要开小会。因为大会是说小事的,小会才专门讨论大事,只是会议地点移到福宁殿去了。

刚刚大家又转了台,王曾便急忙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来奏道:“鲁宗道有信急报,已查环、庆、延、渭等州,军械流入,十有三四,与前时朝廷所推测一般。另,发现军中有空额吃饷之象,有些军中十有一二,有些竟已达到三四成。因非他专查,是以专门急信来请示一二。还有,据报,饶州发现曹汭等铸私钱的铸坑,共募得官造工匠三四十人,另雇有铸工五百余。”

“好贼子们,果然如此大胆。这可了得了!”刘娥不禁怒道。转头对钱惟演道:“马上发文,查空额事!”又对王曾道:“着即差饶州就地捕捉,一干人犯悉数解进京来!”王曾躬身答应。

“太后,空额之事,将在外,请徐徐图之!”丁谓忽然插嘴道。吕夷简也附议,并道:“太后,如此大事,患在心腹之间,须完全才好。”

刘娥醒悟,点点头道:“那么,各位,可有好主意呈上?”

老头刘筠又出来了,不过这回没有吵架:“臣有一言,莫如西府先把边将调换了,然后徐徐图之,可保稳便。”

“嗯,此事可待鲁宗道回朝后再议。哼,曹利用家的好侄子!中书省拟召,罢曹利用枢密副使,交刑部议罪。”

刘筠心说方才弹劾刘从德,你说他不知情。这老曹不也是蒙在鼓里么,咋就议罪了涅?不过这时刘娥气头之上,刘筠也闭嘴不敢多言。钱惟演倒是出了身冷汗,幸好有大个儿顶着,要不自己也悬了。

一个个都心里思索着这桩军械大案眼看愈演愈烈,正不知下一步如何走时。刘娥又问话道:“诸位相公,冯拯到现在已连上五道辞本,哀家前日遣人过府探望,他果然体不能支,便拟准了他致仕。你们以为如何?”

丁谓道:“冯相病体不轻,既然去意已决,太后不妨准奏。”在场人人都点头同意,只是王曾道:“拯老致仕,还请太后、官家拿个主意,谁来接替才好。”

这事轮不上他东府管,不过该说还是说说才行。

“待哀家细细想想再说。”刘娥点头道。

看看也没什么事,众大臣也都散了。

出来时,只有钱惟演心头荡漾得紧。如今西府长官辞职,又一个副的这会儿正吃牢饭去了,自己这不就眼看要坐枢密院头把交椅了么?呵呵,想起来心潮一阵澎湃,险些摔倒。

回家时候,坐在轿子上又仔细琢磨,好像不对啊,咋枢相致仕要换人了,老太太就不瞄自己一眼呢?莫非另有所属?

钱惟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就越失落。多半不是自己的菜了,可好大一块肥肉啊,怎生舍得?忽然眼睛一亮,心道:“我去找找那小子商议一二不好么?”

一连两回,梁丰先是帮寇准起了复,第二次又替丁谓出主意躲过了山陵之灾。老钱对他信任得紧,遇到大事,自然就想到了这厮。…,

第二天大中午,梁丰病才好了些,正在家里陪着二位娘子吟诗作画,好不快活。开玩笑俩才女啊,都齐聚梁探花麾下,一时人才济济。三个人可就热闹了,主意又多,玩法翻新,倒是小嫦和冯程程趣味高雅,语态醇正。反衬得梁官人粗鄙庸俗村气逼人。

三个正玩加字对呢。前次在襄州,周通就同碧云玩过的那种。

小嫦出题道:“海棠。”

梁丰答:“山药。”

“嫩海棠。”冯程程接话。

“老山药。”梁丰继续。

“一枝嫩海棠。”——小嫦

“半截老山药。”——梁丰

“一枝带叶嫩海棠。”——冯程程

“半截连毛老山药。”——梁丰

小嫦渐渐听出这厮来路不正,有些红了脸不说话了。只冯程程还没弄明白,继续兴致勃勃道:“鬓边一枝带叶嫩海棠。”

梁丰笑吟吟接道:“腰下半截连毛老山药。”

冯程程听得急了,没反应过来,只顾发难道:“奴喜自家鬓边一枝带叶嫩海棠。”

“呵呵,你爱我的腰下半截连毛老山药。”梁丰扇子轻轻一挥,放声笑道。

这时候冯程程再单纯也听出味儿来,不禁羞红了俏脸,一口啐道:“你个死不正经的,又占我便宜!”说完恼羞之下,冲上去又掐又拧,看得小嫦在一旁鼓掌叫好道:“使劲些,这厮恁地惫懒,要好生教训!”

夫妻三人正闹得欢实,扫琴跑来报道:“门外来了枢密院钱相公,说是有事找官人。”

小嫦奇道:“钱相公可有好久不来了吧?今日怎地忽然登门,又有要事?”冯程程才过门不久,不知他们以前的勾当,不明所以。

梁丰低头想想,明白过来,朝冯程程努努嘴道:“呵呵,都是你爷爷惹出来的。也罢,待我去迎接迎接他老人家。”冯程程瞪大了眼睛望向小嫦,小嫦也猜不透里面的机关,摇头示意不知。

梁丰已急忙换了衣服,大步走出门去前院迎接钱惟演。

175、参与救灾

梁丰已急忙换了衣服,大步走出门去前院迎接钱惟演。

“演公驾临,小子不知,有失远迎,赎罪赎罪!”梁丰匆匆走到钱惟演面前躬身唱喏道。

他在钱惟演面前依旧自称小子,显得很不见外,老钱高兴万分,毕竟是有老交情的,透着不一样哈。

“呵呵,玉田多礼了,老夫临时起意,闯将过来,你不怪罪老夫便是好的。”

两人说说笑笑迎到中堂,来福端了茶上来伺候。

“不知演公有何赐教?”梁丰伸手将茶朝老钱面前推了一推,笑问道。

钱惟演美美地喝了一口梁氏名茶,舒坦道:“呵呵,玉田不知,如今你这青茶制法,渐渐流传开来,坊间许多人渀制哩,只是那味道么,差你这个远甚!”

“演公说笑了,不知上次奉上的吃完了未?改日小子又给演公送些去便是。”

钱惟演忙笑说不用不用,还有得喝的。客套完毕,才叹口气道:“今日朝会,你家太岳丈已连呈第五道辞本了,看来去意已坚,官家、太后恐怕要准奏了。可惜了拯公一去,枢府便少了一个倚重啊!”

“这个么,自家有自家的难处不是?小子太岳丈确实上了春秋,怕是劳累不得,致仕也好,好歹也享两日清福罢。只是,这枢相之位,岂不是空了么?”

一句话挠到钱惟演痒处,急忙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啊,拯老一去,枢府群龙无首,不知谁来主持大局呢。”口中眼里,尽是热切之意。

梁丰忍住笑,肃然道:“演公可有意否?”

“呃,这个么,玉田以为如何?”还好是老交情,老钱也没怎么红脸。

梁丰点头不答。却忽然转过话头问道:“不知鲁相公一去西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钱惟演正等他说说看法呢,听这么一句,不由一愣。早上刚有的消息,还属于小范围机密,到底说还是不说?想想还是说了道:“今早已经有了急报来,说是军械一案,数州之地并发。十有三四;另外,(老钱神秘压低了声音道)饶州查出曹家小子等铸私钱的铸坑,并有将做数百人。”说完,猛又想起道:“哦,还有,鲁宗道发现军中空额吃饷,煞是惊人!”

梁丰作吃惊状道:“啊!一坏至斯么?”

“唉,是啊,朝廷年年养兵。却养成这般模样,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演公真的属意枢相之位么?”梁丰又绕回来问道。

不知怎地,一到和钱惟演谈话。梁丰便是如此云山雾,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生生把老钱搞得晕晕乎乎的。不过,好在钱惟演已经习惯了梁丰的说话风格,跟不上这小子思路,顺嘴答呗。当下稍稍有些扭捏道:“呵呵,老夫也只想猜个大概,实在不得,也是没法。”

“演公明鉴。此时要坐这枢相之位么,想来也不甚为难,只是,坐了以后,很有几个为难之处。怕是演公须有准备才是!”

历史书上原本就是如此写的,冯拯一告老,便是钱惟演当了枢密使,自然蘀补。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变数。

“愿闻其详。”钱惟演单刀直入。不再绕弯子,心说你直接把有啥困难说出来好了。

“第一,不清楚军械案中可有没有利益链条,譬如那些污烂物事,哪怕是军库中放出,到了军中,岂能没人察觉?为何一个告发或是抱怨的也没有。演公不奇怪么?枢府调兵不调将,恩出于上,若有豪强闹将起来,演公可有把握摆平否?”…,

钱惟演点头沉吟道:“确是为难之处,说说第二。”

“第二,私铸钱坑已然事发,不过会不会也有如军械案一般,私钱流入营中,那乱子可就大得很啦,万一演公甫一上任就闹起哗变,虽罪不在公,可这擦屁股的事儿,怕是也要焦头烂额!”

老钱面色很难看了,闷声点头。

“第三,也是最头痛的,空额吃饷,此事源远流长,非我朝专有。可以我朝最重,为何,盖太祖爷当年订下国策,荒年招兵以安天下,如今冗兵比起国初,相去简直不可以倍数计。既然事情已经捅入宫中,再想捂着也是枉然,倒是枢府必然是主持裁兵或是查缺一事,那得罪的人,可比前面两条多了不晓得多少倍。演公,准备好了么?”

钱惟演风月无边的一个人,虽说利欲熏心,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明白的。听完梁丰劝谏的三条,登时脸色苍白,额头见汗。半晌喃喃说道:“如此说来,这个枢相的位子,可不是在火上烤么?”

“正是,因此小子才说,要坐上去不难,可要坐稳了,怕是有些费力。”

“那,试问玉田一言,要破此三题,计将安出?”老钱心想一客不烦二主,索性你一并帮我解了这个方程式算球。

“嘿嘿,说起来也简单,六个字足矣!”

钱惟演眼睛一亮:“哪六个字?便请赐教。”他太鸡冻了,宰相风度都不要了。

“冷心、铁面、辣手。”梁丰冷冰冰说出六个字来,直接打击得钱惟演要崩溃。其实这三样他都不缺,玩阴的他比谁都干得出来,可老钱缺了一样,胆色!要叫他当面锣对面鼓去跟那些丘八们干,还真怵得厉害。

“唉,看来为难得紧啊。容老夫想想再说,想想再说。”钱惟演喃喃道,也不知是同梁丰讲,还是和自己唠嗑。

话已说完,老钱泄气以极,起身回家。梁丰苦留他用晚饭,老头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回家去扒拉小算盘珠子才是正理。

送走钱惟演,梁丰回到后院,冯程程赶紧跑过来问道:“什么事,他到底什么事?”想求证一下到底是不是为了自己爷爷要退休的缘故上门。

“呵呵,老头听说咱们爷爷年纪大了要致仕,心思活动看能不能弄个正使做做而已。”

“那他该去找太后、官家呀,找你一个芝麻鸀豆大的小官能有啥主意?哼,无聊!”冯程程假装不屑道,其实心中满以自家老公如此高的行情自豪得紧。官家也求,相公也求。

梁丰见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好笑。也不答话,只是抬头看天,自言自语道:“这雨季可就要到了,端午水一涨,也不知有多少人家遭灾。唉!”

果然不错,当天下半夜开始,天色忽然变了,绵绵阴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到了早间,越下越大,全没有要收尾的意思。

梁丰起床便站在窗口看着,忧心不已,自己前些时候为了汴河案子,还故意同薛奎提到过,当时薛奎说是要整理内河,好久都没去衙门,也不知道老头开工没有。

北宋时期。贯穿开封城内的河道共有四条。从陈州、蔡州方向流过来,由城西南戴楼门旁边的广利水门入城,在城里转个弯之后又从陈州门旁边流出去。这是蔡河。

从城里东西穿过的是汴河,是从洛阳东边的洛口分水,东流进开封,往西流到泗州,汇入淮河。这条水路最为重要,沿此运送东南州郡的粮食进来,是漕运命脉,几乎全国粮食的转运都由它承担。…,

京城东北是五丈河,从济州、郓城运送京东路粮食的船只便从此河进入。从新曹门北边的水路进城。

最后一条河道基本上是皇家专用名曰金水河。从西北水门入城,两旁筑起高墙遮护,河水直接进入大内后灌入皇宫后苑的池塘。

原本汴京城里州桥通衢,桥梁之多,令人数不胜数。地下排水也非常给力。因开封历经五代好几任皇帝的基础建设,最后又有宋太祖赵匡胤一锤子买卖,领着百姓甩开膀子大干,地下排水系统异常健全。四条河水互有照应,哪一条涨了水。基本都可以很好地借用其他水道排出城外。因此小小的涨水是为难不住开封城的。

不过情况经过真宗朝以后慢慢又有了变化,勋贵豪强太多,大家纷纷瞄准黄金地段,要么建住宅、围花园、起别墅,要么搞铺面、修码头做生意,渐渐除了金水河外,其他三条河都被挤占了河道,导致水面越来越窄,日见提高。排水泄洪能力被大大削弱,从天禧初年起,城里就逐渐发生了些小范围的低洼处水灾,都是些平民百姓遭殃。

一晃七八年过去,受灾面积越来越大,特别是汴河、五丈河两条,一到雨季就必定要发作,灾民也是一年年增多。薛奎上任开封府,头一年便经历了一次水灾,经他实地勘测,都是沿河两岸挤占河道惹的祸事。因此今年便下了决心,要疏浚河道,拓宽水面,让舟楫往来回复原先状态,也让河水畅通避免灾害。

眼见雨越下越大,梁丰犹豫了好半天,他也不算是那种说了不做的懒人。心道既然来到这世间,且不可冒充光说不练的理论家,胡乱指点江山一番作数。不论大小,好歹也该做些实事才对。哪怕自己帮不上忙,打打下手呢?

想到此处,便唤来永叔,要他舀了油布雨衣来,自己要穿了出去。小嫦和程程急忙劝阻道:“如此大雨,你可要去哪里?安生在家呆着不好么?”

“唉,这雨恁大,再下得几天,不知城里有多少人家便要遭殃,我想出去看看。”

“那下雨遭灾,是户曹的事,你一个功曹瞎起什么劲啊?”程程嘟囔道。还是小嫦明白,这个老公平日下流惫懒,不过还真不是那种袖手旁观的货。当下拍拍程程肩头笑道:“由他去吧,否则他在家里干着急也是碍眼。”

梁丰笑着对小嫦点点头,接了永叔递来雨衣穿上,出门喊上李达而去。

梁丰身穿油布雨衣,李达穿了蓑衣,才出大门十几步,鞋便已湿透。两人索性挽了裤头,步行出门查看。

梁丰第一站便去到兴国寺,兴国寺门前便是一条小河,是当年赵匡胤选址修的一座半人工小型水库,能蓄些水,紧挨着的浚仪桥下也是这般,若这两处河里历年的淤泥垃圾能掏完了,蓄水能力上升,也可缓解一二。没办法,违章建筑没拆,只好看看这个治标的地方。

来到兴国寺,梁丰吃了一惊,只见数千禁军、厢军以及开封府差役并许多百姓,正冒着大雨疏浚河道,水面来来往往十数条拖船,俱都在掏运淤泥。每数十百人便有一两个领头模样大声指挥,沿河周围一片忙乱。

梁丰见了,心头一松,看来此地奋战已不是一两天了,还好准备得早。但见众人如此齐心卖力,干声喧天,大雨淋得湿透也没见谁躲一躲,歇一歇,心中忍不住热了起来,走进人群,撸起袖子便参加防灾工作。…,

李达急忙上期劝阻,少爷前天才大病发热,今日方好些,又要淋雨,怕又发作。梁丰只笑道:“不妨事,雨中做事反而没关系,你也来。”李达见劝他不住,只好自己也抡开了膀子跟着干起来。

大雨哗哗,梁丰弯腰跟着两手围起淤泥,看见箩筐,簸箕等物,便推入其中,自有人用绳子拉到堆积处。一会儿又看人们用铁锹、铲子、钯犁等物开河道,引水进入,给汴河泄洪,又赶紧过去,看着一位百姓累得厉害,便从他手里接过铁锹,一蹬一铲干将起来。

幸得这厮每日坚持围着自家院子又是跑步又是做操,锻炼身体不耽误,体力甚好,人又年轻,干劲十足,还真是出了不少的力气。

梁丰正忘我地挥着铁锹卖力干着,忽然身后一阵笑声传来:“哈哈哈,探花郎也来参与河道疏浚么?”雨声太大,人声又闹,梁丰一时没听清楚,只觉得身后有人在叫,便回身望去,只见薛奎披了蓑衣,身后还站着四五个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其中便有刘川和张庭二人。

梁丰急忙一抹脸上雨水,抱拳道:“不知大人来到,恕罪!”

薛奎两步走上去,好生亲热地携了他手,笑道:“不错,是个干实事的官儿,可不比那些一味只谈空话百事不知的书呆子们好得多了!”他话说得大声,背后几人也跟着笑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6、雨中对峙

薛奎接过他的铁锹,递与旁人,又道:“你来得正好,老夫巡察河道,咱们一起去看看,你也出出主意。”

“大人,学生可只会卖点傻力气,不懂河工,我还是别去误你们的事了吧。”

“谦虚啥?走走走,一起去看看嘛。”

也不由分说,紧紧攥着梁丰的手,跳上一艘早就准备好的重船,后面人纷纷跟上,冒雨往南而去。

沿途蔡河一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人家,有的筑墙,有的排水,有的清淤,有的搬动家什,看来都是些历来受过涝灾的人们。梁丰发现一个现象,蔡河不比汴河,汴河两岸是大道,行人车马的,所以内城河道畅通,基本没有涨水的问题。而蔡河则反之,沿河两岸尽是居住人家,开设小码头,举目望去,早见一片片乌瓦白墙,曲曲折折纷纷把蔡河圈出许多去,那河道便显得弯弯扰扰,犬牙交错。

梁丰想起一事,开口问薛奎道:“大人,学生记得这河原先叫惠民河的,怎地人人都叫蔡河?”

薛奎淡淡道:“原先这条河道是引闵水和蔡水注入,太祖皇帝下诏修建,昔年确也惠及两岸百姓人家,可是如今你看,沿途尽是这些豪门大宅圈占河道,早就壅塞以极,哪里还能惠民?故而百姓又复称蔡河罢了。”语虽平静,却听得出老头心中的怒火。

梁丰仔细观察,渐渐地也愤怒起来。奋起防灾的全都是平民百姓人家,那些高门大户,圈占的河道,围墙既高,墙体又厚实,比之百姓人家的窗户要高上一截。所以没有一家豪富出来防灾救灾的。更可恶的是,有些人家还在自家外墙上重重画上痕迹。表明历年被水淹没的标尺。那些标尺显示,水最大的一年,也顶多高到离豪宅外墙头两尺距离。

区区两尺。不知开封曾有多少百姓家受到灭顶之灾!

行到一个转角处,两栋房子进入众人视线,触目惊心。原来和两岸有双楼对峙。本来十丈宽的河面,竟被两家的围墙生生挤占得只剩了五六丈宽。如果过两天水一涨,水流到此势必就会陡然升高,既会加剧上游的蓄水,而洪水从此泄出,冲击力提高,又对下游造成更大的伤害。

小船到此停住,薛奎下船上岸站在路口凝视两楼。左边楼中还隐隐传来丝竹之声。薛奎回头向其中一人问道:“不是说已经告知这两家,望体恤百姓苦楚,带头拆了自家围墙让出河道么?怎地还纹丝不动?”

那人正是现任开封府推官。因户曹周震被拿下,暂时监管户曹的赵彬。开封府共有判官、推官各两人,今日齐聚。只是梁丰授官不久,又在度假结婚,所以并不认得。

赵彬这时苦笑道:“不瞒大人。下官已经连去过两家府上三趟了,门都没能进去。柴驸马家说要九王爷让了他家就让,九王爷家也是这口话。下官职小位卑,拿这些勋贵却是无法。”

搞了半天,原来这蔡河对岸的两家,便是当今天子赵祯的姑姑。扬国大长公主赵清慈和赵祯九叔赵元亿的别墅。吹弹奏乐的声音就是从赵清慈家里传出来的。

薛奎气得说不出话来,几步走到门口,对着应门的门子喝道:“你家驸马可在此处?去通禀,说开封府薛奎来拜!”

那门子平日里鼻孔甚高,但一听是开封府的薛奎,也不敢托大,急忙唱个喏转身跑进去禀报。一会儿又跑了出来,身子淋湿了半边,陪笑道:“启禀府尹老爷,是我家公主在内,传了话来,说不方便相见,改日驸马登门请教。”…,

“不必了,驸马门高,开封小吏须进去不得,老夫只是亲自来知会一声,开封府已下令,蔡河沿岸圈占河道人家悉数拆除,明日一早,便先拆你家和对岸崇王家。”说完拂袖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行了数步,又扭头对赵彬道:“你去,照老夫原话说给崇王家听。”赵彬只好点头答应。

这时其他几个纷纷上来委婉劝道:“大人三思,此两家不比别姓,依下官等之见,还是上奏朝廷,待官家、太后定夺为上。”

“你们怕事,老夫也不怪罪,只是开封府已有明责,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这区区小事,难道我还做不了主么?没得让天家笑话。明日老夫亲来坐镇,你们有怕事的,可以不来!”说完上船,继续查看防灾工作,一路上不再说话。大家只好闷闷地跟着他淋了一天大雨,各自回家。

梁丰好生郁闷,自己只想出来做做义工的,谁知被这老儿蒿住,看来明天是非去不可了。

当天夜里,崇王赵老九听了汇报,当场就跳将起来:“贼厮鸟,区区一个权知开封府,就敢拆我堂堂皇叔家的房子,还反了天了。也不看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小的们,明日枪棒伺候,若有谁胆敢损了那房子一砖一瓦,你们一枪一个,给我攒些透明窟窿出来,本王与你们做主!”

赵清慈家却在窃窃私语。这位公主的老公柴宗庆,却是皇城贵族圈里出了名的糯米公鸡,说他不光爱财如命,一毛不拔,并且掉在地上也要沾些灰起来,方才不算吃亏。糯米公鸡由此得名。

“驸马,要不,咱家且让让吧,京城真的发了水灾,还不是我娘家受损?横竖咱们也不缺那个院子,拆了何妨?”赵清慈生性柔顺,以妇道侍驸马,并不摆公主架子。

“不成,好容易圈了院子,不费钱么?公主你且放心,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住。你是公主,对面那家可是王爷,他薛奎要是敢拆九哥家,说不得咱们也只好忍了。可他要是敢先拆我家,我也不须和他客气。哼!”

第二天一早,梁丰赶紧地起来,听着窗外哗哗不停的雨声,心里长叹。穿好衣服胡乱洗漱吃点东西,便急急地喊上李达跟着去开封府应卯。薛奎昨日发狠,自己也不好迟到。

来到开封府,果然衙门场地里早已聚齐了黑压压一片,列成四个方队。两队人手拿铁钎、大锤、檑木、鹤嘴锄等等物事,是开封府衙役组成。另外两队人手拿长枪、哨棍、腰刀,是枢密院临时调拨来相助河工的厢兵,都戴了斗笠雨衣,排列整齐等候命令。

“今天把你们聚来,是去做一件事。做什么?拆房子,拆谁家房子?就是我朝崇王和扬国大长公主两家在蔡河边的别墅。这两家挤占了城里蔡河的河道,沿岸富豪们纷纷效仿,导致蔡河比先太宗皇帝在时窄得只剩了几丈宽,大水发来,南城百姓无不遭殃。今日,老夫就是要去拆了这几家的房子,好让出河道泄洪,保我开封平安。我问你们,敢不敢去?”

大雨中,薛奎面对几百人做起了动员讲话。老头专门摘了帽子,在雨中露着头,淋得满脸都是雨水,高声说话,颇为悲壮。

“敢!”数百人齐声答应,倒也颇有声势。

“好,那就去,不须怕,一切由老夫承担!”薛奎大声说完,手一挥,一霎时噼里啪啦上千只脚踩在水里,转头出了开封府,杀气腾腾直奔崇王和扬国大长公主别墅而去。…,

梁丰随着昨日一同视察河道的官员,跟在薛奎身后也走了出去,兵卒们小跑,薛奎领着众人上车跟随。不一会儿到了崇王赵元亿和公主赵清慈的别墅门口。

出来的四队兵卒早已分成两处朝各自的任务目的地跑去。这时雨中才看见,赵、柴两家门口已经有大队家丁聚集,人人手拿铁棍、短刀、长枪等等兵器,居然比厢兵们拿的还要齐整,看来早就严阵以待了。

毕竟不是冲锋打仗,开封府兵丁们老远看见,便自然放缓脚步,走到近处停下,领头的站定回头等待命令。这边赵家一个王府管事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大声叫道:“你们要造反么?看清楚喽,这是崇王爷的宅子,谁敢动一根草试试?”

“哼,老夫偏要动一动,你待如何?”薛奎分开众人大踏步上前,对着那管事喝道。管事一见老头亲自上阵,也不免怯了几分,连忙退后道:“府尹大人,小的家王爷已经示下,不许有人上前一步,你老人家可别让小的为难。”

“老夫自不会难为于你,你家王爷在否,请他出来。老夫等上一刻时,若不来相见,说不得只好用强了。”薛奎道。

“不用一刻时,本王已经来了,薛宿艺,你待怎样?”雨中一把巨大的罗盖大伞撑着,下面走来一个身穿王服的魁梧中年,十数人团团簇拥着。

“见过王爷,这便请撤去家人,下官好开工。”薛奎略施一礼,淡淡说道。

“嚯,好大口气,本王是当今天子的皇叔,你敢动我家一下试试?”

梁丰见事不好,老薛脾气火爆今天才看了出来,要是两边真的动手,一个府尹,一个王爷,难免乱中受伤。那时候就不可收拾了,急忙胡乱扯过李达,低声吩咐了几句。李达应声连连点头,一会儿便钻出人群,冒雨独自跑了。

这边薛奎也是火大,正要发令,梁丰从旁边一下扯着薛奎的袖子,轻轻摇头。薛奎正不知道是啥意思,梁丰已经上前,笑着朝赵元亿叉手唱喏道:“下官开封府功曹参军梁丰,见过王爷!”(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7、劝说

剑拔弩张之际,梁丰从人群中出来,淋着大雨走到赵元亿跟前,身子已淋湿大半,但他在雨中依然保持离赵元亿五尺远距离,微笑站立。

赵元亿有些诧异,上上下下斜睨了他几眼,鼻孔望天哼声道:“你就是梁丰?本王听说过你的名头。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滚开!”

梁丰这几年来,头回遇到这么嘴贱的,幸好他有心理准备。也不动怒,依然满不在乎笑道:“下官讲话,也是为了王爷你好。既然不听,也罢,等着吃哑巴亏吧!”说完耸耸肩膀,就要回头。

“回来,说明白喽,本王吃什么哑巴亏?”赵元亿喝道。

“呵呵,我还当王爷是个混不吝呢,原来还是讲些道理的,那咱们就讲讲意境,试试雨中漫步的滋味如何?借一步说话。”说完雨中露出牙齿一笑,倒显得阳光灿烂的样子。领先侧走了几步,转头看着赵元亿。

赵老九活了四十来岁,还真没尝过淋大雨是啥滋味,见他挺舒服,又想听听自己到底要吃啥亏,便甩开罗伞,朝梁丰走去。下人们见状,急忙想撑了大伞跟上,赵元亿回头瞪了一眼道:“退后。”吓得下人赶紧止步。

才走得两步便发现其实淋雨真他娘地难受,但走都走出来了,又不好马上回去躲,只好地走近梁丰,憋着气道:“小子,有屁就放。”

“王爷,为了这么个破院子。冒着大雨出来跟开封府动刀动枪的,有意思吗?”梁丰见众人离得远,便没了顾忌,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没意思?当然有意思,老子就要看看你们开封府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赵元亿怒道。

“你看看老薛,像是怕你的样儿么?”梁丰朝远远站着的薛奎努努嘴道。赵元亿顺着他嘴的方向看去,薛奎正在那儿运气呢。的确不像怕事的样子。

“哼,那又怎样,本王一样将这厮拿来。拔了他的鸟毛!”赵元亿不屑道。

“呵呵,真这样,王爷你可就做了件一箭四雕的蠢事喽。哎呀这一个人单做件蠢事倒是不难。难的是连做四件,还不带喘气的,这个下官倒是佩服得紧!”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赵元亿勃然大怒,咬着牙狠狠盯着梁丰。

“再说一百遍还是蠢事?你急啥,想不想听?想听就闭嘴!”梁丰不再客气,低声喝道。全没把他一个堂堂王爷放在眼里。

“第一,薛奎是大宋出了名的硬汉子,你要敢动他,呵呵,多谢多谢。正好成全了他的名节。到时候他勇斗宗室,名满天下。相反王爷你的大名,恐怕就不那么香喷喷了吧?你说蠢不蠢?

第二,这院子本来就是违章建筑,挤占河道。王爷你的房契地契。可曾写明院墙能修出河去?不占理的事儿你都敢这么闹腾,这不上杆子拿着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么?你说蠢不蠢?

第三,整条河的大户人家都如此修建,为啥开封府最先来动你跟公主两家?不就是因为你们地位最高,名声最大么?那些有钱有势的,可都眼巴巴望着你呀。巴不得你带这个头挺住。他们好占便宜。可你看看,那些缩头乌龟,有一个来的没有?全躲着看热闹呢。我就不明白了,沿河这些大户和王爷你到底有多大的交情,你就这么白白给他们当枪使?你说蠢不蠢?

最后,事儿闹大了,少不得惊动太后、官家,当今官家年幼,太后可是最不喜欢宗室跋扈与民争利了。还记不记得早先对面柴驸马被先帝爷训斥的事儿?如今你又这么一闹,轻则罚俸禁足,重则降爵发配去守宗庙。王爷,说说,这算不算蠢事?”…,

赵元亿是个混蛋,但不是蠢猪。来暴力抗法,不过是为了面子下不去而已。这回听了梁丰分析,很是认为有理。点头道:“倒是真他娘的不太划算。”

“岂止是不太?简直是折本之极!就这么几丈院墙,至于这么没皮没脸地守着么?听下官说,你一让,大河通泰,全城免了水患,那满城百姓谁不念你的好?王爷你家富贵以极,差这几丈土地么,亏不亏得慌?你们做王爷的,平日里花天酒地吃喝嫖赌,老百姓也不知道,理会不得。可稍微做一件蠢事,人家可都给你记得清清楚楚,世代传唱,万年不衰。王爷你家子子孙孙都留个骂名,到时候回头还不怨死你老人家?”

梁丰拉他淋大雨有个目的,水克火么。凭这呆傻王爷火气再大,淋在雨里,好歹也不易发作,能听话。果不其然,赵元亿一听梁丰说得有理,点头道:“说得不错,本王爷才不去给那些泼才们当出头鸟儿,老子这就传令,自家拆了院墙,让出水路。看他娘的还有甚话说!”

“王爷真是英明!下官拜服,不过么,这会儿就算是自己拆墙,人情上也都稍微差了点,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痛快说来!”

“呵呵,要是能主动捐他不拘几贯钱出来,赈济一下灾民,那你可就是大善人王爷了。”梁丰很厚道地傻笑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你说的不错。”赵元亿开心大笑道。回头大声喝道:“小的们听好了,这院子,咱不占了,这就自家拆除,不劳开封府动手。传我的话,叫掌府官去取五百贯钱来,交给薛奎老儿,就说我九王爷赈济灾荒罢了!”

赵元亿大声说完,也不回头和薛奎招呼,拔腿就走。行了几步,忽然回头对梁丰道:“行啊小子,骂了本王半天,还赚本王让出院子,赔上银子,本事不小哇!哈哈,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回头上我家吃酒!”说完也不打伞,冒雨大踏步而去。

梁丰雨中微笑拱手道:“送王爷!”

赵元亿想着满城百姓都要称赞自己,心中痛快得很,大步走得啪啪的。转过大街,迎面望见雨中来了一对车马,当中一辆大车黑底红边的罩子,车辕赫然垂着一方帘子,上写大大一个“定”字。赵元亿吃了一惊:“怎地八哥到这里来了?”急忙站在路边迎候。

车马走进,赵元亿扬声道:“八哥,小弟在此。”

车夫早看见了,一挨近便“余”的一声,勒住驷马高车,后面队伍纷纷停下。

车厢中掀起半边油布帘子,露出一个面如冠玉,长髯及胸,不怒自威的人来,头戴紫金冠,身穿暗红常服,歪头看看赵老九,说声“上来”便放下帘子。

赵元亿更不做声,掀起帘子上了马车。车里本来铺着波斯地毯,放着锦垫,被赵老九一进去,湿答答地淋了一圈。在雨中赵元亿走得惯了,还比较舒服,乍到干处,才觉得难受起来。本来想拧拧衣裳的水滴,一抬头看见八哥沉着脸盯着自己,心就虚了,讪讪地垂首端坐着,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子。

这位就是史上出了名的八王赵元俨。其实传说中的八王有两个,一个是赵德芳,太祖皇帝的儿子。因宋太宗赵光义即位,说是封了赵德芳八千岁,因此叫做八王。还说赐了一根金锏,上打昏君下打奸臣。靠!百姓无知的结果。…,

另一位就是眼前这个气度俨然,望之敛手的正宗八王赵元俨了,不过他也一辈子没封过八王,现在的最大衔头是定王,赵祯即位后封的。虽是老八,可在弟兄中除了死去的三哥真宗皇帝,就算他最聪明,最能干,最威严,头上七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都怕他。

这两天雨大,赵元俨本来窝在定王府里看书写字的,忽然听到掌府官来报,说是扬国大长公主家人来报,开封府薛奎带了大批兵卒拿着器仗,要去拆老九家在蔡河岸边的别墅,这会儿赵元亿也召集了家将,要暴利抗拆,请八王快过去看看,要不真打起来,九王爷非倒霉不可!

赵元俨一听,勃然大怒道:“这个老九,早就同他说过,不要与民争利,偏偏不听,此番还要同开封府放对,胆子忒也大了!备车,去看看。”这就匆匆赶来,正遇到雨中漫步的赵元亿。

“你没事吧?”赵元俨上下左右把赵元亿观赏了一遍,有些纳闷问道。心说莫非是已经把薛奎打退了?

“我有甚事?好得很啊。对了八哥,你这匆匆地使要去哪里?”

“哼,去找你。不是说你同薛奎放对,要阻他拆你的院子么?”

“啊,你都知道了?是谁多嘴嚼舌头?没事,已经了结。小弟我这正要回家哩,呵呵。”赵元亿笑道。

“了结啦,如何了结的,你不会真地同开封府干了一仗吧。”赵元俨狐疑地问道。

“咳!八哥你看兄弟我像那种浑人么?”

“你不像浑人,你本来就是!”

——赵元亿一时气结。

“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赵元亿好容易做了那么见露脸的事,早就蠢蠢欲动想显摆了。平日对这个哥哥怕得厉害,今天却滔滔不绝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自己最后大手一挥,捐了五百贯赈灾,真是点睛之笔。不说出来,心里痒得慌!(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8、竞聘上岗

赵元俨不动声色听到最后,方才露出一丝笑容道:“如此说来,老九你今日也算做了一件替咱们赵家争脸的事情。嗯,五百贯不多,功劳可不小。”

赵元亿听得哥哥夸奖,四十岁的人了,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脸上泛出红光来,呵呵傻笑。

“那个梁丰不错,见识道理不消说的,难得居然能劝懂你这样的夯货,本事不小!”赵元俨沉思道。

赵元亿嘟囔抗议道:“小弟哪里夯货了?这不是八哥你平日常说的要从善如流么?对了八哥,是哪个泼才跑去告知你的?”

赵元俨心想这桩事情本来是姐夫柴家和老九家互相悻着谁也不肯退步才导致今日几乎闹大。如果告诉了这厮,说不定又起是非,便说道:“自有好心人告诉我,不干你事,以后不要问了。”

话说赵元亿带头拆了自家别墅围墙,让出了五丈多宽的水路,那扬国大长公主家里也不好食言,只心里埋怨小舅子是个软货,顶不住开封府的兵卒。不过要他柴驸马自己拆除却是难上加难,费钱费工还吃亏的事他怎么肯做?少不得开封府上门服务,现场已经不由薛奎亲自出面了,一个推官便可搞定,一声令下,真是墙倒众人推,柴家别墅的院墙哗啦啦朝里倒去,登时尘土飞扬,任它瓢泼大雨也压不住灰土到处飘散。

天潢贵胄院墙的拆除,所有豪门贵戚都观望的最牛两家钉子户就此灰飞烟灭。宣告开封府蔡河岸边围墙抵抗运动的失败。一时间,趁着雨季才进入不久,一切来得及的条件下,薛奎府尹让手里借来的禁军、厢军和自有的开封府差役全部出动,趁热打铁,将沿河两岸的违章建筑拆了个干干净净。同时又派出法曹刘川、士曹张庭两个随时在河边守候,看看谁家再敢聒噪。刘川便去强制执法,张庭还要跟着查看,若这家有读书人。一并记录在案,作为污点,到时候考虑功名档案记录。

刘川、张庭二人本来就是那种见了有钱人便要无事生非的。这趟差事正是得其所哉,二人干脆冒着大雨,吃住都在河边盯着。果然效果奇佳,偶有一两声不和谐的杂音,立时被这两位扑上前去,扼杀在萌芽状态。

一时间开封府薛府尹名声大振,城中权贵纷纷敛手。百姓交口称赞不已。

与此同时,九王赵元亿因为深明大义,以身作则,体量百姓疾苦。主动让出河道还出钱赈灾的事迹也不胫而走。刚开始,梁丰生怕这厮回家后悔,便在院墙一拆之际,去跟薛奎商量,老头专门安排了几个托儿。连夜制作了“体民疾苦”“德被城南”等等几块牌匾,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冒着大雨吹打着送到王府,感谢九王爷的恩德。

到后来老百姓们得知此事后,居然还真的络绎不绝地给赵元亿家送匾送红拜谢。

赵元亿这才真实感受到。自己去去几丈围墙和几贯银钱,能换来百姓如此好感和尊敬。这可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舒畅,不由得大笑不已,深叹梁丰小子聪明。

大雨绵绵下了半个月,洪水如约而至。前后也淹翻了京城三十来户低洼处人家。但因薛奎疏浚及时,拓水有功,整个京城排水给力等等因素一综合,大宋天圣二年的五月,便成了自太宗太平兴国水灾记载以来受害最轻的一年。

…,

崇政殿里,刘娥和赵祯一面翻阅开封府关于水灾的剳子,一面对照户部统计出来的灾害损失,刘娥不住地点头微笑。

“薛宿艺果然不愧出油二字,能大刀阔斧除了惠民河水患,免了京城百姓无妄之灾,端的功不可没!更难得老九通情达理没把事情闹大,还捐资赈灾,果然成熟了许多。”

“母后,还有梁丰呢,要不是他说动九王,虽不影响蔡河大治,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赵祯见刘娥没提梁丰,急忙替他争功道。

丁谓笑道:“官家所言是极,不过就凭梁丰几句话,虽有锦上添花之功,还是不及薛宿艺力挽狂澜之力。少年人戒矜,臣建议,此次论功,还是不提也罢。”

赵祯只能听政观政,虽然可以说几句话,但决断还在刘娥手里。故丁谓轻轻一说,就做不得声,只好闷着愤愤不已,把期望的眼光投向王曾和钱惟演等跟梁丰相善的大臣。谁知那几个也装没看见,不做声扮哑巴。

刘娥道:“梁丰也有些许功劳,但毕竟非其正务,不赏也罢。中书省准备拟诏吧”

王曾赶紧上前说道道:“恭聆圣谕。“

“传召,薛奎擢龙图阁直学士;赵元亿加善国公衔,其余参与治水之臣,加半级记录在案。”还是没有梁丰,这让赵祯很惊诧。

刘娥见众人没有了异议,便点头道:“就如此了,都退了吧。”众大臣喏,徐徐退出崇政殿。

“大娘娘,为什么大家都不说梁丰的功劳?若是没有他同九叔一番言对,蔡河水患岂能如此轻易而决?”赵祯兀自不服,又说道。

“官家,看不出来么,这些大臣都在护着梁丰哩!”

“咦?有功不赏,已是不公,如何还说护着他?”赵祯大感奇怪。

“蔡河水患得以疏浚,所赖梁丰说服九王,可是官家想想,沿河那么多皇亲国戚,勋贵豪门,哪个是好相与的。拆了他们院子,明着是薛奎所为,可谁不知道乃是梁丰的大功?朝廷不封赏呢,他们心里还舒服点。一但赏了梁丰,那不是让他做了箭靶子么,无端端结这许多仇家做甚。反正他来日方长,有的是立功机会,何必忙在一时?丁谓他们正是爱才,所以护才嘛。”

赵祯听了,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孩儿懂了。有功不赏,明着便是罚了他多嘴之过,实则是让那些人出口气,免得记了他的仇啊。呵呵,孩儿还正不知如何面对他呢,等日后见了他,也有得说,免他小气。”

“官家真是好笑,他梁玉田连你九叔都说得动,哪里会不知这个道理?用得着你解释么,放心,此人若真如此小气,也就不必大用了。”

有赖于各路大神的保护,梁丰在蔡河治水事上没怎么出名,还能清清静静地过他的日子。

等着薛奎忙完救灾事宜,梁丰便重新到开封上班。曹正陈平等人最近被抽调各处帮忙,累得成天吐舌头。眼见正堂老爷来到,少不得挣扎着过来伺候。梁丰善解人意,笑着婉拒了他们的服侍,还每人给了三天轮休,让其等回家调理。

下属们见上司如此体贴,欢欣不已。

梁丰打发了曹正等人,自己取出开封历年无品级的低级杂役招聘文书来看,张三是如何考取事业编制的,李四是如何临时工改公务员的,王二麻子又是如何从普通榷监提拔为班头的,仔细研究。

…,

过了几天,薛奎公务得瑕,梁丰便派人呈了一篇文书给他送去。薛奎抽空看时,发现文字明白,一点书袋都不掉,句句大实话。

“凡府衙任事,必以能吏为先;临况决断,首当熟政为务。兹者京畿临阙,空户曹参军一职,本府奏报朝廷,荷蒙恩准,许与自选。故召示尔等,有自觉能荷彼任,仰报天恩,俯恤百姓者,皆可临窗一试,所要者为其三矣:

一要从九品以上有官身者。

二要有三年以上州、县或军、道中执事经历者。

三要自能付家资公余众者。

若符上三条,均可至功曹处报名,即有功曹审其资质,告示阖衙,另择日考择。”

除了这张告示,文中又附了所有选择条款,一一说明如何操作,如何遴选。薛奎看了,命人把梁丰叫来直接问话。

“你这札子老夫看了,所举三条,前两条倒也罢了,只第三条所为何来?为何要将自己家资公示于众?”

“大人容禀,历来有赃官污吏四字之说。为何?上下其手,沆瀣一气也。今本府遴选户曹,要紧是汲取前任周震教训,选人以能、廉二字为先。盖户曹直接关系京城百姓琐事,却非文章做得好,诗词写得妙便能为之的。

能字可以考核,但廉字如何监察?学生以为,第一便是敢于公布家产者。一俟公布,就是以此为基本,官员所有进项,必以合法有道而取之。若事前隐匿,一旦上位又贪赃者,此为其监督之张本,人人均可告发之!大人且想,假设他敢报名,必不敢隐匿家产;又假设得了此官,不须理会他暗地做了多少龌龊,只须有人能指出其财源有来历不明处,即可查问。随便他千里为官只为财,真要作奸犯科,岂不是自暴其贪么?”

“嗯,倒是有些道理。就依你,先如此试试吧,不行再改。”

两人商议定了调子,回去梁丰又改了几处字句,五月中旬,一张户曹参军选任公告便贴在了开封府衙内部。

一石激起千层浪,登时开封府衙嗡嗡之声大作,纷纷议论这个从来没有过的官职选任的新鲜事物。

179、报名结束

(我想我应该要爆发了,很多书友都呼吁过。不过我忽然很纠结,时间似乎不对,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这几天里,我自己掂量掂量,要日更个七八千上万字好像勉强可以做到,不过一到过年,又不得不歇下。到时候拖堂,又是骂声一片。我是年前爆呢,还是年后爆呢?真的愁煞个人也么哥!)

世界上任何时候,需要机会的人总是占绝对多数。因开封府内部贴出的招聘公文一出,所有从八品以下,从九品以上的官吏便热血不已,尤其是那些刚好够上起步资格的领县、各镇,人前闷骚不说,人后却无时不刻幻想着自己怎么来一个完美的连升三级。

“喂,看了吧,那告示?多新鲜,咱们开封府准许自选曹官,这可是头一遭儿,以前都没听说过。”

“是哩,听说是薛大人找了吏部,说咱们开封府人浮于事,许多人才埋没提拔不了,全等着考绩磨勘,还不如来这么一回,或许能发现些人才也未可知。后报了官家、太后准了,这才弄的。如何?难道你也想试试?别逗了,人家要从九品以上,你连个品级的屁都闻不到,瞎琢磨这事干甚哩?”

“呸,你这厮就是鼠目寸光,这有一便会有二。此番是从九品以上,焉知将来不会来个全盘拔举?整他娘地多来几个领县、领镇的空缺,咱们没品没级的也有机会弄个官身,那该多美?”

“说得有理。不过,将来朝廷就准许这般闹腾?那还要科举干啥?”

“谁说不要科举了?科举,那可是正经出身,这些芝麻绿豆小职,人家那些读书人哪会放在眼里?”

“球!现今功曹,不也是今科探花?人家咋就在这里?”

“嘿,这个梁探花。那是他主动要求到咱们开封府来磨勘,听说原先官家许了他秘书省正字他都不去,专来体察下情的。早晚飞黄腾达。谁稀罕一个区区功曹?何况朝廷有制度,进士及第,实授从八品。再怎么本事,也得一步步来不是?”

“是啊,说来这个梁探花,还真是有本事之人。听说了么,前些时日为了蔡河疏浚,咱们薛大人差点同九王家打起来,后来也不知梁探花去对九王说了几句啥,九王居然就真地让出院子,还捐了五百贯赈灾。要我说,这开封府免了水淹之苦。梁探花当是第一功劳!”那人说完,还翘起大拇指,以示赞扬。

“对对对,听说此番户曹自选,也是他拿的章程哩——”

这是开封府底层的对话。进来比较热门的话题就是围绕梁丰的各种事迹展开,最后大家对这个传奇人士要搞的户曹自选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梁丰闲着无事,带了李达在城里转了转,回到家里,径直走到前院饭厅歇息,等待开饭。哪知小嫦和冯程程早就坐在里面。饭厅里堆满了乌七八糟的东西,有锦缎包裹,有锦盒,有麻袋,有大瓮,各种形状都有。

“这些是个啥?咋全堆在这里。”

小嫦提笔在一本簿子上记录这什么,低头不答。旁边程程也正在专心清点物事,听他问话,便抬头白了一眼道:“还不是你要搞的甚开封府户曹自选?今日一天,便有这许多上门送礼人情的。你倒舒服,不哼不响跑出去优哉游哉,害我同姐姐在这里累得够呛!”

“不会吧,这种人情接待要你们亲自出面么?永叔呢,干啥去了。”…,

“待客是永叔,我们姐妹是出来清点记账的。”程程没好气地答道。回头又对小嫦报数:“上好西凤酒两坛共百斤,成形何首乌一株,紫檀嵌玛瑙珠一挂,计紫檀九十八颗,玛瑙珠十粒。开封府监临张大泮送??????”小嫦提笔倾听,随声跟着念一遍,记载账簿上。

梁丰闭了嘴,笑眯眯地看两位娘子出纳会计,好半天才点完物事。程程娇嫩,累得叹了一大口气。小嫦合上簿子,搁笔揉腕笑道:“终于完了,也不知明日还有没有。”

“怎么没有,这才是第一天呐。哈,咱们家财源广进了。”梁丰看她二人干完,笑着过去,先给小嫦揉揉手腕,还低头亲了一口,小嫦急忙缩手瞪他。这厮又转过身去,轻轻捏着程程香肩,道声辛苦。

程程很享受地转脸过来很认真地看着他道:“啊?你不会真靠这个发财吧?卖官鬻爵,可是重罪!”

“小人之心!我要瞧得上这个,好些土财主家的闺女都哭着喊着要嫁大爷我,轮得到你?”说完捏捏她的鼻子,又道:“不过,这些物事也不忙送回,先放两天,明日我自去给薛大人通禀一声,备个案得了。你们俩做得不错,省了我不少烦心。贤内助啊!”

冯程程最爱听他夸奖,笑道:“怎么样,能帮你大忙吧?如何谢我们?”

“嗯,赏你今晚给我捶腿捏腰!”

“我呸!”

两人打情骂俏,小嫦笑着插话道:“正经的,这些物事要放多久?该如何处置?方才听永叔说,这些人来势汹汹,推脱不得,都是扔在门口就走,不容分说的。依我看,还是退回为好。”

“退自然是要退的,不过先等几天。他们绝不会只送我这一家,薛大人那里不敢,多半推官、判官,说不定吏部都会去打点到。我这里一退,少不得有人要来说项,不如且收了,等到考试那天一发退还,让这些人措手不及,免得聒噪!”

“咦,这个妾倒是奇怪,你们开封府户曹,是要考什么?不会也如同科举一般吧?那多没意思,该考些他们专门要会的东西才行。”冯程程听了说道。

“嘿嘿,要不说你聪明呢。还就如你所想,就考他们需要会的。这可是实打实的差事,光会吟诗作对可应付不来。”

“那你也没干过户曹啊,这户曹干的事儿你全都懂么?如何出题?”

“不懂,就不能考了?放心,你老公我其实百事不会做,但却专门会考官儿。呵呵。”

这厮倒也不算吹牛,他曾主持过多次竞聘、招聘,都是找一伙专业人士出题。纳入题库。然后自己在题库中随机抽取题目考试。这套流程,就是再穿越个四五次也不会忘的,如今自选户曹。不过是变幻了时空罢了。

第二天,梁丰干脆直接安排永叔在家等候,凡有登门送礼的一应收下,留给两位娘子登记在册。来福、李达跟随架了车满处转悠,先后去了高双卯家、杨文广家和石宁家,也不同兄弟吃酒,也不相约出门作乐。就一件事,借人家账房和笔帖式用几天。

这几家大人都打心眼里喜欢梁丰,很热情地挽留用饭吃酒,梁丰一律恭敬婉拒。只把借来的人全部秘密拉回开封府,好吃好喝供养起来。除了刘川、张庭和薛奎三个,没人知道。

一连三四天,上梁丰家拜会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有些甚至拿了朝中某位高官的帖子书信一并送来。无非托情说项而已。梁丰照单全收,晚上拿了与两位娘子观看,笑道:“看见没有,任何一见事情,只要有些好处,必有龌龊在里面。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这些只是最简单的方式罢了。”…,

“所以我朝太祖皇帝传下规矩,举荐连坐,便是可以杜绝了这条门路呢。”冯程程见识多些,接话道。

“呵呵,可你看看,真的杜绝了么?那一年不查出那么二三十个贪赃枉法的?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制度不透明,人种又有问题所致。”

“哦,妾知道了,因此官人作那部《越来草堂笔记》里面说到监督,便是想让百官行述皆置于万民各方监督之下,使他们有恶不能做!”小嫦笑道。

梁丰大喜:“小嫦悟了,呵呵。就是这个意思,朝廷虽有言官御史台行督查之职,奈何其等风闻奏事,多数捕风捉影。又尽是些读书人,腐儒得紧,一点芝麻绿豆小事便要兴风作浪,证据偏偏拿不出来,效果反而差了许多。要是有朝一日,我大宋百姓都可以监督百官所作所为,让他们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便可大幅减少像这几日来拜帖送礼之事,到时乾坤可谓清净也!”

这一天,梁丰在户曹司统计报名情况,热闹非凡,举凡从九品以上的官吏,差不多都报了名上来。算得上开张大发了。独独本司的曹正、陈平二人没有报名,只是每天老老实实当差。

“你们两个怎地不来报名?万一得中呢,那可就比我高了半级哩。”梁丰笑问道。

“呵呵,属下可没那等福分,只知是考不过那些人的。属下从一个小小巡警都头熬到这令佐,已是到了顶了。不敢凑那个热闹。”

陈平也是这口话回答。

“自知之明固然是好,不过妄自菲薄就不行了。今次不参加也罢了,不过若是此番真的能够做到能者谋其位,也为你等今后晋升多开了一条路子。今后多加观察学习,未必没有更进一步那天。”梁丰好言鼓励两位属下。

前后过了七天,报名截止,梁丰拿了名册去给薛奎汇报,薛奎细细看了,笑道:“不错不错,人越多,越能选出人才来。题目你可出好了?”

“回禀大人,学生已将借来的那些人单独照顾了四五日,题目已经出好,就等大人过目。”说完抽出几张试卷,放在薛奎面前。薛奎拿起看看,点点头收起。要等三日后笔试时才最后定夺使用那份试卷。

第二日,开封府内部贴出告示,笔试时间定于三日后开封府梅花堂前,笔试前十名进入面试。

告示旁边,居然还附有梁探花亲笔写的一篇公开信。(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0、退赃、开考

(鼎天小说居

.dtxsj.)“凡欲为官之因,盖有牧守之谓,而民呼之曰父母也!然其权也广,其力也大,故多有欲为之而谋一己之私焉,故此为之,则丧其肺腑,熏其心胸矣!

丰荷蒙天恩,上官奖掖,不才擢简以为考绩开封府自择户曹事。【】【】(

..)受命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唯恐深恩负却,下民失心。曾不敢一丝有越雷池,一毫有所偏私,一举关己好恶,一动有毁清白。

不意府中多士,致有误会高看于丰者,欲求其位,莅降寒门,颇有馈赠,请托于丰,岂敢受焉?丰为不扰大事计,曾不声张,一一暂存,遂登记在册,毫厘可查。今报名已毕,故敬告及诸君,所馈之物,丰不敢受;所请之事,丰不能为。以为公正计,愧抱憾于诸君矣!

自此函书两日内,遍请诸君再次光宠寒舍,所馈之物,清点领回,勿失勿忘。过时,物归府库,名则张贴于此,视为怀贿于丰,遂取缔其考资勿怪。

诸君莫谓言之不豫!丰再拜。”

信一贴出,又是嗡嗡一片。许多钻了门路上梁丰家里打点送礼的报名者不免脑门冒汗面如土色。他妈的,见过不收礼的,没见过这么愣的。有道是凶拳不打笑脸,给你送礼,不收也就罢了,可收都收了,俺们小心肝已经处于憧憬升官发财的美好状态之中,这会儿叫俺们又登门领回,算咋回事?还要张贴名单,视为贿赂考官,取消资格?呀哟他妈的,这胸口咋地拔凉拔凉的!

没办法,谁叫人家手里捏着两件东西呢,一样就是目前大家梦寐以求的那顶户曹官帽子;另一样就是功曹司那间神秘无比的卷宗房。官帽子砸了,还无非就是一无所获,顶多保本呗。可卷宗房里那些小账本,万一因送他东西,被这厮偷偷黑上一笔。说自己如何如何。那以后可就成了污点记录在案了。【】【】

于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纷纷满脸尴尬,厚着脸皮重新敲开梁家的大门。

又是一道奇观,仿佛三年前冬天那样,一大堆人不约而同地挤在启圣院巷口,拍门之声不绝。只不过那一次是章台百花拜谒梁郎,这一回是开封众吏回收礼品而已。

没办法,梁功曹忒缺德,故意只给了两天时间。过时不候,还要被金榜题名。

那些人红着老脸在人堆里彼此拱手作揖唱喏打招呼。“哟呵,赵大人来啦?”“是啊是啊,老高也在哈,东西多不多?我今儿带了人来,要不要帮你搬搬?”

“不用不用,我的轻省,一个包袱卷儿就成。你还带了人?那得送多少东西?”

“唉,小意思。有几坛老酒而已。喂喂喂,快看,老刘出来了嘿。哟!好家伙,那死沉死沉的白布裹着是个啥?”

“不知道吧?听说老刘这回送的是一尊半人高紫檀普贤菩萨镶拼牙雕白象坐像嘿!”

“乖乖,这厮哪里寻来此物?幸好抬回来了,要是梁大人一收,还真没咱们哥们儿啥事了!”

“就是就是,这厮平日抠搜得紧,听他家丫头说,这厮连渎裤穿出馊味了都舍不得洗的,居然能藏这么好物事。真人不露相啊!”

“呵呵,这就是不细不成财主吧?诶对了,咋人家丫头说甚你都晓得?嘿嘿老高,你不地道哟——”

“两位两位,别顾着扯淡了。往前挪挪啊,看这挤的,后面排好排好,守守秩序行不?”这是后面有人提意见了。…,

再后面也有人搭话:“守秩序?嘁,满城的公事、领镇都在此哩。不都是些管秩序的么?”

“说的也是哈,看来咱大宋朝的官儿素质忒差,平日驱赶百姓也都人五人六的,如今到了自家排队,就乱成这样,唉,真该好好整顿整顿喽。[.YZUU点]”

“你这是老鸹笑猪黑!你不是大宋朝的官儿?你不管京城百姓?你素质高?那你还来挤个球啊?不都是送了礼来回收的么。咱们啊,豁牙子吃肥肉——谁(肥)也别说谁(肥)吧!”

??????

这一幕热闹的丑态,因为属于开封府内部秘密,外人不得而知,但还是被人看在眼里,若干年后,京城汴梁流传出了一本小书,上载东京掌故,其中有一条写道“天圣二年五月,京城小吏若干,相聚于梁门,合有品级以上者百十人,纷乱于启圣院巷前。先是,开封府欲自选户曹参军一职。公时任功曹参军,主领此事,登门怀贿者不计其数,公不胜其烦,乃张告于衙,令各自取回。于是往来纷纭,丑态毕现,蔚为大观。时有京城小儿拍手作歌曰‘启圣巷子口,梁家门前挤,开封小吏送礼又退礼;探花郎,脾气怪,金银财宝都不爱,还了人间好世界!’”——《汴水旧闻》

正当梁丰家门口闹哄哄的时候,这位大爷早已躲了出去,这时候正在开封府英武楼小厅,清清静静陪着府尹薛奎大人喝茶下棋。

下棋老薛哪里是梁丰的对手。不过好在梁丰给面子,布局不厉不急,从容展开,如清风徐来,让薛奎浑然不觉,颇有林海峰和其师多年钻研出来的美感。也不用多赢,二三子足矣。所以薛奎明知不敌,还是觉得很有面子。

两人一边落子一边谈话。

“玉田,你这一手,固然起到了震慑作用,不过,官场之上,如此撕破面子,后患太大,你得不偿失!”

“是,大人教训得是,不过学生无所求,也就无所谓,这样做也实属无奈,在我心里,这的确是最差劲的办法。倒是有好办法,不过暂时用不到而已。”两人正在谈论梁丰家门口发生的事。薛奎已经下了命令,凡是开封府官员,不参加本次自选的,一律装不知道,由得那些人在启圣院闹腾。

“哦?既然有好办法,为何不用,出此下策。得罪了整个官场,好舒服么?老夫自问刚直,也没你这般胆量。”薛奎不解。他真心爱护这个小子,见他一脚踢爆大宋官场的潜规则,为他担心不已。

“唉,许多计划,学生其实也设想得挺好,不过基础不成熟,匆忙上阵,一是来不及,二是民间暂时不能接受,因此搁下。看看吧,以后有没有机会用上一用。”

薛奎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勉强,笑笑继续下棋。

两天退赃期一过,开封府户曹参军一职的自选考试便开始了。起先已经经历过报名公开和财产公布两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财产公布,等到大榜一贴,内部前来参观的可是人头攒动,整个衙门有官的、有职的,连同那些临时工等将近千人,全来观看。谁家有几座院子,谁家有几百亩地,谁家在那个饭庄有股份,在那个绸缎铺有份子,人人津津乐道。

其实,所有参加竞聘的小吏,除了十来个真正穷困潦倒没有外水的,其余没人填报真实家底。谁会那么傻,他梁丰叫老实说就真的老实说?于是家有千亩的,报百亩;家有房产十数处的,报一两处。…,

梁丰根本不管,报名官员填多少自己照样记录多少,无非就是个登记工作,曹正、陈平两个佐领加上司曹里面的那些衙役,完全干得了。

人人看了,都不挑明。彼此彼此嘛,谁也好不了多少去,别陪姓梁那个二货发疯。只要看看这户曹一职,到底花落谁家便是。

开封府有现成的明礼院,属于张庭平时管辖维护的物业,专门干些祭祀、庆典、国朝大礼和开封士子读书、模拟考试和听课的地方。自然而然就用作了考场,有趣的是,本次参加考试的有好多都是明礼院的博士、教授等学官,看着眼热,也参合一把。

考试之前,各人已经知道了的,本次不同科举,专以实务为要,什么吟诗作对花花草草统统少来,算数水利建筑医药才是正经。固然有人气得跳脚大骂梁丰“自甘下贱,类比圃农,诋辱圣人,邪魔外道。”但更多的是翻箱倒柜四处搜求,找些《九章算术》《周髀算经》《甘石星经》《水注经》《山海经》等等神书来细细研读,哪怕头昏脑胀也在所不惜。

等到开考,薛奎亲自上堂主座,下首梁丰、张庭、刘川等率领一众考场工作人员进行服务。统共有九十多个参考,事情倒还不算繁琐。

张庭逐一点名之后,众人对号入座。然后由刘川取出一大摞密封好的试卷,当众验明拆开,由衙役发到每个人面前。

众人铺开卷子一看,总共四道题目。

第一道题,考的是大宋律法《宋刑统》,抽出里面关于一些民事纠纷,建筑标准、等级制度、处理原则等等,要求详细解释条款,越接近原文得分越高。类似于明经科考试,背功第一。

第二题和第三题则是两道算数题。

其一、今有官司,差夫一千八百六十四人筑堤,只云初日差六十四人,次日较多七人,每人日支米三升,共支米四百三石九斗二升,问筑堤几日?

其二、今有官司,依平方招兵,初段方面四尺,次日方面转多二尺,每人日给银一两二钱,已招兵四千九百五十六人;支银二万六千四十两,问招来几日?

第四道题则是一条申论,给了前几天开封发大水的各条河流情况以及城市沿水布局建筑,要求谈谈治理开封水患的措施。(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1、议论纷纷

虽说招聘考试不比科举,但在梁丰的筹划之下,誊卷、糊名、密封、对读一样都不少。连借来的几个账房跟笔贴式都被他锁在房里好几天不得出来,那几人忍不住叫苦连天,当日是被家里无比荣耀地委派过来帮忙,谁知一来就被关起,行动完全失去自由,虽然好吃好喝伺候,一想到这里是开封府衙门,心里不免惴惴,时日越久,就越是害怕,都快要疯掉。只好强自镇定心神,老老实实按照梁大人的要求出题。

好在这日子终于到头了,几位正要崩溃的边缘,就有衙役抱了九十多份试卷进来,要他们逐一批改。笔贴式人手一本《宋刑统》,对照自己出的题目批改第一题;账房先生则集中批改两道算数题。

都是他们自己出的,改起来当然快捷,不到一个早上,就已经全部搞定。还根据答题质量按照梁丰要求的百分制给了分数。

放出来的时候,阳光灿烂,几位借调人员得了自由,不免相顾松一口气。这时借了自己,又关了自己的梁大人笑眯眯地出来朝各位阅卷官拱手道歉,每人送上压惊钱五十贯,还说道:“从今以后,我大宋修史,诸位大名便留在史册里了,恭喜恭喜!”

听得几个惊喜非常,这才忽然想起,这是开封府自选曹官的考卷啊,都是咱们出的题目,还是咱们亲自阅卷批改,呵呵,自家身份低下,功名未得,居然能做了一次考官,还是实授现给的那种,怕是几千年来头一遭吧?一霎时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连忙谢过梁大人,几位足底轻飘飘地相携而去,寻个齐楚阁儿,找些歌姬小宝,痛痛快快大醉一回。互相庆贺一番才罢。

第四道申论题则由开封府四个判官、推官陪着薛奎一起阅卷。这几位开封领导班子凑在一起,他们每天批阅类似的条陈建议和公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熟悉得很。只是规矩有些改变,不似科举考试时写个中、取、落完事,而是按照文辞、论点、论据、论证等几个方面给分,还是梁丰订的百分制。

为了确保考试成绩出笼新鲜,避免再一次的无端揣测和送礼走门路,第二日一早。明礼院大门外就贴出了考试成绩。考虑到各位参考者都是衙门里的公务员,自尊上的需要,因此上榜者只录入了考绩平均分在七十分以上共二十五名。同时附上说明:“未上榜者若有疑问,可自行到名礼堂查阅自家试卷。”

这一次考试确实出现了质的变化,平日里诗云子曰的那些传统读书人几乎是全军覆没,代之的则是历来长期从事基层事务,与百姓交道最多,琐事最多,办理各种具体事务最多的所谓“旁门左道”们。他们熟悉各种文件条款并能自如运用。灵活掌握;他们精于计算,能快速判断具体事务的成本和收益;他们清楚民间各种难点和需求,能从自身角度出发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前二十五名基本都是这些人士。

薛奎很高兴,通过梁丰这种实践为检验能力标准的方法,迅速找出这么多人选,光从卷面上看,每一位都是可以担当户曹重任,并能够马上开展工作而不用再学习观察的。老薛恨不能把这些人都提拔起来,分配各种更重要的岗位。于是当面呵呵抚须大笑表扬了功曹梁丰,果然是个干才,胸中大有丘壑。…,

梁丰倒是很冷静地谢谢了上官夸奖。客气几句便道:“大人,此时高兴还为时过早,还有面试一关哩。到时候大人不隆中哪一位,都定会有言官弹劾,该准备准备如何自辩了。”

薛奎听完静静一想:“嗯。言之有理,咱们这一次走的不算正路,没有以圣人之言,道德文章为取士标准,被臭骂一通是免不了的。不过玉田放心。这一回是官家、太后亲自点头恩准,又同吏部沟通多次,应该问题不大。言官嘛,骂人就是他们的工作,当放屁就是了。不会有啥。”

梁丰见薛奎这么乐观,笑笑便不做声了。

不能不说,梁丰一般很低调,不过他每次闹出动静,却都不会太小。开封百吏登门退礼之事,早就传得朝廷沸沸扬扬。赞他高风亮节的有之,担心他得罪同僚的有之,骂他沽名钓誉的有之,种种看法不一。

赵祯一开始很激动,对梁丰的高风亮节非常满意。私下和李石彬说话时道:“朕真是没看错人,不枉同他算得上个朋友。只有他梁丰这样的,才会如此光明磊落,比之羊兴祖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吧?”

“是,奴婢也佩服他得紧。像梁探花这般少年得志,却把持得住自己的曾不多见。奴婢就听说,今科小宋这回锦衣回乡,饮宴无虚日,几乎夜夜笙歌,风流快活得很呢。”李石彬说的小宋就是宋祁,算起来还是个贫寒之家自学成才的典范,只是中了进士后,不免露出些张狂相来,回到家里,每天吃请宴客,许多庄户为逃税赋,纷纷投身于其下,短短几个月时间,小宋名下的田产已经超过千亩。所有当地士绅的贺礼馈赠,来者不拒,现今隐隐有了些富贵气象。故李石彬有此一说。

“呵呵,所以他只当得个第十名,唉,可惜,朕没能替梁丰争个状元,愧对他了。”

“官家无需自责,还是太后同王曾相公们想得周到,那时候给他了状元,恐怕更是害他。这梁大人行事,有时候还真是让人担心啊。”

“嗯?此话怎讲,你担心什么?”

“奴婢多嘴,官家恕罪。梁大人才上任几天?就搞得开封府百吏如此尽扫颜面,不把人全都得罪光了么?”

“对啦,你说这个,朕忽然想起,如此公然行贿,敢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还是京城便如此大胆,朕要向大娘娘进言,好生彻查一番那些梁门送礼的狗贼们!”赵祯忽然恼怒起来,集体啊,不治一治那还了得?

“官家息怒,且听奴婢再多嘴一言,这本是官场上平常之风气,礼尚往来,虽然人人尽知寓意何在。但送送礼,走动走动,朝廷也没禁止过不是?若以行贿论之,众口一词只说拜访交往。现下又退了礼,本来梁大人如此作为,已经得罪了许多人,要是官家决意查处,怕梁大人便无端端受千夫所指。官家,这岂是护他?”

赵祯听了,恍然道:“是朕操切了,你说的是,别让他更加难做。这事儿以后慢慢再说。”

政事堂里,丁谓和王曾也聊到这件事。

“孝先,听说梁玉田家门口前几日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呵呵,你这个得意弟子,做事可不太按规矩啊。”公务得暇,丁相爷也八卦八卦。

“唉,下官哪里做得了他的老师?就这么一下子,下官便干不出来。看他从前也算稳重,这番却是为何?恁莽撞了些。”

王曾摇头叹道,有些不豫,也为梁丰担心。刚跨入官场就这么胡搞,今后的路可难走得很。王曾自诩刚正,也没发过这种神经。…,

“是啊,这小子倒是棘手得很,也就是薛宿艺为老不尊,扯着他胡闹的结果,这根子还在老薛身上。”丁谓道。

“下官却以为不然,梁丰的书论,丁相也看过,确实有些真知灼见。薛奎爱才敢用,何错之有?下官也以为,国朝取士,广开门路也不为错。自隋唐以来,开科取士已为国策,但往往下笔千言,胸无一策的读书人多矣,倒是梁丰敢别出机杼,以务实为第一,下官倒有几分赞同。”王曾偏袒梁丰,故意打岔。丁谓说的是百官退礼,他扯到开封自选户曹的方式,其实是想打个伏笔,看来梁丰被言官弹劾是免不了的,本来朝中许多官员对梁丰的看法就颇为复杂,有爱有恨。王曾先把自己态度亮明一下,自己是副相,将来言官弹劾,政事堂要对太后表态时,丁谓好歹也要估计一下自己的面皮,便不好落井下石。

丁谓咋会不知道王曾的心思?自己本来就打算回护这小子的。山陵案的谋划,一万贯钱哪里能扯平?见王曾如此公然袒护,好笑之余,也乐得做个人情道:“是啊,他勇于任事,且不论功过如何,便是这份胆气,咱们做前辈的,也该好生爱护才是。免得寒了下面干实事的心。放心,谏台发难,老夫自会尽力周全一二。”

王曾喜道:“如此,下官先替梁丰多谢丁相。”

不过王曾才真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并没把这事说给梁丰听,也没学雷锋,把这事记在几日里留着将来发表。

梁丰可不知道这些,现在只是老老实实地把竞聘工作扎实开展,安排面试。

按照事前定的规矩,面试人员必须经过抽签取号,依次进行。面试官就是府尹薛奎和推官、判官、领南司督察使院、司录参军等数人,梁丰、刘川、张庭列席,主要负责面试服务和程序,没有发言权。(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2、第一次竞聘结束

按照事前定的规矩,面试人员必须经过抽签取号,依次进行。.面试官就是府尹薛奎和推官、判官、领南司督察使院、司录参军等数人,梁丰、刘川、张庭列席,主要负责面试服务和程序,没有发言权。

张榜二十五人,进入面试才十人而已。都是同进士出

,在开封府多年,几乎出头无望的书办、巡jǐng、榷监等等。薛奎这些高级领导平rì根本留心不到,平rì呼喝办事,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看一眼的。今天一个个抖擞jīng神,战战兢兢面对上官,激动的满面红光,还算见的世面多了,不至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梁丰满怀希望地旁观面试,事前已经商定过,每位考官大概提一到两个问题,最后分为两种方式计算面试结果,一是去掉最高和最低,计算平均分值。二是直接由众人写出中与不中,由薛奎拍板。薛奎思量许久,决定平均计分以示公正。

“下官张冲,参见府尹大人,各位上官。下官开封祥符人,今年三十九岁,庚辰科同进士一百三十八名。”

“嗯,张冲,说一说你觉得户曹之首务为何?”

几位主考都没什么面试经验,相顾几下之后,还是由薛大人首先发问。

张冲道:“下官以为,户曹之首务,当以清户籍、明税赋、理田桑、兴水利为根本,户籍不清,则不知民

;税赋不明,则丧失国本;田桑不理。则民陷堪虞,水利不兴,则旱涝不保,故而??”

第一个就是个能侃的,薛奎等没叫停,他便的吧的吧说起来不停。老几位倒也

感兴趣,听他聊的入神。看来是个下足了功夫的。

好容易张冲说完,暂兼户曹的赵彬便接着问道:“那么依你看来,这水利的当务之急又是什么?”

“推官大人容禀。水利当务之急,乃是京城之内,四水容易泛滥。上威胁于皇城,下肆虐于百姓。究其缘故,多与勋贵不恤民本,违制圈地所致。前些时rì蔡河水患便是明证,当务之急,便是疏浚河道,还漕运归正路,宽两岸而安黎民??”又说了一堆。也听得众人频频点头,只有梁丰暗地不爽:“违章建筑已经拆除,河道已经拓宽。两三年之内,恐怕也没哪家有这么大胆子迅速恢复圈地挤水了。这不是捡现成便宜么?”

赵彬倒是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以示赞赏。薛奎也拈须微笑,颇为赞同。

可惜,短短几个问题下来。考官们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于是挥手让张冲下去,传第二个进堂。

第二位进来,照例做个自我介绍完毕之后,大家都没动什么脑子,薛奎直接就把第一个问题问了一遍。第二位好像刚才在门外偷听似的,几乎是原封不动把张冲的答案复述了一遍。接着又是赵彬重复问题,得到重复的答案。只是词句不同,意思却全无大异。要不是梅花堂外二十丈之内有自己亲自下令衙役把守,难得靠近,刘川几乎要喊作弊了。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重复,在场诸位早已失去了方才的新鲜感,剩下的只是疲倦和遮都遮不住的呵欠。

十人里面,倒有两位因为紧张过度或是大脑临时缺氧短路发挥失常现场崩溃而外,结果是必然的,就是除了笔试成绩,面试几乎分不出高下来。

薛奎对这样的局面有些迷糊,一时不知如何对待这场面试。疑惑地看看几位同考官,那几个也苦恼地捻须眯眼,不知所以。…,

这时候因为面试已经完毕,在一旁伺候的梁丰、张庭和刘川三人必须离开梅花堂,让考官们商议合计名次,给出面试前三名来作为第二次候选。

三人吹着已经炎

的夏风,在离梅花堂不远处的涵煦亭里聊天。

“玉田,今儿这面试好像有些不对啊,怎么他们说的话都一样一样的,遮莫不是已经事先知道了题目?”刘川忍不住道。

“应该不可能,要是事先知道,也不可能个个都知道。定是他们早已下足功夫,将这户曹一职考究得通透才是。不过,这种面试,着实闷人得紧。”张庭笑着插嘴道。

两人齐齐看着梁丰,这厮只是笑笑不答话。刘川又道:“咳,这样搞法,也不知前三如何排得出来。难道要论相貌俊丑?”

这时候梁丰笑了,伸出三个指头晃晃,又比出个写字的姿势。刘川没反应过来,还是张庭士曹大人要快些,脱口道:“你的意思是,前三依旧是取笔试成绩?”

“是,这样的面试,不取笔试成绩,那要取啥?”

“你怎么知道?”刘川问道。

梁丰还没答话,梅花堂的大门正好打开,衙役过来唤道:“府尹大人有请三位大人过去。”三个匆匆回到梅花堂,几个考官已经恢复了古井不波高深莫测的态势,薛奎端坐正中道:“前三已排出来了,就是这三人,你们拿去接着办吧。”说完指了一指条案上的纸条。

张庭走上去接过纸条一瞥,很诧异地看了梁丰一眼,果然如这厮所言,就是笔试成绩的前三名。

薛奎挥挥手道:“就到这里吧,大家散了,各自忙去。”众人纷纷起

行礼告辞,薛奎又道:“玉田留一下。”

“玉田,今rì面试,不似老夫预期一般jīng彩,没奈何,只好依旧取笔试前三名,你说说,这是为何?”薛奎有些遗憾地说。

“大人,取中这三人,也是

理之中。不过说明了两个问题。”梁丰答道。薛奎听了,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第一,本次笔试,没有沿用科举程式,而是出了些贴近实际的题目,考生们答题接了地气,基本上可以看出谁是干才,谁是空谈。而且这些人都在府衙内历练多时,上手是没问题的,所以面试差别不大,在

理之中。”

“第二,恕学生直言,大人们面试提问,还是简单了些,所问之语,这些人怕不是在梦里都已经推演过百遍,说起来自然千篇一律,众口一词,无出窠臼。学生驽钝,也知看人当从‘神骨、刚柔、容貌、

态、须眉、声音、气sè’等处观之。大人yù得不可求之人才,当从不经意处发问,然后观察,由是知之,当无大谬。不过话说回来,经过一番笔试,选出来的人应该都已经当得户曹一职了。学生以为,今次自择户曹,所贵者,乃形式之改进和制度之固定也。即便偶有瑕疵,也不必求全,横竖那三位也不算是选错的。今后若有机会,再详加改进便可以。”

听完梁丰的话,薛奎笑道:“说得有理,难为你能想得如此通透,老夫还怕你少年人心气高,要做个十全十美才罢手呢。这样说来,倒是老夫所求非分了。呵呵。”

和薛奎谈完话出来,梁丰便去伙同张、刘二人,取出前三名的名单,自己去了卷宗房调出档案,细细查看一番。见并无什么污点,便照实填写了大概履历,拟出三张表单,第二天,召集二人通报了一下

况,便组成一个考察小组,分赴府衙内各司曹进行谈话测评。…,

谈话测评,是后世人事处、政治部或是人力资源部惯用的方式,无非就是召集相关当事人的部门同事,曾经的上下级或是联系部门比较相熟的人,单独询问一下拟聘人员的群众基础,大家对此人的观感或者批评、建议、赞扬、揭发等等。最后梁丰加了一个调查问卷,分别从德行、干才、功绩、威势等四个方面进行一次综合测评,每个方面都有一个比较详尽的描述,请谈话者用不记名的方式对当事人给出评分。

梁丰这样做的目的是保护人权,预防打击报复或者私仇等等发生。这是后来社会中越来越形式主义和大家好好先生意识的产物,越来越听不到真话了,只好用这些方式来鼓励真话。

却不知梁丰这次大大低估了大宋基层官吏的道德素质。人家全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都知道直陈善恶的道理。一个个说起来滔滔不绝全无顾忌,浑没怕得罪了人万一哪天当权会打击保护到自己头上。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而且,几乎是每一位被调查者都在调查问卷评分完毕后,工楷填上自己的名字,以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对自己的评价行为负责。

梁玉田看了,惭愧得老脸通红,真是人心不古啊,自己当年可没这样的勇气,敢说了别人的缺点还署名的。可见封建时代的士大夫风骨!

就这样走访了若干人士,将所评汇总后,按一定权重计算出三名候选人平均得分,重新排定了名次,刘川、张庭、梁丰三人分别画押用印,以示程序公正合理,呈到了薛奎的面前。

薛奎看完计算结果,并没有使用自己事先已经规定拥有的否决权,而是直接点头用印,确定了最终户曹参军的归属。又按梁丰的建议,将大名公示了七天,确定没有重大问题需要揭发或者调查后,便抄报了吏部。第二rì,开封府户曹参军便正式上任。

整个开封府衙门一片欢腾,庆祝终于在自己的单位里产生了第一位几乎可以说是民选的基层官员。而落选的那些,也基本上没有沮丧之sè,反而很是激动,因为这标志着自己今后还有更多的机会出头,而不光是寄希望于熬资历或者是立奇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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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我倒可以帮个忙

暂时完成了开封府户曹竞聘工作,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次搞得其实挺失败的。程序有些乱,过程也没掌控好,特别是面试阶段,梁丰高估了薛奎等宋朝官员的思路和眼界。人家毕竟只是四书五经栽培出来的领导,没受到过行政管理方面的熏陶,于是一场热闹的竞聘上岗改革有些虎头蛇尾的结束。

但其实这一切都是梁丰故意为之。所谓的金手指也不能乱用啊。意识太超前,观念太前卫,手法太新颖,这三样东西在以维稳为主的天圣朝,那可是大忌。当各种社会矛盾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的时候,玩这些只会让朝中那些粪缸子们斥之为异端,稍不留神就要被骂得屎尿全身。任你同官家关系再好,也保准没有葬身之地。

梁丰高估了薛奎们的眼界和思路,却绝不会低估他们的智商。留些尾巴破绽什么的,让这些老头们仔细考量,分析其中利弊,逐渐改动成型,远远比自己迫不及待一蹴而就强得多。

何况虽然工作没开展好,但效果的确不错,已经达到薛奎预期,很是发现了一些人才。而且能进入面试的人,个个都是精干老吏,一旦进入府尹眼帘,那就意味着将来的机会呈几何倍数的放大,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因此开封府上上下下没人认为梁功曹这次表现失败,反而交口称赞其果然不负盛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实干兴邦!

梁丰接受了大家过分的赞誉,美滋滋地又回到家里暂享清福。

最近梁家也颇为热闹,头一件就是梁丰首徒钱孝仪的老婆李萱有喜了。成亲许久,两人也曾夜以继日加班加点地干活,虽然不似师父那般张扬,却也任劳任怨,想早些为钱家传宗接代。谁知努力多时。硬是不见动静,钱孝仪都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寻思着要是再过两年还不行。是不是也该纳个小妾什么的?这年月,毕竟是无后为大,为了香火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就在李萱也自怨自艾有些抬不起头的时候。冷不防四月底的某一天里,吃饭时看着老公将肥腻腻的大白片肉往嘴里塞,忍不住就“呃”了两声,恶心得不得了。初初还不曾在意,后来加上什么月事不来啊、怕闹啊,渐渐便怀疑上了。

开始李萱还不敢声张,只是悄悄告诉了钱孝仪,这厮狂喜之下,倒也稳重,两口子一直瞒着不说话。等到五月底雨季早过。小钱偷偷拖了李萱出门去到马行街姜学究妇科医馆诊脉,得了确切消息,果然是有了。钱孝仪这才手舞足蹈地回到家里,首先就报告师父。

梁丰一听自己才十九岁就要有徒孙子了,心里也是一阵美啊。看这辈分儿高的!咧嘴直笑,又通知了小嫦和程程,两个夫人本来就是好事的,一听梁府就要添丁,虽说是钱家的孩子,那还不跟自己家一样?仿佛失业已久的女人重新找到了职业。顿时忙乱起来,叫来钱妈、宋妈和陈氏,见天在一起唧唧喳喳地商议李萱的肚子。几个婆娘没事就眼睛在李萱身上瞄来瞄去,搞的钱孝仪浑家每天汗毛倒竖,几乎不敢出门。

第二件就是冯程程,嫁到梁家,合着小嫦姐妹二人相处得扎实亲亲热热。两个聪明女孩子安心要帮着梁丰管好家门,让夫君专心事业,不使有后顾之忧的。奈何这厮也不喜奢华,对起居饮食淡味得很。反倒使冯程程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千金小娘子满肚子的计划,偏偏没了用武之地。…,

程程出阁之日,冯拯交给她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程程第二天打开一看,感动得眼里稀里哗啦的。原来爷爷怕她嫁人之后没了倚仗,特地就买下了梁家后院隔壁的一所宅子,送给程程当做嫁妆。这可是额外的,全是冯拯老头自己一手办理,家里上下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宅子比起梁丰家里,大了三倍不止,而且是修缮一新,马上可以入住。

冯程程把这好事告诉了老公,劝说家里生齿日繁,是不是可以考虑将院墙打通,再改善一下居住条件。梁丰吓了一跳之余,却坚决不同意这项计划:“有屋子住便是了,搞这么铺张干什么?咱家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口人,房间尽够的,将来若是添丁,再说不迟。你这一扩院子,又不知要雇多少人才填的满,老公我也没多少存货,完了还得拼命挣钱贴在这些无聊的杂事里面。面子上倒是好看了,回头把我穷疯了,还指不定打什么歪门邪道的主意贪赃枉法来贴补家用。你呀,安生些,别想这么多。这是爷爷给你的嫁妆,自然任你处置,干脆,找个牙行,把这宅子租出去,租金全部归你收着,哪天老公没钱使了找你要些便是。我也不想别人指着我说是个吃软饭的!”

冯程程一番好意被他断然拒绝,开始还嘟了嘴不高兴,后来听他说得有理,便只好应了。她原是个不慕虚荣的女孩,也没想到跟着郎君住窄房子便是吃苦,其实心里隐隐觉得如此过日子反而一家亲热些。便听了梁丰的话,请永叔去牙行中转,把那屋子租给了别人家。是谁她也不问,只知道每月永叔去收一百贯的租金,算算一年下来,便是一千二百贯钱,也算不菲的收入了。冯程程拿了这钱也没甚用处,便非要交给小嫦总管,小嫦开始不收,说是她的体己。谁知冯程程急眼了非要入伙不可,决不搞特殊,小嫦见她坚决,也不想太生分,便也就收了。

可惜冯程程满肚子的齐家计划找不到落实,眼睛瞅来瞅去,终于瞄准了一个目标——柳陈氏的儿子板儿。这小子来了几个月,营养大好,已经从来时的豆芽菜成长为一块标准的上马桩,结实耐用精力旺盛,短短数月,居然长高了将近两寸,血色充足,恢复了贪玩活泼好动的习性。

程程见猎心喜,好久没掐弟弟的屁股了,有了这么一个肉头小子,岂有放过之理?于是便拽了过来,倒不是又要掐屁股,而是拖来过一过老师的瘾头。每日里教他“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说起来真是臭味相投,板儿从小穷家,羡慕死那些能上学读书的富家孩儿,轮到自己有书念了,那叫一个如饥似渴,加上十来岁的孩子,心智身体都成熟了许多,领悟起来也快,比较之后世六岁孩子上小学,简直是事半功倍不知多少。

一个教得上瘾,一个学得起劲,没过多久,板儿居然能够背诵整本的《千字文》。冯程程得意非常,将这个得意徒弟总是挂在嘴边炫耀。小嫦听了,倒是淡定,浅浅一笑,不与程程争胜负,只是偶尔指点一下板儿写字间架结构,解释一下读音训诂(那年月还叫做小学),因为态度和蔼,不似程程急火三枪,倒也赚得板儿许多孺慕之情。于是在板儿心中,两个主母师父都是同样的重要,亲近无比。…,

梁丰见两个媳妇儿找到了职业,也挺替她们高兴,兴之所至,也会和板儿逗上两句,但方式不同,只捡些粗浅白话韵文和评话等说给他听。板儿小孩子家家,当然喜欢浅显易懂又有趣的东西,短短时间便对大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暗下了决心,长大一定要做少爷的跟班,好每天听他说的笑话。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度过悠闲岁月的时候,罗崇勋来传旨,请梁探花入宫觐见官家。

“你来了?快帮朕出出主意吧。”赵祯一见到梁丰,便愁眉苦脸急急道。

“什么事?”有人在,礼不可废,梁丰唱喏打躬道。

赵祯屏退左右,低声对梁丰道:“大娘娘已经替朕寻了两个人家,一个是郭崇的孙女,一个是张美的曾孙女,要朕从这两个里面择一个为后。朕烦闷得紧,你快想想办法,如何替朕推了,朕真真要立秀儿的!”

梁丰心说真他妈哪壶不开提哪壶,上次告诉你的那五个字忘了不成?如今又要上门找抽了。

“唉,还想娶王氏女啊?算了吧,你这是老猫闻咸鱼。”

“什么意思?”赵祯不解地问道。

“呵呵,休想(嗅鲞)啊休想!”

“啊?!”一个浓浓的啊字从大宋朝天字第一号少年维特嘴里吐口而出,充满了失望与惆怅。

“没办法,这是太后板上钉钉的事儿,咱们改变不了。甭说我了,便是满朝文武捆起来,也拗不过她老人家的。”

梁丰说完,只剩下赵祯呆呆坐着,一副无助的样子,让梁丰好生心痛。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那个王秀将变成才犯了前科的刘从德大少爷的盘中餐。

“真他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梁丰一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忿忿不平。于是脱口说道:“要立王氏为后是不可能了,不过要是你能退一步,只要召进宫里呢,我倒可以试试帮你个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4、册封是个为难事

就如同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般,赵祯听了梁丰的话,早就不存希望,如今见稍有转圜余地,大喜过望,忙饥不择食地点头应声道:“无妨无妨,你快说说怎么办?”

“这事儿,须得求一个人帮忙,你只要写两个字,我带过去,再说说好话,兴许能成?”

“写啥?找谁?”赵祯急吼吼地问。

“就写拜托二字,我找丁相公。”梁丰笑眯眯地答。

赵祯仰头想了半天,王曾师傅太刻板,吕相公喜怒不形于色,钱学士随时会出卖自己,好像还真是丁相公靠谱些。于是点头应道:“既如此,朕写便是,靠你了!”颇有些白帝城托孤的悲壮。

丁谓拿着这张写着“拜托”二字的条子发愁,对面坐着梁丰。这小子专门来家里拜见,起初还挺高兴,哪知道他甩手就是这么一大坨热山芋。

老丁其实还不太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不过他奉行一条真理——便宜无好货!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办成的事,哪用得着官家偷偷写不署名的字条,还找人辗转送来。说不好听些,仿佛只有当年汉献帝下衣带诏可堪比较。

老算盘一旦拨拉开便停不住,先分析太后的心思。丁谓相信梁丰并没对自己隐瞒,那么就是一个问题,太后为何强烈反对这门亲事?王德正是个商人不假,可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门第不算低啊。只有一个缘故,就是这桩亲事或许戳着了老太太的痛处。

自己帮还是不帮呢?帮。说不得要惹那老娘们儿心烦,山陵一案的阴影其实还没完全了结呢。从最近政事堂班子的布置来看,自己虽然还是首相,可权柄已经远远不似以前风光,若再为这事儿说话,立竿见影的好处没有,立竿见影的坏处倒可能马上显现。

不帮?也难!刘太后秋后的树叶。还能在枝头挂几天?早晚官家是要亲政的,这回求到自己面前了,要是不卖个好。真到了那一天。万一念了旧恶,那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就算自己活不了那么长吧,可总得为子孙后代算计算计不是?

左右为难之际。抬眼看了看梁丰,这祸精倒是不慌不忙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比他妈大相国寺的得道高僧还像回事。

“玉田,何以教我?”丁谓实在不爽,干脆把问题抛回去问道。

“丁相恕罪,此事非学生之力所能为之。不过,学生曾于荆楚道上,听过几句俚语,或能解得眼前困局一二。”

“哦?且说来听听!”

“都说人生总要先苦后甜。无奈人老如何再少年?一半是添,一半是减,最难是划一个圆。”

丁谓反复咀嚼这几句,忽然眼前一亮:“照啊,无奈人老如何再少年?太后她老人家还有几年。且把眼前这主奉承好了才是真理。反正又不是求正宫,只要能应付过去,把刘老太太那边也抹平些,也不至于有何大错不是?”

想到此节,心里豁然开朗,笑道:“玉田听的好歌。既如此,老夫便勉力一试吧,成与不成,只看造化了。”

梁丰赶忙躬身行礼道:“谢过丁相!”

丁谓笑着扶起梁丰道:“呵呵,不错,老夫只要玉田领我这个情便是。”

梁丰听了心道:“不愧是老狐狸打算盘啊,这么一划拉,官家的人情是跑不了的,自己也被算计在里面,倒还显得风度翩翩,真是不服不行!”…,

略略又说了两句话,梁丰达到目的便欲转身告辞,丁谓却道:“玉田且慢,有一件事,还要请你参详参详。”

梁丰也暗骂一声“便宜无好货”,只好又回身坐下听丁谓回敬一题。

“再过三月,便是先帝谥号、官家、太后尊号册封大典,老夫听说太后欲将此三礼同奉于天安殿成礼,不知玉田可听说否?”

梁丰听了心里一震,果然来了,历史的大轨迹依旧没有偏离。

北宋皇城虽小,却五脏俱全,殿宇众多。册封之礼,放在哪里都可以举办,天安殿还是崇政殿,或许都无所谓。比如:太祖建隆二年正月朔,始受朝贺于崇元殿,服衮冕,设宫县、仗卫如仪。仗退,群臣诣皇太后宫门奉贺。帝常服御广德殿??????受朝贺于崇元殿,帝服通天冠,绛纱袍??????乾德三年冬至,受朝贺于文明殿,四年于朝元殿,贺毕,常服御大明殿??????

真宗咸平三年五月朔,雨,命放仗,百官常服,起居于长春殿,退诣正衙,立班宣制??????

由此可见,虽说天安殿也有专司受贺、上表、册封之职,却也不是一定。

真正的重点是:刘娥要同死、活两位皇帝一起受册封之礼。

这就让人郁闷了,你老人家这岂不是把自己等同于皇帝了么?夹七夹八的,咋整?

其实梁丰在丁谓讲述之前,根本没办法知道这事。因为当今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内府罗崇勋,一个就是首相丁谓,而丁谓正是听了罗崇勋的传达,这属于绝密。

而丁谓汗津津地听完罗崇勋的传达,马上明白了刘娥的意思——这事你丁谓要替我办到。

丁谓很难过,自己当权多年,也不知处理过多少疑难杂症,可是这次,一只母鸡,非要同两只公鸡在一堆打鸣,还非要让自己找出理论根据来,这不是要他命么?

正好,你小子不是上门来求老夫吗?咱也投桃报李同你耍耍,大好人才,别浪费了。

好在梁丰是读书人,还记得些事情。知道这事儿最后不伦不类不了了之,只不过现在重点不在这里,而是既然丁谓提出,那就得帮他解了这个套子,拿去放在别人脖子上。

梁丰眼珠转了转,笑道:“回丁相话,学生没听到过。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吧?”

“嘿嘿,探花郎饱读诗书,岂会不知《大仪礼》?别跟老夫兜圈子了,说说这事儿你怎么看,该怎么办?”丁谓老实不客气道。

“我冤枉!我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封就封呗,并在一起,也免得仪仗、百官奔波之苦,节约用度,何乐不为?”梁丰干脆撒娇卖萌起来。

丁谓看他这番做作,愣神半天,陷入深思,半晌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并在一起?”马上又摇头否决:“断乎不能,礼制纷乱,如何举行?”

“我看不难,击鼓卖糖,各干各行,不行么?实在不行,可交付礼部、太常寺、宗正寺议定的罢?”梁丰小心翼翼说道,好像是真不明白一般。

“哈哈,玉田,你可是狡猾狡猾地,不错不错,老夫也看可行。”

宝慈殿寝宫里,大白天的,刘娥屏退了左右,紧闭宫门,只有近身罗崇勋伺候。

罗崇勋斜执拂尘,双手奉着一套元边朱红杂金丝凤案衮服,衮服上还有一个紫檀匣子。恭敬立在刘娥跟前。

刘娥望着这两样东西,饶是已经权倾天下多年,依然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种激动神色。轻轻伸出手打开匣子,里面锦缎裹着一方和田羊脂白玉,取出来翻转看去,试印的红色印泥油亮亮地敷设在晶莹剔透的玉玺上,赫然刻着“章献皇太后之宝”七字秦篆。…,

刘娥一手捧着玉玺凝视良久,方才移开目光朝衮服望去,罗崇勋急忙将衮服展开,那耀眼的红色和金丝,又让刘娥眼睛一亮。

罗崇勋展开衮服走到刘娥身后,想给她穿在身上,刘娥却自顾朝前踱了两步,一面低头把玩玉玺,一面说道:“丁谓之说什么了没有?”

“禀太后,丁相公没说什么,只是点头不语。”罗崇勋说完,看刘娥有些不愉快,忙道:“要不,奴婢再给钱惟演带个话?”

“不用了,给他带话只会添乱,等两天,毕竟是大事,他犹豫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刘娥说完,又回头看了看这身衮服,说道:“收起来吧,别让人瞧见。”

这身衣服,是罗崇勋秘密安排人做成,预备刘娥受封是所穿。按照礼制,刘娥受封当天,理应戴首饰花一十二株,小花如大花之数,并两博鬓。寇饰以九龙四凤。祎衣要以深青织成,翟文赤质,五色十二等。着青纱中单,黼领,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缘,用翟为章。大带随衣色,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约用青组,革带以青衣之,白玉双佩,黑组,双大绶,小绶三,间施玉环三,青韈、舄,舄加金饰。

这才是刘娥受封的标准服饰。

但刘娥很不甘心,执政两年多来,老太太的心理渐渐发生了变化。虽然她依旧想念去世的丈夫,依旧慈爱身边的小官家,但她总有一个压不下、甩不掉的年头在脑子里盘桓。时间越久,便越是让她心骚难耐。那就是仿前朝故事,做一回武则天那样的女皇帝。

毕竟这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能不谨慎从事。必须一步步踩稳才行。于是她决定利用自己的册封大典,做一回试探,第一步便是和死去的真宗皇帝还有活着的赵祯一起,搞一个受封典礼。(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5、讨厌的梁丰被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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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想先试试朝野的反应,有抵制和反对是必然的,不过她想知道占比多少。反对的人会有那些说辞,自己如果坚持,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这都是刘娥需要知道的,自己要过皇帝瘾,就一定要摸清虚实。

假设,天安殿受封成功,那么自己的下一步就是摒弃受封礼服,穿上罗崇勋捧在手里的这件朱红衮服,这可是赵宋皇帝的专用色啊。只要达到这两个目的,那么相信不久的将来,通天冠便可以戴在自己头上了。啊!真想快些尝尝巅峰的滋味!

六月的京城,火烧一样的热。下午时分,再精力旺盛的人也难免昏昏欲睡,支撑不住。这时候政事堂里,几个相公不约而同纷纷撤了公事,门窗打开,只垂下竹帘,抽出折扇取凉聊天。

或许是最近烦心事务不多,大家心情也愉快,几个大佬聊些轻松话题,过了一会儿,还有内侍奉官家之名送来几个甘肃进贡的白兰瓜,据说是放在天章阁院井里湃了一上午了,凉凉的,正好解渴。

大扇扇风,小瓜吃着,好不惬意。

“咦,王相公,你这扇子上可是梁丰的字画?”张士逊眼尖,忽然说道。

“呵呵,是啊,这还是前年夏日,我请玉田作的,字是他的字,画确是他的妾侍提笔,端的不错。”王曾笑着将扇子递了过去。张士逊舀在手里把玩,啧啧连声道:“好字,好画,烟柳桃花,小桥流水,虽是扇面,却具大家风范了。想不到梁丰诗画双绝。他的妾侍也是一般地不凡!”

“嗯,说起他与这个妾侍,据说还有一段佳话哩。”丁谓忽然插话道。便把梁丰同小嫦的故事说了一说。听得张士逊摇头晃脑地陶醉不已,名士风流,最受北宋推爱。政事堂几个宰相舀一个下级小官来八卦。居然谁也没觉得不妥。

王曾是孰知梁丰故事的,也笑着旁听,眼睛一瞥之间,发现吕夷简有些出神,似在思索什么。便问道:“吕相出神,莫非是在琢磨大事?”

吕夷简回过神来,笑道:“大事没有,只是听丁相说起梁丰故事,觉得此子情意不俗,忽然想起他初到京城时。在下曾与他谋面,想来也有趣得紧,是以有些出神。”

丁谓一听也来了精神,忙问道:“哦?有这样事,说来听听。”吕夷简刚要张嘴。忽然想起不就是为了丁谓家外侄子挨打的事儿么,这要说出来,岂不让丁谓丢人?忙生生扭过话头笑道:“呵呵,时隔久了,只记得个大概,细节却想不起来了。不过。这小子可又惹麻烦了,诸位相公还不知道吧?”

王曾一听,神色一凝,道:“什么麻烦?我却不知。”

“呵呵,御史台递来好几本弹劾他的奏章,下官正在阅看。王相要看,待我取来。”吕夷简说完,转身走到自己办公室取了几本奏章来,分别递给老几位。

王曾等接过一看,果不其然,就是弹劾梁丰上个月搞竞聘的事。罪名一共三条,一是妄学汉朝羊兴祖悬鱼,闹得启圣院巷子口门庭若市,开封府众官吏丑态出尽,只为邀一己之虚名,是为大伪;二是离经叛道,不以道德文章取才。开封户曹是朝廷命官,不比朝廷下设各监、作,怎么能考些匠作之事?第三条是假意调查,暗设什么匿名表格,诱供官吏,其实是渀武则天故事。殊不光明正大,是来俊臣之流,用意阴险,其心可诛!…,

按照言官们的逻辑,你梁丰真要洁身自好,人家送礼来,你不收便是。或者直接举报有司,自然有地方调查行贿官员。哪有这种搞法,送来收下,隔天又叫人家自己取回,搞得家门口乌烟瘴气,算什么玩意儿?

还有就是,既然是户曹选官,要考法律条文倒也没啥问题。可你别搞那些旁门左道啊,什么“立方招兵支粮给米题”,你倒不问问这么多人每天要拉多少堆屎?真是胡闹,置圣人于何地?

最可气的就是第三条,咱们大宋朝的官员,就该襟怀坦荡,有啥说啥。你还遮遮掩掩递小纸条让人家互相揭发,不是酷吏是什么?不是来俊臣、周兴之流又是谁?可见你梁丰为人阴险狡诈,端的该杀头!

话说这三条罪名,在大宋朝,还真不算是罗织。时代如此,风气如此,梁丰的举动确实有些招人厌憎了。王曾丁谓等看了折子,虽然私下同这小子交情不错,可都不敢明着表态回护。人家骂得那叫一个堂堂正正,辩驳不得。

言官的弹劾奏章,政事堂是绝不能自己处理的,必须原原本本上报太后、官家处置。王曾只好暗暗着急,微微扭头看向丁谓,心说你可答应过,到时候帮他打打圆场。这回弹劾可狠,兴许就是一个丢官发落,那就可惜了。

丁谓却已经想明白了,这时候胸有成足,笑而不语,将奏章递还给吕夷简,点头道:“梁丰这小子,的确需要磨练一二,呵呵,如他《西游记》所说,这九九八十一难可才开始呢,要是这么一道小坎都过不去,那将来还有何作为?”

两句话却差点把王曾憋出火来。心里骂道好你个丁谓之,当日说好的你要帮他说话,这回看来,你这老贼不落井下石都算做善事了。

一下子政事堂的气氛骤变,谁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晚上,梁丰接到王曾写来的一封简札,说了今日看到弹章的事,嘱咐他小心应对,实在不行,就老老实实认个错,自己尽力蘀他周旋,看看能不能过这一关。

梁丰这时候正在和小嫦下棋,程程先输了一盘,这会儿旁观,帮着小嫦出主意,一心要杀败老公。永叔递进信来,梁丰接过看了,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继续同小嫦争势。

“老公,信里写的啥?”程程自从嫁过来成天同他搅在一起,已经习惯了梁丰的好多低俗词汇,比如在家里,他就不许两个老婆称呼自己官人,要叫老公。

“没啥,你可以看。”梁丰头也不抬说道。

“那我看了啊!”再三得到老公确认,程程才打开信封看信。一眼瞅完,大惊失色道:“啊!人家都弹劾你了,你还沉得住气?”

小嫦一听,也惊了一下,急忙推枰看信。两个女人相顾惊慌,看着梁丰。这厮却笑道:“慌啥,薛府尹都说了,咱们做事,必定有人要放屁来薰薰的,没事,到时候他会帮我抵挡。”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人家弹的是你,薛奎能抵挡什么?怕是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不说了不说了,真是啰嗦,睡觉去。”梁丰一推棋盘,抬脚就进了小嫦卧室。这是规矩,一人一天,大家轮班。

小嫦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么早睡觉的,你先睡吧,我陪程程玩会儿再来。”说完重新收拾棋盘,双姝再战。…,

月华如水,梁丰身穿中单,在庭院里静静地散了一会儿步,侍书和入画两个丫头提了水来,梁丰洗漱完毕,自己回到屋里,扯过一把大蒲扇,一头躺在竹席上轻轻摇动,不一会儿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好些时候,只觉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朦胧中看见小嫦也除了衣衫,摸索着在自己身侧躺下。梁丰手便不老实起来,轻轻搭上小嫦腰肢,温柔滴忽上忽下,一下爬山,一下探水,搅得小嫦忸怩不安道:“别乱动了,热得要死,快睡吧。”

“睡?早叫你来你不来,这会儿想睡,没门儿!”

“求你了,我困。”

“困也不行,太祖爷说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小嫦噗嗤笑道:“你这厮太也惫懒,太祖爷的话,是如此歪解的么?”

湿热运动过后,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天亮。

第二日梁丰道衙门办差,一路上许多怪异目光看着自己,梁丰只当没看见。大宋朝的谏官嘴巴子骂人凶得很,每天都有口水吐沫横飞,自己一个小小功曹,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有些引人注目,无非是这桩事情史无前例罢了。梁丰暗自庆幸当初自己的判断是多么英明,适可而止才是王道。要是那时候脑子发热来个大跃进,或许弹章是没有了,因为激进的方式必然带来计划的胎死腹中。

他想着,在一个社会中,要想做些创新是多么困难。这道开胃小菜,只当是提醒自己,前方荆棘重重,必须小心罢了。

“大人!”门外曹正端了一盆水叫道。

“老曹,进来吧。”

曹正进屋将水放下,梁丰洗手,一边问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没有?这一阵我忙得紧,都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些啥。”

“呵呵,京城倒是没甚新闻,只是听说,鲁宗道大人回京了。”

“哦?回京,这么快就查清了么?”梁丰好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曹正道。

“这个小的没听说,只听得坊间好似传得热闹,说是鲁大人有了什么大发现。”

“嘿嘿,没有倒怪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6、御前会议

“这个小的没听说,只听得坊间好似传得热闹,说是鲁大人有了什么大发现。”

“嘿嘿,没有倒怪了。”

鲁宗道今年五十八,按这时代的人均寿命,他绝对可以算得上的老人。但人虽老,精力却好的很,四月领了刘娥的旨,马不停蹄,巡边调查军械案。作为多年出名的铁嘴、直臣,加上他的老资历,也差不多镇得住那些丘八,这是刘娥委派他的主要原因。

鲁宗道钦差身份,交通条件便利,做事又雷厉风行绝不拖拉,两个多月时间里,老头硬是跑了静乐、清平、宣化、永兴、安肃、信安、保定、怀德、镇戎、德顺??????等等各军,一路上不停传唤部队领导,随时抽查库房,深入基层军士中调研问话,基本将情况莫得差不多了,不顾老骨头快要被颠散的危险,又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交旨。

这时正是午后,刘娥和赵祯在福宁殿单独接见了他。

“参政,两月不见,风尘劳累了。”刘娥温颜慰问道。确实,比起离京时,鲁宗道显得又黑又瘦,颇有憔悴之色,可见一路辛苦。

“臣多谢太后、官家存念,为国忘身,乃是臣子的本份,何来劳累?只是臣愚钝,未能报效朝廷万一,殊为惭愧。”

“参政不须谦逊,此番你亲自查访五边,已是了不起的功劳了。且说来听听罢。”寒暄几句后,刘娥转入正题。

“是。”鲁宗道答应一声。从袖子里扯出自己一路上不停笔地写就奏章,开始一条一条汇报起来。

事情头绪纷纭,但在鲁宗道的梳理下,渐渐清晰明朗。

先是潘祥记所得熟铜、精铁去向,结合张士逊审理查明的结果,终于真相大白于天下,原来潘大祥、曹汭等人。从江、饶等州的朝廷钱监里,暗中吸纳年老匠人,又私募匠作。于穷山恶水之中偷开钱坑。朝廷流出的物资,就是全部转到了那里,被这几位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拿去铸了私钱。

也是鲁宗道真有两下子。于查访道中,紧急密奏,得到刘娥的旨意,派出得力人员并下了军队的调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潘祥记的钱坑,人赃并获,一下子得私钱近四百万贯,还有大批没来得及铸造的物资,一干人犯共七百余人,全部解往京城受审。这是秘密进行。连小官家赵祯都不知情。

潘祥记事发偶然,其实是必然的结果。初初尝到甜头,曹汭、潘大祥便有些忘乎所以起来,开始觉得山沟沟里运送物资不便,费时颇多。商议多时。居然想出了一个主意:由曹汭买通将作监,得了一张官办铁器匠作的公文凭照,准许潘祥记在开封经营铁器匠作事。

曹汭先前打算盘,仗着曹利用位居枢密副使,多年罩着军队,完全不是钱惟演那种打打酱油的学士可比。何况还有一个潘家在后面,刘从德对工部、将作监、军器监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近在开封城外开一个大大的铁器坊,对外就以国营炼铁厂的面目出现,利用漕运,将全国各地解送过来的军用物资就近送到炉子里,然后再经过潘祥记家的来往货船将熟铜、精铁发到自家钱监。如此一来,途中就省下大笔锻造费用,而且可以打造模具,方便运输。大大节约运输成本。

毕竟大宋对工坊监管的力度完全比不上后世,基本上只要有了一个执照,按时纳税不出重大事故的话,是没人会去搞什么检查的。这才有了开始大规模在汴河岸征地的构思。…,

不能不说曹汭其实构思非常好,已经有些后世生产流程的雏形。这几人合伙经营的东西虽是违禁物事,但上上下下一来畏惧其后面的势力,二来又不同程度得了许多好处,若果事成,三两年之内,必定是畅行无阻。

可惜被一个看不惯欺负弱小的法曹刘川坏了事,又被梁丰误打误撞将事情越搞越大,便有了今天的局面。

但鲁宗道还不光是最终将案子了解清楚那么简单,而是不出刘娥所料地发现了军中冒领军饷,贪污空额以及走私贩卖军用物资,克扣军队福利的一系列重大线索。

说是重大线索而没有直接证据,是因为短短两个多月时间,鲁宗道是根本没办法深入到核心查实的。他只能通过根据掌握的表面情况进行合理推断,比如查看兵甲、兵器,询问饷钱落实,暗地清点小规模部队的人头。

所以鲁宗道向刘娥、赵祯汇报时,只用了保守的数据,大概军队空额达到十之一二,军械质量问题十之三四而已。再加上张士逊那边已经追查到潘祥记的生意来往和账簿,铁证落实,一桩大案可以了结了。

不过,结案真有这么容易么?

如果只是涉及潘家、曹家,就算再多出个刘家,倒也没啥问题。关键是军队的,这个让刘娥异常头痛,一方面,她希望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顽疾,好让自己掌握的这艘大船行驶得更远些,更稳些;另一方面,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再如何权倾天下,也有着女人特有的,近似于胆怯的谨慎和小心。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已经把许多老牌的军阀势力消除。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历经三代皇帝过后,自然又会出现一批新的军中势力。

天波府的杨家、杨家的姻亲折家、潘美的后人潘家等等,还有许多中高层的将领,他们形成千丝万缕的关系网,要想连根拔起或者清除掉影响,天知道大宋朝会发生什么样的震动?

所以听完鲁宗道的汇报,刘娥陷入深深的两难,查、还是不查?这是个问题。

沉吟半晌,她决定这种事情还是集思广益的好,于是传口谕,将东西两府的人都召来开会。

好在下午大家都要办公,丁谓、王曾等全都到齐,枢密院寒碜一点,只有钱惟演在主持工作,也来参加。

人一到齐,刘娥就宣布,这次会议是朝廷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泄露一丝半点,否则就以大宋朝最严厉的条款处理。

几位宰相默默听完刘娥的嘱咐,便又听鲁宗道把情况重新通报了一遍。

张士逊最先出来表态,强烈要求彻查。“顽疾不除,必成心腹之患。太后宜当机立断,消此大患,保我大宋江山永固。”张士逊说完,王曾立即赞同。

奇妙的是,丁谓和吕夷简垂首而坐,毫无态度。

刘娥左思右想,还是不敢妄动。良久才点点头道:“张相公所言极是,不过兹事体大,还须从长计议。先说说头一桩案子吧,潘祥记的事,如何处置?”

王曾道:“既然已经审明此案,还是按律处置为好。不过,主事者曹汭也,牵扯到曹副使,还请圣断。”

刘娥道:“曹利用治家糊涂,平日威福自用,以贻今日之祸。”

钱惟演这时候只好伏低做小上前躬身拜倒道:“臣亦有罪,恳请太后、官家发落。”没办法,谁叫自己是陪绑的?明知道此事同自己半文钱关系没有,可不出来作检讨表态,让刘娥的戏如何唱下去?罪名轻重,和曹利用虽有天壤之别,但性质一样啊。…,

丁谓叉手行礼道:“太后、官家明鉴,刘从德是受匪人利用,本身并不知情,已经查明。此时当与钱枢相无干。至于曹枢相么——”丁谓没把话说完,似在斟酌字句,眼睛余光却不经意地瞥了张士逊一眼。

张士逊又出来讲话:“启奏太后、官家,此独不肖子为之,利用大臣,亦不知状。”他是此案主审官,最有发言权,他说一句,比丁谓管用得多。

刘娥点点头,说道:“顺之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家法不严,酿成今日大祸,不予惩戒,终须说不过去。这样吧,曹利用交了枢密副使,待罪听用。你们看如何?”

这已经是丁谓和张士逊能帮助曹利用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当然不敢再争。

大事说毕,大家还没忙着散去。刘娥想轻松一下气氛,笑道:“说来也巧,这桩案子,居然事发偶然,只为了一个市井泼皮争斗欺人而起,被那个新进的小探花梁丰发出,也算我朝一件奇事了。不过,哀家最近收到几本弹章,都是弹劾进来薛奎和梁丰在开封府作为的,诸位,多少都同此子相熟,大家说说,该如何发落啊?”

梁丰被弹劾已经广而知之,没人说话,是因为骂得确实有道理,不好反驳。只有薛奎上书自辩,慷慨陈词,把本次开封自择户曹的过程详细说明,并盛赞梁丰清廉操守。“万般有罪,在臣一人,梁丰各种所为,事先臣尽知之,同其无干。”

王曾自从写了信给梁丰,只等到带来的口信,说是多多拜谢相公,自己凭良心做事,无惧人言,自认没做错什么,不想自辩,任凭朝廷发落而已。

这时听了刘娥发问,王曾没奈何,只好起身离座,叉手行礼,要亲自替梁丰开解。(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7、钱学士留一下

“太后,梁丰虽然行事

切,但毕竟是一心为国,所为之事他自己并无半分好处,可说是绝无私心。少年人莽撞一些时所难免。况且,开封自择户曹,如今看来,的确颇为成功。臣听说府院之内,也欣喜此法,上下皆赞之。念诸种种,臣不敢苟同谏台所议。”

“臣附议!”钱惟演说道。

“臣也附议!”吕夷简也说话了。

“臣也附议!”张士逊道。

鲁宗道当年真宗皇帝在时,他曾屡次上书赵恒,要改革吏治,特别是督查和磨勘两件说得最多,导致物议纷纷,最后被束之高阁。但对大宋的干部管理,他是很有心得的。这时候因为才回来,不太明白里面的事,但听王曾说开封府自择户曹,也是眼睛一亮。倒是很有兴趣看一看开封府搞的这个自择,到底是个啥咚咚。因此也不多想,拱手道:“臣虽不明其中究竟,不过想来梁丰也是无心之过,臣闻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太后何不给他一次机会?”

“呵呵,一个开封区区小子,能够劳动诸位相公帮忙说

,也不冤枉被骂几句了!丁相公,这梁丰的事,你没有话说么?”刘娥说完,笑吟吟地望着丁谓。

钱惟演也很诧异,按道理丁谓这时候该出来还梁丰一个人

才是,怎么

都不放一个,就这么闷闷地坐着?

丁谓听太后问话,缓缓起

道:“薛宿艺权知开封以来。曾三次上书朝廷,开封府冗员沉重,多为宦门子弟,勋贵儿郎领衔其间,京城风气为之一堕。乞择新人,刷吏治,想必太后、官家并诸位相公是记得的。”

刘娥点头。王曾等也称是。薛奎上书这些,确实有好几次。

“是以前月军械案发,开封户曹空缺。薛宿艺又上书,乞自择户曹参军一职,以为开风气之先。抑侥幸之门,太后恩准,政事堂亦无意义,使吏部合议后照准其奏。”

刘娥道:“不错,这些人尽知之。”言下之意是老丁你别啰嗦了,赶快说正题。

丁谓微微躬

又道:“我朝选官,以科考为主,以荐为辅,低品官员自择,盖无先例。一应体制。均出开封自订。朝廷恩准,也有试探之意。倘能用,则为大宋择才增一门路,故乐观任其为之。臣尤忆梁丰《越来草堂笔记》文中有道‘韩子曰: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我圣朝屡修科举,体制完备,一洗前朝相马之道,而为赛马矣!然马岂止一快字焉?若辽马善脚力、党项马善奔袭、大理马善负重,各有所能,不相杂类以不能替之。唯赛马之道。当视所需,识其长,归其类,赛其能。庙堂之高则求其远志,江湖之远则用其竭力,方可各安其分,各显其能,各司其职,各尽其用。一味绳规墨矩,不予变通,此之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于政事何补?于天下和幸载?’诚哉斯言,臣深以为是!”

要说丁谓这样的老牌才子可真不是盖的,过目成诵信手拈来毫不费力便把大段梁丰原文背出。听得早在一旁蠢蠢

动的小皇帝赵祯拍手笑道:“丁相公好了不起!梁丰说得有道理!”

在座众人都是看过梁丰这本书的,这时候丁谓诵出,心中再默默对应一遍,均暗暗点头,以为梁丰说的很有道理。尤其是鲁宗道,笑道:“此子见识的是不凡,下官甚喜之,可惜此前见面平常,未及深谈,若有机会,倒是要好生同他说说话儿。”…,

在讨论处理意见的当儿,有鲁宗道这么一句话,倒把气氛都扭转过来,几乎是开成请功会了。

丁谓接着又道:“故此,既然开封户曹自择是朝廷恩准,又无订制,此乃开封人尽其用之法。现人已选出,暂未见其好歹。若能符梁丰此论,则可见此法亦甚得当,朝廷当完备而推广之;若不然,到时再发落不迟。何必急于一时,不使梁丰见功见过?”

王曾听了大喜,心道好老贼,这会儿才侃侃而谈,早先口风都不漏一个,可愁死老子了!急忙附议道:“丁相之言是至理,此时发落梁丰,恐不服之人甚众!”于是大家又都纷纷说话。

刘娥本来就没有要处分梁丰的意思,不过是刚才谈大案子乏了,就随便挑一个小案子来大家磨磨牙,轻松一下气氛而已。没料到引出丁谓一番长篇大论,倒也是意外之喜,自己确实正愁怎么替梁丰开解呢。不免又高看丁谓一眼,笑道:“丁相公果然不愧‘一言而决’之名,哀家服了。”

“臣愚钝不堪,只是思之便说,不及后果,太后恕罪恕罪!”丁谓急忙逊谢道。

其实丁谓机智深沉,答应过王曾替梁丰求

时便已料到,这帮所谓的正人君子,从来都是被大道理泡透了骨头的。言官的弹劾,他们一定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会一味求

而已。于是便打定腹稿,关键时候把这一段话抛将出来,堂堂正正回击御史台的弹章。太后刘娥、官家赵祯绝对是要袒护梁丰的,这个顺水人

做下,既显得自己见识明白,又处事公断,到时候一定加分。

自从山陵案发,丁谓权柄一

不如一

,朝廷所谓众正盈朝,刘娥对自己的依赖程度大大降低。首相之位,显得岌岌可危。丁谓便要多找一些像今

这样的机会,显显自己的能耐,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

目的果然达到,在刘娥心中,丁谓的作用还是不可替代的。这女人想做皇帝,就不能让下面铁板一块,所以丁谓留着,对自己是一件大好事。要不,怎么将册封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丁谓呢。

这时候张士逊缓缓道:“丁相所言极是,梁丰之功过,

后自有论断。不过弹章



187



之地,几乎大半都同御史台有关系。去年梁丰莫名其妙同刘筠、陈执中等交恶,闹出一桩重阳节斗殴的笑话。虽然没有证据说明是梁丰所为,不过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许多人都认为定然是他弄的鬼。这回被弹劾,难保没有上次恩怨的影子在里面。

开封府不过是一群小鬼,中央才是一窝阎王,梁丰要是进了秘阁,还不被刘筠那一伙人拿来清炖红烧吃了?所以钱惟演同王曾齐齐反对。

刘娥沉吟不语,心中盘算一些事

。梁丰事小,军队事大。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女强人,对于梁丰这样一个小人物,喜

有之,不过还没关心到要百般回护的地步。只有赵祯干着急,又说不上话。

半晌,刘娥才笑笑说:“这个倒是不忙在一时,既然几位相公都认为梁丰无罪,那就慢慢发落吧。这就散了吧,钱学士留一下。”

大伙一听,急忙齐齐告退,又不约而同朝钱惟演看了一眼。老钱被单独留下奏对是很稀有的事

,这时候向他投去的目光里,有的诧异,有的冷笑,有的莫测高深。

众人散尽,刘娥开口道:“钱学士,军中一事,你怎么看?”

钱惟演也知道把自己留下,多半就是要问这事儿。如今枢府就剩了自己一个光杆司令,推无可推,只好答道:“回太后话,臣以为,军中之事,当以稳妥为上,缓缓图之,若急,恐生大变。”

“那你究竟是甚意思?”刘娥不喜欢钱惟演这种稀哒哒的

子,要他直接来点干货。(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8、一县之地

“那你究竟是甚意思?”刘娥不喜欢钱惟演这种稀哒哒的

子,要他直接来点干货。

“这个,目前军中,一至于斯,臣

为枢府副使,责无旁贷,请太后赐罪!”

“哀家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有何办法。”

“是,臣觉得,

清除军中之患,只好釜底抽薪,边将调动是题中应有之义,然后查之,可保无大患。不过,鲁贯之此番巡查五边,又是为了偌大案子,恐怕已打草惊蛇,再想换将,风险已增。是以臣以为,宜缓不宜急,徐徐图之为好!”

“依你之见,要多久时间方能肃清此流毒?”

“呃,依臣看来,二三年间完成最为稳妥。”

刘娥听了钱惟演的回答,又迟疑起来,二三年,自己还等得了么?她现在一心考虑的,已经逐渐不再是如何稳固赵家江山了,而是自己的江山。有生之年,这个泱泱大国姓一回刘,那该有多爽?

可绊脚石太大太重,得好生掂量掂量。文臣不用说了,大部分都是死脑筋、一根筋的家伙,自己要是登基,现在这帮子大臣上吊抹脖子碰大

,那是绝对做得出来的。他们也许不在乎江山姓什么,但绝对在乎不能由女人来坐。不过么,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自己还不是怎么担心。不行就换人呗,一直换到全部听话,支持自己,还怕有人说闲话?

但是武将就不一般,现在的武将,多是从龙旧臣,或是勋贵门阀。最讨厌的是武将也大多一根筋,认死理,要这些不是从自己手里提拔起来的武将拥护自己,难度可大!丘八们一旦发起狠来,可不是哭着骂两句然后伸着脑袋让你来杀那么简单,他们是会杀人的。到时候联合起来讨伐自己,那可大大不妙。

所以刘娥现在极力要做的。就是安定军队。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啊,自己年纪越来越大,离戴上通天冠就那么一步之遥,偏偏横竖都差着那么一点点,急死个人。要是能趁鲁宗道捅开这个大篓子的机会,将军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看他娘的哪个还敢唧唧歪歪?

可惜眼前没人。放眼朝中,就没有能替自己做这件事的。最差强人意的,也不过就是眼前这个半吊子枢密副使钱惟演了。他唯利是图,利

熏心,心狠手黑样样都行,就是不懂武事,胆小狡猾,要他当自己的爪牙,还真的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唉。要是那个梁丰大个二十来岁就好了,或许可以一用。可惜这厮上次不上

,让他去巡查五边。张嘴就拒绝,毫无余地。

刘娥越想越心烦,干脆懒得多想了,直接问钱惟演道:“希圣,若让你来做这件事,一年之内可完成得了?”

钱惟演正低眉顺眼等着刘娥说话呢,眼见老太太忽然晃神,正有些奇怪,陡然听到这声发问。钱惟演心跳加速起来,气血上冲,双颊潮红,好似一个饥渴的妇女忽然被全

抚摸了一遍,全

都起了一层细细的小麻点子。

据说钱惟演有一回在家里。曾私下对侍妾们说过一句话:“老夫平生大憾,不得在黄麻纸上作名耳!”

这句话不胫而走,曾被无数文臣在背后耻笑过。你老钱也太权

熏心了,平生大憾,居然是没能在宰相下达国务院令的黄麻纸上签名。就你这块料。能做得了宰相么?呵呵,真是笑话!

但就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放在自己面前,钱惟演难道心中不会想说“非要我把这份对西府首相的

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激动啊!

钱惟演差一点点就脑充血要脱口而出“臣做得了!”啦。

也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钱惟演凭着自己狐狸般的谨慎和狡猾,绿了眼珠的同时,还能保持最低的清醒,知道“便宜无好货”的意思。

是要胡乱答应下来,先过过干瘾再说呢,还是慎重考虑自己的能力,如实回答自己不能胜任?钱惟演天人交战,念头的转换堪比一架大型CPU处理器了。他终于想起京城大雨之

,梁丰送给他的六个字“冷心、铁面、辣手”。

这时候要打岔一下,梁丰当时就是一个大忽悠。钱惟演求教他自己该怎么做。靠!他两辈子当得最拿手的不过就是一家小企业人资部主任而已,平时查查劳动纪律,翻翻黑材料,帮着老板搞搞考评任用等等。其实自己知道不过就是一把菜刀,一条轿杠而已,老板让剁谁剁谁,让抬谁抬谁。要他帮老头出主意收拾全队,那不是开玩笑么?

想不出来,梁丰肯定想不出来,只好六字真言忽悠。其实相当于唵嘛弥嘛呢哄而已。

但这紧要关头,六字真言确实起到了迎头一盆冷水的效果,迅速使钱惟演的脑袋降温,避免了半

不遂的危险。老头太明白自己了,三五个泼皮上门吵闹,还可以拿了片子请开封府来捉人。要是三五十个军汉堵门,自己还活不活了?

如同刘娥发呆时间一般长地思来想去,钱惟演最后一狠心,咬牙吐血道:“臣自忖无此本事,恐辜负太后圣眷!”

不知怎地,当钱惟演开口拒绝那一刹,刘娥也呼地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刚才这是怎么啦,怎么想到让这货当枢密使?要不是他拒绝,那乐子可大了。

“嗯,难得你不欺君诳上!希圣啊,你是个持重之臣,将来新枢相到任,要悉心辅佐为是!”

钱惟演心头这个失落啊,感

你老人家也是拿我消遣来着,我要是刚才脑子一

答应了,不就被你弄得好看么?幸好在领导面前,低头答话是礼貌的象征,倒还没让刘娥看到自己笑比哭还难看的表



刘娥又温颜安抚了几下钱惟演受伤的心,便打发他回家继续喝酒作诗去了。

钱惟演走后,空空的

内,又只剩下刘娥母子二人。

不知何时开始,刘娥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同赵祯的关系渐渐进入一种微妙的状态,如同听政时隔着的那一幕垂帘,不再亲密无间,不再无话不说。而是彼此谨慎地试探,猜测,应答。

刘娥心虚,她想要的东西,直接影响了儿子的

酪。儿子也心虚,最近同王秀两地相思苦不堪言,听说丁谓已经答应帮忙了的,但迟迟未见开口说话,既急不可耐,又无可如何。只好在老娘面前继续装乖乖仔,生怕一下子得罪了这个大娘娘,坏了好事。

一下子

内气氛有些冷清起来,刘娥

待同赵祯说些什么,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话题。只好这么干干地坐着,偏偏谁也不愿先开口叫下课。

“大娘娘,边军的事,真的那么糟糕么?”犹豫了半天,赵祯还是决定先主动迎合一下老妈。

这个问题,母子已经私下讨论过多次的,但每次都是刘娥语焉不详地轻描淡写几句结束。起先刘娥是为了赵祯好,想趁这孩子还没长成之前,先帮他把这个棘手大难题解决掉。后来又是为自己好,最后都分不清到底是为谁好了。…,

“嗯,是很棘手,边军之弊不除,咱们拿什么抵御外敌?契丹高悬北上,西边党项虎视眈眈,随时都有作乱反叛的可能。这时候军中还是这个样子,如何指望得上?”

“前些时候孩儿同梁丰闲聊,听他说过,凡是有利必有弊。似乎当年太祖爷订的这个大政,现在也不怎么行得通了哈?”

“嗐,官家说话可仔细些,太祖爷定的国本,是你能妄加褒贬的么?当年中原未定,北汉、南越、后周并立,一时间咱们大宋又不能一起收拾掉,太祖爷才用了这个募兵的法子,不就让咱们家安享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么?如今是有些痼疾,但如何能怪到祖宗的头上?总是咱们后人处事不当所致,官家毋须多想,只管观好政,将来你长大了,才慢慢看得清许多事

。”

“哦,孩儿知道了,不过那梁丰,大娘娘准备如何处置他?”这个才是赵祯目前最关心的事。

“呵呵,哪里谈得上处置?他又没做错什么,不过是有人眼红嫉妒,或者是见不得他做的事罢了。梁丰是个好小子,只需磨炼磨炼,将来兴许能帮你成就一番事业的。不过,他再在开封府恐怕是不合适了,哀家想把他放个外任,你看如何?”

“啊?那得放多远啊,那孩儿不就难得见到他了么?”赵祯话里透出浓浓的不舍之



“嗯,也不用多远,就在咱们京城附近找个小县,让他磨炼一番吧,你看如何?”

“这个啊,孩儿也觉得可以,不过他肯去么?”

“这是甚等话?难道还由得他了么!呵呵,依我猜,他必定愿意的很呢。”

“为什么?”

“就为他不惜犯众怒都要得罪整个开封府的官员,孩儿,你是个很仁

的好皇帝,不过么,这处世之道,还真须多向梁丰学学。你好生想想看,梁丰未取功名之前,尚知道进退,得了功名时,又全无骄矜,自请在开封任职。军械一案,籍籍无名毫不夸耀。为什么区区一个户曹自择便闹出如此大动静?他是个宁头,不为凤尾的。想找个地方一展拳脚啊。哀家便遂了他的意,让他去知一县之地,看看他能做出甚等事业来。呵呵!”(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89、见过长公主

开封的夏天燥热难当,好在梁家后院清幽,除了梁丰,俱都是些女,此时星空满天,花影浮动,程程与梁丰二人便开了窗户,并头躺在床上,程程一手摇着蒲扇,夫妻纳凉闲话。

[

~]

“嗳,老公,你说你那徒儿媳妇都有了这么久了,咋肚恁地还不大呢?”

程程身穿上等苏州府真丝月白小衣,一根带闲闲地系在腰间,乌云般的头发松松亮亮地铺散在枕上,红扑扑如玉里云霞般的脸色,睁着一双稚气未尽脱的杏眼,兰手轻摇,替梁丰赶走身上的暑气。

这时候梁丰正仰面闭眼躺在床上,一只手不老实地在程程身上轻轻抚动,小衣光滑,舒服得如同德芙巧克力一样。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程程问话,也懒得睁开眼睛,懒懒地答道:“还早呢,这才几个月?最早也得等到五个月后才看得出来。”

“呵呵,这李萱有了孩儿,那钱孝仪岂不是幸福得紧?”程程道,双眼盯着帐顶,满是羡慕和憧憬。

“嗯,是幸福得紧,添丁进口么,钱家有后了么。”

“喂,那为啥我都嫁过来快两月了,还是没动静?”小丫头忽然不平起来,家庭条件好的女孩儿一般都心高,干啥都想着比学赶帮超。

“你才多大?早着呢,慢慢来吧别急。”

“我怎么不急?这不是替你们老梁家留后么,如今你中了探花做了官儿。算得上功成名就,又娶了两房媳妇儿,我要是肚皮再不争气,不让人笑话么?”

冯程程对自己的肚颇为不满,觉得责任没尽到。

“呵呵,谁笑话你呀?听话,别心急。你才十七岁,日长着呢。你们女孩十六七岁,其实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且不忙着要孩,等过了二十岁,各方面成熟了。生出的孩儿才健壮,好养活。匆匆忙忙生出个小豆芽菜出来,不是添麻烦么?”

“真的?”程程将信将疑地问道。忽然发现不对,一下撑起身来看着他道:“咦,你咋啥事都知道?连女人生孩的事都清楚得紧。莫非,你早就有了孩儿不成?”

梁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哪能传授这么多优生优育经验呢?横竖不能告诉程程自己看过科教片吧?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咳,我哪知道那么多,还不就是平日里听得旁人议论,好像钱妈宋妈她们也叽喳这事儿。偶尔就记了那么一句两句的,别想岔了,我怎么可能有孩儿了还瞒着你们?呵呵,你不是想要孩儿么,来吧。咱们便努力努力,看你今夜运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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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现在是真不太想要孩,一是为了程程身体着想,二是如今自己前途未卜,去留未定,暂时不想分心。他前些日已经算计好了的。自己同赵祯和几个宰相关系都还不错,太后也对自己颇有好感。于是索性趁开封户曹竞聘一事,大着胆,好生得罪了一大批人,先买个好名声再说。估摸着,为了保护自己,这些大佬们肯定会想法儿把自己调走,另换一个地方。

如果光得罪人而换地方,那就傻小了,啥本事都没有就学脾气大,那是要被这个官场抛弃地。最好的办法是比较漂亮办几件事让大家眼睛一亮,这样才有可能分配个好去处。因此他不予余力参与查案、防洪、竞聘,让刘娥为的一大批当权者对自己的能力有个充分的认可,如此,极有可能挪到一个自己说了算的去处,那就比较舒服了。…,

其因是梁丰自进入开封府上班以后,对大宋的冗官冗员有了一个比较充分的认识,而且这地方天脚下,动辄无风起浪,满地权贵多如牛毛,真是不到开封不知道自己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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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个区区从八品,就算有冯家这么一门亲家靠山,又有官家、太后和几个相公的关系,但毕竟做人做事要靠自己不是?要是混日当老好先生,这么呆着倒也罢了。可要是想做事,那这地方可就太不理想了,上上下下多少眼睛盯着,多少绊使着,要出点名堂,还不费九牛二虎之力?

其实也就是太后刘娥,顶多还有个丁谓算是他的知己,基本上猜到这厮想要什么。换了赵祯做主,早把他调进中央办公厅好生保护起来,什么事也暂时别想做了。

现在,他决定打酱油,等最后弹劾的处理结果出来再说。

金明池,方圆九里三十步,为大宋皇家园林之一。始建于后周显德四年,原本是柴荣演习水军的地方。至大宋而渐改为皇家园林,但也保留了演习水战的传统。太平兴国七年,宋太宗便在此检阅水军。

至今承平日久,曾经的练兵之地逐步变为一种游戏或是仪式,不复当年万夫拥旌旗,奔腾若群龙的景象,取而代之是每逢春季,园林开放,满城百姓倾巢而出蜂拥至金明池内,观看皇家禁军表演龙船争渡,锦旗夺标。是为开封一大胜景。

池内遍种荷花,连天映日,红花绿叶,于六月的阳光下格外清丽可人。每到雷雨季,大雨覆盖而下,拍打在一池荷叶之上,腾起一片水雾,蔚为壮观。而雨水与荷叶的反击之声,有“奔雷猛震千钧鼓,夜雨疾驰万马蹄”之谓。

金池夜雨,也是开封八景之一。

昨夜没有金池夜雨,今天也见不到雨过天晴,翠盖欲滴的景色。不过荷花绽放,红红白白,一眼望去,有无边无际之感。赏荷亭中,赵祯梁丰君臣对坐,坐中梁丰极不厚道地顺手抄袭了一七绝送给赵祯:“毕竟金池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官家赵祯龙颜大悦,宝贝地命人把梁丰墨迹仔细收好,回头装裱悬挂。

“今日约你出来,有两件事同你说说。第一件,大娘娘欲派你外任,你可愿意么?”

“愿意,有什么不愿意的。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说吧,去哪儿?”

“还没想好呢,朕倒是希望你别离的太远,就近一州县就好。太远,朕就见不到你了。”

“嘿嘿,多谢官家情长,我也舍不得官家你。那你看着办吧。第二件事呢?你那王家娘?”梁丰嘴角微扯,有些坏笑的样。

“呵呵。”赵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两件事,第一件事药引,第二件才是正题。总不能巴巴地把人家请来就单刀直入吧,好歹有些过度。没成想梁丰直接就揭了自己老底,不免有些脸上发烧。

稳稳情绪,吞口吐沫,赵祯开口道:“你上次出那主意好像不灵啊,丁谓一直就没动静,没帮朕说啥话。”

“咳,白眉赤眼的,你的婚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太后同你私下说说,又没摆上议事日程。要想丁谓帮你,得你自己个儿先把这事挑开,到时候人家才好说话不是?”

“那朕该怎么办?”赵祯问道。

梁丰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这几日抽空多陪太后聊聊天,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多半就会说到你的事儿,到时候你就顺势答应下来,只说这事你不懂,任凭太后替你挑选就是。不过希望能听听大臣们的主意,最好是请御史台的言官们把把关,看看那两家有没有前科啥的,避免弄来个家底不干净的。”…,

“这跟丁谓之有甚关系?不是说请他帮忙么?”赵祯不解道。

“真笨,连御史台都知道的事儿,政事堂能不通知到么?那时候丁谓才好借此因头开口说话啊。你要是直接请政事堂把关,那不就是在提醒你大娘娘警惕么?”

“哦——,对对对,原来如此啊。呵呵,好好好,朕听你的。”赵祯恍然大悟,高兴起来。

君臣二人复又说笑、吃喝、看风景。

这时候,远远走来一队人马,几个宫娥、黄门簇拥着一个宫装少女朝这边走来。赵祯扭头看到,笑着起来:“呵呵,妹妹来了。”

那少女在众人簇拥下来到赵祯跟前,裣衽一礼,轻声道:“见过皇兄。”站起低头又朝梁丰微微点头。这少女正是赵祯现存的唯一妹妹,一母同胞的赵妙元。

梁丰赶忙抱拳躬身施礼道:“臣梁丰见过公主。”

赵祯朝梁丰笑道:“这是朕唯一的妹,长公主。你还没见过呢吧。”

“是,臣是头一次拜见。”

“妹妹,这就是朕常跟你说起的梁丰,今科探花郎,现在开封府任户曹参军。”

“久仰了!”赵妙元还是轻轻说话,只是稍微抬头朝梁丰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这一瞬间,梁丰见到这少女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甚是端庄秀丽,只是瘦弱,有些病态的样。

“既是探花郎在此,臣妹斗胆,想求他一幅墨宝,不知皇兄肯答应否?”赵妙元侧头对赵祯说道,脸上有祈求之意。

赵祯就这么一个妹妹,虽然不知道自己同她是一母同胞,但怎不疼爱之极?忙回头笑吟吟地看着梁丰道:“如何?再动一回手吧?”

190、去年此时此夜

“这个——”梁丰不知道这皇家是什么礼节,一个公主初次见面就对自己求字,也不晓得犯不犯规矩,该不该写。..

沉吟一下,朝赵祯叉手道:“官家恕罪,臣乍见公主,心下紧张,一时想不起写些什么。只怕拙书有污青眼,要不,便请官家帮忙,将臣方才所写,就近献与公主如何?待臣改日恭敬写了,另行呈上。”

“呵呵,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一张字送两家。好,朕就依你,替你把那绝句转呈公主便了。”说完吩咐人将字取出,送给妹妹妙元。

赵妙元果然是一双妙目,凝视梁丰方才写的七绝,忍不住以手摩挲道:“梁探花果然不愧诗书画三绝,吾多谢了。”说完居然裣衽一礼,倒唬得梁丰急忙作揖还礼不迭。

好在小姑娘比较懂事,没有一杠子插进来不走的意思,略略说了几句,便又转到别处游玩去了。

赵祯看着赵妙元的背影,有些怜爱地道:“唉,朕这个妹妹,就是身子太弱,大娘娘让她静养为主,别处也去不得。倒是修成了个沉静清虚的性子,平日里悲喜甚少外露,只以道家经藏诵读,可惜了。”

梁丰却有些怜爱地看着赵祯的背影道:“这个公主,平日甚少来看你么?”

“原先她也是住在宫中的,只因皇考驾崩,她的生母李顺容自请为先帝守陵,如今有一多半时间是同她母亲住在一起,很少进宫来了。朕也是这些时日挺想她。便接过来住一住,要她调养一下身体。”

“唉,很羡慕官家啊,还有一个妹妹可以疼爱,我却是孑然一人四处飘零。官家你该当珍惜这个妹妹才是,别失了手足之乐。”梁丰有些伤感道。他其实不是伤感自己,是对赵祯。觉得这孩子命不太好,有亲老娘也不知道相认。

“咦,想不到你居然也如此多愁善感起来。朕还以为你从来没有不开心过呢。是啊。朕是真喜欢这个妹子,只是听说她母亲不许她四处走动,所以这两年对我也有些生疏。”

“这就是你不对了。小妹子脸皮薄,你又是九五之尊,她怎好上杆子天天来巴结你?要真疼她,自己就该抽空溜达着去探望探望啊平日,难道她母亲很凶?”

“呵呵,倒不是。说起来,朕还真没见过李顺容,只知道一直在宫中居住,原先是大娘娘侍儿,后来从了皇考。才封了崇阳县君。又生了这个女儿后,晋才人、婉仪的。至于究竟是谁,朕还真不知道。”

“要是我啊,既然有这么个又惹人疼爱,身体又不好的妹子。我就不光疼她,抽空也看看她的亲娘,说起来还是一家人呢,让这妹子也开开心多好?别等以后嫁了人,总觉得娘家薄情。”

“你说得有理,待来年郊祭时。朕定要抽空亲自去一趟永定陵,拜谒皇考,顺道也看看这小妹子母女。朕就这么一个妹妹,可不能将来给外人看得轻了。”

梁丰打心底真替他高兴,虽然许多事情不能说出来,但用这种拐弯抹角的形式,兴许能在将来减轻一些他心中的遗憾。

以前,每一次赵祯兄妹见面,刘娥都会紧张好半天,生怕有什么蛛丝马迹口风落在赵祯耳中,都是派专人监视的,好及时消除隐患。随着时日渐渐过去,刘娥见那赵祯亲妈嘴巴闭得甚好,一字不漏,也就慢慢地放了心。这才时不时地允许赵妙元同赵祯亲近亲近,自己也偶尔接见一两次,以示恩宠和亲热。…,

今天的见面,自然也有人专门报告过刘娥,听了情况正常,刘娥点头作罢。她最近可没心思理会这些,为了军械案、私钱案和空额事,朝局一时大震,这时候又要成全自己的梦想,正酝酿一次洗牌运动。

钱惟演明确表示了自己干不来枢密使,使刘娥下了决心,还是要整顿一下军队的风气。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把寇准从永兴军请回来,主持这项工作。

寇准是老枢密使了,又曾扯着赵恒的袖子御驾亲征,澶州城头同杨亿饮酒下棋,威名大振。老西在部队中招牌老,面子硬,要他主持部队整顿,那真是一个不二人选。

六月十三,刘娥以赵祯的名义下诏,调永兴军节度使寇准回京,任枢密使,复莱国公衔。算是给他彻底平反,落实了待遇。任命文件由内侍领着匆匆赶往永兴军宣布去了。

至于其他人的安排,刘娥颇为费神,如今这架子还算不错,做事的俱都是些能干之臣,可怎么说?就是同自己不大贴心,他们拥护的是赵家,不是自己。即便有一两个可能摇摆的如钱惟演、丁谓,也不见得那么坚定。须得从满朝文武之中选出一批能为自己摇旗呐喊的人来才行。

刘娥想得脑仁疼,半天愣没找到几个合适的,只好放下不想,先考虑如何处置军械案再说。

曹利用是铁定玩完的,不过政事堂报来的集体讨论处理意见轻了一些,改天章阁学士,知邓州。相当于级别保留,待遇不变,属于象征性的惩罚。

但刘娥心中不甘,捅这么大篓子还舒舒服服继续享受待遇,这不是鼓励别人继续犯法么?下旨:罢一切官职,交汝州安置看管。

大臣们一看,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纷纷上书劝解。器重丁谓比较出力,直接面奏道:“曹利用罪过大焉,的是该如此议处,不过,望太后念其当年北使辽营,虎狼之中全得我朝版图,又不惧安危,终将岁币压至三十万。是为大功一件,先帝赏识不已。如今其从子有罪,责其管教不严可矣,再过,恐天下人不服。”

刘娥听了,也不好反驳,遂改召:贬知随州。老曹这才窝窝囊囊收拾行李跟九头鸟们打交道去了。

至于牵连进案子的将作监、军器监、钱监并各路禁军中凡与潘家、曹家有勾连的,一共一二百人,全都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还砍了几个脑袋才罢手。铸私钱的那几百工匠,全都流放沙门岛周边苦役,永世不得回乡。

一连串的消息迅速传遍开封,百姓们当做新闻在街头巷尾闲谈,说是曹潘二人如何仗势跋扈,在京城横行无忌,如何纵容豪奴恶仆四处乒良善。在汴河边欺负柳氏孤儿寡母,拆人屋,烧人房,驱赶沿河住户。合该倒霉,遇到柳氏孙子板儿,血性刚烈,为被活活气死的祖母报仇,不断告状到开封府,多亏府尹大人薛奎明辨是非不畏强权,终于替柳板儿告下御状,龙颜大怒,下旨彻查,最后才牵连出震惊朝野的军械案、铸钱案来。那柳板儿身长八尺,铁臂铜腰,练就一身好武艺,曾配合薛府尹在安远门外设下埋伏,当场捉拿潘家豪奴潘恒,人赃俱获,才伸得自家血海冤仇。

虽然案发的汴河岸就在内城门外,但百姓们却也懒得去查证核实,只当评话来听,于是,一个少年英雄便横空出世,口口相传于巷里坊间。…,

而这个少年英雄柳板儿,这段时间正被梁家两位夫人轮番教育得鼻涕都来不及擦,每日读书写字,好不辛苦。

缀锦楼上翠幕之中,东瓦行首雪里梅正和情郎梁丰杯觞交错庆祝胜利,说起这段坊间传言,逗得梁丰大笑不已。

这时两人俱已有了五六分酒意,雪里梅持盏斜眼睨着梁丰,扣魂摄魄的眼睛水汪水汪地笑道:“这曹利用当日要知道得罪你是这结果,怕是早就夹起尾巴做人了,也不至于被侄儿连累到这般下场。”

“你错了,当日我也只是思量寻个因头让他出回丑而已。事态发展,却非我能左右。对于我来说,是谁犯下军械案都一样,都要查。”梁丰转动酒盏,一只手轻轻抚弄雪里梅的脸颊笑道。

“那后来你是如何知道考场弄鬼,是曹利用他们做下的?”

“很简单,刘筠是君子,陈执中也算个君子,他们心中恶我,只因为我有幸臣佞臣之名,朝中奏对计置司时,又替贪官们说了些好话,故而不满。要说他们真用什么下作手段阴我,却不可信。”

说着吃了口菜,又接着道:“这些言官的脑子反应,还真是比贪官们要慢一拍,曹利用、林特他们可明白,我明着是帮忙,其实是想先将架子搭起慢慢再说。这是兵法有云‘其徐如林’之理。到时候朝廷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哪里会顾得上啥先前说好的只省钱不反贪的议定?于是这厮们便怕我有朝一日中了科举,位列朝堂,到时候再名正言顺地发言论事,太后、官家和王相公等对我眷顾,要灭我可就难了。所以来了这么一出。”

“这只是推测,有什么实证?”

“呵呵,实证就是,那日在考场盯着我两关不放的考官,被我认出,中了探花,做了功曹之后,便交给曹正他们相认。果然不出那日在这里咱们二人推断的一样,那厮正是曹家故旧,原先做广南安抚使时提携进京的一个腌臜人物。那厮当日太大意了,以为吓我一次永不见面便没事情,哪知咱是个记仇的,一查,就现了原形。”

“唉,你这人果然难缠得紧,奴家可要拜佛烧香,今后别惹翻了你!”

“哼哼,那你原先同我的旧账就算了?”梁丰放下酒盏,恶狠狠道。

“我原先得罪过你么?”雪里梅不解地问。

“去年此时此夜,你霸王硬上弓强暴本官,可怎么说?”(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91、十处打锣九处在

从缀锦楼出来,梁丰回到家里,正是传说中那个倒霉的少年英雄柳板儿扯着来福的衣角出来开门,还真留着两行鼻涕。..

“板儿怎么啦?又被哪个老师收拾了?”梁丰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逗他道。

“少爷,是冯娘子。”板儿郁闷道:“我背不出‘大同篇’,罚我抄写十遍。”

“哈哈哈,写去吧,回头我跟你老师说说,再严厉些,该写二十遍的。”梁丰说完,不管板儿瞪得大大的眼睛和已经流到嘴边的鼻涕,扬长进了家门。

估计刚才教训板儿累了,这时候冯程程正在书房里坐着吃茶,一旁小嫦也坐着绣工,见他进来,程程急忙起身替他宽衣斟茶,小嫦则拿了团扇给他扇风。

“你们俩也真是,板儿一个十岁的孩子,又没根基,何苦如此逼他?”

“你不是常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么。我们反正左右无事,便拿他来教教,反正他横竖是要识字念书的,多读些有何不可?”

“那也忒狠了,才几天,就让他学那个。”

“这孩子也没你说的这么笨,这两个月来,《百家姓》他是通读通背,都认得了的,这才教他那些。”

“揠苗助长,揠苗助长啦,唉,以后再说吧。反正,少逼他点,孩子天性,还是玩耍,别弄得他跟个小老头似的。”

夫妻三人正在说话间,冯禧颠颠地拿着帖子来报信:朝廷下诏。慰留七次不奉,准许枢密使冯拯进尚书左仆射,拜侍中致仕,景福宫赐宴,簪花,肩舆宫中行走一回。

程程一听大喜:“这下子好了,爷爷再不用案牍劳神。可以休息休息了。最近身体都不好,昨日我去看他,说话老喘气儿。”说完又有忧愁之色。

梁丰一听冯拯光荣退休。心中断定刘娥已经有了枢密使的人选,肯定不是钱惟演。要是他,或许早就叫自己过去喝酒庆祝了。放眼当今,估计还是只有寇准能够坐镇西府,真的是他么?那永兴军路怎么办?

当下笑笑对程程道:“那可得恭喜老爷子一下了,福寿全归。咱们备一份厚礼,过两天过去贺一贺。冯程程笑着点头。

谁知冯拯拒绝一切除组织上以外的祝贺、表彰,不许任何门生故旧以及亲朋好友登门探视,孙女、孙婿的礼物也一概退回。只留着二人吃了一顿晚饭,程程当晚留在娘家住一晚,要好生陪陪爷爷奶奶,梁丰独自散步回家搂着小嫦睡觉去鸟。

六月十九。观音菩萨成道日,宫里照例举办一系列纪念活动,并遣人到观音院降香、赐钱、赐物,刘娥自己在宫里佛香阁朝拜。全程赵祯陪同,满脸欢喜。尽说些吉祥话儿,引得刘娥十分开心,暂时忘掉近日来的所有不快。

今天天气虽热,但晴朗,让人心中敞亮。刘娥身边有杨太妃和赵祯陪着,三个人在一大群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游历后苑。

“大娘娘。佛香阁那幅水月观音坐像画得真好,端庄慈眉,衣带飘然,看起来倒和大娘娘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款识,也不常见拿出来供奉,是谁画的?”

“官家慎言,如何能拿哀家与菩萨相比?那坐像是吴道子所画,吴带当风,名下有虚么?此画珍藏于宫中,不逢此时是不取出的,难怪官家不识得。”刘娥嘴里批评赵祯乱说,面上却掩饰不住笑意。…,

“姐姐多虑了,自家母子说笑一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姐姐如今听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是菩萨一般行事,官家说姐姐与菩萨有几分像,妹妹看来也不错的!”杨太妃在一旁也符合赵祯道。自从她姨侄女不当刘娥意,最近自己也忌惮起来,生怕得罪了这个姐姐,日子难过。有机会看见一个马屁股,自然是要轻轻抚弄一下的。

刘娥果然被二人夹击得舒坦,眉宇又更开阔了许多,正行间,忽然发现赵祯有些放慢了脚步,不时侧头看着什么。顺着赵祯关注的方向望去,只见旁边一个宫女手捧罗巾碎步低头跟随,侧面轮廓柔和秀丽,身材婀娜,赵祯正扭头盯着她看。

刘娥心中一阵好笑,官家终于长大,知慕少艾了。有心要打趣他几句,陡然想起一桩旧事来,心情一恶,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自往前走。她想到了赵恒同自己当年的侍儿李氏,又想到了那个王秀。

赵祯好像被她冷哼惊醒,急忙回过神来,匆匆跟随,气氛又有些尴尬。

走到一处凉亭,母子三人坐下,自有旁人打扇祛暑。刘娥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缓缓道:“官家,前些时日哀家已经替你选了两户人家的女儿,也该是时候替你婚配了。咱们天家诸般物事都是齐备的,只要司天监则个吉日便可,你看,哪一日见上一见,拿个主张,谁正谁次啊?”

“妹妹也正想呢,官家该到大婚的年纪了,那两家妹子是知道的,选了谁都不错。”杨太妃笑道。看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

“大娘娘做主挑选的,孩儿绝无意见,选谁都不会错的。不过孩儿窃思,此事关系宫闱体面,不可不慎。可否将已定两家家世公之于谏台,叫言官们仔细考证一番,果然清白传家无妄无过,方得选中,也免天下人诟病。不知孩儿这话,可对否?”赵祯很恭敬地站起来回话道。

刘娥听了,仔细思量一番,笑道:“难为我儿心细如发,能想到这些,也好,就叫谏台甄别一番,别被谁蒙花了哀家老眼过去。嗯,官家官家,虽是家事,也还是国事。就着政事堂一道议议吧,给点建议也好。”刘娥心想如今正是自己徐图大业之时,可别光顾着审查亲家,没给了相公们面子。

赵祯心中一阵喜悦,梁丰果然神机妙算,看来成事有望了。今日时机很好,他按照梁丰出的主意,频频对异性表现出兴趣,让太后看到。自然会联想发散,主动提及婚事,引发后面的对话。

想到此处,对梁丰的信任和感激又更增一层。

丁谓等得了张景宗宣的口谕,其余相公也浑没当回事,那两家是早就熟悉的,论官阶门第,原先还高攀不上自己们,这会子要做皇亲国戚了,也没甚稀罕。反而有些避之不及,生怕真挑出什么来,别人诟病自己是小人之心等等。因此只口头唯唯,实不当真。

只有丁谓,很认真地审查了一番郭、张二女的背景,自然,没什么毛病。但引发了他的一封条陈:“臣闻《礼记》有云:‘大昏既至,冕而亲迎。’天家有喜,兆民之福,此之谓‘乾坤定矣’!诚我朝基业愈深、恢弘愈远、光大之相愈显也!惟僻双峰,莫如一划,宫阙谨崇,请以阳数为尊,以成混元。臣伏请官家,敬天法地,谨修弘德,或三、或五、或九,以成天家之体,以安宫闼之衡也??????”…,

意思就是,你老人家要结婚,是你家的喜事,也是百姓的福气。乾坤终于定了,又可以为你赵家开枝散叶,发扬光大。但是,以其两房并列,不如一家独大,免得宫闱不稳。不过你是皇帝,哪能如此小家子气,只取一个呢?所以请万岁爷你以阳数(单数)为尊,或者三个、五个,实在不行就九个,反正要让一人居中,其余呈对称图案形状。这样,既好看,又维稳,还体面。

条陈写好,不忙报上,还专门拿给同事们过目。王曾等相公看了,非常认同。大家饱读诗书嘛,对“礼”字可是非常讲究的,见老丁说得有理,便纷纷赞同,还在条陈上签名,以示这是共同的意见,望采纳。

丁谓趁热打铁,建议大家捎带手推荐几个人家上去让官家挑选挑选,以表示咱们大家都对万岁爷娶媳妇儿非常上心,希望他幸福。

鲁宗道实诚,不知是个小小圈套,便认真发动搜索引擎,慎重举荐了一家,接着张士逊也荐了一家。王曾无可无不可,吕夷简横竖微笑不语,只对两位副相的人选表示赞同。但这么一来,又变成四个人了,还是阴数。丁谓只好道:“本来老夫不予再出言,只是人数不够,岂不成了笑话?只好也推荐一家充数。说起这家,诸位倒是熟悉,便是当今太妃的姨侄女,川中王蒙正家的女儿——”

一封本来属于丁谓个人名义的条陈,如今变成了政事堂诸位相公联署签名的奏章,还附带三个候选人名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送到了刘娥的桌子上。

刘娥看着这件东西,有些发怔:“怎么没按规矩出牌啊?不是只让你们帮着把把关么,咋成了选秀建议?”又不好翻脸不认,当初口谕下得简单,这么弄也不算过界,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当她赫然看见王秀的名字时,心中又犯起迷糊来,咦,咋回事?怎么到哪儿都有这个王秀的名字?还真是十处打锣九处在呵!(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92、迁知封丘县

用屁股想,刘娥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定然是利用了自己的懿旨浑水摸鱼又把王秀推了上来。..

赵祯喜欢王秀是一定的,自己那个太妃妹妹也未必不想自家侄女进宫,延续家族的恩宠。当然,最大的疑点是赵祯,这是毋庸置疑的,天下只有他最迫切么。哼哼,那天他真的下了一步好棋啊,故意说是交给谏台审查,其实是等着老娘主动让政事堂插一脚。

这孩子真是好手段!不过,是他的主意么?

现在的关键是,私下操作的东西今天被政事堂明面化了,这准还是不准,可就为难得紧喽。

其实要说王秀这丫头无论相貌、家世、情商、智商好像也都没什么挑剔的,可刘娥就是不喜欢她。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怎么说?打狗还看主人呢,杨太妃的侄女,官家的心上人,政事堂(暂时不知道是哪位的馊主意)推荐的人选,三样加在一起,就这么划掉名字,会不会太得罪人了?

换了吕雉、武则天,甚至是后来的慈禧,遇到这种破事,绝对都不会手软,去他娘的,就划了,你们怎么着?可刘娥不同,她权衡很多,为了这么件事驳了大家的面皮,须不好看。思来想去,反正自己狙击王秀身为正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管是郭娘子还是张娘子,将来的地位肯定比王秀高,这就可以了,不必做绝。

那么就准了,既然决定。就很干脆:相公们说的有理,准了。只是官家虽说大婚,毕竟年纪还小,宫闱之中,不宜过多,既伤身子,又耽误正事。就三个吧,以后不够再添。大家推荐来的几家哀家都考察过了,王家女儿是至亲。很合适,就她了,不过因她父亲还未恩荫。不得为正宫之选,只待官家大婚之时,以才人列侍可也。

小皇帝赵祯听到这消息后,晚上睡觉笑得在床上打滚,终于把秀儿迎进宫了。多谢梁探花,多谢丁相公!第二天就打发人给梁丰送去猞猁、火狐、银狐罩领披风各一领,《淳化阁帖》一部,端砚、歙砚各两方,以示感谢。

刚安排人把礼物送走,太后就着人过来请官家移步。赵祯急忙穿戴齐整。兴匆匆去拜见大娘娘。

“官家,哀家如此安排你的大婚,可还满意否?”刘娥笑吟吟问道。

“孩儿懵懂,全凭大娘娘做主,无论大娘娘如何操持。孩儿总是满意的。”赵祯抿着小嘴,努力绷着脸不让笑意绽放开来。

“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啊,呵呵,哀家这会儿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谁出的主意啊?”刘娥呷了一口茶。笑问道。

“这个,孩儿不是很明白大娘娘的意思。什么主意啊?”赵祯皇帝翻着长睫毛、大眼睛,团团的小圆脸无辜无知地望着刘娥,萌得很。

“哼哼,装得还挺像,你要不说,可别怪我反悔!说吧,是不是梁丰给你支的招儿?”刘娥面皮一垮,稍稍拿出那么两三分威严出来。

这就震了赵祯一跳。不过,赵祯很讲义气,他就这么一个朋友,岂能出卖?双目一红,顿时有了雾气,口里兀自小声说道:“并没有别人支招儿,孩儿的是喜爱王家女儿,请大娘娘开恩!”

“没有?没有那你刚才还专门给他赐赏去?算了,念你顾全朋友,哀家也不为难你啦,下回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哀家,咱们母子有何不可商量的?非要外人参和!”…,

赵祯小心肝这才落了地,赶紧谢恩,又上前百般讨好奉承,亲自捶背捏肩的,把刘娥哄笑了才作罢。

话说梁家本来离皇宫就不远,这时候已经得了赏物。这厮捧着三件高档皮草,哭笑不得:“赵小六你靠不靠谱啊?瞧你这大热天的送我的东西!”

因为季节问题,两位老婆也没心思细细赏玩皮衣,只捧了砚台,字帖两样啧啧观赏。

第二天,太后召丁谓福宁殿召对。

“谓之,昨日的奏本,是你推的王家女子么?”刘娥似笑非笑问道。殿里除了几个贴身宦官没别人,便换了亲近点的称呼。

“回禀太后,是臣为之。”

“何以为之,便是为了投官家所喜么?”这话问得有些诛心了。

丁谓抬头看了上面一眼,罗崇勋离得最近,其余几人站得老远老远,估计听不清自己说话。便垂首道:“非也,为天安殿事也!”

刘娥听得双手一紧,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凝神听丁谓的下文。只见丁谓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放在笏板上,双手举起。罗崇勋赶紧上前接过转身递给刘娥。

“大道之始,实本于混元;二仪之生,肇从于太极。伊先天之孕粹,由太电以发祥。灵感诞昭,仙源斯启。进崇祖德,已焕于炳璋;钦奉母仪,敢宣于慈教。恭荐隆号,式达至虔,谨奉上圣母懿号曰应元崇德仁寿慈圣,择日备礼,天安殿奉册。”

这明明就是代替官家口气拟就的一篇制文。

“舒坦!”刘娥强压住想打一个饱嗝儿的冲动,仔细再复读一遍,最终目光落在文末五字上——天安殿奉册!

刘娥明白了,丁谓这是一种交换,用王秀进宫换取自己天安殿奉册大典。百官吵闹那是一定的,但只要赵祯这个正主妥协,主动表态,那么一切问题都将不成问题。

刘娥心里赞赏丁谓会做生意;丁谓心里谢谢梁丰自动送上门解围;梁丰则将在心里谢谢刘娥、丁谓善解人意,委以外任;赵祯又要谢谢梁丰保媒有功。

四个人都可以转圈开一次团拜会了!

“有几分把握?”刘娥压低了声音问道。

“五分。”丁谓简洁明快。

这就够了,刘娥心道。天要助我,五分足矣,天要夺我,五分也足矣!她的下一步就是要穿大红的衣服受册,不过现在不忙跟丁谓说。太急了,为难人不好,先把头一样落实。想到这里,她转换话题:“王秀的事,是梁丰的主意吧?”

丁谓没义务替赵祯、梁丰他们保守秘密,反正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不用编什么神话故事?立马答道:“是,太后圣明。”

“呵呵,这个泼猴,倒是精灵得很,可惜年轻了!”

感情老太太也看《西游记》的。

“此子聪颖,太后亲手调教,再琢磨几年,堪成大器。”

“唉,哀家对他可是头痛得紧,心地倒是纯正,就是主意不正。这样的人,要做个名臣不难,要搅动风云也易。你们要好生看着点,别让他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臣谨记!”

丁谓辞出宫时,那份制文草稿自然就留在刘娥的手里。他丁谓才不会那么笨,起草了文件还主动跑去对管家说“我帮你老人家打好草稿了”呢。这种事,须得宦官出头去做。尊号是礼部会同宗正寺先拟好了的,只等赵祯的制文发出就可以准备了。按惯例,给太后上尊号的奉册,要让太后本人亲自过目一遍才行。一般来说是不会改动的,反正是公式化的玩意儿。但这回不同,会有宦官把丁谓这份草稿作为修改稿呈给官家,到时候就看赵祯的态度了。…,

横竖丁谓在这里面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真正的轻功高手是踏雪无痕的!

果然,当罗崇勋把制文修改件送到赵祯龙案前的时候,他再懵懂也觉得这玩意儿不妥了。天安殿,该是我家父子上尊号的地儿啊,老娘你搞什么飞机,也要进来插一脚?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说道:“这么做合适么?会不会群臣非议?”

“呵呵,官家多心了,太后她老人家节俭惯了,一次上仨尊号,靡费甚多,不欲铺张,故而移在一处行礼便可。她老人家可是刻薄自己得紧,不过,对官家却不愿亏了。奴婢听她老人家那意思,是要省出钱来,定于九月替官家大婚使用。皇后、妃子同才人,一个都不能省了,定要让管家你风光隆重呢!”

“呃,这样啊,那,好吧,就按她老人家的意思办呗。朕批了就是,择日发中书省诏告吧。”

赵祯捏着鼻子领下这个人情,表态了。没办法,罗崇勋夹七夹八,半是好话半是威胁的,自己要是不上道,那鸡飞蛋打可就在眼前。

办完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刘娥抽出空来,命人翻出弹劾梁丰的奏章,伸手提笔写了几个朱字:有功无过,勿用议。发回御史台。

梁丰自得了赵祯的赏赐,知道事办成了,便寻思着该送一份什么礼物给这位朋友。想来想去,自己好久没动笔了,要不然,给他们小夫妻画一幅像吧。可不是吹牛,自己现在的画可值老鼻子钱了。探花亲笔,又是久负盛名的艺术家,就算辞官不做,只要自己肯埋头干上一年,保准走到哪儿都可以称大款。

惠而不费,是依然保留着几分小市民气息的梁丰一贯特点。

转头坐在家里,便又接了一道圣旨:梁丰迁知封丘县。这一下子,除了早就胸有成竹的梁探花以外,阖家上下,包括两位老婆,都毫无准备,一时间忙乱起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93、 待漏院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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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丘,在开封城东北面,离开封约六十余里,地属黄河故道,黄河水从县内自西向东流过,土地不算肥沃,交通不算发达,只赖归于开封管辖范围,也不算很穷而已。此处乃当年太祖皇帝龙兴之地,大名鼎鼎的陈桥驿便属封丘县。

其实刘娥和赵祯为了梁丰的迁任还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起先刘娥打算把这厮放到原武或者阳武,也可以发落到韦城或者考城,还是赵祯软着口气求情,说他本来可以留在东西两府的,是自请外任,又没犯什么过错,可不可以安排个离家近些的地方,早晚也能照应一下。反正都是县,也没什么大区别。

刘娥也觉得赵祯有理,母子商议后,便还是决定把他放在封丘,就近观察。

诏书发到政事堂,王曾、丁谓很高兴,急忙签发到吏部,发给执照文书,要求他七月便去上任。

好地方啊。小嫦、程程虽然不明白为何好端端地要从开封调出去当个县太爷,但看这官人最近在开封麻烦事也挺多,还一惊一乍尽是些大事,也蛮替他担心。如今去一个小县主事,估计可以轻松许多。况且离家又近,乐观估计,几十里路,一两天回一次家都有可能。也便替他高兴起来,乐乐呵呵地收拾行囊。

大宋之于文官十分优待,对家眷随同赴任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什么苛刻要求。当然。武将是坚决不许的,边防武将的家属在老家还有专人伺候,早晚有地方官员问安。其实就是监督的意思。

姐妹二人跃跃欲试,憧憬着跟老公去做县太爷夫人的幸福生活。但客观情况不行,虽说朝廷不怎么管,但不代表没人说是非。要是梁丰带着俩老婆上任,那是定要招惹御史台那帮破嘴吐口水的。商议半天。终于决定,小嫦和程程一人去陪一个月,轮班看守老公。一人留守在家。

县里服侍的人也尽有的,不须带下人跟随,只除了两三个贴身丫鬟。还有李达随从,其余都留下。永叔死活不依,小二十年了,都是自己在少爷身旁照顾,哪能丢下自己?梁丰只好依他,也带上,平日就交给钱孝仪管家罢了。

“板儿,写字呐?”梁丰来到前院时看见板儿正在院子里花阴下练字。

“是,少爷。”板儿忙放下笔,毕恭毕敬地答应道。

“我要去封丘做官了。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去?”梁丰笑眯眯问道。

板儿眼睛一亮,刚要答应,旋即又黯然低下头道:“不知道我娘准不准。”这小子自来到梁府,饭是吃饱了。衣是穿暖了,书也有得念了,就是失去了许多先前在城外生活时的乐趣。听说要到县里面,自然愿意,但没有老娘的话,不敢答应。

“没事。愿意去就行,回头我跟你娘说一声,出去见识见识,老窝在家里就成傻子啦。”

可没几天了,梁丰赶紧到开封府向薛奎辞行。老头非常舍不得他,但知道目前这样是他最好的选择,也很替他高兴,好生同他说了半天励志的话儿,又嘱咐有啥事为难赶紧报告。毕竟还是在开封府管辖之下,只不过走远了些而已。

梁丰辞别薛奎,接下来时间里,不停地会晤各界人士,兄弟杨、高、石,同僚刘川、张震,又携了娘子冯程程、谢小嫦到冯家辞行,少不得还独自一人摸到缀锦楼与红颜知己雪里梅小酌几杯。…,

天圣二年六月二十五日寅时二刻,皇城里待漏院中,如同以往早朝时一样,天已快亮,各房依然灯火星星点点,京官们按照各自品秩分别拥在房间里,老远听去,嗡嗡声一片。

若在平时,虽然也没人高声喧哗,但还可以隐隐听到些笑声,说明大家话题轻松。一帮子饱读诗书的老头子们,八卦起来,也不比街头巷尾的老娘们儿差劲。说的都是什么张大人家马夫同丫鬟私奔啊,李大人昨夜被老婆修理一顿,跪断整条搓板啊之类的新闻。自然不乏夸张演义,不过图得大家伙一笑而已。

但是今日气氛迥然不同往日,大家沉着脸低声交谈,显得异常凝重。

待漏院南头厢房里,端正坐着五位大佬,分别是丁谓、王曾、鲁宗道、张士逊和吕夷简。却互不交谈,就这么跨起一张脸,时正三伏,这房里却如同冰窖一般。

有杂事进来给诸位相公沏茶送水,大气也不敢透,只低着头把事做了,悄悄推出门外,关门时候,眼睛还是忍不住偷偷扫了一眼放在王曾眼前的三本文书。

这三本文书是昨夜送到王曾手里的,他昨晚当值,因为今天是规定五日一朝的日子,所以几乎一夜不睡,处理各项事务,翻看剳子,以便对第二天日上朝或许会出现的各种疑难问题心中有数,奏对得当。

看着看着,就看到三篇制文,有两篇是丁谓率领众大臣请奉先帝和当今天子的,有一篇是当今天子奉册皇太后的。经过翰林院誊抄后送来,只等中书省用印昭告了。本来没什么问题,几反几复的事情,但王曾做事认真,还是觉得再认真读一遍妥当。因他多此一举,终于在奉册皇太后那篇读到了最后五个字——天安殿奉册。

晴天霹雳啊,从真宗皇帝驾崩那天起,王曾就一直防范着刘娥,怕她又起篡权之心,经过上次丁谓求去“权”掌军国事之争和计置司之争,王曾以为已经稍微压下了刘娥的念头,不会出幺蛾子了,没想到这次还是闹出事情来。

“官家一定受了蒙蔽!”王曾第一直觉就想。然后决定,无论如何,不能使这篇制文通过,否则便是祸之将至!想到此处,王曾的手不觉紧紧捏成一团。

寅时正刻,四位相公几乎是一同进来,看见王曾穿戴整齐坐在榻上,神情肃然。大家齐向他拱手招呼,谁知王曾好似没看见一般。鲁宗道奇道:“孝先,怎么回事,不理我们?”

“丁相,这制文,可曾看过否?”王曾没理会鲁宗道,劈头就问丁谓。

丁谓听他口气,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了,假意接过制文看罢,道:“意思差不多,个别字句不同,怎么回事?”鲁宗道听了,接过文章来一看,也是大惊失色:“岂有此理,天安殿奉册,是哪个泼才篡改的?”

吕夷简一听,站起身来,不是去看什么制文,却仿佛看展览会一般将目光转移到墙上,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张士逊不解,又接过看了,也是一惊。

“此文断不可行,今日朝会,我等当力谏之,各位相公,可有话说?”王曾也不去追究是谁写的,果断说道。

“不过,这定是官家已经首肯了的,不好再驳吧?”丁谓说道。

“正因为是官家首肯,更要劝谏,焉知官家未受蒙蔽?事关国本,岂能任由之?”王曾斩钉截铁。…,

“依老夫看来,不过一场奉册殿里而已,孝先何须如此?小题大做了吧。”丁谓微微笑道。

“丁相说哪里话?如此大事,岂能而已二字解之?哼,定是有人曲意奉承,置纲常于不顾,写出这等腌臜文章来,若被老夫撞见,须教他好看!”鲁宗道在御史台吵架多年,嗓门又大,血压又高,登时闹将起来。

张士逊见这时候正是百官陆续进宫之时,急忙打断鲁宗道道:“慎言慎言,切莫高声。”说完又赶忙亲自去关房门。已经来不及了,门口早聚了三五个多事的小官偷听起来,见张相亲自关门,急忙扯开。见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又互相使个眼色,支棱着耳朵走进偷听起来。

这时候鲁宗道兀自怒火不休,大声道:“怕甚?今日早朝,正是分辨是非,直谏于君前的时候,何须小声?难道张相公觉得天安殿奉册之礼可行么,能行么?”里面张士逊一脸苦笑,心道“关我屁事,不过你嗓门太大了,在百官面前失了体统!”

鲁大炮几句话说完,房间里就再没了声音,便出现了方才一幕,个个相公冷若冰霜地坐着,谁也不理谁。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好了,这几个字一说出,门外的便猜了个六七分,当时就如同狗仔队一般散落到待漏院各个房间里,叽叽喳喳起来。最首当其冲的是翰林院,因他们是专门替朝廷起草诏书,文诰,制文的地方,当然是众矢之的。百官纷纷指责翰林院出了奸臣,违背大礼,篡改官家制文。

翰林院那窝子穷书生们品级不高,黑锅可背得大。一个个莫名其妙,那篇制文在翰林院转来转去,最后流到政事堂,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写的。也在议论纷纷,情急之下,干脆揪住一个杂事,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命他去相公们的房间打探消息,也不知是谁大方,胡乱抓了一把银钱塞在那厮怀里。那杂事一来不敢得罪这帮子现了急相的官儿,二来又得了好处,说不得,只好拎着水壶壮胆进去送了一回水,退出来的时候眼睛一瞥,便见到了王曾面前三篇制文。

外面已经传开,各房间里,院子里,均是纷纷议论这事。一堆言官最是冲动,已经撸起袖子,准备要去起草奏章了。只是奈何谁也没见到制文的原话,不知道从何下笔而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94、谁也别装君子

过了一会儿,敲钟、宣进,文武百官一个个戴进梁冠,着各色朝服,方心曲领,配金、银金鱼袋,腆胸迭肚,手持笏板规规矩矩进了垂拱殿,朝丹墀上官家和太后行礼参拜。..

最近大殿伺候的已经由张景宗换了罗崇勋,罗崇勋上前高声叫道:“列为臣工有事早奏。”

稍稍静默了几秒时间,王曾按捺不住,从定位身后站了出来,躬身施礼道:“臣有本奏。”

刘娥隔着帘子道:“王卿请讲。”言语之中甚是客气。

“臣昨夜待漏,偶然看到太后进尊号奉册制文,有天安殿奉册之说。臣愚钝,不知是否翰林院起诏有误,恐于制度不合,请太后、官家譬之。”

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刘娥虽然心中早有准备,这时还是忍不住一愣,顺嘴问道:“此是官家所制,有何不妥?”

“启奏太后,天安殿,人君进尊号之地也,太后列于其中,于制度不合。”

“是么?这个哀家却不知道,那么该在何处受册?”刘娥淡淡说道,口气里的冰冷弥漫得整个大殿都是,人人听了都是心中一凛。

“该另择正殿。”王曾答道。

“是么?众卿皆以为然否?”刘娥环顾一下殿中百官。

“臣以为天安殿奉册亦无不可。”垂拱殿快到门外边一个声音响起。王曾心中一凛,居然还真有叫板的?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张耆。

张耆,少年时就在赵恒潜邸服侍过,刘娥和姜美夫妇初到京城,还没发迹时,据说曾在他家落过脚,那时候他就对刘娥挺好。至于为什么好,好到什么程度,只有他二人知道了。不过,赵恒、刘娥后来一直宠信他倒是真的。

张耆前二年判河阳府。父母丧,丁忧,最近才守制回朝,正等着重新安排工作,暂时徙武宁军节度使头衔,还没正式岗位,今天早朝,居然也来参加。王曾倒是没想到。这时候看着张耆,心里明白,老太太也早有准备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扭头看着张耆,听他下句说些什么。

“臣闻太后自奉简朴,未有过奢,今天下稍安,然事尤多矣,太后不豫奢靡。故并做天安殿受册,是母仪天下之举也。何来违制之说?”张耆说话声音可不小。

“哼,张大人此说。可谓无理之极。不豫奢靡恐怕不是理由吧?天者,乾之道也,由天子而居之,何人可夺其位?太后亦不能为之。太后尊崇,自奉简朴,固可敬,但岂能为此而混而乱礼仪乎?事关国体,怕到时候四夷哂笑,讥我中华也!”鲁宗道大步出班和张耆理论道。

“鲁相此言差矣。太后节俭,故六宫之美德,百姓之大幸,是其一。今太后垂帘听政,权处分军国事。四海清明,泽被于大宋,恩育于官家,是可稍比肩于列祖列宗矣,天安殿受册。有何不可?”

又出来一个赞成的,是右正言任中师。

鲁宗道一听,须发俱张,厉声道:“祖圣此言,心在肘腋间焉?在肺腑间焉?何出此无父无君之语也?禀太后,任中师龌龊小人,请驱逐之!”

一个堂堂副宰相在朝堂之上气成这样,非常少见了。百官汹汹,都有要上前生吃了任中师和张耆两人的。太他妈不像话了,这样没节操的话都说得出来。一时间陈执中打头,御史台一大批言官冲着任中师开炮,完全不顾他也是言官。有几个兼职翰林院的也大骂任中师无耻。张耆、任中师这边居然也组织了好几个同党,顶着火力朝陈执中一方反击,声音虽弱,却也好歹形成对峙。…,

这时候刘娥在帘子后面看到大殿里乱成一团比着嗓门高,估计再不控制,就有人对张、任两位挥老拳了,便急忙咳嗽一声道:“既然大家有分歧,那就暂时放下罢,从长计议。”这是打算暂时偃旗息鼓了,场面稍稍安静了些。

王曾要趁热打铁,又上前一步道:“请太后一言而决,勿使百官惴惴。”声音已经很有些不客气起来。

刘娥在帘子后面听得柳眉倒竖,一肚子窝囊气忍不住发泄出来,气极反笑道:“也好,就命礼部奏上仪礼步骤,着司天监择日行典。唉,不过司天监近来百事无功,反倒不如邢中和原先在时了。”

没头没脑两句话说得感慨万千,在场大多数官员都有些糊涂,怎么扯到司天监百事无功去了?那邢中和不是被流放了么,咋,难道要叫回来上班?

别人倒不打紧,可把王曾及其同伙们吓了一跳。一下子闷闷地做不得声。王曾的老脸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勾着身子不动。

还有一个人被刘娥的话震了一下,就是首相丁谓。邢中和可是他的痛脚啊,怎么自己躺着也中枪呢?我没拖你后腿啊老太太?正思索间,忽然看见王曾的表情,一下子如拨云见日,心中雪亮。登时心头破口大骂道:“王孝先我日你先人板板,原来是你这厮阴我啊!”

丁谓终于醒悟,原来当日山陵出水一案,必定是王曾做的手脚。这会儿激怒了刘娥,便忍不住拿出来敲打他。却不是要针对自己。

一霎时丁谓百感交集,自己夹着尾巴做了这几年人,对王曾百般示好,分权与之,只悔自己以前做事太绝,树敌太多的缘故,很有些痛改前非的意思。原来老子是奸臣,你王曾也不是好东西啊,为了扳倒雷允恭跟自己,连先帝爷的陵寝都敢折腾。

“太后,奉册之典殊无定制,先是,每大祀,群臣诣东上阁门,拜表请上尊号,如允所请,即奏命大臣撰册文及书册宝。其受册多用祀礼毕日,御正殿行礼,礼毕,有司以册宝诣阁门奉进入内。遣官奉告天地、宗庙、社稷,遂为定制。此是我太祖皇帝所行,至于正殿何名,多有不同,崇元、景福、紫宸、垂拱皆曾为之,事有同与不同,则地亦无一定之规。故此,太后欲在天安殿受册,亦无不可!”

丁谓狠毒心起,也就再也不顾其他,陡然升起一股戾气,要把王曾两三年间养成的威风全部打掉而后快。他是首相,朝廷礼仪故事又记得牢,一说出来,出声的就不多了。何况这时候王曾心中五味杂陈,神情恍惚,哪里去注意到丁谓说了些什么,更没反应。

刘娥隔帘看见王曾神不守舍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狠毒的快感:“谁也别装好人,君子!你他妈的一向以大义自居,却也是一肚子腌臜货。平日只看到你道貌岸然指责这个,指责那个,如今呢,还扎翅不?”

当时王曾一心想搞垮雷允恭和丁谓,自以为大义所在,可以不择手段,于是毫不犹豫定下山陵出水的圈套。如今时过境迁,该死的也死了,整不了的依然存在。他倒没把这事再放心头,可是如今刘娥一提出来,忽然一阵阵地难堪,恶心,如同当着众人被剥光了衣服一样,只觉自己丑陋无比,再也抬不起头来。原来自己这个正人君子,也不比什么五鬼那些货色高明多少!…,

刘娥却是一个政治兵法的大家,虽然已经褪掉了王曾的神光,可是满朝之中不明究里的官员毕竟占大多数。这时候如果想乘胜追击,定下奉册大典,怕还是有愣头青们顶风而上。王曾有把柄,不敢再闹,可也不是人人都有把柄啊,真要论起理来,还是自己亏。

转瞬之间,她已想好主意,哼哼,就让你王曾比吃了一堆苍蝇还恶心,这事暂时不议,给你些时间,让你好生替老娘找出理由,光明正大地在天安殿受册。你还敢怎样?

“丁相虽言之有理,不过只是一家之言,难成定论。这样吧,今日不议,便着王卿等从长计较,看看该用何礼受册,不急,三五日内有结果便可!”

胜利者往往是大肚的,刘娥便大方地把这个差事交给了王曾,宣布退朝。

群臣散尽,最后只有王曾直愣愣地兀自立在殿上,身边围着鲁宗道、陈执中、刘筠等人,他们有些原先是要开火的,可是局面波诡云谲,风云突变,眼看主帅一乱,自然出不了声。这时候看见王曾脸色灰败,直视前方,大感不妙。纷纷守在他身旁,不停喊道:“王相,王相。孝先,孝先!”

王曾好半天听得呼喊,抬起头来对众人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唉,愧对诸公也!”说完踉跄而出,几个急忙搀住。

赵祯悬了半天的心看着乱哄哄的吵闹,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一会儿又希望王曾他们能占上风,把自己被逼批下的制文推翻;一会儿又担心万一大娘娘计划不成,那么自己同王秀的婚事也鸡飞蛋打。可都比不上现在闹心,到底也没个结果出来。郁闷!

回到福宁殿,只有李石彬伺候左右,赵祯忍不住对李石彬苦笑道:“李石彬,你说朕该当如何是好?”

“官家,这是国事,奴婢可不敢乱说,不过么,依奴婢看,既然官家仍在观政,不妨就由得太后同众大臣商议便是,此时何必操那份心呢?”李石彬赔笑道,眼里却尽是闪烁。

赵祯却没心思去猜一个宦官的想法,仍然自言自语道:“朕实在不明白,大娘娘她老人家到底在想些什么?”(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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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两个都知

深受打击的王曾回到家里,坐在中堂默默不语,神情一下子衰老了很多。无论他当时的动机如何高尚,说到底,手段都是卑鄙的,而且是犯了天大的忌讳——利用先帝的陵寝构陷别人。

现在的王曾不只是被人揭穿了的羞耻,更重要的是他对刘娥产生了巨大的震惊。这个女人太能隐忍了,那么大的事,一直不动声色,要不是今天眼看败局已定,恐怕她还不会抛出来威胁自己。太小觑这个女人了!

鲁宗道已经回家,现在只有刘筠陪着王曾,这时候见他深思,心中一叹,开口道:“孝先,要不,就让一步吧。天安殿便天安殿,一个仪式而已,先稳下来再说。”

然而王曾有他坚毅的一面,这时候咬牙道:“不行,她所谋者大,绝非区区一个仪式所能满足。要不然又何必把此事都说出来?越是如此,咱们越不能让她得逞,为苍生计,为祖宗社稷计,便是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王曾握紧了拳头道。

“可是,难道你没看见方才丁谓之看你的眼神?那般阴鸷狠毒,老夫是多时不见了,此时还是忍不住一身冷汗。他一旦公然同太后站在一边,咱们殊无胜算呐!”

“没胜算也要干到底,子仪兄,莫非想看到武后故事么?你我身家名声事小,社稷事大,这时候不能明哲保身了。”

“孝先不须误会,老夫绝无此意。只是如今,你我该如何行事?”

“没别的办法,就请老兄你回去发动谏台,一劾张耆、任中师全无廉耻;二谏太后必须依制而行。一本不够上两本,两本不够上三本,老夫便去发动百官也上本,总之,淹也要把宝慈殿淹翻!”王曾恶狠狠道。

刘筠此时反倒冷静得多,认真想想。摇头道:“这个,恐怕暂时不妥吧?不少字咱们这样干,不是明着激怒太后么?就算她这回忍了,还有下次呢。况且,今日一闹,孝先你已经岌岌可危了。若你因事而罢,咱们就算是群龙无首了,到时候又是丁谓把持朝政。于国于己都不好。况且,老夫觉得还没到那份上,或许有转圜余地也未可知呢。”

“那,依你之见呢?”王曾现在算得上心乱如麻,想不出什么主意来,一心就是火并刘娥。

“我看,此事关键,还须着落在官家身上。莫看官家小,但毕竟是当今天子啊。他要同咱们一条心思。坚持不许,谁能奈何?”

王曾一想对啊,怎么把万岁爷给忘了?那玩意儿不就是因他首肯才通过的么。现在要是能说动他反悔,那太后再蹦跶有个屁用?谁没有个杀手锏在手里?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一举将其扳倒,归政于赵祯呢。嘿嘿,这样一来,反败为胜也未可知!

王曾想到此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子仪兄所言极是,是我糊涂了。唉,惭愧惭愧啊。那就这样,咱们进宫叩见官家。请他改主意便是。”想到自己皇帝老师的身份,进宫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是对赵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他焉能不从?

“不不不。没这么简单。这会儿进宫,岂不打草惊蛇?要让太后知道,她手段可比你我多多了,万一先下手为强,一纸诏书下来将你我罢了。那可浑身的劲也使不出来。”刘筠摇头否定道。说完起身来回扯着胡子转悠,想找一个万全之策。…,

走着走着,刘筠眼睛一亮,抚掌笑道:“有了,有一个人,也许能解此局。”

“是谁?”

————

刘娥回到宝慈殿,也是气得头发昏。他妈的,老娘这么多年广结善缘,苦心孤诣,处处容让,全都是一帮狼心狗肺的家伙。也不想想自己是谁提拔上来的,不但不赞成我,一说到奉册,居然个个都跳出来反对。尤其是那个鲁道宗,忒可恶了,当年几次三番惹得先帝爷讨厌,躲得远远的。虽得了个“鲁直”之名,可还不是冷板凳一样一样儿地坐着?不是老娘,你上得来么?今儿除了王曾,跳得最凶的便是这厮,看着吧,早晚解了今日心头之恨!

大热天的,刘娥身为太后,穿得又多,这时候更是气得满头大汗顺着额头淌下,冲得一早上才打的粉底出了几道沟,甭提多难看了。

罗崇勋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勾着身子,双手奉上一碗冰镇酸梅汤。这时候他已经是入内内侍省都知了,都都知空缺,他便算得上禁宫之内权势第一。但只要是服侍刘娥,无论大小事他都愿意亲力亲为,毫不懈怠。

刘娥接过狠狠咕咚了一大口,一阵冰爽顺喉而下,这才稍微好些。

“你说,那王孝先会乖乖地就范么?”

“回娘娘,奴婢估计他不会。”要做领导的心腹,不能只顺着说话,也必须有些建设性的看法。这个很重要,罗崇勋很明白。

“说说看。”

“回娘娘,奴婢看那王孝先,是个死倔死倔的,虽说事做得腌臜,但他心气儿颇高。今日娘娘当着满朝文武揭了他的短,又让他与丁相公结下梁子,恐怕这厮会破罐破摔,一条道走到黑去。”

“嗯,有理,那么说哀家今日行错了?”刘娥倒不生气了,继续问道。

“奴婢觉得也没甚错。这种泼才,正该狠狠收拾一下,平日眼高于顶,总打着正人君子的招牌到处招摇撞骗,如今被你老人家揭了这层皮,可不痛死他?看他以后还敢厚着脸皮冒充大尾巴狼否!”

“呵呵,你这张猢狲嘴,那王曾也是堂堂副相,哪会有你说得如此不堪?”刘娥愣被罗崇勋逗笑了,想想又道:“只是今日之事,势必难以了局,你说他们会不会发动言官们一其上奏章来逼哀家的宫啊?”

“这个奴婢还真说不好,估计有这种可能,那帮子书呆子,可难缠得紧。”

“嗯,你好生留意着,这几日有递上来言此事的劄子,一律先留中,等哀家有空再看。”

“喏!”

眼看刘娥有些倦了,罗崇勋不再多言,静悄悄地退出殿外,这才恢复了挺胸抬头的官派,在等候门外的两个小黄门簇拥下一路走着。快到皇仪殿时,远远看见张景宗走来,身后也跟着两个黄门。

罗崇勋放慢速度,缓缓向前走了两三步便站住,脸上堆着些笑模样望着张景宗。这时候张景宗也看见了他,同样也放缓脚步,不过没停,径直走到罗崇勋面前笑着拱手道:“罗都知好忙啊,这是要去哪里?”

“嘿嘿,张都知好,咱家这才伺候太后她老人家歇下,待要去御厨看看中午的菜品。唉,忙得紧啊,你老这是要去哪里?”

“哦,咱家去天章阁,看看孩儿们掌库,可失落什么图书没有。都是些新手,要盯着些。”

“哦哦哦,如此,张都知你忙去。”罗崇勋拱手笑道,昂头同张景宗擦肩而过。张景宗也拱手相送,转过头笑眯眯地目送他背影远去。…,

“啐,什么东西,小人得志!”张景宗身后一个小黄门忍不住吐口唾沫骂道。

“住嘴!你还想不想活了?今后不论人前人后,不许再对他有半分不忿,听到没有?若再如此,我先揭了你们的皮!”

两个小黄门急忙齐声应承。张景宗这才有些愤怒地朝着罗崇勋走过的方向瞪了一眼,转身走去。

原先张景宗资格最老,一路服侍过太宗、真宗两位皇帝,历年兢兢业业才熬到殿前押班,那时候雷允恭才是个小小的内侍高品,罗崇勋更不用说了,只是个内侍高班而已。

张景宗虽为宦官,但从来为人方正,同杨守珍等老资格老前辈们交好,因此很顾及些礼义廉耻。虽然也收收下属的孝敬,外面偶尔也拿些京官们的红包,但还不算过分,常例而已。也正因了他这脾气,眼看老一辈的宦官们渐渐消失,就快升副都知的时候,谁料雷允恭异军突起,在赵恒面前低眉顺眼,曲尽心思奉承。渐渐赵恒刘娥便对雷允恭好生看顾起来,坐火箭班把他同张景宗平了级,同时升为副都知。

张景宗骄傲,不屑同雷允恭一样不顾身份人格,慢慢在刘娥心中就落了后。前年山陵事发,雷允恭被铲除,估计自己就要独掌后宫了,可不知啥时候又窜出来个罗崇勋。

罗崇勋当年见到自己的时候,可是恨不得趴在地上替自己舔鞋底的人物,偏偏又深得刘娥欢心比雷允恭更甚,居然一下子便调来做了入内内侍省都知,而自己却被调到内侍省做了都知。虽说大家级别一样,可入内内侍省更为接近领导啊,每天围着刘娥转悠,自己却几乎成了闲人一个。

张景宗无可奈何,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不讨太后喜爱罢了。不过他也算知足常乐,想到努力一辈子,能熬到如今地步也就够了,因此常能开解自己。

谁料罗崇勋却是典型的小人,一朝得志,便不把他老张放在眼里,每每在张景宗面前炫耀自己是如何如何忙,如何如何要帮太后老人家办事辛苦,又如何如何得到表扬奖励等等。时不时还会貌似无意地叫声张老哥子出来。

什么情况?以前罗崇勋见了张景宗可都是叫张爷爷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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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还要找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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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一顶四人官轿也没仪仗,也没开道,无声无息进入一条静悄悄而宽阔平坦的巷子。..

说是巷子,其实这里只住着一家人,轿子来到门前落下,里面下来一个人,折角幞头,淡青员外常服,拂一拂颌下柳髯,抬头看着门楣。

阶分五级,左右石狮相镇,朱漆七尺阔铜钉大门,两厢各站带刀侍卫两名、仆人两名,屋檐下两盏灯笼,分别写着一个“赵”字、一个“定”字,门楣黑底金字上书“镇海定王府”。正是当今定王,世称八王赵元俨的府邸。

轿子里下来的人正是陈执中,这时候立在门口,随行下人手捧一张拜帖走到门下递了上去。门人接过拜帖一看“臣龙图阁直学士、知谏院右谏议大夫陈执中谨启”,不敢怠慢,稍打一躬道:“陈大人请稍带。”转身进去通禀。

一会儿那人出来唱喏道:“王爷有请。”说完半开中门请陈执中进去。陈执中跟着那仆人一路行走来到一处楼前,只见八王赵元俨已然站在门里,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双眸含笑看着他。陈执中急忙上前叉手行礼唱喏道:“下官见过定王。”

“昭誉不必多礼,你也多时不来了。今日正好,本王正在揣摩李北海,且来看看本王的字可有长进否?”说完伸手把住陈执中手臂,把他领进堂中,又一招手,王府内服侍的黄门赶紧将书案上墨迹未干的一幅字去下。双手高举悬在二人面前。

陈执中是带着任务来的,哪有心思看他鬼画桃符?假装认真观察了两三秒钟,笑道:“王爷笔力沉雄,融飞白书于李邕法内,果然不凡,下官佩服。”说完干笑。

赵元俨也嘿嘿两声表示收到,挥手屏退下人。转身自坐主位,陈执中下首坐了。门外进来丫鬟捧上茶汤又退下,一时空荡荡的屋里便只剩下他两人。

赵元俨端起茶汤做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看着陈执中,也不说话。陈执中呷了一口,独自里盘算措辞。思考该如何讲话。赵元俨也不心急,就这么干等着。

好半天,陈执中才咳咳两声,清清嗓子拱手道:“好叫王爷得知,下官此番前来,是有事相告。”

“昭誉请讲,本王近来癔症稍安,闲居无事,正要听听新闻解闷。”

陈执中心道“你有个屁的癔症,装疯还当真了不成?”嘴上却道:“一向少来问安。还请王爷恕罪,本也不敢相扰,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非请王爷出马不可,故而厚颜前来相求。先请王爷答应则个。”

“昭誉,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本王一向清守,说起能为,恐怕还不如开封府一个小小推官,有甚本事能帮你的忙啊?不必赚我。本王可应承不下来。”赵元俨太极拳打得老好老好的,你小子爱说不说,别先给我下套是正经。

陈执中见他水泼不进,本也无法,只是左右一看,四下无人,也就顾不得许多,脱口说道:“王爷容禀,下官今日只为了昨日朝会,天安殿奉册议礼一事前来相求。事关天家体面,兆民安危,故而来拜。”说完顿了一顿,也不容赵元俨插话了,直接就呱唧呱唧把事情经过抖落个干干净净。

赵元俨自刘娥听政起就开始装疯,经常胡言乱语拿刀弄杖,很久不上朝了。但朝廷的事岂有能瞒过他耳目的?何况这么大的新闻,早就知道。这时候却并不插话,任由陈执中介绍情况,还时不时地故作惊诧之态。…,

等陈执中说完,赵元俨皱眉道:“此事与我何干?昭誉怕是找错人了吧。”

“王爷,这江山,怕不是你赵家的?”

原来昨天刘筠想来想去,终于想到的那个人就是赵元俨,赵元俨当年深得太宗皇帝喜爱,一直留在宫里过了二十岁也不肯放出来就藩,时称“二十八太保”。后来终于出宫,却一直矜守自持,严毅肃穆,在官场民间颇有好名声,赚了个“八贤王”的帽子戴着。但自从赵祯即位之后,因为老赵家第一代所谓“兄终弟及”的疑案前科,又因为贤名着实太大,刘娥深自忌惮。赵元俨察觉刘娥看自己眼神不对后,没办法,只好“阖门却绝人事,故谬语阳狂,不复预朝谒。”

但装疯不等于真疯,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因他城府太深,刘娥一直就抓不着什么把柄,也奈何不了他。但刘筠却知道这厮一直在密切注视着朝廷的动向,又加上他素有贤名,便同王曾商量,干脆找他出面,以赵家家务事的理由,看能不能发动宗室出来反对刘娥的奉册大典。王曾一听非常有理,事到如今外官恐怕是阻止不了刘娥起飞了,只能从宗室下手,也算得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当即商议决定派陈执中出面做个说客。

陈执中费了半天口水,讲得嗓子冒烟,赵元俨表情却越来越淡,最后索性板着个僵尸脸坐着听完。陈执中也顾不得风度,端起茶碗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满脸急切地望着他道:“王爷,这事只好请你了。中不?”

人一急起来,什么文绉绉的官腔全忘光光,直接河南土话招呼。

“不中!”简单、明了。

“咋?王爷你可想明白了,这是赵家的江山,岂能让外姓染指?”

“太后只是务求简约而已,你如此说话,可是诛心了。算了,这话到我这里便打住,本王不传出去,你也甭费那心思。咱们只当没说过。”赵元俨绷着脸道。

要不是陈执中好歹也算饱学之士,经常同他有些文艺方面的来往,攒下些交情,听了这话,说不定就直接被吓跑球了。但陈执中是个执着的,眼珠转了半天,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你笑个甚?”赵元俨不解道。

“呵呵,王爷,你瞒得过别人,须瞒不过下官。昨日之事,你早就知道了不是?”说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赵元俨,似要看出他的魂魄来。

“我、不、知、道。”赵元俨板着脸一字一顿说道。

“嘿,既然不知道,何以下官一进来王爷便屏退左右,只我二人独处?早先好似没这规矩吧,难道忽然改了?”

赵元俨一愣,果然被他说中。原来是一听陈执中登门,便猜出他多半就是为了昨天的事,自己从来谨慎小心,深怕这厮进门张嘴就说被人听了去,故而先把人都打发干净。没想到陈执中心思也算稠密,发觉不对,直接说出来。

再装也就没意思了,赵元俨淡淡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言下之意是承认了。

“知道就好办,反正这是你们赵家的事儿。今日你要不应下来,下官也无可如何,这便回去另想办法。不过,下官可是靠嘴吃饭的,回头管不住自己,把王爷你老人家推三阻四不肯出头这么一说,只怕背后指点的人不会少了。”…,

陈执中说得没错,他是言官嘛,可不就是靠嘴吃饭的?现在被赵元俨撩得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耍起赖来。说完还气呼呼地猛然起身,两手握着朝空中比划了一下,抬脚便走。

“回来,瞧你这小气样儿。”赵元俨还真怕这厮口无遮拦胡乱说出去,那自己好容易积攒的一世贤名,可就全部泡汤了。当下急忙喝住,假意嗔道。

“唉,王爷,何必试探下官呢?我是甚人,难道你还不了解。快请明示吧,现在该咋办?”陈执中行云流水般顺势坐下,马上就把烫手山芋恭敬奉上,眼睛都不带眨的。

“我怎知道咋办?不过先说清楚,要让本王去说动宗室,挑起祸端,那是万万不能。你们要是打这主意,那你还是趁早走人吧。”赵元俨先把话头给堵死。真要他这样,的确是打死也不干的。

“那,王爷可有别的办法?”

赵元俨没立即接话,而是两眼看着外面,好像思考了很久似的,才缓缓道:“本王身处嫌隙,此事不能亲自出面干预。不过,倒是有个办法,也不知能不能成。”

“你老人家可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办法就请说出来,只要有效,咱们趁热抓紧好不好?”

“这事啊,本王说了没用,旁人说了也没用。真正能阻了太后的,还须是官家才行。”

“这个下官知道,请王爷具体说说。”陈执中这会儿简直要急出火来,恨不得跳上去撕开他的嘴。

“要想办法向官家面呈事体,晓之以义,动之以理,绘之以危,让官家明白个中厉害,自然就会向着你们这边了。”

“是是是,可下官等不就是因为没机会直陈御前么?

赵元俨毫无察觉,陈执中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开打了。

“没机会你们找机会啊?本王指给你一个人,你去找他,就按我教你如此如此一说,多半就能创造机会。到时候,成与不成,可就由不得咱们了,得看天意!”

“王爷,你就直说了吧,到底找谁,这么大能耐?”

“呵呵,我家老九!”(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97、九王爷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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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执中从定王府出来,已经是后晌午了,急急地上了轿,转了几条大街小巷,直接就来到老九赵元亿家。

赵元亿家同赵元俨家外观差不多,制别有小小区分,门口石狮子是没有的,代之两个大石鼓。带刀侍卫也没有,改为四个常在黄门。门楣上也是一块黑底金字匾额,上书“善国公府”。

陈执中随从取出在赵元俨家写好的拜帖递上,门人结果看,又疑惑地看了陈执中两眼,说声“稍待”便进去禀报。过了好半天才出来道:“我家王爷有请陈大人。”说完开了侧门,把陈执中带了进去。

话说陈执中去赵元俨家的时候是半开中门进去的,那是很高的礼节待遇了,表示主人对客人的尊重。而来到赵元亿家,却是把大门下开的一道供平常出入的小门打开请他进去,便显出主人对客人的重视程度不够来。他陈执中好歹也是朝廷排的上字号的官儿,不免心生愠气,只是求到人家,忍住不发而已。

同样也是七绕八绕来到堂前,只见一个人鲜红衣衫半敞,金带挽髻,鬓边还斜插一朵栀子花,正仰头逗弄一只链子锁在架上的鹦鹉。

陈执中上前拱手唱喏道:“下官见过九王爷。”其实赵元亿这会儿的爵位还不是王爷,他原先的爵位是代国公,因前月开封大水,带头拆了自家院子。又出钱赈灾,名声大振,朝廷便赐爵善国公,以示褒奖。但太宗皇帝的儿子,只要没过错,封王是早晚的事。所以一般私底下叫法都喊王爷,也不算错。

赵元亿侧过头来扫了陈执中一眼。淡淡笑道:“陈大人,咱们一向可是少有亲近啊,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儿来耍耍?”

“回王爷话。正是一向少有亲近,故而今日特来拜望。”

“少废话,有事你就说。我听着就是,别绕弯子。”

“这个——”陈执中倒是有心要说,只是四下里都有人站着伺候,张不开嘴。

“咋,还要说悄悄话啊?我身边的人都是放心的,要说你就当着面说,大爷我可不耐烦听你们鬼鬼祟祟那一套。”赵元亿说道,还是仰头继续逗弄鸟儿。

“王爷,是八王指点下官来此。”陈执中没办法,只好搬出赵元俨来。

赵元亿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小时候身子弱,又是老幺,赵光义便多有溺爱些,养成了一个不着四六混不吝的性子,见谁都大大咧咧的。唯独就怕自己死去的三哥赵恒和健在的八哥赵元俨。一听是八哥派来的。顿时不敢怠慢,丢开鸟儿,看了陈执中一眼道:“进屋说吧。”转身便带头进了中堂。

进到屋里,四下没了人,陈执中也懒得再跟这个二货王爷兜圈子了,张嘴便又把昨日朝会的事说了一遍。着重强调赵家江山很有危险的问题。

不出赵元俨所料,赵元亿一听就跳了起来:“直娘贼,你这厮遮莫不是来赚我?太后素来慈惠慷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要篡位?我却不信!”

赵元亿声若洪钟,吓得陈执中双手乱摆道:“王爷轻声,下官可没这么说过,没说过啊!”

“呸,你当我听不出来么,你就是这个意思。”赵元亿不但不收声,反而嗓门更大了些。

“唉,八王真是神机妙算啊。他跟下官言道,九王最是沉不住气,定然焦躁。果然如此,真是没跑!”陈执中急中生智,摇头叹道。…,

赵元亿果然上道,一听哥哥对自己有这个评价,马上安静下来,不再跳上跳下,说道:“我八哥果然如此说的?那可须不能丢脸了,你说吧,到底找我做什么?你也不消说,我猜着了,没事,明日本王一早就进宫,去找我那皇嫂论理去。咋说也是俺们赵家的天下啊!”他快人快语,马上表态道。

陈执中心中叹气,同是两兄弟,咋差距就这么大涅?嘴上急忙劝阻道:“不劳王爷出马,下官此番前来,只向王爷借一个人用用,便是领了王爷天大的人情了。”

“啊,不用我啊?也好,要借谁,你说吧。”赵元亿听了陈执中的话,居然有几分失落感。

“些许小事,岂敢劳动王爷亲自出马?只想请王爷府上杨怀杨押班出来一见便可。是这样的??????”

陈执中把刚才在八王府里同赵元俨商议的事向赵元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原来赵元俨不想自己出头挑事,又的确不愿意看到刘娥的愿望实现,想来想去,便想到老九赵元俨家的内侍总管杨怀来。这个杨怀,原先是宫中旧人,与张景宗等相善,平日忠厚持重,不附权贵,不结交外官,对皇家忠心耿耿。很得赵匡义的喜爱,后来赵元亿出阁,赵匡义便专门指派了杨怀跟随到赵元亿府上做了内侍总领,专门负责服侍这个淘气的老儿子。杨怀没辜负赵匡义的期望,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虽然没能矫正赵元亿的性子,但也的确起到了良药苦口的作用,很是匡正了赵元亿许多过分行为,使这厮一直保持在纨绔子弟的水平线上,没有变成个作恶多端的官二代、太子党。

赵元俨告诉陈执中,据他了解,最近宫里头张景宗很有些不得志,他跟如今专门在官家身边伺候的李石彬二人,同现在异军突起进步很快的罗崇勋平日颇有龌龊,而张景宗也算是个比较正直的宦官。不如就请赵元亿府上的杨怀跑一趟,联络一下张景宗和李石彬,陈说利害,然后让这二人在官家面前说说话儿。有时候,官家贴身的人说话,的确要比外臣亲近得多。而这事又关乎皇权稳固与否,想来以赵祯的智商,应该不会做出错误判断。到时候赵祯只要一点头,陈执中这边就赶紧安排礼部和太常寺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制文改掉,传谕天下。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刘娥再怎么暴跳如雷,也都不好意思重新推翻一次了。

赵元亿听完陈执中的话,二话没说马上派人把杨怀请过来。杨怀因是先帝旧人,在善国公府的地位颇为特殊,即便是浑人赵元亿也客客气气的,这时过来,赵元亿先赐了座,又把陈执中的话说了一遍。杨怀听完,只说了一句:“敢不竭力。”就算是答应下了。接着就下去自己谋划和张景宗见面去事宜。

赵元亿不是很明白地问陈执中,何必绕那么大圈子,直接求见官家不好么?

陈执中耐心解释,如今官家方当冲龄,诸事都掌握在太后手里,外臣们直接求见,太后第一时间便会知道,她在后宫,什么事办起来都快,要打消官家的念头也不是啥难事。何况投鼠忌器,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老太太要是心一狠,做出什么事来,那可如何是好?派个宦官进宫,又不惹人注意,说话又方便,即便事情有些泄露,也还可以抽身推脱干净。…,

赵元亿这才明白过来。满脸崇敬地盛赞自己八哥有智慧,好计谋。

陈执中看到这个白痴老九的表情,同情不已,这就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那种玩意儿啊。可笑那个八贤王一缩,道貌岸然地拱了自己兄弟出来顶缸。而且他算得死死的,老九这脾气,就算被刘娥察觉也绝对不会出卖了自己。那时候自己还不是一样做逍遥王爷?

第三天午后,杨怀带了两个府上的贴身黄门进宫,专门求见内侍省都知张景宗。

张景宗这会儿正在后苑的荷花池子里组织集体劳动,监督拔除残荷败叶,听说老朋友杨怀来了,吩咐一声大家好生做事,不许偷懒,便离开荷塘去会杨怀。

多日不见,自然非常高兴,张景宗问杨怀是不是有事?杨怀说因九王爷最近翻修后花园,想到宫里来找些稀有树木花草什么的回去种种,也添些富贵气。

张景宗听了大笑:“你家九王爷难道还嫌自己穷啊?没说的,待会儿把花匠们找来,给你好生介绍一下苑中草木,你自己斟酌拿取便是,反正种子树苗多的是。咱家倒是不懂这玩意儿,可管不了你。”说完便吩咐下去,命人带了跟随杨怀来的黄门去寻花匠,好生介绍一下皇家植物园的各种珍稀植物。

杨怀非常感谢张都知够交情,趁着风和日丽,好久没来了,提出想在河边游逛游逛。反正这里是张景宗的责任区,也不是跑远,老张便乐得陪着他四处转转。

一个发落到王府的老宦官,一个正在失意的都知大人便顺着河堤散起步来。也没人去管他们。

杨怀同张景宗边走边聊,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张景宗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不停点头。过了好久,小黄门挑选树种回来了,禀报过后,杨怀告辞而去。张景宗吩咐回头派人将九王爷家挑的树苗给送过去便是。

注:九王赵元亿的确史有其人,不过死得很早,没成年。这里拉来跑跑龙套,属于诈尸,书友勿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98、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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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三天来,赵祯觉得很难过,自从二十五朝会那天大娘娘受到挫折后,脸色就再没好看过,每天绷着,气虎虎的谁也不搭理。

丁相公也变了,不再对王曾、鲁宗道他们包容和支持,反之是对这两人提出的每一条建议或者每一句话,都会反复的质疑甚至反对,语气咄咄逼人。王曾虽然已经竭力用从容的气度来应对,但看得出,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鲁宗道依旧大声,然而也只是大声而已。

张士逊和吕夷简天天打酱油,偶尔说话,都是些最鸡毛蒜皮的事,比如开封府大街该修一修了,今天坐轿子又被颠了几下,诸如此类的淡话。

赵祯原先是个好学的孩子,虽然每天坐台也很蛋疼,但好歹能从大臣和母后们的对话里学到很多治国的知识、经验,就算不说话,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真怀念这几天之前的那段时光啊,那才真叫一团和气呢,上下一心,就事论事齐心做事,谁也不拆谁的台,都是互相补台。气氛和谐,令人舒畅。

然而这两天呢,简直就是刀光剑影,一个个口蜜腹剑的,眼神却都冰冷冷恨不得吃了对方。原先大娘娘总喜欢息事宁人,在大家争执不下的时候折衷取意,现在倒很是喜欢这种气氛,默认朝臣对立。

赵祯知道,这是那天太后说出邢中和三个字之后,大家受的刺激都太大而造成。

于是他每天都盼着赶紧散会。一刻也不想同这些人呆在一起。今天好不容易挨到几个老头老太太全都散光光,便独自一人跑到紫宸殿的后阁里呆着不出来,想清静清静。

“官家,该用午膳了。”外面李石彬轻轻叫道。

“朕现在不饿,待会儿再吃。”赵祯闷声答道。

“是,哦对了,奴婢想起一事。方才张景宗张都知打发人来禀报,说是后苑画舫已经修缮好了,问官家几时得闲。请去散散心呢。”

“不是告诉他们不要靡费么?那船一年也坐不得两三次的,没事修它作甚?”

“正因为一直空着,没了人气才坏得快哩。这船啊。跟房子一样一样的,总是有人不空着,它就一直好好的,要是老没人,便要坏掉。官家,这两天奴婢见你圣躬不豫,不若趁今日天气晴和,去游览一番,散散心情也好!”李石彬轻言轻语地劝道。

赵祯想了想:“嗯,好吧。那就去看看,也不知又花了多少钱。干脆把饭也摆过去船上吃便了。”

“没花多少,听说只是漆了一遍,撤换了几幅帘子,统共才八十贯不到。奴婢这就安排。”李石彬说着话。赵祯已经出来,李石彬急忙躬身开道,一面又吩咐底下两个小黄门赶快分别跑去打前站。

来到后苑,赵祯老远就望着池浦边泊着一艘高四丈、阔约五丈的游舫,彩旗招展,穿上门窗大开。有许多黄门宫女早就在船上等候了。张景宗则立在岸上候着,望到赵祯过来,急忙笑着上前请安,又伸手让赵祯搭着,慢慢将赵祯引上船板,上了画舫。

此时拂堤杨柳、四面荷花,夏风吹来,热气中含有一阵阵的清爽,赵祯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在船头观赏一会,登上二层舱中,早就摆好了午膳,不过四菜一汤而已。赵祯坐下用膳,张景宗和李石彬挥手把众人都打发下了二层,就他们俩在一旁伺候。…,

赵祯方才举起筷子拨拉得两口菜,忽然觉得不对,抬头看时,原来张景宗和李石彬两人已经齐刷刷跪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为何跪下,起来回话。”赵祯放下筷子,诧异问道。

“官家,危在旦夕矣!”张景宗出口惊人,眼角居然还挂着两滴泪水。

真吓着赵祯了:“什么大事?快说。”

“二十五日朝会,群臣与太后所争之事,官家还不自知么?”李石彬插话道。

“咳,朕还以为出啥大事呢,原来是这个。是不太妙,不过一场吵闹而已,不用小题大做。起来吧。”

“非是小题大做,奴婢斗胆问一句,不知那制文是那个腌臜泼才送来御批的?此是司马昭之心呐,官家若再不防,恐有萧墙之祸!”张景宗不但不起,还趴着磕了俩头,语带呜咽。

赵祯面色一沉,喝道:“张景宗,你也是宫中老人了,不懂规矩么,什么时候可以干政了?句句尽是诛心之言,你起来,朕念你忠心,不罪于你,可也不许再说了。”

张景宗还没答话,旁边李石彬说道:“天圣元年,太后改寿辰为长宁节,令天下避其父讳;今年,乘大安辇;春三月,受北朝贺寿于崇政殿;四月,与官家同幸慈孝寺,大安辇欲行于御驾前,幸得鲁相公一句‘夫死从子’而罢。这些,难道官家都真不记得了么?”

赵祯听得青筋暴起,忍不住霍然起身,迎头一脚踹在李石彬身上,喝道:“你这是要离间朕母子,不怕死了么?”说完,身上兀自抖动不已。

他再好脾气,也受不了李石彬如同背书一样把这些事一件件搬出来。他厚道,早知刘娥这些行为有违祖制,但想到大娘娘对自己一向慈爱,根本不愿意相信她老人家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来。如今听李石彬说得阴森森的,心里好一阵烦躁不安。

喘息半天,还在不停抖动,心下自我宽慰道:“真是被他气着了,我这是气的,一定是气的。”其实他心里明明白白,这不是气,是害怕,是被戳中了心事的恐惧。一直以来逃避不敢面对的东西,被人当面揭穿,再也躲不过。

为了坚定自己,赵祯又仿佛自言自语道:“你们俩这是在离间朕母子,大逆不道,哼,大娘娘是朕母亲,岂容你们肆意污蔑,朕定要治你们罪!”

张景宗听了,嘴唇忍不住抖动了几下,终于忍住没说出话来。倒是李石彬横下了心,犟着脖子道:“武后杀女弃子,又有何不敢为之?”

“哐嘡”一声,碗盏掉在楼板上摔了个粉碎。

赵祯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喃喃道:“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99、国产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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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办,只要将那制文收回,依祖制改定便可,然后??????”

“然后怎么样?”

“然后奴婢就不知道了,官家可去问王相公、鲁相公那些忠直之臣们。”

“不行,朕出口成宪,已经定了的事怎么能改。除非大娘娘自己要求才行。朕决意不过问此事了,让他们自己商议去。”

“事关社稷,官家切勿如此轻率!”李石彬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赵祯从刚才的震惊中渐渐清醒过来,虽然受了一阵疾风暴雨似的洗礼,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恐怕没这二位说的那么糟。就算是大娘娘有些什么心思,也不会急于一时,毕竟天命人心所向,要想改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自己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这个道理也不难理解。

修改制文在目前来说当然很重要,关系到刘娥下一步行动的合法性问题。但赵祯犹豫了,因为他胡思乱想中忽然想起,那篇制文通过自己御批的条件是什么。

改了,王秀呢?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爱情重要还是事业重要?

放眼中华五千年,除了爱新觉罗玄烨那个变态,有几个孩子不是正常发育的?

大多数时候,爱情都是使人丧失理智的,偶尔也有意外,反倒使人清醒。现在就是如此,当赵祯的思维不再关注于天安殿争论的时候,心智渐渐又清明起来。他疑惑地望着地下跪着的两个宦官。心想这两人今天这是约好的要来进谏啊。可祖宗的规矩他们不知道么?为何如此胆大,遮莫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赵祯的脑子快速分析,这个不难,就算他们背后有指使,也一定是反对刘娥的那帮大臣所为。

“大臣们的意见肯定是对的,但是,这事就真的如此紧迫吗?就算这次把大娘娘的年头暂时压了下去。那么下一次呢?或许会不会激怒她老人家,本来未必是真的,无非想挣个面子而已。这么一对峙,会不会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应该说,许多人。包括刘娥、王曾、丁谓等在内,都有些小看赵祯了。他天性善良仁厚不假,但毕竟在深宫中生活了十多年,平日读书什么最多?除了《十三经》便是史书、《册府元龟》这些东西,帝王心术可是装了满满一肚皮的,只是年岁尚小,没完全消化理解罢了。

如今被两个太监这么一闹,赵祯的心智一刹那间成熟了不少,忽然到了一个高度,能够跳出圈子俯瞰这场争斗了。

看清归看清。毕竟没有主意。这个时候,好像咨询哪边都不对,绝对是一方猛烈攻击另一方,反而让自己表态,那太难做了。幸好。赵祯想起自己还有个好朋友叫梁丰的,这厮最近不是调动了还没去报到么?应该有空得很,不如把他找来合计合计,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说起来,此事闹成今天这个地步,也与他梁丰有一定关系。要不是他教自己去说动大娘娘答应一下取仨,大娘娘也不会顺手把奉册大典拿来当做筹码交换啊。让他来解决是正该的,不欠他人情。

赵祯打定了主意,起身便走,任由张、李二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不再理会。出来传了一个口谕,要梁丰进宫觐见。却从此日起,与李石彬也渐渐疏远起来,不再让他专人贴身服侍。

梁丰在家接了赵祯的口谕,只好立马起身,跟着小黄门来到皇宫大内。…,

其实这几天的风波他也知道,这么大事肯定传得满城风雨。不出所料,历史虽然渐渐地小偏差不断,但大势毕竟还是按照原先的剧本在展开,因此他断定赵祯绝对是为了此事找自己商量。

在他来说这也不是个大事,毕竟就算没有自己穿越过来,刘娥也不可能当上女皇帝。但又焉知那不是赵祯、刘娥、大臣三方多年拉锯博弈的结果?局中之人谁能猜到结局?

该如何委婉地劝解赵祯,让他放宽心,静观其变呢。梁丰一路思索措辞。

谁知赵祯的政治觉悟性让他吓了一跳,一见面,屏退旁人,赵祯就道:“朕叫你来,是问你一件事。”便罢事情原原本本给他说了一遍。这比梁丰道听途说来的清楚得多,也真实得多。然后赵祯又苦恼地说道:“朕观此事,其实不大,只是如今变成了大娘娘同王相公们的意气之争而已,实在令人烦恼。”

梁丰心想行啊小六,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见识挺明白的嘛。可赵祯下一句话便显了原形:“今日闹到朕这里,朕要依了大娘娘吧,又怕大臣们聒噪不休,还要设法不断找人来当说客;要是依了大臣们吧,那秀儿,岂不是没机会进宫了?”

梁丰差点噗的一口将茶喷在他脸上:“感情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事啊?还真是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主。”

赵祯被他说的小脸一红,粗声道:“有甚好笑的?朕是让你拿个主意,如何让此事两全其美,谁也不得罪。”

“这个不难。”

“不难?那朕该怎办?”

“别急嘛,记得上次我给你画了拿去将作监做的玩意儿呢,做好了没有?”

梁丰的思维忽然跳跃道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去了,绕得赵祯一愣一愣的,顺嘴说道:“早做好了,一直没得空问你那玩意儿如何玩法。”

“呵呵,玩法多了,来来来,今日咱们就先玩其中一种,快拿出来。”

赵祯也是好奇心起,赶紧吩咐把东西取来。

原来那日梁丰给赵祯设计的是一副改良版的扑克牌。

考虑到区域文化交流的障碍问题,梁丰当时没有照搬照抄扑克牌的图样,而是将阿拉伯数字改成“一、二、三”,又将大小鬼改成“和合二仙”,将“J、Q、K”改成“福星、寿星、禄星。”

这样一来,扑克牌就完全中国化了,绝对可以被这个时代所完全接受。

当内侍把一副明晃晃耀眼无比的精致物事拿上来的时候,梁丰也忍不住竖起拇指,说了一个“赞”字!(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0、大宋斗地主

“朕还没问过你呢,这物事叫做甚?”

“这个么,叫做‘斗叶’,用以对抗之戏为多,故名之。..



斗叶,长三寸三分,阔两寸两分,正如人手掌大小。其薄如纸,通体精铁融银制成。背面四边有云龙戏水缠绕追行图案,正面饰以文字、符号以及人物、花纹,为梁丰亲手设计画成,尤以“和合二仙”及“福禄寿”三星栩栩如生,体态匀称,迥异于前人画工。为石刻制模烧成,掐入朱砂、赭石、石黄、胭脂等诸般油色于其中,临窗映日,不但熠熠生辉,而且五彩斑斓,富贵气十足。

梁丰一面回答赵祯的提问,一面喜滋滋地仔细观赏摩挲这副“斗叶”,简直爱不释手。唯一的缺陷就是不能像纸牌那样弯折来切洗,只好散落桌上用手和转。但也算可以用了,而且拿在手里也不显沉重,可见其做工之精,几如蝉翼一般。

赵祯在旁边等得心焦,问道:“那咋玩法?”

“再叫几个人来,一起教,这个要大家都能玩才好玩。”

于是又叫来几个平日还算机灵聪明,关扑极好的黄门近来一起听梁老师讲课。

“大家看着,这斗叶呢,共分四门,为桃、为杏、为梅、为芳(方),可以代表春夏秋冬四季,也可代表东南西北四方。每门从一至十点是字,禄星为十一、福星为十二、寿星为十三,和合二仙是为至尊。分别代表日月。每门从一到十三总计九十一点,四门便是三百六十四点,加上和合二仙便是三百六十六点,合成周天一闰年之数??????”

“梁大人,一年才三百五十五日,为何是三百六十六日呢?”一个好学深思的黄门立马打断道。

“呃,是啊。一年三百五十五日,可是每数年间便有一闰年,以使合乎太阳周天之数。这数年间平均便是三百六十五日多一点,故如此设。不过,这不是重点。且仔细听着。”

梁丰天文知识浅薄,只能简单说明,对方再不懂自己也没办法了,继续罗嗦,恐怕连自己也要绕进去,赶紧扯开话题。

“这些不重要,因为斗叶点数如此设置,但玩法很多。今天咱们就来学习其中一种,名曰‘斗地主’的游戏。”

“斗地主?为什么要斗地主?”又有不耻下问的,是赵祯。这个必须答。

“呵呵,官家,你看天下是百姓多还是地主多?”

“当然是百姓多。”

“对啊,百姓穷,地主富。百姓当然见不得地主喽,可是平日只有干瞪眼,没法子,一到饿得狠了,少不得犯上作乱,要将大户拿来宰了开仓放粮吃。故而名曰斗地主。”

赵祯听了颇为不喜道:“遇到饥荒。多属天灾,也有朕不修德行之故,何以全怪在地主身上呢?既然是人家的产业,怎能说斗就斗,说抢就抢?这与强盗何异?”

梁丰一听赵祯连自我检查都差点做了,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但还是嘴犟道:“哼,遇到荒年,百姓哪里管他谁的产业,活命要紧呗。因此这个游戏也是意在提醒我大宋君臣豪富,莫把百姓逼得紧了,时时都如现今一般轻徭薄赋,四海升平,百姓自然不会作乱。”

“哦。”赵祯点点头,虽然还是有些不忿,但稍微舒服一点,这个有修养的孩子便不再讲话。

“好了,咱们来说说斗地主的规矩。”梁丰好容易岔开话题,便不容别人插嘴,将斗地主介绍了一遍。因这玩意儿初次出现在大宋,他生怕大家难以理解,是以讲得很细,力求清楚明白。…,

梁丰还是小看了大宋人对赌博的惊人理解力。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有宋一代,赌风之盛,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总以“关扑”为名,上至皇家禁苑,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痴迷于其间。只消看看《东京梦华录》里便有任大头、快活三这样的市井赌徒在金明池皇家园林扬名立万的;后来写下《打马图序》里面介绍大宋诸般赌局、赌法、赌具的便是出了名的女赌徒李清照;还有才死了没几年的杨亿杨大年,曾一日输钱三十万,连笔墨纸砚都拿来押掉了,可见赌瘾之大。

因为在大宋,赌博是合法的,是全民参与的。所以这个斗叶,也不过是给大宋不计其数的赌具中添一个小弟弟而已。大家自然学的快,不消两刻时,全都会了。

像斗地主这样属于斗智类的游戏,自然比起那些一翻两瞪眼的赌法吸引斯文的皇宫大内,不一会儿,挑出来学习的几个小黄门便和赵祯一道玩上了瘾,恁是紧张刺激有趣。

“呵呵,梁丰,这个斗叶还真是好玩,不过朕奇怪了,为甚偏要寿星为十三点,禄星才十一呢?”这是个哲学问题。

“官家,人活着啥最重要?身体呗,体弱短命,说啥都是虚的,所以寿星不大谁大?其次便是福星,有寿还需有福享啊,温饱是福,清闲是福,富贵是福,有时候吃亏也是福,但求衣食无愁,心无挂碍便是福气,故而福星第二。至于禄星嘛,全是身外之物,有则锦上添花,无也不碍人快活,故而最末。”

“嗯,有道理!”赵祯很满意这答案,继续出老二,要把和仙抵出来。

“官家,玩了这半天,可曾悟到什么没有?”梁丰在旁一边指导,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赵祯听问,顿时放慢了出牌速度,疑惑地看着梁丰:“此话怎讲?”

“呵呵,官家便好比这斗地主中的和合二仙,是最大的,压着其他所有牌点一头,对不对?”

“对。”

“可是虽说最大,毕竟孤掌难鸣,万一其余两家连起手来,官家能有多少胜算?要想赢局,便要仔细计算别家手里有些什么牌,力量多大,才能赢多输少,是不是?”

“嗯,有道理,请继续说。”赵祯索性暂时不玩了,丢给一旁的听用,站起身来同梁丰一起朝外面走去。

“有时候啊,官家就如同一个回回拿了和合二仙在手的玩家,但你不能保证其他牌次次都好啊,而且也未必回回都是你坐庄当地主。这时候,便要求你做闲家的时候要会配合,联合弱家对强家。轮到你做地主的时候呢,又要求你学会离间挑拨,以使闲家错处不断,以至于互相掣肘而你从中取利。”

赵祯陷入了深思。

“心态也重要,人生在世,如同斗地主一般,并不能保证每一把牌都赢,但只要有赌就未必输,保存自己实力,充分利用对手弱点,胆大心细,做到赢多输少,那就是高手了!”

“哦!朕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赵祯忽然瞪大双眼,面露喜色叫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官家你自己体会。”(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1、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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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不用点明什么,人家自己就会去体会。何况,梁丰也实在没什么可以指点他的,又不能直接告诉他结果。

赵祯是个好朋友,这斗叶他一共做了三副,现在用着合适,受到梁丰夸奖,自然要送给发明人一副,还专门用精致的紫檀小盒装了,慎重其事的给他。梁丰正要找些新鲜玩意和两位娘子消磨时光,自然老实不客气地接过。

出宫的时候,天色已晚,西方天边一抹残霞兀自徘徊不去,梁丰站在街上,望着云卷云舒,身边人来人往,忽然觉得一阵阵的好笑,世事如浮云,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边关塞上的你死我活。所有的努力、血汗、权谋、忠义、卑鄙,到头来不过化作后世史书上几行冷冰冰的字迹而已。

这对于一个答案早知道的人来说,是多么无聊。但看着他们一个个全情投入到一场早有结局等候的争斗中时,又是多么有趣。

那个二战中小女孩的话如锤擂胸般在自己的心中响起:“请赐予我智慧和力量,让我接受所能接受的,改变所能改变的,并能区别这二者。”

“我能改变什么?这些都是我必须接受的么?”梁丰摇摇头,驱散这些思绪,抱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回到家里。

这一晚上,一家三口可算是找到了新玩意儿,整宿不睡地研究斗叶的各种游戏。小嫦和程程还对斗叶的制作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改良意见,并决意在不久的将来去实践它。好使斗叶这种玩具普及千家万户,让大宋百姓家家必备。

赵祯也在思考,他充分利用斗地主的知识分析三方的牌型。权谋争斗,说白了,也不过是几种武器的各种组合使用罢了。第一是道义,这是一个制高点。哪怕再卑鄙无耻的人,要想在政治上取得成功,也必须不择手段地去占领这个制高点。这一条。赵祯的爷爷玩得不赖,可以学学。

第二是位置,说白了。你占据的位置决定你能参与游戏的级别或者程度。这是赵祯自己的最大王牌,他已经拿到了和合二仙,可以参与任何级别的游戏了。这也就是梁丰死活不参与这场游戏的理由,他的牌太小了,打出去顶多只能消耗人家一个禄星或者福星,送死挺冤,所以自觉退出。

第三是实权,这一条对自己不利,因为实权目前掌握在大娘娘那里。相当于手里捏着四个二,运用得好。完全可以抵消和合二仙的实力并且优胜一筹。

大臣们有什么?实权不如太后,位置名分也差了一截,但是他们手里有道义,这个道义就是赵家从开国便制定好了的游戏规则:以儒家思想作为治国的手段,以儒家道德作为国家的核心价值。也就是说。他们捏着两个炸弹,随时监督着太后和自己必须按规矩出牌,不能乱来。

认真分析牌局以后,赵祯已经明白梁丰要告诉自己什么了:“现在牌型不好,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地主,都希望能和其余两家斗上一斗。那么你赵小六最好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实力,别贸然出牌,让他们厮杀去。”

于是六月三十的朝会,赵祯的表现让所有人都糊涂了一阵子。事情是这样的,当天依旧为了这事吵闹,王曾已经从那天的饱受打击和威胁中恢复过来,一副舍得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的气势,当场表示自己是为天下苍生和社稷着想,并没有半分私心。自己不在乎名位,愿意辞官归隐,但是太后必须严格遵守祖宗制度,一切礼仪的流程不得更改,拔高。…,

他这样的耍横让刘娥很郁闷,毕竟威胁只是威胁,暂时当不得真。万里迢迢把邢中和找回来,再寻找相关证据,再逮捕王曾,再审判他?开玩笑,大宋的法律制订之周密,决定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真正凌驾于法律之上,除非马上有铁的证据说话或者王曾自己心虚辞职,否则不调查个一两年,根本无法判王曾的罪名。

可是一万年太久,自己争的是朝夕啊。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变通,今天先搁置争议,改天下一道诏书,把不听话的这几个刺头调离岗位。简单、快捷、方便。

但是问题来了,首先是刺头很多,真不方便下手;其次是听话的很少,偏偏资历又低,没办法立即提拔使用。果然动粗,恐怕震荡会加剧,到时候自忖也未必能收拾得下来。

于是大家都僵住,刘娥只好拿出杀手锏道:“哀家本不欲靡费供养,实乃天子孝心,必欲请尊号以敬。然制文之重固大矣,岂可一语而制,一语而改乎?既然事关家国,本宫当避此嫌隙,听官家裁决便是。”

刘娥决定把这个山芋扔给赵祯,料这小子也不敢不懂事,真让自己下不来台。你那小媳妇儿还在老娘手里捏着呢。

大臣们一听大喜,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么?前天正悄悄联系两位宦官苦谏,虽说没得个明确态度,但瞧那意思,官家已经动了心,知晓厉害了的。今儿群臣气势又足,把他拉拢过来还是大有希望滴!

于是王曾为首的大臣们立即赞同,齐齐躬身要求官家表态。事关内外,太后要避嫌,你就说句话吧。

赵祯坐在座上显得左右为难,苦着脸道:“太后制位尊隆,为我大宋殚精竭力,儿臣欲求一孝敬而不可得,不过奉册聊表孝心而已,虽仪礼与制有出入,然终以简约为上,天安典奉册又有何不可?”话刚说完,刘娥窃喜,群臣激愤,感情那天张景宗、李石彬那俩货跟你白说了?正要卷起袖子发动第二轮攻击,谁知赵祯接着又道:“然群臣所言,自是正理,岂有不纳乎?(刘娥脸一沉,又要发作)既然左右为难,那么依朕之见,莫如天安典读册,文德典奉册如何?”

折中主义!哼,想两面讨好么?刘娥心想。

投降主义,典型的投降主义,怎能就此低头?王曾一派心想。

两边都要接着吵时,谁知赵祯还没说完,还有下文。(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2、浩荡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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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朕初登大宝,方当冲龄,百事懵懂,惟赖有众卿,肝脑涂地,不懈于内外;夙兴夜寐,忘身于国家。是朕之大幸也。然更有上仰亲恩,得母后保育,听政垂帘,澄清四海,国富民丰。三年以来,北朝视朕母后如亲母而敬奉,党项德明归附以认我朝为宗,难道不是赖于太后决断么?

朕既为天子,更该表率于天下,我朝以孝治国,众卿,莫非太后应素抱朴错了么?朕做儿子的,以礼治于天下,以孝行于天下。便是天安殿奉册,又有何不可?今日朕意已决,定于天安殿读册,文德殿奉册,众卿不须多言了。”

一大篇话说得结结巴巴语法混乱,显然不是打了草稿的。不由得刘娥听得发愣,大臣们面面相觑。官家语文水平有待提高是另一回事,但今天这些话细听下来,也的确有他的道理。

最堵人嘴的事最后一句,说明了决心,还要大家别罗嗦了。他虽然暂时还是摆设天子,可今日是大家逼他说话的,出口成宪嘛,有谁还好意思推翻?

赵祯鼓起勇气说完,小脸有些胀红地望着下面,效果还不错,都不说话,那就是认可了。

“官家天资宏伟,慈孝心肠,臣等拜服。臣无异议!”王曾只好出头认命道。他一带头,殿里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大臣们都跟着附议,认可了赵祯的决定。毕竟没让太后完全得逞,这个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

刘娥虽然还是稍稍有些失望。但总比呛着都下不了台好,也将就了。正要点头答应,谁知道赵祯趁机又送了一个大礼包。

“哦,还有一事,朕刚刚想到的。母后贤名播于四海,儿臣问得北朝有人私下称母后为‘女中尧舜’,儿臣最为得意。想母后殚精竭虑为国事操劳。方才换的如今太平盛世。儿臣窃以为母后之功,不亚于皓月悬空,清辉万户也。是以儿臣更要略表孝心。请母后奉册之日,着朱红衮衣受册!”

“哇——!”

引起一片骚乱,一个个交头接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娥更是吓了一跳:“难道我与罗崇勋私下商议的事被他知道了么?莫非是罗崇勋这厮口无遮拦露了口风?”

几乎是老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其实没那么复杂,李石彬和罗崇勋龌龊,谁还没有个把无间道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赵祯早就知道老妈偷偷替自己做了一件红衣服的,今天正好顺水人情送一个,既平衡一下母后功亏一篑的失落,也正好告诉外臣,我家母子无间,你们别挑拨了。

连丁谓都觉得今天的事简直消化不了,好生疑惑地偷偷看了赵祯半天。那么厚道单纯的一张笑脸,不像是玩手段啊。真是刮目相看。心思急转之下,急忙趁王曾那边目瞪口呆之际,抢向前深深一揖到地:“天子仁孝,世间无出右者。臣赞同。太后之功,当得朱红衮衣!”

“臣反对,衮衣赤红,乃天子服章,官家不可混淆了!”殿中御史陈利东跳出来说话。殿中御史,专司纠察百官朝堂礼仪。也有匡正天子行为的职责。这时候跳出来最合适。

“王相公,你帮朕说说看,难道朕又没理了么?”赵祯对王曾说。语气中,简直和在资善堂做学生时对老师的口气无二。

王曾心中叹了口气,自己再不懂事让步,恐怕是真有挑拨官家母子之嫌的。只好低头道:“臣无异议。官家孝感动天,是我朝之福!”…,

——

散朝过后,刘娥在宝慈宫里坐着发呆。罗崇勋倒是喜滋滋地向前对太后庆贺,想不到原以为又要大费一番周章的衮服,居然被官家主动提出来,而且还通过了。正是天佑太后!

刘娥却不这般想,看着罗崇勋的一张喜脸道:“你说说,今天官家的话,不会是谁教的吧?怎地如此知我心意?”

“娘娘不须多心,官家孝顺也是该当的。奴婢看来,绝没人能如此教他。定是官家发自肺腑之言。”

“理由呢?”

“奴婢斗胆,请娘娘思忖,今日说的这两件事,都非比寻常,那些反对的要教,自然是教官家如何拒绝推诿此事。那些赞成的,自然恨不能当场说出以表忠心,何苦绕那么大一个弯子,通过官家口中说出?”

“嗯,有些道理,你长进了。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官家会忽然如此懂事。你去查一查,最近有那些人接近过他。”

“诺。”

不到一个时辰,罗崇勋匆匆回来,汗流浃背,显然跑得很急。进来就道:“娘娘,奴婢查问出来了,近日官家召对过的,只有梁丰一人。”

“梁丰?他几时来过,作甚?”

“奴婢问了几个小的,呵呵,原来是梁丰前些时日发明了一种物事,听说极有趣的,叫做什么斗叶,官家这两天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这么简单,没说别的?”

“好像没有,都有人在一旁伺候。”

“呵呵,这就不奇怪了,要说是梁丰帮他出的注意,那还真有些可信。唉,这小子,正邪难辨,看不出他靠哪头。”

“娘娘圣明,若官家的话真是出于梁丰所教,那也只说明梁丰对娘娘乃是一片忠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罗崇勋道。

刘娥摇头微笑道:“难说,看不透他。这世上有的是口是心非,两面三刀之人,还少了么?岂能一语而决之?须得再好生观察观察。按说他也马上就该赴任了,这样,你去传旨,令封丘知县先行离任,不须等他来交接了。然后再去传旨,要他赶紧赴任,不可耽误。时日将近,莫让他再留京城,生出是非来。”

太后口谕匆匆下到,梁丰须两日内赴任。

没奈何,只好赶紧打点行装,带了永叔、李达、板儿,准备上任。

起初时候,只当梁丰上任是件好事,一家人兴高采烈,如今真要离去,程程和小嫦无论哪个留下,都柔肠百结,依依不舍。于是二女死活要亲自送到封丘才肯依。梁丰被纠缠不过,只得依了。

七月初二,梁丰到吏部领了公文,带上吏部所派送行四个官差,两驾大车,两位老婆,并一大家子除钱妈、宋妈和来福外,其余全都跟着,浩浩荡荡直奔封丘。(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3、陈桥驿受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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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宋开国以来,还没听说过官员赴任,一家老小跟着送到目的地的,何况还有两位夫人相陪,香艳之余,更是助人笑谈。人人盛赞梁探花功名名符其实,简直不是县令坐衙,而是少爷出游!

谢小嫦跟随梁丰自襄州来到开封,现在又送郎君去封丘,已经有过经历,倒也觉得稀松平常。冯程程却是从小在京城长大,一步脚也没出过远门。一路之上新奇不已,坐在车中探头探脑望着窗外景物不断变换,兴奋激动,叽叽喳喳,声音又大,吵得梁丰很小嫦相顾失笑。

为了缅怀一下当年太祖黄袍加身的伟业,梁丰特意命车马小小绕了一下,先从东南行去,到了陈桥驿。

四十多里路程,从清早起身出发,到陈桥驿时已经是未时初刻了。车厢铺垫再厚再豪华,遇到那时候的老式铜钉木轮子,还是把两个女士颠得胃痛,全身如同要散架一般。梁丰其实自己也不好受,不过好在平日坚持锻炼,还能装得没事人一般。

永叔提前下车先过来支了马凳,梁丰扶着两个老婆下来,振振衣袖,掸掸灰尘,举目望去,云淡天高,烈日下一座牌坊耸立,牌坊后便是一扇红墙碧瓦三门洞开的门房,五级台阶,门房上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陈桥驿”,是赵匡胤的弟弟,太宗赵光义手书。果然好一座齐楚阁儿!

天下驿站多了去。只这一座驿站建制规格最高,能有皇帝御笔!

梁丰在门前站着,端详半晌不语。

小嫦笑道:“官人莫非也在遥想当年太祖爷的神采么?”

梁丰笑而不语,千载之后,他曾来过一次,这时故地重游,时光错乱。自己都不知道这该是如何解释。只记得自己当初是付了三十元门票进来的,如今金榜题名,算是到了自己的辖地。那种感觉,真有一种锦衣夜行还尽遇到瞎子的滋味。

永叔早就同四个差官进去叫人了,既然是来驿站打尖。自然该有驿站人员出来服侍的。兴冲冲进去,可再出来的时候就有些不爽。

只见永叔身后除了四个官差,还有两个铺兵模样的汉子在后面懒洋洋地跟着,似乎没睡醒一般,呵欠连天。一会儿走到跟前,上下打量了梁丰一眼,见这厮身穿青色纱袍,头戴黑幞头,背后两个娘子倒是国色天香,便忍不住眼睛一亮。有些色迷迷的样子。

梁丰心里窝火透顶,可是初来乍到,不便立时发作,只冷冷望着二人。好在那俩泼才还算没失了理智,收回目光。又恢复懒洋洋的神色,胡乱唱个喏道:“不知官人行礼何在?这便搬进去么?”浑没把梁丰放在眼里。

永叔方才进去,倒也没失了礼貌,张嘴就称哥子,言说我家老爷(外人面前自然要改口)来到驿馆,烦请出去迎接一下。说完还递上公文。哪知一个班头模样的汉子看都懒得看一眼公文。只拿眼睛斜睨着永叔,扯扯嘴角道:“来两个人,出去看看。”说完便不再理会永叔。这时汉子底下便有一窝铺兵、递夫你推我,我搡你,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倒霉鬼跟着出来。

永叔这时看见两个铺兵如此小觑自家少爷,心中大怒,忍不住骂道:“你这两人好生无礼,见了我家老爷,是这种口气说话么?”…,

“嗯,难道小的说错了么?还要如何说,请你老教我?”一个身材较胖的铺兵答道,语气中颇有不屑之意。

“嘿嘿,好叫官人得知,俺们这陈桥驿,东西交汇,来往频繁,也不知每天有多少官人、相公打此经过。便有些无事路过的,也要来瞻仰瞻仰俺们大宋太祖爷的发迹之地,官人今日却是来得有些晚了,我这兄弟刚才接了几个三、四品的官人,累的要死,才有些惫懒,还请官人恕罪则个!”另一个高一些的接话道。说完又唱了个喏。

原来实情的确如此,这陈桥驿,自陈桥而至长垣、澶州、大名、河间至雄州,是为东路;又从陈桥而至滑州、相州、洛州、深州,是为西路。又水路通达,漕运穿梭,因此自东北路进京的无论大宋还是北辽文武官员特别的多,真有些五A级风景名胜区的架子。因此陈桥驿招待所上到所长,下到各级服务员,都已经麻木得不能再麻木了。眼见他一个小小的不知八品还是九品低级官员,哪里还有心思奉承,没直接翻白眼就算是有礼貌了。

这铺兵一番话夹枪带棒,貌似赔礼,实则那神情,仿佛眼睛里都伸出了小指甲盖在梁丰面前晃悠,好似在说你算老几?还在爷们面前摆架子不成?

梁丰这还没怎么招呢,已经惹恼了一个人,站在旁边娇叱一声道:“你们俩什么东西?敢在我家官人面前无理?”

不是小嫦,是冯程程,这妮子从小在家里宝贝一般养大,他爷爷鼻孔长在脑门上一般的人,也没跟她说过半句重话。家里来往的,不是相公就是尚书、侍郎什么的,谁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说说笑笑?兼之嫁了个老公又是名满天下的探花郎,平日里跟官家勾肩搭背言语无忌的。哪里见过这么没有眉眼高低的狗才?忍不住便发起了小姐脾气。

“哟呵,小娘子着恼了!小的们已经陪了不是,还待怎样?难道还要我们吃棍子不成?”胖子铺兵语言调笑道。

以他的经验,这位少年小官如此拉家带口行礼仆人一大堆,多半是被派到边远地方任职路过的官员。大宋什么最不缺?当然是做官的,简直到了泛滥的地步,这样一个过路小神,一般来说,都是只有忍住气白受自己们揶揄的,多年来还真没见过谁敢摆出官威来。

京城水深,这陈桥驿是大宋发祥之地,多少官员受了鸟气也只好夹着尾巴赶路,谁敢闹事?因此才养出了两个铺兵这样的脾气。

梁丰见自家老婆被这厮调笑,心中恼怒愈盛,还是忍住没发作,只淡淡说道:“不麻烦你了,只回去,叫你们驿头出来讲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4、小小责罚

“行,既然大人没事,那我们走了。[]”两位大侠倒也干脆,见人家是真的不懂行情,既没有赏赐小费,还不待见自己,拍拍屁股转身就走。当然,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居然真的帮他们通知了驿丞大人出来。

驿丞大人黄守道是个中年白胖子,屡试不中,从低级小吏做起,一直干了二十来年,才得了前两任县令太爷的推荐,混了个陈桥驿的头儿,级别为从九品。这时候正在自己小小那间办公室里敞开了衣襟打蒲扇解热。

其实这种过路官员受不了驿站冷遇投诉的事情,他每个月都要遇到起码三四回。但一般都是语气吞吐地婉转抱怨一下,几乎没有当真的。黄守道虽然身为驿丞,也有难言之隐,所以从来不甚当真,只是唯唯诺诺赔礼道歉,表示处罚算了。

这时两个铺兵进来说门外有个小官要见他时,驿丞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这陈桥驿的差事,真是又舒服又难当啊!

说不得,穿戴整齐,脑门冒着油汗,装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匆匆出了大门,朝梁丰他们走来。

“哎呀哎呀,大人远道而来,下官陈桥驿丞黄守道有失远迎,伏请恕罪则个!”黄守道朝梁丰唱了个肥喏。[]

“黄大人客气了,只是下官来得莽撞,不懂你陈桥驿的规矩,恐怕是得罪了这里的弟兄们,特特告罪!”梁丰淡淡还了个礼。歪头示意永书将堪合递上。

黄守道结果堪合打开一看,心里突了一下,心里骂道:“这帮王八蛋,真是瞎了狗眼,怎地连堪合都不看就敢出来顶撞?遮么不是要老子好看么?”赶紧合上文书抬起头来,脸上堆满真诚的笑意:“原来是知县大人驾临,下官惶恐惶恐。大人恕罪恕罪!”

“下官倒是无妨,只是有一事相求,还请黄兄帮忙则个。”

“大人只管吩咐。下官无不尽力。”

“也无甚大事,就是下官赴任,拙荆定要相送。一时到了县内,又须寻人将拙荆送回开封。方才我看那两位铺兵干练老成,干脆就烦劳黄兄,叫他二人且更随两日,到时帮忙将我这娘子送回京城可好?”

黄守道听了,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原来这驿站是不归当地县政府管辖的,他们的直辖单位是枢密院和兵部。这也是当地铺兵递夫对过往文官多有不敬的缘故,一则大宋瞧不起极力重文抑武,兵卒地位极低。受尽鸟气,趁机报复;二则各有统属不归管辖,所以便不太当回事情。

黄守道担任驿丞多年,自然知道新来的县太爷是谁,前两天前任离开。也是从他这里送走的。本来还不觉怎样,不过就是陪个礼,摆上一桌招待所最高规格的饭菜奉承一会呗。通常新官上任,要么就显示气量,不予计较;要么就摆足威风,杀了一两只鸡给猴子看。横竖也杀不着他黄守道。故而也不算太害怕。

但他忽然想起的是,新任知县名叫梁丰,是今科探花出身,据说还同官家十分要好。这且不算,人家可是娶了刚刚退休不久的枢密使冯老相公的孙女。这才是最要命的。

他妈的,得罪谁不好?得罪冯拯的孙女孙姑爷,这不是耗子跟猫亲嘴儿,嘬死吗?

想到这里,双脚就不自觉地筛起糠来,一下子面如土色。开玩笑,那俩货送上门去,便是被当场打死都不稀奇,可怜自己无端端被牵连进去,最起码,这饭碗可就算是敲掉了。…,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呀!”黄守道屁股翘得老高,打躬作揖拜个不停。一身肥肉颤抖不已。

梁丰和两位老婆看得好笑,气也消了一半。毕竟不是仗势欺人的官二代,只想吓唬吓唬而已,谁还真同他一个小小驿丞过不去?

梁丰清清嗓子,故意奇道:“黄大人这是从何说起,你有啥得罪我的?”

黄守道虽然不清楚方才两个铺兵到底同梁丰他们说了些啥,但好歹迎来送往也接待了不知几千个领导干部,人家的情绪稍微波动变化,没有逃得过他眼睛的,因此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赔礼道歉再说。这时听了梁丰问话,急忙抬头赔笑道:“大人气量宽宏,可小的岂能一点不懂事?定是方才那俩泼才恼了大人,待小的马上重重责罚,给大人出气便是。”

梁丰听了呵呵一乐,这老小子见机倒快,自己啥也没说,他便猜了个不离十,是个人才。当下便微笑不语,看他如何处置那两个敢看自己老婆的色坯。

黄守道又摸出手巾,狠狠擦干脸上的油汗,赔笑道声“大人稍带。”便转身跑进驿站大门里。

不一会儿,已经出来七八个人,有三四个撑起大伞,给梁丰夫妻等人遮荫,又搬出椅子,就对着大门摆下,请老爷夫人上座,还送出毛巾、茶汤伺候,无比周到。

安排妥当,才见黄守道当先出来,后面几个兵卒架着刚才对梁丰大不敬的铺兵,从大门里拖了出来,噗通一声,狠狠扔在梁丰面前。

黄守道匆匆进去,怒骂铺兵班头一通,那厮已知闯祸,自然不肯自己顶缸,毫不犹豫便把方才两个铺兵揪了出来,略问两句,随他二人如何辩白,只坐实了罪名,便命人架起,跟着黄守道出了大门。

此时两个铺兵再也没了先前怠慢调笑的惫懒模样,一个劲地趴在地上脑袋碰地赔罪:“大人饶命,小的该死,大人饶命啊!”

梁丰笑着看看冯程程,小妮子未消,翻起白眼坐着只当没听见。黄守道也不迟疑,喝一声:“与我重重地打。”

两旁兵卒得了命令,可不敢怠工放水,大棍子便没头没脑地往二人身上招呼,只听“砰、砰”的闷声,就知道下手极其沉重,不敢留力。

二人才吃了几棍便已受不住了,痛得满地乱爬,口中叫嚷求饶不止。

毕竟冯程程还是善良,虽然生气,可见了两人被打的惨状,也皱眉不忍,悄悄伸手扯扯梁丰的衣袖,示意可以了。梁丰点头笑笑,等他两个又挨了四五棍的样子,方才摆手道:“够了,够了。”

用刑的兵卒听得梁丰叫停,犹豫了一下,不敢真停,抬头望着黄守道。

黄胖子见梁丰是真的,也就急忙摆手止住,命人将这两位拖走。这才陪着笑上前道:“如此,便请大人进驿站歇息。”

梁丰点点头,站起身来,黄守道领路,一行人才进了陈桥驿。

205、一级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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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黄守道进了大门,梁丰看到这又熟悉又陌生的驿站,果然是又激动又失望,千年之后回来,居然貌似没什么大的改变,依旧是一座四方院子,东南西北各一房,却没有刚才在外面看起来那么光鲜威武。

..可见这地方也只是个重门面功夫的。

正房应该就是黄守道的办公室了,门外一颗歪脖槐树,约有面盆粗细,长得倒是枝叶茂盛,热风吹来,沙沙作响。梁丰最激动的就是看到这颗树,他上回来的时候,这树已经完全枯死,只剩半截躯干还留着,旁边立了块石碑,上写“系马槐”三个字。如今再来,居然遇到此树少年时的样子,不免感慨万端,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走上前去轻轻抚摸树干,嘴里喃喃念道:“往事越千年哩。”

黄守道心中纳闷:“这个大人恁地多情,无事摸这颗树作甚?看样子,遮莫不是来过的?”

闷归闷,不多问,陪着这位行为怪异的少年知县在槐树下站了一会儿,才见梁丰有离开的意思,忙吩咐人领着永叔、钱孝仪等人陪着小嫦、程程并许多丫头还有板儿等从角门穿过去后院驿馆安顿。自己陪了梁丰进入正堂安坐,李达紧跟着梁丰一同进去。

梁丰坐了上座,黄守道下首相陪,一时有递夫奉了茶汤进来,躬身退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外面左右耳房便是铺兵、递夫等的听差地方,刚刚才有两个倒霉鬼吃了一顿棍棒。这时人人噤若寒蝉,不敢造次。使这平日乌烟瘴气粗声谩骂之地,倒也清净了许多。

梁丰在开封住时间长了,也颇能分辨些口音。听黄守道说话,好像就是这一带的乡音,便开口问道:“黄兄是封丘本地人吧?空音恁地相近。”

“大人好耳力,下官正是封丘人氏。不过不是陈桥人,而是往北五十里黄德乡人。不但下官是本地,这许多铺兵递夫都是本地土人。”

“呵呵。难怪本县一到,便要吃个下马威,可见这地头蛇。端的厉害啊。”

小小一个玩笑,黄守道汗珠子又要冒出来。梁丰赶忙安慰道:“不须多心,本县说笑而已。今后好生约束也就是了,这驿馆之风不改,怕是黄兄将来要吃大亏的。”

“唉,大人明见,可不是么。下官在这陈桥已有前后九年时间了,哪个月不被过往上官好几顿臭骂?总是上官们行色匆匆,无暇理会这些狗才,才让他们胆子越来越大。今日又敢冒犯县尊。活该倒霉。今后也让他们长些记性,好生收敛一番。”

“黄兄这官儿做得油了,推搪功夫倒是一流。你不说自己管教不严,没约束好下属,倒说上官们行色匆匆无暇理会。看来倒是本县多事。一不该登门拜访,二不该多事找茬喽?呵呵,佩服佩服!”

梁丰皮笑肉不笑说完,把黄守道的半老脸皮涨个通红。心里狂占梁丰便宜,暗骂道:“真真是半大小子,气死老子。好生奉承于你。偏要鸡蛋里挑骨头寻老子的话把儿来开心不是?”暗骂归暗骂,嘴里却是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其实梁丰这话还正踩着黄守道的尾巴。他恐怕自己也没注意,潜意识里确有埋怨梁丰多事的意思,好端端的你上任便是,偏要学别人拜访风景名胜区,才惹出这桩小风波来。

梁丰一是年轻气盛,二是嘴巴刻薄,对这种老混混很是瞧不起,所以忍不住要刺激一下。…,

他却不知道这黄守道任陈桥驿丞九年来,受了多少官员的鸟气。开始也咋咋呼呼拿刀弄杖地抓服务建设,处理违规人员,责罚惫懒之徒。后来渐渐地也怨气日盛,倒不完全是他们招待所服务不到位的缘故,许多时候都是来几个臭官,摆臭架子,专门颐指气使欺负工作人员。

起初大家也老老实实不敢顶撞,后来慢慢发现一个现象,那些真有派头的,都客客气气处处体谅下人,还多有犒赏。反而是品秩不高,乡土气息浓重,没甚实权却爱显摆级别的才故意找茬,其实是生怕人家看轻了他。

驿站看透世情,也就不在乎那些动不动就号称我是副县级、我是正科级的狗东西们。稍稍冒犯几次后,果然都是些银样镴枪头,顶多嘴里吼两声:“等老子通报你们领导,砸了你的饭碗”之类的干话,灰溜溜走人,再也不见。

今日倒霉,也正是因为一时走了眼,以为梁丰是个拼爹的官二代,拿了老子的军车牌照出来游山玩水的缘故。

可是梁丰哪里知道这些,说出话来差点把黄守道噎背过气去。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别人好说,这尊大神可得罪不起。一来这厮背景太深,不用跺脚,咳嗽一声就够自己受的。而来自己虽不受地方管辖,可是本乡本土,一家老幼都在人家地盘捏着,要收拾自己,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情。须得想个什么招式,让这位少年大人莫在记恨自己才是。

其实都不用他想,梁丰本来就没打算拿他如何,调戏调戏而已。见他说不出话,好笑之余,也不愿冷了场,换了一副温和口气道:“黄兄,本县初来乍到,这封丘境内的事,可是两眼一抹黑。你是当地老人了,便给本县介绍介绍如何?”

“是是是,大人垂询,下官定然知无不言。要说咱们封丘么,说起来还真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哪能错了?大人,咱们县排在畿等,可不光是占了京城的光啊,你来的时候,经过黄河,定然也见了漕运往来,百舸争流的景象。咱们这里东西水路畅通,是为一个大埠,货物集散,多会于此,漕运进京,也往往在我县整顿装卸,好生繁华!

我县户口实数三千七百余户,人口近一万八千人,已属人口极盛之地,下辖二十八乡六十六里,这乡么,分别是黄陵、韩占、东孔、西孔、大关、大张庄、小张庄、陈桥、芦庄、裴楼、蒋寨??????,其中以南富北穷为特点。封丘南面各乡紧靠水路,多有余财,富庶得很,而北面之乡里,偏偏地势贫瘠,又穷又苦,因此北面民风强悍,多有械斗,南方却安稳度日,偏生狡猾多端??????”

这黄守道一心讨好梁丰,便滔滔不绝说将开来,如数家珍一般,而且条理清晰丝毫不乱,梁丰听得津津有味。心底忍不住啧啧称奇:“看来这个老白胖子也不算一无是处啊,难为他一口气说这么多,清清楚楚,比那些国家一级导游也不差了。小小一个驿丞,居然对一县之地了如指掌,也算个人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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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狗血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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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谈话是很愉快的,基本上都是梁丰在不停发问,黄守道也越来越进入状态,精神焕发,侃侃而谈。【许是他长久跟外面那些匹夫野佬混得久了,平日迎来送往又因品级低下,人家多不待见,都差不多忘了自己曾是一个读书人。如今遇到梁县尊不耻下问语态温和,很是找到了些以前的感觉,于是说话越来越流畅,居然妙语如珠,连旁边李达都啧啧赞叹,这个驿丞大人倒跟妹夫的口才也差不了多少。

梁丰故地重游,居然能遇到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了解到即将上任的封丘县如此多的民风民情,也是意外之喜。当夜黄守道按最高规格摆上宴席,给梁大人洗尘。内眷们自然在驿馆有人服侍,不用多说。

第二天一早,梁丰一行便要出发上任,先命吏部派来的四个随同听差先行赶去报信,自己车马随后缓缓而行。黄守道依依不舍送到大门恭送。眼见梁县尊车马走远,才重重呼了口气转回驿站,拿出一副老爷派头来,虎着脸要整顿机关作风了。(看小说就到叶

子·悠~悠.YZuU.)

其实封丘县城已经离陈桥不远,车马才行了一个多些时辰,便远远望见一道城门,两边城墙蔓延开去,城头似乎还有人头攒动,李达见了,急忙跑到梁丰车边报告。梁丰听了,掀起帘子一看,心里明白,这多半是封丘县城里面的乡绅代表等组织的欢迎仪式了。便坐在车里整顿衣帽,冯程程同谢小嫦有了昨日在陈桥抛头露面惹了事端的经验。也忙正襟危坐,还各自拿了遮颜纱帽戴上,以防万一。

走到离城门约有半里处,忽然城头鼓乐齐鸣,两串长长的鞭炮从城门楼上直垂城下,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车马停住,梁大人有李达扶了。缓缓下车,站在车边等候。

还未到午时,太阳不毒。梁丰站在车边,一身青色官常服,头戴双翅幞头。负手而立,身后站着李达、永叔和钱孝仪三人,其余眷属都没下来。

鞭炮响过,城门涌出一堆人来,当先一位约三十岁年纪,也是身穿青袍九品服色,戴幞头,留一部长髯,面貌威严刚猛,略带笑容。身后分别跟着几个三十至六七十左右岁数不等的乡绅模样。再后面便是一堆平民百姓,有的手捧托盘,有的拿着绸扎红花等等物事,满脸喜色地走进。[]

来到梁丰近处,当先那位官员一揖到地。直起身来笑道:“恭迎县尊大人,下官封丘县尉秦邦业,迎迓来迟,大人恕罪!”秦邦业说完,身后便是那些乡绅百姓齐声叫道:“恭迎县尊大人!”

梁丰赶紧把住秦邦业手臂笑道:“秦兄不必多里,你我从此同僚。莫生分过了,有劳秦兄与诸位高贤相迎,心实不安,告罪告罪!”

一时乱哄哄地七嘴八舌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又见一个手捧托盘的百姓走进,托盘内乘了三杯酒。那百姓单膝下跪道:“阖城百姓心意,请县尊大人笑纳。”又有一个手拿大红花的百姓将花儿系在最先一辆马车的轿厢顶上,顿时锣鼓齐鸣,两旁闪开,一伙仪仗吹吹打打走到车轿旁,原来是封丘衙役打起县太爷的仪仗。只见那些牌子上写着什么“肃静、回避、甲子进士、探花及第”等等,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梁丰笑着将托盘内酒杯举起,一杯敬天多谢圣恩,一杯奠地以告四时,第三杯酒方才一饮而尽。众人连忙拍手大声称好,也不知到底好什么?

饮完酒,梁丰双手抱拳向秦邦业等一干迎接的官民团团作了一揖,算是谢过,便在一位乡绅带领下上了一定四抬官轿,于是其余有身家的人也纷纷各自上轿,浩浩荡荡进城而去。

进得城去,梁丰晃晃坐在官轿里面,耳边只听得锣鼓齐鸣,两旁人声鼎沸,隔着轿子纱窗朝外看去,只见沿街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屋,街道颇为宽敞,五行八作倒也齐全,路边都是些伸着头要看新老爷的闲人们。从穿着瞧去,这个县倒也不穷,老百姓算得上是精气神十足,不似作假。想来以自己一个县级干部,也不至于下面小官们大动干戈拉壮丁演和谐戏码。

也不知过了几条街巷,应该是在南面,便到了县衙所在。听得一声“住轿”,轿子停下,梁丰起身一掀轿帘,身后轿夫赶忙吧轿子后面推高,梁丰下来,立在衙门口。身后众人也纷纷下轿聚拢。

梁丰抬眼观瞧,这县衙八字开门,坐南背北,两旁各立着一块仪牌,上写“封丘县署”四字,县衙大门也是一块横匾,写的却是“业治河清”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臂力遒劲,字势开张,却没有落款,不知是谁留的墨宝。

梁丰看着四个字便笑道:“业治河清,看来本县担子不小啊,恐怕才不堪负,辜负了这四个字也!”

秦邦业笑着还没搭话,旁边一个乡绅便抢先笑道:“县尊过谦了,县尊数年前已经名满天下,如今又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少年伟岸,前程无限,我等治下草民,早就翘首盼着县尊上任,庶几,封丘可称大治了!”

马屁拍得响,旁边众人也跟着齐声附和,笑声连连。梁丰只好笑而不语,眼见衙门两楹空着,原来此时大宋还没流行悬挂楹联,心里琢磨该写个什么句子立上去好看些。

一边琢磨,一边抬腿便要朝里面走去,这时候忽然人群外面有人尖着嗓子高声叫道“冤枉啊!”,跟着就有三四个人也大呼冤枉,梁丰愕然立住脚步循声看去,却人墙围堵,一时看不到喊冤之人。心里纳闷:“这也太他妈狗血了吧?这么老套的戏码,真的就上演了?”

梁丰挥手让众人闪开一条路来,自己走上前去,只见人群外围跪着几个人,一个个破衣烂衫,跪在地上放声哭泣。当先一个老者,身后两边,一个老妇人,另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小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7、洗洗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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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一看这几人脏兮兮地跪在地上,心里就有几分不爽。但人都已经过来,不好走开了,只好众目睽睽之下距离三尺和蔼地站住,准备开口问话。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道:“赵老汉,你又来啦,不是告诉你你家儿子的事还未定论么?衙门自然会查,却怎地恁不听劝告,三番五次前来捣乱?今日新太爷方上任,你又不知死活,来呀,将这家人叉出去,不许他再闹!”梁丰侧目一看,原来是个都头模样的汉子说话。

这可是表现自己亲民的好机会,有这么好的龙套,可别浪费了。梁丰还没等衙役们答应动手,便抬手止住道:“诶,不须如此,本县刚来,正欲体察民情,岂有轰赶之礼?都退下,兀那老汉,你有何冤,道来我听。”

梁丰说完,便欲顺手起将那老头扶起,谁知才走得一步,便见他身上脏得不成样子,黑腻腻的也不知是些啥,只好干咳一声站定。转头又去看那年轻妇人,心想或许好些吧,原来却也一样,顿时没了表演的兴致。心道:“没办法,你们太脏了,只好自愿吧,想跪就跪,想站就站,我不拦着便是。”

梁丰就这么静等老头开口说话,身后一大票人也只好干站着,秦邦业一脸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知等了半天,那老头只是大口喘气,泪珠噼啪噼啪往地上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估计老头刚才壮着胆子嗷了两嗓子引来梁丰之后,心情激动,说不出话了。梁丰也怕他年纪大了,再来个高血压脑充血什么的玩过火,便朝那老妇人温颜道:“那么这位老人家说说?”

老头不行,老太太更不行,只会呜呜地哭。无奈。最后又看向那年轻妇人,说道:“这位娘子,有甚冤屈。只管抬起头来说话。”

那年轻妇人倒也听话,抽抽噎噎把头抬起来,可还是没话说。倒吓了梁丰一跳:“我靠。怎么这么丑?别人审案遇到喊冤妇女,最少都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咋老子遇到这么一个浓眉大眼方口直鼻的女人?这不是如花姑娘再现人间么?”

要不是梁丰方才听到那几嗓子,都真要以为这一家全是哑巴了。如今看见这女子太丑,又脏,终于连最后一点兴致都完全失去。便乘机找个台阶下道:“这样吧,既然你一家现在心情激动,说不了话。那就暂时下去歇息,等想好了再来和本县说话。”

说完叹息一声,转身朝衙门走去。

迎接梁丰的众人急忙跟着县太爷转头进衙。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是大失所望,好端端一出戏竟被这一家四口给演砸了,顿时轰地一声四下散走,再也没人理会这家人。

众人簇拥着梁丰进了大门,只见一面照壁挡在门前。转过去,仪门大开,一片四方大院子呈现眼前,正对面便是封丘正堂了。门开三扇,有楹十二根,梁上正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堂上一幅江牙海水红日图,设高座,令牌、惊堂木、笔墨在桌上摆放齐整,两厢诸般仪仗、刑具。院子左右两侧各延伸出一个院子,里面分别是“六房”和“钱粮库”、“武备库”??????,二堂是县太爷的办公房,名为“慎思堂”,正方和左右两厢各有房屋大概五七间的样子,二堂后面便是内宅,是梁丰今后住的地方。…,

众人随至二堂,梁丰草草看过一遍之后,便没再往里走。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便招呼众人在二堂落座,自然有衙门听差早就烧汤递茶伺候。众人屁股略挨挨座椅坐下,胡乱吃了一口茶。便有一个白须年长的乡绅起来躬身行礼道:“县尊大人今日驾临,阖城上下无不仰盼。今日我等乃县内公推出来迎接大人,已在城东松鹤楼摆下酒筵,专为大人洗尘,还请大人并夫人移驾,以全我等一片孝心。”

众人都急忙起来打躬称是。

梁丰环顾一下,自己自打上了轿被抬到这里,后面那两位并丫头小子们一个个跟着,却没空照看。这时也不在堂前,自然是有人领了从侧门穿过直接就去了内宅。

当下笑道:“如此,便却之不恭了。不过贱内等车马劳顿,是吃不得苦的。这酒筵么,本县便代她们谢过,却不须去了。只叫衙门厨下照应着便可。那咱们就走吧。”

干脆说完,便站起身来,打头出去。

那些乡绅们原本也是叫了自己内眷等着相陪县太爷夫人的,但听他如此说,便也不好勉强。人家如此干脆爽快,一点也不扭捏,再劝也就假了。于是都高高兴兴跟着出门而去。

城东松鹤楼,自然是封丘县第一酒家,其菜品之丰盛也不输给京城一般的大馆子了。梁大人在众人拥推之下,直接上二楼大包间坐了上席,秦邦业下首相陪,方才那相邀的乡绅坐了右首,每席八人,大约一共开了五六桌的样子。

一会儿酒菜上齐,秦邦业端盏祝酒道:“诸位高贤,今日我等一齐恭迎县尊大人上任,来呀,大家齐引此盏!”梁丰笑吟吟地站起,将就端在胸前,一时众人急忙起身高声祝酒,梁丰一口干了,众人跟随也喝得干干净净。

酒过三巡后便是人人上来敬酒,各人自我介绍我是张三,我是李四等等。梁丰一边笑着答应,一边记住众人面目,边饮边聊,倒也热闹。

也不知喝道几时,接风宴终于过去,梁丰已经有些微醺,多亏李达贴身伺候,旁人要来相扶也不要,把他送上轿子,一路跟随回到县衙。

进了后宅,直接就去了正房,这时小嫦和程程也已经用完了饭,正趁着午后的阳光,说笑消遣。见他进来,冯程程笑道:“呵,大老爷吃口滑可回来了?这大白知天的,恁地不知节制,没得让人笑话。”

梁丰呵呵一笑道:“笑话便笑话,又不是走不动路了,有些头偏而已。”说完高声叫道:“永叔、永叔。”

一时永叔和钱孝仪闻声赶来,道:“少爷有甚话吩咐?”

“你们且出去,寻那方才一家喊冤的,找个地方安顿着,晚上我要问话。”

永叔和钱孝仪急忙答应,正要离去,梁丰又忙叫道:“回来回来,还有要紧事吩咐。”

两人只好转头,听他下文,只见这厮道:“叫他们好生洗干净了再来。娘的,脏死啦!”(未完待续。

208、 死者赵守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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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叔二人走后,小嫦递过彩萍在厨房端来的酸梅汤服侍他喝了醒酒,又把他扶到房中床上休息。

此时梁丰才腾出空来好生打量这座衙门内宅。其实也很平常,只是左右两个院子而已,一堵月门墙将两个院子隔开,晚上可以落锁。靠右边里面的便是内院,只供县太爷同内眷子女的住处,有正房、厢房、书房、饭厅等等,还有两间供值夜丫头单住。院子不大,不过倒是布置得比较别致,葡萄架下石桌石凳、老槐树、梅树、玉兰、海棠、月季等等,虽是大路货色,但不论花开与未开,都绿绿红红,为这院子添了许多情趣。院墙边上还有给一个半圆靠墙大石缸,上面堆着几块叠石,青苔蔓延,缸内数十尾锦鲤游动,自由自在。

外院也同内院相差不大,但只是下人仆役们的住处,收拾得倒也干干净净,有两间小库房,估计用来堆放些杂物以及简单作具等等。

梁丰对这小院甚是满意,冯程程、谢小嫦也觉新鲜。只是愁一样,正房只一张八尺大床,也更换了带来的崭新铺盖,但两个老婆和一个老公,今晚怎么睡法?

大被同眠,虽然梁丰脑海里曾无数次的推演,终究没有试过。不行今晚便睡书房罢了,公平些。来时已经说好了的。三日后,程程便先回家,今后每月换班一次,轮流帮庄。

才歇得一两个时辰,这时天已黄昏,门外差役隔着院子来报:“县尉秦大人已经来到二堂,相请太爷赴家宴。”

梁丰骨碌翻身坐起:“不是才吃了酒么?如何又要赴宴?”

那差役道:“太爷有所不知。这是封丘县城的规矩,今日只是众人共请,自晚间以后。从县尉老爷开始,封丘县城的财主老爷们都要轮流相请的。”

梁丰笑道:“我说怎么如此简单呢,只一顿饭便把太爷我打发了。原来是鸡蛋碰石头,好戏在后头呐!好吧,去请秦大人稍坐,本县更衣便来。”

梳洗完毕,梁丰喊了李达跟着来到二堂,秦邦业急忙站起拱手。

“哎呀秦兄,你我同僚,何必弄这套虚礼?怎好意思又让你麻烦,这样吧,既然来了。咱们也不分彼此,便在我这里小酌几杯如何?”梁丰客气道。

“大人抬爱,原不敢辞,只是这乡风民俗如此,怎好例外?只好劳动大人移步。到下官那里略坐坐,也给下官添些光彩。不远,只在衙门左侧一箭之地便到,走路去也使得。”

梁丰听了,便点头不在推辞,回头又叫了吏部跟来四个听差一同前去。好歹是中央主管部门下来的。好吃好喝别怠慢了人家,回头给自己传一个吝啬抠搜的名声。

果然走不了几步就到了秦邦业的住处,这也是秦邦业租住的房子,上任时候,朝廷自然也给了置家钱的,只是这地方官员三年一任,到时候还不知道哪里安顿,那年月房地产生意也没什么红火,不值得倒腾,老秦便找了一个大户家的闲置产业,每年给个四五十贯钱的房租赁下,价格公道,两厢欢喜。

这院子也是两进,格局也同县衙内宅差不多,既不寒酸,也没把县太爷给比下去。可见秦县尉用心很细,进退得当。…,

秦邦业把梁丰请到花厅坐下,自己下首相陪。两人以前没见过面,也谈不上一见如故,但都是官场上混的,套近乎是基本功。秦邦业将梁丰历年来的事迹拿出来奉承一番,梁丰夸赞秦县尉的屋子布置得雅致清静,倒也有说有笑。秦邦业是山东清河人,因为路远,便没带着老婆孩子一同赴任,故而孤身在此。见梁县尊携了夫人同来,自然要表示一番羡慕和思乡之情。

一会儿酒筵摆上,两人对酌,只用一个差役和李达服侍,其余梁丰带来的自然安排别处吃酒去了。

喝了几杯后,秦邦业笑道:“大人此番来得好迟,前任潘大人才走得几天,说是上官催促,不须等大人前来交接。如今我县还差着一个主簿大人,嘿嘿,真是千头万绪,不过幸好大人天资卓绝,人中龙凤,谅来区区一县之事,也难不倒大人你呀。”

梁丰正为此事烦恼,本来这封丘相当于直辖市的直辖县,在大宋县级“赤、畿、望、紧、上、中、下”七个级别中排名第二,其实第一级赤县便是京城,那是谁也比不了的。自己来到这个京畿之地,怎么能连个主簿也不配呢?正要讨教秦邦业。

原来上任潘知县同张主簿是一同调离的,说起来张主簿还早走了几天。总之吏部已经发文到封丘,新任主簿月内报到,让他们耐心等候。只是行文梁丰还没看过,所以不知道。梁丰听了秦邦业解释,才算明白过来,但自己哪里理会过钱粮、税收诸般事务?眼前这个县尉大人又是专管治安的,这可如何使得?

好在他天性散漫,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老话,略愁一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里。点点有继续喝酒。

吃了几杯,说来说去,终于说道今天午时那家拦衙喊冤的四口。

秦邦业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不瞒大人,下官也为此事好生烦恼哇。那一家姓赵,是赵岗人,老汉叫赵大成,浑家崔氏。二老只有一个儿子名唤赵守财,不务农时,专会做些泥瓦手艺,娶个浑家陈氏,生有一个儿子,今年三岁。”

“今日好似只见他家二老同那浑家,没见他男人?”

“可不是么?他家儿子赵守财去年年底掉在池塘中死了。正为此喊冤呢。”秦邦业道。

“哦?掉在池塘死了,怎么喊冤呢?”

“说起来话长,是因他被人追赶,逃避不及,自己跳入池塘,偏生这厮又不会水,故此淹死。大人莫急,且听我道来。”

秦邦业清清嗓子道:“赵岗有赵姓人家数十户,其中最大一户赵宝成,也算我县有名的人家,今日一同来迎接大人的,这赵宝成也在其中。”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身材略胖,穿一身团花直裰的那位?难怪,我见他过来敬酒时,还略有些尴尬,当时好生奇怪,又没见过面,他尴尬些什么。原来是为这个。”(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9、大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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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此人,那日是他家几处屋顶有些漏水,趁冬日天干,特寻了赵守财来做些捡瓦工时。\\首发\\工时做完,他家下人招呼赵守财吃饭,却遍寻不着,没曾想赵守财却从院中一处门户出来,饭也不吃便匆匆回家。赵守财才走得片刻,却听赵宝成家长子赵守正大呼失窃,出来问时才知道赵守财来过,便喊了一个庄园跟随去撵。他两家虽同在一里,相隔却有些路途,行到半路便追上赵守财,那厮想是心虚所致,怕被赵守正撵上,情急之下,跳入道旁一个池塘,谁知这赵守财却是个不会水的,大冬天在塘中扑腾几下便沉了底。

赵守正一看出了人命,也不敢隐瞒,当即报知下官这里。下官派了捕头房二赶去查看,又命人将赵守财打捞上来。房二回来回话说赵守财捞起来时,还狠做了一番急救功夫,可惜终未救活,只是四肢还软绵绵地,显是才断气不久。搜了身上,果然怀里揣有一包金银。

赵大成一家听了此事,自然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赶过来抱尸痛哭不止,只是人已死去,无可奈何。只好将尸首拖到县衙,下官命仵作验尸已毕,确系落水身亡,无甚可疑,便叫赵大成家拖走下葬。

后来判断此案,赵守财见财起意,偷盗本家,落水身亡。确凿无疑。只是也有赵家追赶的缘故,便断赵宝成家赔钱二十贯安葬,另给赵大成家五十贯养老,了结此案。

谁知赵大成家不依,一口咬定赵守财是被赵宝成家谋害,几番喊冤,就是不把赵守财下葬。至今一直停着尸首。下官也谨慎从事,重新审理此案,确实找不到证据证明系赵宝成家杀人。只好调停处理。偏生赵大成家生了分歧,赵老汉夫妇咬定是杀人,要重审。那赵守财浑家陈氏却说要钱千贯方不追究。

那赵宝成也是受不得局。拧着就是不赔银子,任他家四处喊冤。正值前任潘知县与大人交接,此事便暂时放了下来。谁知大人上任第一天他家便来缠闹,总是下官失职。”

秦邦业说了好半天才将事情原委道来,抬起桌上酒盏吃了一口。

梁丰听得大喜,心想最好便是被赵家杀死的,赵守财不是还停着尸么,寻个机会,也学一回开棺验尸,那《洗冤录》可就用得上了。乖乖!

梁丰一面遐想自己如何断案如神。一面又将心中疑点问秦邦业道:“那赵守财同赵宝成既是本家,听起来同那赵守正还是一辈,难道真的恁不开眼,图谋人家银钱不成?”

“大人有所不知,那赵守财虽然有些泥瓦手艺。却自小手脚不净的,顺手牵羊拿人物事是家常便饭,都为此,附近几个里正的人家都曾拿到过这厮贼赃,也曾在县衙南牢里关过一年的。只因那附近只他有此手艺,哪家屋漏灶破。不寻他,也找不了别人,因此只好一边请他做事,一边防着这厮贼手。”

梁丰听了挺失望,咋是这么个有前科的?别人书上不都是写老实本分么?

梁丰还要再问,秦邦业却笑道:“今日乃大人上任吉日,良辰美景,下官却只管唠唠叨叨同大人说起这些烦恼事情,却是不凑趣得紧,来来来,敬大人一盏。”

没办法,只好暂时压下好奇心,扯开话题同秦邦业吃酒。待吃得差不多时,起身告辞。秦邦业苦留不住,只好起身相送到大门口,拱手作揖,目送梁丰回衙。

回到县衙,梁丰叫来永叔和钱孝仪,问那家人找到没有。永叔回话说已经寻到,还带了去寻个地方仔细将洗干净了,这时候正在等着少爷问话。

梁丰本来刚当上一把手干部,新鲜得很,想连夜审问一番的,无奈酒力难支,身体乏力,脑袋又有些昏。还算没失了理智玩酒后上岗的游戏,反正夜已深了,没必要装给谁看。便挥挥手道明天再说吧。晃晃悠悠向后院走去。

这时内宅里一片幽静,柳陈氏已经带着板儿睡下,六个丫鬟也都歇息,拍了几下月门才有彩云跑来开门。梁丰进了内宅,见正房一片漆黑,旁边书房倒是灯火很亮的样子,就抬腿朝书房走去,进门一看,原来程程同小嫦正等下对弈,见他进来,同时浅浅一笑,便又低头看向棋盘。

梁丰伸过头去看棋,已经下到中盘,两边棋力相当,正是难分难解的时候。酒疯子此时正处于大脑皮层胡乱活动的状态,自然忍不住教小嫦尖一手,回头又教程程飞一个,反而闹得两个婆娘杏眼含嗔,又推又打。

梁丰闹得累了,便一旁坐着,好在已经沏好酽茶给他醒酒,顺手抬起喝了一口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么?”

二女听了,不由得对视一眼,霎时俱都脸红起来。正为了这事烦恼,平时在家两个房间,随便这厮出入。偏偏今天只有一张大床,好不尴尬。两人都要相让,都不肯睡,推来推去,只好都不睡,干脆书房下棋捱得一刻是一刻,等他回来再说。这会儿听他发问,都窘得厉害,只好臊着脸不答话。

梁丰本来打算自己睡书房,大床让给她们俩的,可这时候酒劲已经上来,脑子还挺好使,一见她们神色,就猜了个十足。当下呵呵一笑,借着酒劲,舔着脸道:“要不,咱们一起?”

“作死啊你!”冯程程跳起来逮着梁丰又掐又扭,害羞得不行。小嫦只白了他一眼,扭过脸去不做声。

“哟呵,反应也忒大了吧?”梁丰嬉皮笑脸一边说话一边抵挡,三下两下,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把程程拉过来放在腿上,搂在怀里。冯程程开始还用力抵抗,可动得几下,闻到他身上臭臭的酒味和浓浓的汗味,再加上那厮胯下已经很不老实地抵着自家臀部,不知不觉身子便软了下来。只好低着头任他抚摸轻薄,情到酣处,竟然忍不住“嗯”了一声。

小嫦本来没打算理睬梁丰的,任他二人疯打,忽然听到程程一声轻叫,分明是发作的味道。忍不住回头一看,好一幅真人春宫图便在自己眼前,登时傻了,都忘了再扭过头去。

梁丰此时再也不顾其他了,横抱着冯程程,几步走到小嫦面前,忽然伸出右手用力一搂,将小嫦也夹在腋下,一脚踢开书房门,趁着月色,朝正房走去。

程程和小嫦胆子再大,这时候也不敢挣扎呼叫,要是被丫头们听见,也不用做人了,羞也羞死!只好任其施为,一边一个夹着进了正房往床上一放。

二女正要坐起,却被他顺手把门一关,合身扑上,压得动弹不得。

月光如水,也不用点灯,人影已是清晰可辨。梁丰渐渐气促起来,也不管是谁,顺手揪着一个就百般抚摸,然后双管齐下一阵揉弄。二女先还有气无力地抵抗一番,渐渐也情浓起来,都抱着他又吻又挨,扭在一处。

不知不觉,三人已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可快活煞了梁县尊,忙的不亦乐乎,霎时把脑子里记忆的各种3p情节全部调了出来,不断地实践。

程程和小嫦此时也已放下最后的底线,从抵抗到顺从,又从顺从到主动,一步步被他带得不已,居然主动做出许多平时绝不肯做的姿势来。

胡天胡帝,闹了一夜,天色亮时,梁丰竟然依旧神采奕奕合不上眼。笑吟吟地望着怀里蜷得像猫一般两个老婆,两只手在她们胸前轻轻搓揉,无比满足。

昨夜疯得够了,这时天亮,二女如同醉酒方醒一般,心里后悔得要死。偏偏想起夜里细节,又觉得刺激躁动不已,难以面对姐妹。只好装作睡着不说话,随他继续。

“行了,别装睡了,你们俩谁给我去准备早饭啊?”

——

没人说话。

“哼哼,还装是吧?”梁丰轻哼一声,忽然坐起,一把掀开被褥跳下床去。

只听异口同声“啊”地一声轻呼。二女全身光溜溜地裸露出来,急忙上下其手捂住自己要害。看得梁丰哈哈大笑。

反正看也看了,再顾不得,程程同小嫦干脆急忙起身在床上翻出衣裳,胡乱套在身上,冲过来同这个泼皮老公拼命。梁丰光着屁股,且战且退,甩着一团黑乎乎的家伙绕屋子乱跑。

忽然听得外面吱呀一声,好像是厢房的人已经起床。登时三人安静了下来,梁丰这才逮住空子,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略微整理,一声轻咳,打开房门,道貌岸然地走了出去。

院里正是侍书和入画起来,正在打水要洗漱,忽然看见梁丰,急忙躬身问安道:“少爷早!”

“嗯,你们也早。”梁丰微微点头,和蔼地笑笑,便转身朝书房走去。

过一会儿,两位夫人也“起床”出了房间,两个丫头还没反应过来,急忙问安。见她俩答应一声,也进了书房,忽然觉得奇怪,对视道:“好像不对啊,怎地程程娘子穿了小嫦娘子的襦裙,小嫦娘子却穿了程程娘子的褙子?”

程程和小嫦进书房时,梁丰正拿了本书在窗前翻看,见她二人进来,威严点点头道:“起来了,去准备早饭吧,本官今日要正式上任,不要迟了。”说完赶紧起身又走了出去。

两人追之不及,只好干瞪眼。冯程程望着这厮飞快地背影,忍不住狠狠呸了一声道:“大流氓!”(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0、二堂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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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惊胆战吃完早饭,两个老婆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一早上的诡异气氛才得以消散。

梁丰把永叔和钱孝仪叫道书房,询问昨日情形。

钱孝仪嘴巴伶俐,将事情大体说了一遍,也无非就是这家人近来颇到过衙门喊了几次冤枉,街面上倒也认得,便指了去向,他同永叔追赶前去寻着。先前这家人还不太相信,怕是赵宝成家起心害他们,后来好说歹说,钱孝仪又许了五分银子的饭钱,方才信了。这时候正在衙门对面一家人家借宿,还是永叔先给付的房钱。

“你们看他家的情形,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梁丰问道。案子他二人并不知情,也不认得这家人。不过人对人的观感很奇妙,初次见面,总会有些印象,梁丰就想听听永叔和钱孝仪对赵大成一家的印象如何。

永叔想想道:“别的都还好说,那老两口子倒也厚道老实,只一味地流泪伤心,没咋说话。倒是刚刚寻到他家的时候,还没招呼,先听那儿媳妇说了几句话,很不中听呢。”

“哦?说些啥?”

永叔看看钱孝仪,示意他专业模仿。钱孝仪道:“也没啥,就是听见他家儿媳在怪二老,说好容易见了县大老爷,就该马上回话诉冤,可只是一味痛哭,反而错过了时机。又说什么已经看见赵家老爷也在迎送队伍中的,万一被那老东西占了先机。县太爷驳了案子,又是白瞎了。”

“呵呵,这个婆娘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倒也机巧,可她当时怎么也不说话?”梁丰笑道。

“可不是么,她那婆婆也这般说她。她却道,自己正要开口的。不料这知县老爷已经转过身去,说之不及了。她埋怨师父你转身太快呢。”

梁丰听了哈哈大笑:“他娘的,那种臭法。老子已经忍了半天了,还要等么?今天可收拾干净了吧?”

“干净了干净了,我这就把他们叫来?”

梁丰点点头道:“去带来等候着。待会我叫你再领他们进来吧。”说完向二堂走去,这时二堂早有差役们上班守候。梁丰随便喊来一个道:“去把刑房书记找来见我。”

交代完毕,抬腿进了慎思堂,又走到里间,这才是县老爷正经的办公室。走到桌前坐下,自然有人进来端茶倒水服侍。

不一会儿,刑房书记进来,拱手行礼唱喏道:“小的刑房书记陈安,给老爷请安。”

梁丰抬眼看他,四十来岁年纪。瘦瘦的样子精干,颌下几绺山羊胡子,传一身半新不旧的褙子,干干净净。印象就好了几分。一般来说,在县衙做书记。要的是公事老道,书法快捷漂亮,反应敏捷。眼前这个看上去倒也符合要求,写字肯定没问题的,不求是什么高手,但也绝不会差了。

梁丰点点头笑道:“初次见面。也不用拘谨,最少咱们也要打个两三年交道的,以后慢慢熟悉也不迟,今天叫你来,是本县一会儿要问个案子,这案子兴许你也知道。不过现在不用说,你且替我做个问话笔录,完了咱们再谈。”

陈安行礼答应了,自行到屋里另外一张小桌子前坐下,提笔研磨做准备工作。梁丰看在眼里,又满意了几分。觉得这陈安不多事、不废话,很有效率。

梁丰便吩咐人去叫永叔,把那一家子带来询问。

那一家进来,梁丰看果然洗干净了,也是永叔心细,不知哪里找来几件旧衣服让他家换上,虽然不甚合身,总算齐整了好多。这时梁丰才仔细看清几个人的面貌,老头老太太相貌倒也平常,估计是最近死了儿子,添了许多愁苦之色,颇为苍老。那媳妇儿陈氏因为洗干净了面皮,也不显得如昨天一般面目狰狞了,但还是丑。

那小儿也是一副乡下孩童模样,都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昨日你一家衙门喊冤,本官无暇细问,今天特意把你们找来,有什么冤屈,说来听听,果然情况真实,也好替你们作主。”梁丰也不废话,交待几句,等他们开口。

得了昨天的教训,回头又被媳妇儿埋怨几句,这赵家老汉可不敢再打悲情牌,忙不迭地哽咽着声音诉苦。

他说的情况,自然是从接到死亡通知时开始,情形其实也同秦邦业说的没有太大出入。只说是晚间得到报信,合家赶去时,儿子已经直挺挺地放在道旁,乡人心细,已经烧了几陌纸钱,点了两根蜡烛,冬日风萧,更添悲伤之气。那赵老汉同老婆子媳妇儿一面哭喊,一面帮着儿子收拾衣物,又有都头房二找来一辆推车,将尸首推了进县。验尸之日,赵家也在场看着,虽然可怕不敢细看,却也说不出什么毛病来。当天验尸时候,县尉秦老爷也在场的。

梁丰听完奇道:“既然都没什么毛病,如何说你儿子便是冤死的?可有证据?”

赵老汉大哭道:“太爷有所不知,我那儿子平日最是敬顺我二老,自小怕事惜命,又不会水,如何能大冬天的跳到那塘中去?定是被他们害了扔进河里的,老爷可要替小民作主哇!”

“好端端的,那赵宝成家害你儿子干什么?你们家以前有仇么,有钱财纠葛么?”梁丰问道。

赵大成一时语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这些的确没有。两家原是本家,虽然穷富差别,可同在一村,平日也多有招呼,绝没什么仇恨。要说钱财,恐怕说起来还真是自家儿子赵守财的名声差了许多,难不成人家还来图自家钱财不成?刚刚想到这里,觉得有话要说,忽然儿媳妇陈氏跪上两步插话道:“太爷明鉴,正是为了此事。若说我了死去的当家图他家些财物,奴家也认了。只是他家仗着财势雄厚,不念着本家之情,打骂两声便也罢了,非要下此等死手,故而恳请太爷伸冤做主!”说完便呜呜哭了起来。

梁丰顿时对这个貌相丑陋的妇人肃然起敬,这年月的乡下女子,有几个不是胆小怕事上不得台盘的,偏她能侃侃而谈,虽然有强词夺理之嫌,但也不无根据,紧紧抓住财势二字做文章,咬定是对方害死。

“哦,这么说来,你也认了你丈夫拿人财物的事么?”梁丰再确认一句道。

“是,奴家那死去的当家确有些贪图别人银钱,这也抵赖不了。”陈氏低了声音应到。

赵大成夫妇一旁听了,也是面有惭色。看来秦邦业所言非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1、越问越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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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算是失望透顶了,见过不靠谱的,没见过一家都不靠谱的。明明那死翘翘的赵守财有前科,又是官府当场打捞起,仵作验尸也没破绽,怎么偏偏就要如此喊冤。待看到赵守财浑家陈氏脸上的戾气,又结合刚才永叔和钱孝仪的描述,心里已经断定,这事定然是陈氏挑唆,无非是想多讹赵宝成家银子而已。赵大成夫妇老实巴交,话都说不清楚,哪里有这婆娘杀伐决断?

但明白归明白,还得要做做样子,只好和蔼说道:“既然如此,你家还是坚持喊冤。那么,你家认为本官还能做些甚?”话虽朝着赵大成一家发问,其实是冲着把持家政的陈氏去的。

那婆娘本来就是个不怕事的,眼见这年轻小帅县太爷如此亲民,居然问自家要什么。当然大喜过望,但也不好马上急吼吼提出赔银子的要求,只好接过话头道:“多谢太爷体恤,奴家老小只要一个公道,拿住杀人凶手替奴当家的偿命便是。”

“可是事实俱在,如何还有凶手?你觉得你家老公是怎么死的?”

“回太爷话,我当家的要么是被他家掐死,要么是被丢进水里淹死。总之,请太爷作主,看在我当家已经死去,上有老下有小,老爷且发发慈悲,让我家孤儿寡母有个依靠哇!”说道这里,才大放悲声嚎啕起来。

梁丰好生不耐烦,语气也冷了下来道:“如何作主。遮么不成还要开棺验尸么?”

那婆娘此时把心一横,道:“验尸就验尸,反正那赵宝成家脱不了干系。”

话一说出,赵大成夫妇登时愕然,那可是他们亲儿子啊,迟迟不能下葬也就罢了,还要验一回。这不是在挖心么?只是这个儿媳从来在家横着进出,儿子在时全家也不敢忤了她半分,这回更是没了主意。只好含悲忍泪不敢说话。

梁丰气往上冲,没见过这么泼妇的,一时间也失了理智道:“好。便依你,验尸就验尸。不过话要说清,无论你家告的是否属实,这是最后一次。若看过无有破绽,还要再闹,可别怪本县上任拿你家开刀!”

话说得森然,陈氏不由身上一颤。但事已至此地步,只好兀自嘴硬道:“凭太爷决断!”

梁丰没好气地挥挥手打发了这一家下去,坐着运了半天气,回头却见陈安已经停笔。正襟危坐等候他的命令。见他看向自己,急忙起身,把刚才笔录递过去给他看。

梁丰一边翻看笔录,一边问道:“陈安,你知道这案子的。你觉得那赵守财是真的被人害死么?”

“回大人话,起初属下也觉得此事可疑,后来细想,又觉得恐怕是那赵大成家妄想,多半是想多讹些银钱而已。不似害死的。”陈安答道。

“哦?你且说说看,有甚可疑?”这陈安是多年老吏。大小案子肯定看过不少,他的意见绝对很有价值。梁丰来了兴趣。

“大人,属下仔细翻阅过此案卷宗,案发那日,正是黄昏时分。乡里人将歇得早,路上多没了人影,所知赵守财落水而亡的,只有赵宝成家儿子赵守正同一个庄园。并没有人证,因此他家所说做不得准。”

“嗯,有理,继续说。”

“而且属下私下想来,但凡一个不会水的人,见水必定怕极,再如何走投无路,怎么会想着跳入塘中呢?除非他是自己寻死。所以,此事可疑。”

“对对对,你说的有理,本县也如此想,一般人不会水的话,见了都是躲得远远的,咋还会往下跳?好,接着说。”

“那赵守正二人若只是为了追回财物,想来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既是本家,见他不会水,也该施救才是,如何要袖手旁观等他死在塘中?区区几两银子,能有那么大仇恨么?”

梁丰听了,以手抚额笑道:“果然不愧老吏,丝丝入扣,看来此案果然还有许多疑点。那么本县今日应下他家,也不枉了!”

陈安却没有骄矜之色,继续道:“然而县尊大人,属下后来又仔细想过,这些疑点恐怕也不太站得住脚。”

梁丰迷糊了:“咋地?又是何道理?”

“这第一么,那赵守财平日在乡里早有贼名,许多人家都恨他得紧。他偷人钱财,想必不冤,况且,尸首是都头房二捞上来的,也亲手在他怀里搜出金银,可见确有此事。”

梁丰只好点头。

“第二,冬日天短,黄昏时分视线不清,若说那厮跑得急了,慌不择路,不顾头尾失足掉了进去,也在情理之中。”

“好吧,也算一条,还有呢?”县太爷又没信心了。

“第三,他两家一家极穷,一家极富,虽然是本家,偶遇招呼定然常有,但平日来往必定不多。赵守正也未必知道赵守财不会水,就算知道,这冬日水寒,也未必就敢下去打捞。所以,不救亦不算是错了。此三条,或可解前面疑点。”

梁丰不免沉吟起来,陈安两种说法似乎都很有道理,他没经历过这些事情,下不了判断。但想想既然是公门老手,估计也不会差很多,一时拿不定主意起来。

“嗯,看来还真不好决断啊。只是本县已经答应他家,开棺验尸,到时看个究竟就是,最好能了结此案。不过,为稳妥些,还是把那房二叫来,本县再听听他的说法。”

陈安急忙躬身答应出去叫人。

梁丰自己在屋里来回踱步,细细消化刚才的一切。

正思量间,外面有人敲门,梁丰转身叫声进来。只见一个巡捕汉子走了进来,叉手躬身道:“小的房二,见过太爷。”

“呵呵,你便是房二么?好,进来坐,这房二是你的名字?”

“回太爷话,小的原名房冲,因行二,故而满城人提起小的都只叫房二。乡下野人,也无所谓咋叫。”

“嗯,叫你来,是想问问那赵守财的案子,此案是你的首尾,可有什么要同本县说的么?”

“回太爷话,此案正是小的首尾,不过前任潘太爷已经断过,秦县尉也要结案的,只是他家不依,常来吵闹,故而拖到今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2、反过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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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爷话,此案正是小的首尾,不过前任潘太爷已经断过,秦县尉也要结案的,只是他家不依,常来吵闹,故而拖到今日。”

“呵呵,没想到咱们大宋也有这样的上访钉子户哈!”

“太爷说啥?小的没挺清楚。”

“哦,我晃神了,没事。就是想问问,这案子你是如何看的,把你的真实看法说出来。”

“太爷说笑了,小的哪里赚过上官?都是据实回答的。这案子么,活该是那赵守财短命”

房二细细又把当天的情形说了一遍,也和前面几位都没什么大的出入,无非是从自己接到赵宝成家庄园报案说起,赶到时还只有赵守正一人在场,不过有一个细节旁人没提起,就是他去的时候,赵守正正拿着一根倒长不短的木棍扒拉水面,在搭救赵守财。后来赵守正说,毕竟是同宗兄弟,些许银子是小,何必让他搭了性命?只是自己水性也不甚好,因此不敢下去施救,只好拿棍子想搭他的手。

至于后面搜出金银,拖尸回县,仵作验尸,相干人士受审等等他全都在场,可以保证其中绝无疑点。

梁丰听完,默默点头让他出去,回头又调了卷宗细细翻看过后,基本可以确定,第一、赵宝成和赵大成家以前从无仇怨;第二、赵守财的确从来喜欢偷盗,名声很坏;第三、赵守正去追赶是为了钱财被盗,当然是以拿回贼赃为目的,没理由杀人;第四、赵守财从落水到溺死,都有赵守正和庄园两人旁观,可以排除追赶过程中空隙时间有第三者出来杀人的可能。

梁丰合上卷宗,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刚刚上任,却没逮住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却遇到一件平庸难缠的案子。不过想想也不算吃亏。这种案子很明白清楚,只等自己过两天把答应了那陈氏开棺验尸的过场一做,结案便了。今后几年里,还不知有多少数不清的麻烦等着,自己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自找麻烦?

摇头笑笑,伸个懒腰,这一早上便如此过去了,看看日已近午。放下公事,转身慢悠悠地回到内宅。

昨夜的尴尬还没完全过去,两位老婆都虎着脸不爱搭理他,他也只好讪讪地不说话,闷头吃饭。完了独自踱到书房静坐小憩。这时永叔拿了张帖子进来禀报,封丘大户,本地茶叶专卖的大老板房同辉来拜,就在县衙侧门等候。

“房同辉来了?哦他也姓房,不知跟房二有啥关系。”梁丰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又叫永叔把房老板请进二堂,自己重新穿好衣裳出去见面。

慎思堂里,房同辉已经在等候着。梁丰踱到堂下,才加快脚步几步走进,双拳拱手笑道:“呵呵寿翁光临,本县来迟,可多有失礼了!”

这房翁便是昨天率领一众土豪在松鹤楼宴请梁丰的那位白须老者。名同辉,字灿然,却因他老来渐渐长出一双白白长寿眉毛,又仙髯飘飘,令人肃然起敬。于是也不知谁拍马屁给他起了个别号叫做“寿翁”。这回依着本县风俗。头一份来请县尊大人赴宴,却不料昨日初见,县尊大人便把自己的别号都打听到了,还亲切叫出,虽谈不上受宠若惊。但也开心的很。

这时老头急忙微微躬身唱喏道:“贱号有辱清听,县尊大人折煞老汉了。大人少年英雄,名闻天下,此番父母我县,老汉深感光荣。今日略备了薄酒。特来相请县尊大人移步寒舍,还央请大人务必赏光才是!”

“寿翁且莫多礼,小子狂悖,哪里称得英雄二字,不过侥幸几篇文章罢了。说来惭愧,可不比寿翁泽在桑梓,德高望重,今后还要仰仗才是。快请坐,请坐。”梁丰双手把房同辉扶好让座,一边客气道。这老头可不光是一个乡绅,他的两个儿子也是中了同进士的,只是级别太低,比不上梁丰的功名而已。如今都分别在桂州和肃州做个小官,也算得上仕宦之家,所以梁丰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

老头本以为梁丰少年傲气,定要摆些架子,又因得知他在开封府一气得罪上百官员的英雄事迹,今天来请客,心中也是惴惴。也做好了给足这位年轻太爷面子的准备,不料这位大人却完全不似传言中那么霸道讨嫌,还很尊老,诧异之余,对梁丰的好感不免又多了几分。

寒暄几句,房同辉又提起相请,梁丰这才笑道:“本县有一句话,既是至亲近的,咱们也就不避嫌隙,直说了吧。寿翁抬爱,原不该辞,只是一来下官这几日颇为劳顿,若依着咱们封丘规矩,日日赴宴的话,怕不有个把来月要泡在酒里。既耽误诸位高贤家里正事,自己这身子也确实捱不住,何况初来咋到,一县虽小,却干系兆民之福祉。本县岂敢因私而废公耶?这赴宴之事,我看就免了吧。”

房同辉心中一沉,果然是不给面子啊。张嘴便要再讲,谁知梁丰微笑着摆手阻住他接着说道:“但寿翁等高贤一番心意,本县岂能随意拂了?也正想多与咱们封丘的高门人家多亲近亲近,这也是一个良机,这样吧,虚礼咱们免了,但今日呢,就由本县做个东道,相请阖县高贤,在松鹤楼聚上一聚如何?既算是本县拜个山门,也请大家给我几分薄面,今后多多仰仗吧。”

先前老房听他说到要与封丘高门亲近亲近,心中一喜,还以为事有转圜余地,谁知他竟然说是要自己请客来个一秤的买卖交割清楚,不免一窘。这不合规矩啊,从来都是县太爷吃别人的,拿别人的,怎么这次倒过来了?

急忙摇手推辞道:“怎能如此?怎能如此?这是小民们的一点孝心,大人如此,我们岂能心安。不行不行。”

可是好说歹说,梁丰只是不依,推让半天,老头虽外号寿翁,终究精力有限,渐渐疲惫不堪,脑子也转得慢了,只好答应下来。这才告辞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3、兀那婆娘害我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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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房同辉,梁丰叫来永叔,请他带人立刻到松鹤楼定席,一面又命人去请了县尉秦邦业来,向他请教请客名单。秦邦业虽也诧异,不过这是老大已经定下了的,也不好多劝,只好斟酌着同他商量了。梁丰便叫来陈安,根据名单飞快写了请帖,派人四处分送。

县太爷请客,谁敢不来?但也只是例行酒筵,实在没什么出奇的,当晚无非不过就是众人谀辞如潮,称颂梁县尊尚素抱朴,清廉爱民,不摆鲜花、不封路阻碍交通,不给群众添麻烦搞迎来送往那一套。梁县尊笑眯眯地全部笑纳,和众人一一碰杯,同每个人都聊了几句,好生勉励大家要胸怀朝廷家国,勇担社会重任,努力造福桑梓等等。

只有赵宝成过来敬酒时,梁丰笑说自己不日便要去他的老家赵岗走走看看。赵宝成急忙表示全乡人民欢迎县尊大人下基层同群众打成一片,并要组织队伍夹道迎候。

梁丰急忙阻拦他说自己是去验尸,夹道欢迎怕不合适。赵宝成只好一脸尴尬连声是是是退了下去。

这一夜梁丰又吃得疯疯癫癫回了内宅,小嫦跟程程早有准备,再也不同他客气,将这厮铺盖全都搬到书房,让他自娱自乐去。

岂料梁县太爷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头一夜食髓知味,今晚怎可白白放过?何况明日程程就要回家,虽说小别,却也很舍不得。于是挨到三更,观察到全院丫头都已熟睡,便偷偷摸到房门边敲门,小嫦睡觉惊醒些,问道是谁,这厮说半夜背痒得紧,抓挠不着,要来寻那“不求人”一用。

小嫦娘子半信半疑。又怕夫君真的难过,只得取了物事,门开一缝递将出来,这厮却瞅准机会一下子夺门而入,顺手重重把门栓上。只听里面接连娇呼两声,又被他成功占领。

第二日依旧起来,冯程程再没了昨夜先是害羞后来疯狂的精神,梳洗完毕。命扫琴和顾棋还有彩云收拾行李,便要回家。只是眼泪汪汪好生不舍,自从嫁给梁丰,几乎便没分别过,感情也越来越是蜜里调油。如今一去经月,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嫦见状,急忙表示自己愿先回家,下月再来。她却又不肯同姐姐争风,死命推辞。

梁丰虽说也挺舍不得这小妮子。奈何还要顾忌月旦风评,只好万般怜爱地与她温存一通后,亲自低调送到城门外。千万叮嘱钱孝仪好生照顾小师娘,又多把了吏部四名差役的赏银,交办稳妥才放心。

待返回县衙,早有秦邦业过来上班,三人班子现在还缺一人,两个便商商量量处理县务。好在此时已经夏末,一不忙春耕生产,二不忙防汛抗旱,钱粮税务自有各房正常运转。梁丰只是专心学习处理庶务,倒也张弛有道劳逸结合,既不枯燥也不劳累。

过了两三天,眼看再也赖不掉了,便请了秦邦业过来道:“县尉。那日赵大成家过来喊冤,我已亲口答应再去察看一番,给他家最后一个念想。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想他家就如此白白把那赵守财尸首摆着不落土,也不是个事。你看咱们一同走上一遭如何?”

“县尊有命。敢不遵从?只是你身份贵重,这等腌臜事体,下官前去便是,已算给足了他家面子。县尊就不须去了吧?”秦邦业说道。

“不不不,去还是要去的,哪能食言而肥?我也想去下乡走走看看,好歹也了解些风土人情。这样吧,便烦你唤上房二和仵作,带几个人,咱们明日便去把此事了结吧。”

秦邦业也不过是略劝一劝而已,便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两顶官轿一前一后,又有鸣锣开道,衙役护卫,还算浩浩荡荡就朝赵岗而去。

此时赵岗早有人跑去打前站报了信的,里正兼族长赵业成已去告知了赵宝成家,因他家是第一大户,自然要陪着迎接太爷。

堪堪走到午时,仪仗便已来到赵岗村口,远远就是赵业成领着一伙乡亲等候,梁丰闻信吩咐落轿,步行过去。赵业成带领大家行礼,梁丰一眼看去,原来那赵大成家一家子也都在场。

“大家不必多礼,都起身吧。本县此番来,是应了你乡的赵大成家喊冤,为他儿子死亡一事,今日专来看看,再验一回尸体。众位乡亲不须再如此。”说完环顾一下,又转头对赵大成家说道:“赵大成,你家可准备好了?”

赵大成此时再有千不甘,万不愿,也退后不了,只是想到自家儿子又要验一回尸体,不禁又流泪道:“回太爷话,已经准备好了。”说完还狠狠看了赵宝成一眼。赵宝成好生尴尬,前些时日都是住在县里,因为梁丰说要来,这才回老家候着。原先的族兄弟反目成仇,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也好生不安。只好闷着不说话。

梁丰一不喝茶,二不歇脚,当即说道:“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咱们这就过去看看,不要耽误了时间。”说罢就叫赵大成带路,自己领头走去。

于是秦邦业等又同着赵岗乡人一起跟着朝赵家走去。赵大成的老婆和儿媳陈氏也仅仅跟在后面。

来到赵大成家,只见一个场屋上立着几间低矮茅舍,果然贫穷的很。正房之中便是赵守财躺着的一口薄板棺材,点些香蜡在灵前摆着,屋里破败,确实有几分凄凉之意。

梁丰等也不进屋,只叫几个力大汉子将棺材抬到院子里放了,命仵作上前先行祭奠后开棺。这时赵家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乡邻们。

只见仵作念念有词,抓几把米往天空撒了,又烧些纸钱,祝告了亡灵,房二便带着几个衙役上前,将棺材楔子拔松,吱呀一声,盖子揭开。

仵作将诸般器具准备好后,戴上厚布手套,身穿蓝色围裙,走到棺材前面,叫找家人过来候着,然后又大声叫道:“请太爷验看。”这是规矩,表示县太爷亲临第一线查验尸体,铁证如山。

其实梁丰早就心生膈应,但已经答应了的,怎好推辞。这时众目睽睽之下,只好整整衣冠,缓步走到棺材前去查验。

刚才离得远,也没闻到什么气味,这时摒住呼吸来到那赵守财面前,只略略探头朝里面一望,赵守财经过半年的停尸,早已烂得面目全非,又有寿衣等物裹着,却还有许多腐肉尸水渗入棺材内石灰木炭之中。五官不成样子又凶恶又奇臭无比地呈现在梁丰面前。

老远众人正探着头要看县太爷怎生验尸法,谁知只听得“呃——”地一大声,县太爷梁丰捂着嘴巴扭头就跑,吓得众人赶紧闪开一条道路,梁大人径直跑到一棵树下扶着呕吐不止。后面人急忙跟随伺候,只听这厮又干呕了几声,嘴边稀稀拉拉吊着些腌臜物,恨声骂道:“兀那婆娘,害得我好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4、春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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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自古有看热闹的好习惯,其原则就是:什么热闹看什么。比如今天,开始的热闹是看死尸;仵作来了,就看验尸;县太爷来了,就看县太爷如何验尸;到现在,县太爷吐了,大家自然就要关注县太爷早饭吃了些什么。

县太爷梁丰其实两辈子也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一个停了大半年的死人,这会儿生理反应巨大,扶着大树不住地呕吐,后来变成干呕,还是恶心不止。于是他吃的早饭便如同官员公开的财产一般阳光地呈现在百姓面前。

“卧槽,以为县太爷吃得多好呢,看来也不过就是小米粥加点咸鱼干萝卜皮什么的。”

至于梁丰咒骂的那位婆娘到底是谁,众人虽然好奇,但还不至于向他打听。他只是精神萎靡地接过旁人递来的凉水漱口,又喝下些,稍稍好点,死鱼般眼睛回头望着那架依然停在院中恭候他光顾的棺材,微微摇头。这回他是死也不过去看了。

他知道周围从秦邦业以下所有衙门同事,还有那些依旧注视着他的乡亲,其实眼睛里充满了鄙夷和嘲笑。

好在他脸皮够厚,直起身来,擦擦残留嘴角的萝卜皮,整理衣冠,又神态自若起来。走到场中,在距赵守财还有好几步的地方停下,朝周围团团拱手,笑道:“好叫各位乡亲见笑了,原来我这个县太爷如此不经事。诸位,这回还以为大老爷都是文曲星下凡么?呵呵!”

他一笑。大家也跟着大笑起来。从原先的敬畏、失望到嘲笑,反倒对他生出些好感来,这个小县太爷虽然出丑,却怕不比原先那些装神弄鬼的可爱得多!

接下来事情简单了,差役搬了一条凳子给他坐下,递上茶水,请他旁边休息。只要监督罢了。这时候秦邦业和房二走上前去守着仵作验看尸体。

那年月虽然没有专门的实验室手术刀任这个仵作法医清清静静割来割去,也不避人。但总有差人四面把守,旁人不得近前。百姓们远远望着甚是没趣。便陆陆续续议论纷纷地散去,又只剩下赵大成一家和赵保业、赵宝成以及赵岗几个耆老等候着,还有几个实在无聊又好事的乡民。

仵作取出多样工具。太阳下闪闪发光,只见他一会儿伸出银针在赵守财身上插来插去,一面死水般的声音喊道:“口中无毒、喉头无毒、脏器无毒。”又换了一个小锤子和小镊子一边翻动尸体一边眼看,嘴里依然又喊:“颅骨无损、咽喉无损、肋骨无损、腰下、四肢无损。”

做了半天,又取出去年的验尸报告翻看对应,上面写着什么“舌有水白、喉中水草、腹中积水、耳鼻塞住、指甲发青,多积淤泥”等等记录。

种种证据证明,赵守财确系落水死亡,没有死后抛尸的嫌疑。

一旁听着的赵大成夫妇这时候呆呆的,刚才虽然不愿意儿子死后还受这般辱没。但总还存了一丝希望。如今这点希望都没有了,赵大成的老伴怜子伤心,绝望得令人泪下。只有那个陈氏,虽也伤心,但更多的是失望。

梁丰把那二老叫道跟前。望着有些不忍,半晌道:“赵老汉,如今可都弄明白了吧?”

赵大成呆呆道:“是,老爷,小民明白了。”也不再说话,扯着老伴的袖子转身有些踉跄走去。

“可是老爷。我那汉子就如此白死了么?怎么说也是他家逼的,望老爷给个公断啊!”陈氏上前插话道。那模样又凶又贪,令人憎恶无比。

梁丰见状,冷哼一声道:“哼,那日你同本县是如何说的?如今你又怎么说?”

那妇人讪讪说道:“奴家只想为二老和孩儿讨个依靠。”

梁丰强忍着滚字没说出口道:“回去,从今伺候好你公婆,若本县听说你有半分忤逆,定不饶你!”说完站起身来,再不看她一眼。

后面的事自有衙役们料理。赵宝成急忙上前躬身道:“县尊辛苦半日,水米未进,断案如神、真相大白,为草民家洗脱了干系。便请县尊到寒舍歇息歇息!”诚心诚意,满是感激。

梁丰本来不愿去的,这时候去了怕被闲话,但转念一想,这么多人作证旁观,自己光明磊落,去了又有何不可?便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岂敢岂敢,这是县尊给了草民天大的面子。”说完急忙朝前引路,将梁丰和秦邦业送上了轿子,又扯着赵保业和那几个耆老跟着,朝自家走去。

赵大成家在赵岗东头,赵宝成家在西头。赵岗虽然不过七八十户人家,但地域却大,足足走了近两刻时才走到。沿途之上,梁丰掀开轿帘,一边查看风土人情,一边也游山玩水。路过赵守财溺死的那个池塘,还专门下轿看了一番。

那塘子虽然不甚大,听说却颇深,约有两长左右,便是大旱之年也不见底的。水质还算清澈,赵岗人家多有水井,并不在此取水,只是一个灌溉作用。

梁丰看了一回,继续行路,终于到了赵宝成家。

赵宝成财势雄厚,有田近千亩,多分散给赵岗外姓和周围乡里的农家佃种,自己又在陈桥、县城等地做些货物集散,算是赵岗周围第一富豪。因此老宅建得阔气,虽不敢越制,但也有房屋五六十间,穿堂、天井、花园、马厩、牛棚无一不考究。家中又有奴仆长工将近三十余人,堪称骡马成群了。

来到门口,梁丰落了轿,便有一个二十多岁男子领着几个家仆跑了出来,立在门边低头站住。

赵宝成笑着介绍道:“这就是犬子赵守正。”

赵守正赶紧作了一躬道:“草民见过太爷。”

梁丰笑道:“不必多礼。”

这时赵保业在旁边指着一个短衣小厮插话笑道:“这个就是那日跟着赵守正一同去追赶赵守财的庄园,名唤春村儿。”

“哦?”梁丰听说,便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他两眼。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那春村儿不由自主便发起抖来。

梁丰笑道:“这孩子可抖什么?莫非我要吃你?”

赵宝成赔笑道:“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先被审过两次,如今又见到县尊官威,自然害怕。”

说笑一回,众人请梁丰打头,进了赵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5、再住一宿

(今天周末,只有两更了,抱歉。但还是要求推荐,求收藏)

进了赵家堂上高坐,秦邦业坐了下首,其余远远地寻个位子相陪。

太爷驾到,乡下人自然是倍有面子,赵家今天又洗脱干系。赵宝成自然兴奋得满脸红光,大声招呼家里人都来拜见县尊大人。

第一个出来的是赵宝成的原配张氏,其实年纪也不算老,五十还不到,但那时候的人这已经算是晚年。身体不好,拄了短杖出来向梁丰躬身行礼。梁丰急忙虚扶叫道不用不用。

接着是赵宝成的二儿子赵守义、老三赵守时,年纪就比梁丰小了几岁,也不敢无礼,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

跟着是赵宝成的两个妾室,一个姓柳、一个姓吴。姓柳的只是模样齐整些,倒也朴素规矩;另一个姓吴的就有些妖冶,穿着鲜艳,眉梢眼角颇有些风尘气息,尤其起身的时候眼风还朝梁丰一勾。梁大人没如痴如醉,反倒打了一个冷战。赵宝成一旁看在眼里,心下不爽,又不敢发作。

最后又是两个妾室分别生的女儿也来拜见太爷,只是年纪太小,七八岁的样子,嫩嫩怯怯地胡乱行个礼就跑开,梁丰呵呵直笑,也不介意。

拜见完毕,说了许多话儿,无非是农时如何,生意怎样,家业难当,克勤克俭等等。看看已过未时,赵宝成便请梁丰和秦邦业等到花厅吃酒。

自然又是梁丰首席,秦邦业次席。赵业成和两个老者末座,赵宝成打横相陪。虽然乡下,菜肴倒很丰盛,酒也筛得好,不见杂质,入口软绵甘甜。

吃到酣处,赵宝成喊出儿子和妾室等出来给大人们敬酒。赵守业规规矩矩给梁丰敬了酒。很是拘束。梁丰心道他定然觉得比自己都大了几岁,要他如此奉承,很不自在。也不在意。

吴氏来敬酒时,语音婉转,媚眼翻飞。差点把酒亲自喂到梁丰嘴里。这厮虽不是什么好货,但也还算挑嘴,连雪里梅都把持得住,何况这种二三流的货色?淡淡地接过杯子,也不看她,自顾喝了。吴氏好生没趣,也就不再造次,敬了一圈走人,有些气冲冲的。

柳氏进来时,简直可以用木讷形容。僵硬的肢体,干巴巴的语言,梁丰受刑一般喝了。抬头看着她道声谢过。谁知抬起头时,也正好见着柳氏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见他望来。急忙垂下眼皮,自己走了出去。梁丰被看了这么一下,很是不自在了半天。

吃酒时间过得快,不一会儿已经天色黑尽,虽说赵岗离县城也不算很远,但毕竟交通不便。怕出意外。于是赵宝成苦留县尊大人将就一宿,第二日再走不迟。

梁丰本来中午就没吃东西,还倒出许多,这时酒力便压不住。当下也不客气,点头应了。喝了几口茶,又大家聊了一会儿,便要休息。

赵家客房多的是,立时就有七八个小厮分别扶着梁丰和秦邦业朝二院走去。幽幽的灯笼下,花径小路曲曲折折,梁丰边走边笑道:“不曾想这个赵宝成家,还不是俗气的,院子修得倒也雅致。”

“是啊,他家几代为富一方,如今家业更大。不是那种暴发所能比,看他几个儿子也都教得品行端方便知。”秦邦业应道。

这时已经来到二院单独一个小天井里,梁丰抬眼月光下望去,几间小屋都分别有一个小天井隔开,共用一条小径,都是小门进出,既紧凑,又互不干扰。梁丰奇道:“那几间屋子是做什么?

“回太爷话,那是我家吴娘子和柳娘子并两位小娘子的住处。我家老爷说,女人们凑在一起怕生是非,还是隔开些好。”一个小厮答道。

梁丰侧眼看着他一笑道:“问你一句,你就扯出这许多来,也是个多嘴伶俐的。不怕你家老爷扒了你的皮。”说得秦邦业一旁也笑了。

当晚梁丰和秦邦业隔房而睡,卧具洁净,一觉香甜。

第二天一早起来,梁丰推门而出,见天高云淡,早上暑气全无,已经渐渐有了凉意。心胸为之一阔,忽然想起往事,自言自语叹道:“已经四年啦。”

“大人在感叹什么?”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原来秦邦业也起来了,正望着他笑道。

“呵呵,没什么,只是想到当年也是这般时候,我从普宁辗转一路,造物弄人,居然到了这里,想来甚觉如梦一般。”

“呵呵,说句不当的话,大人此时正青春年少,何有这许多感慨?来日一路青云,鲲鹏万里,好时光在后面呢。”

两人说说笑笑,下人们打水来洗漱了,又引到前院。赵宝成早就集合家人候着两位老爷,等来开席吃早饭。

大家落座,梁丰看早点甚是丰盛,过意不去道:“又害的你家浪费了。”

“大人见外了,平日请都请不来的,些许家常便饭,算得什么?”赵宝成谦虚道。

吃了早饭,梁丰便要打道回府,赵宝成苦留不住,只好恭恭敬敬送到大门口,还要直接送到村头的。梁丰坚辞不许,只得罢了。

早间气爽,回去的路非常轻快,梁丰坐在轿中颤悠悠地享受着,无意间掀开轿帘一看,正巧到了昨日经过的那块池塘。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见那块池塘,心中便有些不爽起来。

又走得片刻,梁丰越是烦躁,心中总觉得有件事情不太妥当,皱了眉头思考着。

忽然心中一动,当即跺脚道:“停轿。”

队伍停下,梁丰下来站在路边,远远看着那片池塘。秦邦业也下来了,不解地等着他发话。

“县尉,你说这池塘,距离赵大成家和赵宝成家各有多远?”

“这个么,我看正在当中。”秦邦业捻须皱眉道。他不明白梁丰要问什么。

梁丰忽然喊来一个轿夫问道:“咱们刚才走了多久?”

“回太爷话,来时轻快,走了一刻时不到。”

梁丰心中盘算,一刻时,那也就是三十分钟不到了。

“要是你自己空手走呢,要多上时间?”

“回太爷,小的脚贱命,怕要不了大半刻时便可。”

梁丰听了,不再言语,只两眼直勾勾盯着池塘发呆。秦邦业不明就里,也不敢说话,就这么等着。

忽然,梁丰转身道:“回去,咱们还要再借住一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6、论论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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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邦业眼中精光一闪,知道梁丰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他是个沉稳之人,也不多说话,等着梁丰上轿。

梁丰却对旁人道:“你们且回避一下,本县要同县尉说几句话。”众人急忙回避,让两位领导秘密交谈。

老远只看见他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天,都是梁丰言语,秦邦业不住地点头,一会儿秦邦业过来对众人道:“今日赶路,本官因路途颠簸,轿子里闪了腰,走不得远路,要回赵家歇息歇息。你们可听清了?”

衙门里都是些机灵的,马上心领神会道:“小的们省得。老爷腰痛,自然要将养将养,这就回去。”

说毕梁丰和秦邦业依旧坐了轿子,不一会儿又到了赵家。赵宝成听说县尉老爷闪了腰,赶忙迎接出来,关切地让人将平日下乡收租用的藤轿垫得软软的抬来,将秦邦业扶上坐了,稳稳抬到昨日客房,一边又要安排延请郎中来给县尉老爷医治。

秦邦业却阻拦道:“不须多事了,若是你家有现成的跌打酒,拿一些来,我自教人敷揉敷揉便爽快些。”农家活重,家里有些跌打酒放着,预备腰肌劳损,也是常有。何况赵家如此大户,急忙打来一小坛,说道老爷只管用,不够还有的是。

当下秦县尉便在客房养伤,房二相陪。赵宝成自然是陪着梁丰四处闲逛。连日来风和日丽,赵宝成家各种花草开得茂盛。也是他家几代为富,不像一般农家,只讲实用,前场后坝好晒粮打谷。而是学着城里那些有钱人家,花园曲径通幽,房舍勾心斗角,既紧凑。又舒爽。

梁丰在赵家悠悠散步,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指指那个。倒像他才是个乡巴佬一样好奇。赵宝成抖擞精神当好导游,有问必答,极尽心意。

走走说说。梁丰无意中说道:“听说你们这里方圆几十里,便只有一个赵守财会些泥瓦手艺,是么?”

赵宝成叹口气道:“可不是么,要不然,谁家肯请他上门?此人好酒贪杯,满嘴大话连篇,手脚又不干净,他那浑家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得了些银钱,左手进右手便出去。大人你看他家。穷成那样。否则便是他这手艺,也早就支起门户来。”

“是啊,本县也看到了,这厮确实不甚长进,他那浑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咦对了。这间屋顶的瓦好像是新翻的,就是出事那天他来弄过么?”梁丰伸手指着一处屋顶问道。

“是,便是他来弄的。那天他来弄了好几处,喏,还有这里、那里,还有前院两处呢。”赵宝成答应道。又伸手指出。

梁丰顺着他手看了,点点头,又笑道:“听说你将你两房妾室的住处都单独隔离开来,说是女人们在一起要生是非。是么?”

赵宝成听了老脸微红道:“呵呵,叫太爷笑话了,草民确实说过这话。我那两个小妾,一个安静,一个吵闹。怕是住在一院不合脾胃,故而让她们分开。定是小的下人多嘴,没得脏了太爷耳朵。”

“哪里哪里,我看你治家就挺好,回去要跟你学学。”

赵宝成赶忙谦虚道:“不敢不敢,草民这也是无奈之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梁丰听了,却有些神秘又有些贼笑道:“你也不必谦虚,瞧你岁数也大了,平日在城里,可都是带着两房妾室跟随么?有没有服过什么灵药?”这话问得跟个小流氓似的,赵宝成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只好尴尬道:“小民哪里比得太爷年轻神勇?如今只好做个摆设罢了,只是城里生意多些,小民倒把那吴氏多放在身边,有些应酬交际,她颇能洒落得开。”

梁丰点头便不再问,又逛了一会儿,就回房休息去了。只等着一会儿吃中午饭。

伺候的仆人们都走开,客房院子清净了,梁丰便歪到秦县尉房里探视病情。秦县尉这时正卧在床上靠着,拿着一本书在看。见他进来,急忙要下床行礼,梁丰止住道:“县尉不必多礼,养伤要紧。”房二赶忙给太爷搬来椅子坐下。

秦邦业看着梁丰点点头,梁丰也点了两下。秦邦业道:“房二,方才交代你的事都明白了没有?”

“小的明白了。”

“那你这就去吧,有何消息,速速回来禀报。记住,不须让第三人知道。”

房二答应了一声是,就赶紧退出关门而去。

“大人,下一步咱们怎么办?”秦邦业问道。

“下一步?下一步就是等午饭开了,咱们吃他娘的。”梁丰笑道。

吃饭时候,梁丰见赵家济济一堂,热闹得紧,不过女眷们都在里间用饭,没出来同吃。梁丰推说昨日已不胜酒力,中午便不再多饮,再加上秦县尉腰上有伤,只略略喝上两小杯意思意思。说话间,梁丰忽然问道:“你家大公子怕是比本县还大上几岁,怎是孤身一人?莫非还没婚配么?”

赵守正见他突然问及自己,急忙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坐着不说话,等老爹答记者问。

赵宝成笑道:“犬子早就婚配了,也是因为城里事多,他便把家安了过去。如今他浑家带着他两岁儿子,只在城里呆着,倒少回来。”

“呵呵,倒是本官问得孟浪了。”

“哪里哪里,太爷爱民如子,小民深感厚意。”

“大公子,你也是走南闯北四处见识过的,怎地见你如此少言寡语,遮莫不是因嫌着本县比你年岁还小些,不屑搭理吧?”梁丰笑吟吟道。

这话又突兀又戏谑,太难回答,唬得赵守正急忙站起身来躬身道:“草民岂敢,只是太爷身份高贵,小的怕虎了官威,吃罪不起。太爷见谅,见谅。”

“诶,我随便说一句嘛,何须如此,坐下坐下。只是本县已经在你家叨扰了两日,也算有些私交了。赵员外,你说咱们要是论起私谊,这辈分该如何称呼啊?”梁丰又把头转向赵宝成道。。。)

217、奴家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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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太爷抬爱,草民却如何敢高攀?太爷说怎样论便怎样论,都是草民面子。”赵宝成赔笑道,却十分尴尬。眼前这个小县令,比自己大儿子还小着几岁,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老赵咋如此不懂事?你同我平辈论交,莫非让你家守正叫县尊一声世叔,亏了不成?”秦邦业一旁答话道。

“对对对,该当的,该当的。守正,还不见过世叔大人?”

赵宝成一听大喜,他妈的这可发达了,县太爷主动跟自己攀兄弟,那今后这封丘县城,自己可不就又涨行市了?须得牢牢抓紧这层关系才是。至于这小子是不是比自己儿子都还小些,那才懒得理会呢。

赵宝成开心,赵守正却是一脸尴尬,心里暗骂这个狗日的,到老子家骗吃骗喝摆摆臭架子倒也罢了,如今居然还要冒充老子大辈,骗老子给你行礼。可折不死你!

骂归骂,还要站起来一本正经作揖道:“小侄见过世叔!”

梁丰乐得手舞足蹈,可惜没留胡子,否则定要抚须微笑了。嘴上直说:“毋须多礼,毋须多礼。”

这顿饭他倒吃得痛快,却把赵守正倒足了胃口,匆匆扒拉完碗里的饭,寻个由头,一一告罪溜之乎也。

赵宝成同县太爷攀了交情,可也不敢得意忘形,小心伺候用完午饭。那厮却说是想走动走动,出去消消食。也不要赵家人陪同。换上便服,自己带了李达和几个随从,出门游山玩水去了。

梁丰跟着几个随从左绕右绕,走了大概三四里,来到一户茅舍人家。李达上去敲门,应门出来一个老者,一见四五个人打扮齐整。当中一个少年气派不小,负手立在自家门前。

“老丈,我等主仆路过你家。走得累了,讨口水喝。”梁丰微笑道。

那老头却不信他的鬼话,一下子拜倒在地。口中称道:“小民见过太爷,太爷恕罪!”原来他昨日东村验尸,这老头也在其中围观,所以认得是他。

梁丰没想到这老头眼力如此好,不由一愣。随即笑道:“呵呵,被你老人家认出来了。也好,今日本县就是专程来找你说说话儿。快请起来,咱们聊聊。”

老头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李达忍不住道:“老汉,我家太爷对人极好的。你也不须害怕,只管起来老实回话便了。”说完上前一把便将老头扯了起来。又叫他进屋取凳子来给太爷坐。

老头急忙跑回屋子,搬了几条矮凳出来,拿袖子擦了又擦,摆在地上。

梁丰坐下。又请他也坐。老头战战兢兢坐了,等县太爷问话。

“你老人家是赵宝成家的佃户吧?”

“回太爷话,小老儿正是。”

“你却是姓黄?”

“是,小老儿家来此赵岗,才两三辈,是外姓。”

“赵宝成家平日待你们佃户如何?可有苛刻盘剥?”

“回太爷话。赵老爷家对佃户是很好的,租子收得比别家还少一成,年节都有礼送,遇到荒年,还放粮救济。在我们赵岗,实在是一等一的善人。”

黄老头提起赵宝成,的确是满心感激道。

梁丰点头微笑,真的好似拉家常一般,慢慢问了黄老头许多话。

****??

到了黄昏时分,赵家一家人都伸长了脖子等他回来用饭,好不容易盼到他优哉游哉进了大门。赵宝成长出了一口气,还真的生怕这位大爷在赵岗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可吃罪不起。赶紧地请他上座,好酒好饭招待。

晚上吃饭,却已经不见了赵守正。

席间梁丰逸兴遄飞,高谈阔论,一会儿又说自己同赵宝成很是投缘,明日回县城,要他跟了同去,并要顺便看看他在城里的生意。一会儿又说今夜晴空万里,一勾新月高悬空中,比起那满月更好玩赏。

赵宝成听说县太爷要去给自己生意捧场,欣喜非常。又听说他想赏新月,急忙吩咐下人去安排摆好果子,请他到后院赏玩。谁知这厮却说后院虽然幽静,毕竟逼仄了些,莫如前院宽敞。于是又将席案挪到前院摆开。

如此闹了半天,满赵家的下人们都嫌这个县太爷多事,好没行藏,浑似个少年纨绔子。

秦县尉撑着受伤的老腰,陪着梁县尊疯来疯去,毫无怨言。这一顿赏月酒,一直吃到更交二鼓,梁丰都还没休息的意思。直到一个衙役跑来在秦邦业耳边低语几句,秦邦业朝梁丰微微点头,这个县太爷才忽然又不醉了,也不疯了。正色道:“今夜兴致已尽,各位可都散了吧。”说完站起身来。

众人诧异得不得了。原来这位爷没醉啊,这闹的是哪出?赵宝成不敢多话,小心翼翼地陪着梁丰走到后院,正要带他进房。梁丰忽然冷冷道:“赵员外,承你盛情招待,今日却不好意思,要请你看一出戏!”

赵宝成听他语气骤然变冷,心中打鼓,只好战战兢兢道:“是是,草民招待不周,简慢了县尊大人。”脑子却乱糟糟的,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

梁丰却不回房,而是朝坐在软轿中的秦邦业点了点头,秦县尉立即一跃而起,腰也不痛了,身子站得笔直,带头朝前走去。

赵宝成忽然感到一阵害怕,自己仿佛被算计了一般。就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行了一会儿,赵宝成赫然发现,梁丰去的是自己侍妾柳氏的房间。

等秦邦业推门进去,里面灯火通明,床上坐着柳氏,神色如常,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偏偏屋子里还站了都头房二和几个衙役,自己的大儿子赵守正面如死灰站在窗前。

赵宝成陡然看见这副情景,心中一痛,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梁丰看他一眼,眼中充满了同情,叹口气,自己走到房中椅子坐了。秦邦业却吩咐下去,随同本次下乡的所有衙役在门外把守,不许人近前一步。

梁丰坐在椅子不动,却朝柳氏看去。柳氏一张脸平静如水地和他对视半晌,终于开口道:“大人不愧名满天下的才子,奴家佩服!”。。)

218、杀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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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好佩服的?我却没料到居然要在此问你的话。”梁丰道,语气中充满了费解。他真的想不通,这件事到底为什么会发生。

“奴也想不通,为何大人一夜之间便察觉了破绽,此事虽非天衣无缝,又事出偶然,但也历经半年都没人能破。大人,奴家要死的人了,让我死个明白好么?”柳氏的声音居然添了几分娇媚。

这也是在场众人,连同秦邦业在内都想知道的。

“好,你问吧,我都回答你。”梁丰说道。

“请问大人,破绽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很简单,我不相信一个偷了东西的人会走这么慢!”

秦邦业仿佛被什么东西打中一般晃了一晃,又惊又羞。只听梁丰接着道:“他赵守财方当壮年,又专是爬高上低的做活。再怎么说,要是跑将起来,也比这位大少爷轻快些吧?”说着朝赵守正看了一眼,赵守正脸色苍白。

“今早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轿中一看到那池塘便不舒服,后来方才省得,原来是隐隐中发现路途有问题。从这里到那池塘,从容走到也只要一刻时,他偷了银钱,要是快跑的话,早就过了,怎么会被赵守正和来春儿轻易赶上?遮莫不是大摇大摆慢慢观赏风景?呵呵,那这个赵守财,还真算一个雅贼了。”

“就凭这点?”柳氏还是不相信到。

“已经够了,所以我一转回你家。便安排了房二暗中捕了春村儿审问,开始那春村儿倒也护主,抵死不招。只好又查赵守正的行藏,才发现许多线索。”

“愿闻其详。”

梁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头天晚上你家的小厮对我说你们两位如夫人单居独院,我还不甚在意。待起了疑心后,回来专门观察了二院。才发现有几处屋顶的瓦同其他地方大不相同,颜色还是深了一些,想必就是半年前赵守财才来换过的。问了你家老爷。他也说是。其中就有一处,正好可以看到你们的院子,甚至可以透过风窗看到屋里。”

其实梁丰也不再是只说给柳氏听了。而是说给了在场每一个人,尤其是房二和秦邦业。

“本来赵守财死得蹊跷,我一直想不出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动机杀了他。看到那屋顶,便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这厮会不会死于灭口?用为所有的动机都被排除掉了。再加上我们突然回来,你家那个春村儿在家门口莫名其妙地抖了两下,呵呵,怎么这么巧,偏偏是他抖?他不是同大少爷一起去追赶赵守财的么?”

“你们是什么动机要杀他本县不知道,不过我倒可以断定。是他在屋顶换瓦时定然窥到了什么,有可能是他自己撞破,有可能是被杀他的人发现。于是这厮便得了许多封口的银钱,所以饭都不吃,得意洋洋朝家里走去。大少爷。他才出去不久,你们便密谋好了,要把他灭口。于是故意隔了些时间跑出来说被偷盗,又叫上春村儿一同赶上,便是要在半途中动手,不是么?决断好快啊。大少爷以你这个样子,怕不像是拍板之人吧?”

梁丰说完,又回头对房二道:“那日你匆匆赶到,说是见这位大少爷手拿短木兀自在水中划拉,想要将赵守财救起,是么?”

房二急忙回答道:“禀太爷,小的见到正是那情形。”

“哈,大少爷,你拿那根短木却不是要救赵守财,而是不许他上岸!”

梁丰声音陡然开张,恍如一道霹雳炸在赵守正耳边,赵守正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梁丰冷冷看了赵守正一眼,又对房二说道:“春村儿呢?把他带进来。”房二忙说了声是,转身出门,不一会儿便把春村儿带了进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清楚了,春村儿招认,那天赵守财才走不久,大少爷便把自己喊来,要他随同自己去追上赵守财。当时他也不知道是要去杀人。

两人一路小跑,过不多久便远远见到赵守财的背影。赵守正却不许春村儿出声,只悄悄地跟在背后。赵守财估计是得了银钱,心中得意洋洋,一路哼着小曲,浑没发现身后有人跟踪。来到塘边时,赵守正已经仔细观察到四周无人,才同春村儿猛然加速到他身后。赵守财此时才发觉身后有人,正当他愕然转身看时,春村儿已经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腿。赵守财还来不及喊叫,便被赵守正用力一推,春村儿放手,他便被推落塘中。

那时冬夜黑得早,乡里人尽都已经回家,路上早就没了行人。那池塘本来就是连夏天都没人去取水的,何况这么大冷天。赵守财掉进水中,咕嘟嘟灌了几口进去,还来不及喊叫,只两只手不住地扑腾时。赵守正已经寻了短木在岸边使劲戳他。赵守财不会水,才被戳得几下,便已神智不清,越来越没了力气。

看看他已经沉了下去,赵守正这才吩咐春村儿跑去叫人。春村儿这时候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得,加上他自小跟着大少爷,忠心无比,虽然不明白为何要杀赵守财,但已经横了一条心,要替少爷遮掩此事。他赶去叫人时,其实心慌害怕得紧,只是因为有人落水,他一个小厮慌张些原属正常。故而谁也没对他有半分怀疑。

赵守正此时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垂头不语。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氏虽然面如金纸,兀自强作镇定,点点头道:“大人果然神算,就凭这一点点破绽便翻出了此案。只是你又是如何怀疑到奴家身上的?”

“我并没有怀疑到你身上,我只怀疑是赵家父子所为,因为当时嫌疑最大就是赵守正。因此才暗暗查他。至于这赵老爷么”梁丰这半天才看了一眼赵宝成,摇摇头道:“他陪我两天,所有反应都是自然而然,同我说话句句无虚言。是真不知道这件事!”说完满是同情。

赵宝成遭受如此打击,看到儿子是杀人凶手,又见小妾原是同谋,已经五内俱焚,哪里还说的出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9、 那一笑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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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我又再今天午后专门去走访了赵家的几个佃户,对赵老爷的品行为人稍稍打听了一下,不是不坏,是很好。难得的善人。于是我就很奇怪了,赵大少爷杀人,究竟有没有同伙?既然这桩杀人案事出偶然,不是蓄谋已久,那么赵守财到底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要灭口才安心?”

“既然县尊大人有怀疑,又找不到线索。所以便只好刺激他,一面让他对你反感之极,一面又打草惊蛇,好让他慌张之下,露出马脚喽?”柳氏接话道。

梁丰伸出一个大拇指赞道:“娘子聪明,如在目前。”

事实也是如此,梁丰白天偏要冒充赵守正的长辈,对赵守正产生了强烈的刺激。赵大少爷实在忍受不了这么小县太爷那副作派,只好回避不见他,去找最密切的人诉苦发泄。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早就被人看在眼里。

梁丰一面刺激赵守正,一面故意放出风去让他知道春村儿失了踪。如果是正常反应,一个小厮不见了,自然是吩咐下人去寻找。而赵守正的反应不同,找不到春村儿,竟然不敢声张,偏生趁梁丰在前院大呼小叫要赏新月的机会,自己悄悄溜到后院,去父亲的小老婆房里说话儿。

听完梁丰整个故事,柳氏长长呼了口气,又道:“大人,若不是大少爷到我房里,恐怕你一时三刻也怀疑不到奴家身上吧?”

梁丰点头道:“不错。起初我并未怀疑到你。而是怀疑你隔壁的吴氏。”

“这个自然,她比我要风骚了许多,又惯会奉承作戏,百般妩媚,年纪又轻些,所以老爷常常要将她带在身边的。”柳氏说完,双眼怔怔地瞧着屋顶。

“可是后来我打听到那柳氏常常要随赵老爷在县城里应酬。又想起一桩事来,便知不会是她了。”

“什么事?”

“她来敬我的酒,太大胆。太不忌讳在乎,一个人心中有鬼,是绝对做不出那样表情来的。反而你本来木讷。不苟言笑,却为何敬我酒时,用那种眼光看得我好生难受!”

“可笑那赵守财生了一个贼名,替你们挡了多少事。房二打捞,从他身上捞出金银,只道是这厮偷的,却不知其实是你们当时为了封口而塞给他。那时候湿漉漉地搜将出来,偏偏岸边赵守正身上连一根湿纱都没有,益发证明赵守财是因偷了金银被追赶落水。呵呵,说起来好生侥幸。若不是本官回去的路上掀开轿帘偶尔又看了那池塘一眼,此案恐怕就此再无人怀疑。那时候,真是老天都帮你们!”

话说到此,其余已经不重要了,一桩差点就被定论为溺水的命案就此告破。

可是现在轮到梁丰不解了。赵守财到底是看到什么,才找来这场杀身之祸?

柳氏看到梁丰目光望着自己,竟然淡淡一笑道:“大人,你觉得我那姐妹吴氏风姿如何?”

梁丰不禁又看了赵宝成一眼,迟疑一下,答道:“太装。不自然。”心说就凭我同名满京城的行首雪里梅的交情,难道会把那个二三流的吴氏看在眼里么?

“是啊,东施效颦,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是学不会。唉!好叫大人得知,吴氏其实只是穷苦人家孩子,她的身段举动,便是奴家教的。”

“你教的?”这可叫梁丰真的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僵硬木讷的女主谋,居然能教出吴氏那样的黄河小浪底。可真想不到。

“怎么,难道大人不信么?”柳氏说罢,伸出袖子掩了半边脸颊,浅浅一笑。刹时间,包括梁丰在内,满屋子的人居然都头晕了一下。

这一笑的风情,哪里是个呆头呆脑的财主小妾,分明是个仪态万方的行首大家模样!

“信了,我信了。如此风姿,比之京城行首们,也不遑多让!”梁丰叹道。

“风姿又有什么用,可惜我嗓子哑了,再不能捉琶弹唱,否则,岂会嫁到这穷乡僻壤的赵岗闭门不出?”柳氏叹道。

“当年我坏了嗓子,眼看便要门庭冷落车马稀,还要多谢这位赵大老爷,不会听曲,只看重我模样齐整,将我娶回家中,当时奴家心想,这也罢了,哪个风尘女子不是走这条路?如此从良,也算得了善果。”

“可是这天下的男人啊,真是奇怪得紧。你明明是个良家妇女大家闺秀,他就巴不得你透出一股子浪劲来;可你若是个货真价实的风尘女子,他又要你扮个大家闺秀给他看了。呵,真是难煞人哉!”

“还有一样,赵大老爷庄户人家出身,花钱吃酒狎妓他是舍得的,但一时冲动将奴家娶回了家里,再每次碰到奴家身子时,却总会想象起曾经在我身上爬来爬去的那些腌臜男人来。老爷,你一直心中便是这样想的,是也不是?”

赵宝成双目紧闭,鼻翼开张,并不说话。

“不承认又怎么样?自我进你家门第一天起,便已知道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先前我也曾想,既然你喜欢我安守妇道,那我便本本分分做个从良妇人便了。可是你那乡下佬作派着实让我恶心,又不愿意碰我,又觉得既然娶了进来不睡上一睡亏的很。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你何不转卖了我,让彼此也少受些罪过?”

“你当我不想么?可我赵家从来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这时候赵宝成才恨恨地答了一句道。

“呵,那就是孽缘了。因此自从我这老爷又娶了吴氏进门,我便心想,既然老爷不喜欢我,那我便把那吴氏好生调教调教,让她学着春心儿博得个村情儿厚,也好让老爷开心开心,算是还了我这从良的人情。谁知那女子我倒是教出来了,可老爷从此便再也不多看我一眼,让我每日便困在这赵岗老屋之中,不见天日地活着。这同死了又有何分别?”

“于是你便不敢寂寞,和守正少爷有了私情?”

“我二十一岁来到赵家,那时大少爷也才十五六岁,到如今已经十年了。大少爷是我从半大小子看着长到这般大,那时候,他对奴家可是恭谨得很。只是到了这两三年间,这个老爷彻底视我我同弃履,连存问都没半句。哼哼,老娘狼虎之年,莫非真要白白虚度这青春不成?”

柳氏越说越是兴奋,渐渐地把出许多当年章台蒲柳的手段言行来。

这两三年里,她与赵守正已经偷偷勾搭有些时日,只是平时两人都装得像,居然没人察觉。直到那天因为家里房子有几处破损,赵家便叫了赵守财来修理。

这种小事,自然用不着惊动少爷和几位娘子,也是他们不防,大白天的在屋里正行叉叉圈圈之事,不料便被蹲在屋顶捡瓦的赵守财看见。

赵守财平时就是个出了名的惯偷,又爱吃酒耍钱口无遮拦,那天见了这种丑事,居然肥了胆子故意撞破。当时就把赵守正吓得不轻,可柳氏却是经过世面的。赶紧推了赵守正出去,许了许多钱财将赵守财稳住,答应不说出去。可是赵守财贪心太旺,居然得手第一回就想着第二回,临走时还得意洋洋同赵守正道:“多谢大少爷打赏,今后若是手头紧时,少不得还来叨扰一二,先谢过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缠得赵守正苦痛难言,将他打发走,便回身向柳氏说了。

柳氏却是个心狠手辣下得决断的,当即对赵守正言道:“这厮便是一只喂不饱的饿狗,须得立即动手将他灭了口,方可有你我的平安。此时天色已晚,趁着天寒地冻,路上行人不多,你赶上前去寻个机会将他结果了罢!”

赵守正一听又惊又怕,不由得迟疑起来道:“那怎下得去手?万一被人撞见,如何是好?”

“哼,放他回去,便不怕被人撞见么?你且放心,只要立刻赶上,瞅准机会,将他堵在半路推入那路边塘中,神不知鬼不觉将其溺死,有人来问,只说是他偷了我家财物前去追赶,这厮情急跳入塘中死去便了!”

柳氏见赵守正还在犹豫,便又急急地给他说了一便。直到将赵守正打动,便冲出们去谎称丢了银钱,要去拿住赵守财,顺便喊了自幼跟在自己身旁的忠心奴仆春村儿一道,果然追上赵守财,做了这件命案。

不出柳氏所料,一切做得几乎毫无破绽,因那赵守财贼名在外,又从打捞的尸体中搜得财物,便再也没人怀疑。连赵守财的父母老婆,都认定是自家人做得亏心。只因赵守财的老婆贪心,不甘吃亏,串掇着公婆不住地喊冤,这才撞到梁丰的身上。

若是别人来当这个封丘知县,恐怕事情早就板上钉钉再难翻案了。偏生梁丰是领教过些人权社会,听说过些公平正义的。虽然烦死赵守财的浑家陈氏,还是耐着性子应了她的验尸要求。自己却大庭广众好生出了一回丑!

但是,能得个真相大白的结果,也算值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20、 新县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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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赵守正、春村儿终于被带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梁丰、秦邦业和赵宝成三人。

不到几个时辰间,赵宝成仿佛换了一个人样。头发胡子乱糟糟地支棱着,双目呆滞望着眼前一片虚空,双唇微微发抖,不知在念些什么。

破了案,受打击最大的却是他!

有宋一代,妾的地位是很低的,买卖转让是家常便饭。没人会把作为小妾的女人当一回事。然而,同自己小妾通奸的,居然就是自己的儿子。这种打击可想而知?何况他还杀了人。

赵宝成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眼看着儿子被官差押走,两行老泪忍不住淌了下来。

梁丰把案子破了,才得意不到几分钟,心情又无比沉重,这赵宝成家,如今破碎得厉害!老头的心,不知道几时能够恢复。赵宝成在乡里称善,无端端受这等牵连折磨,梁丰心中其实充满了歉意。

再也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长叹一声,轻轻走出屋子,望着天边还未沉下的那一钩新月,摇摇头,同秦邦业消失在黑暗里。

后来两三天时间,新知县破奇案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封丘,又朝京城传去。

梁丰只是苦笑,殊无半分得意。现在他才真真正正的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可怕,任何一个决断,都会让不止一个家庭命运从此改变!

又传来一个消息,柳氏的女儿。那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在她母亲事发当夜就已经失踪,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赵宝成也没有再来见梁丰,只是托人到县衙探监,找柳氏询问女儿的下落。柳氏现在的身份是杀人死囚,不得轻易探视。当请示到了梁丰面前后,梁丰轻轻挥手。答应了请求,允许探监。

结果很出人意外,原来当日柳氏听说梁丰还要回来借住一夜时。已经察觉情况不妙了。哪有县尉扭伤了腰,县太爷还要陪着住一晚的道理?这其中的破绽,让她做好了准备。将自己历年来积攒的细软金银全部给了女儿,又不知到底嘱咐了些什么,反正当天夜里,她的女儿便已离开了赵家,不知下落。

因为她知道,若是以自己通奸乱伦淫妇的三重身份,自己的女儿再留在赵家,必定受尽欺凌和白眼,能否长大也未可知。既然如此,还不如忍得一时之痛。早些做个了结。

好生果决毒辣,梁丰听说这些,不由得又重新对柳氏敬佩了一回,还有些不寒而栗。忽然想到,要是现在皇宫里等着准备奉册大殿的太后刘娥分到柳氏的一半。那恐怕这赵祯的天下都早已变了颜色了吧?

世事难料,谁能说的清楚?

处理了这桩案子,梁丰并没有接受各路大军的吹捧、送匾、挂红等等马屁,而是独自恹恹地在内宅歇息了几天,只有温柔无比的小嫦陪伴着他,抚平他的产后焦虑症。

中元节刚过。已经有吏部的差役匆匆赶来,递交文书执照。这时梁丰消极怠工,正在内宅养着。秦邦业见今天县尊大人又早退,便替他暂时看看摊子。原来吏部磨勘考核,如今封丘县尉秦邦业兢兢业业,任事勤勉,升半级为封丘县主簿。同时吏部委派了新的县尉过来,已经到了县境内,马上就来报到。

县尉是下级,没有上级出城迎接的道理,但秦邦业才升了主簿,心中高兴,决定自己代表班子去迎接一下这位新任县尉,也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良好感受。所以一面派人去内宅报告县尊,一面自己出城迎接去了。

待同新县尉会了面,两人一起来到县衙,命人去请老爷出来相见。

梁丰懒洋洋打个呵欠,穿了衣服出来。文书他压根儿就没看,见了再说。谁知一到二堂,便把他惊呆了。

新到县尉不是别人,正是同科同进士出身,自己的好兄弟,邓圣邓希贤。

“卧槽!你这厮从哪里冒出来的,却唬了老子一跳!”梁丰一下子冲过去一个熊抱,咧嘴笑道。

“呸,老子的报道文书你没看么?我还以为你这厮当了太爷便腚沟朝上不理人了,正在郁闷,还烦劳人家秦大人亲临。原来是在后院装死停尸!”邓圣笑骂道。

秦邦业一见两人如此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道幸好老子心情不错前去迎接,没失了礼数。要不然这三人组合可是不太好搞了。当下也笑吟吟上前道:“下官却不知,原来县尊与邓大人是至好故交,竟然能在此相逢,可喜可贺!”

梁丰急忙携了秦邦业的手重新介绍道:“秦大人有所不知,这位邓希贤,正是本县当年在襄州结识的好朋友,今岁春闱之前,一直都住在我家里。呵呵,也不知他走了何等门路,功名不及我远矣,居然能补了实缺,跑到咱们封丘来做县尉。真是深藏不漏啊你奶奶个熊!”

“扯你的臊!我好歹也算顶天立地一条汉子,何须去做那钻营之事?这次也不知何故,吏部专门下了文书要我来这封丘任职。我也一头雾水不得而知哩!”

两人说着话儿,秦邦业起身笑道:“既然是县尊同科好友,那么下官今日也不便打扰了,我这就去订一桌上等酒席过来,等县尊先给邓大人接风。下官改日再来相请!”说完就要拱手告辞。

邓圣急忙起来死死拖住秦邦业,他怎么好意思让老二去订酒席,自己这个小三却安之若素?梁丰也劝秦邦业留下一同吃酒。可秦邦业死活不依,他也怕到时候二人亲热说话,自己又尴尬,又碍事,故而非要走开。

三人拉扯一阵,梁丰邓圣见苦留不住,只得罢了。送走秦邦业,梁丰又急吼吼扯着邓圣朝后院去,喊了小嫦出来相见。小嫦又见邓大哥,还同自家老公做了同事,自然高兴万分。

晚些秦邦业帮忙订的松鹤楼酒席过来,自然是摆在内院,梁丰无论如何非要推邓圣做个上座,自家也不避讳,扯着小嫦一同相陪,要好生吃个一醉方休。

才喝了几盏,梁丰便忍不住道:“你从家来,可知张师利那厮现在如何?他中的是二甲,应该也授官了吧?”

“唉!”邓圣放下筷子,重重一叹。。。)

221、还是做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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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邓圣放下筷子,重重一叹。

邓大人都唉出来了,梁丰两口子就得赶紧配合啊,以手伏案向前凑做认真倾听状。

谁知邓圣又不往下讲了,低头抬眼借着烛光仔细瞅着梁丰,悠悠叹道:“其实我们兄弟都在背后议论过你,觉得你这厮有时候好像有些未卜先知的本事。真不知你是人是鬼哩!”

梁丰心里突了一下,赶紧抻直了身子仰后坐着,强笑道:“嘿嘿,怕了吧,要不怎么我才是探花呢?”嘴上说着,心里打鼓得厉害,真怕自己哪点露了马脚。

邓圣却只是随口一说,并没什么深意,点了点头道:“所以咱们佩服你呢。还记得吗,当日我们离京回乡时,你一路送别,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回家好生过日子,多陪老婆,不要在外浪荡。”梁丰和小嫦听到此处,不约而同拼命点头。梁丰是回忆起自己的交代,小嫦是深感老公有责任心。

“你又说,天下女人看着老公眠花宿柳,只分能忍和不能忍两种,绝没有介意和不介意的区别。你要他好生注意,免得将来吃了浑家的大亏。有木有啊有木有?”

“这个好像有!”梁丰道。

“这个真的有!”邓圣忍不住对着梁半仙伸出大拇指,无比佩服。

“呵呵,莫非——?”梁丰说了半句。心想,莫非真的灵验了?

“啪”地一声,邓县尉如同一个说书先生般猛拍大腿道:“可不是吗,真的被你这乌鸦破嘴给说中了,他被他老婆下了毒!”

“啊!”

“啊?”

两口子又异口同声惊呼起来。他奶奶的,真被下毒了。梁丰心里惆怅不已,看来这人还是胜不了天啊。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该发生的照样发生。

这会儿梁丰有了一种诸葛亮眼睁睁望着魏延踩翻七星灯的感觉。

“那张大哥后来到底怎样了?”小嫦急问道。

“怎么样?你们家不是出了个铁嘴老公么,他可什么都算到了。临行之时。又叫张挥多备甜食,尤其以蜂蜜为上佳。说是多吃可以解毒强身。也是那货命大,玉田别的话他听不进。这蜂蜜倒是备了几大坛子,一路带在身边。”

“然后呢?”小嫦接话,活像个托儿一样,句句都在板眼上。

“然后他回家还是照样浪荡不归喽。每日里便是打听哪家来了新小姐,哪家乐技超群,哪家身段婀娜。总之,最后终于激怒了他那浑家,一怒之下,也不知放了甚毒,反正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邓圣歇口气。滋溜了一口酒,接着道:“还好,这厮抱着肚子痛得快死的时候,蓦地里想起那几坛子蜂蜜,赶紧着人拿来灌了。最后才捡回一条小命。可也受尽折磨,苦不堪言。唉!”

小嫦呼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阿弥陀佛!早就说难得遇到像张大哥如此作的,果然要遭了报应。也好,活该教训他一回,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胡来。”

“不敢了。他再也不敢了。遭此一劫,张师利可就算是全都抛下了。别妻抛子,上月已然出家,法号仲殊。”邓圣说完,黯然喝了一大盏酒,不再讲话。

良久,三人俱都沉默不语。

还是梁丰打破了沉寂,强颜笑道:“也是好事,他看破得早,解脱得开。这是命中注定,况且,恐怕这厮还是色性不改吧?我猜他未必便老实念经打坐,多半依旧要红尘游戏的。”

“咦,怪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邓圣大奇。那出了家的仲殊和尚,果然依旧每日里风流浪荡不羁,只是多了一个习惯,身边必备以蜂蜜佐食方可。想来是被下毒时做下的病根。

“我猜的。他那性子,还改得了吃屎么?现在怎么样,在哪里厮混?”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飘然去了苏杭,行踪不定。”邓圣摇头道。

嘴上说笑,梁丰心里还是难过了很久。他一直想避免这段悲剧发生的。想想张挥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功能不好。既然有精力每天出去折腾,留点公粮在家难道会死啊?就算那是个母夜叉,可你娶都娶了,儿子也都生了。证明还不到忍受不了的地步吧?哪怕你闭着眼睛不看呢?

这和尚,后来是忽然上吊死的。怎么个原因,梁丰不知道。估计自己也活不到那岁数跟着他,也不敢说。但总算还是救了他一命。

梁丰忽然心想,这回是我教他吃蜂蜜解的毒。那历史上那次又是谁解的?靠!不会还是我吧?这历史难道是一架无限复制的复印机?不停地重复发生着那许许多多的事?

梁丰打了一个冷战!

因为聊到张挥,刚才热烈的气氛渐渐地有些沉闷起来。梁丰看了邓圣一眼,其实这个世界上,真正算得上邓圣好朋友的,估计就只有张挥一个了。自己同他相处,在怎么说还是要差了一点点。

伸手上前,轻轻拍拍邓圣的手背,道:“事已至此,也别多想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愿意如此过活,咱们做朋友的,该当替他高兴才是。反正他老婆也娶过,儿子也生了,香火好歹是续上的。一个人偶尔风流一次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风流,老不正经,这才是可贵的品质。咱们做不到,也不用羡慕。可不管怎么说,也该敬重他这锲而不舍的精神不是?既然是出了家还接着折腾,就说明张挥还是那个张挥,只不过换成个光头而已!”

颠来倒去,说得邓圣哭笑不得。小嫦也狠狠地瞪了他几大眼。

“来,饮了这盏,从此就咱哥儿俩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相依为命了。不求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可好歹也要让这一方百姓记得咱们一二好处,才不枉了走这一遭!”梁丰忽然豪气举杯道。

此时邓圣也有了七八分醉意,低落之中,忽然又被他的情绪打动,也举杯道:“不消说,就凭你我的交情,我知道你是个要干大事的。我本事有限,但尽力送你一程就是。来日平步青云,且莫忘了此时此夜!”转头又对小嫦道:“弟妹,你也举杯,今后好生辅佐这个郎君,咱们看着他倒海翻江便了!”

谢小嫦被他说得心神激荡,举起酒盏,平生头一次豪迈地一饮而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22、开大会

第二日,慎思堂,梁丰神采奕奕地坐在桌前,翻看这几日的公事。昨夜和邓圣喝了一顿,连日来心中的压抑一扫而空。今早起来,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于是顺便和睡在身边的小嫦妹子打了一场遭遇战,便更加精神百倍地投入到为大宋服务的无尽事业当中。

提笔在几份公文上写了办理意见和重要批示后,梁丰抬头望望窗外,两个副手应该都已经来上班了吧。他对身边差役道:“去请主簿大人和县尉大人过来一下。”

听到老大召唤,秦邦业和邓圣均放下手里事情,来到二堂。

让了座,梁丰笑道:“二位,今天咱们算是开个小会。从今日起呢,咱们封丘县的这个领导班子,就算是搭起来了。”

“大人,甚么叫领导班子?”秦邦业问道。邓圣不说话,他也不太明白,不过因为和梁丰相处久了,知道他不定时的会冒出些新词,自己也不深究,反正慢慢会理解的。

“这领导班子么,意思就是这个县咱们仨是头儿,三个头儿聚在一起,便可以商量着办理一县之事。怎么办事呢?就是领着全县百姓好生过日子,故有领导之责也。”

嗯嗯嗯,秦邦业马上表示明白。这个很好懂。

梁丰见他明白了,接着说道:“咱们仨,主簿大人算是老人儿了。可也才换了职务。因此,三人都算是新家伙。不瞒二位,这大宋县衙门的差事。兄弟我可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今后还要多仰仗二位帮衬。不是有句俗话叫‘新官上任三把火’么?按理,咱们都是新官,该当烧这三把火的。可是兄弟我有顾虑呀,不懂就乱烧,会不会引起反面作用?因此。啥火呀水呀的,咱们就不搞了。等会儿把衙门里各房的吏员们集中一下,我们分别给他们说说话。交待一番。这就算咱们正式上任了,好不好?”

那两个终于听明白了,他这是要开个大会嘛。做个重要讲话,定个调子,确立今后的领导地位和工作方针。

哪有不同意的?连忙下去布置。

下午,封丘县衙全体干部职工大会准时召开。反正大宋朝的衙门开门接客也就是早上半天,过了早上,除非鸣冤击鼓,否则一切事务都从侧门进出。于是关了大门,齐刷刷也有一两百人挤在了正堂院里院外,要听领导做重要指示。

正堂书案后面摆放三把交椅,梁丰居中。一左一右分别坐了秦邦业和邓圣。三人身穿官服,威严端正。

秦邦业是老二,这大会由老二主持,他站起身来,扫视一遍大堂。见众人挤在一起闹哄哄地交头接耳,轻轻咳嗽一声,喝道:“肃静!”

堂下声音便渐渐低了下来,终于静悄悄地没了声响。秦邦业才高声道:“今日聚齐众人,是县尊大人的意思。一来县尊大人同县尉大人刚刚上任,要和你们见上一见;二来呢。有几句话要同尔等交待一番。现在,便请县尊大人训示,大家恭听。”

话讲完,朝梁丰躬一躬身子坐下。

幸好院子不大,没扩音器也听得清楚。梁丰看了看黑压压的人头,心里一阵激动。多少年呐,在电视里,在单位上,看见一个个领导高高在上,给下面人作重要指示,那是多拉风的一幕。如今,也轮到自己啦!

梁大人两辈子做梦都盼着有这么一天!

“弟、弟兄们,大家下午好!”梁丰扯开嗓子结结巴巴喊了一句。换来的没有热烈的掌声,而是集体晃神。

这位爷怎么回事?没见过县太爷这么客气的,还结巴!哦,兴许是才做了官儿,有些激动和怯场吧?

梁丰心里有些失落,怎么不给好啊?哦,对了,这是大宋,还不兴鼓掌拍马屁。

“今日召齐大家,就是一个意思,同各位见见面。今后,咱们可就在一个马勺里搅食吃了,好歹要认识认识,别等哪天本县太爷微服私访,被你们谁拿住,当个小孩子欺负喽!”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这位太爷恁地好耍子。登时觉得亲切了许多。

“说说笑话,大家放松一下。不用那么紧张。不过呢,本县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大家,到时候哪位想回答,就请踊跃举手好不好?我想问的是,各位入了公门当差,为了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县太爷问这个是啥意思。不过好在刚才气氛铺垫得不错,有人觉得别抹了太爷的面子,便壮起胆子举手大声道:“回太爷话,为了吃饭。”

“为了吃饭,嗯,这是大实话。你们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么?”梁丰笑着点头说。

“是!”几乎所有人都回答,不过声音有高有低,有些显得底气不是很足。有些隐隐觉得太爷的问很有深意,是不是要从理论上拔高一下回答才妥当?但见众人都说是,也只好跟着应承。

“为了吃饭,不错。可是各位,你们吃的这碗饭,有些不同寻常哩!”

院子里的人一多半都有些懵,不太理解。大家静静听他下文。

“你们这个饭碗端着,咱们说小点,是为了养家糊口,好让自家人不饿肚子,不受风寒。可是说大点,你们做了这行,便是要让这封丘县内的百姓,因为你们的努力做事,得到一分平安、一个稳定,让他们能更好地吃上饭,穿上衣裳,住上不漏雨不透风的房子。所以,如果这一县的百姓日子都好过了,那你们就是最大的功劳!”

梁丰越说声音越大,说道最后一句,干脆站起身来,拱手朝下面团团一揖。

这下轰动了,没见过县太爷给属下行礼的。一下子众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大多数人心中激动不已。觉得这个老爷太理解咱们了。

梁丰不动声色观察下面的反应,效果不错。接着道:“既然本县来到这里,我之所能做、要做的,便是同各位一道,齐心协力,让咱们封丘县的百姓日子快活起来,让人人都能享受到这太平世界。各位,有没有信心一起好好干?”

“有!”这下子,众人尽都放开了喉咙应道。

“好,既然这样,那么本县就有几句心里话同大家说一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23、 定方针

听他还有话说,院子里边静下声来。

“我原是个乡下小子,不务正业,欠了一屁股赌债从家乡逃了出来(众人讪笑)。先前也没什么志向,只为了糊口不被饿死。后来我一路北上,沿途看了许多风土人情。咱们大宋的百姓,固然都享受了六七十年的太平光景,但还是有不少人生活困苦,有些地方甚至民不聊生。他们有些饿得狠了,鬻儿卖女;有些穷得怕了,操持贱业。有些大户为富不仁,趁人之危放贷盘剥;有些差役为虎作伥,官商勾结夺人家产(有些人开始不自在起来,慢慢将头侧向一边)!后来我发奋读书,侥幸邀了一点浮名,又作了几篇文章,朝廷赐了我一个探花的功名。那时候,我想做的,便已不再是求个温饱富足,而是想为我大宋百姓做一些实事,让绝大多数人都能过上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的太平日子!”

话说到这里,许多人眼里露出崇敬的神色来。

又听他接着说道:“我知道我一个人的气力有限得紧,须得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因此,今日特意拜托各位,同我一道携手,咱们打造一个百姓称颂的封丘县。各位,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声音又壮了许多。

“你们都知道,老话说‘公门之中好修行’,佛经里也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你们身在公门,行一善便敌得过常人行百善;做一恶。便要盖过旁人做百恶。为了让你们各位记住刚刚应承我的话,本县特意写了两幅对子。房二,取出来。”

房二在一旁听到吩咐,急忙同永叔取了两卷白纸出来,缓缓展开,露出纸上的字迹。

众人见两幅对联分别是:

泪酸血咸,切莫要口甜手辣。只当世间无苦海;

金黄银白,绝不许眼红心黑,须知头上有青天。

另一副是: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失一钱不穷贪一钱不富休言一钱无谓须要值得一钱。

院子里站的。虽不能说都是有些才学之士,但毕竟也都识文断字。这两联写得又如同大实话般明白。一时众人均细细咀嚼其中含义。

梁丰命房二将两副对联拿去寻个匠人用木匾做了,分别悬挂在县衙大门外和大堂。要让人人都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大人,下官服了!方才一番言语,众下属群情激奋,摩拳擦掌。看来咱们这封丘大治,为时不远啦!”秦邦业做了许多年的基层官员,从未见过如今天一般开动员大会的。他被梁丰说的话深深打动,由衷赞叹道。

梁丰摆手摇头轻笑道:“固本(秦邦业字固本)兄休要高兴太早。今日只是肤浅说说而已,要让他们做事,却不是随便鼓动一下子便能成的。须知我老家有一句话,叫做‘听起来激动。做起来摇动,时间长了干脆不动。’呵呵,还是要从制度上下功夫。咱们且慢慢看着,这些人长在市井打交道,却不是几句话便能糊弄的。许多的毛病。等慢慢出来,咱们在慢慢矫正。”

秦邦业点头称是,心道这个少年县令,倒还清醒,不似那些得了志便没行藏的。

“老邓,你说说。这老百姓最盼的是个啥?”梁丰看邓圣在一旁端坐倾听,很守本分的样子,忍不住撩拨他道。

邓圣认真想想,道:“你方才不是都说了么?吃饱穿暖,不挨饿受冻,得享太平。”

“自然是这些,可咱们要从哪里入手?”

“那你说说看?”邓圣知道他在引话,便把问题抛回去。

“依我说,他们的要求其实真不高,具体点就是,第一,治安要好,别满地盗贼小偷杀人放火的。出门做事放心;第二、把环境打理干净些,人干净了,疾病自然少了。咱们大宋百姓,虽然多数吃饭都还能过得去,可一生重病,就负担不起,免不了家破人亡;第三么,赋税收得合理一些,穷的少收点,富的多交点。做到这三样,便也差不多了。”

秦邦业点头道:“确实,只要做到此三样,这个县便称得上大治了。”

“可也不容易啊,老秦,咱们这里面临黄河,是个交通要津,典型的南富北穷。有钱的地方,腌臜事就多;穷的地方呢,它便又脏又乱。你现在是主簿,这赋税调和的难度是知道的。那些财主老爷们,你让他们请咱哥仨吃顿花酒,便是一两百贯他也肯拿出奉承。若要让他们多担些责任拿出一个大子儿来,那是如同杀了他们一般。”

“是,大人一语中的!”秦邦业点头道。

“所以,便要拜托二位了。这治安的事,老邓你是县尉,就要请你多担待些,集中精力,先把治安抓起来,让百姓安全感增加些。”

“至于税赋,便请老秦你多费心了,好在咱们是畿等县,负担虽重,有钱人也不少。先摸一摸情况,拟个单子出来,看看谁家是乐善好施的,谁家是一毛不拔的。咱们摸透了,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减轻一下百姓负担。”

都是二人份内的事情,也没什么说的,当即便答应了。只是临出门时,邓圣忽然想起来问道:“那你做些什么?”

“呵呵,我们,就只等着两位的好消息,每天专门替你们写请功折子罢了!”

“他娘的,你个滑头!”

回到内宅,县太爷兴奋之中,还是觉得有些疲惫。自己照葫芦画瓢开了一次动员大会,看起来效果真心不错。就是不知道到底行不行的通。躺在床上,琢磨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小嫦坐在床头替他按摩头部,手指轻揉,梁丰享受得紧。

“嗯,对了,下一步应该微服私访了。”梁丰自言自语道。

“微服私访?”小嫦奇道。

“是啊,不去看看,每天坐在衙门,听他们糊弄我么?要做事,还是得下下基层啊!”县太爷感叹道。

“那,妾身也想和你同去走走,行么?每日里都在这院子里,还真有些闷呢。”小嫦怯怯问道。

“你?不行不行。”

“为什么?”时间久了,小嫦也知道这个老公极好说话的,只要自己恪守大礼,其余小节,梁丰倒是反过来串掇她挑战一下社会底线。因此才敢提出这要求。

“不为什么,你胸大、屁股翘,又长得俊俏。女扮男装也遮盖不住。本太爷可不乐意别的男人色迷迷地看你!”

“去死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24、下雨天打孩子

(实在对不住,早上出门办事,没更成。今天估计只能两更了,原谅则个!并求推荐、收藏等等,谢谢)

说笑归说笑,要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老婆的话,那还叫什么新时代的梁丰?

于是,这一天小嫦很专注地翻开衣柜,在梁丰的衣裳里一阵倒腾,不住地扯出来在身上比划。还好小娘子身材也算高挑,虽然腰肢细细,胸围鼓鼓,但穿了县太爷的家常衣服,宽宽大大的差不多也遮掩得住。外面又加了褙子,虽然看上去胸肌依旧发达,也不算太引人注目了。

本来她还打算束胸的,可老公死活不准,说是好不容易发明了夫子罩托得如此好看,一勒瘪了岂不糟糕?逛一趟街而已,付出恁大代价,忒也不划算。小嫦只好嘟了嘴扔下夫子罩,任它们自然下垂罢了。

衣裳下摆、袖口都要裁剪去掉半截。鞋嘛,也穿老公的,赛点棉花就是。只是耳朵上两个眼儿不好遮盖,梁丰左看右看,干脆把她的鬓角垂下两绺来,恰好遮住耳垂,不细看便发现不了。又洗尽铅华,将作画用的赭褐颜料轻轻调淡,涂抹得匀匀的,虽然依旧明眸皓齿,总也挡住了四五分姿色。

梁丰前前后后仔细看了半天,认为勉强可以了。只好不舍地点点头道:“唉,走吧,主意走路姿势!”心道若是冯程程出门就方便多了,那闺女是装惯了的,反倒比起低微出身的小嫦多出几分野气来,更像个男人。

吩咐李达带好随身物品,悄悄从侧门出了县衙,只顺着街边缓缓行走,一路欣赏风物。

要说这封丘县比起开封来,实在是差了不止十八条街,没啥好逛的。不过是娘子闷了,找个由头陪她出来散散心而已。

县衙正街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逛完了。梁丰夫妇顺势转弯,绕从后街往回走。正街是一个县的脸面,当然是最繁华的,所有高档酒楼、青楼、商铺、货摊、民居,无不浓浓透出紧跟京城的风貌,又热闹,又整齐。等到了后街,那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街道逼仄了许多,坑坑洼洼,两旁的房屋不是偏东就是倒西,偶尔也有一两栋建得好的房子,估计算是贫民窟的大款修盖。

建筑不好,街道狭窄,卫生极差,卖的也是些便宜的针头线脑,锅盖笊篱。木炭竹器之类的物事。梁丰看了摇头,没办法,随便哪个城市都是如此。永远都无法消除。只好想想办法,先给他们把路铺平,把卫生搞好再说。

想着想着,忽然下起雨来。幸亏李达牢记“饱带干粮晴带伞”的古训,赶忙把一柄油纸大伞撑开递给少爷,自己则扯出一块油布披了,跟在后面。

也没甚好逛的了,夫妻二人便加快脚步朝衙门走去。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儿童的啼哭声音,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大概十来岁的小孩儿,梳着双髻,衣衫穿得褴褛,正被一个妇人追打。那妇人身上也是颇有几个补丁,鬓边插着一支白花。腰系白色布带,想是正在孝中。只见她拿着一根笤帚,不住抽打在孩童身上,一边不住地咒骂。

梁丰忽然笑道:“这不正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么’?”倒是小嫦看那孩儿被打得可怜。忍不住回头瞪了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眼。

只是那妇人抽打孩童,下手越来越狠了,隔老远都能感受到笤帚呼呼地风声。估计街坊们看不过去了,便有一个老婆子冒雨出来阻拦,一边护着孩子,一边去夺那妇人笤帚。

梁丰夫妇渐渐走近,听得那妇人身边已经有人七嘴八舌地劝阻,又出来两个健壮的中年妇女,干脆把她抱住,拖到屋檐避雨处指责起来。

“你也好不晓事,有道是‘虎毒不食儿’,下恁地死手,把孩儿打坏了,可恁地是好?”

“正是正是,你管他是该当的,但也急切不得,他才多大?一顿教训便得了,打坏了,可还不是你这当娘的痛死?”

听得众人劝解指责,那妇人慢慢放下手中笤帚,坐下饮泣起来。一时大家又都好言相慰,只是把那孩儿扯得远远地不靠近她身边。

见这妇人哭得凄恻,梁丰也收了笑容,走近人群,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嫂子,是有什么难事么?怎地要拿自家孩儿出气?”

那妇人抬头看时,却是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相问,自己又不认识,不好搭话,依旧低了头痛哭。妇人身边都是些中老年妇女,也不太愿意同这小哥子说话,都默不作声。梁丰有些没趣,只好继续朝前走去。

行不多远,还是觉得该过问一下,便朝路旁一家门户中开了腰门老远看热闹的老头行礼道:“老丈,前面那位大嫂何故要打她的孩儿那般狠手?”

老头上下看了他两眼,叹道:“她那孩儿读书功课不好,便要挨打喽。”

“功课不好?那也不至于如此下手吧?我看她好像是在出气。”

“这位小哥说得可不是?你看她头戴白花,腰系孝带便知,她才死了男人不久。”

“哦,有劳老丈,说与我听听。”

老头又仔细看了他几眼,觉得不是坏人,顶多算个好奇的小年轻,心想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正好嘴闲得要淡出鸟来,便点头道:“你愿听,说说也无妨。她姓姜氏,夫家姓郑,名唤郑得力,起先是县里有名的力士,最是健壮无比。专给城里往来货商脚力,因他力大,所以常人一趟挣十文钱,他可挣三十文。两口子平日里一个脚力,一个帮补做些针线,日子倒还算过得去。只因他男人好关扑赌博,每每得了工钱,便去街面上耍钱玩乐。起初只是一二十文钱寻个乐子罢了,不料有几回输得狠了,便从那赌场里帮赌的闲汉手里借钱回本。谁知越赌越背,手气更加糟糕透顶,渐渐地债台高筑起来。”

“那郑得力不识字,借钱时要写借条。便由赌坊里中人保了一张条子,自己摁了手印,约好时日归还。到了日期,债主拿着条子上门讨债,谁知便争吵起来。”

“欠债还钱,有什么吵的?莫非数目不对?”梁丰问道。

“可不正是?依郑得力说,原先前前后后统共借了五贯钱而已。谁知上门讨要连本带利五十贯,他如何肯依?为此争吵不休。”。。)

225、 《三字经》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我靠,就是高利贷也高不了这许多啊!”梁丰吓了一跳,粗话都出来了。

老头不知道“我靠”是个甚意思,不过也晓得属于感叹词。点点头道:“可不是么?原来毛病就出在那借条上。旁人借钱给契,于数目上都是正写‘壹贰叁肆’,可是放贷之人欺他不识字,只写了个‘月息一分’那两字他倒认得,不晓有诈便依了。谁知拿去便添了一笔改成十分,这一年不到,不就成了五十贯钱?”

“郑得力当然不依,仗着力大,众人也近不得身。便吵嚷着闹到官府,衙门里出来一个押司打发,说是只认契书,逼着郑得力把自家原先住的屋子家当并细软收个一干二净。又将他一家三口连夜赶出,几乎流落街头。幸好四邻帮衬,便在那间小屋暂时容身。郑得力遭此讹诈,忍气不得,摸了一把短刀要去寻仇,人家早有防备,反教他吃了一顿拳脚。郑得力当时回来便气伤不已,得了暴病,口歪涎流,只一夜就死了。临死只交待了五个字,说‘读书,不受气’。

他那浑家没奈何,只好独自拖着儿子过活。心中记了丈夫的话,死命也要儿子读书。可这读书岂是人人都能会的?莫不有文昌的命,怎敢碰哪个?他儿子天生无此命,虽然懂事苦读,只白交了许多学费,却仍是识字有限。可怜她一个妇道人家,夫死冤不得申,心中气苦,盼着儿子争气。故而三日两头都是急躁。唉,可怜啊!”

梁丰忽然发现一个现象,小嫦同自己出门一共两次,每次都会遇到一对倒霉母子。这种自然神秘现象如同自己穿越一样无法解释。

小嫦当然要眼泪汪汪,只顾着自己一身妆扮没有稀里哗啦。梁丰思考的角度又不太相同,这孩子到底读的是什么书?如此费力。想起一道跟来的板儿最近也有这个问题,教的东西领会不了。死记硬背特别吃力。

一定是大宋的启蒙教育有了问题。

郑得力如何冤屈,遗孀儿子如何孤苦无依,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做善人的角度去思考了。回去可以交给邓圣好生查办一番。如果猜想不错的话,这其中当然有黑恶势力的影子,也有官府的保护伞问题。正好请县尉大人打击。

现在自己要想的,是如何着力改善基础教育,让大宋的儿童们能普遍提高文化程度。这个应该比较拿手些。

做领导的,第一要考虑就是合理安排事务。不要遇到事就横插一杠子,什么都过问。分工好了,自然工作效率就高。这是梁丰的心得。

回到内宅,小嫦轻启朱唇刚要开口,梁丰急忙手势打住道:“不用多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咱们现在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板儿家不也是这么收留进来的么?”

“笑话,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开封普通小官,管不着民生大计。发发善心是好事,没什么影响。可如今主政一方。仍是见一个收一个,见一双收一双,养活的过来么?这种事情。看着简单,其实情况复杂得紧。牵涉许多干系,须想出办法来从根本上解决。咱家又不是开福田院的,你当我是智真老和尚么?”

小嫦听他说得有理,提到鹿门寺的老和尚,自然又想起当年襄州那一段岁月。心知他绝不是袖手不管之人,便也不再罗嗦,只吩咐了侍书偷偷拿几两银子寻个机会去给那姜氏帮补帮补。

梁丰心中盘算,便喊了板儿过来。板儿最近跟来。也是每天老娘守着苦读,最近少爷也忙,没工夫顾他。听了喊,急忙跑来问有什么吩咐。

“你最近念的什么书?”

“《汉书.治安策》。少爷。”

“擦!这你能懂?”

“懂不得,程程师傅让我背下来!”板儿皱眉苦脸道。

“这个死丫头。她这是要飞啊!”梁丰暗骂道。

“好了好了,这几天放你假,啥也别念了,好生玩儿几天。对了,明日让永爷爷带你上街。嗯,去后街找一个郑家儿子玩儿。和人家交个好朋友听到没有?要是他娘准许,也可以带他来玩儿。”

板儿听了欣喜若狂,赶忙答应了,蹦蹦跳跳去找永叔传话。

梁丰想想,又去到慎思堂,吩咐把县里教授找来问话。

“大人,敢问有何吩咐?”县教授魏腾行礼道。

“哦,叫你来是想问一问,咱们这一县之地,孩童的启蒙是如何办理的?”

“回大人话,孩童启蒙,咱们衙门是不管的,都付与私塾教授。”

“那他们用什么教,或者是教什么,你知道么?”

“知道,先教《百家姓》,认得些字以后,便从《十三经》中择取粗浅易懂如《孝经》之类的开蒙,也有直接教《春秋》、《左传》等等的。”

梁丰明白了,难怪那倒霉孩子大雨天挨打,感情是为这个。等于是幼儿园才毕业就直接念本科啊,难怪大宋读书人金贵,这样搞法,考上功名的可不全都是些大大小小的天才儿童么?这下他可无比佩服韩琦小兄弟来了,那脑袋,智商怎么也得二百五吧?

梁丰挥挥手,魏腾退了下去。他独自思索这件大事。

这一夜,梁丰眼皮都没闭一下,手不停笔地写着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小嫦起来心疼道:“不睡觉啊?唉,身子都不注意么?”

“你起来正好,闲着没事,先慢慢帮我誊抄一下。我赶着写的,字迹太潦草。”

小嫦急忙凑近一看,一摞稿纸上写着“人之初性本善”她没见过是啥,好在梁丰断了句的,比较好念。

梁丰用了一夜时间,把《三字经》给默写了出来。只不过因这东西起自王应麟,后来又被历朝历代不断增删,他只好将这教材从“炎宋兴、受周禅”开始改为“号建隆、都汴京。”后面的全部删除掉,又保留从“古今史、全在兹”以后的文本。

小嫦夫人怎么会知道这又是夫君剽窃的成果?还以为又是他殚精竭虑为大宋的孩子们创作的启蒙读物。这篇经文读来朗朗上口,简明扼要,用字又多是白话,特别好懂易背。果然是居家旅行、携带方便的儿童读物,良师益友!

膜拜,对这个郎君无限膜拜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26、 命案、婚期、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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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渐起,阴雨绵绵。.\\

夜雨中,曹门口一处小码头停泊着一条小船。这小船前几日便从封丘门驶过,却不进城,而是绕从曹门进入,便一直停在城边。

此时夜深雨大,才从船上下来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携着一个富家小娘子般的女孩儿。冒着雨奔入一条小巷,消失在雨夜里。过了一会儿,小巷缓缓驶出一辆马车,去了车辕上的铃铛,马蹄上也裹了厚布。雨中踏在石板路上毫没声息的前行,一直来到任店后街的白樊楼外一处勾栏门口。

车上跳下男子和女孩儿,男子上前有规律地轻叩门环。吱呀打开,二人赶紧窜了进去,大门马上又紧闭起来。与此同时,马车也早已消失在黑暗里。仿佛一切从没发生过。

“都过了这许多天,京城早就传遍了,怎么才来?”密室里,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那小女孩已没了踪影。

“当晚就出来了的,怕人追上,一直绕道邻县才折回。好在一路平安,没被发现。”那男仆喘口气道。

“你们进来,没可疑跟踪吧?”

“没有,一直在曹门停了三日,确定无人,才趁大雨来的。一路无人跟随。”

“嗯,干得不错。下去歇息吧,明日还有事要你去办。”

“是。”男子应道,声音里有欣喜之意。

男子刚出了密室门,黑暗里猛地伸出两只手来。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伸出捏住喉结用力一夹。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男子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被夹断喉结。只见他大口吸气,却怎么也吸不进,转眼软软倒在地上,眼睛兀自睁得大大的。

第二天天不亮。一辆粪车来到后院停了半晌,又缓缓拉走,挨家装粪完毕。天大亮时已经出了城外。

又一条人命就此在人间蒸发。

午后的封丘县衙礼字房里,魏教授正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桌前。他叫魏腾,这会儿胃可是真疼!

县尊大人有令。让他把这县尊大人新写的《三字经》一气背熟,明日要同他讨论。

你说他已经偌大年纪,又不考功名了,背这倒霉玩意儿有甚意思?年轻时还好说,如今都四十多了,脑仁已经不好使。一天之内,背得下来么?

但是没办法,要吃饭啊。一个小小教授,薪俸微薄。要养家,又没别的手艺。平日对着都是些穷鬼学生,一年到头能比照祖师爷那样有两条肉干收已经不错。

想到这里,只好咬牙切齿死命背诵起来。

梁丰可不管这些,今日已经写了信命人送到京城家里,嘱咐钱孝仪。叫他去找汝阳盛和坊的刘老板,下个月送冯师娘来的时候,一同请他来谈谈生意。

写完信又拿起开封送来的公文邸报看,上面写着,朝廷马上要诏告天下,九月官家大婚。取郭家娘子为皇后,张家娘子为贵妃,还有一个王家娘子,以才人列侍帝侧!

梁丰呵呵一笑,小子,算你捞到了。没有我,你那小情人儿可就归刘大胖子喽。看你这回怎么谢我来哉!

笑眯眯地放下邸报,又拿起一封信来。这信可了不得,封皮与外间常用无异,可是信纸却用的是南唐李后主的澄心堂玉版笺。可别小看这玩意儿,到如今可是用一张少一张了。李后主风雅一世,死得难看,就剩那么几刀好纸放在内库里,供赵家一个人使用而已。

“梁卿,朕要大婚了,快活煞!多谢。看看到时候能否召你专来。另,已知你断案如神,朕心喜甚,大娘娘喜甚!须寻个机会,将你升为八品可也。匆匆不及,御笔!”

“小嫦,小嫦!”

“来啦,干啥?”

“嘿嘿,官家可就要大婚了,九月。你说,咱们送点啥?”说完将赵祯的手札递给她看。小嫦一看那字就有些瘪嘴,比起老公和自己来差远了,宫里还老说犹善飞白呢,吹牛!

不过她倒是真替这位曾经的王家小叔叔高兴。自己还做过他嫂子呢!当下笑着揶揄道:“送什么?那日你不是说就送他两幅写真么?又不费钱,又有新意。我的小气大老爷!”

“哦对对对,我倒把这话给忘了,还是你记得真。行,咱就给他两幅写真,让他美去。对了,你说要不要也替他画两幅咱们那种,嗯?呵呵!”

小嫦先是不解,什么那种?转瞬反应过来,俏脸登时涨得通红:“你个臭不正经的东西。当日赚我画了,如今又来取笑!”骂完俯身过去,便要掐他的嫩肉。梁丰赶紧缩手缩脚嬉皮笑脸赔礼道歉。小嫦又道:“好啊,你画啊。看不把你判个凌迟处死满门抄斩!”

一番说笑,梁丰紧紧搂着小嫦纤腰,同观秋色。

第二日下午快散班的时候,魏教授磨磨蹭蹭来到慎思堂,进门施礼唱喏,见过县尊。

“哦教授啊,我正纳闷怎么你还没来呢。进来坐。”梁丰可没什么架子,直接招呼老魏坐下。

魏腾这时候正心虚呢,不敢坐。连连推辞道:“县尊有召,敢不过来?便请吩咐。”

“昨日给你的《三字经》,可背熟了?”

“回县尊话,学生愚钝,用功半夜,只好背得十之四五,请县尊责罚!”魏腾满脸羞愧说道。

梁丰听了一愕,那不是挺好念的么,怎么背不上来?转念一想,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是做弊呀,那玩意儿字可不老少,他一个四十好几的人如何能够一天背完?

“倒是本官不体下情啦,对不住啊教授!”梁丰歉然道。害人家熬夜,多不好意思。

乖乖,不罚就罢了,还要道歉。魏腾可从没见过这样的上司啊。感动没有,直接吓着了!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做教授这许多年了,对咱们大宋的教育是当行的。想请你读完之后,对这稿子提些意见而已。无妨,随便怎么说都可以。只要你讲的是真话。”

“大人,要说真话,属下是五体投地呀!”魏腾发自肺腑地说道。那东西,背起来痛苦,可看起来挺过瘾的,自己好歹也是学过高深学问的人,对这三字一句三字一句总结出来的许多东西,都能发出会心一笑。而且觉得,字不难,解得切,许多东西都浓缩进去了,还真有些速成的意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27、盛和坊刘老板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那你觉得,这篇文章,同《千字文》相比怎么样?”

魏腾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千字文》辞藻华丽,精思巧构,知识丰瞻,音韵谐美,宜蒙童记诵;大人这篇文字,却胜在晓畅易懂,简洁通透,虽不似《千字文》无一重字,然微言大义似乎更胜一筹!”

“呵呵,老魏,你这话虽有些过誉,但也看得出这多年的教授,真是有两把刷子啊。因为我一直在观察,觉着咱们大宋的孩童启蒙有些杂乱。祖上传下来的经典,固然是好的。但因其太深太艰,幼儿学起来,难免有事倍功半之弊。欲速则不达嘛。故此我编了这篇文章,准备取个名字叫做《三字经》,和《百家姓》、《千字文》三篇连缀起来,作为咱们县蒙童教材,以作推广,你以为如何?”

魏腾听了,欣喜道:“大人果然高瞻远瞩,大宋确有此弊。学生在公学里考察文章,也常常发现许多学子,一开始连基本的断句都不会,而且莫说文辞,便是小学(小学,指后来的训诂,主要是对汉字本意的考证、读音、起源等等)也是茫然。究其原因,应该是启蒙时老师所教有所差距。若此书能够推广,则于学童们,是大幸也!”

“所以啊,魏教授,你的事可就来了。既然咱们要做,便少不得要幸苦你一番。还要请你将此书能讲明背熟,届时本县将令县内所有私塾老师集中到公学里来。请你和公学的同僚们做个讲义。统一一下启蒙的标准和规范,也好让孩儿们少走些弯路。这可是个大事业,做好了,兴许是要名留青史的。教授,你可愿意担此重任?”梁丰说完,双目定定望着魏腾,等他回答。

魏腾虽然资质平庸。屡试不第,才在县衙内做了这么个不入流的小吏。但也是饱读之士,这点道理怎么会明白?一听可以名垂青史。怦然心动。有些困难怕什么?相比得到的,太微不足道了。当即端正站好,抱拳拱手凛然道:“大人信任学生。交此大任,学生一定尽心竭力将此事办好。不负大人的期望!”说完深施一礼。

“好,那就如此说定,来来来,咱们再仔细谈谈。”梁丰高兴道。拉着魏腾坐下,细细说起教育大纲来。

七月三十,两辆车马一前一后驶入县城,其中一辆直接从侧门进了封丘县衙,另一辆则在衙门外便停了下来。

小嫦和几个丫鬟、陈氏、永叔等已经在堂前等候。车帘掀开,冯程程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跟着几个丫头也出来。上前去就扯着小嫦的手叽叽喳喳打起招呼。

还没一个月,就把冯程程给想坏了。越到后面几日,越是激动,不住地算着日子要来会老公。

“姐,他呢?”冯程程问道。没见他等候自己。有些失落。

“在二堂呢。诺,同你们一起盛和坊的老板到了,要先客后主不是么?你呀,急什么,有一个月,可够你瞧他的!”小嫦抿嘴笑道。

刘老板身材魁梧高大。颌下一部浓髯衬得十分威武。这时站在院中,静静瞻仰这县衙。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在大门外和大堂分别见了梁丰手书的两副对联,心中感慨万端。短短四年,那个跟几家书商讨价还价的少年,如今已经主政一县了,世事难料啊!

正恍惚间,只听堂上传来笑声道:“刘老板,别来无恙否?”放眼望去,梁丰身穿青色官常服,头戴幞头,要系玉带,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草民刘毅,讲过县尊大人!”刘老板急忙躬身行礼,一丝一毫不敢怠慢。

“免礼免礼,你我故旧,不须如此。来,请进请进!”梁丰走下台阶扶起刘老板的手,笑着携了一同进了慎思堂。钱孝仪陪着进去,站在梁丰身后。

吃了两口茶,刘老板躬身道:“草民蒙县尊见召,急切赶来,不知有何要效力处?”

梁丰笑道:“呵呵刘老板,咱们当年襄州一面,可称愉快。不知我那《西游记》曾为你赚些银子否?

刘老板笑道:“大人说笑了,如何不赚?此时此书已然名满天下家喻户晓,称得上妇孺皆知。算起来,恐怕我大宋十户人家,便要有五家藏有此书哩!”

“呵呵,那就好,有钱赚就好。当年卖你们两千一百贯,不算贵吧?”

提起这话,刘老板想起往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年四家书商一同合起来要欺负梁丰,被这小子一一化解,半分便宜也没占着。虽说后来《西游记》大卖,利润丰厚无比,但一想起那天的事,如今面对这个已然成了事的县太爷,还真有些赫然惴惴。急忙恭敬回答道:“其实真是不贵,当日对不住大人。!”

“呵呵,刘老板这么说,倒让我想起那书中如来佛祖说的一段话来。”

“敢问大人,是哪一段话?”

“我在书里九十八回中,佛祖有言道:‘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嘿嘿,是也不是?”

“呵呵,大人厉害,大人厉害,原来早已洞彻世事,借了佛祖之口写在书里。唉,草民等愚钝,没看出大人当日微言大义。惭愧惭愧,今日前来,特意要将功补过,求大人一个宽恕则个!”

刘老板这时候再听不出梁丰的意思,那年纪可就真是活在狗身上了。人家上次写书贱卖给了你,这回把你喊来,却不是要你来弥补的么?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还不赶紧表态?以他梁丰此时的名声,乖乖,“好趁青春见玉田”呐!别说利用官威,就算是去到哪里随口说一句“汝阳盛和坊的书印的不好”,那自己可就呜呼哀哉了!是以赶紧表态,愿意补偿这位县令大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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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大宋花朵要爱护

(第三更,求......)

“诶,我便是这么随口一个玩笑而已,当不得真。.\\你何必如此?今天相请过来,是想请你看一篇稿子,且瞧能不能用。”说完手一招,早在一旁伺候的魏腾赶紧将《三字经》文稿递给刘老板。

刘老板起身接了,点点头,细细地翻看。

他原以为是梁老爷最近手头又紧了,要朝自己打秋风呢。心里也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反正上次欠他的,这次补上而已,回头找另外三家AA。谁知满不是这回事,他一个大宋朝出版界知名人士,才翻了几句,就知道这是一本儿童启蒙教材。

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老编辑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商机。不禁眼睛一亮,呵呵,这位才子果然每次见到都有好事啊。这书稿别看字少,要是印了出来,绝对也是风行天下的。

想到这里,刘老板抬起头来道:“大人,不是草民奉承,这篇稿子,的是蒙童入学之首选。若交于草民印出,不日定当风行天下,那时节,可算是我大宋一大功德哩!敢问一声,这又是你老人家的手笔么?”

“老刘你好眼光!看得切。正是要你印将出来。怎么样,不为难吧?”

“不为难不为难!草民求之不得。恕草民冒昧先说一句,这润格么,您看这个数目如何?”刘老板伸出一根指头对着梁丰道。

“一千贯?”梁丰笑道。面色如常。

“哪里哪里,小民说的是一万贯!”刘老板急忙纠正。

“一万贯?!”梁丰还没说话,陪在旁边的魏腾可吓了一跳。乖乖,这钱来得跟抢似的,就这么薄薄几页纸便要卖一万贯。嗨,自己白读了那么多念书,都念狗身上了。要是自己也能写那么一部,还当他娘的什么县学教授啊,享福去喽!

刘老板是经过周密计算的。这书稿看起来字不算多,可也能编印一册。可着全大宋。除了《百家姓》和《千字文》,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启蒙教材,这要是出了,那还不得普天下孩童人手一册?还有那些就算没孩子的,可不也要备下么?因其字少,故而成本低,利润薄。但销路一旦畅,所获之利,绝不在《西游记》之下。在商言商,虽说版税出一万贯有些高了,但一来补偿,而来拉关系,这钱花得绝对值得。

哪知梁丰笑着摆手道:“老刘你可别误会,我好歹现在也是个县太爷了。还不至于把你绑了来打秋风。补偿么,当然要你补偿的。不过不是这么办。”

刘毅不解了,不要钱么?那要干啥?

“老刘,我可不想把书稿扔给你印了便完事。这书跟说部可不一样。此事做了,可就是关系到我大宋千千万万孩童的未来。咱们钱可以少赚点,但一定要把它做好。你说怎么样?”

“大人请明示,草民无有不遵。”刘老板道。

“要说这一县之事,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太多。我最近反正也有些空闲,再加上贱内丹青也还过得去。打算好生给这书稿配些图画,让蒙童们看图识字,将这些粗浅东西牢牢记住。今后再念难的,可就事半功倍了。你呢,须得好生雕版印刷,工本虽高,利却不要太厚。也算你为大宋做一件功德。”

“好好好。求之不得。大人发偌大善愿,小民愿效犬马之劳!”

事儿就这么定了,梁丰便留刘老板在封丘多住几日,游玩一番,等自己慢慢将画稿拿出。实在等不了。也可以先回去,随后寄给他也行。

刘老板走后,梁丰伸个懒腰,溜达着回到内宅。

冯程程这会儿正拿着一根竹棍子,揪了板儿来到书房,要考教功课呢。

“说,这几日干什么去了?怎地交给你的功课一样没完成?小嫦师傅没教你么?”赤眉瞪眼地煞有架势。

“是少爷让我放几天假,不叫我念。”那倒霉孩子战战兢兢道。

“他不让你念你就不念啊?他是师傅还是我是师傅?你听他的,不听我的么?”一边说,一边挥着棍子比划。吓得板儿肩膀一耸一耸,想躲又不敢躲。

“业精于勤荒于嬉,你以为个个都跟他似的天生就是读书的胚子,不用功也能考功名么?我可告诉你,你进了这个家门,落在我的手里,将来不考中个进士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说着说着棍子举起便要落下。

大老爷本来笑嘻嘻在旁边看着这妮子教训徒儿,忒好玩儿了。这时看她认真要动兵器,急忙老远叫道:“嗨嗨嗨,有瘾了是不是?一个小孩儿看被你吓的。他才多大,就让他学那个?可告诉你,这孩子啊,就是咱大宋朝的花朵儿,你要好生爱惜栽培,别把他弄蔫儿了。过来,花朵儿,来我这里!”说完朝板儿招手。

板儿正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见少爷叫唤,又想过去又不敢,只好怯怯地望着程程。

那妮子训得正欢实,听到身后的声音,急忙回头。马上就眉花眼笑地想冲过来扑他怀里。瞬间又立住,翻了他一个大白眼,虎着脸扭头不理。

梁丰嬉笑着走近,一边挥手让板儿逃开。

轻轻扳过她身子,温柔抚抚她鬓角,低声道:“想我了吧?”

冯程程霎时气也平了,身子也软了,脸上也发烧了。顺势靠在他肩头,嗯了一声,不说话。

“一个人在家,难过不?“

“有点,不过也没啥,平日去陪陪爷爷奶奶,跟我妈说说话,也就过去了。“

“呵呵,那我就好好陪陪你,安慰安慰你这颗相思的心。”

程程把梁丰又搂紧了些,享受地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

“咦,小嫦呢?”梁丰忽然发现,小嫦不见了。

“走了一会儿啦。”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

“她说早些走好,免得待会儿晚了不好行路。”

冯程程支吾道。想起刚才小嫦说的原话,不禁偷笑起来。

“你来了,我得赶快走。那厮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咱可不能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要不然,今晚走不了不说,还得被他占了便宜。羞死人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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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邓县尉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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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来到封丘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到目前为止,对自己的工作思路和处事方法都感动比较满意。!首先他对公务做了明确分工,好兄弟邓圣主管治安。这个他很放心,不论于公于私,邓圣绝对是只会给自己补台不会拆台的人选;前任县尉秦邦业如今分管工商和农业,对县里的经济发展负责。因为他是比较熟练的老官,情况明白,业务精通。接触下来,也还算兢兢业业。

自己呢,要做的事挺多,但总要有个头绪,不能什么都一股脑儿铺开。现在瞄准了百年大计,那就好好做出成绩来。

因为他的放权和支持,那两位也非常感激,放开膀子去干。于是封丘县平稳过渡,没出现什么大的岔子。

可是他正得意的时候,岔子终于来了。

这天正在办公,外面匆匆跑进一个捕快,喘气喊道:“启禀老爷,有事不好!”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慢慢说。”

“县尉大人被人打啦!”那捕快说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事。

“什么?”这他娘的扯什么蛋?

邓圣来封丘赴任时,没带老婆孩子,只带了两个老仆,一个小厮充作书童。他家其实挺有钱,但他平日为人低调,不似张挥那般张扬。来了以后,也就仅着朝廷给的置家钱,比照秦邦业的规格,在离衙门不远处也租了一幢房子住下。每天上班当值议事,下班要么就同梁丰喝酒打屁,要么就同属下弟兄们聚会聚会。都是他自己掏钱,那会儿又不给报销,只为了把人心团拢一些,工作好开展些。

自从梁丰托付给他治安工作后,邓圣还真是踏踏实实地办事。原来封丘治安就不错,他上任后,又更好了一些。

但是如同天下任何城市一样。有阳光面,就由阴暗面。正邪之间的斗争是永远存在的。

那日梁丰回来同他说起郑得力家的事,他便留了心。这种明火执仗的抢劫,绝对要除掉。于是邓圣就学着梁丰,也来个微服私访。

那年月微服私访容易啊,有没有电视报纸相片,随便往街上一站,还真没人认得出他就是堂堂县尉老爷。因为邓圣怕公门里有那些泼皮无赖的内应。所以上街那天就没带衙役。而是直接叫上自己两个仆人跟随。

起先也就是想摸摸情况,找找线索。可惜他毕竟只能算是官场的雏儿,不太会隐蔽提问。因此来到后街一打听,街坊们觉得这个人没来由地问些话儿,不太对劲。又怕着那帮子人报复,便支支吾吾,到了也没问出个结果来。

邓圣正要空手而归的时候,无意中溜达到县南头一个相当于菜市的地方。说是菜市,无非也就是几个固定卖些葱姜蔬菜的小摊驻扎而已。但菜市旁却有一圈人围着闹哄哄的。不知道是在干些啥。

邓圣反正左右无事,就叫上仆人跟着挤过去瞅瞅热闹。原来是一帮子人正在关扑。

大宋是不禁赌的,关扑也没啥大不了。因此光明正大甚是热闹。只见这圈子正中坐着一个斜跨衣衫。头插红花的汉子,满脸油光正在做庄。面前摆了一堆豆子,一个小碗和一根短棍,正在玩大宋市井底层最流行的赌博——赌单双。

这种玩法说起来挺简单,就是用碗罩了豆子,然后旁人押单或者押双,买定之后,将碗揭开用棍子拨拉,猜中的一方按自己所押钱数收钱。没猜中的自然就输掉。

本来没什么出奇的,但是邓圣看了两眼之后就察觉里面有猫腻。那做庄的汉子一定是个老千,每次下碗的时候都非常迅捷,瞬间罩住豆子,旁人根本看不出数目来。所以都是胡乱押上。但这汉子每次揭开一数。多半是押得多的一方输,少的赢,总之开盅的单双数总是和押多的一方相反。

众人也许是赌得眼红了,根本没在意。邓圣从旁观察却发现那汉子手里定是暗藏了豆子。他眼光奇准,自己一碗扣了多少豆子心中清清楚楚。完了便观察下注的情形。若是多数人都押单,那么他便会根据自己扣住豆子的数目情况,也许不动,也许就以极快手法在开盅一瞬间塞入一颗。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邓圣冷眼看去,大约数了一数,差不多有两三个人是这老千的托儿,有四五个不明就里的看热闹,另有两三个属于真正的肥羊。

那三只肥羊这时候已经输得冒汗了,出手越来越大,一开始三文五文,现在却是三十五十地押上。也许有一两把手气好赢了,但转瞬之间就又输精光。看看几人加起来怕是一共输掉了一二贯钱不止。面色低落,喃喃咒骂,想走又舍不得输了的钱,想扳本又有些怕了。每当要狠心站起身来离开,又被旁人一哄“这把要回本了,绝对要回本了”,马上又被勾住,继续下注输钱。

那做庄汉子开盅,又赢了一注,大呼小叫地又去抓钱。等把钱全部扫到自己面前,又喊道“买了买了啊!”说完将碗迅速一罩,等人下注。

这回邓圣从身上摸出一二十文钱来,看看那三个肥羊押朝双字,自己也便跟着将钱扔在双字上。那汉子抬头一看,咧嘴笑了一下。心道呵呵,又来肥羊了,前仆后继啊!心中大喜,手里豆子暗暗移动,要一把吃了邓县尉这二十文大钱。

就在他要伸手揭盅的时候,忽然一只大脚伸出,踏在碗底。邓圣道:“不用你揭,这次我来!”

那汉子心中一惊,好啊,这时来踢场子的。抬头恶狠狠道:“直娘贼,要赌便赌,不赌便滚。却来戏耍你家老爷,惹得老子怒了,给你两个明晃晃的窟窿!”

邓圣哪里理会他,顺势抬腿,只一脚,便踢了这厮骨碌碌一个筋斗。冷笑一声道:“你敢耍诈,老爷今日便要办你!”说完将碗和豆子全部踢翻在一旁,清清嗓子要两名身份、

他原想自己是练过些拳脚的,身边又有两个健仆护着,这帮人应该没那么大胆敢反抗。谁知刚要开口,就听得而后风声呼地一下,耳朵后面便挨了硬梆梆一下子。登时脑袋一阵眩晕。

两个仆人一见老爷被打,怒吼一声扑上护住,便同那群泼皮厮打起来。

可惜功夫再高,也怕菜刀。那几个泼皮虽无菜刀,但板凳青砖却备得齐全。邓县尉和自己的两个仆人终究还是被一齐打翻在地。瞬间一帮子混混扯了钱跑得干干净净。那三个肥羊兀自在一旁呆呆地作声不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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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抓不到人

事情经过便是这样。,!

这时梁丰已经来到邓县尉的家中送温暖。秦邦业也跟着来了,后任才来没几天便被如此痛打,前任失职啊。

“老邓,你这可是阴沟里翻船,栽到家了!呵呵,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逞英雄。”梁丰不但不安慰,反而朝他伤口上撒盐,幸灾乐祸道。

“希圣,对不住啊,是我的失职,倒叫你白受苦楚。”这是秦邦业深深的歉意。

“嗨,没啥,不就一顿拳脚么。还生受得住。这岂能怪固本兄,是我自己托大了。”邓圣急忙宽慰秦邦业道。转头又对梁丰说道:“你还别来这套,什么激将法?这是我该干的,自然要干。你要真觉得我不是英雄,要不咱们换换?我来管读书写字,你来管杀人放火。”

“哼哼,想得美。我可是探花,老命比你金贵。安心将养吧,等好了,再继续。”

两人斗了几句嘴皮子,开始认真起来。秦邦业问有没有立下线索,好去拿人。邓圣说没线索,一个也认不得。不过他很乐观道:“这群泼皮应该是认不得我。否则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因此顶多换个地方或者避避风头,过几日还会出来的。你们不用操心,等我好了,自己亲手报仇。”

梁丰和秦邦业想想也有道理,又安慰了他几句。交待让他好好养伤,公务先放下,自然有人处理,便各自散去。

只是区区一个县城,有什么瞒得了的?第二天便全衙门都传开了,第三天便全县城都传开了。

自然,也会传到那几个打人的泼皮耳朵里。

可这时候这几人却全没有打了县尉太爷的自豪感,也来不及有恐惧感,一个个正跪在一处房屋里,享受着带头大哥的拳脚。

“操你老娘的,瞎了狗眼啦?什么人都敢打,有这胆子。干脆给老子杀上东京抢官家做去啊?”一个黑面大嘴的恶汉高踞胡床,一手端着大碗酒,一手指着他们破口骂道。

那几个不敢抬头,跪在地上,有一个哼哼道:“兄弟们真是不认识那厮。只当是个来踢场子想黑吃黑的,故而动了手。今后再不敢了!”

砰地一声,被黑大汉抬起一脚当面就踢掉两颗门牙,鲜血直流。捂住了嘴不敢说话。

“胆敢背着老子在外面设局,家法一顿伺候,受了家法,安排你们先出去躲避些时日再回来。滚下去吧。”黑大汉怒冲冲冲地骂道。

那几个不敢作声,乖乖地出了房间,被大汉几个手下领到别处,自然有人用刑,打得如杀猪一般惨叫。

“大爷,这事你看闹的。多半县衙要大索全城的。要不,咱们兄弟都先歇歇?”一个手下请示道。

“是要歇歇,知会下去。一个也不许妄动。这几日须得老实呆着,不许吃酒闹事,不许出门厮混。若有人敢乱来,抓住立刻打死!”

“是!”

邓圣受的是皮外伤,过得两三天就好了。一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布置抓捕工作,派出去二十多个巡警捕快,由房二带队全城搜索那几个不开眼的家伙。谁知闹得鸡飞狗跳,连毛都没抓住一根。

房二又专门跑到那个菜市了解情况,可那些摊贩和人家都推说不知。没有注意看见。没奈何,自己们在明处,贼们在暗处。老百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谁敢泄露风声?房二只好无功而返。

邓圣也没法子了。只好暂且放下此事,留着仇以后再报。只加强了县城治安,派出人手增大巡逻频次,严打不发分子。这下倒让老百姓交口称赞:“县尉太爷这一顿挨得好生划算,总算把咱们的安全感又给提高了许多!是个好领导!”

邓圣要是听了。肯定要吐血。

话说自那天程程回来训过板儿,梁丰便拉着她苦口婆心地开导:“他只是一个普通孩子,怎能如你我般去要求?那些书,现在看了也是白看,背了也是白背。他不理解嘛,何必逼他?”

“你这话我可不乐意听,如今在朝为官的那些个,谁不是如此磨砺过来的?有哪个不是读了这些书中的举?板儿家以前平穷,无此机会便也罢了,如今机会便在眼前,焉能不勒紧了?十岁才认字已经晚了,再晚便要耽误。”

梁丰见她认死理,便把自己同小嫦上街遇到的郑家儿子的遭遇说了一遍。什么基因遗传她肯定不懂,但总算还是明白些。说完又取出《三字经》给她看。

冯程程冰雪聪明,立马就明白了梁丰的用心。如同小嫦一般对他五体投地:“老公,你这书写得可真好,真要是印了给天下孩童发蒙,的确比我那种教法好上许多倍!”

冯程程的一大优点:勇于认错!

“那咱们便来做点正事好不好?”

“什么正事?”

“我已经同刘老板商议了,此书便交给他家去印,但我还是觉得美中不足,光有文字还不太直观。便想给这些句子配上图画,让孩童们能明白些。反正你来也是闲着,干脆咱们夫妻就把画也一并画了。到时候,满天下岂不都念咱们夫妻的好?”

“好呀好呀,你这是正主意,那今晚咱们就开始?”

梁丰现在一家三口都是艺术大家,画点命题画自然不在话下。这厮便想起当年工笔大家王淑晖的《西厢记》来。于是起笔第一句就根据“人之初,性本善”认认真真工笔画了一个襁褓里捏手憨笑的儿童,真是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冯程程夸赞之余,也撸起袖子开动。她比起梁丰的写生素描来自然差了许多,但这工笔造像可比梁丰要强些,因此也是手到擒来。

两口子便这么比学赶帮超地忙这桩事业。梁丰已经打算好了,反正两个老婆都厉害,一个去了一个来,总之是不会断的,不久的将来,中国第一本《三字经》图文画册将煌煌出世,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板儿自然也就跟着得了许多好处,不再去学那些望而生畏的东西,先把《三字经》看得津津有味。而且还多了许多空闲出去玩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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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金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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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玩耍,其实也是完成梁丰交待的任务——去找后街郑家儿子交个朋友。,!

板儿当然是欢呼雀跃,太盼望有个伙伴了。

幸好这事早有铺垫,因此没太费周折。前些时候小嫦回来,同情她家遭遇,就已经打发彩云和扫琴寻摸着送了十几两银子去给郑姜氏。那妇人无端端有人送钱,自然不愿接受,左说右说才明白是头天有路过的客人听她家遭遇,心中恻隐,故而打发丫鬟送来些帮补。郑姜氏才千恩万谢泣不成声收了。

今天出门,就由永叔陪着,彩萍、陈氏和板儿一同上街,专门去找郑家。

初初郑姜氏见一个都不认得,不敢搭话。后来彩萍说了来历,方才知道原委,赶紧请入家中坐下。永叔不方便进去,只在街面等候。

陈氏携了板儿进入郑家,只见窄窄一间屋子,两张木板床,一桌一凳一油灯而已,灶冷衾寒,果然贫苦得紧。想起自家以前的日子来,同病相怜,就同郑姜氏亲近了许多。两个女人不免婆婆妈妈说些哀伤话儿,登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来。

板儿和郑家小儿年龄一般大,更是相投。小孩子最容易交朋友,三两句便熟悉起来。语言投机,问起功课,板儿才知道郑家小儿和自己一样,学得十分痛苦。而且郑家小儿还有不同,他家可没钱交足学费天天上私塾念书,只初一十五去找先生还课,考察一番后又布置新的功课回家自己学习,比板儿更艰难数倍。

陈氏和姜氏说了好半天话,才把来意告诉姜氏,自家少爷娘子看她家可怜,让常来探望,还叫带了孩子去玩耍。姜氏马上警觉起来,莫非遇到歹人?立即推脱不许。还是陈氏好言相告,约她带了孩子一同过去。但只说少爷家门高,她去看看便了,不要惊讶。姜氏才犹犹豫豫应承了,喊上儿子跟着陈氏出门朝县衙走去。

来到县衙后宅,果然把郑姜氏惊得合不拢嘴,原来是县太爷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此时程程娘子已经换了小嫦娘子的班,也早听说了郑家的事。她和小嫦一样的善良。处事却风风火火了许多。并不因姜氏贫穷褴褛便嫌弃,高高兴兴地受了姜氏的礼,就叫侍书拿出几贯钱来周济姜氏,又直爽说道:“那日我家老爷见你儿子那种读书法,很是不对路。因叫了你家来,今后你这小儿便同板儿一道来跟着我读书罢了,不要再去私塾。我包你儿子长大成器就是!“

姜氏受宠若惊,岂有不答应之理?当即千恩万谢,不敢多坐。只把儿子留在县衙同板儿玩耍,自己如做梦一样恍恍惚惚回到家里。一时想起亡夫,悲从中来。独自取了灵牌抚摸哭泣。

姜氏走后梁丰才办公回来,见到郑家儿子。穷人孩子早当家,是个懂事有礼的,知道是县老爷,急忙跪下磕头行礼。梁丰将他拉起,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顺。”

“大名呢?”

“没有大名,娘还没取。”

“嗯,好,那今后就同板儿做个好朋友。每天记得来跟着师傅读书罢。”

“是,谢过老爷。”

梁丰看着这个乖孩子犹豫了半天,才谨慎措辞开口问道:“你娘常常打你,是为甚?”

“老爷,是我读书不长进。不怪我娘。”

“那你娘为什么要逼你读书?”

“我爹临死时候说的,不读书要受欺负!”小顺回答道,眼里有了泪花。

“知道欺负你爹的人是谁么?”

“知道,他叫金大嘴,专在城里设赌放账的。”说起仇人。小顺眼里有了异于儿童的恨意。

梁丰叹了口气,点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梁丰转头把这个名字给了邓圣,让他留意此人。邓圣把房二叫来问道:“你可听说过金大嘴的名头?”

房二道:“知道,属下认得他,只是没啥深交。”

邓圣叫他说说情况。

“这金大嘴,本名金春平,原是潘店一个破落户,全家只剩他一个未死,流落到京城专与大户帮闲使气。因他长得凶恶,下手又狠,在大相国寺一带似乎颇有些名气,后来不知得罪了谁,在京城呆不下去,便回到封丘过活。这厮去京城时还破落不堪,谁知回来时已不知哪里得了些富贵,纠集了几个以前的狐朋狗友,开设一处关扑,到处聚赌放债。”

“只是设赌放债,没犯其他事么?”

“他岂能有好的?据说这厮前些年也曾收留过许多江湖飞贼大盗,不时地壮他门面,若有银钱纠纷,那些人便会替他出头,也每每得了势头,专门欺压一些良善。前任潘县尊同秦县尉也不少缉拿他。可是奇在屡次将这厮收监关押,再搜查他的老巢时,总是一根鸟毛也无。坊间传说的那些大盗飞贼一个也不曾见得,都先得了风声逃脱。又一次潘县尊恼了,定要问他个放债盘剥之罪,谁料居然从开封来了提点刑狱公事,将这厮直接解入京城受审。初时阖县俱都庆贺,说终于除了一害。那晓得才不到半月,这金大嘴竟又大摇大摆回了封丘。”

“哦,那这厮岂不是还有些撑腰的势力?”

“谁说不是呢?但却无人知道究竟是谁给他仗的腰子。只知道潘县尊也为此致函开封府,那晓得一来二去也没了下文。连潘县尊也奈何不了他。只是这金大嘴为人狡诈奸猾,杀人放火的事凡所谣传与他有关的,咱们县衙去拿人那脏,却从来不曾见过有他干系。属下曾经帮着秦大人办过两件劫案,指明是与他有关的,谁知到后来都有人出来认罪。他倒洗刷得干干净净。这一两年来,封丘治安还算过得去,这厮依旧设赌,但也再没听说犯过什么大事。”

“那据郑得力家案子说起,是金大嘴涂改契书,强行讹诈郑家产业。闹到县衙时,是咱们县里一个押司出去分说的。到底是哪一个押司同他有勾当?”

“是宋清宋押司出面分说的。”

“把宋清叫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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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又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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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是封丘县第三小押司,生的精干,个头不高,黑瘦面皮,八字胡子。,!听说县尉大人叫唤,急忙赶来。

“前些日子死了个叫做郑得力的,你知道吧?”

“回大人话,属下知道。此人原是个精壮的力士,只是气性太大,暴病死了,想起来还真有些可惜。”宋清说道最后,居然有些感叹。

“我听说他是同诨号叫做金大嘴的契约争执,是你出去撕掳的?为什么判他输了官司,那种腌臜,你难道不知么?”邓圣问道。

“大人,属下实在有难言之隐啊!”宋清一下子跪在地上,竟喊起屈来。倒是出于邓圣意料之外,道:“你且先别忙叫屈,只把实情说给我听。”

宋清直挺挺跪着说道:“大人,那金大嘴非一般人物,阖城百姓,谁不曾听说他的名头?那厮心狠手辣,凡得罪了他的,必挖空心思报复。以前也有人不怕,同他理论过,可不过多久,不是当事人无故失踪,就是家里遭了水火。衙门拿他,却从不曾找出半点证据。听说他在开封有人事,前次潘县尊要判他的罪,都被上司压了下来。奈何这厮不得。属下虽说押司一个,却也抵不过他财雄势大,实在不敢得罪于他!”

“放屁,我叫你说实情,你却推得干干净净,遮么想蒙蔽本官么?你怕那金大嘴,却不怕老爷我喽?”邓圣怒道。

“大人,此事说起来,谁不知是郑得力冤枉?那天吵上衙门,吏房里众人都躲躲闪闪,谁愿意沾这等祸事?一齐推了我出去。属下只好出来,但也确实怪那郑得力不识字,不懂刑律。我大宋律条明言,凡五十贯以上往来账务,须得官府背书为准,他们的契书。又不值五十贯,哪里管得?第二,契书上的确写的十分,当时他们立字据,是郑得力亲手摁了手印的。只怪他不分字体,造出这等祸事来。认真说起,官府却也无法替他说话啊!”

邓圣知道这个宋清说话有些不尽不实,但言之成理。也拿他无法。只好挥手让他退下,心中盘算,该如何抓住这个金大嘴的把柄。

宋清下去后,邓圣又分别叫了几个衙门老吏来询问,说法都同宋清相差不多,有些情况还没宋清了解得透,只知道那个金大嘴在城南和城西都有赌坊,称得上日进斗金。但不知怎地,最近几天都没开市。也不知道出了啥事。

邓圣想来想去,郑得力这种典型的欺诈案子,必须抓出同类案件作为证据。才能够定金大嘴的罪。但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办法,只好等待和忍耐。

这下子邓圣算是尝到四处碰壁的滋味了。原以为放了任,只要雷厉风行,便自然会把事情做好。哪知道来到封丘,先被泼皮暴打,后被下属搪塞,脸都丢了,还是没法子。郁闷至极!

更郁闷的事接着就来了,赵宝成忽然急急匆匆来求见梁丰。说是想请县太爷通融,看看自己儿子。

梁丰本来就觉得上次案子无端端让赵宝成受了打击,过意不去,按说定为死罪的囚犯是不能随便探视的。但还是卖个人情,让李达带着他去找邓圣传话。说这个例外,准许探视一回。

邓圣也没当回事,就批了手续,让赵宝成第二天去看儿子。

第二天,领导班子照例抽空开个小会。商议一下为难事务。邓圣就把这两天查金大嘴的事和自己挨打的下文说了一遍,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泄泄火气而已。梁丰和秦邦业也安慰他不要心急,慢慢查访。

刚说了几句,房二上气不接下气跑来,顾不得体统,一脚就冲进慎思堂报道:“太爷,不好了,赵守正死了!”

梁丰和秦邦业一下子站了起来,邓圣因为来得晚,不是很有感觉,茫然跟着站起。

梁丰问道:“怎么死的?”

“回太爷话,好像是自杀。现在赵宝成正在南牢外哭闹。他本来是要来看儿子的,谁知刚刚递进县尉大人的批文,里面过了一会儿就传出来,赵守正死了!”

梁丰大怒道:“狱卒都是吃干饭的么?这么大活人都看不住,用什么东西自杀的?”

“破碗割脉自尽。”房二也汗了。

“走,去看看。”梁丰说完,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南牢,自然是在衙门南边,就是一墙之隔而已,几步就到。

梁丰站在黑暗潮湿的牢房外,秦邦业和邓圣跟在身后,看着里面的仵作翻起赵守正的尸首验看。那赵守正死的时候是面朝下趴着,右手手腕割开一个口子,像个婴儿嘴一样的翻着,红嘟嘟的,口子里却已经白了,是血流尽了的反应。左手捏着一块碎瓷片。

等仵作看得差不多了,取出白布擦手时,梁丰三个才点了灯笼进去。这时候壮胆的人多,又是新鲜死的,不像赵守财那样可怕恶心,梁丰也就能沉住气仔细观察。只是他装模作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气闷不已,正要起身退出时,忽然衣服后摆被轻轻扯了扯。梁丰回头看时,正是秦邦业在拉自己衣服。

梁县令正要开口,老秦急忙歪了歪嘴,使个眼色。他虽不懂是啥意思,也急忙闭上嘴。

秦邦业叫道:“你们先把尸首抬出去罢,大人等会儿再出来看个仔细。”应声进来几个狱卒把赵守正的尸体抬了出去。就在几个狱卒抬起尸体转身一刹,秦邦业伸出手中提的灯笼,朝刚才赵守正趴的位子旁边地下矮矮地一照。

梁丰赶紧蹲下一看,地上隐隐细细地刻着一个“柳”字!

这厮登时头皮发凉,差点叫出声来。

这时秦邦业已经提起灯笼,高声喝道:“取封条来。”说完扯着梁丰和邓圣出了牢房。一会儿急忙进来两个狱卒,手拿封条和浆糊。秦邦业亲手接过,命人锁了牢门,在门上斜斜交叉把牢门封住。又喊来笔墨,亲手填上天圣二年八月初五的字样。完毕沉声道:“这间牢房今日起封住,没有县尊大人的命令,谁敢打开,挪动里面一丝一毫,以死罪论处!”

众人急忙答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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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分两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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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牢的院子里已经放好了赵守正直挺挺的尸首。,!梁丰三人心情恶劣地出来,房二过来附耳在梁丰身边道:“赵宝成已经昏厥过一次,救醒过来,大哭着要见儿子尸首一面。”

梁丰点点头道:“让他看看吧。”说完就当先走开,三人转到一间房子里,免得和赵宝成撞见。

远远地隔着窗户,望见赵宝成在一个家人的搀扶下踉跄走到赵守正尸体旁,狱卒掀开布单让赵宝成看。赵宝成本来就呼吸急促,此时更加激动起来,指着赵守正大声说着什么,越说动作越大,忽然举起手猛地在赵守正脸上拍了狠狠一掌。那样子,却是气愤大过伤心。

狱卒急忙阻拦,几个人围上去连说带拽,好歹把他拉出了院子。

梁丰等见他走了,才转出来,问道:“方才他说了些甚?为何如此暴躁?”

“回禀太爷,赵老爷指着他的儿子大骂,说他不肖、害人,又说什么死了也抵不了帐什么的。也不太懂是啥意思。”

“哦,那赵老爷端的如此说来着?”梁丰沉思起来。一晌转身对秦邦业说道:“主簿,你看这下一步该怎么办?”

“迅速提审柳氏。”

“对。”

三个人决定不走了,先把柳氏审了再说。当下一面吩咐狱卒提柳氏,一面到牢狱签押房等候。

可惜,还没走到签押房。狱卒已经过来有请三位大人移步女监。柳氏也死了!

“淫荡之身,祸延主家。伦常不耻,再无面目对此青天白日也!”

寥寥二十余字,是柳氏的绝命书,用一片衣襟蘸血而就。柳氏面容平静,毫无痛苦之感。奇的是,死时姿势居然同赵守正一模一样。仿佛练习过一般。

“真是见鬼了。”邓圣苦恼地揪着自己刚刚留的一部胡子骂道。他觉得自己太倒霉了,怎么会才来一个月不到,接连发生两起命案呢?而且还有关联。

其实大宋治安一直都挺好。一县之地,一年有件把凶杀案已经是了不起了,偏偏一个月之内死了两人。而且还是在牢里。放眼整个开封府,绝对属于罕见!

这时候梁丰反倒静下心来,他和秦邦业一样,已经意识到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命案了,恐怕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可是这阴谋是什么,到底眼下这两位是怎么死的?谁能一下子说的清楚?

梁丰只好用最笨的办法来分析了。不过,就算是他认为最笨的办法,在眼前秦邦业和邓圣两人来说,也是非常高明的。

他用一张纸写下若干疑问,然后一条一条地排除可能。希望能最后找出一个突破口。这办法,秦邦业多年老政法委书记没见过,邓圣这样的雏儿更不晓得。

第一、赵守正的牢房刻着柳字,是说柳氏杀了他吗?

不可能,柳氏关在女监。而且是看管最严的死囚牢,有这移形换影的本事,还不如自己个儿越狱算逑,费那么大劲干嘛?

第二、那绝命书是柳氏亲笔吗?

这个有可能,但可能不是真话。她要真有廉耻,干嘛主动去勾搭名义上的儿子?这时候梁丰忽然想起一个重大破绽来。当时柳氏自圆其说,自己因为破了案子心中得意,没怎么在意,此时想起来,才觉得漏洞百出。

柳氏说吴氏的媚功是自己教的。可是后来又因为赵宝成迷恋吴氏不理自己,才去勾搭大少爷。真是他娘的荒唐,你一个青楼行首,就算嫁了人要洗心革面,也不必找个替身取代自己啊!何况背地里还做出这等伦常不耻之事,难道是撑的?

这暂时只能是一个谜了。

第三、为什么两位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等到赵宝成来看儿子的时候才死?难道是恨这老东西,专门死给他看么?

这个很可能,倒不是因为恨老东西,而是因为怕了老东西。怕什么?暂时不知道,但绝对非常关键,关键得两个人不惜一死也不愿意活着面对他。

梁丰这时候突然跳了起来,厉声叫道:“来人,来人!”

房二就在门外伺候,一听叫唤,马上进来:“太爷有何吩咐?”

“马上派人去看住赵宝成,任何人不得靠近他身边。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房二莫不着头脑,慌里慌张答应了,急忙出去安排。

最后一个疑问,也是最关键的,赵守正前脚嗝儿屁,柳氏后脚跟着。难道是殉情?

不可能,好歹也赖活了那么多天,难道今天是黄道吉日,两人一早约好的?

可是如果没有约好,怎么会一起死了呢?很简单,一定有人居中串联,暗通消息。甚至,两人未必是自杀,而是被杀。

事情大条了,不论怎么分析,南牢有内应。这是一定的!

梁丰脸色阴晴不定想了半天,终于下了决断,分配工作道:“如今要分两路同时走。第一,希圣,南牢内应一事交给你去盘查,挨个提审也好,集体动刑也罢,都由得你。先问个明白再说,看看这两人死的时候,最后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是谁!”

邓圣站起来答应了。秦邦业准备开口说话,却被梁丰挡住道:“第二,固本兄同我一到见一见赵宝成,看看他到底为什么忽然要探视儿子。咱们这就开始吧!”

邓圣点点头,转身大步出了门,吩咐南牢一应大小狱卒,分批次到签押房来对话。

梁丰则和秦邦业转身出了签押房,命房二去带上赵宝成,一同回衙门。

因为离得近,所以大家都没坐轿子而是步行。这时候秦邦业赶开随从们,独自走到梁丰旁边道:“大人,依下官之见,南牢那边还是我去问吧。希圣初来,没什么经验,怕一时理不清这事情。事关重大,别到时候放跑了凶手!或是被幕后主使杀人灭口,那就麻烦了!”

“呵呵,我正是要希圣去乱问一气才好。你放心,不论是幕后主使也好,南牢内应也罢,绝对都会有一种侥幸心理。想先看看能不能过这一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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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又是大白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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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秦邦业有些不解道。!

“你放心,杀人没那么好玩。不到万不得已,对方是绝不会轻易毁掉自己辛辛苦苦建起来的这么一大张网的。我就是要希圣毫无头绪地胡乱问上一通,对方绝对有办法对付他。只要暂时查不出来,他们便可以喘一口气,暂时安生了。到时候咱们再暗地里出手,不怕狐狸不露出尾巴来。”

“大人高见!”秦邦业忽然对这位县太爷肃然起敬了。这小子上手好快,看他一天浑浑噩噩要么睡懒觉要么写教材画画,要么每天陪老婆玩乐。居然关键时候恁地沉得住气,哪里像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孩子?

两人在慎思堂端坐,一会儿房二领了赵宝成进来。赵宝成才死了儿子,心情自然很糟糕,但看上去却不是伤心过度,而是气愤过度。

梁丰又吩咐叫来陈安,命他在一旁笔录。这才转头对赵宝成露出同情的神色道:“赵员外,实在不好意思,你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还要把你叫来。对不住则个!”

“县尊大人折煞草民了,有话只管吩咐!”赵宝成应道。只不过嘴上虽然恭敬,但语气里却掩饰不了的不耐烦。自从这厮来到封丘,自家便接二连三地出事,而且事情越来越大。虽然心里明知跟这位老爷没什么关系,但还是条件反射似的忍不住对他没好感起来。

梁丰也不在意,点点头道:“那本县就直言相问了,为什么你会突然想起要见你儿子来?”

赵宝成听梁丰一问,呆了一下,渐渐垂下头,也不答话,竟饮泣起来。

梁丰忙好言安慰道:“赵员外,人死不能复生,还要节哀顺变才是。你那儿子自知有愧于你,也算得没泯灭了良心。人虽不在了。你也该有些欣慰才是。”

赵宝成蓦地抬起头来,恨声道:“他当然有愧于我!我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才消得我心头之恨!”

“唉!何必那么大气呢?”梁丰摇头叹道。

“大人,你有所不知啊,他通奸草民小妾,混乱伦常这都罢了。可恨他将我一世心血。毁得干干净净啊!”赵宝成说完,忍不住大哭起来。

梁丰和秦邦业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心道,果然说道正题了。

“不须伤心了,慢慢说来,好不好?”梁丰一边说,一边递个眼色,房二忙端起茶碗递给赵宝成,示意他润润嗓子。

赵宝成接过咕嘟喝了一大口。才开口道:“大人,我家几代省吃俭用,方积了些家业。这是祖上阴功。也无需讳言的。”梁丰和秦邦业点点头,听他下文。

“到了草民这一辈,也知守业艰难,故而四方投靠,用心巴结贵人。终于寻得一个机会,让草民得了这河北东路沿途州县榷茶专营的勾当。”这时候梁丰才吃了一惊,又看了秦邦业一眼,榷茶专营,还是河北东路沿途州县。这买卖可大的很呐!难怪他家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土财主人家,果然有些来历。

赵宝成又接着说道:“自从十数年前,草民得了官府交引(交引:北宋真宗后期茶叶专卖的凭证),一路衮州、青州直到河间府,泰半事业都是草民上家委托给我经营。直达北朝。十几年下来,端的算得上生意兴隆。”

“嗯,赵员外果然了得。只是这跟你儿子的死有什么关系?”

“唉,也是草民年纪渐渐衰迈,以往大宗交易都是我亲自押送货物直到河间府的。近三四年间慢慢地疏懒了,便交与那个忤逆的儿子接替我来往。我只在家查查账目,清点往来。谁知道,自从上月家中出事,那逆子投入大牢之后,草民清点他的来往账务,这才发现,他这一两年间给我的都是虚帐,实则已经亏空了三四万贯!”

梁丰震惊了:“难道你早没发现么?”

“我们这行,每年春时收茶,冬时结账,算算一次周转便要八九个月时间。他又在河间那头先收货款,来回遮掩,一时之间,哪里发现得了?要不是此番他与那贱人行迹败露,怕是要到明年春时才得察觉!”赵宝成惨然一笑,回话道。

“那你这两天来,就是要来问他亏空款项的事么?”

“正是,可恨他居然此时畏罪自杀。草民已经无从问起。可怜我一世心血啊,如今便是杀了我,也赔不起主家那么多钱呐!”说道伤心处,赵宝成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

“难道这许多钱,都不是你自己的么?”

“好叫大人得知,草民在其中只好占得二成的股份,其余是上家委托办理的。这时候,不但血本无归,白赔了这些本钱,怕是上家交给我经营的这条线路,都要转手旁人!唉,我不如死了的好!”说着说着,赵宝成精神便有些恍惚起来。

梁丰趁着他还没彻底崩溃,急忙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那上家到底是谁?”

“不瞒大人,正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刘从德刘老爷!”

又是那个大白胖子!

这事儿还真大了,赵宝成原来是刘从德的生意代理人,又被自己亲儿子亏空了款项,如今赵宝成不但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刘从德的本钱,经营的线路还有易手之忧。

梁丰脑袋一阵阵地犯晕。

赵守正这几万贯钱是怎么亏的?为什么他爹刚要来查问时便死了?被人害死,是谁那么大胆?而且大胆到连刘从德都敢阴!

梁丰不寒而栗,这岂是他一个小小知县兜得住,问得了的案子?

赵宝成跌跌撞撞下去了,梁丰吩咐好生看住他,防他想不开自杀。转头又对秦邦业道:“主簿,咱们这可是被人推进火坑了。怎么办?”

秦邦业也没了主意。这哪是普通命案啊,简直是惊天大案!想了半天,只好说道:“大人,要不,写奏本上报吧!”实在是扛不起了。

梁丰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刘家未必亏不起这几万贯钱,但却绝不会轻易将这么一大桩生意拱手让人的。到时候他只要你破了杀人案子,幕后之人自然会露出头来。

可是,敢拆他刘家墙角的人,岂是好相与的?只怕咱们还没理出头绪,便要被牵连得骨头渣子都被吃个干干净净喽。唉,硬着头皮查到底吧。于公于私,问清了此案,好歹还算立个功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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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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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圣果然没有让梁丰失望。.\\

溜溜严查了一天,愣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起先分别抓住了有记录最后同赵守正、柳氏二人接触的两男两女四个狱卒。这四个人分为两组各自在那两人临死前巡视过牢房。但四人喊冤的声音比打雷还要大,他们不但互相作证同伴的清白,还极力辩白说自己只管巡视牢房,送饭是别人的事。两个死鬼都是用破碗割脉自杀的,碗不归自己管。

虽然证词苍白无力,四人都脱不开干系。但监牢自杀这种事吧,也不能单纯地断定谁最后见到死者谁就是凶手。

不过邓圣可没什么人权意识,分别大刑伺候,打得四个嫌疑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愣是没一个招供的,调查出现了障碍。

他跟梁丰汇报后,梁丰说不要再用刑了,免得搞出人命。先关起来再说。于是邓圣只好暂时将四个人分别收监看押,等待下一步调查。回过头,他又去拿春村儿撒气。

那小子跟自家少爷同时关在大牢,只是不在一处,而是作为从犯押在重罪监,这时候还不知道少爷已经死掉。凄凄惶惶被拖到邓圣的签押房,十几岁的孩子戴着脚镣手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啪”地一声,邓圣先猛拍了桌子一下,瞪眼喝道:“春村儿,今日叫你出来,知道什么事么?”

春村儿本来就腿软,被这么一吓,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哭声道:“小人不知,老爷开恩饶命啊!”他还以为要判决了。

“哼,可晓得怕了?那好,本老爷问话。你要据实回答。若敢扯半句谎,那便罪上加罪,明白没有?”

“是,是!”

“你说说,你家少爷一向同谁来往密切,最近这一年来,都做过些什么?”

“老爷,我家少爷并没跟谁来往密切些。平日都是生意应酬得多。这些我家老爷也是知道的。最近一年来,只是打理生意,其他没见他做过什么。”春村儿小心翼翼答道。

邓圣听了冷哼一声,使个眼色,一旁伺候的衙役走过来,举起一面令牌便对着春村儿的嘴来来去去猛搧了七八下。打得春村儿鼻口流血,当时嘴就肿起老高。哀嚎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邓圣挥挥手,衙役停手退下。又道:“你要是再不说实话。便不是掌嘴了。老爷我便判你个图谋杀人的主罪,改日一刀砍了你的狗头!”

“是是,可小人说的全是实话呀!”春村儿哭丧道。

“还要狡辩么?”邓圣又要挥手用刑。吓得春村儿忙道:“老爷请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哦,小人想起来了,这一年多来,我家柳娘子曾到县城来看过老爷两三回。老爷都没甚理会,是少爷悄悄陪过几日,不过他们去过哪里,都是独自前往,小人并不得相随,是真不知道哇!”春村儿急切里想起来说道。嘴唇又烂又肿,痛得他直哭。

邓圣又问了他几句,再也问不出什么来。见他的确不似说谎抵赖,便喝道:“今日且问到这里,你先滚回去。等想起什么。马上报来。若要再敢遮掩,定要你尝尝大刑的滋味。”说完便命人把他押回大牢。

虽然问出一点以前不知道的事,但依然对案子毫无帮助。邓圣烦恼得在签押房里来回踱步,心乱如麻。这时房二过来道:“大人,这春村儿的话也不是全无用处。以属下之见。莫如暗暗到赵家商号上下打听一番,看看那柳氏来县城那段时间里,有谁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勾当,或者大致去了哪些地方。兴许能打听出些什么来。”

“嗯,你说得不错。须得查访查访。这样吧,此事就交给你去办理。这个,你且拿着,办事须用得着。”邓圣说完,从袖子里扯出一张关子来递给房二。

“属下岂敢接大人的银钱,不行不行!”房二连忙摆手道。

“拿去,用得着的,多了还我,不够再来要。把事办妥要紧。”邓圣将关子塞在他手里。房二无奈,只得接了。的确,有钱好办事些。让他自己掏腰包,虽也拿得起,不过还真有些肉痛。

事情暂时放下,邓圣强压住心中烦恼,照常处理事务。这天是八月初九,梁丰下堂无聊,扯了邓圣来内宅喝酒。两人先聊了聊案子,又没什么进展,说来说去只是无趣,梁丰见他不爽,只得好言宽慰:“反正破不了案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过失,我这当老大的要负领导责任,你急个啥?”

邓圣正要接话,就见李达匆匆过来道:“少爷,房二来了,说是要向邓爷和你禀报要情。”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让他等着,我们马上出来。”说完二人放下酒杯,扯了常服穿上来到慎思堂。房二早就候着,见两位大人同时出来,急忙唱了个喏。

“免礼吧,说说情形。”梁丰道。

“是,属下这几日找了几个街面上的朋友去赵家商号打听,都听说了赵家的事,方才想起以前隐隐约约赵守正同柳氏有些痕迹。不过却都不知两人是如何勾当的。没奈何,属下只有自己出面,去寻了他家几个要紧人物来问话,逼来逼去,终于寻得些线索。”

邓圣听他啰哩啰嗦半天只是表功,心中不耐,便要呵斥他。梁丰见状急忙伸手拦住,笑道:“呵呵,果真如此,你这场功劳可不小啊。有什么线索,赶紧说来听听,咱们也高兴高兴。”

两句话说得房二眉花眼笑,骨头都轻了几两,急忙笑道:“是是,属下问得真切,那柳氏于去年五月间,年底和今年四五月间都曾来过县城。每次都住上个十来天,说是探望赵宝成,却没怎么挨边,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嗯,那又怎么样?”梁丰不动声色道。他知道这种人的毛病,非要把一分事情说成十分功劳才行,也就由得他铺陈跌宕。

“但近日来赵家盘点账目,才发现一桩异常,原来那赵守正便是恰恰在这几个时日里,分别提走大笔银钱,合计差不多有三数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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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以辟谣的方式造谣

“下落呢?”邓圣急吼吼问道。!

“没人知道,只是第一次提得急,数目也少,三四千贯左右。后来两次才多,而且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都是关子。”房二了解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引来邓圣一阵阵地失望,这算什么线索?知道了又咋样?不等于赵宝成又来哭一回么。

梁丰倒是笑眯眯地听完说道:“呵呵,好,辛苦你了!回去好生休息,明日也许还有事情要你办。”房二这才喜滋滋答应了下去。

“唉,问来问去,都是他妈的兜圈子。”邓圣泄气道。

“也不尽然,咱们现在不是知道那个柳氏来过县城么?”

“知道又怎么样?死都死了,问也问不出来。”

“问不出死人,你不会问活人吗?”

“问谁?”

“嘿嘿,明天再说。”

第二天,梁丰把秦邦业和邓圣都约到慎思堂坐了,两人还没开口问什么事,房二也被叫了进来。看见三位老爷都在,急忙团团行礼。

“房二,待会儿去传话给刑房,告诉他们,赵家案子这就结了。那俩奸夫淫妇畏罪自杀,暂时让南牢将尸体收殓好,等赵宝成家来认领取。他家要是不来,过个十天半月的就拖出去胡乱埋了吧。”

房二一愣,心说这些事怎么叫我去办?但嘴上急忙答应了出去。旁边邓圣一听就急了,站起来扯着嗓子要嚷。梁丰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拉坐下,挥手打发房二出去。

“你这是干啥?不查了,认怂了?”邓圣看见也没外人了,便不把他当上司说话。

梁丰没回答,站起来拍拍屁股对着秦邦业笑道:“好了,咱们又该微服私访喽。”

“你到底什么意思?”邓圣不解道。秦邦业也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忒笨,动脑子想想。现在满城都知道赵家命案的事,对不对?”

“对。”

“可是现在满城都谣传这俩是被人谋杀的对不对?”

“当然,难道不是么?怎么会是谣传呢?”

“我说是谣传便是谣传。所以,今日我就要辟谣。”梁丰自信满满道。

“哦,你的意思是,先放出风去,说他二人属于畏罪自杀,让对手先松懈下来?”邓圣有点懂了。

“这是其一。”

“那么其二便是风声出去,自然县城里便会议论纷纷,无论他二人偷情如何隐秘。总有人见到过或者知道他们行踪。哪怕无人真切道出,也总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到时候咱们也可发见些蛛丝马迹不是?”秦邦业也接话道。

“赞,不愧是老江湖,一语中的!”梁丰翘起大拇指,顺手一顶高帽送上。接着说道:“只是说来为难,咱们这封丘县衙有内鬼已经是确定了的,要让这帮子人出去打探消息,我却放心不得。只好咱们自己受受累。带上贴心的家人出去转悠转悠。只要做得像,我乐观估计,应该是会发现些什么。”

“此计甚好。下官赞同!”秦邦业起身笑道。邓圣也转怒为喜:“早该说出来的,卖什么关子。还以为你打退堂鼓了。”

三个人又计较了些细节,各自散去,静待今日放出去的消息发酵。

安排完公事,梁丰心里轻松了许多,回去精神饱满地同程程继续大宋基础教育事业,这几日进展不错,已经画了百十来幅插图,照此速度。不久的将来,凝聚了梁丰一家三口的心血便要得以实现了。

冯程程在家也是画画教书两不误,根据梁丰平日和她谈起一些比较先进的教育理念,加上她天生的聪明,已经领悟了许多道理。譬如儿童心理发育的特点。儿童兴趣爱好和专注方向的内在联系,还有就是儿童学习过程中容易忽视和须要矫正的一些明显弊端。

冯程程此时对板儿和小顺,已经从先前的无事生非发展到如今的真正当作事业来对待。

《三字经》三个字一桩事,有时候是故事,有时候是常识。有时候是道理,各种混搭在一起。冯程程也不再逼着两个孩子死记硬背,不用逼,很容易便背下了。只要顺着文章里的故事和道理跟他们稍加解释,俩小孩便一点就透,轻省了不知多少倍。

又因为里面的许多知识需要发挥,冯程程又捎带手讲解了许多以前必须通读的典籍、章句,便又给两孩子以后系统学习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老公,你写这《三字经》真的很厉害诶,又上口,又好教。板儿和小顺学得快极。不再如前时般呆头呆脑了。”

“嗯,主意欲速则不达,别灌太多,把他们脑子搞浆糊了。”

“不会不会,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教些什么?”

梁丰仰头想了一下,道:“《千字文》,里面许多学问可以同这《三字经》相互印证,就照你现在这样教法。”

“那再下一步呢?”

“《论语》、《孟子》吧,可以学学那些了。”

“那再下一步呢?”

“我说你有完没完?这么多还不够你折腾的?这教书育人就好比栽花栽树,欲速不达。别老想着鞭打快牛好不好?”

“人家不过就是想早些看到他们成才罢了,我是横竖指望不上,要是能亲手教出一两个状元、进士来,那不显出我的厉害?呵呵!”

“所以更要悉心指导,别光顾着他们的课业,品德操守更要注意。知道么,你教的不是功课,是心!是灵魂!功名不是最要紧的,孟夫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老婆,你要把这三条都教会他们做到了,才算是真正的这个。”梁丰说完,伸出拇指比划道。

冯程程看着他从未有过的严肃样子,仿佛领悟到了些什么。慎重地点了点头。

才经过一番道貌岸然的对话,冯程程忽然发现这厮眼睛开始不老实起来,上上下下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饶是两人天天晚上玩妖精打架,也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不由嗔道:“你又作死啊?大白天的,看什么看?”

“嗯,果然不错,打扮起来,比小嫦像多了。”梁丰答非所问道。

“像什么?”

“呵呵,像男人。最近闷吧?要不要跟我上街溜达溜达?你的老把戏,穿上男装出去。”

“好啊好啊。”冯程程拍手道。转脸又奇怪地问:“为什么说我比小嫦姐像男人?”

“嘿嘿,你这里没她大。”色鬼贼忒嘻嘻地在胸前虚托两下。

“我跟你拼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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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捉拿金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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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冯程程出门的确跟谢小嫦有很大的不同,无论是男装还是女妆。,!小嫦随时都保持着乖巧、温柔略带一丝怯怯的娇羞,因此和梁丰逛县城的时候,十分放不开。只要仔细看,随时都是露馅的。

冯程程却是另外一番情形,自信,张扬,我行我素。其实她装起男人来比小嫦也好不了多少。不过胜在胆子大,总以为自己装得像极了。所以毫不害怕行迹败露,反而是谁敢对着她这个俊俏明艳的小哥多瞄两眼,她定然会毫不掩饰地跟人家对视,那眼神还真有一种爷们儿的味道。

果然,两天过后,这两口子带着永叔和李达上街的时,冯程程绝不躲着半边身子跟在梁丰身后,而是大摇大摆,顾盼自如,好几回要不是梁丰拉着,她都打头冲出老远。

四个人在街上走得乏了,便随意找一处茶楼落脚歇息。小县城有小县城的好处,不比京城欺穷敬富、见人下菜,也没有那等帮闲陪酒的小厮粉头纠缠,只是客客气气迎进去,找个干净角落坐下,随意点些羊肚、炙干和两三样果子,几盏茶。永叔和李达却不坐下,只站在夫妻二人身后服侍。这几年来梁丰也习惯了,由得永叔,不再勉强。

二人一边闲聊,梁丰一面眼角余光扫视周围,看看有没有多嘴多舌的在议论这几日县里的新闻。

四人刚刚来时比较清静,没过得多久。人便开始慢慢聚集。此时正是未时末,申时初,离午饭已远,距晚饭未至,最适合一些有几个闲钱无聊作怪的人们来此闲坐。

人们陆陆续续走进来,闹嚷着互相打招呼点头作揖问候,过了好一阵子。高峰期过,才三三两两各自落座小圈子围着吃茶聊天打屁。

“喂,听说了么。县衙已经将前些时日那对奸夫淫妇的案子了结了,畏罪自杀哩!”

“嘁,你现在才知道啊。前日就传了出来了。要我说,真他娘的活该,全无廉耻作出这等苟且之事来,算他们死得快,要不然早晚挨千刀的下梢!”

“你说的是,知道么,要不是新来的知县大人断案如神,查出去年他们赵岗那个落水的死人案子蹊跷,只怕这对狗男女便要蒙混过关,还不知几时才得落网哩。”

接下来就跑题了。茶楼里的人们热烈地讨论着新任县令如何神童无敌,如何毛里求疵查出破绽,当年在京城如何名动公卿

梁丰在一边听得心焦,再没有以往听到别人吹捧自己的惬意,正要打个什么主意。把话题拉回来,又怕自己一插嘴暴露了身份。忽然听到身边老婆清脆的一嗓子,把自己吓了一跳:“哼,什么断案如神,吹牛吧?听说那对奸——人早有来往,那女人还偷偷县城来厮混过几回哩!新县令不来。迟早也要被察觉的。”

“嗨,这位小哥说得虽然有理,但若是他们做得隐秘,又有谁能发现?”一个老头不以为然道,显然是要维护县太爷的声誉。

“你还别说,这位小哥说得正是,以前就曾有人见过他二人鬼鬼祟祟地行踪,只是觉得有些不妥,背后议论罢了?”

“哦?是哪个傻子看见了不说?要是早说出来,岂不立功?”梁丰一身冷汗,伸手在桌子底下压住冯程程的手,不许她再开口。幸亏旁人没注意听出雌音,否则非起疑心不可。见她又要接嘴,急忙自己先抢话。

“这种事情,当日无凭无据,谁敢乱说?也是这几日真相大白,传得满城尽知才知道的。”那个接话的汉子道。接着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俯下身子,贴近桌面和同座的几个人道:“我听西门水星阁下的薛老三说过,那赵家老大,有两回携了一个女子去过金大爷开的银钩赌坊哩,想来就是那个柳氏。”

他越是故作神秘,旁人就越专心听他说话,人人都侧着头把这几句听得清清楚楚。

“真有此事,真有此事,我也听人说瞧见过的。据说银钩赌坊对那赵老大甚是客气,专门有人出来迎接。诸位想想,那金大——那个爷,在这县城里看得上的人,能有几个?定是赵老大去那里耍子,出手阔绰,才如此客气!”一人急忙在旁边肯定地说。

这人说到金大两字的时候,语气顿了一下,忽然改称爷。梁丰顿时明白,这厮本来要说金大嘴的,只是怕那人势大惹了麻烦,才急忙改回来。

再仔细听了一会儿,话题都是围绕赵守正和柳氏行踪展开,虽没什么新情况,却把出入时间大体说了个明白,完全符合房二打探到的细节。

梁丰再无怀疑,站起身来拉着程程就出门而去。这时茶楼闹闹嚷嚷,谁也没注意到他们。

回家路上,梁丰板着脸训斥老婆:“今后出门,不许再胡乱插言。让人家听出你是个女人,谁还讲话?真是的,差点被你搅了!”

“哼,要不是我说了一句,这帮子人还不知扯到什么时候呢?哦我知道了,听到人家背后夸你,好开心是么?巴不得多听几句过瘾。嘁,什么人品?”冯程程又不服气,又不屑道。

回到县衙,梁丰马上命人去请主簿和县尉到慎思堂议事。也正巧,那两位也出去遛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梁丰只好先回内宅吃了晚饭,又打发人去请,两人才匆匆赶来。

三个人一碰头,不约而同脱口就是三个字“金大嘴”,不免相视一笑。原来也不怎么难打探到嘛。

三人不再犹豫,短短商议几句,邓圣便开口喊来当值的衙役,命他赶紧集合众人,连夜有公事交办。

半个时辰不到,封丘县刑房、巡警、捕头等悉数到齐,邓圣宣布:“银钩赌坊放贷斗殴,多伤人命,现有人报案。故连夜缉拿金大嘴及其党羽,一个不许漏掉。”宣布完命令,又将人分成几路,分别往银钩赌坊和金大嘴的家里赶去,要求务必将这厮拿获,不许放脱。

三位领导只在慎思堂端坐吃茶,等待捷报。

谁知气势汹汹去了一大堆人,才过不了一个时辰便尽都铩羽而归,房二、陈安等报道:“虾兵蟹将捉了不少,但金大嘴已于两日前离开封丘,听说到京城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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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狠心短命的鬼

“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邓圣咬着腮帮子道。,!

秦邦业也很丧气。

“差那么一点点,未必就是坏运气。”梁丰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淡淡说道。此时所有人回到县衙大堂外,慎思堂里又只剩了他们三个。

“你是什么意思?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邓圣觉得越来越不了解梁丰。

“呵呵,不可说,不可说。不过这样吧,那些小鬼们不妨由你去审问审问,请固本兄帮帮忙陪你一道。我还要写封信。”

邓圣只好郁闷地和秦邦业出去,他全身精力释放不出来,准备加班,不让那帮家伙安生。

让邓圣稍感欣慰的是,居然在一堆小喽罗里发现了菜市袭警那几位好汉大哥。出门躲了几天,还是忍不住要回到首领身边,被逮个正着。

“哼哼,真是出门遇故知啊,原来你老几位是跟着金大嘴发财。失敬失敬!主簿大人,下官准备从这几个开始问起。”

“县尉请便。”秦邦业忍俊不禁道。原来一个人跟着梁丰混久了,就难免学到他一张损嘴。邓圣看起来这么沉稳的人,不知不觉也沾了那许多习气。

外面如何鬼哭狼嚎梁丰不管,他只气定神闲地给开封府法曹大人刘川写了一封信。封好以后叫人进来,吩咐第二天一早送到开封。

经过一夜的审问,最后封丘县查出,当地泼皮金大嘴。原名金春平,为恶一方,使钱放贷、欺男霸女,有伤人命甚至逼良为娼等等恶行。县衙贴出告示,金大嘴的一应产业统统查封,所有受过其欺凌迫害的苦主可以登衙告状,只好有人证物证。经过核实,衙门记录在案。待上报开封府及刑部提点刑狱司后一并决断。同时贴出海捕公文,全城缉拿干犯金春平。又作为附录一并上报开封府同刑部备案。

秦邦业曾有些忧虑地向梁丰建言,是不是等抓到元凶后再作处置?现在光听一面之词,虽说那厮十恶不赦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但只怕他走通门路,到时候反咬一口,麻烦可就大了。

梁丰笑着回答说那厮已经不敢再回封丘了,一切放心。而且现在这么做并无半分违反规矩,只是登记在案而已。一切等上级处理好了再做下一步。

秦邦业想想,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一连三天,登门喊冤的人络绎不绝,纷纷痛诉恶棍金大嘴种种罪恶。有被他打伤致残的,有被他害得倾家荡产的,有无缘无故得罪了他从此失踪不见的。自然。郑得力家也在喊冤之列。

梁丰看到这么热闹的情形,很有成就感。不免有些感谢起这个时代来。司法程序如此简单,只要有基本的人证物证便可。要是如同后世般什么都讲究指纹、录像、DNA证据链,那这么些简单明白的案子就不用破了。

但他也明白,如今光凭一言而决、一言而丧。看起来干净利落,天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冤屈。

看来得好生学习学习大宋的司法制度了。

距离八月十五没有几天,梁丰终于收到了刘川的回信。他独自在书房里细细阅看厚厚一沓信纸,可见刘川对这份交情的重视,对自己相请之事的尽心。

整整一个下午都没人敢打搅他,连程程也不许进书房。只从外面远远看见这厮一会儿在屋里踱来踱去。一会儿又临窗出神。过了好多时候,才听他吩咐取个火盆进去,亲手点燃火苗,将那封信烧了个干干净净。

“到底什么大事?要你如此谨慎。”冯程程见他出来,忍不住开口问道,虽然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不能说。唉,总之是件大事,大到你老公我官再大个一二十级也不敢胡来的地步。”梁丰凝重说完,冯程程不免伸伸舌头,懒得理他,转头要去准备过中秋的物事。

“别准备了,中秋咱们回开封过。”梁丰叫住她。

“哦?可以回去么?”程程有些惊喜,将信将疑。

“中秋放假,就请老邓和老秦代劳几天,我正要回去办点事。”

梁丰把邓圣和秦邦业请来道:“今年中秋,本来是我上任第一个节日,原不该擅离职守,要同两位一起过节的。只是我有些事情需要进京办理,也许会去见见官家。所以只好劳烦二位暂时代看几日。”

邓圣是知道他同赵祯交情的,倒没觉得有啥奇怪。却把秦邦业唬得一愣一愣,心道:“原来只是听说这位班长简在帝心,同诸位相公多有周旋,看来此言不虚,说个见官家跟串门似的。今后可更要仔细奉承了,好多着呢!”

大宋假期多,像中秋这样的重大节日,少不了放他个好几天的,于是梁丰提前三日便低调回了京城。第一天自然要陪着程程去拜见冯拯老头和自家岳母大人。冯拯身体越来越差了,不过见了梁丰,还是很高兴,精神也显得健旺许多。同梁丰谈起地方建设,多有赞赏。

第二天,梁县令为了节约时间,才吃了早饭没多久,连李达都不带,就悄悄溜出家门。冯程程没转过弯来,见他鬼鬼祟祟,便要打发李达去追。小嫦笑着拦住耳语几句,程程这才想起来,愕然道:“那放回家来岂不方便?何必如此辛苦?”

“不知道哇,也许偷偷摸摸更刺激些吧。”

雪里梅不用守妇道做功课,睡觉是到自然醒的。迷糊中听丫头来报告说一大早有人敲门,自己翻了个身喃喃道:“凭他是谁,只说本小姐病了,恕不接待。”丫鬟答应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里梅只觉得被窝轻轻一动,一只手很不老实地搭上自己的腰肢,还不住游动,朝高处袭来。

那人趁她沉睡,正摸得入巷,大感触手肥而不腻,挺而不坚,形容不出来的美妙之时,冷不防被雪里梅伸手捉住,扯到面前狠狠一口咬下!

“唉哟,你做什么,是我是我,快松口!”

雪里梅却不理会他,逮住不放,直到留下深深一排牙印,才娇喘着恨恨道:“咬的正是你这个狠心短命的鬼!”

云鬓散乱,肌肤胜雪,星眸流转,隐隐泪光闪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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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雪里梅闯祸

梁丰轻轻捧起雪里梅的脸庞,清丽绝伦,未施粉黛,又黑又长的睫毛上兀自占着点点珠儿,也正深情朝他看来,诉不尽的相思之意。,!梁丰心下大怜,将她拥入怀中,闭目嗅着发香。

雪里梅也伸出双手环在梁丰的腰间,如同一个小猫儿一般柔顺地依偎着。良久良久,梁丰睁开双眼,望着窗外秋色。此时还不到午时,外面云淡天高,秋风送爽,阳光如金丝一般透过窗口撒在二人身上。

“彩云易向秋空散,燕子怜长叹。几翻离合总无因,赢得一回僝僽一回亲。

归鸿旧约霜前至,可寄香笺字。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红蕤欹侧看斜阳。”

梁丰心有所感,顺口吟出纳兰性德这阙《虞美人》。

怀里娇躯微微一颤,雪里梅仰起头来,似喜似悲问道:“这是送给我的么?”

难道还能不承认么,大偷儿岂敢焚琴煮鹤?当即目光坚定,深情款款道一声:“是!”

雪里梅口中咀嚼着词句里的余味,半晌,轻轻推开梁丰,白衣赤足下得床来,当真是风吹仙袂飘飘举,走到书案前,揭开砚台,提管蘸墨,凝神书写起来。

梁丰跟着走进,见她一笔端庄纯正的《灵飞经》小楷体,正自录下刚才那首小词。

写罢,雪里梅拿起短笺,微微吹干,抬头淡淡笑看了梁丰一眼道:“我要好生收起来!”

“呵呵,由得你。”梁丰笑道。心下忽然疑惑,怎地这眼神里仿佛有些心事似的?但他知道雪里梅生性要强,不愿说的事情绝不会说,也只好忍住不问。

一时雪里梅轻击两掌,下面知道是小姐起床了。丫鬟缀儿急忙端上家什来,服侍雪里梅洗漱。锦儿又端上早点,服侍她用饭。

梁丰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雪里梅大大方方毫无扭捏,抽空白了他一眼道:“吃了没有?”

“吃了吃了。”梁丰急忙回答。

“你可别跟我客气。真的吃过了?”

“真的吃过了。”梁丰只好加强语气应道。

“那你还眼巴巴地看个甚?”

“——!”梁丰顿时被她噎住,呆了一呆,恨恨地看着她捉狭的笑容道:“那我要是说没吃呢?”

“没吃啊?那你就去吃了再来呗!”

“你!”梁县令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两人才同时“噗”地一声笑将出来,锦儿也跟着前仰后合。

缀锦楼上,复又欢声盈梁起来。

边说边笑,等雪里梅吃完了不知道是早点还是午饭,梁丰便打发楼里小厮,让他们去请高小王爷。石小侯爷和杨小帅爷来聚会。好久不见弟兄们了,还真是怪想的。

那三个游手好闲的富贵闲人如同地里鬼一般,才听得召唤便嗖地一声窜了出来。倒叫梁丰吃了一惊:“我靠,难道汽车发明了?”

几人聚在一起,自然少不得拍胸捶背又拥又抱一番。

“他娘的,做了县太爷了,连个信儿都无一个。兄弟们正合计要不要去吃你几日大户,又怕你摆臭架子不理会人的。算你这厮有些良心,知道赔罪。这回便饶了你罢!”高双卯笑道。

“梁大哥,做县太爷好玩吧?是不是每天专门坐在堂上揪人来打屁股啊?”石宁好奇地问道。

“我说你长不长得大?都快二十的人了还这么缺心眼儿。光打屁股那多腻得慌,还不得挠脚板。掏鼻眼儿一样一样换着来,那才有趣呢!”杨文广痛骂石宁道。

“奴家看,你还不如他呢!堂堂一个小帅爷,没得整天说这些腌臜东西!”本来雪里梅只坐在一旁看他几个玩笑,听了杨文广同石宁斗嘴,忍不住笑骂道。

还是石宁嘴急,叫嚷着难得相聚一回,要摆酒畅饮。雪里梅便吩咐厨下赶紧准备酒菜,款待几位公子哥儿。大家又吵又闹的说着话儿。梁丰因刚才多喝了几盏茶,有些尿急。便下楼到花园角落茅厕要方便。

打完冷战出来,畅快了许多,正要转身回楼上。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拉住梁丰。惊了他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锦儿,满脸惶急地看着他。

“干什么锦儿,咋这样子?”

“公子,你可算来了,快帮帮我家小姐!”

梁丰心里一沉。说道:“什么事,别着急,你慢慢说。”

“唉,是这样的——。”

原来雪里梅自家经营这缀锦楼,她是瓦子行首,平日价码奇高,一般也很少有人能出得起钱登楼买笑。但有时候也要去那些高门大户家里客串一番,调筝弄迪,轻歌曼舞。上个月被邀到前任枢密使陈尧叟的二儿子陈希古的家里宴客。正巧那天陈希古请的是楚王赵元佐的世子赵允升小王爷。

赵允升当时便看上了雪里梅,席间笑问道:“此伎比起畅春院里的朱七七如何?”他是汴京另一个行首朱七七的老相好,这次乍见雪里梅,惊艳之下,忍不住拿来比较。

陈希古当时笑道:“色艺或各擅胜场,只是朱七七曾得柳七题咏,声名应在此伎之上耳。”原来名闻歌坛的浪子柳永,前几年首次游历京城,一见当时年方十三的朱七七,赞叹不已,曾留词一阕。从此名声大震,还未出阁便已有行首之名。

雪里梅听了,心下不忿,心道你有柳七,我却也有玉田,怕你怎地?便一时冲动,唱了一遍梁丰为他填的那首《减字木兰花》。一曲唱罢,没把赵允升的气势压住,倒把他的馋虫儿勾了起来,非要同雪里梅喝一个皮杯。雪里梅心中大悔,只说自己卖艺不卖身,断然拒绝。赵允升再三勉强不得,当时碍着是在陈家,不好发作。便出言道八月二十,要在畅春院开一个蟾宫会,专品桂花,邀请雪里梅也去参加。

雪里梅又说同行是冤家,别家的院子,自己去不得。赵允升当时便沉了脸道:“我请的人,敢有不去的么?”说完便拂袖把她撵了下去。

雪里梅这时已知赵允升不怀好意了,后悔药也没得吃。知道不去不行,去了是羊入虎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已经愁了一个多月。

梁丰不言不语,阴沉着脸听锦儿说完,点点头便自己上楼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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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一手好湿

到了楼上,梁丰不动声色依旧同众人说笑。,!暗地里却观察雪里梅的神色,早上只是有些疑惑,这时候看来,果然暗藏忧色,强颜欢笑。只是掩饰得好,不注意愣是看不出来。

那几个愣子哪里注意这些,正敞开了说些爽气话儿,一时又说到王英,如今在他老爹手下,居然也混得有模有样,说是已经比以前武艺更高了许多,而且还亲自上过一两次战场,同党项小股部队对峙过。近来还要深造,学习兵书,并同他爹的爱将狄青做了好朋友。

提起边关来,几个将门子弟羡慕不已,恨不得也一同跑去,平生能入万马军中厮杀一番,也不枉了!

梁丰同他们浑说了一会儿,瞅个机会,起身离座,轻轻将雪里梅衣袖拽了一下,自己走进里屋。

雪里梅理理云鬓,转身跟了进来,贴身靠在梁丰胸膛问道:“什么事?”

“哼,你问我什么事,我倒要问你什么事哩!”梁丰冷笑道。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能有什么事。”雪里梅有些慌张,急忙掩饰强笑道。

“这么说,你是自愿要去喽?”

雪里梅一听便呆住,半晌才轻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方才楼下,锦儿已经全告诉我了。只问你一句,你要去么?”

雪里梅低头闷了半晌,抬头坚决道:“要去!”忽然又展颜一笑,抚抚他的脸颊道:“你放心,我只是你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知道的!”

她倒说的云淡风轻,却把梁丰唬出一身汗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别做傻事,我不许你去!”

两行清泪忽然从雪里梅眼里夺眶而出,颤声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他是王爷,是官家的兄弟,凭你再厉害,能拧得过他么?你放心。我绝不负你便是!”

原来,她早知道这场灾祸躲不过,却不愿连累情郎,是以瞒住不说,却打定了自己的主意。

“拧不过也要拧,惹急老子,同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梁丰怒道。声音不觉便提高了几度。

雪里梅还没答话,外面听到动静,已经嚷了起来。高双卯几步走到门边道:“我说,你这厮好久不来了,别才到就欺负我们梅嫂子啊!”原来他们以为小两口吵架,急忙进来劝架。

石宁也赶忙说道:“就是就是,她可是老好老好的人儿,你别得罪了人家,下次我们都来不了啦!”

梁丰正要解释。忽然心中一动,一个主意冒出。开颜笑道:“呵呵,我哪敢同她吵架?只是听说她最近被人欺负。心中憋气罢了!”

“是哪个贼死鸟恁地大胆?”石宁和杨文广异口同声喝道。“奶奶个熊,如此不开眼敢欺负咱们的人儿,须把那直娘贼揪出,蛋黄也给他捏碎掉!”

梁丰牵了雪里梅的手施施然走到外间坐下,把此事来龙去脉慢慢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赵允升的名字。直听得三个人睚眦欲裂,拍桌子打板凳怒道:“快说是谁,咱们现在就杀上门去,可忍不得了!”

“是赵允升。你们也去打么?”梁丰悠悠说道。

三个人一下子愣在当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妈的,怎么是那个二货,还真惹不起。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好半天,石宁才鼓起勇气。憋红了脸道:“那,我打他闷棍!”

另外两个一听,急忙点头,是好主意。只能这样了!

梁丰心中感动,举手抱拳道:“不枉我交了你们几个好兄弟!”这是真的。赵允升从小得太宗皇帝宠爱,又是当今官家的大堂哥。虽说他爹后来因为家庭斗争,当了开缺太子,但毕竟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嘛。为了他梁丰,小几位敢去打闷棍,已经是豁出去了!

“但是,却不用你们拿刀弄杖的。明着跟他干,咱们不是对手,真干不过他。况且那也不是我的强项。哼哼,连刘筠老儿我都敢阴,他娘的一个虚位的王爷,我还收拾不了啦?”

众人忙问他有甚好计策。这厮却神秘地笑而说其他道:“此计说来也不费什么力气,就是差了几样物事,雪儿,你去安排人买来!”

当天几个人一直窝在缀锦楼笑笑闹闹商量计策,梁丰把各自的任务角色分配完毕,各种细节都交代清楚了,直到很晚才各自散去,梁丰自然要留在这里小住一宿。

夜深人静,两人疯狂地滚着床单,唇上互相沾了对方的许多体液,才喘息着相互扶持靠下。雪里梅又强撑着受累的身体,取过丝巾给梁丰擦着身上的汗水。这厮只是以手抚额,闭目养神。

雪里梅擦着擦着,看看他浓密的双眉,英挺的面庞,不免又春心大起,忍不住俯下头去,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瞬间又娇羞不已,把自己脑袋埋在他的腋下。

梁丰嘿嘿轻笑,抚摸她的长发,仍是闭着眼道:“爽啊,看不出来你腰功恁好,实在颠得!”

“愧不敢当,客官多日不来照顾奴家生意,已经生疏了许多,今日正好松散松散筋骨罢了!”

“哈哈哈!”梁丰一阵大笑。

“喂,你说,要是那个小王爷中了咱们的计,回去会被他爹重罚么?”雪里梅问道。

“估计他爹管不了他,那可是个真疯子。不过么,自然有能管他的人。打屁股不一定会,但训斥一顿,禁足个一两月的倒很有可能。”

“呵呵,我倒不在乎他被怎生处罚,只要从今人人都知道,雪里梅是你的女人,便知足了!”

“你这婆娘也是麻烦得紧,上次就要娶你的,你又不依。这会儿又要天下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古怪之极。要不,明日我雇了花轿来吧?那就一了百了!”

“不去!”

“为什么?”

“跟上次理由一样。”

“算了,随你,你觉得如此好便行。我理解你,不愿做笼中鸟儿。嗯,百转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嗯,好郎君,果然淫得一手好湿!”

“又湿了么?我摸摸看!”

“讨厌,放手,老实点!”

“好好好,唉,可惜我大后日便要回封丘,看不到你那场好戏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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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小梦

梁丰回京的消息传到赵祯的耳朵里。中秋第二天便有黄门传话,着梁丰觐见。

梁县令早就准备好了,来到皇城根儿,双手捧着一个包袱朝宫里走去。这厮是熟门熟路惯了的,宫里黄门都认得他。看到他来,都笑嘻嘻地问好,但还是要例行公事把包袱检查一下,见没什么危险物品,放行请进。

“你来得正好,朕这几日正想着见见你呢。走,咱们出去走走,把你刚到封丘便破的那个案子给朕说说,他们说的可没你有趣。”赵祯笑道。带头走先出了殿门。

梁丰就把赵守财的命案跟他讲了一遍,不过却没说后续发展。赵祯听得津津有味,说道:“是啊,有时候真是要从别人不曾留意的地方着眼,才能显出真相呢。”颇有些总结的意思。梁丰一路上跟着,发现这个小官家逐渐地已经有了些人君气势了。以前是刻意学,现在却是举手投足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来。

“咦,对了,你手里一直拿的什么?”赵祯忽然发现他手里捧的包袱,刚才只顾说话没有在意。

“呵呵,这是我送给你的大婚礼物。”梁丰低声笑道。他俩身后宫女黄门十好几个,不敢大声说话。

赵祯一听,急忙要他就地打开来看。梁丰打开包袱,取出里面一个礼盒,打开盖子,显出两张工笔写真造像来。赵祯取出一看大喜,原来画的是自己同王秀,那叫一个惟妙惟肖神采飞扬。

“我穷官一个,拍不起你马屁,只好用心画两幅画送给你,聊表绵薄之意喽。”

“不打紧不打紧,这就好得很啦!比送朕什么都开心。其实朕早就想请你画一幅的,没好意思开口。”赵祯又高兴又有些害羞道。一个皇帝,居然说出请字来,跟在后面近的几个黄门暗暗咋舌。

“还有一样。却是我来请你帮忙的。”梁丰说着,又取出第二个盒子。

“好啊,什么事,朕准就是。”赵祯低头看画,毫不犹豫道。

“这个。”梁丰说着,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是他亲手书写加上两位老婆配图的《三字经》。

赵祯好奇地接过这本花花绿绿的看图识字,翻动着问道:“这又是什么?”梁丰便把这本书的目的和内容、形式说了一遍。又道:“今日来求官家你为这本书题写书名。”

“好物事啊!没问题,朕等会儿回去就给你写。完稿后边交给内府给你印制吧。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了不起!”

“这个却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交给汝阳盛和坊印制。这内府印制么,质量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御制书籍,务求精美,不计成本。难免价钱贵了许多,不太利于普及天下。交给民间做。虽然效果差些,但价钱低,百姓才好购买。”

赵祯听了点头。认同他讲得有理。也就不再勉强。

君臣二人谈谈说说,赵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忘了告诉你,朕前几日做了一个小梦!”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女子脆生生答道:“奴婢在!”赵祯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手捧香炉的宫女正小碎步走上前听候吩咐。

“朕在说话,你答应什么?”

“啊!是,奴婢听错了。”那宫女一下子便冒出汗来。说着便要躬身退下。

“你听错什么了?”

“奴婢原在家里乳名唤作小梦。”颤声答道。原来这宫女再后面走着,因为神游惯了,不经意间一听小梦二字,还以为是在叫自己,赶忙答话。

官家讲话。宫人胡乱插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这时跟在后面的黄门高品上前一步喝道:“苏紫儿,你还不退下么?”

“算了,别为难她,可能是没听清朕说话,以后小心伺候就是。”赵祯摆摆手道。转身又往前走。那小梦死里逃生,心中暗暗感激圣君仁德。

“你刚才说做了什么小梦?这梦还有大小之分么?”梁丰笑道。

“长则大梦,短则小梦,有何不可?你别打岔,听朕说。朕前几日梦见自己睡在床榻,忽然四周都是大水,茫茫一片无边无际。正惶急时,远处飘来一把交椅,明明已经到了近处,就是够不着,只在朕眼前晃来晃去。朕当时一急,便醒了。你说,这梦是何意思?”

梁丰听了,心中一动,心道:“莫非真的天人感应?他察觉到了什么?”对于梁丰来说,天人感应、漫天神佛他都是信的。要不自己怎么能来到这个世界?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朝事家事,难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么?”梁丰不动声色问道。

赵祯迟疑了一下,转身挥挥手,命众人退得更远些。才吞吞吐吐开口道:“这话朕只好同你说,别人都没法讲。近来有些言官上疏,跟朕提大婚后亲政的事。”

“只是言官提,诸位相公没哪位开口吧?”

“没有。”

“问句不当问的话,太后估计也没表态吧?”

“嗯,是是,大娘娘也没个态度。”

“那你想不想亲政呢?”梁丰笑笑道。

“说不想么,还真有些想。每天坐在那里听他们议论事体,又做不了主,烦也烦死了。不过么,大娘娘决断明快,处理周全,这两年天下百姓多有称道的。朕还真有些担心要是亲政了,未必及得大娘娘。”赵祯斟酌字句道。

“不自是故明、不自见故彰!官家你越发了不起啦!”梁丰伸出大拇指赞道。的确难得,这么小年纪,才进入青春期不久,没有逆反,没有冲动,反而谨慎自查。要说不是天生的都无法理解。

“朕跟你说梦呢,怎么扯这么远?”

“唉,这不是很明白么,你就是内心深处对亲政一事犹豫不决,又想又怕。这才做了那个梦嘛。”

“嗯,有道理。不过,难道朕梦中无从触及那把交椅,莫非是说——?”说到这里,赵祯自己都惊了一跳,因为他还有更深的潜意识没说出来。

“这个可不能乱猜。梦中所现,不过是自己所想罢了。我看你挺称职的,绝对不会出现那情形。只是须防有人利用,浑水摸鱼才是。”梁丰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谁会浑水摸鱼?摸什么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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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分析形势

“混水摸鱼的意思么,就是说也许有人会利用你目前这种心理,去做一些原本不应该做的事,那些事对你和对太后都没什么好处,只对他们有好处。,!”

“梁丰,你可不可以说具体点?”赵祯被他搞得很头痛。

“好好好,我说具体点。我原先还以为最近朝局挺稳定呢。你马上要大婚,普天同庆的喜事,谁敢这时候挑事?不过你说那么严重,咱们就小心点好了。是哪几个上的奏本劝你亲政咱就不管了。反正这些人我也不认识,他们的来历我也不知道。我就先问问,他们是一起上的么?”

“不是,前前后后,相隔十来天左右。”

“那,是太后先看,还是你先看到的?”

“当然是大娘娘先看到。”

“看完了就都全传给你这边么?”

“嗯。”

简单对话完毕,梁丰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双眼朝天发了一小会儿呆,说道:“中了,你担心有理。真有人挑事哩!那些人是谁指使你未必查得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的确没安什么好心。现在连太后也估计有些心思不对了。”

“什么,大娘娘难道——?”

“有可能,她老人家开始不放心你了。也许她那边也在怀疑,这奏本是不是你安排上的。”

“开什么玩笑,朕怎么会安排上这种奏本呢?”赵祯急道。声音有些高了。梁丰急忙弯腰双手扶着他的胳膊匆匆往前又走了几步,确定更安全后才说:“你这么大声干嘛?还怕我扯不进来啊?”

接着又道:“他们上这种奏本。太后老人家不好批,要避嫌,也为难。要不同意吧,朝里会说她恋权,不撒手;要批了吧,估计还真有些舍不得?呵呵,你想是不是这道理。”

赵祯被他最后一句逗笑了。说道:“可能吧,那怎么办?”

“怎么办?这不已经传给你了么?等你说话呢。”

“那朕说什么,准还是不准?”

“准?你现在觉得自己比太后她老人家强了么?”

赵祯不语。

“你看着吧。估计过不了几日,相公们便要为此事不安了,也许有些直接面陈太后也说不定。”

“那你说这是好事还是不好?”

“恕我直言。目前你这情形,实在不适合亲政。”

“为什么?”赵祯忽然有些愤懑起来。

“别生气,听我说。这几年太后垂帘,虽然谈不上江山日新月异,河清海晏,但说是国泰民安却也不过分。满朝文武,谁不是在先帝和她老人家手里启用的?你忽然亲政,那些人会服你么?你又能压得住么?”

赵祯仔细盘算一下,点头承认,是有些难度。

“不服。你有什么办法?贬官?发配?降级?这些人那么多,你干不过来。真要拧着干,朝堂立马大乱,危如累卵。”

“那就算了,朕本来就没真的打算亲政。驳了他们就是。”赵祯表示放弃。当他认识到可行性不大时。绝不逆势而动。

“那也不行,太后此时已经防范你了。看了奏本不批,传过来给你看就是个信号。要观察你的心思。”

“那朕一驳回,不就是表明心迹么?”

“晚了,马上看马上驳呢,就当啥也没发生过。可你已经犹犹豫豫那么多日。证明你的确存有些小心思嘛!”

赵祯敢到一阵无力。有没有你梁丰说得那么诡异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死人了。

“那朕就把那些奏本留中不发,啥也不说,就算有人来问,朕也只应道还没准备好,怕暂时担不了大任,是以犹豫不决。实话实说,总可以了吧?”赵祯想了半天,下决心道。

梁丰一拍大腿夸赞:“不愧是官家,厉害了!就是这么办。你也不用掩饰想亲政的念头,却也实话实说在犹豫之中。如此方合常理,只要让太后她老人家看到你一个‘诚’字,便不会有麻烦。

“可是梁丰,你方才说的有人要混水摸鱼,是谁?”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敢确定是谁。不过官家,这出戏是越演越好看了。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如果真有人动歪心思,必定忍不住还要跳将出来,到时候咱们自然就知道是谁了。”梁丰悠悠说道。他已经隐隐猜到是谁,不过让赵祯自己发现,比现在无凭无据说出来,可要强得多。

陪着官家游了个够,终于回到资善堂,赵祯提笔认认真真写了几遍“三字经”三个字,终于找出一张最满意的,笑着落款“大宋天圣二年八月既望御笔”,又命黄门用了“万几宸翰之宝”,交给梁丰。

梁丰得了当今皇帝的御笔亲题,高高兴兴回到家里。也不多耽误,给小嫦布置了任务,择题将《三字经》插图画出,下个月来交货,第二日便携了冯程程回到封丘。

一到县衙,立即召集邓圣、秦邦业开会,询问了金大嘴党羽的审问情况,商量着按律分别给予囚押、监禁、流放、苦役等刑罚,择日宣判。邓圣问那几个有嫌疑暗害赵守正和柳氏的狱卒内鬼如何处理?梁丰只说先以看守失职的罪名关着,随他们喊冤去。

接着梁丰又叫来魏腾,考考这位教授进展如何。老魏果然尽心尽职,一气召了县里二十个私塾先生来集中培训,并将教材重点定在:识字、明理、通史、知常八个字。也就是说要通过学习三字经,达到认识字,懂道理,学习历史,了解常识四个方面。还根据自己多年来的教学心得加上梁丰启发的一些新思路,拟定了蒙童入学基本学习时间为每日两个时辰为宜,每半月考试一次,若遇到资质明显突出的也可以重点栽培云云。

梁丰听了魏腾的汇报,十分开心。虽然他知道这些方式还是落后了很多,或者说是不符合现代科学教育理念。但他宁愿取这种相对落后的方式来发展大宋的基础教育。一千多年呢,跟谁着急去?民智开化那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又不是忙着去点奥运火。

县太爷开始过回了正常的日子,两天之后,八月二十日,京城里楚王世子赵允升举办的蟾宫会如期在畅春院隆重召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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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赵允升其人

其实说起来赵允升挺悲催的,原本根红苗正的太宗皇帝长孙,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坐在垂拱殿里听政下旨的应该是他老爸或者是他自己。,!

但是这人生的意外谁能说的清楚?有个牛逼人士好像说过,人生就是由一连串的意外组成的。

当年他爷爷要同自家兄弟赵廷美过不去,他爸爸皇太子当得好好的,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很意外地去给自己叔叔求情,结果被暴揍一顿。后来赵廷美还是死了,他爸爸也因此发了疯。至于为什么会发疯,没人说,是个疑问。想起来逻辑上也有问题,叔叔死了,哪怕是冤死的害死的,顶多悲愤也就算了,至于神经失常么?可他爸爸偏偏就真的神经失常了。

对于一个储君来说,发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失去本来快要拥有的一切——皇位!赵允升的爸爸,赵元佐被废了。被废不久,他老爸过重阳节,召集孩儿们喝酒快活,偏偏不带他玩儿。赵元佐疯上加疯,居然放起火来。这一回彻底玩完儿,贬为庶人圈禁。

你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来十拿九稳的权势就如此莫名其妙煮熟了又长翅膀飞走。自己做不成皇帝倒也罢了,连累自己儿子就不太好了吧?赵允升立即从一个明德太后奶奶亲自抚养的皇长孙,变成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黑五类。那种日子,他不过变态了才怪!

赵允升在白眼和冷遇中长大,直到他叔叔当了皇帝。念着兄弟情分,恢复了他老爸的王爵,家境才稍稍好起来。可是他乖戾、神经质的脾气也跟着他爸爸一样,逐渐成长。

赵恒当上皇帝,虽然不是阴谋夺取。但毕竟动了自家大哥的奶酪,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不停地特意优待,他大哥在家里疯得久了。性格阴暴起来,常常用弓箭射杀家人。赵恒也只当作没看见。连同这个大侄子胡作非为,也百般袒护纵容。于是赵允升愈发得了势。满京城横着行走,无人敢惹。再后来赵祯即位,刘娥延续着老公对大伯家的感情。并不对赵允升苛责。反而有些窃喜,这样才有对比,让老百姓看看到底是原来的皇长孙好,还是现在的小官家乖。以此打消民间一些关于原来皇位的种种传言。

可是赵允升在京城霸道,老百姓不知道,满城的高级干部谁不了解?都纷纷约束自家子弟,不许跟这个开缺皇长孙搅在一起,躲都躲不及。所以赵允升玩来玩去,也只有一些二三流的小角色,或者是失了势的过气子弟同他厮混。譬如今天来的。也只是陈尧叟的儿子陈希古和现在正在洪州当知州的夏竦的儿子夏安期等寥寥几人而已。

所以外间传得热闹说什么蟾宫大会,就是他娘的几家小衙内捧了个半疯王爷穷开心而已。

他嫌不热闹,于是还请了自己九叔赵元亿跟着来胡闹。赵元亿虽是他叔叔,但却是个缺心眼贪玩肯闹事的,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那种。在家无所事事。一听大侄子相请,自然大喜,约好时间,颠儿颠儿便来到了畅春院。

畅春院妈妈朱婆惜本来不想接赵允升这破烂事儿,凭什么你要嫖别家的行首,用我家的地盘?可那厮虽说官面上不待见。老百姓可惹不起啊,虽说畅春院多深的背景,可是自己的主子约束得厉害。这位小王爷要闹将起来,主子是不肯替自己出头的,也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只好强作笑脸替他张罗阵势。原先是应付差事,打算哄哄他过得去就行了,后来一个大茶壶耳语两句,朱婆惜才开心起来。原来那大茶壶说道想那雪里梅也是京中有名的行首,跟咱们家七七小姐各擅胜场。这回被这小疯王爷强逼来咱们院里,怎么说也是轰动娱乐圈的事。到时候一传出去,楚王世子在畅春院开蟾宫会,缀锦楼的雪里梅跑来串场参加,那不显得咱们七七的名声更胜她一大截了么?

朱婆惜一听有理,马上换了态度,早三天别家还在过中秋节,她院子里便开始张灯结彩起来,前后花园打扫得干干净净,各间客房门头都挂了红布,又在潘楼张罗盛宴准备,到了八月十九这一晚,后院那棵桂花树下张起百十盏打灯笼。还在楼前专门搭起两阶高,方圆十余丈的台子。到明天,让自家的红牌小姐们轮流登台表演,因为赵允升开蟾宫会不是包场,京城有钱有闲的嫖客尽都光顾,干脆就开成畅春院举办的一台中秋晚会,那广告效应,可不嗨翻了?

临近下午,楚王世子赵允升带着他的仪仗、狐朋狗友加上帮闲的混混,陪着自己九叔赵元亿驾临畅春院。一时间阖院的茶壶、小姐、闲汉、小厮全都跪地相迎,热热闹闹叫得小王爷开心。九王爷也摸着八字胡须大笑,这孩子还真会搞,场面挺不错啊。

那些嫖客们也一个个楼上楼下大声招呼,请安作揖,问候小王爷。赵允升志得意满地沿路点头打着招呼,老远一看:“哟,东楼上不是渤海郡王家的小王爷世子高双卯么?你怎么也在这里?”

“哈哈,昨儿来玩,听说小王爷要在这里开蟾宫会,好奇得紧,因此留了一天,专等着看看热闹。”高双卯楼上唱喏道。

“来来来,赶快下来,咱们一起乐!”赵允升赶紧地挥手相邀。原先虽然认得,可是彼此都不来往,今天见到,正好要拉拢拉拢,壮大一下自己的门面。

高双卯推脱几次,实在没法子,只好下楼同他一处。先恭恭敬敬见过了九王爷,又重新给赵允升施了礼,才跟着他们先到早预备下的贵宾花厅吃茶。

过了一会儿,赵允升很惊喜地发现,来的还不止高双卯一个衙内,居然还有卫国公家的小公爷石宁,杨元帅家的少帅爷杨文广等,都不期而遇。

招呼打得更热闹了。平时虽没接触,但今天一起嫖娼,大家也就别端着,互相行礼唱喏,拍肩捶胸。倒把夏安期和陈希古几位比了下去。这几位可是老牌的大宅门啊,什么时候在京城都是一线,那两位怎么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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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平沙落雁

亏得朱婆惜准备的花厅够大,这么一大票人便团团落座。?快来吧,.!自然是赵老九坐了上首,赵允升侧位相陪,其余都按着家事品级排位坐下,差一点就把夏安期挤出了房子。

这时朱婆惜领了各楼的班头、小厮、下人、闲汉等等又过来请安,朱婆惜笑盈盈道:“九王爷、小王爷并各位衙内。今日小王爷在寒门做个蟾宫大会,畅春院可是无上荣光。老奴这里先谢过赏光了!”说完领头万福施礼,后面齐刷刷跪倒。

朱婆惜起来接着道:“今日小王爷开蟾宫大会,此时不敢聒噪,只请各位贵客先吃茶稍待。一晌自有人来相请各位贵宾先去休息,等到用晚膳时,便在院前树下设台开宴如何?”

“好,也不用罗嗦了,就依你。只给本王找个你们的红牌出来相陪。那朱七七么,只等着我这侄儿,便不同他抢了。哈哈!”赵元亿倒是爽快得很,一口就答应了。众人点头称是,朱婆惜这才退下。

青楼的规矩,无论说得多好听,嫖资是要自付的。朱婆惜过来安排,无非是给每人找个小姐伺候,先赚一道钱再说。赵允升今天来,白天当然要安排朱七七相陪,晚上他睡不睡得了雪里梅却不关畅春院的事情。只是这位小王爷钱多,八月初就命人支了五百贯钱来,虽然不到朱婆惜的期望,但办这么一顿夜宴,也尽够了。

过了一会儿,众人各自散去找自己的娱乐。其他等着看热闹的也回房搂着相好小憩。侯着晚上的好戏。

申时二刻,门外小厮传报道:“缀锦楼雪里梅小姐到!”朱婆惜听了,自然端正衣裳,抹抹鬓边,亲自出去迎接。

到了门外,只有四五个小厮跟随,缀儿、锦儿两个丫鬟服侍。雪里梅一身淡妆立在轿旁。朱婆惜三两步走进,堆着笑意道:“雪娘子玉趾贲临,老身失迎了!”

“有劳妈妈相迎。奴家却是冒失了。”雪里梅淡淡笑应道。朱婆惜连忙说快请进,快请进。一把将雪里梅的手拉在自己腋下,亲亲热热地进了畅春院。

畅春院是个大青楼。属于企业性质,头牌红牌加上一些二三流的小姐便将近百人。而缀锦楼却是典型的单干小作坊,就雪里梅一个人而已,比起经营规模,两家便相差了不止一截。可是论其声望来,这缀锦楼以雪里梅一人的身价,便能同头牌朱七七相抗衡,甚至于畅春院相提并论。从这个角度来说,朱婆惜不羡慕嫉妒恨雪里梅都怪了!

就好比流水线作业的名牌,和专替夫人出国量身打造的手工品牌相比。虽然都赚钱。可品味难道是一回事么?

雪里梅任她挽着手进到院中,在那棵桂花树下四周望了一望,点一点头。表情淡淡,只对朱婆惜道:“还请妈妈拨出一间屋子,奴家晚间好妆扮准备。”

“这个不须吩咐。老身早就备好了的。走,带你去看看。”说着又将雪里梅带去了她的专用化妆间。

雪里梅一进屋子,和朱婆惜客气几句后,朱婆惜退了出来。雪里梅在里面咣当关上了门便不再出来。

华灯初上,浪语声喧,夜色慢慢降临。一轮缺月明晃晃上了夜空,四面暮云飞动,阵阵凉风洒向人间。

畅春院的二进大院子里,满楼红袖,莺莺燕燕穿梭不住,那些前来游玩的客官们早就倚红偎翠,纷纷占据各楼层的走廊,安放茶几,摆上些秋梨果品,美酒小菜,团团围了院子坐定,要欣赏今夜的蟾宫大会。

树下搭好的台子上方,百十盏灯笼次第点亮,光辉撒得偌大院子如同白昼一般。台子正前方的回廊下已经安放好宴席,各种名贵酒菜果品摆得满满当当,只听一个大茶壶大声喊道:“有请九王爷、小王爷并各位贵客入席啦!”

那几位早都爽够,只等着召唤了。听到叫声,朱七七的闺阁吱呀打开,赵允升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接着大家各自出了门来到院中回廊下。

自然是赵元亿端正坐了当中一桌,赵允升左面陪他坐下,接着便是众人谦让一番,依次坐定。

一队彩妆婢女分别手捧酒壶上来斟酒后,各自退到众人身后服侍。

“诸位,今夜良辰,我家王侄雅兴不浅,借了畅春院这块宝地开个蟾宫大会,专品花香,端的销魂。来,就请举杯共饮罢!”赵元亿高声笑道,举起杯来。赵允升急忙起身,各人挨个起来朝赵元亿和赵允升敬酒。周围楼上的嫖客们也纷纷举起手中酒盏哄闹中一口喝了,更助了赵允升的兴致。

那院中桂花果然香味浓烈,随着清风阵阵袭来,满院子的人都是胸怀一爽。

朱婆惜来到赵允升面前福了一礼,笑着轻轻拍掌,就见一道侧门中鱼贯出来一十二个白衣飘飘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俱都眉清目秀,分别手拿琵琶、笙、月琴、阮、笛、箫、琴等诸般乐器,又搬上一架筝来,在台上端正放好。

一干女孩儿稍作调试,手拿琵琶的少女起头,轻拢慢捻,丁丁冬冬清脆几声,一齐缓缓奏起乐来。

瓦子青楼,最终拼的是文化,是文艺。这畅春院享誉京城若干年,可不光是凭招聘了长相好的小姐撑住。要牌子响亮,还得靠花样不断的文艺表演节目。

这时这个女子十二乐坊弹奏的,便是新近流行的曲子《平沙落雁》,说的是秋天景色,鸿雁来宾,云霄缥缈;雁行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回环顾盼,空际盘旋;息声斜掠,绕洲三匝。

楼上楼下,虽然俱是嫖客,只是此嫖客却非后世天上人间那些脑满肠肥财大气粗,上手便要抹胸捏腿的暴发户乡巴佬们可比。大宋的文化浸润,那是泡在了人们的骨头里的。

不止赵允升、高双卯这些富贵王侯赏得阳春白雪,那些围观热闹打酱油的一般富商大贾,街道级才子名士,也都对音律十分地精通。

这时候听到这么一队萝莉奏出如此美妙的音律,虽说意境稍有出入,却也有青天一碧,万里回风之感。中秋飒爽,夜来听到这乐声,果然人人摇头晃脑,盛赞不枉了畅春院的名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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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朱七七的柳七

一曲奏吧,满院客人都觉清风更生。!虽没有集体鼓掌,但也多是闭目点头微笑,也有客人就势从怀里摸出些银子来,从高处撒到台上,算是赏钱。那琵琶少女蹲下接过,团团一个万福,带着众女退下,诸般乐器却都留在了台上。这蟾宫会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接下来是潘楼瓦子诸般杂艺表演,先上来一个扔火圈的汉子,将三支点燃了的火圈抛向高处。每支火圈只有两拳大小空隙不曾着火,只见那三支火圈上下翻飞,夜色里如金环一般耀眼,汉子毫不慌乱,随落随接,随接随抛,半分不错。引得众人喝彩,也有赏钱。

一时嘌唱、打鼓、盲词等等依次上场,屡屡掀起高潮。间歇间也有畅春院的一些歌妓上台表演,都是弹唱些名家词调,从温八叉到时新的当朝礼部侍郎同叔,都有表演。每到快意处,彩声高涨。赵元亿、赵允升叔侄更是大把赏银不断。

一会儿来了个说部的先生,说的却是一段《西游记》里师徒四人过子母河的故事,《西游记》这一段本就语言诙谐,由这个先生叫孙多嘴的说来,添了许多俚语浑话,更是逗得人人前仰后合。本来这段书畅春院是安心要请京城第一名嘴钱孝仪登场的,不知何故,那厮只推故不来,只好求其次请了这个孙多嘴。也算是蟾宫会小小的缺憾了。

孙多嘴说完西游,就有人搬上一张屏风。后面设下桌椅、醒木、折扇、湿巾等物。上来一个秀士,团团一躬,转身屏风后面。这是要表演口技。虽有楼上环绕观看,但这时专门熄了屏风正上方的灯笼,倒也看不见那人在后面如何表演。

少顷,醒木一响,四下安静下来。先是听到一个男子鼾声大作。旁边有一妇人不耐,摇床阻止。稍安,又闻老鼠入房中声。外面一时猫叫,老鼠慌乱躲避,吓到妇人。那男子醒来轻声安慰。渐渐软语调笑,妇人腻声迎合,又有亲嘴之声,解衣之声,皮肉相扑之声,诸般声音杂错相陈,如在目前。听得人人会意而笑,摇头赞叹。俄尔一声火起,只听烈烈风响,劈劈啪啪似有木器着火。妇人惊呼,男子翻身下床逃窜。一时百千人齐声呼喊,又有四门水龙灭火,小儿哭声,老人喘息声。男女相寻声,车轮声,一下子全部涌出。

刚开始院中各人还微笑倾听,渐渐有些神色便不对起来,忍不住伸头四顾。有几个甚至已经起身准备逃走。正听到要紧处,啪地一声。百千样声音顷刻消失无踪。再移开屏风,还是一桌椅、醒木、湿巾同那一人而已。

这下子喝彩声连天价地响起,银子铜钱如雨点般洒向台上,纷纷向这位技艺高超的艺术家表示最实在的敬意。

演出到这时候,已经过去快一个半时辰了,天色已近亥时。随堂的小厮们跑上前去搬动屏风等道具,重又将灯笼点亮。好半天都在没有其他的表演。众人知道,好戏就快登场了,又提起精神等待。

果然过了一会儿,伴随着一阵阵轻柔舒缓的乐声,刚才出场的十二个白衣少女拥着一个淡黄衣衫的女子从回廊缓缓走来,人声登时一阵低呼。

那女子婷婷嫋嫋登上台中站定,双手护在腰间,专朝赵元亿赵允升那一桌福了一礼,抬起头来,只见她头上梳了一个双环髻,两三只珠翠点染,身穿淡黄广袖合欢襦,腰细青罗丝带,凤眼含春,朱唇一点,纤腰盈盈,双峰饱满直欲破衣而出。微微一笑中,稍一顾盼,满院男人俱都心中一跳,心道:她看到我了,她看到我了!

正是畅春院行首朱七七。

赵允升白天已经同她娱乐了一下午,这时候再见到,想到她白花花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又有冲动。

朱七七轻轻一个袖手转身,端的风姿无限,来到筝前坐下,也不说话,左手戴上指甲,伸手一拂,筝声叮叮响起,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清脆跳跃。

这女子凝神伸出双手,勾托剔抹,曲声响起。这才轻启檀口放声唱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却是南唐李后主的名作。

一曲唱罢,尾音几不可闻,只觉余音袅袅,有绕梁之意。好半天众人才反应过来,反倒不似刚才看杂耍那样喧闹叫好,而是微微几张,不停叹息。这声音太美了。

朱七七一曲唱罢,起身离座,又走到台前万福,柔声道:“奴家今日多谢诸位贵客莅临鄙院,托了小王爷的福气,奴今日能得以侧身此会,三生有幸。奴家年幼时,曾得柳郎君赋词一首相赠,平生引以为幸,今日献丑,唱来与诸位贵客助兴。”

说完回过身去,复又弄筝起调,轻轻弹起。

筝声舒缓,歌声清越,只听朱七七唱道:“有个人人,飞燕精神,急锵环佩上华裀。促拍尽随红袖举,风柳腰身。

簌簌轻裙,妙尽尖新,由终独立敛香尘。应是西施娇困也,眉黛双颦。”

正是一曲《浪淘沙令》。当年柳永初见时相赠的小词。

京中传言,畅春院行首朱七七,年十三时,曾得柳三变北上一顾,以为北地胭脂,此女亦翘楚也。顾留此一阕《浪淘沙慢》以赠之。那时柳永声名已显,得一词则身价陡涨。

谁料柳永在京并不多时,便乘舟南下,如今数年之间,只流连于江南吴侬软语之地,温柔脂粉之乡,未曾踏足汴京。是以人人皆知他吟咏过朱七七,却再没听说过第二人。

这首词是朱七七的压箱底货,轻易不肯唱与人听的。只因为今天这个蟾宫大会,一要显出自家的风采;二要护住畅春院的艳名;三要唱给自己的第一大恩客小王爷赵允升听到,免叫他喜新厌旧,推倒雪里梅后不理自己。所以才抖落出来。

朱七七一阕唱完,抬头微笑轻声吟念起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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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雪里梅的玉田

以柳永名声之大,以朱七七歌喉之美,此时再不喝彩都不像话了。一时间满院子彩声大作,更伴有四方小厮扯开嗓子唱道:“潘大老爷赠七七小姐金瓶一对;周大官人赠七七小姐护耳双龙琉璃盏一对;陈老爷赠七七小姐李邕行书《洛神赋》一卷”声音此起彼伏,蔚为大观。

连渤海郡王世子高双卯都临时赠了赤金二十两,算是最俗气的了。

赵允升大秋天的轻摇折扇,煞是得意。他倒不用送什么东西,只要看着自己相好如此受人追捧便够了。一边欣赏如此热闹的场面,一边回思方才的云雨之欢,一边又想起最后还有一个雪里梅,才是自己今天最终的目的,忍不住嘴唇一阵潮湿。

朱七七得了许多相赠,只得躬身团团一福,便由诸女子搀扶簇拥而下,背影消失在人们的目光中。

畅春院的行首一走,院子里的小厮丫鬟们便好似没了精神,连台子上也不收拾了。就这么歪歪地等着最后一个节目——雪里梅表演。

原先朱七七曾同老鸨朱婆惜反复商量,到底是先上还是后上,最后决定,朱七七先出场。要以主场优势先声夺人,让宾客们先对自己有了绝美的印象,然后故意叫台上狼藉一片,小厮们不再出力,显得凄冷起来。那雪里梅就是天大的本事,今夜居人篱下,也翻不了身的。所以才故意让雪里梅唱个压轴,好让她出丑。

果然。嘈杂声中,没了曲声相伴,只有两个丫鬟双双走到台上,左右分别站了,显得孤零零的。众人心知雪里梅要出场了,也都渐渐放低了声音要看。

等四周没了消息,也是从回廊里懒懒散散出来一个女子。白衣白裙,头上只有一只明铛悬挂,再无余饰。方才看朱七七头饰本来就已极少。在看这位,几乎就算是寒酸。

可是说也怪了,就是这么个懒散的身姿、简约的打扮缓步出来。竟给人一种别样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只见她如风摆柳一样上得台来,随随便便这么一站,顷刻一阵风起,吹得衣袖飘飘,灯下一树梨花般摇曳生姿。

雪里梅双目似闭似醒,微微一张,满院人顿觉如流星划过一般的耀眼,双唇似闭非闭。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儿拥到喉中,让人不由自主着急想听到她的声音。

她忽然微微一笑,座中诸人尽都呆住。连最没心肺,刚才一直在大声笑闹的赵家老九赵元亿都忽然感到猛地一阵心痛。原来那笑容里不是欢愉,而是数不尽的落寞和嘲讽。是一种发自内心,无法伪装的疲惫和惆怅。在这如白昼的灯光之下,微风吹来,显得如此柔弱而又倔强。让人不能不从心底里疼她、怜她,想将她搂入怀中用心呵护,却全然起不了半分邪念。

“方才朱行首唱了两阕。奴家专致名院,不敢慢待诸位宾客,便唱三阕,表表心思罢。”就这么随便说完,转身盘膝席地坐下,混不管台上已然脚印杂乱不堪。

这时台下小厮走上,递过一张古琴,雪里梅接过,横在膝上,玉颈微低,兰花轻启,仙翁仙翁地弹奏起来。

“梅花似雪,刚被雪来相挫折;雪里梅花,无限精神总数他——”唱的正是前年梁丰送给她的那首《减字木兰花》。唱闭,还不待众人喝彩,就听她好似自言自语道:“那日梁丰玉田公子去到奴家缀锦楼上,一见奴家眉心朱痣,便填了这一阕《减字木兰花》,呵呵,传语东君做主人。可不是么,奴家从那日起,心中便认了梁公子这个主人!”

说完好想是凝思什么,接着又自顾自弹唱道:“彩云易向秋空散,燕子怜长叹。几翻离合总无因,赢得一回僝僽一回亲。归鸿旧约霜前至,可寄香笺字。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红蕤欹侧看斜阳。”

“这一阙《虞美人》,又是前几日他专门替我作的,说尽相思,还不如不相思!说道不相思,却端的又相思无尽!”

台下四周一个个张大了口,瞪大了眼,任她表演,却连气都不敢大声喘息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在清冷的秋风中,孤独坐在台上,手抚琴弦,竟然痴痴出神起来。双眼空洞洞地望着前方,忽然不知道想起什么欢愉,竟开颜一笑,恰如春风拂过。复又低头,弹起第三阕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首,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却是一首《卜算子》。

“他对我说道,便是做一只无人怜爱的孤鸿,也要心自高洁,哪怕难觅知音,也莫随波逐流,随意而栖!”

满场无人应声,只是有的人面露同情,有的人心生惆怅,有的人抬头空想。更有一些原本是畅春院的女子,居然泪痕满面起来,不知被她说动了什么心事。

这时雪里梅轻轻抱琴站起,居然还顺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松松地笑笑道:“大雪纷纷庆丰年,官民相与得心闲。除此之外浑无事,好趁青春见玉田。诸位客官,奴家方才弹唱的,便是今科探花郎,人称‘好趁青春见玉田’的梁丰梁公子所作。可还过得去么?”说完咯咯两声轻笑,在这秋夜,如同春风吹皱了碧水般撩人心扉。却抱了琴,转身便要下台而去。

前后两个行首的比拼,这会儿高下已经判了。且不说柳永送给朱七七的那首小词,虽不能说不精妙,却明显属于酬酢之作,可见浪子心迹。而雪里梅一气所唱三首,句句和情涌出,发自肺腑,其中的无限惆怅、无尽深意,岂能是柳永那首词能比的?

就算不比这个,比弹奏,一个琴,一个筝,雅俗可见;比身份,一个浪子,一个探花,高下不同;比歌喉,一个曲尽委婉,一个随心所欲,张弛分明。随便哪一样,都是雪里梅赢了!

刚才朱七七唱完,满座都是喝彩和打赏,如今雪里梅唱完,却鸦雀无声。

不是雪里梅不如朱七七,是此处无声胜有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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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雪里梅花

“慢着,你左一个梁玉田,右一个梁玉田,说完了,这就要走了么?”

一声冷笑,赵允升开口道。,!雪里梅将手里的琴递给锦儿,转过身子好像很诧异地问着他道:“王爷,奴家该唱的已经唱过。还要作甚?”

“呵呵,也没什么。今日本王开这个蟾宫会,原是为了开心而已。所以专请你来,果然大增光彩。今夜小王兴致颇好,想共你一夕之欢,如何?”

他这话一说出口,马上招来一阵嗡嗡声。见过愣的,没见过这么愣的,堂堂小王爷,大庭广众说出这等话来。真是没教养之极。从来烟花柳巷,讲究一个嫖情赌义,你便是喜欢人家,也该换个说法,咋恁地粗鲁呢?楼上楼下刚才听了雪里梅的唱,那叫一个沉醉、崇拜、心疼,已经成了她的粉丝。这时候不免议论起来。

“王爷恐怕是搞错了,奴家是歌伎,可不是娼妓,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雪里梅好像也不动怒,只是淡淡解释道,还敛衽行了一礼。

“跟我这里,就不分彼此了。本王铺下偌大场面,又有这许多客人在,遮莫不给我这个面子么?”赵允升好像还是很有风度的样子,貌似潇洒地笑问道。可是话里眼中,尽是威胁。

“王爷这话好生奇怪。你自己要摆排场,要交朋友,关奴家什么事?我凭什么给你这个面子?”雪里梅笑道。

赵允升一下子愣住说不出话来,他压根儿就没想过雪里梅敢如此拒绝自己,简直是大嘴巴扇过来的感觉,满脸火辣辣的。

“放肆,你区区一个倡优,猪狗一样的东西,敢同王爷这般说话,遮莫是不想活了么?”忽然旁边一人插嘴喝道。高双卯侧目看去,原来是夏安期少爷。这厮一从高双卯他们来到,便直接被赵允升无视。一心想着找个什么机会出出风头。别被小王爷冷落了。这时候瞅准时机,立刻训斥雪里梅。

“这位公子,你要奉承你家王爷,可莫拿奴家一个区区倡优作法。不是奴家夸口,就凭你,要不是今日凑巧,怕是今生也不用想我正眼瞧你一瞧。”雪里梅孤身一人就这么闲闲地站着,嘴上却毫不容情。说完蔑视地一扬下巴,转过头去。

夏安期立刻就抓了狂,怒吼道:“贱婢作死!”上去就要动手扇耳光。才走得两步,忽然身后一股大力拽来,夏安期身不由己往后急倒,一个仰八叉摔在地上。只见石小公爷冷冷看着他道:“你好赖也是个爷们儿,在这里耍威风么?”夏安期一见石宁目光,登时吓得做不出声来,只好自己爬起。灰溜溜地站到一边。

这时高双卯轻轻在赵允升耳边说道:“王爷,要不这就算了吧,人家不肯。这大庭广众的,拉扯起来,面皮须不好看。”

“哼哼,高兄弟,咱们一向少有亲近,你却不了解本王的脾气,我看上的人,她走得脱么?”赵允升冷笑两声,啪地一声合上扇子。斜着眼便朝雪里梅走去。这时满院子的人都有些紧张起来,看来这个疯子王爷要耍横了,这里谁敢惹他?那雪里梅多半今晚就要遭这厮的毒手。许多人要想帮忙,却不敢出声阻止,只好干着急。

赵允升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来到雪里梅面前。正要伸手去摸她的脸蛋。忽然见雪里梅手腕一翻,不知何时手里竟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哇地一声,四周都惊爆了,楼上的乱纷纷挤在栏杆边,楼下的确涌上几步便即定住。赵允升倒被吓得噔噔噔后退不已。口中喝道:“你要做甚,你要作甚?”

连二百五王爷赵元亿也吓了一跳,急忙吩咐下人“快上去拉住,快上去拉住!”王府家人就有几个冲了上去,要夺下雪里梅的刀子。

“谁再过来一步?”雪里梅喝了一声,手里刀子伸出,抵住自己的脖子。那意思,再有人上前,便要血溅当场了。

“后退,快后退!”杨文广、石宁等急忙叫道,高双卯上去一把拖住赵允升就向后退。这三人一个劲地大喊,赵家来人只好慢慢退后,让出一个圈子来。

赵允升见她用刀抵住自己的脖子,心里稍稍安稳下来。原来不是想刺杀本王啊,吓了老子一跳!立即又恢复了一脸凶相,狞笑道:“雪里梅,本王看中,你却恁地不识抬举,还敢行刺本王。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么?”

“小王爷,奴家一个贱婢,岂敢对王爷不尊?哪里敢行刺了?只是王爷今日步步紧逼,无奈得紧。奴虽身在风尘,也将名节看得甚是要紧,图个自保罢了。王爷还是不肯放过奴家么?”雪里梅双手持刀,只露出明晃晃的刀尖在颈中闪耀,两眼平静看着赵允升,毫不害怕。

“放过你?今日你死了便罢,否则——”这时候满院子的人看着,赵允升的面皮再也下不来,已经不考虑耍流氓了,只要出了一口恶气。堂堂王爷,被这贱货耍弄得好生狼狈。

“奴家可不敢死给王爷看,没的损了王爷阴德。以前曾有人说过,奴家只是眉心一颗红点,算不得雪里梅花。今日正好,几位王爷贵宾,满院子的客人都在,烦请大家做个见证,从今往后,奴家便做个真正的雪里梅花——”话一说完,雪里梅双手一抬,刀尖移到脸上,只见她微微一用力,刀子便从左眼上缓缓划下,斜过挺直的鼻梁,直拉到右边嘴唇下。霎时一缕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刀尖流出。

“哇”地一声,锦儿和缀儿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小姐!”雪里梅却毫无表情,任由鲜血点点滴滴顺着脸颊淌到衣上,手中,地下。

她本来肌肤如雪,又是一身白衣,现在一道鲜血留得满脸都是,衣上也斑斑点点尽是殷红。当真如雪里梅花一般,却看得人惊怖无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只见她淡淡笑道:“小王爷,奴家今日做了名符其实的雪里梅花。还想同奴家一夕之欢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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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鸡肠、鸡血、猪尿泡

八月二十日的畅春院蟾宫大会最后在一片乌烟瘴气中结束。,!缀锦楼行首雪里梅刚烈无比,勇拒楚王世子以势相逼,不惜自毁容貌。一霎时群情激愤,那赵允升还没说话,也不知楼上那个泼天大胆的嫖侠忽然飞来一只茶碗,不偏不倚正砸在夏家公子夏安期头上。这厮一声惨叫,护住脑门,也是鲜血直流。只是雪里梅刀伤在前,他的流血却变成了东施效颦。不但没人同情,反而幸灾乐祸。

茶碗砸下,杨文广在一旁大惊,高声叫道:“保护两位王爷!”畅春院登时乱作一团,赵家来人纷纷向两位主人靠拢,而一同看晚会的渤海郡王家、卫国公家、三关杨元帅家也有许多家人,一拥而上挤在一堆,又拉拉扯扯滚雪球似的朝楼上奔去,要捉拿行凶之人。于是跟着楼上诸位玩家生怕惹上自己,忙不迭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跑乱撞,有的要冲下楼回家,有的要回屋子扯被子盖了装睡,有的正喝得晕晕乎乎,不知避险,反而拍掌顿足高声叫好。

可是过了好半天,也没见有谁闹事。只有召集大会的主人家自己慌乱,渐渐地平静下来。众人再寻找雪里梅时,早听说方才看见在人堆里被裹挟着已经出门而去了。砸茶碗的人也找了出来,原来不是嫖侠,只是一个畅春院里的小厮,在楼上穿梭服侍之际,也不知被哪个看热闹的一挤,无意中撞到一盏茶碗飞了下来,幸亏没伤了王爷。

可恨是在畅春院里,赵允升满肚子火无从发泄,只好恨恨出了大门,气急败坏之下,便欲去缀锦楼继续同雪里梅过不去。这时候九王爷赵元亿倒是清醒了,劝阻道:“算了允升,别去了。今日之事,却是你的不是。那雪里梅已经破相。你再去闹,又有什么好处?还是回府休息吧,想想明日怎么过了宗正寺那一关。为了个女人闹成这样,怕是满京城都要传遍的。”

赵允升这才惊醒过来,今天的事于情于理于法都是自家不对,一想到八叔那张阴沉得要拎出水来的老脸便觉得可怕。现今的宗正寺大宗正便是这个八叔,要是让他知道了,哪里会有自己好果子吃?如今也顾不得雪里梅了。只好拉着九叔的袖子求他救命。

赵元亿却是典型的吃饱了不认账,翻着白眼道:“九叔我救不了你,也不用救。该如何罚,你那八叔是听人劝的么?我去碰一鼻子灰不打紧,别把我也捎带进去。咱们爷们儿再会吧,你可别说我今日也在场啊!”说完抽出袖子一溜烟上了自家轿子,吩咐打道回府。路上还自言自语道:“惹谁不好,去招惹梁丰的女人。他奶奶的,早知道是这样。老子今天才不来凑这个热闹呢!”

第二天,满京城果然穿得沸沸扬扬,只说是前任开缺太子家的小王爷传染了他爹的疯病。开了个蟾宫大会,满院子的人都看着,他却非要当场强奸行首雪里梅。那雪姑娘却贞烈无比,立时拔出刀子自毁容貌,才免受了他的欺凌。

合城百姓传得开了,一面忍不住同情雪里梅,一面纷纷谴责皇家子弟没品行,丢祖宗的脸。有些好事之徒听了雪里梅的事迹,居然商量了干脆号召大家捐钱。就给缀锦楼立一块牌坊,以彰其节。幸好还有明白人果断指出,这么做太匪夷所思,怕是要闹大笑话,这才罢了。但是雪里梅小姐不畏权贵。敢于抗争的英雄事迹却口口相传,永留百姓的心中。

果然不出赵元亿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刚开宫门,就有几个监察御史递了弹章,弹劾楚王世子“身为天皇贵胄。不知惜养子民,反而以势相逼,不辨歌伎寮妓,为所欲为,以致天下贻讥腾笑,莫不齿冷之极。似此不修王德,不知涵养,如何对太祖、太宗于地下?”更有人枪口直接对准他爹,说“癔症不常,行事悖理,断无可教子之处,以致今日皇家之羞。”

典型的落井下石!

要不是开缺太子,谁敢这么大放厥词?

于是太后、官家齐齐下旨申斥,着宗正寺依家法处置,务必好生约束宗室子弟,不许再出现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情。

也不用两位操心,第二天一大早,赵允升就被喊到定王府,垂头丧气地跪着,听他八叔教训。

赵元俨也没怎么大发雷霆,只是冷冷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侄子,阴阴地说道:“你自己不争气倒也罢了,却没得辱没了太宗皇帝嫡长房的名头。也是我平日管教不严,对你们太放纵了,才做出这等腌臜之事来。”

“八叔息怒,是侄儿不好。不过也怪那雪里梅太不识抬举了,侄儿真没料到她一个娼妓,反应会恁大!”

“呵呵,你还好意思提她?连一个娼妓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可见你平日的名声!起来吧,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了,只按咱们宗正寺的规矩,你在家住上三个月不须出门吧。还有,从今以后,再不许你到那畅春院去厮混,也不准别处胡作非为。更不准去找那个什么雪里梅报复。要再让我知道,便不是今日这般轻饶!”

这边赵允升背时倒运受教育。缀锦楼却是一屋子的欢笑声。头天还同小王爷把酒言欢的三个小衙内,今日却又成了雪里梅的座上客。

“小姐,昨晚可真把奴婢吓坏了,还以为你真破了相呢!”想起昨夜的事,锦儿、缀儿都心有余悸。这时看到自家小姐光滑粉嫩的脸蛋,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还不是亏了你家那个梁公子?这厮真想得出来,一个猪尿泡、一节鸡肠子、一碗鸡血,便把所有人骗了个干干净净!”高双卯大笑道。

原来那天梁丰便吩咐办了这几件物事,将猪尿泡灌满鸡血,用一小节鸡肠子结了,粘在尖刀背上,又涂了银粉。雪里梅将刀拢在袖子里,避开灯火处拔出。待情势紧张时,轻轻滑动刀尖,却手掌里暗暗挤出鸡血,便如同真的划开一道长长口子一般。那时候众人都隔得远,谁也看不出破绽来。

“还得谢谢你们三位帮忙,要不是乱中拦住他家的人,怕是奴家当日也脱不了身!奴家便替梁公子谢谢你们三个好朋友!”雪里梅笑着举起酒盏。三个衙内急忙双手乱摆谦虚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只是你这刀伤的事传了出去,如何再做得了生意?”杨文广不无担心地问道。要是被人发现是假的,那可不妙。

“呵呵,少帅爷还没醒悟过来么?那梁公子使的是一石三鸟之计,既要躲脱赵允升的纠缠,又要满城都知我是他的女人,还要奴从今不敢再见客人,只安心对他一个。那厮却把奴家赚得苦了!”

雪里梅又恨又笑道:“不过,他也太小觑了我雪里梅,他有张良计,我便没有过墙梯么?让我只唱给他一个人听,想得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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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丁谓序、王曾跋

京城里的吵吵闹闹梁丰不管,他自回去做他的县太爷。,!刚回来他就分别写信给丁谓和王曾,附带寄上魏腾等人手抄的《三字经》文本,说明写书的本意,客客气气请提意见。顺便告知一声:官家欣然御笔题写了书名,看看两位相公能不能也给个面子,赏个序呀、跋啊什么的。

两个宰相都同他交情匪浅,当然要仔细看看他的新作。一看之下,赞叹不已。难为这小子心系基层教育,能够总结大宋教育普及率不高的不足原因。这玩意儿虽说谈不上什么高深学问,也谈不上有多少文采,胜在好读好懂,容易普及。要是国家用它做了基础教材,推广民间。少说今后能识字懂理的老百姓要翻一番。

是好事,就要支持。于是丁相公欣然命笔,为他的《三字经》作了一篇序文。

“中华之盛,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前圣立言,浩然烟海。汗牛充栋,不足以容之万一。

惜前唐以降,五代纷纭,兵戈涂炭,文化几欲绝之。幸夫太祖兴于天命,膺兆姓之祉,开大宋之万代弘业,可谓兴矣!由是尽取前朝利弊,合为文治之功业,科举完备,制度堪称尽善。乃取《诗》《书》《易》《孝》《周》《礼》《仪》《孔》《孟》《春秋》《尔雅》共为十三经,垂衡以称量天下之士也!德谟洪烈,不亦伟哉?

然夫为学日益、为道日损,苦海之舟。以桨楫泛于天地之间,何其穷也?学者不得其路,为人者不知其理,虽圣贤大义,能会之于一二者何?

今有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梁丰玉田,自请方命,为政临民。观夫民间蒙童入学之艰深,既叹不得其门而入,复叹天下兆姓空晓圣贤之名。不谙圣贤之道。乃发此愿心,作《三字经》以示。彼虽文不甚深,所记无过世间常理;语不求奇。所论正合兴衰之道。凡有礼节,无不载入,凡有楷模,并列供仰。是为天下蒙童亦或略识文墨者所能会也!

余忝列中书,识见愧不及后子,尝试观之,复赞其能于小处见宏大,能集前贤之言行而追仰至圣。由是命笔为序,期以此经传,文被天下。凡普天之下,尽知昌隆之治,以至于尧舜之世也!天圣二年秋八月廿五长洲谓序。”

丁谓不吝笔墨,给了梁丰这本书很高的评价,而且自谦说见识不及这个后生小子。希望他的书能够启迪百姓,好让大宋能够达到尧舜的盛世。

“普宁梁丰,天圣元年举开封举人第二,翌年殿试,举进士及第第三,时年不过一十九岁。少年扬名。曾有《越来草堂笔记》行于世,复有戏谑之言,成《西游记》诵于坊间。其才也厚,其性也飞扬。余始会之,以为脱跳,既喜亦戒之默存为上!先是,开封府功曹参军,既有协助治水之功,复有自择署官之法,皆为称颂。后半年,子自请治于地方,不以少年得意之形,不作县宰骄矜之态,留心政事,务本重农。每多观教化之功弊,思前人之未足,遂潜心治学,历览典籍。会之成此书,虽小辞,亦近大道也!

赞其语浅言深,村夫野老,稚子蒙童,靡不能会。是其为大功德也!要以为开蒙之本,教化雨露,使天下尽得圣贤之道,行三代之礼。用心可谓良苦,用法可谓得当。余心深慰矣!由是作跋,亦可权作心得也哉!天圣二年秋八月廿六日曾笔。”

王曾也作了一篇跋文,向读者介绍了作者梁丰其人,和丁谓异口同声地称赞了他的功劳,期望这本基础教育教材能够推行,全面提高国民素质。

由于是特快专递,梁丰很快就收到回信,拿着两篇文章笑眯眯地翻看之余,脸蛋有些红扑扑的,似乎流露出羞涩。他老婆冯程程觉得奇怪,这男人脸皮其实有够厚的,今日怎么反应不正常了?

“老公,你脸红啥?”

“呵呵,没有啊,我脸红了么?可能是热的吧!”

“这都穿夹衣了,你还热?我看不正常,难不成你觉得两位相公夸过了?我看刚刚好呢!”

梁丰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剽”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用心很好,就是路数不正。包括前几天他送给雪里梅那两首词,当时感动得那女子真是柔肠百结,觉得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梁郎,便是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

这时听了冯程程的话,仿佛找到了个台阶,急忙点头称是:“你说得对极,两位相公太抬爱了。这么一本小册子,无非就是让小孩子们多认几个字而已。哪里能到这样高度。唉,只是写都写了,不用也不行,惭愧啊惭愧!”假惺惺地谦虚几句后,便写了信急召刘老板来封丘,时间刚刚好。自己这边插图画得差不多了,小嫦做事最是严谨,必定也会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刘老板一到,就是大功告成,马上付梓。

做完了事,伸个懒腰,正要出门去慎思堂看看公事。谁知冯程程在旁边悠悠叹道:“唉,也不知那雪里梅是甚模样,好生向往!”

梁丰心里突了一下,回头尴尬道:“嗨,什么模样,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不稀奇,那如何为你闹出这般动静?连楚王世子都得罪了,满城风雨哦!”冯程程闪着大眼睛直勾勾水汪汪看着他笑道。这种事岂能瞒得过人的?何况梁丰本来也没存心要瞒,自然就传到程程耳朵里。但此时当面问起,仍然有些臊得慌。只好支支吾吾道:“也就是一个名气罢了,她身在那种环境,自然要出名些。”

“比我和小嫦姐姐如何?”反正四下无人,冯程程上前搂住老公脖子,腻声问道。

“呃,各有各的特点。怎么说?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嘛!”梁丰虽然脑门出汗,也不肯昧了良心,当面抬高一个、贬低另一个。

“死鬼,算你有良心。你要敢说她坏话,我就瞧不起你啦!”冯程程伸长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她可没多少醋意,能多有个人属意老公,只证明自己识货。

梁丰送了口气,心想这关可算过了。

“那你怎么不把她接回家来?怕我们欺负么?”不料程程又问道。

“呃——,全接来挤作一堆干什么?本官这点俸禄,养你们几个还真有些费劲。再说,多个走出要好些。嘿嘿!”赶紧说完,溜之乎也,实在不好意思说是人家不肯来。

“哪天寻个机会,见见这位雪姑娘才好!”冯程程自言自语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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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烦人的奏本

大宋天圣二年九月初一,未时,宝慈殿内。,!

太后刘娥午睡方起,宫女轻轻上前递上热巾,刘娥接过擦了脸。罗崇勋微微弯腰奉上青茶,刘娥又接过呷了一口,神气清爽了些。微微点头道:“这个青茶,果然比茶汤舒爽得多。无怪近来天下风行。”

“娘娘所言极是,这青茶奴婢也常吃的,妙在神清气爽,口齿留香,生津解渴。不似茶汤那般粘稠浑浊,又徒添香料,反而抢了许多茶味。”罗崇勋笑应道。

“吾今用的是内府仿制的吧?记得原先梁丰进过一次,比这个似要强上许多,可惜吃完了。”

“娘娘,那梁丰是制此茶的鼻祖,当然强过百倍。果然娘娘需要,奴婢这边去传召,命他进上些好茶,表表他的孝心。也是应该。”

“唉,不必了,为了两口茶,没得劳师动众,一时言官们又要聒噪了,划不得。”刘娥摇头笑道。

“嗐,恕奴婢多嘴,便是不饮这茶,言官们说得又还少了?那帮子东西,成日里吃饱了没事干,只顾邀名作势,有许多事,不听也罢!”

“崇勋,你这话放肆太过了啊。什么时候准你臧否外臣来着?还须记得祖宗家法才好!”刘娥有些不快道。

“是、是,奴婢多口了!只是奴婢贴身服侍娘娘,你老人家每日受的许多辛苦,外臣们不知道,奴婢可是瞧在眼里。他们那里晓得娘娘的艰难?只有奴婢等心疼娘娘啊!”罗崇勋急忙下跪说道,一边还流下泪来。

“起来吧,说你两句,哭什么?只是教训你,记得本分要紧。”刘娥笑道。又吩咐他去取今日的奏本来看。

罗崇勋捧来奏本,轻轻放在案上,自己则在一旁肃立服侍,大殿清幽,就只剩他两人。

刘娥一边看。一边随手批阅,过了几本,渐渐地眉头皱了起来。罗崇勋在她旁边偷眼瞧去,隐隐看见是本奏请太后归政的折子,也不知道是谁写。进来这本子逐渐地增多,以前两三个月才见一本,这下半年来,几乎每天都有一两本说这事。

记得第一次遇到这种本子。刘娥想了半天,转去给官家批阅。当时赵祯很是留中了几天没动静,那几日刘娥的脸色都是阴阴地不快。直到有一天,赵祯在奏本上批示道:“卿等言亲政事,虽有理,然朕亦有不得已处。朕尚未及弱冠,全靠太后慈惠调教,此时止初谙国事而已。雄心也不必瞒卿等,但古云‘不自是故明、不自见故彰’。朕自知非时也!再三思忖,仍须太后坐之,方可保四海无虞。亲政。将来事也,毋多言。”

罗崇勋回想起那天刘娥看了赵祯的批示,先是凝思许久,慢慢才心情舒畅起来。官家果然赤诚真挚,也并没有隐瞒自己想亲自治理国家的雄心,但很不容易能自查到本事没有学全,还不到时候。老老实实交待以后再说。这对刘娥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安慰。她现在精神又好,身体又棒。又不能另外找老伴,深宫无聊,杀伐决断才能带给她无上的快感。要她放权,实在是舍不得。得到儿子如此的答复,心中端的舒服了许多。

于是后来再有类似的本子。刘娥都照葫芦画瓢,先放几天,然后转给赵祯看。起先赵祯也还每次都把理由讲讲,然后发回去。后来便不再多言,只写“知道了。毋庸议。”六个字退回。

但这个好像也不是办法,渐渐的奏本越来越多,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话。这时候刘娥也烦得不行,要不准他们讲吧,上疏言事是大臣的职责,不能堵人家的嘴不是?可要放开随他们说吧,天天就这么几句,跟念经似的,还不好回答。准?舍不得。不准?说不出口。

刘娥都快作下病了,每日看到这玩意儿就神经衰弱。也不是没换过人,一开始谁说这事,就寻个因头踢得远远的。可大宋朝啥都缺,就是不缺二愣子。前赴后继朝前冲,这么一来二去,愣是把刘娥整得没了脾气。

刘娥忍不住放下奏本,叹一口气,闭着眼睛揉着鼻梁不说话。

“娘娘,又有不开心的事了?”罗崇勋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明知故问道。

“嗯,还不是那几个大臣,又吵吵着劝吾归政。唉,如今官家还未成立,难道真要把政事交给他们把持么?”刚才刘娥还在训斥罗崇勋要守本分,这会儿也顾不得了,吐吐苦水先。

“所以奴婢才说嘛,那些大臣们有时候还真是登鼻子上脸。娘娘就是对他们太纵容了,才这么不知进退,腆着脸地乱嚼舌头。要奴婢说,他们纯属找抽呢!”

“什么话?不知道祖宗规矩么,大臣言事无罪。我们赵家便是凭了这条,这许多年才江山稳固。”

“可是他们也太上脸了。哼,娘娘如今握着大权,理他们怎地?要奴婢说,不行就干脆那个,名正言顺,省得聒噪!”

刘娥身子一颤,猛地抬头狠狠盯着罗崇勋,冷冰冰地说出几个字道:“遮么你是活够了吧?”

罗崇勋急忙趴在地上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糊涂,口不择言,该死该死啊!”吓得浑身都发起抖来。

罗崇勋趴在地上半天也没听到刘娥的动静,忍不住悄悄侧头朝上看,只见刘娥直视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罗崇勋心念急转,他对这老太太的心思是琢磨透了的。要不然也不敢放肆大胆说出这番话来。这时偷窥到刘娥的神态,知道自己又戳中心事了,心中暗暗盘算下一步如何措辞。

他现在内宫权势熏天,几乎说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官家赵祯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眼里只有刘娥一人,平日里服侍完这位老太太,就轮到别人奉承于他。这种风光,在宦官堆里,任何时候都是万中无一的。外臣们固然大都守着朝廷法度,不与他交往。但也有许多二三流的小臣,要想上位,要想出头,就不得不巴结他这位入内内侍省都知。

为了找找感觉,他也乐得常常同这般小臣们会会,谀辞如潮,爽得两腋生风。其中就不免有一些胆大妄为的,背地里替他担心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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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有个神童叫李淑

其中最替他担心,最关心他的一个人,叫做李淑。?快来吧,.!

这个李淑来历可是有些意思,原是真宗朝出了名的神童。只是后来大宋又出了梁丰和韩琦,他的名头便被渐渐掩盖。当年他才十二岁的时候,真宗皇帝赵恒去到亳州,这孩子居然自己写了一篇文章就跑去行宫献礼。赵恒也是闲的无聊,听说有个孩子来献文,叫拿来看看。一看之下,咦,不错啊,写的是天降祥瑞的好文章。

赵恒非常惊奇,喜欢,为了考校真假,看看是不是有人代笔,就出了个题目让他作诗。他不假思索应口而答,毫无阻滞。赵恒大喜,对他说道:“你现在太小,还做不了官。不过万岁爷我已经把你记在心里了,赐你童子出身,寄禄秘书省校书郎吧。等你长大了再用你!”

小朋友那个高兴啊,这么小就有了官身俸禄。于是刻苦学习,巴望着长大后再得大官做。谁料他盼来盼去,一不小心把皇帝老子给盼死了,自己的官运也就没了下文。

其实他本来也是个官二代的,他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李若谷,虽然一直在地方做官,也是个很有名气的封疆大吏。不过好像对他的仕途不是怎么上心,觉得他太小了,长大些再努力也不迟。做官早了容易被人阴,这是经验。可李淑不理会什么狗屁经验,老头不帮忙,自己找人帮忙去。他就跑去找了当时的宰相寇准。寇准是个识人的,一见这小子果然博览群书,胸中锦绣,马上拍大腿推荐。要说这寇老西也真是个不靠谱的人,他这边才推荐李淑,那边自己就被丁谓给阴了,被贬出京。这下子李淑就又受到了牵连,甭说做官了,没抓起来就算好的。又给耽误了!

这小子这个急呀,别人神童都那么春风得意。为啥自己老走背字呢?正在抓耳挠腮想办法的时候,他爹又出事了。他爹前些年在地方做官,攒了些好名声,于是刘娥准备重用,先调到三司做了户部勾院,又要把他派到北朝,也就是契丹辽国去出使。这本来是好差事,一般去到契丹的人。只要礼节周到,不卑不亢,回来定会有些好处。

只是他爸爸李若谷一直在地方当土皇帝,粗野惯了,对朝廷礼仪不讲究,人家叫他去面圣辞朝,也就是去听听领导有何交待。他倒好,等不及皇太后和官家垂帘宣召,自己就跑到长春殿汇报工作。

你也不想想。太后是个老娘们儿呀,平时见人都要拿块布挡一挡的,你这么不着四六就要去见面。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吗?虽说外面勤务员多,把他给拦下。但总算是名声不好不是?好家伙,北朝没去成,又改荆南知州,玩儿去!

李若谷自己好像倒没什么,可把他儿子哭的。这是他妈的谁坑我爹呀?在京小衙内也当不上了,前途又是一片黯淡。

但他是个天生不服输的人,一定要找机会向上爬才甘心。于是兜里揣些不多不少的银子,留在京里四处找人拉关系。也许是他心诚。终于有一天,有人给他指了个门路,巴结当今的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罗公公。

要说他也不称多少钱,按理罗公公也看不上他。只是罗公公也为难。够级别的官儿不爱搭理他,虽然面上客客气气,但总保持距离。他憋屈啊,这感觉在哪儿找呢?幸好李淑有个长处,奉承话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可都是罗都知爱听的。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搭上了关系。

搭上关系以后,他的好朋友就替他出主意,要怎么才能抱上更粗的腿。这世上能比罗都知的腿还粗的,除了官家,当然只有太后的老寒腿啦。于是上个月,也就是八月初,他就替罗都知担心起来。

“都知,来,尝尝这时潘楼才运来的斗蟹,秋月吃蟹,那叫一个美啊!”李淑专请了罗崇勋吃酒,特别介绍潘楼的时令菜。两人吃得欢实,就谈起马上要举行的两场大典来。一是官家大婚的庆典,定在九月;二是真宗、官家和当今太后的奉册大典,定在十一月。

李淑从小很会专研前朝各种制度、礼仪、诏书等等学问,说起来人虽年轻,但算得上这方面的专家。于是便很热心地向罗都知介绍些操办礼仪上的细节。罗崇勋对这些不是很懂,马上要大用了,当然上心,学得非常仔细。说着说着,就说到官家大婚以后怎么办。

李淑叹了口气道:“公公,虽说眼下你风光无比,上有太后宠着,下有百官奉承,不过,还须为将来早作打算才是。”这话不是他的原创,是他的好朋友们一起议论时他听来的。为了表功,才自己说了出来。

罗崇勋愣了一下:“献臣此话怎讲?”心说老子现在有个屁的百官奉承啊?不就是你们小几位没品级的拍拍马屁吗?但凡有个把级别高的请我吃饭,老子还见你?

“公公,这样啊你看,眼下官家马上就要大婚。按理说呢,这一大婚,可就算昭告天下,天子已经成年了。虽说太后她老人家现今凤体无恙,但是不是按照规矩,该考虑归政之事了?”

罗崇勋在外面还是很知道管住嘴的,一般都是吃得多,吐得少。听了这话,心里一激灵,也不多言。只嗯嗯呀呀地敷衍。

李淑又道:“公公是太后贴身的内相,可是万一到时候她老人家一归政,你不也就要跟着退隐了么?”

罗崇勋笑道:“献臣这话说的,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撵旧人。这不是正该的么?难道咱家还能把住这世界长生不老不成?”一副洒脱无比,看得开的样子。

“是,公公胸襟,晚生佩服无比!”李淑拱手赞道:“不过,晚生担忧的是,公公协理太后大内多年,性情又刚直无比。总免不得得罪些许小人。万一那帮人今后得了势,就算公公有太后靠山,他们一时奈何不得,但双拳难敌四手,总怕是免不了一个被人欺负的结果啊!”李淑忧心忡忡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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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太后不急太监急(第三更)

“哦,那么依献臣之见呢?若是你,会怎么办,姑且说来咱家听听,呵呵。.\\”罗崇勋风度还是保持挺好,开玩笑,百炼成精了,岂会被这半大小子随便就给唬住?只是李淑也的确说中他的心事,别人不说,就只张景宗、李石彬那两位,就不是好相与的。早恨不得吃了自己,将来要是自己失了势,那下场是可以预见的。

“依晚生之见,这路么,有两条,其一便是现今留个退路,多奉承一下官家,到时候就算退隐,也可保个平安。”

“嗯,是条路子,那么第二呢?”罗崇勋淡淡点头道。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早回不了头了,甭说以前同官家没什么交集,就算有,现在张景宗和李石彬把着,自己这么大一坨,哪里有那样大的缝子可钻?再说,要是如今回头,太后随便一句话便可让自己万劫不复,哪里有这个胆子?

“第二么,便是要怎生想个法子,让太后她老人家把这政,听得再长些。公公自然也就高枕无忧了。”

罗崇勋心里骂道去你妈的,这不是废话么?太后要是有办法,还会每天忍着满朝那些疯狗咬来咬去要她归政么?老子这不是也跟着愁得吃不下饭么?用得着你说这半天,真真无趣得紧。

不过心里痛骂,可也不能拂了请客的面子,还得点头笑道:“献臣此话虽有些道理,不过么。还真不太好办啊。唉。算了,听天由命吧。来来来,喝酒,喝酒。”

“公公此言差矣,办是难办了些,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要看太后她老人家肯不肯那个——了!”李淑举杯不饮,笑道。

其实罗崇勋虽然表面一直镇定,心中也在盘算此事。冷不防又听他蹦出这么一句,只到了“那个”两字时。便条件反射似的马上问了一句“那个是甚?”

李淑见他终于上勾,心里欢畅起来,表面还要做得慎重,假模假式四下一顾。伸手朝酒盏里蘸了蘸,在桌上慢慢写下一个“武”字。

罗崇勋一看,虽然心里其实也盘算了无数遍,此时还是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武字不是武力的武,而是武则天的武。

方才被这小子激得慌了一下,这时候谜底揭开,罗崇勋反倒镇定下来。不动声色轻轻拂去桌上酒渍,笑道:“献臣今日有些过量了。这些话,可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李淑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多言,只陪着他说些别的话儿。

这顿饭吃得罗崇勋五内俱伤,偌大皇宫,要么都是他的敌人,要么都是靠着他吃饭的小子们。他对未来的恐慌在这些人面前却说不出,道不得。只得自己承受压力。也不是没考虑后路,只是干着急,没办法可想。如今老天爷派了一个同谋,居然破天大胆出了这个主意。顿时叫他好生放不下。

回到宫里,罗崇勋左思右想睡不着。原本交政便交政,管他屁事。可如今这事关系到自己的命运啊,那就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太后不止一次在人后表现过对权力巅峰的无比渴望,自己看在眼里。清清楚楚。可是她毕竟不同于武则天狠辣果断,一直犹犹豫豫下不了手。这才拖到今天。眼看赵祯越来越大,希望也就越来越渺茫,此时再不奋起一搏。太后好说,顶多享清福养老。虽然不愿,可也没什么损失。自己可就遭了,一想到群狼环伺,那滋味,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行,无论如何,要说动太后冒一次险才对。

罗崇勋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不过,他没敢直接去找刘娥乱说。开玩笑,这种事,能直接去的么?不被撕了嘴才怪,于是他左忍右忍,前后盘算,终于决定,还要拉几个人下水才行。先帮太后把外围场子撑起来,让她老人家看到些希望,血热乎了,才会有做事的冲动。

他瞄准了三个人,一个是任中师,一个是张耆,还有一个是程琳。任中师、张耆二人是太后的死党,平日简直是指哪儿打哪儿,不用说了。这个程琳,看起来也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官也不大,当个太常博士闲着。好像很有些不得志的样子。但凡一个人不得志,最好驱使,许些愿,给点甜头,多半便能做点事。最要紧的还是他对自己的态度非常恭谨,虽然平时见得不多,偶然因为些上香打蘸的事儿遇到,必定客客气气,不怎么在乎百官的眼神。

关键是他那位置好使,要谋大事,必先奉天承运,才能皇帝诏曰。太常寺平日就是负责些祭祀典礼,若是此人能够帮忙,回头再同司天监勾兑勾兑,里应外合来个天命所归什么的,也能圆圆满满。所以罗崇勋瞄上了他。

罗崇勋是大宦官,除了贴身伺候刘娥,别的事也不太用他亲自做,每个月他也可以休沐个三五日的。因此才有闲找这几个来商量大事。

张耆、任中师好说,罗崇勋没费多少口舌,装腔作势暗示一番是太后的意思。任中师虽然犹豫,但一想到今后的荣华富贵,便应承下来。张耆更没说的,从小他就认为刘娥是个人物,能成大事,现今自己已经在贼船上飘了恁久,下也下不了了,不如就顺水推船。

没有想到的是程琳的态度。原以为这厮怎么说也要扭捏好几天的,谁知他只是简简单单问了几句话便默认了。

罗崇勋道:“博士,今在三司,可还安否?”其实太常博士只是程琳的寄禄名,正经差使是三司户部判官。

“有劳内相关念,为朝廷办事,有何不安?”

“博士欲速得富贵否?”

“内相说笑了,哪里有这等好事?”程琳笑道。

“呵呵,有是有,要看博士取不取了。”

“内省请明示,下官官卑职小,只恐没出力处。”程琳还是没松口。

“博士学问高深,有一事请教。太后奉册大典欲着朱红衮服,这个是已经定了的。只是不知过后按制还能穿否?”

程琳稍稍一愣,马上恢复如常,淡淡道:“穿与不穿,全在太后,与旁人何干?”

“说的是啊,不过物议纷纷,就算强穿了,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博士虽在三司,然身出太常寺,不知有没有些变通的办法,可以免了物议?”

程琳想了一想,笑道:“若太后所需,当有办法的。且容下官回去想想。”

“好,等你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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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武后临朝

可惜,程琳的好消息,罗崇勋左没等来,右也没等来。张耆和任中师袖子倒是卷起了的。可是这么大件事,就算没有作战计划书,起码也该有个流程图吧?

没有!

因为罗崇勋的文化水平相当于初中毕业,他做不出来。那两位也没有,还以为他是联络员,负责安排任务呢。谁知道全是这厮一个人瞎起劲?

罗崇勋那时候要是冷静下来,想想也就罢了。横竖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几个月或年把的,反正也没人逼他这么干。只不过他实在已经是魔症了,每天念叨此事,就是放不下。所以才出现了刚才一幕,他实在等不及了,只好单独行动,趁个机会不停绕着弯儿给刘娥提神,祖宗家法都不顾了!

还在地上跪着,等着太后的处理意见。谁知道太后就是不说话,自顾着出神。

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这厮还以为就是一鼓劲,说动太后老人家,然后选个日子宣布一下就算完事。开玩笑,这么大个国家,办台春晚还得好几个月呢。民心、舆论、百官、军队,什么不得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能动手?最起码你得先有一部分实力吧?

刘娥现在想的就是这些。

她倒是被罗崇勋感动了,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贴心啊。看他为自己急的,真是!所以也不好意思责怪他嘴大乱说,居然很和蔼地说道:“起来吧。唉,哪里有这般容易?”

罗崇勋在失望无比的时候听到刘娥的声音,怎么说,轻轻的一声叹,重新打动他的心。原来太后还是想的!

“娘娘,奴婢愿为前驱,在所不辞!”罗崇勋起来。并未收敛,而是拍胸脯表起了决心。

“不要乱说了,你下去吧。”刘娥却有些累了。不耐烦再听他鼓动。

罗崇勋惆怅哀怨地退了出去,烦闷地朝自己屋子走去。走着走着忽然顿住,自言自语道:“不成。那厮莫非拿我当了猴耍?”叫过身边一个贴身黄门,吩咐他快步出宫,去约程琳出来相见,自己在东瓦等他。

那小黄门跑去,事情办得非常顺利,就把程琳找到。等来到东瓦见到罗崇勋,他才吃得一口茶。

“博士,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可还好吗?遮么忘了咱们的事儿了?”罗崇勋坐在单间雅座,反正左右无人。干脆单刀直入。

“内相恁地心急,不瞒内相,下官这也才把事情办妥。正寻思怎生想个法子见上一见呢。可巧内相便来相召。”程琳笑道。

“办妥什么?”

“恕下官直言,太后她老人家恐怕一直对此事多有顾虑吧?”程琳淡淡笑道。罗崇勋有些难为情,当初邀他入伙时。自己是吹了牛的,没想到这厮猴精猴精地,居然猜出来了。不过宦官都脸皮厚,没把这么点小小难为情放在心上,点头道:“不是顾虑,此是大事。不做周全如何能成?”

这会儿他倒明白了。

“那,不知这几日太后她老人家可对内相交待过些什么没有?”

罗崇勋不高兴了,心道是你找我还是我找你?正经主意没拿呢,只管问东问西的。嘴上不悦道:“今日才感叹一番来着,还是犹豫不决。”

“也不知下官进了这件物事,太后会作何反应?”程琳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事来,罗崇勋顿时眼睛一亮。

入了九月,秋风愈盛,天地间不知不觉萧索起来。这样的天气,也让人难得有好心情。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场景,罗崇勋一直留心观察刘娥的心情。见她仍是有些疲惫,急忙递上茶躬身笑道:“娘娘,这几日天色阴阴的,最易疲乏,多注意休息才是。”

“嗯,只是事多啊,不做如何能行。”

“是,不过娘娘每天批阅奏本,时间过久也不成的,不如换些古帖丹青来娱养眼神也好。”

“你这猴子,居然也晓得古帖丹青,有进益了。嗯,也不看古帖了,就把那年梁丰替我和先帝作的写真拿来瞧瞧吧,好久没见了。”

“是,”罗崇勋急忙躬身答应,转身命人去取来,回头又笑道:“说起画画,那个梁丰名头还真是响亮得紧。不过,奴婢还听说,另有一人,作画似乎也不下于他的。”

“哦?是谁?”刘娥随口问道。

“便是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程琳,他也作得一手好画,只是没梁探花名气大罢了。”

“呵呵,那好啊,改天叫他作一幅来看看,吾也瞧瞧你的眼光。”

“不瞒娘娘,那程琳早听说太后冬月要行奉册大典,早已恭谨作图,正要献给娘娘呢。今日得闲,不如就叫他拿进宫来看看?”

刘娥抬头看着罗崇勋,似笑非笑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难道你还有胆子赚我么?”

罗崇勋急忙跪下道:“娘娘冤枉奴婢,便是借奴婢两个胆子,也不敢为之。只是奴婢听说那程琳确实孝心一片,所以给他说两句好话而已。娘娘不喜,不见便是!”

“你这样说,吾可不好拂了他的孝心。好吧,叫他带来看看也好,就当休息了。”

罗崇勋一听大喜,急忙出去命人宣召程琳。

程琳来的时候时间刚刚好,刘娥已经充满怀旧和感伤的心情看完梁丰画的两张肖像。坐在帘子后面对着这个平时也不太熟的臣子点头道:“听说你雅善丹青,冬月奉册大典有作呈上?”

程琳在下面躬身拱手道:“微臣惶恐,小道而已。只是生在盛世,心有所感,若不付诸颜色,未免抱憾。故不揣鄙薄拙劣,恨不能形容心中之万一。”

刘娥点头道:“能说出这番话,也可见你的心意。可带来了么,呈上来哀家看看。”

程琳急忙取出一幅画卷,双手举过头顶。罗崇勋亲自上去接了,转生走上丹墀,又唤来一个黄门帮忙,两人在刘娥面前缓缓拉开图画。

画长六尺,宽两尺,画中左首云雾缭绕,宫殿巍峨,一条御道缓缓延伸,从右边走来一队仪仗,人物凡四五十,宫娥、侍从、护卫、宦官各具特色,当中一张舆辇,端坐一个丰满妇人,头戴冲天冠,着五彩衮服,五官端丽,气象庄严。队伍前面是一群臣子身穿朝服,手持笏板,正躬身迎候。那妇人气韵之中,眉梢眼角,竟然隐隐有些刘娥的影子。

卷首赫然题曰《武后临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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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起波澜

没有罗崇勋担心的大发雷霆,也没有罗崇勋期待的情绪澎湃。.\\刘娥不动声色地对着这幅长卷看了许久,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看着一直弯着腰立在下面的程琳道:“吾不做对不起赵家之事。你下去罢!”

不过那幅画却没有跟着程琳滚出大殿,因为太后没发话,所以只好留下了。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刘娥这么低调处理,还是被漏了风出去。转天右谏议大夫蔡齐就进了本子,言道听说太后为了奉册大典留个纪念,命太常博士程琳作了幅画叫做什么《武后临朝图》的。这个不合规矩,武后临朝同太后奉册是不能类比的。请问太后,真正意图何在?

刘娥看了,哭笑不得。但还算态度和蔼,回复说这画是我叫他作的,是他自己献上。我当时也给他讲了,不做对不起赵家的事。你可以放心了吧。

可是蔡齐不依不饶又上本说既然太后你圣明处置,那也是社稷之福,可是听说那幅画你没还给程琳,而是自己留在宫中了。请问有没有这回事?

刘娥看了不爽,心说那幅画也不违法啊,我都没说不是的东西,莫非你想越权和谐它?于是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不再回答。

不回答也不好,文臣们以为是刘娥心虚了,多半要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同老娘们干一票狠的。

这时候被罗崇勋忽悠过闲在一边等命令的张耆和任中师急了。怎么里面还没话传出来,外面就闹成这样?于是大家上班扯闲篇的时候任中师一不小心就说了两句话。他说:“画图而已,岂必小题大做?以图附会,满朝疯传,诚不可取。”

他说话的对象是朝里的一批中层干部,里面有一个最替小皇帝召集的人,叫孙奭,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判国子监。相当于国立中央大学校长的意思。老头现年六十多岁,是个典型的儒家正统代表,凡是涉及到名分纲常问题。在他那里绝不含糊。当他辗转听到任中师大放厥词之后,不顾老迈之躯,冲到御史台对着任中师叫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当年你们兄弟靠了丁谓之的庇护。一路官运亨通。你居然还能做到右正言,真是老天瞎了眼。这种无父无君之人,活该千刀万剐!”

堵门叫骂,里来是御史台的拿手好戏,多少王侯将相,多少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从来遇到御史言官都是绕着道走。今天居然有人上门踢馆,那可热闹了。可是任中师没有引来同仇敌忾,反而是纷纷观望老头抽风。任中师面上很是挂不住,特别是听到孙奭连他家兄弟一道骂进来时。勃然大怒,出来道:“老匹夫,你要辩理,我就同你辩理。你勾三扯四地作甚?我家兄弟岂是容你侮辱的?”

“哼哼,老夫从来没有侮辱过人。说的都是实话。你敢不承认么?你敢说你家兄弟没得了丁谓之的好处?”

“你——。”任中师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本来这事就比较心虚,当着这么多人,哪里好意思同老头吵?只好忍着气躲开。

孙奭看骂跑一个,越战越勇,当着众人,大声宣布。此事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太常博士程琳,号召众人群起而攻之。言官们本来就有此意,这会儿也不理会孙奭是来踢馆的,纷纷响应,回头就分别写弹章,痛骂程琳“心怀诡诈,临事阴险,专致上之所好,目无纲常人伦,非其不可用,直欲戳之。”

等大家雪片般的弹章蜂拥而上时,忽然才发现,程琳已经告假,不知所踪了。

任中师受了孙奭辱骂,气不可遏,又想到老头当时连老领导都骂在里面了。就兴匆匆跑到丁府,哭诉自己冤屈。

丁谓笑吟吟听完任中师的哭诉,安慰道:“祖圣,笑骂由他笑骂,好官你自为之。那老孙头骂你两句你又掉不了一块肉。有啥可气的?今后遇到,绕开些走就是了。”

“相公,话不是这么说啊。下官不过仗义执言两句罢了,至于他这么不依不饶的么?”

“你那也叫仗义执言?火上浇油差不多吧。嘿嘿,他们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以后少开口就是。”丁谓摇头笑叹道。他怎么能不知道里面的道道?这时候,先按下自己人再说。可是任中师不太明白领导的心意,听他劝导,就忍不住迟迟疑疑地向丁谓暗示,这事十有八九是宫里安排做的。

丁谓这才神色严肃起来,问道:“是谁安排的?”

任中师因他不是外人,又觉得自己这边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便细细地把罗崇勋找到自己的事说了一遍。因为罗崇勋当时也只是暗示,他可不敢胡乱改话,便照直说了。

丁谓听罢,陷入深思,心道怎么会如此突然?长时间一点破绽都没有,咋临到官家要大婚,忽然掀起波澜来?一时琢磨不透其中的关节。但任中师对他的暗示却直接无视掉了,开玩笑,这戏才刚开始,就要他站队,可能么?

他没答应帮刘娥的忙,却叮嘱任中师,这段时间里一定要管住嘴巴,不许乱说。有人非议也装没听见。先看看言官们的下一步行动再说。

当程琳献画的事闹得如火如荼时,还有一个人焦急万分,无比憋屈。

此人正是神童李淑,自从他对罗崇勋进言之后,罗崇勋当时不置可否,仿佛是同意了他的看法。可后来一直没再理会过他。

罗崇勋怎么可能理他,就他妈这么一个毛孩子,虽说能看些形势,但这么猴急嘴快,能有几斤几两?要干事,找谁也不能找这种啊。他能做什么?直接就忽视掉了。

李淑现在是憋屈得想哭,心里直怨恨罗都知,你们都开练了?怎么不带我玩啊。我这儿连牛都吹出去了,哥们都知道我要跟着你干大事了。咋就丢下我了呢?

还真是,罗崇勋说得没错,这么个心急嘴快的主,谁敢用他?那天散伙,他马上回去得意洋洋宣布,自己同罗都知吃了一顿酒,向他进了言,都知大人很听得进去。

起先大家都羡慕不已,不错啊小子,终于抱上粗腿了。今后发迹,可别忘了咱们弟兄。谁知才过不久,京城已经闹开,横竖没这傻小子啥事。他便又成了大家的笑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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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什么君子之道

255、什么君子之道

郁闷、着急、自视甚高的的神童李淑受不了那些讪笑,满怀一腔情绪想去找都知大人问个清楚。到了皇宫门口,陪尽好话,又使了好些银子,终于有个黄门看在不知道这小子同老祖宗有什么交情的疑问上,答应给他通禀一声。

这仿佛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一直在秋风中度时如年地等待,其间还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他不知道罗都知此时此刻也正惦记着他。自从他撩起罗崇勋的心魔之后,老罗便满脑子只知道怂恿太后改朝换代,不想又被那个才失踪不久,杀千刀的程琳坑了一把。好端端地去献画,由此掀起朝廷波澜。

刘娥再好的脾气,这两天看到罗崇勋也倒胃口了,正眼不瞧,让他自己玩去,找别人服侍。谁叫你给老娘惹恁**烦的?

罗崇勋也栖栖遑遑,一下子感受到了自己当年挤掉张景宗,那老货的那种无助和愤怒。两天里不停地后悔: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李淑那个小王八蛋的鬼话?好端端地劝什么进啊。本来是想防着有朝一日自己落难被人欺负,现在可好,梦想大舞台,立马帮我把梦想实现了,现在连娘娘的面也见不着。照此下去,要不了俩月,估计就该又去给张景宗听差了!

正躺在自己的小屋里自怨自艾,就听门外小黄门低声叫道:“老祖宗,宫门外有个叫李淑的说是你老人家相识,请见一面。”

“什么?他还敢来见我?你这个不着四六的东西,什么人你都敢来通报。立刻滚出去,传我的话,外面给我将这厮轰走,他要牙缝里再敢聒噪半个字,乱棒驱之!”

李淑还在那儿幻想呢,会不会都知大人见了自己之后,抱拳微笑解释说这几日太忙,没来得及联系。正好有大事相商,快快请坐等等。哪知过去多时,等来的却是刚才那个收了钱的黄门一张臭脸,斜着眼过来看着他道:“老祖宗说了,叫你快滚!”

“小公公遮么不是听错了吧?都知大人会撵我走?”李淑摆着一张快要拧出水来的脸,哭丧着再做最后的确认。

那小黄门正等他这句话呢,为了通报这一下,还挨了老祖宗的臭骂。不拿他撒气拿谁撒?所以才故意留个话把,让他牙缝里再聒噪一句出来。好了,眼下老祖宗交待的处理流程全部走到,小黄门也不罗嗦,嘴角一歪道:“都知钧旨,乱棍驱之!”

旁边守门侍卫一听,跟上了发条似的,不论青红皂白,冲上来抡起棍子就打,砰砰两声,李淑肩上、臀部便结结实实挨了两下。这下子希望全部破灭,顾不得再问究竟了,小命要紧,于是忍着痛抱头鼠窜,好容易才逃离了宫墙侍卫的魔法大棍。

回到家里,李淑一边龇牙咧嘴揉着身上的伤痕,家里丫鬟上来服侍也被他一脚踹开。一边嘴里恶狠狠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不报今日之仇,誓不为人!”

他是个聪明好学有恒心的,受了这等棍棒侮辱,联想起那些损友的嘲笑。立马发下毒誓,也不出门,也不梳头洗脸,冲到书桌前,提起笔墨就写。

话说后来,这厮终于写出两篇绝世好文,让梁丰看了赞叹不已,从此决定了他的人生。这是后话,暂时不表。

同一时间,参知政事王曾的家中,表情严肃地坐了几个大臣。他们是鲁宗道、刘筠、陈执中、孙奭、蔡齐。

正为了这几天的事,大家聚在一起开小会。

“孝先,事出急迫,咱们是不是该说说话了?”鲁宗道一直揪着胡子皱眉道。所有人都没料到这股风忽然平地就刮了起来,好没道理。可是已经闹得人心不稳了,总要想办法。

依鲁宗道的脾气,他觉得这时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没什么说的。既然太后之心昭然若揭,那么就要快刀斩乱麻把事情解决掉,而且必须是己方胜出。现在满朝的中层官员都纷纷上书,要求太后把这两天的事解释清楚。偏偏政事堂这么多相公,个个一言不发,简直不像话。

其实刚才几个人七嘴八舌已经说了好多,王曾就是一言不发,鲁宗道实在急不过,才开言逼迫。

“唉,贯之兄莫急嘛,容我再想想。”王曾摇头叹道。

“还有什么想的?就算这次不是太后的本意,但听政三年,也已经够了,如今官家马上大婚,已经成年,怎么就不能亲政了?要我说,这次就是一个大好时机,咱们联系百官一起上本,请太后撤帘退位,还政官家。太后有献图事在先,必定理亏词穷,不正好是咱们的好理由么?”刘筠急道。

“下官赞同中丞大人之言,现今正是咱们名正言顺之时,不一鼓作气,更待何时?”陈执中接话道。

王曾忽然疑惑地扫视众人一眼,道:“说起这个献图之事,我倒觉得蹊跷得很。程琳此人我也曾有过耳闻,没听说他是个不分是非之人啊,怎地忽然想起献画来?而且恁巧,还不待百官弹劾他就告假失踪,真是奇哉怪也!恕我小人之心,不会是你们在座哪位的计策吧?”

王曾话才说完,在座各位忽然都不自在起来,一个个都无辜地摇头否认,同时避开王曾的目光,生怕他盯住自己,怀疑到自己身上。

“相公,切莫胡乱怀疑,君子之道,黑白分明,岂能做出这等事来?咱们自己人先乱了阵脚。须得同心协力才是!”蔡齐说道。

“唉,如今说起这君子之道,我倒看得淡了。有位小友说过,世间岂止黑白,中间还有灰呢?”王曾摇头说道。他忽然想起梁丰同他的对话来,也乘机把自己不好明说的意思表露一下:别再说什么君子之道了,有些事不是你们说了我就信的。

大家看他如此固执,也不好再多说,只好静静地喝茶等他考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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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寇准的承诺

256、寇准的承诺

又过了好半天,王曾忽然问道:“仆射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他说的仆射是指丁谓,丁谓的官衔是尚书左仆射,正经的专职宰相。而王曾连同鲁宗道还有不在场的吕夷简李迪他们,都是有其他官职的,不算专职宰相。所以才叫做参知政事。

“没有,自从老夫怒骂了任中师那厮一顿之后,好像忽然变得乖觉起来,高低一声不出的。”孙奭接话道,言语中颇有自得,抚着自己雪白的胡须。他是侍读学士判国子监,别看才是个从四品官儿,可是老牌教师爷了,满朝文武,许多都出自他的门下,所以耳目挺多。这也是他敢跑到谏台踢馆的本钱之一。

“呵呵,老夫子老而弥辣,下官拜服啊!”王曾笑道。对着孙奭,他也不敢托大,还得叫声老夫子以示尊重。

“不过,他们怎地如此悄没声息呢。若说那幅图画是程琳自作主张进献,我还是有些不信。但献完之后,戛然而止,到底又是为了什么?”王曾对这一关节始终参不透。

“为什么?人少、理亏、胆子小呗!先前以为能成些气候,忙不迭献上,后来看咱们这边势头太大,便把头缩了回去。这又有何奇怪?”刘筠不以为然道。在他看来这么简单的事,怎么王曾就想不明白。

最后还是鲁宗道实在不耐烦了,差点过去扯着王曾胳臂吼了:“孝先,此事咱们稳操胜券的。就算赢不了,也不过原来那般不输不赢。还有何顾虑的?你要再犹豫,也罢,老夫便去出这个头如何?”

王曾也是盘算了好半天,左想右想,还是觉得鲁宗道说得有理,才犹犹豫豫下了决心道:“既然如此,说不得,咱们便争取一回罢。希望列祖列宗保佑,能让政归大统,也不枉咱们辛苦一回。”

大家听他下了决心,个个都面露兴奋之色,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干了。

谁知又听王曾接着说道:“我还是担心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噗”,话没说完,一片吐血!

送走众人,王曾独自在家踱步,盘算下一步的细节。走了半响,忽然惊呼一声“哎哟,怎地把他给忘了?”

原来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已经上任近两个月的枢密使寇准。

寇准这两月太低调,低调到让人差点忘了有他这么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主存在。

他上任以来,一不同门生故旧亲近,二不同东府百官来往,三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只一头钻在枢密院那一亩三分地里,成日间翻档案,查地形,阅兵库,访武备,忙得除了上朝,几乎没人能找得到他。

六十好几的人了,又是摔过筋斗过来,身边那些下属都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谁知这老儿比他们精神还要好,愣是换了好几拨人轮流在他身边值班,才算能把他应付了。

这几天的事满朝沸沸扬扬,只好像西府一点动静都没有。每个人按部就班地做事,似乎都不太议论。包括钱惟演那种好事之徒仿佛也改了性子一样。

王曾想起寇准,马上觉得好生奇怪,以他老西的性子,应该是大炮筒子早就支起来了,怎?imgsr/sss/cjpg>サ爻恋米∑?兀?br/>

第二天一早,宝慈殿传下旨来,太后今天身体不好,休息一天,不开早会了,没要紧事不用禀报。各路老大只好纷纷散去,回办公室办公。

王曾却前脚后脚就跟到西府,一头扎进寇准的办公室里。老头走得慢些,刚刚进屋,一转身就听说王曾相公来了,急忙相迎。

王曾进去先唱个喏,寇准还礼,吩咐上茶。两人坐定。

“仲公,这一直彼此都忙,少来拜望,还请恕罪则个!”

“孝先多礼了,咱们至好,何必弄那些虚礼,老夫也在东府呆过,知道那边事多,你不来,我又不怪你。呵呵!”寇准老来须发皆白,无一根杂毛,看上去面色红润,要不是胖了点,还真有些童颜鹤发的仙风。

“仲公面前,下官就不打诳语了。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我知道,你说。”寇准也不罗嗦,直接叫他开门见山。

“这几天的事,你怎么看?”王曾直接问道。

“孝先,不瞒你说,老夫还真看不透其中的机关。”寇准没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便把心中的疑问说了一遍,果然同王曾不谋而合,全是他昨日疑虑的。

王曾也把昨天几个商量的结果对他说了,静静等着他的态度。

寇准沉默半晌,说道:“孝先,你要知道,如果一件事情,东西两府忽然联起手来向上谏言,恐怕此事反而成不了。”

王曾点头道:“这个下官知道,我也不敢求仲公伸手相援,只想听听仲公的意见。”

“我的意见么,你**的,我干我的。”

“愿闻其详!”王曾没听懂老西的意思,追问一句。

“你们进言,成与不成,我帮不了忙。不过,老夫只把这西府看好了,不让小人得逞,不让军中有乱便是。”

王曾恍然,原来寇准的意思是要死死盯住军队,尽最大的力量维持稳定,万一太后一方破釜沉舟下决心要变天的话,那么还须先过了他这一关。

数十年来,寇准无论是在政事堂还是枢密院,根系都十分发达。凭他当年扯着赵恒御驾亲征的威名,军队中敢同他比资格叫板的,已经一个也没有了。论文的,连当今首相都替他溜过胡须,谁还敢在他面前卖老?

王曾忍不住心里笑了起来,有这么一尊大神在枢密院坐镇,这太后真是失算得紧啊!

得到国防部长兼中央军委总参谋长的支持,让王曾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刀把子里出政权啊,随便他们这些文臣怎么跳,关键时候还得看军中的。要是刘娥铁了心要翻天,只须调一支队伍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谁还能有咒念?

而现在寇准的态度才是最合理的,他不表示支持王曾,刘娥就算是不放心他,也没借口夺他的权,正好反过来制衡刘娥。

寥寥几句,王曾心满意足,站起身来,庄严地拱拱手,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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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太后请慎言

257、太后请慎言

王曾一伙组织的行动程序简单,便于操作:中层言官负责动笔,起草奏本,如蔡齐、陈执中、孙奭等;高级领导负责动口,当面进谏,当然是王曾、鲁宗道、刘筠的责任。

分工明确后,正好迎来九月第一次朝会。

初五的一大早,天还没亮开,大殿里就黑压压挤满了各路神仙,各自按文武品秩分列两旁,参礼完毕。罗崇勋出来吆喝一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又退回刘娥身边。

赵祯和刘娥相对而坐,稍稍靠前一点。后面站的是李石彬。

“臣有本奏。”左面第二列第十个站位的蔡齐出来打头阵说道。“臣等闻得本月初二日,有太常博士程琳向太后进献《武后临朝图》一卷,臣弹劾程琳邀宠媚上,无人臣之节!”

“程琳找到没有?”刘娥在帘子后问道。

“回禀太后,找到了,程琳染疾在身,请假三日寻医问药,今已回来。在宫门外侯旨。”罗崇勋说道。

“宣他进来。”刘娥下了命令,转头又对蔡齐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当面同他对质。不过哀家奇怪,一幅画,如何称得上邀宠媚上?”

“启奏太后,武后者,唐之国母,亦唐之大逆也!窃位凡一十五年,自号大周皇帝,扇乱天下,前唐亦由此衰!程琳进献此图,岂非意有所指?”

刘娥还未说话,程琳已经上殿,参拜之后,立在下首。刘娥道:“程琳,现有谏台参你,可将当日献图一事道来。”

“是,启奏太后,臣闻今冬月,太后将行册封大典。回思自乾兴元年以来,太后夙兴夜寐,为国事操劳。垂帘听政,国泰民安,其功不在前唐武后之下,故献图以祝之!”

“程琳,你巧言令色,你敢说献图之意,没有劝进之心么?”蔡齐上前一步,厉声道。

程琳会过头去,无辜地望着蔡齐道:“没有啊,太后明鉴,臣献图之初,确是觉得太后追比前人,无遑多让,若有劝进之心,岂会题名《武后临朝图》,何不直接名为《大周皇帝图》?”

“噗嗤”,竟有人差点笑出声来。朝堂之上,居然听到这么无赖的回答,许多打酱油的臣子都忍俊不禁。

这时刘娥在帘后微笑道:“好了,姑且不论你意如何。哀家当日也几乎判定你有劝进之意,故而当时对你言道,吾不做对不起天家之事。可记得否?”程琳急忙回答道是,刘娥又转头对蔡齐道:“蔡学士也是好意,怕乱了朝纲。这样吧,那幅图便赐予你保存。此后当如今日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我大宋江山才永保无恙。”

算是好生嘉奖了蔡齐一回。可是蔡齐并不领情,接着说道:“臣深谢太后恩典,太后光风霁月,臣五体投地。只是既然太后以江山社稷为重,不知可曾考虑过还政之事?也免得将来再有今日这般捕风捉影。”

“哀家已然说过,难道你还不相信么?”刘娥笑道。

“臣信,然天下非只臣一人。未必别人能信。”蔡齐抱拳行礼,目不斜视道。

“这天下之事,可为难得紧啊。有谁能做到人人尽信的?”刘娥似问似答,似乎还有些感慨,接着又道:“哀家但求无愧于心而已。要对得起列祖列宗,要对得起先帝爷的托付。好了,此事从长计议,你退下吧。”

蔡齐站在那里,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据理力争。这时鲁宗道出列,躬身道:“太后明鉴,蔡齐之言不无道理。今官家大婚在即,可谓春秋已富,亲政也正当时。太后操劳数载,亦正当纳福颐养。正是两相得宜,太后身威孚望,母仪天下,大宋百信无不尊仰。岂可一再以国事相扰?官家至纯至孝,亦不忍矣!”

刘娥听了,回头笑吟吟对赵祯说道:“官家真的不忍么?”

赵祯本来坐得稳稳的,听了刘娥发问,就有些不自在地扭捏起来,好半天才赫然道:“太后非只为儿臣一人,亦是为天下着想。儿臣岂能不知?”

刘娥点点头,对鲁宗道说道:“鲁相公此言,是政事堂的意思,还是你一人的意思?怎地哀家早没听到风声?”

王曾出列,沉声道:“非政事堂之意,不过,臣附议。”

“嗯,好,还有没有别的相公附议?”

丁谓站在百官之首,如同没听到说话一样,目无表情。吕夷简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不言语。只有李迪,犹豫了一下,出来躬身答道:“臣也附议。”

“不错,政事堂五位相公,有三位执此论了。那么满朝文武,还有谁附议的?”刘娥又追问一声。

孙奭、陈执中应声而出:“臣等附议。”他两个一出声,登时大殿之上竟然钻出许多声音来,纷纷表示附议。连右列殿前司、步军兵马司以及枢府以下许多人也跟着答应。只有寇准、钱惟演几个没出声相和。

刘娥在帘后看了这等阵仗,不由得轻笑起来。声音虽小,却让满大殿的官员们心中一沉。

只听刘娥说道:“乾兴元年,先帝不起,托付哀家大事。只因官家年幼,无由理政。说起来,也是内外相衡之意,各位也是心知,不必隐瞒。这些年来,哀家虽不敢自言功劳,可也能扪心自问,无甚失德之处。不知列位臣工,哀家这话可算自夸?”

王曾急忙带头答应道:“太后懿德,海内同钦!”

“这就是了,还政之事,其实原是应该。但官家如今虽大婚在即,毕竟还未及冠,说句实话,哀家真是仍不放心。唉,只怕、只怕——。”连着两个只怕,却没说出下文来。

傻子这会儿也听得出,刘娥想说的只怕,言下之意是只怕主弱臣强,到时候有人欺负皇帝幼小,作出些悖逆之事来。这个借口不用点明,却如同举起大锤,擂在殿里每一位大臣的心中一般。

大宋开国几十年,哪里发生过这种事情,堂堂太后当朝明指不放心大臣的?说得严重些,这是君臣之间最后的一张薄纸,捅破了还有什么意思?而刘娥这时虽没彻底捅破,但话说到这份上,还有区别吗?

王曾忽然气血上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羞辱感陡然而生,再也顾及不到其他,上前一步,大声道:“太后请慎言,岂可以己之心,度满朝大臣之腹?”

话才出口,自己就呆住了,大殿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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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雷霆之怒

25、雷霆之怒

“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这句话,语出《左传昭公二十八年》:“愿以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怨而已。”的是魏殊辞贿的故事。本事不用了,只要知道,这句话流传了一千五百多年,到了大宋的时候,已经演变成了这样子。

王曾刚才脱口而出,虽然潜意识已经做了改动,还是掩盖不住对刘娥**裸的指责。

帘子里沉默不语,帘外也无人敢话。

好半天,才听到刘娥异常平静的语气道:“王相公盛德君子,当庭直言,是为百官之楷模。哀家有言莫怪,到底有何失德人处,就请道来。”

王曾汗如雨下,腰弯得低低的,沉声道:“臣口不择言,冲撞太后,罪莫大焉!”

“毋须认错,哀家只要你实话。”

王曾不敢抬头,也不敢话,尴尬不已。刘筠实在看不过去了,壮着胆子出列道:“启奏太后,王相公非所指也。只是一时失言,念他心为社稷,还请太后恕罪。”

“哈哈,非所指也?刘中丞得好生奇怪。朝堂之上,容得大臣语无伦次么?”

事物发展的规律往往都是这样,老板一认真,下属就要犯昏招。王曾已经犯过,刘筠接着一脚就踩到了狗屎上:“启奏太后,事因程琳献图言武后故事而起,今太后听政经年,官家大婚在即,是以王相公伏请太后还政于官家,安天下之心也。王相公言事,是为天下想。非图冒犯太后,请垂鉴!”

“好一个为天下想。那么哀家便不是为天下想么?吾来问你,方才吾已经言道,先帝遗诏之所托,祖宗基业之所在,吾不得不暂摄朝纲,你可曾听见?吾之所言,可有矫诏?”

刘筠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好,既然没有,吾再问你,大宋江山是谁家之基业?

“是本朝太祖、太宗之基业。”没办法,刘娥问的话虽然是废话,刘筠还得回答。

“方才哀家已经言明,当日程琳献图,哀家答之曰不做对不起天家之事。你可曾听见?”

“臣听见。”

“哀家所言,你们信了没有?”

——刘筠不敢答了。

“哼,这可怪了,吾之所言,你等堂皇疑之,这又是以何居心度吾之腹?遮莫你刘筠、王曾都是一片忠心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偏偏哀家是要颠倒乾坤,毁了祖宗基业不成?方才已经过,先帝遗诏,已然言明此为内外相衡之虑,你们一个个却置若罔闻,非要哀家立时还政。难道哀家谨遵先帝遗诏扶保官家便不对,要靠你们来把持朝政才叫顺天应人不成?刘筠你告诉哀家,若吾归政之后。天子有内外不决处,是不是全要听你们的才行?”

母老虎发飙了,连珠炮似的一气骂了个够,在场百官,胆子的已经面如土色,大气也不敢出。这时候刘筠也摇摇欲坠,强自支撑。听完刘娥最后一问,只好俯身跪倒道:“太后明鉴,若归政于天子,臣当辞官致仕,永不还朝,此心天地可鉴!”

“好一个天地可鉴,你致仕便够了么?吾若听了你的话,那你又如何保证其他人无有二心?不会挟天子以行卑鄙之事?”

“太后,敢问这是对老臣的言语么?”刘筠悲愤了,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只好用这一问,想保持一下自己的尊严。可是他忘了,得罪女人,永远是失策的。何况得罪的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果然,刘娥冷笑道:“吾不该用此言语对老臣,尔等老臣用那种语言对吾,便天经地义了么?”

刘筠颓然跪在地上,孤零零的,那样子不出的凄凉。

“刘子仪,既然话已至此,吾也不来为难你了。如何自处,你自便吧。”

如同一道霹雳击中刘筠一样,老头全身忽然一震,这才反应过来。颤巍巍伸出双手摘下自己头上的进梁冠,俯身放在地上,站起来双手朝上行了一礼,转身向殿外走去。

那一刹那,赵祯忽然伸出手来,仿佛要开口叫住刘筠。不知怎地,又难过地把手放下,只好看着他苍老的身躯消失在视野。

王曾在旁边看得五内俱焚,痛苦万分。终于把心一横,也要跪下辞官而去。谁知刘娥忽然道:“王曾,方才刘筠对答,你也听得清楚。现下你若要辞官要挟,哀家也不拦着。只是今日之事,史官记了,孰是孰非,哀家也在其中,只等千秋万世之后,由人评罢了!”

王曾身子一僵,刚要跪下去的双腿,只好硬生生停住。当真是不知所措。

“诸位大臣,还要要话的么?”刘娥冰冷冷的声音传来,一片寒噤。

“退朝!”两个字完,也不等赵祯动作,自己站起一转身,消失在殿后。

这一早上饱受震撼的赵祯,直坐到满朝文武全都散去,才被李石彬连声叫醒,才愣愣地回到寝宫。

四下无人,只有赵祯独自坐在龙床上发呆,李石彬立在地上服侍。只见他越想越难过,怔怔地两眼竟然流下泪来,口里道:“王师傅他们太心急了,太心急了!”

李石彬见状,急忙跪下,也跟着哭道:“官家保重龙体要紧啊!”

“唉,石彬,朕非为自己伤心,实在是,实在是——。”迟疑半天,终究不出口来。李石彬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敢多。只好心服侍,舒缓他的情绪。

赵祯今天看了一场大戏,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天子之怒。虽然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子,可大娘娘忽然爆发出来的那股滔天气势,硬生生压住了满朝官员的声音。让他深切体会到,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这个位子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为何那么多宫墙血腥,那么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原来权势二字,端的如此痛快淋漓。

他居然没有被大娘娘的气势吓得不敢多想,反而是对这项最高权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向往!忽然想起,上个月梁丰回京和自己见面时的一番话,这时候忍不住就要马上传旨,命他即刻回京觐见。

还是李石彬拦住道:“梁丰才去不久,又要召回。旁的不,今日才出了那么大事,若他贸然回来,必定会有人疑心,还是别妄动的好。

赵祯马上醒悟,便改召见为笔谈。立即亲笔写信,着人即刻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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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查清又能如何?

259、查清又能如何?

信送到时,已经是初更。梁丰正准备和小嫦上床歇息,听到永叔匆匆来报,说京里有人送急信来。梁丰重新起床来到二堂接了信。信使黄门话都来不及多说,只道是禁中送来,其余不知。梁丰心里沉重,吩咐永叔打了赏钱,自己携了信回内宅阅看。

灯火明灭,梁丰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小嫦看了疑惑,披衣起身道:“是谁来的,又有什么为难事了?

“官家来的,说是今天朝堂大闹了一回。”

小嫦听了,有些心惊,不敢多问,赶紧起来给他新沏了茶,自己去休息。

梁丰思考到半夜,不住地设想一切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最后他也只好承认,自己无可奈何,历史走了样,一切预先布置便无从说起。只好提笔给赵祯赶紧回了一封短信,老实承认自己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看不透形势,实在帮不了忙,请他老人家自己见机处理。

写完出门叫起永叔,命他连夜赶路回京,设法把信送到。

第二天一早,梁丰便叫来邓圣,嘱咐他赶紧做些机密事情,原因却不说明,而且连秦邦业也没告诉。邓圣知道一定有了大事发生,也不多问,答应而去。

转天就传来消息:朝廷下诏,除御史中丞刘筠以龙图阁直学士致仕,刘筠却坚辞不奉。朝廷连下两诏都被辞还,便准许他以布衣辞官,回乡讲学。

按惯例,大臣致仕,朝廷是要给个比原官职高的虚衔以示恩宠的。可是这回刘娥彻底翻脸,只是随便给了个直学士的名头打发,以其说是恩宠,不如说是打脸。刘筠当然坚决推辞,宁愿一身白衣,也要留个名头在江湖上。

君臣之间闹成这样,还是大宋开国以来所未见,于是天下哗然。

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朝廷下了第二诏,参知政事王曾庭对不当,举止失措,夺去现职,以集贤院学士知河南府。

令人好奇的是,参知政事和御史中丞两个位置同时空着,还没有决定谁来填补。

“玉田,玉田!”梁丰正在慎思堂署理公事,门外邓圣叫道。一旁伺候的陈安(这时已经调到值房书记,做梁丰的专职秘书)赶紧出去把他迎了进来。梁丰放下笔,抬头问道:“啥事?”

邓圣看了陈安一眼,道:“你交待的事。”梁丰对陈安说声“你先下去吧。”起身离开书案,同邓圣并排坐下:“说罢。”

“一夜一早接连密审,已经查出,是男监的丁大元和女监的余张氏二人,都是接了金大嘴的令,先死柳氏、再死赵守正。柳氏的是自杀,据说是她还有什么重大把柄在金大嘴手里,没奈何,只好死掉。赵守正却是几番自己下不了手,丁大元帮忙结果。”邓圣喜道。不管是否拿到金大嘴,这案子终于破了。

梁丰又问了他详细经过,沉吟不已,柳氏有什么重大把柄能捏在金大嘴手里,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柳氏败露那日,她的女儿就先失踪,定同金大嘴有莫大干系。现在看来,这个王八蛋还真就不是一般的图财那种有组织犯罪集团。

这时邓圣好奇问道:“为何早些不审,一直压着。昨夜又忽然要查问?到底其中有何干系?”

“老兄,你可别问了,知道得多,又不是好事。”

邓圣翻了翻白眼又道:“那这两人如何处置?按律该当问斩的。”

“唉,先收着吧,单独关押,好生看守。估计也没人会来灭口了。你先发个命令,全县紧急搜捕金大嘴,再补个海捕公文,五天后送京提点刑狱司。我呢,这就写封密信,加紧送进京交给刘川,看看他能不能帮忙查一查那厮的下落,要是再查不到,也许这两位也只好做个糊涂鬼了。”

邓圣点点头,又觉得不对,疑惑道:“既然要查,又何必五天后才送,一道办了不是更好么,时间一错过,要是那贼知道,岂不是打草惊蛇?”

“这不就是要打草惊蛇么。这点玩意儿你还看不出来?我就是怕金大嘴那厮牵扯到哪位你我也惹不起的大人物,到时候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不如卖个人情,敲锣打鼓,送他跑得远远的,就算这是个糊涂官司罢。”梁丰有些垂头丧气说道。

邓圣想了想,点头道:“也是,眼看这事越闹越大,咱们区区一个县,还真收拾不下来。不过,你不是有官家宠眷么,还怕谁?”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官家如今也只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摆设。要等他掌权,且不知哪一日呢?”

梁丰和邓圣鬼鬼祟祟谈话过了三四天,京城名园畅春院里,老板娘朱婆惜正在小阁秘密地同一个汉子吃酒。那汉子特别好认,黑面大嘴,赫然就是封丘县遍寻不着的金大嘴。

“他祖母的,这些时日,可把老子憋闷坏了。成日躲着不得见光,这张大嘴里也要淡出鸟来。今日要不喝光了你这坛酒,俺这金字可要倒过来写!”金大一边喝干一碗,一边又抹嘴骂道。

“小声些吧,可没两三个人知道你在我这里。也是看你憋得可怜,才把你偷偷接上来。”朱婆惜又给他斟满酒碗笑道。

“最近我细细听来,你这院子生意不差啊。不是说前些时日那个什么雪里梅来搅了场子,七七小姐落了下风么?嘿嘿,可惜,身在畅春院,却一丝荤腥也不曾得见,没得枉住了一场!”

“呵呵,再也休提那个雪里梅。好端端地已然赢了,只是抵死不从那个白痴小王爷,生生把自己相貌毁掉。我那宝贝七七本就不比她差,如今岂不是又更上一层?生意倒比先前还要好些哩。”朱婆惜有些得意。转瞬又道:“我说,这几日风声又紧,听说封丘县马上又要发来海捕公文缉拿你。你且忍过这段时日,等过了风头,我再安排个红红的姑娘,让你松快松快!”

“我就要七七,好不好?”

“做你母亲的春秋大梦,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么。如今除了那个小王爷,别人岂能近得了身?别以为你一个县有些银钱的泼皮,便是那些学士尚书前来,也休想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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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赵祯大婚

260、赵祯大婚

金大嘴听了朱婆惜骂,也不介意,只嘿嘿两声,继续吃酒。,!俄而想起一事,恨声道:“那个雪里梅,也真他**的活该。她不是同梁丰相好的小娘皮么?看她如今破了相,梁丰那条死不了的野咋种心疼不心疼。唉哟,嘶——,这肚子怎地恁痛,想是今日忽然油大了,可有些承受不住!”

金大嘴一边说,一边揉揉肚子。

这时朱婆惜见状,急忙柔声笑道:“怎么,恁地没福,才这几个小菜便要闹肚子么?来,再喝一碗,煞煞肠子里的虫儿!”

金大嘴勉强笑笑端起碗来,又喝了一碗。才放下碗,忽然又是哎哟一声,黄豆大的汗珠满脸都是,痛得弯下要去直不起来。哼声咒骂道:“今日怎地,痛得要死啦!”

朱婆惜也笑着弯下腰去帮他揉着肚子,一边轻轻道:“好大郎,你这不是痛得要死了,是真的要死啦!”眼波盈盈,居然还流露出些年轻时的风采。

金大嘴专心和肚子痛搏斗,没注意她的话,这时喘息着侧耳对她道:“你说甚?没听清楚。”

“我说你是真的要死了。主公吩咐的,否则你今日焉能有此好酒畅饮?呵呵呵呵。”

“啊!你这老猪狗——!”金大嘴这时候已经痛得吃不住,声音都扭曲了骂道,挣扎着伸出手去,想要扼住朱婆惜的脖子。

朱婆惜早有防备,伸手一推,站起身来冷冷笑道:“大郎,却不是我要狠心害你,实在是你行事差池,不该让柳氏露出破绽来,便是神仙也救你不得了。安心去吧,切莫怪罪奴家。”说完悠悠转身走开几步,再也不看金大嘴一眼。

金大嘴这时哪里还有进气?渐渐地口耳眼鼻中俱都渗出血来,脖子一扭,瞪着两眼断了气息。

朱婆惜见他气息已绝,冷笑一声,这时候才从她身后窜出一个人来,腕间还藏着一把白晃晃的刀子。笑道:“这厮如此贪嘴,倒省了咱们许多麻烦。”原来他们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灌不了酒便要直接动刀子的。

“嗯,可要收拾赶紧喽,别露出破绽。还有,那个丫头也不能再留在此处,我写封信,你安排把她送走罢。”

“放心,一定办得妥妥的。”

时光倒回三天前,也就是朝会散后,丁谓家中。

任中师陪着丁谓书房坐定。此时笑道:“毕竟是相公妙算,今日王孝先栽了这个大跟头,怕不是三两年内,休想翻身了。只是,相公,不让我们说话,岂不是将来要让别人抢了风头?”

任中师还是有些疑问。这天的行情看起来,太后她老人家身体硬朗,气势蓬勃,剪刀嘴一出,端的杀得王曾一系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连小皇帝都被吓着。这么好的行市,白白放过,岂不是有些可惜?

“你以为今天顺了太后就有好处吗?”。丁谓斜眼看他说到,很是不屑他的目光短浅。

任中师惶恐起来,又不知哪里错了,懦懦地不敢出声。

“今天太后大胜,那是因为她暂且占了一个理字。又恰好王曾昏话迭出,这才被压住。没注意吗,退朝时,文武多有不忿之色,不敢说罢了。你今天要是多口讲一句话,明天马上被他们鸡蛋里挑骨头,找岔子上弹章骂死。”

“是,下官莽撞,下官莽撞!”任中师反应过来,急忙认错。

“也没什么,是个人都会起趁火打劫之心,老夫刚才也差点没忍住。不过想想,还是不开口的好啊。别看官家今天不出声,可就凭刘筠下殿时他那么一抬手,太后从此可就给记下了。什么母子无间?哼哼,且把今年过了,谁胜谁负,便能瞧出端倪。”

“相公英明,下官愧不及。不知今日刘筠一走,这御史中丞,相公可有人选?”任中师赔笑着问。

丁谓心里明白,他是希望选个自己这边的人上去,那么他这个右正言也好顺势向上挪挪。都好几年了,还是个正七品,等得有些烦闷。

沉吟良久,摇头道:“没有,此时此刻,这个位子恐怕也由不得老夫多言,遭了猜忌就不好玩了。嗨,我心中总有一件事放不下,好生烦闷!你实话告诉我,那程琳到底是个啥来头?”

“不瞒相公,下官确确实实不太清楚,只隐隐知道是罗都知的人。”任中师苦笑道。

丁谓不再同他罗嗦,自己心中盘算。任中师见状,知趣告辞。丁谓浑没在意,只觉得这位程琳同志出现的时间点和行为方式都让人不太好理解,难道真的是罗崇勋找来的猪一样队友?

同样,刘娥也在内宫气得不行。她今日大显神威,压住了满朝大臣,可是殊无半点欢欣之意。因为她知道自己靠的事霸道内功暂时压住而已。刘筠虽然被趁势赶走,王曾也被收拾,但恐怕今后的反扑将是多种多样,防不胜防的。

而且,赵祯当时的神情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刘娥明白,现在已经再回不到母子亲密无间的那段好时光了,剩下的,恐怕只有猜忌、提防,甚至相互间的暗战。

好生累啊!刘娥心头一阵疲惫。如何短短一个月不到时间,竟然搞成这样?

“娘娘,请用茶。”罗崇勋小心翼翼地端上茶碗。自己做了蠢事,这几天他在刘娥面前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刘娥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说道:“崇勋,你去勾当皇城司、留司,怎么样?”

罗崇勋一听,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哭道:“是奴婢错了,娘娘如何责罚都由得娘娘,只是别叫奴婢离开你老人家啊!奴婢舍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花了。

刘娥笑道:“你想多了,哀家可没有把你发配的意思。现下吾不放心内廷宿卫事务,要你去坐镇。怎地,敢抗旨么?”

“娘娘,你要奴婢做甚都无话说,只是这留司——。”罗崇勋哭着脸说道。

留司是指洛阳行宫,太祖赵匡胤一直不喜欢开封,几次三番想迁都洛阳,那里有山可靠,有险可扼,不似这开封府一马平川,水陆并进,宛若一个赤身裸体连三角裤都没穿的女子就这么躺在北朝和党项的眼前,要多诱惑就有多诱惑。

于是赵匡胤一直不断修建洛阳旧宫,想有朝一日搬家过去。后来赵光义即位,便把这事给停了,再不提迁都之事。但洛阳留司的设置却仍是保存了下来。

所以罗崇勋听到留司,便被吓得软了。

刘娥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说一个留司便把你吓成这样,不就是为你挂个禄名么?谁要派你去了,有干当官呢。”

罗崇勋一听,马上破涕为笑:“那,奴婢就多谢娘娘恩典!”

“不是恩典,是让你将功折罪,今次因你多言,惹出多少事来?再不好生办好差事,可休怪哀家不念旧情。”刘娥淡淡道。

罗崇勋早就明白,急忙跪下应承道:“奴婢一定不负娘娘托付,把皇城司看得铁桶一般紧密,凭谁泼天的本事,也休想有机可乘!”

“好了,你下去办事吧。如今百事休动,且等着官家大婚是正事。”刘娥叹口气道。

大宋天圣二年九月廿七日,赵祯的册后大典正式举行。

册封皇后,规格等同于册立皇太子,玉用珉玉五十简,装简的匣子要依册之长短;皇后的大印要用纯金,方一寸五分,高一寸,其文曰“皇后之宝”,盘螭纽,绶、缘册宝法物准备停当,匣、盝并朱漆金涂银装。

廿七这一天,皇宫内侍、宫女全部出动,将文武百官和宗室亲属、王公大臣等站位依次排好(就好比每年开**时主席台上那些写了名字的小牌牌),全体王宫大臣的命妇们则依次立于紫宸殿门外,皇后的受册宝位放在殿庭阶下朝北的位置。奉礼册宝使吕夷简(原本是王曾担任的,可惜去了河南府)、副使是晏殊,两人率领全副仪仗在东华门内等候。这一夜是不能睡觉的,只能就这么干巴巴等着。

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八日一大早天不见亮约丑时二刻左右,百官常服早早就要进宫,礼直官、通事舍人先引丁谓、寇准、李迪、张士逊、鲁宗道、张知白等进入,然后是奉册宝官,执事人到垂拱殿门就位,过了一会儿,依着时辰,礼直官、通事舍人又要领着百官到文德殿立班,东西相对。这时候出来两个内侍,从内宫把皇后册宝捧到垂拱殿??????寇准押着保册,丁谓后面跟着,鲁宗道押着皇后大印,又回到文德殿庭暂时放着。

吕夷简、晏殊就位,寇准站到他两人面前,朝西喊一声“有制”,赞礼典仪跟着便叫“再拜”,于是大家都跟着磕下头去。这时候赞礼典仪宣旨道:“赠平卢军节度使郭崇孙女册为皇后,命公等持节展礼。”吕、晏两人赶紧再拜接受主节??????这是外面闹哄哄的礼仪。

里面则是内侍引着内外命妇入就位,然后内侍押班阎文应请皇后服祎衣,小张、小王两位美女也要在隔壁房间里换好衣服。吕夷简、晏殊捧了宝册、宝印进来,朝北面跪下道:“册宝使吕夷简、副使晏殊奉制授皇后册宝。”说完又趴下磕个头,站起来退了出去。??????内侍赞引着皇后站在庭中北向位,两个内侍出列,一个跪着取册,另一个跪着取宝??????下面内侍喊一声“有制”,皇后郭氏便拜了下去,然后如同击鼓传花一般,内侍将宝册双手递给皇后,皇后接过,转身又递给身边内侍,宝印交接也是如此。完了再磕一个头,这位郭皇后就可以升座了,下面便是一同进宫的张、王两个副娘娘领着内外命妇给皇后跪下行礼,礼毕,内侍引导皇后离开宝座,回到紫宸殿内阁换了常服,又出来谢过皇帝、皇太后。

刘娥端坐正中,受了儿媳妇大礼一拜,微笑道:“虽是天家,也如同寻常百姓夫妻一般,要谨守妇道,侍奉官家。你今日起执掌六宫,母仪天下,且不可失了体统,知道了么?”

小皇后沉肃着脸应道:“是,臣妾知道,定不负母后嘱托!”转身又朝赵祯行了一个常礼,赵祯却没什么话好说的,只好笑着虚扶一把,算是打了招呼。

这仪式复杂,累了许多时候,已经日已过午,百官们也在东门外上完贺表。皇家大摆筵席,招待一群大臣们吃喜酒。与此同时,天下给假三天,万民庆贺皇帝大婚,至此京城内外,大江南北,无不张灯结彩,万民欢腾,大宋终于迎来了新任皇后。

此前奉命出使北朝的薛奎也带着契丹使节回到大宋,包括契丹、党项、角厮罗、朝鲜、吐蕃等等周边友好邻邦和属国都有使节朝贺。

晚上,小皇后郭氏的洞房便安排在福宁殿后面的坤宁殿里。赵家号称火德天子,遇到这种高兴事,当然要里里外外挂满了火一般的红绸,点上如小儿臂粗细的红烛,又让皇后穿上红红的衮衣,等着小皇帝赵祯来洞房见红。

赵祯心中记挂着王秀,但这点轻重还是懂的,今天可得专留给皇后。在受了百官朝贺一番后,喝了一盏酒意思意思,便在内侍带路下直奔洞房而来。

在门口轻轻咳嗽一声,里面侍女急忙起身跪迎官家,郭氏也起身半蹲等着。

“免礼,你们出去吧。”赵祯扶了一下皇后,下面人全部退了出去。大大的寝殿,剩下这小夫妻两人。

起先两个在成婚之前,都是要经过上岗培训的。稍微不同,赵祯可以先找两个宫女来操练一下,由黄门这些外行拿本**和官家商量着按图索骥。而郭氏则只能由家里的长辈女眷指导一下理论上的知识。

前两次因为有黄门在场,虽没直接旁观,可背着身子唠叨也是尴尬,今日赵小六单枪匹马没了临场指导,觉得轻松多了。眼前这位皇后,虽没有秀儿那样美貌可爱,但也长得仪态端庄,姿色不俗,而且比自己都还大了一岁,看着成熟得多。赵小六才试过那滋味不就,当然很有兴致马上复习一遍。

他也顾不得许多,轻轻牵起郭氏的手走到龙榻上坐下,两人相互凝视半晌,他嘿嘿一笑,便要替郭氏卸装。

“官家且慢!”

“怎么了?”赵祯愕然道。

“虽是房阁之内,也请官家自重,当谨守礼仪才是。”皇后正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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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抓狂的赵祯

261、抓狂的赵祯

“啊对,有道理,那么咱们下面该做啥?”赵祯挺有礼貌的,马上从善如流。,!人家皇后是好心嘛,当然要听。

“该饮合卺酒的。”小郭姑娘很认真道。

“咱们皇家也要饮么?”赵祯不太明白。

“是,要饮。”

“哦,那好,传进来吧。”

还真有合卺酒,一会儿两个宫女拿着一对红丝缠绕的瓠瓜瓢进来,里面乘了些酒。皇后先举起一个过头,递给赵祯。赵祯笑嘻嘻地接过正要喝,忽然看见皇后面目严肃地盯着自己,愣了一下,只好讪讪地放下瓢,等着她也把另外半边瓠举过头顶,向他敬了礼,然后轻轻同自己的一碰,才慢慢饮下。赵祯等她做完全套动作,见她喝下,这才急忙跟着喝了。

赵祯看仪式结束,叫宫女把两个瓜拿走。笑道:“这下可以了吧?”又准备伸出手去。

“且慢!”

“又怎么啦?”

“臣妾乃一国之后,更衣当有人服侍。”

“这不是有朕么?今日就免了,改日再说。”赵祯说道。

“不行,宫中规矩,岂可轻废?”皇后摇头坚持。

赵祯只好依她,又等人进来,只见她走到妆台端正坐了,两个宫女小心翼翼替她除下吉服,卸掉头上各种头饰。只剩了内裙和里面的中单。

赵祯这边也由着人把外衣脱掉,赶紧挥手打发下去。回头对皇后道:“这回可以了吧?”

郭氏抿着嘴唇,皱着眉走到榻上,见榻上已铺好白色落红巾,便在床上盘膝向赵祯匍伏行了一礼,道:“初次承恩,请官家垂怜。”说完就端端正正躺在落红巾上,闭上双目。

赵祯完全愣住:这哪里像梁丰介绍的洞房花烛那么好玩?整个一牵线木偶啊,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哪里有半分情趣?

没奈何,只好轻脚轻手替她解开衣带,想帮她全部除去。谁知郭氏没半分配合,只闭着眼任他折腾。赵祯虽说已经实习过,毕竟前两次是别人主动配合引导,自己贵为九五之尊,也没做过这些粗浅活路,何况遇到这么一个脸难看事难办的,渐渐就有些气喘吁吁来。好不容易把衣服除去,看着皇后光溜溜挺不错的身子,正想把玩一番。谁料皇后睁眼道:“官家要行周公之礼,莫轻薄才好。”

赵小六顿时没了兴致,只好勉强打起精神,胡乱戳捅起来。郭皇后哪经过这个?虽有思想准备,还是煞不住地痛,一会儿觉得官家用力猛了,一会儿觉得干涩得紧,总之百般地不舒服。最后赵祯实在不耐烦了,直接问道:“那你要如何才好?”

“也没什么,官家要轻柔些,不要胡乱扭动。”

“算了,睡觉!”赵祯只当已经完成任务,倒头便睡。郭皇后看他那熊样,也不高兴起来,赌气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赵祯才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身边有人捅他。朦胧中睁眼一看,郭氏已经起床,道:“官家请起,该去给太后请安行礼了。”说完自己起来,击掌叫进宫女,服侍她更衣打扮。

赵祯郁闷起床,跟着穿洗完毕,公母俩去到慈宁殿,新婚第一次给大娘娘和小娘娘请安。

刘娥和杨太妃也已经端坐殿上,等着赵祯同郭氏参拜完毕。笑问道:“官家与圣人昨日歇息得好么?”

“呃,回禀大娘娘、小娘娘,孩儿歇息得好。”赵祯回答。郭氏也说好。只是两个脸上都看不出啥高兴劲来。

刘娥和杨太妃又同他俩聊了几句,才笑道:“官家昨日也劳累了,先回去歇息吧。圣人留下来,咱们娘儿几个说些女人话。”

赵祯一听,巴不得赶紧地施礼告辞,退了出去。

“圣人,哀家看你们俩脸上都不太有精神啊,是太累还是不太高兴?”

郭氏正等着婆婆发问呢,便拿腔作势委委屈屈地诉说了一番昨夜的情形,不免有些添油加醋,抱怨官家如何轻薄,如何不知疼爱,如何不守礼仪等等。

两个老娘们儿不免相顾莞尔,杨太妃心道这个小皇后太也作怪,两夫妻做那事,还不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哪有那许多规矩?不过嘴上却不好说,因有大娘娘在场。

刘娥却点头笑道:“也难为你懂得这些礼仪,不过这侍奉官家之道么,要有张有弛,一味太过劝谏也不一定好。但你做得不错,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时时处处规劝官家,莫失了皇家体统。”

她把话说得婉转些,但也强调了要有张有弛。谁知郭氏前半句没往心里去,后半句倒记得清清楚楚。以为是太后授权自己今后要盯紧老公的一举一动,不让他肆意妄为。急忙点头应承下来。

因为今天属于放婚假,赵祯出了慈宁殿,便三步两步直接跑到坤宁殿左侧的东宫,东宫是一个统称,里面也是殿阁众多,跟着新晋的贵妃张氏便安置在东宫的移清殿,而才人王氏则被分配到更远些的拂云阁。

赵祯去的当然是拂云阁。

才嫁到皇家,等了一宿,王秀没资格大清早的去给太后太妃请安,自己起来写字画画呢。听到外面叫声官家驾到,喜得扔了笔,急忙走到门边弯腰半跪着迎接赵祯。

脚步橐橐,赵祯急吼吼地来到她面前,笑着一把将她扶起。见她已经去了受册祎衣,穿大袖元色朱红纹常服,换了妇人妆,这时抬起头来,笑盈盈望着赵祯,更显得一张俏脸眉目如画,灿若云霞。

赵祯大喜,牵着她的手朝里面走去,一面吩咐宫人不须服侍了。两人径往榻上坐了,赵祯也不要人教,自然而然伸过手去环住王秀纤腰,王秀害羞得低下头去,露出雪白的颈根,却也不推辞,反而稍稍又依偎了些。

赵祯心道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嘛。笑道:“今**我得偿所愿,朕很高兴,你高兴不高兴?”王秀微微点头,如蚊子般嗯了一声。赵祯又说道:“对了,前些时日梁丰专门给咱俩送了礼物,朕一直收着,就留着今日给你看哩。”说完从袖中抽出一卷画来,在她面前展开。就是梁丰那日专门给他送来的两幅写真,已经重新装裱在了一卷。

王秀看着画,原来自己的样子就如同真人般描在纸上,纤毫毕至,心中大喜,凝神观摩。

赵祯见她喜欢,也喜滋滋地揽着她同观,两人一边说些亲热话儿。

正高高兴兴看画,忽然外面一声报到:“圣人到。”

立时唬了王秀一跳,急忙扔下画起身要出去迎接,抬头看时,郭皇后已经立在门外了。原来她来得急,又等走近了才让禀报,便搞了赵祯和王秀一个措手不及。赵祯倒不觉得如何,反正才大婚,第二天来看看小老婆觉得也是应当的,王秀却乖巧,怕忤了皇后,急忙跪迎。

按理说郭氏这时候也该客客气气将姐妹扶起,好生说说话儿才对。她却是哼了一声,径直走到赵祯面前,略一弯腰,随即上前并着赵祯坐了,才扭头对赵祯正色道:“官家也该善自珍摄才是,如何才出了慈宁殿便到这里来了?”

赵祯笑道:“有什么珍摄不珍摄的,过来说说话儿,也没如何。你不也来了么?”一边说,一边抬手示意王秀起来。

小郭更不高兴了:“官家,臣妾是为天家规矩着想,且莫让外面以为官家不知珍重。咦,这是什么?”说着便拿起榻上的画像来看。打开画像,惊讶之色在脸上一闪即逝,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朵乌云。心中恼怒吃醋不已,好啊,居然早就有画像了,还画那么好。仔细看看题款,居然写着“臣丰恭笔描写,谨呈御览。”

“官家,这便是那个梁丰画的么?”

赵祯没来由又被她训了两句,好生不爽,这时听她发问,便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回答。

“官家,此人心术不正,才听得官家大婚,便巴巴地进献写真邀宠,与弄臣何异?还请官家远之为好!”郭氏见王秀都有画像了,没自己的,心中醋意大发,也不想想人家梁丰又不认得自己,如何能画?随口便要给梁丰下些烂药。

赵祯一听,勃然大怒。他娘的,从昨夜起你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现在我躲这里,前脚才进你后脚便跟来罗嗦。这些都也罢了,那梁丰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面都没见过你就说他是弄臣,吃多了吧你?

心中动怒,嘴上也还有些涵养,淡淡道:“近谁远谁,朕心中明白,圣人毋须多言。”也懒得和她解释这个梁丰到底是甚等样人。

郭氏听他口气不好,心中更气,心想我也是皇后,难道还不能说这厮两句不成?未必他比我和你还亲?当下还嘴道:“臣妾是尽本分,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倾颓也。难道官家忘了么?”

赵祯快抓狂了,本事啊!居然还记得《出师表》,拿来劝我?你这是疯了吧,才第一天过门就这样,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一下子豁然起身,冷冷道了一句:“梁丰是贤臣。”说完连王秀也顾不得,拂袖而去。

剩下郭氏立在那里,尴尬不已。王秀也是呆呆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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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莱公奏对

赵官家走得痛快,郭圣人丢了面子,于是乎,王才人可就倒了血霉。

郭氏脸色殷红似要滴出血来,含恨咬着银牙目送赵祯的背影消失。转回头,却看见王秀依然半蹲半跪伺候一旁,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这是要看本宫的笑话!

她也不想想自己是在谁的屋子,人家有地方躲吗?

恼羞之下,瞬间努力恢复皇后的架子,垂下眼皮望着王秀,冷冷道?”早听说你同官家是旧识,官家为了纳你入宫,煞费了一番心思,是么?”

王秀一看老公不顾头不顾尾就翘了,心里知道大大不妙。只是事发突然,躲又躲不开,只好这么愣愣地跪在一旁,又听郭氏发问,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圣人话,自前年起,臣妾因进宫拜见姨母太妃娘娘,是以见过官家几面。”

她也不是没脑子,所以故意避开后半句不答,又加了自家姨**名头,避重就轻之下,也希望起些震慑作用。好歹我还先算皇亲国戚呢,你要摆布我,也请掂量掂量!

她哪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祖上是个弹单弦的,脑袋里就是一根筋。听了她的话,不但不考虑后果,反而勃然大怒,骂道?”哼哼,今日才第一天,你便要拿太妃来压本宫么?可打错你的主意!你是仗了什么本事,才进宫便胆敢魅惑君王,淆乱内廷?”

王秀委屈了,双目汪汪含泪道?”回圣人话,今日臣妾并未想到官家会来,也不曾出去,只在这里女红学字来的。”

“住嘴,要不是你以前惑住了官家,他岂能置国事于不顾,早早便来这里?今日第一天,你可听好了,从今后只要你安守本分,规规矩矩做人。要是再敢把出你那些下流手段,须叫你好看!”

郭氏虽怒,毕竟也没抓到王秀如何魅惑君王的铁证,只好干巴巴地怒斥几句,圆了自己方才丢的人,便要回宫。王秀只得委屈不语。谁知她才起步,冷不防回头又看见赵祯遗留在榻上的画,又是一阵怒火上冲。骂道?”还居然敢把自己的画像同官家并列,可知你如何地不晓天高地厚,给本宫裁了!”

王秀更是冤得无以复加,心里不住地家乡话怒骂:**仙人板板,啷个啥子都怪老娘索?那个是皇帝刚才拿来的喽嘛,你个批婆娘真勒是偏大风吹醉鬼,硬要歪起歪起勒来不是嘛?

骂归骂,脸上还真不敢抗拒,只得憋了气,忍住泪,取来裁刀,将两幅画儿当间细细裁开。

郭氏一旁看了,心里方才好过许多。她也不好拿起赵祯那半截回去,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出了拂云阁。

待得她走远,王秀才抑制不住心里的悲愤,哇地一声痛哭出来。跟在外面的黄门宫女,都因为是第一天分拨过来伺候,同她不熟,也不敢相劝,只好面面相觑。

新婚头一日,无端端生了一早上气,赵祯浑身不爽地回到福宁殿,只见李石彬已经站在阶前等着自己。看到他来,赶紧下来迎接。

“有事么?”赵祯问道。

“官家,有一大一小两件事,咳咳。”李石彬回话。

这是两人的默契,轻咳两声,基本上就是有要紧事密奏。当然,除非李石彬嗓子难受,那个也不排除。

赵祯点点头,径直进了暖阁,摆摆手,其余人全部离得远远的。

“方才不久,听说寇相同太后有些小小顶撞。”

赵祯听了,惊奇地抬头,等他下文。

刘娥早上打发走了郭氏,独自一人处理政务,宣召西府寇准觐见。寇准进来,刘娥也不绕弯子,赐了坐,直截了当问他?”莱公入主西府,理了两月有余,军中的问题可曾有些眉目了?”

寇准道?”太后,军中之事,非同小可,查也不难。只是枝缠藤绕,煞是恼人,臣正不知当如何奏报。”

刘娥来了兴趣,说道?”莱公细细讲来听听。”

“太后容禀。据老臣考究,军中之事有三,其一,厢军太多,冗兵难消,是一大痼疾。昔年太祖定制,灾年招兵,起初每年不过五七万人,抑且其时百废待兴,厢兵正有用武之地,举凡修砦、水利、农田、养牧,俱都能用得上。是以颇为相得,全无累赘之嫌。然至今已近七十载,连同禁军相加,人数已过百万,每岁耗钱粮四五千万缗,已成瘵疾,此是一大患也!”

“是啊,每岁朝廷光是军中花费,便要耗去一半赋税。这几年李谘早就叫苦不迭,东府也煞是头痛!”刘娥叹道。

“其二,军中私货泛滥,非指前时军械一案,老臣所知,上下齐手,但凡粮草、装备、兵械、被服,无不成其中生财之道,屡禁不绝。更有甚者,北面以私盐、毡毛、马匹、药材等等,从北朝、党项运入,倒入南方,每每获利以数十倍计。而南方各军则粮食、布匹、丝绸、瓷器偷运至边庭,得利等同。上下之颓败甚矣!”

“已经如此猖獗了么?”第一件事刘娥早就心知肚明,还不觉得怎样,第二件事便让她吓了一跳。这怎么了得?养了一两百万人,就这么挖朝廷墙角?

“那么,还有第三件呢?”

“太后,其三最是朝廷根本,如今承平日久,骄奢yin逸已是不堪之极。将领忙着敛财,不思如何带兵练兵,士卒也跟着生发,毫无战力。臣在永兴军时,每每党项打草谷,我军望风而逃,毫无抵抗之力。这才看着羌人一步步做大,半点法子也无。幸有王元辅镇守长城口一线,几番厮杀,才勉强维持个不赚不赔。可是辽夏一线恁长,单靠一军之力如何能够?唉,要是让党项和北朝完全摸清我朝虚实,怕是祸端顿起啊!”

刘娥愣了好半天,才说道?”这些事情,吾从未听冯道济讲过。”

寇准沉默不答。他虽然和冯拯曾经不对付,但自从自己被贬斥之后,关系又有修复。何况人家都致仕了,这时候再说坏话又有何益?朝廷的惯例他是清清楚楚的,别说冯拯平庸了些,就是犯了重罪,也不过是个外迁贬斥,伤不了筋骨。所以那些没建设性的坏话,老寇是高低不说的。

“莱公,有什么办法么?”刘娥问道。

“有,裁军、练兵、查赃。做了这三件,朝廷将大大好转。”寇准简单明了回答道。

这不是刘娥想要的答复,这三条说来简单,可是任哪一条真要做起来都够呛。裁军?笑话,裁得了还养那么多干嘛。不就是图个稳定吗,把这些灾年招来的饥民喂饱了,重新又放回去,可是田地都被别人种了,连口劳力饭都吃不上。不作乱才怪!

练兵?扯淡,练兵谁不会,可是祖宗制度摆在那里,练的不带,带的不练。都是混惯了的,谁肯出那傻力气得罪下面。他们还不如靠着这些丘八的力气,赚些外快是正经。除了几家世代为将如王家、杨家、曹家、折家还有些样子外,其余都不灵。这个刘娥是知道的,死鬼老公在世时没少同她念叨过,说是要不然早就一鼓作气拿翻北朝了。

刘娥当时虽然知道他那些话有点替自己找台阶下的意思,不过也明白差不多也就这样了的。

最后一个拿脏,更是不靠谱。你要说一百人里出了那么四五个七八个腐败分子,还好捉拿。可这是一百多万人呐,光是校尉以上便是上万,按照刚才老头的说法,差不多是倒过来,十分之七八都不是好东西,这个腐,可怎么反?

殿中一时间冷清下来,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好半天刘娥才闷闷地说道?”此三条虽有道理,只是恐怕还急切不得。莱公,你位居枢府,还要尽力周全才是。”

“是,老臣蒙天恩召回,自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寇准表了决心。

“那就好,那就好。咦,对了,吾有一个想法,你看如何?”

寇准马上挺了挺身子,做倾听状。

“咱们议一议,看看将这些边庭将帅先调换一番,如何?”刘娥仿佛才想起来似的说道。

寇准心中一凛,沉声问道?”将帅调任,也是朝廷惯例。太后如此说,不知是换一处呢,还是调几处?”

“哀家想全都调一遍。”刘娥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仿佛怕莱国公笑自己不懂军事。

“太后,这个却使不得。”

“为何?”

“若说调换一两处,乃边庭常理,自无不可,但若全部调换,朝廷各军顿时手足无措。方才老臣也说过,其中关系枝缠藤绕,急切间岂能理清?到时候军心一慌,恐怕顿起心腹之患。”

“不会如此严重吧?那就算厢军不动,只动禁军又如何?”

“还是不妥,凡调换防务,还需枢府考察各将帅特长、军功、履历、秉性、武艺和韬略等等。贸然调换,未必合适,若只是相邻各军么,又无多大意义。太后何必舍本逐末?依老臣见,还是用那三条,好生整顿一番,不愁无有改观。而且,既可减轻朝廷负担,又可强兵护国,岂不为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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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小升半级

263、小升半级

“莱公此话虽有些道理,只是你方才也说了,枝缠藤绕,大是头痛。做起来,恐怕哀家的主意比你的还要轻省许多呢。怎么说是舍本求末呢,先调了,再慢慢整顿不好么?”刘娥笑道。

“本来就乱,一调之下,乱上加乱。他们做的腌臜事已经不少。此风一刮,难免个个忙着消灭痕迹,再要整顿可就难了。再者,有道是官官相护,军中谁没有些把柄,一调之下,相互遮掩帮衬。那时再有泼天本事,十亭事还查不出一亭来,非但谈不上整顿军气,那简直是在替他们消灾!”

“就依你,那么只调动诸班直和奉日、天武、龙卫、神卫诸君如何?”刘娥又缩了圈子,只管禁军中的精锐了。

“还是不妥,现下我朝兵士,恐怕也只有这几支有些力气,尤其是诸班直,管着京城禁中宿卫,最是紧要。一旦调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祸事一起,补救都不及。如此大事,尤须慎之又慎,岂可轻易调换?”寇准又反驳道。

刘娥听得不禁恼怒起来,有些冷笑道:“莱公真是厉害,这也不是,那也不行。莫非是同谁有旧,要回护一二么?”

寇准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动怒道:“太后言重了,老臣外放数载,并不曾染指中枢。如今才来两月,此时架构,一如旧时,并无半分改动。何来有旧之说?”

刘娥一时语塞。

只听寇准又道:“来后既然非动不可,也不是不行。不过老臣可不敢独担此责,此事须得东西两府一同商议决断方妥。不若明日议政,太后拿出来大家商议一下如何?”

刘娥今天找寇准来谈话,其实压根就不是想什么整顿军队的事。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来一个人事洗牌运动,只是那些丘八难缠得紧,自己还真不敢贸然乱动。所以要借助寇准,就是因为他在军队中威信之高无人能及。如果他肯出面,定然事半功倍,一个个乖乖就位,保准屁都不敢高声放一个。

可是这个老头横竖不松口答应,反而句句把自己顶得满满的。刘娥就忍不住有些生气了,干笑道:“莱公不愧久历三朝,一番话滴水不漏啊,哀家还真有几分佩服了。”

寇准马上笑着拱手道:“太后谬赞,实不敢当。只是人老了,不复当年那般不计后果的莽撞罢了。”好像受到表扬很得意的样子。他岂能不知道刘娥打的主意?无非是想将军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找个借口要换这换那的。只是妇道人家,临了不敢下手,想借自己这个钟馗去镇那些小鬼罢了。

不过寇准这时候也发现了事情好的一面:这个老娘们儿还真不是篡位做女皇帝的料。她要真像武则天,必定出手狠辣,干净利落,哪里会用得着同自己费这半天口舌?想通此节,寇老西心中大定,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焦虑。

刘娥却不知道这老家伙转的什么心思,只是恨他一味地拂自己的意。忍不住出言讽刺道:“莱公也服老了么?呵呵,只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寇准却是老而弥辣,马上还嘴:“老臣只道身在枢府,须得稳妥些好。遮莫太后嫌老臣已然不堪了?正好,老臣也真是累了,多谢太后恩典,明日臣便叩请致仕如何?”

“哎哎哎,莱公多心了。哀家一时戏言,岂可当真?哪能如此小气啊,说这半天,唇舌都干了,快吃茶,吃茶。”刘娥尴尬不已,赶紧示意罗崇勋递上一盏清茶,让这老头润润喉咙。

寇准出了大殿,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心中长吁一声道:“孝先,幸不辱命!”

这边赵祯听完李石彬的汇报,又惊又喜,他一直担心大娘娘真的要心急谋划。如今看来,恐怕不差了。喜的是寇准今天替自己挡了一阵,暂时安全了许多,可以慢慢想法子了。心中不住盘算,要如何才能避开太后耳目,同几个忠直老臣加强联系才好。

转头又问李石彬:“那么你说的小事呢?”

李石彬见赵祯心情还不错,便笑着取出一个匣子来打开,里面放着一部书,朱红缎面封皮,题签上清晰印着赵祯自己的笔迹,上写《三字经》三个金字,连同落款都在。

赵祯眼睛一亮,赶紧接过打开一看,端的纸张洁净,印刷精美,前有丁谓的序,后有王曾的跋,中间有图有真相,张张工笔彩绘,人物、花鸟、木石、山水无不栩栩如生,均用高手木刻翻成,宛若墨迹。

梁丰的儿童读物终于印刷成功了!

“好物事啊好物事,这也不算小事了。比较起来,恐怕是这本书功德还要大些哩!”赵祯笑着对李石彬说道。一面兴致勃勃地翻看,只觉得爱不释手,心想自己要是早见到这本书,怕是资善堂也少打几场瞌睡了。

“他只送了这么一本来么?”赵祯忽然问道。

“哪里,梁探花送来许多,好像太后并几位相公都有呈送呢。”

“哦那就好,朕还怕他不会做人呢。他比朕想得周到!”

赵祯替梁丰高兴着,隔天满朝都在议论这本小书了。刘娥、政事堂、枢密院几个头头,都得了他这份礼物。有几个如寇准、鲁宗道、李迪、张士逊等都是首次看到,忍不住就大加赞赏。还有钱惟演,高兴之余,心中酸溜溜的,暗想这个玉田怎么不请自己作序?转念想到自己同丁谓、王曾差了许多,哪里轮得到?只好悻悻作罢。

刘娥也很喜欢这本小书,专门同赵祯说起,这个梁玉田心思不错,肯从小处下功夫,能编这么一本教材,来日大宋文治又有书可写了。

赵祯早就谋划着想给梁丰调调级别,听到刘娥夸赞,急忙趁机言说想他也是一个探花出身,才赴外任便破了奇案,编了好书。一个畿等县令,才是个从八品,不太好看,能不能升上一升?

刘娥点头同意,于是下令,升梁丰为正八品县令,加从七品朝散郎。同时下诏宣告天下,从今《三字经》列为大宋蒙童必读书本。

捷报传来,梁县令正寒风呼呼中陪着远道押书而来的刘老板饮酒取乐,自然更加舒畅,一边拿着诏书看了又看,一边晃着筷子鼓盆而歌,尽唱些刘老板听不懂的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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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招商引资

刘毅这次是专门来押书送款的,这部《三字经》虽然文字不多,但因为是普及型教材,所以印刷量非常大。他一家还是搞不定,自然要伙同其他三家开工。

让四大书商意外惊喜的是,梁丰不但在书里配上若干插图,还请动了当朝两位相公作序题跋,最后还有官家的御笔题签。这是何等的荣耀?当他们收到梁丰寄来赵祯的题字,都激动得不知怎么好了,赶紧请了香案仪式,隆而重之地供奉起来,勾摩拓版那天,由四家公推出最好的两个匠人,用最好的枣木板来制造,四家老板一起到场旁观,生怕损坏了天子御笔一点点。倒搞的那两个高手匠人战战兢兢,平日一炷香时间就做得完的事,愣是整整一个时辰才完工,还满头大汗。

梁丰生怕四大书商眼里只有银子,惟利是图,专门附了信,建议这本书分作普通、收藏和馈赠礼品三个等级印制,普通的只用一般书纸,蓝色封皮,作价三十文一本,便于普及;收藏的用上好精洁皮,作价百文一本;最上等的礼品包装则极少量印制,只留着馈赠、敬呈,不外卖。

这个建议正合四家之意,当下抓紧时间开工赶工,一狠心,普通的印了十万册,收藏的印了两万册,上等只印了区区三百册。这次刘毅前来,便押送了普通的三千册,收藏的五百册,上等的一百册。其实区区数目,原本不用他亲自跑一趟的,但现在梁丰行情大涨,四大的操作看出了梁丰今后的无限商机,必然要用心巴结,这才不辞秋去冬来气候恶劣,刘毅亲自过来。同时还送上稿酬,仍是一万贯。

梁丰原先说好不要的,刘毅哪里肯依,死命要送。梁丰想想。笑道,那么我就先收下,你且多住几天,正好还有事情麻烦你。

刘毅一听,猜到梁县令又有生发。便愉快地答应下来。一住就是十多天。这时正好同他吃酒,赶上他升官的公文和诏书下来,急忙站起举杯道:“草民恭贺大人加官晋级,大人前途无量!”

梁丰笑着受了他一杯酒。说道:“今日双喜临门,本县进来苦苦思索,想出一件物事,正要请你大行家看看。”说完朝李达伸伸手,李达赶紧出去一会儿取来一个小盒子。梁丰示意他递给刘毅。

刘毅赶紧起来双手接过一看。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套小匣子,空心的,分成四格,每个格子里有一锭泥巴,死硬死硬的。拿出来仔细看,原来泥巴上刻着天下太平四个字。格子做得既松散,四个字模也凹凸不平,颇为丑陋,只是那字刻得倒是不错。工整秀丽。

刘毅看着这个破模子和几个字,翻来覆去,只是猜不透其中有什么奥妙。这玩意儿在他家里,连小孩子都看不上眼,这个县太爷咋如宝贝般地要自己瞧?

梁丰见他眼里对这东西不以为然。知道是嫌自己工艺丑陋,不免老脸一红,哈哈笑着接过来,翻转小格子用力一抖。四个字模便掉在桌上,顺手把四个字模胡乱排列“天下太平”、“太平天下”、“太天下平”、“平太下天”这么不停地组合着。刘毅目不转睛地跟着他的手在动。就是不知道这厮到底要干嘛。

摆弄了几下,梁丰望着刘毅,等他问话。

“大人,恕我愚钝,这物事是要拿来做甚?”

“你们平日印刷,是如何刻印法?”

“好叫大人得知,我们平日印刷,是先将书本内容写在透明薄纸上,蒙上木板,工匠用刻刀将无字迹处削去,即成雕版,然后付印便是。”刘毅简单答道。

“每印一部新书,便要新雕一套印版么?”

“这个自然。”

“那好,让你看看这个,就是问你,若把不同的字单独雕印成字模,然后根据刻书内容不同而随意排列,岂不省工省时省事?”

“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刘毅一听,猛拍大腿惊喜道。这时候那四个丑陋无比的玩意儿立马成了宝贝,拿起来翻来覆去地揣摩,满脸都是激动之色。

“只是这物事本县还有没想透之处,所以专门留下你住了这许多天才拿出来。咱们现在一起参详参详。我原打算用胶泥烧成硬模来使用的,咱这封丘紧靠黄河,胶泥多的是,便取了些来试用。刻字倒是容易得紧,就是这个天气变化,字模容易因冷热变形,估计时间长了也不行,用木的或者也差不多是这样,若印三五字也还罢了。可是若用来印书那就不成,难免大小参差,错落无致,还有干裂破损之嫌。你看看,用什么法子好些?”

刘毅才接触这东西,梁丰的创意他已经完全懂了,就是对字模取材还没什么概念。以前都是用木板雕刻,也有这个问题,每一块板的字体大小是相同的。但是一本书最少数百块板,时间一长,印出来的版面也会有大小不同的问题。他们是大出版商,有钱,也用得起好板子,这个还基本能克服。因此不是很在意,当下答道:“若用上好枣梨木,定能成功。”

梁丰将信将疑,他印象中好像没那么简单,似乎还是经历了反复许多次实验才成功的。不过他不管这些,自己只出创意,提要求,剩下的事,就只管交给别人去做就是。

于是梁丰点点头道:“这个我不懂,随你便。你去实验,做好了拿来给我看。到时候我还有许多事要请你们做。呵呵,不过放心,不让你们赔钱的。”

刘毅笑道:“大人说哪里话?咱们这许多年的交道下来,小民等岂有不放心大人之理?早晚大人是要飞黄腾达的,我们正好跟随大人,也好做些事业出来。只是汝阳离此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为这几个模子来回折腾,还真是有些费事。”刘毅沉吟道。

“这样吧,反正封丘数路通衢,水陆俱畅,方便的很。你若有意,不妨携了些家私过来,就在这里开个分号,此事若成,本县保你绝不亏本便是。”梁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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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破裤子的笑话

刘毅马上欠首应道:“多蒙大人关照,小民无有不遵。那么我明日即刻回程安排,争取一个月之内就可以过来。

“很好,本县也先敬你一杯,预祝你家在此生意兴隆!”

其实刘毅不是很愿意,一句话便要自己在这里开分店,机械、工匠、人手、房屋、场地啥都没有着落,而且在这里生意如何,完全心里没底。但他商人的直觉认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当年就鬼精鬼精的,如今当了县太爷,就更不太好惹了。况且就凭他同官家、相公们的关系,要是一个不高兴,自己准得倒霉。所以连个犹豫也没有,下意识地便答应下来。顶多回去再给他写信,请他帮忙着落地皮房子,然后先蚂蚁搬家,小股进村,就算赔了,损失也不会很大,面子上交待得过去就行。

梁丰哪里知道这老小子打的算盘,满心欢喜等他来投资建设呢。

回到后宅,冯程程见他喝得兴高,娇笑着恭喜他升了官儿。梁丰心中得意,把和刘毅商量的事同他说了,冯程程笑道:“你那活字倒是个方便的法子,不过人家印,关你甚事?你有了好文章,只管拿去交给他印出来就是。何苦操那份闲心?”

“嘿嘿,这个你就不懂了。我有大买卖要做!”梁丰神秘笑道。转瞬自言自语道:“改变世界,要从此处开始。”冯程程早就习惯他神神叨叨的,也不强问究竟。自从上回听墙根儿被他训斥过,也学得守些本分,不再胡乱打听。

最近以来,梁丰琢磨着干了几件事情,背地里隐隐听到一些议论。

除了这本《三字经》的出版算一桩外,另外两件涉及到封丘县衙门的内部事务。

第一件,上任以来,他发现衙门里的胥吏、当值们比较懒惰,老百姓有问题要反映。必须先请讼师写状,按事务划分交给各房记转呈县太爷。他接到这些东西,就要按照投诉内容在上面批示“阅,转邦业同志处理。”或“邓圣同志阅处。”如果有比较重要的事。还要加自己的几句意见。定个调子,拿个方向。

这个很烦,百姓的事,鸡毛蒜皮居多。邻里争吵、兄弟打架、小偷小摸、城管罚款等等,一般来说不是气急了,也没那闲钱专请讼师写状。因此虽然看上去比较平静,其实民间还是有很多问题。

况且就算写了状纸来告,那些胥吏衙役们也会掂量。有好处的、没好处的、榨一榨有好处的、随便榨也没好处的,他们都会区分,于是看菜下筷子,挑着办,花样翻新。老爷们坐在后堂,哪里知道这许多?不免被他们欺下瞒上,从中渔利。

梁丰有个观点,要改革,先别动利益。一旦雷厉风行搞了这些王八蛋。他们拼命是不太敢的,但用非暴力不合作政策,也可以让衙门运转不畅。梁同志自忖没有包公、海瑞那么生猛,就得想别的法子。

于是他就开始改革,第一步就是设立放告日。每个月初一、初十、三十这三天。亲自坐堂受理百姓投告。这可是新鲜事啊,满城百姓有冤没冤,听说大老爷要坐台开放,就当他是头牌小姐。也要来瞧瞧不是?

第一次人山人海,将衙门大堂堵得水泄不通。好在有房二领着众衙役提着大棍子恨着众人。梁太爷才没被百姓们拥上来搂在怀里。但热闹看归看,没一个敢上前喊冤报案的。大家都觉得无趣得紧。梁丰更郁闷,溜溜坐了一上午,如同动物园的猴子被人看了个够。

第二次,还是人多,但终于有大着胆子上告的。因为不用状子,成本低,而且说好了又不打屁股。就有个无聊闲汉上前,噗通跪倒,申述自己昨夜回家,被邻居家门口一条黑狗咬破了裤子,现在要求邻居家赔他的裤子。

这厮才一说完,外面百姓全都哄笑起来,真是不当耍子。

梁丰本来看到有主顾上门,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和颜悦色听他申告,谁知竟是说那么点破事,又听见堂下百姓的笑声,不免就红光满面起来。幸得大堂深远,不是眼睛极好的也看不到县太爷红了脸。

梁丰强压羞恼,拿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派头,和蔼可亲说道:“你说被邻居家门口的黑狗咬破了裤子,那黑狗是他家的么?可有证据?”

“回太爷话,他家好像没养狗。”

“那你如何要人家赔你?”

“太爷,他家虽不养狗,可狗在他家门口啊,不叫他赔叫谁赔?呃——。”那闲汉直着脖子把话说完,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顿时喷出一股酒气。他娘的,原来是个醉汉。

原来此人正在街上小摊灌了黄汤,一众酒友们说起今日是县衙放告日。又听说上次太爷坐堂,没接着生意,也不知今番会不会有人去光顾一二。

这倒霉孩子一听,仗着醉意,便拍胸脯说没人光顾,我自去光顾他便是。旁边俱都是些好事之徒,当即起哄说若他敢去给县太爷开张,弟兄们便凑钱再请他吃一顿馆子。

于是这醉鬼便在众人簇拥之下浩浩荡荡来到县衙,正好也是许多人在看热闹,他便分开众人,上了大堂噗通跪下喊起冤来。先时一心表现,装腔作势地说话,还不现醉态。不料被众人一笑,这厮只觉得自豪之极,浑没害怕。心里一松,就露出了醉像,喷着酒气渐渐就有些跪不稳当起来。

所有人都看出这是个醉鬼闹场了,个个都捱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梁丰更加尴尬,开门接客就遇到这么个不靠谱的。沉了脸喝道:“拿下!”

一声令下,几个衙役一拥而上,将这醉鬼压了个结结实实。

梁丰抽出牌子便要下令狠狠打他屁股。哪知这醉鬼被压在地上,伸了脖子嚷道:“冤枉啊太爷,不是说衙门放告,任百信喊冤,不打屁股么?太爷你不准便也罢了,何苦赚了我来要打?”

这下子百信笑得更加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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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咬给太爷我看

骑虎难下,真的是骑虎难下。梁丰已经快要扔出令牌的手僵在空中,进退不得。

你说打吧,那厮虽是醉鬼,却也说的是实情。头一单生意黄了,可也不能不诚信吧?但你要说不打呢,自己一早上就等来这么个二百五,众目睽睽被他耍笑了一番。如何出得这口恶气?最重要的,今日威风扫地,只怕今后就难得再竖起来了!

梁丰脑门冒汗,忍受着场外讪笑的目光。急切之下,眼珠子转了几转,缓缓放下手笑道:“说得有理。老爷我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今日就准了你的官司。”

这下子连醉汉都醒了,全场观众却迷糊了:这是什么情况?这老爷莫非被他喷醉了不成?

只听梁丰道:“兀那汉子,既然你投了告,那便等着,待我替你申冤则个,来呀,去把这汉子的邻居拿了来!”房二等一听,都有些懵,抬头看他,老爷却一脸严肃。遮莫是来真的?也不敢多问,只好问了那醉汉邻居的姓氏住处,派了两人前去锁拿。

那邻居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名其妙便被两个衙门差役拉扯着来到衙门,一上堂便筛糠不已。

“啪”地一声响,梁丰惊堂木拍下,吓得那人扑腾跪下。

“你可是这醉汉的邻居?认得他么?”梁丰问道。

那人斜眼观瞧,急忙回答:“认得、认得!”

“你家门口有条黑狗咬了他的裤子,你可知道?”

“不知道,太爷,我不知道哇!”那人急忙摇头摆手。

满院子大堂的人都不知道梁丰到底要干啥,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看这太爷发疯。

梁丰却一本正经喝道:“大胆,明明是你家门口的狗咬了人,现在已经告上堂来,还敢狡辩,可见你就是那刁滑之徒,与我打!”

那人一听。吓得高声叫道:“老爷我冤枉啊,我家没养狗。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咬了他!老爷明鉴,老爷开恩!”

“本县不管,既然他被狗咬是发生在你家门口,你便要赔他。说。你是认打还是认罚?认打。三十大板;认罚,赔他一条裤子!”

醉汉直着眼睛,傻傻看着老爷,崇拜得无以复加。

那邻居想来是个不穷的。一见这位老爷怕是疯了,纠缠不起,可不想吃眼前亏,急忙应道:“认罚、认罚,小的认罚!”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来放在堂上。看来买条裤子绰绰有余了。

梁丰看了银子,点点头表示满意。朝衙役歪嘴示意道:“给他。”衙役上前捡起银子就朝醉汉递去。醉汉已经完全当机,下意识便伸手来接。忽听梁丰喝一声:“且慢!”吓得醉汉急忙缩手。

“方才你说他家门口的狗咬了你的裤子,活该他赔你。但你一面之词,本县却听不得,须有证据才是。你且莫忙接银子,去把那条黑狗找来。”

醉汉马上就出汗了,自己信口胡扯,哪里有条黑狗咬他?这回轮到他骑虎难下。心中害怕之极。他原本醉的,可是上堂来闹了这么一番,眼看有个比自己还醉的县太爷更加胡闹,已经醒过来。这时候怕得要死,忍不住便要趴在地上招认求饶了。

谁知县太爷居然还很理解他:“嗯。这时候叫你去寻狗,还真是难为你了。”醉汉心里一松:“嗨,傻的就是傻的,差点吓死老子。”

“不过。还是问明白些好。”

醉汉菊花又是一紧,这傻子怎么说话大喘气呀?

“本县问你。那黑狗咬了你哪里?”梁丰道。

醉汉已经被他颠得晕晕地,顺口说道:“屁股,咬了小人屁股。”

“哦,咬了屁股是么?”梁丰应了一声,转头对他那邻居说:“你起来,弯下腰站着。”

那邻居不知太爷何意,呆呆地站起弯下腰来。

梁丰对醉汉一挥手道:“你去,咬给太爷我看,到底是怎生咬法。”

“太爷,这个,这个不太合适吧?”醉汉苦着脸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黑狗如何咬你,你便如何咬他。否则太爷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说谎诬告?”

奇案呐,县太爷当堂要看人咬屁股。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可开了眼,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话都不说了。

醉汉要死的心都有了,看着邻居翘起一个屁股对着自己,连着刚才的酒意,一阵阵地胃翻。只得哭丧着脸哀求道:“太爷,这屁股实在腌臜,小民下不去口!”

“噗”地一声,旁边一个衙役掌不住笑了出来,一下子满堂都笑了。梁丰却瞪着眼又把惊堂木狠狠一拍喝道:“肃静!你不咬,就是诬告。你来告状本太爷不打你,可是你诬告便是犯罪。好啊,藐视本县,吵闹公堂,诬告乡邻,数罪并罚。来呀,拖出去打一百棍,判他个流放之罪!”说完又要扔令牌。

吓得醉汉急忙磕头道:“太爷饶命,我咬,我咬!”

“好,你去咬来,咬不破裤子,还须判你诬告!”

醉汉无奈何,只得羞羞答答闭了眼睛,慢慢将嘴凑近那邻居的屁股。那邻居弯腰半天已经很累了,这时见他真的要张口,不免有些紧张,回头看时,这厮正满脸痛苦闭着眼露出白森森的牙口直奔自己臀部。也是怕痛得要死,又不敢闹了这个疯子县太爷。只得也闭了眼,紧缩菊花等着。

醉汉鼻尖已经碰到邻居屁股,心想反正躲不过了,一横心,张口就狠狠咬去。那邻居其实冬天穿得不少,紧张过度的原因,觉得对方一碰着,禁不住哎哟一声,接着又噗地一下,吓得放了一个响屁,正好喷了醉汉满脸。

“哈哈哈哈哈”,全场一阵欢笑,许多看官肚子都痛了。那醉汉被喷了一个屁,一阵恶心,忍不住就要作呕。幸得他被戏耍恁久,已经不敢继续造次,使劲用手捂住了嘴,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这下子连梁老爷都笑了。

“你咬不下来,这可就算是诬告了罢?”梁太爷绷住脸问道,双肩却不停地抖动。

醉汉再笨,也知道自己反被太爷耍了,已经不敢嘴硬。只好跪着不作声。

梁丰笑道:“你醉酒无行,搅闹公堂,本县今日也不来罚你。不过你无端诬告邻居,把人家屁都吓了出来,却不能轻饶。左右,将这厮押回家去,方才他邻居赔了多少银子出来,让他悉数赔偿,给人压惊!”

两厢出来两个衙役,嘻嘻哈哈地把这厮扯了起来朝外面走去。旁观百姓们纷纷大笑目送。

堂上醒木一响,梁丰复又严肃道:“今日开衙放告,诸位乡亲不知本县的新规矩,也不怪你们。从今以后,这条规矩便立下,逢十放告,风雨无阻!不过若再有这等故意搅闹的,绝不轻饶!退堂。”说完起身,向后堂走去。

外间看热闹的也渐渐散去,不住地议论今日的笑话。私下里有说太爷不靠谱的,有说醉汉活该的,有说县衙这回的新规矩估计是当真非作秀的。

然而最重要是满城百姓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太爷不是凶恶之人,还比较善良。否则那醉汉不死也要扒层皮下来才是。不知不觉,梁县令在百姓心中的位置又往上挪了一挪。

话说梁丰回到二院,心中懊恼不已。看来这启发民智的事,还须慢慢来才是。今日差点丢了老脸,虽然最后他表态要把放告制度坚持到底,但说实话,自己其实已经没了勇气回回坐堂了。

斜眼观瞧左右两位副手,一路假装摸着鼻子跟着进来,其实是暗笑不已。尤其是邓圣,忍得眼泪都出来了。梁丰心里又气又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两位,今日差点把脸丢到家了!”

“大人言重了,依下官看,阖城百信恐怕要赞大人亲切哩。”秦邦业笑道。他说的倒是实话。

“不过通过方才一番观察,兄弟我又想到一个道理。”

“大人请讲,下官等洗耳恭听。”

“老话说,术业有专攻啊。兄弟我也不是万精油,今天这一关是勉强过了。可是今后的路可还长,估计过不多时,老百姓们真的相信了咱们一番为民之心,那时候开衙放告,他们必定蜂拥而至。到时我一个人坐在堂上,难免会遇到些自己也拿不准,甚至完全外行的事体。那可就不是简单的醉汉闹场踢馆了,该怎么办才好?”梁丰有些忧虑地说道。

“那么依你之见呢?”邓圣开口问道。

“我想,要不咱们仨分工一下,每个月一人坐一回大堂,受理百姓冤苦。其余二人也要到场,相互学习切磋,彼此都长些业务功夫。如何?”

“这个岂敢?大堂向来便是主官坐的。哪有县尊你坐堂下,我们坐堂上的道理?”秦邦业急忙推辞。

“嗨,咱们自己兄弟,就别来这些虚套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岂是那等拿腔作势的小人?别说了,就这么办。今后一人轮一次,有为难事务,一同商议解决。”梁丰断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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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小小的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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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到今天都恨愤怒,想说点题外话:西安供奉着有玄奘法师灵骨的兴教寺目前面临被以申遗为借口而拆除的危险。,!。(详细情况可关注各大网站)

扇子虽然知道佛教是外来文化,但它已经融入了中国人的民族根里。当看到此消息时,扇子居然鼻子一酸。于是我连发了七八条微博,参与痛骂此事!

在此呼吁一下书友们,若你的看法跟扇子一样,请关注这事并声援一下网络的声音。

我们人微言轻,也许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尽尽力吧,守护一下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根!谢谢大家了。

最后宣布,那个什么**破玩意儿副市长,已经定为扇子书中的龙套,敬请关注!

俺不知道在说这些会不会被和谐,希望不会!

做老大,第一要学会的就是放权。承认自己的不足,把合适的事情交给合适的人去干,并表面上给予充分的信任(请注意,是表面的)。但凡有点事业心的男人,一定会很喜欢这种信任,于是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

梁丰深知,邓圣和秦邦业远远还没到那种混吃等死看得开的年龄,以自己目前的名气和同上面的关系,离开这个地方是迟早的事。尤其是秦邦业,一定对此清清楚楚。所以多把事情交给他,他绝对会尽心尽力做好。因为秦邦业深知无论从哪一方面,都无法同自己竞争,甚至对抗。所以收起野心配合上官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至于邓圣,没说的,好兄弟,而且为人正直靠谱。不管有没有那层关系,他都绝对是个实干者。

把事情托付给这两位,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梁丰便开始了自己打酱油的第二步计划。起先一两次还准时参与开放日,轮到自己时也兢兢业业。但渐渐地那二位坐堂时他就慢慢退出,理由是自己在怕他们放不开手脚。这可是个绝佳的理由,两人都食髓知味,尝到了独自高高在上发号司令的感觉。因此这厮一走开。便更加觉得有劲头。

最后居然逐步过渡到只有梁丰坐堂那天才三人一起参加,其余两人也是互不干涉了。

这个法子使出来,不但没出现三人相互争权和暗地里不服的局面,反而做事更加有了效率。

把班子的分工理顺之后。他便要着手整顿整顿下面的小动物们。

上回说过,衙门里的作风千古不变,无非就是贪、懒、奸、滑、混五个字。在梁丰心里,他把这几样按缓急排了个序。

贪字先排除,这个须靠制度慢慢健全。搞大运动的结果就是小成效,大反弹。他不愿意沽名钓誉,两三年捞个名声就走。所以反倒不急这事。

奸字看环境,机关作风里来都是面上笑嘻嘻,背后插东西。怎样让他们阳光起来,最起码别搞太过分,也要慢慢培养。人就是这样,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已经掉进染缸。总得让人有时间洗洗再说吧?

滑字是本性,梁丰清楚,中国人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明哲保身缩头乌龟永远是最多的群体之一,明显特征就是遇事则推。见事便躲,含含糊糊不清不楚。这个要使点劲,要让这帮子人不能滑,滑不掉。衙门的大轮子才能运转得更快更好!

混字是病症,属于非暴力不合作的一种明显症状。勒紧点。他改一下,好好做点事;放松点,他更堕落,兴许就滑到贪字那边。所以一定要注意这种人群,而且他们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散播负面影响。许多人会不知不觉跟着掉进这个混的队伍当中不能自拔。

最后就是一个懒字,这可是当务之急,大宋本来就冗员沉重,导致遇事推诿扯皮反而效率低下。不把这些人懒筋抽了,那是绝对实现不了自己伟大的中国梦的!

不过梁丰坚决认为单纯地严格执行考勤制度只能培养一批混日子的死尸。他有这种经验,随便怎么查岗考核,总有人上班时间要溜出去吃早餐,扯闲篇,织毛衣,解大便甚至买菜接娃,屡禁不止。

为啥?你的制度是死的呗。经过梁丰认真核算,其实一个人(脑力劳动者)每天真正用来做事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而且基本上都做得完。当然,科技工作者除外。可眼下大宋除了司天监、将作司等等衙门,哪里有许多科技工作者?都是些行政编制吃国家拨款的主儿。要让这些混混们老老实实坐在杂事房里,可比要他们的命还难。而且,极容易引发逆反心理,不但原本要干的事干不好,还连累别人。试想一下,一个班级里四五十个学生,大部分嗡嗡嗡上课讲小话,剩下那几个尖子能安心听讲么?

所以梁丰就分别同秦邦业和邓圣拟定了这些人的作息制度:仪仗人员两班倒,随时保证领导有重大活动或紧急事务时必须及时出现,不当班的随便;巡捕人员两班倒,同上;榷监、税司只计算任务,每天露头汇报工作便可,剩下时间衙门不过问工房、杂役以每日规定事务完成为准,做得快滚得快。剩下必须当值的各房书记、随堂听差,才严格执行考勤制度。

这样一来,偌大的衙门,每天剩下的人便不多了,也清静了许多。

梁大人又祭出第二件法宝——工作计划。

他把每人各自应该干的事分为每旬、每月、每季来考察。衙门各房人员,每旬最后一日向本房书记口头交待下旬办差计划,汇报本旬完成情况,说明未完成原因,三项交待备查。本房书记完整记录后,由本人摁手印留下痕迹。月、季如此类推。

他们的上司,各房经承则自行向自己的分管领导递交办差计划书。比如梁丰就分管礼房和吏房、秦邦业管户房和工房、邓圣则管刑房和兵房,由他们三人自行掌握检查差事的落实情况。

梁丰是老大,他有权任意抽查其他各房的计划书并随时决定考核处罚和奖励。不过这一项权利他基本上就没用过。没啥,一是因为信得过两位副手,二是要给足别人面子。别给人造成一种指手画脚的印象。

如果两项制度分开执行,那效果绝对不会好。为啥?没人在里面得到甜头和好处,还多了紧箍咒。谁他娘的愿意干?可是这么并拢一搞,渐渐就有人发现其中的好处了:事还是那些事,但做法变了。有喜欢清闲的,每日可以抽出大把时间回家睡觉打呼噜;有喜欢劳动的,三两下做完差事,大量时间去从事自己第三产业没人管;家里有事的,腾出空来敲敲打打缝缝补补。

关键是,梁丰给了他们自由,他们给了梁丰效率!

从天圣二年夏末一直到冬初,封丘县上上下下在不知不觉中,被梁丰完成了一些小小的改造。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忽然发现:“咦,好像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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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我要去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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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梁丰很佩服一个古人,西晋的阮籍。?快来吧,.!据说这厮每日百事不做,只晓得喝醉了睡在女人大腿边,可是偶尔他也搞搞事,其中比较出名的一件就是拆房子。

不是强拆民房圈地抢钱,而是拆衙门的墙。他在东平县看见那些胥吏们每日里关起办公室鬼鬼祟祟不知搞些啥子,耽误了工作,二话不说,下令每间房都拆掉一面墙,让大家的工作状态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颇为相似于后世的集中办公。于是乎办公效率立马大大提升。

这手玩得漂亮至极,更潇洒的是他搞完了,继续喝酒,一点不耽误自己娱乐活动。

引得后来的李太白五体投地羡慕不已,那厮一辈子就想做阮籍这样的大玩家,兴高赋诗曰:“阮籍为太守,骑驴上东平。判竹十余日,一朝化风清!”五体投地溢于言表!

梁丰自知生猛不及包拯,洒脱难追阮籍。但要他老老实实做个北宋焦裕禄,打死他也不干的!因此做事方法介乎二者之间,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也就罢了,既不会累得半死,也比较靠谱。重要的是,不妨碍他把目光放远些,可以关注一下朝廷。

朝廷最近比较热闹,总的来说,最吸引眼球的有几样。

第一当然是冬月的奉册大典。一死一活两个皇帝和一个皇后同时举行。先前大家已经吵过一架,最后皇太后霸气侧漏,然而百官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妥协的结果是天安殿读册、文德殿奉册。

但是接着问题又来了,刘娥皇太后本着不占便宜就是吃亏的原则,心中不平,非要穿朱红衮衣举行大典。当时这事已经被王曾为首的一部分反对最强烈的文臣默认,也就没啥可说的。可是上个月,王曾他们又同太后干了一架,这次吃了闷亏。刘筠直接变为庶民回家,王相公也被罢知河南府。于是下面就愤愤不平了,想翻炒太后穿衣服这事。

问题中的问题,似乎没人肯出头,大家都抻胳膊拐别人。自己就是不去。

搁着。

第二件事按说是家事。但也沸沸扬扬。

小官家赵祯最近抑郁了。沉默不语,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原因是家里来了个恶婆娘郭皇后。

那个小娘皮可神了去了。自从官家大婚到现在,愣是没逮着机会同另外两位媳妇儿圆房。都是这位郭氏给闹的!

头一天赵祯没给她面子。从拂云阁抬腿走了。连累王才人被修理一顿。郭圣人出来还不解气,走了几步,想到不远处还有一位张贵妃没见过,二话不说,拔脚就直奔移清殿而去。

张同学结婚第一天。才兴高采烈全身捯饬等着万岁爷来找自己玩儿呢,冷不防进来个黑面大神。兵贵神速,郭圣人不等张妃子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张妃子云山雾罩,一下子觉得自己坠入万丈深渊般的惊愕。郭圣人速战速决,骂完便走,连个还嘴的机会也不给。

张妃子那个气呀,委屈呀,第二天移清殿全体服务人员没干别的。都出来替妃子晒枕头。

如果光凭这点就认为郭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那就大错特错了。她是母老虎不假,但她是一只有头脑的母老虎。郭圣人只对两个情敌凶狠,对身边人那叫一个慷慨。才来没几天,坤宁宫已经有好几个黄门宫女忙着数圣人的赏钱不慎发生了手抽筋。没事。算工伤!

你说那些人拥护不拥护?

她还有第二招,伺候婆婆比伺候亲妈还贴心,晨昏定省不说,不断地请示汇报讨主意求章程。刘娥高兴得乐开了花。虽然有时候也不太耐烦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后宫小事,但看到她这么尊重自己。也忍不住兴致高涨,手把手教会她许多管理知识。

杨太妃在旁边看得郁闷之极,外甥女已经悄悄哭诉过好几回了,可她硬是没办法。太妃老实啊,从来都是柔顺似水,尤其在刘娥面前,要不刘娥也不会和她融洽这么多年。可是谁叫自家外甥女不被大房待见呢?能夹带进来已经是烧了高香,这时候只有捏着鼻子受着吧!唉!

郭圣人如此把持后宫,对官家赵祯采取“盯关跟”的措施,让才结婚兴奋没几天的赵小六恼恨不已,忍不住便在李石彬、张景宗等人面前抱怨了几句。李张二人见主上受气过多,心痛之下,便放出风去,一下子外臣尽知,议论纷纷。有些难听话儿便说了出来,其中最诛心的一句是“两代官家,俱都乾坤颠倒!”可惜,只能是议论,谁也没办法。

偏偏那句话传到了刘娥耳中,刺激了刘娥,也提醒了刘娥。

刘娥把郭氏叫道身边,屏退左右,不知同她嘀咕了些什么。郭氏眉花眼笑地出来,当夜便大有改观,一反两人每天乌鸡眼似的互相瞪着,主动上前伺候官家,勉强放软僵硬的身子,曲意奉承。赵小六受宠若惊,也是饥不择食,便胡乱依了皇后。

大婚多日,赵祯才真正尝到夫妻生活的一丝丝乐趣!

多可怜!

还有第三件事,赵祯做了一个梦,一个轰动朝野的梦。他有天晚上,梦到皇考赵恒站在福宁殿门口,孤零零地望着他。微笑着,流露出父亲的慈爱,朝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摸他一般。赵祯很高兴见到父亲,急忙跑过去,可一转眼便不见了父亲的影子。急得他嚎啕大哭,终于哭醒过来。

于是赵祯做出了一个决定:奉册之前,他要亲自到巩县谒陵。

这是个惊人的决定。因为在这之前,赵家没有现任皇帝去给前任皇帝上坟的先例。顶多就是在太庙洒几杯酒,哭两嗓子完事。

开玩笑,天子出朝,地动山摇。仪仗、粮草、车马、翠盖、随从、侍卫、大臣、各种祭祀必备品,沿途各种准备,岂是轻而易举的?尤其是像赵家这么抠门的皇家,用一个大钱都得从肋条上往下扯出血来,哪儿会准他如此胡闹?

赵祯不管,这回他多了个心眼,悄悄把主意藏在心里,谁也没说,只将这个难题写成密札交给梁丰。

普天下他最信任梁丰。密札只有八个字:“朕欲谒陵,计将安出?”

翻译成白话就是:我要去上坟,你想想办法。

反正他是皇上,可以把那厮吃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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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君忧臣辱

(对不起诸位,明天后天还要接着上坟,估计只能勉强维持一更,先告罪了!)

梁丰坐在暖阁里,翻来覆去的将这八个字把玩着,若有所思。!抬头看见对面坐着前来送信的宦官,这个人他还是第一次见。三十多岁年纪,白白净净,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公公好面生,以前却是不曾见过。敢问怎么称呼?”

那宦官微微欠身笑答道:“有劳探花存问,咱家阎文应,才从给事掖庭迁内侍殿头。以前一向在掖庭侯差,是以探花郎不熟。”

梁丰愣了一下,没料到赵祯会派这个厉害人物来送信。阎文应将来是要搞出点事来的,看来已经在发力冲刺了,不可小觑。

“官家是什么事,公公知道么?”梁丰笑眯眯地问道。以前赵祯送信,都是差几个普通小黄门快马送来,复信即回。这次居然派了这么个有品级而且有潜力的,应该不是随意。所以梁丰开口试探。

阎文应果然笑道:“不瞒探花郎,来时官家已经嘱咐过,这谒陵之事,或是不可为之想,探花郎若有好计策,不妨交待给咱家,若无,也不必回信了。”

梁丰点头,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厮混得够快的,居然已经成了赵祯心腹。当下笑道:“主意倒是有一个,成与不成,却不知道了,公公少待。”说完转过身去,取了纸,提笔写了几个字,折好装进信封,递给阎文应。然后笑道:“其实我这法子简单不过,却须看官家同公公如何使出来罢了。”

阎文应和梁丰在暖阁里窃窃私语了半天,起身告辞回京。梁丰叫他稍等片刻,回头唤来李达去取了一斤青茶,十两黄金,笑着递在阎文应手里道:“些许物事,不值一提。权当咱们见面礼罢。”

阎文应心中大喜,十两黄金他还不怎么看在眼里。但据后宫传说,梁探花自制的青茶天下知名,旁人求都求不到。大内也有仿制的青茶,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太后和官家吃过俱都摇头说不如梁丰亲自做的。几回想同他要。都碍着言官们放炮。生生忍住。自己居然一得就是一斤,说将出去,怕是要眼红死一大片。

“梁大人如此厚爱,咱家却之不恭了!多谢多谢!”阎文应压住心中的惊喜。微笑说道。说完转身告辞,梁丰送他到了门外才回转。旁边李达愤愤不平道:“一个宦官,又什么了不起的?少爷你亲自做的好茶,多少人都求不到,怎地偏偏给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你看他那样。就似应该给的一般!”

“这才是为什么送给他不送别人的道理。呵呵,要是他如同别人一般接了我的茶便受宠若惊的样子,我还不给呢!”梁丰笑着自顾自朝前走了。李达跟在后面,有些摸不着头脑。

阎文应回到宫中,已是夜里,这时候赵祯还在福宁殿看书。阎文应径直去了福宁殿,赵祯一见他来,放下书本便笑道:“怎么样?他有法子么?”

“禀官家,梁大人有法子。”说完从怀里取出信来递给赵祯。赵祯急忙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三个字“大耳贼”。

“大耳贼?这个大耳贼是谁?”赵祯皱了眉头思忖道。阎文应也不言语,躬着身子微笑望着他。赵祯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抬头恍然道:“他可是说的刘备?”

“官家圣明,梁探花说的就是刘备。”

从十月初,官家赵祯就每天痛哭不已。原因就是他做的那个梦。

梁丰给他出的主意就是常常痛哭。他照做了。其实原本赵祯的确就是想念父皇,当然,主要还是想出去转转,深宫多年。除了几处园林,再没别的地方可去。挺可怜的。

可他不是表演系毕业啊,无端端地没法子装,虽说想爸爸,也不至于天天伤心不是?于是阎文应便依着梁丰教的法子,每天多把些先帝旧物、画像、语录等等根据情况需要,随时给赵祯过目。

赵祯至孝没说的。小时候就做过祈求上天给自己减寿延长父亲生命的事,当时还把他父皇吓得半死。如今被阎文应这么一勾兑,真就不停地思念起父皇来。

那夜的梦境历历在目,非常有真实感。如今又看到诸般物事,想起父皇生前对自己的百般疼爱,临终前那种不舍和疼惜的眼神,从小把自己搂在怀里如同寻常人家小儿般说故事,猜谜语。

一切一切,都远去永不可得了!

终于在痛哭了两三天之后,惊动了后宫。太后刘娥和太妃杨氏分别表示慰问并询问原因,这才大吃一惊地得知:先帝爷托梦官家,希望能见见他。

这什么意思?赵祯表示自己想去亲自给皇考谒陵,已慰皇考九泉之思。大娘娘还没表态,小娘娘杨太妃就强烈反对,不行不行,实在想见,太庙拜拜就行了。跑那么老远,好几百里路呢,出个意外可不好。

话才说完,赵祯双目一红,又掉下泪来,泣道:“儿臣也知此举不妥,只是那夜见父皇身在殿外,朝儿臣招手,满面慈爱之色,却不得亲近。思之恻然!”

他一哭,杨太妃也掌不住痛哭不已,刘娥虽然心肠硬些,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岂有不感动之理?于是娘儿三个哭作一团。

但还是没有答应,毕竟一无先例,二耗巨资。

可外面已经知道了,满朝文武都觉官家纯孝动天,无不泪下。逐渐竟分作两派,一派以鲁宗道、李迪、李谘为首,坚决反对官家劳民伤财搞什么谒陵。同杨太妃一样,表示在太庙意思意思就行。孝心要放在心里,不要流于形式。

另一派则几乎只有吕夷简一个人赞同,认为朝廷以孝治天下,应该肯定官家这种真挚的感情,不要打击破坏了。说咱们大宋节俭,一辈子的人做不起,一回人总可以做吧?先帝都托梦了,偶尔去拜谒一次也费不了几个钱。今后不去就是了。

他的这种调调也只有几个下层没资格讲话的小官们赞同,看来强弱分明。

赵小六不屈不挠,听到众大臣几乎一致反对,哭得更伤心。还不住责怪自己不修己德,罩不住大宋的江山社稷。害得年年财政捉襟见肘,连个给爸爸上坟的钱都拿不出来。不孝啊不孝!

这不是打大臣们的脸吗?有道是君忧臣辱,朝廷拿不出钱来,还不是怪咱们这一帮子没本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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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争取成功

反应最敏感的是三司使李谘,听了官家的愧疚之言,当夜红着老脸写了奏本,自责失职,未能当好朝廷的计相,连累官家过了紧日子。?快来吧,.!

不过这老家伙自我批评可不是白给的,夹叙夹议有理有据,列举天禧四年以来历年的大概收支情况,特别是权值计置司后的几次详细全国经济总量调查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所有一切开支都是必须,现在国家能做的事就是省钱省钱、再省钱,不能继续浪费了。

绕来绕去,居然就给出了理由提出圣躬谒陵不可为之的论断,依然建议太庙祭拜,不要走远。

刘娥看到这本奏章时,笑着对赵祯道:“官家,李谘也算用心良苦,不要过分苛责他们了。依哀家看,这谒陵之事,便算了罢。过几日让太常寺和宗正寺安排一下,便到太庙去隆重祭一祭,可以么?”

“大娘娘,儿臣无话可说。他们说怎样便怎样吧。”赵祯黯然道。

刘娥最近接连对不起这孩子,看他如此压抑自己,也愧疚之极。便道:“若不然,我儿何不移驾琼林苑歇息几日?散散心也好。”

这开封地处中原,四季分明,一到十月便朔风不止,琼林苑去喝西北风么?但放眼四遭,哪里还有什么好去处?

“多谢大娘娘,儿臣哪儿都不去了,好生在宫里学习政务要紧。大娘娘,李仲询的奏本可否让孩儿带去看看?”

刘娥哪有不依之理?便点头递给了他。

奏本被赵祯带回去仔细研读,被认为是一种官家自己找台阶下和表示自己好学、从善如流的形式宣扬。大家都很高兴。总算把小官家这种异想天开劳民伤财的行为成功阻止掉。

不能不说,大宋的文官集团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同皇权唱反调。利用各种手段约束皇帝不能乱来,最好是老老实实坐在宫里哪儿都别去,天下交给我们来替你打理好了,你家的坟我们也会安排人去上,甭操心了,只要别乱跑乱动糟蹋钱就行。

可惜他们打错了主意,才第二天一大早,赵祯就带着两卷纸参加了当天的小朝会。虽然是小朝会。可实际影响力比五日一次的早朝影响大得多。早朝其实形式大于内容,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小朝会上商量好的,拿出来过一过而已。

在三司使李谘汇报了今年第四季度以来南方有几个州的灾情需要蠲免钱粮之后,官家忽然开言了。

“李计相,昨夜朕细细读了你的剳子,很受启发。原来我朝各种礼仪靡费竟如此之多,朕心甚惊。多谢你啦!”

“官家谬赞。臣愧不敢领。只是臣须贺官家龙凤之姿,慧于上上,能体察下臣一番苦心,实为万民之福也!”李谘很高兴,官家听了劝,而且对花钱的重要性已经有了相当的认识。应该祝贺!

“不过朕思了一夜,这太庙之祭,该以何种礼为之?”

这个李谘好像不太专业,看向礼部侍郎晏殊。晏殊忙上前答道:“启奏官家,当以禘祫之礼为之。”

“那么依禘祫之礼。去太庙所费几何?”

幸好晏叔同记忆了得,马上信口回答用仪仗、随扈、百官、卤簿、车马——又“诸司奉礼。摄廪牺令省牲,散斋四日于别殿,致斋二日于大庆殿,一日于太庙。尚舍直殿下,设小次,御坐不设黄道褥位。七室各用一太牢,每坐簠簋二,?铏三,笾豆为后,无黼扆、席几。出三阁瑞石、篆书玉玺印、青玉环、金山陈于庭。别庙四后合食,牲乐奠拜无异仪。故事,七祀、功臣无牲,止于庙牲肉分割,知庙卿行事。请依《续曲台礼》,共料一羊,而献官三员,功臣单席,如大中祥符加褥。”

最后得出结果,全部挑费共计要花最少五十万缗。

“计相,晏侍郎算得切么?”赵祯问李谘道。

李谘早就在旁边凝神倾听,心里验算了半天。听赵祯问,急忙回答:“算得切!”

“可以再省省么?”赵祯又问。

李谘愣了一下,只觉告诉自己,恐怕这个问题有坑。但想来想去,只好据实回答不能再省了。即便节俭,皇家礼仪需要,该这么多还要这么多。

“哦,那好,朕昨日也算了一算,谒陵所需花费,就请太后过目。”赵祯说完,李石彬抽出一个折本来,走过去奉给刘娥。

刘娥打开一看,忽然呆住。原来本上写明,依唐开元十七年十一月,玄宗谒陵礼仪所需计,按大宋现行物价,供需银钱三十八万贯。

高手,一定有高手!刘娥马上想到。自家儿子自己清楚,怎么能算出那么繁杂的费用来,还是一夜之间。不禁沉吟起来,想了一会儿,将折本递给罗崇勋道:“传与相公们看。”

一会儿功夫,政事堂各位相公,枢密院寇准、钱惟演,御史台陈执中(劝勾当中丞事)六部堂官和三司使李谘都看了一遍。做不得声!

去一趟太庙要五十万贯,去一趟巩县上坟要三十八万贯,哪个便宜?

“大娘娘,大宋谒陵向无先例,故儿臣依照先朝故实计算,应无遗漏,请太后参详。”赵祯坐在椅子上,朝刘娥躬身道。

“官家,臣以为不妥,天子谒陵,非独靡费一事,犹有侍卫周全虑也。为天下安计,官家也不宜亲往巩县。”鲁宗道出来横扯了。咱们还不能光考虑钱的事,你的安全才是大事。

“鲁相此言差矣,官家所计,难道没有侍卫随扈一项么?”吕夷简忽然插话道。鲁宗道听了,非常不快,正想回嘴,陈执中在一旁出来说道:“吕相虽有道理,不过官家,依微臣之见,既然同是靡费,则不如就此省了也罢。还是以不生事为好!”

“陈直谏,你这话朕却不解。寻常百姓人家,也有追思先祖之仪罢?那么他们拜不拜?祭不祭?朕夜梦皇考,欲表孝心,如何能够因靡费便省却?昨日说朕谒陵费钱,朕仔细算了,比太庙禘祫省了许多,怎地又有恁许多借口?”

陈执中一下子找不到话说,嘴里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吕夷简道:“太后,官家至孝,不可阻之。现既算明,谒陵所需不及禘祫,还请太后恩准!”

赵祯也语气坚决说道:“大娘娘,儿臣想谒陵,亲拜皇考。请成全!”

殿上默然一片,好半天刘娥才从帘子后缓缓道:“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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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特诏伴驾

风声呼呼中,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从封丘县城出来,直奔京城驶去。?快来吧,.!前面车中坐着梁丰,李达跪坐在车厢内服侍。

“少爷,咱们这是又回京城吗?”

“嗯。”梁丰闭目养神,天气冷的很,自己这车厢小,烧不了炭盆。只好全身裹紧,少说话集中精神对抗低温。

“怎地才回来不久又要去?”李达都有些不耐烦了,最近好生没消停。

“这回咱们是去伴驾,你可要仔细了,别失了仪。”

“伴驾?去哪里?”

“去谒陵,昨儿宫里来宣旨,命我随扈伴驾谒陵,时间紧,这就要出发。好了,别问了,多说一句我都冷得慌。”梁丰一气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后面的车里坐的是冯程程和三个丫鬟,那车大,烧了炭盆,暖和得紧。梁丰却同她分开坐了,因为来不及回家,一到京城就要去太常寺报到。

太常寺在东华门外大街,这条街俗称东衙街,因其衙门众多而得名。太常寺这这些林林总总的衙门里显得人气很差。不过进了院子,梁丰才发现还是蛮有气派的,前后五进大院,房屋总不下二三百间,来来去去的官员们一个个举动斯文,进退有礼。显然是多年来从事各种祭祀礼仪工作养成的良好习惯。

他只是个正八品小官,虽然名声大,但按照级别,也只是奉礼郎、礼赞刘沆出来接待。刘沆比他大了几岁,却显得老成持重得多。已经开始留起髭须,很诚恳亲热地同他见礼。把他引到耳房用茶讲话。

“梁大人深谙仪礼。简在帝心,此番专门诏来随驾,眷宠罕有啊,可喜可贺!”刘沆笑道。

“嗨,冲之兄过誉了。无非记得几条老章程罢了,怎如你们这些专家。只是太常寺的学究们低调沉着,不似下官这样放浪。一壶摇不响半壶响叮当嘛,这才给下官有机可乘拍拍官家马屁。实在惭愧得很。”梁丰大笑道。他对刘沆的印象十分好,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半开玩笑半当真。

刘沆听他说的风趣,也很好笑。觉得这个梁丰不装逼,不拽文,也是个好相处的,两人谈得投机。

才报了到。宫里传旨,命本次特诏伴驾封丘令梁丰觐见。

一见到梁丰,赵祯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连李石彬都打发出去了,扯着他的手笑道:“这次又多谢你了。主意出得好,帐算得好。书也读得好!”

“呵呵,关我什么事?就是出了个主意罢了,要说算账,你倒该谢谢人家阎文应呢。”

“那朕也领你的情,原来你把什么都料到了。否则朕还去不了呢。唉,还有件为难事。正要你来帮忙想办法。”

上次梁丰同阎文应切切察察搞了好几个时辰,原来是他把一切细节跟阎文应交待了,包括赵祯如何表演,大臣们基本上会提出哪些理由反对以及如何应对等等。

这一回他多考虑了一层,那就是阎文应和吕夷简的关系。于是当李谘等不出所料提出钱的理由来反应时,阎文应听了梁丰的话,跑去同吕夷简沟通。吕夷简才智非人,一夜之间便算出两项用费的对比,同时顺理成章制订了谒陵礼仪,又悄悄反馈给阎文应。这事做得隐蔽,刘娥知道有高手帮忙,却没想到居然是朝廷的常务副总理所为。

“说句良心话,虽然你是官家,但也不带这么为难人的。我从你十一岁就和你认识,每一次见到你,不是要帮你出主意,就是想办法,你哪怕让我消停一回呢?”梁丰忍不住抱怨道。

梁丰话说完,赵祯的耳根子都红了。还真是的,这位老兄出的力可不少了,好处一样没得着,是有些对不起人家。

“嘿嘿,这个么,咱们不是好朋友么,朕就你这么个朋友,只好麻烦你啦。人情朕都记着呢,将来一定好生补偿你。”

梁丰心里合计一下,这买卖还划算。面上却愁眉苦脸道:“那好吧,又什么事,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赵祯见他答应,喜笑颜开,接着又转愁眉苦脸把自己同皇后的关系说了一遍,最后道:“你看该想个什么法子,降服降服这婆娘!”语中颇有恨恨之意。

梁丰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哩。我还当你一次娶仨,快活无比,原来玩的是干瞪眼!”

“你正经些好不好?朕心烦着呢!”赵祯又一次红脸哀怨道。

“好好好,咱们正经一点。我就奇怪了,你堂堂一个官家,后宫之中就算规矩再多,但要陪陪那一位妃嫔,也没这么怕得离谱吧?这位圣人难道是老虎,她会吃了你?”梁丰揶揄道。

“她不是老虎,她就是烦人。每次朕一去才人那儿或者贵妃那里,不出一刻时,她必然跟来。动辄与朕言讲惜身呐、养性呐,亡国之鉴呐,一套一套的。朕只好落荒而逃,唉!”

“那你就不听她的,她敢怎么样?”梁丰接着为他打气。

“朕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就是烦她,怕她,只好躲着她。”

“哦,我明白了,毛病还是出在你身上。好,我教你一句话,下次大着胆子对她说出来,她要是还敢训你,那就说明人类已经齁不住她了,你趁早举手投降便是!”

“什么叫齁?”赵祯不解地问道。

“齁就是控制不了,管不住的意思。唉,废话少说,附耳过来。”

赵祯听他窃窃私语完毕,像屁股被谁咬了一口似的瞪着眼睛失声道:“这样说也行?那成何体统?”

“你别管体统不体统了,先把这关过了是真的。”

赵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靠谱,嘴里期期艾艾道:“这个恐怕不妥吧,要是她闹将起来,岂不笑话?”

“哼哼,她老人家要是真闹将起来,我就服了她。打明儿起,我上本辞朝,告老还乡!”

赵祯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好,听你这一次,但愿有用。唉,史笔如铁,朕的名声啊!”

“哎呀你真笨,不会在她耳朵边悄悄说嘛?她不会泄露半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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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自求下野

ps:刚刚接到一个消息,说本书获得无线上的【新书频道(原创)封神榜】推荐。扇子不好意思老是去打搅编辑,在此求下科普,话说这封神榜到底是个什么物事?哪位高人指点一下先?

同一时间里,参知政事吕夷简家里也在收拾行装,准备相公老爷启程伴驾谒陵。这年月交通不好,看看二三百里路程,一去一来,没有半拉月是不行。貂裘、皮氅、夹衣厚厚备了一大箱子,吕夷简检索一番,不太满意,只留下一件皮氅,一件貂裘,其余全以葛衣代替。此时尚无纺棉技术大行于世,百姓和寻常人家大多穿的是葛衣,有钱人才穿皮草。

这次吕夷简只带了近身老仆吕安伺候,显得简朴无比。内室里,他的二儿子,十八岁的吕公弼垂手而立,看起来有些忧虑。

吕夷简坐在厚厚的褥垫上喝茶,观察到儿子的神态。微微笑道:“老二,忧心忡忡地作甚?想一起去么,这次不同寻常,不能带上你,自己在家好生读书。”吕公弼在他几个儿子里最为聪明沉稳,气貌甚大,老吕最是喜爱。经常没事就揪过来言传身教。

“父亲,孩儿不是想一起去,只是担心这次父亲是否做过了些。促成官家此行,恐怕要得罪许多重臣的。”其实以他现在的见识,一般是没法子提醒老头什么的。只是这回事情比较大,外面已经议论纷纷说老头是谗臣。逢上所欲。实在忍不住了,才出言提醒一番。

“嗯,是不是在外面听说些什么了?讲来我听。”吕夷简笑道。吕公弼在父亲面前也没什么忌讳,就把听说的一些难听话委婉些转达了。

“这些话是自然有人要讲的,我问你,目下太后比官家权势如何?”吕夷简问道。

吕公弼精神立马集中,知道这是老头要提点自己了,每一句话都要认真应答。

“太后势大,不过,不过近来劝太后归政的声势也颇高。不知一两年内,究竟会如何。”他不但回答提问,还做了小小补充。其实是隐晦提醒老爸,是不是看中官家一两年后就要亲政,所以提前押宝。这才是吕夷简之所以被外间诟病的原因。

“不错,知道举一反三。那我再问你,朝中多有归政之谏,也有不改之争。你可曾见为父发过一言?”吕夷简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儿子。

这个才是关键,吕公弼一时找不到答案。是啊。要说父亲押宝,那么多人摇旗呐喊要太后归政。他一言不发;也有许多人要保持原状,他也没吭过气。那么这个押宝之说,可就不能成立了。

看着儿子回答不上,吕夷简不以为意笑道:“其实外间传说也不算错,为父就是押宝。”

绕了半天得这么个答案,吕公弼显然十分不满意:“那父亲为何不顺从大势而为。无论上疏归政还是支持太后,都不失为稳妥之道。何苦做此腹背受敌之事?”

不可否认,吕夷简在家庭教育上不失为一位民主派的先驱。基本上不以父亲的威严压制儿子,遇到这种大事。他往往采取民主讨论的方式,让孩子从中受益。所以吕老二才敢用这种口气同老爹对话。

“我正是要腹背受敌。”吕夷简悠悠叹道:“儿子,为父这个相公,恐怕是做不长了,咱们得准备好,坐坐冷板凳喽!”

“为什么?”吕公弼大为惊讶。这不是吃饱撑的么,好端端地要把自己弄下野。

话说到这份上。吕夷简才低沉起来:“近来朝局貌似两派交锋得热闹,依我看,此中还不止于此,恐怕有第三方势力在其中作祟。”

“还有人?孩儿不解。那会是谁?”

吕夷简比了一个手势,吕公弼有些惊惶起来,失声道:“怎么可能?他岂敢做如此想?”

“没什么不可能的,最近失态骤然紧张,看似太后和官家双方要交锋,难道你没注意么,彼此都是仓促应战,完全不知道是谁先发起。若无人挑动,你信么?”

“那怎么会是他家?”

“哼哼,利欲熏心,有何不可?为父所以孤注一掷赞成官家谒陵,就是要在此时背负一个谗臣的骂名,等奉册大典完了,顺势下野,先避一避再说。”

“父亲的意思是,那家人会来拉拢咱们?”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正是如此。”吕夷简欣慰笑道。虽然这孩子还嫩点,但一点就透。自己主动下野,正是要躲开别人的拉拢,免得深陷其中。到时候一个行差踏错,怕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父子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话说到这里,再讨论,就是扯淡了。吕公弼明白了父亲的心思,满腹疑云终于散开,高高兴兴替老爸查点要带走的书籍笔墨。

另一处,丁谓家。也是暖阁之中,张耆和任中师来拜访。自从山陵案发,丁谓心境好似苍老了许多,渐渐不再有真宗朝时跋扈睥睨的气势,虽然还是挂了个首相,但管事越来越少了。

如今他的小弟也不多,只剩下这两位和其他寥寥数人。这正要拜大宋组织机构的设置所赐,什么叫叠床架屋?就是谁也别想做大,谁也做不大。当年丁相公风风火火,号称五鬼之首,其实只要宫里一认真,轻轻一口仙气,便足以将他苦心经营看起来如铁桶一般结实的势力吹得烟消云散。

这就是两个小弟心急的原因。老相公权势看起来一天不如一天,要另谋恩主,一是不肯能,二是找不到。只好寄希望于太后,所以一个劲地朝丁家跑,就是想打动丁谓带领自己们站过去。

谁知丁谓高低不言不语,这次赵祯谒陵,他也一言不发。眼看后天就要启程,因为他是首相,理所当然要坐镇中书不用跟去,张耆和任中师便跑过来进言,问问是不是可以趁吕夷简伴驾的空隙,顺手将之除去?反正这厮鞭长莫及,自己们写两篇弹章一递,丁谓捎带手再说两句坏话,太后一怒之下,还不等他回来,贬官的诏书就可以快马送去了。

“你们俩到底同吕坦夫有多大仇恨,非要除之而后快么?”丁谓不悦道。

“相公有所不知,这吕夷简公然赞同官家谒陵,促太后归政之心以昭然若揭。若不趁势除去,等他回来,挟天子之威,振臂一呼,咱们还有活路么?”

他两个已经是刘娥的铁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丁谓沉吟半晌,说道:“此事须不从我这里过好些,你们要弹,自有人帮忙说话。”

两人一听,不免对视一眼,忽然心领神会,连声笑道:“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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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床上女道士

张、任两个走后,丁谓意味深长地笑笑,自言自语道:“嘿嘿,也想拿老夫当块肥肉,你们啃得动么?”转念想起什么事来,叫声来人。.\\门外仆人赶忙答应。

“公子们呢,怎地一个都不见?”

“回相爷,四位公子现在清虚堂跟着仙姑学请八洞神仙呢!”

“放屁!四个挤在一起学什么?去叫他们散了,自己回去读书。”仆人应了转身要走,又听他道:“回来,等会儿请仙姑到红梅阁与我说经。”

那仆人这才转身走去。

红梅阁是丁家一座夏天纳凉,冬天避寒的楼阁。四面十二扇窗户,夏日以竹帘遮垂,冬日则换了数层厚棉纸将窗户封严,光线颇足,又烧了数个火盆,温暖如春。

丁相爷这时候已经移驾红梅阁,在椅中坐了喝茶,一晌外面脚步声至,吱呀将门推开,两个丫鬟领着一个二十多岁,容色秀丽的道姑进来。

“仙姑来啦,请坐,今日便请与某说说《太上清静经》,可否?”丁谓放下茶碗,望着道姑微笑道。

“相爷有命,敢不遵从?便请相爷移步!”那道姑躬身稽首道。身后两个丫鬟见老爷要听经,不敢打搅,急忙退了出去,反手将门带上。

那道姑还不放心,跟着过去将门闩了,甫一转身,胸口已被两只手捏住。道姑嘤咛一声,腻歪歪地便顺势倒在丁老相爷的怀里。

丁相爷虽年近六旬,保养得却好。依旧面如冠玉长髯飘飘,更无一根杂毛。体力也没得说,居然轻轻一抱,便把那道姑打横抱起,几步走到内堂扔在大床上。

那道姑似乎比老头还急,才爬起来便扑上丁谓,胡乱从头一直吻到腰间胯下,双手不住地拉扯丁谓衣裳,又解开自己的道袍,一霎时两人俱都赤条条地。便在这红梅阁里肉搏起来。

这女人虽是道家,床上功夫却堪称专家。知道像丁谓这样的老同志不适合猛打猛撞,特特地如蛇一般不断在其身上缠绕蜿蜒,又双手不停,口中不停,抚遍吻遍相公老爷每一寸皮肉。一时气吹如兰,媚眼如丝,老头心旌神摇,全身多个g点被弄得兴奋不已。一双手也不停地在道姑一双大脯上揉来揉去。又滑向腰间股间。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丁相爷才终于控制不住。打了几个冷战结束。全身流着舒爽的大汗,躺在床上喘息不已。道姑软软地躺在他怀里,一只手还不住地把动那物事,扯着背在床边的汗巾替他清理。

这道姑名叫刘德妙,据说是雁荡山清修得道的仙姑,因修炼成功,专门下山来普济一方,云游至京城,有人荐给丁谓。专攻无上清虚修炼之法。丁谓自得这位刘仙姑传授仙术,这一年来果然法力大增,每日总觉全身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于是愈加迷恋仙姑,简直一日也离不开。

这时丁谓喘息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依旧闭了眼睛养神。刘德妙在旁边轻轻抚摸他胸口道:“相公,明日官家谒陵去,相公可就不要大冬日地早早去值房了罢?”

“还是要去。官家不在,太后还在呢。你问这话有什么事么?”

“贫道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昨日卜了一卦,相爷这几日不宜外出。是以提醒提醒。”刘德妙一边说,一边手指头在丁谓胸口咪咪上划着圈子。

“呵呵,倒有劳你上心了。卦上是如何说的?”丁谓笑道。

“卦上说,这十日内奎木狼转北,火德星易主,怕是天道降灾,相爷位在中书,手持斗柄,须要小心谨慎才是。”刘德妙严肃说道。

“嗯,好卦,你算得好卦,你家主人也好手段。”丁相爷眼睛不睁,继续轻言细语。

刘德妙却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脸上僵硬起来,愣了一会儿勉强笑道:“相爷这是何意?贫道却明白。”

“你明白,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夫也明白得紧。说说吧,是不是你家主人又刺探得宫中什么事了,命你来撩拨老夫啊?”

丁谓赤条条地陡然坐起,双目炯炯望着刘德妙。

刘德妙一双杏眼溜溜转动,忽然媚笑道:“相爷好眼力,不知是何时看透贫道身份的?”却不回答丁谓的问题。

“也没多长,就是去年你进我府第二天罢。”丁谓手捋长髯,神情潇洒。要不是光着屁股,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啊!恁早便被你看穿了,如何早不说破?”刘德妙失声道。

“说早了有什么好?老夫却是舍不下你这身白白滑滑的好皮肉哩。”说完伸手在她双峰轻轻掂量,意味深长。

刘德妙见事已挑明,也知在这个老狐狸面前不必隐瞒了,干脆把心一横道:“昨日得了消息,明日官家一走,罗崇勋便判监殿前司,同勾当皇城司。”

“就这个么?”丁谓斜睨着眼看着刘德妙。其实心里已经暗暗惊了一下,太后好快,这么急着把持京城防务,不会是这就要举大事了吧?

“暂时就知道这么多。既然相爷已知贫道的身份,贫道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家主人想问相爷,当如何自处?”刘德妙干脆问道。她本来是打算了先神神叨叨糊弄丁谓一番,引他信了吉凶祸福,慢慢套拢才说出实情的。在相府来往潜伏一年,只晓得勾引迷惑丁谓,直至前日主人才给了明确的任务。

她也不想想,凭自己二十来岁的年纪,要装神弄鬼,哪里能放在眼前这个装神弄鬼的大师都眼里?当年丁相爷在真宗皇帝面前天书神篆祥瑞封禅,什么不是大手笔?满天下都跟着他发疯,岂能被这么个小小黄毛丫头给哄住?要不是看她干起来过瘾,功夫了得,早就大脚踢得不知哪里去了,还容她到现在么?

刘德妙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丁谓已经定下神来,如今殿前司都指挥使却是和罗崇勋同名的杨崇勋,还兼着马军副都指挥使。岂是好相与的?罗崇勋监军,敢把杨崇勋怎么样?看起来,重点还是在皇城司,这才是区区第一步,早着呢。

那么一定是另外一个人急了,想力促刘娥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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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后宫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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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究竟是谁,丁谓其实还没真正确定,他只要知道刘德妙背后有人就够了。敢毛起胆子做这种事,范围还会大吗?

他忽然明白了吕夷简的古怪行为,心里暗赞一声“高手啊高手!”

想明白以后,丁谓冷下脸来,自顾自穿好衣裳,又恢复了人前气度威严的宰相风范。走到前厅打开大门吩咐外面伺候的丫鬟道:“传话给前院,老夫身体不适,自今日起,一律闭门谢客!”说完拂袖走了出去,浑不理会还赤裸着躺在床上的女道士刘德妙。

因为今日是启程谒陵前一日,各项准备都已完毕。赵祯本来就没什么琐事,到了晚间,依旧如往常般无聊。专门去陪小娘娘杨太妃用了晚膳,信步在宫里溜达。这时候宫里更加清冷了,天还没下雪,但寒风已经刮得厉害。他一般这时候是要回福宁殿读书就寝的,想着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一去多日,干脆先去看看才人妹妹再说,便朝拂云阁走去。

拂云阁内灯火点点,估计是秀儿也才吃了饭,正喝茶消食。外面伺候的宫女老远看见御驾到了,急忙请安,又跑去传禀。

赵祯还没到跟前,拂云阁的门已经大开,王秀走到门口侧身蹲下身子福礼相迎。赵祯走近伸手扶起,二人互相笑望,一同进去。

“这几日闷么?”

“也不算闷,有时候去陪陪太妃。时辰也就过去了。”

“不算太闷,那还是有点闷喽。唉,没法子,圣人聒噪得紧,总不得空来看你。对了,最近做些什么打发时间?那天你不是要学梁丰的画么,临摹得怎样了?”

“别提了,不好学,也不知他是用怎生法子,将脸型画得如此饱满若存的。臣妾只晓得色敷法。那还须上好几十层颜色才作得出。只好放下,如今学苏绣呢,官家你看。”

说起梁丰的肖像画,秀儿有些懊恼,总是不会。但论起手巧,她却不输别人,蜀绣本就驰名,现在又学苏绣,于色彩明快鲜艳中揉入了清新淡雅。加上苏绣平、齐、和、光、顺、匀的特点,更是别具一格。赵祯接过她的一幅没骨牡丹看了。啧啧赞赏不已。复又叹道:“可惜,朕只能看,又帮不上忙。”

“谁敢要大官帮忙了?要不,臣妾陪你下盘棋如何?”秀儿笑道,要命宫女取棋枰来摆上。赵祯摆手笑道:“下棋朕干不过你,不丢脸了。又费神费时,不若去拿斗叶来,咱们斗地主玩儿罢。”

话说梁丰发明了斗叶,宫中已经传开。赵祯已经叫工匠做了十几副备下,常去的地方都有,随时可玩。而且经过梁丰传授和盛行赌博的北宋大内自己改良发明,玩法已经繁多,不过赵祯最喜欢的还是斗地主,最感刺激。

秀儿听了,也觉得主意好。就叫人取了斗叶来,顺手指了一个宫女一个黄门,要四人接替着玩。

赵祯一边抹洗斗叶,一边笑道:“你们两个可不须应付。须得全力争胜才好玩。赢了朕有赏,要是故意输了,哼哼,定要你们尝尝苦头。”两个宫人急忙应承。

王秀自进宫以后,人员极好,家里虽然也是富豪,却因为她善良温柔,不用钱打赏便已经赢得身边人的喜爱。再加上赵祯平时就是极好说话的,于是拂云阁里便热闹起来,大家都不害怕。

还没玩半个时辰,如同定时叫醒服务一般,远远外边又传来黄门通报的声音:“圣人驾到!”

王秀和赵祯早就习惯了郭氏的盯关跟了,听到通禀,赵祯忍不住唉地一声叹息。王秀倒是伸了伸舌头,俏皮一笑,赶紧整理衣裳到门口去跪迎。反正是训惯了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大大增强。

大门一开,郭皇后裹挟着一股冷风快步进来,正眼都不看正在旁边行礼问候的王秀一下,径直走过去站在赵祯面前道:“官家,天色已晚,如何还不回寝殿休息?明日不是就要启程么?”

“圣人坐,就是想着明日启程,朕心中兴奋得紧,坐都坐不住,所以出来散散心。你来得正好,朕正同才人斗地主呢,你来一起玩玩。”赵祯笑着招呼大老婆。

郭氏皱眉看了看已经立在旁边站着的黄门宫女,正色道:“官家便是同他们一起行乐么?”

“是啊,找不到人,随便拉两个凑数。你来了,咱们便正好三个。”赵祯一直打哈哈,想调和室内骤降的气温。

“官家,请尊重些!”郭皇后忽然发飙怒道。

小皇帝吓了一跳:“怎么啦?不玩就不玩呗,你嚷什么?”

“哼,官家找不到人,拉宫女黄门凑数,如今臣妾来了,便是给官家凑数的么?”

为什么皇后的声音充满愤怒?因为她对凑数两字恨得深沉!

遇到这么个东瀛名字叫“小心眼子”的皇后,赵祯还有什么说的?再有耐心也被她泼掉了。瞬间恢复了平日懒洋洋冷冰冰的神色道:“哈,原来圣人如此误解朕意,算了,不玩就是。你还有别的事么?”

“臣妾有事,臣妾的事就是规劝皇上,莫要留恋后宫,要时时处处以国事为先,若有闲暇,请依太后之言,多学为政之道,多读典籍,勿要玩物丧志”

赵祯心里这个烦呐,恨不得将这婆娘的嘴用刚才秀儿刺绣的针给缝起来,然后折叠打包装箱找她娘家退货去!苍天大地啊,到底她郭家是哪一代祖宗积德,才生了那么一朵奇葩出来?

赵祯气急败坏之下,忽然想起梁丰的耳语,转念笑道:“圣人劝谏得是啊,朕是真该用功了。才人,你这里可有书籍?”问的真是废话,堂堂才人寝宫里怎么会没有几本书?别说王秀天资聪颖博览群书,即便不是,装装门面的也有哇。王秀急忙应道:“有的官家,臣妾此处藏有《史记》《春秋》《论语》《孟子》等等,不知官家要取哪一部?”

“就拿《史记》来吧,史者,所以鉴兴亡,知成败也!”

王秀急忙命人去取书。

“官家要在这里看吗?”郭氏不爽道。

“遮么不可以啊?哪里看不是看。”赵祯满不在乎答道。说着做端正了身子,等着上晚自习。

“臣妾劝官家还是回福宁殿看吧,这里心静不下来。”郭氏冷冰冰地。

“静得下,怎么静不下?到哪里都是这些人,只不过多了圣人你一个而已。”赵祯皮笑肉不笑。

“臣妾劝官家回福宁殿,莫坏了宫里规矩!”听到官家讽刺,这娘们儿火气越来越大了。

“哪里来的规矩非要回福宁殿才能读书?朕意已决,今日便在拂云阁读书,还有,今夜便歇在此处啦!”赵祯声音也冷了下来,抬起头定定望着郭氏。

郭氏忽然感到一阵慌乱,原来官家发起脾气来,还真有威势。几乎便要投降!但她天生娇生惯养,也养成一股狠劲。害怕一瞬即逝,复又硬起胆气恨恨同赵祯对视起来,心中想着措辞。

赵祯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忽然振衣站起道:“天色已晚,书不看了,才人过来,今夜你来侍寝!”说完就朝王秀走去。

“官家!”郭氏一声断喝,咬牙怒视赵祯。

这一声叫可真吓了赵小六一跳,心里怦怦地。但事已至此,要再不硬着头皮撑住,那恐怕从此便要掉入这女人的手里了。当下强作镇静,走到皇后身边,冷冷从上到下反复打量了郭氏好几个来回。忽然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郭氏顿时脸色一阵煞白、一阵殷红,如同被搧了两个耳光般羞怒。回过身来像不认识赵祯似的盯着他,半晌,咬牙跺脚拧腰冲出了拂云阁。

这一夜,赵祯和王秀终于鸾凤和鸣,鱼水交欢;这一夜,坤宁宫雷雨交加,翻天覆地。当王秀喘息着同赵祯紧紧搂在一起时,皇后郭氏把坤宁宫里搬得动的物事都砸了个稀烂,吓得众人噤若寒蝉,却不知她到底为了什么。

王秀也不解这个问题,搂住赵祯的脖子问道:“官家,今日圣人恁地忍气便走了?你到底同她说了个甚?”

“嘿嘿,秘密,不可说,不可说!”

而郭氏半夜咬牙切齿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挥不去赵祯嬉皮笑脸那句话——“你还不走哇,是要等着一旁观摩呢,还是准备三人一起?”

她僵尸学校毕业,何曾想象过那种画面?堂堂皇后被皇帝如此调戏,奇耻大辱啊!进宫这些天来积攒的威风,被这句话轻轻剥得一干二净。

皇帝真要狠下心来,皇后又算个屁!

赵祯心愿得偿,正美滋滋地,忽然想起一件事,唉哟一声坐了起来。

王秀急忙跟着起身问他怎么了。

“糟糕,朕今日可把圣人给得罪狠了,朕这一走,她要欺负你怎么办?”

王秀也被吓着,皇后要报复,那简直是一定的!

赵祯想来想去,说道:“有了,从明日起,你称得了病,搬过去挨着小娘娘居住,等朕回来,你再痊愈。”

王秀急忙点头称是。

第二日,翠华摇摇,赵祯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起了銮驾,朝巩县出发,谒陵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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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豪华车队

礼制,天子行幸乘玉辂,仪卫从行,十分浩荡。但赵祯这次谒陵却十分简朴,一是他性格使然,自己明白能出来逛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愿劳民伤财;二是为了出来,阎文应得到梁丰指点后找到吕夷简计算谒陵花费,所需都按照唐朝贞观年间的礼节造预算。唐太宗那时候才称帝不久,武夫气势不改,纵横自信,哪里讲那么多规矩?一切礼节几乎都是大面子到了便可,根本没那么繁琐。故而吕夷简才能将一次天子出巡的花费造得比在郊区逛逛还要低。

所以赵祯没乘玉辂,而是改大辂。大辂,降玉辂一等。其实也就是个好听,规格没差多少。所为玉辂,其实是一个车队,规格是:车箱上放置平台、黄屋,四根柱子都用油画刻镂。分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杂花,龙凤,金涂银装,间以玉饰。车厢设三层台,外面要围着银耀叶,轮衣、小带、络带以及青罗绣云龙,四面垂着如缀畏带、罗文佩、银穗球、小铃等等。

赵祯的车厢里要铺黄褥,四角立好勾阑。车厢里要贴银镂香罨,轼匮银龙,香囊,银香炉,香宝,锦带等陈设得眼花缭乱,下有障尘挡灰

车队分青、金、浅黄、黄、黑五组,分别驾士为六青马,外六十四人;六赤马,外六十四人;六赭白马,外四十人;六骝黑马,外四十人;六騧马,外四十人。按青旗、大旂、大赤、大白、大麾五种打旗子为标识。其中大旂为悬挂铜铃,是为主辂,画轮辕,银毂乘叶,三辕,银龙头,横木上有银凤十二。

主辂是赵祯乘坐的,剩下的叫余辂及副辂,可不是让别人坐的,里面要放着官家的衣裳、铺盖、书籍、饭桌、茶具、妆台等等。甚至还有两个金漆红马桶,这才算是皇帝出巡的家当齐备。

大辂和玉辂的区别是没有玉饰,凡需要用银质的装饰全改用铜饰。其他没分别。

车马除外还有仪卫,按道理天子出巡,殿前司随驾马队,凡诸班直内,殿前指挥使等都是要全班祗应的。但这回在赵祯的建议下作了改动,除金枪班、御龙弓箭直、马队弩手、御龙弩直等必须的武装力量外,其余人数全部减半。左班三十八人,十二人人在驾前左边引驾。二十六人作两队随驾;右班三十八人,十二人人在驾前右边引驾,二十六人在驾后作两队随驾内殿直二十七人,散员三十二人,散指挥三十二人,散都头二十七人,散祗候二十七人,金枪五十四人,茶酒班祗应殿侍八十人。驾后皇家乐队三十一人。

另外,还有皇城司随驾、崇政殿祗应、执擎骨朵,充禁卫;崇政殿门外快行、祗候、亲从;车驾导从、两壁随行亲从亲事官,还有驾前先行,行幸所到之处,充行宫司把门、洒扫祗应。

原来需要近两千四百人的队伍,终于缩减成约一千三百七十多人。

皇家车驾后面。跟着的便是随驾王公大臣的车子。这次跟着来的人不多,毕竟赵祯只是个预备役,朝廷大事还在京城不动。所以只有宗正寺少卿赵允成、参知政事吕夷简、太常寺卿章得象、礼部侍郎晏殊、权勾管御史台陈执中、侍读学士孙奭和特诏随驾封丘令梁丰等等几个而已。

一出发,梁丰就被天子出巡那种强大的气势所震撼。虽然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历来皇帝出巡最简朴的一次。但还是忍不住地叹气。后世哪怕最铺张的国家元首车队,比起这个来都弱爆了!望着前面眼花缭乱的车队,仪仗,后面浩浩荡荡的护卫、旌旗,那遮天蔽日的尘土飞扬,动不动就锣声震天,还伴随皇家乐队的洪钟大吕,向周围宣示着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皇权威仪。

然而过不了多久,梁丰的震撼和兴奋就被郁闷所代替。赵祯乘坐的大辂是没法比的,可是在自己前头,宗正寺少卿赵允成、吕夷简、章得象乘的是革辂,晏殊、陈执中、孙奭坐的是木辂。轮到自己什么辂也没有,就一块破青布盖了车顶,两人马车灰溜溜地跟在最后面。想着别人宽宽敞敞坐在大车里,铺着厚厚的毛皮褥垫,披着貂裘皮氅,喝着皇家御赐美酒,说不定正伸直了腿躺着暖暖和和地看禁书。自己却坐在毡垫上,同李达围着个破火盆烤火。那待遇,没法比啊!

“未曾阔气的要革命,正在阔气的要维持现状。真是颠覆不破的真理!”梁丰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道。李达听不懂,瞪着眼睛看少爷,心说又讲啥鸟话了?

好在还没一个时辰,就听前面马蹄声得得传来,一个尖嗓子嚷道:“奉喻,梁丰速至驾前侍奉。”

梁丰一听,眉花眼笑猛地跳起应道:“臣遵旨!”回头对李达说声:“你慢慢烤火吧,少爷我去享福了!”一掀帘子,从车上跳下,跟着骑马的黄门一阵小跑,来到大辂旁。

在大辂外高声奏报后,李石彬笑眯眯地站在栏杆旁道:“梁大人,请上来吧。”梁丰答应一声,拾级上了辂车,掀开帘子,一股暖气迎面而来,好生舒服!

偌大的车厢里,香炉后面,赵祯坐在榻上,手拿书本,笑望着梁丰。

梁丰上前唱喏完毕,赵祯对李石彬等说道:“你们去后面副辂吧,朕要同梁丰说话。”

待全都走得干干净净,梁丰笑道:“我还以为你得了自由便扔下我不管了呢,一个人在后面受冻受苦。”

赵祯有些抱歉:“唉,实在对不住,朝廷制度如此,不敢许你违制。等过得几年,你升了官,自然有好车乘坐。对了,你快来看看,这是到了哪里?”

赵祯说着说着便兴奋起来。刚才全是些宫人在,又不好乱动,现在只有梁丰,索性便把鞋子袜子一脱,露出脚丫子来。掀开车帘,激动地朝外面看!

梁丰也伸过脑袋去一望,笑道:“早多着呢,这连京城郊区还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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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嫌疑最大

“昨夜,朕把你教的那两句话给她说了。.\\”赵祯有些得意,有些害羞道。

“瞧这样子,成功了?”

“嗯,真爽!”赵祯重重点头,旋即又补充道:“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出气就好,不过我这可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副作用大。要想后宫安稳,还得看你官家的手段,不是两口子吵几架能解决的。”

“慢慢来吧,心烦事太多了,暂时还顾不上这些。对了,你说朕亲自谒陵,朕八叔身为大宗正,也不随驾,称病在家,只支应个堂兄跟来,这于礼制是否差了等级?”

“这个么,好像是差了那么点意思。说起来好歹也是他亲哥哥,去拜拜也是天经地义的。不过这种事我可不好多嘴,说出来没得成了挑唆你们家关系。倒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你那八叔家产几何,你知道么?”

“好端端地你问这个作甚?”赵祯诧异了一下,不过还是答道:“先帝在时,对他多有优宠,有几路的转运使都是他推荐任用的。如今池州的盐井、桂州的钱监转运,基本上也是交给他家营生。听说他家还有茶、绸、酒楼许多生意,总之富得很。不过自从朕继大统,这个八叔便清点生意,悉数脱手,或还于旧官,或献于内府,自己却自奉简薄之极,说起来还是挺亏他的!”

赵祯边想边说道。语气之中,颇有些崇敬之意。他觉得八叔太体谅自己了。做了个好表率,宗室、大臣们都很服气。不过又想到自己这次出来,他居然不跟着,虽不好说有轻慢之意,但还是有些不开心。

梁丰听了,点点头不准备就此话题展开,正要说些别的。谁知赵祯忽然“嘿”地一声:“你今天说起定王,莫非是他有什么事么?”

“他能有什么事?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皇亲国戚的富贵,咱做臣子的想羡慕一下。难道不行?”梁丰笑问道。

“你别哄朕了。这些时日,朕一直琢磨你前几回的言语,莫非当时你就暗指定王不成?”赵祯忽然面色凝重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严肃和梁丰交谈。

“你多心了罢?”梁丰端起茶喝了一口,淡淡道。

“梁丰,这里就朕与你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赵祯微微有些激动。

“你凭什么认为我说的一定就是定王?”梁丰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朕想来想去,最能如你所说混水摸鱼的,恐怕就是他了。因为??????”赵祯沉吟。有些事关系到皇家机密,他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因为什么?”这位追问。

“因为他有一段故事!”赵祯想了半天。终于下决心说了出来。这世界还能相信一个人,赵祯毫不犹豫便认定是梁丰。

话说前年赵恒病危时,身为皇弟的赵元俨自然要进宫问疾。按规定,当天探望完毕就应该回家的,他家离皇宫又不远,没必要留下。可是他偏偏就留宿在宫里住了一天。

当时宰相们也因为要祈禳,同样留宿在宫里。这就发生了件事,也许是大臣们对这位八王不太放心,李迪居然做了一个举动——在黄门给赵元俨送去用银盆装的热水里面。伸出毛笔狠狠搅和了几下,霎时一盆清水变成了黑水。

赵元俨估计是要洗脸或者洗手,刚一接近银盆,发现不对。可能以为是毒水,大惊之下,不敢再留在宫里,赶紧匆忙辞别而去。后来便未再进皇宫。

梁丰听完故事。思索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好像情节简单了些。”

“朕当时听说,也是如此想的。堂堂副相在热水中涮笔,这算个啥计策?而且当夜是大娘娘执意留下他的。第二天就出去了,哪有什么异心的可能?”

赵祯说得格格不吐,其实他还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牵扯到自家爷爷当年也是太祖爷爷病重,深夜问候,便发生了烛影斧声的故事。数十年来,仍有许多传说,说自家爷爷这个皇位来路不正。幸亏后来那个老宰相赵普说出“金匮之盟”,才打消了些许谣言。现在八叔又闹这么一出,真是心烦,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解释,都对自己不利,而且宫闱丑闻,哪能公之于众?

“既然你都知道这个故事传言不实,那为什么还要认为我是指他呢?”梁丰逼近了一步。

“因为,因为我朝向有兄终弟及之制,这传言实不实,现在想来,又不太好说了。”

“呵呵,兄终弟及?可曾写进制度么?”梁丰想想也觉得好笑,这个魔咒,从赵匡义开始,伴随了大宋将近三百年的历史,全来源于太宗皇帝那一次莫名其妙的继位。

“倒不是成不成制度,只是那夜,据说皇考将弥留时,先伸出五指,后复又伸出三指。难不成,皇考当时真有此意?”赵祯若有所思。两人的交谈,让他越来越迷糊了。

“这个举动,当时谁看见来?”

“据说是大娘娘、丁谓他们都在。”

“后来可曾提起?”

“没有,是后宫前些时日隐隐传言。”

“嘿嘿,传言之人笨到了极点,不过,或许可以帮你一个小忙。”梁丰笑道。

“为啥这么说?哪里笨了?”赵祯道。

“你说,一个人要比数目,是这么比手势好呢?还是这么比方便?”梁丰说着,伸手依着传言先比个五,后比个三,完了又拇指食指分开比了一个八。

赵祯一看,恍然大悟,笑道:“果然如此,哈哈,朕闷在心里好些时日了。你这么一说,那传言之人当真笨得厉害!”

赵祯听他分析,心情舒服了不少。笑道:“这么说来,那朕的八叔是全无此意了,害我无端端怀疑了好久。只是,照你之说,又会是谁呢?”

“呵呵,没料到我分析来分析去,居然帮你洗脱了定王的嫌隙。”

“啊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想来想去,嫌疑最大的,还真是你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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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岂不快哉?

现在,是一个绝佳的场合,室内无人,空间私密,车马行进当中,外间旌旗、斧钺、马蹄、车轮各种声音遮掩了两个人的音量,又没有窃听器的威胁。.\\梁丰和赵祯得以进行一次比较深入的对话。

现在,也是个需要重新认识一下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八贤王的时候了。

八贤王赵元俨。又称八王,正式的称呼现为定王。太宗皇帝第八子,由是得名。历封检校太保、左卫上将军、曹国公、平海军节度使,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检校太傅,广陵郡王。封泰山,改昭武、安德军节度使,进封荣王;祀汾阴,加兼侍中,改镇安静、武信,加检校太尉;祠太清宫,加兼中书令。曾坐侍婢纵火,延燔禁中,夺武信节,降封端王,痛自引过,真宗悯怜之。寻加镇海、安化军节度使,封彭王,进太保。赵祯为皇子时,加太傅。历横海永清保平定国诸军节度、陕州大都督,改通王、泾王。

赵祯即位,拜太尉、尚令,徙节镇安、忠武,封定王,赐赞拜不名,又赐诏书不名。

如果说这一连串的头衔和荣耀,只来自于皇家例行的封赠的话,那么他的一段逸事,却能引起世人的暇思。

赵元俨少年时英俊聪颖,异于常人,太宗赵匡义拿他当个宝贝。几乎所有的朝会宴集,都要把他叫来侍奉在身边。待他长大成人,还是舍不得让他出宫就邸。一直养在宫里。二十岁时才让他搬出去住,当时皇宫内外给他起了个诨号叫做“二十八太保”,不是二十八,是二十岁的八太保。

据说他也没什么不当的爱好,就是喜欢藏书、写字、画画而已。这几样搁中国随便哪个年代,都是非常高尚而且正常的。况且,赵元俨也确实有两把刷子,书法方面工二王,草书很漂亮。画画也不错,工笔鹤竹。常得时人称赞。

虽然梁丰只是听说,没有亲见,但想来也差不了哪里去。那时候的读书人还是比较有风骨的,连官家都敢吐口水,一个王爷,也还犯不上他们去舔菊。而且还有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契丹和高丽已经几次上京重金购买过他的墨宝。

完全不像后世那样,某大领导才做了首《满江红》,浑不管格律对不对,用典错不错。一群龌龊文人马上就要开座谈会,用“山川为之屏息。日月为之动容”如此晕船到极致的语言去形容。草,真是服了!

君臣二人一起充满敬意的好生缅怀了一番尚且牙口、胃口都好的八贤王,也不管人家数十里之外打了多少喷嚏。

其间赵祯可以说几乎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能回忆起来的关于八叔种种故事和传说都说了出来。虽然,这个八叔从小到大,表现太死板,没什么可乐的,也没什么有价值的。

不过皇帝都说道这份上。梁丰再故作神秘就没意思了。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详细说出自己的判断。

“自打我上任封丘,连出三桩命案时起,便觉得那个县好像牵连着什么大阴谋。可是第一桩案子发生偶然,破得也偶然,还没怎么注意。(“便是你当初凭了一截路程破的那案子么?”赵祯插话问。)是,就是那案子。本来已经破了。可是偏偏赵守正的父亲要去探监,恰好两个死囚自杀死掉。这案子,就不是一般的通奸了!”

“那关定王什么事?”

“你听我慢慢说啊,再后来。又因为我收下一个小弟子跟着读书,他的父亲却是被当地恶棍金大嘴给害死。待要查访,刚去的县尉邓圣又被金大嘴的手下无故打了一顿,这便是第二件事。为了这,邓圣严查不懈,终于知道,金大嘴在封丘开场聚赌,贵利放债,无恶不作。而且,听说他在京城有人撑腰,前任几番拿他,居然都被这厮逃过。还大摇大摆继续在县里厮混。”

“第三件事,原来那对通奸的男女,竟然曾经挪用赵宝成的货款到金大嘴的银钩赌坊豪赌,而且一输就是几万贯。我们去捉拿这厮时,竟然被他提前两天跑掉。再回头审问负责看守赵守正和柳氏的狱卒才招出,下令害死二人的,正是金大嘴。那就清楚了,柳氏勾引赵守正,不是为了填补空虚,而是图他家的财产。为了这区区几万贯银钱,一个行首要在他家呆上恁长岁月,你说,这讲得过去么?”

“真是说不过去。”赵祯沉吟道。

“所以我估计,当年柳氏其实是想拖赵宝成下水的,可能是没想到老头平日节俭成性,完全没有不良嗜好,一直都没上当。反倒白白赔了柳氏多年的时光。那柳氏也不是为了他这几万贯钱,而是为了赵宝成这一路到北朝的茶叶生意。所以,干脆掉转头来,朝大少爷赵守正下手了。唉,人性如此,大凡富二代,都是些贪图享乐败家的玩意儿,被她稍稍把出些手段,不上钩就怪了!”

“听起来还是有些绕。”

“是,挺绕的,可是后来金大嘴提前逃跑,那时候我已经写信回京,请人替我查了这厮在京城里的关系。”

“那是什么?”

“他从前在大相国寺一带颇有几个狐朋狗友,都是当地泼皮。后来这厮慢慢发迹,结交了畅春院的重要人物,从此便在潘楼一带活动,少去大相国寺。而去年封丘拿他,居然被押解到京城后又放了回去,我的前任写了信到提点刑狱司询问,竟石沉大海,可见这厮已经成了势。而当时,他正是从畅春院出去,大摇大摆回的封丘。于是上回他逃脱之后,我没继续追铺,只是请了开封法曹刘川帮我暗中盯他。果然。又在畅春院发现了他的踪迹。”

“那你为何不及时拿住他?”赵祯奇道。

“嘿嘿,这种人,拿住有什么用?滚刀肉一块,他要是把所有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一应招供。岂能再查出他的上家是谁?那时候押入死囚牢,也许又被上面人保住,顶多判个流放发配,过不了几年又跑回来;或许,直接有人劫狱把他救出从此不见踪影;再或许,又来一次杀人灭口。我抓得了那么多么?”

赵祯想了半天。有些愣神:“这倒是。”

“到这时候,金大嘴身后有一个庞大无比的势力,已经铁板钉钉。这势力到底是谁?若是只图财呢,倒也罢了。若是有别的图谋,那可不是肘腋之患么?”

听到肘腋之患四字,赵祯稚气未脱的脸上更加凝重,甚至带了一丝惶急。

“这时候我自然要查畅春院的背景。可是这地方隐藏至深,难以想象。几番都没摸出底细,还是靠了一些。嘿嘿,不怎么光彩的手段。才掀开它的老底。”

“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赵祯奇道。

“这个现在还不好意思同你说,不是重点,以后咱们再讲好不好?我要说的是,畅春院原来真是这位八王爷的产业。”梁丰怎么好意思告诉赵祯,自己借着赵允升同雪里梅的过节,把相好和几个衙内朋友派去畅春院当了卧底,花了好些银子才隐隐打听到,畅春院的后台老板原来是赵元俨!

“命案、钱财、产业、灭口。这四样加起来,说明一件事。定王不但有钱,而且在经营着一股势力。堂堂王爷,若他要用钱,巧取豪夺的办法多了去。只要不太过分,你和太后也未必会深究。可是他现在这种方式,岂是图财那么简单?”

梁丰一边说,一边看着赵祯的反应。见他好像还是很不好理解的样子。笑道:“你若不信。等这次回去,我再给你看些物事,便知道了。呵呵,定王可不止这一条财路。据我所知,他老人家目下的家产,已经不下七八百万贯了!”

“七八百万贯?”赵祯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概念?几乎可以马上组建一支军队了。或者可以说,足以支付大宋军队三个月所需!

钱多不稀奇,可是多到一定份上,就难免让人担忧。况且这还是个王爷,那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万一这钱真要用在刀刃上。王府和皇宫又是离这么近的老邻居,哪天他一个失心疯发作,还真有些措手不及!

这时候,赵祯反倒不相信起来,好像自言自语说道:“不会吧,就算他钱多,岂能就证明有取我而代之之心?”

“其实这些事我说了半天,只说了一个方面,证明他现在有这个实力。”梁丰说道:“更要命的是后面。那天你对我说起那梦,又说最近对你亲政的呼声越来越高。那就须得想想了,朝局一直以来还算平稳,怎地忽然会有那么大动静?一般来说,这种事如果无组织,是不可能集中爆发的,对不对?”

“对。”赵祯承认。

“太后绝对不会先挑起,没这个必要吧?”

“是。”

“可是,如果为了此事,你们双方心生膈应,渐渐相互猜忌起来,那么对谁最有利?”

“这就是你那天说的有人混水摸鱼?”赵祯回忆两人当天的对话道。

“我小时候听过一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话听来简单,细想下就有些毛骨悚然。万一你同太后真的变成东风西风的关系,天下岂不大乱?”

“再往下说,我这话可有些诛心了。”梁丰说道此处,顿了一下,看看赵祯的反应。

官家还是蛮有气量的,承受得住,表态说道:“你只管说,朕绝无任何怪罪。”

“太后这一年来,行为有些古怪,一会儿要天安殿受册,一会儿要正红衮服,无论本意如何,都不免让人起疑,以为有效则天故事之意。”

“——”

“不好回答就不答,我继续讲。权柄诱人,当年太宗皇帝把定王留在身边二十年,优宠非常,或许只是碍于立长的缘故,终于叫先帝爷继了大统。然而,心病自那时起便已埋下。”

这话可诛心得厉害,赵祯想答都不知道怎么答了。

“起初先帝江山坐得稳固,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先帝一气生了五位皇子皆夭,这时候你说说,满朝只剩了一个疯掉的楚王,一个他,一个九王。那时候定王会想不起‘兄终弟及’四个字来么?可惜,偏偏天佑大宋,官家这时候从天而降(说道这里,赵祯忍不住吭哧一声笑出),而且龙精虎猛,健壮结实,可不就又断了定王的念想么?”

“没奈何,只好又按捺念头,老老实实做他的太平王爷去。然而先帝大行,留下太后同官家母子,他心思又再一次活动起来,也不是什么怪事吧?加上先前我说的,太后行为古怪,可不就给他留了可乘之机么?”

“这个推论,倒也合理,只是没有证据罢?”赵祯想了半天,特别为难道。

“嘿嘿,别的事要说证据,这种事也要么?咱们再继续往下说,几个言官上疏请太后还政,无论太后允是不允,你想是不想,时间一长,便真的要心生膈应。现在看来,已经实现。那么下一步,要么你抓住大婚的时机,名正言顺亲政,要么太后加紧时间,百般阻挠,达其目的。最好,你们双方为此最终反目,或许祸起萧墙,或许兵戈相见。哼哼,那时候好好一个太平盛世,岂不又涂炭起来?”

“恕我直言,以你现在的实力,只要太后不出昏招,无论怎样相斗,你是干不过他老人家的。”

赵祯只好承认。

“那时节你大败亏输,定王振臂一呼,随便打个什么旗号,天下忠义死节之士,那还不纷纷云集其麾下?太后若真有异志,不得人心,如何敌得过他堂堂之师?唉,这只是下策,最好是宫闱祸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后治住了你,他再治住太后。到时候,兵不血刃,轻轻巧巧接过如此大好江山,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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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石元孙探望

说到这里,先前一直微微摇晃向前行进的大辂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李石彬的声音:“官家,该用午膳了。,!”

“传进来吧,多备一份筋箸,梁卿陪朕用膳。”

“诺。”

一时厚厚车帘掀起,几个宫人上了车,麻利地收拾桌子,鱼贯奉上膳食,又静静退下。梁丰看着面前四菜一汤,很是同情。赵祯的节俭可真不是假的。后面副辂吹牛说是装着他的各种家当,其实空箱子几大个,赵祯好几年来都是洗湿换干,多余的衣裳都没几件,难怪他刚才对赵元俨居然有七八百万贯家财那么吃惊。

两个人相对而坐,只不过梁丰是盘腿坐在一个锦墩上。

“你方才所说,朕信了,只是这关系皇家体面,更须提防朝廷不稳。怎生想个周全法子,让此事消弭于无形,方为上策!”赵祯说。

梁丰心里忽然对他佩服起来,不容易啊,这么小小年纪,真的早熟。皇家教育就是没得说,玩权术跟胎里带来似的。

“厉害!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梁丰竖起拇指夸奖。

赵祯小脸一红,笑道:“少来啦,朕只是就事论事么。对了,你说说,该从何做起?”

“这事,我也反复考虑过了,须得齐头并进才行。有件事,无论是否因此次而起,你都该准备准备了,兵权!”赵祯听了,深以为然地点头。

“殿前都虞候石元孙此番不是伴驾随扈么?我看信得过。趁这回有空,你见见他怎么样?”

“嗯,他家三世将门,果然信得过。朕是得见见。”

“第二件,便是要好生撑撑你那胖表哥的腰,让他把生意做得再大些,还有王才人娘家,也无妨拉他们进来。定王不是家资巨万么,须得先慢慢断了他的财路才行。”

“这个没问题,朕只要回去对大娘娘说说。大娘娘一定支持。只是你方才不是说那个什么赵宝成的生意,眼看就要被取代了么?你这是要让朕找刘从德说说话,让他继续支持赵宝成?”

“这个是必须的。赵宝成虽已几乎等于破产,但苦撑到这时候,只是须等到春天,茶叶南采北购,那时节才露败象,因此他还没完全绝望。有了刘从德支持,他过了这关。便等于是断了定王小小一笔财路。何况还有我,嘿嘿。就算没有刘从德,我也撑得住赵宝成。”梁丰笑道,他自有主意。

“就这两条?”

“那哪儿够?这第三么,便是要暗地里摸查定王同谁有勾连了,他多年来暗中结交之人必不会少了。最近只是些小喽啰冲锋陷阵,大角儿还没上呢。这个要紧,也是最难办的。”

“好,就这么定了。”

在大辂赖了好长时间,饭也混吃了。话也说完了,梁丰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豪华大马车,回到他那辆迷你小两轮上。

“少爷,恁地现在才回,吃过了吧?”李达嘴里嚼着干粮,含糊不清地问。

“嗯嗯,你吃你的。别噎着。”梁丰居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一天行行停停,到了晚上,銮驾歇在中牟县内。

出来时候,吕夷简已经打了招呼。一路简行,沿途各境不得行迎送事,只要地方长官出城二十里接驾。赵祯进城,县衙权充行在,随驾人员伺候。所有扈从,自己安营,并不占用民居。

那几个大官跟着赵祯去了县衙,有分配好的房间休息。自己级别不够,没法子,只好随了侍卫各军扎营在县城东教场内。不过还算好,他是随驾的文官,又同石宁是好朋友。于是这次出来的主将石元孙特地拨给这厮一顶小帐,专门安顿他主仆二人。

吃的也是兵营大锅饭,热腾腾的一大块炖牛肉,一大碗汤端上来,还有一叠面饼。梁丰却是好久没吃过如此粗野的食物了,拿起面饼咯吱咯吱大口咬动,吃肉连筷子也不用,伸手就抓。蹲在帐篷门口自己吃饭的李达听到少爷呼噜呼噜大口喝汤声,转过头来看他吃相,忍不住咧嘴一笑。这位少爷竟比自己还要粗鲁三分。

呼地一声,帐帘掀开,进来一个内甲外袍,头戴簪缨的中年男人。梁丰一看,急忙起身,伸出手背狠狠抹抹嘴,唱个肥喏道:“小侄见过伯父!”嘴里还嚼个不停。

进来的正是袭卫国公爵,殿前都虞候石元孙,石宁的爹。

石元孙进帐看到他的吃相便开心地笑了。这个小子,能上能下,算个人才。原先见过几次,举动斯文有礼,哪像现在这个模样。他家世代将门,对读书人天生就有一种说不清是敬畏还是排斥的情绪。再加上梁丰本来名气就大,行情又高,所以石元孙一直对他客客气气,并不拿当子侄辈看。反倒是无意中瞧见这位手背抹嘴的动作,大感亲近起来。

“玉田毋须客气。行营无聊,老夫过来看看你,还习惯么?”石元孙抚弄浓髯,和蔼笑道。

“多蒙伯父关爱,小侄习惯。”在石元孙面前,他也不叙官礼了,只是家礼称呼。李达一见将军来了,知道人家一定有话要说,便行个礼退了出去。

“玉田,你这回又被特诏伴驾,今上恩宠不小啊。回去替我多教训教训那小子,好生带带他,别跟个混犊子似的长不大。”石元孙粗声笑道。

“伯父放心,石宁其实已经长大了,只是在你面前放不开而已,早晚要做出一番事业。”梁丰笑道。

“好,好,有你这番话就好。你们兄弟,互相帮衬,今后才做得大事。”

“是,伯父教训得是。”

“方才,官家召见老夫了。”寒暄够了,石元孙淡淡笑道。

他一进来梁丰就知道,可不是随便打打招呼。必然是赵祯心急,自己一走便召见了他。

“定然是伯父伴驾辛劳,官家慰问来着。恭喜伯父,石家圣眷不衰!”

“你呀,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官家对我说,算了,官家说甚你也明白。我来是要问问你,官家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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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各打算盘

原来刚才梁丰才走,赵祯就召见石元孙。.\\赵祯从前和石元孙没什么交集,体己话便无从谈起。但赵祯有样学样,早就练会了刘娥和诸位相公旁敲侧击拐弯抹角那一套,虽然小试牛刀,却还算顺利。

赵祯对石元孙表示了一下关切,问问他在殿前司做事还顺心否。石元孙竖起汗毛,谨慎回答,仰赖天恩,祖宗积德,过得很好。

赵祯点头表示那就好,石家世代将门,而且两家又是亲戚,与大宋休戚与共,希望不负天恩,不辱家门,继续当好差事。这次出来,有你石虞侯保驾,朕很放心。

“多蒙官家褒奖,臣肝脑涂地也难报以万一也!今日召臣,是否有旨意赐下?”

“呵呵,也无甚旨意,只是方才同梁爱卿闲谈,聊到你家。朕想来也好久未见到你了,故而见上一见。朕有些乏了,虞侯也下去休息吧。”

石元孙知道皇帝这是在暗示自己了,便不多话,抱拳行礼退了出去。到了中牟,就来到梁丰小帐寻找答案。

石元孙从进帐招呼,以长辈的身份嘱托梁丰,先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表示了亲近,这时候才问话。梁丰已经明白,这位前辈是很知道站队的。不过官场之上可大意不得,该演的戏码绝不能省掉。

“伯父说话,小侄却不甚明白。官家能有什么事?”梁丰笑笑说。

“哦,没有就好。须是老夫多心了。呵呵。说起来,先前一直没得机会近睹天颜,今日有幸,果然龙章凤姿,气概非凡。天佑我大宋,得此明君呐!”

“伯父说的是。官家确非常人所能及也,今日召见伯父,显见官家念旧,对石家的恩典!”

“那是当然,玉田。你知道么,咱们这回才出来,听说罗崇勋都知已经受诏,监了殿前司。”石元孙好像随意聊天一样说道。

“这个小侄也有听说,内侍监军,多有故事。遮么是近来殿前司有事,太后不甚放心?”

“嗨,军中有事无事,老夫我也不知。玉田你也知道。伯父我在军中只知做好自己本分,其余一概不问的。我们武人。从来只知忠君拼命,谁管那些鸟事?”石元孙嘿嘿笑道。

他说的也有道理,殿前都虞候,说起来挺重要,不过只是个从五品,他石元孙袭着从一品的俸禄,干着从五品的实差。说起来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埋汰,挺光荣的。

梁丰却知道老石这是在自己面前对赵祯表忠心了,按说他也是上太祖皇帝赵匡胤的外孙子。属于皇家近亲。可如今什么情形?赵家大房死的死疯的疯,石元孙都不敢提起这茬,能有个世袭公爷顶着就算不错,任个武职还不夹起尾巴做人?今天这就算天上掉馅饼了,小官家心血来潮召见自己,可不就是把一架梯子送到自己面前么?石元孙和赵祯对话几句就知道这是梁丰起了作用,所以要借梁丰的嘴把话给赵祯带回去。

梁丰笑着应道:“伯父忠心耿耿。官家一定知道的!”

几句话说完,双方的交易就算是基本达成。

石元孙点到为止出帐而去,梁丰知道,不止这一路。就算今后回到京城,只要有他石元孙在,小皇帝就算是从此高枕无忧了。

他暗暗佩服老石光棍之极,一旦押了宝,绝对的干干净净毫无犹豫。几句长辈式的口吻听起来像是教训,实则是把他父子全部交给自己和官家了。想着石宁同自己的交情,只要今后有机会,怎么说也要好生照顾才是。

石元孙那边却不是这么想。他家久经沙场官场两处,胎生下来就是政治动物,虽然现下看起来太后势大,可终归是个女流之辈啊,又日薄西山时日无多。到头来还不是官家的天下?

近来众说纷纭,言道太后有效武皇故事之意,石元孙听了却不太相信。别说他粗人出身,却自有一番见识。多年来冷眼旁观,太后刘娥论到手腕权谋,都是第一流的人物,可惜在他看来,还是手软了些。比起武则天那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武则天是什么人?连自己闺女都可以亲手活活闷死的主。反观刘娥呢?即便是最反对她的人,也没见她动过一根毫毛,最多一个贬官流放了事。

光凭这点,石元孙就认为刘娥无论心中怎么想,事情绝对做不出来,所以他才毫不犹豫靠向赵祯这边。刚才左一个玉田右一个玉田叫得亲热,还口口声声请他照顾儿子。听起来十分悲壮爽快,真有些送人质的感觉,其实他算盘打得最响。有这么年轻的官家和宠臣罩住,他石家第四代甚至第五代的富贵那就是没跑了!

所以石元孙回到自己的行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金枪班、御龙弓箭直、马队弩手、御龙弩直等各班头、都尉、指挥,重新排班,加强官家周围警卫,一定要在第二天开始给官家一种气象一新的感觉。

时间倒回赵祯出发谒陵的当天午时,刘娥独自在垂拱殿里批阅奏本。天子出巡,自有百官相送,她身为太后,只出面受了赵祯行礼,嘱咐几句就算是过场做到。

今天特殊,朝会免掉,所以一大早就自己到垂拱殿办公。早晨天还比较干燥,只刮了些风,等到近午,京城却下起毛毛细雨来。

刘娥一面批阅奏本,一面看看天色,问道:“官家这时候该到祥符了吧?”

罗崇勋在旁伺候着,急忙回答:“按脚程应该过了。”

“你说,吾此次让他去谒陵,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娘娘放心,绝无差池的,奴婢已经安排八十匹来往信使快马,保证娘娘每日问信不断。估计晚些便会有报安帖子传回。”

两人说得倒是比较含蓄,其实是罗崇勋安排了十个心腹徒子徒孙伴驾前往,赵祯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趁着赵祯每天都要送报安帖子的机会,这十个心腹便会安排轮班快马往返京城,报告皇帝的举动。

“吾给了李顺容一个机会,你说她会用上么?”刘娥淡淡笑道。

“呵呵,奴婢多言,那就看官家的造化了。若李顺容不知死活贸然相认,官家回来要做甚,只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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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监视和拉拢

“吾给了李顺容一个机会,你说她会用上么?”刘娥淡淡笑道。!9阅读网

“呵呵,奴婢多言,那就看官家的造化了。若李顺容不知死活贸然相认,官家回来要做甚,只在一念之间。”

罗崇勋旋即又小心道:“奴婢再斗胆说一句,娘娘这么做,实在有些冒险了。”说完,依旧低眉垂目躬身肃立。

其实刘娥当初答应赵祯谒陵,心里早有算计。顺容李氏是赵祯的生母,这是宫廷绝密,不但外廷,就是大内知道的也不多,加上刘娥权势,多年来根本就无人敢说破。最近刘娥自觉同赵祯关系渐渐紧张,权衡良久,决心卖个破绽,答应赵祯的谒陵要求,只看李氏会不会主动与赵祯会面并且说破他的来历。

刘娥自忖现在大权在握,赵祯知道了自己身世以后,无论怎样表现愤怒或许都不为过。那时只要他稍有出格举动,自己便可名正言顺地“被迫”反击了。大帽子挺多,不孝、忤逆、不敬嫡长、狂悖等等,任何一项都是乘机废掉赵祯的理由。

效当年武瞾废李显故事。

用句俗话形容,就是逼狗跳墙。

她曾经想过干脆简单一点,直接让人传出风去吹到赵祯耳朵里得了。可是想来想去,还是不妥。风传的冲击力太小,到了赵祯那里,从疑惑、震惊、核实、相信,不知要过多少时间。错过了第一时间强大的震撼力,赵祯完全可以在别人的帮忙下逐渐控制住情绪而采取理智应对的方式。那可不是刘娥想要的反应。

前次她挺后悔把寇准调回西府。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竖了一个对头,让她颇为头痛。不过大宋的机构设置也给了她便利和自信,枢府有调兵之权却不统兵,禁军负责统兵却无法调兵,故而最高决策权还是在自己手里。退一万步说,自己废了赵祯而自立,即便军中有人胆敢反对,也没有可以居中调度之人能联合天下兵马造自己的反。到时候群龙无,大可各个击破。从容应付。

何况目前天子近在咫尺,只要把殿前司、侍卫马、步军捏在手里,干净利落的雷霆一击,就可以攻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也是她下令罗崇勋判监殿前司的目的。

杨崇勋任殿前司都指挥使,贪渎成性,为人又骄横放肆,这种人是领不了造反的头的,有罗崇勋看住。想翻也翻不了天。

只是刘娥也没料到,还是有人早就盯上了杨崇勋。

杨崇勋虽然为人贪婪粗鄙。但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视赵家为天。从他爷爷开始,一家三代就分别伺候过太祖、太宗和真宗三任皇帝,他固然没本事造刘娥的反,但要他忠于刘娥也绝无可能。

身为武官,杨崇勋不被文官待见。朝廷有个啥事也没人理会过他。但这老儿却暗地里忧心忡忡,眼见官家同太后的缝隙渐渐扩大,却没个交情好的文臣可以商量,只好干着急。这时候及时出现了两个人。仿佛给他递过一盏指路明灯。这两人就是定王府的内侍曾亮其和陈希古。

曾亮其和陈希古来到杨崇勋家,老头正在午睡,听说定王府的内侍来拜,不敢怠慢,急忙客厅想见。

“冒昧登临,扰了殿帅清梦,失礼失礼。”曾亮其干干瘦瘦。笑得皮包骨头道。同来的陈希古也上前见礼唱喏。

“老乡亲说哪里话?请都请不来哩!”杨崇勋抱拳还礼笑道,把两人让了座,上了茶。原来曾亮其也是蓟州人氏,算得上杨崇勋的同乡。是以杨崇勋以老乡亲称呼,显得亲热。

“暌违日久,殿帅老当益壮,可喜可贺呀。呵呵!”曾亮其笑道。

“唉,老喽,不太中用了。两位贲临,一定有事指教,请说无妨。”杨崇勋直言道。

“也无甚事,前日王爷在宗正寺翻阅谱系,忽然看到殿帅祖、父事迹,想起殿帅一家世代忠良,颇为唏嘘。又想到下月便是殿帅寿辰,王爷不方便亲致问候,特命咱家同陈先生前来,提前致贺。些须薄礼,勿辞为安!”曾亮其也不罗嗦,直接递上一张礼单。

杨崇勋心中大喜,急忙起身接过礼单,打开看时,里面写着一行字,上写“谨拜寿辰贺仪,制钱五千贯。”同时夹着一张关子,正是五千贯数目。

老头一张橘皮老脸立马笑开了花,咧嘴道:“这个却如何是好?贱辰烦劳王爷存问,惭愧惭愧!”

“殿帅一生功在社稷,应当的。”陈希古一旁接话道。

杨崇勋笑着对陈希古道:“公子过誉了,当年老夫与令尊同朝为臣,虽一向少有亲近,但却极是羡慕陈家一门风华。令叔近来好么?”

“多谢殿帅挂念,家叔都还好。只是近来风声鹤唳,常自叹息,情绪不高。”陈希古答道,脸上肃然,好像提起这事也不太开心似的。其实他心里不屑杨崇勋,凭你一个武夫,当然没面子同我家亲近。一门三状元,是你们这种丘八世家能比的么?不过正好借此切入正题。

“哦?什么事如此严重?”杨崇勋果然关心起来。

“唉,这事说来虽不算机密,但也老大忌讳。”曾亮其假装看看四周无人,故作神秘道。其实曾亮其察言观色,见杨崇勋流着哈喇子受了礼,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也就不再多绕弯子。当下便将最近朝局说了一遍,只不过经过他的加工改良,变成了八贤王心忧太后有把权不让之心,官家久久不能亲政,两边缝隙渐大,估计官家安危都成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太后女流,难不成要一直听政下去么?”杨崇勋本来就同样不爽,看在钱的份上,便把两人引为知己,愁眉苦脸道。

“谁说不是呢?只是太后势大,如今谁也不敢说话。奴婢听说,过两日内廷就要派了罗都知来殿前司监军了。难道殿帅不知道么?”

“还有此事?老夫却是不知。遮莫就是那个罗崇勋罗都知?”杨崇勋还真不知道,而且一听居然是派个跟自己同名的太监来监视自己,立即感到一阵窝囊,老脸火辣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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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驾到巩县

“正是罗都知。,!殿帅同他熟么?”陈希古笑眯眯地撮点盐撒上道。

“不熟,老夫武臣,没得同内臣亲近。”

“那也无妨,这位罗都知虽说架子大些,又是太后身边极亲近的人,但听说喜好奉承。只要殿帅悉心说些好话,当不会为难殿帅老大人。”陈希古热心说道,满脸都是关切之意,替杨老大人出着主意。

“遮么陈先生同罗都知很熟么?”杨崇勋没接话,反问道。

“不熟,学生还未取得功名,怎能同内侍相熟?”

“虽然不熟,但陈先生已经深谙其道,只消寻个门路散漫做去,还怕搭不上罗都知这条好路子么?”杨崇勋冷冷说道。连着被陈希古在伤口上戳了几下,再也忍耐不住。

“唉是是是,学生愚昧,学生失言了。老殿帅莫怪!”陈希古赶忙作揖行礼道歉。杨崇勋冷哼一声,摸摸胡子懒得看他。要不是看了五千贯钱和八王的面子,早就大脚踹这厮滚出去了。他妈的这是哪根葱蒜,跑到老子府上来撒野?

“哈哈,这个小陈学士端的口无遮拦,冒犯殿帅。不过他也是一番好意,殿帅勿怪!”曾亮其在边上打起哈哈道。眼看老头果然大大不爽,就赶紧劝解。过犹不及,别真翻了脸。

“不敢,老朽一介武夫,怎能与陈先生论长短?”杨崇勋兀自冷冷说道。那五千贯的热乎劲渐渐就要过去了。

陈希古霍然起身,端正站在杨崇勋面前。诚恳道:“殿帅且容学生一言。此番学生随曾公公前来,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行事。故才有所冒犯。现见殿帅光明磊落,果然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老英雄,学生心服口服。学生敢对天发誓,若心中对殿帅真有半分不敬,让我黄沙盖脸,死无全尸!”

说完,整肃衣冠,双手过头。重重一揖到地,向杨崇勋行了一个大礼。

杨崇勋这才猛省道:“原来小陈先生是试探老夫来着。嗨,这又何必呢,不敢当,不敢当。”急忙起身把着陈希古的手臂扶他回了座位,面色复又亲热起来。

经过一番试探,三人再谈起目前的朝局,曾亮其和杨崇勋便显得更加悲壮。陈希古任务已经完成,便不再多言。只偶尔接下话头,烘托一下气氛。

曾亮其眼看气氛差不多了。放下茶碗问道:“殿帅,话已说透,咱家如今便代王爷问一句,若事有变,殿帅是要听太后的号令呢,还是站在官家一边?”

“曾公公此言谬矣,杨家三世深受皇恩,从来忠烈,没干过对不起皇家的事。怎地问出这话来?既然定王爷问起。老夫便对天起誓,杨家若有半分对官家不忠,有如此碗!”杨崇勋沉声说完,端起桌上茶碗猛地一贯,啪地一声,茶碗摔个粉碎。

“好!便等着殿帅这话呢。殿帅请看。”曾亮其赞了一声,从袖子里又摸出一通扎子递给杨崇勋。

杨崇勋接过打开。上面写着两行字“字付杨公崇勋钧鉴:卿公忠体国,忠烈无双,见字即可托以大事,望悉心谋划。以报天恩。”却没有署名画押。

杨崇勋抬头看看曾亮其,曾亮其低声道:“此是王爷亲笔,因事涉机密,不便花押,殿帅尽可放心。”杨崇勋心下恍然,点头不语。当下去到门口喊来家人,吩咐整治酒菜招待客人。

这一天直到深夜,三人一直商议大事。

话说赵祯车驾在中牟停了一夜,第二日取道原武,途经郑州,过荥阳,早有先遣安排了舟渡,过了汜水,终于踏上巩县地界,前后用了五个日夜。

进入巩县,正直冬日回暖,俗称小阳春。赵祯掀开大辂窗帘望着外面,一阵和煦暖风吹来,放眼天高地阔,四野阡陌纵横,虽正直肃杀之际,比起以往深锁宫中那些华丽景色,还是心中一爽。

巩县号称望县,是大宋划分的上等县治,东邻荥阳,南接登封,因其为洛阳前哨,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故有“东都锁匙”之称。

车驾一到巩县,驾前先行祗应来报,巩县令段仙念在县外二十里郊恭迎圣驾。赵祯表示知道了,命殿前都虞候石元孙前驱迎上,车驾缓缓跟随。

梁丰跟着行了五天,虽然每天白日可以去赵祯的大辂里混待遇,但大多时候还是在自家小车上度过。那时虽有官道,也多是土路,再加上铁皮包木轮,吱呀颠簸,早就浑身酸痛不已。听说到了巩县,不由神清气爽,恨不得马上跳下车来松松筋骨。

这时听到车外好像人声鼎沸,梁丰奇怪,掀起车帘探头朝外看去,只见远远道路两旁人山人海,好像还有彩扎牌坊,花绸和诸般供奉。心里纳闷:“不是说不准迎来送往吗?是哪个王八蛋如此胆大,劳命伤财来迎驾?嘿嘿,这马屁恐怕是要拍在马腿上了。”

车驾缓缓停住,按规矩吕夷简、章得象、晏殊、陈执中等人都要集合到大辂旁,等县令驾前参见了,才打道进城。这时吕夷简当先走到大辂旁,看到前面如此热闹,脸色便阴沉下来。陈执中也跟上,他现在管着全国肉喇叭,最是痛恨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看着这场面,冷笑一声道:“哼哼,好威风的县令,只把诏旨视若无物了!”

这时只见匆匆走来一个三十多岁中年人,身著青色官常服,身后跟着两个从八、九品官同七八个差役,走到大辂前双膝跪倒,大声道:“臣封丘县段仙念恭迎圣驾,吾皇圣安!”说毕叩下头去。

“圣躬安!”吕夷简替天子回道。

段仙念起来,又朝诸位随驾大臣打躬施礼,因有天子在车上,也不敢说话。

“段仙念,朝廷诏旨有令,不许沿途迎送,你不知道么?遮么还有偌大场面,故意违背诏旨,是何意图?”陈执中先忍不住,劈头就喝问道。

吕夷简稍微皱眉侧了一下头,又不好言语。心说官家还在车上呢,你慌什么?等到了行在再问也不迟嘛。

段仙念弯腰低声赔笑道:“好叫官家得知,朝廷诏旨,小臣实不敢违,只是阖城百姓听得天子行幸,欢腾一片,非要聚来一睹天颜,臣虽忝为县宰,也不好拂了百姓之意,少不得只好依了!是臣之罪,是臣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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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这是真的蛋痛啊

段仙念回答十分地珠圆玉润,陈执中一下子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就是有,也不好在管家车驾面前就开炮,只好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依照规矩,段仙念驾前参拜完毕,就该由内侍引入大辂恭聆圣谕,也就是皇帝意思性地见一面,说两句慰劳的话。可是赵祯虽然年纪小,心气却高。心道自己一片爱民之心,不欲扰民,才发了诏旨不准搞迎送仪式,一路上都过来了,偏偏到了地界,却被他来这么一出。这是拍自己马屁呢,还是当自己好欺负?

心里想着,外面李石彬奏道:“启奏官家,巩县令段仙念恭聆圣谕。”赵祯冷冷开口道:“免了,朕乏了,直接进城吧。传令石元孙,前方不许设香案跪拜,一切礼乐皆免!”说完便不再出声。

段仙念已经撩袍端带准备上豪华房车参观参观了,一听这话,刷地汗如雨下,脸色蜡黄。陈执中看了,悄没声地一笑,同章德象、晏殊一对视,三人皆有幸灾乐祸之意。连吕夷简在内,四个大官都不再罗嗦,直接转身回了各自车上,看都懒得看段仙念一眼。

车粼粼、马萧萧,大队人马启动,从段仙念身边缓缓过去,只留下这厮同几个下属呆立路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直到千帆过尽,不经意间瞟到后面居然还跟着一辆青蓬双轮小车,显见是八品官的配置,猛地眼睛一亮:这车里坐的,定是那个今科探花梁玉田了!

满城的百姓,自从接到县里通知,国家最高领导人要来视察,早在各个街道办事处的组织下,狠抓精神文明建设之风,秧歌、铙钹、锣鼓、口号加上香案、彩车、牌坊等等,夜以继日地操练制作,只等着车队一到,歌舞表演起来。好给巩县添彩,给县领导增光。

谁知等来的是一对对明晃晃的禁军先把路两边占了,一个声音洪亮的将官骑着大马沿途喊道:“圣上有旨,阖县百姓不须迎驾,各自散去!”一路跑一路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全都呆住。心说这都操练恁久了,咋说不闹便不闹了呢?有心要敲打起来,可是一来领头的去迎接了还没回来,没了号令;二来沿路两边的大兵们。一个个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虽然目不斜视,可也煞是吓人。还真不敢造次。只得眼睁睁望着那雄壮威武的车队一路扬尘而过,不过好歹是见着了数十人马又拉又推的豪华大房车队,算是开了一回眼界。

这边段仙念看着车队最后都已差不多要过完。依然站着不知道转的什么心思。身后巩县主簿忍不住轻轻扯扯他衣摆提醒道:“县尊,官家车驾已走老远了。”

“唉哟!”段仙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得带路啊。赶紧连滚带爬拼命朝前跑去,等冲到刚才组织的欢迎队伍前时,已经跑得全身血管都快爆炸,赵祯却又已经过去好远。段仙念车来不及上,扯过县衙一匹马,翻身骑上,抄小路猛追过去。这厮本不擅马术。匆忙上阵,使出吃奶的劲死命夹住马背,俯下身去搂住马背,恍若逃命一般狂奔。后面随从见这位大人玩命了,只好相陪赶去。

短短不到一刻时时间。也不知段仙念两胯被蹭掉几层油皮,自肛门往前处又被马背颠得蛋痛,方才从近路赶上石元孙率领的先遣部队。也顾不上扶正歪戴的纱帽,喘着粗气隔着部队朝石元孙打躬赔笑道:“下官赶来。给銮驾领路!”

石元孙看他一眼,点点头。让他一干人等进了队伍。

前前后后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进了县城,段仙念正要下马恭迎圣驾直奔县衙临时设下的行在歇息,谁知赵祯传旨,不在巩县停留,直奔芝田镇蔡庄永定陵陪宫安驻。段仙念一下傻了眼,只好依旧勒着缰绳带路,一路不停,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永定陵陪宫。

此时陪宫早得了消息,宫门外黑压压跪着一干守陵侍卫、陪宫黄门、守陵官、主祭官等。一见赵祯下了车驾,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赵祯摆手示意,过来两个老年内侍殿头,弓着腰笑道:“官家一路劳顿幸苦,且请进殿将歇。”赵祯见二人都已苍老,不好怠慢,柔声道:“幸苦你们啦。”说完跟在后面进了宫院。两个老太监听他语中慰劳之意,眼圈一红,几乎要掉下内来。

陪宫分前殿、中殿、后宫三大进,共房屋二三百间。前殿为侍卫、守陵、主祭等日常值守办公之所,中殿留着预备每年大祭、上祭的礼仪演示,后宫便是宫中旧人所居。赵祯生母李顺容和妹妹赵妙元就居住在后面。

这时赵祯先到中殿宝榻坐了,一路随从各官员,侍卫首领,黄门内侍等进来按各自品秩站了,行大礼毕,听候官家吩咐。赵祯道:“众卿一路跟随辛苦,不须多礼了,都到前殿将歇。”说完李石彬又出列,把赵祯的原话又传达一遍,加了一句“非召勿进。”吕夷简等大臣才躬身退下。

段仙念等巩县来人没被召见,只在宫门外等候命令。好一会儿过去,才有黄门出来宣旨巩县来人辛苦,各自回去,后日方来参见。说毕拂尘一甩,自己便进了宫。

可叹这厮等了恁久,只等来这么一句。也不敢多言,只好转身叉开双腿,一步步往前挪动朝坐骑走去。眼看着那匹马正低头吃草,忍不住头皮一阵阵发麻。

身后县尉、主簿同衙门差役见到老爷动作僵硬,举止怪异,忍不住上前关心询问。段仙念只好忍住不说话,被两人死命扶上马背,依旧回了巩县。

当晚段仙念一夜哼哼不已,侍妾百般服侍都不得法。原来这位县太爷不曾骑过恁长时间快马,双胯掉皮不说,卵蛋颠得充血,阳根痛缩无力,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更可惜他为了迎接圣驾,维稳第一,关闭了全县所有洗头、捶背、按摩诸般行业,这时痛得死去活来,连个捏脚师父也寻找不到,只好躺在床上干哼哼。

ps:唉,如此狗官,天下恁多。不专写一章,难出扇子心头之气!只是没曾真正见过那些丑态,多凭想象,也不知诸公满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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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见过顺容

283、见过顺容

赵祯一路劳顿,沐浴更衣后歇息在后宫追远殿的暖阁里,一身雪白锻袍,光着脚丫,正在打量陪宫里的一切。外面李石彬轻声道官家,长公主殿下到了。”

“哦?妹妹来了,呵呵。”

赵祯赶紧穿了鞋走到外殿,一身宫装,形容秀美的妙元远远福了一礼见过皇兄!”

“妹妹毋多礼,快进来。”赵祯笑着拉了她手,一同走进暖阁,李石彬也两个宫女也跟了进来。

“妹妹,皇兄这次来谒陵,你高兴吧?无不少字”赵祯笑问。赵妙元陪着她母亲多半在此伴陵,无大事,一般不到京城。赵祯一路行来,虽然所到之处都算繁华,然而皇陵周围,毕竟冷清,想这妹妹一定十分寂寞。

“嗯,皇妹听说皇兄要来,欢喜得紧。”赵妙元点头笑道。她已过了十四岁生日,出落得更加如同清水芙蓉般动人,加上天生一种高贵恬淡的气质,显得稚气不多,成熟不少。

“其实朕这次来,还有一个小小缘故,就是要来看看你和你母妃。”赵祯虽也不大,但比起这个来,又显得成熟许多,对赵妙元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哦?真的么?”赵妙元眼睛一亮,特别高兴。尤在其次,每年都要进宫住上一两个月,常常见到哥哥的还不打紧。母亲却从未见过官家,闲来无事,便经常会打听哥哥情况。有时候听说皇兄一些高兴事,她也会跟着开心,笑得合不拢嘴;有时候听说皇兄有了苦恼,她老人家也居然会担心得掉泪。这回赵祯亲口说要看望母亲,赵妙元心里激动,比给赏赐还开心!

赵祯却不好告诉她是梁丰出的主意,既然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便要眷顾些,莫等以后嫁了人,让婆家给轻贱了。赵祯听梁丰说得有理,当然要来给妹子撑腰!

这时听妙元问起,赵祯只好随口道你母妃发愿给先帝伴陵,该当尊敬,来了岂能不见?这样吧,回头朕安排一下,明日见你母妃如何?”

“呵,好哇!”妙元喜道。

兄妹俩又说了些话,这时外面来报,吕等在中殿侯旨。妙元这才辞别,通知母亲好消息。

“官家,依来之前司天监测算,四日后是吉日,合当谒陵,下面诸事已差不多准备停当了,特来禀告。”吕夷简奏道。

“嗯,有劳吕并众卿了,这几日诸位便随意吧,不必天天了。”

众人退下,旁边最最打酱油的梁丰被留下。

“诶,刚才已经告诉他们,不必天天了。朕想趁这空子,悄悄出去转转,你看如何?”人一走,赵祯马上现了原形,放风的滋味真好,不乘机会来次微服私访那多可惜?

“呵呵,没问题。我说的!”梁丰拍胸脯道。

赵祯大喜,马上当着他面把李石彬叫进来商量。吓得李石彬噗通跪下道不妥啊官家,官家九五之尊,岂能轻易私访,现在离京已远,侍卫尚且不足,不可涉险啊!”完了摆出一副要上前抱大腿死谏的架势。

吓了赵祯一跳。转头忍不住对梁丰大声道你不是说了没问题么?”

“是啊,没问题,我说的。可他没说啊!”梁丰耍赖道。不过还是换了一副面孔对李石彬笑道李公公,你看,咱们跟着官家出来,一呢是陪他尽尽孝心。这二呢,那宫里忒也闷煞,有这么个机会,且让官家稍微走动走动。也可顺便察看一下风土民情,知我大宋治国之艰难不易。往后亲政,多有帮助。如何不可?”

“不行,说出大天来也不能够。出了事你兜着?”

“行,我兜着就我兜着!”

“那也不行,你兜得了么?”忠心耿耿的老李平日对梁丰十分客气亲热,如今涉及到原则问题,死活就不让步,还白了他一眼。他是副都知内侍,总管皇帝身边一应事体,权高,责任也大。从京城来到这荒郊野外,睡觉他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岂能答应?

“你老别急啊,听我把话说完。咱们可不单独出去,先把护卫事宜安排好了再去,如何?”

李石彬听了,才疑惑地问如何安排?”

“简单,把石元孙叫来便可。”

石元孙被宣到殿中,一听赵祯的意思,心中也有些打鼓。不过梁丰说道,命金枪班、御龙弓箭直和内廷侍卫先换上民服,散落御驾左右。梁丰、石元孙、李石彬再叫上两个可靠黄门也化了妆,让赵祯坐着梁丰来时的车子,就到镇上逛一逛便。

石元孙自恃武艺了得,金枪班和弓箭直也是亲手调教,能力和忠心都信得过,这么安排,除非有人大军造反,否则也不会有事。想了一想,便答应了。

李石彬石元孙的能力,见他答应,官家又同意带上,也只好谨慎表示可以。

当日天色已晚,便决定第二天天子微服。

第二天申时,赵祯着常服,由李石彬相陪,去到翠微阁对先帝顺容李氏见礼。

来到翠微阁院子,老远就见七八个黄门和宫女簇拥着一位宫装妇人,头戴三凤冠,下摆五褶云彩宝裙,由妹妹妙元搀扶着站在阶下等候。

赵祯有些愣住,按照礼制,李氏不过是一个普通先帝身边侍奉之人,用不着亲自相见的,看着妹妹面子才,而且也不是正规仪式,所以只带了李石彬跟随。而眼前这位顺容,分明是认真准备,郑而重之,倒显得随意了。

而且,李顺容虽然名分不高,但也算是赵祯的长辈,只要在堂上相迎便可,这回居然降阶,也是大出赵祯意外。

赵祯见状,赶紧向前紧走几步,来到李氏跟前,平平叉手点头道见过顺容。”

李氏却浑身一颤,身子前倾冲了半步,又硬生生刹住,愣了一下子才勉强躬身还了个礼,颤声道官家有礼了。”显见心中激动之极。

旁边搀扶母亲的赵妙元诧异不已,方才皇兄,母亲手掌一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好生疼痛。母亲素来恬淡安适,何尝如此失态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83、见过顺容

283、见过顺容是由会员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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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可算是个好官

赵祯感受到李顺容异样的表现,心里也有些许发毛。..除了宦官、宫女,很少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真情流露。不过他还是能察觉出这位中年妇人对自己其实并无歹意,只是激动罢了。他秉性善良,也就很有礼节地接受了这种过分的表达。

赵祯稍后于李氏半步走近阁中,伸手虚扶把李氏让了上位,自己坐在下,妙元站在李氏身后,三人一时无语。

少时,李氏终于努力平静了气息,含笑谢道:“官家至孝,亲自谒陵,能抽空看望老身,实是感激不尽!”

“顺容说哪里话,于情于理,该当致候的。”说完,抬头看了妙元一眼。

李氏却还是有些分神,几乎是毫无顾忌地直视着赵祯,那目光,充满了慈爱,也隐隐有些许伤痛。赵祯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心道或许这妇人原本在宫里就承欢不多,如今荒丘寂寞,便如同巩县城外百姓欲睹天颜那样,没看到自己都要激动,也不奇怪。何况她面目慈祥,于自己好似很有缘分。也生出许多好感来。

当下温颜陪话,主动问了李氏许多起居饮食的问题,知道虽然地隔偏远,但宫里一年四季并没差了分毫,反而是按美人以上品秩奉养,已经算是大大的厚待了。

赵祯略微安心,心道妹妹母子本来在此就过得冷清,要是减薄了那还了得?

“官家龙体好么?”

“还好,承顺容关心。”

“早晚还须多注意些,官家一国之君,是天下的福祉。”

“是。”

气氛挺尴尬的,内外有别,又谈不了什么朝廷大事。从未见过面,也说不来什么亲热话,就如此干巴巴地对答。赵祯终于站起身来,笑道:“今日见了顺容身体康泰,供养无虞。朕也就放心了。朕就只有妙元一个妹妹,就着她好生侍奉顺容。今后如有何需要,只管同朕开口便是。时候不早了,顺容早些休息,朕这就告辞。”

“啊?!官家这便要走了么?”李氏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失望。转瞬又道:“要不。留膳在此吧!”

赵祯听她口气,有些歉然,再看她满脸慈爱渴望的样子,心中不忍。便点点头道:“好吧。”

李氏大喜,急忙吩咐摆膳,自己却在侧殿支了一个紫纱屏风,将两桌隔开,但能够隔着屏风看到官家吃饭的样子。

这一顿饭赵祯吃得难过之极。勉强就着菜肴用了一小碗饭便停下。又略说了几句话,最后还是起身告辞。走时李氏又亲自送到阶下,一直望着赵祯背影消失不见方才回身。

“娘娘你今日好生奇怪,怎地那样看着皇兄?也是他脾气好,否则你那样看法,人家要不高兴了。”

“啊,是啊,娘娘今日失态了。这里好久没人来,官家亲临。娘娘心中荣耀激动嘛!元儿你且下去吧,娘娘有些乏了,想休息。”

赵妙元见哥哥一走,母亲情绪便有些不好,也不敢再说。只好点点头出去。她哪里知道,李氏回头独自关在寝殿里抽泣了一日。当年她在皇后刘娥面前立过誓言,绝不看太子一眼。如今十六年过去,那么温文尔雅。那么气度雍容的皇帝,便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咫尺天涯若许年。陡然相见却不能相认,能不悲喜交加?

赵祯无比难受吃完饭终于离开翠微阁,擦了擦大冬天头上出的白毛汗,来到中殿马上传见石元孙。

“官家,都准备好了。”石元孙也没二话,直接说。

“好,那就走。”

石元孙待赵祯和李石彬换了便服,领着二人从中殿一道角门夹巷走到前殿,这时前殿已经基本清场,角落里吕夷简、章德象、晏殊、陈执中和梁丰也都换了布冬衣,正等在那里。

赵祯此时简直是跃跃欲试,满脸兴奋,在石元孙的带领下当先上了一辆马车,李石彬跟着跃上。赵祯回头想喊梁丰一道,却早被他微笑看过来摆手示意不上,只得罢了。

开玩笑,有本事,可以做宠臣。这会儿上了皇上的车,也不看身后几双眼睛盯着,那时候当了弄臣,就臭了。

梁丰等着吕夷简、章得象上了第二辆,晏殊、陈执中上了第三辆,再没车了,只好勉强挤上去同晏、陈二人一道。

石元孙安排了七八个随从,扮作百姓跟着三驾马车,自己却扮作出门办事的老爷,带了两个随从,骑着马走在马车前后不远处。至于一路上往来挑担推车赤脚赶路的,有些梁丰他们还真不太分得出来,谁是行人,谁是侍卫。

车厢摇晃,面前两人,一个是堂堂侍郎,算起来还是自己座师。一个权勾中丞,暗地里也是自家仇人。梁丰坐在里面似乎略显尴尬。

晏侍郎面如冠玉,双眉入鬓,颌下三绺长须垂在胸前,以手抚之,正笑眯眯地看着梁丰,这是两人头一遭如此相近。他一直对这位小朋友挺感兴趣,今天当然要仔细打量。

而梁丰自来大宋,已经被一连串的名人搞到麻木,即便是面前这位“无可奈何花落去”相公,也激不起他心中多少波澜了,只好老老实实陪着笑任他观赏。一旁陈执中并不知道当年害自己和刘中丞出尽丑态的便是眼前这个坏蛋,但他对梁丰没什么好感,只闭门养神,不理会这厮。

“玉田,老夫久仰你大名啊,向来无缘亲近。近来可有佳句否?”晏殊忍不住,主动搭话道。

“呵呵,大人过奖了。学生近来学做父母官,忙得要死,早把这些小道忘光光了。”

“嗯,这倒也像个县令的样子。呵呵,只是每日埋俗事,我看也不甚好。莫到头做了个俗吏。”

“大人教训得是,不过学生此时深恐俗得不够,不能扎根泥土,没得辜负了太后、官家和列位前辈的青眼。唉,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辈,一枝一叶总关情呀!”

这厮实在是不老实,口口声声说要扎根泥土,顺嘴便把郑板桥剽窃了一番。听得晏殊一愣,还未说话,旁边陈执中本来假装睡觉的,此时眼睛一亮:“呵呵,梁玉田,还道你少年显贵,必不能吃苦,听你道来,可算是个好官!”

ps:“男青年”书友责怪这几天更新慢,不好意思,且容处理一下身边事再努力恢复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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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墨吏段仙念

ps:这一章写了四千字,不知能不能暂时缓解一下情绪?

要想当御史中丞,就得有个中丞样,该骂就骂,该夸就夸,不能有半点含糊。,!听到梁丰一套一套的,陈执中便忍不住赞道。

“好绝句,可为天下州县之铭也!咦,怎么,巩县也有竹子么?这倒是头一回听说。”晏殊称赞之于,也适当提出自己的疑问。

梁丰心里大汗,他妈的光顾着吹牛皮了,没注意自家县衙内宅连片竹叶都没有。只好支支吾吾不置可否,心道回去无论如何也要找些竹子来栽上,哪怕栽死了也要留个尸首。免得谎言戳穿。

不过此时车上气氛倒是好得多了,三人交谈,特别是说道《三字经》那物事,两位前辈赞叹不已,已经表示自家今后凡有了蒙童,就用这书作启蒙教材了。梁丰谦逊之于,也表示回头给两位大人一人送一本精装豪华本的,留作纪念。

芝田镇离蔡庄不远,大概小一个时辰就到了。

镇上是两条交叉的十字大街,共约百多户人家的样子。别小看这点户口,那时候在大宋,就算是大镇了。还得托了赵祯死去的爸爸的福,因为埋了皇上在附近,才聚了那么高的人气。

街面石板铺成,历经多年,早已变得光滑溜溜。赵祯下了车一看,显得有些失望。虽说自己平日住的皇宫比起历朝历代算是寒碜,但这小镇也忒小了,还不如自己徒步从福宁殿走到坤宁宫呢。虽说他现在打死也不愿去那地方。

李石彬知道官家没见识过这么小的地方,站在身后尽量不惹人注意地赔笑道:“官家,这就算是一个大镇了。街道也还齐整,既然来了,官家便不妨随意走走?”

赵祯一想也是,自己是来私访民情的,又不是参观大都市,怎么能挑剔呢?点点头。迈步缓缓逛去。他这一走,后面几辆车跳下来的老老少少,还有石元孙的徒子徒孙们也就全部跟着开动,倒给这下午冷风中有些清冷的镇上带来些许人气。

也是他们老赵家御下历来不严,臣子们随口胡说八道口无遮拦惯了的。身后几位觉得既然逛街。也别闷着不开腔啊。于是四五位大小臣就边走边聊起天来。

晏侍郎老家是抚州临川,也是一个小镇,还不如这里呢。也是他命好,一中了进士就在中央部委干活。请贵无比。也就没了地方官经验,这时候走在街上,看见小镇街两旁屋宇高耸,鳞次栉比,虽值初冬。隔三差五也有小摊小店开张买卖,路上人虽然不多,也总还有些热闹的样子。不免夸赞道:“想不到这芝田镇还真是不错,看这屋宇街道,若非户数少些,也不下于一个县城。看来此地百姓富足得很呐!玉田,你那封丘,可找得出这么好的镇来否?”

赵祯一边走,一边留神听他们说话。这时晏殊发言。他也凝神一看,果然不错,房子都很气派,门脸都很新。甚至可以嗅到新刷的油漆味道了。

他也很开心,毕竟子民生活幸福是他这个职业应该的追求。不由暗暗点头。同意晏殊的说法。又要听听梁丰是如何回答的。

“找不出。”梁丰笑笑答道。语气里居然殊无惭愧之意,也不怎么解释。

吕夷简属于陪同系列中级别最高的,不怎么好发言。听了梁丰回答,扭头看了他一眼。也是淡淡一笑。目光中却似有嘉奖之意。

章得象却抬杠了,说道:“叔同。你是一叶障目了。看着好房子就以为富足了,不觉其中有诈么?”他一中进士便当过玉山县令,很有发言权。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因为是跟着私访,大家都不已职务称呼。晏殊问道。

“嘿嘿,你看这房子,栋栋都如同新建,这油漆,也仿佛匆匆刷上去的。一家两家如此倒也罢了,整个镇子都是一般,难道是约好了的?”章得象一针见血指出道。

“哦!这个我倒还未注意。”晏侍郎反思一下,急忙认错。赵祯心里一动,又仔细观瞧,果然如此。

“那么敢问希言兄,何故如此呢?”晏殊诚恳请教道。

“玉田,考考你,你来回答。”章得象扭头看着梁丰笑道。一副前辈县令的和蔼语气。

“嘿嘿,学生不会此面子工程。”

“面子工程?”

吕夷简、章得象、陈执中和赵祯眼睛一亮。吕夷简这会儿忍不住开口笑道:“玉田果然有才,随口一词,褒贬殆尽。老夫却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词语。不错,不错!”

这就是极高的赞誉了。

晏殊从小就是神童,只不过没有地方工作经验,领悟稍慢一点而已。梁丰新词一出口,他就马上明白了,忍不住笑骂道:“叵耐这个段知县,恁地费如此心思,邀功媚上。简直奇葩!”

前天几个大官就不齿那段仙念一番做作,见他碰了钉子都很有幸灾乐祸之意。当时没说,今天还是忍不住顺口下药。

赵祯听了果然不悦,心道这大宋怎地出了这么个龌龊县令?改天叫来好生教训一顿才是。

“恐怕不止这些。”梁丰摇头应道。以他后世多年的经验,这里面或许还有猫腻。

“说来听听?”吕夷简放缓脚步问道。

“学生还不敢断言,等看看才能说。”

梁丰说完,抬头看看前方有家酒楼,便走上几步对赵祯笑道:“公子,要不上去吃几杯酒如何?也好就近看看风土人情。”

“嗯,很好,咱们就去。”赵祯喜道,当先抬腿就朝那酒楼走去。

一个小镇,能有什么好酒楼?无非是取个“丁家老店”的招牌罢了。至于老不老还两说。不过门脸新,场子大,还颇能容人。于是一大票老少都拥了进去,跟着老店便热闹起来,前前后后居然又进来二三十人,随意散漫坐下。

掌柜迎来送往多年,眼力非凡,一眼就瞅出起先进来的几个老少定是贵客。一个个虽然布袍长衫,但气度雍容。个个都像是富贵的主。便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一接待。冲上前去弯腰唱喏道:“几位客官,是楼下大堂呢还是楼上雅座?”

毕竟是官家私服,再如何打成一片,也要有所区别。吕夷简答话道:“楼上雅座吧。”

“好,请请请!”说完头前领路。引众人上楼。

到了楼上。掌柜正要把众人引到临街窗前坐了,梁丰忽道:“不坐这边,我们坐那边。”说完手指背街一面示意。掌柜一愣,忙笑道行行。推开背街一个雅间。引了众人进去。

赵祯落座不解问道:“为何要坐这边,朕想看看街景不行么?”

“当然可以,不过我想看看自己猜得准不准。”梁丰笑笑,顺手推开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霎时一股冷风吹进雅间,李石彬率先缩头嚷道:“梁大人快关上。关上,公子受不得风。”

梁丰不答,探头朝外面一看,回头对赵祯道:“公子请看。”

赵祯起身过去顺着他所指朝外面一看,原来沿街各栋华丽的房子背后,是一排排,一片片紧紧相连的烂棚户,破瓦房,又挤。又脏。还可以看见有些人家出入行动,腌臜不堪,蓬头垢面。

这是赵祯生平头一次和国家最底层如此接近,他脑瓜子里从未想过这世上还会有如此情景,不禁呆住。

吕夷简看着君臣二人趴在窗户上。捻须不语。章得象、晏殊、陈执中跟着过去看了,也都无语退开。

赵祯回头有些丧气,甚至有一丝恼怒地朝诸位大臣扫了一眼,轻声道:“怎会如此?”

“是臣等失职。”

吕夷简带头站起。率领其他几位躬身答道。

话音才落,一旁放风的李石彬嘘了一声。众人连忙闭嘴。这时噔噔噔从楼下上来一个小二,手搭干布,短打围裙,点头哈腰一路赔笑进来。看来是得了掌柜吩咐,要小心伺候。

“几位客官老爷,敢问想吃点啥?”

“你这里都有些什么菜啊?”李石彬问道。他努力粗了嗓子讲话,也没露陷。

“回客官话,小店有肉线条子,虾腊,肉腊,酒醋肉、白腰子、三鲜笋炒鹌子、花笋,蜜冬瓜鱼儿,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橘、脯腊十碟、烙润鸠子、石首鱼。蜜冬瓜鱼、酥琼叶子”

他口齿伶俐,一口气报了许多菜名出来。

“呵呵,也难为你了。只是你们这小小镇上,端的有如此多食材准备不成?莫等下我们点了,你却做不出来。”

“嗐,不是小的夸口,只要我报的,都做得出。只是银钱费事些罢了。”

“嗯,这个老夫倒好奇了,我且问问你,这些菜都是什么价钱?”吕夷简忽然插嘴,还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银子丢给小二道。

那小子接了银子,眉花眼笑,忙不迭将各式菜价报上。他不说还好,越说吕夷简、章得象、梁丰等人眼色越是沉重。只有晏殊、赵祯等比较茫然。

原来小二报的菜价,几乎样样都比京城还要贵了一二分。话句话说,等于是这里随便上个五六样菜,便要三四两银子,物价可算高得离谱!

“你一个小镇,怎地物价恁高?”吕夷简皱眉道。

“好叫客官老爷得知,咱们这镇,乃是皇陵守护之地,本来过往商客便已不少,南北往来,要达郑州、东都,俱从此过。自然物事要比别处贵些。”小二有些得意道。

“嗯,这也有理。我再来问你,像你家这般酒家,怕是房租不菲吧?”

“老爷,这可是我们掌柜自家的房子,你老可不知道,这可是上月加紧造的,费银许多呢。不信你看看其他各家,都是一路,全是新房。”

“这是为何?”

“嘿,说起来,便是咱们知县大人的功劳。以前这镇子破烂一片,虽然热闹,却煞是寒酸。我们知县大人见了,便起心整顿一番,将沿街穷户、破落俱都赶到背处,特意腾出偌大地盘来,重新将路铺了。这时正好听说朝廷下旨,官家要来谒陵,知县大人便召了全县富户俱来镇上认筹扑买土地,价高者得。我家掌柜本是桑林镇人,因有许多银子,便也来扑买,这块地花了整整六百贯才买下,又加紧盖了房子。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官家驾到之前完工开张!”

“为什么要赶在官家驾到前开张?迟些便又如何?”

“你老有所不知,县令段老爷言道,官家驾临,须得让他看到咱们县物埠民丰的太平景象方好。故而勒令各家赶工,不得拖延。”

“知道了,你这猴儿,也算机灵多口。来,点菜吧。”吕夷简不动声色问完,随口夸他一句,便看向李石彬。李石彬赶忙上前,随意点了些酒菜,小二转身下去。

吕夷简这时看着梁丰笑道:“果然不出玉田所料,这个段县令端的是个人才啊!”

“官家,臣要参他!”陈执中在一旁听得火大,已经气极,也不管什么场合,便要行使职权。

赵祯还有些不懂,疑惑地看着梁丰,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官家,差不多已经知道了,这个段仙念,借着官家你谒陵巡行之机,巧立名目,驱赶镇上百姓。白白空出许多好地段来,再高价卖给商家,从中渔利。同时又趁你谒陵,邀功请赏,望博得朝廷夸赞。这个镇子,便是他的政绩。来年吏部磨勘,自然要加官进爵,一路青云直上!”

“只是苦了这一镇百姓,俱都被他驱赶到后面。也不知有多少人家原本靠着在镇上临街做些买卖过活,现在多半衣食无着,另谋生路罢了。”章得象接嘴叹道。

“啪”地一声,赵祯重重拍了桌子道:“朗朗乾坤,岂容这种墨吏横行?中丞,你赶紧写奏本,快马送到京城去。朕也附札,说明亲眼得见。”

“是!”陈执中应了口谕。

“还有,吕相公再写封信给王曾师傅,请他查上一查,这个段仙念还有哪些作孽事,一并奏来。”

王曾已经判知河南府,正是段仙念的顶头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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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段大人又挨揍

酒菜逐一上来,饮宴却颇为复杂。.\\李石彬特意向店家要了两套碗碟摆好,命跟来的贴身黄门先每样菜取出一小份,当面尝了,才将菜拨成两份,把赵祯用的跟众人分开。看看黄门吃了没事,赵祯才同诸大臣动箸。

其实若是在宫里也没这么复杂,只是出来须小心些,毕竟微服私访,又不能派人进人家厨房盯着大厨做菜。

但这会儿赵祯已经没了刚才出来的兴奋劲,一边小口品尝菜肴,一边思考,说道:“想朝廷待百官已是不薄,为何随便一个县令,便能如此胡作非为肆无忌惮?若天下州县皆如此,那如何了得?”他很忧心忡忡。

“人心不足,欲壑难填罢了。不过官家毋须多虑,我朝示臣以仁,满朝文武无不感恩戴德,肝脑涂地以报天恩。如这个段仙念之流的是害群之马只是极少数。”章得象宽慰赵祯。

“官家所虑极是,是以三代之治,无不以德化之。非以礼不足以正人之为,非以德不足以正人之心。只要官家勤谨修身,行虞唐之政,自然春风化雨,被泽万方。”

这是晏殊跟着打打酱油。

“你呢,梁丰。朕记得你的《越来草堂笔记》似乎说过此事,好像还提起过叫什么报纸的物事,说是能彰人之善,批人之过,因势利导,教化庶民。那物事到底在何处?怎不见你用上?”赵祯听两位净说些淡话,实在没兴趣,便转向梁丰。

梁丰听了,拱手笑道:“臣以为还不具备条件,故尚未为之。”

赵祯本来还想再问,可见他好像不准备继续说了,只好打住。

吃完饭,一干人出了丁家老店,赵祯本来还想绕到沿街后面,深入看看民间疾苦。李石彬一听,死命相劝。万金之体,怎能去那些腌臜地方?吕夷简等均以为不妥,只好罢了。这一次微服,赵祯很不过瘾和满意。玩儿也没痛快。访也没彻底。但也无可如何,只好打道回宫。

第二日一早,寅时不到,陪宫衰钟催起。内侍进献白衣中单,元色纱罩。赵祯起来,有后宫服侍沐浴毕,换上中单、纱罩,于追远殿立真宗牌位。整座陪宫装扮得一片雪白世界。

赵祯先来到正殿,宗正寺少卿赵允成着惨服,先奠了第一道祭册。太常寺卿章得象着惨服,一侧扶了赵祯上前,跪在真宗牌位下锦垫,伏地大哭。后面吕夷简、晏殊、陈执中、梁丰等都换了惨服,跟着哭拜。

半个时辰之后,赵祯由章得象和赵允成掺起,暖阁歇息。其余众人下殿休息。

从这会儿起。每日三哭,一直坚持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赵祯着祭祀衮服,青衣八章,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火、宗彝;纁裳四章。绣藻、粉米、黼、黻。蔽膝随裳色,绣升龙二。白罗中单,皂褾、襈,红罗勒帛。青罗袜带。绯白罗大带,革带。白玉双佩。大绶六采,赤、黄、黑、白、缥、绿,小绶三色,如大绶,间施玉环三。朱韈,赤舄,缘以黄罗。

穿戴完毕,到殿中站了。吕夷简等大臣服布斜巾、四脚,直领布衤兰,腰绖、加布冠、斜巾、帽,首绖,大袖、裙、裤。分列两厢。

章得象出列叫道:“首奠!”晏殊便端过一尊爵来,双手递给赵允成,赵允成接过,转身递给赵祯。赵祯双手高捧,对天地各一拜,转头对着真宗灵牌,泪如雨下,将酒奠在灵前。

哀乐大奏。

除当值外,所有人俱向真宗灵牌三跪九叩,哀声四起。

礼毕,由章、赵二人左右搀扶赵祯,晏殊引路,吕夷简带其余人跟随,缓步出了陪宫,上大辂,朝永定陵驶去。

到了皇陵山脚神道牌坊前,这时候永定陵两边已经早一日设黄麾杖,侍卫陵寝。赵祯被搀扶下车来,礼部侍郎赞引,宗正寺少卿、太常寺卿分列左右跟随,背后又是吕夷简等,缓缓沿神道朝地宫门走去。

由于这次跟来谒陵的人极少,按理赵家七庙之内的子孙,也就是赵恒的子侄辈都应该来的。只是赵元俨身为大宗正称病,加上赵祯本次又表示不欲铺张,压缩经费,故而改成赵允成代表七庙随祭。如此,便只有将谒陵队伍稍微拉长,大家间歇大一点,所以吕夷简后面隔老远才跟着陈执中,陈执中后面隔老远才跟着梁丰,文官过去才有殿前司各兵种混合排列跟随。

这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插曲,让跟在稍后的陈执中和梁丰差点忍不住开心一笑。

巩县知县事段仙念作为理应到场的陪祭人员,因为那天赵祯微服私访而被众人恨上,居然就没人通知他到场。这厮苦等两日不见人来传旨,心中更加慌乱。蛋还没好呢,知道自己此番算是把官家和大臣们得罪了。

他并不懊恼自己马屁拍得让人讨厌,却以为是没拍到g点而惹的货。反思之余,决心要将功补过。于是第四日上,召集县衙班子成员,白衣白帽穿戴齐整,连夜赶到蔡庄陪祭。

看见队伍已经过来,段仙念不敢惊动,只等赵祯朝前走了去,便带着主簿和县尉战战兢兢想从后面混进去。也真是这厮瞎了狗眼,不看跟来侍卫的都是些什么人,那可是大宋的御林军,精锐部队。他满以为自己身著朝廷惨服自会有人认得,就要插队跟在梁丰后面。

陈执中和梁丰走得晚,老远就看到他们过来,还没用眼色示意石元孙派人阻拦,段仙念已经领着几个属下挤了过来。石元孙手都来不及挥,便看见金枪班几个侍卫抢过,蓬蓬几声闷响,段仙念和两个下属已被三拳两拐捶翻在地,因为下手太重,哼都哼不出声来,便被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陈执中回头看看梁丰,两人相视一笑,十分快意!

前方赵祯他们可没看见这一节,赵祯正满面肃然,遥望着远处的卧龙岗,一步步沿着神道走去。

ps:天天感谢“二b男青年”的鼓励!我会努力的。

ps:这里说个小故事,书中县令挨揍一节,确实发生过这个小故事。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扇子家乡的一处风景区,有次来了当时的总理李先生。这位大官在名胜前照相留念完毕,转身返回上台阶时,估计是脚下滑了,一个踉跄。扇子家乡的一个县长在旁边见机,急忙要冲上去扶。谁知李大人身边中南海保镖反应奇快,顺手就是一拐子,那县长当场倒地不起。后来听说居然断了一根肋骨。这事在我们家乡传为美谈,因此扯过来用用。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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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谒陵

神道遥遥,赵祯双目注视父亲的陵寝,不知不觉,泪水又润湿了眼角。!“本站域名就是的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能不承认,古人的感情的确比后世丰富得多。究其原因,一是因为短命。大家寿命都短,所以对生离死别就特别敏感些。二是因为他们提倡以孝为天下先,对父母的孝敬视为天经地义,铭心刻骨。三是古人的诗人气质浓郁,神经敏感,所以鲁迅曾讥讽他们“看见月缺花残,便黯然泪下”。

综此三条,便不难理解,为何赵祯每天三次,连着哭了三天,还有这么多眼泪要流。

行至阙门,赵祯就放开喉咙,失声痛哭起来。旁边两位急忙扶他立在早就安排好的中心位置,然后赵祯便要行擗踊之礼。所谓擗踊,就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意思。他哭得伤心,身后臣子们也跟着伤心痛嚎。就连梁丰这种全无古人心肝的家伙,也少不得使劲捶了自己鼻子两下,涌出许多痛苦的泪花来,掩盖自己演技不如古人的短处。

少顷,赵祯行礼毕,众人扶止,又改服。改服就是脱一件外衣的意思(也许是哭出汗来了),入寝宫奉谒。进入寝宫后,还要顿足一回,这次要来点狠的,必须痛绝于地。就是说要哭昏死在地上才行。

赵祯当然照做,不过他也没那么虚伪,一定要装昏死。而是趴在地上抚摸装着父亲衣冠袍带的石棺椁,流泪不止。梁丰见了,暗暗点头,心说这样才像话。要是这孩子真的昏死过去,那么以后可要躲远点,太特么虚伪了!

哭了一会儿,又被扶起,此时宗正寺和太常寺的人进来,四人一组,共三组,抬上牛、羊、猪大三件。是为太牢之馔。并摆上珍馐具品,然后由参知政事吕夷简、宗正寺少卿赵允成、太常寺卿章得象、礼部侍郎晏殊、权勾御史中丞陈执中、封丘令梁丰,依次上前奠酒哭拜。

大家就这么无聊地干嚎了许久,才慢慢止哭。赵祯爬起来在众人陪同下,环顾寝宫四周。启动石棺椁。阅先帝服、冠,追思良久,又才在众人陪同下大哭出宫,从后门出去。不再乘大辂,改为副辂,回陪宫去了。

寒风中被一干衙役扶到路旁车上,又痛又冷的段知县还没缓过气来,那两拐子太重。旁边也被踢了两脚的主簿大人揉着胸口走进。看着大队仪仗渐渐远去,又不敢骂。只好闷声唉叹,回头对段仙念道:“大人,不要紧吧?”

“诶——,胸口着实疼痛!”老段哼道。全没注意远处几个随从衙役挤眉弄眼地偷笑。

“这几日怎么了?透着邪性,官家如此不待见咱们。难道就为了那日聚拢百姓恭迎,违了圣意?”主簿皱眉道。

“不对,这里面必有蹊跷。莫非,他们知道了什么?”段仙念倒是很警觉。话说好歹自己也是大宋的臣子。就算犯了点小错,也不至于如此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啊。

“给京里的信送去了没有?”

“前日便送去了,估计今日该有回信了。”

“好,那咱们等钧旨吧。”

几个赃官相扶相携上了马车,不敢再留下来现眼。一路不停,朝巩县回去。

回到县衙,段仙念死气活样命后院送来跌打酒,找人搓揉按摩。一时贴身管家急急过来报道:“老爷。京里送信来了。”

段仙念急忙坐好,把信接过来看。翻到最后,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咋?大人,莫非京里又有甚重大事要办?”

主簿、县尉都是他的同伙,段仙念也不隐瞒,直接把信递给他们道:“唉,这下可为难喽,你们看吧。”

二人接信,挤在一起才看得几眼,急得冷汗直流:“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前翻迎驾遇冷倒也罢了,这可是灭门的大罪。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段仙念阴恻恻地冷笑道:“使不得又如何,已经上了王爷的船,你们道还能下得去么?这些年靠着他老人家的庇护,咱们金山也搬了半座了吧,如今这可是上了老弦的时候,退缩不了。死命上吧!”

“那,这可是咱们的治下。王爷如此做,那不是让咱们背黑锅么?”

“笨蛋,知道是咱们治下,非要在此动手么?你不见王爷已经派了人来相助,等过两日官家銮驾出了巩县,请别处背去吧。”

“是是,大人高明。”

“去吧,接待一下王爷派来的高手,隐秘藏了,不许露出半点风声。”

赵祯一连哭了几天,嗓子都哑了。方才见到父亲石棺,虽然真正的龙体已经深埋卧龙岗上,但睹物思人,还是悲从中来。彻底如同一个孤儿般放声大哭,那时节的情景,连梁丰看了都心酸不已。

这会儿坐在副辂上,精神恹恹。吕夷简和梁丰被推举去副辂上陪他,看到他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吕夷简只好干咳两声道:“官家须爱惜龙体,为人子之悲,亦止于此矣。官家纯孝,天下咸知,只是若不顾忌自己,也非好事。”

“是啊官家,先帝若知你如此悲痛不能自拔,恐在泉壤也不得安心吧。”梁丰也跟着劝。

“唉,你们说得有理,只是朕想起先皇疼爱,如今国事纷纭,沉荷在肩,追思教训而不可得,怎么不令人悲从中来?”

“嘿嘿,官家莫悲了,方才微臣看到一桩小故事,当时祭祀先帝,不敢声张,如今想来,颇为好笑。若官家能恕臣不敬之罪,臣倒愿意说上一番,散淡一下你的心绪。”梁丰微微笑道。

吕夷简鼓励朝梁丰点头,又微笑地看看赵祯。赵祯虽然悲痛,毕竟年少,好奇心起,也就顾不得许多道:“说来听听也无妨。”

梁丰便把刚才段仙念吃了闷拐的情形向两人描述了一番。赵祯听到妙处,忍不住也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吕夷简抚须莞尔道:“不意这段仙念倒是一个妙人,吃了冷面,依旧不死心,偏要跑来献丑。臣前日已经致信孝先公,请他务必查一查这个段仙念平日的作为。想来十数日内,便知端的。官家,这种小人,也不消行忠恕之道了。”

赵祯点头称是,转而说道:“过了今日,咱们明日便启程回京吧,要赶着奉册大典呢。”

ps:体力渐渐恢复,也只好两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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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公主也有活泼时

回到陪宫,小妹子妙元早在翘首盼望。?请在,热门小说最新章节抢先阅读!见皇兄回来,大喜,急忙跑来问安。

赵祯虽然哭得嗓子有些沙哑,但还是很喜欢同妹妹在一起说话。兄妹聊着聊着,妙元忽然问道:“咦,对了皇兄,听说那个梁丰今次也随你前来的,这会他在做些什么?”

“小姑娘家家的,问这个干嘛?哦,朕知道了,定是上次他推脱不送你礼物,还惦记着是吧?呵呵,也好,趁今日还有些空,把他叫来,还了你的文债是正经。”

说完笑眯眯地吩咐李石彬去宣梁丰觐见。妙元见哥哥忒好说话,又会脑残自己哄自己,非常开心,一张小脸红彤彤地,等着要见梁探花。

梁丰正在无聊,逮住李达陪他下象棋。听到宣召,急忙扯扯衣裳跟着进了追远殿。

老远一看到那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梁丰一愣。上前躬身行礼道:“臣梁丰见过官家、长公主。”

“免礼,坐吧。”赵祯答应道。赵妙元倒是默默地起身裣衽还礼。

“梁知县,前次长公主求你墨宝,你给推了,这回撞上门来,还不还债么?”赵祯歪歪嘴角嬉笑嬉笑说道。

梁丰有些愣,脱口道:“前次不是已经奉上的么?”赵妙元听了,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秀眉,垂下头去。

“那不算,你是把给朕的转赠给公主了。一件礼怎可送两家?再好的物事也不行,今日你必须专心给朕皇妹一个交代!”赵祯色厉内荏说道。

赵祯没眼色,梁丰可是严管理路耳听八方,赵妙元的神态他早就看在眼里。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出在手上嘛,又不要他钱,作案工具人家还提供呢。只是顺嘴这么一说就惹小姑娘伤心了,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梁探花做出来的事。赶忙答应道:“是是是。”心念忽然一动,又道:“官家,臣既然来了。有幸拜见公主,便斗胆再说一句,官家和公主恕罪则个。”

“嗨,你都答应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但讲无妨。恕你无罪!”

“蒙天恩召来特奉谒陵。叨扰陪宫顺容娘娘和公主母女多日,无以为报。若蒙不弃,臣愿亲手为顺容娘娘和公主各绘写真一幅,以表心意!”

赵祯听了倒没觉得什么。这厮也帮自己夫妻。甚至先帝和母后都画过像,不足为奇。赵妙元却是惊喜不已,讨个墨宝居然遇到优惠大酬宾的啊,可算发了。急忙颤声谢道:“那就偏劳探花了!”不叫知县,不叫奉礼郎。偏叫探花,其中深意,谁也没听出来。

李石彬旁边打岔:“官家,顺容娘娘乃先帝旧人,若要写真,可着内侍供奉为之,外臣,怕是不妥吧?”他是忧虑皇家名誉。

“有何不妥?当日先帝和大娘娘的写真不就是梁丰所作?你忒也多虑了。行了,别说。就如此定了,回头请出顺容,就在此殿绘制吧。朕有些乏,先去歇了。”说完便抬脚离位要走,回头又对梁丰说声“你且等着。”便携了妹子消失不见。

李石彬也不过是略做做样子。这种事,谁还真心劝谏?责任尽到就是,赶紧也跟着官家回后宫去。

梁丰就一个人坐在殿里等着,不一会儿就来了内侍宫女。并不理他,如同当年在福宁殿画画一样。给他把各种工具准备得停停当当。大家忙而不乱,并不出什么声响,有条不紊做完就退了出去。梁丰知道这时候李顺容就要来了,也不好再坐,就干脆站起来等着。

过了又一小会儿,果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十来个人服侍着赵妙元和她妈李顺容来到中殿。梁丰赶紧行礼。

“有劳梁先生了,老身能得梁先生写真,幸何如之!”李顺容在梁丰面前并不摆架子。后宫多年,谁轻谁重她掂量的清楚,不看广告看疗效,不看品级看友谊。官家出门都要特诏的大名人,可不好得罪。

要没这点眼力,这中年妇女早被刘老太太吃得骨头都找不到了。

梁丰也不多言,赶紧谦逊几句,就请娘娘上座,自己走到画稿前,寻个角度,目光抬起朝李氏看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躬身笑道:“启奏顺容娘娘,臣已将娘娘慈颜记下,可以去休息了。回头臣绘制完毕便会奉上。”

“呵呵,这么快?老身还是头一次听说,以前宫廷供奉们画一次像,要把人的骨头都坐酸了还完不了。梁先生果然是大才子,那么就侯你大作了。”李氏欢喜笑道,起身又由四五个人把扶着出了中殿。回头笑对妙元道:“你也坐坐便回来吧。”赵妙元急忙称是,弯腰送了母亲出去。

回过头来再看时,梁丰正笑道:“公主且稍等一等,臣先把顺容娘娘的画稿轮廓勾了。时间一长,怕忘记。”赵妙元巴不得,赶紧点头一旁坐了,看他全神贯注地用碳条先勾勒轮廓。

梁丰勾线条极快,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已完成。站直了身子,右手提着碳条,歪了脑袋观瞧,还不错,基本已经成形。接下来就是如何继续美化了。这李顺容本来姿容挺美,如今虽已中年,还是不掩其当年的风韵。可见那时候赵祯的爸爸赵恒绝非一时兴起无处撒火才有了赵祯,应该是蓄谋已久的结果。否则一个宫女,在私生活还是比较健康正常的赵家,哪能如此轻易搭上线?何况后来还有了赵妙元。

抬起头来,正好撞见小公主眉眼弯弯瞅着自己,那喜滋滋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件心爱的布娃娃一般。梁丰心里咯噔一下,笑道:“公主,久坐无聊,咱们便开始吧。只不知你是要画半身呢,还是全身?”

“嗯,全身吧。”妙元歪头想想。

“坐像还是立像?”

“立像。”

“好,那就请公主随便站一下,臣看看。”

赵妙元听了,蹭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转眼珠,忽然摆了一个侧头踢毽的动作。完了抬头对梁丰笑道:“探花,便画这个姿态如何?”

梁丰大出意外,原来这丫头安静娴熟之外,还有如此活泼的韵致啊?

ps:一连改了几次章节名才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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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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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遇袭

给赵妙元打完底稿,回到前殿住的小厢房正要继续工作时,黄门传旨,明日午时用膳毕,銮驾回京。!梁丰一听颇紧,便加紧画起来,当夜几乎没有休息。

第二日早晨,所有人马已整装待发,赵祯依足礼节,要到翠微阁去辞别顺容。

来到翠微阁,李氏早就如同当天迎接他那样,站在阶前等候。赵祯颇为过意不去,赶紧行礼道顺容娘娘多礼了,朕且要,望顺容娘娘善自珍摄,福寿绵长。”

说来赵祯也自觉奇怪,前后才见了两次面而已,却没来由地同这位顺容特别亲近,如同多年来早就认识一般,不知不觉,称呼中竟加了娘娘二字。那是不摆皇帝的架子,认了这位等同于母亲的长辈。

李氏心中激动,差一点掉下泪来。只是舍不得这个,可是怎能说得出口。强自忍住,微微有些哽咽道官家保重,早晚风寒,莫忘了加衣。今后国事繁杂,臣妾当日夜祈颂,愿我大宋列祖列宗庇佑,官家成为一代明君圣主!”

她心知今日一别,从此再也难得见面了。悲戚之下,只盼望平平安安,多福多寿,成为这个国家一位好皇帝。

“明君圣主不敢当,只盼不辱没了先帝和列祖列宗之灵罢了。如此,顺容娘娘请回,朕这就走了。”

赵祯说完,双手过眉,施了一礼,便欲转身退去。李氏急忙道官家且住。”赵祯抬头不解望着她。

“多蒙官家眷顾,臣妾愧无回报。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何年。这里有先帝当年赐予臣妾黄罗巾一面,虽非稀罕物事,却也极有意思。臣妾无以为谢,特将此巾转奉与官家,还望笑纳!”说完,慎重从内侍手里接过一个扁平匣子,双手递了。在旁边的赵妙元更觉奇怪,母亲这几日真的好生异常,如今送官家礼物,居然送一方手帕,还是旧物,不可理喻之极。

赵祯听说是父皇旧物,不敢怠慢,双手恭敬接过,打开看时,一方黄罗帕,上面两边各一条游龙蜿蜒,中间绣着一枝无根桂花,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便如同新绣成一样。帕上还有四句诗春风得意花千蕊,秋月杨辉桂一枝。天降紫微接宋后,一对行龙并雄雌。”果然工艺精绝,堪称珍贵。而且这许多年来历久弥新,可见此物在李氏心中的地位。

赵祯心中不肯,推辞道此物系先帝赐予顺容娘娘,朕岂能夺爱?还是娘娘自用罢。”说完要递。

李氏急忙伸手在他手上亲亲一按,微笑道此物故然意义非常,才可表我一片心意。官家且莫推辞,早晚算个念想。”

赵祯又奇怪,又无奈,只好道谢收了。这才又告别。李氏一直举手挥动,直到赵祯走出院子,背影消失不见。泪光闪动,用无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我摸到了他的手!我摸到了他的手!”

回京的路上,车驾路过巩县,依旧不停,干脆绕城而过,并不扰民。而悲催的段知县虽然明知是热脸去贴冷屁股,职责所在,也只好厚了面皮,带着县衙众人在城外等候相送。反正车轮滚滚,一路不停,并无人知会他半句。这厮也只好跪在路旁,伏地任大队人马,直到尘埃落定,才起身掸掸衣上的灰土。

他也顾不得下属们的窃笑。心中冷哼,等过两天才叫你们好看!

銮驾一路行去,出巩县,过汜水,经荥阳,两天,便已遥遥可见管城。

本着雨露均沾,责任分摊的原则,赵祯一行去和来时落脚的地方都不同,一是不愿过分加重同一地区百姓的负担。二是不同区域的地方领导人都见见,显示皇恩浩荡。

荥阳到管城的中途,有一个小镇,名叫清水镇。赵祯去的时候路过一次,时再次经过。到了清水镇,管城便近在眼前了。

此时管城县也翘首望着圣驾经过,还专门派了前站前来引路迎接。这日的天气也是难得的晴好,阳光普照,中原冬季本就少雨,更有了许多暖洋洋的舒服。

赵祯在大辂里,车身沉重巨大,摇晃非常轻微,反倒使人觉得舒服。车窗两侧是石元孙特意加派的金枪班和御龙弓箭直的侍卫。名为金枪和弓箭,实则也专事贴身护卫,个个功夫了得,赵祯偶尔挑开车帘望去,人如虎,马如龙,个个笔挺腰杆端坐马上纹丝不动,脸上尽是坚毅之气。赵祯非常满意。有时候他都想跟着这些侍卫好生练练武艺,最好练得如同当年太祖皇帝一般的厉害。

太祖皇帝行伍出身,一身的强棒好功夫。到如今太祖长拳,太祖棍已成天下武艺入门必练的功夫。可以想见那位伯祖父是如何的驰骋沙场,席卷天下。

正在神思遥遥,嘴角微笑的时候,忽然听到蓬蓬几声轻响,转而变成呜呜破空之声。赵祯还未回过神来,几支弩箭夺夺夺竟然钉在大辂的车身。

一下子呼声大起,车前侍卫刷地拔出腰刀,大声叫道“护驾!”一时大辂猛地停住,无数侍卫,弓箭手纷纷朝大辂靠拢。更有十数名侍卫几步登上大辂,踩在车轮和车辕上,用的身体将车门、窗挡得严严实实。

赵祯心里一突,遇刺了!

俄尔又是连珠箭发,飕飕飕地破空而来,箭箭直指中军,听那声音,好似大路两侧都有。一霎时车上便插了数十枝羽箭弓矢。

侍卫们辨明暗箭的来路,也纷纷解下腰中弓箭、短弩给予还击。这时石元孙已经,短敌情不明,他不敢贸然出击,只好收缩队伍,将车队团团围住。当然重点是赵祯的大辂。

石元孙四顾观察,想瞧瞧是大批反贼还是小股贼寇。却被大路两旁微微隆起的小丘、灌木、矮树所挡,一还真看不清。

敌人选的这个地点极好,一路行来,尽是阔野,视线开阔,有人也无处藏身。只有这一带,路两旁都有小小丘陵,还有许多植被遮挡,端的利于伏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89、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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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头脑风暴的结果

静静等了一会儿,好像只有第一二次冷箭射出,便没了动静。?石元孙本来伏在战马身后,这时探出头来仔细观瞧,侧头叫过两个侍卫道:“你们带两三个人,快马冲过去看看。”那两侍卫点头答应,回头招呼几个同袍,翻身上马便要分成两边冲去。才刚跃上马背,忽然又是一阵箭雨过来,将数人重又压得伏在马背上。

好半天又没了动静,四人见机不可失,双腿一夹,斜刺里冲了出去。石元孙见四人冲出,马上呼喊外围马军,编队冲出前去接应。

这边才应声而起,却听得一阵如爆豆般的响动,大路两旁竟各有数十匹人马露出身影,石元孙一惊,待要叫声护驾,却见那些人马却是各自朝远处逃去。霎时间跑得一个不剩。

这边本来是要保护皇帝,毫没想到对手要逃,距离又远,追之不及,让一干莫名其妙的反贼跑了个干干净净。石元孙目瞪口呆,嘴里骂道:“直娘贼,这是***哪一出?”

方才遇袭之前,梁丰正在自己的小车里睡回笼觉。路途无聊,大冬天的又没啥景色可看,渐渐地便打起瞌睡来。刚要入巷,忽然听到几声如同钉钉子般的声音,接着护驾声起,登时吓得醒了。

李达听到声响,立刻跳起,挡在梁丰身前。他是梁丰的保镖,这会儿保护皇上可不干他事,保护少爷才是正经。梁丰正要起身听个究竟,忽然夺夺两声,自己的小车居然也中了两枝硬弩。吓得这厮脖子一缩,赶紧扯了铺盖裹住全身,露出一个脑袋来恐慌地看着车厢里面。

他心里骂道:“他***,老子这车可没有赵小六那辆结实。你们可别瞎了眼,把我这八品小官也干掉了,那才倒霉!”一时倒也不敢出头。

等听到大队侍卫兵马集结,虽然明显感知绝大多数都朝赵祯那里跑去,不过也留了几个守在自己车外。心里才略略安定。静下心来,暗暗纳闷,是哪路神仙如此大胆,光天化日居然敢偷袭圣驾。若是大队人马造反,那可糟糕得很。不过再仔细听听。好像没有杀伐之声。只是一阵儿一阵儿地弓箭射击,这是什么路数?

本要偷偷下去瞧瞧,想想还是算了。此时可不是表忠心的档口,自己文官一个。老老实实躲起来是正经。赵祯那里,自有石元孙保护,去了也是添乱,别一不小心搭上小命,那就太他娘的不划算。

再过一阵。听得远处跑来几个黄门呼叫:“立即起程,立即起程,随驾众臣即刻到大辂参驾!”

梁丰知道是安全了,赶紧抖抖衣服爬出被窝。李达担忧道:“少爷,可要小心。”

“没事了,没事了,你好生呆着。”梁丰笑笑,根本看不出刚才被吓得要死的样子。

来到大辂,原本偌大的车厢里骤然聚集了六七个人。也显得有些拥挤。赵祯端正坐在榻上,一脸严肃。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刺激的事,其实心里挺兴奋的,但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虎着脸不说话。

除了赵允成被吓得脸色苍白还没缓过气来。另外几位包括梁丰都已经镇定下来。大家在赵祯面前分两列坐了锦墩。

“众卿,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赵祯问道。刚才他是主要攻击目标,身边侍卫各种表现尽收眼底。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还看了两眼双方对射的刺激场面。后来射战结束,李石彬赶紧哭着请他召集众臣过来商量。

“官家,宵小挑梁,蚍蜉撼树,我主洪福,对方自然消遁!”章得象恭喜皇上说道。

人人心里翻白眼,嘴上却都称是。

“嗨,这些不用说了。你们谈谈,是哪一路反贼如此大胆?”

当前在座几人当中,赵允成官二代不用说了,晏殊没有地方从政的经历,章得象虽然长期担任过州县长官,却以平和为主。只有吕夷简权知开封府,陈执中有青州捕盗的事迹,还有就是梁丰听起来也是破案能手。所以赵祯主要是询问这三位。

吕夷简身为副相,自然要拽一点,让陈执中先说。陈执中现在是中丞,比梁丰大了若干级,当然也不肯先讲。就望着梁丰。

梁丰低眉斜眼看看四周,自己再也找不到下家了,只好轻轻咳嗽一下,拱手道:“官家,各位大人,臣以为,这次圣驾遇袭十分地蹊跷。”话音刚落,马上就收到几个“嗯”“唔”以示赞同。

“是什么反贼谋逆,还待细查。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加强戒备,防止回京之前再发生大事。臣建议,就近调郑州禁军速来护驾,增加防备力量。同时加快速度,急行军回京,免除意外。”

“臣赞成梁丰的意见,现下这个最是要紧,请官家即刻下令。”晏殊首先发言道,他认为梁丰的话很对。

大家也都觉得很对,吕夷简道:“梁丰所说不错,官家请纳之。”眼里却精光闪动,大有深意地望着梁丰。梁丰心里一突,嘿嘿,被这老儿看出来了!

赵祯也觉得这法子理所当然,反正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再好的主意,便点头答应。吩咐李石彬,着内侍随驾皇城司人带领十数人,快马先行,郑州传旨调动禁军兵马护驾。

李石彬得令下去安排。

大家便坐着分析到底是哪路毛贼恁地大胆。最后得出几条分析成果:第一,有可能是一群不开眼的响马,不识圣驾,准备打劫。见不能得手,自行消退。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再失心疯的强盗,见了这么几千人的队伍还敢撩拨,除非是真的不想活了。第二,果然有人谋反。但这行为可透着古怪,也不冲也不杀,就这么远远放了几枝冷箭便跑,又不是过家家。那么只剩下第三了,谋反,但这次是试探虚实,说不定前方不远处便有大队人马集结,要一举进攻。

这个可能最大!

第三条居然是章得象和晏殊总结出来的。

头脑风暴的目的是人人思维发散,可以得出许多不同的创意和分析信息。方才大家还镇定自若说几个毛贼,没什么关系。此时晏殊和章得象两个一人接一句嘴把这事作完分析,自家都额头见汗。

下一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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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为何不报太后

ps:第二更,还是

“停驾!”吕夷简沉着说道。....

命令传出,车驾缓缓停住。

吕夷简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青天白日的,离管城、郑州又近,要是出现大部反贼兵马,沿途哪里会不知道?除非是串联好了的谋反。

但既然有人那两个没抓过贼的二货提出来,作为在场职务最高者,当然有责任安定人心。所以宁可谨慎些,先停下再说。

赵祯其实也不是很相信,只不过没经验,脑子转得要稍微慢些而已,也就点头同意了吕夷简的建议。

接下来就是传见石元孙,叫他先把前方情况打探清楚再说。有必要的话,改道或者干脆先退回去都行。

事实证明是虚惊一场,前方一直到管城,都没看见半个毛贼的影子,耽误了几个时辰功夫,派出斥候回来禀报,郑州派了五千禁军急行军出来,协助护防銮驾,已经快要到了。

此时天色已晚,既然落实了前方无敌,赵祯便决定加快速度,不再停留,直接迎上去同郑州军马会和。是非寻常,几个臣子都被安排在副辂休息,不再分散。

“臣,知郑州军州事陈尧佐迎驾来迟,圣上恕罪!”

两路大军已经汇合,郑州知州陈尧佐亲自带兵出来保驾护航。

“有劳陈卿了,赐坐。”

“多谢官家,惊悉官家沿途为贼人所扰,是臣失职,请官家降罪。”陈尧佐不敢坐,站着承认错误。

“不干卿事,现情形晦暗不明,待查后方知。这次你带了多少军马出来?”

“臣带了郑州禁军五千,其中马军一千,步军四千。”

赵祯听了,大大放心。这些兵力应该能应付了。简单听完陈尧佐汇报,单传吕夷简进见商量。

吕夷简听完情况后,点头对赵祯说道:“方才臣几个在副辂议论,此事古怪得紧,看情形不似意图一举成功。因此还需加强防范。臣请示官家。是否就此相烦希元兄一路护送至京畿?”

郑州离中牟已经不远,咫尺就到开封,陈尧佐当然没二话。赵祯旋即又下了手诏,命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崇勋领兵到祥符县境内接驾。跟陈尧佐换班。

事出突然,本来一桩好好的游山玩水的回程,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圣驾连夜赶路,不再沿途停留,只到郑州稍作休整。所有禁军、侍卫原先三班倒现在变成两班倒。集中兵力保护皇上。

郑州城内,大队人马稍微得到了些休息时间。梁丰窝在房里躺着睡觉,听到外面李达不知跟谁说话,旋即进来报道:“少爷,吕相公家人来请,说是吕相公想见你。”

梁丰心里早有准备,一跃而起,出门跟着吕家人来到了专门替吕夷简安排的院子。

“学生见过吕相。这么晚了,还未休息么?”

“唉。人老了,总是睡不安稳。这不,心思恍惚,请玉田过来叙叙话,不嫌老夫厌烦吧?呵呵。”

“岂敢岂敢。就请吕相示下。”

“有什么示下的,只是为了今日之事,老夫有些忧虑罢了。所幸已离京城不远,看来还无大虞。”

“是。回到京城,一切都好。”

两个无聊的人毫无营养地打哈哈说淡话。但这是官场的必修课。彼此需要先试探对方到底想说些什么,看看能不能敞开说事。

“玉田,你说说,此事若是传到京城,朝野会做如何反应?”吕夷简看着梁丰。

“这个吗,学生想,清平世界,居然发生此事。莫说京城,必然是天下震动。”

“这个自然,但是百官会如何想呢?他们会不会也对今天的事感到奇怪。就这么几个毛贼放几枝冷箭便溜掉。说给你听,你信不信?”

“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梁丰笑道。

“呵呵,玉田说废话呢,你身临现场,当然信了。我是问你,若你光是听说这事,会不会相信?”

“恐怕不会。这种简直不可理喻的事谁信呐。”

“嗯,只怕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啊。”吕夷简担忧地说。

“学生觉得也没啥,官家遇刺难道会有假?再说了,有相公和其他几位大人在,谁敢说这不是真的?到了京城,自然谣言不攻自破。”梁丰宽慰吕夷简。

两个人假惺惺地说了半天鬼话,可是彼此都不开牌。吕夷简却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老夫忽然想起,今日玉田建言官家,主意倒是极正,只是好像少了一步。”

“哦?那定是情急之下,学生想不周全,请相公指教。”梁丰谦逊说道。

“玉田面面俱到,怎地忘了此事须即刻禀报太后?”吕夷简抚摸胡子,微微晃着脑袋看着梁丰笑道。

梁丰马上故作吃惊后悔状道:“哎呀,学生怎么单单忘了此节?真是该死!不知还来得及么?要不要学生马上求见官家,速速传知太后?”

“嘿嘿,倒也不用了。不是已经手诏杨崇勋么,太后自然会知道的。”

“哦哦,也对。唉,多谢相公指点,学生还须多多历练才是。天色不早,相公早些将歇吧,明日还要赶路。学生告退。”梁丰谢过吕夷简的指点,起身要告辞。吕夷简也站起来送他,到门口时,忽然说道:“估计明日官家要为了这个问你的过失呢,玉田今夜可要好生想想该如何答对才是。”

梁丰慢慢转身,看着吕夷简一双老眼发出夜光,笑的跟个贼似的。也不禁笑了,说道:“那,学生便斗胆上奏官家,当时太急了,连吕相公都没想到,学生有些疏漏也是情有可原呗!”

“哈哈哈,玉田真是惫懒,可也不失为妙人一个,老夫祝你来日鹏程万里,大放光彩。”

吕夷简送走梁丰,关了房门躺在床上,悠悠笑着,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早,稍微吃了些东西,队伍就宣布出发赶路。才走出不远,李石彬就来到副辂喊梁丰去见官家,说有事问。临下车时,正巧碰上吕夷简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来到大辂,赵祯开口就低声说道:“你看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

292、皇上的大腿

“你看呢?”梁丰反问道。?

“是不是打草惊蛇?”

“官家睿智,臣佩服。臣也是这样想。”梁丰真心笑了。小皇帝越来越会当了,不但形势看得准,装傻也一套一套的。整个一天一夜,一副没主意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把自己都骗过去。

“李石彬,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赵祯用一句废话打发李石彬出去。

“朕还有个问题。”赵祯忽然苦笑一下,说道:“朕知道他们当朕是草,可是朕不知道究竟是谁出的这一棍子。”

这是句没面子的话,堂堂一国之君,在别人眼里被当成惊蛇的草,自尊哪受得了?

梁丰决定挽尊。

“你错了,其实这一棍子实在是高明。并没有低估过你,而是既当你是草,也当你是蛇,甚至还当你是棍子。”梁丰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

“那照你这么说,此事就绝对不会是大娘娘干的。”赵祯缓缓道。

“官家圣明!”梁丰猛地伸手一拍大腿,啪地一声脆响,说道。

“嘶——,你说就好好说,拍朕大腿做甚?”赵祯痛得龇牙咧嘴怨道。

“嘿嘿,我这不是替你高兴么,越来越厉害了!”梁丰满不在乎道。

“那你倒是拍你自己的呀,未必你自己没腿么?”

“拍我的我痛。”

遇到这么个没皮没脸没节操的,赵祯只好翻白眼。

“朕那个八叔,早晚是个天大的祸害,须得想个法子除掉才行。”赵祯一边使劲揉着受伤的大腿,一边说道。

梁丰闷了半天,说出一句丧气话来:“除不掉的。”

“为什么?难不成他还真有三头六臂?”

“说出来你别受打击,你顶多能翦除他的党羽,阻断他的财路,让他无法对你再下手。但是,你一旦真要下手除掉他。就必须付出忍受让后世对你无情、冷血、残害手足的滚滚骂名。你准备好了么?”

“怎么至于这样,难道还拿不出他的证据么?”赵祯惊道。那也太可怕了。

“照我判断,估计真是这样。”梁丰缓缓摇头。一脸钦佩地说道:“自太宗皇帝龙驭宾天,他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先帝召对。每以刚毅沉着面目出现。朝野之间,深服其气量恢宏而严毅不可犯。他侍母至孝,雅好文词,北朝、高丽无不以得其丹青墨宝为荣。你初登大宝。他即称病不出,以避太后所忌,如是,在天下心中,威望尊崇。这样的名声。你打击了他,不就是玷污了你自己么?”

赵祯听完,思索片刻,刚要张嘴,梁丰又伸手压住,接着说道:“如果不出我所料,他目前所做的一切,必定都不是自己亲自出面。而且,就算查下来。也绝不会跟他沾上半点干系。哼哼,以前咱们还真是小瞧他了。我一直以为他必定同朝中某位大臣有所勾搭,昨日见了他的手段,我才想到,原来他根本不必收买谁。或者说是拉拢谁。”

“有这么厉害么?照你这样说,那他如何成事?”赵祯这次是真心不信。心道你也说得太玄乎了吧,手里没点势力、大牌,怎么把朕跟太后这和合二仙给顶下来?最少有几个小二吧。这可是大宋斗地主的基本原理。

“名声。名声既是他最大的掩护,也是他最大的底牌!”梁丰不容置疑道。

“他不用去结交大臣。也不用去厮混将门。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没用。第一,祖宗家法在,他若明目张胆,谋逆之罪立即坐实;第二,就算他敢,可如今非比乱世,而是国泰民安天下清平,硬起风波,绝对没人肯上他这条破船。于是,他干脆另辟蹊径,专以招揽一些不为人知或是位卑言轻的人士以为他用。却莫小看了这些人,因为他们太渺小,所以说话做事,很难引人重视。而其中最大的好处便是这些人他随时可以抛弃丢开,他甚至可以不用杀人灭口。即便有人胆敢告发,你想想,天下又有谁肯信这些人的鬼话?”

“但是,他要行事,必会留下诸般痕迹。若是这些小人一旦与他反目,告发出来,那肯定也能查到他头上啊?”赵祯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嘿嘿,这就跟你们祖宗家法有关了。”梁丰笑道。

“干朕家法何事?”

“大宋立国之初,家法便已定下,宗室谋反,以圈禁或罢为庶人为止,对不对?”

“对。”

“可是宗室以外谋逆,要杀头、诛族,对不对?”

“——”赵祯说不出话来。

“你可以想想,这种不公平会造成什么?他可以用贪官,用泼皮无赖,甚至可以用响马巨盗。这些人细分起来,贪官事发,顶多罢职流放;泼皮行凶,顶多拘押苦役,最不济杀头便是;响马巨盗,本来就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营生,命案同谋逆,又有多大区别?你说,他用这些人做事,就算是露了形迹,又有哪位会招认自己谋反的?难道一人抵罪不成,非要拉家带口陪着挨刀才过瘾么?”

“呼!”赵祯重重出了口气,心里堵得慌。这哑巴亏吃得,真是憋屈。

“所以,他便派人放几根冷箭袭朕,让朕以为是大娘娘所为,于是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是么?”

“这只是一方面而已。你若慌乱,自然中了他计,这么一来,激怒太后是指顾之间的事。”

“你说得对,朕怎么会中他的计?不过,好像不对啊,按说起来,这件事一出,咱们最该做的,就是赶紧打消大娘娘的疑虑,免得我母子反目啊。为何你昨日建言,只字不提她老人家?难道你梁丰也有疏忽不成?”赵祯忽然想起这事,有些疑问,也有些揶揄。

话刚说完,又见这厮伸了手瞄准自己大腿,赶紧侧身躲开。

“呵呵,你这话算是问道点子上了。昨天我是故意的。”梁丰刚抬起的手抠了抠自己后颈,笑道。

“那你这不是失心疯么?好端端地为何要隐瞒大娘娘,要是她真以为朕要防备她,岂不冤枉?”

“我问你,你其实想不想躲开定王这个祸害?”

“当然想,非常之想。”赵祯老实回答。

“那不就结了?咱们这么做,就是要把这祸水给他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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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传旨白虎堂

“这话怎么说?”

“定王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希望这一通乱射,要么把你阵脚打乱,立即将枪口对准太后,引得两下交锋。////////可若是你不上当呢,未必那边也不上当吧?就算太后也看得清楚,不屑一顾,然而本来朝中最近就因为你同太后的关系越来越僵而渐渐吊诡起来。你这一出事,立马朝野之间便谣言四起。其中最毒的,莫过于造谣说太后要做女皇,欲取当今官家而代之。故假意准许官家谒陵,然后半路暗算。只是没成功而已!你想想,众口铄金,就算一开始没人信,多造几天,信的也就多了不是么?”

说得口干,趁赵祯消化的当口,梁丰赶紧端茶灌了一大口,润润嗓子,接着说道:“太后本来就处境尴尬,皆因她不肯放权而起。再被谣传这么几下,她老人家岂能受得了?那时候无非两个选择,要么立即撤帘归政。不过看这意思,她是必不甘心的。那就只有第二条路了,干脆横了心,先把你废掉,自己也真的学学武则天,过几天皇帝瘾再说。反正你们是母子,到时候瘾过足了,再还给你就是。可只要她真动那这心思,一旦认真布置,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替你出头,不管是文谏也好,武战也罢,总之要闹个一塌糊涂才肯罢休。

你好好一个皇帝,无端被撤,哪怕是自己母亲也不行啊。也要奋起反抗。那时节,双方打个一塌糊涂不亦乐乎,最终说不定就有一方要呜呼哀哉。其实认真算起来,定王真正的敌人应该是你。不为别的,你是大宋正宗天子。那么乱军之中,呜呼哀哉的一方多半就是你喽。彼时天下大乱,以他多年养成的名声,振臂一呼,忠义之士云集其麾下,趁两败俱伤。他再来个保定赵家乾坤。然后你再看看,你这些堂兄堂弟,疯的疯,傻的傻,昨儿就有个被吓破了胆的已经算不错的了。这些人能拿得出手么?老一辈的太宗嫡系。可就只剩下他了。莫非你九叔能成?

嘿嘿,到了最后,侄终叔及又有什么难的?”

梁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祯虽然早就隐隐想到这些。但还是如五雷轰顶般的震撼。

“那朕就应该偏不让他称心如意。同大娘娘修好才是,就算让她老人家再垂帘几载也无甚干系,只要打破他算盘就是。”赵祯恨恨说道。

“哈,那他顶多就是保本,不赔不赚。你费那么大力,付出那么多,他毫发不损。有什么可得意的?况且,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只要你一日不掌大权,他便一日虎视眈眈盯着不放,总要找机会下手。挫败他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是老这么干。你不烦么?”

“那朕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赵祯的确一阵心烦。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趁这个机会,干脆自己掌权。”梁丰说道,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照这情形,估计还是难的很。所以,只有让太后将他视为敌人,处处防他。让他疲于应付太后那边。你这里,他自然就没多少精力搞事。”

“计将安出?”

“这个我也不敢打包票。很有难度。不过可以试一试。”梁丰说完,就又拉近小板凳,和赵同学促膝谈心起来。

慈宁宫里,烧了好几个大火盆,还是冷浸浸的。罗崇勋劝了几次,刘娥都不肯回暖阁躺着,非要在外面。说是冷点好,便于想事。

一听说赵祯遇袭,刘娥马上汗毛倒竖。天呐,这可是自己亲手抚养了十几年的乖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好?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接下来就发现不对了,为什么遭到袭击这么大的事,居然连说都不说一声?而是直接下了手诏命令杨崇勋祥符县迎驾,把自己当什么了?好歹我也是你妈呀,这不是明着防范我么。

想到这里,刘娥把罗崇勋安插报信的黄门细细问了一遍,确定顺容李氏绝对没有把她同赵祯的关系泄露了半点之后,便更加觉得奇怪了。

既然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又是为什么呢?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候,罗崇勋在旁边轻轻问了一句:“娘娘,你看此事,像不像是官家自己做的?”

“咦,挺有道理哈!”刘娥马上把赵祯遇袭不报的动机丢到一边,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如果他真的对自己起了异心,倒是大有可能自编自演这一出苦肉计。以这个为借口,顺手手诏殿前司,将京城兵力控制在自己手里,现在他已经有了郑州陈尧佐的五千兵力,加上带去谒陵的一千便是六千。现在杨崇勋要去祥符迎驾,人少了当然不好,起码两万人须得带上吧?虽说这区区两三万人比起京城数十万禁军来仍是不够看,但他是官家啊,自己这么多年欠缺的就是对军队经营不够。还别说寇老西儿当着枢密院的家了。他赵祯要是到了祥符驻扎下来,然后振臂一呼,殿前司杨崇勋已经投靠,跟着从者云集,那时节数十万人也就未必剩下多少了。

刘娥越想越觉很有可能,立时心中一阵冰凉。

“你去殿前司,带着吾的手诏,就说京畿重地,都指挥使不得擅离。要迎驾,派别人去便可。”刘娥当机立断,命令罗崇勋道。

罗崇勋带着刘娥的手诏,兴匆匆来到殿前司右侧的办公室白虎节堂。进堂便问:“你们殿帅呢,请出来接旨。”

其实杨崇勋就在左侧自己的小厅里,白虎堂是商议军机的重地,平时没事也不在那儿呆着。这罗崇勋不直接去左房找,偏偏来白虎堂宣,明着就是要给杨崇勋一个下马威,把他不放在眼里。

一会儿,脚步声响,杨崇勋负着双手虎着脸走了近来,身后跟随殿前司各部将。

罗崇勋也是揣着刘娥懿旨,袖手而立。身边跟随的却是黄门内侍和几个皇城司指挥。

杨崇勋双手一拱,冷冷道:“见过罗公,敢问有何吩咐,非要来此军机重地宣旨?是谁的旨?”

这话问得毫无礼貌。却不是针对刘娥,是他实在看不惯罗崇勋的样子。一个宦官,跟自己同名不说,居然还领着监殿前司的差事。上回来摆足了架子指指点点,看在太后的面皮上也就忍了,这回又来,还跑到白虎堂召见自己,心中大感窝火。所以冷脸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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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第二道手诏

“太后懿旨,京畿重地,殿前司都指挥使不得擅离。!祥符县迎驾,可着旁人代为。”

罗崇勋也不多话,直接打开懿旨念毕合上,说道:“杨殿帅,接旨吧。”语气颇有上级的味道。

“请罗公转奏太后,臣已接了官家手诏,命臣亲自迎驾。这个懿旨么,恐怕恕难从命。”杨崇勋抱拳低头,给足了太后面子。不过语气也很不善,那是针对罗崇勋的。

“嘿嘿,殿帅可别搞错了,现今听政的是太后,调动兵马,由她老人家一令而行。”

“呵呵,这个老夫知道,不过是非寻常,护驾事大,老夫还须遵官家手诏。不瞒罗公,这便要出发了。”杨崇勋毫不犹豫针锋相对道。

罗崇勋听他一说,仔细看去,果然老杨已经全副武装,身后个个也都明晃晃的,看来说的是真话。不由面色一变道:“既然殿帅已经安排妥当,那就临时指派个副手替你走这一遭吧。若真要抗旨不遵,咱家不好交待不说,怕于殿帅不妥哦!”

杨崇勋受到威胁,的确有些迟疑了。县官不如现管,现而今还是老太太的天下,自己真要抗她懿旨,万一她逮个罪名开销起来,还真有些顶不住。武将可不比文官,地位太低,出了事可没地说理去。

杨崇勋一阵头大,斜眼睨着跟前得意洋洋的罗崇勋,恨得牙痒痒。奉旨吧,实在不甘心;不奉旨吧,还真没那个胆量。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罗崇勋见老杨退缩,心中大乐,打个哈哈冷笑道:“殿帅,请莫迟延,接旨吧。咱家可忙得紧,还要回宫复命伺候太后呐!”

杨崇勋心中大怒:“直娘贼,猪狗一般的腌臜物,也如此摆布老夫!”涨红了面皮。瞪了眼睛就要翻脸。

罗崇勋一见杨崇勋的模样,心中顿时慌乱起来,这个老丘八要真耍横,自己恐怕要吃一个大大地眼前亏。不觉便腿了两步,吃吃道:“你。你要做甚。遮么想抗旨么?”说完把手里的刘娥懿旨高高举起。

杨崇勋气焰顿消,心里长叹一声,便要躬身接旨。谁知身后一个粗壮的声音传来:“殿帅,末将先言明。此番迎驾。殿帅去方指挥得动。末将等无德无能,可喝呼不了军中弟兄们!”

罗崇勋一听,急忙定睛看去,是一个满脸虬髯,黑乎乎的大汉。他却不认识。当下尖声问道:“你是谁,咱家与你家殿帅讲话,你插什么嘴?滚出去!”

杨崇勋听了,却心中大喜。立即换了付笑面孔阻道:“罗公莫急,我来介绍,这位是老夫麾下,左武军指挥使,呼延守用。守用,你忒也无礼了。快来见过罗公公。”

呼延守用却哼了一声,双手举起,鼻孔朝天,斜着眼盯着房梁胡乱唱个喏道:“见过罗公公。”

“哼,没大没小。出去。”罗崇勋更加火大,喝道。

“罗公且慢,他不懂规矩,回头我责罚他。不过么。眼前这厮说的倒是为难,容我问问。”杨崇勋道。回头对身后几个部将说话:“看见没有。太后有懿旨,老夫不能擅离京畿。只好你们代劳了,哪个能替我去祥符迎驾啊,说说。”

“末将不能,请殿帅另选高明。”身后几个人异口同声回答,好像先前排练过似的。

“嘿!这可为难得紧了。太后懿旨要老夫不得擅离京师,官家手诏要老夫速速迎驾。罗公公要老夫另选人领兵出城,麾下部将又无人肯领命。我杨崇勋活了偌大岁数,今日还是第一番如此紧俏。真是笑话!哈哈。”

罗崇勋看老杨这番做作,心中大怒。斜眼朝呼延守用看去,喝道:“遮么,你们敢抗旨?”

“罗公公,休要污了我等。公公传旨是给我家殿帅,何曾提过我等半个姓名?我等直言向殿帅陈述,关你什么事?”

“放屁,你们说这些话,分明就是要挟咱家,要挟太后,难道咱家还听不出来么?一群丘八,当真要反了不成?”

“老杀才,老子忍了你这半日,威风可算耍得够了。还敢污我造反,你当老子真的好惹么?”呼延守用暴跳起来,撸了袖子就要过去狂煽罗崇勋。罗崇勋身后几个护卫一见势头不对,赶忙将腰刀抽出半截,拦在罗崇勋面前。

殿前司却无人阻拦呼延守用,冷眼看着场面。就凭这几个歪瓜裂枣的皇城司,哪里是呼延守用的下饭菜?

“住手!下站!”杨崇勋看看这个手下亮出老拳,那罗太监如何能禁得起他一锤?急忙喝住。饶是如此,也把罗崇勋吓得不善,双脚都站不太稳。

“罗公公,你也看了,不是老夫不应太后诏书,实在是两难之极。这样吧,请罗公公回去再陈下情,说明殿前司的难处,重新讨得太后示下。如何?”

罗崇勋无法,已经不敢强逼。只好冷哼一声道:“好,咱家现在便去复旨,是非曲直,只听圣裁便了。莫说我言之不预,待会太后若是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跑喽。”说罢抬脚出门匆匆而去。

“娘娘,杨崇勋反了,杨崇勋反了!”罗崇勋回到慈宁宫,也不顾礼仪,只管高声嚷着冲到刘娥面前。

刘娥惊了一下,道:“如何就反了?”

罗崇勋添油加醋把自己刚才去的经过说了一边,只说是杨崇勋推脱不奉旨,纵容下属呼延守用要上前殴打钦差,幸亏自己机灵逃脱,赶紧回来报告。请太后处分。

刘娥听得大怒,也懒得认真辨析这厮说了几分假话,厉声说道:“你带了人再去,将杨崇勋召来见我。那个要打你的呼延守用一并捆来!”

罗崇勋得了旨意,兴冲冲出去。这次他准备充分,特地挑选侍卫武功高强者二十几个,又拉了两都人马共二百多人,杀气腾腾直奔殿前司,要当场捉拿刚才吓唬自己的呼延守用和抗旨不遵的杨崇勋。

哪知再到白虎堂,已经扑了个空,只剩下刚才没露面的副都指挥使李守元出来迎接。回话说:“方才听得嘈杂,原来是官家第二道手诏到,命殿帅速速启程。殿帅不及等公公回来,只好自己领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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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母子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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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崇勋一听大怒,立时把气撒在李守元身上,喝道:“方才咱家来时,却怎么没见到你?”

“公公容禀,方才公公来传旨,又不是传给末将,不奉诏岂能到堂?”李守元颇为委屈道。.\\

“那么你现在快马去追杨崇勋,带着太后懿旨,去把他换回来。还有那个叫做呼延守用的,一并拿来!”他气极了,胡乱下命令道。自己却不敢去。

“公公,如今殿帅去了,京畿防务的重任便落在末将肩上。如何走得开?若是公公要亲自追,末将愿提供快马。”李守元赔笑道。

罗崇勋气得抓狂,脑袋却还没糊涂。自己就这么一二百人,哪里敢去踩老虎尾巴?只好怒冲冲哪儿来回哪儿去打小报告罢了。

十月廿八日,赵祯的谒陵队伍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祥符县境内。离城还远,前哨就跑来报告: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崇勋亲率大军三万驻扎县城,等着迎候圣驾。

又走近了许多时,说是前面已经看到迎驾队伍了。赵祯命令停车,自己掀开车帘出来,站在大辂的围栏外举目看去,远远旌旗蔽日,铠甲耀眼,数万禁军列队整齐等在前方。一队轻骑快马走进,当先一人花白胡子,正是杨崇勋。后面跟了呼延守用等部将。

来到大辂不远处,杨崇勋等人翻身下马急走到赵祯面前,单膝跪倒,大声道:“臣迎驾来迟,官家恕罪。”

赵祯满脸欢喜,叫道平身。

杨崇勋翻身爬起,老泪纵横哭道:“官家受惊,是臣等之罪也。所幸官家洪福无恙,稍可抵臣罪之万一!”

赵祯心中感动,几步下了辂车,携了杨崇勋的手道:“怪不得你们。有你们来,朕心甚安。”

当晚车驾驻扎祥符,几天来,谒陵队伍这才真真得到休息。

赵祯得了安全,却并不急于回京。反而驻扎下来。传到刘娥耳中。大感奇怪。谁知接着又得到更奇怪的报道,说官家急诏定王赵元俨,善国公赵元亿速到祥符参驾。

刘娥心中不安,费劲思量。想着赵祯到底要干啥。

赵元亿得了旨意,愣头愣脑便要出城。当然,要拉上八哥一起才行。

赵元俨得了旨意,却吓了一跳,心说莫非事情败露了?可是从清水镇传来的消息。自己派去的人毫发未损全部回来。去的时候又精心改扮过,全无破绽。再命人打听巩县,段仙念那厮也好好的做着他的县令,一点动静都无。这可奇哉怪也!

心中惊疑不定,可是赵老九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劲地催促上路。赵元俨左思右想,确定没有把柄被赵祯拿住,只好壮了胆子,硬着头皮和赵元亿一道出了成,来到祥符县。

两兄弟来到祥符。到行在见了赵祯。赵祯亲热得很,只同他俩叙家礼,亲自让座。赵元俨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开口道:“官家急着召臣与善国公来,不知所为何事?”

“呵呵。不瞒两位皇叔,其实也没啥,就是谒陵回来,想同两位皇叔请教请教。回去咱们还要做些什么?要不要直接先去太庙祭拜祭拜。朕怕失了礼节,所以趁着在祥符休整。特意烦劳两位皇叔来问问。”

赵元俨听了哭笑不得,感情就为这么点破事么?小子你还真能折腾人呐!嘴上却赞道:“官家举止贵重,动静有仪,真是我大宋之幸也。不过却多虑了,既然已经谒陵,回京已不须再告祭太庙了。”

赵祯听了很高兴,表示终于了却一桩心事。转头又把身边侍卫黄门等屏退,叔侄三人亲切说话。却只谈起些这次谒陵的见闻,又问起一些先帝旧事,说得十分开心。

谈了好久,才亲自把两位皇叔送出堂下,命内侍领了两位皇叔且去歇息,等过一日后,一同回京。

祥符县本来就小,这一下子来了一个皇帝,两位王爷,还有宰相、御史、侍郎并军队元帅等杂七杂八一股脑子的大头,又有几万人马驻扎下来。哪里有这么大容量?临时征用的县衙、县里所有大户人家的房子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还是显得有些拥挤,一家挨着一家。

赵元俨兄弟从赵祯行在出来,被领道当地一家大户的宅子休息,路途不远,走路便到,也就没坐车。刚刚出来,不料便遇到殿前司杨崇勋准备去面见官家,一下子看到八王,都不知道有多高兴,急忙上前请安行礼。

赵元亿大大咧咧,一见杨崇勋便拍他肩膀道:“老杨,你可也来了。这回可要好生将官家护住了,莫再有甚闪失!”

杨崇勋笑道:“九王教训得是,臣正在将功赎罪呢。今日遇到两位王爷,真是有福。定王那日派了曾公公和陈希古到寒舍探望,还未当面致谢,今日得遇,专门谢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赵元俨大为尴尬,这厮怎地当着旁人说起这事?脸上却还是淡淡地,笑道:“杨殿帅为国尽忠,该当的。”也不愿多说,打了个招呼便走开了。

一直在祥符挤了两天,赵祯的车驾才从容回京。大梁门一开,皇亲贵戚、满朝文武都到城门外迎接官家,奏着《齐天乐》,并着阖城百姓夹道相迎,才把赵祯迎进了皇宫。

赵祯一到皇宫,衣服都不换,直接就到慈宁宫给刘娥请安。刘娥早就盛装端坐等着儿子来拜见,只见赵祯神采奕奕,步履沉着地走上殿来,恭恭敬敬行了大礼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官家免礼,快近前来哀家看看。”刘娥笑着招手道。

赵祯紧走几步来到刘娥面前,笑嘻嘻地望着大娘娘。刘娥仔细打量:“一别十数日,黑瘦了些,不过精神挺好。唉,听说你在清水镇遇袭,哀家魂都吓掉了一半。如此大事,为何不报?”

“好叫大娘娘得知,区区毛贼,一触即溃,儿子毫发无损,哪里敢惊动娘娘晓得?这不好好回来了么?”

“话虽如此,今后可不许再胡乱行动了,你是国君,还是要慎行才是!”刘娥慈爱地嗔道。转脸又道:“那日听说官家遇袭,哀家也乱了方寸。你一连两番手诏,命杨崇勋祥符相迎。事出紧急,这自然不能怪你,不过杨崇勋那厮却不理会自己身处要职,负担京畿拱卫重任。哀家命他换别人去接你,他执意不听,径自顾去了。又害哀家担心两日,这回说不得要责罚于他,官家,可不许给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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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行赏不论功

赵祯来见刘娥,心里早有准备。杨崇勋抗旨出城,虽然有自己两道手诏,也免不了太后心头忌恨。但毕竟当时情况说起来很紧急,不比寻常。非要说杨崇勋救主心切也说得过去,而且已经安然回来,不存在刘娥忌惮的拥兵在外,威胁京师的道理。就算要罚,也不过是训斥几句,夺几天俸禄,甚至降一级使用而已。

“是,杨崇勋虽有护驾之劳,但儿臣并不敢为其求情。倒是有一个人,儿臣深喜之,正想求求大娘娘,看看能不能委其重任,以尽其能?”

“是哪一个人,能得我儿如此亲睐?”刘娥笑问道。

“呼延守用,目下是左武军指挥使,儿臣见他忠勇过人,又深谙殿前诸般护卫之道,欲抬举他做个捧日、天武左右四厢指挥使。反正这差事目前空着人,不知可使得?”赵祯问道。

刘娥立时明白过来,那个叫呼延守用的小子一定是先在赵祯那里设了埋伏,一回来便得到官家的求情,要挣脱这厮准备殴打上差之罪。一时间沉下脸来不说话。

赵祯观察母后表情,小心翼翼道:“大娘娘,莫非这个呼延守用惹你老人家生过气?那儿臣不用了。”

“他倒没惹到我,只是惹到了罗崇勋。那日罗崇勋去传召,听说这厮听得不耐,捋袖揎拳便要动手,幸得杨崇勋喝住,才没酿成祸事。这么一个浑人,如何好放在官家身边听宣?”

“哈,原来如此,倒也有趣。儿臣却不曾听说此事。只是观其忠直可爱而已。既如此,那儿臣不要了。不过这人说来也颇有些渊源,他是呼延赞的孙子。”

刘娥听了,有些惊奇笑道:“怪道这名字听来甚是熟悉,原来是呼延赞的孙子,呵呵,那就难怪这厮如此蛮横无理了。他家世代都是浑人。他爷爷两根铁棍子打起人来没头没脑的。想不到有个孙子也是一般地莽撞!”

呼延赞在大宋官做得不大,功劳立得不少。因为没文化,不懂管理,因此一直没怎么升官。但他治家出名的不靠谱是真的。他自己忠心耿耿,也要求全家同他一样。以至于家里老婆、女儿、婢女身上都被这厮强行要求刺字“赤心杀贼”。

也不知道这些娘们儿脱了衣裳洗澡。看到自家身上有这么几个字时,心里到底是气还是笑?

至于儿子,刺的字就更多,个个耳朵根子上都有“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的字样。而且从小便被他虐待,大冬天的不问三四,一律丢进冷水里泡着。说是可以强筋健骨,不畏严寒!

刘娥听说这个呼延守用是呼延赞的孙子,忍不住便笑了起来。那么这倒霉孩子要殴打内宫大总管兼传旨的钦差是一点也不稀奇了。

想到呼延一家忠心数代。每每于朝廷危难时舍命保驾之功,这区区一件小事,放过也罢。

当下笑对赵祯道:“你说那个差使,暂时还不合适他做。不过看在我儿委婉求情的份上,便免了这厮的罪过。只叫他今后安分些,不许胡来便是。若有下次,哀家两罪并罚他!”

赵祯笑嘻嘻地谢了,算是还了杨崇勋和呼延守用一个人情。接着又提出一个要求,赏赐这回随同自己谒陵的大小官员及各部侍卫、随从以及沿途接驾的地方官员等。只除了段仙念一人。这厮已经被朝廷锁定,监察院捉人勾拿去了。不日便可押解回京审问。

特别要提的是,小皇帝于本次赏赐的人里,有几个人在特别加厚之列,那就是随同的宗正寺少卿赵允成和祥符迎驾的大宗正赵元俨、善国公赵元亿三位。赵允成跟着跑了十几天。是皇帝的堂兄,倒还说得过去。只是赵元俨兄弟也要赏,理由是趋前及时,答对完备。不免牵强。

然刘娥看起来心情大好,一律同意了。

母子又说了许多话。赵祯这才拜别,又到小娘娘杨太妃处请安去了。

赵祯一走,刘娥的脸色才放了下来,传罗崇勋进来伺候。

“这两日里,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禀娘娘,就是前夜定王和善国公连夜祥符迎驾,听了两个消息。”

“什么消息,说。”

“是,第一件是参拜之后,官家只问了几句回京的礼仪,便屏退左右,三人密谈了一会。至于说了些什么,却无人知晓。”

“第二件呢?”

“定王从官家处出来,正遇到杨崇勋,杨崇勋当面拜谢定王前些日子遣了王府内侍曾亮其和陈尧叟的儿子陈希古专门去探望过他。”

刘娥听完,沉吟不语。

想了半天,吩咐罗崇勋道:“去传旨,官家赏赐的各谒陵人等中,定王身为大宗正,安排得当,礼仪完备,功行圆满。特加赐内侍十五人,以充定王府中差遣听用。一应费用,宫中拨付。”

罗崇勋心领神会,答应而去。

定王爷赵元俨人在家中坐,赏从天上来。接到这份厚礼,心里郁闷无比,暗地里大骂杨崇勋这个老猪狗,不看场合不分时间,好端端地你跟老子套什么近乎,还谢谢本王。谢你妹呀!害老子家里无缘无故多了十五个特务伺候,撵都撵不走!

可也只好哑巴吃黄连,说不出口。捏着鼻子认了!

话说梁丰一路给赵祯出了许多主意,终于把能做的事都做完,回到京城,当然要在家里歇两天再说。

一到家便得了喜讯,自己的徒弟媳妇,钱孝仪的老婆李萱终于生了个大胖儿子,七斤多呢。梁丰到家,是钱孝仪咧着直到后耳根的大嘴出来迎接师父。

梁丰一听大喜,忙要抱过来看看。一时小嫦抱着徒孙,冯程程跟着,还有几个老妈子都围拢到暖烘烘的饭厅,热热闹闹请老爷说两句吉祥话儿。李达当了舅爷,也兴奋不已。

钱孝仪要当爹,梁丰和两个老婆早就给预备了礼物。只等生了,便由师父师母亲自送上,是一把净重三两,十足纯金打造的金锁,刻有长命百岁字样。梁丰从程程手里接过,笑眯眯给孩子戴了,说了许多吉祥话儿。钱孝仪才替正在月子里的老婆和儿子千恩万谢。

回思当年自己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说书先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认得这个小师父,日子越来越好过。真的是吃水不忘打井人,幸福感谢梁玉田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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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我受得了

这一夜是十月的最后一天,轮到冯娘子当值。

躺在炕上,自然少不了要说起钱家新生孩儿这个话题。一晚上冯程程叽叽呱呱好不热闹,说来说去都绕不开那孩儿如何白胖,如何可爱,如何睡得乖,如何哭得响,如何四肢乱动健康活泼。

梁丰听得眼皮子打架,嗯一声啊一声地应付。浑没听见程程说到热闹处渐渐惆怅起来,悠悠长叹。

忽然觉得肋骨处一阵剧痛,梁丰忍不住惨叫惊醒,手忙脚乱地搓揉受伤处。原来是冯程程叹完气见这厮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根本没听见自己方才说了半天话儿。不免怒从心头起,使劲掐了他一下子。

“三更半夜的你干什么?”梁丰怒道,睡意全消。

冯程程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自己倒呵呵大笑起来:“谁叫我方才说话你一句都不听的?”

“哪个没听了?不就是说钱孝仪家的孩儿么。一晚上都说这些,催眠了。”

“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孩儿啊,你就不动心?”冯程程嘟嘴说道。

“人家孩子,我动心个屁啊?好啦好啦,你要喜欢,求求他明日抱来让你玩上一天,横竖别给摔着冻着饿着捂着就是!”梁丰方才刺激已过,又犯了困,打着哈欠应付道。

刚说完又被推得晃了一下。听冯程程嗔道:“早死三年你要睡多少?我说的是孩儿,是自家的,不是别人的!”

“自家的?你有了?”梁丰醒了一下问道。

“没有!”冯程程气虎虎地。

“靠!没有你说这么热闹。睡了睡了,改天再说。”梁丰挥挥手算是要散会。毕竟连着几日动脑,又路途颠簸,累得不善。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人家都要愁死了你还睡得着!”冯程程发了狠,披毛散发坐在床上,恶狠狠望着他。那架势,只要梁丰敢再闭一下眼就要跟他拼命。

梁丰汗毛倒竖战战兢兢地披了被子坐在炕上望着她:“你没事吧?有什么可愁的。想要孩儿啦?”

“嗯!”冯程程重重点一下头,忽然鼻子一酸,就掉下泪来:“都嫁到你梁家好久了,肚子都没动静。先前还不觉得,这些日子去后巷。家里人都支支吾吾绕着弯儿问这事。你说人家怎么好意思见人!官人,你说妾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酸酸楚楚说得又委屈,又担心,还带了些自卑。连称呼都改正式了。

这时代就是这样。你嫁了人,还不能算完成任务,须得肚皮争气,给婆家来俩小家伙意思意思,方称得上是圆满。何况冯家这种高门大户。尤其在乎这个。横是不能让别人说自家嫁出去的闺女是个光吃米不下蛋的小母**?可恨挨得又近,抬腿便到。于是一家人拐弯抹角打听小娘子,官人好不好啊?温柔不温柔啊?感情如何啊?家里原有个娘子的,这回去了有没有受气啊?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问话,多少还接得住。私底下冯程程老娘可在乎了,明刀明枪亮晃晃地直接就问:“姑爷行不行?一个月温存几次,有没有啥问题,你咋嫁了恁长时间都没动静?要不要找个好大夫把把脉象?”

瞧这话问的,要不是冯程程从小娇憨厚脸。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偶尔问问也还罢了,时间久了问得就多,使她压力山大。这时候见人家徒儿媳妇都生了,自己还是没动静,当然又眼红又着急。

梁丰其实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可他三观不一样啊。一直认为早孕不好。这年月女人的身子骨弱,这么早要孩子怕影响身体。何况自己好歹也算个事业男不是?胡虏未灭何以儿为?等过两年做出些成绩来,老婆也长壮实了再顺其自然那该多好?所以他也就耍起小心眼,就算夫妇风流快活。每到关键时刻,也总是采取浅入浅出的姿势。图的就是一个,避孕。还别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反正管用,没惹出麻烦来。

可如今看见程程这副模样,心里也是歉然,光顾着自己感受了。没在意这时代的女人是以传宗接代相夫教子为天生使命的。你不让她生儿子,那可跟判她不守妇道一个性质!

想到这里,梁丰也禁不住认真审视起自己的行为来。有这个必要么,入乡随俗嘛。大家都认同的事,自己何必非要拧着来?何况这婆娘调皮捣蛋精力旺盛,怎么看也不是身体不好短命的主儿,就顺她个意思,发俩炮弹给她孕育一下会死啊?

想想也就释然。

当下换了付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切,我还道是啥呢,不就是想生个娃么,至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别担心,你应该没问题的。先是怕你年纪小了,身体支撑不住,才没把这事认真对待的。”

“不会吧,你咋恁神涅?连女人家生娃都懂!”程程狐疑地瞅着他问道。

“哈,小瞧你家能干大官人不是?不信就来,爷今晚豁出去不睡觉,于你大战三百回合,到时候你要是一气生一串儿猴崽子出来,可别怪老公!”

说完大被一张,就把程程拢在怀里,手忙脚乱扒拉身上累赘,直挺挺地就要开干。冯程程与他分别日久本就想念,如今又领了神圣使命,焉得不从?索性连平日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的前戏都省了,搞得比他还猴急。

两人忙到入巷处,冯程程忽然有些奇怪道:“咦,老公,这个姿势你很少用啊?今日咋这么卖力使劲拱呢?”

梁丰贼笑贼笑地道:“不是要娃么,不翻深点,那种得上庄稼?”

“哦,那你再使使劲,我受得了!”冯程程乖乖道。

种了一夜地,梁丰累得不行,快过午了才起床。又惦记着县衙门的事,虽然没见封丘有人上门送信,知道一切正常,毕竟要敬业,因此胡乱收拾收拾,带了谢小嫦,辞别冯程程便往封丘赶路。

冯程程一夜雷霆雨露,正依依不舍,奈何规矩定下,也不好违反,只得暗道菩萨保佑这回别发趟空车又白跑一个月。

刚回到封丘,守在衙门里的永叔就急急报道:“汝阳盛和坊刘老板已经来了好几天,正等着见老爷呢。”

梁丰一听大喜,顾不得疲劳,忙叫快请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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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活字印刷

刘毅再见到梁丰,眼神比以前热切和真挚了许多。如果说以前把他对梁丰的感知分为两个阶段,那么第一个阶段是识其之才,认准了这是棵摇钱树;第二阶段则是梁丰做官之后,从起初的在商言利中更多了些畏惧。如今,已经进入第三阶段,那就是崇拜!

“大人,真把小民给等苦了!”刘毅见面第一句话说得激动。

“刘老板,没想到你来的恁快啊,本县还以为你起码要年后才来哩。”

“时间不等人呐,大人交给小民回去琢磨的物事,已经有了重大进展,是以专程赶来呈见,下一步如何做,还望指点!”说到这里,刘老板有些激动了。他虽然不是什么科研人士,但凭自己从事印刷几十年的经验已经判定,那玩意儿必将带来一场风暴式的改变。如今捏在自己手里,那自己就稳稳占据了大宋出版业的顶峰。焉能不激动万分?

梁丰也不废话,叫道:“拿来我看。”

刘毅将身边一个装裹得严严实实包袱打开,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带仪式性质似的慢慢捧出一盒东西,轻轻放在梁丰面前。

梁丰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方方正正排着十二个印模,取出来仔细观察,原来是用枣木雕成的活字。因为是专门呈给梁丰看,所以刘毅费了许多心思,将字模打磨得十分光洁,还上了淡淡一层树漆。梁丰拿在手里,见这字模纹理细密,色调暗红,质地坚硬,入手颇有分量。笑道:“是枣木做的吧?”

“是。前次大人交给小民的是泥字,拿回去后小民认真仿作,只是这胶泥比例和水分实难掌控,做出来的字过不了几日便或干裂、或变形,甚至有模身脱落等问题。所以干脆直接将上好雕版取下一块来,做成这木活字。反倒耐用得多。而且,只要保存的地方干燥,温度适当,也不易变形。大人看看可还使得?”

“嗯,好。好好!”梁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称赞道。

刘毅笑着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叠净皮白纸。一把排刷,一锭松烟软墨。将软墨在字模上仔细均匀捶打半晌,轻轻铺上一张纸,排刷使劲刷了两下。取下来时,一张“平上去入东南西北金木水火”十二个字便清清楚楚印在纸上。

接着,他又将字模从字套里取出,打乱秩序重新排列,依样操作。霎时十二个字印出不同顺序。手上操作,眼里充满了笑意。

梁丰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可以用了。还是你们当行人快得多,要我自己琢磨,怕还要许多时日呢。”

“大人忒也谦逊了。小民是自小干惯了的营生,你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哪里有空做这等粗苯的闲功夫。只是。这物事虽然可算成功,但还有许多重大难题不好解,故而急急赶来请教大人。”作为商人,他虽然总结不出,但绝对能体会什么叫做“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不把心中疑难搞清楚,这些东西便是废物。

“我知道了,那些事急不来,要慢慢解决。我问你。上次同你商量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兴趣立即来本县开设分店?”梁丰笑问道。

“嘿嘿,那还用说?跟着大人。一定发财。不满你老人家,小民已经带了二十个伙计,全套雕版印制器械以及抄书先生五个,还有若干物事一并搬来,就等着大人你给安排个地方,好开分店呢。”刘毅笑道。

梁丰这才满意起来,抚掌笑道:“刘老板真是信人,那么咱们这个盛和坊分号便要从此大放异彩了!”他不说你们,而是说咱们,刘毅听了又惊又喜。这等于是给了自己一张大大的保护伞,今后在封丘地界,自然是一切方便又方便!

“好,现在来说说你那些难题吧。”梁丰喝了一口茶,也不用刘毅提问,便把心中计划娓娓道来。

现在的字模只是印刷的最终结果。但如何能达到这个结果,也就是说如何能比原先固有的雕版印刷速度快,效率高,全要看整个操作的流程。

那么第一,便是要迅速把字模全面的制作出来。即最起码要把如今使用的所有常用字连同许多生僻字做出,以便迅速取字排版。

第二,必须赶紧培养出一批识字,能排版的工匠。以前是雕版,对匠作的要求只要雕工好即可,至于雕工认不认字一点也不重要。于是目前大宋的雕工,能认识字的可谓寥寥无几。这方面等于零,必须从头做起。

第三、有了字模,有了识字的排版工匠,还得有先进的排版检字方法。当然,现行最简便的自然是以音排字。真宗朝陈彭年和丘雍所编《增广切韵》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光有音排还不够,《广韵》书中两万六千多个字,谁能全部识得,辨清?因此还需有另一种检字法加以辅助才行,以便不识读音,也可将字轻松找出。对于检字来讲,找出字来是硬道理,至于会不会读,暂时还无关重要。

第四、流程问题。从前雕版简单,抄写、蒙写、雕版三步即可付印。但这个活字印刷却全然不同,省了抄写和蒙写,换了检字和排版,检字即是根据所印内容将所需的字模一一检出。而排版则根据内容需要,按既定格式将字模排列。最后还要加一个校勘,检阅排版质量,勘定谬误。如此,便需要检字匠、排字匠和校勘先生三种工艺。

刘毅听梁丰说完,佩服道:“还是大人深谋远虑,小民只朦胧感觉其中许多为难处,还没讲出来,大人便一一点明。端的是好办法!只是这识字的匠作,一时间却哪里去寻?”颇为为难。

“要不怎么把你叫来封丘开分店?自然由本县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你去,把你带来的人分两拨。记住一定要分,否则将来你吃大亏。一拨专学检字,一拨专学排版。识字、检字便由本县安排教给。至于排版,是你的本行,你自己搞定就是。我估么着,最慢也只要连个月便可以了。”梁丰道。

“两个月?要认得两万六千多字?那我带来这些工匠,岂不都是神仙了!?”刘毅惊道,他简直不相信。

“嘿嘿,你不信么?到时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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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四角检字法

不管刘毅信不信,反正梁丰是没时间跟他多扯了。自己荒芜田园十数日,怎么也该先关心关心政事撒!正好,天还不算晚,便干脆给刘毅一个机会:“你做东,去松鹤楼订一桌,待会儿我把主簿、县尉拉去,给你认识认识。”

刘毅大喜,赶紧拱手告辞,匆匆去松鹤楼订酒席。

一进慎思堂,秦邦业赶紧给大人道辛苦,一路劳顿回来也不多歇两天就上班。标兵啊!

邓圣却沉着脸怨道:“你这厮甩手一去十几天,累死我们哥俩替你看着偌大场子。你可倒好,自顾去奉承官家讨巧宗。不行,这个月薪俸由我跟主簿替你领了。”

“嘿嘿,少来,累个屁。我才来都看见了,井井有条。你们轻松得紧。还得亏我临走前改革那两条,要不你们真得累死。”

说起这个,秦邦业和邓圣倒也不能不服,那个什么弹性工作制和工作计划两条,还真是管用。衙门人人各司其责,忙而不乱,并且清净了许多。这些日子一共放了两回告,都是些民间小事,并无什么大案要案,而且老秦和邓圣也都处理得比较公道。一时阖城称颂,封丘县里来了三个好官,在以梁探花为核心的领导下,封丘县越来越平安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尽都称颂他们仨是北宋官员里的三个代表!

政务略说了几句,梁丰起身笑道:“今日便宜你们俩,不用给我接风了。我命人在松鹤楼被了酒席,咱们这就去吃上几盏,还有事商量。”

邓圣白了他一眼:“给你接风?美得你!走就走,吃他娘的去。”说完拉起老秦,三人都穿便服,步行去到松鹤楼。

刘毅早在楼下翘首,一见梁丰果然拉了两位贵人来,赶紧满脸堆欢上前行礼唱喏,又把三位引到楼上最大最干净的雅座。还准备叫两个闲汉、寮唱上来陪酒。梁丰笑着摆手免了。

邓圣有些狐疑,看了看刘毅,对梁丰道:“这人是谁?”

梁丰笑着把刘毅给两人介绍了,刘毅赶紧重新见礼。

“是这样,这位汝阳盛和坊刘老板呢。是我的故人。”梁丰说开。把自己当年襄州走投无路,写一部《西游记》胡乱卖给四大书商,才慢慢有了今日光景的故事说了。听得秦邦业啧啧咋舌,原来这位县尊故事还真多啊。看这架势,是念着当年自己落难得刘老板伸手,想给他点回报了。

梁丰介绍完缘故,又笑道:“前些时日我那本《三字经》也是请他家印的,他们盛和坊江北知名啊。是请都请不到的大户。今日专门把他叫来,是给你们两位认识一下,我挽留他就在咱们封丘开一个分号,一来增加本县税赋,二来呢,也好带动一下本县的读书之风。你们看如何?”

“这是大好事,当然支持。没说的,刘老板,那按说。这顿饭该我们县尊大人请你才是!”邓圣听了,举杯笑道。刘毅急忙起身弯腰:“不敢不敢,两位大人不知,县尊大人真让小民服气得很,能借宝地发财。是小民三生有幸。今后还请两位大人多多看待则个!”说完举杯相敬,大家喝了。

“固本兄,你看看,给刘老板找个地方安顿吧。有两条。一要低价合适,买卖公平。二要交通便利。通衢自如。”梁丰道。

“嗯,我看县里不是很好,城外虽然地贱平坦,却路途不好。莫如,干脆在陈桥驿找个地方如何?那里紧邻河道,有现成的码头,水陆两路俱都通达,方便得紧。”秦邦业沉吟思索说道。

“好!跟我想的一样,我也想把这作坊放在陈桥驿去。”梁丰大喜。

把盛和坊分号放在陈桥驿渡口,就是自己的计划又朝前跨了一步,秦邦业一提,正中下怀。

刘毅虽不明白梁丰为何如此高兴,但自己的分号能开在那里,也是喜出望外之事。当然高兴,于是频频起身为三位大人把盏劝酒,气氛甚欢。

晚上回到内宅,小嫦正在暖烘烘的屋里做着针线,见他进来,甜甜一笑,热茶奉上。

梁丰接过茶盏,却伸出手去轻轻搂着她的腰肢,揽过来坐在自己怀里,笑而不语。小嫦伸手扶着他的肩头,静静坐着,夫妇俩享受这温暖的时光。

“小嫦,最近好像书画少了啊?”

“嗯,上个月在家打理家务,李萱生了孩儿,当然要帮着忙一气的。”

“最近还有心思学点东西没有?”梁丰笑问道。

小嫦坐直身子,笑盈盈望着他:“怎么?把我们姐妹都成了你的小厮了,才学会了《三字经》,又有什么书要写了?”

“这回要写一本大书了!”梁丰颇有些豪迈地叹道。

小嫦一听,跟着也激动起来。郎君很少放空炮的,他现今做的事,有些看着好像不是太明白,但隐隐也觉得意义非常。他说要写大书,那就一定是大事了。要支持,这是必须的!

“好啊,要写什么书,反正你只管开口就是。横竖妾也没事,能帮你就好!”

“好,你来看看!”梁丰把小嫦放下,拉了她手走近桌前,揭开砚台滴壶研磨,小嫦急忙抢过墨锭替他研起来。

梁丰扯过一张纸,提笔便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描写。

小嫦手下不停,眼睛看他书写,看来看去,却只写些笔划:横、竖、撇、捺、折,又加了弯钩、赏头、中插等等。个个都明白,只是不知他用意何在。

梁丰写完,又在各个笔划旁写上从零到九数字。写毕,笑吟吟地看着她道:“从今日起,你便要学这个。”

“这个是什么?”小嫦奇道。

“这是一种检字方法,名曰四角号码检字法。”

“这有何用?”

“呵呵,天下间的字,无出这十种笔势,我将它们逐一编号,以号相组合,便可快速查出一个字来。这种检字法若能结合《广韵》等辞书使用,搜寻排列岂不方便许多?”

梁丰说完,见小嫦还是有些不明白,也不奇怪,只笑着将口诀念给她听“横一垂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框六,七角八**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然后细细同她讲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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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传道编书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颠覆不破的真理。?以谢小嫦的聪明灵秀绝不输于梁丰,也就差了他两样东西。一是千年不遇的见识,二就是个男人身子。两样而已。

一夜之间,小嫦将四角号码查字法学得滚瓜烂熟,到后来反应居然比梁丰还快。夫妻俩做实验,这厮背着胡乱将些字按号码编了,念出来让小嫦报号。小嫦随口而出,毫无错乱。反过来二人再做,他却往往需要停顿一想才能说出来,高下立判。

梁丰被唬得一愣一愣之余,妒心大起。忍不住恶作剧,仗着自己是权威,乱编号码,指鹿为马,以图找回面子。哪知被老婆字字反驳体无完肤,只好投降认输!

其实两人教学互动完毕,俱是欢畅。梁丰躺在床上懒懒抻下身子,笑道:“学得好快,不知程程是否同你一般?”

“她呀,只会比妾更快不慢。明日便写一封信给她,讲解其中道理,然后附上难字考试。你只管看着,她要不能全解出来,妾便认输!”小嫦笑吟吟地笑着。

梁丰奸猾一笑道:“那感情好啊,你也别明天了,现在就写。明日一早便差人送去,越快越好!”

小嫦诶了一声,坐到桌前提笔便要写信。忽然眼珠子一转,娇笑道:“呵呵郎君,憋着坏又使唤我们姐妹呢吧?”

“哪里哪里,咱们不是拿当个游戏做么?天气那么寒冷,生活那么枯燥。不找些事做多无聊?”梁丰心虚道。

“哼哼,只怕没这么简单。如此繁琐实用的法子,只好给那些求学无门,认字无方的读书士子以为器物。我们女流,学来干甚?其实,你不说,妾已经明白你打的什么主意了!”

“我能打什么主意?”梁丰哈哈干笑,却想听听小嫦能不能猜出来。

“你不就是想让我们姐妹不眠不休,废寝忘食,替你按这法子编写出一套检字的索隐来么?”小嫦双目直视他笑道。

“哎呀娘子。你真是聪明又聪明,机灵过机灵,为夫这么点小小心思,居然被你猜个十足。啥都不说了,你就是女中诸葛也!为夫佩服佩服!”梁丰一拍大腿,满脸都是惊喜和崇拜的表情。

“你呀,少来这套罢,就是懒呗。又想做事,又不愿出力。正好抓了妾跟程程这两个壮丁喽。”小嫦叹口气道。其实心里欢喜无限。能替自己深爱的人做帮手,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这部辞书要是编写出来,势必卷帙浩繁,耗时极大。我两个夫人漂漂亮亮天仙转世一般,怎舍得让你们做这些穷学究干的粗笨事体?”梁丰笑道,眼中充满了真诚的疼爱。

“一半?那我们做什么?”

“明日我便会把衙门各房书记并同县里有功名的生员们召齐,传授他们这个检字之法。一应抄写编纂,用他们去做。你和程程,只管做好总裁官便是,到时候校勘核对。就请你们两位多多费心,不使出错,那就功德圆满了。”

小嫦听罢,不禁呼了口气笑道:“原来这样,此事要做本也不难,只是累人罢了。方才想起那《广韵》中搜字数万,要逐一编写。还真是怵头呢。郎君如此甚好,没得把妾跟程程累成黄脸婆子,多谢啦!”说完起身万福笑道。

第二天,梁丰雷厉风行。一到慎思堂,立即叫来陈安,命他召集相关人等,全部等候命令。

等人都到齐之后,梁丰鼓动如簧巧舌,狠狠做了一番游说。众人其中大都参加过他《三字经》的传播工作,对这位大人致力于国学文化钦佩万分。一听又有新研究成果,不用他说,一个个都绿了眼珠子等着。再一听说这个检字法,几乎就等于破解了几千年来莘莘学子们苦求而不得的宝山之门。

有宋之前,历无专门的检字辞书。只散落在《尔雅》《说文》《史籀篇》、《苍颉篇》、《急救篇》、《训纂篇》等等简陋书籍里。以《说文》为其最重,首创部首检字,后有顾野王的《玉篇》为其引申,但都很不完备。特别是许多独体字或是后世所归类的难检字,只好靠老师学生口口相传。于是许多字音以讹传讹,导致字义歧解百端,也就不足为奇了。

训诂,是明清以后才发展出来的学问,此时尚未专门。是以梁丰此法一出,配以《广韵》相对应,读本的解读和索意,那可不是快了一点半点的概念,简直是突飞猛进。

在场许多士子听了梁丰的解说,先没想到自己参与此事的重大意义,光想到自己皓首穷经多年,许多无法参透或苦难重重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忍不住激动得流出泪来。

梁丰还怕他们知难而退,正在继续游说,其中就有士子举手大声道:“县尊大人,不须多说了。此事功德无量,正是我辈读书人该尽的本分,能为大人效一份力,便是累死也心甘情愿!诸位,是不是?”

“是!”不单连读书人,便是衙门里各方书记也被激励得热些沸腾,从此千秋万世,只要拿起书本,便离不开自己参与编纂的这部辞书,那是多么荣耀的事?

“好!既然如此,本县也不多说了。我已决意,此书一出,各位俱都载入编纂成员里。不论各位今后前途如何,总要使千千万万后来人,记住你们的名字!”

许多人顿时潸然泪下!

动员功夫做足,再也不能耽误,梁丰命差役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扇黑漆大门板抬上,自己站在前面,手挥白土,给众人讲解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小嫦那样聪明,但既是读书人,也不会笨到哪里去。梁丰悉心讲解,耗时近两个时辰,便基本教会分解字型、归纳编号的法门。这其中学得最快的,居然是梁丰专门安排来旁听的板儿和郑家儿子小顺。

两个小儿经过小嫦和程程按照梁氏方法悉心教育,功课一日千里,早比同龄人超前了许多。就是比起在座这些老学究老先生,已经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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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石元孙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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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精神鼓动,还须物质激励,两手抓才硬。

梁丰肯下本钱,吩咐永叔,从自家的私人腰包里拿出钱来,每人十贯、两套冬衣。同时命令衙门厨房,每日三餐,按三荤两素一汤开饭,所有参加编纂的人,全都同吃,管饱管好。这四五十人一开销,便花去了他一年的薪俸。

现在封丘县施行弹性工作制,三拼两凑,倒是空出不少房间。专门腾给众人集中工作,大冬天的,一个屋子两个大火盆烧着,暖烘烘地,让大家舒舒服服做事。

许多贫寒士子,哪里享受过如此妥贴的关心。噙着泪,咬着牙,也不言谢了,只往死里做事。

梁丰又看到几个年老生员,五十多岁、六十多岁。一辈子误在功名二字上,到头只得个童生,也拼着老花眼,黑天白日地脸都快凑着书稿了,依然玩命地干。心中怜悯,又对几个老先生各加钱五贯,工作时间却安排少些。哪知几个老头不依,一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劲头对他说道:“大人,我们这辈子算是过去了,已经全无希望。只恨一生都埋没在这些故纸堆里,年轻时却没遇到大人这般绝世聪明的先生为我等解惑排疑。此生有个机会为天下后来人尽一分力,请万勿阻拦。只要辞书能成,咱们便是立刻死了,也好瞑目!”

话说得壮烈,梁丰感佩不已。也就不敢再劝。只下令衙门差役悉心照顾每个人,不能冻着病着。

梁丰见众人卖力,自己也没闲着。公事得瑕,就埋头写写画画,完了就是把刘毅带来的二十个雕版工匠招到另一处,专门亲自给他们讲解四角号码检字法。

这些工匠说起文化其实很低,所能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将蒙在雕版上的字一个一个刻出来而已。但毕竟最年轻的也干了十几年,又是刘毅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师傅。对字型的敏感程度也不输于那些读书人们。

而且好在梁丰只教他们其然,不教其所以然。也就是只让他们掌握字型规律和变化。死记口诀,将各种变化烂熟于胸,能做到按图索骥便可。

那些工匠个个贫民百姓,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个县太爷手把手交给自己们知识。而且据说这位太爷还是当朝探花。荣耀可大了去了,因此也是一个个拼命学习,人人奋勇争先,生怕给太爷老师丢了脸面。

他给刘毅夸的海口是一个月,但他本来就教得灵活,方法得当。能按照工匠们的接受程度讲解。对这事耐心又好,全然不摆县太爷的架子。因此不到二十天。除了一两个年纪太大确实脑子反应不过来的老师傅以外,其余十几人尽都熟练掌握了这套检字方法。

这一个月里,梁丰当真是要忙死,教完士子教工匠,抽空又要找来木匠,按照自己心中设计的检字格子订做大架。回头又想,若果自己的计划得成,这些工匠实在是太少了,而且也还有缺陷。就把忙着同秦邦业在陈桥驿选地皮盖房子的刘毅喊来。命他再写信回去招人,最少还要二十个工匠和十个识字的校勘先生来。刘毅也不多问,马上安排不迭。

诸事妥当,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就又回头去关注起朝廷的事情来。

自赵祯谒陵回来,朝廷第一件事就是拿杨崇勋开刀问罪。要办他不遵太后懿旨,抗命出城。

赵祯依照约定不敢说话,满朝文武却都上本子保着杨崇勋。理由只有一个:官家遇险。为人臣者救驾是天经地义。何罪之有?别说是太后懿旨,就是玉皇大帝的天书也要放放再说。

刘娥没想到,从前历来不待见武将的文臣们这次恁地齐心要保一个丘八。

不过朝中也有站在刘娥一边的,李迪、李谘两位大佬就是其中主要人物。他们二位向来帮理不帮亲。先前听说官家遇险,也吓了一跳。可后面传来的消息就有些匪夷所思,几十个人,射了几箭,掉头就跑。这种事说出来不太好理解不说,还给了个印象:毛贼,而且是脑袋被门夹坏了的毛贼。这样的货色,还劳师动众要几万人跑去阻挡?咱们万岁爷年纪小,经不起吓还情有可原。你们护卫是吃素的?那个谁谁谁石元孙,不是几代将门么,连这点形势都判断不了,还都虞侯?简直就是猪于猴还差不多!

于是两人本着对朝廷负责的精神,不但痛骂杨崇勋轻举妄动,听风是雨。捎带弹劾石元孙临阵怯敌怕担责任。

这个脑钵弹得可狠,石元孙好端端地就被放躺下了。也许有许多人同情杨崇勋,却没人替老石想想的。于是个个伸脚,纷纷朝这位公爷身上招呼,脚印那叫大大的。

刘娥有些晃神,她可想不出这群文臣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也太意识流了,想到啥就干啥。我这儿处理违纪干部呢,你们打什么岔啊?

好在老太太善于把舵,她要把风给扳过来。于是顺水推舟,摘了石元孙差事,让他回家待罪。这样便堵了大家的嘴,回过头来还要治理杨崇勋。

其实这帮子文臣心眼太多了,他们可不是意识流,完全是围魏救赵。踩乎石元孙,起到转移视线的目的,保住对官家忠心耿耿的杨崇勋。都是忠臣,但没办法总要舍掉一个,丢卒保车呗。

大家一看老太太决心挺大,不知怎么滴暗地里一合计,一致认为,这是要调整卫戍司令安插人手了。想到奉册大殿在即,万一让她得逞,那还不得得寸进尺?于是故伎重施,将炮口对准了随驾谒陵的吕夷简。

没别的,当时你在官家身边,你是明白人,情况最清楚。就算官家不明事理,你该知道轻重啊。怎么就不劝劝,几万人拉练,那得费多少银子?

马上就有一两百本弹章堆了上去。

吕夷简急忙上本辞官,待罪在家等候发落。又不知道是谁翻了老账,说这次官家遇险,罪魁祸首就是吕参政。要不是当初他力排众议挺了官家一下,哪能在清水镇出这档子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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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执意封驳的后果

吕夷简好像百口莫辩惭愧万分,在家不停写检查。?

首相丁相公好像也看不下去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呢?于是独独是他替吕夷简写了辩状。说事出意外,不能全部怪罪副相。当时大家四四六六把账算清了才同意官家上坟的,有这么些疯子拿着烧火棍来捅老虎鼻孔,他怎么能料到。而且不是也没事了么?

首相声威大,而且事先又没跟谁打招呼,一下子把夹在百官中想浑水摸鱼的任中师和张耆搞得有点昏头。说相公当日不是说好了随便咱们招呼吕夷简的么,怎地忽然转性替他辩护起来?

两人认定丁谓一定有什么后招没说。于是决定,暂时哑火,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冬月初三的小朝会,垂拱殿偏殿里坐满了人,暖烘烘的火盆烧了五个,以至于有些气血旺的大臣都略略见汗。

刘娥在珠帘后出声道:“今天可有什么大事没有?”罗崇勋清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一阵交头接耳的低低说话声过去,鲁宗道开口道:“启奏太后、官家,参知政事吕夷简已上第五本辞相,请圣裁。”

刘娥还没说话,丁谓却好像等不及似的,赶紧出来道:“太后,吕坦夫无过,且不可因身在局外的悠悠之口误伤重臣,请三思。”

“丁相的奏本哀家看过了,不无道理。不过,此事于吕坦夫也非完全无过。至于是不是局外人不明真相的乱弹。还真说不清楚。这样吧,陈执中来了没有?你来说说当时情形。”

陈执中这两天也很难受,因为没人弹劾他。他暂时兼着御史中丞的位子,手下就是言官。其实大宋有个很好的文化氛围,不论是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只要认定有错,基本上都没人情讲,写文件开骂就是。这次自己也参与其中,属于陪驾重臣之列,有人骂杨崇勋。有人骂石元孙,更有很多人骂吕夷简,偏偏没人骂自己!

这很容易给人造成一个印象:陈执中把持了谏台!

危险了,大宋历来防官如防贼,从不允许任何人独大,尤其是说话的地方,要是只有一种声音出来,那就表示出现一种情况——朋党!

稍稍看过史书的,都知道朋党的厉害。这两个字在历代皇家的心中分量有多重,危害有多大。

但陈执中知道自己之所以不被弹劾。并不是因为自己把持了谏台,恰恰相反,是因为这些人都不喜欢他。当然,每个人看问题本能都朝自己的角度出发,他把这归之为自己性子太直,御下太严,得罪人太多的缘故。

可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这时只有出来,老老实实回话。把当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对于当时吕夷简当机立断叫停銮驾,召陈尧佐护卫的事说了一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好像忘了梁丰在旁边出的主意。

他把事情汇报完,章得象和晏殊作了证,确实无误。

这就更引来争论,一边说这证明了小题大做就是从吕夷简开始,以致后来劳师动众;一边说当时患在肘腋。作为驾前最高行政官员,责无旁贷要做出最周全的安排。

偏殿内口水横飞,谁也没把尴尬脸红的小皇帝赵祯放在眼里,都尽情地享受着对喷带来的快感。

还是刘娥压住了聒噪的声音。问话道:“莱公,你看呢?”

寇准从进来就没发过言,一直闷着。刘娥问话,他才稍微欠了欠身子道:“各有道理,若是老臣,也要同吕坦夫一般处事。”言下之意,他是认可了丁谓的说法。

鲁宗道急道:“莱公,此话差矣,若非吕坦夫当时串掇官家谒陵,焉能有此事故发生?说来祸事的根源,还在他的身上。岂能以无事开脱?”

寇准听了,眼里忽然精光一闪,逼视鲁宗道。转瞬又垂下眼皮,话都懒得说了。鲁宗道才说完,其实心里马上就后悔起来,自己这张破嘴,怎么比脑子还要快?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瓢么。当年寇老西扯着真宗皇帝的袖子去打仗,可不比这个厉害千倍。咋就忽然在他面前管不住嘴呢?

赵祯也是气呼呼地看着鲁宗道。这老不死的,太讨厌了,你说就说呗,还用串掇二字,岂有此理!

刘娥倒是笑了,不管怎么说,决断还是在她手里。道:“众卿的意思,哀家都明白了。要说有过,可不止吕夷简一人。石元孙料敌不明,已然受罚。吕坦夫堂堂副相,焉能独免?依我看来,陈昭誉恐怕也难辞其咎吧?你身在帝侧,该司谏言,却并无一句,自己不想想么?”

陈执中满头大汗,站起来躬身认罪。

“哀家意决,吕夷简罢参知政事,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迎北使,专责迎接此番北朝贺仪;陈执中除右谏议大夫;罢杨崇勋殿前都指挥使,除捧日、天武左右四厢指挥使;章得象、晏殊虽系仪臣无过,抑当自思,不罚。”

刘娥宣布完毕,鸦雀无声。

少顷,丁谓站了出来:“太后,吕坦夫有功无过,不该受罚,望三思!”

“已经说了哀家已经意决,丁相没听见么?”刘娥冷冷道。

“臣听见了,只是臣觉判的不公,请太后考虑。”

“不用考虑了。丁谓之勿复多言!”

“臣忝列门下,有驳正违失之责,太后明察!”

丁谓好像吃错了药,一句不让地顶着。当然,尚书左仆射总领三省,对刘娥的命令有封驳之权,没错。但这时候提出来就是大问题。丁相公好像恢复了前几年骄横跋扈的气势,太后不把成命收回他誓不罢休。

在场众人见不惯他的很多,但这时候都替他捏了把汗。老小子,胆子太肥了!

刘娥柳眉倒竖:“丁谓之,你这是要同哀家打擂台么?”

丁谓神色不变道:“臣已具本上奏,吕坦夫有功无过,岂能重责?若太后一意孤行,臣愿一同领罪!”

“好,哀家成全你。听宣,罢丁谓尚书左仆射、侍中,改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刑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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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相位鲁家

在一片错愕的表情中,罗崇勋宣布散朝。

赵祯也向刘娥行了礼,自回福宁殿去了。刘娥却没动,对罗崇勋道:“召薛奎觐见。”

薛奎,梁丰前脚去封丘赴任,他后脚便被遣为使者到辽朝为现任皇帝耶律隆绪的萧皇后生日贺寿去了。如今才回来,还在休假当中。

趁着薛奎到来还有段时间,刘娥忽然又传懿旨,叫鲁宗道回来对话。

鲁宗道还没到政事堂便有黄门跑来拦住叫他回头。老头一听,忽然心中一阵激动。那些前前后后还未走散的大臣们有些飘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他也全然不顾了。

“臣见过太后,不知太后复召臣回来,有何示下?”

“贯之,叫你回来,是哀家心中有事,想先听听你的意见。方才哀家一时恼怒,罢了丁谓之和吕坦夫二人,这中枢一下子就空了。你老成持重,以为这首相之位,该谁来做?”刘娥很温和地直奔主题道。

“太后,臣忝为副相,岂敢僭越荐人?还请太后决断。”鲁宗道低头回答。他怕抬头让刘娥隔着帘子看见自己脸泛潮红的样子。

“呵呵,贯之毕竟厚道。哀家之意,少不得要偏劳于你,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个,臣,还没考虑过此事。”鲁宗道忽然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刘娥见他反应正常,心中有些满意。接着道:“二十二日就是奉册大典,不把此事定下。到时读册之人空悬,岂非国家笑话?”

鲁宗道心中一凛,心道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难怪这好事儿会砸自己头上,原来老太太这里等着呢。

可是国务院主持工作的这个差事实在太过诱人,鲁宗道心潮澎湃,思想激烈斗争,不知该如何取舍好。想了半天,只好支支吾吾回答道:“回太后话,此事非小。臣不敢妄言答复,不过。有太常、太仆同吏部各司在,料无差错。”

说了等于没说。

“唉,贯之,顷刻之间,咱们这些人俱都老了!记得你是咸平二年进士吧?转眼入仕已过了二十五年。”刘娥道。

鲁宗道不太明白刘娥这时候忽然拉家常是什么意思,但领导能说出自己的履历,那就表示自己在领导心中很有位置。心中感动,回话道:“太后记得真切,臣是咸平二年进士。有劳挂怀了!”

“说起来。你比哀家还大着两岁呢。时光易逝,转眼白头。许多事都看得淡了。近来颇觉劳累,自忖也撑不了多久。不过看你倒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反倒像比哀家还小着几岁似的。呵呵!”

“太后千秋万岁,岂是微臣能比?普天之下,尽祈颂太后福寿绵长呢!”鲁宗道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说道。

“哈哈,千秋万岁?何敢奢望?你们不都盼着哀家——!”刘娥说了半截,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看着鲁宗道。

鲁宗道心知前番朝中逼刘娥归政,自己也算其中一个领头。这时候该怎么说话?首相啊,现在已经不是伸手就够得着的问题了,而是只要自己点头就可以啦!

暖暖的偏殿,细细的汗珠,鲁宗道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脑子里霎时无数念头划过,最后猛地狠心。拱手答道:“太后言重了,诸臣无论作何想法,其实俱是盼着我大宋江山永固。圣明睿智无过太后,有太后掌舵。我大宋定可岁岁昌隆!”

话一出口,鲁宗道重重呼出一口粗气,感觉五味杂陈,不知是羞愧还是兴奋。

帘子后面,刘娥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自己毕竟没看错人。这个老头还是利欲熏心的。原本想突击提拔钱惟演,可是这个亲戚的确不是做一把手的料,人望又差,只好忍痛割爱,便宜了眼前这个鲁贯之。但无论如何,他既然表了决心支持自己,也就证明了自己的眼光。

刘娥笑着点头:“有鲁卿这番话,哀家便知足了。你原先判流内铨,好生替哀家想想,那个殿前督指挥使,该由谁来做?”

“是,臣一定慎重考察推荐。”

“好,那你去忙吧。”

走了鲁宗道,罗崇勋报告薛奎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刘娥叫宣。

“宿艺,你从北朝远来辛苦,哀家却一直不得过问,北朝近来情形如何?”

薛奎上殿见了礼,刘娥就问起北辽的事来。

“回太后,臣此番北使,其实感触颇深。那北朝耶律隆绪亲政以来,四方征战,虽无与我大宋为敌之意,然毕竟版图开扩,又强盛了许多。加之北朝近些年来轻徭薄赋,刑律宽恕,民心甚稳。耶律隆绪善骑射,晓音律,好诗文,丹青亦能。慕心我中华文化,开贡举,年年选士,无分南北。故是地汉人亦渐渐归化,思乡之情淡矣!”

刘娥面带忧色道:“此是我朝劲敌也!”

“不过,耶律隆绪今年事已高,颇尚奢华,好谈佛道,又加之后宫不合,同皇亲萧氏也颇有龌龊。臣朝觐之日,他只问浮屠事而不言其他,殿前诸臣皆逢迎之。料不足为患。”

“那,他们此番遣使,那个南府副相耶律宏为人如何,你可了解?”

“耶律宏是他的同宗侄辈,臣亦见之,张狂无比,好酒粗豪,一寄禄耳!”

“哀家今日已定吕夷简为迎北使,专司北朝遣使接待,你到时可要多帮吕坦夫顾全一些。”刘娥淡淡说道。

薛奎这时候才露出惊讶之色来,刚才的朝会,他并不知道什么结果,这时骤然听到刘娥宣布,原来吕夷简已被罢相了。

“好了,北朝之事便是如此。官家谒陵所遇,你想必已经全都知道了吧?怎么看?”

“恕臣多言,官家此番稍嫌大意轻进了。万金之躯,岂能随意移驾,所幸未有大碍,否则置天下于何地也?”薛奎答道。

刘娥听了笑道:“宿艺言直,虽有商榷之处,还不失为谏臣之风。若当时你在,或许有所不同。”

其实哪里会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多个人争两句而已,但薛奎权知开封一年多时间,权宦束手,百姓称颂,倒是有了很高的名声。他是个不怕事的,在朝堂能相交的不多,反倒同一些下层官吏很有交情。

薛奎听了刘娥夸奖,急忙谦虚几句。

刘娥对他今日奏对很感满意,笑着让他下殿去了。回头对罗崇勋说道:“去拟诏,薛奎迁左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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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宦官有什么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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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连串的旨意传遍朝堂,鲁宗道拜侍中,进尚门下平章事;丁谓罢侍中、尚书左仆射,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刑部尚书;张士逊罢刑部尚门下平章事;杨崇勋罢殿前司都指挥使,除捧日、天武左右四厢指挥使;薛奎迁左谏议大夫,知御史中丞。

百官听了诏书宣布,自然有的笑,有的气,有的赶紧烧热灶,有的赶紧躲冷门。吕夷简称病不朝,只遣家人及旧属替自己整理物事,搬出政事堂,分别到礼部、鸿胪寺报道。

丁谓却若无其事,亲临政事堂同鲁宗道交接事务,并以下官礼参拜鲁宗道。鲁宗道第一天坐上一把手位子,无论心理、生理都没完全转换过来,哪里敢受这位老领导的大礼?反被他搞了个手忙脚乱。

丁谓神色不变,动静如常,第二天大朝会时,已经很有觉悟地换了衣裳上朝。按说他还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算从一品的,却主动改成三梁冠,撤去中单、银剑、佩等饰物,位列二班。朝臣有侧目者,即含笑示意,略无愠色。于是旧时虽有五鬼之名,却人尽服其量。这是后话不提。

话说,这份人事任免文件抄了副本传达到各皇亲、勋贵家里,自然少不了定王赵元俨也有一份。

这一次他的耳报神没有那么快了,以前都是上午才开完会。差不多中午就可以知道朝会的消息。可是自从太后赏赐了十五个内侍之后,赵元俨一副闭门不出,杜绝内外消息的样子。不该打听的绝不打听,只等文件传达。

这时候他坐在火炉边,一面用火钳撩拨炉里内府专用的银丝炭,一面听曾亮其念读诏书。双目微蹙,若有所思。

曾亮其略带尖音的干嗓子读完,静静伺候,不敢打搅了王爷想事情。

“亮其,你说说。你们做了内侍的人,最想的是什么?”赵元俨伸手在火炉上翻来覆去地烘烤,漫不经心问道。

曾亮其干笑道:“嘿嘿,奴婢们有什么想的?无非是主家多福,自己也跟着有个温饱罢了。”

赵元俨摇摇头笑道:“这话不对了。你在本王身边服侍,已近三十年,多少事都是你经手办理。本王若信不过你,岂会有许多差遣?别跟我打马虎眼,说说。就当本王无聊,散散心也好。”

曾亮其看他问得认真。估计王爷还是有一定意图的。只好打点精神,仔细想了想,才笑道:“那老奴便斗胆说了。其实我们这些没了指望的人,活在世上,哪还有啥多想的?只是这人呐,总得有个倚靠不是?所以么,对银钱便多注意些。其他还真不好说。”

“嗯,算得上一半实话吧。还有另一半,本王替你说了如何?你们宦官。虽无后念,却只着紧眼前,银钱是倚靠,权势才是荣光。对不对?要不,你又何必冒着随时可以被本王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危险,多方奔走?这既有你的忠心,恐怕也有你的念想吧?呵呵!”

“王爷训示。奴婢不敢反驳。王爷说是便是!老奴从小跟在王爷身边,亲眼得见太宗爷对王爷的宠爱,只可惜宫禁深沉,终于差了一步。老奴心中好生替王爷不值。若是国泰民安。王爷能永享富贵倒也罢了。如今太后欺凌弱主,其心昭彰,这赵家的江山,毕竟还须王爷撑住才是。故老奴赴汤蹈火,万死莫辞。若说有私心,老奴的私心便是想亲眼见到王爷整顿乾坤,一统山河!”曾亮其蓦地跪在地上,说了一大篇话,到最后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唉,难为你这份忠心,快起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本王原先哪里会起这份心思?只是形势逼人而来,只好顺水推舟罢了。要不然,也不会深自避讳,自锁多年而不出,白白错过这许多年机会。到如今,满朝可用之人也无一个。”赵元俨感动曾亮其之诚,也不妨坦然同他说说心事。

“老奴以为不然,这正是王爷有利之处。先时真宗皇帝尚在,如今刘娥深忌,王爷动辄得咎,岂能结交外臣以引侧目?却也因此积了偌大声望。莫看满朝文武似都不与王爷来往,只怕到时众望所归,王爷想避都避不开哩!呵呵。”

曾亮其能得到主子说几句体己话,心中荣耀非常,马上掏心掏肺起来。连对当今太后最基本的尊重也欠奉,直呼其名。

这下子正挠着赵元俨的痒处,果然畅快,忍不住呵呵轻笑起来,道:“可知我所托非人。方才问你的话,只有一个意思,宫中不是赐了本王十五名内侍么。自然全都划归你管辖,看看其中有没有可用之人,你好生照看一下。那些内府死忠便算了,今后万分小心便是。若有一二可用,即刻收纳过来。嘿嘿,太后她老人家在本王府上掺沙子,本王便不可以变成米饭么?”

曾亮其这才明白刚才主子问自己宦官最大的念想,原来是这个目的。赶忙答应下来。转念想起一事,禀报道:“王爷,奴婢听说了一件事,不知王爷知晓否?前些日子楚王世子大闹畅春院过了之后,那夏安期的父亲夏竦从洪州写了信来,痛骂一顿,叫他远离楚王左右。是以最近陈希古都不太见得到他了。

“嗯,这个本王知道。前番事多,暂且放下了。夏安期有什么能为?还不是看在他老子份上。夏竦如此谨慎,可知是个知进退的。本王听说他颇好敛财,却一个大钱不肯多予儿子,吝啬如此,哼哼,本当不值。不过他颇有文才,诗文堪称绝妙。这样的人,或许将来亦有大用。你去联系陈希古,不拘用什么法子,把两万贯钱转到夏竦手中,看他要是不要。”

曾亮其点头答应。定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时候不拿来放放焰口,做做法事,岂不可惜?

看看没别的事,曾亮其正欲转身出去,赵元俨又叫住他道:“还有件事,你也去办了。这回连累了杨崇勋贬黜,他自然知道是好事,不过还须安慰一二方可。再送五千贯过去,以作慰劳。记住,叫他莫要再大嘴巴子,逢人便谢本王了。就说许多事,心知便可,不用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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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三场典礼

曾亮其再次到杨崇勋府上是一个人去的,在中堂吃了两盏茶,杨崇勋才满面春风急急出来,抱歉之至。不过看气色倒没受罢官的影响,一如赵元俨所说,知道不是坏事,根本没放在心上。

曾亮其按主上交代,好生做了一番抚慰,奉上压惊之礼。又将主上吩咐的话婉转说出,老杨毫不客气接过五千贯钱,也有些懊恼当日自己欠考虑,没想到避人耳目,特别歉意。

坐了一会儿,杨崇勋留饭,曾亮其婉辞而去。

话说大宋天圣二年十一月是一个繁忙而严肃的月份,连着三场典礼集中召开,真是累得群臣脚不沾地,浑身虚脱。

初十开始,鲁宗道率领群臣上表,奏请官家加尊号。官家下诏不准,理由是自己才疏学浅,德低望轻,不敢乱来。群臣不依,再上。官家不依,再驳。如是者三,官家赵祯终于勉强答应,可以加尊号。

这不是虚伪,这是礼仪。要充分表达天子的谦虚和人民的盼望,最后大家达成一致的目标:皇上是个好皇上,你一定会名副其实地带领我们奔向康庄大道。

十一月十三日丁酉,朝廷大赦天下,祀天地于圜丘,也就是向天地昭告了当今皇帝的德仪,说明了加尊号的理由,也让普天下老百姓沾沾喜气,自然连牢里的犯人也不例外。所有囚犯罪减一等。

当天,殿前司诸班直设天安殿设仗卫。文武百官在殿内集合,摄太尉、侍中鲁宗道将封册放在案上,吏部侍郎晏殊充押册,司徒张士逊也将皇帝大印玉玺放在案上大乐令率领乐团各就各位,所有大臣、仪仗等立于殿阶下香案前左右,音乐缓缓奏起,先有仪仗把皇帝的排扇举出分列殿上两边,皇帝赵祯着衮冕,御舆从西边出来,在乐曲声中登上宝座。礼直官、通事舍人分引宰相以下文武群官就位,典仪赞喝令百官再拜舞蹈,三称万岁,连着三拜过后分班序立。

鲁宗道至御坐前请示,赵祯点头示意可以了,鲁宗道便退道阶前,朝西面喊一声“有制”,接着宣读册文:“朕以鸿仪昭举,保命会昌。迫于群情,祗膺显号。退循寡昧。惕惧增深。所贺知。”意思说是我小赵迫于你们大家的盛情,不得已给自己的职务加了个名号,但我深知这个荣誉来之不易,从今后我作为国家元首,一定要按照最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决不辜负你们大家今天对我的期望!

就职演说读完,群臣又在仪赞官的带领下,大家三呼万岁。重新下拜。

参拜完毕,赵祯离开座位,坐上御舆朝东边厢房去了,百官再拜讫,退下,仪式才算搞完。照例宫中御厨做一顿国宴,安排大伙吃了饭再回去。

接着到了二十二日。祭祀天地毕,赵祯先来到天安殿接过太后的册宝,百官称贺重新站班。礼仪使奏请发册宝,赵祯身着通天冠、绛纱袍。手捧珪章出来。礼仪使、阁门使引导赵祯跟随册宝在西面阶下等候,内侍罗崇勋将册宝奉至文德殿庭,册在北,宝在南,赵祯上殿向太后的座位叩拜

这时候刘娥才服仪天冠、衮衣以出,奏《隆安》之乐,行障、步障、方团扇,侍卫垂帘,所有仪式只降皇帝一等。

赞官帝引导赵祯到刘娥的座前跪下道:“儿臣宋皇帝谨呈太后尊前,太后陛下显崇徽号,昭焕寰瀛,伏惟与天同寿,率土不胜欣抃。”说完行两跪六叩礼。罗崇勋在帘外回答:“皇太后答曰:皇帝孝思至诚,贯于天地,受兹徽号,感慰良深。”赵祯又拜,接着是鲁宗道率领百官上前称贺,乐队重新奏起《隆安》之乐,太后下殿而去,鲁宗道宣布稍息解散,黄门开始放起炮仗。

刘娥回到慈宁殿,内外命妇称贺太后、皇帝于内殿,在外命妇及两京留司官并奉表称贺。从现在起,刘娥的职称是“应元崇德仁寿慈圣皇太后”。

第三场是追尊先帝谥号,二十五日,前一天太常寺奏请:“谨按建隆大中初礼制,追尊真宗谥号。”于是赵祯着祭服,是日升天安殿,授玉册给新宰相鲁宗道。百官跪于丹墀之下,太常寺卿章得象赞引唱礼,赵祯捧玉册下阶,跪授予鲁宗道。鲁宗道引领百官捧册而出,至太庙,献祭读册曰:“伏惟天命,归于有德。非隆徽称,则大享何以配神?非镂良珉,则洪烈何由垂世?谨遣使鲁宗道、副使张士逊奉册宝,上尊谥曰圣文睿武仁明孝德皇帝,庙号真宗。”

三场典礼下来,以鲁宗道为首的新领导班子累得跟孙子似的,一个个年纪都大了,怎么经得起如此连续折腾?只好在家吐舌头喘大气。

好在刘娥如了半愿,穿上了大红大红的衣裳,只减皇帝一等的礼仪,虽说美中不足,毕竟还是很高兴的。特意放了三天假让大臣们调休。

这其中最闲在的居然是丁谓和吕夷简两位。丁谓现为刑部尚书,刑部主凶杀,是为冬官,于礼不吉。所以每次大典,他都只出席第一次上殿参拜便走,一点没累着。

然后是吕夷简,做了迎北使,客人最重要,必须陪着从北朝来的南府副相耶律宏,人家只是在群臣贺礼时跟着上前凑个热闹上道贺表,献上礼单。也得到赵祯的客气接见,问了问咱们皇叔叔好啊?替我谢谢他什么的费话便在一边休息去了。

其余大宋的附属特区如高丽、吐蕃、平夏等小地方也照此办理。

后来证明,吕夷简陪的这位北使是个惹祸精。

北朝属于游牧民族,好吃牛羊肉,加工又不精细,所以身上基本上都带些膻味。这个膻味如果长在漂亮女人身上,说不定还会变成体香,可是长在耶律宏这样肥胖油腻又不爱洗澡的男人身上,当然是臭上加臭。所以吕夷简陪伴他的时候,不自觉地形成了一个习惯,动不动就揉揉鼻子再说话。害得这位宏爷以为吕大人伤风,还很热情地向吕大人推荐契丹药酒,说是可以发汗驱寒,治疗鼻炎感冒。

吕夷简当然敬谢不敏。不料耶律宏话风一转,有些愤愤不平道:“你们南朝人做事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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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吃货副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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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宏话风一转,有些愤愤不平道:“你们南朝人做事不公平!”

吕夷简愕然,问道:“使者何出此言?”

“哼,何出此言?你们南使到我大辽,皇后、太后都随你们见。前几日,本使也来祝你们太后封册大典,却独不得见。这不是不公平么?”

吕夷简差点笑喷了出来,一个老太太,见不到就见不到呗,这么较真干啥?刚要张口回答,但话到嘴边停住,因他转念一想,这个典故还真不太清楚从哪里出来。贸然回答,这些毛贼们又要兴风作浪了。

出于大宋对北辽的一贯畏惧,也出于吕夷简多年做官稳当,没搞清楚之前,还真不好和他说。只好喊过随从低声吩咐道:“你赶快去找薛中丞,就说我问他,去北朝的时候见过他们皇后、太后没有?咱们这里为啥不让见?”那随从答应赶紧去了。

吕夷简见随从离去,便顾左右而言他,和耶律宏扯些别的。说来说去,便说道北朝饮食。

耶律宏一听大喜,笑道:“我却不惯你们南朝的吃法,小碟小碗的,看着都小气。要说吃,还是我们大辽豪迈过瘾,来来来,尝尝咱们大辽的名菜!”说完拉着吕夷简便朝侧院走去。原来这里正是鸿胪寺接待外宾的驿馆,耶律宏一面扯着吕夷简。一面大声吩咐上席,要请南朝伴使吃饭。

吕夷简随他进了房里,这驿馆依照契丹习俗,只摆了矮凳毡子,并无高桌椅。两人几乎是席地坐下,不一会儿,外面进来几个契丹厨子,在二人中间放上一大盆炭火,又取来三根粗棍支架高高架了,大锅用铁链系住。吊在架上。一会儿锅里水烧的滚烫,契丹厨子取来几大块壮实,剔了骨的羊腿,牛腿整个放入锅里翻煮起来。

吕夷简属于那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老官僚,闻到耶律宏身上的气味已经够了,这时候肉慢慢煮开,锅里漂浮起一层白白的细沫,那味道差点让老吕一下子喷了出来。好在养气功夫极好,伸手不为人察觉地悄悄揉着胸口。慢慢化解了心头的烦闷。

厨子们兀自不觉,鱼贯着上前不停地朝里面加放作料。渐渐味道便好了些。看着锅里的肉已经被猛火煮得差不多,一个厨子用大漏勺将一坨坨的大肉取出,放在一旁的案板上,另外两个厨子快刀切片起来。那些肉切成厚片,复又扔进锅中翻煮。这时又有仆人搬来矮桌,分别放在两人身边,又搁下银刀、大碗、筷子和诸般调料在碗里搅拌均匀,还奉上酒水伺候。

耶律宏大笑道:“可以了,伴使请用。”说完自己伸筷子从锅里夹出一大块肉来放进调料碗里不住地翻动。一面又顺手举起一个大杯。里面是加了羊奶的酸酒,朝南朝伴使吕夷简敬酒。

吕夷简再厌烦这等吃法,也只好硬着头皮装出风度翩翩的样子,和他遥遥举杯互祝,仰头皱眉咕咚强自咽下。这时候不用耶律宏招呼,他自己也要快速用银刀叉了一大片肉塞在嘴里一通猛嚼。

其实也真别说,虽然契丹吃法粗鲁。但确实豪迈,又加之他们调料独特,有些类似于花椒、胡椒、孜然等等香料,那时候北宋还不多见。又多放盐。细细吃去,也确有一番风味。吕夷简勉强吃了几口,渐渐也觉得不怎么难吃了。

吕夷简吃着吃着,发现这个耶律宏是个典型的自娱自乐,除了刚开始两人还互敬了几杯酒之后,这厮便逸兴遄飞载歌载舞起来。一个人哼着契丹长调,兹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肉,不亦乐乎地又吃又唱。才不到一会儿功夫,便见他红光满面,脸上几乎要冒出油来,眼神也越来越迷离,时时露出傻笑。

吕夷简知道这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别去打扰他,由他自己尽兴个够。他倒能保持风度,淡淡呷着北朝**酒,细细品味大锅炖肉,也满乐在其中。

再坐一会儿,那个北朝南府副相耶律宏竟然自己把自己灌醉,歪歪脖子睡着了。吕夷简看得好笑,振振衣裳,起身出门对契丹侍卫道:“你们相爷已经醉了,下官先回去,改日再来相陪。”说完带上随从,出驿馆而去。

他才走不久,受命跑去求见薛奎的那个随从匆匆赶回,却见大人离去,北使醉倒。听来的答复也没处出,便自己回去了。

后来的几天,吕夷简实在不耐烦陪着这么个人头猪脑的吃货厮混,干脆报给礼部和鸿胪寺,请他们安排个副使相陪。那两处哪里肯得罪这位刚下台的副相?答应不迭,便派了个为人油滑会来事有闲心的天天去招呼耶律宏。

谁知这副使一去,居然深得耶律宏喜欢。他天天带了耶律宏转遍开封大街小巷,听曲吃酒好不快活。从潘楼的盛宴一直到曹婆婆肉饼,从东瓦的行首到酒楼的陪唱,全欣赏个够。反正大宋有的是钱,又爱款待远方这些得罪不起的客人,公款报销,不整白不整。三公经费也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出去,生生把耶律宏伺候好了,不想走了!

他的副使几番前去请示回程,耶律宏仗着自己是皇上的侄儿,万事不管,反正就是出来公费旅游。哪里考虑什么回程?直截了当答道:“反正过了年就是他们太后的长宁节,不是又派了贺使出来了么?要不咱们干脆等等,看看是哪一个,跟着两队并做一队,再回去不迟!”

副使不敢多言,只好随他去。

大宋这边也不好撵他,心想一只是赶,一群也是放。反正还有第二拨,住着就住着呗,又不差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在京城晃悠。

北辽传来消息,前来给太后贺长宁节的,是宣徽南院使朔方节度使萧从顺、枢密直学士给事中韩邵芳,已经走在路上。

过了冬月就是正月,全中国老百姓又开始忙活过年的事来。此时此刻的梁丰,正紧锣密鼓布置自己的两件大事,堪堪已经差不多完成,准备要付诸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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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万事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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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冬月就是正月,全中国老百姓又开始忙活过年的事来。此时此刻的梁丰,正紧锣密鼓布置自己的几件大事,堪堪已经差不多完成,准备要付诸实施了。

一个多月以来,梁丰不停地调整工作步伐和方式。在前期的进行中,他发现工匠们在学习四角检字中有些小小的缺陷,而这个缺陷看似不起眼,但却有可能影响到自己整盘的计划。

所以他要求刘毅加派人手,提供更多的工匠参加进来。

刘毅虽然不可能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从目前来看,效果的确惊人,第一批雕版工差不多取得了全部毕业的成绩,而且才不到二十天时间就真的达到了可以翻检所有汉字的效果。

当刘毅看到梁丰现场作的演示,下巴好半天没合上。梁大人先让刘毅随意写出几十个字,还特别强调越难越好,越刁越好。刘毅按要求写了,梁大人接过,编上号码,然后分类放置在桌上。另一张纸则将这些字誊抄一遍交给工匠,那些工匠接过后眼睛轻扫,马上对应号码在桌上取出相同汉字,前后不到一袋烟功夫。

“大人,这些人可都不怎么识字啊,你老人家是如何做到的?”刘毅茫然地问道。这是打死他也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

梁丰得意的笑了,低声把自己的方法对他讲了一遍,刘毅才如梦初醒。虽说这种方法。其实无助于工匠真正识字,但是用在做工上,完全够了。

心服口服之下,刘老板对梁丰的敬畏和崇拜又急剧加深,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于是毫不犹豫赶紧催促第二批工匠即刻来封丘接受培训。

但是梁丰对第二批工匠的培训又有了一个改变:他教给这批工匠的检字方法,所有号码都是反过来的。

举个例子说,比如按照四角检字法,方法的“法”字号码应该是3413,但是他在教习时却反了过来,变成4331。道理简单。就是依照工匠们对字的认知习惯,把这个字反过来看的结果。

因为工匠们在雕版时,都是把字反刻在雕版上,所以他们对字的反面认知敏感度,远远高于对正面的认知。

梁丰认识到了这一点,索性就利用好这一点,用如此方式教给工匠。

小嫦起初完全不理解他的用意,当这厮晚间在小嫦耳边细细解释一番后才恍然大悟,佩服他用心良苦。

他接着又做了一个举动:把第二批刘老板精挑细选送来受训的工匠对反检字法学习得滚瓜烂熟的时候。不眠不休用三四天时间。工楷在蝉翼纸上誊抄《广韵》书中所有的字,交给谢小嫦和冯程程。让她们两人依照自己教给的法子,全部用反检字法编号。

冯程程随在家里,自接了小嫦的信。不到半天功夫,已将法子揣摩得通透无比。接着又接到梁丰的信,说了这个正字反检的法子,那又有何难?三两下便已搞定。于是两位老婆,一个在家一个在县,分工合作,不到几天功夫便将所有的字反检编号全部搞定。

工匠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却已经能通过梁丰的任何考试,几乎完全没有错误。

这时候出现一个微妙的现象。两批匠人各二十名,一批只会正检,一批只会反检,同样滚瓜烂熟,但在使用效率上却高下立判。梁丰让他们双双刻了一百个字模出来,分成两堆。按正反两种编号打乱以后又让他们各自分检。会反检的几乎条件反射似的顺手就把要求的字任意剔出,毫不犹豫。而会正检那一批,几乎每个字都要多看两眼才能确定,效率低了不止三分之一。

梁丰哈哈大笑。

接着。本城的名手张木匠又来禀告,县尊老爷订做的三个大家伙已经做好,请去验看。

梁丰兴冲冲喊来刘老板,又携着小嫦,只带几个随从去到木匠作坊。只见张木匠精心打造的几个架子已经立好,还仔细上了漆,关节处又抹了桐油,很是漂亮。

头一个是一根立柱下面依次八层轮盘,可以任意转动,每个轮盘分六格扇面,按照梁丰的图样要求,连每一格都做了符号标记。刘老板仔细看时,原来是一些注音标记,按什么“曾昂切”、“波熬切”、“姑窝切”等等区分,也就是按音区分,每个格子足够大,若比照起初梁丰构想的字模大小,能装同音字最多约两百字以上。

这是他拿来给勘字先生使用的,十个勘字先生,若同时行动,分别识字检字的话,这一个大字库也仅够满足了。

第二个和第三个却是一派长长的木柜,有半人多高,密密麻麻分成若干长条小小抽屉,却没啥秘密,只等在每个小抽屉上编号,便可将四角检字对应号码的字放进去,随用随取。

梁丰看了大喜,夸赞张木匠做工精湛,技艺高超,能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张木匠心中得意,心说那是当然,你县太爷交代的事,谁干不赶紧做?

梁丰验看了货,便叫永叔给钱。当时张木匠不敢要价,只说做好了在看,如今梁丰也不罗嗦,直接便给一百贯。吓了张木匠一条,差点跪下连说不敢要这么多,顶多二三十贯足矣。梁丰想想,也觉按市场规律办事好些,别助长了一个小县城里哄抬物价之风,点点头让永叔给了四十贯。只说剩余的先放着,要另作物事再来折抵。

梁丰心急,几件事齐头并进地展开。在衙门纳字的初期,梁丰就躲在房里潜心练习,把宋体字给手写复原了出来。他有感于此时天下刻书作坊甚多,因为是随写随刻,雕工差异加上书法差异,印出来的书籍良莠不齐,许多都看不上眼。干脆一古脑儿进行改革算了。于是他便把宋体字写了出来,发给各生员、书记同时练习。

宋体字笔划变化不多,只适用于刻版,横轻直重,点、捺和转折处更具明显特征。要是那当书法看是没多大意思的,因为千字一面毫无生趣。但若当作印刷体来看,就比起这时候别的书籍来整齐、方正和清晰美观不止一倍。

那些老秀才和书记们虽然瞧不上这玩意儿,但大人交代的,也只好照做。起初几天颇不习惯,后来多练习几下,因其笔划单调不费脑子,也就顺手熟练起来。梁丰看着时间不够,干脆把十个校勘先生也加了进去,共同学习宋体字。

这时候第一批大约七八千字已经出来,梁丰便加快速度,分拨出一批人来专门书写字模。用蝉翼纸打上小小界格,从0001号字开始书写,每个人分字段完成手里任务。

切莫小看这字模书写,说来轻巧,做来煞是费事。一张纸上要写二百五十个字左右,全都得用宋体完成,要做到一笔不苟,只有苦练过书法的人才能体会,从头至尾完成一幅是多么困难。况且一个疏忽,难免写错一两个字,虽说可以挖去另写,但校对又难,非常耗时。前后用了十来天才勉强写完,还不尽如人意。梁丰不满意,命令大部分返工重来,就又耽误了几天。

终于写完,刘老板已经大量供应出将枣木做成的若干小个字模,拿来放入框里,名雕版工匠仔细雕刻出来,又按正反编号排列好,放入张木匠做好的字库。再在每个字库小格上贴上标签,注明字号,码放整齐。

梁丰又要处理公事,又要轮值坐堂放告,又要视察指导生员编写字汇,雕版、字库、编号,忙得团团转。索性也不讲什么规矩了,把冯程程也早早接过来帮忙。两个老婆聪明无比,帮他分担了大半内部事务,校勘、注音、宋体抄写、字模雕刻质量统统把关。

外面幸得秦邦业和邓圣二位尽心竭力,将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倒也没耽误了他什么正经功夫。

那边刘毅也是颠来倒去地忙乱了一气,所有印刷原料、器械、工匠、地皮、作坊,在陈桥驿搞得也是鸡飞狗跳。

终于在腊月上旬,在字汇还未完全编纂出来的情况下,梁丰的字库和刘毅的作坊基本完工,可以尝试着开工试运行了。

到万事准备得差不多时,刘毅刘老板不用梁县令暗示或者吩咐,早将一份写得清楚明白的契书呈上。上面说明,这个陈桥驿盛和坊分号,属于汝阳刘氏和普宁梁氏共有。梁氏以技术入股,占了其中七成,刘氏只占三成。刘氏代为管理、运作、接洽生意,梁氏只管查账收钱。

梁丰看了哈哈一笑,大笔挥处,将股份改为五五分。刘氏占五成,其余五成为谢小嫦和冯程程一人两成半,没自己什么事。但注明了其中一条:盛和坊在没有经过梁丰同意前提下,不得将活字印刷的技术异地使用和推广。所有技术行为,只能按梁丰的意愿进行。

刘老板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梁丰其实根本不担心刘毅会窃取技术或者泄密,因为他早留了一手,虽然从长远看没什么大不了,但暂时绝不会泄露技术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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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汴水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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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把反检法教给雕版匠有两个目的,一要大大提高他们的效率。其二就是防止技术泄密。

工匠不认字,拿给他们看,知道编号却不知道读音。反检法一教,雪上加霜,对着正面字都不太转得过弯来。

梁丰组织人马编字汇,当然不会把反检的也编一本。

问题就来了。工匠们知道怎么认,怎么检,就是不知道怎么读,怎么编。要让他们排字可以,要讲出道理来就是要了命也不行。

当然,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算是把两万字拿来重新让匠人们认一遍反面,再翻译成正面编码,对照《广韵》查一查,也不难破译这套伎俩。关键是如何同那些只会干不会说的工匠沟通,这才是个大问题。

有了这点优势,梁丰知道自己赢得了足够多的时间。他毫不担心。技术是早晚有一天要传出去的,他要想的是在技术传出去之前充分展现和利用其价值。

这天天下大雪,一个衙门的人几乎都猫着没出门。房二正在前院烤火,后面来叫,说太爷在慎思堂等他。急忙颠颠地跑了进去。

“太爷,你叫我?”房二躬身问道。

“来啦?坐。”梁丰笑笑,伸手指指椅子。房二知道这位老爷真是没什么架子,也早就学会不用客气了,便顺势坐下听候吩咐。

“也没什么事,叫你来就是想问问。最近咱们县有啥新闻没有?”梁丰问道。

房二一听,脊背马上挺起,答道:“没有啊太爷,咱们县最近一直太太平平的,啥事儿也没出过。”

“嗨,你紧张个啥?我不是问你治安情况,我是说你们经常在街面上游走,听说过有什么趣好玩儿的事发生没有?”梁丰急忙安慰他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灵。

房二这才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有人在老爷面前烂舌头说自己坏话呢。这样啊,那就好生想想。再摇摇头:“没有。老爷,街面上都挺老实的,没啥好玩的事。”

梁丰有些失望,哦了一声。旋即又吩咐道:“这样,你们今后走街串巷,也可以竖着耳朵打听打听,看看有啥好玩的新闻,报来给我。老爷我想听听解闷。”

房二急忙答应而去。

太爷交待的事当然不能拖,要赶紧办。房二回到前堂。马上把当值的几个弟兄大脚踢跳起来,吆喝道:“都别歇着了。走走走,跟着我上街去。”

“干啥?这大雪天的。”有人问道。

“太爷说了,要咱们上街打听打听,看看街面有什么新闻没有,他要听了解闷。”

“嘿,这位太爷真会出幺蛾子,想听新闻,把咱们哥们儿赶街上去啊?”有人半开玩笑半抱怨道。不过说归说,太爷平日人望不错。又有头儿在,只好起来跟着出了们,满大街溜达听小道消息。

还别说,这么溜达一趟,虽然街上行人稀少买卖关门,也总有三言两语传到耳朵里。房二他们累了一天,回来就找梁丰汇报:“太爷。小的们去街上走了一趟,还真有些新闻禀报。”

“哦?快说来听听!”梁丰立时眉花眼笑。

房二这就一五一十把自己听到的倒了个干干净净,什么不知道谁家两只猫在房顶打架,踩破屋瓦掉下砸了人家孩子啊。谁家老人上街没留神雪地湿滑摔了一跤。把脚摔折啊。还有谁家两口子打架,老婆把一个马桶扣在老公头上了,夹七夹八一大堆。

其实房二嘴上汇报,心里还是很忐忑的,这些无聊的混帐话儿,怎么能拿来腌臜太爷的耳朵呢?谁知太爷好像就爱听这些,不但不着恼,还津津有味。

听他讲完,梁丰笑着夸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些,很有趣嘛。今后少不得要累你多来讲讲。”

打发房二出去,梁丰回伸转到桌前,屏气凝神,想着前世已经快要过气的报纸,提笔写起新闻标题来。

当他把一份稿样命人快马送到陈桥驿刘毅手里时,刘毅看得吃惊:“这是什么物事?”再看他随稿写来的一封信,便知道了个大概意思。

刘毅心中虽然狐疑,但不敢违了他的意思。便吩咐分号人手,抓紧开工,要把梁知县的这个物事赶紧做出来。

幸好虽然隔着距离,但梁丰信里已经细细地对各个步骤都作了指点和要求。以刘毅多年的经验,绝对不会跑偏。而眼下经过抓紧赶工,工匠们已经雕刻出常用字七八千来,梁丰写的东西又平白如话,刊印根本不成问题。

三天之后,梁丰的桌案上便放置了大宋,乃至整个世界第一章报纸《汴水闻见》,一张小得可怜的报纸,大概约等于后世的a3纸那么大,还是单面的。

除了外面一个框架,报头是梁丰用魏碑体题写,显得沉着肃穆一些。只是内容就差了许多,依着报纸版面编排,第一条是《今冬瑞雪,来年丰收有望》,然后是《东京米价平稳,每石给钱三贯》几个大标题,说的都是些歌颂太平盛世的小块文章,接下来便写《封丘老妪路滑跌断腿骨,雪天提醒长者出行注意》《猫畜厮打瓦片跌落砸伤童子》。

两口子打架抠马桶那事实在腌臜,没写。

每一篇题目下面,都有新闻发生的日期。报头梁丰题字底下是“汝阳盛和坊”五个朱红印章小字,表明出版商家。

就这么粗劣不堪的一张破纸,梁大人却笑歪了嘴翻来覆去地看着,得意处还哼哼两声。

随后他特意请了秦邦业和邓圣过来参观,两人第一次见这物事,也大感好奇,读了内容,均感好笑。

“我说,你最近捣鼓来捣鼓去,就是捣鼓这玩意儿么?”邓圣笑道。

“可不是么,一切都是为了此物。”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报纸喽?”

“嗯,对。”

“写这些乱七八糟的,能有何用?朝廷不是也有邸报么,看那个岂不爽快?”邓圣问道。

梁丰严肃地指出,这是有本质区别的。第一,邸报是用手抄,不是印刷成品。第二,那是给有官身的人看的,老百姓见不到。自己这个是典型的平民报纸。第三,爽快不爽快,得由百姓说了算。现在正起步阶段,下一步自己的计划便是邀请县里、甚至京里文笔好、见识高的读书人,搜罗大宋各种趣闻,编辑成文,刊之已行天下。让大宋的消息能够更灵通,更快捷起来。

“一份报纸刊刻费时,用了你那个活字印法,当然快了许多。不过,这可是赔钱的买卖,莫非会有人花钱买看不成?”邓圣沉吟道。心说这厮不会假公济私,拿公家的钱去贴补这张废纸吧?

“嘿嘿,那就得看如何运作了。”梁丰神秘笑道。

第一期《汴水闻见》,梁丰吩咐共印了二百份,不多,但目前绝对不算少了。

一半命人拿去张贴在封丘县城各街道巷口,另一半百份,却命人拿到京城,找到石家,拜托安排家人张贴。

这时候石元孙同梁丰关系大进,几乎让石宁吃起醋来,接到这个差事,乐意之极,马上安排家丁,熬了浆糊,满城张贴。反正那时候也没城管管这些破事,一个上午便贴完。想那京城多大?百份报纸整出去还不跟玩似的?

按梁丰的构想,现阶段因为人力、物力的问题,还不能多印多发,只能小打小闹。其实关键自己也就是个二吊子,根本对报纸的具体运作了解不深,不敢胡来。

但他毫不担心这么一个开放的社会环境下,好打听新鲜事是人类的本能需求,这张报纸必定引起轰动效应。

他决定十天出一刊,既能保证速度,也能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张罗的情况下保证质量。

果然不出所料,大冬天的,几天时间里,整个京城和封丘县里都在风传这份《汴水闻见》,大家只知道是汝阳盛和坊出版印刷,却不知道到底有啥用。不过上面几条新鲜事倒也有趣,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次,梁丰既没有谨呈御览,也没有请大官刊头题词,连自己老丈人家里都没送一张瞧瞧。而是自己闷声发大财,因为他怕!

他怕朝廷看到这东西,马上会联想到自己的《越来草堂笔记》。以那些老狐狸的天生嗅觉和阶级立场,必然会立刻察觉这东西对他们的副作用。到时候弹本一上,提笔一轰,后果真未可知。

当他携了这张报纸回到内宅邀请两位娘子观看时,两个老婆围拢过来,睁大妙目一面欣赏,一面笑赞官人了得。她们二位是知道梁丰打算的,只是因为初期没啥概念,只好让他一人辛苦。此时两人都仔细管瞧,可不光是热闹,而是想帮着官人多出出主意。

二女并肩阅报,梁丰也当间插进头去,手里却不老实,偷偷从两人腋下穿过,一手捏了一只轻轻揉弄。

小嫦和程程立时身体一僵,飞红满脸。却以为对方不知,也不敢说破,任他轻薄。

好一会儿,毕竟小嫦稳重些,最先镇定下来,细声轻笑道:“官人这个报纸果然是好,不过依着妾看来,却嫌单调了些。何不加些内容,让百姓更喜闻乐见?”

要是平日,程程早跳起来拍手附和了,这会儿却享受之极,不敢乱动,一反常态温柔得不得了地只是轻轻点头笑道:“姐姐的话有理!”

梁丰一听大喜:“你们快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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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小小争议

出什么主意?都是梁丰看剩下的,不过二女千年之前能观一纸而想全豹,如此见识,还是让这厮咋舌之极。.\\

何况乎趁机吃豆腐占便宜,重演上回双飞一幕,何乐不为?一晚上便如同灌了蜜似的百般奉承两位娘子,得了不少实惠。

十天之间,梁丰密切注意《汴水闻见》的诸般反应,又同小嫦和程程认真策划第二期的出版稿样。

如他所料,市井里流传开的东西,在庙堂上未必一下子就引起注意。几乎没有一个大宋官员看到过这玩意儿。梁丰悄悄松了口气,接着在两个老婆的帮助下泡制了第二期。这次他做好了出名的准备!

第二期便要繁复一些,依然按照老规矩先向读者报喜之外,归纳了几个栏目,如“坊间俚语”“桑梓旧闻”“幽微趣谭”等。

其中“坊间俚语”干脆直接交给书记陈安,他旬年老吏,笔力本深,又长期从事刑名公务,对基层最为了解。如今字汇已经编得大半,本来就不累,完全可以胜任。只要自己提点一二,把把关就行。

“桑梓旧闻”则请两位夫人出马,翻翻地方志,查查名人录,说些小掌故。女儿家笔致委婉,细致入微,天生一股子出尘气,写这些东西,往往十分故事,要加上自己三四分的感受,那就旖旎得很了。保准许多人爱看。

当然,最后的“幽微趣谭”必须自己亲自操刀。没别的,因为一肚皮的《聊斋》《阅微草堂笔记》《随园诗话》《酉阳杂俎》《夜航船》《容斋随笔》等等。不扯来使使,岂不惜哉?

再多也不行了,罩不住。

但这已经够了,第二期印了六百份,二百份在本县,其余四百份全轰向京城。

如其所愿,报纸出名了。

最先发现的是开封府巡警。

这些人每日上街溜达,哪里有什么热闹,必定要去查看一番。免得京城治安受到敌对势力的破坏,或者市面繁荣遭受不明打击。

自然。街头墙根有人围观,是要看个究竟的。

看完之后,少不了有一两个手痒的,滥用职权,驱赶人群,顺手将报纸揭下,拿回去细细研读。

也巧,这天正是刘川的两个手下,先来无事坐在铺房中议论《汴水闻见》。说道高兴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被寒冬里出来小便的刘川听到。沉着脸咣当一声推门进去喝道:“吵什么?”

两人吓得赶紧住嘴。但总要回答上官的话呀。其中一个战战兢兢禀报道:“回大人话,小的们今日巡街,在巷口看到一件物事,便揭下来细看,上面写着些小笑话有些趣味,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大人恕罪!”

“什么物事,拿来我看。”

刘川伸手接过,咦,这个东东倒也稀奇。新事物没见过诶。那手下还怕法曹大人找不到笑话,专门上前伸手指点了一下。原来是那栏《幽微趣谭》上写了一个小笑话,名曰《梦掷骰子》,其语云:“昔有一老翁纳一少妾。甚为得意。夜间做一梦,忙见在鼓上掷骰子。次日请人详梦,人说‘此梦大吉。鼓上掷骰子,乃多子之兆。且有声有色,定主吉祥也’。其人大喜,方欲回转,旁又有一人叹曰‘非也。此解大错。待我与你解来。’老翁忙问其详,那人道:‘尊翁纳妾做此梦,是说你这把老骨头,早晚要断送在这块皮上也!’”

刘川看到此处,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几乎大笑起来,只在属下面前生生忍住。

再细看下面,有按语云:“叹叹,时有四季,人亦有四时。为人不知顺天时而强年少,此非惜福也。汝信前解乎?信后解乎?吾从后也!盖此故事,当劝世人顺天时,依常理,勿过份贪欢而至乐极生悲也。戒之,戒之!”

本来小报上登载荤段子大大不该,然而梁丰加了这么两句按语,居然变成一篇劝世文章,罪过大大减轻。

他为什么一出手就要写这种故事?当然是要为今后的报风铺路,办报纸不写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动不动板起面孔训人,时间一长谁鸟你?现在是新鲜事物,又不是哪个大权的喉舌,自己犯不着主动去舔菊,抓不着辫子就好。

果然,刘川又不知这玩意儿的底细,通篇看了,只觉得形式新颖独特,轻松活泼,能做到乐而不淫。是个好东西。

但他毕竟是进士出身,又是皇城的官儿,政治觉悟可不是一点半点地高。马上转念想到:“这玩意儿也不知如何就无端端冒了出来,随意便张贴在街上。印这些内容倒也罢了,万一是印什么谋反闹事的,那不也一样要引起轰动骚乱?不行,须得马上报告上官才行。”

当下面色复转凝重,扯起报纸便朝府尹公事房走去。

现而今的开封府尹已经换了王臻王大人,这个老头可不太好惹,历任多处地方官,走一处凶一处,无论是内地还是沿海,他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从不向恶势力低头。因刘川同他有些相似,很对其脾胃,顾十分看承刘川。

见到法曹近来,王臻笑眯眯地看座:“这么冷的天,不在自己公事房烤火,跑到老头子这里来做甚?莫非又有为难案子了?”

“大人,并无为难案子,到有一样为难物事,要请大人过目。”

刘川也不罗嗦,直接就把报纸呈上。

王臻从头到尾细细看了,稍一思量,便已明白刘川的意思。点头严肃道:“这个物事倒是来得蹊跷,虽然不涉妄乱,然不可不正视之。这么办,你去暗暗查访,看看这个盛和坊到底是哪家作坊,干什么营生,问明白了来回我。明日老夫便带了它面圣,未雨绸缪一番。”

其实王臻虽然威猛,但绝非官场傻冒。他可比刘川见识明白得多,一看到盛和坊的字号,便知道人家是光明正大做事。哪里会有什么影响稳定的事发生?不过下属既然已经报来,那这玩意必定在民间有了些气候。若不及时上报,眼皮子地下的事情,非要等上级领导过问才去查吗?反正天天都要朝会的,当个闲篇扯几句,打个埋伏。将来就算真的出事,自己也是先汇报过的,怨不到自己头上。

第二天早朝,王臻果然把这份《汴水闻见》拢在袖子里带到了垂拱殿。日常事务处理完毕,罗崇勋还没宣布散会,王臻赶紧出列道:“启奏太后、官家,臣有一桩事体要报。只因事出特殊,不知如何写本,只好临时奏言,望恕罪。”

在座一听,颇为奇怪,居然还有开封府尹不知道怎么写奏本的新鲜事,倒要领教领教。

王臻从袖子里抽出报纸高举过头道:“昨日臣得属官禀报,言说京城出现一份《汴水闻见》,以雕版印出,类容驳杂,虽不涉妄乱,然亦感不可等闲视之。故专呈御览,以请圣裁!”

刘娥在帘子里接过看了,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时间想不起什么原由。他知道王臻的意思,点头道:“传与诸位臣工看看罢。”

一份报纸,鲁宗道、寇准、张士逊、钱惟演、张知白、李谘、薛奎等大臣一个个快速传看了一遍。可惜,若是王曾丁谓在,必定马上反应是谁搞的。这些人虽然略略知道梁丰的文章,毕竟年纪大了,一时想不起来,莫名以对。

反倒是赵祯成了最后一个看到的,刚刚翻开,心中一动,马上明白,这一定是梁兄干的好事了。哈哈!

鲁宗道见人人传阅完毕,便向自己下首两位副相瞧去,想请他们先谈谈看法。张知白要老好些,出列说道:“臣看这个物事,倒是颇为新颖别致,刊载时事,引见趣闻。颇能解颐,若能善用之,亦当有教化之用。”

果然都是人精,随便出来一个便可看出其中关节。别人正要说话,张知白又继续道:“不过有个关节颇为难解。这物事一刊一本,雕版所费几何?有何利益所在?臣忝列工部,所知将作监也无此能为可以快速雕版。这样大费周折,定有用心。臣愚钝,不知所谓。”

张知白说完,众人均微微点头,承认老头道着关键。

然而鲁宗道却更敏感了许多,他这首相当得心虚,联想更加丰富。说善用有教化之功不错,可是若不善用呢?岂非有扇乱之害?

“用晦之见,臣不敢苟同。这物事来历不明,从天而降。虽说有盛和坊三字可查,焉知非奸人假托而淆乱?见世之初遮掩其像,若过些时日入了人心,慢慢露出祸端,那时收拾不及,岂不棘手之至?莫如严查源头,一举毁之,免除祸患。”

张知白见一把手反驳自己,愣了一下,不再说话。张士逊应道:“嗯,臣赞同鲁相之言,防微杜渐是正理。”也不知道他是拍鲁宗道马屁呢还是自己真以为如此。

寇准忽然说道:“此物刊刻文辞,貌似非为盈利。其心殊不可解,但毕竟无涉违碍事,一举毁之,恐怕不妥。莫如便请开封府查明来源,交由礼部或察院办之。方显稳妥。”

毕竟是寇准开明些。建议道。

刘娥听了点头:“莱公所言极是,就依莱公,王臻,此事由你们开封府去查吧。”

王臻忙点头领旨。

赵祯坐着却不说话,静静看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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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官家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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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散尽,赵祯拜辞刘娥,回到福宁殿,心神不宁,想的尽是这份报纸之事。

以他和梁丰的交情,鼻子都闻得出那股子味来。刚才乍一看见,差点就笑着告诉大家不用查了,这是谁干的,幸亏硬生生忍住。左思右想,觉得这事还是要找个人来办。吩咐李石彬去把阎文应叫来。

阎文应来时,赵祯已经提笔写下“汴水闻见”四个字在一短笺上,递给他道:“你速到封丘一趟,不许让人瞧见。将这纸条给梁丰,看他如何回话。”阎文应答应而去。

这个宦官胸有大志,为了随时准备替官家办好各种事宜,早就勤学苦练,马术也在其中。接到吩咐,更不多言,出门带了两个侍卫,悄悄纵马出了京城。一路狂奔,回来时才酉时方过。

赵祯见他回来的早,赶紧问道:“怎么样,见着如何话说?”

“启奏官家,梁丰只说了句‘多谢官家,且请放心。’奴婢便回来了。”

赵祯才松了口气,笑道:“呵呵,朕早知他必有对策,不过白嘱咐一下子罢了。”

这边梁丰目送阎文应远去,才转回头,程程笑问道:“官家也好生奇怪,巴巴地写了这么四个字来做甚?莫非是要抢你的生意,亲笔给报纸题写刊头么?”

梁丰笑着摇头叹道:“他终于长大了。”言下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小嫦也是不解:“此话怎讲?”

“方才阎文应把早朝会的情况大致说了。可惜他不是亲身在场,说得不甚真切。不过官家当时一言不发,任由朝臣和太后议论,那他当时早已知道,这报纸是咱们办的。”

“那又如何?既然你已经不怕他们知道,官家便当面说破又会怎样?还要人家劳师动众查上一番么。”程程道。

“不一样的。”梁丰摇头:“谒陵前后,官家和太后隔阂已深,我同他的关系,满朝尽知。若当面说破,太后必定会以为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再联想我那《越来草堂笔记》,便要疑心这报纸此时出现是针对她,多半就要当机立断下令查禁。你们想想,早朝会几位相公,算上莱公一个,都对这玩意儿持疑问态度,再加上鲁宗道态度坚决,官家阻止得了么?就算他真的阻止,恐怕是更增太后防范之心。必欲除之而后快。因此他索性一言不发,让他们查一阵子。好给我腾出时间来应对。”

“唉!你们这些男人真是的,成日勾心斗角累不累啊?猜来猜去挺好玩么?我听得脑袋都疼死了!”程程抱怨道。

“呵呵,不累。可是你们俩要累了。”梁丰贼笑道。

“啊?又有我们什么事?”

“反正多的也做了,干脆再麻烦你们一下。不是翻书查史挺起劲么?请你们再找找看,上个月先帝、官家和太后的奉册大殿到底是依照何例举行的。程程你家里熟人多,官面儿广,虽然你爷爷身体不好没参加,看看你叔叔去没有。再找几个至交问问,咱们加紧出一期专刊。就记录本次奉册大殿的盛况。”

“嗯呀烦死了,写这些多无趣!”

“别烦啊,要努力呵护咱们的小宝贝儿,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告诉你们,不但要记录下来,二位还要一人写一篇按语,专颂皇家威仪。天子纯孝,太后慈爱。不许雷同,要写得感人,知道么?感人!”梁丰切切强调。

“啐。你怎么不自己写,这种文章本该你们男人来作的。”程程忍不住抱怨道。

“嗨,这不是你们语气柔婉些,别人看不出来么?我作文章,一刊出去,人家都不用查了。闻也闻出我的气息。再说了,这种话我写多了恶心,换个人试试。”梁丰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嘀咕道。不料还是被二妻听见,这回连小嫦也暴脾气了:“你这厮真不是东西,那些腌臜话儿你恶心,我们就不恶心么?”捋袖揎拳就要揍他。

兵贵神速,开封府刘川还没查到这报纸是石公爷家人贴出,第三期《汴水闻见》已经流传到市面了。这次标题只有一个——《冬月本朝奉册大殿普天同庆》。

专刊分三段,分别介绍已故真宗,现任皇帝和当朝太后的各项不同仪式,详尽描述皇家大典的气派、威仪、热闹、各个角色的内涵,以及太后封册时官家的孝顺,太后的慈爱。笔致细腻,如在目前。

专题过后,还有两段按语,一段写有赖于大宋祖宗保佑,风调雨顺,又施政得当,才换来今天百姓幸福,国运昌盛的美好局面。另一段则暗示下个月过年了,第一个节日就是长宁节,即太后的生日,到时候《汴水闻见》还要尽量搜集盛况,让全国人民都分享到那伟大而神圣节日的庄严与喜庆。

刘娥没接到王臻的情况汇报,倒已经看见《汴水闻见》的第三期,而且是专刊。看得神清气爽,回味无穷。一生当中能有那一天,虽然还差那么一点点,也算差不多了。

唉,那天真是兴奋啊。都恨不得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吃饭家伙——羊皮小鼓给拿出来,当场敲一回,唱一段来给满朝大臣们助助兴。

这物事真好,才办的盛会,便如历历在目般记录下来,传遍天下。更妙的是,居然还说下个月自己生日也要出一期专刊庆祝。呵呵,都有些舍不得查了。要不,等这《汴水闻见》庆祝过了再说?

刘娥一面陶然地想着,一面不停地回味其中美妙词句。罗崇勋见娘娘心情好,自己文化虽然不高,但也凑趣道:“也不知是哪个妙笔生花,能写出如此好文章来。幸亏有了它,这京城百姓才得知晓咱们皇家的盛况!娘娘,这可是个好物事啊。”

刘娥听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沉道:“是啊,是谁这么清楚大典盛况呢?莫非是当日参与的朝中大臣?那可就怪了,既然做了,为何不光明正大不露姓名?想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浮现刘娥脑中。

“娘娘,王臻在阙外求见。”内侍的声音打断了刘娥的猜想,禀报道。

“哦,有消息了,传他进来。”

王臻虽忙不乱,端端正正地踱步进了慈宁殿,好让太后腾出时间来挂帘子。

“臣王臻参见太后!”

“平身吧。是不是《汴水闻见》有结果了?”

“是,臣已经访出,这件物事源出封丘县,十数日前便流传到京里。不过是谁张贴,却还未知晓。”王臻答道。

“梁丰!?”刘娥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王臻倒十分诧异,他知道梁丰的名字,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但毕竟才从地方调到中央不久,还不十分清楚。

其实当时刘川稍稍一发力便已经知道了大半情况,马上猜到是梁丰干的。为朋友计,他不知这厮到底要做什么。但连自己都没告诉,定是一桩大事。所以立即一边写信去问,一边打个埋伏,只给领导汇报了一半情况。至于自己的猜测则只字不提。

只听刘娥笑道:“呵呵,应该是他不会错了。哀家怎么忘了,他以前曾说起一个叫什么报纸的物事,想必就是这个了。只是为甚如此神神秘秘的,捣什么鬼?”

转念一想,马上吩咐:“趁两府大人们还未结束公事,都请来,官家也请来吧,这个事,要好生说道说道。”

不一会儿,还在两府办公的各位相公,连同薛奎等都被叫了过来。赵祯也已经到了。

刘娥命王臻把情况介绍了一遍后,笑道:“用晦相公,那日你说将作监也无法在此短短时间做出这个物事是么?你说说,这梁丰是如何做到的?”

“臣愚钝,实在不知。”张知白老实回答。

“这个可就奇怪了。有了这等本事,怎地不讲出来?官家,他同你曾谈过此事么?”刘娥好似漫不经意地问赵祯道。赵祯急忙低头回答:“儿臣未听他说过。母后确定便是梁丰么?”一切还只是猜测,所以赵祯不放心地问一句道。

“官家你说呢?”刘娥又笑问。

“呵呵,其实儿臣猜测也多半是他。哪里还有别人?”赵祯把握好度,该承认就承认,过犹不及。

“太后,无论是否梁丰,臣以为此举其心叵测,还是该当查禁的好。若任其为之,万一哪天他口出大逆之言,岂不遗祸无穷?”鲁宗道坚持己见说道。

“贯之相公多虑了吧?君子著书立说,天赋使命也。区区一张报纸,也不过说两句闲话而已。何况这上面又哪里有大逆之言了?照如此说,莫不是要将天下读书人之著述一一差个明白么?”寇准不悦地抚须道。

鲁宗道一时语塞,可不是么。读书作文是天经地义的,人家又没讲什么犯忌的话,怎么能说禁就禁呢?可是他的直觉坚持认为这东西肯定有危险,至于危险是什么。一来他没有认真看梁丰的书,而来年纪大了,脑子还真不是转得很快。

但是刘娥想到了,她知道这东西的作用的。听着下面开始争论的声音,说道:“不争了。把他召来问问,印这报纸目的何在。还有,怎地如此之快。莫非是早雕版做好的么?鲁相、莱公,便烦劳你二位先问问他吧。嗯,用晦和宿艺也听听。”

鲁宗道、寇准、张知白和薛奎躬身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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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各自的计较

对不住,今天码字晚了,都不好分割上传。,!只好干脆来一章狠的。大家将就看吧,虽然一更,也没少于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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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的日子。

过了这天,大宋朝廷的办公就渐渐放下了。再过几日就要放假,全国过年。

梁家今年特殊,男主人比较忙,所以过年的事干脆挪到封丘,只有钱孝仪家两口子和钱妈宋妈留在京城看家,其余都到了县城。

梁丰却被政事堂一纸文书召到皇城问话。

这是一次非正式性的问话,在政事堂东堂举行,刘娥指定的几位相公团团坐着,最下是梁丰,审讯不像审讯,茶话会不像茶话会。

待他一一见过礼,还是寇准先开口微微笑道:“玉田,好久不见了。你可又摊上大事儿了哈!”

“莱公康泰,也不知下官摊上啥事,要劳动几位相公相召?”梁丰毕恭毕敬道。

“梁丰,今日叫你来,也不必绕圈子了。我们几位老头子奉太后懿旨,叫你来问问,那个《汴水闻见》可是你的手笔?”鲁宗道直话直说,威严问道。

“好叫鲁相得知,正是下官所为。不知有何不妥?”

“为何不先上奏朝廷,私自四处张贴?”

“这个么,下官愚钝,没想起朝廷有这条规矩,不许张贴文稿的。若有,请鲁相赐教。下官一定改过!”梁丰惊讶道,非常诚恳请示领导。

鲁宗道被问得愣了一下,倒也没相关律条不许他张贴文书。不过这也不代表就可以任意为之啊,顿一顿,有些愠怒道:“虽无律条规范。然你堂堂一县之脑,朝廷之命官,该当知晓人心惟危的道理。倘若是些扇乱朝纲的东西,难道也任由你随意散布么?还有,太后问你,这物事遮莫就是你曾提到的报纸?”

“回鲁相话,正是报纸。以前下官曾提到过。”梁丰干脆只回答第二问,绕开第一题,又道:“以前设想过。只是能力有限,一时做不了。没能刊印出来。最近想通几个关节,才联系了汝阳盛和坊印制的。初初尝试,粗劣得很,倒叫太后、相公们见笑了!”

张知白最好奇,急忙接话问道:“你正说着了梁丰,老夫倒要请教,这雕版颇为费时,你是如何做到如此快捷的?莫非是提前制版。那所费几何,有何利可图?”

“回张相公话。这正是下官费心思考,琢磨出一套活字印刷之法,不须专门雕版,随用随印,故而快了许多。”

“哦?还由此妙法?是如何操作,快说来老夫听听!”张知白眼睛一亮,满脸热切问道。

梁丰还没接嘴。旁边薛奎已经不耐烦了,岔开话题问道:“玉田,雕刊印工,微末技艺耳。老夫只想知道。这报纸之用,当真如你那《笔记》所载么?还是你有其他目的?”话说到这里,张知白不易察觉地斜了薛奎一眼,对他说活字印刷是微末技艺大为不满。

“是,中丞问得恳切。下官这报纸,说来其实也简单,所以传新闻、导风俗、明事理、通民意也!今方伊始,诸多不善。诸位相公法眼如炬,正要请教其中疏漏之处,还望不吝赐教。”梁丰诚恳躬身施礼,像是出版社聘请顾问一样。

“传新闻、导风俗、明事理、通民意”,寇准仔细回味这十二个字,转而问道:“你不是曾说还有督百官、匡得失只用么?今天怎么不说。”

“呃,莱公,这个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步子迈大了,下官怕扯着蛋!”

“吭”地一声,四位大官儿倒有三个被这小子笑喷了出来。鲁宗道依旧虎着脸问道:“那你为甚如此鬼鬼祟祟?光明正大做了不好么,还要我等费心查上一番。”

“下官岂敢鬼鬼祟祟。贴在那里供人看的,哪能隐瞒得了?只是想着先看看效果,若好,再奏报朝廷而已。”

寇准点头微笑不语。张知白又忍耐不住道:“梁丰,你还没说那活字印刷是怎么回事呢。”

梁丰笑道:“这个么,下官手里没有实物,一时也说不清楚。若张相得暇,不妨改日移步封丘,下官自当现场说明,亲为相公演示。”

张知白听了,心挠难耐,恨不得马上就跟着他去封丘看看究竟。

薛奎一旁也捻须微笑,对这个老部下的发明很是高兴。看起来效果不错,而且按照他的说法和思路,今后起的作用会很大。

官场上的事,略略问几句,搞清楚就行了。谁也不愿意当着别人面穷根问底,就把梁丰打发了回去。

四个老头转脸就齐至慈宁宫回奏太后结果。

鲁宗道、张知白、薛奎三人一个劲地夸奖梁丰办报纸,思路好,效率高,现在才印了三期,而且不过几百份试探。若假以时日,大量发布,估计影响力会逐渐扩大。

张知白是工部尚书,一直惦记着高新技术。神往地表示,一定要尽快抽个时间,亲自去趟封丘,看看那个活字印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娥听了,笑道:“张相公既然如此看重,那也不妨这两日边去走上一遭,看看也好。嗯,叫罗崇勋陪你走一趟,他也瞧瞧。”张知白大喜,这是太后准假出差了,急忙答应。

待众臣散尽,刘娥阴沉着脸不说话。罗崇勋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妥之事?”

“不妥之至。知道为啥要叫你跟张知白去么?”

“奴婢寻思,是不是那报纸有重大干系?奴婢一定细细查看,绝不放过一丝破绽。”罗崇勋道。

刘娥心里大为失望,宦官就是宦官,文化低了真不行。淡淡扫了他一眼,好似自言自语道:“区区一个知县,便想着如何传新闻、导风俗、明事理、通民意,呵呵,还要督百官、匡得失,口气大得很啊!”

当朝参知政事、工部尚书连着入内内侍省都知。一内一外两个大官儿联袂视察一个县,这在大宋开国以来,几乎是没有的事。但偏偏就发生了,而且还是在寒风呼啸,快要过年的时候。

虽然比不得御驾出巡,也不是什么按察政绩,但毕竟是件大事,梁丰不敢怠慢,二十四接到通知。抓紧时间准备了一天,二十六。张知白和罗崇勋就到了。

他们没去封丘县城,而是在陈桥驿落脚。

梁丰领着两位副手,摆开仪仗,专门在陈桥驿等候两位钦差到来。

下了暖轿,张知白亲手扶着梁丰,笑呵呵道:“玉田,才隔得一日便要来叨扰于你,可莫笑老夫心热啊。这也是太后的懿旨!”

梁丰唱喏道:“不敢不敢,相公同都知要来。阖县百姓企盼之至,就请相公和都知驿内休息。”说完又上前和罗崇勋招呼。罗崇勋也拉着他手,好生亲近了一番。

陈桥驿丞黄守道虽然大世面见过不少,对高级领导过路也早就疲软了,但这次的阵容和排场可真是自己没法不哆嗦的。战战兢兢服侍着两位上差以及随行,家里过年也顾不上了。

张、罗二人进到驿站,已经摆起酒席在上厅伺候。梁丰也没奢华排场。胡乱吃了几杯酒,张知白便放下酒盏笑道:“梁知县,酒足饭饱,咱们这就过去瞧瞧吧。老夫却不是专为吃你的酒来的!”罗崇勋也笑道:“咱们快去。太后还等着回信呢。”

梁丰把二人领到陈桥渡口约两里处,那一片周围没几户人家,一处新盖的院落特别显眼,走近才见大门左边立着一块牌子:盛和坊陈桥分号,盛和坊的大东家刘毅早就带了分号所有人等立在门口等候。远远见县尊领着钦差的轿子过来,急忙全体跪倒迎接。

张知白下轿还笑呵呵地叫了几声免礼,罗都知稍后半步,却瞧都不瞧上一眼,直接跟着就进了院子。

梁丰和刘毅领着两位,顺着各个房间“字库”“检字房”“排版房”“印刷处”“校勘房”“成品房”一处处走去,边走边详细解释。这个分号人手虽少,却五脏俱全,张知白算得上半个行家,一路细细问了,大开眼界。罗崇勋却有许多不明白处,但也认真倾听,不像个打酱油的样子。

耳听为虚,眼见是实,总要让两位钦差真切感受一下才好。刘毅取来几本书籍,无非是诗云子曰一类,请二位钦差随意抽取内容,马上印制。

张知白笑笑说道:“这些都是你们平日印熟了的,看不出什么来。老夫要亲自写上几个字,你们拿去印了才算本事。”梁丰急忙答应,吩咐笔墨伺候。

张知白老头存心刁难试探,提笔写的是“飝絾鼕藁魍剫腧崾彠薡齣蓛凬”一共十三个字。他心想,要排字,总要认得字才行,老夫尽写些难认难他们是否真有本事短短时间排出来。

罗崇勋本来大感兴趣,心想现场写字排版这个倒也有趣,已经忍不住跃跃欲试准备自己也整俩字出来玩玩。可是待张知白写完,老罗伸头一看,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鬼画符一般,自己一个都不认识。这可丢人大发了!

一下子臊得缩头坐在一旁不语,生怕梁丰也递过纸笔来让自己丢人。

原来刚才梁丰介绍时留了一手,只把那个轮盘按音律排版的字库给张知白仔细说了,四角检字库却没说,是以张知白并不知道。

梁丰笑眯眯接过张知白手迹,满不在乎地递给刘毅,刘毅马上转身下去安排。他却和秦邦业、邓圣陪着二人在偏厅吃茶等待。

过了还不到一炷香,房门打开。几个工人忙忙碌碌搬来诸般印制物事,油墨、鬃筒摆放整齐,又进来几个工匠,一个手里拿着个框子,另一个对照张知白手迹,当面把已经检出来的活字递给那人,那人从上到下排了,因只有一行,便四面用楔子牢牢抵住。然后上墨、铺纸、捶打,揭开后双手毕恭毕敬捧到几位大人面前。

张知白接过一看。不由狠狠嘶一下嘴,扯过自己手迹对照,一字不差。而且点化规范、笔致清晰、工整。虽不似手写那样笔法多变,却胜在整齐一致,特别美观。张知白沉吟不语,今天算是领教了。

罗崇勋也接过去看了,同样大吃一惊,这玩意儿还真快啊!

这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犯了一个小小错误。

张知白因为整个流程、工序全都看见。又亲眼见到活字排版印刷的威力,大为震惊。便急于回去复命汇报太后,争取早早使用这套新技术。

罗崇勋是个半吊子,本来就不懂,但整个过程也是看得明明白白,他也急于立功。张相公忙回去,自己就更忙回去,也不啰嗦,连晚饭都免了。两位忙忙叨叨便往家赶,梁丰死活都留不住。只得作罢。

他们两位都没仔细想想,那些工匠是怎样短时间就认得那么多疑难杂字的。

第二天一早,张知白便在朝会上向太后汇报了昨日见闻。因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基本上都放假回家过年了,只有几个当值的相公还在,人少事不多,倒给了他大把时间反复说明。

刘娥昨夜已经听了罗崇勋的汇报。其实罗崇勋描述得很清楚了,怎么刻字,怎么取字,怎么排版。怎么印刷。好像也没多少技术含量,就是创意厉害。

刘娥心里盘算计较,暂且也没同罗崇勋说。有些事,是要放在心里筹划的。待等张知白汇报完毕,刘娥听来也跟罗崇勋说的差不多,就是比较详细些。当即下旨,命封丘知县梁丰提供全套设备图纸,由将作监照图纸制造,张知白监制。等过了年便要看效果。

这年头,谁管知识产权这回事?让你梁丰进献图纸技术,便已经是大大瞧得起你了。放心,也不白要,加个从七品承议郎的虚衔,甚至是来个正七品的侍讲、侍读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知道,在当官容易升官难的宋朝,凭技术吃饭,这就算天恩浩荡了!

因此,在场各位谁被没去想梁丰愿不愿意,会不会拒绝。

若说起来普天下还有一个人算是太后刘娥知己的话,那么这个人必然是定王赵元俨无疑。

十五个赏赐的内侍,已经被曾亮其策反了一半还多。因此最近京城发生的事,赵元俨什么也没漏过。他同刘娥一样,把眼光盯在了梁丰的新发明上。

定王府密室里只有三个人,赵元俨,陈希古和曾亮其。

赵元俨一字一顿说道:“报纸一出,可见梁丰所谋不小,他这个活字印刷,太后必欲取之而后快。”

“是啊,此物若能用上,那么大宋可刊印之书,浩若烟海,再也不用担心雕版成本过高,承受不起了。”陈希古点头赞同。

赵元俨淡淡笑道:“你错了,我料太后必不为此。她呀,想的是如何连同梁丰这套报纸的本事一道取了。从今政令行处,普天之下无不通达。只要把这物事牢牢捏在手里,呵呵,她要说什么,别人就得听什么。”

陈希古恍然大悟:“王爷明见万里,果然如此!”

“不过本王猜想,太后她老人家一时间还做不出来。呵呵,这倒给咱们腾出许多时间,从容布局。”

陈希古不解道:“为何做不出来?既然有了这套物事,那还不是就在眼前的事么?”

赵元俨摇头道:“她有这套物事,也有将作监帮她印制,自然不为难。为难的是,她想作的文章,没人替她写!”

陈希古哑然笑道:“王爷说的是,瞧她用的那些人,简直好像专门找来跟自己对着干似的,谁肯奉承于她?”

“这便是咱们的事了。希古,你资历未深。便是出了头,也暂时上不了位。只好暂时委屈你啦!”赵元俨道。陈希古急忙站起躬身道:“这个学生明白之至,王爷放心,能助王爷大事要紧,其余都是浮云,学生没放在心上。”

赵元俨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点头笑道:“这样想就好,若大事可成,你的前程自然在后头。本王想问的是,前次让你去联系夏竦。可有回音?”

陈希古笑着又屁股离开板凳,从袖子留抽出一封信来,说道:“正要同王爷提起此事。前番正巧遇到夏子乔略感风寒,学生专代王爷送了他病仪两万贯,他推脱不过,只得收了。这是谢帖。王爷请他作的事他也答应做了,估计不日也就要到。”

曾亮其上前接过,转递给赵元俨,上写:“门下、臣夏竦感极顿:承恩趋探。微恙惊动,愧惧不已。身在值守。进退不由,惟谢王恩,择时恭致不言。竦顿顿。”

赵元俨看罢,笑道:“呵呵,只要他爱财,不怕不入本王彀中。这回可就看他的了。”

赵元俨两万贯,买了夏竦两篇文章而已,而且是一明一暗。

夏竦诗词文章,驰名天下。二十岁时殿策出来,一“帘内衮衣明日月,殿前旌旆动龙蛇。纵横落笔三千字,独对丹墀日未斜”引得当年翰林侍读学士杨徽之赞曰“真宰相器”也!

陈希古便依着这个由头,转达了八王的意思,想请他代笔捉刀,作一篇太后长宁节的贺表。夏竦才收了人家两万贯。光想想手都要软,哪会推脱?当即答应一定字斟句酌写一篇超水平的出来奉上。

赵元俨深知夏竦虚荣心极强,若帮自己做了一篇好的,那么他自己要上的贺表便绝不会差了。那年月。代人捉刀当枪手是荣耀之事。如果替别人作了好文章,自己的贺表反而不如,丢脸不说,被太后看见也必定大为不悦。

所以说两万贯,其实是买了一明一暗两篇文章。

这时听了陈希古的话,笑道:“这事做得好,不过恐怕还要烦劳你一次,即刻动身,再去会一会他。请他帮本王再做点事情。告诉他,本王尽心竭力,争取短时间内把他送入中书。”

说完,又带些歉意道:“唉,这次恐怕累你年都难得过好,将来再补偿你吧。”

陈希古哪会在意,急忙拍胸脯表示自己马上动身。

而梁丰那边,在得了朝廷旨意下来后,出人意料地没有爽爽快快将技术工艺献上,反而很为难地表示不行。他怕下旨的黄门回去说不清楚,干脆自己写了一本谢罪折子呈上,说明自己的难处。

他说这项技术虽然是自己想出来的,但有个合伙人,是盛和坊的东家。人家出了资金、人力、物力,又不辞辛苦,专门来到封丘开了分号,全力配合。现在技术基本成熟,眼看就有收益了,粗略算一算,头几年每年能带给盛和坊的利润应当不下万贯。这样的东西,人家怎么能愿意白白奉送朝廷?朝廷历来对百姓是最好的,从不与民争利,因此才大大激发了民间的创造积极性。如果这次口子一开,不但朝廷名声不好,还吓得百姓们今后有了什么新物事都不敢拿出来。那将来形成恶性循环,大家都不愿意动脑筋做事了,最后损失的还是国家。所以希望太后三思,别做这个与民争利的事!

这种同朝廷打嘴巴官司的文章,刘娥赵祯每天起码要看一二十份。因为他们家有密训,不得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者。虽然这时候没人知道,但他们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因此也惯得那些文官,见天跟打鸡血似的,比赛着谁同朝廷的反调唱得响,谁就是大神。

因此虽然没有技术专利这一说法,但刘娥还是无可奈何。只要一提到与民争利,赵家基本上都要让步退步。何况这是人家理直气壮的事儿?

不过刘娥也还有办法,既然不给技术,那也行。她又下旨暗示梁丰:“你说朝廷与民争利,确有道理。那么技术你就暂时先保密着吧,也不急。不过,这个报纸的事儿却要说道说道了。现今的确是没见你发表什么犯禁的言论,不过不代表你今后不乱说啊。这个东西还是暂时先停下来,朝廷会专门针对这个研究制度,等制度出来你再弄吧。”

梁丰一听笑了,又回信说那也行啊,不让干就不干。不过前一期已经说过你老人家长宁节的时候要出一份专刊的,都传出去了,许多读者等着看呢。你瞧能不能让我把这第四期出了再停?

太后心想反正是给自己发的,出就出呗。横竖就这一期,也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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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北朝也知名

大宋天圣三年正月初四日,这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在京城四十里外的封丘县,浓浓的过年气氛中,一群神情严肃而激动的读书人,端正衣冠,步履沉重地走进封丘县衙,要参加一个仪式。

这一天,是知封丘县梁丰率领全县读书种子编写的《广韵.字汇》编成的日子。

《广韵.字汇》凡一十六卷,集字两万六千七百三十八个,分切音注字和四角码检字两种,对照《广韵》书中搜罗汉字,一一表明注音,又按四角码检字法注明所在位置。如果说《广韵》相当于大宋字典的话,那么《字汇》则相当于字典前面的《音节表》和《检字表》。

它相比中国之前唯一一部以部首查字为先导的《说文解字》,多了两种查找汉字的方法。尤其以四角码为最全,依其法,则天下无不可查找之字,再对照切音,则天下无不可读之字。

所有的读书人都明白它的重大意义,从今以后,读书习字,再也不用依靠授课老师的口口相传,以至于某些字音字义以讹传讹了。这对准确理解古人文章,学习经典,无疑是朝前大大跨越了一步。

而全县四五十名参与完成这部《字汇》的生员和衙门书吏,也因此得以青史留名,永载《字汇》一书的编纂人员名单之中。

本来全体编纂这本书的参与者们都强烈要求举行一个盛大的成书典礼,并建议将典礼放在县城文庙举行。以告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但是县尊梁丰坚决不许。言道这只是读书人应该尽的本分,不值得在圣人面前夸耀。如果一定要举行仪式,那就在县衙举行好了。

其实他一直觉得这事没那么玄乎,理由是这本书顶多只相当于一个辅助工具而已。它只起到方便读书人查找不认识的字的作用,而有关字的音、义,都不是自己能够办到的。穿越人士也不可能无所不能啊。要注解那么多字,就算是这方面的顶级大师也不可能一个人做到,何况才短短几个月呢?

所以他一直坚持把这书定义为《字汇》,而不敢称“典”。更何况要他雄赳赳地去文庙告诉先师,老脸还没那么厚。但搞个完成庆功仪式还是很有必要。所以就挪到县衙举办喽。

县衙大堂行礼。县里百姓可以外围观礼。

太爷都这么说了,只好依他。但还是人人振奋,一大早的聚拢起来,说话声音都比以前庄严神圣了许多。

县老爷断案打屁股的地方拿来做这事,怎么说都有些不伦不类。但考虑到百姓参观,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不过这天还是认真布置了一下,撤去两旁血乎拉丝的刑具,不用站班衙役,大堂院子里摆上香案、红毯。所有参会人员都儒冠儒巾,看起来就比较应时顺眼了。

陈安临时做了礼赞。巳时二刻。吉时已到。陈安出来大声叫道:“吉时至,书成礼开始。”

梁丰为首,秦邦业、邓圣也脱去官服,恢复读书人本来面目,清清爽爽地走了出来,并肩面朝堂上,立在院子里香案前。

“本县生员等,向大成至圣先师致礼!”

梁丰居中,左右两位副手。其余参加编书的所有人员全部出列,排列整整齐齐跟在后面,向着大堂上临时供奉的孔子排位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成,县尊梁丰讲话。

梁丰转过身来面朝众人,也面朝外围观看的百姓,清清嗓子,拿过一份讲话稿开始念道:“时惟天圣三年正月。封丘知县事梁丰,瑾率知县衙主簿秦邦业、县尉邓圣并阖县生员等,祝告于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

老百姓对他骈四五六的文章也听不懂,但知道这是太爷办大事。都不肯散去,直愣愣地任他胡说八道。不知念了多久,才听他念道:“是书成于天生三年正月初四日,其肇始于王公云五,承其志,总编梁丰,副总编秦邦业、邓圣,裁定梁氏冯程、梁氏谢嫦,编委陈安、易通理、曹遂、黄文林、周邦忠、刘时飞??”

一串名单念过,许多人大吃一惊。除了他名单上的称呼从来没听过之外,还有那位据说是祖师爷的肇始者王云五,还有,居然连自己夫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在这个对女人只冠夫姓称呼的年代,不免让人啧啧称奇,难以接受。但梁丰名头就是那么大,人们又知道他家里有两个老婆一般地美若天仙绝顶聪明,能帮助他做这些大事,当然了不起。上个编委名单也就自然而然了撒!

据后来梁丰介绍,王云五是一位他幼年时遇到的大贤隐士,对小学(即训诂学)用功颇深,曾致力于四角检字的研究,是梁丰最初的老师,教会了他四角码的概念和方法,他才有机会将其发扬光大的。现在虽然老师已经找不到了,但还是应该把他的大名列上,好让后世知道这个大功劳真正的发明者。

千年以后,商务印书馆的总经理王云五先生学习四角码时,仍然对那位同名同姓的大宋前辈祖师敬佩不以。只是不知道当年梁丰纪念的就是他本人罢了。

接下来的梁丰,依然没有走常规让众人对他行礼,而是亲手将已经印好的《广韵字汇》给编委们每人双手递上一本,同时深深鞠上一躬,道一句“辛苦,谢谢!”

那些编委们一生都在这小县城里,籍籍无名。从今名字得上《字汇》,已经荣光无限,现在以这种方式从总编大人手里接过自己参与的成果,一个个热泪盈眶,年纪大的感情充沛些的,直接老泪纵横,抹之不干。

这一举动连同感动了整个县衙,还有那些参加观礼的编委家属以及百姓们。无不为有了这么一位和蔼可亲,致力于广大文化的好知县而骄傲,自豪!

从此封丘文风大胜,自天圣年间,每一科考试,封丘县中举比例均要拔得北方头筹,大批读书人脱颖而出,进士及第、进士出身不计其数。同进士出身的,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必须关门痛哭几日表示悔过才能得到全县人民的谅解。

封丘县后来只好立了一个规矩,《县志》里同进士出身的一律不录入,免得名单又臭又长看得人不耐烦。

在县里把仪式做完,梁丰接着便呈上本章,细说《字汇》成书,并附带一百套,送到京城,专们给赵祯。赵祯原本不晓得这事,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他知道梁丰的意思,于是在长宁节前夕,将这套书作为献给大娘娘寿诞的贺礼敬上。

大宋文治之隆,历代无出其右者,就是因为全国上下都高度重视文化发展的缘故。刘娥得到这套书,焉能不喜?马上把梁丰送来的一百套赐了个干干净净。先前梁丰写一本《三字经》虽也大名鼎鼎,但毕竟是儿童读物,还不觉什么。这回搞了这个东东,惊得满朝饱学之士更对他又高看一眼,有些手痒的便忍不住提笔文章赞誉起来。一时诗词歌赋漫天飞,都夸梁丰好大手笔。

最后这些诗词文章被有心人刘毅悉心收罗起来,用活字编印成集,保留记录了大宋这一次小小的文化盛事。

张知白接到这部大笑喜心翻倒。原来刘娥和梁丰商量不通,人家不给技术图纸。刘娥可不管什么叫剽窃科研成果,直接就给张知白下令,要他凭记忆仿造活字印刷术。张知白当然不会怠慢,抓紧时间开工制作,本来时间就紧,等把那个转轮的切音字库做出来后才忽然想到,这么多字,没人能认得全,查都不好查。遑论排版印刷呢?

他想到梁丰一定有秘方,但人家不给啊。不好意思舔着脸去要,正愁得要死,这回骤得此书,才猛然醒悟:“靠!那小兔崽子做的切音字库原来只是个幌子啊。真正的秘诀却在这里面!”

老头一兴奋,连年都不好好过了,天天召唤将作监丞来办公室商量,终于拟定了做检字库的图样方案。但这个太耗费时间,还得慢慢培训工匠学习检字法,最少也须几个月才能搞定,张知白只好望洋兴叹。上奏太后,要想搞出活字印刷,最早也要等到夏天喽。

话说正月初七,是长宁节的头一天,京城四方馆都亭驿北朝馆驿里,长宁节贺使萧从顺正在仔细翻阅近几天来收集到的大宋消息。其中就有《汴水闻见》三期和这两天朝中高官专门表扬梁丰《字汇》书的文章诗词。

“院使,贺礼全都准备好了,请去过过目吧?”随同的副使韩邵芳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那个不忙,学士,你且来看看,这些东西,大有趣味啊,呵呵。”

韩邵芳走近前坐下,从萧从顺手中接过几篇文章翻看了,也笑道:“这个梁丰,近年来在南朝可是大有风头,出名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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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伤痕依旧

(本来要努力码到3000的,时间实在来不及了,对不住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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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给皇太后上寿这么讲究招牌字号,论资排辈的拉轰事儿,梁丰一个小小的知县当然木有资格参加。

不过会有人通知他去的,只是现在他还不知道罢了。

他本来也不稀罕。趁着过年的当口,借口说去京城给几个老友拜拜年,三口子年初五就回了家,秦邦业因为家远回不了,主动留下看着县里一摊子,反正也没事。那时候过年值班,民风淳朴,没有豆腐渣工程,不加班挖煤矿,连电话都不用守,能出啥事?

于是梁丰抱歉几句,便捎带手把邓圣也拽走了。邓圣本来不好意思去的,只是也惦记这那帮兄弟好久不见了,再不去串串就生分了,只好给老秦告罪。老秦乐呵呵将两人亲自送出城门才分的手。

两个老婆知道他满心里憋着什么事,本想揶揄一番的。但转念间想着那位也够冷清,又不肯进门,还背了个破相的名声,便那么在外面守着,他再不去看看,那简直是缺德了。于是便装作不知,由得他。

果然回到家里,梁丰连气也不多喘一口。拉着邓圣便出门说是来不及备礼了,街上现买就去高家、杨家和石家拜年。邓圣只好苦笑着当了这厮的托儿跟着出来。

谁知刚出启圣院巷口他就拆了桥,舔着脸说兄弟,你看我这儿还有急事,真不能陪你了,要不我先走一步,你别处转转?马车归你了,过几个时辰你再来缀锦楼咱们汇合,好生喝点?

邓圣大怒:“我操!这大过年的我一个人在街上转个毛啊?不去!”

“嘿嘿,京城不是有庙会瓦子什么的吗。要不你去相国寺?东瓦子也行,就两三个时辰,你再过来,求你了!”他也是想同雪里梅单独呆一呆,安慰人家一下。

邓圣看他猴急猴急抓耳挠腮的样子,也就绷不住笑了:“去吧孙子!要不看在你是领导份儿上,老子非守着你寸步不离不可。我先去看看小高他们,礼物你也别买了,我一起送了。算咱俩的就是。”

梁丰千恩万谢,又切切叮嘱来福一定要好生服侍邓爷。这才领着李达直奔缀锦楼而去。

来到缀锦楼大门外,就隐隐听到里面好像是缀儿雄赳赳的骂声:“你们这些惫懒货,这么丁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小姐白养活你们了!还不快洗?等会儿小姐下来再说没洗干净,一定揭了你们的皮!”

那声音从二院隔了穿堂,传到前院都那么清脆,可想挨骂的那些是个什么结果。梁丰听了微笑摇头,歪嘴让李达敲门。

听见门响,出来个小厮把门打开,看到梁丰。愣了一下,便“啊”地一声大叫起来,扯着嗓子喊道“缀儿姐姐,缀儿姐姐!”

“大白天的你撞鬼了?这么大嗓子干嘛。不是说了过年不接生意么,又是谁来撞门游尸的?”缀儿骂骂咧咧出来问道。自打她家小姐连八王也敢翻脸,雪里梅在京城娱乐界那就算是名声又大震一回了。反正破了相,她便谁也不在乎。连丫头们的气都粗了许多。仗着梁探花的名头,梁探花又同官家的交情,梁探花的老泰山家背景,梁探花同前任丁相公王相公还有钱学士等等的关系。这一门母老虎在娱乐界撒娇使气的,倒也没人敢惹。

雪里梅不改本行,生意照接,歌舞照演,要价还比从前贵了三分。就是有一条,破相了,不再露面见人,跟谁都弄个面罩遮着,反正你们爱听不听,爱看不看。

怪了,就愣有这么一般贱东西,舔着脸上门,挨骂也舒服,不为别的,只为见识一下这位浑身是刺敢戳王爷的雪里梅大小姐。沾沾名气,出去混也拍着胸脯说声:“兄弟我可是听过雪里梅小姐唱曲儿的!”立马倍儿有面子。

于是乎雪里梅这几个月来,也不知坑了多少冤大头的银子,愈发地脾气大了起来。

缀儿骂着来到前院,也是一呆,这回不敢骂了,战战兢兢福了一礼,不顾礼貌,撒丫子就往里面跑。也是语无伦次叫道:“这回不用洗了,不用洗了,小姐,小姐!”

梁丰笑着一把拉住她道:“别叫!咱们悄悄进去,等我给她一个惊喜!”缀儿满脸欣喜,急忙点头嗯嗯,轻轻走在前面,带梁丰进了后院。

一到后院,梁丰呆了一下,几个小厮丫头正端水泼着一株梅树,还拿着布又擦又抹的。

“他们这是干什么?”梁丰问道。

“嗨,小姐让他们洗梅树呢。”缀儿悄声道。回头又挥手示意,让他们停下,别洗了。

“大冬天的洗梅树?疯了?”

“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我们小姐这不都是想你想糊涂了呗!平日倒还好些,这一到过年,客人也没了,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当然要找些事做。这不,前日忽然瞧见这株梅树不顺眼了,说自己名字就叫雪里梅,该当干干净净的,怎么树脏了都没人管?非要大家伙洗树,这树可咋洗啊?整来整去她横竖都不满意,眼看这树也要掉皮了,人也要给累死了。诶对了,幸好你来,这回他们可有救喽!”

缀儿说得高兴,一边还咯咯笑起来。

梁丰黯然,勉强笑着点点头,挥手让她退下,自己悄然上楼。李达不敢跟着,只同缀儿去别处烤火。

轻轻上得楼去,推门进了雪里梅的闺房,只见一架火盆旁边,雪里梅背对门口,正拿着一本书在读。头上居然还戴着纱檐小帽。

梁丰蹑手蹑脚走到她背后,伸出手去,猛地将她拦腰抱起,在房内就转了三圈。

雪里梅陡然受到惊吓,啊地尖叫起来。忽然感到一股熟悉已久的强烈气息,马上知道是谁。登时便不出声。待梁丰轻轻将她放下扳过身子,雪里梅便顺势往梁丰怀里靠去。

本来贴着身子挺舒服,但有一顶小帽隔着,梁丰有些不适,伸手给她摘去。

纱帽取下,路出雪里梅一张不施粉黛,清丽绝伦的面孔,只是脸上赫然斜斜地从眼角到嘴边,一道殷红未退的伤疤贴在脸上,平添了几分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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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小拌嘴

(对不住各位,周六、周日只有两更,恕罪则个。稍晚还有一更两千,请勿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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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自那日与高双卯等兄弟分别,因为事情太多,一直就没有再联系。高、石等人又是将门出身,性子粗疏,也没给个信说说情况。以至于雪里梅的一切,梁丰竟然都只赖于道听途说所得。今天见了这可怖的血痕,忍不住心里一惊。

但这只是瞬间的事,他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化作满腔的怜爱,忍不住便要去轻轻抚摸那道疤痕,口里说道:“是没有听我的话么?怎地弄成这样?”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雪里梅一下愕然,转念间便已想到,这郎君定是看到疤痕心疼了。霎那间也是满心感动,原来他也不是那般以貌取人!久别生怨,乍然相聚,雪里梅忽然小儿女淘气性子起来,有心要逗一逗这位呆郎君。

马上换了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轻轻将他推开,低声说道:“我已然是这副样子,你何苦又来招我?”说得愁肠百结,听之侧然。

梁丰心神激荡,一把将她扯回来紧紧搂在怀里,无限怜爱道:“什么样子?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当年初遇那个又聪明。又倔强,又调皮,又美丽的好女孩儿!既然这般苦楚,那咱们就不呆了,我明日三书六礼来抬你回家。礼法虽然不容,但在家里,我只以妻子之礼相待。你放心!”

雪里梅其实只是想逗他一逗的,谁料他居然如此情深,肺腑之言虽轻,在雪里梅心里却不啻若霹雳般震荡心扉。本是装哭的双眸。竟真的潸然泪下,呜咽不止。本以为自己只算得梁丰一个红颜知己。到了此时才真正明白,原来当年鱼玄机说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两句时,心中的百感交集!

梁丰见她哭得伤心,也不由得慌了。只道她以为自己一别之后对她再不管不顾,乍然相见悲喜交加的缘故。急忙相劝道:“唉,都是我不好,别哭。别哭啦。那咱们现在就回去便是,一刻也不分开了!”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泪痕。

雪里梅见到他这付笨拙样子,感动之下,复又好笑,再也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破涕为笑。眼中充满了欢笑和俏皮。

梁丰顿时愣住,这是怎么话说的?

“郎君,奴家这道伤疤,可好看不好看?”雪里梅娇笑着双手环着梁丰的腰。胸脯紧贴他的胸膛,抬头腻声道。

梁丰心中大惑不解,迟疑道:“你这条伤疤?伤疤么——。”到底怎样,却说不出口。

只见她兰指轻扬,捏住伤疤一端,缓缓朝下拉扯,竟渐渐将伤疤扯了下来。一张俏脸平滑如镜,哪里受过什么伤了?

梁丰愣住,不由伸手接过那条伤疤拿在手上仔细观瞧,原来却是一条已经风干了的皮肉。不是牛的便是羊的。

“咳”地一声,梁丰长呼一口大气,说道:“这也忒像了,却吓我一跳。好端端地,做甚么把脸装成这个样子?”

“呵,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无情寡义的负心郎君?”

“为了我?此话怎讲?”

“你这厮忒也缺德,当日哄我依了你的臭主意,说是要去骗那个什么小王爷。原来却是一箭双雕之计,既要绝了那个混蛋的念头,还要我从此绝迹章台,只守在你一人身边,是也不是?”雪里梅恶狠狠地问道。

“这个么,当时我也没考虑那么多,你可别把我想歪了。”梁丰有气无力地辩解道,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这位女孩儿。

“哼,少来这套,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么?只是我偏要让你看看,不管有疤无疤,雪里梅还是雪里梅,依旧是潘楼行首,艳名不坠,呵呵,怎么样?”她又得意笑道。

梁丰无可奈何赔笑道:“行行行,算你厉害,总可以了吧?还没告诉我呢,为甚好端端地搞这条疤放在脸上?”

“不是已经说了,为了你么?我已毁容,满城皆知。若再抛头露面见客,岂不露馅?可是生意还得做啊,戴了纱帘遮面也不安全。谁知道哪阵子又出来个不知死活的,万一强行要看我的丑脸,我挡得住吗?所以干脆做个假的,每日都将它贴在脸上,如此便是真有夯货用强,一时看了,也不能不信了吧!”她心里得意,这妆化得真好,两人如此近距离梁丰也没看出破绽,旁人便更看不出了。

梁丰复又感动起来,为了自己,难为她费尽如此心思。正要温言安抚一番,忽然转念一想,恶声说道:“哼,好大胆子,还说为了我?你既已是我的人了,如何还不听吩咐,不守妇道,随意抛头露面,生意照做?”

“你凶什么凶?我是你的人么,我卖了多少钱给你的?你可有聘礼文书契约,哪一样在?说得好听哩,好似我得了你许多好处似的,除了三阙诗词,还白白赔了我许多银钱时间在里面,你那些狐朋狗友哪一次来,不是我贴钱打发?你花过一个大子?”

一串连珠炮似的追问,生把梁丰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墙根,无言以对。她原说得不错,梁丰在缀锦楼,活脱脱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形象。

“你这张嘴啊,真跟刀子似的,怕了你啦!”梁丰苦笑道。

“对了,你方才说要娶我进门的话,算数不算数?”她忽然瞪大眼睛问道。

“算,当然算。明日我便来下聘娶你回家。什么正月五月九月不嫁娶,不理那些屁话!”梁丰拍胸脯道。

“呵呵,不去!”

“不去?为什么又不去了?”

“没什么,还同上次理由一样,就是不去,我这样自在!”雪里梅得意洋洋答道。自己就算身在风尘,已然有这傲骨,不是我雪里梅上杆子巴结你想嫁给你,是你梁丰求我我也不去。

梁丰又被戏耍,恼羞成怒,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会儿看见她体态轻盈,厚裙裘衣依然掩盖不住那饱满的胸脯,翘翘的臀部和纤细的腰身,不免丹田火起。忽然耍起赖来,猛地扑上去道:“叫你嘴硬,叫你不饶人!”

一边说,一边将她抱起,脑袋直朝她怀中乱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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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果然长的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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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梅娇笑连连,身子也登时软了下来,被他抱上床去,轻车熟路几下子解开衣带,拂去渎衣,露出一团白花花的身子。

只见这妮子双目似火,脸颊通红,已然情动。梁丰伸手向下一探,果然已经湿漉漉地不堪之极。当下两手攀上柔软温润的耸立双峰,轻轻捏动,口舌不停,在她身上吻了个遍。

他梁丰虽非干柴一捆,雪里梅却已烈火一团,露出那雌虎面目,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胡乱拉扯他身上的衣裳,狂吻起来。

一番躁动,二人均已大汗淋漓。本来室内就极是温暖,此时也不用盖被,便如此赤身**卧在床上。梁丰将雪里梅身子扳过去背靠自己,双手却一只从肋下穿过,一手从肩头伸出,交叉握住她的两团,指头还是不老实,不时捏捏弹弹端上两点。雪里梅身子疲软,却依旧敏感,那两点愣被他弄得硬硬凸起。

本来还带享受一下大战过后的片刻宁静,胯下却又发觉这厮渐有抬头之势,忍不住娇躯扭动摩擦起来。梁丰更加得势,愈发硬朗,便要从后面穿过。

两人正欲二次交锋,不料门口缀儿一阵煞风景的声音怯生生叫道小姐小姐。雪里梅懒洋洋问道什么事?缀儿道:“邓圣邓大爷连同石小公爷,高小王爷和杨少帅爷一齐来了。”

梁丰忍不住痛骂一声道:“不是跟这厮说了两三个时辰么?来得这般快做甚。被人当贼拿了?”

雪里梅笑道:“人家堂堂县尉,只有拿人的。谁敢拿他?要不,就是来拿你这个下流色坯的!才一见面便不老实!”一边笑骂,一边急忙穿衣。梁丰见她裸身起来,手忙脚乱收拾衣衫,两团椒乳颤颤巍巍地不住抖动,不由咽了咽口水,恋恋不舍地狠摸了一把才磨蹭着起了床。

两人收拾整齐,才出到外间坐了。雪里梅反扣内室房门,生怕漏了气味被那几个混账闻了去笑话。这才婷婷袅袅去开了门,请楼下几位爷上来坐。

几个人说笑着涌上楼来。见面自然亲热非常。一面骂他拜年也不诚心,让老邓代劳。几家老的都说好久不见这小子了,怪想的。梁丰急忙抱拳致歉,问过众位兄弟家里安康,还专门笑着问石宁道:“你家老子可没骂我吧?”

石宁郁闷道:“别提了,也不知你这杀才给我老子灌了什么**汤药,如今被罢了官,还一味高乐不已,夸你聪明。要我好生跟你学哩。我他娘的学你什么?学你坑我老子吗?”

说得梁丰呵呵直乐,这些事情。一时也同他解释不了。只有高双卯笑道:“棒槌!如今见你老头子罢官就不高兴了?早晚让你知道你梁家哥哥的好处哩。”

大家又一面向雪里梅问好,道声嫂子新年快乐,生意兴隆!雪里梅白眼笑骂道:“我只托你们的福,果然生意兴隆了。只对这位梁大爷说是你们介绍来的客人,可不瞧他一家家去踹烂你们家的大门!”

说得一个个直伸舌头。

说笑声中,缀锦楼整治酒菜,给梁丰和邓圣接风洗尘。喝到高处,高双卯忽然想起来笑道:“玉田,你这厮最近声名可又起来了。听说你捣鼓了个什么活字印刷法。满朝大臣都在议论。太后专门传旨要你献上,你居然敢抗命不交,太后无可奈何之下,已经下令让将作监仿制你那套家伙事了。”

梁丰笑道:“仿呗,朝廷要学,我拦得住么?嘿嘿,不是夸口。大爷我的秘方,就是摆在他们面前,料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学不去。”

雪里梅也听说了这事,正好奇不已。忙问他端的。邓圣便插嘴,把他作《字汇》,搞印刷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谁知倒惹了雪里梅生气,原来他家两个老婆都襄助这厮立了功劳,自己也不差了半点,怎地一点作用也没起到,好生吃醋。

梁丰急忙瞪了邓圣两眼,又转身陪笑在她耳边又是发愿又是许诺的,言道迟早也同她创一番事业。雪里梅这才转嗔为喜,复与他斟酒伺候。

这日众人又吃得烂醉,梁丰和邓圣在李达、来福的搀扶下歪歪斜斜回到家里。第二天便没出门,好生在家呆了两日。只去了后面冯家一趟,给冯拯二老拜年。被大舅子冯程焯拉住,自然又一通死灌。

到了初八这天,在京五品以上京官都要入朝给太后贺寿。梁丰既不是京官,品级也差得远,自然捞不到这样的荣耀,老老实实在家喝茶看书烤火嗑瓜子。

谁知到了下午,居然有黄门跑来宣召,说太后传旨,特招知封丘县梁丰觐见。梁丰吃了一惊,原来自己的行踪朝廷竟然了如指掌,一抓一个准啊。

也不知为了什么事,不过想来今天老太太生日,估计不是对他动粗,倒也不怎么怕。但还是手忙脚乱换了朝服,规规矩矩跟着黄门来到皇宫。

慈宁殿里,梁丰头也不敢抬,躬身到地行礼道:“臣,知封丘县事梁丰,恭祝太后圣寿无疆,康宁永泰!”

只听帘后刘娥微笑道:“平身吧。”梁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原来慈宁殿里已经站了十几个人,都是绯红朝服,个个认识,不是相公就是中丞。另外还有三个汉子,却是契丹官员打扮,一个粗肥虬髯,满脸横肉;一个面目清癯,长髯飘飘;还有一个中等身材慈眉善目。梁丰也不认识三人,只管自己走到最末位老实站了。

只见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站出来对太后行一礼道:“太后,这便是南朝的梁丰么?”问得极是粗鲁。

刘娥倒不生气,笑道:“正是他。梁丰,这位是北朝南院副相耶律宏相公,想见你一面,快去见礼。”

梁丰一听,哦,原来是这样。走出列班,正要朝耶律宏唱喏作揖,却听耶律宏道:“果然长得挺好看!”

一句话把在场众人逗得又气又笑,梁丰一张俊脸愣被他说了个通红。心里骂道:“扑你阿母!难道拿老子当兔儿爷小白脸么?可不瞎了你的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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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高规格低级别

耶律宏一句话,不但是大宋这边各种反应复杂,连萧从顺和韩邵芳两人都被他搞得老脸通红。毁的肠子都青了,心道昨天怎么鬼迷心窍,去跟这二货汇报工作。如今倒好,脸丢大发了,南朝的人明白还好,只笑咱们大辽出了个二百五宰相。要是小心眼儿点,你这厮朝堂之上,公然调戏人家臣子,这不是要引起外交纠纷么?

话说昨天萧从顺和韩邵芳二人因为看了报纸,和这几天京城对梁丰《广韵字汇》的吹捧。因两人都是读书出身,自然对这位梁玉田大起仰慕之心,就凑在一起八卦起来,把自己所听所闻关于梁丰的各种事迹进行了一番交流,更加心向往之,琢磨着怎么能见一见这位梁探花。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一套《字汇》搞到手带回北朝去不可。

因为大宋的规矩,太后长宁节普天同庆,但必须五品以上京官方得上朝贺拜,他俩知道梁丰不够资格,多半来不了,想着自家虽为使臣,但毕竟品秩不高,要是贸然提出见面,估计人家不会答应。又不能胡乱走动直接求见,那不可惜?商量之下,干脆直接去找这位赖在大宋东京不走的南府副相,求他帮帮忙,看看以他的面子,能不能见上一面?

耶律宏这人随意而安得很,一开始来到南朝颇不习惯,但后来在吕夷简为了躲他身上的膻味而另选副使相陪之后,他很快就对中原美食和美女发生了极大兴趣。萧从顺和韩邵芳来找他时。这厮正举着筷子对着一桌精致的酒菜撕嘴大嚼,恨不得连盘子都啃了才过瘾。

一听说二位对南朝一个八品小官感兴趣,他马上摇着猪头表示自己不感兴趣,道:“一个半大娃儿有什么好瞧的?你们俩来南朝一趟不容易,好好地把他们太后寿辰祝了便罢。还是赶紧享受一下这儿的饮食男女是正经,诶我跟你们说啊,这几天我去了”

萧从顺一看他要离题万里地发挥,赶紧礼貌打断他的话。他们俩都知道这个二货的性子,便天花乱坠地吹嘘梁丰如何了得,如何在南朝拥趸如云。如何风流倜傥,现在名声在咱们大辽也是叫得响的。尤其听说这个梁丰丹青妙绝,画的人物惟妙惟肖纤发不差,在京城万金难求。要是能得他一幅画儿,那就可以当传家宝了。

耶律宏被他们三寸不烂之舌说得颇为心动,心说自己要是能让那个梁什么的小鬼画上一张像,那回去可也倍儿有面子。于是便大大咧咧答应了,明日贺寿提出来,看能不能见上一面。

果不其然。耶律宏本来已经完成差事不用去贺寿的,偏偏他也好面子。非要再为大辽出使一回不可。萧从顺和韩邵芳两人当然求之不得,便在他的带领下进宫贺寿。

礼仪完毕,皇宫里聚集了上千人载歌载舞,彩楼花坊堆金山架玉柱地给刘娥庆贺生日,刘娥赐宴群臣大庆殿东西长廊。耶律宏仗着酒兴,又在萧从顺暗暗使拐子提醒之下,便开口向陪坐一旁的鲁宗道相公提起,说久闻南朝有个叫梁丰的,名气甚大。北朝也挺仰慕,问能不能找来见上一见?

鲁宗道近来异常风光,先后主持了三场奉册大典,今天又率领百官同各国朝贺使节一同饮宴,心情舒畅,一听之下,便准备答应下来。旁边张知白是个稳重人。急忙提醒首相,辽使意欲结交南朝官员,用心叵测,须防着点才是。

鲁宗道马上醒悟过来。但也不好当面拒绝,便道此事须请示太后示下方可。

萧从顺和韩邵芳心急,一俟赐宴罢,便又串掇耶律宏提醒鲁宗道。没奈何,鲁宗道只好亲自到慈宁殿请示刘娥。谁知刘娥今日高兴,早上受贺之后回宫休息,神完气足,忽然觉得生日过了,外面热闹,自己却还是冷清清地在后面,极不平衡,又想着也好久没见着梁丰了,正有些话想同他讲起。居然就答应了,还让在慈宁殿相见。这个大出鲁宗道意外,只好高规格安排了这次低级别的会面。

这时梁丰上殿,才双方介绍完毕,耶律宏劈头就是这么一句,顿时把梁丰搞得满脸通红,脑子一下短路,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位大神的话茬儿。

殿上大臣都是对梁丰充满好感的,一见他被戏弄,顿起同仇敌忾之心。心说我堂堂大宋臣子,岂是你北朝使臣能随便欺侮的?便有几个想要反唇相讥,但又考虑到外交礼仪,正寻找措辞之时,就听寇准当先冷冷说道:“北使这是何言语?难道非要长得如尊驾一般,才不稀奇么?”

寇准老而弥辣,一句话说出来,这边心里齐赞骂得好。

耶律宏听了,居然没反应过来寇准是讽刺他猪头笨脑长相难看,还咧嘴笑着解释道:“这位相公多心了,本使是听说梁知县又有本事,人又长得帅,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而已,可没别的意思。”

寇准本来已经准备大吵一架的,涉及到南北相争的事,他从来都不会后退半步。谁知这货居然说得如此忠厚诚恳,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由愣住。

萧从顺本来已经被他吓了一跳,这时听见对答,急忙插嘴道:“是是,我朝正使大人确是此意,诸位大人切莫多心。”

梁丰这会儿已经迅速调整好脸部血液循环状态,听了耶律宏的话,知道这是个蠢货,不用计较。便拱手微笑道:“多谢北使谬赞,不知有何赐教?”

寇准、鲁宗道等见他接过招去,便也不再言语,只听他们对话。

“久闻梁大人之名,渴盼一会。今日蒙太后天恩赐见,与有荣焉!只是太后今日长宁圣寿,不敢久扰,若蒙大人不弃,便请移步,到下馆尽半日之欢,不知可否?”

萧从顺生怕耶律宏再出幺蛾子,急忙上前接话。他既想和梁丰深入谈话,但此处又不是地方,因此便出言相邀。一边说话,一边朝刘娥躬身行礼,表示郑重感谢。自以为得体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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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一朵奇葩

殊不知他这番话貌似得体,却正中了大宋在场所有人的忌讳。

梁丰才办了报纸,出了《字汇》,又搞了活字印刷,三件事交织在一起,正是刘娥和诸位相公们最近议论的热点。这个时候北朝直接邀请他去驿馆做客,有非常大的窃取大宋高新技术,甚至是猎头的嫌疑。

咱们这儿跟他要设备要秘方他还没给呢,难道你们想黑吃黑?人人都如此想。

张知白对这事最为上心,一见北辽公然挖人,心中大急。也不顾还有鲁宗道等没说话,站出来就高声道:“北使请谨守礼节,我朝重臣,例不与外国私相通好!”

萧从顺听了,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是冒失了。正要找话辩解,就听张士逊也沉声道:“北使向太后贺笀,遮么便是如此不守规矩的么?”他才卸任刑部尚书没几天,霜威仍重,也出言责问。

萧从顺这时心中大急,没想到自己吐口而出的一句话,惹得大宋君臣如此强烈反应。好生后悔,急忙调整状态,要把这事遮掩过去。哪知在旁边的耶律宏却大为不满起来。他在契丹虽然也只是个打酱油的副相,脑子也不太灵光,但草原大漠的粗豪生活毕竟在他性子里生根发芽,对南朝这些只会动嘴不会动手的孱弱人士最瞧不起。一见两个老头轮番呵斥自己的部下,勃然大怒,也不等萧从顺回答,马上还嘴道:“不见便不见。稀罕么?我大辽草原上的雄鹰,群山中的猛虎,岂会在意你们南朝几只吱吱喳喳的小黄雀儿?”

他一怒之下,口不择言,直抵大宋的菊花。这年头,武力才是硬道理啊!牛逼哄哄的几句话,说得这边人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还不等别人还嘴,这厮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接着说道:“你们南朝最不公平。南使到我大辽,太后、皇后都可面见,偏生来到你们这里,却要弄个帘子遮住,不让面见太后。太后,请撤了帘子,臣等想要当面拜见!”

那天他和吕夷简提起这话茬儿,被吕夷简暂时打岔,派去咨询薛奎的人又回来的晚了些。没给他个标准答复,就丢到一边。哪知他今天搭错线路。这时候想起来,也不管什么礼仪礼貌,当面就提出要求。

“你住嘴!我朝太后,岂是你如此狂悖无礼之人想见便见的?我堂堂中国,明之肇始,凡所礼制,你们这等髡发左祍之族岂能懂得?再要胡言,休怪我朝不以客待之!”鲁宗道发怒了。出言痛骂起来。

“哼,南朝休夸什么明肇始,我等好端端前来贺笀,却被你等如此羞辱!也罢,真有本事,咱们沙场上见个真章如何?”萧从顺立马冷笑说道。他虽然仰慕汉家文化。却毕竟是正宗契丹血统,一听到南朝讥讽自己民族野蛮落后,哪里还能忍住?便反唇相讥。

一霎时慈宁殿上的火药味浓度远远超标,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这时刘娥在帘后恼悔不已。无缘无故居然准了这些人在这个地方面见梁丰,这会儿连台都下不了。她是太后,遇到这种事,又不可能发言说话直接表态,毕竟外交事务需要缓冲,吵架谈判甚至开打,都只能私下决定了让别人去前台表演的,一时间尴尬之极,不知如何收场才好。

梁丰本来是主角,现在却沦落到冷眼旁观的地步。眼见两边人开始是为了自己争论,后来越扯越远,竟有剑拔弩张之势。他是深知自己这边老几位的,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哪怕事后真的和辽国兵戎相见,就目前大宋的武功实力,明知是吃亏赔钱的窝囊结局。但只要自己在场面上不丢人就行,反正打仗又不掏自己腰包,又不要自己冲锋陷阵,还不是那些丘八们去当炮灰?打败了也是将领的责任,关我屁事?

抱着这种心态,鲁宗道他们才敢公然跟辽国使臣叫板。

大宋文官这种吵架第一,打架第屁的作风,其实是他最瞧不起的。但一想到如果真的为此把事闹大,这边可一成的胜算也没有,现在吵赢了有什么用?到时候割地赔钱,那才输得实在。

看着萧从顺反讽,这边又要将矛盾升级,他只好牺牲自己,挺身而出了。

不等其他相公发言,梁丰清咳一声,站出来笑道:“萧副使原来用意不善啊。我朝只道是北朝兄弟之邦,诚心为太后贺笀,故以大国之礼相待。搞了半天,你们又是来挑衅的。呵呵,说到打仗,我朝虽不愿擅动刀兵生灵涂炭,但贵国若真要借题发挥,也罢,梁丰虽忝为文臣,这七尺之躯,也愿提缰上马保家卫国。只不知副使也有此量否?咱俩可否约定,来日沙场相会,你我单独放对一番,看看是我南朝孱弱呢,还是你北国真的雄强?”

他这也算是明晃晃地欺负人了。自己才二十岁,那萧从顺已经四十多岁了,单挑?亏他想得出来,还这么堂而皇之的提出,好像自己肯吃亏似的。

萧从顺一下子被噎住,他本来就没打算把事闹大的,只是话赶话说道这里而已。现在被梁丰舀话呛住,他怎么敢答应两人单挑?看这倒霉孩子年轻力壮的,自己哪里弄得过他?要真翻脸,那位老寇可还在场呢,澶渊之盟余威未退,为了这么点破事要撕毁契约,自己回去可担待不起。

倒不知如何还口了。

耶律宏却好像怕事情闹不大似的,见萧从顺不说话,他倒跳将起来:“放对就放对,难道我们怕了你么?他不同你约,我同你约,怎么样?”

梁丰哭笑不得,心说你这缺心眼儿到底是怎样混到南府副相的?真是一朵奇葩!

不过现在可顾不了查他违规提拔的案底,先要打发了这厮才是正经。当下满面笑容道:“那下官可是求之不得,下官区区一个大宋八品,居然能得与北朝副相约架,这于我大宋倒是幸事,于北朝也算一桩佳话。下官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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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申请专利

(周一第一更,求....老规矩,下午五点半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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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架两字虽然是新词汇,但绝不难听懂。.\\众人大感趣味,本来被萧从顺唬得一愣一愣的,硬也不是,软也不是,这会儿梁丰插科打诨,顿时把场面弄轻松起来。

寇准抚须微笑,心道这小子心态好,见识不错。他虽然绝不惧怕北辽,但却很瞧不起鲁宗道这种迂夫子的做派,死要面子活受罪。看着是大义凛然,其实完全不识时务,不顾实际,大宋的多少外交屈辱,其实都是由这些二货引起。可你真要让他带兵去和契丹打仗,仗是绝对打不赢的,不过他们倒敢死给契丹人看!

话说耶律宏听说梁丰同自己约架,大喜过望。他也才三十多岁,精力体力都处于巅峰期,加之从来四肢发达只晓得打猎骑马,怎么会怕这个小屁孩。准备立即答应下来,要不干脆就在慈宁殿外的晒谷场上干一架先过过瘾再说。

来大宋贺寿的三个人当中,韩邵芳职务最低,种族观念也最淡薄,但脑子也因此保持了清醒。他深知一旦双方为此产生摩擦以至于开打的话,打败南朝是没多大问题的。问题是每次一打仗,辽国的经济实力总有一段时间的大幅下滑。即便顺手捞得几个州县,弄点赔款,但战争期间双方榷市关停并转,贸易不通,物资没法出口,许多日用必需品必然价格飞涨,引起国内经济压力和通货膨胀。到时候还不是双方百姓受苦受罪?

那样倒还罢了,可光听听这些吵架的内容,前面那两位皇亲国戚屁事没有不用说,自己这个打酱油的说不定就要变成背黑锅的。

那可就真他妈黄狗吃屎,白狗遭殃喽!

情急之下。他再也顾不得自己身份。马上出列高声在殿上叫道:“正使且慢,莫中了这厮奸计!”

南北双方同时一愣。

耶律宏转过头来不解道:“他有甚奸计?”

韩邵芳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观此情形,对方似乎是有意在激怒我们。到底是什么奸计下官也不清楚,但瞧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必定有重大图谋,咱们不可轻举妄动,先摸清楚这厮底细再说。”

这是典型的疑罪从有推论,但急切之下,他哪里能编出一个南朝的阴谋来?

韩邵芳说完。转头看向萧从顺,眉宇间有提醒之意,萧从顺本来就不糊涂,只是一下子被呛住反应不过来而已。见到韩邵芳眼色,马上醒悟。也低声道:“韩学士说得有理,咱们切不可轻举妄动,授人以柄!”

耶律宏听两位副使都如此说,虽然还没搞懂,但总算肯听得进话。当下妆模作样点点头,转身对梁丰道:“哼,我却不上你当。我堂堂宰相,其能同一个芝麻官儿一般见识。不要扯开话题,我等只想当面拜见南朝太后。请撤帘让我等参拜!”

梁丰马上就坡下驴,有些惋惜有些真诚地叹道:“唉,北使有所不知,非是我国太后不肯钦赐一见。只是大宋礼法不同北朝,一国之母是不可随意面见朝臣的。我等上朝。尤须垂帘听政,对贵国来使,自然一视同仁无有区别。若北使不信,可专询本国前任使节,自然知道分晓。这里多吵何益?徒令他国使节讪笑你北朝无知,岂不有损国体?”

萧从顺旁边插话道:“相公,他说得有些道理,咱们不可莽撞了!”

耶律宏正在沉吟要不要就此下台,梁丰又呵呵笑道:“不过既然北使如此诚心,下官不妨斗胆替你们求求太后,请她老人家赐诸位一幅墨宝以作补偿,也算咱们南北通好一番见证。”

韩邵芳急忙撺掇耶律宏答应下来。梁丰这才转过身子朝刘娥奏道:“启奏太后,北使南来是客,不谙我中华礼节情有可原。念其朝见至诚,恳请太后御赐墨宝与之,以证两国永世之好!”

刘娥巴不得如此收场,帘后点头微笑答应,过后自然派人将赐书送到驿馆。

耶律宏谢过太后,却还是不甘,又道:“太后,臣闻得这位梁大人丹青甚妙,替人肖像纤毫无差,还想求他画一幅画,请太后一并恩准了吧!”

刘娥哑然失笑,先前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又要字又要画的,端的是个白痴。北朝用人如此,真是奇哉怪也。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正松了口气,哪里会不答应。当下亲口下旨,命梁丰抽空给他画张肖像打发他。梁丰答应下来。

一场莫名其妙的见面会便如此无厘头地结束了。待北朝三人下殿而去,这边众人才松了口气,正要纷纷告退。刘娥却笑说道:“梁丰,你今日来,可险些惹下祸事,作何感想?”

梁丰听了,顿觉这句话来得凶险,但却如同武功高手一般,引而不发,不知她到底要刺向哪里?只好小心翼翼答道:“臣惶恐,忝居末位,本无资格妄入朝堂。不意几乎为北朝所用,思之悚然!”

对方既然出招无迹可寻,自己只好含糊应之。说明今天不是我想来的,是你们叫我来的,我可什么都没做。该反省的该是你们!

刘娥见他答得巧妙,不露痕迹,倒也赞赏。便顺着他话头又道:“嗯,总是你名声太大之故,连北朝都知道了。呵呵,可不是么,又是《字汇》,又是活字法,瞧得人眼花缭乱呢。用晦相公,梁丰的那套活字法,还没琢磨出来么?”

梁丰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心里骂道:“操。改抢了是吧?”

果然,张知白急忙出来回答还没有,主要是检字程序有问题,虽然使用了《字汇》上的那个四角码,但效率还是很低。工匠们怎么弄都不熟悉。也许是本来识字不多的缘故。但要一下子找那么些合格工匠,却非常为难,简直不可能。也不知梁知县是如何做到的。

张知白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梁丰。看看这厮有何反应。梁丰心说自己再不表态,刘娥就要当面下旨了,到时天家出口,可没法拒绝。

趁着刘娥还没说话,梁丰急忙躬身接口道:“启奏太后。张相公所言是关键所在。但也未必须寻得识字工匠才能做到。只是提及此事,臣有一言,欲奏与天听,还请太后先恕臣失言之罪!”

刘娥想了一想,笑道:“你切说你的,没那么严重。”

“臣妄言,据臣观古往今来,我华夏所以昌盛不衰,绵绵至今者。其有二焉。一曰尧舜之王化,圣人之大道,以正民心,定风俗,传礼制。立文明。使我中国屹然立于天地之中而四方臣夷,此即为里也;然里发于心,比显于外,则为其二。是我华夏历千百年巧思不绝,智士层出之所然也。上古有黄帝之司南。汉有蔡伦之造纸,其余若冶炼、陶瓷、丝绸、茶砖等等,皆为四夷无而我独有者,是可傲然外国而输利于内者。”

“只是这些发明,从来不为世人所重,为何?以历朝重农轻工所致。但观其作用,非为不大,甚至可以影响一朝之兴衰,一代之兴亡,所以恳请朝廷重视之。但朝廷究竟该如何重视?臣以为不外六个字,励其心,护其利便可也。所谓励其心,是要鼓励民间才智之士多有创造发明,以其智慧为世人造福,为朝廷出力;护其利,则为保护才智之士的智慧价值,使其因有利而愈加钻研,因得名而愈多发见。此风一顺,则我朝必然百花齐放,穷思精巧。亦为华夏灿烂文明之添彩也!”

“臣虽不才,微末技艺,但毕竟能使雕版刻书稍快于一二分。此效果已然明了,盛和坊照臣此法制作,其速已经超同行不止以道里计。细细算来,一年因此盈利何止万贯?这只是一家,若家家都能用上,那我朝读岂不有一日千里之速?臣为朝廷效力,理所当然万死不辞。但当初臣发见此法时,盛和坊亦多有功劳襄助,故臣许以其先用臣术,为其补偿。所以臣斗胆请于太后,为开万世创建之风,成我华夏璀璨之文明。请以臣始,成立一个专为保护才智成果的专利局司,鼓励天下能工巧匠贡献智慧,切莫随意摘取,以避与民争利之嫌,为我大宋更发异彩!”

本来几句话就可以说完的事,梁丰愣是拐弯抹角磨磨唧唧说了好半天,而且还模模糊糊不敢完全道明。但最后几句话刘娥是听清楚了,这厮是要成立一个专门保护发明创造的机构,让搞技术的人有主观能动性,为了利益而积极开发智力,达到自己谋利,同时也惠及世人的美好局面。

刘娥沉吟不语,想说的话被梁丰堵了回来,有些不快。但张知白却非常赞成梁丰的意见,他久主工部,十分明白创造积极性有一大半来源于利益驱使的道理。如果让搞技术的人觉得有利可图,那这项技术一定会不断改进,越来越成熟精巧。反之,则被人荒废放弃,以至于无用。

见刘娥还没出言说话,张知白急忙站出来道:“太后,臣赞同梁丰所见,让利于民,则民加倍返之。正该保护!”

鲁宗道听了却不以为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这么点小秘方你还翘起尾巴来了?献出来是应该的,藏起来你就是不忠于朝廷。更何况你还是朝廷臣子呢,应当作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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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暂缓查禁

(哎哟对不住,睡着了,晚了一个小时,幸好只是写个故事而已,不耽误各位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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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这小子出面忽悠北朝使者三个,鲁宗道对他的沉着冷静还有几分好感的话,这会儿已被他的小气抠嗖全部扫荡光光鸟。,!

身为首相,当然要没好气地趁着连斥责道:“玉田与百姓同否?口口声声将百姓挂在嘴边,行此市侩之举,不怕天下百官齿冷么?”

梁丰讶然看着鲁宗道,有些讲不出话来,呆了几秒,只好面朝刘娥施礼:“请太后明断。”说完流露出一副懒心无常的样子,显得很丧气。

刘娥一天之中对鲁宗道连续不满了两回:“这个老头实在不是做首相的料。先前不思后果,同北朝使臣冲撞,几乎闹翻。这会儿又老眼昏花,看不出梁丰这是在同自己暗表心迹。这样的宰相靠他调理阴阳,和谐百官?真是见鬼了!”

刘娥猜的不错,梁丰正是在故意做作,无非向她表示两点,第一自己比较爱钱,虽然抠门儿些,但钱来得正当。这既区别于当年石守信那帮人以贪财自污求自保,又告诉刘娥自己虽有些小小野心,其实也不过分;第二是同刘娥讨价还价,活字印刷本身没什么重要,《字汇》都给了,这有啥舍不得的?但若以后还要我的东西,可就难了。而且,因为这事以前没人想起来在朝廷提过还不觉怎样,这次提出以后,估计就有人觉得这厮说得有理了。渐渐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打这个主意。那么这叫个什么专利的破东西,早晚是要成为趋势的。

她主持国家工作不是一天两天,高瞻远瞩不是吹,马上就想到了很久以后的事。默然良久,也不听鲁宗道的话。也没表示同意不同意。只淡淡说了一句:“那么再议吧。”便宣布散会。

正月初十,《汴水闻见》第四期准时出刊,此次这张报纸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临死前的蹦跶怎么地,下了血本。四开八版,图文并茂地出版了两千份。

用梅艳芳的话说,那叫华丽丽地离开。

不管梁丰是不是这么想,姿态是这么做的。

首先,花了一个版面隆重介绍了头一天长宁节普天同庆的盛况。介绍王公、群臣、各内外命妇等入宫朝觐的阵容,规格,仪式。特别点出节日气氛庄重而节约大方,没有铺张浪费的热烈效果。

接下来又用了半个版面,回顾了自乾兴元年至今,当今太后如何垂帘听政,殚精竭虑,朝乾夕惕,带领官家和群臣。将这个大宋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河清海晏。

特别强调了刘娥三点:第一、简朴节约谨守皇家规矩,具体提到——赐族人御食,必易以扣器,曰:“尚方器勿使入吾家也。”

第二、兼听则明。广开言路,举例为天圣元年,诏令天下百官言书直陈其非,择其善者而从之。其言过激者而不罪之。是为气量宏大。

第三、关心民生,忧虑疾苦。举例为泰州西溪,海堤坍圮不堪,凡所潮汐,水淹泰州,万户盖不免矣。从地方请,毅然诏令捍海堤堰,绵延数百里,生民无数。

可以说,这份报纸把刘娥基本上恰如其分地歌颂了一遍,因为没怎么肉麻,反而给人十分真实的感觉。百姓倒对这位太后多了几分亲近。

接下来,梁丰就充分利用其他版面,分别按栏目登载了故事、新闻、灯谜、春联、应景诗词等等。并在印刷上添加了彩色边框、文字,看上去春意盎然,年味十足。

最后却煞风景地在一块显眼中心位置略略说了几句话,大意是国家法度暂时不允许《汴水闻见》的出版发行,所以这算最后一期,以后能否复出,全看朝廷的意思。

另外,这报纸出版,还是颇要些成本的,虽说不高,三个钱一份,但毕竟需要财力支撑不是?盛和坊免费做了几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正好歇业,广大读者撒有拉拉,后会无期!

多么缺德的一份说明,老老实实将责任全部推在朝廷身上,却不说明原因。引得京城百姓无端猜议纷纷。

两千份报纸在宋朝的京城传开,是个什么概念?那就是不管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做官的还是布衣,就算没瞧见这玩意儿,也听得耳朵出茧子了。

大家纷纷表示诧异,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份东西,朝廷就不准印了呢?又不涉黄,又不反动,雅俗共赏老少咸宜。认字的看诗词,没文化的猜谜语,听新闻,多么好哇?正琢磨着要是天天都有才好呢,咋才把老太太寿辰过了就要收摊涅?

御史中丞薛奎首先上书:“闻朝廷欲禁《汴水闻见》以绝迹闾阎,臣窃以为不必,亦不可也。此正须导风俗、宏正旨、宣大义、启民智之时,有报章出,则天下知朝廷之仁政,国事之缓急,民心之所向,举凡阡陌琐事、农时风雨、巷闾新闻、靡不有趣,百姓既喜之,庙堂亦乐见之,可免偏听偏信也。正渐入民心,忽然禁绝,物议蒸腾,莫不惋其夭而见疑于庙堂也。正赞朝廷择善而行,此大善,何不为之耶?”

御史台说了,谏台自然要说,各路文官说。言辞倒不激烈,只是表示诧异,希望能充分利用这个东西,引导百姓走向正能量。免得今后听风就是雨,谣言满天飞,经常朝廷都要辟谣,却没这个威力大。反正又不要钱,他梁丰乐意印出来玩儿,有何不可?万一真出现些不和谐因素,再毙掉也不迟。何必因噎废食呢?

好东西都这样,你不出来,没人知道也就罢了。你出来了,价钱贵,也就罢了。最讨厌是既然出来了,还不要钱,那就让人难以割舍了。再一算计,才三文钱一份,也不算贵啊。就京城的消费能力,普通人家完全负担得起,隔几天整一份来看看,也是个不错的享受不是?

这些议论或明或暗都摆到了太后的面前,她才看报纸把自己夸得不错,煞是惬意,却横生枝节出来这么些碎言语,不免心头不爽。

刘娥的性格特点,遇到一些比较隐晦的事,喜欢自己琢磨,不愿意与人商量。当年孤身一人来到皇宫闯天下,全靠了这种独立思考和细致缜密,才步步为营终于占据了高处。也就此落下病根,喜欢把所有都放在心里揣摩一番。

不可否认,梁丰搞出这个东西,其目的便是想推广自己当年著书立说宣扬的那套东西,所以纠百官,振纲纪是也。纠百官她不怕,越纠越对自己有利。但振纲纪就难说了,他相信梁丰是知道自己心思的,从他每每和官家或明或暗的联系以后,官家的种种做派就可以看出来。

虽然世上从没出现过报纸,但不代表一个统治阶级不知道舆论的强大威力。不但知道,而且都非常重视和善于运用。刘娥心里明白,报纸一出,便是当今最强大的舆论神器。

她其实看到第一期时,就已经打定主意,必须把这玩意的主动权抓到手里。可惜有两样使她力不从心,第一,百官对自己并非一条心思。别说百官,就是一个稍微有些重量的都找不出来。第二就是那套技术,这才是她真正如此重视的原因所在,什么印刷典籍弘扬文治,那都是骗鲁宗道那种老不开窍的。拿过来自己印一份报纸才是她的需要。

但现在,两样都不具备,她才对此充满了防范之心。

思来想去,刘娥最后决定,暂缓封禁《汴水闻见》,干脆采取暗中观察、学习的态度去看看,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谅他梁丰一时也不敢造反,公然同自己作对。

那么她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在满朝文武里,物色一个真正听自己话,对自己心思的代言人,发展下线,罗织自己的势力,以备有朝一日真的要实现自己梦想时能用得上人。

她武则天七十多岁才称帝,自己今年才五十多,自我感觉毫无衰老迟钝之感,有什么来不及的?

既然已经决定暂不禁止《汴水闻见》出版。那么她就需要同梁丰再次谈判,或者说交易。

这一次,刘娥派罗崇勋亲自去找梁丰,没二话,你把技术拿出来滴干活,朝廷替你保密。但朝廷今后可能也要出版报纸,那时候你不得啰嗦。条件就是同意部分专利申请的考虑,只发给执照,暂时准许你一家使用这个活字法,也同意你报纸继续发行。

梁丰犹犹豫豫,也只好答应了。起码表面看起来是很不情愿的样子。

如此,双方交换终于基本完成。

就在刘娥费尽心思想找个合伙人的时候,一份东西让她眼睛一亮。那就是长宁节贺表,她以为,写得最好的有两篇。一篇是洪州知州夏竦所上,另一份,是九王爷善国公所上。文辞典雅,词句警人,最难能可贵的是,两份贺表都只歌颂了刘娥一人的功业,没半个字提及先帝和当今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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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对口词

(一大早遇到几个网友在网上胡扯,没留神跟进去乱说一气,居然就把时间给忘了。,!可真对不住各位!请原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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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一,午后,慈宁殿。

善国公赵元亿携夫人进宫,探望太后。说是探望,其实是应邀去坐坐。

既是家里人,又有夫人在场,刘娥便撤去垂帘,请了太妃杨氏来,同叙家常。

赵元亿的夫人方氏,系出小官宦之家,今年四十岁还不到。比着刘娥,岁数上几乎可算是差了一辈,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多说话。

赵老九平日大大咧咧,但对这位皇嫂还真是惧怕。一进来便恭谨大礼参拜。刘娥笑着虚扶一把道:“都是自家人,不须如此客气。咱们只说些家常话罢了。说起来,九叔和弟妹可恁久不见了,倒显得生分许多。”

“太后!”赵元亿起来要说话。刘娥打断笑道:“叫皇嫂吧,都说自家人说话儿,别作神弄鬼的。”

赵元亿本来想客气一下,被刘娥打断,只好讪笑着又坐下。杨太妃见他发窘,笑道:“九叔这样子可是少见,一向都听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莫非是你夫人最近学了什么散手,把你可教乖了?”

方氏客气笑道:“臣妾可管不住他。平日他也就是听听八伯的。”

“说道定王,哀家也好久不见了。老九,近来和老八还常在一起么?”

“回皇嫂,也没常在一起,最近定王身子不豫,闭门在家呢。说老实话,臣弟其实也有些怕这位八哥,总是板着脸教训臣弟。所以,很少去见他。”

赵元亿憨直说道。

“呵呵,老九这话要是传到你八哥耳朵里,怕他不寻个由头,把你请到宗正寺住上几天才罢休哩。他这回又犯什么病了?”

“嗯。听说是上个月庭中赏雪作诗。受了风寒,一直不怎么见好。要不然的话,前儿给皇嫂贺寿,他便亲自来了。”

“哦。那有空你还是去看看他。”刘娥点头道,顺口又吩咐内侍,去内府找些外面进贡的药材,给定王送去。内侍答应了。

回过头来又对赵元亿笑道:“贺寿贺寿,只是些虚礼罢了。一个孤老婆子。拿来给你们热闹热闹。”见赵元亿夫妇急忙起身要谢罪,急忙伸手打住道:“不过老九上的贺表,哀家看了倒是挺受用的。写得很好啊,原来你府上还又如许人才,平日倒让人小瞧了去。”

“皇嫂过奖了,臣弟家里哪里能装得下这些大神?左右不过是些插科打诨的夯货罢了。呵呵,不瞒皇嫂说,这是臣弟花了些银子,请人代做的。”

赵元亿笑道。他从来文字一道最不擅长,这个全家都知道,也用不着瞒着哄着的。说说老实话反而不丢人。

“是哪一位名士如此厉害?遮么不是朝中大臣吧?”

“皇嫂你算猜着了,还真就是朝中大臣,不过不在京里。就是眼下的洪州知州夏竦。前些日子听老翰林杨成说起他,当年诗赋立就,文不加点。正巧他儿子现在京里,又同允升关系不错。就拜托他请他老子帮帮忙作篇文章。没想到夏竦倒也爽快,居然答应了。为此臣弟也奉了五百贯谢仪呢!”

赵元亿说得高兴。只顾口无遮拦,他浑家方氏几次扯他衣袖,这厮都作不知。

刘娥听了呵呵直乐:“好啊老九,你这就算是结交外臣了吧?”

一句话把赵元亿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多言。

不过刘娥却只是开开玩笑,继续说道:“别紧张,说笑呢。难得你有这份心意,知道奉承你嫂子,岂能不领你这个人情?”赵元亿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叔嫂弟妹几个又说了半天话,晚上刘娥杨氏留了饭,才把赵元亿夫妇送走。

回到家里,赵元亿有些恼火地叫来一个家人吩咐道:“去,给我八哥说,就说已按他的吩咐说了话。真是的,一篇破文章,要给就给呗,早先不说,都递上去了才来嘱咐。早知道我他妈不用了,省的出这么身冷汗!”

原来过年前几天,赵元俨把赵元亿叫去吃酒,无意中提起长宁节贺表的事,赵元亿说自己已经找人在写,还没交货呢。赵元俨笑道自己也写了一篇,不过因同洪州夏竦交情不错,他又帮忙写了一篇,要是老九的还没出来,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献上就完了。

赵元亿听了大喜,急忙谢过八哥,回头就把贺表带回去按制式誊写后递了上去。

可这边才递上,赵元俨却又叫曾亮其来收回,说是忘了结交外臣的忌讳。赵元亿一听也急了,怎么不早说哇,我这儿都送上去了。横竖不能去要回来吧?

曾亮其急忙回去了,转天又回来,说是已然送上,没办法了。只好先把对口词编好,免得到时候太后问起露了破绽。说完便的话教给赵元亿听。

赵元亿也不算十分傻,听来听去,只没说里面有老八什么事,把赵元俨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都是自己和楚王家允升干的,心里窝火,又不敢说,只好闷声答应。

果然不出所料,今日居然便用上了,心道还好,老八早些提醒,虽然被吓了一下,毕竟没往心里去。便吩咐家人去回话。从此打定主意,以后这些东西,还是自己找人写的好,不死细胞!

夏竦,字子乔,至道丙申年拜进士姚铉为师,为水赋,姚铉认为“可教矣”;景德甲辰年以父夏承皓死忠,录官润州丹阳县主簿;景德乙巳年举贤良方正擢光禄寺丞,通判台州;大中祥符庚戌年为国史编修官,与王旦同修《起居注》;后出知黄州、知邓州,又徙襄州,遇大饥,劝令大姓出粟,得二万斛,救活贫者四十余万人;又知寿州,徙安州,再知洪州。

刘娥把夏竦的履历调来看了,非常满意。说起来他对夏竦十分熟悉,先帝在时,他就常随侍左右,修《起居注》嘛。赵恒对他的文字功夫是十分认可的,记录里哪些话该记,哪些话该删,这位同志也清清楚楚,所以一本皇家日记让先帝读起来还算舒坦。

反复研究,地方履历也很完备,中央地方都做出了些成绩来。算个能干的官儿。

刘娥心动了,要不把这人调回来试试?

因为她看来看去,夏竦有两个爱好比较让人放心,这人太喜欢钱,也喜欢捧脚。

否则当年先帝怎么能看上他用他修《起居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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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又入一股

第二更,是不是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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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年是快要过完了,被上面一抓一个准,梁丰也不敢再在京城多留。这一次梁丰没去见赵祯,敏感时期,去了多有不便。只又去缀锦楼吃了两天酒,同朋友们告个别,扯着邓圣就回了县里。

路过陈桥驿,专门去了盛和坊分号。老刘却不在,回家过年去了。店里只有一干得了加班费的工人和管事,见到老爷自然十分殷勤客气。梁丰略转了转,要过笔墨,写了一篇招聘启事:“兹有《汴水闻见》蒙天恩,准予继续刊刻。所赖众看官之盛情也!今盛和坊百事待兴而本报日渐茁壮,是为极要紧之物事。奈何才浅力薄,恐未能博观者一读,又诸事繁忙,惧不得按约期付稿,今礼敬天下名士,若君偏好小文,喜搜奇趣,能宏天地之正论,颂尧舜之巨图。本报当引为同志,重金礼聘,呼来携侣,共赞无限江山,不亦乐乎?大宋旧貌新颜,望之畅然,而况于闻闻见见乎?若有期,当扫榻以待也!”

一通招聘启事写完,又附加了许多条件。交给管事,回头自己便把稿样送来,让他刊第五期时记得排上。

从盛和坊出来,梁丰一路仔细观察地方,一边问邓圣这里好不好,那里好不好。邓圣奇道:“难道你还有作坊要盖?”

“不是作坊,是盖一座报社。”

“报社?就是这个《汴水闻见》吧?好端端地在盛和坊罢了,何必又要搬出来另盖?”

“唉,这报社,应该是独立于任何机构的物事。不受朝廷操控,不受官府约束。说新闻,评世事。这才是报纸的使命。盛和坊小小一个印刷作坊,怎么能担如此重任?万一惹了事,关门倒屋的,岂不害了人家刘毅?”

“我说,你还真的要图大事啊?!这么说来。以后这报纸不是要同朝廷作对起来?”邓圣有些受不了了。

“朝廷为政清明。报纸便歌功颂德,又怎么能作对呢?”梁丰淡淡说道。不再言语,自己踏雪而行,满腹心事。看着白茫茫一片原野,仿佛因这报纸有了寄托。

回到县衙,秦邦业已经出来迎接。梁丰好生赔礼道劳,又送上京城给他带的重礼。老秦笑呵呵收了,交卸重担。

第二天一早。梁丰叫来房二,命他替自己去把赵岗的赵宝成找来说话。

那房二吃了一惊,靠,这案子还有完没完了?莫非又出了命案?梁丰见他吃惊的样子,微微笑说没事,就是说些其他。房捕头这才放心,原来他生怕耽误了自己过年吃酒赌钱的乐子。

赵宝成被找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面容苍老憔悴,心情甚差。眼见比之前几个月竟如同过了十年一般。

梁丰心下歉然,便也不摆县太爷的架子,站起身来迎接他上堂坐了,上茶招待,先问些家常。

赵宝成面容惨淡道:“多谢县尊挂念。草民只在家中休息,如今百事不管。生意自有人帮忙搭理。”

梁丰心下揣度,估计赵祯给刘从德还没带话,刘从德现在也不知道茶叶生意怎么样了。老头估计这事要倾家荡产赔了股东银子。后梢还不知道怎样呢。

“赵翁,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不知赵翁可有心情同我说说否?”

“老爷只管吩咐。”赵宝成淡淡说道。

“前次的事查出来,原来赵翁家里已经亏空了几万贯钱财。不知这股东的钱,还赔得了么?”梁丰关心地问。

赵宝成抬眼看看他,见他眼里挚诚,不似作伪,犹犹豫豫便说了实话道:“不瞒太爷,赔了银子也只是小事。唉,只是这河北东路的生意,只怕从此断了。可恨老汉家里出了淫妇逆子,自己断送倒不打紧,累得东家损失巨大,草民无颜以对啊!”说道伤心难过处,不免老泪纵横起来。

他倒能理解,这又不怪眼前这位太爷,都是自家人作死,出了命案,又丢了人,太爷只是破案罢了。只是堂堂皇亲,自己费尽心思才巴结上的路子,如今鸡飞蛋打,半生事业成了泡影,能不伤心?

梁丰等他抽泣一会儿,推了推案上茶碗,轻轻说道:“那么赵翁还打算把这生意做下去么?”

“做不下去了!草民只等把这年过了,便去同大东家负荆请罪,倾家荡产赔了银子,任凭大东家发落便是。”赵宝成木然说道。

“若是本县有一法子,能让赵翁事业不倒呢?可有信心重整旗鼓?”梁丰笑道。

赵宝成霍然抬头,疑惑地望着梁丰,有些口吃道:“你、你能让这生意起死回生?”有些不信,转念一想,顿时恍然,这位太爷手眼通天,同朝里,甚至官家都甚有交情,他要肯开口找人和自己的大东家说说,暂时不催债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不由得就有些相信起来。可是还有问题啊,就算刘家暂时不催债,可开春进货的银子总得有吧?难道还好意思舔着脸同人家再借?

想到此处,口里期期艾艾,把疑虑向梁丰说了。

梁丰听了哈哈大笑道:“免债这事,本县可以替你办一办,其实不用你说,本县已经请人带话刘家了。想来不用多久,他家便有消息过来。”

赵宝成听说,还顾不得下文,便激动地扑通一声跪倒地下,要多谢大人雪中送炭之恩。

梁丰急忙伸手将他扶住,道:“不但债务可以商量,本县还有一样东西可以交给你,让你的茶叶生意越做越大!”

赵宝成惊喜无限,忽然又迟疑起来:“太爷厚爱,草民原不该多疑,只是这无功受禄,寝食难安。何故得太爷如此,还请明示!”

“本县初来乍到,就逢着你家这桩案子。虽是天理应当,律法不容,但毕竟累你受此折磨,心中一直思忖如何补偿你一二。今天请你来,就是看看你还有没有重整旗鼓的雄心,若有,便不枉我一番心思!”梁丰笑道。

赵宝成怎么会没有?他三个儿子,才死了一个不孝的忤逆而已,一家老小现在快要破产,自己就算伸腿瞪眼翘辫子去了,还剩那么多张嘴可怎么办?所以才一直死拖活拖,不敢去京城告知刘从德真像,就是指望天上掉下馅饼来砸一砸自己的脑袋瓜子。谁知左等右等,居然被他等到了,还是天上掉下个县太爷来,岂不美哉?

说句老实话,不管家里出没出事,他破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赵守正亏了那么多,哪能瞒得了?说起来还得感谢梁丰,早破案,早知道,否则陡然发现亏空,老头不吓个半死才怪!

听了梁丰的话,赵宝成还有什么怀疑?满脸希望地对着梁丰不断作揖打躬:“能得太爷再造之恩,草民没齿难忘,这就回家去给太爷造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愿太爷青云直上,封侯拜相,子孙绵绵,福泽无边!”

“呵呵,不用不用,你也算是县里大户,我执宰一县,岂能见死不救。正好,也有这点本事,拿出来给你充充本钱罢了。”

赵宝成同他说了半天,到底还不知道这是啥本钱呢,不免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县尊,到底是甚物事?”

“也没啥,便是我做青茶的秘方而已。”梁丰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说道。

“哎呀,草民愚钝,怎么把此事给忘了?”赵宝成才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道。

现如今,这淮河以北,茶汤是渐渐不流行了。以前的人相会,还讲究个斗茶、分茶,增加点情趣。如今除了一些重大礼仪讲究,或者一些头脑冬烘的老古板,这玩意儿已经没人摆弄了。原因就是梁丰发明的这个青茶,早就传遍朝野,现在家家几乎都备下这种茶叶飨客。

但赵宝成还是不太放心,因为这东西毕竟已经流传开了,梁丰那个,也说不上什么秘方吧?就算给了自己,无非一块牌子而已,真能救死扶伤,发扬革命人道主义么?

梁丰知道他不信,笑着朝李达点点头,李达急忙跑去,拿出一小罐茶叶来,重新给赵宝成换了,又煮水点上,过了一小会儿,梁丰抬手示意他再尝尝。

赵宝成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果然立时唇齿生香,回味无穷。比之自己家里珍藏的和别处吃到的,那简直有天壤之别。

“这是我去年春天自己做的,如何,还可以吃一吃吧?”

“太爷,草民可从未吃过这么好的茶啊!”赵宝成激动之下,想到自己真的要翻身了,忍不住眼泪又掉了出来。

“你待开春采茶之际,北来的茶商同你要货,你便将此茶给他们尝尝,若不好,我也没法子了。若还可以,本县便以此法入股,让你独断这一路的生意。你看还成吧?”

“成、成,那有什么不成的?别说一路,这物事,垄断天下都使得滴!”

“呵呵,你倒是想,我可不给你这么大生意做。等我那天告老还乡了,还得指着这玩意儿做个富家翁呢!”

“太爷前途无量,公侯万代,何须靠这个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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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待分配的韩琦

正月十八,是照例过完年,公务员上班的日子。.\\

这一天,判吏部流内铨杜衍到部省事,坐下喝了口茶,顺手拿起桌上的公文看。该批的批,该转的转,该拟条陈的拟条陈上奏。

杜衍案牍多年,又精于吏事,自然轻松自如。等批得差不多了,才拿起几份贴签的文本来琢磨。这是去年春闱应试中举者的名单。

春闱过后,凡同进士出身以上中举者,可最低给假半年,最高一年,许回乡省亲处理家务,一年后回京后任,也可由吏部根据工作需要,直接授予官职上任。

这时候一甲前三名都已经放了任,宋郊进士第一,状元,做了大理评事,同判襄州;叶清臣做了奉礼郎,签苏州观察判官事;梁丰做了奉礼郎,知封丘县事。余下的就是逐一斟酌,授予官职了。当然,一甲二甲出身,做官要高得多,清贵得多,多半都有个在中央的头衔,然后放到外任,基本上表示属于中央委派下来挂职的意思。

三甲听着就不舒服,赐同进士出身。意思是“享受进士待遇”,毕竟不是进士。不信可以打听打听,到后来中国的官僚们,谁要是什么人事科长,然后来个括号:享受副处级待遇,让这厮同副处级们坐一排,必定难过之极,今后想方设法都要把享受俩字抹去才算舒服。

中国历来是科班出身瞧不起电大毕业,有功名出身嘲笑没功名或出身不好的。

历史上出名的两段公案:一是明朝三杨,据说有一次三杨坐着喝酒,杨溥和杨荣二位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互相议论起彼此的功名来。“哦,老杨,当年咱们那科考试,你好像是第七名吧?唉,还是你名次高些!”“哪里哪里,咱不是碰上运气不错么?你也不错啊。第十名,要不咱们咋会同授编修呢?”两人说得热闹,扭头看看坐在上首的杨士奇,好像忘了有这么个人似的,惊叫一声:“哎呀对不住。可把首辅给忘了。咦。对了,士奇兄是哪年的科举呀?”

这话问得够缺德,杨士奇不是科举出身,走的是民间自学成才路子。于是三人同在内阁。经常被这俩货拿来漱口。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次次都弄得别出心裁,跟不知道似的。

一桌吃饭也不是只有他们三个,还有别人呢,杨士奇也要表现宰相风度。不同二货计较。只笑一笑,忽然吟道:“竹君子,松大夫,何独梅花无称呼?回头笑问松与竹,也有调羹手段无?”

他是明宣宗的首席顾命大臣,第一宰相。这意思是在问,咱没功名的当了老大,您二位有功名,咋被我压在手下啊?

那二杨可不正为了这个不平衡。想找点面子么?被这么一问,当时就成了笑话。再也不敢聒噪了。

还有一位是清朝的文正公曾国藩,这老儿一辈子好学问,可惜年轻时考试才得了个三甲四十二名,引为遗憾。后来发迹。成了同治爷的中流砥柱,志得意满之时曾饮宴宾客。正好酒桌上有几个忽然对小老婆这个名份很感兴趣,说是小老婆乃如夫人也,如夫人。毕竟不是夫人。不过倒是个妙联,不知用什么才能对上?

老曾帐下有个幕僚。平日捋袖揎拳口无遮拦指点江山惯了,此时喝得五马六道,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说了三个字“同进士”。操,曾国藩哪受得了这个?这不是把老子比作小老婆吗?当时就愤然拂袖而去,一晚上写日记,问候了那幕僚家八辈儿祖宗全家女性一万遍啊一万遍!

这是两个故事,拿来扯一扯,其实并非凑字数。而是想说明一下,这个功名的级别差异,会对当事人的性格养成起到什么样的深远意义。

因为眼前就有一位,年纪又小,成绩又好,从小乡亲们当神通供奉着,据说订了亲的小女朋友在他赴京赶考时,还专门情意绵绵祝他蟾宫折桂来着。

谁知这孩子临门一脚有些跑偏,好死不死考了个二甲第一,也就是全班第四。

这要搁别人,就说换了扇子的儿子考这成绩,估计爷儿俩早笑昏死过去了!可这位不同啊,心气奇高,愣觉得自己跑那么快,临了摔了一跤,门牙都磕掉了,才咬着前面那位裤子。冤得慌!

这位当然就是大宋出了名的神童,天才,韩琦韩小爷喽。他得亏是不知道历史已被修改,要是知道早先并没有梁丰这么个人,而自己下一科才参赛并得了个榜眼名次的话,估计小**要气得翘起来放不下!

即便如此,到现在还是很郁闷的。这一年时间他都不太乐呵,总觉得自己既然是神童,那就该再神一点儿的。怎么能只来个第四呢?

两条路可选,一,趁青春年少,看百花正娇,且回头,同春光欢好。待来年,旌旗摇摇,把鳌头独占了!

说这么酸,就是去复读两年的意思!

第二,忍了,现货比期货强。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看一看周围奉承的张张笑脸,也算风光了。这回运气差,万一下一次更差,那咋办?

他毕竟年纪小了,没有后来章惇那股子泼皮狠劲儿,只好捏着鼻子打点行装来到东京吏部,等候安排工作。

这个杜衍杜都堂也真是多事了点,拿着几份公文,大过年的消磨时光,饶有趣味地看了半天。又命人取来几个人的履历研究,就对这个第四名挺感兴趣。

这孩子,今年才十七岁不到哇,考中的时候是十六岁不到,就第四名,多好的孩子啊,听说还是个丫头养的?那得多优秀的丫头呀,不见见可惜了。

就这么左想右想,反正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叫来见见呗。于是就传话,命韩琦第二天来吏部报道,自己要亲自看看。

这位韩小少爷第二天就规规矩矩来了。

他身量才开始长不久,虽不算甚高大,但也算体势不错,加上腹有诗书,气质很好。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沉静安稳。同都堂大人行礼说话也不卑不亢很有风度。只是口音里隐隐夹着有些“岬嘣、岬嘣”的闽南土音。也难怪,他爸爸死得早,几个哥哥带大,虽然家在河南,跟着老头去泉州逛了一圈,落下点沿海口音。这在当时只说开封官话的年月,可就算乡下小子了。

不过杜衍没在意这些,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这孩子,很满意。随口问了问:“稚圭今年几何?”

废话也得回答呀,韩琦躬身答:“回都堂大人话,学生十七了。”

“嗯,不错不错,些许年纪,便取得如此功名,不可限量呀。令尊,令尊本官好似没见过。唉,缘悭一面,然今见其子,可想而知喽!”杜衍抬头望天,假装回忆一下有没有同韩琦爸爸韩国华的来往,确定没有,不免遗憾道。

韩琦听说起父亲,自然马上笔挺站直做肃穆状,虽然全无印象了,但孝子的姿态是很必要的。

“稚圭,你年纪尚幼,现今就出仕为官,是否稍嫌过早啊?有无意思再考一科,若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时岂不两全其美?”

杜衍这是好心,见他还是嫩了点,不主张这么小就担任国家干部。万一将来成绩更好呢,那时候二十岁,也成熟了,更圆满撒!

本来老杜已经道着韩琦心事,可韩琦多骄傲啊?一听老头嫌自己小,就气得把人家好心忘光光了。强压心头怒气,好像很平和道:“多谢都堂美意。琦自惭形秽,比起昔年甘罗来,已经大了许多!”

这话说的,人家夸你神童,你就举个更神的来反驳。好像自己已经很老了似的。这得看跟谁不是?眼前老杜,可是三十岁才中的进士,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但被这位一说,倒觉得自己好像痴呆儿似的。

杜衍不由一愣,又不好反驳,只得呵呵一笑,很大量地道:“不错不错,有大志,不愁事做不好。那么我来问你,是愿意留在京城呢,还是愿意外放?”

这是很照顾的话了,宋朝一般考中进士以上,都得外放磨练磨练,不像后来明清以留中为荣耀。前三名不都发落出去了么?杜衍也是爱才惜才,看他年纪小,觉得可以稍微照顾一下。

谁知这孩子出口就吓了自己一跳:“多谢都堂眷顾,学生不愿留京,原到边关生死之地效力朝廷!”

老杜一听,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莫非你吃错药了。不但想外放,还要去边关?”

“是何道理?”杜衍瞪着他问道。

“国虽晏宁,边事堪忧,琦虽力弱,亦愿替国家分忧之万一。”韩琦淡淡答道。

其实他还不知道杜衍要见他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最好能分配到边关军中。他去年在梁丰家里借住,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梁丰都和他探讨过许多边事,梁丰对边境形势的判断分析,以及对后来大势的担忧,都深深印入韩琦的心里。

少年人最希望什么?建功立业呗。大宋文官带兵是惯例,他小小年纪,听说,看到,体会国家安全的危险,尤其是党项平夏那帮东西蠢蠢欲动,这不正是他建立奇功的大好机会?

所以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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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大神上门

一时机缘巧合,杜衍笔下一抖,给韩琦填了个永兴军节度掌书记,报了上去。后来批文下来,加韩琦宣教郎,判永兴军节度掌书记。

韩琦临启程的时候,曾在开封城外凝眸东北,朝着封丘方向不知思索些什么。终于没有走过这区区数十里路,去看一看那个曾经寄宿于其家,抵足而谈的玉田哥哥,转身大步朝反方向走去。

梁丰这边还没得到韩琦、郑戬和宋祁等人授官的消息。他自己忙得不亦乐乎。报纸版面做大,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先前叫衙门和县里的生员帮忙,还勉强运转得开。但两个老婆只有一个在身边,力量就单薄了许多。何况他也不愿意一张报纸就如此不明不白地吊着。说是创业初期,不敢得罪上面也还罢了。横竖不能把这好好的东西,搞成大宋封丘县委宣传部吧?

发出去的两期报纸,都刊登了招聘主编启事,但议论的人多,应聘的人少。不是些头脑冬烘的落地老秀才,就是些胆大妄为吐沫横飞恨不得先惹几场大祸的生瓜蛋子。

梁丰头痛死了!

更头痛的是,当他刷掉最后一拨来应聘主编的人士,干脆就没人来了。梁丰又不免怀念起先前有几个还稍微看得上眼的,唉,其实当时留下来观察观察,说不定可用呢。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月份。他正在办公,永叔来到二堂禀报,说有个年轻秀才模样的人求见少爷。

“是不是来应聘的?”

“好像不是,只说是来求见一面,说喂什么羊布之撕啥的。”

“羊布之撕是什么东东?”梁丰抬起头想了半天,哑然失笑:“嗨,人家慰仰慕之思呢。永叔,你这可就落后了啊,回头叫程程给你补补文化,其实你年纪不大啊。该学点了。”梁丰说完,又道:“那就把他领进来吧。”

永叔红着老脸去了。

一会儿领进来一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年轻人,身材中等,但比较魁梧,面貌普通。只是两道眉毛特别浓。特别立,一直长到鬓边,眼睛看起来很有神的样子。板着个脸,严肃得梁丰都有些疑惑。到底他是太爷还是我是太爷?咋这么严肃涅?这叫喂羊布之撕?那要是寻仇,该是啥表情?

好在梁丰大阵仗已经见过不少,不至于被这位爷给吓着,见他喏也不唱,揖也不作。除了目光里看起来有些热切之外,其余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只好笑笑道:“你要见我?”

这人才像被叫醒一样,哦了一声,打了一个躬,道:“学生包拯,冒昧拜见县尊大人,还望海涵。”

“免礼。”梁丰笑道,忽然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耳朵。追问一句道:“你说你叫什么?”

“学生包拯。”那位已经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垂手站着,浑没半点不自在。

“庐州人?”

“是。”这位包拯也有些惊讶,县太爷耳朵好使啊,自己已经尽力说官话。还是被听出口音来。

“字希仁?”

“是,大人以前听说过学生?”包拯真心吃惊了。听出口音不奇怪,怎么自己的字他也知道?

梁知县没法镇定了,手脚不由得微微抖动着。声音也发颤,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就是庐州包希仁?”

包拯看他架势。心中也有些发毛,心道这不像风流才子的样啊?怎么还有些中风的先兆呢?只是他天生面色太重,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很冷静地答道:“是,学生正是庐州包希仁。”

“呃——,那什么,你爹妈撵你出来的?”梁丰已经语无伦次了,急切里想起这么一句来问道。

包拯心里一颤,发觉对面这位县尊真是神一样的存在啊,连自己家里事好像都门儿清。

他庐州包家,人丁单薄,却广有钱财,父母人过中年才生下自己,宝贝得不得了,不过却不娇惯,家教甚严。包拯自幼孝顺,二十好几了,从未离开过父母身边。

眼看这人也长大了,老婆也娶了,儿子也有了。但他还是就这样宅着,除了每天服侍白白和妈爷,啥都不干。别的读书人在家好歹还兴个写诗作词喝酒赏月什么的,包拯太各色,这些都不爱。他喜欢的是叠被子、扫院子、看房子还有打儿子。

街坊邻居都知道他读书,但读来读去这么些年,他写的文章连毛都没见到一根。于是就有些议论纷纷起来,说道“这老包家那孩子,看上去不傻啊,说话做事挺正常的,就是不会笑。还说读书,没见他读过,也没见他写过。这么些年关起来到底是在干啥?”

“不会是有些傻吧?有些人傻起来都不一定看得出。”

叽叽喳喳这么多年,包拯愣是受得了,从不他同人辩解,自己玩儿自己的。

可他老婆张氏,还有他爹娘觉得老丢人了。这么个儿子,在家不吭不哈的,见了外人就绷着脸,待人接物,人情练达一窍不通的样子,真是急得死人。

上个月,也就是年前,包拯父亲有一笔债务要弄清楚。老头心想这倒是个机会,便把他叫到跟前说道:“伢来,你哒年纪大喽,出不了房,今年子有笔债务要交结,人在京城。你走一趟,帮哒把这是办了好么?”

包拯千不愿万不愿,但这是他爹的意思,怎么敢不去?只好勉强应了。这是包拯第一次离开家乡出远门,大冬天的在异乡过年。

去到开封,三两下把事办完,准备往回赶,想起父母的嘱托,要他无论如何也在外面游历游历,见见市面,别白出门一趟。知道这儿子另类,又专门恶狠狠地警告,回去早了别指望有好脸色看。包拯无奈,回不了家,正不知道去哪里,无意中便见到街上流传《汴水闻见》。这个新事物引起了他的兴趣,听到议论才知道,这是梁丰办的报纸。

他对梁丰的名字其实熟悉得很,《西游记》早读过了,断断续续一些诗词他也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梁丰的《越来草堂笔记》,这书已经渐渐传开,包拯在家里便读到过。对梁丰书中的许多观点、说法十分感兴趣。虽不至于把梁丰当作偶像崇拜,但毕竟充满了好奇。心想自己反正也回不了家,不如干脆去拜望一番,见见这个名人,兴许还有些意思。

他浑不管人家是官,自己是民,觉得一去就能见的。便这么优哉游哉便来到封丘,直接到县衙求见太爷。门房看他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倒被唬住,连名字都不敢问便去通报永叔出来接待。

此时通报姓名,梁丰就问出这句话,好像对他熟悉得很似的。包拯顿感惊讶起来。

梁丰这会儿已经是手忙脚乱,太刺激了,居然见到包青天!他都有些语无伦次来,忙着叫李达道:“快去后院,叫他们好生整治酒菜,我要请客人吃酒。”

李达答应了急忙出去,又被他叫住:“回来回来。”说着径直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嗯那个啥,不用好生整治了,三素一荤便可。记得不许超过这标准,加个汤,加个什么汤呢?哦,就加个咸菜汤吧!”

李达错愕地瞪起牛眼望着少爷,心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啥时候吃这么素的,这就叫请客吃酒?想归想,不敢多问,匆匆而去。

梁丰兀自自言自语道:“唉,别被他骂才好,别被他骂才好。”忽然回过神来,看着包拯正远远茫然看着自己。顿觉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笑道:“呵呵,怠慢、怠慢,希仁兄请坐,来来,咱们好生叙叙话。”

还是压不住地激动,走过去做出请的姿势。

幸好包拯是个不知道世面的,不以为意,点点头坐下。

梁丰觉得今天太刺激了,居然史上第一青天主动来见自己。称二两棉花满世界访一纺,凡是知道点汉文化的人,有没听过包公名字的么?

虽然他明知其实包拯并没那么神,既没有三口铡,也不是黑脸皮,更没六亲不认杀侄子等等。但经过千年的润饰修描,已经把他包装成为中国百姓心中的一尊大神,自己也概莫能外,一想起他,总会不由自主地膜拜起来。何况他知道,虽然只是传说,但毕竟原型人物是具有那些美德的,梁丰心想,若那些事情真的发生,想必包拯也真会毫不犹豫去做。

自己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请包拯喝茶。

气氛怪异之极。包拯在京城闲的蛋疼,忽然想到梁丰这么个人,也不管不顾就来了,丝毫不考虑人家一个县太爷,见不见自己小百姓。

可是来了又没啥说的,他本不爱结交言谈,在家都几天不放一个响屁,何况生人?但他自己倒不觉得难过,就这么清清静静坐着挺好。

梁丰倒是满手心的汗,几乎都忘了自己身份。只不住地想着怎么措辞,要在包青天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别让人家小瞧了。所以刚才急忙吩咐李达三素一荤,怕餐标超了被教训!

咽了半天吐沫,梁丰才开口咧嘴道:“呃那个希仁兄,来见我可是有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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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包主编?

(多谢羊娃的鼓励,正在努力克服缺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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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就是学生滞留京城,闻听大人的事迹,特来拜访。”包拯端起茶喝了一口,两眼直视前方,淡淡说道。他再镇定,也不太受得住梁丰那诡异的眼光。

“哦,嘿,好好好。”梁丰干笑着回答。

气氛又一下子冷场。

“希仁兄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无聊之中,梁丰没话找话说。

“带了,有个仆人,在外面等着。”包拯依旧双目直视前方,腰挺得笔直,面容淡淡。

“哦,那就先安排住下吧,永叔、永叔。”梁丰实在是汗,不知道面前这个乌龟到底怎么下嘴,只好叫人打岔。

“不用了,学生拜见一面就走。”包拯说完好像有要抬屁股的意思。

梁丰急忙道:“不忙、不忙,你看你老远来了,咱们话都还没说两句呢,不急着走,住两天再说。”说完忙吩咐刚刚进来的永叔去领包拯的仆人找地方安歇。

打了一下岔,梁丰似乎好了一点,有些自然了。觉得可以同青天大老爷说些轻松话题了,便笑道:“希仁兄路途辛苦前来,不知是听说了愚弟些什么事情?”

透着还是极度客气,自称愚弟,这是他自来大宋破题儿第一遭。

包拯拱手道:“不敢,在京城见过《汴水闻见》,拜读过大人的《越来草堂笔记》,心生仰慕,故来拜望。”他心说你别的破事,我才不感兴趣呢。

“哦?只怕贱命有辱清听啊。那么愚弟斗胆一问。希仁兄来。可有赐教否?”

“不敢当,是来请教的。”包拯马着脸摇头道。

“我操,真他妈累!”梁丰心里暗骂一声,还得笑眯眯地赔话道:“请说。”

包拯认真地捋捋思路,缓缓开口道:“大人以前书里说过的报纸,定是如今的《汴水闻见》,但学生翻过两期。无非说些农时天气,市井新闻,朝廷大政也作介绍,但不涉月旦。学生以为,如此做法。似乎无关报章之宏旨,如何能够匡正得失,监督世风?”

真不愧是天生的廉政公署代言人。眼光毒毒的,开口就揪梁丰的小辫。这话要是被他家爹娘和亲友们听了,定会诧异这孩子原来不傻啊,还是很有见识滴,平日怎么不说?

“哦。这个么,不瞒希仁兄。此物事才问世不久,还不得朝野接受。不敢胡乱说话。要做到那一步,怕不是一日两日之功。任重道远。”梁丰很诚恳道。和包拯说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知道他现在还几乎什么都不懂,先介绍点政治小常识也应该。

包拯点点头道:“大人说得不错。是学生天真了。若此物一出便语惊天下,怕是要被朝廷视作洪水猛兽的。”

包拯后来出仕成名,吵遍朝野,树敌无数而终仁宗一朝不倒。若没有政治头脑的天分,光靠皇帝能保得了么?所以梁丰说话,他马上便领悟过来。

梁丰心里大赞,神就是神啊,一句话人家便通透无比了!

两人围着这报纸和梁丰著作,渐渐投机起来。一聊居然就去了一个下午。期间有些观点,因为代沟问题,颇有分歧。但两人都非常克制,求同存异地带过不谈。

不知不觉已到晚饭时间,梁丰请他到后宅用饭。包拯也不客气,点点头就跟了进去。

梁大人异常兴奋地把内宅里的众人都叫来见过包拯,冯程程也出来打招呼。包拯只是淡淡拱手点头问好。冯程程心下诧异,老公啥时候这么郑重其事地对一个人礼貌过?貌似从来没有。那么这位是个啥来头,看起来架子比官家还要大些哩。想不通,只好招呼过后,撇撇嘴自己回屋去。

饭桌上真的只有三素一荤一大碗咸菜汤。

梁丰是真怕呀,他怕自己在包拯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怕包拯起疑自己奢侈,只好装穷。

他哪儿知道人家老包典型的富二代,什么好日子没过过?但他也不嫌弃粗茶淡饭,吃得好像也很香甜的样子。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梁丰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希仁兄,既然来了,愚弟有一事相求,不知能答应否?”

“大人请说,学生能办便办。”

“我想请你暂时留下来,替我这报纸做做主编,怎么样?”梁丰笑道。

包拯一愕,想了想:“不行,学生还要回家侍奉双亲。”

梁丰知道,这厮一去,便是十好几年又宅在家里不出门的。太可惜了,自己正缺帮手,必须死命留住。

“希仁兄,方才愚弟问道,是被令尊令堂撵出来的,应该不错吧?”

“嗯,是的。不知大人如何得知?此地离庐州甚远啊。”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是有朋友到过合肥,听说过你的名字和一些事迹,知道你不愿出门。今日能在此见到,那么定是家里二老命你出门游离,有何稀奇?只是兄乃至孝之人,可理会得堂上二老的苦心否?”

“包拯请教大人。”

“虽说父母在、不远游,然天下父母,谁不忘自家孩儿光宗耀祖,建功立业?若是资质平常么,倒也罢了。只是像老兄你这样的,天资纵横,将来必然能做大事。如此埋没蒿莱,你自己不觉如何,你二老岂不觉得可惜之极?”

包拯要打断,梁丰又伸手挡住:“你听我继续说,我汉人治家,以孝为先。可是如何才是孝?顺便是孝,一顺为大孝,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懂么?你只知每日守着父母承欢膝下便是孝,可是他们眼睁睁看着你这么个宝贝天天窝在家里,显露不出自己的价值来,心里着急,你能不能体会?对于爹妈来说,啥叫成功,不就是儿子有出息了是成功么?”

不管包拯几次要打断他的话头,梁丰就是不让,自顾自说着。最后,他拍胸脯道:“你若信得过愚弟,我便与你订交,然后修书一封直送庐州,说明原委,请二老决断。若他们要你回去,二话不说,奉上银子送你上路。若他们命你留下帮我,那就还是请你听话些好,如何?”

说完他又花言巧语给包拯描绘报纸的前景,大宋的未来,咱们的事业比蜜甜等等。说得包拯也是怦怦心跳不已,终于点头答应,让他写封信回自己家里,看看白白和妈爷的态度如何。

梁丰大喜,顾不得还在喝酒,生怕这厮反悔,急忙叫来笔墨,当面写信一封,又请永叔拿出去叫衙役快速送到陈桥驿,找黄守道用最快的速度寄出去。

看得包拯在旁边眼花缭乱之余,以为自己是不是进了骗子窝,太凌乱了。

梁丰对包拯,那可真是极尽周到之能事,从第二天起,给他安排上好住处,没事就陪着他,不厌其烦跟他讲解自己办报纸的各种方法和经验。封丘县里秦邦业、邓圣等也都隆重介绍,任由他旁观三人如何处理公事。并专门派人陪他四处转悠,让他了解风土民情。总之是一切开放啊!

目的就一个,让他早些上手,能立马处理报纸事务。

过了几天,梁丰接到家里钱孝仪写来一封信,说前几日京城来了个厉害和尚,手有神药,专治各种疤痕,雪里梅姑娘慕名前往找到神僧,居然真的把脸上的伤疤给治好了,此事传得开封城沸沸扬扬。

自从上次一别,梁丰自觉亏欠雪里梅颇多,回家后就嘱咐钱孝仪经常去探望,有事帮忙,没事通个消息。

梁丰接信看罢,愣了一下。本来就没伤,有什么好治的?这是哪儿请来的托儿演了这么一出双簧?呵呵,想来雪里梅也不耐烦老是拿条猪肉干贴在脸上的缘故,找个借口,恢复她本来面目。

可以理解!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一天,如酥春雨开始缠绵起来。不是放告日,却来了个妇人,哭喊着要告状。

梁丰有些无聊,便吩咐领到二堂问话。那妇人手拿简单诉状,告他老公得了工钱不管家,拿去外面找私寮相好胡混。请大老爷帮忙明断。

这案子挺简单,梁丰便问她,你家汉子的相好是谁,现在哪里?你家汉子现在哪里?

那妇人瞠目道:“不晓得。”

“你说他同私寮胡混,可要说出那相好是谁,才好去寻来问话啊。”梁丰很和蔼地说。

“不晓得。”还是这么一句。

“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去鬼混呢?”

“他得了工钱,几天都不回家,找又找不到,却不是去鬼混又如何?”那妇人理直气壮道。

“道理是有,但要有证据啊。这样吧,你回去呢,打听一下,你家汉子平日爱去那些地方落脚,先找找看。就算找不到,也能得些线索,再来禀报。本县这里呢,回头差人也帮你去问问,若发现他行踪,便带来问话。好不好?”

本着发扬人权平等的宗旨,梁丰这么耐着性子解释,已经几乎算前无古人了。

谁知那妇人愣得可以,说既然老爷答应了要派人去找,这就赶快去,反正她官司告定了,横竖要有个结果的。就是不走。(未完待续。)

325、我为什么不想吐

(话说有个飞天癞蛤蟆1的书友,是个好同志,谢谢他帮忙宣传本书,给个头条,希望他咬着天鹅屁股飞高高的,别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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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有些挠头,请神容易送神难呐,要不是刚才无聊,怎么让她二堂问话撒?

对待妇女,哪怕是眼前这种村姑,他也做不来吹胡子瞪眼珠子吓唬人的事儿,有些挠头。便好言说道:“不是本县不愿管你此事,可要的是凭据。你拿不出来,就只有耐心等着。何况,你汉子是不是出去厮混,还未必呢。岂能凭你自家胡乱判断便下结论?本老爷要是个糊涂官儿,听了你一面之词,命人全城搜索把你汉子拿了来,二话不说,断个充军发配,你就能舒服了?听话,回去吧啊!”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那婆娘脑子再秀逗,也能知道好歹了,便要弯腰万福谢谢太爷回家去等消息。她这儿还没动作呢,外面进来衙役禀报:“外面有个和尚,说要见老爷,口气大得很,小的不知是何路数,不敢回他,前来讨个示下。”

梁丰大奇,这几天怎么了?第二个来求见的了,那位好说,包大爷嘛。这位又是谁?便点头让请进来。

回头村姑又千恩万谢地行了礼,才慢慢下堂出去。还没走到中庭,就看见一个月白僧衣的光头和尚摇摇摆摆走了进来,庄严全无,像个贼秃,面带色笑,嘴里嘀咕。梁丰定睛一看:“卧槽!你还真成个秃瓢了?”

这句粗话。把那个还没出院子的村姑吓了一跳。感情这县太爷也不是啥好货啊。回过头来愣愣看着二人。

梁丰和张挥相见,哪里顾得上别人,虽然大家都成熟了,不再熊抱打闹,嘴上可不轻巧。一个说:“先叫你管好二哥,你不听,这回好了。六根俱断。不过你何必非要出家呢,既然六根都闲,干脆在家做个六闲居士也好啊!或者,要不要我同官家说说,直接送你进宫。做个殿头高品?”

“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真是怪了,当初你又送蜂蜜。又送乌鸦屁股的,我倒是谢你呢,还是骂你呢?”

俩人在堂上胡说八道,浑没注意院子里还有一女人正歪着脑袋痴痴看着二位的激情表演。

还是张挥鼻子灵,能闻女人味儿。转头一看:“咦,还有位大婶儿在啊?”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梁丰也是不正经。揶揄道:“咋,斋饭吃多不选嘴啦?这等货色你都看得上?”当然。是压低嗓子说的。

“不是不是,我这儿奇怪呢。什么天仙美女,要县太爷二堂私会啊?遮么不是你口味变了么?”

正说着梁丰的心事,想起方才被这妇人搅得心烦,就顺嘴把事情经过讲了讲。末了鬼使神差加了一句:“和尚,看这意思,还能不能填一首?”

“好嘞,你听好了。”和尚张挥清清嗓子,张嘴就来:“浓润侵衣,暗香飘砌。雨中花色添憔悴。凤鞋湿透立多时,不言不语厌厌地;眉上新愁,手中文字。因何不倩鳞鸿寄。想伊只诉薄情人,官中谁管闲公事。”

“妙、妙、妙!”梁丰连说三个妙字,“他娘的你一步参禅,二不念经,作这些歪门邪道倒还是功力不减当年啊!”

这古代文学家就有这种功夫,一桩事,摊开了就是家务破事儿;一个人,看清了就是普通村姑。可道了张挥这种级别的文人嘴里,一下子形象、意境全都光彩起来。

千年之后,没人知道这村姑到底丑成啥样,可全都猜想她美成啥样了。

一个正在大力恭维,一个自我陶醉,正讨论新鲜热乎的长短句,忽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妙个屁!我看你们俩是吃饱撑了,公堂之上,拿人家告状民女穷开心,真是有够无聊的!”一声娇滴滴怒冲冲地呵斥,吓了两人一跳,张挥转眼看去,只见内宅和二堂相连的月门前正站着冯程程,后面跟着俩丫头。对他们怒目而视。

梁丰老脸一红,赶紧挥手让人打发那妇人出去。张挥已经嬉皮笑脸迎着冯程程走了过去,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冯娘子别来无恙否?凭僧仲殊见礼了!”

“见你的鬼!”冯程程也不管自己骂得痛不通顺道:“好端端地进士不做,官儿不做,丈夫不做,父亲不做,却来做这劳什子的和尚。真是不可理喻!今日我家只准备了八菜一汤,全是荤菜,爱吃不吃,看饿不死你这老秃瓢!”

一面骂骂咧咧,一面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冯程程笑起来特别可爱,小鼻子一皱,眉眼弯弯如同月牙。

当年她女扮男装常在梁丰家里厮混,后来张挥进京考试借宿梁家,常常无拘无束谈笑。梁丰本来就没这方面的意识,程程那时候又是个不懂事的,便同张挥也有了些交情。如今再见,居然僧俗两道,百感交集之下,一股脑儿便骂了出来。

梁丰苦笑着跟上,低声道:“你别往心里去,她就这脾气。不过最近好像火气又特别大了,没事我都不招她,你忍耐些。”

张挥斜眼看他道:“要不你跟我走吧。出去还自由自在点,有这么条母老虎在,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和尚,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呐。信不信我转告她,再给你补一剂砒霜,保管你马上见到大欢喜女菩萨!”

“阿弥陀佛,大欢喜女菩萨是你如此理解么?那是说她得到了欢喜三昧,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心中都生欢喜心,你这么胡说八道,当真是懂也不懂,皮泡脸肿!也不怕死了进拔舌地狱。”

两人就这么打着嘴皮官司进了后院,程程已经安排酒饭让他二人畅饮。梁丰忽然想起邓圣和包拯来。忙问永叔,永叔说包少爷今日去陈桥观察盛和坊,邓爷好像也有什么急事去了,且回不来,这才动筷子。

仲殊(以后都这么叫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罐蜂蜜,倒了许多放在碗里,夹起的菜都放进去搅和一下才入口。

梁丰笑眯眯道:“可吃得惯?”

“惯了。人生在世,顿顿蜜糖拌饭,总是甜多于苦。此乃我佛慈悲也。”仲殊淡淡说道。

梁丰点点头正要夸他看得开,哪知这厮忽然将筷子使劲一扔骂道:“惯他奶奶个熊,早也是蜜。晚也是蜜,这嘴都苦了。”他落下病根,须得顿顿吃蜜才能保证不再毒发身亡。已经吃了快一年,几乎崩溃。

梁丰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正好程程专门来敬张家大哥一杯酒,以表故人之意,仲殊举杯谢过。抬头扫了程程一眼。眼睛一亮,笑道:“弟妹近来神采奕奕啊。”

“你眼神不济就别乱捧。我最近特别心烦意乱,又不爱动弹。正好和你说的相反。”冯程程喝了一口酒说道。

仲殊回头看梁丰不知所云,呵呵一乐道:“玉田。恭喜恭喜啦。”

梁丰见他笑得贼贼的,隐隐猜到是什么事了。有些心跳起来:“你说的是真的?不会弄错吧?”

“侮辱我。贫僧风月场中打滚多年,别的没学到,这个妇科倒有几下散手。只一望便知,不用切脉滴!”

冯程程听得心中激动,忙追问一句:“真的?那我怎么没恶心?”眼里好像泪花闪闪,幸福之光。

“症状未显,不恶心有什么了不起?过几日就恶心了。”仲殊一口吃着蜜糖和菜含糊说道。

“那好,你且住在这里,等过几日还不恶心,我只同你算账!”说完冯程程心情激动不已,不敢多待,急忙命顾棋扶了,要进屋歇息。那模样小心翼翼得仿佛已经七八个月似的,看得梁丰好笑。

梁丰心中高兴无比。说不喜欢孩子是假的,原先觉得时候未到,后来程程想得迫切,也便半推半就从了她。现在如愿以偿,自己有了孩子,焉得不喜?本想跟着同她进去庆祝一番,可这和尚在身边,实在不礼貌。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陪他吃饭。

两人边吃边说笑,梁丰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筷子一拍,问道:“对了,你说实话,缀锦楼那档子事,是不是你干的?”

“呵呵,你也听说了?不错,就是我干的,怎么招?”

“关你屁事啊你管这闲事,她才清净几天呐。这回可好了,今后若再惹祸,都是你害的。”梁丰狠狠骂道。

“是啊,关我屁事。要不是你那相好千里迢迢写信给我,我能知道你们的破事?都是她求我帮忙,我才勉为其难北上走这一遭的。”

原来雪里梅中秋过后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想个法子让自己这个伤疤合情合理地消失掉,不让梁丰称心如意。过了不久,她打听到仲殊的下落,这和尚正在苏州天宁寺挂单呢,便写了信送去,请他北上和自己演这一出双簧。雪里梅在外地除了仲殊,也没别的朋友,京城里找别人又怕张扬出去惹祸,所以才秘密找了他。

仲殊本来就没有爱岗敬业做高僧的打算,一听青楼老朋友召唤,二话不说就来到京城,先去相国寺挂单,到处冒充自己有绝世奇药,专治刀枪棍棒伤痕。本来相国寺就热闹,一下子更加拥挤,好多人都去找他治伤。他哪儿会啊,只说这药太贵,只有小小一瓶,没有药方,用完就从此没有了。所以开价两万贯才可医治。这简直是强盗行径,谁肯拿两万贯去治刀疤?也只有行首雪里梅需要,出得起价钱了。

选了个日子,雪里梅先放出消息,大张旗鼓坐了车子去大相国寺找神僧求治,到了门口,还专门露出俏脸来让群众围观。

旁人看了她脸上那条肉干,果然议论纷纷,说是如此绝世之姿,不治好还真是可惜了。

雪姑娘进了寺院没多久便蒙着脸出来,据说要过些时日疤痕方退。然后过了几天,缀锦楼放起炮仗庆祝行首姑娘整容成功。一时天波杨家,渤海高家等等俱来朝贺。

众人再打听那神僧,已经卷了银子飘然不知所终。(未完待续。)

326、渡口风波

仲殊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地讲完,发现梁丰脸色不对,冷冷瞧着自己。不免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弱弱问了句:“怎么啦?”透着心虚,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虚。

“钱呢?”

“什么钱?”

“你假装神棍,在雪里梅那儿得的钱呢?”

“我靠,你还真信啊。就是这么一说,特么谁给我钱啊。不是我说你,你这相好也忒抠门了吧?我一大老爷们儿,又是得道高僧,帮她点忙也是应该的,不好提什么报酬。可是好歹这来回的路费盘缠,她得给我报点儿吧?可倒好,一个子儿不出,一个字没提,就请我喝顿酒,完了!现在你跟我提钱,我还想找你要呢!”

仲殊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是咆哮体的话说道。

梁丰也没真的怀疑他得了好处,就想跟他开开玩笑,谁知道把他苦水给勾出来了。想想也是,一个和尚,家产全无,就为了这么点交情千里迢迢赶来帮忙,也真够可以的。

“这样吧,就咱俩这交情,你也别跟我提钱了——”话没说完,仲殊歪着脑袋又要开骂。梁丰急忙打住他继续道:“不过我领你这情,正好这里有一摊子事儿,干脆也请你一到帮个忙算了。”

仲殊快要抓狂了,大骂道:“还有完没完了,一个帮完又要帮一个。还不许我提钱,拿我当肥羊宰呢还是以为我脑袋被驴踢了,随你俩这么摆布?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老天爷一道炸雷下来劈死你两个狗男女!说吧,什么事儿?”

梁丰先是愕然任他发火,没想到被他最后一句给逗乐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滴。”梁丰嘻笑道,把报纸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请他出山当个副主编啥的。

仲殊对报纸倒是已经知道点大概,很感兴趣,也不反对为此做点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他挺犹豫包拯这个人。听梁丰说起来,和自己简直是两个极端,两个品种,这样的人怎么会尿道一壶呢?

仲殊一辈子就怕正经人。

梁丰也知道他有些作难,自己想想都不太对路。不过目前好像只有他二位能担待点。说老实话,来应聘的能干的不是没有,关键是梁丰自己的真实意图不能透露给那些人听啊。报纸这东西。一开始还不能放手,必须等大气候大环境允许它茁壮了,自己才能撒手不管的。

所以他只有瞄准了这水火不容的两人。

“唉,互相担待些,说不定也就成了。这样吧。我先帮你们分分工,你去专管风花雪月那一部分,只要不出格。不犯忌讳,横竖也错不了哪里去。他就管新闻,管时政,反倒是你要暗中盯着点,他要是有啥厥词要大鸣大放的。你千万拦住。或者马上告诉我,别让他捅了篓子!”

仲殊一听。自己还兼着细作的差使啊?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梁丰便带着仲殊直接去陈桥驿。包拯在、邓圣也在、报纸大本营也在,一箭三雕去见见。

本来高高兴兴地去看朋友看设备。谁知一到那里才发现居然有些小小严重状况发生。

原来陈桥渡口,经由黄河,有东西两路,一路是开封、陈桥、长垣、澶州、大名、河间至雄州,谓之东路,另一路是开封、陈桥、滑州、相州、洛州、深州至雄州,谓之西路,均可达到辽国的南京。

平日往来货物,也分东路装船,西路装船。装卸货物也分两号人工。一号是封丘周记脚力行,由当地财主周顺兴经营,手下总共一二百号人跟着吃饭。由他统一接单,统一安排人手,分发工钱,组织调配。

另一号则是当地苦力散户自发组织的脚力行,名叫大力行,为首的是鲁岗的一个苦力鲁大山,手下纠结了鲁岗十几个同乡兄弟,又四处召集的人手,共有六七十号人。这一号基本上都是接些散户,零星装卸。

本来两家脚力行各有主顾,互不相干。但是今年开春却争执起来。昨天夜里,双方几乎发生械斗,幸好邓圣得到通知,急忙赶去处理,才没被酿成事端。但一直僵持到现在,还是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的架势。

梁丰、仲殊两个说笑着来到陈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等一走近渡口要带仲殊去参观盛和坊,才发现渡口黑压压围了一大群人,不住地聒噪。

梁丰奇怪,叫永叔去查看一番。永叔过去不久,就见有几个人急急跑进前面一所院子,接着就出来几个人,为首正是邓圣。

邓圣匆匆过来,老远见到仲殊,惊喜之色一闪即逝,顾不得打招呼就对梁丰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快要处理不下去了,正想找人去寻你呢。”

梁丰皱眉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反正是有些棘手,走,进去再说。”邓圣领路,梁丰二人跟着进了那个院子。

院子里也是挤满了人,这时候一见来人,有知道的就大声道:“太爷来啦,太爷来了,请太爷给我们做主!”跟着众人就起哄起来。

梁丰沉着脸扫视一下,周围便稍稍安静了些。他朗声道:“本县才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稍安勿躁,等我问明白了再说。哪个再聒噪,休怪我无情。”说完一甩衣袖,跟着邓圣进了屋子。外面顿时静静地没人大声说话。

进去一看,居然包拯也在,安安静静地坐着,见他们进来,点一点头也不言语。

此时邓圣才开口说了事情缘由。

往年的陈桥渡两路水路出入,虽然每到开春以后,货物来往繁忙,但基本上周记和大力两个脚力行各有顾客,也还周转得开。但是今年不知为了什么,来往客商的数量陡增,货物也是成倍地增加。这么一来,装卸劳力就比较紧张起来。

但问题在于,来往客商几乎都是大宗货物,自然要先找大字号搬运,周记的生意便跟着好得不得了,每日工人忙的要死。另一面就怪了,因为零星散户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许多,又因为渡口吞吐量有限,只能先仅着接洽大宗货物,于是大力行的生意反倒差了起来。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顾客找谁装卸货物那是人家自愿,脚行不能自己上去抢客不是?

于是事情就开始大条了。(未完待续。)

327、事件起源

写了90多万字,第一次得到“yang8614476”这样侠肝义胆的女同胞给出月票,扇子率领梁丰,不胜感激。呵呵,原来扇子的书也有女士青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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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大山的大力行本来就管理松散,只凭着江湖义气和平分工钱勉强将一帮汉子团在一起。但散客货少活也少,每日工人进账不及周记六成。加上他只顾团结大多数,搞平均主义,就有个别出工不出力的混在其中,影响别人的工作积极性。

周顺兴财雄势大,精于算账管理,将号里工人分成一二三等,每日按计件计量结算工钱,出力多的自然多得。出力少的不但钱少,分的活也脏也累。但他有个好处,就是除非工人实在是老弱干不动了,绝不开销一人。只要还能有点用,都给碗饭吃,不把人饿死。于是虽然也有许多工人对他开出的待遇不是很满意,但念着好歹饿不死,也就将就着在行里厮混,哪怕受些欺侮也不肯离开。

这两家的恩怨还有一条,就是原先陈桥渡只是由周记一家把持,并无分号。谁知鲁岗来了个鲁大山,又不识字,又不懂规矩,却偏偏看中渡口装卸这桩活路,就傻头傻脑甩开了膀子单干。这岂有活路?连着饿了三天独自接不到生意,还被周记的人驱赶。

鲁大山一气之下,跑回老家叫来十几个兄弟,就开始同周记抢起生意来。周顺兴大怒,支使手下随便找些小磨擦便召集工人同鲁大山一伙厮打。这边十几个人哪里抵得过对方成百人的拳脚。便又败下阵去。

这鲁大山却是个不服输的。憋着一口气,愣是东拉西扯纠集了几十号人,第三次抢占码头,那一次便整出了流血事件,虽然没死人,但各有七八人的受伤。因而惊动上任知县,命令秦邦业和县尉前去处理。

秦邦业到地方一看。马上明白什么事,同县尉商量一番之后回去禀报,双方各有损伤,建议自家医治。但是一个渡口只有一家脚力行却是不好,容易引起宰客事件发生。长久以往,恐怕会影响封丘的渡口生意。本来地形就尴尬,要不是分了两条水路和京城装卸货物的诸般限制。未必咱们这块地方人家就愿意停泊。

知县听了觉得有理,便下了命令,准许鲁大山的大力行在码头装卸,但生意上的事,只能由客人自己选择。不准哪一家强买强卖或者挑衅另一方。毕竟县里也懒得管这些闲事,只要能收上税来就好说话。而且这一块的税收。照例由开封提举平常司定个数目,如果生意好的话。县里还可以有些额外油水。

周顺兴虽然不甘,但知县已经下令。也奈何不得,只好忍了气,两家从此进水不犯河水。

到了今年,生意陡然好了许多,周顺兴就动了心思,派手下偷偷去找到大力行这边一个叫李坤的接洽。开出条件就是让李坤过来当一路的工头,报酬涨五成,但要他拉拢最少二十个鲁记工人过来。

这个李坤平日在鲁记出力不多,却是个贪财爱耍小聪明的,平日奉承鲁大山如同狗儿一样,起眼动眉毛极尽舔菊之能事。因此鲁大山虽然也板着脸教训过他多次,要他好生做事莫要偷懒,但总狠不下心来责罚他,工钱照给一文不少。

这回得了周记的许诺,李坤马上有奶就是娘,花言巧语说动了许多有力气没脑子的工人,在听说周记那边给出的工钱涨两成之后,也只好对不起大哥了,悄悄便结伴在外面躲了几天不去上工。等鲁大山遍寻不着,一怒之下不动脑子便宣布除名之后,又遮遮掩掩出现在渡口,但已经换了东家。

鲁大山这些时日的日子本就窘迫,为着几十号兄弟,他急的几天睡不着。可本来就是只会下力气的人,如何想得出好办法?这下子雪上加霜,一听到真相,勃然大怒。想都不想,带着十几个人寻个机会便去把李坤揪了出来。那李坤一见鲁大山,马上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老大哥哭诉,自己怎么怎么生活艰难,又体弱多病出不得力,在大力行也是吃白饭帮不上忙的。又不想拖累了大哥,没奈何这才转投周记,无论如何求大哥多多原谅。

鲁大山听他说得可怜,便长叹一声,准备把这厮放了。可是他好蒙,手下却也有不好蒙的。就有人怒问道既然你这龟孙这般可怜,一个人去倒还罢了,却如何拉动咱们一二十号兄弟跟着你去?鲁大山一听有理,便狠狠望着他,要他给个答复。

李坤像条鼻涕虫一般趴在地上冷汗直流,无言以对。眼看就要被痛打时,周记听到消息,已经领了几十个人赶来,声称要保护自己行里兄弟。李坤听到周记来人的叫喊,马上如同打了鸡血般跳将起来,又嚣张又得意笑道:“你们这些贼厮鸟,看可还敢动你大爷一根毫毛?如今情形也见了,外面便是我在周记的兄弟们前来相救,聪明的跟着我一起过去,咱们吃香喝辣,强过在这厮手下饥饱不知要多出几百倍。”

他这里得意洋洋地虎口拔牙搞策反,鲁大山已经处于暴走状态,想也不想飞起一脚便把这龟孙牙齿踢掉五六颗,满嘴是血。其他弟兄一看,纷纷上前补足其余部分,这厮顿时被打得满嘴血沫,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只盼着外面周记赶紧进来把他抢走,要不非死在这里不可。

谁知周记来人在外面叫了半天,并无一人冲进来抢人,而是骂骂咧咧便回去了。李坤便重新回到大力行的怀抱,只不过是被捆起来像个烂粽子似的扔在墙角关着。

直到昨天下午,周记复又纠集人马去到渡口寻着大力行要人,这边当然不给,鲁大山想到自己当年前来打拼地盘时受的百般欺压,如今眼看又要支撑不住烟消云散,哪里会有好脸色看?抡起平日挑货的棍棒便要出来火并,幸亏陈桥巡捕听得风声,生怕闹大前来喝住,又一面加紧派人通知衙门,邓圣知道后即刻赶到,才暂时压住,没酿成事端。

这时包拯也在盛和坊参观考察,听见这种热闹,当然不肯落下,便主动前去配合邓圣一道,约了周记的管事和鲁大山等人,准备调解。

可是双方各执一词,均有道理,争执不下。邓圣明知这事是周记做得龌龊,但人家并未触犯律条,也奈何不得。大力行这边虽然值得同情,可毕竟不在县尉管辖范围之内。正在两难之际,幸好梁丰和仲殊一起到了。(未完待续。)

328、老包斥庸官

梁丰听完邓圣的讲述,也皱了眉头。以前遇到的劳资纠纷全都是企业内部要争个待遇啊,扯个合同啊这类的。这种双方的争执还真没经验。

正想着,抬头看见包拯坐在旁边,心中一亮,这位大神这么厉害,何不问问他的主意?

“希仁兄,此事你怎么看?”梁丰很客气地问他,太崇拜了!

“哼,为富不仁,欺行霸市,有什么可说的,直接拿来重责便是。”包拯想都不想,直截了当道。

梁丰心里直翻白眼,要有那么容易我问你干嘛。他这才醒悟,自己这是崇拜过头了,没考虑到这位爷如今还依偎在爹娘身边没出过门呢。论起人生经验,别看大了自己几岁,实在是可怜得很,问了也是白问。

思考一会儿,开口道:“把两边领头的都叫进来吧。”

外面一群汉子正等得不耐,听到召唤,便又两人站出来走到屋里。

一个蓝衫小帽,穿着厚厚的羊皮褙子,系一根绦带,四五十岁年纪,进来就打躬唱喏:“小的周记脚力行管事周明,见过县尊,见过各位老爷。”显得有礼之极。

另一个粗豪汉子,大冷天的一身短打扮,也穿着羊皮褙子,只是下摆卷做一团,掖在腰间。乱蓬蓬头发随便拿根竹签穿了,脚下却穿着草鞋,裤子补丁若干,看来很是穷苦。也唱喏道:“小的鲁大山,见过老爷。”

“说说吧,为何争执?”梁丰问道。

周明抢先一步汇报起来,不过自然而然的道理,先说自家从来都为善一方,从不欺负旁人。是大力行的兄弟实在混不下去,主动投靠。周记的确正确人手,也总不能把人推出去不是?没奈何只好接收了。谁知大力行无理取闹,还抓了自己的人。好好地去要。不但不放人,还大扁担抽打出来,幸亏自己们克制,才没闹出人命,但总有人受伤。现在也不求别的,只要大力行莫再闹事,大家依旧进水不犯河水就行。

说得入情入理。

鲁大山口拙脑笨。怒目而视,只想用拳脚说话。

梁丰听完周明的陈述,转头问鲁大山:“是这样么?可有什么补充?”

鲁大山愤怒骂道:“他颠倒黑白,明明是他家暗地里出钱买通我的人,使绊子挖走了许多兄弟。我们气不过才去把李坤那杂种抓来问个明白的。李坤是我们行里的叛徒。干他家何事?要什么要?”

虽然气愤,但道理上却输了许多。

梁丰听完他话,心里暗骂道:“活该你这厮长了几十岁依旧干这行苦力。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面上还是淡淡地说道:“现在周记已经言明。大家不要再闹,依旧各干各的,你可愿意?”

“不愿意,太爷,我的人已被他抢走许多。你们一走,他家还来抢人。那时候我这边必定散了,还干得成个鸟?”鲁大山大声说道。言语粗鄙不堪。

邓圣喝道:“放肆。有话你说话,在太爷面前。容得你这般污言秽语,要想吃板子么?”

梁丰摆摆手止住邓圣喝骂。

他其实挺同情鲁大山,看样子就值得同情,何况他知道这明显是吃了周记的哑巴亏。可是周记行为又没违反法律,也不能胡乱判决。想了一想,又问道:“周明,我问你,你家开给行里工人,每日工钱几何?”

周明也不敢扯谎,老实回答道:“回老爷话,我家工人分三等支付工钱,多的一日能得六七十钱,少的一日能有二十多钱。”

“你家呢?”又问鲁大山。

“我们大力行人人一般多,先前一日能得三四十钱,今年少了许多,只得一二十。”鲁大山又悲愤起来,都是对方狗日的害的。

“这就难怪,人望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行里工钱如此之低,手底下自然要去报酬丰厚处,岂能怪人家?”梁丰微微摇头责怪道。

周明一听大喜,这个太爷上路,回头禀报老爷,给他送一份礼,把这关系拉好。

鲁大山却欲哭无泪,说起来是这理啊,可还不是怪对方垄断了大宗货物,自己们只能零星做活么?

梁丰见这二位的模样,明面上已经形成一边倒的局面,自己虽然同情大力行,却也没有拉偏架的道理。想了一想,说道:“你两家的矛盾既然由来已久,目下也无什么好法子可以调解的,都先退下,过两日本县再传你们问话。但这两日之类,须得好生约束自家手下,若再闹事,本县见一个抓一个,抓一个发配一个。下去吧。”

两人听老爷问了半天,却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失望之极。但不敢纠缠,只得退了出去。

等两人出去,包拯不爽了,开口就说道:“那周记仗势欺人,大人难道看不出来?为何不当场秉公而断?”语气颇为恼怒。

“看出来了,可是他家占着道理,如何秉公?只怪大力行没文化,又不懂管理,白白受人欺负啊。”梁丰倒不生气,只是叹道。

“那便眼瞧着穷人受欺负么?”包拯逼视梁丰道。

“唉你这么瞪着我干嘛?我这不是想办法么,总要想出个公平合理的法子,让双方心服口服才是。希仁兄你也要仔细想想,不是看见不公,用简单粗暴的法子就可以直接管的。周记在陈桥渡上下货物,一年得创造多少税利?就此轻易抬举一方,打压一方,还不是封丘县自己受损失?”

“哦,明白了,下官原不知大人如此爱财。倒是学生看走眼了,原来大人也与其他庸官无异。”包拯淡淡说道。

“你——唉!”梁丰被他气得,又实在没法和他讲道理,只好自己憋成内伤。仲殊在旁边瞧着,大是诧异:“这货怎么了?被这么个平头布衣如此欺负都不敢还嘴,搞什么鬼?”

梁丰实在和包拯无法解释,自己生着闷气,忽然心头一动,呵呵笑道:“既然希仁兄如此怒见不平,愚弟便给你个拔刀相助的机会如何?只怕你说得做不得啊。”

“扶弱济贫,有何做不得的?便请大人吩咐!”包拯浓眉一挺,起身说道。(未完待续。)

329、主编兼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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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也不跟你客套了,等会儿你便知道做些什么。”说完便扭头对邓圣道:“回头咱们去盛和坊,你叫人偷偷去把那鲁大山唤来,晚上再说。”

几个人嘀咕一阵,便转台去了盛和坊分号。

梁丰等邓圣和仲殊亲热够了,就给包拯和仲殊二人互相介绍,简单明了。也不管两人互瞅的眼神有些怪怪,跟着就介绍起《汴水闻见》的经营模式和编辑流程。

两个都是人才,对这些小道自然一说便知,其中一些细微末节,要盛和坊的工匠才清楚,梁丰也了解不了那么细,只有今后慢慢熟悉。

这时虽然包拯家里的回信还没到,但小包心里明白,多半是成了的。也就不过多推脱,默认接受任务。按梁丰的分派,包拯是主编,负责罗缉新闻,筛选时事重要报道;仲殊是副主编,负责趣谈杂闻,市井百态。又因仲殊诗画皆能,故而还兼任美工排版之责。

邓圣在旁边默默倾听,偶尔也根据自己对这几期报纸的感受发表些意见。四个人仔细商议讨论,渐渐把今后的办报方针定了下来。

包拯有些不满道:“既然要有朝廷新闻重要报道,如何不加些按语、评语,以使读者可理清脉络,深解其中。岂不是好?”他以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仲殊马上接嘴道:“除非你不要前程!朝廷之事。自有百官相公们去操心,咱们只管发了就是。万一你哪句话说得不对,自己闯祸,报纸遭殃,岂不糟糕?”仲殊是个自来熟,他以为已经跟包拯认识,又是梁丰牵线齐心协力要干一番事业。自然敞开他那多情的心扉直言。

包拯哪受得了这个?冷冷地注目而视。仲殊瞬间感受到强大的气场压力,不由得讪讪起来。这时他忽然明白,刚才为啥梁丰被这厮噎得有出气无进气,还是让着他。太他妈金刚不坏了!

梁丰自然知道包拯的脾气,便笑着委婉解释道:“说句实话。有些事情,咱们没有身在其中,其实是很难了解朝廷一些做法的真实意图的。看一桩政策。咱们要看的是能不能对天下大多数百姓有利。要说人人有利,个个平均,那绝对做不到。但能顾得了大多数,便是善政了。”包拯略略点头,勉强同意他的说法。

梁丰得包拯鼓励。便继续道:“至于有些事情,咱们毕竟离得太远。如果妄自猜测,胡乱批评的话。恐怕反而会起副作用。总不能有些说,有些不说吧?你一评。便篇篇都不能放过。岂不两难?还不如过一段时间,百姓的见识渐渐提高,视野也慢慢宽了,咱们再以探讨的口气商量一二,或许朝廷也能接受,有识之士也不认为咱们在放厥词,老百姓也不会被咱们见识浅薄而误导。一举三得,稳稳妥妥岂不是好?”

这样说话,虽然和仲殊其实是一个意思,但大家都比较舒服了。包拯又不是二百五,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也就稍微面部肌肉松弛了一下,表示同意。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掌灯时分,盛和坊的人端上酒饭,请几位老爷用膳。

才吃了饭,邓圣派出去的人便已回来了,带回了鲁大山。梁丰以人为本,问吃了没有,答复没有,梁丰便又关心地安排鲁大山等人先去吃饭再来回话。

鲁大山去了又被叫回,本来憋了一肚子气,以为县太爷是要开销自己了。谁知一来就安排吃饭,还好酒好菜。等他吃饱喝足恋恋不舍地离开小饭桌,心中的不快已经消了大半。再近来作揖时,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什么叫吃人嘴软,啥时候,对什么人都行得通的这个道理。

梁丰也不同他多罗嗦,直接说道:“鲁大山,本县叫你回来,是有事吩咐你。刚才在那处,既有你的弟兄们守着,也有周记的人在旁,我要护着你,也没办法。何况此事明着就是你没道理。抢不过人家就去打,要人人都如同你这样,那还有什么王法?还要什么秩序,打到最后,武艺天下第一做大王呗?问题是鲁大山,你的武艺,能做大王么?”

被梁丰一半训斥,一半嘲弄,又在周围都是官的强大压力之下,鲁大山终于鼻尖冒出冷汗。

好在梁丰也不太捉弄老实人,见把他降服了,也就高抬贵手,真诚说道:“我知你这厮是个有力气没脑子的,光以为讲义气,肯出力,弟兄们便得跟着你干,饿死无怨。你也不想想,便是你的弟兄们认死理跟着你挨饿,但你就好意思如此带携人家?你管不了人家肚子,还不让人家走,是不是缺德?”

鲁大山听到这里,扑通跪下,嘶声道:“太爷,小的知道错了,任凭太爷责罚。小的这就回去把弟兄们散了,让大家各奔前程。我自己没本事,不能连累兄弟们!”

“嗯,还算你有这样一个好处,老子还不算看错了你。”梁丰得意洋洋说道,没发现四处都投来鄙夷的眼光:你丫也跟着粗鲁了!

“这样吧,方才我算了算,回头我私人借你五十贯钱,你拿去先给你的弟兄们开了饭辙,别让人饿着。剩下的,打从今日起,也要有样学样,好生看看人家周记是如何管着手下的。你比他们讲良心,又义气,只要这两样东西在身上,又不胡乱使出来。定可以和周记一较高下!”

鲁大山听罢。如同耳边打了个霹雳般震住,可从没听过县太爷借钱给苦力的啊,这也太凌乱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听得梁丰继续说道:“还有一样,你这帮子人都是些吃屎都不记节数的(旁边继续鄙视中),我也怕你糟蹋了我的俸禄。这便替你请了一位管事的先生,喏,就是这位包老爷。可告诉你。这是我请的,不是你请的,你须得如同对我般对他。我还指着他替我看好我那五十贯呢。”

包拯在旁边听罢,也如同耳边打了个霹雳一般震住:“他妈的,原来叫我做这事儿啊。还一个劲地激我。去给个下苦力的做账房先生,也亏你梁玉田想得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提抗议,梁丰便笑眯眯地对包拯道:“希仁兄。可对不住了,先前你已经答应了我的。这事还请你多担待,你看,帮了他们,便算是济困扶弱了不是?功德无量啊。这些汉子。只会下力不会算账,尤其是这个鲁大山。名为是个头,还不如个三岁孩子。请你务必替我好生把这厮看住,免得他拿着我的钱散漫撒去。血本无归倒也没啥。只可惜丢了咱们几个这张俏脸。你务必帮忙呀!”

包拯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不晓得如何回答。

仲殊和邓圣看了,暗暗全身抽搐,只管肚子疼,不敢多话。这厮太鸡贼了,原来刚才让着包拯,是给他下了那么一个套儿!

鲁大山趴在地上,不晓得老爷们这唱的是哪一出。

梁丰不再去看包拯散漫的眼神和煞白的肤色,又对鲁大山道:“五十贯,你先拿五贯,去给那个李坤把伤治了,好生赔礼道歉,完了把人送回周记。若他们不依,我来调停。”

鲁大山一听就火了:“大人,你让我放人,小的也不敢说个不字,但这个杂种实在不是个人养的。要拿了你的钱去陪他,还要看着他从今以后在小的面前耀武扬威,实在咽不下这口腌臜气!”

梁丰听了,抬腿朝他虚踢一脚,怒骂道:“你就是个上不得台盘的夯货!特么那个李坤已被你收拾成那样子,难道你还想把他养一辈子不成?不给钱人家伤能好?到时候周记能同你善罢甘休?抓住这点小辫子,要认真告起来,你就是个私设公堂,乱用私刑,老爷我不把你充军发配都算对得起你!滚,你敢不依我的话,看我如何收拾你!”

鲁大山这时候已经对老爷的印象完全改观,心中当大神一样崇拜了。听他怒骂,哪里还敢申辩,急忙连滚带爬磕了头抱头跑出门外。

邓圣虽是县尉,深知律条,但也恶心那个李坤得很,不爽道:“你虽说得有理,可那龟孙也太下作,何必再给他钱?周记不是已经说了,愿意自己领回去医治么?”仲殊也深以为是。

梁丰冷笑道:“那龟孙自然是个杀千刀没义气的家伙,不过却也是个祸根。要想鲁大山他们在陈桥渡再立稳足跟,可不能让周记有啥说道。先叫他们把好事做在前面,就此揭过,就算今后周记吃亏,这一节也不好重翻不是?何况,你们道周记便如此良心,会善待那个李坤么?想想吧,那天打成那样,也只纠结些人在门外聒噪一阵便去了。这个周顺兴其实也未必是个东西,恨不得借刀杀人让这厮死在鲁大山手上才好。横竖人也拉来了,大力行也压住了,再养这么个废物对他有啥好处?这样的人去做管事,能服人么?”

邓圣这才想通,笑骂道:“原来你也早算计好了,索性几贯钱做做样子,将那废物再丢回去。等大力行重新爬起来,周顺兴日日见到李坤,少不得恶烦这厮,然后又会想办法开销他了。你这不也是借刀杀人么?真是个阴险泼才!”

幸好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说话毫无顾忌。倒是包拯听了很是不对胃口,觉得这个梁丰太不堂堂正正了。皱着眉头,两件事并在一起生闷气。

梁丰早看了出来,好言劝慰道:“希仁兄你也别郁闷了,你现在虽还入朝做官,也是早晚的事。今天咱们几个谈论这个,其实兄弟我也是想给你提个醒而已,坏蛋贪官自然是奸,咱们想做清官,可也只有比他们更奸才行。要不然愣头愣脑,才说得两句话,自己被人怎么打发了都不知道。今日你也许怨恨我,但愿将来能理解兄弟一番苦心。”

说完居然给他作了个揖,很诚恳的那种。

包拯演技差他太远,被他又拉又哄搞得无法,只好赶忙回礼。心里暗想,他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这种事情,梁丰、邓圣作为县太爷和县尉,也不好再出面第二次。第二天便叫仲殊帮忙,拉了死人脸包拯一道,悄悄又接洽了鲁大山,先在盛和坊垫支了银钱交给他,然后仲殊面授机宜,教他如此如此,鲁大山自然言听计从。

包拯却因头天晚上梁丰又拉住喋喋不休地嘱咐了一番,请他帮助大力行立规矩,建账目,抓管理,提服务。他之所以看中包拯,不光是因为老包人品没得说,关键还是老包家里有钱,产业颇大,这厮又是孝子,平日必定帮忙不少。虽然商场上的龌龊伎俩使不出来,但有县太爷撑腰,他要用光明正大的法子将大力行起死回生,也不使什么难事。

包拯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捏着鼻子都要做。只好细细查问大力行的各种情况,心里盘算,如何把这个频临倒闭的小乡镇企业给救回来。

梁丰百事安排完毕,自己就打道回府,欢送那位还没吐出来的冯程程娘子去了。

前夜冯程程已经在后宅兴奋了一晚上,梁丰同仲殊吃得醉醺醺地回到房里拉了她要庆祝,冯程程死都不肯,生怕惊动了肚子里的小宝宝。

梁丰育婴知识也是欠缺得很,只以为现在还是一小蝌蚪呢,哪里就会发生交通事故?一个劲地要散酒兴。反倒是程程对于这方面的信息收罗甚广,义正词严地举例说明:精细产品制造期间,严禁闲人入内。还当即表示,隔一个月探亲一次的福利也不要了,让给小嫦姐姐。自己不日便要回京,老老实实学母鸡抱窝去。

梁丰无法,不过毕竟没有精冲上脑要玩霸王硬上弓,只得倒头睡下。哪知程程连这个也不肯,说他酒气会熏着大家伙儿,请他移步书房。

连着出来了两天,回到封丘,便在后宅张罗小型宴会,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地为大娘子庆贺一番,又张罗永叔亲自护送,小心翼翼地陪着程程回京城娘家安胎,顺便把小嫦接来相伴。(未完待续。)

330、不许独占

送走老婆,梁丰立即请来秦邦业,向他请教为何今年陈桥渡突然人品爆发,生意恁好?

秦邦业微笑道:“此事还全靠了大人布政有方,如何来问下官?”

“此话怎讲?”梁丰不解道。

“呵呵,去年以来,大人锐意除弊,大力革旧布新,不但弄了个弹性工作制,又订下旬月各人差使计划,令属吏们不再人浮于事,虚与委蛇,这办差的效率么,果然大大提高。又得大人放权,令下官等甩开膀子去干,于是属下便斗胆做主,尝试着将陈桥榷监的过往抽头税务下调半成。大人可莫小看了这半成税务,若有大宗货物过往,核算下来,成本是下降了不少。因而秋冬之季虽然好处不显,但一到开春,往来频繁,便显出这半成抽头的威力来。此事下官专门呈文大人批阅,大人也有批示的,如何想不起来了?”

梁丰哪里好意思回答自己对这些事其实并不是很在行,只是瞧中老秦不会跟他玩这些心眼,便放手让他散漫去做。居然有如此成效,而且一箭双雕,不但陈桥渡榷监税收明显增加,又带动了装运业的繁荣,才导致渡口一场纠纷。

虽然京城提举平常司每岁必为各州县制订税额指标,而且也会不定时随机抽查巡视,但大宋的基本国策就是轻徭薄赋,以不扰民不争利,涵养民力。所以从来不会鞭打快牛增加指标。如此一来,秦邦业便有了操作空间,自己小小下调办成。却换来了薄利多销的好光景。

梁丰大喜。笑道:“固本兄果然好手段。兄弟真没看错你。这样一来,咱们县的周转银钱可就多了起来,也可为百姓们多做些事了!”

转念又皱眉道:“不过这个法子,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可以降低抽税,难道别的州县便不会么?到时候他们来抢生意,大家竞相降税,怕又引起恶性竞争。既伤和气,又于国有损。”

“大人想得远。这法子,恐怕也只能用上一两年,咱们封丘距离京城忒近,只要京城诸门的榷监们手上软一分,咱们就难做了三分。”秦邦业深以为是道。

“看来要做买卖,怕是还不能光靠薄利多销降价经营,这个全方位的计划都要考虑在内才是。正好,这两日处理陈桥渡的纠纷,你也是知道了的,咱们乘热打铁。麻烦你奔走一趟。去陈桥渡口看看,我觉得那个渡口甚不合理。东西两路,进出两线都挤在一处,又乱又不安全,最要紧是耽误时日,水路拥堵。到时候就算降三成抽头税,恐怕人家也不愿意来了。不如发动劳力,查清水道,修它两个渡口出来,一东一西,一进一出,这样既利于交通,便于管理。又让咱陈桥渡的吞吐量大大提升,如此,便可同京城相抗衡矣!固本兄以为如何?”

老秦大喜道:“大人此法甚妙,若事成,怕咱们封丘的税收不翻上一番。下官请缨,勘察、修建,一力承担,定要将此事办得妥妥的才好。”

“那就有劳固本兄了,不过这事也不是很急。现在春耕正紧,哪里有闲劳力做工?况且这个修建渡口事宜,也非一朝一夕,总要查勘、测量、绘图、预算、审计各个步骤全都妥帖了方可进行。要到秋冬时分,农闲了才弄得开。说起来也有得事做,咱们县怕是勉为其难。幸好兄弟在开封府还有几个老同僚交好,固本兄先去试试,不行的话我再请他们来帮忙。”

秦邦业见他考虑周详,条理清晰,自然遵命不提。回头便去召集了工房和户房两处,开会布置任务。

送走秦邦业不久,外面来报,周记脚力行东家周顺兴来拜,并送上礼单。梁丰笑笑,也不看礼单,直接叫请进来。

过一会儿,衙役领着一个矮矮胖胖,却透着结实精明的中年人进来,上堂就给梁丰作揖请安。梁丰笑吟吟扶起道:“周兄不必多礼,有空来坐坐是好事。”

周顺兴陪笑道:“这两日小的手下不懂事,连累县尊几番奔波,好生惭愧。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望县尊笑纳。”他是得了手下管事周明的报告,说这老爷看来是个上道的,不妨送送礼,聊聊天,拉拢一下。周顺兴对周明深为信任,自然亲自备了厚礼登门拜访。

“礼物就不收了,我爱财,却不爱别人的。咱们好好说说话吧。你家脚力行在县内出力甚大,是有大功的,谢谢你家还来不及呢。”梁丰笑道。

周顺兴听得心花怒放,急忙站起躬身道:“多承县尊青眼,这些都是该当的。周记能有今天,全靠县尊大人栽培,从今更当竭力为乡里多做些事情,不负大人期望。”

“你也别忙着表态,我还没说不过呢。呵呵,不过呢,你家虽然功劳不小,这事情做得可不算太对。人家大力行不过几十号苦汉子凑在一起找顿饭吃,你若要合并,堂堂正正也就罢了,何必暗暗给人拆台呢?说句老实话,本县最不喜欢人家玩这些小伎俩,你要是贴出招人的告示,也未必人家不来投靠你。这么暗暗使坏,却不太好吧?”

周顺兴听了,陪笑道:“太爷教训得是。不过,唉,若小人正大光明地招人,那鲁大山肯放人么?那时候还不是两家争执不下,恐怕事情闹得还要大些。小的原以为这么不声不响地做便罢了,谁知还是惊动了太爷。”

梁丰摇头道:“其实你不明白本县的心思,一块地盘,一个行业,本县是不喜欢由谁家独家经营的。那容易店大欺客,到时候一年成百上千的货物路过封丘,你家哄抬价钱怎么办?宰客怎么办?一次两次下来,停留在咱们县城的货船少了,货物少了,受损的还不是本县?还是须得有那么一两家同你家唱唱对台戏,才知道迎来送往,才会诚信经营。”

周顺兴有些哑然,这些桌面下的话一拿到桌面上来说,可就不好对答了。只好笑道:“大人言重了,小号其能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奸商?一贯奉公守法,诚信经营的。今后也必不敢造次,大人请放心。”

“放心?我如何放得心?眼皮子地下你都这样悄悄拉拢挖墙脚,要说出去你不想独自霸占这块地方,好大发其财,你自己相信么?别人相信么?”(未完待续。)

331、夏竦入朝

周顺兴听了梁丰的话,端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商场混了几十年,逢迎官府也不是一天两天,哪里见过这种二愣子县太爷。跟个吹火筒似的直来直去,一点潜规则,一点黑话都不讲,听起来全无心机白痴一般,却句句诛心,让人无法回答。

想来想去,只好小心翼翼问道:“那么依太爷的意思——?”

“嗯,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大力行的事还是请你贵手抬一抬,给他们一条活路。不过,本县也不能胡乱插手你们生意上的规矩,只要你光明正大,爱怎么做怎么做,哪怕是连同鲁大山都收编了,本县也没话说。但是,请你记住,须是光明正大,若行苟且,我断不依的!”

周顺兴听了,一颗心沉了下去,满怀希望来奉承这位老爷,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当真噎得难受。但又不敢不遵,只好苦着脸应了,转身出去。

“慢着,你礼单还在这儿呢,一道拿回去吧。”梁丰笑道。

“不、不,这是小的孝敬老爷,岂可收回?老爷一定要笑纳。”周顺兴急忙推辞道。

“不是告诉你了么,本县爱钱,却不爱别人的。收了你的,今后就不好说硬话了。你这不是贿赂我么?”梁丰笑道,眼睛里却放出两根针来。周顺兴和他对视一眼,心里突地一下,不敢再罗嗦,只好躬身行礼接了礼单回去。

周顺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到家里,忍不住忿忿不平。一个臭苦力的。居然能得县太爷撑腰抬举。自己这垄断渡口的计划看来是泡汤了,想想还是决定亲自去陈桥看看结果。第二天来到陈桥,见渡口依然忙碌杂乱,但两边力行都恢复了从前光景,看起来大力行的精神气色要好了许多。

跟着来的周明仔仔细细向周顺兴汇报了结果:第二天鲁大山在一个和尚的陪同下,带着半死不活的李坤亲自上门赔礼,说是县令吩咐,将李坤还给周记。同时鲁大山愿意奉上五贯钱以作疗资。

周明不敢大意,先请了郎中来细细查看李坤伤势,被打得虽重,但还都是些皮外伤,就掉了几颗牙齿,说话漏风而已,没有人命之虞。同来的那和尚周明虽不知底细,但当天被传去问话时候就在一旁,自己是记得的。当然知道这是县太爷派来的使者,不敢造次。只好捏着鼻子受了五贯钱和李坤。

鲁大山得了梁丰的救急,马上每个兄弟就要发一百钱精神损失费。被包拯及时喝止:“梁大人总共才给你五十贯。是让你今后经营周转使用。现在毫没来由就要发钱,以后给少了,弟兄们岂不怨恨失望?你怎地如此没有脑子?”

鲁大山被骂得闪闪地不敢还嘴,只好说:“那包老爷说身便是甚吧。”

包拯也不罗嗦,命他召集剩余弟兄,一个人先给了三十钱,算作这两天没开工的补偿。却当面立下规矩,今后按每人装货量计酬,以竹签为计。一根竹签合计五个钱,上面均要有老包的亲笔画押为准。

这条政策宣布,大力行顿时议论纷纷,怎么大山哥不搞大锅饭了么?十好几个老弱病残不免忧心忡忡起来。接着老包宣布第二条,老弱病残也按劳动力计酬,可以分些行里内部事务比如做饭、洗衣、看门、传递等等杂务,计每人每日二十钱计算,却要按完成质量倒扣。

那些老弱听了,虽然今后收入少了许多,但总算好歹有条活路,也感念鲁大山平日待人仁义,也就没了非分之想,答应下来。

包拯接着宣布第三条,前几天被李坤拉拢过去的兄弟,也是为了一口饭吃,没法子。今后大家报酬上涨,一旦那些兄弟想要回来,一律不准歧视给脸色看,既往不咎,一视同仁,如此大力行的队伍才能壮大。

众人纷纷看向鲁大山,这厮只好抠抠头皮道:“包老爷是梁县太爷请来的管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遵守便是。”

包拯宣布完三条,也懒得多言一句,转身就进入行里小房子,关起门来算账办公。

经过这几条整顿,大力行恢复了生气,吃饱喝足,纷纷投入到陈桥渡口的活路当中,遇到反叛的兄弟,也不横眉冷对,而是热情招呼,大声笑说大山哥不知哪里请来高人,不但将工钱提了,而且今后按劳取酬,大家正卯足劲要好好干。那些兄弟惭愧之余,好奇打听。这边也不隐瞒,原原本本把鲁大山给的官方说法讲了,果然有许多人便动了心思,仍想着回来和老弟兄们在一起快活得多。

这自然是大力行求之不得,当场表示接纳,一时间跑过去的兄弟就回来了十之八九,看得周明恨得牙痒痒。只后悔这几天事情多,将签订契约的事给码了后,现在人家要回去,无法约束,周记枉自做了一回小人,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顺兴那边听了周明的报告,勃然大怒却也无可奈何,一番心思,只收获了一个半死不活,平时好吃懒做吃里扒外的李坤,心生厌倦。当下吩咐周明,先给这厮疗伤,等他好了,寻个由头赶出周记,免得看着心烦。

那李坤自以为立了大功,又为周记受了一身的伤,必然要得好看承的。哪知等伤好了,原先许诺的一路管事不但没有,反而也还是跟着那些苦力在渡口卖力搬运。他本来就没几两力气,全凭着鲁大山讲义气混饭吃,如今没人和他说这些了,才干一天就全身要散架一样,身上几处都磨出了水泡。痛苦不堪,不免去找周明抱怨,话里话外还提醒周明,原先答应给的管事待遇,希望落实。

周明可早就等着他这一句呢,一拍桌子骂道:“你这厮当日油嘴滑舌又拍胸脯又对天立誓保证,把那些劳力都给我拉过来,这才许了你的前程。如今你看看,全他娘的跑个精光,就剩你这么个吃闲饭干不了事的,还有面皮找我讨说法?拿去,这是鲁大山那天打你,赔你的五贯钱,如今还剩两贯,老子分毫没动,收拾收拾便给老子滚蛋!”

周明骂完,甩手给了他两贯钱,吩咐手下将这厮推出了门。

李坤作声不得,被撵了出来,大骂周记,却无可奈何。有心要回去投奔大力行,实在是没这脸皮,又觉得手里有了两贯钱,腰杆壮了许多,便万事丢到脑后,先去找个乡下村姑风流快活一回才是正事。

这厮手又散,又不肯吃苦,没过多久,便把两贯钱花了个干干净净,不免破衣烂衫有头无尾起来。只好厚着脸皮再去大力行哀求投靠,那时大力行已经兴旺,可是上下人人都记着这个不要脸的泼才,鲁大山自然不会再收留于他。终于落得背井离乡沿街乞讨,在一个冬日夜里,冻死在京城某一处角落里。这是后话!

话说梁丰送走程程以后,等了几天,巴望小嫦赶紧过来相陪。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永叔却回来了,说是小嫦娘子回话,程程娘子有了身子,要留在家里多照顾几天,少爷你切自便。

梁丰一听大失所望,只好一个人忍受孤独在封丘瞎混。寂寞之下,化无聊为力量,天天扑在工作上,伙同秦邦业、邓圣一起,白天上班,晚上硬拉着两人陪他喝酒打屁,偶尔也把仲殊从陈桥扯来凑趣。原先也喊过包拯两次的,谁知那位大哥却敬业得很,当时觉得给大力行做管事大失身份,却要认真到底,就不来陪大人浪费时间了。梁丰当然随他,不敢强求。

这天慎思堂翻阅公文,看到京城送来的邸报,也没什么大事,但一桩小事却引起梁丰的注意:原洪州知州夏竦,迁中散大夫、秘书少监、右正言、直政事堂承旨。

梁丰对夏竦的情况略知一二,心里思索,有这么一位进入朝廷中枢,恐怕将来又得戏看了。原本朝廷里现在的格局,虽说只是延续了真宗在世时候的局面,没什么进取之心,但守成是绰绰有余,四平八稳。而且自丁谓被贬斥以后,一眼望去,几乎都是些正人君子,这格局自然对现在的赵祯非常有利,梁丰毫不担心。

想来定是太后刘娥忍受不了了,专门从地方上调了这么一位进来,大有用意!

果然,夏竦入朝,名为政事堂属官,属于第二第三梯队成员,但隔三差五便会被刘娥招进宫去,充咨言之属。夏竦得此殊荣,却低调得紧,也不在朝廷自矜,每天兢兢业业,一如任知州时那样勤奋。

这举动倒得了许多赞誉,鲁宗道首先夸奖他“举止得体,下笔如飞,所制莫不中意,真无一字可改动。”张士逊、张知白等也觉得夏承旨这人不错。于是渐渐地有些事情商议时,只要不是机密大事,相公们乘着休息,也都愿意同这位承旨聊聊天,说道说道,听听他的意见和建议。

夏竦也不刻意避讳什么,认真倾听,说出自己的感受或者意见,既不哗众取宠,也不谨小慎微。

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好感。(未完待续。)

332、将要夺之必固与之

(看官,别笑我章节名用错字啊,实在是“欲”字发不上去!)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数百年前,都城长安春色如此;而今,东京汴梁的春色也是如此。只是这盎然的春意,如诗的画面,只许高门王谢之家可见罢了。

一渠池塘,一片叠石,一座方亭,一几,一炉香,一壶水,一团龙凤茶饼,两个人而已。

左边人紫袍长髯,身材魁梧,动作却舒缓敏捷,分茶、点茶干净利落,茶汤热气氤氲却不翻滚,只随手幻化图形,瞬间高山流水,瞬间蝶舞燕飞,端的好看煞人。

右边人两鬓稍白,身量偏瘦一些,神情注目望着对方点茶,时有会心一笑。

好一阵,左边人方歇了手,远远便有仆人赶紧递上雪白丝巾,他擦了手,顺势挥挥衣袖,霎时庭外左右纷纷退出老远。

做个请的手势,右边人礼貌地双手端起回敬一礼,闭目嗅着茶香,微微呷了一口,睁眼笑道:“王爷绝技,果然不凡,臣领教了。”

这人正是新进入朝,炙手可热的夏竦夏承旨。对面坐的,便是当今定王,赵元俨。

赵元俨抬手轻摆,微微叹道:“唉,过时了。如今满城只爱碧玉簪,这斗茶之道,已经凋零。便如同你我这般,渐渐无人问津喽。”

“王爷春秋正富,雅望高隆,何出此言?过谦了吧。呵呵。”夏竦笑道。

“些许虚名。要来何用?有道是痴痴聋聋。做个富家翁。了此无聊之生罢了。呵呵。”赵元俨笑道,抬起茶碗,也喝了一口,又皱眉道:“本王就是不明,那青茶有甚好处,何故人人喜爱如此?真是疯了!”

夏竦面带笑容,他也喜欢青茶,渐渐对这个繁琐无用。喝下去又塞牙,又有杂味的茶饼也不喜欢起来。不过王爷提起话头,少不得要敷衍一番,道:“臣所知,此乃去岁探花梁玉田所制也。此君一二年间名满天下,风头甚劲。俗话说‘自古嫦娥爱少年’,世人爱屋及乌,也非奇事。何况口味因时而变,逐渐接受的人多了,便风传起来。”

“唉。总是本王这种刻板守旧之人,还是接受不了这些新事物。不过你说的有理。许多事都是如此,传来传去,接受的人就会渐渐多起来。此之谓‘势’也!”赵元俨摇摇头,颇有感慨说道。

“请王爷赐教。”夏竦神色严肃起来。

“子乔聪明绝顶,何须小王提醒?”赵元俨道。

“王爷过奖,臣愚鲁,请王爷明示。”夏竦抱拳低首道。

“唉,子乔,你说本王一番心思将你推到京城,有何用意?”

夏竦脸上马上发骚起来,自己收了人家钱,又被抬举进京,正没办法感谢呢。但是被恩主当面赤裸裸说出,还是难受,忒难受。

幸好赵元俨不要他回答,继续说道:“本王忝为宗正,总领赵家子孙,又是太宗皇帝亲子,自然要忧心我赵宋江山。如今官家已经长成,正是亲政有为之时,奈何太后,似乎有恋权之心,无放手之意。这也罢了,这一二年间,接连做了许多事情,先是欲于天安殿封册,后着朱红衮服受册,上月廿九,诺,才几天前,又接连追赠其兄刘美为中书令,其嫂为郓国太夫人。唉,本王心内不安,实无一人可言啊!”

“王爷不必多虑,此传言由来已久,然不都为朝中相公大臣们所一一化解了么?”夏竦道。

“子乔,你久在州郡,离开中枢多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如今朝中相公君子则君子矣,若是堂堂布阵,摆开正正之师,当然也没什么可怕。只是你瞧瞧这些人,诺,就是那个鲁贯之,张顺之、张用晦等人,哪一个不是老实得拐弯都不会?本王怕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哪一天太后若真起了心思,这几位可是措手不及,无法应对的。”

赵元俨一辈子没说过这么露骨的话,他敢说,就是看中了夏竦的利欲熏心。

夏竦心里如打鼓一番,隐隐感觉机会要来了,却又狐狸般察觉那隐藏在背后的巨大风险。沉声道:“依王爷之见,竦当如用力?”

“无他,孤王欲令你位列中枢耳!”

夏竦一个眩晕,差点晃了身子。总算保持十二万分理智道:“王爷抬举了,竦资历太浅,才疏德薄,自忖无此妄想。”

“真的么?呵呵,子乔这话若是真心,那??????”

赵元俨说了半句,等他回答。夏竦顿时无语。要让他再确认一番,还真是说不出口,心中那个天人交战呐!

想来想去,夏竦顾盼左右道:“臣也愚钝,就算勉强入了政事堂,也不过尸位素餐而已,怕是无有作为。”

赵元俨真心笑了,他妈的还怕你这货不咬钩子么?当下微笑道:“无妨,子乔若愿进,可以到别处去熬一熬资历。相信很快的。”

夏竦也不问去哪里,反正人家安排,对自己总不是坏事,去就去呗。夏竦从答应赵元俨这一刻之前,心中已经千算万算。既然王爷是为了赵家江山,自己肯定义不容辞。官家眼看着离亲政越来越紧迫了,正如赵元俨所说,满朝的相公大臣都是些大脑发达,小脑萎缩的。自己如果配合得好,肯花心思,这奉日之功可不小啊。那时候别说一个政事堂,便是坐正了位子怕也不是难事。

至于这位八王深层的意思到底是啥,这会儿先不去理他。求同存异嘛,今后若有变故,料想自己也脱得开身。夏竦心里暗暗冷笑,哼哼,王爷你还真当我贪财贪利,那两万贯钱,可不就是接给你看的么?

“臣还有一问,若真如王爷所愿,臣在政事堂,当如何自处?”

是啊,要是真当了宰相,那就是奔着做太后的反对派去的,其实这时候满朝都是太后的反对派,自己要有创新才行嘛,要不然进去同样是吵架唱对台戏,又有什么意思?

“呵呵,子乔聪明一世,岂不闻‘将于夺之,必固与之’么?(未完待续。)

333、南下谣言

夏竦面色微变,道:“若事不谐,竦岂非枉做千古佞臣?”事涉大节,夏竦再无赖,再贪财好名,也绝不敢有半分含糊。

赵元俨凝视他半晌,淡淡道:“子乔如此爱惜羽毛,又何能成大事?”

“定王容禀,非臣爱惜羽毛,此乃一失足成千古恨之事也,竦无有保障,学不得程婴!”夏竦也急了,把春秋程婴拿来类比。

“无妨,本王写告书一本,交与子乔收藏,事败则孤先败,人亡则孤先亡!”赵元俨说完,双眉一挺,大义凌然,令人敬佩。

“定王大义如此,竦安敢不追随于前后?”夏竦站起身来,双手围拢,重重一揖到地,有古君子之风。赵元俨急忙避席站起,双手扶着夏竦,动情说道:“苦了子乔啦!”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切都似在不言中。

稍后,赵元俨当着夏竦的面,接过曾亮其亲自送来的空白告书,提笔写道:“夏竦公忠勤国,为君上分劳,未惧清名,实足敬也!大宋天圣三年二月丙申日元俨。”写完又用了印,才交给夏竦。

夏竦恭敬接过,放入怀中,才觉完全放心下来。和赵元俨复归于欢笑。

晚上夏竦回到在京城暂时租住的房子里,拿出告书不住地观看把玩,面带得意的笑。儿子夏安期急忙过来伺候道:“父亲,今日定王掀牌了么?”

“嗯。”夏竦威严地淡淡应了一声,又补充道:“为父还是那句话,今后你须同楚王离得远远的。至于那个陈希古么。不妨多来往来往。有什么事。也可以同为父通通气。自古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真遇上事,也只有你我父子相互依靠。”

夏安期连忙答应不迭。心里却想,又能和陈希古一道吃喝嫖赌了,岂不快哉?

夏竦自当天从定王府出来后,每日正常上朝当值,转承政事堂各路公文。分门批阅,传递属官,有条不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直到有一天,枢密院副使钱惟演来到东府,专门找鲁宗道密谈。二人密谈过后,鲁宗道又和钱惟演一道朝西府而去。

虽然两府相隔不远,但一般来说,东西两府是不互相串门的,既为避大臣讳,更为避内宫讳。今日两府连续相互走动。必有重要事发生。不免六部以下,议论纷纷。

第二天没叫早朝。只是小范围开了朝会,连三司使和谏台、察院都免了。

快到中午时分,终于散会,鲁宗道亲自给夏竦递过一张条子,沉声道:“拟旨吧。”夏竦接过一看,却是一条命令,要求枢密院即刻调动河东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三处即真定府、大名府、太原府三路禁军紧急集结,严守通往北朝关隘,防止北朝大举南下。

夏竦大吃一惊,消停了几十年,莫非又要打仗了?不敢怠慢,急忙起草诏书,准备发往枢密院。一边写,一边好生放心不下,待拟好送给鲁宗道过目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相公,北朝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鲁宗道看了他一眼,稍作犹豫,说道:“唉,诏书发出,也不须相瞒了。昨日枢密院从北朝都亭驿截获情报得知,前番辽使萧从顺回国后,颇言我朝内事。辽主耶律隆绪听从百官进言,已有南下之意。故不得不防耳!”

“敢问相公,语从何来?”夏竦追问一句。

“唉,都是今年长宁节前后故事,萧从顺回去后,向辽主呈说四件事,一曰太后奉册于天安殿;二曰朝中曾为官家、太后銮驾前后有议;三曰长宁节太后仍如奉册日着衮服受贺;四曰官家去岁谒陵,遇响马事。这四桩事,萧从顺联系在了一起,言说我朝恐有变,正是大举南下之机。密令长值都亭驿各职守,一俟有变,即刻先护返在南辽人。”

夏竦心中一动,说道:“相公,容竦一言。此系子虚乌有之传言也,若为此大动干戈,空伐而归,非徒惹北朝笑柄,亦且反坐实我朝之谣言,岂不两害?”

“谁说不是呢?我与枢相皆执此论,叵耐其余人等言说严防是为上策,也无可如何了!”鲁宗道叹道。

“呵呵,这么着急,连枢相的话都不听了么?”夏竦笑说一句。鲁宗道心头一阵不爽,但又不好直说,只道:“反正旨意已经下了,遵旨就是。”

夏竦点点头,拿着草稿就要出门,走到门口,忽然转头说道:“相公,若下官有一策,可不费一兵一卒,打消北朝觊觎之心,不知会采纳否?”

“哦?计将安出?”鲁宗道热切道。东府最怕打仗,能不打,花点钱也无所谓。只是这回看起来好像不是花钱能解决的,所以才争执不下,只好下旨。如今听说夏竦有好办法,当然要听。毕竟几个军区的大部队,光是搞搞拉练,就得好几十万银子,何况万一真的开打,那不是挖了个大坑,慢慢填么?这才好过了几天啊!

夏竦走到鲁宗道身边,低声耳语几句。鲁宗道将信将疑看着他:“这个,能成?”

“相公,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即便真的是北朝传言,也无非诈言两声,哪里会动真格?此不过是小小一剂安神汤药罢了。”夏竦很轻松地笑道。

鲁宗道想想,狠狠心道:“也罢,老夫再走一遭,且看太后如何旨意便是。”说完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整整衣冠,重新去请求指示。

去了好半天,黄门忽然过来传旨,着张知白、张士逊并夏竦等入垂拱殿议事。

几个赶忙收拾收拾,顺手关门,来到垂拱殿。只见寇准、钱惟演等已经到了,鲁宗道也坐在旁边。忙向上面参见官家、太后。

帘子后面刘娥也不废话了,直接说道:“方才议定之事,鲁相复又来奏,说是夏子乔有一计可平次谣传,哀家思忖半晌,似乎可行。重新召你们来,再议一议。若能不动干戈,自然是最好的。”

寇准最是急切,他本来就反对立即调动兵马,忙说道:“子乔,有何计策,便请说来。”(未完待续。)

334、节操是个大问题

“呃,是。”夏竦先团团行了个礼,清清嗓子。

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做过的官也不算小了。但今天的事,不但关系到一次朝廷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对于他来说,更有意义的,或许是个人命运的改变。周遭环视,上到官家、太后,下到两府相公,夏竦再镇定,也忍不住鼻尖冒汗。

平复一下心中的激动,夏竦缓缓说道:“启奏太后、官家,其实臣这计策说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就是以其如此大动干戈让北朝笑话,莫如就利用民意之口,道出如今朝廷之稳固,那时流言自消,即便北朝有南下之意,也会知难而退。”

“你说来说去,还是没说出什么叫民意之口哇。那是什么物事?”寇准不耐烦了。

“《汴水闻见》。”

四个字说出,除了刘娥和鲁宗道已经知道,包括赵祯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跟着念出这四个字来。转瞬寇准恍然大悟,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子乔此计甚妙!不费一兵一卒,区区几行字,便可消得十万精兵矣!”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点头微笑,认为端是妙计。

“那么具体如何操作?”钱惟演问。

“无妨,于翰林院、御史台、察院等,寻几个人,写几篇文章,主要便是针对北朝算计咱们这几点来作,然后让《汴水闻见》印制出来,天下发行,不愁传不到北朝。说不定,他们都亭驿使臣自己就会快马送回的。”夏竦自信满满。

赵祯听了。仔细琢磨这里面的关节。越想越好笑。却不敢表露出来。

每个人都议论得很热闹,谁也没发现帘子后的刘娥尴尬不已。一天两次,老脸通红。

北朝南下,她焉能不知这是谣言大于实质的东西?可是那四点却非常讨厌,条条都是指向她来的。虽只说是母子不合的谣言,明眼人谁看不出,其实就是说她恋权不放,甚至有觊觎大位。效仿前贤之心。

如此诛心,绝对不会是北朝流传。因为这种破事儿,北朝知道了,只会拿来暗暗打打秋风,讹诈几两银子什么滴,咋会大张旗鼓用这做旗号来打仗涅?

必定是京城内部的谣言。

以前议论自己,若干回都不了了之,这次或许干脆来个狠的,打着北朝的名号,又让国内将此事重新翻炒一遍。然而这次因为涉及外交。那乐子可就大了。百姓必然会想,这不都是太后闹的么?她老人家若是好好地后宫享清福。将国事交给官家和大臣们处理,北朝哪儿会出这种幺蛾子?

这才是问题的要害!

刚才第一次开会,之所以刘娥将范围压到最小,就是不想丢脸,也怕群臣突然以此为口实,重新提出撤帘的事来。效果果然很好,鲁宗道是自己才提拔起来的,屁股还没坐热,这种事当然假装不知道。两个姓张的,一个老实,一个闷骚,也都不愿说话。西府的规矩是军事第一,政治靠边,所以寇准也只是就事论事说说军事方面的话题。这才没把事情扯远,安排防务。

现在看来,夏竦这个主意好啊。好就好在,不但可以打消北朝如意算盘(如果真的存在的话),还可以利用舆论来替自己的行为背书,要是宣传得好,那自己的地位不但不会松动,反而会更加稳固。

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么?

可是这种事儿有谁愿意干?这种文章有谁愿意写呢?那帮子臭老九,没事儿还同自己无理搅三分呢,找他们,谁理会啊?除了一个张耆,一个任中师,这两位笔杆子也不是很好啊,一大份报纸,就他们俩,像话么?

难题啊。

刘娥坐在帘后很难受,又实在张不开口叫下面推荐人来吹捧自己。

果不其然,八卦的时候就是很热闹,一上老弦,可他妈便冷了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这文章该谁来作。

鲁宗道想来想去,抱拳躬身朝刘娥道:“启奏太后,既然都认可夏竦的计策,莫如就此施行便可。只不知这个文章,该谁来主笔,还请太后示下!”

诸位立马立起耳朵,要听刘娥答复了。

老娘们儿坐在后面磨磨唧唧好半天,最后干笑道:“呵呵,这个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夏承旨出了妙计,不妨便推荐几个人选上来议一议如何?”

裙下绣鞋一伸,小皮球便踢了下来。夏竦抱也要抱,不抱也要抱。

谁知夏竦一句话让在场诸位都傻了眼,差点跟他拼命。

他毕恭毕敬说道:“太后明见,此乃国之大事,非同小可。依臣之见,方才说起馆阁台谏主笔,还是轻了,不足以取信北朝。莫如殿上诸位相公各人撰写一篇,可安天下矣!”

寇准要不是想着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真有可能跳起来掐死这厮。去你妈的,你个王八蛋自己没节操没底线倒也罢了,还拉着老子们垫背,去替太后作那些狗屁文章。莫不是要俺们这么大岁数舔菊吗?

不光是寇准,连同鲁宗道、张士逊、张知白的腿脚也是蠢蠢欲动。

要真把这文章做出来,那老脸可就丢尽喽。从此天下唾骂,鼻涕口水一辈子贴在脸上,是擦也擦不完滴。

正当几个老头要一哄而上痛骂这厮时,他又大喘气转了一个弯儿,把几位又憋了回去:“不过么,诸位相公冗事繁杂,怕是抽不出功夫来做这些事情。臣毛遂自荐,勉为其难,先作一篇吧!”

“呼”几个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舒服的,总之肚皮一下子瘪了下去。还好、还好,有这种龌龊人主动挡着,自己免丢老脸。

“你一人便够了么?”刘娥很怀疑啊。说他文章作得好那是出了名的,但用他一个人的名义写那么多篇文章,岂不是成独家野广告了么?

“臣自忖不行,不过可以有权宜之计。莫如臣拟一篇,然后将长宁节众臣所上贺表,择其辞义雍容恳切者,一并印发几篇上去,想来也就差不多了。”

“偶!这小伙子真有点子啊!”刘娥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涅?多好的现成文章!(未完待续。)

335、就你一个

老几位朝堂上这么一商量,好像大事就给定下来了。下面就是按部就班组织文章,反攻谣言,安定天下民心了。

可是他们忘了一个人,梁丰!

报纸是人家梁丰的,都没商量商量,就这么定了。觉得回头发个文件给这孩子一瞧,保准乐意立马开工印刷似的。

其实梁丰倒也好说,可惜他们更没想到一个人,包拯!

话说这时候,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包拯是谁。可是梁丰知道啊,太特么难做了!

当梁丰接到这封圣旨,就有些头皮发麻。这报纸如此办法,不成了朝廷喉舌了么?自己老大不乐意。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照办。

梁丰决定亲自去陈桥一趟,说明原委,亲自监工,精雕细作。

但是非常果然,包拯听了,就翻起白眼说了两个字:“不行!”

“啊?不行,为什么不行?”梁丰问道。

“此关名分大义,不容颠倒是非。哪怕是北辽谣言,也说得没错,大宋的确该官家亲政了!”

这厮还是个典型的保皇派。

可把梁丰给急的:“我都答应朝廷,接了旨了,不行也得行。”

“那我不管,反正你让我做主编,就我做主。要不然,你把我辞了,随你怎么干。”

梁丰一听,虽然犹豫,但还觉得不是很严重,辞了就辞了呗,反正比起抗旨杀头的罪过来,还是把你炒了安全些。谁知包拯下一句差点把他气死:“辞了我不打紧,从此我就著书记录你这次的言行。让天下人知道你是个没节操。没骨气。光会见风使舵欺世盗名的家伙!”

梁丰顿时差点晕了过去!

这厮吵架太厉害了,后来赵小六都被他喷唾沫。何况现在还占着纲常大义呢。

“额,那什么,希仁兄,咱们心平气和谈一谈,你看如何?”

“说吧。”包拯难得刚才一气说了那么多话,正想歇歇。

“这次的事,主要是因为辟谣。对不对?”

“嗯”

“辟谣,是因为北朝有消息说他们想乘机南下,对不对?”

“嗯”

“他们南下,咱们可难以抵挡。而且,十几万兵马调动,大开杀戒,有干天和不说,光是银子,就得赔上几十上百万对不对?”

“嗯”

“而且咱们跟他们打,从来都是输多赢少。这一次,同样估计也没好果子吃。对不对?”

“嗯”

“靠。我说你别老嗯嗯嗯的好不好?换个字行不行?”

“哦”

“嗯,那好,我接着说。现在这个法子,是个既省钱,又省事的法子。甭管他们有没有这么回事,总之先把局面稳定下来,其他的咱们下一步再说。”梁丰费了半天唾沫,循循善诱。

“哦!不对!”包拯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我说的不一样,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我是平民百姓,平日问不到我也就罢了,今天到了我这里,自然要坚持是非。至于打仗,那是武将们的事情,打都还没打,你怎么知道打不赢?就算是真的北朝南下,只要咱们准备充分,严阵以待,就未必会输。为什么朝廷总老想着用这种歪门邪道避开问题?”

包拯大义凛然说道。

“好吧,我对你说实话,希仁兄!”

梁丰换了一副沉痛的口吻道。

“其实兄弟我的真实想法没给你说,是怕你沉不住气,既然说到这里,只好给你交底了。”

包拯不说话,听他下文。

梁丰老毛病发作,又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搂住他肩膀,耐心说道:“初初请你帮忙主编报纸的时候,咱们就说过,这是朵小花儿,经不得风雨。先要悉心呵护一段时间才行。可如今,转折点就在眼前了,只看你抓不抓得住。”

包拯疑惑道:“什么转折点?登几篇捧臭脚的文章就是转折点么?”说完顺手把他的手拔开。

“可不是么?朝廷要登,咱们就给它登。可是登上去后,天下人不都要看么?那时候,议论可就自然而然起来了。尤其是等到北朝没了动静,再回头看这些文章,那乐子可就大了。”梁丰说完,手又伸了上去。

包拯陷入深思。

“咱们办报纸,首先得树立一个观念,那就是说话可以自由,态度保持中立。也就是说,别人说什么咱们不管,只要没有大逆不道违背天理人伦,只要他说得精彩有趣,咱们就可以给登出来。至于道理么,公说公的,婆说婆的,随他们争论去。”

“可是,天下报纸只有咱们一家,咱们一登,岂不就表示赞同朝廷的说法?还有谁会反对?”包拯又把他的手轻轻拿开。

“这个么,呵呵,你瞧好吧,总有人像你一样,被惹急了,啥都干乱说的。到时候有人写了反对文章来,就看你敢不敢登了。”

“那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有人敢写,我就敢登。实在没人写,我自己来!”包拯实在忍受不了他的亲热劲,干脆霍然走开,离他远点。

梁丰讪讪地悬着手挺尴尬,听他说完,急忙劝道:“别,你千万听我一句,写文章可不是你的事儿。这是办报的大忌。咱们办报的最后宗旨,就是搜集天下的声音,以达天听。你这么一搅和,人人都会认为咱们报纸有了立场,人家就不说话了,堵了言路,你罪过不小啊!”

包拯深思,觉得他说得有理。点头道:“嗯,算你说得有理。但要我登这种文章,还是不行。”

“不是你登的,是你奉命登的。既然是报纸,就不管别人说啥,只要他有一定的道理,咱们就要给这个机会让人说话。唉,时间长了你就慢慢明白了。这么着吧,咱们从下一期开始,每份报纸都印上几个字:‘本报只负责转载文章,于对于错各自负责’好不好?”

“这样一来,别人就基本能明白咱们的意思了。以后再慢慢表现,早晚他们会扭转对咱们看法的,老包!”

说完又几步走上前去,拍了拍包拯的肩头。

包拯已经和他混得挺熟,再也不跟他大人、学生地称呼了,一甩这厮的手,喝到:“他妈的,天下敢搭老子肩膀的,就你一个!”

梁丰哈哈大笑。(未完待续。)

336、看到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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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和尚呢,对了,今天怎么没见他呀?”

“他去渡口了。”包拯淡淡道。

“去渡口干什么?莫非大力行的事还没完?”

“没大力行什么事,只说今日天气晴好,来了几艘大船,都载了家姬、歌妓路过,他正好去谈谈诗词,采采风,组组稿什么的。”

“我靠,这秃瓢,报纸的好处没学到,那些记者假公济私坑蒙拐骗他倒学了个十足。赶明儿要是让他当了导演,那还得了?”梁丰忍不住破口骂道。

“啥叫记者?啥叫导演?”

“呃,那个一种亦正亦邪、时好时坏的人。远着呢,咱们大宋没有。”

包拯听了点点头,也不再问。他是读圣贤书的人,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物,现在不太关心。

过了几天,《汴水闻见》新一期已经出来,正版头条刊登当今政事堂承旨夏竦的署名文章,题目为《仁寿慈圣皇太后功德赞》。这可是老夏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题目。他没写过新闻稿啊。不知道用什么体裁。发给全国人民看的。既不能说是奏折,也不能说是剳子,最后只好含含糊糊用了这么个名字。

文章从乾兴元年改元之前为起头,历数刘娥如何之前辅佐先帝理政,现在又如何辅佐官家处分国事。知人善任、轻徭薄赋、厉兵秣马、水旱保修、勤俭自奉、宽待臣民、四夷宾服等等,反正怎么好听怎么说。其中又归纳了四点,其一为母慈子孝,说官家如何孝敬太后。反之如何爱护官家;其二为殚精竭虑,说太后如何为国事操心,官家感恩戴德。只是年岁尚小,还须老人家扶一马、送一程;其三为功勋德配,说太后管理国事功劳太大,于是百官议定奉册大殿着朱服,天安殿读册等等。

话题一转,说到大宋治安良好,偶有强梁宵小穷凶极恶,正遇上官家谒陵。天兵所至,不到一刻时便凶顽授首。贼患全消。反正死无对证,吹呗。也没个什么恐怖组织宣布对那事负责,怕啥?

明眼人一看,简直就是一篇专门针对北辽谣言的答记者问。

接下来各版面登载的,便都是长宁节自官家赵祯祝寿文辞,连同以下百官的贺表,铺满了整期报纸。那些文章典雅醇正,辞藻华丽,简直可以当作举子读书人的范文来学习。

这一期报纸,又大卖。

话说《汴水闻见》出到第五期,盛和坊就开始定价发行了,先是五钱一份,售罄;只好加量加价,七钱一份,三千份,售罄。到了这一期,没说的,五千份,十个钱,还是全部卖完。许多人都还等着看。

刘毅开始计算,五千份,一期就是五千贯的收入。刨去材料、人工、机械磨损、房租、时间等等成本(《汴水闻见》已经基本上同盛和坊分号剥离开来,两家转为合作形式)开销,那就是纯进账一百五十贯之多。今后照此生意,一年三十六期,光是陈桥渡盛和坊分号便要创利润超五千贯。

那是啥概念?要是全国都开上分号,都印出报纸,天呐,不消几年,咱老刘家可就富可敌国了。

他都兴奋得想哭,赶紧去找梁大人汇报。按照契约分成,一文不少地付给梁丰分红。梁丰也非常惊异,没想到大宋的购买力能高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后世在中国最畅销的报纸,也才不到两块钱人民币一期。而这粗糙之极的《汴水闻见》,居然买到折合近十块,简直是个奇迹!

可是他马上冷静下来,还笑呵呵地给刘毅泼了冷水:“老刘,这个行情是好,只是你须得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啥准备?大人你请说。是不是要重新分股?小人一定照办!”

“不是,分什么股啊。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报纸一旦风行,盯住这块肥肉的可不会少了。咱们这技术,估计是保不住,朝廷绝不会允许咱们一家独大,到时候,这利润便会降了下来。所以你要有个准备。”

刘毅听了,才恍然一笑道:“这个啊,小人久在此行,早已知晓的。哪会在意?只要咱们经营得好,这古往今来第一家的字号招牌,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亏得。呵呵,小人省得!”

梁丰笑了,看得开就好。

不出所料,专刊一出,天下风传。

北方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消停了!本来就没影的事嘛。

大宋热闹。

起先人人所议论都是太后的业绩。以前靠口口相传,如今白纸黑字写出来,可信度那不是高了一分两分的。

瞬间刘娥在大宋的民意度支持率上升了许多。

可惜好景不长,逐渐有人怀疑,动摇起来,开始小声嘀咕:凭什么啊,官家都这么大了还不放权?朱服是正色啊,老太太也能穿?那什么小股响马被剿,难道真的不是有人刺杀?

这些话,深宫之中,刘娥一时还没听见。还挺高兴,夏竦这招管用。

夏竦的名字顿时成了朝野议论最多的。当然,夸他好的也不是没有,而且还不少。因为他文章作得好,直接动摇了许多人的三观。这就是笔杆子的可怕!

但骂他的人更多,主要围绕节操二字做文章。被问候祖宗八辈的频率,直接导致他喷嚏伤风好几天。

夏竦注意到了这些现象,又向太后递了一封札子,忧虑地说起《汴水闻见》可能出现的副作用,其中说道:“臣闻今有朝堂之议者,以太后之懿范,或坐卷帘之思,更彰全德也!非此一论,更兼去岁惊驾之事,为下愚并居心叵测之人混之为一,摇动人心,其势堪虞。久之恐有蚁堤溃穴之患,伏乞太后重之。”

稍稍有些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歌颂声中的刘娥看了札子,马上警惕起来,罗崇勋奉旨偷偷观风,果然小范围收集到一些负面的言论。

刘娥为此陷入深思。她深深感到了报纸的巨大威力,相比起来,这点小小的副作用还是能够接受的。但她更担心一件事,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居然没有捏在自己手里,有朝一日忽然倒戈相向,自己该如何自处?

那事情必须马上提到议事日程了。

刘娥宣张知白觐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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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范仲淹的公开信

(“毒你万遍”老兄接连的盛意,扇子多谢多谢,真心希望你能读我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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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宣张知白觐见。

“用晦,将作监的活字印刷,目下如何了?”

“回太后,差强人意,臣已连续试了几次,目下排一页书,若以三百字计,三人须一个时辰,这是目前最快的速度。”张知白道。

刘娥沉默了一会儿,她其实不是很清楚这个工作原理。便问道:“那么当时你看梁丰排字,用了几时?”

张知白回答,当时好像两柱香左右时间,大大提前于将作监的速度。不过张知白又说,这一次相关技术,梁丰并无隐瞒,应该还是熟练程度。将作监是现学现用,而且不是梁丰亲自教授,自然要慢些。不过,这个速度,已经令人咋舌不已,因为换算过来,雕一块三百字的版,也须一个高手匠人最少两天时间,而且不能出错,否则前功尽弃。

张知白绝没有故意推脱责任的意思,他是就事论事汇报工作。刘娥心里清楚。

合计了一下,刘娥觉得应该也差不多了,梁丰胜在技术是自己的,人也是自己亲手培训。而且以前都是用顺手了的工匠。朝廷这边则胜在人多力量大。换算一下。一份三五千字的报纸。盛和坊三个人或许排两个时辰;将作监三五十人,分页排版,估计也比盛和坊耗时多不了多少。

“好罢,如此,用晦且等等。”她吩咐下面先给张知白搬张凳子来坐着,又命人去宣鲁宗道、寇准进来。

张知白按照刘娥意思,向两位相公介绍了活字印刷在官方的进度,说明了好处以及作用。鲁、寇二人又惊又喜。

刘娥道:“几位相公也听到了。哀家本来还想多等等,多看看的。不过目下将作监于此,已差不多成熟,所差只是熟练而已,咱们朝廷,也该有自己的报纸了罢?”

鲁宗道和寇准躬身称是,这时好事,支持是必须的。

事情就如此定下,刘娥特下诏书,命夏竦兼任朝廷官方报纸的总裁官。主持编写工作,工部、将作监、内印局承担报纸的排版印刷事务。礼部负责监制,开封府承担承担具体发行、销售,度支司负责定价,安排榷监收取费用。比照《汴水闻见》价格,下调一钱销售。

这就是大宋特色,哪怕再小一件事,都不允许一家单干,全部牵扯进来,就算是打酱油,也必须挂个名分,到时候没事大家好办,有事则互相指指点点。

报纸的名字,经过鲁、寇、张三位相公同太后刘娥一合计,决定起个气魄一点的,堂堂正正代表官方的,就叫《京华报》。

京华二字,也只有皇家、朝廷能使用在这里了。

朝廷的京华报还没开张,却因为梁丰《汴水闻见》这只小蝴蝶的诞生,让两篇吓人的文章早产。这两篇文章本来应该分别诞生于天圣七年和八年的,可现在它提前冒出来了。

其实文章并没什么了不起,是写的人了不起而已。

这两篇文章的作者是范仲淹。

闲话少说,只讲如今还在兴化修堤保民的范仲淹,当日看到流传到兴化的《汴水闻见》长宁节专刊,已经大脑充血,接着又看到最近一期的皇太后功德赞专刊,没说的,拍案而起,然后又伏案坐下,写了两篇文章,一篇叫《谏皇帝率百官上皇太后疏》。另一篇叫《乞太后还政疏》。这也不算文章,只算平常的议事奏章而已。

但是范仲淹的动作却异常大胆,完全没有一个三十六岁,在此时应该算作中年人的稳重。他将奏章上报朝廷的同时,居然录了副本,直接寄给封丘盛和坊分号,并附信要求全文刊登自己的奏疏。

阴差阳错,他成了中国传媒史上第一个投稿人。

“臣闻王者尊称,仪法配天,故所以齿辂马、践厩刍尚皆有谏,况屈万乘之重,冕旒行北面之礼乎?此乃开后世弱人主而强母后之渐也??????天子有事亲之道,无为臣之礼;有南面之位,无北面之仪。若奉亲于内,则行家人礼可矣。今顾与百官同列,亏君礼,损主威,不可为后世法耳!”

这篇《谏皇帝率百官上皇太后疏》,言简意赅,说太后这么做,那是压制了国家元首而突出了太后的地位,是不正之风的开始。而官家你老人家假若是在家里侍奉母亲,那么你行家礼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和百官站在一堆统一跪拜?这不是亏了元首的仪表,损了自己的威风么?这是不可以为后世做表率的!

这封奏章是写给官家赵祯的。

第二封则是写给太后刘娥的《乞太后还政疏》:“太后陛下擁扶圣躬,听断大政,日月持久。今上皇帝春秋已盛,睿哲明发,握乾纲而归坤纽,非黄裳之吉相也。岂若保庆寿于长乐,卷收大权,还上真主,以享天下之养耶?”

你老人家听政的时间也太长了,如今皇上长大了,又聪明睿智,还这样把男人的事情握在女人手里,不是皇家的吉祥之兆。还不如保养好身体,收起帘子,把大权还给官家,自己享受天下百姓的供奉,不好么?

两封信若是合起来看,是可以把刘娥气得跺脚的。刘娥也果然跺脚了,但没法子,谁让家法不许随便处分上书言事的官员呢,只好置之不理。

她不理有人理。

这人当然是包拯!

老包本来就对梁丰一味迁就退让,朝廷得寸进尺把持舆论的做法非常不满,如今居然得到千里之外这两篇文章。这时候范仲淹还不是很出名,只是个好的地方官而已。但老范的学问是小包非常佩服的,因为老范是当今的《易》学大家,很在全国登了几次百家讲坛,名声大噪。

看到文章,小包也忍不住拍案而起,不住叫绝。心里鸡冻道:“呵呵,这不就是玉田早料到的么,别人早晚会开口,只看来早与来迟而已!”

没说的,登了!还不用请示老板。

话说他决定的时候,仲殊和尚也曾从旁相劝:“希仁如此,恐玉田不便耳。莫如议而后行,如何?”态度很好,也和蔼。换来的却是包拯冷冷两道目光:“和尚编自己的风花雪月去吧,我做的事,我自己会承担!”

??????

“他承担个屁呀!天呐,朝廷知道他是哪根葱啊,还不是找我的麻烦么?”梁丰悲愤不已,听了仲殊的汇报,气得回到房里满床打滚,又哭又闹。幸好小嫦这时已经来了,急忙又掐人中,又捏太阳穴的给他镇定心神。

“这个秃驴,是个吃干饭不做事的家伙。叫他看着点、看着点,他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两句完了。劝不住你倒是早点来告诉我啊,现在好了,等着吧,这两天刑部的链子就要来啦!”

小嫦和他夫妻数载,已经很了解他了。开始还以为他真的是怕被连累,可见他做得太过,太戏,也不免怀疑起来。小嫦不如程程脾气又直又憨,而是温柔如水笑道:“官人如此,莫非别有深意么?”

梁丰一下子爬起来,问道:“咋,你都看出来了?”

“妾看出来有什么稀奇的?这几年夫妻,多少要比旁人知晓些。不过妾看得出,别人可只当真呢。”

“嗯,真是那样就好。唉,不装不行啊!这种文章,其实为夫是早就想写想编的,苦于自己身份尴尬,才迟迟不敢行动。难得范公如此胆大,我只有装不知道,才能让老包顺利登出。不过这淆言之罪么,怎么也跑不掉的。不如哭几嗓子,让天下知道我冤枉,然后再一力承担下来,如此才能有人同情,有人说话,既免去老包的牢狱之灾,我也可以从轻发落点。”

话说《汴水闻见》登出范仲淹分别写给太后和官家的两封公开信,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朝廷、民间议论纷纷,既佩服这位范知县的大胆敢言,又把前些时候专刊太后功德赞的那些疑问公开化了。

夏竦太高兴了,这两封信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啊。他正提心吊胆等着自己文章的后遗症爆发呢。前些时候京城开始小声议论那些种种可疑,眼看就要包不住捅到朝堂上来。到那时,自己先前出的好主意,定然就要变成馊主意。太后对自己的看法改变而至冷淡,那简直是一定的。

如今因为这两封信的缘故,京城一吵吵,百官一争论,可就怪不得自己喽。

一件事,掩盖了另一件事,夏竦的地位稳了。

刘娥非常着慌而且生气,把夏竦召来,问他京华报的筹备工作完成没有?能不能马上出刊,组织御用文人抓紧写出一批文章来,大肆批驳范希文。最好是把这厮批到批臭,杀个鸡,吓唬吓唬那帮猴子们。

老夏两手一摊,没有,太扯皮了,这么多部门齐抓共管,出一个主意,最起码有三条反对意见等着,做不下去啊。

“做不下也得做,哀家专诏给你,一切便宜施行,总之加快速度才好。”刘娥说完,又狠狠不已道:“那个梁玉田,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他这是成心闹笑话呢!”说完对罗崇勋道:“你去传旨丁谓,让他锁拿梁丰进京,问其淆言乱政之罪!”(未完待续。)

338、两篇 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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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且慢!”夏竦吓了一跳,急忙谏阻道。

“为何?”

“太后,此事已经传开,是梁丰所请的一个什么主编叫做包拯的自作主张,据说梁丰当时并不知情。何况,此两封奏疏实乃范仲淹胆大妄为,致信《汴水闻见》所致。恐怕,同梁玉田无甚关系吧?若一味锁拿归案,问将起来,怕是为其鸣冤的人不会少了。”

“那就把那个包什么拿来问罪,还有范仲淹,不知轻重,也不能轻饶了。”刘娥恨恨说道。

夏竦沉默一晌,又说道:“太后三思,此时正为这两封奏疏闹得天下皆知,若再扩大,恐于皇家面皮须不太好看。莫如淡而化之,一两个无知狂悖之人,吠叫两声,过后慢慢计较不迟。”

刘娥深思一番,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夏竦的话。

但是夏竦走后,这口气实在难平,便宣召薛奎来见。

三下五除二对薛奎交代完事情缘由,直接命令薛奎亲自走一趟封丘,替朝廷申斥梁丰。责其举止清狂。不思大局。虽属无知,却有推波助澜之过。

出乎意料,薛奎居然并没有替梁丰辩解,很爽快便答应下来。

薛奎还未上路,阎文应已经派人加急通知了梁丰。梁丰心中感动,很承赵祯的情。这段日子他和赵祯都故意回避,但两人的互相关心却并没有减弱,似乎更有默契了。

听说老上司要来。梁丰当然想大张旗鼓组团豪华迎接的,可毕竟人家是奉旨骂街,哪里好敲锣打鼓?只好偃旗息鼓,悄悄地派人在陈桥等着,一有消息马上通知。

不用等多久,薛钦差已经上门了。

梁丰率领阖衙人等恭迎钦差,问太后、官家安。

“太后安好,圣躬安!”薛奎板着脸答道,接着又说:“有旨,梁丰接听。”

老薛实在太好了。这时候玩了个心眼,不想让梁丰在下属面前丢脸。加了一句梁丰接听。那意思,只有梁丰才能听,其他人都可以回避了。秦邦业和邓圣岂是那种不晓事之人?马上心领神会,领着一帮子人灰溜溜地退出大堂,公堂之上,只剩薛奎梁丰和两个奉命来监督薛奎申斥的黄门。

“梁丰,你举动清狂,擅发朝臣奏疏,惊动朝野,知罪么?”

“是,臣知罪。”

“为政一方,不已养民守牧为正务,偏多是非,似这样举动,岂能成得大器?圣人教诲敬心、忌口、修身,你难道不知么?”

“是,臣鲁莽愚顽,谢太后隆恩训示。”

“可思悔过?”

“是,臣知错了,一定悔过。”

薛奎训斥一句,梁丰答应一声,老实巴交毫没二话。

老薛骂了几句,回过头来向左右黄门各看一眼。意思是说你二位觉得可够意思了么?没有咱们再来。

两位小黄门觉得无趣的很,没来由地跑这么一趟差事,好处没有,可别把这位官家面前的红人给得罪了,到时候人家记住自己那多危险?看着薛奎脸色,急忙哈腰点头,表示很满意,可以交差了。

这时候的宦官可不比明清,人数少得可怜不说,地位也低得很,除了像罗崇勋、李石彬、张景宗那几位后台硬,牌子老的敢稍微同大臣说两句玩笑话,其他人都活得那叫一个悲催。因此,薛奎也并不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才敢这么敷衍了事。

正经话问完,梁丰自然要请老领导二堂用茶,两位黄门也自有人招呼。但是车马费啥的就免了,毕竟是薛奎带来的,薛奎虽然不似后来包拯那么又臭又硬,可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别让他看轻了自己才是正经。

“玉田,你此番做事,实在太孟浪了。”薛奎轻轻吹着茶碗喝了一口,摇头叹息道。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其实比奉旨申斥还要直白,还要沉痛。

“是,学生谢中丞错爱,实不相瞒,此事学生早知的,是故意放了包拯去干。”在薛奎面前,梁丰也不愿意再隐瞒什么。

“为何如此?”薛奎皱眉道。

“不瞒中丞,学生心急,现下朝局看似平静,却波诡云谲,学生担心恐有变故要早来。”

薛奎听了心中老大不以为然,不就是老生常谈太后的事儿呗,都说了几年了,眼下有自己,有寇准,有鲁宗道一干老臣顶着,太后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

“玉田太过危言耸听了,或许有一二想法,然祖宗家法在,满朝文武可谓一心,谅也不过如此。不须庸人自扰了。不过,这个范希文的奏疏么,倒是有些意思,又把朝局给搅动了。”

梁丰见他轻描淡写,本想再深入一些说话的。但转念一想,要是给他和盘托出,到时候这老头少不得便要高度警惕起来,瞪着眼睛朝赵元俨那边去找岔子。这不是打草惊蛇么,再要把目标搞跑偏了的话,赵祯便陡然多出一个明面的敌人,要防这个,还要顾那个,掌控不好,那才叫一个乱。

想到此节,便不再多话,只跟着笑道:“那位范大人学生是仰慕已久了,和滕宗谅修撼海长堤,端的爱民如子。功德无量。现又仗马鸣声。殊为不易。无论如何。还请老大人照拂一二!”

“这个不消说,我自理会得。你且先把你自己管好,那个什么包拯的,一定要约束,莫再惹出乱子!”

“是,学生一定照办。”

可是事与愿违,他想照办,包拯又惹祸了。

这此祸更惹得大。也滑稽,有天意弄人的意思。根源还得从京华报开张发行说起。

话说夏竦得了太后便宜行事的旨意,还有什么二话?见便宜就占呗。

于是不再和那些二货部门扯皮切磋,第二天就用着政事堂的名义公文布告天下,朝廷拟出版发行《京华报》,天下读书人,有意为朝廷效力者,皆可呈文备选,题材不选,举凡朝廷各种正能量、民间意愿、歌颂声音都可以直达天听。还特地在右掖门和御街夹角处找太后批钱。建了一处《京华报》筹备处,呈文可以直接寄到。

最缺德的是夏竦以国事需要。特地下了公文给《汴水闻见》,要求全文刊登这一则告示,以传天下。

因为《汴水闻见》如今的名声太大了,不光京城知名,直到地方,甚至北朝和党项都有人专门采购,成了外国了解大宋的窗口。

好玩就好玩在这事上,梁丰压着包拯一定照旨执行,醒目版面刊登告示。包拯再不乐意,惹了一回祸,也不好意思再搞第二次了,只好老实刊登。

于是被一个人看见了,就是上次钻营不成,反被罗崇勋乱棍打了一顿的李淑。

这倒霉孩子蛰伏京城已经很久了,上进之心从未死过,只是机会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而已。这一次看到《京华报》的征稿启事,李淑心里一阵狂跳,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他可没什么节操是非观,长处就是当个文妓。所谓文妓的意思,就是抱准一条大腿,大腿让写什么就写什么,或者大腿想听什么就写什么。哪天大腿变细,又去抱另一只,还要破口大骂前一只。反复循环,照此办理。

也许这个李淑就是自大宋出了《京华报》以后,中国史上第一个文妓,是千年以后那满大街文妓的祖师爷!

李淑以着自己同夏安期好歹也算说过两句话,吃过几杯酒,怎么说也有些交情吧?现在人家老子成了报社总裁官,又正搞征文活动呢,咋能不去凑凑趣,万一这五百万大奖就砸自己头上呢?

他活动心思,费尽全身脑细胞,终于写出两篇文章来,一篇名为《论母慈子孝于国为盛文》,以太后寿诞之日,官家率领百官朝拜故事为例,反复论证官家朝拜母后,是纯孝的表现,是社会安定的典范,是天下臣子都该认真体会学习的行为。

要光是这么一篇文章,那李淑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又写了第二篇文章《人君之正仪而家礼不可大行论》,这篇文章却完全反过来,论证了官家作为天下君主,不可以带领百官给太后行贺礼,哪怕是亲老娘也不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规必须先遵守国法才行。

两篇奇文呐,简直是成语“自相矛盾”的最高境界之典范,是艺术与形式和辩证哲学三者的高度统一。记得后来也有位大家,曾于五月写出“文割卷风云,阶级斗争纲举,打倒刘和林,十载春风化雨”,短短五个月之后,又挥笔写出“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军师狗头张”两篇绝世诗篇。

然而,毕竟是前后间隔了五个月,哪里比得上他这位祖师爷,一夜之间,翻云覆雨两篇大作挥毫而就?

话不多说了,单讲这位李淑李老师,写好两篇论文,厚着脸皮找到夏安期,又请喝酒又拉着听歌舞,最后把事一说。夏安期迷迷糊糊之下,大拍胸脯,表示包在兄弟身上。

果然,文章递到老夏手里,大吃一惊,这种不要脸的东西才能写出这么不要脸的文章来,奇才呀!

他为啥要连写两篇?不为啥,就为总裁大人看哪篇顺眼用哪篇呗?横竖他对朝廷出报纸的心思摸了个透,这个投机是千对万对绝没错的。(未完待续。)

339、会闹很大吗?

夏竦五体投地之余,觉得这个东西还是走正常程序要好一些。自己已经挂牌营业,底下也有了一套班子,很多事情就不好从私人的口袋里掏出来了。那样容易给人一种假公济私的印象,毕竟夏竦自认为所谋者大,这些细节还是注意点好。

他吩咐儿子夏安期:“你去找到这个李淑,叫他按照朝廷公布的投稿方式操作,把文章好生誊写一遍,送到《京华报》筹备处。记住,两篇我都要!”

夏安期记住了,也传了,最有一句说得尤其重。

这也要了李淑的命。

他太兴奋了,终于又有了一架上天梯。当晚整夜睡不着觉,抖抖嗖嗖工楷一笔一划抄录自己的心血,不敢有败笔,不敢有错字,仔细校对,认真检查。

由于兴奋过度,李淑忘了如何分辨《京华报》和《汴水闻见》的不同,他只记得京华报的地址是登载在《汴水闻见》上面的。像这种有影响力的报纸,李大才子怎么能不备上一份?于是他满怀虔诚地写上“封丘县陈桥镇汝阳盛和坊分号《汴水闻见》”的地址,装入两份文稿,又毕恭毕敬给夏竦写了一封短信附在里面,投进自制的信筒,交给仆人:“即刻将此信按地址送去,不得有误。”

仆人没误,大清早天不亮就死命狂奔,还给了城门站岗兵小费,才得顺利出城,直到陈桥。

包大爷在惹祸之后,着实消停了几天。听说东家都被薛中丞亲自堵门痛骂了,自己再怎么混不吝也不好意思不是么?于是夹起尾巴做人。开始编辑些打酱油的稿子。配合仲殊和尚把副刊搞得有声有色。希望将功补过。不为别的,就为自始自终,梁丰在他面前一个字也没提这事。

通过这件事,他深切了解了梁丰的雅量和志向!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才吃了中午饭,李淑的稿子妥妥地便摆在了包拯的面前。

这种文章,要只是第一篇,包拯会撕掉算逑。要是第二篇。他也许会点头赞许。可是两篇齐至,令包拯恨不得膜拜作者!这一次,他觉得需要谨慎,赶紧换了衣服,带着两篇文稿,站起来吩咐备车,要亲自快车赶到封丘呈与梁丰,请大人定夺。

车备好了,包主编却站在门口,面对一条浩浩荡荡东流远去的黄河发怔:“如此绝妙的文章。送去,那就是一个腰斩的下场。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纲常大义终于压倒江湖哥们儿义气,包拯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一句对不住了玉田兄。挥挥手打发走马车,返身回了编辑部。

但他还在犹豫,没有最后决定这文章上不上头版。

那边李淑却已经吓疯了,恨不得提刀杀了这个执行力超强的仆人,平日叫你上街打瓶酱油你磨磨唧唧要等上半天,今日这么长的路途你居然不到半天就回来了。这不是成心嘬死么?

老仆心中也腹诽,你自己写错地址,干我屁事。拉不出屎来还赖茅房么?操!

李淑只好赶紧又写一份信,极尽哀婉之能事,苦苦求告《汴水闻见》编辑部能把自己早上送去的文章退回,愿意付二十贯的价钱。这等于是赎票性质。

可惜老包不买账,直接说东家不在,做不了主,而且,文稿也不知道谁拿去了,等慢慢找找再说。

李淑眼见索稿无望,心惊胆战之下,依旧利欲遮眼,还是又誊写了一次,再给夏竦送去。却对乌龙投递事件只字不提,还盼望着包老爷良心发现,当文物收藏就好。

天圣三年二月十八日,大吉,诸事皆宜。

《京华报》当日创刊,没有创刊寄语,没有口号宣言,只有一份热腾腾,名家编辑,名手撰稿的正能量报纸。刊头由当今官家亲笔题写,堂堂皇皇,一次便付印了一万份。

满城征购,霎时开封纸贵。

而李淑写的那篇《论母慈子孝于国为盛文》就赫然跻身其中,遥遥与前两期《汴水闻见》夏竦所撰文章相呼应,又直接批驳了范仲淹的大作。

一时刘娥慈颜大悦,终于有了一种笔杆子捏在手里的安全感。

可惜这安全感没过多久,包拯发飙了。

他早知道这篇文章必定要刊出的,随着《京华报》的诞生,包拯感到了一种弥漫在朝廷的微妙气氛,众口沉默,无人直言。这形势,比起当年王曾在位时,相差已不可以道里计。

他再一次先斩后奏,并没有同梁丰沟通,直接就将李淑的第二篇文章《人君之正仪而家礼不可大行论》于二月二十发了出去。偏偏和尚仲殊又犯了经验教条主义错误,以为这一次还是梁丰默许演的一出双簧而已,索性连劝都不劝,任由包拯折腾。

于是天下哗然更甚!

其实所谓的众正盈朝,不过是一种风气而已。风气好,坏人也没胆子做坏事;风气不好,好人也只好跟着做坏事。中国几千年的政治文化明明白白就摆在那里。哪里有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不过是一块谎言的遮羞布而已。

因为两份报纸的斗法,大宋朝廷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暗暗地形成了两个不同的队列。

当然,这时候还没这么快,但是一切都已经在酝酿之中。

李淑的身份很快被人肉了出来,这个是必须的。他身份虽低,却震动朝堂。连两位宰相鲁宗道、寇准都忍不住要踩几脚。

“此人倾侧阴险,寻之前人所未见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卑劣之极,今朝廷报章,首印即载其文,徒增笑耳!当绝去此人功名之望,用不叙用!”这是鲁宗道的话。鲁宗道只觉得这种人鬼话一起说的人,反正怎么招也不能让他得势。

“抓起来,流放沙门岛。”这是寇准的话。寇准平生最恨这种反复小人,品质太低劣了,因为看着他爹李若谷的面子,不杀已经是最大的客气。

刘娥也很恼怒,这面子可丢大了。本来好好一篇文章,现在成了笑柄。自然迁怒夏竦。私底下问他为什么不先摸清底细,胡乱刊登。

夏竦却镇定自若道:“太后容禀,此子投文,只得此一篇,臣观之,颇有可采。此正需之时,朝中人虽众,但位高权重者不肯写,肯写的分量又差了许多。想当年真宗在时,他颇有神童之名,因此才索性登了他的文章,还不至于不高不低地惹人笑话,谁知他居然连作两篇分开投用?若当初臣知道他另有一手,那是绝不会使用的。”

踩一只蚂蚁,用不着道德感。夏竦立马推了个干干净净说不知道他写了两篇文章。反正这种事情,朝廷为了面子,既不会小题大做去追查,更不会当成个案子来审问。三言两语解决不就完事了么?

“发落回家,交给他父亲看管,不许再出门。”刘娥发了命令。过了几天,朝廷出差旅费,把死的心都有的李淑清理出了京城,直接送到荆南去了。

刘娥更加阴鸷的目光朝封丘投去,但是这一次,她不再发脾气,话都不说一句。

梁丰看到报纸时,默不作声,坐了一个下午。

这是很罕见的,小嫦和邓圣,从来没见过这人如此严肃过,赶紧通知了包拯和仲殊。

仲殊有些害怕了,赶紧扯着包拯往封丘赶,既要承认错误,还要想个应对之策来。

包拯见他样子,也很愧疚,知道自己闯的祸真是不小。拱手道:“大人,学生自知有罪。此番不劳大人计较,学生这就进京,所有罪过,一力承担!”不知不觉中,包拯已经主动转换了称呼。

“希仁兄,我不怪你!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千思万想,总有想不到的地方。算了,只当咱们步子太急,今后放慢些,好么?”梁丰语气之中满是遗憾和沉痛。

他没怪包拯什么,但包拯听在耳里,分明觉得他说的“千思万想,总有想不到的地方”这句话是针对自己的。估计意思是说没想到自己行事如此莽撞,惹出大祸。

他也不是小气的人,但想自己总要有个担当才行。干脆说:“无论如何,我还是不适合担任这个主编。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嘿嘿,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还是你来做。只是和尚要稍微看紧点。怪我以前规矩订得不细,才出那么大篓子。这样吧,今后但凡遇到你们觉得争议大的文章,必须先给我看了再排版。哪怕挪一期也可以,先要求个稳妥才是。”

和尚点头答应,他很难过。

梁丰见包拯还是有想法,干脆直言道:“你别误会我方才说的话,那真不是对你。我是在想,此事恐怕会闹很大!”

“闹很大?有多大?”

“很大,大到北朝真的会趁火打劫。”

“嗯,不是说那是谣言么?”包拯奇道。

“是,本来是谣言,可被咱们这么一弄,人家谣言也要当真了!”梁丰叹道。

“应该不至于吧?”仲殊有些不太信。

“恐怕,还不止于此!”(未完待续。)

340、春捺钵

(多谢“会变瘦的猪猪”给出月票!)

这一年,是大宋天圣三年,也是大辽太平六年。

这一年,大辽的皇帝耶律隆绪已经五十六岁,但精神还很足,今年的春捺钵收获不错,呼吸着冰天雪地凌冽的空气,雪雁成群,鱼儿肥美,他又载歌载舞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新年。

大辽的捺钵四季轮换,所谓“春水秋山,冬夏捺钵。”历朝皇帝久居深宫很少,几乎是一年四季都在外面转悠。

春天是靠水而渔的时节,从正月起,耶律隆绪便早早登上车帐,带着仁德皇后萧菩萨哥,淑仪耿氏等后妃,领着太子耶律宗真,南北两院部分大臣,在翰鲁朵的护卫下,来到鸭子河泺安营扎帐,开始春捺钵的游猎。

大帐安扎下来,先要命令护卫在河的上下游分别凿冰下排,惊吓、堵住鱼群上窜或者下逃,然后开始在冰面上凿洞钩鱼。

鸭子河泺地属长春州,此正是极寒之时,河水冻结,冰厚数尺,不但可以行人拉车,当地女直人甚至有冰上而居的习俗。

此时厚厚的冰面上,就有翰鲁朵卫队取来圆口铲,顺着在冰上划出一个圆圆的痕迹,接着三四个人用细凿慢慢将圆圈与冰面剔开,凿痕越来越深,再用木桩对准击打松动后,以木架上挂起铁爪,数人搅动轮盘,一根长达数尺的冰柱便拔地而起,河面上就出现了第一个冰窟窿。

耶律隆绪得到大臣所请,升帐仪式祭告天地祖先。亲手接过一个呈椭圆形的鱼线绞轮。在鱼线一头装上鱼钩。填上饵料,走到冰窟边缓缓将鱼钩放下。

这时候鸭子河泺的鱼儿们正冰下苦熬一冬,饥饿之极,有肥大的蚯蚓伴着饵料出现,当然是它们新年来的第一顿美食。霎时鱼儿群聚,纷纷争抢。而其中又以将要在破冰时节摆尾产卵的母鱼最为踊跃,因为她们太需要营养了。

几乎年年如此,不到一刻时。耶律隆绪手中的绞盘便觉得一重,凭他几十年捺钵的经验,必定又是一条大鱼上钩。先凝立不动,待感觉下面有挣扎不脱的迹象后,方才缓缓转动,不一会儿,一条最少重七八斤的大鱼便被拖上岸来。

这时必定四周欢呼振动,这意味着春捺钵的头鱼出现了!

身后赶紧有宗室三人,一人持银刀,二人捧银盘走过来跪在冰面。将皇帝钓上来的头鱼迅速一刀剖开,马上就看见黄黄的肥大鱼子挤了出来。鱼身独放一大盘。鱼子、鱼肚放另一盘,三人复又站起,紧随皇帝身后,先进于大帐之中,满朝祭祀契丹祖先,赐予后人如此肥美的食物。

祭祀完毕,耶律隆绪笑吟吟转过身来,也不多话,手一挥,三军欢呼不已,纷纷开始有组织地凿冰布网,大显身手。不到一天功夫,便可捕鱼得数千斤之多。

皇帝亲手捕上的头鱼烹煮成功,便设下头鱼宴,众大臣随从,连着前来朝拜的女直部落首领便在帐中盘腿坐下,纷纷举杯朝皇帝敬酒,祝福伟大的辽国皇帝陛下长生不老,永远英雄!

这便是大辽春捺钵的头鱼宴。

从这天开始,耶律隆绪在鸭子河泺盘桓要数月时间,白天捕鱼打雁,猎取天鹅,晚上饮宴欢庆,载歌载舞,坚守着他们契丹祖先留下来的游猎习俗,保持着部落强健和身体和敏锐的反应,霸道地统治着长城以北辽阔的疆域。

自然,跟随而来的,就有他的手下重臣和部落亲眷们。萧从顺和耶律宏都在其中。

耶律宏不用说了,每天嘴都顾不过来,大口饮酒,大块吃肉,乐呵呵地看着歌舞,晚上轮流着同自己带来的几个小妾玩耍玩耍,日子好不快活。

萧从顺却重任在肩,每天要跟随国舅萧柳氏处理京城送来的国政事宜,穿梭往来于捺钵大帐与行走办公室之间。还要联系刚刚升官的同知枢密院事迷离己参详军事,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已到三月,春捺钵的热烈气氛已经进入尾声。今天的耶律隆绪身子有些乏了,便没出帐捕猎,而是围炉小憩闲坐。

“陛下,南朝有故事发生。”萧从顺每天进出大帐惯了的,白天不用通报便可直接进去。

“什么故事?”耶律隆绪淡淡问道。他自从老爹跟赵恒签订澶渊之盟以后,基本上秉持了和平相处的政策,互不打扰。但并不代表不关心南朝的一举一动,毕竟双方都有虎视眈眈之意。

“据我朝都亭驿留守传来消息和南朝《汴水闻见》的消息,南朝此时以明显有内廷不合的迹象,多半会变成争斗。”萧从顺说起来有些兴奋。他身上流着萧家的血,那是好斗的,不安分的,寻着机会就像占点便宜挑挑事的。

“这有何奇?南朝历来如此,权势之争,大小都有。”

“可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几乎已经是表面化了。”萧从顺说完,弯腰地上三份东西。

侍从上前接过,递给隆绪。隆绪看着三份东西,一样是都亭驿送来的密报,说南朝京城最近情绪不稳,舆论哗然,都在讨论太后和官家之间那点事儿。另外两样东西则是《京华报》和《汴水闻见》,上面分别登载这几篇争锋相对的文章。《京华报》有夏竦的,有李淑的;《汴水闻见》有夏竦的,有范仲淹的,有李淑的。

耶律隆绪精通汉文,程度是可以翻译汉人文献和诗歌。看这些东西当然没什么障碍。

他沉默不语,一字一句读完两份报纸之后,萧从顺稍稍侧头观察皇上的神态。他知道,皇上真心凌乱了!

“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耶律隆绪皱眉道。一面吩咐,把迷离己和萧柳氏请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不一会儿文武两位重臣都齐至大帐,听完萧从顺的介绍后陷入思考。迷离己不太懂汉文化,但和南朝交道多年,心得是有的,因他刚刚提拔,还没到可以放言无忌的地步,所以小心翼翼道:“陛下,这么说来,南朝内部不稳,莫非,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么?”

耶律隆绪没有说话,没有表情。迷离己一时讪讪地有些尴尬。萧从顺道:“陛下,臣以为此是一个机会,南朝本来军事就弱不堪击,此番又开始内部争斗,是对我朝有利之时。”

“国舅怎么看?”隆绪没有回答,而是问起坐在旁边的萧柳氏。

萧柳氏想了想说:“真定有曹玮。”

曹玮是大宋名将曹彬的儿子,现为真定府、定州都总管。大宋把曹玮放在那里,可见从来没有对辽国放松过警惕。

萧柳氏又接着说了句话:“区区几篇文章,不足为凭。”

隆绪点点头表示认同,说道:“这个《京华报》又是什么来头?”梁丰的报纸他已经看了几期,极为喜欢。但对这份新报纸却没啥概念。

“陛下,这《京华报》就是南朝朝廷管办,如今由政事堂都承旨夏竦任总裁官。”

“哦?”这可就有些好玩了,萧柳氏也有些惊讶。只听萧从顺接着介绍了《京华报》的来历,架构和影响范围。根据他的判断,估计是南朝太后刘娥想控制舆论而一手制造出来的。

萧柳氏听罢,点点头说道:“这样看来,他们的纷争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都到打擂台的地步了。呵呵,这个叫什么李淑的,还真有些厉害,一人挑两家,自己和自己玩儿。倒也有趣!”

辽国的情报系统还没发达到什么都知道的地步,萧从顺也颇为怪异这位李淑到底是啥动机。只听说已经为了这两篇文章,被押解出京去了。

隆绪笑道:“他是如何惹祸不用去管他。不过这也算个人才,啥时候咱们也办这么一份报纸,可以去把他弄来当个总裁官。”

“呵呵,陛下不怕他一个人说两家话么?臣估计南朝刘太后此时可恼怒得紧。”萧柳氏也笑道。

“嘿嘿,朕估计他是投机不成,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这种人,就是一只能干的狗儿,大有用处的。”耶律隆绪真不愧一代英主,虽然不明究理,但一瞬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陛下,南朝向来互相扯皮,东西两府又不和睦。此时定然更是乱作一团,不正是我朝大好时机么?”萧从顺心里急得很,眼看皇上要跑题,赶紧想扯回来。

“就这些么?”隆绪问道。

“额,还有,据说上次南朝官家遇刺,至今未查出凶手。最近南朝人事变动频繁之极,王曾、吕夷简、丁谓先后被贬,军中现仍空着殿前都指挥使之位。去年前年他们狠查军械案和军中腐败,兵心颇为不稳。何况,曹玮老了,听说现在走路都要人搀,放在真定,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一只而已。都没甚可怕的。”

“臣也附议,南朝果真如此,应是我国一次良机。”迷离己听了半天,忍不住说话道。

“良机或许是良机,不过不是现在。”耶律隆绪淡淡说话。其实他心中早有了打算。

看看众人不解,笑道:“咱们先别忙,瞧瞧李德明有何打算。”

他说的李德明,大宋叫赵德明,是现在党项羌族的头领。宋封他为西平王,辽封他为大夏国王。(未完待续。)

341、上折

(话说这几天“毒你万遍”兄弟对我太好了,我一定要谢谢他!还有“嗜血老虎兄弟”,还有“山水采田”朋友,一并感谢!又话说今天被逆鳞冰羽那厮耽误了好半天,没码够3000,专门致歉!)

李德明没什么打算,这会儿他正在兴州的皇宫里享受吐蕃的水果,灵州的烤全羊,喝着奶子酒,看着白纱蒙面的女郎歌舞表演。

他才四十多岁,多年的鞍马生涯,使他的身体还壮得很,只不过这几年因为已经悄悄建都,在自己地盘里当上了皇帝,享乐一番之后,肚皮渐渐松弛,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愿意东征西讨了。

他天性狡诈凶险,特别吃得透身边两个大国的心思。北辽横竖是不敢惹的,人家兵强马壮彪悍得很,稍有异动,大耳刮子一贴上来,那是真够自己受的。

南朝就不一样了,那帮子老傻帽儿,真同白痴也差不多,自己想打就打,打得赢就抢东西。不想打就降,降了还是要东西,乐此不疲。南朝也一样啊,一看自己打起来,马上纠集些纸糊的兵马,仗着人多武器好,好生抵挡一阵,只要别抢过份,都睁一眼闭一眼。实在把他们逼狠了,来两场大的,也只要自己退出宋境算完。可自己但凡一投降,又他妈跟忘了似的,马上表示欢迎,又是赐爵位,又是赐东西。也乐此不疲。

这些年,李德明反反复复小敲小打,却也在大宋手里攒下不少的家什。日子过得逐渐舒坦起来。

只是有一样不好。自从前几年来了那个寇老西。加上个王德用,日子就慢慢不太行了。娘的,要去打,还真有些怵王德用那家伙。只好改路线在别处整整,可也都不太好惹,关键来回路费很贵的,跑一趟,不省着点。说不定还赔,太不划算。

只要把眼光瞄准了吐蕃,早晚敲打一番,看看哪天啃下这块肥肉,把后方安定了再图发展。

但话虽如此说,还真不耽误自己享乐。

何况,自己又有了个好儿子,元昊,简直是天生马背上的英雄,一提打仗。跟打了鸡血似的。又很有才华,画画不错。写字不错,懂汉、藏、吐蕃、契丹好几门外语,密宗佛也精通,说他文武双全都是屈了,得叫文韬武略才对。

有这么个儿子帮自己盯着,还有啥不放心的?

就一样不好,这孩子自从当了太子搬出宫去,就从来不喜欢住大房子,自己搞小帐篷,说是不能丢了祖宗的章程。唉,随他去吧,爱住啥住啥。

李德明懒得费那些心思,任由李元昊折腾。

他正乐呵呵地看着美女艳舞,宫外来报,太子元昊求见。李德明挥挥手,屏退众人,宣太子进来。

每一次李德明看到儿子都要稍稍皱眉头,这孩子太个色了,如今党项上下,但凡有些权势的,无不以身穿大宋绫罗绸缎为容,那多舒服啊,又顺又滑,又好看。冷了可以加衬里,热了可以吸汗收凉,比那些皮袍子穿上去舒服多了吧?

可元昊不同,一年四季,坚持上半身皮袍,下半身软甲,斜披着掖着一只袖子,厚牛皮底的毡鞋,腰胯圆月弯刀。一副随时不是跑路就是拼命的样子。

“父皇,大宋有异象。”元昊进殿,也不罗嗦直奔主题。这是他的风格。

“有何异象?”

李德明回问一句,李元昊便把近期大宋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父皇,此时寇准已经调任枢府,只剩下王德用一个人孤掌难鸣,虽然来了个王曾,儿臣看来却是个不晓兵事的。岂不正是咱们的机会?”

“唉,什么机会啊。人家母子闹闹别扭,你还就当真了?刘太后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恋权,还有几年的事儿,难不成赵官家连这点子时间也等不了吗?算了,这时节别生是非,我看,你把眼睛盯着点吐蕃才是正经,那个唃厮啰可真不是个玩意儿,年年同大宋眉来眼去的勾搭,有他在一日,父皇我心里还真不舒服。要整,先把他整下去再说。”

李德明不太同意元昊的意见,认为攘外必先安内,有唃厮啰在旁边,怎么着都不能安生。

“父皇,那唃厮啰岂足道哉?不过想苟安一隅罢了,你看他家这么多年来,可能敢犯过我大夏一根牧草不成?年年纳贡宋官家,图个帮手哩。不足为虑,儿臣倒是思着此时是个好机会,延、庆可以一试。”

“额,儿啊,你父皇我从小打到老,实在是打不动了。你看,咱们现在太太平平过了三十年了,如今又同大宋做着生意,日子已经算是很好,不太好辜负大宋的恩德吧?”李德明犹犹豫豫地说道。

元昊听了,挺着个大鹰钩鼻子,双目一张,精光灿烂,有些不忿道:“父皇,恕儿臣直言,穿皮毛,事畜牧,这是咱们党项天生的性子。要做大英雄,要成一世之大业,岂能如此贪图享乐,只顾着绫罗绸缎珍馐美味?”

“那你要怎地?”

“请父皇准许,儿臣想先试探试探。”

话说李元昊到底要咋试探还不知道,不过梁丰却急眼了。以他对元昊的了解,朝廷闹这么大动静,这小王八蛋不乘火打劫他都对不起自己。

老包只顾着自己爽,捅这么大篓子,却全不念外围敌对势力的威胁。若是国防强些倒也罢了,可现在烂成这样子,不是等着挨刀么?

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上一封奏折,《乞慎思边事完修武备以应西北疏》。

“臣梁丰伏地具奏,前京中切切,流言鹊起,具以为北辽之患肇始也!后少歇,不复议论。然边事不可不防,盖北辽世通我朝,两下修好,自澶渊以降,未尝有一事背信也。虽惕之无过,料暂无大患。惟党项羌族,不归王化,性多狡诈,如狐如獾,贪鄙成性。今臣稍有闻者,德明有子,气量恢宏,不安臣服,猛悍异常。昔年玮(曹玮)公谓之曰英物,信不诬也。德明则深赖之。

元昊智计绝人,兵法出众,彼早有觊觎中国之心,盖今日我朝之武备弱矣,

伏请朝廷,慎修边事,以备狼子野心,强加环、庆、延之防务。乃不至应退失据,坐受其害耳!”

上了折子,还不放心,提笔又给就不联系的小兄弟狄青、老世伯王德用和老领导王曾分别去信,反复申说自己的担忧,希望他们能够重视。(未完待续。)

342、升官了

(多谢“浣熊公爵”、“精忠堂后裔”、“二B男青年”三位投梁丰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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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梁丰的奏本被坐在帘后的刘娥不轻不重,扔在内侍托举大臣奏章的托盘里。声音虽然不大,还是让稍稍前面坐的赵祯心里突了一下。

这天是大朝会,来得人很多,外面却只有几声轻咳,大臣们都在琢磨此事。

“列位,都放言说说,梁丰此本说得如何?”刘娥不紧不慢地问道。

“官家、太后,臣以为,梁丰所言有理。武力之防,有备无患。据有所报,党项赵元昊果然如梁丰所言,昔年曹老将军也的确说过那番话的。”

打酱油很久了的钱惟演居然开口第一个说话了,倒很让大家诧异。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梁丰那货本来就是他从地方引进的新品种,支持支持是题中应有之意。

“枢相呢?意下如何?”刘娥没有接钱惟演的话,转问寇准道。

寇准回答:“钱副使言之有理,前年老臣也同梁丰议论过西北局势,彼曾屡屡提到赵元昊,现在看来。果然被他言中。所以么。臣附议。”

刘娥沉默了,她倒不是完全不信梁丰的话。虽然军事上稍弱,但寇准和自家亲戚都这么说,想来也很有道理。不过她想的还并非就事论事那么简单。

“枢相之言,臣虽认为也有些道理,却还不敢苟同。”张士逊说道。

“顺之说来听听。”刘娥点头道。

“方才枢相与副使都说了,臣也不多言。只是臣以为,党项。癣疥之疾也,无须剑拔弩张。德明父子贪则贪耳,无非借个由头,索要写财物。我朝天威既不可犯,刀兵又干天和。莫如派个使者,趁其反相未露,宣抚一番,不拘多少赐予一些,即可消弭于无形。”

张士逊没说寇准、钱惟演没道理,只说事情不大。打发俩钱就行。比起大量的战争投入,这笔小账实在是不值一提。

老张一说完。大殿里嗡嗡之声此起彼伏,大多数都认为有理。

鲁宗道看时机差不多了,才出来说道:“臣以为张参政说得有理。劳师动众,实为不智,况一切均在梁丰想象之间。若万一彼无此心,又或许有心而无借口。我朝先作态势,岂非授贼子与口实?依臣之见,环庆一路尽可抵敌得住,莫如宣谕一番,责王德用等加强戒备。同时遣使安抚之,则为妥矣!”

鲁宗道综合了两家的意见说出来,赞成的人更多。首相毕竟是首相,果然能调和阴阳,办法稳妥之极。

寇准却不依了,说道:“鲁相之言,听似有理。却不知梁丰奏本里说的,我朝的关键是武备不修,以致战斗乏力么?区区一道谕旨,王德用防则防矣,可是他抵得住秦凤一路么?到时候贼寇长驱直入,我朝措不及防,那时又算谁的?何况,难道鲁相忘了,天生元年,赵德明攻麟州柔远砦,杨承吉交战不利,又调当时曹玮延边防御,那时赵德明已取怀远,定为都城。如今虽外示我朝以臣,然内其实已同帝王自居。我堂堂大宋,何必非如此掩耳盗铃之举呢?”

老寇可真不是盖的,虽然栽过跟头学了乖,不关自己事不说。可一旦发力,依旧那么生猛。鲁宗道一下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鲁宗道说不了话,有迂夫子的出来效力。孙奭挤出人群说道:“下官敢问枢相,诚如枢相所言,若我朝防备妥当,耗尽财力,贼子不来,又当如何?”

“老夫说了,有备无患么?”寇准见他,也懒得同他多罗嗦,鸡同鸭讲。

可是孙奭不依,兀自道:“好个有备无患,不知息养民力,一味穷兵黩武,岂是我圣朝之所为?太后,依臣之见,莫如教化为先,怀柔其上。那时德明父子再不归化,也不能怪我不教而诛。切莫轻举妄动啊!”

其实刘娥已经听得心烦之极,她本来不是为这个的,可自己意图没挑明,一上来就说跑偏了。像这种鸡生蛋蛋生鸡的争吵,几乎回回都可以有,而且一旦扯开,简直收都收不住。

正在头痛,夏竦忽然站了出来道:“太后,臣有话讲。”

刘娥嗯了一声,表示你爱说不说。

“臣以为,此本乃梁丰危言耸听之论,不足理会之。这梁丰身在封丘区区一县,又不以守牧一方为己任。却专干些分外之事,接连数期《汴水闻见》大放厥辞,才引得中外人心惶惶,群狼环伺,其罪可谓深矣。想是他深惧朝廷问罪,才猛地抛出这等惊人之论以转移视线,其实是金蝉脱壳之计。望太后明察之!”

赵祯大怒,刘娥大喜。可是大怒的说不了话,大喜的却深深点头:“夏卿言之有理!”

任中师瞅准这个档口,急忙出来说道:“太后,切勿论党项当防当抚,须先把这个梁丰拿来问罪是正经。若再由此人信口胡言,莫说北朝、党项,怕是天下都真以为我大宋岌岌可危了。”

他两个一唱一和,马上又把话题扯了过来,好些人深以为是。觉得这梁丰真是搅事,该当问罪。

话说鲁宗道对梁丰这报纸也开始反感了,好端端的朝廷,你老在旁边指手画脚唧唧歪歪,搞得最近文武百官都跟着你忙活了,那还要我们相公大臣干啥?真是岂有此理!想到此处,不免微微颔首。

他晃脑袋不打紧,下面见风使舵之人就眯上了。话说相公也赞成,那就是这厮可以踩两脚了的说?于是就有打酱油的也出来凑趣,说该治治这个梁丰了,仗着几分才名,端的有胡作非为之嫌。

薛奎不高兴,出来替梁丰说话:“太后,为国进言是臣子的本分。事关天下社稷,原没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说对了,该褒奖。言之有错,教训教训就是。若开此恶闸,怕是今后大家噤若寒蝉,朝廷连个真话也听不到。”

刘娥一时愕然,本来已经要表态先处分这厮,起码要降官一级使用才稍稍解气的。忽然被薛奎打了岔,还真不好动手。

夏竦冷笑一声道:“言则无罪,不错。不过其心可诛,此不当为之托辞也。太后,臣进一言,既然梁丰挑起此事来议论,又头头是道。何不调其边塞立功,到时也看他如何大言退敌可也!”

“不成,梁丰议论归议论,未必真能实战。这岂是儿戏?”寇准忽然打断道。开玩笑,纸上谈兵的人大宋还少了么?有几个不是空谈误国,一到边关就弄得灰头土脸回来的?自己认为梁丰说得有理是一回事,让他去打仗又是另一回事。

“哪有什么不行的?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呗。既然这么能干!”任中师阴阳怪气说道。他摸准了刘娥的脾气,原来是想处置那小子,还不赶紧加柴火?

赵祯左磨右蹭,实在是忍不住了,声音有些低,还怯怯地对刘娥道:“母后,梁丰有过,责罚便了。他从未经过战阵,怕是力不能及!”

本来刘娥还真没准备就要发配梁丰,这会儿听赵祯一劝,兴头反而来了:好哇,连你都要开口保他。此人还能留在你身边么?不把他弄得远远的,指不定下一回还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行,非去不可!

想到此处,刘娥笑道:“话虽如此,官家却莫须担心。梁丰的本事,哀家是知道一二的,他是个做得到才说得出的实诚之人。放到军中历练一番,倒也不失一个机会。还盼着他能建立奇功,为我大宋震慑宵小呢。”

赵祯一听,差点没坐稳当,大娘娘当着这么些人不给自己面子,还是破题儿头一遭啊。

薛奎、寇准还要再争,刘娥话风一转又说道:“不过呢,薛中丞说得也有道理,言者无罪么,为臣子的,只要是忠于社稷江山,偶尔说错话,也没有责罚的道理。既然梁丰能洞察党项狼子野心在先,也算他立了一功,该当奖赏才是。宣,梁丰进承议郎,领武骑尉,判永兴军军巡使,择日赴任。”

关心梁丰的各位有些目瞪口呆。

消息传到启圣院街口梁丰家里,那位肚子还没出来的冯程程先气哭了起来:“看你这厮缠的什么好人呐?认识那个什么倒霉的包拯,每天当神一样供着,这回可好,神还在,你却没了。这一去该多咋时候才回来?到时候孩子指不定都长多大!”

冯程程没法子,跑去求爷爷,可是他爷爷冯拯退休几年,身体又不好,知道这事狠狠得罪了太后,自己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只好惭愧地安抚孙女,一面又答应写信给边关部旧,让他们帮忙照看则个。其他的,也没法子了。

不光是冯程程痛苦,小嫦也傻眼了,泪如断线之珠,不住哭道这可怎么是好?

倒是梁丰看得开:“嗨,不就是去边关呆几年么,在哪儿不是呆?说实话,我倒想去军中看看,咱们大宋的边防到底啥样哩。要是能立个军功啥的,才不枉大丈夫活了这一世。你放心,我那好兄弟狄青、王英,哦,还有个韩琦都在,去了也不寂寞!”

预告:请看第五卷《打仗不要跑》!(未完待续。)

343、 安排后事

(“毒你万遍”,俺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应天命降生”,让你破费了,我也眼泪出来了。你去找懒羊羊算账吧!“夏日炎炎之书香门第”,你的月票太及时,如同对着梁丰鼻子打了一拳那样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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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嫦见他说的豪迈,自也明白好男儿志在四方的道理。心里万般不舍,也不再说出来。只柔柔问道:“官人这是真的要去了?”

梁丰知她难过,伸手抚摸她鬓边微笑道:“顶多几年就回来,难不成还老死边关了?呵呵,放心,有官家呢!”

小嫦这才勉强笑着点点头,转出去厨房看菜。

秦邦业最先过来看他。

深施一礼,黯然无声。他虽比梁丰大了许多,但自梁丰上任,既给足了他尊重,又放足了权力。比之以前做事,舒畅得多。话说秦邦业也不是个靠俸禄养家的,既然做了官,自然想干出一番事业来。眼看封丘才不到一年时间,已有风生水起之势,偏偏梁丰此时离开,实在觉得真心不舍。

“主簿何须如此?这不还没走么,就算走了,咱交情已经攒下。天南地北又何妨?呵呵。开心一下。”梁丰笑道。

“唉。大人虽说边塞吃苦,但未尝不是去建功立业的。只是下官想到封丘才有些意思出来,这便撒手,岂不可惜?”

“说起这个,对了,老秦,我这儿有几个想法,还没实施呢。若我走了,你依旧留任,便斟酌着看看成不成吧。”梁丰说完,把凳子拉近一些,详细谈起自己对封丘下一步建设的构想来。

秦邦业认真听着,越听越是来劲,两眼放光道:“大人既有这些法子,何不早用?让下官捡个现成便宜,那多不好意思?”

梁丰见他说得诚恳,心里感动。正色说道:“其实许多事真是急不得。就如此番这报纸的事,也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没顾到后果。还真不怪老包蛮干。只是我这一走,唉,看天意吧。不过我估摸着太后顾忌名声,还真不会把《汴水闻见》如何了。到时候你帮我盯着点,没别的意思,就是让盛和坊同报馆分开就行,一是不让盛和坊受牵连,二是报纸必须经济独立才不受制于人。这道理其实老邓也懂,但他没你懂经济,又想着同和尚的交情,说不定便当局者迷。因此,拜托你了!”

秦邦业见他说得慎重,不敢推辞,站起来挺身保证道:“大人放心,有下官一日,便有《汴水闻见》一天。”

老秦还没走,和尚扯着邓圣还有老包三人都赶来了。

一进门,包拯激动之下上前认错:“大人,是学生莽撞,连累大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梁丰上前扶起他,依然带着那种令包拯疑惑的尊重眼神,笑道:“希仁兄不必如此,你要不这样,就不是你包希仁了。只盼你这性子永远莫改,别因为我让大宋——。”说道这里戛然而止,差点漏了嘴。

来的时候,仲殊心里把包拯骂了个够,眼看梁丰如此大度,倒不好说啥了。只好强颜欢笑道:“虽说如同发配一般,好歹也升了半级,算得可喜可贺。唉,只是可惜了满京城花街柳巷,再无探花郎翩翩行踪,倒令满城行首倚楼怅然了。”

梁丰下意识朝外面看一眼,回头骂道:“你个酒肉和尚,一天不把女人挂嘴上会死啊?老子是那种人么,来京城好几年了,不久去过缀锦楼几次么?你要玩儿自己玩儿去,莫坏我清白。”

两人嘻嘻哈哈,其实是说给包拯看的。见他依然心情沉郁自悔,故意说些轻松话题,免他内疚。

邓圣也参与其中,说些当年京城旧事,回忆那时轻车裘马的生活。

酒菜上来,各人吃了几杯。梁丰不再玩笑,而是千叮咛万嘱咐,一个劲地向仲殊说道办报纸的事,订下方针,只要自己不乱动,太后也必不会乱动。今后的《汴水闻见》总要以报道小事为主,不要过界。若有什么奇案之类,不妨连篇累牍追踪描写。遇到轰动京城的大事也可说上一番,但议论要少,观者自评。又叫仲殊,不怕花钱,只管散漫取用,务必招几个能写能跑的,充当记者,四处打探新闻,自己只管把总编做好才行。

回头又对老包说道:“我这一去,三五年是回不来了。你若继续再呆在此处,怕是朝廷不喜。算我累了你的前程,这就还是先回故乡,一是多侍奉伯父伯母,二是依旧读书,现下朝廷科考基本已成定制,或许三数年间便要大比。到时我会尽量周旋,不让你因今日之事吃亏就是。不过,希仁兄听我一句,大丈夫做大事才是光耀门楣,孝则孝矣,勿用太过。恐怕老世伯也不喜你这样总是依在他们身边的!”

梁丰说得诚恳不过,包拯倒不好意思起来,点头答应回去便认真苦读,若中了,绝不在家当宅男。

这一晚秦邦业、包拯、仲殊、邓圣四个不住地听梁丰絮叨,把想起来的事全都交代了个遍才罢休。

春风熏人,撩拨无处住。

红烛摇晃,映照着镜中小嫦清丽绝伦的容颜。长发披散,如瀑般垂在胸前,本就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面容,今夜平添几分可怜。

梁丰晚上喝得节制,毫无醉意,看她不住地对镜梳头。笑道:“好了。再梳。把头发都弄掉光了,快过来吧。”

小嫦这才起身过来依着梁丰躺下,双手搂得紧紧地,生怕他忽然不见一般。

梁丰正闭了眼享受温存,忽然听小嫦道:“官人,妾可不可以随你同去?”

“唉,不成啊。军中不比地方,虽然你老公我绝无危险。可哪有带了家眷去打仗的?少陵说得好,‘夫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啊,这是忌讳的事。放心吧,有人照顾的。”

“哦”小嫦不比程程有什么都说出来,她听官人的,官人怎么说就怎么是。

不过一晚间,小嫦忽然不再羞涩,愈加卖力起来。梁丰诧异无比,就说要离别吧。这还有些日子呢,至于如此铭心刻骨么?不过可不好说出口。反正自己也需要,乐得享受。

谁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梁丰白天在慎思堂不停地处理公务,完结手里事务,晚上还要伺候一个忽然变成母老虎的谢小嫦,开始还不太好说,尽量周旋。后来实在吃她不消,不免求饶起来:“额那个什么,为夫这两日有些腰不太好使,要不,咱们歇一晚上?”

“不,我就要。你腰不好,躺着别动好了,我自己来!”

那小屁屁上上下下,跟小发电机似的。

“藕买糕德!”

梁大人只好打叠精神,屡败屡战。白天时分,先把赵宝成叫来,一并真定府来的茶商大概七八人也都叫上,在赵宝成的安排下,寻一处轩敞干净的院落,自己拉着秦邦业和邓圣一道,开一个品茶大会。

今年的春茶他已经自己做了出来,本来就已经流行全国直到北边,那些茶商见猎心喜,一听县太爷以技术入了股份做的这个青茶,自然踊跃投标,不但先豁免了赵宝成先前欠下的大部分货款,下的订单也最少以五千斤计。要知道,党项赵德明现在叛象还未显,一年也只敢向大宋求赐茶砖五千斤而已。茶叶和茶砖当然不同,但起码也占了党项的四分之一左右。何况不止一家,连着七八家都大笔购进,赵宝成乐得合不拢嘴。刘从德也听了赵祯的话,不急着同赵宝成算账,如此一去一来,老头不但元气完全恢复,隐隐还有要垄断一方的势头。

这不是梁丰喜闻乐见的现象,便轻轻透了个消息出去。引得封丘另一个茶商大户房同辉也眼红不已,备了厚厚的礼物前来相求。

梁丰同他们这些商贾本来关系就不错,采取开放政策鼓励商业发展,否则封丘哪里有今天欣欣向荣之意。见这位号称“寿翁”的老头来,正中他的计策。便笑眯眯地也答应了房家参与其中。

赵宝成原先同房家相互都有生意上的帮衬,但井水不犯河水,看到老头插一杠子,当然不是很乐意。但想着县尊大人救了自己全家,做人也不能知恩不报,吃相太难看,也只得乐呵呵地接受了。

开始梁丰没想到自己会走得如此快,只打算将一部分粗浅的工序教给赵记,自己还是要继续掌握秘方。但现在迫于无奈,只好和盘托出,所以才又引进了另一家。他召集两家,三头六面,死死签了契约,将青茶制作的杀青、复包两道工序写成秘方,分别交给两家,言明,只许各自完成工序,不得交换互学,若违此契,则按律条,罚他两家倾家荡产。最后又拿出一道杀手锏,那便是自己又加工改良过工艺的顶级春茶让两家品尝。

一尝之下,房、赵两家才知道自己得到的只是梁县令做的大路货秘方而已。

原来梁丰还是不放心,留了一手,只把最粗浅的工艺秘方交给。这是在暗示,若是两家窃取秘方敢私自生产,那么不但要被他追赔得倾家荡产,而且就算想着东山再起,自己也有办法让他们的茶叶销不出半斤去。

契约里三家的股份、利润分配、账目查看、销售过程以及工艺秘方,全都写得详尽不已,大的漏洞堵得死死的。一来梁丰官威吓人,两家委实不敢招惹;而来两家互相忌惮,也不愿泄露自己手上的东西,将来形成恶性竞争局面。因此一点废话没有,签字画押按手印完毕,又由秦邦业和邓圣两个慎重做了中保。到时候要是出了岔子,不用梁丰亲自登门,他二位就把两家收拾个干干净净。(未完待续。)

344、继续交代

(话说“王木头”给了咱收官的两票,情谊呀!谢谢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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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房、赵两家办完交接,梁丰又到县学和几家比较出名的族学、私塾看了一遍。

一直以来,其实梁丰最关心的是教育,不断地改良教书方法和模式,亲自编纂教材,虽然大步子他不敢迈,但已经制订了“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触类旁通、知行并举”的方针,这一方针经过两位夫人悉心培养板儿和郑家儿子小顺,已经大见成效。不但读书快了许多,领悟力也增强不少。本来两个孩子都是中等资质,在名师调教之下,功课一日千里,才半年多时间,已经能提笔做些粗浅文章了。

《三字经》一出,全县纷纷效仿,一改往昔刻板的方法,不但学生受益,连先生都受教不少,许多当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东西,现在也清清楚楚。大有悔恨没早日见到梁丰这种老师的感慨。

梁丰转了一遍,甚觉满意。回头嘱咐秦邦业和邓圣,今后不论谁接手礼房,必须坚持这种教学模式,但还要大力推广学生的实践能力,国家取士数量有限。不是人人都能考试做官。起码要学一些算术、农时、经济、器械之类的常用知识。以不至于终生误在书里。成了书呆子。

如此过了几日,吏部终于有公函调令下来,封丘暂由秦邦业权知,梁丰移交公事,回京候命。

春水喧喧,大力行的脚力们自发跑到封丘县衙帮大人搬运行李杂物,一干士绅领着百姓,县衙上下人等以及那些受了梁丰恩泽的学生士子。自发送到城外短亭。梁丰早下命令,不许敲锣打鼓,不许送匾送彩,要送,就这么安安静静大家道个别就行。

于是,说热闹不热闹,说冷清不冷清。也不见得封丘人怎么依依不舍,但眉眼间还是看得出真心的惋惜。梁丰这天身穿白布长衫,只戴个折角幞头,站在城门外同众人拱手告别。淡淡一笑,扬尘而去。

过陈桥驿时。梁丰自然要把刘毅叫来说一些话,交代完毕,出了盛和坊沿着大道上路时,才生受了大力行鲁大山带领一干兄弟硬磕了几个响头,飘然上路。

回到家第二天,高双卯和石宁、杨文广都来了。三个人对梁丰这次遭受的待遇没有忿忿不平,反而兴高采烈。尤其是石、杨两位,神经历来要大条些,只听说老梁得去西北挣军功,羡慕得哈喇子都掉到酒杯里。梁丰深受感染,也高谈阔论起来。

石宁听他说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话来:“我要随你去。”

“不行!”三个人异口同声说道。这厮去年年底才成了婚配,娶的是他爹一个部将家的女儿,听说那女孩儿没有继承家传武风,而是捻针拿线,贤惠持家,一家人都很是喜欢。这个节骨眼,想他家里怎么肯放他出来?而且这厮又是长子,少不得要袭了他家的公爷爵位,不留个后那怎么行?

“还是我去比较合适!”杨文广不由分说道。他自以为比石宁大些,武艺也比他高很多,家里老子也是在外面一刀一枪挣军功的,比石元孙长年殿前司厮混硬气,自然去得。

另外三个当然反对,最要紧一条就是他是他祖母的心肝宝贝,老太太今年八十整了,脾气还是火爆得很。谁敢诱拐她孙子,别看家里老娘们儿多,个顶个都是敢强拆的主儿,惹不起。

杨文广也懒得同他们理论,只打量着如何说动祖母,让自己也学父亲一样,沙场留名。

话说哥几个谈得高兴,官家已经差人来叫了。

好久没见着赵祯,梁丰吓了一跳,赵祯脸色苍白,血色不足,比起去年夏天珠圆玉润的样子差了许多。他心知估计这孩子是老婆多了,平日又无聊导致这个样子。话说古人早婚还真是有些不科学,这么小小年纪,又不许锻炼,只准每天规规矩矩像个木桩子一样立着,时间长了,换谁也受不了。

因此梁丰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可要保重好了!”

赵祯还不明就里,疑惑说:“朕保重什么?”

“你看你气血两亏,嘿嘿,天天房事不断吧?”

官家这次脸上才有了一丝红润,嚅嚅笑道:“哪里有了,朕不过是每日读书,睡眠不好罢了,可没你想得如此龌龊。”

“骗别人吧,骗我可找错人了。你看我这几日还不是跟你一般面无人色?唉,话说这阴阳之道,是调和,不是搅合。调和呢只是互补,但阴还是阴,阳还是阳,各有所取而已。你要是搞成搅合可就遭了,那就白不是白,黑不是黑,是一塌糊涂的灰哩。”

赵祯再也不好意思撒谎,只好老实应道:“唉,也不是朕特别喜爱这事,只是最近皇后她忽然性情大变,百般柔顺,朕便多留宿了几夜坤宁殿,谁知道贵妃、才人那里也跟着起哄,不得已,谁都要安抚一下不是么?”

梁丰大汗,艹,感情皇上沦落到午夜牛郎的地步!想想也是,这孩子从来心善,不忍心拒绝谁,何况三个老婆乎。呵呵,定是皇后郭氏眼看官家不喜自己,便惦记着立个子嗣,嫡长嫡亲的,先把地位打牢靠些再说,因此才如此无度。话说后宫谁不惦记着这千顷良田一根苗撒?一个动手,自然都争先恐后,才演出如此好戏来。

想起赵祯后来晚景凄凉。生儿不长。梁丰颇为同情。便好言道:“你如今才即位,日子还长得很。做管家的,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老是如此雨露均沾,反而使后宫争斗更加厉害,自己也吃不消啊!快别乱来了,先前我教你的太极拳还练没?要是没有,就赶紧地每日坚持打它一趟两趟的。那拳术固本培元也有好处,还有就是一定要注意休息,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有的是人盼着你躺下么?”

最后一句话说得赵祯悚然心惊。梁丰又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赵祯红着脸回头笑问道:“真的?”梁丰狠狠点头:“信丰哥,得永生!”

赵祯吭哧吭哧答应了。

说了几句闲话后,转入正题,赵祯道:“此次你远走边陲,想来朕也有牵连之过,可苦了你啦!”面带惭色。

“嗨。不这样我还去不了呢。早就该去见识见识了,放心。没苦吃的,我先去替你把情况摸摸清楚,今后你这天子才坐得稳当。记得给我升官发财就是!”

梁丰越是轻描淡写,赵祯心中越是不安。只好红着脸答应道:“你放心,终有一天,朕会补偿你。现在不行罢了,唉,你也知道,朕这个朝廷,官帽子那么多,只是又不由朕发,只好先委屈你!”

梁丰见他大概又要没完没了地自我批评,急忙打住道:“说这些就远了,咱们谁跟谁?不过有几句话倒是要请你牢牢记住。”

“什么话,你说,朕一定记在心里。”

“就是西北,党项那个赵元昊啊,真特么不是一只好鸟。你可千万防着。这厮父子最阴险狡诈的地方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降,事后又要翻脸,你们家不知已经吃了他几次亏了,千万长些记性才好。如今你没亲政,可也要注意,朝中大臣,许多迂阔之人,面子比天大,其实胆小如鼠。往往党项说句软话,他们就要当真,总要劝你和太后以和为上。可千万别耳根子软!”

“可是,征战连连,生灵涂炭,还是要以和为贵么!”赵祯嚅嚅说道。没办法,骨子里就受的这种教育,总想退一步海阔天空。

“嗨,你真是——!”梁丰有些郁闷,强忍不爽又换口气说道:“啥叫以和为贵,那首先是你得让他明白这个道理才行。不打怕那够娘养的,他还能听你说这个?说来你可别多心,只有搞不过人家才拿这个当遮羞布呢!”

赵祯一天之中,被他臊得小脸三白三红,都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不过想想他说的话挺有道理,只好点头道:“那,朕记住就是。”

皇家不可久留,会了一面,梁丰便出了宫门。这当口,自然要去见见那位整容成功的行首雪娘子。雪娘子早听到消息了,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啥依依惜别之意,反而笑语妍妍祝他多杀几个贼子,壮大宋国威。搞的梁丰心中悻悻,又不好发作。当然,留宿是必须的。梁丰忍着被小嫦挥霍得囊中羞涩,少不得再充一次硬汉。

话说他回京十数日,连着走东家窜西家,不停地登门拜访辞行,隔壁老婆娘家自然要去的,钱家也不能少了,最后连丁家也去坐了半晌,才宣告礼节完毕。

正是天气渐渐热起来时候,梁丰在泪眼汪汪的冯程程和小嫦坚持陪同下,冯承焯、高、石、杨等都来送行,许多人家不好来的,也派人送了礼物,程仪表示慰问。

梁丰在大梁门外一一辞别众人,又专门走到程程身边,偷偷抚摸一下她的肚皮,悄声笑道:“乖乖地生娃,等我回来,我可要一对健康活泼的母子,不要哭哭啼啼的妻儿。”程程瘪着嘴嗯嗯答应,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厮霍然转身,正要朝大家说两句豪迈话便大步离开,忽然听见一声“梁大人慢走!”远处急急赶来一队车马,当中一辆大车,红漆鸾盖,正是当今外命妇中最高级别的夫人座驾。

梁丰好奇,这是哪位三姑六婆跟来凑热闹撒?(未完待续。)

345、一路向西

(又是新的一个月,不管如何,还是求求票票,求求各种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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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还在纳闷,前来送行的杨文广已经大步迎上前去,规规矩矩站在路边等车队挺稳,弯腰叫了一声“祖母。”

佘太君(折太君)来了!

一个侍女先钻出来,揭起车帘,面貌慈祥中带了五分刚毅沉着,满头银丝的老太君。

没有传说中的龙头拐杖,没有所谓御赐的杏黄团蟒袍,只是一身紫色比甲外罩青色褙子,拄一根枣木手杖,八十岁了,几乎不用人扶,自己便踏着马扎下了车。

梁丰见过折太君两次,都是自己登门拜访,略略说过几句话。今天见她老人家亲自赶来,特别诧异,但也隐隐猜到三四分。作为孙辈,可不敢托大,匆匆走到车前,弯腰行礼道:“侄孙梁丰,见过太夫人!真不知侄孙有何能为,敢劳动老人家鹤驾?”

折太君的脸上突出和蔼的笑容:“梁丰,你很不错,为了朝廷安危亲到边关。老身一家武人,自来最重英雄,来送送你也是该当的。”

梁丰忙叫惶恐惶恐。赶紧请老人家上车休息。作为孙辈。当然不敢接受如此抬爱。

折太君也没跟他怎么废话,直接叫过杨文广道:“文广年少好武,最佩服的人就是你,这几日他不住缠着老身,要我放他跟你去边关效力。”说了半截停住,要看看梁丰如何回答。

梁丰也不知她是何意思,只好说道:“文广贤弟乃杨门冢子,贵重之极。守在太夫人身边孝敬就好,何必跟着侄孙到外面吃苦?”

“唉,可是他硬要去啊。我若不放,过些时日,他必也会学王家那小子一样,私逃出去。那时候才叫人放心不下呢!所以今日老身亲来,也还有这个事的缘故,梁丰,你见识广博,胸有大志。看看,要是文广能帮你一把。就不妨收下了吧!”

梁丰和杨文广乍听之下,都是又惊又喜。原来老太太如此开明,居然放行了!杨文广本来就打的那个主意,要执意跟随,也怕连累梁丰。所以想等梁丰先走两日,自己再离家远走,那时候也没谁能说梁丰的不是了。现在才知道奶奶答应了,那兴奋劲,两眼放光,面色通红,忍不住就想跳起来欢呼。

还是梁丰稳妥得多,虽然听了老太太的话,虽然千肯万肯,毕竟不敢马上答应,又小心翼翼问道:“太夫人是真心舍得文广贤弟?莫不是来试探侄孙吧?呵呵,那侄孙可不好回答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喜欢肠子弯弯绕,我一个老太婆,没得颠颠簸簸跑来和你逗啥闷子?”说完拐杖一招,后面车子里就下来两个家人,手捧一大个包袱,送到杨文广面前。

“广儿,这是你的衣物行礼,祖母已经给你收拾好了。看你梁家哥哥若是答应,便跟着去吧。”折太君转头对杨文广说道。

梁丰见折太君绝非作伪,也放下心来说道:“既然太夫人放心,那梁丰自然求之不得!”

折太君点头微笑,又有两个家人从后面牵过两匹高头大马来笑道:“那感情好!这是老身替文广准备的两匹战马,你们一并带了去吧。”

梁丰还未说话,杨文广已经叫声“祖母”哭了出来,双膝跪在地上,感谢奶奶的开明和鼓励。

“痴儿,若不让你去,你必寝食难安。那就去吧,咱们杨家将门以历四代,莫在你手里坠了威风!祖母身边,自有你两个弟弟尽孝,不须挂念!”

说完慈爱地伸手抚摸一下杨文广的头顶。转头又对梁丰说道:“梁大人,文广就托付给你了。莫想着是如同手足的兄弟便私相照顾,若有机会,也放手给他立个功名。莫教世人从此看轻了我杨家!”说完举起双手,竟行了拱手一礼。又朝四周送行之人微微点头示意。高双卯等人急忙躬身行礼问候。

折太君在不说话,转身登上马车,叫声走。车队掉头,又绝尘而去。

梁丰无限敬佩地望着这位老太太马车远去,大是感叹。果然不愧将门耆宿,果断干净,来去如风,年过八旬依然如此爽利,可想当年巾帼英雄的风采!

转过身来,再次向众位道别,高双卯和石宁两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见又去了一个兄弟,忍不住便流出泪来。

梁丰不再罗嗦,辞别众人,携了杨文广,李达跟在后面,朝西北出发。

一路无话,只是杨文广不惯坐车,便自己骑了马跟在左右。梁丰坐得闷了,也寻思着这次去,马背上的生涯是少不了的。估计折太君也想到了,不必明说,送了两匹马给杨文广,其中也有对自己相赠之意。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下车骑马练习骑术。

先前坐在马鞍上颠簸不断,不但屁股生疼,两腿内侧也是破皮水泡,疼痛难忍。梁丰一一咬牙忍受下来,不住地听从杨文广指点,调整坐姿,再到后来,策马奔跑时已经不再傻乎乎地拿屁股对抗马鞍,而是稍稍抬起,形成中空,双腿运力夹紧疾行,时间长了,不敢说骑术已经很好,但要纵马狂奔也不觉如何了。一路上也带动得李达不敢坐在少爷的官车上享福,抽空便跟着苦练马术。三人行路,倒也快活。

七八天时间,便经中牟。过郑州。绕孟州。到了河南府洛阳城里。来到洛阳城,不说观花赏景,必定要拜望的一个人,就是现下的集贤院学士,河南府尹王曾。

对自己这位半个老师,梁丰历来尊重得很。一到洛阳,风尘未洗,便置办厚礼。携了杨文广和李达来到府尹官署投递名帖拜望。

再见王曾,见他依旧神情肃穆,一点没有心里不平衡的样子。严肃中不失亲热地在内院接待了自己同杨文广。

“喝茶!”王曾道。

自从流行了梁丰的清茶,这大宋也不知节约了多少时间,不再浪费在那些无聊的煮茶、点茶上面。

“玉田,你的新闻,老夫已经尽知。虽然过于莽撞,但也未必不是好事。我朝自来西北不稳,去看看能不能做些事情,比起在京城经营一隅。不可同日而语。”王曾笑道。

“谢相公指点,学生还是稚弱了。弄不过那些人!正好出来躲个清净。”梁丰也笑道。

“嘿嘿。你这话里有话啊,遮莫不是说老夫也同你一般稚弱么?我也来这里躲清净来了?”

“学生岂能同相公比较?相公是大义在前不苟利己而已,学生是考虑不周乱放厥词,当然,咱们都活该倒霉!”最后一句话把王曾真心逗乐了。

“之前你的书信,老夫已经看过,有几分道理。只是这排兵布阵之事,我却端的是个外行,身边也只有这几万禁军拱卫西京。不过好在元辅堪倚,暂时还没操心到那个份上。只是已经依着你的主意,提醒军中加紧操练罢了。唉,只盼用不上那些兵士,才是社稷之福啊!”

梁丰听到王曾这样的态度,实在不爽。连这老头都如此畏战,整个大宋的文臣思维可想而知。虽然自己足够尊重王曾,但遇到这种原则性的话题,还是别含含糊糊和稀泥的好。当下答道:“相公此话,学生不敢苟同,《司马法》有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诚不诬也!更何况当今天下,还远未到天下太平的地步。不过以钱买个无事罢了。相公,俗话说欲壑难填,这豺狼吃羊的胃口,岂是送只兔子便可填饱的?兔子倒是不少,可送得多,它反而吃得更多,胃口越大,野心越大。早晚还是要来吃羊的!”

王曾默然,半晌道:“你说的有理。那老夫便打叠精神,先替西北做个表率吧!”

能说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王曾有些开窍了,不可操之过急。梁丰就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说些朝廷琐事。涉及这些,王曾的原则性倒强了,因为已经被贬谪的缘故,更是不该说的绝不乱说。不过倒好生夸奖了《汴水闻见》一番,说是别开生面,令人不舍释卷。

梁丰盘桓两日,又辞别王曾,继续赶路。

路途越往西北,渐渐地就越发难走起来。此时的西北,已经历了中原历代王朝开发过度的缘故,风沙渐大,植被渐稀,干燥程度,比起河南来,不可同日而语。

吃白面馍,喝羊杂汤,辗转一个多月的路程,梁丰的两胯磨出厚厚老茧,终于到了永兴军大本营,京兆府长安城。

自己现在是部队编制,又只算得个芝麻绿豆小官,还没资格向地方政府报道,直接便去了永兴军节度使王德用的驻扎地延州。

延州城与党项近距离对峙,除了前沿还有个庆州之外,就数它离敌人最近,又是辎重、粮草集散之地,战略地位之重要性不必多说。故而延州各种风貌,与内地迥然有异,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连当地百姓也多了十分的彪悍之气。来往军士居多,关西大汉,昂首挺胸气势不凡。梁丰还不用报到,光看着路上那些军士的气质,就知道王德用治军之能。

来到行辕,梁丰和杨文广都是一阵的心潮激动。

收拾起紧张心情,去向老军招呼通禀:“烦请通禀,承议郎,领武骑尉,判永兴军军巡使梁丰,前来报到!”(未完待续。)

346、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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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重,里面匆匆出来一行人,当先一个膀阔腰圆的黑脸大汉,还没等梁丰反应过来,已经冲到他面前,啊哈一声,将梁丰一把抱起大笑道:“哥哥,想死我啦!”

梁丰急忙用手撑住大汉肩膀,隔远些仔细看,眉梢眼角,可不是王英那倒霉孩子是谁?心中那个激动啊,原先的憨宝宝如今长成大人!

毕竟被抱在半空实在不雅观,急忙笑着推到:“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看看还有谁来了?”

王英将梁丰放下,侧目就瞧见发小死党杨文广。杨文广是临时决定跟了过来,没有朝廷的文书,因此他家父子都不知道还有这厮。

“你!你如何也来了?”王英声音激动,瞪眼问道。

“靠,老子如何不能来了?”杨文广同样的情绪。

“砰”第一声,两堆肉忽然撞在一起,死死抱住对方。男人间的感情,历久弥新!

等他二人宣泄得差不多了,梁丰才悠悠笑道:“你俩就是互相把对方勒死在此也不关我事,只是大爷我肚皮饿了。没人管饭么?”

王英和杨文广这才放开。急忙拉了梁丰的手便朝里走。来到二门。王英便叫中军进去通禀,说军巡使前来报道,求见大帅。中军进去不久出来站定叫道:“迪功郎听话!”

王英一愣,躬身道:“在!”

“你久在军中,不知规矩么,如何军巡使来了不去自家上官报到,引来越级参见?念尔初犯,以申斥教训。若再犯,军棍伺候!”

王英听完,灰头土脸好没意思,只好唱个肥喏道:“末将知罪了。”

那中军才转过脸来对着梁丰、杨文广二人道:“督帅有令,军巡使须到参军处报道。军中阶级错乱不得,晚间督帅设家宴,请军巡使和杨公子赴宴。”梁丰和杨文广急忙躬身答应,多谢督帅厚爱。

回过头来,梁丰笑吟吟望着一脸没趣的王英,这才明白。是王英高兴糊涂了,拉了自己们就要去见自家老子王德用。可他爹现在什么身份?不是说看不上梁丰的品级。而是越级参加是军中大忌,自己当作侄儿见了,可让将来梁丰的上司们如何发号司令?如何管束?于是便命中军出来痛骂他两句,其实也是向梁丰解释为啥不见的道理。接着便表示亲热说晚上咱们爷们儿再喝酒,这样才公私兼顾。

梁丰已经混了官场,当然明白这道理,并不生气。倒是王英,这厮来了两年,虽然挨骂挨打回数不少,却是第一次在兄弟面前丢脸。幸好他已经晒得黝黑,所以红脸不红脸的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只见他讪笑道:“嘿嘿,对不住哥哥,小弟急切之下,把这规矩给忘了。这就带你去见顶头上官,等会儿咱们在接着说话。”

王英带头把梁丰领过几处跨院,来到一个小院子里,里面一些老军兵士正在洒水泼地给院子降温,见小帅爷领着一个官儿进来,急忙哈腰点头招呼。王英咧嘴一路招呼,亲亲热热并不骄傲。来到北屋正房,他先进去通报,接着便领出来一个人,身穿七品官服,个头中等,大概五十岁左右年纪一个半老头,笑眯眯地望着梁丰。

梁丰知道这位就是自己将来的上司一把手军曹判官魏元瑜魏大人,走上前唱个肥喏道:“属下梁丰,见过判官大人。”

“呵呵,梁大人免礼,咱们亲近同僚,不用这些虚礼,来,屋里坐。”魏元瑜很随便亲和,扶住梁丰就朝屋里走去。

陕西黄土高坡,民间多以窑洞存身。延州概莫能外,因此这里虽属于军部,但还是保留了民屋的特色,圆拱门窗,进去极深,阳光只能照射到屋子的一半左右。屋里也没设中堂交椅啥的,就是一张条桌,放些笔墨纸砚令箭之类,另外溜墙一排枣木椅而已。简朴之中,可见西北之艰苦,同封丘简直没法相比。

因为他名声的缘故,魏元瑜也少不得把他夸奖一番。这厮每次见到上司都会有如此评语,早就习惯了。倒是王英在旁边眉飞色舞,很是替哥哥骄傲。而杨文广因是私自投军,还没个手续,便被挡在院外,同李达一起等着。

寒暄几句,魏元瑜向他交代了些公事,又指定了院里东屋归他的办公室,叫他好生休息几天,才慢慢到各镇砦一处处巡查了解情况。

告辞出来,王英便邀请魏元瑜晚上到帅府赴宴。老魏略问一句,便知道是督帅设宴招待子侄,笑道:“多谢公子盛情,督帅家宴,下官便不去了,改日再去叨扰。”说完笑眯眯地把梁丰送到门口,让他先去吏曹登记备案,这才算正式到任。

一切公事程序走完,已经有军中后勤来领着梁丰主仆二人并同杨文广去安排了住处,离军府也不甚远,几乎就是后事的军区下级干部营房的概念,梁丰分到一大一小两间屋子,只是有个小院子而已。左右不过是些床、桌、椅凳等必需品,铺盖自备,简朴得很。在地方自己也是有花园有别墅的待遇,来到这里他却并不嫌弃,反而很满意。李达更不在乎,他本来就是个吃得苦的主。

杨文广就暂时和梁丰同住一屋,等着晚上和王叔叔沟通过后,分配了工作再作计较。

还不到晚上,王英就早早过来等候了,这厮性子粗疏,也不觉得梁家哥哥住得这样简陋有何不妥,更不会想着回自家里去搬些家什来用用。事实上,连他自己也只能住在军营里面,很少能呆在父亲身边享受衙内待遇。

来到督帅府二进院落,正堂中灯火通明,一张大方桌上,已经预备下席面。王英到书房请了安,王德用这才出来。梁丰见过一次,也是在他家里时,这次是第二次见。

灯火下,王德用穿绿袍绯红边窄服箭袖长衣,蹬黑皮靴,去了幞头,只用簪子别住发髻,一脸刀刻般的刚毅面容却带了几分慈和,要是不看衣裳,就像个常年田间劳作的老农一样,只是气度步履之间,才见指挥千军万马的霸悍。

梁丰、杨文广急忙上前作揖:“见过督帅大人。”一个说“见过叔父。”

“起来起来,无须多礼。玉田,老夫避讳甚过,早间未曾见你,不怪罪老夫吧?呵呵。”王德用先笑着对梁丰说话。

“督帅哪里话,先公后私,此乃督帅治军之道,过人之处,属下唯有敬仰学习而已,岂敢怪罪!”梁丰真心说道。

“唔,那就好。”王德用笑着点头,又转过脸望着杨文广,面色就不善了,冷冷道:“你呢,跟着来凑什么热闹?也想学王英这厮胆大妄为不成?”他本不知道杨文广是得了老太太的准许跟着出来的,对杨文广这种看着长大的疯娃,自然没什么客气。

杨文广却知道他是最面冷心善的,一点都不害怕。笑嘻嘻说道:“叔父不知,侄儿这是得了祖母准许,跟着梁丰出来叔叔这里,讨口饭吃,请叔父成全。”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是折太君写给王德用的亲笔信。

杨、王两家原先地位悬殊,只是王超、王德用父子之后才慢慢将距离缩短。但从王超开始,便和杨家多有亲近,王德用虽不曾受过杨延昭的管,却历来把杨延昭当个老大哥,老上级尊重的。虽然杨延昭已死,但对杨文广等后备的态度却只有更加关注。这时看见折太君亲笔信,急忙伸出双手恭敬接过才打开看。

王德用看完,点头微笑道:“还怕你家太夫人不舍你出来,嘿嘿,看样子还是我多心了。太夫人气量,令晚辈佩服啊。好,你既然来了,那就安心留下,早晚给你立功的机会。不过,可别想着在我这里能讨到什么巧宗去,不罚你们这帮不听话的小鬼去吃些苦头,将来一个个都要翻天!”

笑骂完才领头进了中堂居中座下,又延梁丰左首坐了,杨文广右首坐了,王英打横相陪。刚坐定又笑道:“呵呵,刚才还说呢,差了一个人,已经叫人去请,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通报:“督帅,掌书记韩琦到了。”

梁丰心中惊喜,站起身来迎了出去,杨文广王英跟着。一盏灯火引路,韩琦已经匆匆赶来,老远看见梁丰,更加快了脚步,二人双手紧紧互握,互相凝视。

一年不见,韩琦的样子又成熟了许多,再经过几个月的部队熏陶,少年的傲气加上军营的英气,更加勃勃。

“好兄弟,能在这里见到你,愚兄我好生高兴!”梁丰喜道。他是真开心,像韩琦这样的大神,书上敬仰的时候多了,现实里又砥砺过一番,同科进士,同屋切磋学问,讨论天下大事,这份感情那还有啥说的?

“有劳玉田兄挂念,一别经年,兄风采更胜于昔,所做事业天下又知名,可喜可贺!”

韩琦缩回手来又施礼笑道。只是行动、语气中略略含有生分之意,梁丰心里稍稍错愕。(未完待续。)

347、分歧初现

梁丰表情不变,心里暗暗诧异:这小子咋回事这么别扭?也不再问,笑眯眯当着啥也没发生一样,携了他手就进屋。

王德用坐在当中笑看着一帮小朋友进来,心中喜悦。最近他对这个韩琦印象特别好,第一做事认真不苟,第二思路清晰文笔了得,第三说话见识明显高于自己手下那些丘八。作为一个军路的幕僚官员,十分地优秀。今天再加上来了梁丰,那就更如虎添翼了。嗯,还有一个今日不在现场的爱将!

王德用心中感慨,也许没过多久,西北战场,将会是这帮年轻人的天下。既有期待,又有些美人迟暮的惆怅!

杨文广和韩琦也互相认识,只是交往不深而已。今天自己私奔投军的身份,当然比不上人家堂堂传胪名正言顺的官儿。只好屁股挪开,跑到梁丰那边挤在下首,把右面让韩琦独自占了。

“来,三位小友,老夫敬你们一杯。既给玉田洗尘,也预祝你们齐聚西北,干一番事业!”王德用举杯道。四个小辈赶紧站起来谢过督帅,一饮而尽。

吃了三五盏酒,王德用笑对梁丰说道:“玉田,前番你和狄青通信,跟他说起这军中编制事体,汉臣特特向我禀报过。老夫深以为然,已经下令定州和长城口一些城砦试用了,效果果然不错,指挥起来,如臂使指,十分如意啊。呵呵,你未到永兴,功劳已自不小!”

王德用说的是梁丰曾经和狄青书信往来时聊起大宋的军营编制,梁丰对那些夹七夹八各种名目繁多的队列和称呼十分头痛。于是参照后来蒙古成吉思汗的编制。加上后世部队一些新的概念。提出建议,设想将编制改为班、排、队、营,以二十人为一班;五班为一排;十排为一队;十队为一营,排级领头为一正一副,队级以上为一正两副,每一级领头只对自己上级负责。这样一来,简单明了,不再有那些花里胡哨的称呼。也就没了那么多吃闲饭不干事还帮倒忙的混混。

狄青哪里做得了主?自己算起来才管着百十号人哩,但是认为大哥的想法真心不错,可以避免许多弊端。于是仗着和督帅亲近的机会,壮起胆子就对王德用提起这茬。老王一听,觉得有理,目前大宋最头疼的就是军队战斗力低下还内部扯皮,互相掣肘。虽然明知是朝廷为了防范武将而故意耍的把戏,但见猎焉有不喜之意?于是叫来几个亲近下属,悄悄吩咐下去,小范围使用推广。意图等到万一哪天捞着仗打。出了效果,便向朝廷上书。请求改良。

今天见到梁丰,心中高兴,座上又全是自己的心腹子侄辈,便说了出来。

梁丰谦虚道:“那些是小侄一些不成熟的浅见,蒙伯父错爱,岂敢居功?小侄纸上谈兵,倒让伯父见笑了!”

“笑什么笑?出得了好主意,就是真本事,来,老夫再敬你一杯。”两人又喝了一盏。

韩琦听他二人说得热闹,却不知端的,忍不住好奇发问。王德用兴致高,便给他解释了一遍,韩琦听了神色不变,无褒贬之意,只是点点头,默默喝酒。

王德用又说道:“玉田,前月你专门写信给老夫,此事老夫已同稚圭说过,他也深以为然,是以最近加紧提防,不过似乎暂时无甚动静。你以为,倘若敌人要攻,当选何时为上?”说完看看韩琦,韩琦点头微笑,表示自己也同意。

这就是王德用的长处,他绝不会以年龄差异小看任何人,尤其是读书人,简直可以说是礼敬有加,哪怕是韩琦这种半大孩子也不放过!

所以,韩琦最近在永兴军中,很舒服,起码心理上很舒服。

梁丰想了一下,老实说道:“伯父明鉴,小侄只是猜测,不敢断定。现今党项左有回鹘,右有吐蕃,夹击之下,未必能腾得出手来占我大宋便宜。不过也难保元昊那厮火中取栗。说句不中听的话,攻回鹘呢,他怕北辽不喜反制;打吐蕃,又未必战得过唃厮啰,算来算去,似乎只有咱们大宋要轻巧些!呵呵。”

王德用老脸一红,又不能不承认梁丰说得有理。说来的确如此,唃厮啰虽说已经朝贡大宋多年,可也是迫于无奈十分没办法的事。要是中间没个党项平夏隔着,人家早就抱耶律家的粗腿去了,还跟你这自顾不暇的软蛋家混个屁?只求个弱弱联合抵抗平夏而已。

其实唃厮啰的战斗力比起大宋可是强得多,奈何也穷得多,打仗不光拼命,还要比烧钱撒。于是便求着大宋,巴望着万一真打起来,自己出力,大宋出钱也好啊。

可惜回鹘和吐蕃都是怕事的,虽然能打,但还是不敢招惹平夏,白白让赵德明父子一天天做大,因为无法互相联络而错失良机。四家当中,只有大宋地理位置相对最好,可以联系其他两家共同对付党项,只是真宗连着吃了几次败仗,心灰意冷加上胆战心惊,就动了隔岸观火挑拨离间坐收渔利的心思,光惦记着指使两家对抗党项,自己却不想出力。人家怎么会瞧不出来,好嘛,尊你当老大,你却偏要当缩头乌龟,还当光吃肉不洗锅的那种乌龟,美死你!

于是大家一起出工不出汗,相互瞪眼!

提起梁丰给王德用的信,韩琦抿一口酒说道:“玉田兄的担心,不无道理。属下以为,元昊寇边,是早晚的事。若是两月内不动回鹘或者吐蕃,那么必取我大宋无疑。不过——”韩琦话说半截打住。

王德用道:“不过什么?”其他三人也做倾听状。

“不过此事,倒是有一大半因玉田兄而起,不知党项若果真长驱直入,玉田兄以何退敌?”韩琦淡淡口气说道。

原来这小子是为这个跟我不爽啊!梁丰心想。

也不能不承认,假设党项真的忽然对大宋发起进攻,梁丰的报纸功不可没。这年月使些反间计激将法啥的也不是没可能,关键是谁会把朝廷最核心的利益拿在报纸上吵吵?那还会是反间计吗?不正是给敌人提供了情报,表示自己内部不稳可以动手吗?

梁丰没理由反驳。

只好笑道:“呵呵,兄弟这话说得愚兄好生惭愧。我可没带兵打过仗,要胡说一气,岂不坏事?要不这样,就请督帅开恩,让稚圭明日起带我各砦看看,学习学习,早些熟悉军务,也好效力帐下。不知可否?”

“嗯,这也是应当的。玉田初来,一应事务皆不熟悉,稚圭,幸苦你几天,带着玉田各处转转吧,文广,你也陪着。回头在安顿你。”王德用笑道。

杨文广正专心听着,急忙站起来抱拳答应。王英嚷道:“我也陪梁家哥哥去罢。”

“放肆,又不是游山玩水,你去做甚?做你自己事去!”王英被喝斥一句,不敢吭声。

第二天一早,韩琦就来叫起梁丰,先笑着赔礼道:“哥哥,昨夜小弟酒后失言,千万恕罪则个!真是不当人子!”梁丰急忙安慰:“什么话,你我兄弟有话直说哪里不好了?别学那些装模作样的勾当才是。”

又说了几句,叫起杨文广和李达,跟着韩琦带来的几个随从,纵马疾驰,先望定州方向奔去。韩琦也是个狠家伙,一到永兴军,二话不说就先学骑马,和梁丰吃的苦头一样多,也坚持下来,骑术已然不错。他心高气傲,寻思骑马上能压着梁丰一头,谁知一看老梁稳稳跃上马背,悠闲自在地跟着他一通疾驰,大吃一惊,原来人家也是早有准备的干活啊!

这些时日,韩琦一直远远地不爽梁丰!

考试压自己一头,见识比自己高明,办报纸搅得朝野震动,又出他妈的什么《三字经》活字印刷还加上《字汇》啥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话说韩琦这么骄傲的小子,自问也是个奇才大才,正想大展拳脚,可每次一提起梁丰,这厮就压着自己一头。隔得远还好些这心情,偏偏又凑在一起,真是各种难受!

既生瑜何生亮啊!

尤其是前些时候,王德用收了信,狄青也收了信,偏偏不写给自己。那不是小瞧人么?

韩琦的心态就是在如此不知不觉中,从对梁丰的敬佩慢慢变成了妒忌。

梁丰感受到了韩琦的生分,觉得这个也许很正常,少年人嘛,好久不见了,比不得王英那些粗鲁汉子,心胸爽利。韩琦是个读书闷骚型的,有感情表达不出来没啥奇怪。因此昨晚专门向王德用请求韩琦相陪,就是想路上叙叙旧,恢复一下感情的意思。

谁知一路上,韩琦多话也没有,虽然脸上依然带笑,可是言语间就是亲热不起来。梁丰努力搭了几次讪,都被弄得恹恹地,也就只好闷着不再多话。

杨文广看在眼里,心里却明白得紧。瞅机会对梁丰道:“老梁,看出来没有,我猜这小子多半是嫉妒你了,你可小心些!”

“胡说,他跟我也是好兄弟,怎会起那种心思?你别挑破离间啊,回头我告诉他,呵呵,哪天他给你小鞋穿都不知道。”

“他敢!”(未完待续。)

348、军棍

(真心谢谢“买菜排队”的月票支持。话说扇子第一次得到书友的章节赠送奖励,心里鸡冻啊。还以为是自己人品爆发怎么滴,仔细一看,哈哈,原来是吧主“残阳6878”来了,多谢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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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一边窃窃私语,韩琦只当没看见,径直带头行路。

一行人清早出发,只在承平打尖继续赶路,马不停蹄,总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越过保安军,到了安塞堡。

安塞堡坐落在老河湾头杨家岭上,西北沟壑纵横,川道狭长,杨家岭通向岭下的河湾落差越四十余丈,堡中以黄土坯砌成瞭望碉楼四座,分散四周,北望长城口一线,最是临敌前沿。

梁丰一行爬得汗流浃背灰头土脑,终于到了寨门,守门军士发问,韩琦道:“我乃永兴军掌书记,特地陪了新任军巡使前来巡查,快快开门。”说完命随从递上公文给军士验了,那军士急忙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寨门大开,迎面出来一队人马,当先一个铜镜黑甲,斜穿青袍,头戴铁盔。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笑呵呵上前行礼:“下官安塞营指挥使刘奎。参见大人。”

梁丰上前拱手还礼,却深情款款望着刘奎背后之人。刘奎随后是五个都头,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玉面俊貌,正是他的好兄弟狄青。这时候也正兴奋的满脸通红望着他,只是纪律约束,不敢上前相认,跟在后面行礼。梁丰朝他微微点头示意待会儿再相认。

刘奎和梁丰、韩琦等一一见礼后,将数人迎进堡中。杨家岭上一块大坪地,倒也开阔,数百人的军营排列整齐,当中拱卫着刘奎的指挥所,也是一座土坯房子。

指挥所面前就是一块场地,这时候正围了一圈人,左右各有三个,手提半红半黑水火棍。指挥所场地正对面,立着一个木搭架子。横梁垂下两条绳索,牢牢捆住一人双手。裸着脊背,垂头丧气地半吊着。

梁丰等走近前站定,转头问刘奎道:“指挥,这是何意?”

“好叫巡检大人得知,这厮犯了军法,正要处罚哩。不巧便有上官驾到,真是不好意思!”

“他犯了啥军法?”

“值夜吃酒。”刘奎恨恨说道。

这个倒是该打之极,身在临敌最前沿,稍有一个粗心大意便是灭顶之灾,居然还敢值班喝酒,不是找死么?

韩琦插嘴问道:“该打多少军棍?”

“原该打十下,这厮时累犯,须要二十才煞得下他来。”

“呵呵,居然还是累犯?那就怪了,我来问你,值夜吃酒,犯了几次了?为何累犯?”梁丰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凑到那军犯跟前问道。

那军犯倒是条汉子,双手被吊着,大毒日头的满身是汗,也没哼哼。抬起头来见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官爷问自己话,态度和蔼可亲,善解人意,心头就松了许多。甚至于咧嘴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小的们成年累月守在这光秃秃的地方,抬头就是黄土,低头还是黄土,也不知多少时日了。每到夜里当值,这嘴里几乎就要淡出鸟来。实在熬不过,偷喝了两口,下回便不敢啦!”

“你不是累犯么?那么这保证可不是头一回说了。说说吧,总共被打过几次?”

“不瞒大人,总有三五次了。”刘奎旁边接话。梁丰回头道:“刘指挥,这我就不懂了。既然都打了三五次,他还是不改,为何一定要让他值夜?换个人不行?”

“巡检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堡中只有五六百兄弟,人人都要轮值的,非但士卒,便是末将自己也概莫能外,这厮实在惫懒,一不留神便要发作,因此受棍次数也多。”

“那么说,别的人也会如此喽?”

“是。”

“二十军棍,他熬得住?”

“嘿,他们身子好着呢,熬得住,顶多将养两天,爬起来又是这副鬼样子。”

“那就重重地打,二十不成打四十,四十不成打八十,看他如何生受。”韩琦沉着脸说道,满面的杀气。刘奎听了不由吸口凉气,看不出这位小书记还是个孩童模样,说出话来恁地狠毒,感情又不是打在你背上啊。

“唉,既然打了这许多次都不长记性,怕是筋骨都练出来了。恐怕不好。”梁丰摇头道。

“有何不好?治军须严,严才能生威。遮没还要迁就不成?”韩琦反问。他也不怕旁人笑话,才踏入堡中便寻个机会同梁丰抬起杠来。在他眼里,士卒的命是不值钱的,纪律才是硬道理。大宋就是纪律松弛,才这样无能。何况看这意思,打的人也未必会真的打,大家做场戏而已。这就更该打!要依他韩琦,连着作弊的都要处罚,重罚!

“嗯,也罢,刘指挥,要不先打五棍,下官看看如何?”梁丰不愿和他在这里争执,对刘奎说道。他是军巡使,正管着军纪、纠纷、推鞫等等事务,属于对口视察。

刘奎点头,众人站在一旁,一个小校出来喝到:“行刑!”旁边二人使力一拉绳索,那军犯双臂伸直张开,脊背扯平。左边一个军卒提棍喊声“一”,嘭地一声抡了下去,重重打在那军犯背上。

人多眼杂,旁边有个小孩似的官儿冷眼看着呢,动刑的军士可不敢手下留情。因此尽了全力。只听那军犯啊地叫了一声。听起来却不是很痛的感觉。军士手下不歇。连着“二三四五”数出来,嘭嘭又是四下,那军犯最后的叫声才有了那么点意思。

梁丰冷眼观瞧,打人的没留力气,被打的也没作假装疯。看来这是个皮糙肉厚的家伙,正好拿来自己开张。挥手阻道:“好了,不用再打。他这是练出来了,果然有值夜喝酒的好本钱!”

那军犯顽劣不已。听到最后一句,还当是老爷夸赞自己呢。抽空咧嘴笑了一下,饱含着骄傲得意。

看得韩琦气到极点,这种刁徒岂能轻易放过?虎着脸对梁丰道:“梁大人,看这等惫懒,五十棍都不够解气的。难道要放了他?”

“放?不放,不放。不过呢,我想换个方式处置处置,看有没有效。”梁丰淡淡笑道。回头对刘奎说道:“指挥,一路远来。下官就打扰你这里几天,可还使得?”

“使得使得。平日请都请不来大人们呢。只是这黄土漫天的,也没个啥好招待,怕委屈了大人们。”刘奎憨厚笑道。

“没关系,出来观察,就是要吃苦嘛。那就多谢了!另外,下官有个小小请求,不知能满足否?”

“大人请说,一定尽力。”

“我要造个小屋子,喏,如此大小,不用推土抹墙,只要厚实就行。几时造得出来?”梁丰一边说话一边比划,也不过两臂周长大小。

刘奎看看他的比划,思忖一下到:“现在军中圆木抓钉都是尽有的,这个么,要不了一早上就可完成。”

“那好,就请你费心,明日一早,下官就想看到这小屋子。至于地点么,我看就在哪里好了。”说完四面眺望一下,顺手远远指向一个堡中四面不靠的角落,很远,很孤僻。

刘奎也不问他要干啥,反正是上差,弄这么点小事就依着呗。点头答应,吩咐人过来,听了梁丰各项要求指标,急忙回去组织人手材料,准备趁夜就开始造,务必等大人第二天一早就看见那小屋子。

一干人等折腾半天,这时候才进了指挥使的屋子座下。刘奎命令手下都头又逐一参见介绍。梁丰笑着点头挨个招呼过了,最后才到狄青。

狄青走上前双手抱拳,低头唱喏:“末将安塞堡都头狄青,参见军巡使大人。”

梁丰起身一把将他扶稳:“好兄弟,终于又见着你了。”

狄青热泪盈眶却不敢失礼,强行打了一躬才起来,最让嚅嚅地不知该叫大人还是哥哥。

刘奎看着架势,心里猜了七八分,道:“大人,遮没不是同狄都头有旧?”

“哈哈,好叫指挥大人得知,这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梁丰大笑道。顿时屋里众人一阵惊异、嫉妒、羡慕得眼光都朝狄青、梁丰二人看过来。

只有韩琦心里诧异,他知道狄青的事,也知道梁丰对他的关照,却不知两人已经拜了把子。此时心中大为鄙夷:“你堂堂一个探花,没得辱没自家身份,去和一个贼配军拜把子。真是有辱斯文!”

狄青除了打仗不要命,其他地方谨慎到了简直胆小的地步,一直不敢开口相认。听到大哥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悬殊,毫不顾忌说出来,心中感动。俯身拜下叫道:“大哥!”

“快起来,想死我啦!”梁丰伸手把他拉起,满脸欣慰左看右看,真心不错,个头长得比自己还高了,这黄土高坡的风沙居然没把他吹变了样,还是那样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样子。但眼神中总算多了许多刚毅之气!

刘奎见这阵势,马上知趣笑道:“可喜可贺,原来军巡使大人兄弟在此相遇,来人,吩咐摆下宴席,为大人们接风洗尘,为大人和狄都头兄弟团聚庆贺。

下面人应一大声,干净去吩咐厨房,准备开席吃酒。

一会儿酒席上来,大坛的米酒,大盆的牛羊肉,炖得又香又浓。西北人食物本来就不精致,何况军营之中。但也见得将士们的豪气!(未完待续。)

349、军令

梁丰看见大块的肉倒还喜欢,但看见大坛的酒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一个士卒守夜吃醉,还有别的顶着,不至于毫无防备;可是一个城砦的主将喝醉,那是什么概念?这样子带兵,打胜仗是偶然的,打败战那是必然的。

但自己是客,既然都上了桌,也不好板起脸假装焦书记训斥雷书记。在没有制度约束之前,梁丰一般不会浑身正气地冒充大头蒜。只是微笑着商量道:“刘指挥,盛情心领了,安塞重任在肩,干系极大,若敞开吃酒,万一运气不好防务出了差池,你我性命都是小事,怕害了朝廷和百姓啊!我看,咱们略饮几杯意思意思就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找个没心事没负担的地方,咱们弟兄敞开喝怎么样?”

刘奎一怔,马上醒悟过来,满脸堆笑道:“是是是,听巡检大人的,咱们意思意思,可莫耽误大事。”说罢手一挥,命令只留一坛,其余撤下。

哪知他手下一个不晓事的,是五路都头之一焦用。焦用打仗勇猛无忌,性子直爽豪迈,同狄青关系极好。今日见军巡使大人虽然也文绉绉的,但心情还好,又同狄青是拜把子兄弟,自己也觉得与有荣焉,遇到这种场合,哪里肯依?以为不过是两位大人做做样子罢了,急忙开口阻拦道:“两位大人岂能如此?弟兄们难得大人远来看顾,正没表心意处,再撤了酒可就淡了!梁大人。好歹给下面兄弟们个面子。让咱们这帮子丘八吃个痛快罢!”说完哈哈大笑。其余几个都头都跟着大笑起来,齐声称是。狄青有意阻止,又怕自己开口,别人以为有大哥来了就和弟兄们划清界线,反而不美。只好闷着不说话。

刘奎这就顿了一下,要看看梁丰的反应。梁丰摇头笑道:“这酒么,出了军中帐外,随时随地怎么喝都行。只是今天。还是算了。焦都头,就算本官欠你一顿,记在帐上,下次本官专门请你们如何?”话说道这份上,原该可以了。可是焦用的酒虫已被勾了出来,哪里听得懂这些,倒是见这位上官客气得很,就有些顺杆朝上爬。大声道:“不成不成,遮么大人是嫌咱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么?”

这厮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其他人都噤了声不敢接腔。梁丰也尴尬至极,顿时冷了场。

旁边韩琦早就看不惯梁丰这种嘻嘻哈哈的做派。愣是给这些丘八蹬鼻子上脸了。见旁人不说话,便沉声开口喝到:“放肆,上官驾临,是来巡检军中纪律事务的,你若是当真盛情倒还罢了。哼哼,看你这样子,恐怕是故意要拉巡检大人下水啊!”话语诛心之极。

焦用话说出口,也是收势不及,心里隐隐懊悔。猛地被韩琦这么劈头一顿喝骂,霎时涨红了面皮说不出话来。酒宴上顿时静悄悄地,再没人发出声音。

梁丰看着阵势,心下过意不去。汉子们粗鲁惯了,总是喜欢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热情和好爽。这当然跟文明程度有关,但自己是客,怎好寒了边关将士的心?赶紧调整好状态,一笑打岔道:“呵呵,掌书记大人言重了,都是至好的兄弟,表达一下热情也无可厚非。话说这么一来,实在有违军法,可是今日梁某若不喝呢,又没得被英雄好汉们小觑了,说不得豁出去,今日向刘指挥讨个情吧。”说完朝刘奎看去。

刘奎本来挺难受,这一见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这位大人上道啊!急忙应到:“无妨无妨,大人如何做便如何使得!”

“好,那就麻烦你两件事,第一,今日暂免了焦都头的军务。其余人等无干,下官便陪陪焦都头吃酒;第二么,方才那小屋子,恐怕还得再造两间方可。”

刘奎一愣,急忙连声答应,赶紧吩咐下去,照大人意思办。

韩琦不知梁丰心思,又见他居然不领自己的情,反而答应同那个什么狗屁焦都头对饮,顿觉被扫了颜面,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看了焦用一眼,心道贼配军,老子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你!

尴尬场面总算遮掩过去,梁丰举杯相敬在座将士,刘奎、韩琦和狄青并其他都头小校,依了梁丰的话,只吃了三盏表表意思就停杯不饮。这时梁丰大手一挥,命上大碗斟满。第一碗亲手递到焦用面前,诚恳说道:“焦都头,非是我要拿搪,实在这军营之中,断断放松不得。还望你理解!这下你暂卸军务,我就陪你喝个痛快,请!”

焦用急忙双手接过,一言不发仰头便干了下去。

梁丰说一声好,自己也端起一碗喝干。众人为了调节气氛,连忙轰然叫好。

又端起第二碗:“虽说事有从权,但毕竟你我都有犯军纪,既然咱俩都喝了,那么明日,你就和我一道领罚如何?”说完不等他回答,自己便先一口把酒干掉。

焦用心中疑惑一晃而过,来不及反应,也急忙喝了第二碗。接着两人便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起来。话说北宋酿酒工艺不发达,都是些低度米酒,虽然也有些后劲,但毕竟好吞得很。不知不觉,梁丰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已经连着喝了十来碗酒下肚。仗着一股精神支撑,兀自说笑自若。

那焦用气势已经输了,气氛也不对,没有平时大声笑骂豪饮的热闹,只有两人干巴巴地对饮,实在不习惯,发挥失常。十碗酒喝下去,反倒摇摇欲坠糊里糊涂起来。

最后一碗吞下,焦用大声说了一句:“巡检大人,小的今日服了你啦!”仰头倒去,再也不省人事。

梁丰撑了半天,就为等这一下,见他倒了,马上全省心地放松下来,哈哈一笑,自己也软绵绵地瘫在桌上爬不起来。唬得刘奎急忙带领众人将巡检大人扶到帐中安息,一面又命人去熬醒酒汤来,狄青亲自服侍。

等到梁丰悠悠醒转,已是第二天上午。朦胧中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极帅气的面孔关切地望着自己,见自己醒来,喜道:“大哥,你醒了?”说着把他扶起,又端过醒酒汤来:“大哥昨日过量了,快请喝了这汤。”

梁丰对着狄青点头笑笑,接过汤喝了道:“焦用呢,现在怎么样?”

“呵呵,那厮被大哥放倒,现兀自酣睡哩。”

“嗯,命人去把他叫醒,请刘指挥集合,我有话要说。”

狄青本想劝他休息休息,但不敢违抗,只得转身出去传话。

梁丰自己洗漱穿戴完毕,信步来到指挥所,刘奎已经集结好队伍等着。焦用也半死不活地勉强列队其中,再看梁丰时,已经不敢有轻慢之心。

梁丰同刘奎耳语一番,刘奎点头,转过身来大声说话。

“大家噤声,现在,有请军巡使大人为我等训话。”刘奎吼一嗓子,便躬身示意,把舞台交给梁丰。

梁丰清清嗓子沉着脸说道:“请大家来,没别的事。只是本军巡使初到安塞便要行权,昨日有三人触犯军纪,今日一并发落。”

众将士一听,面面相觑,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一来就要发落三个,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恁地倒霉。

第一个带上来的,就是昨日犯了酒禁的那个兵卒。梁丰也懒得同他多罗嗦,直接道:“你犯了酒禁,军棍都治不了你。只好委屈你一下,从今日起,你便单独去那小屋子里呆着,三日方可出来。”又大声道:“三日之内,不许任何人同这厮有半句言语,只许送饭送水端倒便溺。若有人违了军令,与他同罪,一并受罚。押下去!”

旁边两个执法曹卒听了命令,急忙上前将那厮押到刚刚造好的小黑屋里推了进去,咣当一声,从外面把门锁好,守在门口。

那些大兵何曾见过这种古怪刑罚?又不打又不骂的,不就是小屋子蹲两天呗,还正好休息了!这个大人恁地不靠谱哇,人人心想。

梁丰又喝到:“焦用!”

“末将在!”焦用摇摇晃晃站在队列里面,听了点名,急忙答应。

“昨日你违反军令,执意饮酒,该当受罚。也关三日,押下去!”没等焦用反应过来,又上来两个曹卒,押着焦用,朝另一方刚造好的小黑屋照葫芦画瓢丢了进去。

这时大家都愣愣地站在当场,要看军巡使大人处罚的第三个是谁。

只见梁丰整整衣襟,站出来道:“本军巡使昨日也违令醉酒,该当一同受罚,也是三日。走吧。”说完不用别人来押,自己朝第三栋小黑屋走去。

刘奎急了,忙上前劝阻道:“大人不可如此,那些夯货自犯军令,该当受罚。与大人何干?千万别这样,末将等倒难堪了!”韩琦冷眼旁观,狄青不敢相劝,其余三个都头上前跟着苦劝。

梁丰淡淡一笑:“军令岂是只为尔等专设焉?我犯了令,自己领罪,你们若在相劝,就是徇私,与我同罪!”说完自己走进了黑屋,喊一声关门。外面不敢怠慢,急忙跟着咣当把门锁上。(未完待续。)

350、闭关完毕

(呵呵,今天唠两句新鲜的话题。话说读者印象里面,不知是哪些朋友,或者是哪位朋友,把要单女主都推到103了。真的大家都喜欢单女主么?是哪位朋友的强烈要求啊,举个手给扇子看看好不?这是扇子第二次想听读者的呼声了,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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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安塞堡数百人一起失声,愕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谁也搞不懂这位堂堂的军巡使大人抽了什么疯,把自己也关了,不免三三五五窃窃私语中。

“这位大人不是失心疯吧?咋把自己也关起来?”

“嗨,你懂啥,这叫正人先正己,新官上任三把火么,有用无用,先烧他娘地再说。”

“额,话说就那么间小屋子,进去坐三天,未必就比挨棍子还可怕?”

“可怕个屁,你知道个球。他们这起子读书人就爱弄些玄虚啥的,兴许昨夜都跟焦都头和那陈三交代好了,大家出来做做样子,表示心服口服,立威呗,谁不会?”

“哦!原来如此。哼,这些文官,球仗不会打。尽他妈瞎折腾!看他能做出什么鸟威风来。”

这是私底下的议论。那年月。还没有作秀这个词。但人人口气中都这么认为。连刘奎也腹诽,不敢说出来罢了。

韩琦也用三个字表示总结:“戏,太过!”说完拂拂袖子,自己回去睡回笼觉。只有狄青和杨文广是真心关心大哥,生怕他关在里面出啥事,这么大热的天,可不闷得厉害?是以虽不敢隔门说话,但亲自持枪。守在门外相陪。

梁丰是真作秀,也想看看,这个关禁闭的法子到底灵不灵。别说大宋,一直到大清,中国的军队处罚一贯简单粗暴,不外就是军棍、苦役、杀头三种。而其中苦役都很少用上,一般犯了军规,直接军棍伺候,或者杀头了事。

话说打屁股也不是不行,可打死打残的概率偏高。十个里面。有二三个是要落下残疾的。这不扯淡吗?好好一个士兵,你不教育锻炼好他。随随便便就让他丧失了战斗力甚至劳动力,既缺德又得不偿失。

梁丰琢磨过,认为关禁闭这个方法不错,科学,人性化,还很有心理学讲究在里面。据调查研究,一个普通人在狭窄的空间绝对封闭中,二十四小时内会感到不安,四十八小时则会明显变得焦躁,超过这个时间段,百分之九十几以上的人会崩溃!

他看过一个视频,外国某男被困在电梯三十几个小时,那倒霉孩子最后崩溃到拉出大便擦得电梯里到处都是,光着屁股在屎堆里打滚。正应了中国一句老成语——粪发涂墙!

他没有参考过任何资料,完全凭着自己的感觉设计,小黑屋正方形,边长只有五尺,折合一米三多一点的样子。里面只有一块长板镶在壁上,一尺宽左右,只能坐,要躺下也伸不开腿,只能勉强侧身蜷缩。除了顶上有个五寸见方的小孔透气,他还涉及成了一个外置烟囱型,下面一个八寸宽五寸长的小孔递饭递水,也用木板卡入槽中,不到送饭时间不予开启。更妙的是,所有木料之间的缝隙,全被用白棉纸混合米浆、泥膏糊得严严实实。

这样一来,小黑屋就名副其实了,一点点光都不透。更缺德是里面放了一个大号便桶,虽然有盖子,却得在黑暗中摸索使用,原本预想的端倒排泄物,目前已经不可能。那就意味着关在里面的人必须跟一大桶屎尿相处三天。

这得多恶心?哪怕是自己的亲自拉的呢?

梁丰这时坐在里面,睁眼闭眼效果都一样。他其实也想试试自己的极限,到底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能不能坚持三天。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意志力薄弱,许多事情太随意而安马马虎虎得过且过了,导致大脑里曾冒出的那些遥遥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想法此起彼伏却无从落实。

或者,把自己关上三日,真的能有一个提升也说不定。

三个人分别关在三间一模一样的黑屋子里,进去的时候是早上,还算比较凉爽。渐渐梁丰感到燥热起来,四面不住地聚集着那种令人挥之不去心烦意乱的热力,他只好脱下外衣,稍好一点,将就坐着不动。尽量在心里默念一些能使人整定的文章名句,过一会儿又换成佛家经文诵读,再过一会儿又换成道家典籍默念。

这样比较有效,精力专注集中于某一点,的确可以使人暂时忘记一些身体上的感受。

在他最大汗淋漓犹如桑拿高温一般的时候,外面递进饭和水来。他很仔细地咀嚼食物,完全当作一种打发时间的重要活动,不嚼成糊状绝不下咽。水也小口小口地抿,不敢多喝。这样才能最小限度地排泄,不至于又热、又脏还又臭。

昨天先吩咐盖的小黑屋在校场的另一个角落,距离自己这间和焦用那间比较远,又有校场内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旁人说话的声音遮住,刚开始还没听出啥动静来。到了最热的时候,梁丰脑子都有些糊涂了,隐隐便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喊叫,似乎很痛苦。梁丰断定,是昨日那个受了五棍的军卒,估计开始烦躁了。

自己这边跟焦用那间相隔很近,却没听到发出声响。都头果然是都头,素质就是要高很多。还能控制得住。

最热的时辰终于过去。渐渐凉快下来。估计已经黄昏过后。

梁丰却的烦闷却越来越盛,虽然明知毫无危险,但各种让人惶恐不安的胡思乱想,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无法控制。朝廷的走势,党项的动静,北辽的心思,太后、官家、夏竦,一个个在他面前晃悠。起先他还试图有条理地分析一下各种情况。后来慢慢变得模糊。

接着就是家里,两个老婆,程程的肚子,小嫦的反常,自己在封丘挖的小坑??????

迷迷糊糊,终于睡去。

再醒来时,梁丰浑身奇痒,又热,大汗黏糊糊地,衣裳穿着非常不舒服。脱下来才发现,身上若干个大包。估计是被蠓虫叮咬。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愚蠢行为。他好像看见了安塞堡几百号人对自己作秀的嘲笑,韩琦本来已经不是很善意的目光里,或许会多了几分瞧不起??????甚至王德用他们知道以后,朝廷知道以后。

他越想越抓狂,简直恨不得煽自己几个耳光。忍不住就想叫人开门了。

只是强烈的理智告诉自己,只要门一开,这两天所有的心血便付之东流再不回来。从此自己的威信将会降到最低,如果坚持下来,顶多是被人背后嘲笑。可是一旦马上出去,那么自己将会是大宋朝一个笑柄,而不再是此前名满天下的才子能人形象。

他已经听到远处疯狂的叫喊,也好像听到了隔壁不远处焦用的闷声咒骂。

好吧,现在大家真正开始,比一比耐力吧!

梁丰终于按下好几次叫人开门的冲动,强行静下心来。忽然发现,这狭小的屋子里可以做一项运动——太极拳。

他努力回忆起当年体育老师对太极的描述:刚柔相济、阴阳调和,生生不息,循环往复?????。梁丰从起手式开始,揽雀尾、单鞭、提手、白鹤亮翅、撇身捶??????一招一式,练得前所未有的一丝不苟。时时提醒自己,气沉丹田,屏息凝神,身随意动,轻灵反虚。

再也听不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也不再感觉到黑屋里的烦闷,仿佛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知道一遍遍循环往复地练习各种招式。刚开始还按照顺序,后来随心所欲却松快无比——

哐啷一声,门开了。

刘奎、韩琦、狄青、杨文广、李达还有许多人都守在门口。狄青先喊道:“大哥!”

“嗯。”梁丰淡淡回答,站起身子走了出来。所有人都发现,大人没什么不正常,除了头发稍微松散一些,衣裳也皱了,但气定神闲,毫无焦虑之象。

三天三夜里,除了梁丰这间屋子,焦用和那个陈三,简直是此起彼伏地赛着鬼哭狼嚎,什么污言秽语都骂了个遍,不停地撞击屋子墙壁。幸好这小黑屋是一根根半围的原木做成,结结实实,否则非被两位拆散了不可。

到了后来,那两个声音也喊哑了,只有游丝无力的呻吟声。所有旁观这一切的人都不禁地毛骨悚然,他们根本想不到区区一个黑屋子,能让人发疯到这个地步。还不知在里面到底弄些啥呢。

只有那个梁大人的屋子,静悄悄地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梁丰军令不许开门。刘奎都忍不住胡思乱想以为大人受不了自杀在里面了。

所以今天时辰一到,自然最优先地把军巡使的门先打开。看见梁丰的神态,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也没觉得如何了不起,这馊招就是他出得嘛,自己当然抵抗力超强。可是谁也想不到,三天里,这厮到底忍受了多少。

第二个开门的是焦用,他是浑身赤裸,只穿一条鼻犊裤被拖出来的。一个大汉,才三天时间,不人不鬼,蓬头垢面,满身血痕赫然在目。双眼直瞪瞪地望着前方,一声不吭。

这才叫大家伙吃惊不已。焦用在安塞堡以勇猛果敢著称,武艺超强,豪迈不羁,区区三天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端的意料不到。

最悲催的是那个陈三,真的应验了梁丰看过的那个视屏,屋子奇臭无比,浑身屎尿令所有人掩鼻。这厮已经接近半疯状态,口口声声嘶哑着念叨“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未完待续。)

351、情报和家书

(首先感谢yang8614476的月票支持,感谢毒你万遍不懈的打赏支持,感谢ws12080的打赏支持。另外报道个小新闻:前天晚上,一位好像叫“逆鳞冰羽”的书友在厕所看扇子书时,不慎掉入茅坑。幸好是医院的茅坑,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扇子在此提醒广大书友:养成良好阅读习惯,远离危险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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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塞门扬威立万的梁丰挟着一股气势,辞别刘奎、狄青,带着韩琦、杨文广马不停蹄继续参观各路。临行之时敦敦告诫刘奎,禁闭之法,只适于顽劣不依军法者,轻易不得使用,然凡事以自律爱兵为上,军中全面禁酒固然不现实,但要严格控制饮酒者的数量与频次等等。刘奎一一凛遵,携了依依不舍的狄青和元气大伤、谈虎色变的焦用等远远送出安塞。

梁丰离开,先至金明砦,回鞍北上,从龙州外延返十望井、远眺长城岭,径入定边城,过环州、庆州,狠狠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才折返重新北上回到延州。一路与韩琦、杨文广二人指点江山,切磋见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月有余。再见到王德用时。正是七月流火之末。

“玉田不辞劳苦出去两个多月,自来文官巡边,未有入玉田、稚圭这般亲履艰难者。老夫甚慰!”王德用见到梁丰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他凝视梁丰,两个多月的边塞风吹,风度依然,却晒得黑了、瘦了,精神也更加抖擞了。

回望韩琦、杨文广二人,也是一样的风尘之色。王德用心中高兴。如果多有这样几个下属,何愁边事?

洗尘宴罢,梁丰小几位在督帅府花厅继续吃茶聊天,消去白天的暑气。王德用这才笑吟吟从手里摸出两封信来,一封好像拆过,另一封看上去封皮未动。

“玉田,这里有国事、家事两封信,国事是写给老夫的,家事是给你的。你先看哪样?”

要是依梁丰他当然先看家书,他妈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不就是说现在的情形么?不过一个人要上进,伪装是必须的。正是在领导面前拍胸脯表决心时,岂能扫了督帅的兴?急忙答道:“为人臣者,当先国而后家。丰虽愚驽,也知此理。家事无非絮絮叨叨,便是火烧眉毛,现今远隔千里也是鞭长莫及。自然要看国事!”

“呵呵,好,想得开。那就请你参谋参谋吧。”王德用把两封信一同递到梁丰手里。韩琦、王英、杨文广目不转睛看着梁丰。

打开撕过的信封,原来是一封边关细作的密件。两个多月来,党项的动向跟梁丰的判断有了小小的偏差,赵元昊不是瞅准大宋朝局不稳乘火打劫,反而有集结人马,西进攻打回鹘的意图。

梁丰默默看完,把信交还王德用,仔细消化着信息。王德用接过信便递给韩琦,示意大家围观。一面说道:“这个情报,与你离京之前的判断有些不同啊,你说这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无所谓好坏,只是一桩事而已。不过,从道理上来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归归类,也许会变坏,也许会变好。”

“你先说说,怎么个变法?”

“赵德明几次三番想要称帝,这是挑明了的。朝廷只装作不知道罢了。而今忽然攻打回鹘,也不过是在为称帝做准备而已。后方不稳,他要正面抵御大宋,也颇为困难。党项用兵,善奔袭,常利骑兵之迅速,声东击西。与我朝作战,又多设虚砦,设伏包敌。却从不与我朝大军正面交锋,总是扰我后方补给,待我朝大军疲惫之时,追而歼之。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敌疲我打十六字诀也。简直万试万灵,咱们上了那么多年当,也乐此不疲!”

“妙!妙!玉田总结这十六个字,可谓深得党项用兵之精髓也。厉害,厉害!”王德用猛拍扶手,不等梁丰继续说完便大声夸赞,满脸兴奋之色。

韩琦在一旁听了,也是悚然心惊。自忖也琢磨很久了的党项用兵方略,被这位大哥简简单单十六个字便总结完了。本来还打算专门写篇论文的。现在又被人家比下去喽!

梁丰话没说完被王德用打断,虽然是接受夸奖,但还是哽了一下,只好不做声地等王德用发泄情绪。

老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急忙讪讪笑道:“哦,对了,你接着说,接着说就是!”

梁丰这才开口道:“赵德明父子这回攻打回鹘,估计是得了北辽的默许才干的。北辽区域广大,几乎四面无敌,但独有回鹘与黑汗国接壤,那边虽然地势极高极寒,却凶狠得紧。北辽如今定都又在东面,对那边实在鞭长莫及有心无力。估计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害怕回鹘同黑汗联手对己不利,因此干脆放手让赵德明父子一搏。若灭了回鹘成功,党项版图虽有扩张,却更利于自己控制,若不能得胜,也正好牵制黑汗、回鹘、党项三家互相威胁,反正黑汗同党项也有龌龊,大家打得一塌糊涂,北辽最为开心。”

“现今回鹘臣服于北辽,北辽岂会如此轻易让党项出手?万一他们朝北辽哀告,北辽如何答复?”王德用皱眉道。

“这个么,嘿嘿,估计就是北辽玩的手腕了。先私下默许党项出手。然后装模作样教训一番。两家作一出戏,不拘如何就把回鹘给分了,反正属下算来算去,横竖怎么算北辽都不吃亏,都有便宜占。”梁丰答道。

“那你觉得如果党项拿下回鹘,下一步又当如何?”

“下一步,自然是来跟咱们过不去。挟大胜之威,要么立刻建国称帝。雄视一方。更有可能是随意寻个由头,大肆挑衅,北有辽朝撑腰,趁我左右为难,生怕首尾不能兼顾之际,干脆向咱们纵深发展。他们定都兴庆府,实在是离我大宋太近,早晚都不放心,如果侵略成功,边境倒成了腹地。岂不快哉?”梁丰干笑说道。

王德用凝神片刻,看看韩琦。笑道:“稚圭以为玉田说得如何?”

“有此可能,但此盘棋下的恁大,不到下一步,看不出党项目的来。我朝只好严加防守,不使敌人有一丝可乘之机。”

王德用摇摇头,显然并不满意,又对梁丰说道:“要是这样一来,你说的把事情归归类,坏的也许变好,那岂不成了泡影?”

“所以,我朝必须主动出手!”梁丰霍然站起,恶狠狠手起掌落,做一个劈砍的姿势道。

“如何主动出手?”王德用大有兴味。

“嘿嘿,打回鹘这样的大任务,多半会落在赵元昊的头上。等他去,他打回鹘,咱们找人从后面打他!”梁丰呵呵笑道。

他这么一疯笑,王德用隐隐觉得有些靠谱,似乎摸着了一点点思路。起身道:“你随我来。”说完交代王英陪着杨文广、韩琦闲坐,自己却带着梁丰进了密室。

等两人笑眯眯地出来,韩琦已经走了。王德用问,王英撇撇嘴答道:“韩书记说了,不耽误爹爹和梁家哥哥议事,自己先回去了。你们才走,他便抬腿出去,孩儿拦之不住。”

王德用呵呵笑道:“这稚圭,恁地小孩子气,遮没是怨我没叫他一同进去么?”梁丰心里也很烦躁,这么一来,韩琦对自己的怨气岂不又加深一层?

其实并不是王德用刻意避开韩琦,只是兹事体大,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己儿子都要先瞒着,何况还有个混进军营来连个身份都暂时无有的杨文广,哪里能让他知晓那些机密?韩琦是掌书记,所有来往公文奏章,几乎都要出自他的手笔,岂会瞒他?只是稍晚些告诉他而已。哪知这孩子骄傲得很,见受了轻视,便撅屁股走人了。

遇到这种事情,梁丰无法可想,只好打主意找机会同韩琦解释解释。

现在国事说完,要看家事了。

回到住处,他迫不及待撕开封皮,取出信来,一手簪花小楷,正是出自小嫦夫人之手。

“官人大鉴:春日一别,楼头青柳转深,荼蘼事了,忍看百树鸣蝉,妾与大夫人自心头戚然矣!妾追随官人凡五年有余,乍别之下,风露侵凌,缺月零落,虽无抱薪,然内中一段缠绵之意,惟君知之也??????”

梁丰看到这里,心中歉然,一别之后连月奔波,连个音书都未曾带去,反倒要老婆写信来诉说相思。

接下来看道“大夫人体势转沉,行动不便。虽居处调养无虞,然其母夫人关怀,月前迎回母家调养。妾亦日日过府谒视,未尝有一日阙漏,然大夫人言道,至时日须回家生产,不留冯府。恭喜官人,好事将近矣。”

呵呵,程程回娘家调养了。这也好,那边人手多经验足,好安胎。嗨,这些娘们儿也是,在哪儿生不是生?真是死脑筋,梁家的孩子在冯家生下来,便会姓冯么?梁丰摇头低笑。又有些责怪小嫦,大夫人长大夫人短的,已经交代过的事,总这样看不开,谨守礼节,不逾矩一步。

“妾亦有一事含羞谨呈于官人尊前,天可怜见,两月前体倦神乏,多有不豫,得正大街马婆子妇科诊视,已有抱珠之庆!昔年妾身卑鄙,弗敢专于梁门,故诳言郎君之事,止一权宜之计耳。今大夫人嫡出在即,妾也自松心,可远酬襄州昔年所学之诡诈伎也!望官人一笑置之,勿怪妾用心慎微之过,妾祈良人,早建功业,届时得胜还家,其乐融融,妾一弱女子,复又何想焉?”

梁丰心里突突直跳,狂喜之下,大声喊了出来。吓得李达急忙跑来探看,杨文广侧目以待!一听是这好事,也乐呵呵地向他祝贺。

当年谢小嫦身在青楼,避孕是必学必修之课,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世使老公仕途蒙羞,故而想尽办法,假装不孕,终于使得梁丰娶了程程这桩门当户对的亲事。时过境迁,程程已经快要生产,自己又岂甘再瞒?好歹也要捣鼓出一个来锦上添花是也!(未完待续。)

352、西夏那些事儿

(今天有几个事情很纠结。第一,ws12080的丰厚打赏扇子收到了,万分感谢;第二,既然打赏这么多,你干嘛又投票把评价分拉低涅?这个很奇怪哈!最痛苦是第三,既然评价分拉低了,又要催更9000,什么逻辑?扇子表示各种凌乱!别人投票催稿,你这个简直是在催命啊!行,明天九千给你码出来,但你欠我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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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正是秋风渐起,羊肥马壮的时候。

天高云淡,壮阔无垠的西北大地又迎来了一个收获的季节,当地的汉人辛劳一年,种出的庄家已经基本成熟,党项游牧民族也趁着这美好的黄金季节,纷纷开始打猎、收集皮毛,准备过冬的一切物资。

数千年来,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一直存在汉族和不同阶段的游牧少数民族共存。他们有时候互相融合,互相交流,使彼此的文明发扬壮大,有时候又彼此争抢,彼此欺凌,为了利益而誓不两立。

如今的党项,正是这里的主宰。他们不善耕种,不善纺织。不善比较复杂的工艺。但是他们有成群的牛羊。矫健的骏马,有勇猛的武士,锋利的圆月弯刀。

在一个四面封闭的内陆地区,没有江南水乡那样发达方便的漕运交通,没有湖广鱼米之乡那样丰饶的土地,只有一眼看不到边的黄沙和大多数地区称得上贫瘠的土地。

这给他们的生存带来艰难,但也造就了他们的彪悍和贪婪。如今,带领他们的。正是一老一小两头狼一样的人物。跟随这两匹狼,党项人的脚步永远行进在掠夺和杀戮中。

但是任何事都有例外,既然有凶猛的头狼,也必然会有贪图享乐坐受其成的小狼羔子。

这时候,对内号称大夏都城的兴州皇宫里,安庆宫中,就在上演一段柔糜销魂的宫廷歌舞。

靠着对大宋软硬兼施的讹诈和抢夺,足以保证党项李氏皇族过上奢华的生活。于是安庆宫里,大大的铜瓮装满了美酒,头插翠羽。身着色彩艳丽丝绸的蒙面美女,正载歌载舞。展示着她们无比诱人的身段,尤其是腰肢间那白如羊脂玉一般的颜色不住地扭动,使高踞胡床的二皇子成遇眉飞色舞,大呼痛快。

靠着爷爷和父辈,还有哥哥的辛苦,这个生来就是打酱油的李德明(大宋称赵德明)老二从来就不知吃苦为何物。他尽情享受着一切财富,只要他父兄肯给。

胡床下波斯地毯上靠着锦垫坐的,是他的母舅咩迷哄独和表哥咩迷那严。好歹他们也算皇亲国戚,也可以沾了二皇子的光,享受一下李家剩余的骨头肉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咩迷家将永远维持这种在大夏二等包厢似的生活,虽然永远达不到顶峰,不过总有一口安乐饭吃。

但是,最近一个多月来,咩迷哄独开始不安,开始躁动起来。因为大夏已经册立的太子元昊,独自带领着两千骑兵,去征战回鹘了。

两千骑兵,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放到疆土甚至比大夏还要大些的回鹘土地上,就如同进入森林的一群蚂蚁,不使劲寻找都可能看不到。

据咩迷哄独听来的内幕是,三个月前,太子元昊不住地撺掇皇帝东征大宋。理由是大宋最近内部政权极端不稳,保皇派和太后的裂痕越来越大,已经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时候要是乘机进攻,不会遇到有效的抵抗,只会比往年打草谷更轻松,更事半功倍地取得想要的东西。

开始时李德明还用各种借口比如世代深受大宋厚恩,不忍乘火打劫等等理由推托。但是由于元昊的锲而不舍,终于使李德明不胜其烦。他老了,四十多岁,壮年已经过去,事业已经成功,开始希望好好休息一下,享受这多年来积攒的胜利果实了。

这时候有这么个不开眼的儿子不停地罗嗦聒噪,赵德明的心情之恶劣可知。于是他不但不准许元昊攻打大宋,反而劝告儿子,后方不牢,地动山摇。咱们夹在五个国家中间,稍不平衡就会万劫不复。现在看来,最好欺负的是回鹘那个地方,想想看吧,一个当年能征善战的突厥铁蹄,居然沦落到今天四分五裂各奔东西的地步,要靠黑汗和大辽的保护才能生存的国家,又不像大宋那样有源源不竭的财力支撑。目前来看是最好的猎物,何必舍易求难,舍近求远呢?

他不容元昊分说,直接就在边境榷市制造了两起不大不小的事端,然后发出国书,指责回鹘用心不轨,意图挑衅。紧接着又向自己的另一个宗主国——北辽发出照会,我李德明要敲打敲打回鹘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大辽的反应是:我们历来反对以武力方式解决贸易争端,我们呼吁有关方面保持克制与冷静,回到对话桌上来,促进区域间的和平。

大辽外交部的这个声明,等于水面上放屁,连个坑都冲不出来。

这时候李德明才笑眯眯地回过头来对元昊说道:“孩子,既然你有开疆裂土的雄心,那就幸苦一趟?把回鹘打怕了算,捎带手再捞点好处来行不?”

元昊本来极为不满父皇这种欺硬怕软的反向思维,但想想老人家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最近西北边境的那个王德用。还有陕西的折家。山西的种家。都不是什么善茬,也都小心翼翼地防范着自己。此时攻打,胜算虽大,但还真怕万一对方拿钱砸出个持久战来,己方国力消耗过大,反而让后面的回鹘和黑汗有了可乘之机。倒不如听老爹的,先把回鹘搞下来再说,既然是大辽默许的话。而且。反正自己年轻,有的是时间,打谁不是打?

于是他就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然后他爸爸说一句话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你带两千骑兵,择日就出发吧!”

要不是看在李德明是爸爸,李元昊大力鹰爪功早扑上去撕了那张可恶的老嘴。

两千骑兵去打回鹘,这不等于叫老子我揣上二百块钱去逛天上人间么?

李德明脸上一点阴了儿子的表情都没有,反而诚恳地对他分析了利弊,回鹘虽然疆域不小,但是部落不少,而且各自为政一盘散沙。他们现在那个部落头领阙.毗伽.王罕其实就相当于聋子的耳朵——摆设,组织不了什么像样的抵抗力量。而且这一次去攻打。其实任务也不是十分繁重,只要能捞点好处,占个几十里土地就算交差。

李元昊郁闷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任务。对于肚子饿的人来说,就算是点凉拌素菜,起码也可以哄哄嘴不是?

于是他去了。

这本来没有什么新鲜的,太子爷要么经常出征打胜仗,要么就是躲在自己的小帐篷里谋略军事、学习文化,反正挺不合群。大家也没作过多的猜想。

然而咩迷哄独这次又听到了些上述情况之外不一样的独家新闻:为啥国主只派了两千骑兵交给太子去攻打回鹘?因为父子间已经有了猜忌,太子如此叫嚣战争,开拓疆土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想逐渐掌握大夏的军事力量,坐实继任国君的地位,甚至可以摆脱他的父皇,甩开膀子做大事。

他感到,自己家提升地位的机会来了。

这时候看见二皇子李成遇还是这般摇头晃脑地随着舞女腰肢、胸部、屁股转来转去,心中就有几分不喜。对这个没出息的大外甥很是无奈。

好容易一段歌舞跳完,趁文工团员出去换装,报幕员还未上场,咩迷哄独轻轻干咳一声,低声在外甥的耳朵边说道:“二王子,臣有事想单独奏报。”

李成遇正在喝酒,叉了一块小嫩牛肉还没往嘴里送,看了舅舅一眼,笑道:“国舅如此不解风情,且看完歌舞再说不行吗?”

“嗯,也可以,只是臣年纪大了,忽然想到的事情要是不马上说出来,等会儿怕就忘了,耽误事儿。”咩迷哄独笑笑道。

“啊这样啊,那你说吧。”成遇挥挥手,命所有人退出宫殿,只有舅舅和表哥留下。

“二王子,太子已经出征半月有余了。”

“是,这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国主只给了太子两千骑兵,一应供给沿途自理。”

“是啊,我家打仗历来如此,不带超过十天的干粮。有何奇怪?”

“二王子没察觉么,这是国主和太子有了龌龊。”说这句话的时候,咩迷哄独手心冒汗,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虽然知道外甥同自己关系极好,也是个稳妥人,但太事关重大了,赌徒每到要开牌时都这德性。

果然,成遇疑惑地盯着舅舅半晌说道:“国舅想说什么?”

“二王子,这是我们的机会来了。”

李德明共有三个儿子,元昊的母家属于卫慕氏,成遇的母家属于咩迷氏,还有一个小儿子成嵬的母家属于讹藏屈怀氏。明显的,卫慕氏家的权势现在压着老二老三家不止一头。这就是咩迷哄独耿耿不甘的缘故。

成遇虽然在皇宫里享福,但在大哥面前,可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这会儿听见舅舅一句话,他又不傻,马上明白这是在撺掇自己了。

“国舅醉了吧?要不要下去休息?”

成遇没有回答舅舅的问题,而是关心地给他台阶下。大家还是过过清静日子的好,折腾个啥劲啊?

哄独见外甥不上道,有些急了,说了句狠话:“二王子现在得住皇宫,享尽富贵,不知来年太子登基,二王子还能继续住在宫里么?”(未完待续。)

353、交易

(先来五千,ws12080先看着。另外,恭喜“毒你万遍”荣升弟子。并预祝将来“产房里溜达--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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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成遇最大的心事。

哄独的话无疑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成遇的心上。

殿里静悄悄,咩迷父子知趣地沉默无声,等待成遇完成思考。他们知道,是骡子是马,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过了好半天,成遇竭力平静地呼出一口气,但咩迷父子还是分明听出,那长长的气息里隐含着烦躁的颤抖。

“国舅这话,难道我们还能有什么作为不成?”成遇苦笑了一下,说他不对大哥嫉妒是假的,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哪怕是用些小伎俩的胆量都无法生长出来。思来算去,还是决定混一天是一天比较稳妥。

“这个可以有!”哄独毋庸置疑的语气,给成遇点燃了意思希望。

“怎么个有法?”

“就在老国主那里。”

“如你所说,即便父皇对太子大哥有了猜忌,但是太子如今监管着左右厢十二监军司之左厢神勇、右厢朝顺、瓜州西平以及兴灵军中一万精练者,几乎占了我大夏小半江山。我争得过么?”

成遇说道这里。苦笑一下。瞬间感到不寒而栗起来。

“争,是争不过。不过,何必是我们去争?”哄独淡淡说道。

“我们不去,又有谁肯帮我?”

“嘿嘿,方才二王子还说国主对太子有了猜忌,怎地马上就忘了?若是我们,自然争不过,但是太子现在就算管了三厢军马。京师一半兵力又怎么样?国主只给他两千,他敢多带一人么?”

这才是问题的要害。哄独目光炯炯地说出来,顿时把成遇心中的希望燃起,终于烧成一把熊熊之火。

“那我们该怎么做?”成遇紧张地问道,语气短促而低沉,甚至有些颤抖。哄独知道,这位爷是真的上心了。

“棋分两步,第一,由老臣在京中传播谣言,就说太子被国主猜忌。只得两千兵马攻打回鹘,分明是要他送死。太子已经知道。隐忍不发,是为了悄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京师,想要一举夺权,软禁国主。”

“嗯,那第二呢?”

“第二么,还请二王子去会合一下三王子成嵬,不妨给些条件,诸如许诺爵位富贵,用赐封地等等。哼哼,再加上那桩宫闱传闻,不怕他们不干!只是千万记住,别说什么平分大夏的话,那样一来,他们不但不信,反而会欲求不满,起了得寸进尺之心。现下二王子管着保泰军,三王子管着甘肃军,虽然不足以同太子抗衡,但胜在咱们都在京城,只要事起时间拿捏得准,便可放手一搏!”

殿中如小儿臂粗的红烛掩映着成遇忽明忽暗的脸色,只见他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面露恐惧,好半天,才下了决心,狠狠道:“行,就照你说的办。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咱们全都性命不保!”

“这个王子殿下放心,我咩迷家的命运,是同二王子紧紧捆在一起的!”哄独和那严父子单膝跪下,向成遇行了一个礼,对天起誓。然后三人才慎而重之地密议起大事来。

过了几天的一个中午,午膳毕。大夏国二王子成遇摆下仪仗,专门去到很少登门的宝庆宫,探视三弟成嵬。

成嵬现今年幼,才十四岁不到,比元昊小了七岁,比成遇小了四岁。虽然党项风俗,骑马射箭也样样出众,但毕竟还是孩儿心性。见到二哥前来,非常高兴,激动地赶紧请进让座,亲自忙这忙那。

“二弟不用多礼,交给宫人们做就是了。你我兄弟,好久都没亲热,今天特来看看你。对了,讹藏母妃不在么?哥哥还想亲自拜见呢。”成遇笑道。

“哦,二哥还要见我母亲啊,那等我去禀报来。”说完站起躬身行了个礼,转身朝后面跑去。

虽说大夏一切均已比照皇帝建制,但毕竟不是中原汉家文化,规矩还不是很多,随意粗糙得很。也正因为这随意粗糙,才使党项人保持了凶狠彪悍的本色。

一会儿成嵬跑了出来笑道:“二哥,我母亲请你进去。”

“好!”成遇赶紧站起身来,跟着三弟进了后殿。

“儿臣成遇见过讹藏母妃,原母妃身体和顺,诸事随心。”成遇朝讹藏氏行礼道。

“二殿下有心了,难得你亲自过来探视。你三弟早想同哥哥亲近亲近,这可多谢了。”讹藏氏笑着虚扶到。她十四岁便被李德明娶进宫里,第二年便生下儿子成嵬,今年也才三十岁还不到,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黄金年华尾声。她本是部落出名的大美女,又在王宫养尊处优十几年,看上去显得非常年轻,说是二十四五,没人会不相信。

只是深宫寂寞,正是虎狼之年,国主又后宫众多,忙不过来,平日也十分无聊,今天来了客人,兴致很高,便陪着成遇说笑。

三个人拉了一会儿家常,渐渐地兴头便有些过了。正感尴尬冷场时,讹藏氏见成遇好像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问道:“二殿下今天过来,是否还有别的事情?”

“额,是这样的,儿臣今天过来。主要是来看看三弟。拜见母妃。不过既然母妃问起。也有一桩事,想同母妃请教一二。”

讹藏氏见他说得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暗忖,难道是啥坏事?当即点头,屏退左右宫女退下,只留下成嵬相陪。哪知成遇又说道:“呵呵,有些事情,三弟现下还小。听了恐怕不方便。是否母妃先听儿臣奏报,回头再给三弟交代好些?”

“果然是大事!”讹藏氏心道。女人就是这样,越是神秘的大事,好奇心就越重。何况是一个三十岁的年纪?当下点点头对儿子吩咐道:“母亲现下要同你二哥商议些事情,你且在殿外候着,莫走远了。母亲叫你就进来,听见没有?”

她毕竟精明得多,如此吩咐,成嵬便会守在外面,一来可以防止宫里有人偷听机密。而来呢。眼前这个老二可正到了年纪,自己又年轻美貌。说不准这孩子会干出些啥来。瓜田李下,还是防备些好。低声说话成嵬听不见,但大声一呼,就可以马上出现,方保无虞。

成遇见讹藏氏这样安排,心里更是安心。同有脑子的女人说话,就是好处多,容易达成共识。

成嵬乖乖地听话退了下去,只留下两人隔得老远对坐着。

“二殿下有话就请说吧。”讹藏氏淡淡说道。

“母妃,儿臣这几日听到一些传言,心中惶恐,特来求个主意!”成遇忽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倒,满脸惊恐的样子说道。

“何事如此惊慌?二殿下且慢慢说来好不好?”

“不瞒母妃,儿臣直说了。前月父皇同太子大哥商议,原本要发兵大宋的,不知如何,父皇忽然改变了主意,命令大哥先去平了回鹘。这也罢了,却只给了大哥两千骑兵,一切供给也无。现下大哥领兵去了,京中却开始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母妃在深宫里,难道没听到一点风声么?”

讹藏氏听了他的话,不动声色。这几天的确有一股风声,传说国主父子相猜忌,恐怕会引来一些反应。只是她一向深沉,流言到了耳边,也佯作不知。现在听了,却不能不有所表示了:“哦,妾居深宫,还真没有听到过什么。就请二殿下说明白些,好不好?”

“母妃厚道,当然不知道这些谣言,可是无风不起浪啊。儿臣听说,父皇已不满大哥种种跋扈和离群之举,要防着大哥篡位。因此想剪除他的兵权,另立太子。也就在儿臣和三弟之中产生!”

这可是个重磅炸弹,差点炸得讹藏氏花容失色。但她毕竟是久居深宫,看惯了争斗的女人。岂能随意露出半点神情来,反而淡淡笑道:“呵呵,臣妾却觉得此话不足为信。太子殿下南征北讨,立下偌大功劳,国主岂有自断臂膀之理?退一万步说,即便国主有了这个心思,我家老三岂能和二殿下一争长短?二殿下只管放心,若真有这一天,臣妾母子只会乐见其成,恭祝伏拜于二殿下驾前!”

讹藏氏说完,居然还站了起来,深深向成遇行了一个臣礼。呵呵,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礼多人不怪,也显得自家没野心。

成遇急忙跪下还礼道:“母妃这样,可折杀儿臣了。请母妃先听儿臣把话说完!”

“二殿下请讲。”讹藏氏换了个恭敬的态度,不再是刚才对待小辈的架势。

“儿臣又听说道,父皇这意图,不知怎地,已经传到大哥耳里了。那边也是谋定而动,准备偷偷回京,发动变故,要一举拿下京师重地,软禁父皇,逼他老人家让位。唉,虽说咱们做儿子兄弟,又是臣子的,不该参乎这等腌臜事。可是现下已经被太子迁怒,他言道,若拿下京城,最先收拾掉的,便是我同三弟啊!”

讹藏氏这才悚然变色:“真有此传言么?”

“千真万确,额,还有一段传言,不知当不当讲!”

“二殿下请直说无妨。”讹藏氏胸膛起伏,紧张起来。李元昊的性子,整个皇族都知道,那是做起来一点顾忌都没有的。

“儿臣还听说,元昊他曾求母妃而不得,这一次,我与三弟都要被他灭了,却、却要留下母妃,快活个够!”

腾地一下。讹藏氏霍然站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确有此事。两年之前,那时李元昊好像才十八九岁的样子,有一天,李德明巡视国土不在京中。他居然乘着喝了些酒,大摇大摆来到宝庆宫拜见讹藏氏。

讹藏氏当时不虞有他,还客客气气地接待太子。谁料这厮竟然接着酒盖了脸,趁四下无人,一下将讹藏氏抱住。胡乱亲吻起来。讹藏氏又急又气,死命抵抗,可哪里是李元昊的对手,轻轻巧巧便被他弄得云鬓散乱,衣衫不正,胸前大腿都露了出来。

正在没法之际,幸得有宫女来禀报说请王妃用膳,李元昊大惊之下一个翻滚躲在屏风后面,讹藏氏才躲过一劫。但他来得光明正大,宫女再见讹藏氏时又整理不及。留下许多破绽,于是后宫就悄悄传开。只是惧怕元昊的权势与心狠手辣。没人敢说给李德明听见罢了。此时被成遇当面说出,讹藏氏真是又羞又恼!

她还有个没人知道的小秘密,就是李元昊调戏自己那天,还真被他撩拨得差点动了心。要是宫女晚来一步,少不得就要从了这个便宜儿子。

现在想起来,却只有羞辱和悔恨,还有对那个人残暴、荒淫和心狠手辣不顾一切的深深恐惧之心。

成遇见讹藏氏脸色变幻不定,非常知趣地闭嘴不说话,等待她心理的斗争。

果然,还是讹藏氏先开口道:“二殿下,你今天同臣妾说起这些,是要臣妾怎么做?”

上道!成遇心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

面上还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儿臣不敢,只是想来请母妃拿个主意,你看咱们是坐以待毙呢,还是奋起一搏的好?”他轻轻巧巧用了“咱们”两个字。不知不觉,成遇已经把讹藏氏同自己捆在一条船上了。

“依二殿下之见,当然是奋起一搏喽。可是,只怕我讹藏氏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讹藏氏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开始就事论事了。这种凭他三言两语就要自己当炮灰的事,傻子才干,得看看他的价钱!

“母妃此言差矣,如今太子在外,只有两千兵马为其所用。京师又有父皇坐镇,咱们已有八成胜算,再加上儿臣的保泰军,三弟的甘肃军,若能动用兵符,调来一部分协助,何愁大事不成?”

“到时候呢,事若成功,臣妾母子便高高兴兴恭贺二殿下荣登太子宝座?”讹藏氏笑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挑明了,你给我啥好处?

这是必须的,不是讹藏氏贪心,其实这句话说出来,已经是在表忠心了。行动之前,先谈好价码,不但自己放心,也让对方放心,说好是什么,我就只要什么,绝不会再起别的念头。如此一来,成遇便可大大方方给出价钱,大家不用互相防范。

果然,成遇心领神会,假装沉吟一阵道:“若是儿臣心里话么,这个太子还是三弟来当合适。他最得父皇喜爱,又宅心仁厚,善对下人。有他主持,是我大夏之福。只是若儿臣这般说来,母妃必定以为儿臣并无诚意,只想利用三弟!也罢,那儿臣就斗胆说一句,若是大事得成,三弟世代永镇甘肃,分封王爵,一应供用,只减兴州一等。如何?”

这是很高的价码了,依照咩迷哄独所嘱开出来的条件。

“臣妾斗胆,还想要替成嵬讨下宣化府,臣妾母子愿替殿下世代永镇边陲,面对吐蕃诸部!”

讹藏氏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又小小加码。这样更显得心诚却无野心,又替儿子多要一份利益。此是题中应有之意。

成遇假意思考一阵,沉声道:“成,就这么定了。事成之后,甘肃、宣化即归三弟世代所有!”

说完伸出手去,讹藏氏会意,也伸出右手,二人轻击一掌,交易达成。

这两天赵德明心神非常不宁,连新进远道而来的几个大食女子都不能使他开心起来。葡萄、香瓜、番石榴、烤全羊、熊掌、貋鼻等等美食摆满一桌子也不能使他胃口大开。

当初他给了元昊两千骑兵去打回鹘,其实并无半点猜忌之心。只是觉得年轻人嘛,有点事做做就好,等老子咽气了你再折腾不行么?反正他对元昊的本事那是相当的信任,就凭这两千铁骑,也可以给他一个惊喜,那是必须的。

可是元昊才出去一个多月,四处谣言纷纷,有些说国主已经开始不放心太子了,要钳制他的兵权。有些又说,太子已经不满国主的安于享乐,迫不及待要提前单干了。

开始李德明根本没往心里去,他老狐狸一个,什么场面没见过,跟辽国大宋斗智斗勇那么多年,半点下风不落的人。岂会被这些小小伎俩所骗倒?

可是他不被骗,不代表别人也一样聪明撒。下面渐渐地已经人心惶惶了,开始还遮遮掩掩,只谈论谣言本身。可是越到后来,越是风声鹤唳,都开始讨论站队的事来。

要命啊!

底下的人这么干,那民心、军心浮动,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但李德明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他不敢有任何反应。因为他知道,任何反应都只能引来无限的负面联想。比如说要是抓两个传谣造谣的拿来砍了,别人就会说他是真有此事欲盖弥彰。要是自己出来辟谣,那更不得了,没风你起什么浪啊?

赵德明陷入左右为难!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要有一些姿态才行,既要压住谣言,又要安抚远在回鹘腹地大打出手的儿子。(未完待续。)

354、突袭甘州城

(话说ws12080兄弟,扇子尽力完成了。此时已是凌晨四点。扇子保证,绝无注水短斤少两之嫌。至于好不好看,自己感觉撒!呵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咱这个可是拼了老命才拿到你两张票的。咳咳,提醒一下,下不为例啊。你再来两张,我可接不住了!多谢,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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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明决定,派出擒生兵一万,由母族野利雄合带领,并加辎重若干,径往回鹘边界迎候待命,传旨,若太子元昊所需,随时大军可深入回鹘与骑军会合,增援太子骑兵。

圣旨传出,京城谣言顿时消失殆尽。原来国主毕竟和太子骨肉情深,对回鹘只是一般性的教训而已,又不是倾国之战,当然不须许多兵马。这次又去增援,就表示没那回事嘛。

于是京城安稳了。

可是李元昊这时才开始真的不安稳了。

他是个天性多疑的人,常年在艰苦环境中征战、打猎,让他养成了不信任任何人的性格。尤其是在自己父亲身上,他看到父亲对辽、对宋,屡战屡败后的屈辱称臣。一旦元气恢复后的獠牙毕现。看到每一次父皇都用几张简单的降表、书信甚至几句话。就把大宋那帮子傻瓜哄的团团转。

哼哼。这世界上,要真有一个最不可信的人,那恐怕就是他的父皇!

潜意识中,他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自己从来没往深处想罢了。开始他也听说了京城谣言,一笑置之,这些人懂什么兵法?虽说给的人少点,但够用就成,又非是定要灭了回鹘。教训教训,得些好处便可。所以他根不放在心上。

但是随着李德明一纸诏书,驱赶上万生擒兵前来增援,领兵的又是野利雄合,他开始怀疑了。

生擒兵,是党项一个后勤兵种,负责运输、补给、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传递情报、救治伤员等等。其实就是后勤、运输、工程、救护多兵种的融合。

派这样的兵来支援自己,有这个必要么?莫说自己骑兵足矣制胜,就算不能,难道这么些军中配角就能打赢了?茫茫戈壁。这些人跟着,只能说是累赘吧?你还不如给我派五百骑兵来划算些!

再者。为何要到边界待命?若真有心,长驱直入不行么?这是在防我呢,还是在接我?

第三,既然派了大将,为什么派父皇母家的野利雄合,难道自己母家卫慕氏没人么?区区一万生擒兵,交给卫慕氏来,自己便放心。交给野利家来,就未必是对自己放心!

这时已经远远过了伊州的李元昊,夜晚在大帐外对着熊熊篝火,想起了心事。

他真的拿不准父皇是什么意图了。

不知何时,旁边轻轻走来一人,李元昊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舅兄,卫慕得。卫慕得也长叹一声,盘腿坐在他旁边,轻轻说道:“这几日谣言四起啊。太子,暂时别忙着回国吧。”

元昊猛然抬头盯着这位表兄,一字一顿说道:“你也想挑拨我父子么?”

卫慕得霎时冷汗直流,他深知表弟的手段,一言不合,自己来不及眨眼便可能性命不保。真后悔刚才多嘴!

卫慕得不敢直视元昊的目光,一股无形的压力使他不由自主地垂下脊梁,汗,已经湿透了后背。

“唉”地一声,元昊长长叹了口气。卫慕得才顿觉一阵轻松,夜凉如水,全身不禁凉飕飕地。

“我跟你发这些脾气作甚?你也是一片好心。”元昊对卫慕得说道,却又好似自言自语。

卫慕得已经不敢接话了,随他说什么只有听着。不知元昊扯动了哪根神经,忽然站起来道:“劳师远征,已无意趣,传令三军,明日出发!”

“去哪里,回京么?”卫慕得道。

“不,从瓜州深入,去甘州!”元昊淡淡说道。

“太子想取甘州回鹘么?”卫慕得有些惊讶。这位太子用兵,天马行空,神出鬼没,很难猜出他的端倪。

短短不到一炷香时分,李元昊心里已经盘算完毕,西州回鹘势大,两千人深入进来,已经损失了三百多骑兵。这还算好的,不管京城传言如何,这仗已经不能打了。反正掠获细软甚多,已经占了便宜,莫如退出西州回鹘的腹地,却要趁所有人都预料不到之时,直取肃州、甘州,那是甘州回鹘的地盘,到了那里,其实已经距离大夏京城不远。

李元昊自信,自己就算这区区不到两千骑兵,要在西北戈壁横趟,也没人能拦得住自己。到时候驻足观望,暗中刺探,假若父皇真有猜忌之心,那么便不忙回去,顺道占了甘州地盘,先扎根下来再说。若布置得当,进可以直抵京师,和父皇要个道理。若事不谐,干脆回头拿下黄头回鹘,最少也要能将肃州到瓜州、沙洲控制在自己手里。到时候立住脚跟,嘿嘿,也未必稀罕了这个太子之位。若真要逼自己,难道不会去夺么?

李元昊天性里其实很少什么人伦大义之类的三观,他要的是开疆拓土纵横天下,要的是享尽天下烈酒、美女,眨眼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快感。

对于父亲的无情,他只会更加无情地还击。

主意打定,李元昊再不迟疑,自己进入大帐歇息。扔下卫慕得安排一切事宜。

第二天一大早。队伍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李元昊这次带出来的。全都是精锐的骑兵,也称正军。每人各有长生马一匹,橐驼一头,各自负着鼓旗、枪、剑、棍、棓、袋、披毡、混脱、背索等等物事,里穿铁甲,外裹皮袍,身背铁弓,腰胯箭囊。一个个满面黝黑,面带凶狠气势地排列着。

李元昊翻身上马,环视一眼,近两千人队伍立即鸦雀无声,除了偶有一两匹马打着响鼻。

“孩儿们,咱们这回拼死战斗,已经深入回鹘腹地,我大夏勇士们,厉害不厉害?”

“厉害!”两千人齐声喊出,声震云霄。威武之极。

李元昊微微点头,他要的就是这股气势。接着又道:“咱们要的东西。够了没有?”

“没有!”同样的大声,同样的整齐。

他笑了,对于靠抢劫过日子的党项骑兵来说,战利品永远没有够的时候。

“那好,现在,咱们还要继续前进,直到你们的橐驼装不动金银珠宝为止!好不好?”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好!”

“出发,直指甘州!”李元昊拔出腰刀,用力一挥,太阳映照之下金光耀眼,幻化出一个灿烂的弧形。

两千人就这么来去如风,在敌人的国境里,如入无人之境。

李元昊行军有个特点,他必然早早对地形地貌人口军事各种情况摸个一清二楚,这是必须的,将领的基本功。然而与众不同的是因为长期以来,党项骑兵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养成了他行军急,隐蔽性高和突袭快的特点。数千人消失在伊州野外,令西州回鹘更加大吃一惊。要不是扔下了几百具骑兵尸体和留下了洗劫过的残垣断壁,西州回鹘几乎都不相信曾经有一支彪悍之极的队伍来过这里。

更遑论远在边境恭候太子大驾的野利雄合?

野利雄合先派人去同元昊联络,得到的答复是太子不日便回,不须生擒兵援助。又等了十来天,再得到回鹘传来的消息竟是某一天早上,两千骑兵忽然不知所踪,根本无迹可寻。

野利雄合觉得事情大条了,太子的不告而别忽然消失,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一面自己坚守等待,一面令属下即刻回京报告消息。

当李德明听到这个要命的消息时,手里金杯咣当一声掉落在地。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这是儿子准备同自己周旋的前兆了。

一对曾经亲密无间的狐狸忽然看对方不顺眼时怎么办?这时候绝不会有一方想要展示诚意,消除误会,而是不约而同地夹紧尾巴,目光炯炯盯着对方,只要一有异动,必将迎来一场撕咬。

李德明的判断再次失误,他基本可以确定儿子已经完全起了疑心,暴怒之下,发出了第二个错误至极的命令:归属元昊平时带领的左厢神勇军、右厢朝顺军和瓜州西平军,不得圣旨和枢密院诏书,一律不准有任何行动。同时原归元昊指挥的一万兴灵军,马上打散成若干部分,分散到京城外各军,与自己的直系精锐部队换防。

若是单单的平叛,他这么布置原本正确之极。可是他错了,错在偏偏要防,却防不彻底,没有将完全真实的想法晓谕全军,让元昊无可趁之机。因为他还抱有残缺的一丝希望,盼望这个比自己还狡猾凶狠的儿子主动回来,父子团圆,和好如初。

他不知道,李元昊忽然消失,悄悄走的就是瓜州路线。

沿着甘州回鹘与大夏的边境真空处急行军了七八天,派出去的探子传回来一个消息:国主有令,瓜州军不准擅自调动。李元昊听了,冷冷一笑,真的是要除掉我了!

再无犹豫,一千七百余骑兵,不顾鞍马劳顿,直扑瓜州军驻地。

听到太子忽然来到瓜州军的消息,团练使有些惊慌,有些疑惑,很自然地摆开仪仗,列队迎接太子道来。虽然他已经听到许多传言,但是国主没有明确指令的时候,仍然不敢对太子翻脸。

远远看到太子手扶刀柄,身后跟随一二十个护卫径直来到军营,团练使急忙上去迎接。

“臣不知太子远来,请恕失迎之——”罪字还未出口,李元昊刷地一声,手起刀落,团练使已经人头掉在地上。眼睛兀自未必,嘴巴大大张开一动一动,仿佛还要大口拼命吸气一般。

所有的军士全都被吓住,谁也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凶狠的法子,就此解决一个堂堂团练使。

胖胖的脸,大大的鹰钩鼻子,在白日之下,却显得异常的阴鸷和凶残。

他缓缓转过身来,冷冷扫视一番,目光所到之处,全都不寒而栗低下了头。

只听李元昊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全都是我亲自带的兵,谁敢反我?”

没有人敢回答。

“传我命令,全军起拔,打仗!”

一颗人头,一句问话,一道命令,就这样把瓜州军全部接手,一个不留。

右厢甘州路二万余人,被他一句话便弄走了八千,加上自己带来的一千六七,正好一万之数。李元昊有这一万兵带着,此时天下无论何人,他都可以从容抵挡一阵了。

又是七天之后,已经八月末了,甘州城里,大宋册封的归忠宝顺可汗夜落隔?通顺忽然接到急报,城外八十余里地忽然发现大量党项骑兵踪迹,数量不下万人。

夜落隔大惊失色,赶紧吩咐紧闭城门,收起吊桥,全国士兵严阵以待。

李元昊大部队悠忽之间已经逼近甘州,他也不通使叫战,也不下令攻城,只是命令全军原地歇息,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安营扎寨。

正在夜落隔狐疑不定的时候,又有士兵来报,肃州驰援甘州的军队被李元昊三千骑兵挡在祁连山脉,前进不得。夜落隔本来就无军事能力,只能徒呼奈何,下令日夜坚守城池。

一时间甘州城楼旌旗招展,密密麻麻布满了守城士兵。一看李元昊部队全是骑兵,稍稍放心。历来骑兵只能奔袭野战,要攻城却是差了许多,大家弓箭对射,自己们占据高处,岂会吃亏?如今吊桥收起,护城河虽然不宽且浅,毕竟是一道壕沟,七八千军马挤过来,只是找死罢了。又知党项人历来干粮只备十天之数,城里粮草要坚持个一两年都不在话下,那还有啥好怕?让他们在郊外打打秋风算了。

哪知道才过了一天,甘州城就领教了李元昊的厉害。这厮白天按兵不动,优哉游哉,到了晚上,忽然派出大批士兵,以八人为一组,支起厚厚牛皮毡,夜色掩护悄悄涉水过了护城河,皮毡下又有五到八个士兵,手拿木桶,不住地在河里装了水,往城墙根上泼去。

守城士兵一看,大惊失色。这甘州四面黄土,最缺石料。城墙便是用黄土筑版而成,虽然和石砌一样坚固耐用,可是最怕水浸,泼得多了,墙基非松软不可。于是连夜鸣锣报警,四面城墙火把石块弓箭如雨点一般洒落下来,要击退挖墙脚的党项王八蛋们。(未完待续。)

355、低头

(九千字的高潮过去,剩下只有事后疲惫的喘息。哎呀我的妈,眼睛都要熬瞎了。各位,来点各种火力支援一下元昊太子好不好啊?这一周的推荐,真心很惨,看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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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下,李元昊的兵卒自然在城下死伤有数,但他是早有准备,厚厚的牛毡完全能抵抗一般的小石块和弓箭火把,大石头甘州城内也少得很。因此虽然有损失,却不算惨重。

他还有另一手,城头不过四五丈高而已,若是白天远射,未必能杀伤多少,但甘州守军笨得要死,大晚上的点起灯笼火把,照得城头明晃晃的。便成了李元昊的箭靶子。

数千骑兵也不上马,就这么排列队伍,黑夜里朝着亮出一箭箭地发射。他带的可是精兵啊,四面八方都招惹过,包括北辽那么雄健的队伍,论起小股作战还真不是他对手,何况这无聊无能的甘州回鹘?

箭靶子们在党项精湛的射术之下,几乎是有问必答,应声而落。一时间手忙脚乱,可谁也没反应过来赶快灭了灯火,大家干脆瞎射一通,那就势均力敌了。

白白损失许多士兵。又被扰得乱了套。腾出手来攻击挖墙脚的就少了许多。

半夜过去。快到天亮时,李元昊所部忽然锹、铲齐下,不住挖掘,又扯了大梁连连撞击,轰然一声,城墙根便同时撞开几个大洞。这下更要了命,党项兵躲在洞里挥动铁锹,城头上再也无可奈何。弓箭没法拐弯啊。

然而毕竟不是所有人在元昊面前都是傻子。毕竟偌大一个甘州城,若个个都是熊包软蛋,那还有什么意思?

城墙高四丈五,厚也有两丈余,这就给躲在墙根洞里的党项兵增添了难度。虽然他们每次出征都家伙齐全,骑兵、步兵、工兵神仙一把抓,但终归能挖出来的大洞不多,能容纳的空间也小。

城墙上有些将士看了,急得跳脚之后,想出一个主意来。一个守城武将急忙传令。城墙上赶紧支起平日造饭的大锅十几口,将城里能找到的所有牛油、羊油、灯油通通搬上来熬制。

时间紧迫。一声令下,马上就分出许多人手专干此时。同时也经过白挨冷箭的痛苦,那武将命令所有灯火全部熄灭。

一霎时城下的党项骑兵没了目标,惯性地乱射一气之后,终于停下,回头看着主将卫慕得待命。

卫慕得还没想出新招,却见城楼上已经重新陆陆续续亮起灯火,虽然比刚才少了许多,但毕竟又有目标了,党项兵们顿时大喜,不等主将发号施令,一通乱箭又直射出去。只是这次效果差了许多,基本没听见刚才那种有求必应的惨叫声。

党项兵正在愣神的当口,忽然对面呜呜声大作,原来是一阵箭雨铺天盖地朝阵地扑来,这边毫无防备,一下子近两百人被强有力的弓箭牢牢钉在地上,有些翻滚惨叫,更多的当时毙命。

原来甘州城楼也想到了反击之计,就是用绳索将灯火高高吊起,吸引党项兵的火力。从方才一拨轮射,城上迅速判断出发箭的方向,大概距离。立即组织回击:“各就各位,全部听好,方向东南,距离约六十步,预备、射!”

这声射字马上就报销了党项两百壮劳力。

“嘿嘿,原来这甘州城也有高人啊!”李元昊狞笑道。当机立断,暂时休息,不射了。刚才已经赚了许多,现在要继续弄,就是赔本的事儿。

他暂时不急,正好命令部队就地休息,一面等候城墙下工兵们的好消息。现在回鹘兵是无论如何不敢出城抗敌的,只有眼巴巴望着敌人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如同白蚁一样啃噬防御工事。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局面顶多再坚持两天,党项就可以入城了。话说他李元昊原本就是狡猾之徒,现在布下大批军士在甘州城楼下不停地挖坑,实则是迷惑对手之举。真正要打的洞,却在远离城楼的两边城墙。

开玩笑,城楼破了还有瓮城,瓮城历来属于最难攻取的最后一道防线,自己才不到一万兵马,拿去填坑还舍不得。反而两厢城墙却薄弱得很,打通,就等于进城。

正当李元昊笑眯眯,不急不躁地等待好消息,忽然听到一阵一阵好似波浪般的惨叫声。只见甘州城沿着城墙,许多地段的墙根下火光四起。隐隐还有许多人全身红光,烧成了火人,不住地翻滚、奔跑。但总是跑得两下,便倒地不起。

元昊大惊,急忙派人去查看端的。

回鹘人是被逼急了,他们架起大锅,干柴烈火,将一锅锅的油熬到青烟直冒,在空气中发出嗞嗞的声响。

城墙是稍稍有一些倾斜度的,大概在钝角九十五到一百之间,就是利用了这么一点点斜度,城墙上的士兵手缠厚布,抬起一盆盆新鲜出锅的滚油,顺着城墙,很仔细很小心地朝党项人挖坑处淋下去。

躲在墙洞里继续操练的党项兵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忽然下起热雨是什么情况,呼呼几声,已经有点燃的火把连同一些硝石、硫磺扔了下来,丢在滚油堆里。

轰然一阵,数十处墙洞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燃烧起来,把刚躲进洞里的党项兵烧了个结结实实。这就是刚才李元昊看到的自己的工兵全身冒火手舞足蹈的一幕。

两个问题出现了,原先打洞的士兵几乎没一个逃脱厄运,工程中断。然后是每一处已经打出的墙洞。都成了回鹘兵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再重新组织人去开挖。估计命运还不如前一批,刚到墙角又要被烧烤。

怎么办?这是个大问题。刚才还志得意满哼着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的李元昊陷入了深思。

他是军事家,却不是神仙。在这种没有战车,没有攻城重型器械,没有云梯登高作业的情况下,眼看要想拿下甘州城,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

李元昊在大帐内静静地坐着,才二十岁的他。有着异乎常人的气势。帐下五六个将领,没人敢把他当小孩子看,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决断。

“你们都说说,现在该怎么办?”李元昊沉思良久,真心拿不出好办法了,集思广益。

安静了好半天,帐内一员将领,就是跟随瓜州军一起投降元昊的一个指挥使硬着头皮出来抱拳说道:“太子,甘州城高守密,咱们又没有攻城器械。此处不宜久留。莫如返回汇合后面抵挡肃州援军的军马,兵合一处。另做打算!”

他说完话,小心翼翼看着元昊。这小子也不言语,只是轻轻点头,表示听进去了,有道理。

得到他的鼓励,其余大将都纷纷表态,但说来说去,分成两边。一边表示要继续攻打,多派人手,增加挖坑数量,一面用弓箭压制城上,总有一处要被凿通。

另一边则提反对意见,理由是这样做伤亡太大,得不偿失。而且彼高己低,对方已经反应过来不做箭靶了。真要对射,还不知谁压制谁呢。何况补给本来就不多,再撑几天,又该饿饭了,到时候又要分派人手出去打劫,兵力越来越分散,万一城里瞅准空子,一下子蜂拥而出拼起命来,还真他妈地不好收拾,还是退的好。

元昊静静听着双方召开的临时大专辩论会,心里不住地想着各种办法。然而还是一筹莫展,只好宣布散会,各自回去休息,明日再观察动静。

可是第二天的情况还不如头一天,四面旷野,连个遮荫躲避的小树林都没有。要远离城下寻个远处山上退闪,又有点不像话。

头一天被弄得手忙脚乱的甘州城,经过一夜疯狂的洗礼,总算恢复了镇定和理智。现在居高临下,李元昊到底啥情况,基本上看得清清楚楚,眼见对方没有啥杀手锏之类的破城方法,不由得开心地笑了。按照他们对党项的了解,顶多再撑半个月,这帮不做赔本买卖的杀才们便会骂骂咧咧掉头而去找下家敲竹杠了。

李元昊焦躁地在帐篷里走来走去,外面除了继续昨天零零星星的常规军火贸易往来之外,基本各项工作都处于停滞状态。倒是也有好消息,肃州援军抵挡不住他三千骑兵占据贺兰山要道的疯狂狙击,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三千军马损失不多,正分批分期赶来同主帅汇合。

集中起来,自己手里也还有八千多近九千的队伍,没亏多少。但李元昊这种出门不捡便宜就是赔本的性子,已经忍受不了啦。何况自己现在身处险境,要是甘州拿不下,行迹已经败露,要么就只能又流窜到黄头回鹘地盘去继续作案,要么原路返回,可都不是好主意。连续行军征战,战斗力正在稳步下降。

大家都等他拿主意。

卫慕得上前悄声道:“要不,太子还是考虑考虑,绕过甘州继续东进,实在不行,向国主低个头,也就过去了。料来国主与太子毕竟是父子,应该不会如何罢?”

李元昊双眼一睁看着表哥,他明白表哥的隐藏心思。自己虽然跟着太子反了,可是家里老婆孩子都还在国主手里捏着。你们爷儿俩闹别扭,可别把咱们这些亲戚给绕进去啊,好歹我也要过日子。劝劝你回心转意,大家都有好处不是么?

望着卫慕得眼巴巴的表情,再看看其余几个大将,李元昊长叹一声:“罢了,你说的有理!回去吧。”(未完待续。)

356、将你骨头熬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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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慕得狂喜,可是脸上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反而很忧心和关切地问道:“既然太子心意已决,是否先派人前去说明一下,哪怕算是请罪也行啊,别再让国主起了疑心。”

李元昊点点头,忽然面色一变,狠狠道:“就算向父皇低头,我也咽不下甘州这口气!派人去,向我父皇说明,请他增援军马,我一定要打下甘州,方解心头之恨!”

说完摊开纸笔,亲自写了诚恳的道歉信兼悔过书,命人快马送回大夏京城,乞求支援。

元昊一面坚持包围甘州,一面派人疾驰回兴州送信。

信送到兴州,李德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安心了。儿子写来的信言辞恳切,自责不该受了流言影响,对父皇猜忌。毕竟骨肉连心,虽然自己孤军深入敌方腹地之时,听到风言风语有些犹豫纯属自然,但还是惭愧万分。因此起了赌气之心。想要把甘州打下。让父皇看看自己的本事。

现在幡然悔悟。还是想重回父亲的怀抱。但是那甘州的确可恨,攻之不下,不是因为自己用兵无方,而是缺了攻城设备。希望父皇能支援一把,一是让儿子出一口气。第二,能拿下甘州,对大夏建国有十分的好处。所以,再次恳请父皇支援。

李德明压力骤减。心情轻松。立即传旨,把历年在大宋交战中缴获的行女墙、木女墙、行天桥、扬尘车、填壕车、搭天车、钩撞车、火车,甚至连为开掘地道攻城用的挂搭棚、雁翅笆、皮幔,以及火钩、火镰等等诸般凡是能用的,都给他派了出去,一心支援儿子打一场大胜仗,父子团圆,引为佳话。转念又想,上次就是因为沟通不畅,造成儿子猜疑。这回别犯老错误了。又附上书信一封,询问是否要骑兵支持。并表示自己已经加派五千骑兵,全部上等装备,在西凉府外两百里处候命。只要儿子需要,一声令下,马上开赴支援。

安排得如此妥帖,儿子已经没有再怀疑的理由了。

的确也是,那边正翘首盼望父皇的支援,好拿下甘州这块肥肉。

这时候,远在延州的王德用和梁丰、韩琦,也目不转睛看着党项的局势变化。两个月前,由梁丰一手策划的这出戏按部就班地上演着。

那天过后,韩琦迅速了解了梁丰的计划,也明白了事涉机密,当时不是刻意冷落自己。好生惭愧!大丈夫知错就改,回头就对梁丰承认了自己小肚鸡肠,没有形成大局观。梁丰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兄弟谁跟谁?这点小误会,正是增进了解的润滑剂。走走走,赶快一起去见督帅,好生参详一番下面如何行动。”

王德用见韩琦已经同梁丰和好如初,非常欣慰。这俩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迅速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是闹不团结,那损失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大。

武将脾气,也不多说,三人合计一番之后,迅速分工。王德用自然是决策的老板,专门对信息收集和梁丰、韩琦的建言献策进行再分析,形成决定之后,由韩琦转为文件,直接投报枢府。

从七月中下旬开始,梁丰策划的谣言便如同一个幽灵般在党项的上空徘徊散布。而负责具体执行的,自然是由王德用直接指挥调遣的大宋细作。

两家征战多年,彼此安插细作是平常不过的事儿,只看谁道行高些,能更接近对方的核心层些罢了。话说大宋在这方面实在不够专业,只能在党项中下层徘徊游荡。但这一次也基本够了,源于党项赵德明(称呼因叙述的立场不同而变化,不是扇子吃饱了撑的)家族颠三倒四的裙带关系和家族型产业链的构成。

经历过现代化的人都明白,但凡家族事业走到一定程度,必然因为利益分配的不统一而带来各种负面作用,甚至内部争斗。其实大宋现在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故而通过各种手段抑制皇亲国戚插手核心决策层。但党项不同,李继迁到李元昊三代,都是靠了家族力量而不断壮大,按照正常历史走向,现在还远远不到分赃期。

只不过因为梁丰的缘故,有些矛盾提前爆发而已。

从第一批谣言在党项开始传播,枢密院老大寇准便在接二连三的六百里、八百里加急公文中了解了事情的一切。他对王德用的计划非常欣赏,即使不能因此渔利,起码也让党项内部陷于血雨腥风之中,暂时不会对大宋的版图形成干扰。

寇准不断发出指示,命令王德用继续深入敌后,加大力度,务必使党项政局震荡加剧。同时又向朝廷汇报情况,寻求支持。

这是好事,刘娥当然不会反对,政事堂也难得地对西府表示权力支持,并答应如果一旦能形成有力态势,将负责向李谘施加影响,好赖也榨出钱来,让西北战局有个改观。

上层建筑默契地最先达成一个统一意见:西北三路军暂时不执行轮换更戍制,好让西北的战斗力能保持稳定和强大。这是王德用公文里打死也不敢提的事情,寇老西心领神会地帮他说了出来。

然而事情到这里竟然出现了变故,赵元昊居然向他爹低头认错了。而且赵德明立即响应。派出当代最新高科技军事产品支援儿子侵略甘州回鹘。

这是个要命的消息。王德用得到情报,眉头皱了起来,命召梁丰、韩琦议事。

“督帅,此变化未在我方料中。想来赵德明与元昊尽释前嫌之际,甘州回鹘怕是不保。若彼酋挟大胜之威,转身攻击我朝,恐一鼓作气之下,实是劲敌。督帅宜早做防范才是。并要知会左右两路,共同御敌。”

韩琦说道。他这是持平之论,虽然没什么创建,但无可厚非。主要就是怪大宋的情报系统渗透不高,并不知道党项内部居然有一帮子人在伙同自己一起造谣。韩琦若是知道咩米哄独和讹藏氏都跟着在起哄,必然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说实话,梁丰也不知道。但他本能地认为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赵德明父子都是能屈能伸的变色龙这没什么稀奇的,特别是赵元昊的性子,他还是比较了解。

可是最郁闷的就是这个。他杀过自己老妈,睡过自己儿媳妇。杀过自己亲儿子,虽然都是史有明文,但现在横竖不能把赵元昊还没作的案子先拿出来证明吧?

王德用陷入深思,假若这回党项来犯,估计韩琦的预料因该不错。

梁丰还是挨不住说道:“稚圭之言有理,但我以为未必。”

“哦?说说看。”王德用来了精神。

“他父子背信弃义,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这回赵元昊摆明了是要同他爹周旋的,要不然也不会径取瓜州军,一刀砍了团练使的脑袋。若这样杀伐决断的人忽反忽降,要么就是白痴一个,要么就是枭雄一个。依下官看,他是枭雄,不是白痴。”

王德用眼睛一亮:“那么他这么做,用心何在?”其实梁丰一说,他已经隐隐猜到几分,只等这小子说出来大家印证罢了。

“话说赌桌之上,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输光没钱了,又想翻本,只好向赢家借些本钱,待赢回来时再还。因此,常常有输家反败为胜变成大赢家扫平赌桌。用他们的行话说,这叫‘将你的骨头熬你的油’!我看,赵元昊对他爹,就是用了这一招。他把党项的攻城装备弄到手里,先破了甘州,回马枪一杀,必定直取兴州,朝他老子兴师问罪而去。哼哼,就凭他两千骑兵便敢深入西州腹地,回师南下毫不犹豫,瓜州军内手起刀落,等等作为,难道还会怕了赵德明么?”

“玉田兄说得有理。下官方才见识浅了。”韩琦忍不住心里叫绝,起身附和道。

王德用点头称善,然而毕竟是一军之主,这种事可不能大意。又问道:“但万一真如方才稚圭所说呢?这种可能也很大呀。”

“不管他们是战是和,咱们的防备绝不可松懈。这是必须的,但还是可以做好两手准备,一旦局势依然照之前所料,咱们便可趁其两败俱伤、元气大损之时,挥师西进,就算不能深入巢穴,荡涤宵小,夏、绥、银、宥、静五州,收回几个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梁丰很有豪气说道。韩琦听得小脸通红,异常振奋。

王德用点头笑道:“玉田所说,的是正理。老夫差点糊涂了,就算人家十年不来犯我,这防备却是一天也松懈不得。非等火烧屁股才知道疼么?呵呵!”

当下决定,抓紧时机上奏朝廷,请求粮草、军械支援,一俟时机成熟,马上出击。同时静观其变,严防死守,不让党项突然袭击得逞。

事实证明,赵元昊没有辜负梁丰的期望。这孙子果然不是好东西,半个月之后消息传来,甘州已经陷灭,赵元昊稳稳站上了甘州的城头。

他却没有如同自己先前答应的赶紧回京和爸爸团聚,而是在甘州城里发出檄文,言道大夏国主身边出了奸臣,挑拨父子关系,妄图颠覆大夏政权。霎时间,一场“清君侧”的战斗迅速打响,并迅雷不及掩耳地占领了西凉府。

秦汉时期,中国修建的长城给了赵元昊天大的交通便利,兴庆府已经遥遥在望了!(未完待续。)

357、三年

延州城遥望党项一阵混乱,全军窃喜之余,梁丰当然不会闲着。王德用耳闻梁丰在安塞堡新处罚的威力,特发钧旨,将狄汉臣调回延州,偷偷比照军制改革,分拨出一都人马给他,成立了个名为“安远”的排级编制,狄青任排长,对外仍称都头。

虽然王德用军纪严明,可是裙带关系着实也少不得。杨文广便由此混进军中,做了个不在编制的副排长,为狄青下手。

狄青胆小,如何敢压着杨家少帅一头?死命推辞,还是梁丰发了话:“他只挂个名头,又不在编制。新进营中不谙规矩,有你照看着,方保不出岔子。否则不知闹多少笑话出来。而且,这个新军制正要靠你们来发展,别怕,只管散漫做去,别人我不知道,文广兄是断不会于你为难的!”

小兄弟这才战战兢兢领了这个命令,开始操练新军。杨文广一到军中,立刻如变了个人一般,毫无些许纨绔样子,自律之严,让王德用刮目相看。不愧杨元帅的公子,没半点缀了他老子的威名。

梁丰是个甩手掌柜,自知军中之事,完全外行,谈起兵书的头头是道也无法掩盖这个事实。于是干脆藏拙,只凭着自己理解和回忆,帮狄青订下操练、队列、体能、识字、识图、手语、军姿、号令等等科目概要之后,便躲得远远的,让狄青自己体会。

梁丰这样自我安慰道:“反正,能挑剔菜品的食客,未必都一定要当大厨吧?”

是的。假若要完全融入这个时代。那么他已经不必再折腾什么了。靠着几篇文章混来的功名和一点点未卜先知,已足够他做个不错的官僚,反正北宋亡国还早,既然已经有历史潮流,又何必劳心劳力?甚至连封丘都不必呆,只把赵祯伺候好了,帮他出出主意,防防这个。管管那个,要平步青云入阁拜相也是顺理成章。

可是既然来了,尽自己点力气,撬动一下历史的轨道,也不是不可能吧?但又何必什么都要去了解、学习,什么都要去插一手呢?

以狄青、韩琦、王德用,甚至杨文广这些人的智慧,只要稍微一个新的思路,就等于给点燃一盏指路的灯。这光,虽然微弱。或许朦胧,但已经足够为他们打开一个新天地。

就像一份小小的《汴水闻见》。足矣撬动朝廷的神经,也让包拯、夏竦、刘娥,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范仲淹都能深切感受到舆论自由的威力一样。只要有了种子,就必定会生根,发芽!

所以梁丰决定远离基层,把握一下大局。尽量少参与细致入微的事务,这样才能一直保持宏观,保持高瞻远瞩。

效果是惊人的,狄青和杨文广,一个扎根基层,一个出自将门,居然配合得出奇的好。狄青亲自抓训练,但凡列队、出操、体能无不身先士卒、细致入微。他本来面相好,人缘好,功夫又厉害,下属百十号兵士无不服他敬他。曾经的“娘子都头”这个绰号,早已经过短短的时间证明而消失无影无踪。

而杨文广则因为是杨元帅之后,也生得英气勃勃,一条杨家枪出神入化,深得“安远排”所佩服。他韬略本来就不差,经过梁丰熏陶,性子、层次上了可不是一个台阶。由他替兵士讲兵法,解释图阵,强化手语,那叫一个游刃有余。

短短不到四五个月时间,安远排已经在永兴军中出了名头。隐隐已成为王德用属意看重的精锐!一些有想法,惦记着上进的军士,都开始活动心思,打量着如何能进入安远排,投效于狄、杨二位排长的麾下。

而梁丰,又闲了。除了每日观察分析大宋边境邻国的形势变化,或者照例在军中各处开开军事法庭之外,就是逛逛操场,看看演兵。要么就同韩琦议论议论,也谈谈诗文书画,有时候也瞅个时机,找几个兄弟喝喝小酒,说说荤段子。

反正在军营之中,他倒活得自在得紧。

时光匆匆,转眼已至初冬。

赵元昊的兵马,这时正同自家老子打成了胶着状态。

他原本打算的占据西凉府,沿长城故道直取西平,斜插兴州的打算,被同样深谙兵法,深深了解儿子的赵德明化解,直接从西平府出大军拦截。因为人数数倍于赵元昊,这孩子毕竟不敢硬拼,忽然拐道,顺着大河北上,越过沙漠,杀到了白马强镇军司。也是他爹赵德明先帮了忙,把他原先直接统领的左厢神勇军,右厢朝顺军调防了许多,其中就有一大部分被混编进了白马强镇军。

这下方便了,都是他的铁杆部下。太子忽然杀到,岂有不开门迎接之理?二话不说便军中反水,让赵元昊平白先得了两万兵马,连同他在西凉府裹挟的一两万,已整出了近五万的身家。

赵元昊自此,迅速南下,收拾自己的老牌嫡系队伍右厢朝顺军,号称大军十万,紧靠贺兰山,伫立黄河岸,远眺摊粮城,同自己老子对峙。于是党项京师震荡,定、怀、静、西平府三州四路纷纷调遣兵马,一半拱卫京师,一半陈列于摊粮城后五十里,也号称大军二十万,讨逆叛乱太子赵元昊。

这是梁丰最舒坦的一段日子,每天曲不离口,悠然自得地西北望,看天狼,互咬。有时候他也会稍稍觉得遗憾和可惜,要是大宋的军队再强一点点,朝廷再硬一点点,相公大臣们再果断一点点,言官们再少聒噪一点点的话,那么大宋从太原、延州、渭州、兰州四路出兵,只要选出几个有能耐的大将带领,恢复静塞司到银、夏一代绵延数百里的版图,应该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惜,前面那些一点点全都不成立,甚至都是反义词。梁丰也自我安慰,这情形已经不错了。总比眼睁睁看着赵元昊做大做强,十年之后打得大宋无招架之力要好得多!

有件喜事,梁丰终于接到家信:上个月产房传喜讯,冯娘子生了,七斤多(其实也就是正常,换算回去六斤多)一个胖小子!据说眉清目秀,继承了父母优点,那模样,俊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壮壮实实。一看就是长命百岁多福多寿的主。正急信过来,催请老爷起名字呢。

梁丰乐得合不拢嘴,连着几天,面瘫似的表情,把好消息告诉了所有熟人,得到的祝福与恭维得用车队来拉。兴奋之下,赶紧回信,宝贝儿子大号先不忙,小名就叫金哥了。金风送爽,也送来个带把小哥,又暗藏了自己正在戍边,也有金戈铁马之意。

他一高兴,来凑趣的人还真是不少。这天杨文广操练之余,拉了狄青来到军曹司找到他:“老梁,脸上抽筋还没好呐?”进门看见这厮还在扯着嘴角傻乐,忍不住嘲讽嘲讽。

“关你屁事!有啥事?说。”

“唉,别这么不解风情嘛,咱们弟兄也憋闷久了,这不是大侄子都生了,还没寻个机会好生庆贺庆贺么?今日我同汉臣都有空,等会再去拉了王英,咱们哥几个去城里吃几杯酒,你看如何?”

“嗯,也好,就当老子先摆满月酒了。走,今日就好生请你们一顿,出去乐呵乐呵!”梁丰难得大方一回道。

“靠,谁稀罕似的。放心,今日不用你出银子,只管放开吃喝。”

“有这好事?你们俩不会贪污了军饷吧,想拉我下水么?”几个人一边打屁,一边出了军营,又去拉上王英,四个人朝延州城里行去。

到了延州城最繁华的十字大街,东南街口上,一家崭新的酒楼矗立在人群来往稠密处,酒旗飘飘,上写“太白遗风”四个大字,正门匾额赫然写着“德胜楼”。延州城属于军地双管,武风强劲,最重彩头,德胜楼这个名字果然起得威武。

梁丰看了看,回头对杨文广道:“新开的?”

“嗯,听说是京里新来张罗的,地道开封菜呢,进去尝尝。”杨文广略带神秘地诡笑道,还朝一旁的王英挤眉弄眼。

一说起开封菜,梁丰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满脑袋白头发,脖子上挂着狗骨头的西洋老头来。点点头,抬腿就进了酒家。

客堂上掌柜的老远看到几个雄赳赳的年轻大少爷进来,急忙亲自出了柜台躬身唱喏招呼:“几位客官,里面有请。不知是要大堂还是楼上雅座?”

“雅座。”杨文广笑道。

“好嘞,客官四位,楼上雅座,有请!”掌柜大声唱道。回头又是一嗓子:“懒羊羊,懒羊羊,你个惫懒泼才,快出来招呼贵客啦!”

“来——啦!”一个听着就够肉实却懒精无神的声音在楼上应道。只听噔噔下楼声响,下来一个肥大白胖,身穿小厮衣裳模样的酒保,点头哈腰道:“几位客官,楼上请!”说完居然打了一个哈欠。

杨文广倒没在意他的极端不专业,只是点点头,带着几位上楼进了一个临街包间坐了,正要点菜,忽然听见传来一阵不绝如缕的歌声。

“想得我肠儿寸断,望得我眼儿欲穿,好容易盼到了你回来,算算已三年;想不到又在见面,别离就在明天,这一回你去了几时来?难道又三年。左三年,又三年,这一生见面有几天?哼三年,竖三年,还不如不见面??????”

梁丰心头大震,怦怦跳得厉害,这小曲儿,天下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唱?(未完待续。)

358、她男人来了

梁丰细听声音,虽然也是女子,却颇为稚嫩,明显不是出自雪里梅之口。真是怪了,那还有谁?

“那个懒什么?额,小二,小二!”他忍不住喊来小二要问个清楚。

方才那胖乎乎的小二闻声进来应道:“客官有何吩咐?”

“方才是谁在唱曲?”

“唱曲?哦,小的也不知道,等我去帮你问问。客官你有所不知,咱们这酒家才开两天,连小的我也摸不清情形。”说完白布一抖搭在肩上,挑开门帘出去打听了。

“这个小子名字倒是恁有意思,居然叫做懒羊羊?”杨文广笑道。

“那有什么稀奇的?诨号呗。”王英不以为然说。

转眼懒羊羊已经进来赔笑道:“回禀各位客官,那唱小曲儿的是我们店新买的一个丫头,在后面洗碗哼哼呢。方才问了她是啥小曲,她说也不知道,在京城听来的。”

“哦,好,你下去吧。”梁丰听了虽然仍旧奇怪,但总算有了个解释。谁知那小二不走,依然点头哈腰陪笑干站着。梁丰抬头看他,奇道:“没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是,小的这就走。”说完脸上皮笑肉不笑地,伸出三个指头不住地在腰间撵着,那意思,是要钱呢。

王英一拍桌子:“泼才,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爷们是些什么人?就问你一句话,便撑了胆子敢要钱么?”

小二吓了一跳,复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神态。还是皮笑肉不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是咱们京城酒家的规矩。一般但有客官登临雅座,都有小账打赏的。呵呵,不给倒也罢了,何必吓唬小的?客官不知咱们这个德胜楼东家是谁吧?”

梁丰料到这背时倒运的杀才多半要被王英修理一顿了,他不欲生事,急忙伸手入怀要摸些散碎银子打发这厮出去。谁知王英居然咧嘴笑道:“呵呵,管你东家是谁,到了这延州城。是龙就得给爷盘着,是虎就得趴着。算了,爷我也懒得跟你计较。赶快上酒菜,再聒噪我拆了你家酒楼。”

那倒霉小二钱没到手,还被奚落几句,憋了一肚子大话闷着没机会说。又不敢认真得罪客人,只好哼地一声,扭腰出门叫菜。他这一转身,肥胖的身材居然扭得蛮有几分风韵,梁丰茶才到嘴边。差点喷了出来。

一会儿懒羊羊掀起门帘,招呼着满桌的酒菜都上齐了。哥儿几个开怀畅饮。才吃了几口菜,狄青非要站在下首给几个哥哥布酒,大家纷纷叫住,不许他见外。王英道:“这事儿岂能让你来干,咱们自家兄弟,这么做你就是看不起大家了。”回头大声又喊“小二,小二,快来筛酒。”可叫了几声都没人答应,便不耐烦起来:“我出去叫。”

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梁丰等了没多一会儿,便忽然听见外面“呃——!”地一大声,像是谁在呕吐,然后就听王英哇哇大骂道:“贼厮鸟,看大爷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接着就是楼板一阵摇晃,王英已经大步冲下楼去。

吓得梁丰等急忙离座出去看个究竟。冲到楼下,正见王英手拿一根凳子腿,满大堂绕着追打刚才那个叫懒羊羊的小二。大堂也有其他客人,已经乱作一团,纷纷躲避,一下子全跑了个干干净净。

掌柜的不敢上前相劝,只好在旁边打躬作揖地告饶。那懒羊羊虽胖,却如同一只肥大的泥鳅,见没人了,继续围着桌子板凳钻来钻去,王英就是逮不着他,急得就想去砸柜台。

杨文广急忙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问道:“干啥呀你这是?”

梁丰也喝道:“都住手!”

王英渐渐消停下来,指着这厮骂道:“就是这个杀千刀的,我方才出来正要叫他,谁知这厮正眉花眼笑躲在旁边同一个小丫头说话。仔细一听,你们猜这狗才说的什么?”

“说什么?”三个异口同声问道。

“他说,他说他在每样菜里,都擤了一泡鼻涕扔在里面!”说完又怒从心起,跳起来要去捉懒羊羊。旁人又是一阵骚乱。

原来刚才那声呃,就是王英听了恶心吐了出来。梁丰、杨文广、狄青几个也都吃了菜的,这时候谁不胃翻?杨文广这时也不劝了,冲上去一把揪住懒羊羊,反手只一巴掌,那小二半边脸就肿起老高,噔噔噔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文广冲上去还要再打。忽然听见后面喊一声:“住手!”回头看时,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带了几个后院打杂的手下,人人拿着棍棒菜刀,正横眉怒目地站出来。

梁丰看了,心里呵呵直笑,这不是给两位少爷送菜上门么。

那汉子显然不了解情况,皱眉道:“这位客官,不知小店有何怠慢之处,竟要打我家的小二?”

王英在旁边按耐不住,跳着脚呜哩哇啦又把事说了一边。那汉子才知道是自家理亏,急忙放下武器。心道幸好客人已经跑光,要不然才开张两天,这酒楼的名声可就算毁了。

转头对梁丰等人唱喏赔礼道:“原来如此,实是这厮该死,客官们打得好。不过还请诸位息怒,将这厮交给小的,我家东家一定重重处置。至于几位客官的损失么,就请上楼,小店重新置办最上等席面,送与几位大爷赔礼,如何?”

这管事见机得快,赔礼道歉也合情合理。可是梁丰已经没了胃口,想想就准备算了,点点头道:“嗯,这也行。只是我等今日已经没了胃口,席面权且记下,等下回再来。”

“不行,没那么简单就算了。酒还要吃,可要叫你东家亲自出来相陪!”这是杨文广忽然说道。

梁丰奇怪地斜眼看他,这么几大口鼻涕还不够他吐的,居然有兴致继续吃喝?可看到杨文广满脸悲愤的样子,好像还不是单为了这个。

“嘿嘿,客官有所不知,我家东家身份特殊,要出来相陪,实实地不方便,还请恕罪则个。反正席面备下,随时静候几位客官大驾光临便是。”

“一桌破酒席,谁稀罕啊,当大爷们吃不起么?今日非要你东家出来赔礼道歉不可,要不然,我——”王英在旁边怒骂道,说道兴奋处,又要去砸柜台。杨文广急忙死死拉住他。

“客官有所不知小店的来历,呵呵,不瞒诸位,本店乃是京城堂堂——”话还没说完,杨文广喝道:“谁管你家来历,赶紧地,我们上楼,把你东家请出来赔礼。要不然今日不走了。”

“本来乃是京城堂堂——”那管事汉子还是想把话说完,又重复一遍道。

“跟你说了,大爷们不听,快去请你东家。”杨文广依旧打断。

那管事连被两次憋成内伤,牛角尖也钻上了,觉得非说不可,干脆吼道:“本店乃是京城堂堂——”

“你有完没完?不听不听就是不听。不许在此聒噪!”杨文广也吼道。

“啊!”那管事抓狂了。这身份亮不出来,难受哇!豁出去不管了,跳着脚大声嚷道:“本店乃是京城堂堂渤海郡王高家、卫国公石家和三关元帅杨家,三家连号!”

他一吼出来,酒楼里人人都安静下来。梁丰、狄青和王英三人最是愕然,疑惑地朝杨文广看去。

这是杨文广已经红了老脸,结结巴巴朝那管事骂道:“这泼才,谁叫你多嘴来的?”说完回头朝梁丰咧嘴一笑,纯真可爱之极。

“你这唱的是哪一出?”梁丰狐疑地皱眉对杨文广道。

“呵呵,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全被那厮搅了气氛,咱们上楼再说。”杨文广说完,恨恨地朝懒羊羊瞪了一眼,拉着梁丰就朝楼上走去。

梁丰被他拉扯着上了楼,另外两个跟上来,都瞪了眼睛看着他,寻求答案。

杨文广一拍桌子,对跟上来的管事喝道:“还不快去请东家?告诉你们东家,她男人来了!”

管事一愣:“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没仔细分析话里的成分。就听背后一个淡淡声音道:“早听见了,这不是来了么?”管事听到是东家的声音,急忙闪开身子让出道来。

梁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呆呆地看着雪里梅婷婷袅袅从门外踱了进来,姿态闲雅地坐下,似笑非笑看着他。

“我就知道是你!这是要闹哪样啊?”梁丰喃喃说道。

这边管事一看东家果然好像同这位客官挺暧昧的样子,察言观色,急忙退出,挥挥手带走了所有人,命令马上整治席面,好生服侍。一面又叫人把懒羊羊绑了,听候发落。

“真是无能,好端端地要给他一个惊喜,被你弄成这样,大煞风景!”雪里梅娇嗔一句,却是横了杨文广一眼,又不屑,又责怪。

杨文广尴尬之极,赔笑道:“我哪知道你们这里出了那么个奇葩啊?好端端地,偏他横生是非,要不是他节外生枝,不就如你所托了么?”

梁丰却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依旧非常惊喜,伸手出去握住雪里梅,关切道:“这么大冷天,怎么跑来了?”

雪里梅心里一甜,低声道:“还不是念着你一人关山万里,孤苦伶仃的,来陪陪你么?”(未完待续。)

359、羊皮筏子

(谢谢“就该让步”月票支持!呵呵,话说今天已经码足一百万字了,俺是不是该想点什么感言说说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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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位其实说的话也算正常,可是那眼神、语气、身段、姿势,尤其是雪里梅的表情,简直是无一处不肉麻。不但肉麻,而且之极!

必须的,狄青、杨文广、王英三位同时掉了一地鸡皮。

杨、王二位倒还好说,毕竟从小纨绔子弟,在京城脂粉堆里也算得上两名恶少。狄小弟就不同,典型的贫下中农,刨完地就坐牢,坐完牢就当兵,哪里尝过女人的滋味?尤其是雪里梅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做派。于是狄青肉麻之余,还满脸通红扭捏不安,是在看不下去啊!

雪里梅同梁丰叙旧,却没耽误了眼观六路,斜斜地看着狄帅哥那快要崩溃的表情,也忍不住得意一笑,顿时又席上生风起来。

王英虽愣,却也有些眼色。这两年来,早同狄青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一看他难受,能做的,也就是想法子岔开。正好,眼前这桩公案还没解释清楚呢。一把揪住杨文广骂道:“好你个杨老大,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你居然偷偷摸摸跟他们俩合伙开店。还弄到咱们兄弟眼皮子底下来都不说一声。今天出门。假模假式偷偷跟我说要给梁大哥一个惊喜,嘿嘿,原来是显摆你们阔气不成?”

“嗨嗨嗨,你放手,有话好好说行不?”杨文广急忙躲避,一边苦笑道:“真是个猪头,给你个棒槌就认针了,咱们兄弟那点散碎零花。你还不知道么?哪里有那么大手笔开这个店?还不都是这位(向雪里梅努努嘴)嫂子要千里寻夫,生逼着京城那两个认下的名头。”

“不错,是我的主意,怎么着,不乐意是吧?”雪里梅秀脸一沉问道。

“呵呵,小弟岂敢不乐意。这不是好事么,就是玉田常说的叫‘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啥不是!”杨文广急忙赔笑道。好赖白吃白喝人家许多年,又是嫂子,怎么说也不敢得罪啊!

开春时梁丰要戍边,雪里梅就打定了主意。趁他不能带上两个家眷,自己就收拾收拾。干脆偷偷跟着跑来,好生陪陪他。所以梁丰一走,她就把高双卯和石宁拉扯到缀锦楼,三两杯人情酒一敬,说明想法。

那还有什么不成的?妥妥的高、石二位马上拍胸脯答应了这桩人情,捎带手也把跟着到延州的杨文广算上,以三人联合的名义成立了这个“德胜楼”大托拉斯。其实就是偷了两家老头的私印,给永兴军一路的小地方长官们写了几封信而已,表示哥儿几个无聊了,凑点份子想在西北开家酒店。各位门生故旧或者是老部下老熟人,见信行个方便。咱们不图钱,只图乐子,照章纳税不给地方社会添乱。只求一样,别让人欺负了!

完了就胡乱介绍个代理人,也是雪里梅缀锦楼的小厮名字,这就过来登记注册开张了。话说雪里梅这几年单干,着实红透了开封,同行们都早巴不得她赶紧地从良歇业。一见缀锦楼没来由地忽然关门谢客,主人外出。除了王孙公子们望洋兴叹之外,差不多京城一多半的青楼楚馆都想放鞭炮欢送这位行首花魁。

“那这个懒羊羊又是怎么回事?”王英算是理解了。可忽然想到那个挨千刀的小二,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一阵怒气。

“嗨,他呀!”雪里梅接过话头来解释:“他本姓蓝,单名一个阳字。是这家店面的房东。这房子是他的祖产,偌大前后三进的好地段,被这厮折腾得不像话,只拿来开一家炊饼铺子,还三天打鱼两天赛网地闲着,平时只爱耍钱、睡觉。他家只剩了他一个,这么好吃懒做地败。好房子闲着,自己倒一天天地穷困潦倒没个生计。于是左邻右舍将就他名字便送了一个诨号叫做‘懒羊羊’。我一来就看中这地段,同他一说,这厮倒是爽快,也不欺他,虽说延州城市价不高,还是五十贯就给他买下来。原以为这懒羊羊得了这钱要去别处生发的,谁知他不知怎么搞地欠了一屁股债,左手进钱,右手就还个精光。眼看就要流落街头,我看他还钱爽快,是条汉子,便发善心留他做个小二,也算让他守着老房子有个活路。谁知才开张第二天便惹出这等事来。别的不说,坏了我心中的见面场景,明儿就把他给开了,给你出气!”

雪里梅说道最后一句,又是含情脉脉对着梁丰。

梁丰见到她,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哪会为这点小事置气?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留着便留着呗。只叫他今后放规矩些,别这么动不动就做缺德事罢了。”

“嗯,听你的!回头让他上来给你们认错,我在打他一顿给些教训。”

杯觥交错,几乎就成了他俩的二人世界,久别重逢,眼里哪还有旁人在?其余三位都成了空气摆设。那三个自觉好没意思,干脆移到别的雅座,叫掌柜的另开一桌,自己们喝个痛快。

时候不早了,还要再回军营,梁丰千万不舍,依然不想违了军令。雪里梅明白,也不挽留,反正来都来了,往后日子有的是,便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梁丰远去。

回营路上,王英挽了狄青的脖子,贼忒嬉嬉笑道:“兄弟,方才看见梁家嫂子,心动了吧?嘿嘿!”

狄青酒未多饮,当即吓了一跳,涨红脸否认道:“哪有?你可别凭空污人清白,让大哥听见,我如何做人?”

“呵呵,动就动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这几个,当初谁见了这个嫂子,心里不怦怦跳那么几天的?虽说是嫂子现今要敬着不敢失礼了,也别装孙子啊。俺是想你还是个雏,真该帮你解决解决啦。放心,包在我身上,改日让你破了处,免得哪天上阵嗝屁,连个女人滋味都不识得??????”

狄青被王英强行勾肩搭背絮絮叨叨地说着,梁丰和杨文广跟在后面,回到军营歇下。

往后的日子里,梁丰公务得暇,自然常常又去德胜楼小憩落脚。自那天懒羊羊被拎上来痛责一顿赔礼道歉后,乖巧了许多。他原本不恶,甚至还有些小孩秉性,所以做事才不顾头尾的。后来听说四大恶人居然如此来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回对梁丰百般奉承,就想寻个机会,求梁丰将他带进军中,也要驰骋沙场立个军功。

可是他天性惫懒,才胸脯拍得咚咚响,转头又坐在楼梯口上呼呼大睡,看得梁丰摇头苦笑不已。

这一日,已经腊月天了,延州城异常地冷,德胜楼上暖阁里,放了烘烘的炭火,温酒、热菜、美人、小曲一样都没少,正伺候着梁大爷享福。忽然外面咚咚急促敲门声,雪里梅皱眉过去打开一看,却是王英喘着粗气满头冒汗地站在门外。梁丰霍然站起问道:“什么事?”

“我爹找你,快回去,赵元昊快攻入定州了!”

党项骑兵强悍,赵元昊父子势均力敌,又彼此深谙战法,对峙月余,竟谁也奈何不了对方。赵元昊久攻摊粮城不下,不住地想着办法。有一天,营中抢了百姓的猪来杀,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兵见杀了猪,便去捡了猪尿泡来吹着玩儿。这一幕,恰被巡营路过的赵元昊看了,眼睛一亮,拿过猪尿泡就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有兴味。

过了两天,赵元昊军忽然停止了对摊粮城的进攻,也不撤退,就在营中忽然大肆杀羊杀猪摆酒,不知庆贺什么。并且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连十来天,天天如此,杀的猪羊比平时半年都多。一段日子下来,也不知糟蹋了多少牲灵,最后吃得连天天肉不离口的党项军都反胃了,还不止歇。

赵德明军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们热闹。

十多天过去,赵元昊复又进攻,摊粮城依旧抵挡,却见对方并不如同以往那般猛烈,只是隔三差五试探性地接触一下便鸣金收兵,正不知闹什么鬼。忽然有一日,后方传来急报,赵元昊也不知啥时候,已经绕过摊粮城,沿着黄河溯流而上,拿下了定州,直逼兴庆府而去。

吓得摊粮城守军心惊胆战,急忙向对面阵营发起猛攻,却一触即溃,等进去一看,只剩了一座空营。

当日赵元昊看见猪尿泡,猛地得了灵感,突发命令,叫全军杀羊。明着是吃喝,暗地里却硝皮烘晒,不到十数日之间,以得了数千张羊皮。他命人将羊皮严密缝好,又将吹胀了的猪尿泡一个个塞到羊皮肚子里,外面再使劲吹起,捆扎严实。就得了一个气鼓鼓的羊皮气球,四面又用木桩固定捆好,做成羊皮筏子。

这时天已寒冷之极,黄河大部分河段都封了道,冰天雪地,走人都可以。赵元昊数万人马尽都悄悄挤上无数个羊皮筏子,分批上了黄河,遇水则浮,遇冰则滑,每日趁着夜色偷偷赶路,天明即躲藏起来,不叫敌人发现,至于战马橐驼辎重,则从朝顺军司起,先渡过黄河对岸,沿着山路无人处悄悄绕道,隔着定州城远远地等候。(未完待续。)

360、关键时候摸红中

(“乱摆”的588牤尼,扇子收到了,数了好几遍,感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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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夜里,赵元昊军趁着风雪漫天,无星无月,偷偷摸到定州城外三十里水寨把守处。党项人本不善水军,连像样点的战船都没几条,又值冰冻,水寨守军也没在意,忽然就被这厮大军跳了出来,一阵猝不及防的猛攻,定州外围竟然就此失陷!

经此一役,羊皮筏子名扬天下,以至于千年以后的黄河上,依旧有它的身影,摆渡着来来往往的黄河人。

梁丰进了帅营,韩琦已经满脸兴奋地等候着,王德用见他来,呵呵笑道:“玉田,时机差不多了,老夫这就奏本朝廷,准备请战,你看如何?”

梁丰算算时间,此时发出奏本,大约最快要十天才到京城,还要天气晴好路上风雪不大。那么一个来回二十多天过去,党项的战局应该又有进展了。

按他们几个商量好的,赵德明父子互掐,谁输谁赢他们一点都不关心,只要个两败俱伤,都成。都是大宋的好机会。

当下坚定点头道:“督帅明见,的确是时候了。”

“那我这就拟奏?”韩琦说道。见王德用点头。马上提笔蘸墨。一篇很励志的奏章便刷了出来。

王德用、梁丰、韩琦三人曾经合计。若赵元昊攻下摊粮城,逼近定州,则后面怀州、静州、西平府,连同顺州的兵马都会往北集结,党项境内的军马便分割成了两半,一半要去抵挡赵元昊,另一半就是剩下耀德到萌井、盐、洪直到牛心亭一线。到时候宋军可分两路,一路从通远、环州沿河直上。逼近萌井,牵制盐、洪二州的党项军;另一路从三川口西北直上,径取银、夏二州。此时是党项右厢神勇军最为空虚时候,精锐尽出,跟随赵元昊造反去了。腹地是茫茫沙漠,赵元昊回身困难,赵德明进退维谷,的确是一举拿下银、夏,巩固防线,回手消灭右厢神勇军的最佳时机。

现在的情形。已经同三人的预测完全吻合,当然应该果断出击。

韩琦奏本写得兴致勃勃。笔走龙蛇之际,甚至连出兵理由都替朝廷想好:就说党项人伦败坏,父子相残,身为宗主之国,真心看不下去,果断出手,要帮党项捋顺阶级关系。

怎么样,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王德用和梁丰齐声夸奖小韩:“果然够充分了,堂堂正正,显得咱们师出有名极了!”

八百里加急送出,王德用整顿三军,厉兵秣马,只待朝廷一声令下,就可开打。王德用用兵谨慎,顺手修书一封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通报敌情,并请严密防范金肃、河清两军。若党项右厢神勇抵抗顽强,也请施以援手,发兵狙击之。

折惟忠的回信比朝廷快多了,简单明了,只有几个字:“敢不从命,枕戈以待!”王德用心头大稳,连忙又专门布置永兴军与永安军的联络关系,来往情报传递事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谁知这风在京城里,居然刮成了旋风。

寇准接到奏本,大喜过望,马上谒见太后,谨呈作战计划,要求按原先的布置立即开战。

刘娥也激动了,自己当政这几年,守成有余,拓展不足。若能以疆土之功留于青史,岂非锦上添花?当然支持,马上传召政事堂和枢密院集体商议,并三司拿出钱来,兵部、户部负责筹备辎重粮饷,务必全力以赴打赢这场大战。

可惜,吵架了。

起居舍人、知制诰、右谏议大夫蔡齐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连夜上书说道:“彼酋内乱,正欲出堂堂之使,为其调停劝说,使其心归化圣道,复得和睦。至斯时方感我中国之厚待,并施予教化,彼两败俱伤之时,必定痛定思痛,涕零上国,无复重滋轻慢之心矣!是为上策。若一味穷兵,两家生灵涂炭,朝廷耗钱千万,不过几处不毛之地,于我朝能增益几何?反留趁火打劫之骂名,史笔如铁,乃知千秋之下,以遗今日之羞也!官家、太后三思。”

蔡大夫说,人家国家内乱,咱们正该派出和平使节赶去调停劝说,让他家父子重新和顺和睦起来。到那时候,自然会感激咱们大宋的仁厚,咱们再教育教育,他们会更加痛定思痛,感激涕零,就不会继续轻视慢待我们了。如果非要打,苦的是老百姓,耗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争来争去,无非弄几块盐碱地过来,又不长粮食不长金银的,拿来有个球用啊?反而叫咱们背个乘火打劫的恶名,以后历史上写了这么一段,惭愧哩!

此话一出,朝廷将近一半的文官纷纷响应,都上本劝阻太后莫要擅动刀兵,还是消停些好。咱们是历来自称仁厚的,哪能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儿呢?

寇准一看这阵势,气得不行,你们这帮书呆子臭老九,懂个屁的国家大事。党项那是人么?比他妈豺狼还不如的东西,你们要去感化他?真是抓狗屎都不知道臭!

他六十好几的人了,脾气却老而弥辣,也懒得同这帮子闲人扯淡,直接就去找鲁宗道开方子:“贯之你看着办吧,老汉我不是来和你谈打不打的问题,是谈给多少钱,啥时候打的问题。”

鲁宗道却有些退缩了,毕竟他最爱惜羽毛,日常当首相,都是下面这帮小弟抬举帮忙的,现在这么多人说打仗不好,自己就要掂量掂量。于是推脱道:“莱公稍安勿躁,如今物议纷纷,贸然出兵,胜负难料,咱们何必担此骂名?且待太后决断。”

“鲁贯之,当初说得好好的事,你怎么能说变就变?现在机会千载难逢,难道你不记得太宗、先帝几次三番被赵德明父子等折辱之耻了么?不记得咱们的土地一寸寸被占了去,现在他们都在内部称帝了,你们还要装聋作哑不成?”

鲁宗道虽然敬畏寇准,但毕竟也把首相的板凳给坐热乎了,不再像起初那么战战兢兢,被寇准抢白几句,就有些挂不住,便耍赖道:“莱公言重了,什么当初什么现在?难道本官便不是为朝廷打算么?陈年旧事,总是去提它做甚,现在赵德明对我大宋称臣,何曾有称帝之说?无非是乡野顽童,不谙礼制,或有僭越罢了。我们教化指正便可,岂能为了些许小事就大动干戈?何况朝廷有没有这笔钱还两说,要是没钱,说啥都是白搭!”

寇准看鲁宗道翻脸不认账,浑身发抖,却还真的拿他没办法。级别上人家现在还高自己半级呢,能上去咬他?一时间须发戟张,怒气冲冲就去叩阙,要面呈太后,讨个决断。

刘娥也正难过得紧,桌子上放着的可不光蔡齐的本子,还有那个老搅屎棍孙奭、太常寺卿章得象、几回同御史中丞擦肩而过的陈执中等等,个个都是王大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摆明了车马不让朝廷出兵。

反之,京城的武将们却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纷纷议论,朝廷早该出兵教训党项这帮兔崽子了,现在机会难得,不上去捅他娘的菊花一下子真亏得慌。尤其以撤了职的杨崇勋、石元孙等叫得最响。后来居然连折家老太太也在某些场合表态:“老太婆一个孙子已经去戍边了,若是需要,剩下两个加起来三百多斤,也可以一起交给朝廷!”

老娘们儿都说这话,可见京城乱不乱?

新贵宠臣夏竦却一直按兵不动,冷眼观察世态,暗地里同赵老八联系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是:不能让太后同武将们一条心!必须给她们之间造成隔阂,这样一来,武将离心离德,对早日促使官家亲政有莫大的好处。反正西北土地放在那儿又跑不了,等将来官家屁股坐稳,再讨伐不迟。机会么,总会有的。

计较商定,夏竦便向刘娥说了两句话:“文臣劝谏出兵,非是畏战,而是为了朝局稳定。区区党项,癣疥之疾,何足挂齿?倒是武将们的情绪要注意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万一大队人马集结西北,忽然做起乱来,可不太好收拾!”

刘老太太冷汗淋漓,赶紧决定,暂不出兵。只是吩咐西北诸边严阵以待,以防难民逃窜夹带奸细或者忽然变为匪患侵略国土。

这个破诏书一传到永兴军,王德用目瞪口呆,如锤擂胸般地难受。韩琦更是涨得小脸通红,心里怒骂朝廷那帮蠢材!

这不等于打麻将清一色都落听了,关键时候摸了个红中起来,还有比这个更气人的吗?

只有梁丰似乎还好些,他是领教过那些狗皮膏药的,还不死心,连夜密信写罢,派人抓紧时间送回京城,直呈官家预览。

因为这时候那边两父子又对峙上了,暂时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势态。

梁丰心中存了万一的希望,觉得小官家这时候怎么也该出把力气了。好歹也是为他办事不是么?

他想了又想,干脆提笔又接连写了两封信,还附带自己的一封奏本。信还是寄给赵祯,奏本则是呈朝廷决断。几篇文章隔一天发一篇,呈流水状态向京城送去。(未完待续。)

361、又被贬官

(ws12080,一万二啊,给个云梯也够不着撒!呜呜呜呜,对不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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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福宁殿暖阁里,赵祯认真地看着梁丰的来信。好久没接着他的信了,有一种兴奋和喜悦交织。

信里没什么特别的言语,只不过把王德用的奏本描述,说得更详尽一些罢了。历数了石敬瑭之后,大宋开国以来所经历的各次外战之败北大概,直接点明,目前大宋无险可守,无关可扼,对党项用兵,绝非区区一城一地之争夺,而是必须要提高到国家安全的高度战略上来。现在赵元昊父子既向大宋称臣,又对北辽俯首,这是首鼠两端的作法。

但是北辽此时正在国力上升阶段,战斗力又强,他们是惹不起的,党项本穷,要想过日子,咱们大宋就是他们眼中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是白吃,白吃谁不吃?

要避免这种被动局面,尤其是万一哪天同北辽不合,难保双方不勾结起来夹击大宋,到时候左支右拙,不是难堪的问题,而是存亡的关系。

因此,为大宋基业计。还请官家果断出手。同太后备陈因果。朝廷速作决断,切莫坐失良机。

今天的当值是阎文应,他小心翼翼看着官家皱着眉头的神情,这表情最近越来越多,可见其心烦事真的不少。不知这个梁玉田又出了什么难题,让官家如此费心。

“唉!”赵祯长叹一声,望向白纸糊得厚厚的窗户。

赵祯忽然发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不免有些萧索起来。回头看看阎文应说道:“梁丰私信给朕,痛陈厉害,要朕与太后陈说,同意出兵呢。”

短短一两年时间,阎文应已经是赵祯除了李石彬外,第二个宫里绝对信任的人,超过了张景宗。才有此一问。

阎文应细声道:“官家且仔细些,前几日与太后论此,太后不是已经有些不愉了么?奴婢斗胆进言,何必再碰这钉子呢?”

“梁丰第一次如此慎重开口求朕。岂能寒了他心?朕很对不起他,再碰钉子。也得去说说。”赵祯摇摇头,有些愧疚道。

第二日早朝,最近像火山爆发一样的寇准又出手了,抽出一本奏章道:“太后、官家,昨日接八百里加急,永兴军军巡使梁丰具本上奏,恳请朝廷发兵,阻止党项赵德明父子相残,生灵涂炭,以显上国之威,以绝池鱼之患!”

说完便递了上去。

刘娥不置可否接了本子来看。她也很为难,虽然听了夏竦的话,下诏不许永兴军出兵,但也深知这是个大好机会,白白放过十分可惜。因此对梁丰的奏本倒不是十分反感。

鲁宗道为了这事,已经基本和寇准宣布决裂,此时已再不容情,说道:“朝廷已下了决断,这个梁丰到底要做甚?这一两年来,他闹得事还不多么?为官为政,不看大局,只瞧着一隅之私放肆胡言,不堪大用!”

“鲁相高明,请问大局是什么?我西北土地每每被党项蚕食鲸吞,防线后撤有年矣,果真次次都是因为大局而退缩么?如今机会难逢,西北将士军心可用,正是一举光复旧地,重振国威之时,鲁相却一味退缩裹足,不知你的大局在哪里?”寇准冷冷道。

鲁宗道噎了一下,马上恢复正常,毕竟这主意不是他拍的板,自己的心理负担不重,反倒是太后压力山大。他心里暗暗高兴,寇准骂自己越狠,太后的面皮便会越加难看,寇老西这是在隔山打牛而不自知啊。呵呵,索性再逗逗这老家伙,让他跟太后一拍两散那就完美了。

想毕,宰相度量地笑笑道:“莱公三朝老臣,国之柱石,又为国立过大功,自然底气十足、说得有理。抑且深得军心,众望所归,文臣们不懂大局,武将们个个奋勇,要跟随莱公收复故土。如此,下官也不好多言了,且恭候佳音!”说完退到一旁,白眼看天。

拿主意,下诏书的刘娥坐在帘子后面,脸色沉了下来。看着东西两府斗嘴。听到鲁宗道说“武将奋勇”时,心情果然糟糕之极,马上联想到当年寇准挟持先帝澶渊之盟,身穿黄袍醉酒过市,军令如山无人敢违的往事。

寇准仍不自知,鄙视道:“鲁相今天说话语气如此酸溜溜地好笑煞人。既然自知不懂大局,何必多言?臣伏请太后早做决断,莫为迂见相左右,痛失良机!”

刘娥勃然大怒,心道你这是说鲁宗道还是说哀家呢?诏书是我下的,难道我便是不懂大局?正要驳斥寇准,旁边赵祯忽然开口道:“母后,儿臣有一言想说。”

刘娥被岔了一下,转头对赵祯道:“官家请言。”

“彼时内乱,机会难得,让将士们试一试恐怕也好。天与不取,反遭其咎。万一党项内乱不堪,北辽乘机南下取之。咱们岂不更陷北朝包围之中?那时恐怕我朝更危矣!”

“官家这番见识,是谁说的话?”刘娥反应极快,根本就不相信这样的见解能出自赵祯原创。

赵祯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是梁丰私信儿臣,儿臣亦以为有理。”

赵祯话才说完,立刻感到帘后两道冷冷的目光直逼过来。马上悚然反应,自己犯了大错。

刘娥此时对梁丰的反感到了极点。既然已经上了奏本,还要私下写信给官家,明显就是对掌权之人的极不信任。上次报纸风波,已经让刘娥震怒,这回又玩这种把戏,哼哼,果然是官家的好班底啊。动不动就可以写私信,这回是说边事,以前说过些什么?有没有教唆官家夺权呢?大大地可能!

想到这里,老太太进一步地引申联想,假若表面上是为了边事,或许有深层的原因吧?官家此时站出来表示对军队的支持,若真让他们打这一仗,那今后军队的立场可就明朗了,自己岂不是要被赵祯逐渐取而代之么?

赵祯沉默良久,听到帘后淡淡的声音道:“朝廷诏书已下,岂可朝令夕改?勿用议了,退朝吧。”

梁丰和赵祯这一次都过于天真了,梁丰以为如果能通过赵祯之口说出意见,刘娥再胆小也应该重视一下。所以才写信求援。却忘记自己几次三番已经触及了刘娥的底线,用这种敲边鼓的方式去劝谏,其实在对方眼里,等于就是要挟!

赵祯又太老实,以为可以乘机给梁丰加分的,话出口了才知道,其实做成了减法。

当他闷闷地回到宫里,才喘口气的功夫,阎文应匆匆跑来秘密禀报:“太后降旨,梁丰不遵朝廷诏书,罔顾大局,恣言干政,除承议郎、永兴军军巡使职,改奉议郎、永兴军团练副使。已交政事堂背书用印,吏部发公文了。”降了梁丰一级,实职变成了从八品。

赵祯忽然站起,心中大急。就为了自己一句话么?二话不说,拔腿就朝慈宁殿走去,要找大娘娘讨个说法。

阎文应赶紧上前跪下阻拦道:“官家哪里去?”

“朕找大娘娘,不准便罢了,何必拿梁丰撒气?”语气中满是委屈和愤怒。

“官家息怒三思,这么做恐怕是火上浇油,去不得啊!”

“为何去不得?话是朕说的,大娘娘训朕好了,干梁丰何事?他为了朕好,反而受此委屈,朕再不去说话,对得起他么?!”

“官家固然对梁探花眷宠,可真要去了,太后岂不更加恼怒梁探花?那时就更对不起他了!”阎文应急道。

赵祯的脚步顿住,胸中一股愤怒和无力,发愣半晌,转身慢慢回了暖阁,终于忍耐不住,咣当一声,踢翻了一座香炉。

消息传到延州,领了旨的梁丰站在德胜楼头,凭栏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从没有过的愤怒和失望。他不是为了自己被降职,而是从心底里切齿这个北宋朝廷的无能与懦弱。自己好容易一番心血换来的大好时机,就如此被那些无知无能的文臣们白白浪费掉。

此时兴州赵德明已经非常吃紧,赵元昊步步紧逼,如果没有意外,攻下兴州打进皇宫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党项有消息传来,赵德明的老二和老三成遇和成嵬分别调集自己所掌的甘肃军和保泰军阻击赵元昊,已经被杀得大败。现在赵元昊的实力大大强过了父亲赵德明。

梁丰手里紧紧握着酒杯,口里喃喃说道:“赵元昊,赵元昊!嘿嘿,真的天要成全你么?”

雪里梅款款走过去,将他手里的酒杯接过道:“已经冷了,带我重新给你温一下。”

梁丰恍如未闻,转头看着雪里梅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哼,怎么做?撒泼打滚,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他们理亏,成不了事,也要出一口恶气。一个破官儿罢了,不当便不当,没得受这股子鸟气!”雪里梅不屑地道。大宋不杀文官,顶多就是罢官夺职,犯了重罪才流放。是以这娘们儿底气颇足。

梁丰眼睛一亮,真的,老子怎么没想到呢。

二话不说,连篇累牍一封长信发到了封丘和尚仲殊的手里,末尾恶狠狠道:“发,拼着这次报纸被查禁,老子丢官流放,也要发!”(未完待续。)

362、文官武斗

政治核心的争论被梁丰主导的《汴水闻见》一脚踢爆,给大宋乃至辽国都带来了强烈的震动。首先是一向以爱好和平提倡经济发展的耶律隆绪处于很被动的地位,辽国的内部因为大宋的反应而展开了激烈争论,一贯以软弱面貌呈现的南人,都有声音出现企图染指党项的巨大利益了,咱们兵强马壮的大辽还有理由坐视不理吗?

以契丹现在的国力和国际地位,的确没必要再跟大宋玩儿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游戏。等南人打下党项自己再出手?笑话,那跟自己先下手拿下党项的难度有和区别?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更何况,同南人讲道理,历来是大辽非常头疼的一件事。如果让南朝占了先机取下党项,自己再去抢的话,这群聒噪的乌鸦必然会组团过来骂街,虽然癞蛤蟆上脚背,虽然不咬人,可那膈应的滋味还真心不好受!

尤其是以耶律宏为代表的宗亲鹰派,根本就不论什么政治影响,只知道拿下党项,让南朝处于大辽的包围圈之内,这里面的长远政治利益不用说了,光经济前景就足矣使大多数人垂涎三尺。从今以后,大辽就会又多出大片广袤而水草丰美的牧马之地,党项的青盐足矣解决大辽所需,不用再靠对南朝那点点的敲诈勒索和榷市的交易获得,得节省多少银子倒流回南朝?

最有利的就是南朝辛辛苦苦缔结的澶渊之盟,到时便成了一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当一个强大的军事帝国陡然摆开比以前多出一倍的阵线来面对一个软弱的经济帝国时,契约还有用么?就算老子不动手。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你。你也得乖乖让出利益来供大爷挥霍!

耶律隆绪心动了。但以他稳妥的稳健性性格,还是决定模仿一下南朝文化,来个先礼后兵,师出有名。于是降诏大夏国,父子相残,实乃宗主国之所不能无视。要么你们放下刀兵和解,要么大辽来帮你们调解嫌隙。

诏书一下完,不等党项回音。大辽立刻沿途集结大军,分别从中京道、北京、西京、内州一路征调,组织了号称二十万大军陈兵三角川一带。

总算人家人性化,没顺着辽宋边界递进,可也把大宋边防吓了个半死,沿途从河间府到太原府一线,全像只受了惊吓的猫,浑身的毛倒竖起来,弓着背,瞪眼等着北辽的军队大摇大摆地远远走过。

然而大宋还在以文官主导的统治集团内部无休无止地争执。扯皮,攻捍。鹰派以寇准为代表。广大武将以及大宋底层百姓最为坚定,叫嚷着拿下党项,收复失地,平了大宋后顾之忧。鸽派则以鲁宗道为代表的广大文官集团、富商巨贾、中产阶级和黄淮两岸鱼米之乡的百姓,强烈反对国家用兵,要求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里面,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就是目前以和尚仲殊为主编的《汴水闻见》,有邓圣的帮忙,加上他遵从梁丰的规划,遍地撒银子,招募许多能写能跑的“记者”四处采编新闻,这段时间靠着不大不小的新闻和其副刊,倒也把报纸办得有声有色老少咸宜。相比之下,《京华报》的死板、官腔、说教以及空洞无物让人生厌。

得益于这个好载体,仲殊接到梁丰的长信便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舆论造势。按照梁丰授意,仲殊并没有干那种一面倒的事,而是采用了中立的态度,不断将正反两方面的争论刊载在报纸上,供百姓自己判断。

刚开始还是靠记者挖掘消息,谁谁谁上本反战,谁谁谁上本讲打。后来居然形成了一个在当时非常奇异的现象,因为《京华报》的保守和摇摆,根本不敢提这场争论。导致正反两方面凡是有点名气,压力又不大官员、名士、才子们竟渐渐地主动同《汴水闻见》联络,登载自己的文章,宣传自己的观点。

非常热闹,彼此攻防,眼花缭乱,吵得一塌糊涂。搞得刘娥每天起床必须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汴水闻见》,瞧瞧有啥新见解。同样这也成了相公大臣们的每日必修课程。

冬月二十,宣战遥遥无期,争吵却到了白热化状态,十九这天,《汴水闻见》分别刊登了四个人的文章,其中一个是不甘寂寞的范仲淹,认为因该采取谨慎攻势,徐徐收复银、夏二州。正与王德用、梁丰的战略意图不谋而合;另一个是监察御史刘平,言官里的另类,极端主战派,叫嚣全面进攻,一举荡平党项,拿下河套地区,可以养马,可以耕作,可以利用沙漠阻止北朝南下的铁蹄;第三个是任中师,秉承太后的意图,坚决反对一切军事行动,主张收缩兵力,严防党项殃及大宋或是北朝乘机揩油;第四个是侍御史张存,发表文章说“兵役不息,生民疲弊。彼既有内乱,未见悛心,名号未正,颇羁縻之。”还是老调频弹。

不偏不倚,正好二对二。由于四个人的身份、地位、名望所致,更高级的干部也不会在报纸上发声,更低级的说话也没人看了。这四个大神便成了十九这天朝野内外谈论的焦点。

第二天上班,大佬们都到宣政殿开会去了,只剩下五六品以下的中级官员看家。正赶上昨天纸短情长,《汴水闻见》上没说过瘾,于是刘平和任中师张存几位身边就各自围了一群人,继续听他们高谈阔论。刘平自然是喊打喊杀好不快活,隔着院子对面的任中师却冷哼主战派匹夫之勇,有意无意间,两派人从在屋里说话变成大冬天开窗说话,又从开窗到开门,最后大家干脆站到院子里敞开了聊。

双方不约而同有比声音大,争夺话语权和拉拢对方拥趸的目的。

不可避免地声音有了交集之后会产生争论,双方人马开始吵了起来。本来刘平这边人就不多,三四个而已,被任中师那一方火力压制得死死的,只好扯着嗓子吼。

感觉到己方气势汹涌,已经压得对方声嘶力竭,任中师洋洋得意要鸣金收兵,临了冷笑着不高不低撂下一句话:“杀人的狂徒野性难驯,留在监院,真是屈才了!”

刘平冷冷说道:“这闲话是甩给谁听呢?”

他两个一个监院,一个谏院,虽然都是言官,但分工有不同,只是归属一个大院办公而已。

任中师听到挨骂的人出来了,也不甘示弱,推开众人,翻起白眼道:“嘿嘿,我说我的,是谁恁地无聊,自己出来领骂?”

这院子里谁都知道任中师骂的正是刘平,因为整个院子,只有刘平曾经独自亲手杀死五个强盗。既是他自己引以为傲的事迹,却也是文官们背后暗自鄙视的谈资。

涉及到个人私怨,说话的一个也没有了,都静静地想瞧下文呢。

“嘿,老子空有一身武艺,正想上阵杀敌报国呢。不像别的软蛋,一辈子缩头乌龟,裙子底下讨生活,贱!”

这话太毒了,任中师紧跟太后步伐是朝野知名的,这不等于当面一口唾沫喷在脸上么?

“你说谁?!”任中师狂怒着冲上前几步,须发戟张,指着刘平吼道。

刘平却没搞任中师不阴不阳那一套,直接一抬手将任中师手指打开,满不在乎道:“我说你!怎么样?”

“好、好、好!”任中师气得浑身发抖,连说几个好字。

刘平却看着他可笑之极,淡淡笑道:“真的好?那要不要再送你几句?”

“姓刘的,你——!”任中师气糊涂了,完全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刚才还骂的杀人强盗,举起小柴火棍似的拳头就朝刘平擂去。

“嘶”地一声,任中师的小手已经被刘平攥在掌中,轻轻一扭,老任只好回头望月背对敌人,跳脚骂道:“匹夫,松手!”

“直娘贼,你先动手打老子,还骂我匹夫?”刘平怒喝一声,方才寡不敌众的恼羞涌了上来,抬腿对着任中师屁股就是一脚,手掌放开,任中师朝前一个饿啥抢啥吃趴在地上。

本来院子里雪挺厚的,可是杂事们太勤快,生怕雪地弄湿大人们的靴袍,或者滑到哪位老爷,天不亮就扫得干干净净,于是任中师属于直接摔在石板上。大冬天的,真是痛到了骨头里。

好在他身体也不错,翻身爬起,用上了文臣最爱的一招,铁头功:“我跟你拼了!”弯腰低头就朝刘平冲去,刘平见这架势,嘿嘿一乐,也不躲闪,等他冲到面前,一个巴掌猛地朝任中师头上拍去。任中师又是咚地一声扑倒在地,这次没收住脑袋,额头愣碰得脆响。再爬起来时,一个硬包迅速成长起来。

言官打架?开国数十年来所未见啊!先前众人都吓着了,此时急忙一拥而上隔开两人,生怕闹出人命。有胆小却爱事的已经悄悄嘱咐人跑去宣政殿报告。

任中师哭倒没哭,就是跳脚大骂刘平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从此誓不两立。刘平拍拍手,冷笑一声,没事人似的转头进了公事房,哐当关了门,先写谢罪折子是正经。(未完待续。)

363、好手段

(这几天行色匆匆,没来得及光顾书评区,特意致谢“哈罗¥”的月票,致谢‘sw12080‘的催更票,虽然成了扇子没吃到嘴的葡萄,但还是觉得这票分外地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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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上,也正为了北朝出现的新态势,又重新把战争翻炒起来,听说御史刘平打了右正言任中师,刘娥怒不可遏,厉声呵斥薛奎道:“宿艺平日就是这般约束下属的么?”

薛奎忙躬身告罪,马上退出去调查。

比起大宋的小打小闹,党项此时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元昊攻破兴州西门和北门,完成了他救驾靖难的伟大使命。他父皇李德明已经心如死灰,穿戴整齐等着儿子进皇宫来见面。

大夏王国皇宫的庆元殿里,充满了各种混搭,有汉唐遗风的皇帝须弥座,有日月大旗、有幡氅、仪扇,下面有充满了波斯风格的小几、锦垫、一张通红的地毯从殿外一直延伸到皇帝驾前,两旁的每张波斯小几下却垫着五彩地毯,后面阔大的墙壁上竟然挂有弓箭、长枪、大槊、圆月宝刀等等装饰,壁画上画的是党项祖先的打猎图场景。

仪卫都没有了,只有一个虽然垂老、败落。但不失君王风度、猛虎一般的老人。双眼炯炯看着殿外。身穿白色箭袖长袍。足登五彩云纹皮靴,头上一顶镶满了宝石的皮毡帽分外耀眼。

他的左边,有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身穿王子服色,满脸惊恐使得一张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变了形。右边是一个更小的,十三四岁样子的少年,同样的恐惧,却更带了几分不解。

三四个女人站在他身后簇拥着。就这么静静地等着殿外给他们带来一个未知的命运。

这就是大夏国主李德明和他的家人、孩子。

他要等待的,当然是自己的嫡长子,现在还是称为太子的李元昊。

“太子驾到”,伴随这声吆喝,殿内数人除了李德明外,均是全身一震,身子绷紧了许多,更加惊惶地看着殿外。

接着就是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和刀剑碰撞铠甲的铿锵声,转瞬之间,李元昊已经领着一干部下、武将快步进了庆元殿。远远地离着李德明约十余丈处。元昊停下脚步,直立侧头。斜斜看着座上的父皇还有几个母妃,两个弟弟,神情严肃,眼里却闪耀着戏谑之光。他身后的大将们个个手按腰间刀柄,如同野兽一样的目光盯着宝座周围众人。只要太子轻咳一声,座上诸人便要被乱刀分尸于此。

双方均不开口,李元昊就这么沉静地站着,身后耀眼的光线使他在李德明眼里只是一个黑黑的身影,一点表情也看不见。而李元昊却将对面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观察得细致入微。

死一般的沉寂了片刻,李元昊忽然像才醒过来一般,双手抱拳,低头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请恕儿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他叫一叫,上面的人跳一跳。那几个又像牵线木偶般地扯了几下。李德明左右横了一眼,双眼眯起,探身向外,一只手肘压着膝盖道:“太子免礼,平身吧!”

李元昊这才直起身子,重新昂然看着老头子,却不说话。

“我儿威武骁勇,谋略天纵,区区两千轻骑出去,却横扫沙漠,转战回鹘,兵锋指处,所向披靡!如今大获全胜,朕心甚慰!”

李德明轻轻笑道,语气中充满了赞赏之意。要不是现在双方是你死我活的状态,旁人还真要以为这是一个父亲在对儿子真诚地褒奖。

“多蒙父皇夸奖,儿臣救驾心切,匆忙不计其他,侥幸得胜,惭愧之至!能见到父皇无恙,儿臣这颗心也算放下了!”

小狐狸胜了,终于有资格同老狐狸平起平坐。也虚伪之极地回敬道。

“不知我儿下一步该当如何?”李德明饶有趣味说道。那意思,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救驾,说是靖难,现在老子好端端地坐在宝座上,看你如何圆场?

“父皇无恙,国之大幸。然奸佞不可不除,儿臣请旨,求父皇授予儿臣整肃京城,铲除奸佞之责!”

父子都围绕名分展开最后的唇齿之斗。李德明心如死灰完全绝望,所争者,不过是要留给元昊一个骂名,让他背负不起而已。若能以此为筹码,或可保全现在身边这几个老婆孩子!

元昊要的,是以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所有异己全部铲除,最起码,自己可以振振有辞地坐上对面那个位子。这就是父子俩为何最后的对决,却只是争那么点无聊琐事的缘故。

李德明见元昊死死扣住奸佞两字不松口,不禁微微一笑道:“我儿现在也见了,不知奸佞何在?”言下之意,这里没有奸臣,有的,只是你自己这个不孝的逆子。

元昊雄才伟略,岂会被这么一句话僵住?大义凛然答道:“启奏父皇,凡挑拨我父子骨肉之情,诬指儿臣叛乱者,即奸佞也。外有咩迷哄独父子跳踉,内,便是儿臣这两个心怀不轨,意图倒行逆施、蒙蔽君父、骨肉相残的兄弟!”说完大手一指,朝李成遇看去。两道如电的目光加上冷冷的几句话,如同在李成遇头上打了一个炸雷,李成遇登时几乎瘫倒。

终于撕破脸了,李德明心里一沉。他其实最后只盼望元昊莫把事情做得太绝,好歹给其他兄弟留下条活路而已。因此才驱除所有内臣侍卫。一家人独自见面。就是想给元昊造成一种自己已经放弃最后抵抗。只要留下最后骨肉亲情。那么点点愿望的姿态而已。

元昊此话一出,李德明终于被击倒。刚才还强撑架势虎死不倒威的气度,霎时飞得无影无踪,身子忽然佝偻起来。一阵猛咳。

他身后的几个老婆,尤其是讹藏氏,也已经摇摇欲坠面色煞白。

半晌,李德明终于抬头,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脸上充满了哀求的泪水,低声道:“太子,你们都是骨肉兄弟,成遇也是一时糊涂听了咩迷家的谗言,成嵬幼小可怜,你就,你就放过了他们罢?”

皇帝的威风,父亲的尊严,随着这句话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老人灵魂已经匍匐在地上的哀求。

“父皇。儿臣难做。你要儿臣继续背负一个不清不楚的叛逆罪名,眼看着他们继续诋毁儿臣。留下万世骂名吗?”元昊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的确,事情非他主动挑起,他有理由为自己开脱,是被逼上这条路的。

好端端一个顺位继承人,却被迫用这种方式来取得本该可以平稳交接,皆大欢喜的权力。谁心里不窝火?

“那、那为父便下一道诏书,宣告他兄弟二人阴谋煽乱,罪不可恕。然新君气量宽宏,念着手足之情,饶了兄弟性命,如何?”李德明听到元昊似乎有松动之意,心中燃起希望,又求道。同时言下之意,已经主动提出让位元昊,他就不再是太子了,而是名正言顺的大夏国君。

元昊沉默良久,点点头道:“听从父亲之意吧。那儿臣告退!”话语之间,已经将父皇改成父亲,俨然是君主自居了。说完双手一拱,转身大踏步朝殿外走去。外面立即进来一队持戈武士,将庆元殿围得结结实实,留下一窝笼中之鸟。

元昊的母亲卫慕氏却将养在别宫,没有同李德明一起和元昊见面。元昊离了庆元殿,便匆匆过去拜见。母子相见,卫慕氏又悲又喜,起先差点被老二成遇抓起来一刀剁了,还是亏得老公德明没糊涂到家,留了一手,才容她母子得以团圆,不免相拥而泣,诉尽委屈。

才第二天,大夏国主传诏,二皇子成遇、三皇子成嵬,听信叛逆宗亲咩迷哄独挑唆,欲图加害于太子,屡进谗言并假传诏旨,太子迫于无奈,起兵靖难。如今真相大白,除了没参与叛乱的皇妃外,咩迷氏灭族,哄独父子受天灯、剥皮之刑,弃尸不收。成遇、成嵬永远监禁,不得擅离京城一步,所有待遇,降王爵三等罚之。

第二道诏书,即日起,传位太子元昊,德明对内称太上皇,对大辽、大宋称太上国主,移居宝庆宫,不复听政处分国事。

大宋天圣三年腊月初二,大辽太平六年,南称平夏、北称大夏的党项族元昊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打拼即位,对内称帝。

入主庆元殿的大夏内部皇帝元昊登基第二天,殿前颁布诏旨,文武官制,参考大宋样本,分文武班,曰中书、曰枢密、曰三司、曰御史台、曰开封府、翊卫司、官计司、受纳司??????群牧司、飞龙院、磨勘院、文思院等,自中书令、宰相、枢密使、大夫、侍中一下,皆分命蕃汉族人为之。

虽仿宋制,却简明扼要得多,清晰得多。

第二件事,遣新晋大将军卫慕得领军五万,备羊牲礼品,奉表迎北朝使节(不好意思说是大军)于地斤泽以北,感承宗主盛意,内部已重修和睦,劳师远来,愧不敢当。特犒师专谢,略表心意。

同时上表大宋,夏国易主了。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不久,大宋寇准、王德用、梁丰、范仲淹、韩琦等人气得跳脚之时,人家又传来消息:太上国主赵德明,自思听信谗言,险些父子相残,酿成人伦悲剧。悔恨成疾,退位不足一月,郁郁而终!二皇弟成遇、三皇帝成嵬自知百死莫赎其罪,上表哀恳之后,自尽于后殿。

梁丰脱口三字“好手段!”(未完待续。)

364、朝山拜佛

骂完这三个字,梁丰没好气地穿上黑大褂子,扯上王英到德胜楼喝闷酒。

运气实在不顺,按说自己虽然当时以散播谣言的方式想搅动党项内部不稳,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收获能让元昊父子互相残杀。那时候是真惊喜啊!他们后来做的一系列计划,全部都紧紧围绕这一形势变化而产生,眼看就要成功,谁知竟然被搞流产,顺便还被刘娥削了自己一级。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有些过分,还是欢喜老鸹打破蛋比较靠谱些。

列位看官,休得以为这团练副使便是团练使的副手,差之远矣!基本上属于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区别。话说团练使乃是正五品的干活,而且往往虚实相间,既属荣职,也算实差;而团练副使么,就纯属于军营打杂,从八品。等于说一个是大军区师长、少将啥的,另一个则是军区参谋。参谋不带长,放屁他能响么?这不,连衣裳都换成了黑色。

幸好,还有个港湾可以慰藉一下梁团练这颗受伤的心。雪里梅对他的百般温柔,千钟体贴,总算让梁丰没有对大宋彻底失望。

三杯老酒下肚,他肚子留又燃起熊熊之火,愤怒地看着桌子上的各种菜肴,仿佛是鲁宗道、孙奭、蔡齐那帮人的脑袋!

“哥哥,你这是何必呢,跟酒菜过不去,这碗都快被你戳穿了!”王英实在忍受不住,只好劝道。

“别管他,他烦着呢。你吃你的。来我敬你一杯。”雪里梅对王英道。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唉。这次让他成了势,再回头收拾就难如登天了。”梁丰仰头叹息道。北朝已经传来消息,大军回转,默许了元昊的行为。其实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人家是派了五万兵马来迎接使臣和送礼的。

其实王英没捞到仗打,也挺郁闷,只是他不爱动脑子,看不怪这些读书人愁眉苦脸的鬼样子。在军营里也是。那个韩小琦每天长吁短叹,好像谁欠他二百吊似的。

“砰”地一声,王英手起捶落砸在桌上,一脚踩上椅子说道:“哥哥若想趁此拿下党项也不难,小弟我有一计献上,定当如意!”

梁丰差点喷了出来:“你有甚好计策?”

“别小瞧人啊,想打仗还不容易?明儿我带领一票人马,扮成响马,先摸到十里井榷市,杀他几个党项奸商。还不怕他们不跳脚?到时候不论大小兵马过来。咱们狠狠捶他个狗日的,必定激怒赵元昊那泼才发兵来战。到时候咱们就是被迫抵抗。须怪罪不得了,呵呵!”王英说到兴头处,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来梁丰只当听个笑话解闷的,可是细想下来,这厮虽然说得不靠谱,但换个方式,未必便不是一个机会呢!当下笑而不语,只和他继续喝酒,心里却盘算如何挑起战端,趁敌人内部还没完全安稳,军心仍有摇动,先同元昊交一交手。现在有王德用在,就算打不赢,也吃不了多少亏。但一拖过火候,恐怕就难说了。

谁知梁丰正打着挑事儿的主意,赵元昊却主动下表了。

“臣肇始践位,伏蒙上国恩宠,不以鄙邦粗陋,屡以衣冠斯文相赐,心神往之!今靖难扶先主已矣,固堂正之举,然毕竟杀戮众多,大伤天和。伏请我大宋陛下推恩之余夏国苍生,念鄙邦虔诚礼佛,朝夕侍诵,已成国教。为祈福于宗国,超度于苍生,忝言求请准予五台山礼佛拈香,了先主之愿,邀宗国之宠也!”

一句话,小弟我想派人到五台山进香,麻烦大哥你批准一下,借个道呗?

“这厮狗胆包天了!”韩琦说道。梁丰默默不语,心里盘算这事,惊讶变化太快了。按说这个计划该在十二年以后,也就是宝元元年才发生的。以供佛为名,乞大宋派使臣保护,并沿途招待。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个大神脑子坏掉,居然促成此举,让自家河东路山川地理道路全部暴露在元昊眼前。

待使臣回党项后,元昊立即召集各部落酋长开会,歃血为盟,还拿了个死人脑袋来装酒大家喝了一通,订下了侵略大宋的计划。第二年,果断称帝!

“督帅,这厮恐怕不是诚心礼佛,倒像是窥探我朝山川地理之形貌才对!”韩琦对王德用说道。

梁丰不得不对韩琦的天才表示佩服,自己是作弊,那不用说了。人家小孩儿一个,却直抵花心洞彻元昊心机。难道也是开挂了?

急忙附和道:“稚圭言之有理,督帅,望早作准备,以防不测。”

王德用沉吟道:“话是这么说,但他要去河东,从咱们这里走不过是借路而已。朝廷若是答应了,难道咱们敢抗旨么?”

“抗旨固然不可,但变通一下想来无妨,总之咱们不可太老实了。”韩琦说道。

王德用侧头看着韩琦:“稚圭莫非有甚好计策?”

??????

历史仿佛只是提前,却从来没有改变一样,元昊的请求毫无悬念地被朝廷批准了。所不同的只是原先是仁宗亲自批准,而这次换了太后刘娥。表示赞同的也变成了鲁宗道一批人。虽然有寇准在旁边尽力阻止,但无奈双方怨念已深,说得越多,反作用越大而已。

此时正是大宋天圣四年正月,党项的皇宫,元昊寝殿中,新上任的国主正赤身裸体地压在一个一丝不挂女子身上,他本来就强壮,又正值体力巅峰上升期,一阵用力下来,那女子已是瘫软不堪,奄奄一息。

被这个男人压在身下,女子心中涌起的,是无助与悲凉,她不是别人,正是原先元昊的母妃之一,三王子成嵬的母亲讹藏氏。

逼死自己的老公,杀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又霸占自己。人伦全无的禽兽!每一次讹藏氏都要如此诅咒着这个男人,可是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成嵬被害的当晚,元昊就趁她崩溃得神志不清,毫不客气占有了她。

讹藏氏欲哭无泪,每天被十几个宫女寸步不离地包围,想尽了办法也死不掉。只有日复一日地受着李元昊的无尽侮辱和兽性。

李元昊的骨子里本来就充满了变态,仇人的痛苦,只有增加他的快感而得不到他一丝丝的同情。若他还算是个人,也许会允许讹藏氏死去,相伴自己的男人和儿子于地下。而当他得知当时是成遇和这个女人达成的协议之后,讹藏氏的无尽苦难才算真正到来。

每天的强行灌水灌食,已经使讹藏氏成了一个行尸走肉,元昊却根本不放过她。哪怕她短短时间里已经变得丑陋不堪,形销骨立,但元昊要的只是变态的、把这个女人压在胯下的快感。

讹藏氏曾经有一刻神志稍微清醒,强忍悲痛假装顺从,在李元昊的身体上匍匐而下,想一口咬断他的命根报仇。换来的只是对方警觉后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得几乎昏死过去。

如同他报复讹藏氏一样,当他了解到其实当时的谣言似乎是从大宋传来的时候,他一面深深感谢大宋给了他这么好的登基机会,一面狞笑着发誓要报仇雪恨。于是,进香探路的计划便在他心里成型。

这时候他已经发泄够了,返身躺着喘息,脑子里兀自盘旋各种作战计划。讹藏氏仿佛感受到身边这个禽兽在走神,勉强支起身子看,果然好像是的。心里涌起仇恨,拼出全身力气,哇地张口朝他喉头咬去。

可惜她先叫了一声,给这个王八蛋体提了醒。元昊一个侧身避开了致命一击,讹藏氏只是咬在他的脸上。她绝望之下再不松口,任元昊如何推打,牙齿愈来愈紧,啊地一声惨叫,讹藏氏口里已经噙着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

李元昊剧痛之下,怒不可遏,再也没有了猫玩老鼠的兴致,翻身爬起顺手提起一根铜架烛台朝讹藏氏头上劈去。讹藏氏咬着元昊那块脸颊肉正呵呵大笑,咚地一声,扑倒在地,就此不醒。也许,这正是她的心愿,自己可以安心地陪伴儿子去了。

元昊怒犹未尽,又狠狠地在讹藏氏身上一阵乱踢乱打方才罢手。此时外面侍卫有事来报,一看国主半边脸血肉模糊狰狞不已,被吓得呆住。

“什么事,说!”

“启奏陛下,大大大大宋已已已经答复,准许入山进香。”

李元昊一呆,转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鲜血顺着脖子淌下,恐怖之极。

与此同时,大宋也做了几件事。第一,封禁了《汴水闻见》,主编仲殊驱逐出封丘。第二、在寇准百般斡旋之下,刘平殴打任中师,免御史职,改监判官,罚俸一年,至永兴军效力。第三件事,朝廷宣布,从此大宋只准有一家报纸,那就是《京华报》。

一时间京城骚然!

梁丰心平气和接受了这个打击。其实他早有准备,想看一看,现在人们都已经基本适应报纸的时候,忽然被禁,这个时代会有何种反应?

天圣四年春三月,平夏礼佛团终于组成,以汉人徐敏宗为正使,野利旺荣为副使的一个小小百人团体借道十里井,下三川口,绕一个大圈子,过榆林,经忻州,奔五台山而去。美其名曰避开沙漠,瞻仰中国风物。

朝中文臣听了,许多都捻须微笑,毕竟咱们文化软实力就是强,再野蛮的人也会仰慕啊!(未完待续。)

366、车队伺候

徐敏宗,汉人,世居银州,书香门第,自幼学习汉家典籍,颇有才干。李继迁建国,笼络汉人士子,徐家为其中重要一族。后徐敏宗渐次在平夏国中屡屡升迁,今元昊即位,其为礼部尚书。

野利旺荣,野利仁荣之弟,现任平夏翊卫司都虞候,是元昊的舅子之一。

二人带队一正一副,基本上是各不统属,但徐敏宗负责官面上的交道,一应礼节、拜会、应酬都归他管。野利旺荣则负责分派随员负责沿途休息瞎逛,游览大宋锦绣河山。

大宋这边分两段接待,永兴军路自然是由王德用安排沿途食宿,反正过了延州,官道驿站还是比较发达,朝廷又送来了馆券,当然不用部队出钱,出些力罢了。过了永兴军路就是折惟迁的地盘,王德用早就沟通过了的,那边也知道如何应对。

因为这次不是朝贡使团,平夏人低调了许多,过长城口,出了十里井,大概也只有四五十人侍卫打扮,其余都作党项官吏衣着。

天气非常好,苍苍莽莽的西北大地,群山沟壑纵横,天高地远,壮阔无比,此时正是春天,碧空如洗,风送清凉。任何人见此景色,都是心胸为之一畅。

在大宋将士组成的夹道欢迎队伍尽头,已经有一员半着戎装的大将端坐马上,等候使团到来。那将军三十多岁年纪,脸色稍黑,双目如鹰隼一样定定看着来者,身后两面大旗招展,一面写着保安二字。另一面写着一个于字。正是现任保安军指挥使于禁。

徐敏宗虽是汉人。也只是骑马。并头的还有野利旺荣。两人当先走到距离于禁二十步开外,双方下马朝对方步行过去。

“下国叨扰,有劳上军相迎,感激不尽!”徐敏宗双手抱拳微笑行礼道。

“哪里哪里,贵使团虽系臣邦,然远来是客,在下尽些地主之谊也是应当的,尚书大人毋须客气了。哦。还有这位野利大人,咱们神交已久,算得上老朋友了吧?哈哈,请,请!”

野利旺荣也急忙还了个礼。他没穿戎装,只是已普通平夏大臣穿着出现,戴毡帽,着皮服,蹬皮靴,唯一显露贵族身份的只是一颗玉腰带而已。

但两人都彼此知名。从未谋面,少不得要互相打量一番。于禁笑问道:“令弟近来好么?”

野利旺荣面色一窘。知道这厮问的是自家三弟,野利荣真,天圣元年冬天,野利老三领着大队人马奔袭延、庆,被王德用打得铩羽而归,当时的于禁,正是军中都虞候,也在庆州城外和野利荣真厮杀过一番,故有如此一问。就是问话的口气颇为揶揄,大概属于胜利者的姿态,让旺荣好没面子。只好含糊答道:“还好,还好!”

幸好于禁没继续恶心他,而是爽朗笑着把两位使者请进临时搭建的大帐稍事休息,当晚还安排了热闹的篝火晚会,依照党项人的习俗,烤全羊,喝米酒,你跳民族歌舞,我唱陕北酸曲,一副其乐融融,民族团结的样子。

烧香团虽然只派了一百来人,却带了近二十辆车,装的基本都是拜佛和沿途应酬的礼物,自己民族习惯居住的帐篷家什以及一些零碎物品而已。那年月,大宋对外国使团一般也不兴开箱检查,理所当然就被他们塞了许多空白图纸,以往搜罗的大宋地理全图以及诸般绘图工具,勘察器械等等。这区区一百来人中,从飞龙院精挑细选出来的就有三十余人,这些人才是骨干中的骨干,精英里的精英,观察地形地貌,查勘地质构造都靠他们了。所以当晚的晚会,大部分人都能喝酒,就这几十个人,饮得极少,几乎是湿湿嘴唇意思意思。

元昊安排得极为周密,特意嘱咐两位使臣不用赶路,最好是一路打听风景名胜区,以游山玩水的名义,徒步测量。文武都不许坐车,必须骑马,只要气候不好,马上就地扎营安歇,顺便观察境内的气候各种等等。

总之,一切为了战争服务。

按照以往的老黄历,大宋从来都是请客豪气,不怕花钱,而且极为尊重客人意志。基本上是己方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所以,这一夜,徐敏宗和野利旺荣睡得很舒服,踏实。

第二天一早,两位大使被宋兵叫起,出来的时候有些傻眼:眼前队列分明,前面三辆宽绰的双头大马车列在官道之上,后面单匹马车也有不少,大概十来辆左右。静静等候使团众人。

“这是何意?指挥大人。”旺荣有些不解问道。

“呵呵,使团远来劳顿,朝廷特旨加恩,赐坐车马,以便休息。”于禁笑道,脸上还有羡慕之色。

“这个,不用了吧?朝廷厚恩,下国心领。只是一来我族不惯车马,二来呢,难得朝觐一次,有心领教一下上国风物,坐在车里,着实气闷得紧。呵呵,还是容我等自行乘马好些。”徐敏宗急忙婉拒道。

于禁似笑非笑看着徐敏宗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啊,下官也着实为难,这是朝廷旨意,又不可违背。况且,尚书大人请看,这车马有何不对否?”于禁特地提示。

徐敏宗和野利旺荣这才仔细打量一路马车,左看右看,愣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徐敏宗堂堂平夏国礼部尚书,当然不愿意在一个赳赳武夫面前丢了智慧的老脸,只好鸡蛋里挑骨头说道:“异常么,倒也不大看得出来,就是没挂了下国仪仗,似有不妥。”

原来这些马车都是黑漆漆地,既无灯笼,也无幡布,根本看不出是外国使团的豪华车队。

“照啊!不愧是尚书大人,果然厉害!”于禁一拍大腿,伸出拇指夸赞道。直夸得老徐目瞪口呆,这个蒙的也算啊?

“不瞒尚书大人,这是我朝专门考虑到的。唉,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几年咱们两家误会颇深啊,谁是谁非,我们下面的也不好多说了,就你们没事便来打打草谷。我们是知道你们那边强盗颇多,国内也不好管束,常扮成党项军来抢掠。倒还不怎么样。可是百姓们不知啊,啥帐都算在你们头上,恕在下直言,我西北百姓,说是对你党项一族恨之入骨,那是毫不过分滴!”

于禁一番半明半暗的话说得徐敏宗老脸一红。还要人家挑明么,什么强盗假扮,分明就是指平夏都是强盗呗。

野利旺荣更不好开口,昨天才问候自己那个强盗弟弟呢。于是两人只好闷着听于禁的下文。

“在下受着朝廷的职责,不敢有半分疏忽怠慢。若是贵使团在我朝境内有个万一,在下项上人头事小,两家干系事大!故而上峰有令,敬请贵使团上车,以免被无知百姓得知,发生骚乱,对各位造成不必要的危险!”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徐敏宗和旺荣二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脑子转了好半天,旺荣终于粗起脖子,硬硬地说道:“指挥大人好意,敝国心领了。只是咱们这一趟乃是堂堂正正地拜佛烧香,又非鸡鸣狗盗之辈,所怕何来?我想,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总不会遍地都是无知百姓,见了咱们都要喊打喊杀吧?”

“旺荣大人这话说的,哪里会遍地都是无知百姓了?呵呵,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而已。既然贵使团不愿意,那么只有先请回,等两家商量好了再来?”

野利旺荣心里一阵烦闷,不上车就要请回?怎么交差。话说对方好像全是在为自己们着想,要是传出去,怕也是己方理亏。只好回头和徐敏宗嘀咕,交换意见。

转过身来,两人再同于禁切磋半天,于禁是死不让步,要么上车,要么回去。俺这里可不让你们大摇大摆满世界溜达。

没奈何,只好退一步道:“那么指挥大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同正使大人上车,其余人等还是让他们自己骑马走路。要不也不像话啊,上下有别,尊卑有份不是么?”

于禁沉吟半晌,摇头道:“也不行,贵使放心,只要你们坐在车里,一切安全全有我朝负责到底。咱们交道多年,谁的信用如何是彼此知道的。实在不放心的话,你们顶多留下一二十人骑马走路,其余还是要统统上车。

双方讨价还价多时,最后才达成协议,留下三十人骑马。旺荣转身暗语传令,飞龙院画地图的都不上车,其余人等,全钻龟壳子里面去。

毕竟保留了最重要的力量。

这也将就了,于禁勉强点头,让他们全上了车,自己也跟着跳上最前面一辆,专门陪着尚书大人说话。

话说平夏国派来的使团才一百多人,大宋却动用了五百人沿途随从守卫,本来不想铺张浪费的,还是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其实车上也有小窗口的,虽然不大,半边脸总露得出来。野利旺荣就这么可怜巴巴坐在车上,望着外面那巴掌大的天。

才走了十多里地,他又发现不对了。车队每走一段路程,两旁军士就会一阵疾跑,让后沿路两旁,用竹竿高高挑起长长的青色幕布,把两边风景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要等过去好久方才放下。(未完待续。)

367、 令人抓狂的行程

“干他老娘的亲!这是哪个高人出的馊主意?莫非已识破我国战略计划?”野利旺荣忍不住坐在车里喃喃骂道。

车队走得不快,可以说是从容。野利旺荣便伸出脑袋掀帘子看看后面,自己的队伍被大宋军队夹在中间保护着前行。他很郁闷,招手唤过车旁一个小兵问道:“你们扯这个布帘子做甚?”

“回使者话,小的不知。”正扛枪齐步走的小兵昂首挺胸直视前方回答道。

“那你帮我去问问可以吧?”

“是!”小兵答应了,一溜小跑朝第一辆车奔去。只见他右手收肘向上握拳,左手斜扶枪杆,随着跑动前后平平摆动,韵律而又齐整。那姿势,很有些说不出的英武之气。

野利旺荣也看过大宋的俘虏兵操练,哪里是这个样子?心中有些奇怪,不过这步伐看来倒是既省力,又轻巧,不错不错!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梁丰传授的现代队列训练小跑姿势之一。

正在晃神,那小兵已然回来大声道:“报,启禀使者大人,我家指挥答了,要我等全力注意前方,但有百姓聚居村落以及路人行走密集处,须得幕布遮掩,免得惊吓百姓看出破绽!”

野利旺荣气得一甩车帘子,不再言语。

中午打尖,虽然不再扯布拉帘地招呼,但仍是选了个三面环坡一块锅底地形安营歇息,埋锅造饭。

两个使者当然要和接待方领导围坐,一同陪坐的还有两个虞侯,几个营头模样的低级军官。

野利旺荣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指挥大人。这一路行来。你们不断地扯布围道,到底是何意思?累不累得慌啊!”

“呵呵,好叫副使大人,此乃我家督帅考虑周全,怕惊了使者车驾,专门布置的。这些兵蛋子们,可不就是做这个的么。正好当训练了,累点怕啥?一切以使者安全为紧要。”

“嗨。我们区区百人朝山进香,能有何危险?倒是你们这防范也太严密,太蛋疼了吧?指挥大人,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们是不是怕我等窥探军机,故有此防啊?哼哼,那倒是承贵国高看了!”野利旺荣佯装生气道。

于禁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好涵养的样子,呵呵笑道:“这个在下倒是不知。不过,或许真有此意也说不定吧。”

他倒不客气,你敢说。老子就敢认,就防着你们。怎么招吧?

这话吧野利旺荣噎得直翻白眼,好歹你转个弯给个台阶下啊,这么直白,会呛死人滴!

可是直白有直白的好处,戳中旺荣的痛处,他倒不好再假装生气了。难道还非要抗议不成,话都说成这样,再闹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只好讪讪笑道:“呵呵,指挥大人说话好有意思!端的好耍子,好耍子!”

“呵呵!”

“嘿嘿!”

“哈哈!”

然后一群人干脆哈哈笑作一团。

到底有啥好笑,鬼知道。

可是几天下来,烧香团上下都很崩溃了。

话说这个使团装车、沿途夹防的主意是韩琦出的。既然人家要来,朝廷恩准,咱们区区一个军区也没法反对,就只有用这招了。好歹也堂堂正正,就算你万般不愿能奈我何?这是最标准的阳谋,王德用非常赞成,梁丰也没二话。

可是转个眼神,梁丰还是觉得不够周密,你得让他透气啊,你的让他歇脚啊,也不能全都装车吧,到时候他真提出你禁锢自由,也不是不可能胡搅蛮缠的。起码栽你个其心不善,待客不诚!和他们吵架咱不怕,可朝廷那帮子蠢材才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于是他提出了个幕布遮挡的办法。

当时王德用就不理解,韩琦也翻白眼。虽然小韩对他一贯有野心地尊重,但这次也觉得这个梁兄太不靠谱了,当面反驳道:“路途漫漫,旷野茫茫,区区数百人,能遮掩几时?山川地理岂是几块破布能挡住的?玉田兄说大笑话呢吧?”

王德用深以为然,转头看看这孩子,你要是实在没招咱也不逼你,可你不能出馊主意啊!

梁丰嘿嘿干笑两声:“要挡眼睛,实在是挡不住;可是要挡住心,也差不多了!”

二人不解,这是什么哲学问题?

现在经过几天实践,终于印证了梁丰这个馊主意,其实还真管用。因为步行跟来的三十来个测绘员已经快抓狂了。走几步扯一回布,走几步扯一回布,那就没法下笔画画了呀!鬼知道你挡住的是什么重要道口,什么水旱关隘,还是什么人口重镇?

要画吧,没搞清楚不敢乱来;要不画吧,来吃了一次白食,当了一回驴友,还真成了他妈蒙着眼睛拉磨的驴了!

可把这帮孙子给急得,真想冲出队伍撕了那破布好好看看,到底是啥军事秘密。

其实还真没啥军事秘密,完全是梁丰随机安排的,就下了一道命令:“走十里,遮三里。”管他哪儿到哪儿,就这么招。

小梁同志这是充分利用了人类独有的真相求全心里。当一个人面对表演者的遮遮掩掩变魔术时,其实他最感兴趣的不是魔术本生,而是拼命想知道真相,才会绞尽脑汁,患得患失。不是有个笑话么,有个多年的老革命第一次看三级片,电视里脱到上半身露两个咪咪出来,下面却只给了个肚脐眼两寸半的镜头。老头实在挨不住了,也不顾众目睽睽,居然站起来凑近电视机从上往下看。

还有一样,这次任务太重大了,一行人简直战战兢兢。话说面对元昊那么没人性的领导,他交代的任务你完不成,那后果会怎样?想起来都打摆子。

可是要乱画一气,那还不如干脆别画直接领死。误导大军前进,岂不等于里通外国做反骨仔么?那就是全家甚至全族的性命问题喽!

总之一句话,区区几块破布,急死了这帮丫挺的!

野利旺荣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么下去不成啊!回去不被活剥了才怪,老徐,快拿个主意吧!

徐敏宗更是牙龈肿得跟旺仔小馒头似的上火。他妈你好歹也算皇亲国戚,要打要罚未必真拿你开刀吧?我这可是你们国家货真价实的少数民族哩,比你危险了不止百倍!

两个臭皮匠又被分车安排,第一辆有于禁三陪,实在是太绝了,想碰个头都要一起假装大小便。好容易两人夜里歇着说几句悄悄话,也都是诉苦一堆,建设性意见没有。

不过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二位终于密谋出些苗头来。

望荣道:“要不咱们干脆撕破脸抗议吧,声音大了,他们朝廷那帮子软蛋肯定会让步!”

徐敏宗摇头道:“不妥之至,前日这个姓于的已经明说,有防范咱们之心。现今提出抗议,岂不是不打自招?”

“那怎么办?或者,使个苦肉计,鞭打几个,然后让他们趁机诈逃,单独行动?”

老徐虽非丘八出身,简单的兵法还是看过几条的,立马递过一双白眼鄙视道:“哼哼,咱们前脚一放,他们后脚一抓,怕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操他妈的,那到底咋办?”旺荣急火攻心,真想提刀就去宰了那个姓于的。

还是徐敏宗沉吟半天,揪断几根胡子道:“唉,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改变计划啦!”

旺荣忙问:“怎么改?”

——————

车队不紧不慢晃悠了几天,终于来到平夏烧香团向往的第一个圣地——延州城。

这座城池,幕布可挡不住。野利旺荣看到这座高近五丈,厚近四丈的敦实大家伙,第一个反应就是如何攻取。心里不住演练着各种作战计划。

愣神之间,城门大开,永兴军节度使王德用,率领标下一众将士幕僚,出城迎接使团到来。随行的有陈平原、赵大用、梁丰、韩琦等等大小文武官员。

徐敏宗二人急忙下车,亲亲热热上前互相见礼,递上国书和大宋朝廷外交照会,王德用笑眯眯接过验看之后,严重表示热烈欢迎徐尚书一行到大宋进行宗教访问活动,并关切地问这几天行程可还满意?生活起居习惯与否,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野利旺荣当然要趁机提出遭受不公平待遇问题,只是把话说得婉转一些道:“节度使大人,敝国此行,只为到五台山礼佛进香,也同时瞻仰上国风物。只不过么,上国迎接礼遇忒过了些,一路上大车封闭得气闷,沿途又用布帘遮挡,我等好生遗憾。想来上国礼仪之邦,岂有这许多刁顽之徒要生事?恳请节度使大人,把这些防卫都去了吧!”

“贵使有所不知啊,你们一行来朝,虽属藩国,也是贵客。敝人肩上责任重大,不敢疏忽!谨慎之处,还请体谅则个。”王德用说完两句话,也不等他继续唠叨,做个请的姿势,潇潇洒洒将烧香团接进了城里。憋得野利旺荣直吞唾沫。

意外的是,接风宴开过第二天,正使徐大人忽然拉了肚子,几近虚脱,连着几天在招待所里下不了床。只好请副使野利旺荣转告上官,本来按原计划,稍作两天休息就要上路的,这下估计要养养病了。还要多叨扰叨扰,请上国海涵!(未完待续。)

368、找个导游

“玉田,你怎么看?”

接到使团的通知,王德用笑问梁丰。据他这几天得到的情报,效果很让人开心。这小子,竹子不叫竹子,真损啊!

“让他们呆着,他们不急,咱们更不用急。”梁丰说。

“只要咱们派出足够的人手跟着就成。”韩琦也补充一句。他属于思维细密型,喜欢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嗯,不错,明暗都要。暗的不用说了,明的么,就依玉田之计,寻几个酒量大的陪着他们。”

三个人说了半天计较才散。出来韩琦还问梁丰:“你估计此事多久能成?”

“说不好,看他们军纪吧,要是松点,十来天应该可以啦。”

二人边说边走,韩琦本来还想继续到梁丰的院子坐坐的,他虽然品级降了,待遇没变,还占着原来的院子。可梁丰先笑着邀请他说狄青昨天出城拉练,顺手射了一只野山羊,口味极好,今天正要拿来烤了,一起去吃几杯?

韩琦皱眉道:“小弟肠胃不好,吃不得许多,还是不去扫兴了。”说完拱手作别,径自离去。梁丰看着他背影摇头叹气,大家同龄人,又都是帅哥,咋会尿不到一壶呢?

雪里梅原先在缀锦楼的时候,私房小菜都由他的厨子老宋一人操持,特供行首饮食。后来起了心要追随情人,跑到这风沙边境来吃苦,却不曾随意,硬在开封高价挖了两个有名的大厨跟来。正宗KFC呀。那时候全世界可不就这块招牌响亮么?短短时间里。德胜楼在西北名声大噪。凡是西北有俩糟钱又去不了京城的,都爱来德胜楼捧场,吃一吃正宗京菜。

话说这还是没人知道酒楼老板是京城名妓,若是知道了,非挤破大门不可。

前几天,因为季节好,生意也好很多,每天大堂包间全都爆满。三个大厨在后面每天忙完,统一做的动作就是甩胳膊吐舌头,德胜楼赚得盆满钵满。

懒羊羊也变得非常勤快,绝非被逼,完全自愿。他本想当个小厮混吃混喝,主业还在睡觉。可是自从开张第二天因为得罪了老板娘的男人,挨了一顿扁后,他的三观就彻底变了。因为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老板娘。

好比罗布泊沙漠里忽然看到一盆水仙盛开,那是什么感觉?

于是腿脚也勤快了,眼睛也有神了。吆喝声比旁人都打了三倍不止,不为别的。就为后院的后院里,老板娘能听到。

这天一大早,小懒麻溜起来,虽然打着呵欠,但不妨碍他手脚利索地下铺板,挂开张灯笼,前后抹桌子扫地。另外几个小二也起了床,跟着他一起忙活,然后就是短暂的休息,等到巳时以后,客人渐渐登门。

然后他就远远看见大概七八个半穿皮袍,足登翘靴的少数民族朝酒楼走来。

延州城地近边陲,历来各族杂居,这几个羌人打扮本来也没什么稀奇。可是以懒羊羊瞧那目光中的凶狠和走路的迅疾,一眼看出,这几个羌人绝非本地土著。

王督率在永兴军这几年里,已经很久不见这些强盗的踪迹了。可是今天不但见到,而且还是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懒羊羊眼里冒出了怒火。

从小就生活在强盗的传说里,从小就听大人们说起这群恶狼欺凌大宋的故事。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那仇恨一点不比祖辈们浅。

就在他咬牙切齿的时候,那几个党项羌人居然真的走到面前,还操着半生的汉话说道:“还有位子没有?”

懒羊羊默默点点头,侧身把他们让了进去。

他恹恹地跟在后面,照规矩,客人来了,小二是要跟着安排座位的。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听说你们德胜楼是正宗京菜,都有些什么?”其中一个倒是摸得门清,询问道。虽然有很深的民族仇恨,但职业道德和对老板娘的敬仰还是占了上风,他决心先狠狠宰这些禽兽一刀再说。于是很流畅地答道:“本店招牌菜有醉蟹、火爆羊舍、乌鱼子覆海参、清炖江珧柱、糖醋黄河鲤鱼、套四宝、琉璃藕??????一气不歇说了数十种菜肴出来。

这几个党项人本是要来摆阔的,谁知还是底蕴不足,听了这许多,便有些发愣。他们平日吃的,不是煮牛羊就是烤牛羊,能有几根青菜尝尝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两天得了领导派发的银子专门出来吃饭,满拟做个大款。可人家张嘴就几十个品种,真心不懂啊!

期期艾艾好半天,那人才壮起胆子道:“那,那就每样来一份尝尝吧。”

懒羊羊听了冷笑道:“好叫客官得知,这些菜小店原可做出,不过么,须得提前三天预定,并席面钱全付才行。若要吃全了,这一顿饭该使钱一百贯,客官是要吃呢,还是要吃呢,还是要吃呢?”

“日啊,一顿饭要一百贯,比老子们提着脑袋来抢你们可凶狠多了!”那群人心里怒骂道。话说虽然得了出差费,几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贯左右,顿时没了脾气。

懒羊羊见压倒了对方的势头,心里便觉微微得意。又假装好意道:“看来客官们也不是常来本地,不太熟悉,那就不如小的给几位推荐推荐如何?”

“嗯,好好,你说你说。”好容易得了台阶下,几人收起脸上的羞臊,请他做主。

懒羊羊果然是个心黑手辣的主,才上班就敢在客人菜里下重药的人,对这几个还有什么客气的?便假意好生夸赞了一番本店菜肴时令蔬菜最为难得,远来海鲜更是稀有,建议来几道好生尝尝,因此推荐了七八道什么玉盘满天星啊、定海神针啊、八仙过海啊等等名字又好听、又新奇的菜品来。

那几只肥羊哪里懂得?大叫好玩,吩咐快上。懒羊羊又皮笑肉不笑说银钱先付,四两七分。人家也没二话,哒地扔下一锭银子在桌上。懒羊羊接过掂了掂,白抹布一甩,大声唱起菜名来。

后台一听心里纳闷,这是谁点了这么一桌子菜啊?不好说,照做就是。

一会儿酒菜一样样渐渐上桌,这几个党项人眼睛都直了,他妈的什么叫玉盘满天星啊?就是小葱拌豆腐呗;什么叫定海神针?就是一根莴笋切成几节拼在一起;什么叫八仙过海?就是八种样子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本尊的碎菜叶煮汤啊!

就这几个小菜,愣收了四两七分银子!黑汗国都没这么黑的吧?其中一个忍无可忍,砰地一拍桌子便要站起来怒骂。方才问话那个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扯住他衣角,将其拽坐下,使个眼色,低头吃饭喝酒。

这时懒羊羊双手抱胸靠在柜台边乐呵呵地看着几个挨千刀地挨刀,心里那个痛快。倒是旁边掌柜王老先生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小子,你还不知道?这些好像就是这几天才来的平夏使臣呢,听说人家要上五台山拜佛烧香的。你敢捉弄他们,万一闹起来,可有你好果子吃!”

“怕个鸟,咱们是明码标价,就他们那熊样也敢在德胜楼闹事?闹了梁大人,让他们走不出这延州城去!”

他也懂得有人撑腰了,现在德胜楼谁不知道梁丰是老板娘的男人?后台硬着呢。

“小二,小二!”刚才点菜那个党项人笑眯眯地朝懒羊羊招手呼他。

懒羊羊走到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停住,哈腰道:“客官有何吩咐?”嘴上说话,脚下提防,万一对方忽然发作,自己也好脚底抹油。

“嗯,这顿饭端的不错,喏,这是给你的赏钱。”那人说完,扔出一锭碎银过去。懒羊羊急忙接住,入手大约一钱左右。这就不少了,起码七八十文呢。心里大感奇怪,方才明明已经知道上当受骗了的,恁地如此忍得?

“小二,我来问你,你是延州本地人士么?”

“是,客官有何吩咐?”

“我们是大夏国来使,专往五台山拜佛的。这几日在你们延州暂歇好生无聊,特想寻个机灵人,领我等在此处游玩一番。我看你不错,可否带我们四处逛逛?放心,多把你些银钱就是!”那人笑眯眯说道。

“小的每日要上工,没空!”懒羊羊秉承无事献殷情的理念,断然拒绝。才坑了人家,他也没那个胆。

“这个够了么?”那人笑着又摸出一锭银子在手上掂量。懒羊羊看得咕咚一声,口水顺着喉咙吞了下去。目测最少五两银子啊!眼睛顿时红了。

这几个人,当然就是跟团来的测绘员,话说徐敏宗装病,野利旺荣分配下任务,三十人分成四拨,分别进城,以游逛之名,寻找向导,勘察延州附近山川地理。

徐敏宗和野利旺荣心志要想窥探永兴军地理全貌看来是没可能了,但可以每到一处,多赖几天。怎么地也要把沿途重镇的情况搞搞清楚,最起码也算有个交代不是么?(未完待续。)

369、古代王二小

(恭喜恭喜,SW12080荣升执事了,嘿嘿,这可是扇子书友里第一个,发个喜报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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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羊羊脑子里念头急速转动。心道,直娘贼,大摇大摆来到俺们大宋境内,居然不怕死还要游山玩水。奶奶个熊,老子今天就吞了你这五两银子,带你到荒无人烟四面暴晒的地方去烤一整天的太阳,出出心里这口民族恶气!

话说如今的延州城,早就不同以前,有王督帅在,边境的百姓安全感大幅上升,根本就不惧怕区区几个党项毛贼。懒羊羊本着有凯子登门,不宰白不宰的原则,愣是忘了所有危险,伸手便要去接银子。

手刚伸出去,忽然听到后面一声断喝:“你这惫懒畜生,楼上雅座催了恁久的菜你不去传,只管在此磨牙,还不快去?”原来是掌柜王老先生走过来骂道,顺便还怒不可遏一脚踢在这厮腿弯处,差点一跤跪下。懒羊羊几乎暴走,愤怒地回头看去,只见王老先生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这老小子平日瘦弱瘦弱的,可现在这架势还真有些不好惹。只好讪讪地哼了一声,朝楼上走去。

那几个党项人在下面叫之不住。好生失望。正要环顾四周另寻人选。可大堂里人人都躲开三丈远,再叫过来也不多话,看来物色导游便要泡汤了。

懒羊羊刚上楼拐个弯儿,忽然几个伙计一拥而上将他围在当中,其中一个力大的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一用力,懒羊羊双眼凸出,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拼命挣扎。那几个伙计眼神便同王掌柜一样。压低了声音怒骂道:“让你这直娘贼见钱眼开当汉奸!”说完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没挨得几下,懒羊羊已经趴在楼板上呼呼出气,动弹不得。

原来刚才楼上楼下已经全听到了他同党项人的交易,见他要去接银子,人人愤怒不已,王掌柜最先喝住将他支开,原本想等没人时再骂。谁知楼上几位同事已经暴怒,正好将他堵住,吃了这一顿拳脚。

打人的和挨打的都在喘气,楼下噔噔噔跑上来老板娘的贴身丫头缀儿。娇喘微微问道:“刚才是谁同那几个党项人说话来着?”几个伙计围在一起,缀儿没看见躺在地上的懒羊羊。

“他!”大家闪开一个缝。纷纷指着地上躺着的这个民族败类。

“别装死,快起来,大娘子叫你去问话哩。”缀儿不耐烦叫道。

一听大娘子叫,懒羊羊果真不装死了,一骨碌翻身爬起,顾不得全身筋骨疼痛,跟着缀儿姐姐就去了后院。

过了好半天,众人只见懒羊羊昂首挺胸精神焕发地出来,头上倒是有几块青肿,却不妨碍他一脸得意之色。他走到那一桌党项人面前,扯下抹布就胡乱抹着桌子,几个人都很奇怪地看着他。懒羊羊低声道:“各位客官,果真想游览延州城?”一面说话,一面使眼色让他们压低了声音说。

“嗯!”方才那个带头的点点头,轻声道。

“那就请明日此时过来吧,小的已经告了假,可以带几位客官四处逛逛。”

那人一听大喜,来了几天,一听是党项人想搞延州一日游,谁都摇头不愿意带路。今天好容易遇上个见钱眼开的,感动不已,连连点头。

吃完饭临要出门,懒羊羊又赶紧过来,很猥琐地作揖打躬送客,还偷偷伸出一只手三个指头不停地捻动。那人会意,摸出一块小一些的银子放他手中低声道:“这是定钱,明日过了,一并赏你!”说完带着几个同事扬长而去。

当晚平夏几路人马回到驿馆,均无所获,旺荣大失所望。只有德胜楼一众数人禀报有店小二愿意导游。旺荣转怒为喜,切切嘱咐,务必好生诓哄,要是能探到延州军事布置,多把些银钱也不妨事。

第二日,几个测绘员如约而至,却不进门,只是笑眯眯在门口等待。真心不敢进去了,吃素还挨宰!这笔账,等将来大军进了延州再慢慢报复不迟,可别误了大事。

德胜楼那个小二也已经换了一身利落短打衣裳,在门口翘首盼望着,见他们过来,忙走上前唱个肥喏道:“几位客官来得巧,小的刚出来候着。”

领头那位点头微笑,也不摆大爷架子,只是好言道:“那今天就有劳小二哥了。我叫妹勒兀布,这几位是我同僚,就不一一介绍了,咱们走吧,先去哪里?”

“哦,原来是兀布大爷!小的叫蓝阳,只不知大爷想逛何处?是人烟稠密的热闹地方呢,还是清静凉快的山色处?”

“热闹地方这两日我等也游玩得够了,还是去逛些清静凉快处吧。蓝阳,咱们从哪边走?”

懒羊羊听了,急忙点头道:“那的是好,此处地连两河,有凤凰山和嘉岭山胜景,要是几位爷不怕登高劳苦,咱们就去嘉岭山游玩一番如何?”

“好,你且做主。”

懒羊羊得了几位客官同意,便兴致勃勃领着众人上大街,径直朝东面走去,行了不久,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河已经出现在眼前,河床上架起一座拱形砖桥,过桥不远,就到了延州名胜之一嘉岭山。

懒羊羊一路走一路介绍,此河是延河,过去便是两河交界地方,那边流过来的汾河并成一路,往东而去。众人要上的嘉岭山虽不算很高,不过也要颇费些力气,山上有一塔,名曰锁骨塔,是供奉昔年在此渡人的锁骨菩萨之处,唐朝所建,因年久失修,多已坍坏,不过登上山顶,可以俯瞰全城,是个好去处。

他边走边说,极尽详尽之至,兀布一行也不打断他,只是用心听着,偶尔也问些无甚要紧的话题。

累得一身臭汗之后,一干人等终于登上了嘉岭山顶,兀布等人俯视全城,果然尽收眼底,只见一排排或窑洞、或土坯房子远远向东扩展出去,偶尔也有几座齐楚阁儿点缀其间,多半都是些酒楼瓦肆之类,才如此铺张浪费。

乘着山顶风凉,大家绕圈踱步观察,只见山脚下一股延河从右面淌过,远远从西面过来的宽了许多的汾河在前面不远处交汇,右边一座山,问起名字,懒羊羊说叫清凉山。左边的雄伟宽阔得多的,就是出名的凤凰山了。懒羊羊还笑道:“不满几位大爷,这凤凰山就是我延州的屏障之一,说起来还是军事重地哩!”

“哦?”兀布眼睛一亮,以他们的职业眼光,不用懒羊羊说都知道这是个紧要去处,不便明说罢了。现在这厮主动提出,倒可以顺着话题问上一问。

“呵呵,多半就是为了防范我国吧?唉,两家交兵,却害了咱们百姓尽都不得安生啊。”兀布假意说道。

“可不是么,如今王督帅在山脚山麓都摆开营盘,就怕你们大军忽然过来呢。要依着我说,只要大家有饭吃,这仗有啥好打的?”懒羊羊说起来,颇有埋怨之意。

兀布笑着点头道:“哦,对了,方才累你半天,看来五两银子可不够赏你的,这些,你只管拿着。”说完又摸出一块银子递给懒羊羊。这厮结果大喜,忍不住放在口中咬了一下,试验真假。

“刚才你这话是正理,大家有饭吃,还争些什么?你们大宋防范也太过了!”兀布看他眉花眼笑藏好银子,又接着说道。

“嗨,什么防范太过啊?我们大宋啊,哼,不是小的胡说,也真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尽摆些花架子。看上去大营扎得好好的,却尽是些偷鸡摸狗之徒,从来不服管束,只会上街占我们百姓便宜,欺压良民。军纪太坏!”说完有愤愤不平之色。

“军营之中,难道无人约束纪律么?就这么任他们出入?”兀布奇道。

“约束个屁,上上下下都这样,有品级的老爷么就进城找好瓦子好小姐,没品级的大兵么就随便找私寮暗娼倒头睡。要么就吃酒耍钱,赢了就要,输了打人。满城的百姓都敢怒不敢言的。”懒羊羊仿佛扯开了话匣子,叽里哗啦骂了好半天。

兀布呆呆问道:“不会这样吧,营房大门都无人看守?”

懒羊羊一指对面山麓侧面,树木掩映中隐隐露出几个营帐角落来道:“看,那不就是?空帐篷呢,这会儿也不知道有人没有。多半全都进城来了。”

他淡淡两句话,勾起兀布等人心中的激动,不容易啊,竟能得到如此情报。口水都出来了。兀布恍似开玩笑道:“呵呵,照你如此说来,那我们岂不是也可大摇大摆进去游玩一番喽?真是吹牛皮!”

懒羊羊急了:“客官好笑话,我骗你做甚?这是我们延州城人尽皆知的秘密。哼,要进去,还不容易么?”

“真能进去?我不信!”

“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们进去?小的我可是去过两三回的,都是酒楼派去讨要吃喝饭钱,从无阻碍过。”

“看你吹牛,好,咱们就去逛逛,若你真能带领我们,就算不说去吧,只要能接近大营看上两眼,这锭银子,是输给你的彩头!”

兀布说完,居然从身上摸出一锭整整十两的元宝来,看得懒羊羊眼睛发绿,吞口唾沫道:“干啦!”(未完待续。)

370、咔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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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羊羊领着兀布等七人从山上匆匆下来,天色已将正午。这厮惫懒发作,口里不住念叨又渴又饿。兀布知他心意,但心知机会稍纵即逝,要是现在不趁热打铁赶去,就怕夜长梦多,万一这杀才心中起疑,猜到自己们的目的不肯带去,岂不前功尽弃?只好打叠精神,又诓又哄,几个人在路旁小摊上胡乱吃些肉馍,喝了两碗羊杂汤,一抹嘴抬脚便走。

懒羊羊又喊累,没奈何,只好路上雇了四个独轮车,两两坐在车上,朝凤凰山行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虽然两山相隔看着不远,可也愣吧四个车夫累得直吐舌头,又过河又穿小道,小跑了一个多个时辰,才到达懒羊羊指定的终点,凤凰山脚东北麓。

站在山麓朝上眺望,已经隐隐看见几根旌旗,进山小路却崎岖不平。看得出原来是铺过石头的。年久失修。雨水冲刷,已经凹凸不平极其难走。独轮车到此也就没法再进了,每车领了兀布一钱银的脚力,摇摇晃晃转身回去。

一行人都望着蓝阳,看他带路。蓝颜扯过袖子狠狠扇风散热,抬手指过去道:“顺着此小道,走进去便是大军后营。嘿嘿,别看大营威武。却是纸糊的老虎,吓唬人的,所有兵马全都摆在山后,对着你们西路哩。”

兀布听他说的顺畅,心里陡然起疑:“这厮到底什么主意?好像句句不离大军,似故意吸引我等一般?莫非——?”想到此处,不禁一身冷汗。当下也不做声,斜睨眼睛观察蓝阳,只见他圆乎乎的胖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顾着喘气扇风。还时不时将手伸进怀里,显是在偷偷摸那锭银子。

“这军营重地。真的如此易进?”事到临头,兀布越来越小心。这惊喜也来得太容易了,昨日今晨昏了头,现在山风一吹,好像清醒了些。

蓝阳看他神色,心里一紧,暗叫不好,莫非这党项狗已经察觉?自己哪点露了破绽?眼珠一转,勉强笑道:“呵呵,好叫客官得知,小的是说了些大话。其实么,这军营也并不十分易进。虽说沿路无人把守,但寨门那边也说不定有时候抽风巡逻。几位客官若只是想看看风光,那咱们就顺着这山外转一圈回去便了。”

说完站起,不进小路,沿着山麓便走。兀布还没来得及叫他,旁边一个同伴却急了。那人可没兀布想那么多,只知道好容易来了,完成任务要紧。见这滑头要走,上前一把揪住,操着生硬的汉话道:“不行,你带我们来了,就要进去看看。”

兀布心中大急,他也患得患失,又怕是懒羊羊陷阱,又怕放脱机会。听同伴一吼,便担心万一懒羊羊本来无事,被提醒了如何是好?

谁知这小子苦着脸回转头来道:“是你们这位大爷说不进的,与小的何干?”说完忽然护住胸口道:“你们进不进不干我事,说好了的赏钱却别想要回!”态度坚决似要拼命。

兀布心中大定,呵呵,还真是个贪图银钱的糊涂小子。当下笑道:“谁说不进了?只是有些害怕而已,我们也是平夏百姓,跟着大使出来拜佛的,顺道游玩,可不敢把命也扔在此处。你既说无事,那就去看看吧。”说完一歪眼色,其余众人都嗯嗯点头,拥着懒羊羊朝前走去。但毕竟没有完全放心,有两个已经暗暗摸出尖刀袖里伺候,一俟有变,这小子身上便要多几个透明窟窿。

凤凰山植被不深,小路两旁也无甚大树遮挡,兀布等人一路走去,仔细观察两厢,暗暗记下地形,也没察觉有何危险,真如这个小二说的,防范稀松得很。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正面才是紧要处。

一行人故作轻松,行行走走,慢慢观察,好长时间才深入山腹里面。凤凰山是一高一矮两座大山头连成,兀布等人已经看到了两个山头之间架起的寨门和望楼。本能反应,身子便是一滞,想要蹲下。全面懒羊羊兀自不觉,手里折了一根树枝做拐,边撑边说道:“喏,前面就是寨门了,看见没有,哈哈,我说的不错吧,那望楼上果然无人哩。”

他也不回头看,自顾自走去。兀布等相顾对视,均有些脸红,幸亏这小子没发现。依然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近,终于来到营寨门口,果然如他所说,整个大营后门空无一人,寨门敞开,望楼闲置,比个公园还不如,连收门票的都没一个。

懒羊羊回头笑道:“正好,既然来了,我去寻个熟人来。那厮在城里欠了我好些银子,今日正要找他讨要。如若不然,咱们便在他营中吃酒吃肉,反正他们有的是粮草,吃他娘的不穷。”说完便要快步走去,兀布一把拉住他笑道:“吃酒就不必了,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你们大宋军营,岂是我等久待之地。不用去叨扰人家。”

“那好,也随你们。不过只在这进门处看看就是,再往前,他们人就多了,恐怕不方便。”懒羊羊点头道。

几个人都是专业人士,也不等兀布吩咐,紧张地望望四周。确定无人。马上进入状态。由兀布扯着懒羊羊一旁说话遮住他的视线,其余几个拿出陀螺、吊线、罗盘、标尺,用手连比带划,打着各种手势,认定坐标反复测量起来。他们要搞清楚这大营坐落山中哪个位置,纵横多大,驻兵上限多少。甚至可以通过营帐的摆布,地面的脚印以及道路的宽窄等等。测算出步兵多少,骑兵多少,装备如何,辎重多寡和大型器械有哪些等等。绝对算得上当时军工专家!

就在几个测得正欢,兀布与懒羊羊说的热闹。懒羊羊忽然站起,就地扯开裤子撒起尿来。兀布嫌他腌臜,皱眉退后几步,顺便看看同事们进展如何,点头微笑间一转身,哪里还有懒羊羊的影子?这小子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兀布汗毛直竖。暗道不妙。赶紧大声叫道:“快走!”说完便召集同伴聚在一处,朝营外奔去。

跑了几步到寨门口。兀布几乎便要瘫软下去,只见外面明晃晃一排兵士冷冷看着自己,个个手中提刀,有几个挽弓如满月瞄准自己数人。

“中计了!”兀布哀嚎。

延州驿馆里,正副两使正无聊地下棋打发时间,来到延州四天,今天看来才是稍微出点成绩的时候。当日徐敏宗已经同野利旺荣议定,改变计划,将沿途山川地理变更为各重镇险要处重点观测。反正大宋境内这些险要地名已经烂熟于心,到地方照葫芦画瓢装病就是,赖也要赖着不走。

延州驿馆规模很小,几个小院子组成,又不隔音。两人下着棋就听见外面咚咚咚有人拼命捶门。徐敏宗毕竟是文官,定力不如旺荣,眉头一颤,投子朝外面看去。已经有下人跑去应门。

哐当一声,大门好像被踢开,旺荣大怒,跳起来就要出去喝骂,一到门口就愣住,只见两行宋兵齐齐列队站定,中间走过来两个黑衣官服,大的二十来岁,小的看上去才十六七的样子,面沉如水,盯着野利旺荣。

徐敏宗也出来,见这情形,忙拱手招呼道:“原来是梁大人、韩大人,有失远迎啊,不知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梁丰和韩琦。

梁丰淡淡道:“不敢劳动贵使大驾,下官此来,只是想问个明白,你们是真的朝山敬香呢,还是另有所图?”

徐敏宗和旺荣心中一惊,老徐强颜笑道:“梁大人此话何意?我们自然是朝山敬香!”

“是啊,姓梁的,你休得诬枉好人!”旺荣喝到。

“哼哼,你们也有脸自称好人么?告诉你,方才在我凤凰山驻营之中,发现七个党项细作,一个不差,全是你们使团随行!”梁丰眼里光芒一射,冷冷说道。

韩琦也冷眼看着二人,不等他们说话,袖子一挥下令:“全部听了,从此刻起,延州驿馆许进不许出,有人强行出门,或是放走一只鸽子,格杀勿论!”

命令宣布完毕,梁丰朝两个党项人拱手道:“两位使者请安心住下,静候佳音吧。”

说完同韩琦拂袖而去。剩下徐敏宗和野利旺荣面面相觑。

当晚徐敏宗和野利旺荣各种推测,照此事看来,必定是兀布那一队中了对手的诱敌之计。现在音讯不通,也不知结果如何。但凭着多年与大宋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顶多这边抵赖推说不知情,然后大宋申斥责罚一顿军棍,将那几个驱逐出境而已。自己们该上路还得上路,这帮子汉狗,软弱无能,不敢如何滴!

“唉,只是这样一来,咱们下一步的行程必将更加困难了,他们岂非防范更严?”野利旺荣叹道。

“先顾好眼下吧。”徐敏宗看了旺荣一眼。

哪知情形完全出乎两人预料,第二天就有人来押请两个使者去督帅大堂旁听审案,兀布等人无可抵赖,供认不讳,说是受了大使之命行事。不等他两人反驳,兀布等已经被签字画押,不容分说,军曹判官魏元瑜大笔一挥,推出斩首!

咔嚓几声,七颗人头落地。徐敏宗和野利旺荣呆在当场,妈拉个巴子的,大宋几时变得如此强硬起来?(未完待续。)

371、送客呗

(谢“会变瘦的猪猪”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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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狗贼,如此辱我大夏!我与你等誓不两立!”野利旺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跳脚大骂。又嫌不够,直冲上前要去揪魏元瑜的衣领。

韩琦在旁边早有准备,喝到:“保护党项使者。”刷地一下,出来七八个士兵,将野利旺荣拦在两丈开外,围得结结实实。徐敏宗也沉不住气了,霍然站起怒道:“宋朝听了,我国一心向佛,出使你朝。你等不分青红皂白,不待我使从辩解,强加罪名,霸道蛮横。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之两国刀兵相见,你们担得起吗?”

梁丰哼哼冷笑道:“徐尚书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口。妄入我军大营,窥探机密,现场捉拿,供认不讳。居然你还能信口雌黄,老子真心佩服啊!说起刀兵相见,好啊,你们要不是想朝我大宋动刀子,干嘛乔装改扮前来打探山川道路?当我们傻子好欺负是吧?来呀,拿上来!”

说完大手一挥,外面士兵唱一声喏,进来几个手抱托盘,二话不说将托盘放在地上,徐敏宗和野利旺荣挣扎看去。竟是些空白的硬纸、线笔、规尺、罗盘等等物事。梁丰反背双手朝徐敏宗冷笑道:“徐尚书。这就是从你驿馆中搜出来的各样物事。还有你下面二十多人,俱都被我捆了。怎么说,不是想刺探我朝机密,你带他娘的如此多方圆规尺图纸罗盘,难道是帮我大宋看风水么?”

原来他们这边把徐敏宗和野利旺荣请到,后脚就派兵去抄了驿馆,将那剩余的特务连同赃物一并拿了,另行审问。毫没耽搁时间。

徐敏宗冷汗直流。兀自嘴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要栽赃陷害,老夫无话可说!罢了,既然宋朝不欢迎我大夏使团,我们今日便回国禀报。哼哼,咱们走着瞧!走,野利大人。”说完袖子一挥,抬脚便要出门。

“站住!”梁丰一声大吼。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徐敏宗打量了两眼:“想走就走?你当我大宋的节度使衙门是菜园门么?告诉你,今天你们还就走不了啦。我家督帅已经上奏朝廷。陈说你这一帮党项奸细。且回去住着吧,等候我朝发落。放心。我们不缺这俩糟钱给你们喂食吃,还饿不死你这老儿。来呀,押他们回驿站。”

一下子变得蛮横无理之极的大宋兵,推推搡搡把正副两个大使带出了大堂。魏元瑜、梁丰、韩琦、赵大用等一个个得意洋洋顺着后门进了二堂,王德用正在那里等候。

“办得怎样?”王德用笑吟吟问道。

赵大用扯着嗓门连说带哈哈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王德用点点头,凝视门外:“胸中憋了几十年,今天方得出一口小小的恶气。哼哼,旁人都说老夫官做久了,必不敢行此冒失之事,老夫今天就偏偏要冒失一回给他们看看!”

回头他又向梁丰和韩琦深深点头道:“谢谢你们两个小家伙,来到此处,才让老夫重燃热血。让大宋儿郎们看看,我还是当年那个王元辅,从未变过!”

听了王德用一番好言,梁、韩肃然起敬,拱手不语。

到了晚间,梁丰不容韩琦分说,强行拉着他来到德胜楼,进去一看,王英、杨文广、狄青三人都在,准备了满满一桌子酒菜,把雅间坐得满满当当。

席上众人说起梁丰和韩琦最近屡屡替王德用出得主意,王英哇哇大叫:“你们两位现在我老头子眼里,真是宝贝了。天天不离嘴边的,梁家哥哥,小韩,我同你们喝一盏,真羡慕啊,啥时候咱的脑瓜子也有你们如此灵光就好了!”

梁丰笑道:“兄弟莫要妄自菲薄,咱们是击鼓卖糖,各干各行。说到动嘴巴子,你差一点,可是说起动刀尖子,我和稚圭捆一起也不是你对手啊。说一千道一万,咱大宋还得你们这样的勇士去保卫!该我敬你!”说完举杯回敬。

韩琦心里满不是滋味,要不是今晚有事,他还真心不愿意跟来。跟这些武夫闹酒,怎么滴也觉得和自己文曲星地位大不般配。只是人家探花都放下身段了,咱这老四也不好摆臭架子不是?只好勉强笑着也跟着呷了一口,却并不多话。

小狄在旁边听大哥说得热血沸腾,见他们喝完,急忙站起来先敬了梁丰一杯,又满满斟上,双手举起对韩琦道:“稚圭兄,小弟不善口舌,只知道你们做得大事,让人好生羡慕。请饮此酒,小弟干了,你随意!”说完仰头一口,将杯中酒尽数倒入口中。杨文广、王英大声叫好,梁丰笑眯眯看着。

韩琦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看到狄青那张俊脸就觉得不自在。也许是潜意识里,自认为也是个帅哥,却被这位比得无影无踪的缘故,也许是瞧不起他配军出身的缘故,总之就是不爽。碍着梁丰的面子,也不太好发作,只好端起酒来,点点头抿了一口,将杯子放下。

狄青倒是不以为意,王英却不依了:“小韩,狄兄弟如此敬你,怎地不干了?”

少帅问话,他还是比较客气答道:“今夜有事,不敢多饮。再加上这两日头疼得很,改天再喝吧。”

王英神经大条,听了就算,答应一声哦便不追究。狄青更是不会。只有杨文广心中不爽,看这厮明明就是一副瞧不起人的鸟样!忍不住假意笑道:“唉,稚圭这话不对,区区一杯酒,喝下去又待怎地?就算不干,人家满杯敬你,起码也要一半吧?哪能碰碰嘴皮了事,那你还不如干脆别举杯呢!”

韩琦面上变色,正要发作,梁丰急忙劝道:“好了好了,晚上有事,既然稚圭不愿喝也就罢了。我也最恨别人闹酒,这酒量有大有小,比这个也没意思。稚圭自便,咱们兄弟多吃几杯就是。”他一发话,杨文广也不敢多言,只好两两忍住。

又喝了几杯,梁丰看看时辰,问道:“差不多了吧?”狄青忙答:“差不多了。”说完就要同杨文广起身出去。韩琦忽然站起来道:“你们别去了,干脆今晚我去看看便成。又不是什么动刀动枪的大事,你们兄弟只管吃酒,待会儿差人来送信,我就不回来了。”说完看了梁丰一眼。

梁丰知道他实在不想再呆在这里,无可奈何,只好点头道:“那你小心些。”韩琦更不答话,朝他一拱手,对其余人却招呼都不打,掉头便走。

等他走远,杨文广再也忍耐不住,砰地一声拍在桌上骂道:“妈拉个巴子的,有个鸡巴了不起?敬酒不吃,老子早晚让他尝尝罚酒的滋味!”

梁丰笑道:“嗨,人各有志,既然他的确不愿同咱们交好,何必强求?只要做事的时候齐心合力不就行了?你别动不动就摆出那副衙内嘴脸,我都恨这个!”

杨文广真心冤枉:“我对你摆过衙内嘴脸?你讲话要凭良心好不好?”骂骂咧咧一混而过。王英却见韩琦已走,气氛融洽不少,兹溜一下钻了出去,不知道在外面嘀咕了些啥,转头贼忒嘻嘻的笑着进来。别人问他也不回答。

过了一会儿,帘子掀开,居然莺莺燕燕来了三个漂漂亮亮的大姐儿,王英眉花眼笑赶忙招手让座。三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厮刚才去找小姐来助兴了。梁、杨不免笑骂他小淫棍一根,狄青不经此事,羞着不说话。偏偏他模样太俊,那三个小姐不约而同都心里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就朝他靠拢过去。搞得狄青难以上下,其余三个哈哈大笑。

梁丰见王英只叫了三个来,心知他这是顾着在雪里梅的地盘,不敢放肆。自己也算是有肉的人,怎会吃这些豆腐干?嘿嘿一乐,站起身来道:“你们乐吧,我找东家说话去。好生招待我这弟弟!”说完朝狄青眨了眨眼,也不等他们开玩笑,自己掀开帘子扬长而去。

溜达着去到雪里梅的绣房,小娘子正在灯下临帖,见他进来,浅浅笑道:“大爷不在外面尝鲜,来看我这老婆子做甚?”

“尝鲜?还有比你鲜的么。哈哈,别说这延州城,如今你来了,可着这大西北,再没有比你更鲜的。江湖上传言难道你没听说么?”

雪里梅明知他胡开玩笑,还是忍不住问道:“传些啥?”

“西北一枝花,雪里梅当家!”说完不由分说,上去一把搂住小妮子纤腰,高高抱起,往床上走去。雪里梅笑着又捶又打,手里毛笔还捏着,童心忽起,就在他脸上画了一个大圈圈。画完娇笑连连,梁丰骨头都快酥了。

二人上床胡撕乱响,正要入巷,外面有人轻敲房门。梁丰不耐起身问道:“什么事?”

“回大人的话,韩大人命来报信,事情办妥了。”

“哦,这么快啊?好,知道了,你去吧。”

雪里梅问道:“又办何事?”

“女诸葛这回请猜上一猜?”梁丰故意问。

雪里梅眼珠一转,嘴角轻扬:“送客呗!”(未完待续。)

372、风雨将至

(残阳6878,握个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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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琦早早离开,是根据王德用的安排,提调了两都人马重重包围延州驿馆,将徐敏宗和野利旺荣困在当地动弹不得。

永兴军近期一系列动作都属于没有授权的,也就是非法的胡搞。说小点是破坏正常外交关系。说大点就是擅自行动挑起战端。幸好证据确凿,可以将刚开始安排车队,幕障以及故意引诱对方钻套子这些行为抹平掉。因此王德用的奏章里只是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彼邦狼子野心,意图窥探我大宋军机,胆大妄为潜入延州凤凰山大营,被现场拿获。”至于怎么拿获的,人家是怎么来的,傻子才会告诉朝廷!

但是梁丰判断,这么做都还不足以促使朝廷下决心正视这个问题,毕竟鸵鸟多年,让他们抬眼是非常困难的事。以前比这个更狠的人家都做过,大宋的政策一贯是“你承认一个中国”俺就随便你闹腾。

“节操无底线啊!”这是梁丰对大宋文官集团最大的感慨!如果老老实实上奏朝廷,等候发落的命令,百分之百换来的顶多就是要求驱逐特务使节。然后派使者出使党项。申斥一番了事。说不定还给人家补贴些盐巴钱啥的。再送他娘的千把斤茶叶,千把匹好布。反正赔本赚吆喝呗,人家送两句好听话就成。

于是才有了不容徐敏宗野利旺荣分说,果断砍了七颗脑袋。操他奶奶的,不信他赵元昊不跳脚!

奏章抓紧上报,可是必须做两手准备,万一圣旨一下来大家就傻眼了。干脆留条缝隙,让困在驿馆里的苍蝇们飞他一两只出去报信。看看党项那边反应。

韩琦做的就是这事,所以雪里梅一卦打灵,必是送客。

韩琦也很郁闷,本以为党项人虽然捉急,但还不至于第一天就跳墙,因此回到军营,从守城门到驿馆包围圈以及各路巡检才刚刚安排好,人家就已经开始行动要偷跑了。

韩琦抹了头上冷汗暗暗骂道幸好大爷没有怠工,抓紧布置,要不然还得闹一出抓逃犯的戏码。沿线人等就跟瞎子一样眼睁睁看着驿馆围墙里跳出四五个毛贼。换上汉服,偷偷溜到城里找小客栈住下。预备第二天天亮混出城去。于是韩琦急忙下令守城士兵,根据线索放奸细出城。命令一直送到十里井,长城口。

万事俱备,只等发疯啊!

梁丰和韩琦都是心头按耐不住的激动。王德用下了钧旨,命梁丰、韩琦、赵大用、陈平原等兵分四路,分别带队巡查边塞防务,提高警惕,争取做到能让敌人想进来、进得来,但是出不去!

梁丰跑得最远,去了柔远砦,赵大用去了金明砦,陈平原去塞门,韩琦年纪小些,就去安塞。

经过王德用一些列的部署和队伍调整,如今的柔远砦守砦是郭遵。郭家世代都以武功著称,这时候他正当壮年,才三十岁,浑身的精力,犀利的眼神,都让梁丰暗暗喝彩。

柔远砦安插在群山之中,夹峰修建,正面就是龙马岭,左侧云雾山,前面横着还有一大条清水河。这样的地理位置,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加上郭遵头脑清醒,不属于匹夫之勇,守城应该不是问题。

莫看现在梁丰才是个从八品,郭遵还真不敢对他不敬。第一他名气太大,第二他是文官,第三他是奉命巡边。郭遵堂堂指挥,管着五营兵力,仍然只有陪着这厮东瞄西看。不过梁丰有个好处,不懂就问,懂也不胡说,谦和客气,郭遵虽然初次见他,却好感大增。

“指挥,咱们这砦门之外,一面是大山,一面是平地,假设敌人来强攻,会使用些什么招术?”

“好叫奉议郎知道,咱们柔远,敌人要来强攻,还真是有些难度。左面大山他下不来,大道虽然平坦,却不利于集结兵马。要摆开云梯、巢车呢,地势太拥挤,所以要么敌人干脆牺牲性命不要,撞车直击,用弓箭压制城头兵力,云梯辅助,方有可能成功。”郭遵道。

“哦,那这样咱们岂不是轻松很多?”梁丰笑道。

“守城问题不大,假设要进攻的话,反过来也成了咱们的劣势啊,本来我军就是步兵多,行军速度快不了,加上摆不开阵势,贸然进攻,很容易被敌人从中间分割,分兵击之。步兵不及对方骑兵远矣!”

梁丰回头很佩服地看着郭遵,人家是个敢说实话的。明白自己的优劣势,并没有见到上级部门下来检查就乱拍胸脯说大话。虽然他要是说了,自己也未必就能听得出来。

“有指挥在此坚守,督帅应该放心了!”梁丰很高兴的说道。他明白郭遵的意思。其实郭遵守城没问题,但他是有战略眼光的,听说了延州一些列的动作,知道王德用是想摸摸老虎屁股了。至于从哪里摸,郭遵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从这里去摸。所以很隐晦地表达了这个观点,只当小受,不做小攻。

梁丰的话也让他心头安稳下来。人家只字未提出兵攻击的事,说明这里不是反击的主战场,压力就小了很多。

梁丰一路同郭遵谈谈说说,又看了砦门城头,对城墙的坚固很放心,马面里储存的兵器也很充足。将士的装备齐整崭新。看来前年开始以鲁宗道为首的专案组一番巡视,加上寇准坐镇。以查潘、曹军械腐败案为突破口的部队整顿很见成效。内陆地区是不是还很烂梁丰不知道。不过眼前西北基本上已经有了焕然一新的面貌。

最后梁丰只是略略说了句自己的看法:“指挥安排周详。几乎万无一失了。小弟只有一样担心,请指挥提点一二。假若是敌军正面佯攻,从云雾山斜插一队军马绕过山岭,从后面来犯,咱们该如何是好?”

郭遵心中一凛,这小伙子也不是完全不懂兵法啊,真是个大问题。假设是党项从后面来偷袭,真有些麻烦。山岭之中两路相夹,不但是一种进攻,也可以看成是围困。一个山寨,存粮、军资都不多,撑不了个把月,到那时反成了瓮中之鳖,很痛苦啊!他一直没考虑过这问题,忽然被梁丰提出来,急切里还真没办法。

郭遵很谦虚,马上请教道:“敢问奉议郎。可有妙计教教兄弟?”

“呵呵,我也没啥妙计。就是假想,要是万一真的发生,咱们能及时联系上庆州援军,或许能拼上一拼。既然是翻山偷袭,估计人数不会太多吧?唉,要是能先预设一营伏兵在柔、庆两路中间就好了,既可以首尾相援,又可以逸待劳。”

郭遵眼睛一亮,对啊,这不是个好办法么。急忙拱手道:“奉议郎好兵法,郭遵如梦初醒,佩服佩服,就请奉议郎帮忙禀报一下督帅,照计施行可否?”

梁丰哭笑不得,这当兵的就是如此,耍小奸猾的时候让人又恨又鄙视,但真动心眼,还真不是文官对手。眼睁睁卖个功劳给他都不知道要。都提醒你了,不会自己写信提要求啊?督帅大喜之下,不就把你记在心上了么?

主要是梁丰自己也不靠这点小功劳混名声,索性要给他个机会而已,只好假意说道:“非是小弟不愿帮忙,只是小弟一介书生,偶尔乱弹两句罢了。真要说话,把夹七夹八说不清楚,反而帮了指挥倒忙。呵呵,呵呵!”说完皮笑肉不笑看着郭遵。郭遵再猪脑子也一下转过弯来,心中感激不已,低声道:“兄弟大人情,下官铭记在心!”也不说谢字,那太俗气!

从柔远回来,各路派遣巡边的都已经全部回了延州。

此时已经接到党项方面的情报,元昊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和被人揭露骗局的羞臊,已经在国内召集各个部落长老聚会,要攻伐大宋了。

这个不是很担心,一直在准备中。

“朝廷如何?”梁丰关心的是这个,朝书记韩琦看去。

“还没回复。”韩琦摇摇脑袋。

寇准接到永兴军的汇报,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这次拼了老命才按下心头的激动,在报告上拟了意见:兹事体大,须政事堂同参。

永兴军给自己的是汇报,给朝廷的是奏章,奏章要走中书省,也就是政事堂,人家看了是啥反应才叫反应呢。

鲁宗道接了奏章,还没明白过来。但既然党项如此不法,胆大妄为,惩戒一番也因该。开朝会时就专门禀报此事。刘娥、赵祯异常恼怒,一个蛮夷之地,要钱也给了,要地也送了,到底还要怎么样,几次三番闹事!

刘娥下诏:“着政事堂拟定人选,为宣诏使,赴党项申饬,并严令今后严格约束行为,不许再闹出不合。山西路途遥远,平夏不用远朝,朝廷可以奉送经文法器并安排高僧直接去宣扬佛法。”

这是自然而然的处理方式,整个朝廷,除了寇准,根本没人觉得有任何不对。

寇准出来说:“如此狼子野心,稍加申饬,岂能断其恶念?若不狠狠惩戒,怕是更加得意忘形!”

于是又吵架,其实不是吵架,而是群殴寇准一个,大家纷纷出言指责枢相不顾大局。

寇准一句话也不回嘴,静静听完,只淡淡说了一句:“恭聆圣谕。”因为他知道,人家永兴军当天就放跑了几个奸细,打不打,由不得你们这帮子混蛋喽。(未完待续。)

373、兵锋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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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战,桑干源,

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

??????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黄土高原,梁丰孤独地站在一处高高的坡地。这时候如果有架直升飞机航拍,一定可以看得出一个人独立苍莽的渺小,可以看得出他的背影是那么茫然!

他所处的高处空无一人,但脚下,却是十数万百姓携家带口,大驮小包地迁徙。那串串黑点不住地移动,仿佛蝼蚁一般。

看着这些人群,梁丰心里充满了迷茫。这一切真的都是自己造成的吗?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要建功立业,还是要改变历史?他默默念诵着李白那首《战城南》。兵戈之世。从来受苦的都是这些百姓、士兵们。自己辛辛苦苦造就这一切。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如果退后半个月,梁丰是根本不会这么想,在他心里,灭了党项,收复灵、夏,只是自己壮志宏图的第一步,他要尽自己的努力。开创一个原先中华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强大宋朝,甚至,想开创一个长盛不衰,永远不受异族欺凌,永远不让百姓受苦的国家。

但当他看到这些为了躲避战乱而被迫离开家园的百姓时,观念开始了动摇。自打得到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情报,元昊盛怒,定要对大宋用兵,梁丰和他的团队做的最要紧的事,就是把边境百姓全被内迁两百里。战火可以挑起。但不能让自己的百姓受到战火的伤害。要不,这仗打了又有什么意义?

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久的将来铺垫,梁丰迫切地想用一场大战打出中华民族的士气,打破大宋现在这种缩头厌战的暮气,打出一个民族的骄傲来!

在他看来,朝廷里成天嚷嚷的什么“兵凶战危,生灵涂炭”全是放屁。如果你够强大,这么说是展示了自己的清醒和仁慈。可是你现在糟糕成这样子,却还拿着仁慈两字作为自己的遮羞布的话,换来的只是更大的羞辱!

所有熟悉宋朝历史的人,无不为这个朝代造就了那么鼎盛的文化,那么蓬勃的商业,那么富裕的国度而感到骄傲,自豪!却也无不为那么懦弱的武力,那么屈辱的外交而悲愤。

“我梁丰要做的,就是改变后者,加强前者!”他恶狠狠地下决心道。转过身去,不再看撤离的百姓,大步毅然下山,和同僚们一起做好善后工作。

跟前线一切紧锣密鼓地精心准备截然不同,大宋的大后方正在闹大笑话。吵了一圈架,争执了无数方案和对策,最后刘娥还是在政事堂的半绑架之下,痛下决心——以和为贵!

她用小皇帝赵祯的名义下了诏书:命任中师为宣谕使,带团出使大夏,对党项的不法作为进行申饬,严令不许再出现类似事件。同时也秘密地给出条款,可以对砍了脑袋的七个人进行一些人道主义补偿。请记住,只能是人道主义的,这是大宋的面子。至于补偿多少,那不用党项操心,绝对不会低于七千人一年的生活费。

怎么样,元昊,不错吧,面子给我,你要里子,大家都不吃亏呢。

刘娥鲁宗道等人这算盘打得真心不错!

可要人家买账啊。

这边任中师才摇摇摆摆过了祥符,元昊已经有信送到朝廷了。

当他接到逃回来的几个小特务一番哭诉报告,怒不可遏。一点没有商场里小偷被抓住的惊惶和懦弱、害臊。倒像个黑社会大哥当街抢劫被人制止后的发飙。

这时候他已经基本不住在皇宫了,而是选择了兴州近郊安扎了许多大帐,京城军队将自己的中军大帐团团拱卫。他实在住不惯豪华的皇宫,穿不惯绫罗绸缎,吃不下玉粒金莼,他要的是骨子里不会停止流淌的野性血气,要的是整个天下。

徐敏宗、野利旺荣二人出使大宋这当口,他已经下诏命令全国剃头髡发改皮袍,脱绸布,制文字,定刑律。

他的第一项改革,就是不再用大唐当年封给这个民族的李字作为姓氏,颁布诏书,改姓嵬名,自称拓跋后裔,要恢复祖宗成法。然后把平夏国内所有的部落首领全部召集到了兴州,召开誓师大会。

几十个部落豪酋在硕大无比的帐篷内席地团团围坐,每人面前一张矮几,一大只烤羊腿,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壶烈酒。

元昊阴鸷地扫视一遍,帐内鸦雀无声。只见他站起来举起酒碗说道:“宋朝假仁假义,虚伪狡诈,太平兴国七年,我先伯祖继捧率阖族归降朝宋,羁留京师,若非先祖继迁公洞察其心,及早脱身,已被赵匡义唾手而得矣!后诈来图我,继迁公率数十骑走地斤泽,方创下今日之偌大基业。雍熙九年,夏州尹宪生性残忍,欺凌我族。素以屠杀我蕃族之平民百姓为功业。与曹光实潜师而进。破我族帐,杀我同胞,俘四百余帐,并掠走继迁公母妻,牛羊万余。各位,此仇该不该报?”

各部落酋长想起当年在宋太宗手里受尽了欺凌,虽是老账,仍不免恨恨。齐齐大声道:“该报!”

“如今我国日渐强大,宋朝已不敢正视。我国好端端礼佛朝山,却被他们用了鬼域伎俩,杀我使者,羁我使团。这是不是公然挑衅?”

“是!”

每一次嵬名元昊大声的怒问,换来的都是冲天的呐喊响应。

“好!今日召齐各部落首领,就是要大家一起,歃血为盟,共发贼宋,以血前耻。共图大业。你们干不干?”

“干了!”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帐方圆百丈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众志成城。元昊心中大喜,手一挥,兵卒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遮红布。元昊道:“既然今日众家一心,那就由我先来,大家共饮血酒!”说完操起桌上的尖刀,翻过手腕对准自己的手背就是狠狠一到拉去,顿时鲜血便渗了出来。他放下刀子,伸手扯开士卒手里的托盘,赫然是一个揭了天灵盖的骷髅头颅,元昊伸出手臂,将伤口的鲜血尽数滴尽骷髅头中,然后满脸杀气地环顾众人。

那兵士端着骷髅头,绕场一周,所有部落首领全都操起自己面前的尖刀,依样刺血入内。人人面目激动,气血上涌,壮怀激烈!

最后轮到元昊右边的嵬名山遇,却出了点小麻烦。山遇用旁人难以听清的声音对元昊道:“是不是太仓促了?毕竟大宋兵多将广,虽然不善战,怕也不易对付。陈年的老账,何必常记在心呢?”

山遇是元昊的叔父,他说得非常诚恳,想劝侄子三思。

元昊听了,冷冷侧目看了山遇一眼,道:“从父醉了,扶下去休息。”

山遇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左右猛地伸出两只大手将他架住,强行拖出大帐。

马背上的民族,仪式都是雷厉风行的。血酒喝完,各人散去准备,元昊又显露出他政治家的一面,连着派出使者,发了两封信出去。一封是给辽国的,一封是给宋朝的。

给辽国的信以臣子的口气写,言明自己永远是大辽皇帝的属国,永远对大辽称臣。之所以和大宋翻脸,是因为大宋欺人太甚!盼望辽国相助。

耶律隆绪接到信后,淡淡一笑,助他个屁,就是要我两不想帮呢。也好,看看你这小子能成啥样。到时候大辽未必不能取渔翁之利。

第二封信措辞典雅,礼貌醇正送到大宋皇帝赵祯桌上。

“臣祖宗本出帝胄,当东晋之末运,创后魏之初基。远祖思恭,当唐季率兵拯难,受封赐姓。祖继迁,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举义旗,悉降诸部。临河五郡,不旋踵而归;沿边七州,悉差肩而克。父德明,嗣奉世基,勉从朝命。真王之号,夙感于颁宣;尺土之封,显蒙于割裂。臣偶以狂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塔塔、张掖、交河,莫不从伏。称王则不喜,朝帝则是从,辐辏屡期,山呼齐举,伏愿一垓之土地,建为万乘之邦家。于时再让靡遑,群集又迫,事不得已,显而行之。遂已郊坛备礼,为世祖始文本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国称大夏,年号天授礼法延祚。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宽慈及物,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敢竭愚庸,常敦欢好。鱼来雁往,任传邻国之音;地久天长,永镇边方之患。至诚沥恳,仰俟帝俞。谨遣使节尔奉表以闻。”

“称王则不喜,朝帝则是从”,脾气再好的赵小六看到这十个字,也忍不住拍案大骂了!赵元昊,已经做出如此让步了,还不满足,你这是要闹哪样?

这封信活生生把全大宋反战文官的面子给撕下来踩在了脚下。再不发飙,就真是他妈丫头养的啦!

“打!”一霎时全国上下一心,喊出了这个久违的汉字。

于是任中师宣谕使的名头才没几天,马上被内侍召回,不要你去了,你分量不够。改宣:集贤院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河南府王曾兼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就近制敌!

兵锋所指,西北望,射天狼!(未完待续。)

374、背后偷袭

朝廷还在排兵布阵,调遣粮草准备增加西北兵力的时候,元昊已经重兵集结乌白池,实兵十万,号称大军二十万,并在龙州、溥乐城准备大量粮草辎重,蠢蠢欲动。这次他下的是大棋,不是打劫,当然要把陈年家底弄些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说起来元昊也挺心烦,就目前情形看,大宋防守最弱的应该是秦凤路,其次是河东路。但是秦凤路那边有吐蕃诸部,其中唃嘶啰最为讨厌,战斗力还不是一般的强,如果从那边走,路途遥远不说,难免唃嘶啰不乘火打劫与宋军夹击自己。

要是从河东路去的话,倒是可以直扑太原,不过那边折家也不太好惹,另外北辽实在是信不过,自己要是顺着宋辽边境打下去,即便胜了,也要累个半死,北辽冷不丁出来捡个现成便宜,还真说不定。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路线,从乌白池到延州,直线距离不过四百余里,供给、退闪都来得及,可以不考虑敌人乘虚而入直奔自己的都城兴州。

于是算来算去,还是决定以硬碰硬来个干脆的,免得左右为难。

这个计划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由来已久,并且经过他精心无比的部署,现在是看疗效的时候了。

天圣四年六月中旬,是西北大地热得连狗都缩不回舌头的季节,已经自称西夏皇帝的嵬名元昊以大宋傲慢无礼,迟迟不予答复并扣留朝山使团不放的理由为名,兴兵二十万。攻打大宋。一路气势汹汹。顺着古长城故道。直取延州。

二十万他没有,十万绰绰有余,一路发下军令,只准径取延州,遇金明砦要绕过,因为这时候金明砦的守将是号称“铁壁相公”的都监李士彬。李士彬快四十岁了,功夫好得很,治军又严。打仗又狠,因为与安塞想去不远,实为重镇,驻军不下五万,元昊的确不想把主要兵力消耗在这个地方。

一直以来,党项军对李士彬都是敬而远之,每次相遇,都竞相呼喊“铁壁相公”,然后望风而逃。李士彬由此在西北名声显赫无比。

至于这一次到底怎么样,除了老天爷。只有梁丰知道了!

西北大军沿线当然严阵以待,瞪着眼睛望着元昊来犯。

兵马未至。奸细先行,李士彬坐镇的金明砦,这天迎来了几个往年经常帮他夹带私货,贩卖些私盐的客商。因为是常有经济往来,虽然两国交兵,李士彬还是要见一见。

这次客商密会,忽然变了身份,原来是党项多年前就派来的联络员,单刀直入告知李士彬,大夏军队路过,请李将军让出一条路来。如果可以,愿以大夏王爵相待,只要老李肯投降的说。

李士彬当然不干,痛骂一顿,乱棍打出金明砦。

其实人家也没真的把他当做猎头对象,而是早就拉拢他的许多下属部曲,以作策应。李士彬自己一丁点都不知道罢了。

大兵压境,西北当然也是调兵遣将,纷纷集结。塞门驻军一万,严防元昊直取不成,掉头侧面进攻;绥德、安塞门各增加驻军一万五,成犄角之势,左右夹击元昊大军;然后是黄堆、承平、保安军均有重兵把守,所谓铜墙铁壁是也。

后来王德用好像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照会庆州提调一万军马,驰援延州。

当元昊左膀右臂钟鼎臣听到这个消息,真心笑尿了。呵呵,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本来他们的军事计划就是兵分三路,中间提兵六万,直取延州,这个不做假。右翼分兵两万,从龙马岭绕道柔远砦(因为这里最没人注意,除了梁丰)后方,拿下柔远,夺取庆州,再从敌人后方直插延州。因为前面大军完全处于正面交战状态,这时候奇兵突袭,可谓神来之笔呀!

还有一路,以后再说。

这一天夜里,西北高原白天暑热未散,依旧让人汗流浃背,天上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淡淡的银光洒遍这片孕育了中华文化的土地。

就在柔远砦后方二十里处,陡峭的土坡上细细垂下一根绳索,因为夜间不明,不仔细还真没人瞧得出来。的确也好像没人的样子。反正,那根长长的绳子是放到底了。然后两个黑影一前一后顺着绳子慢慢蹬山壁而下。

一踏实地,二人立马伏在地上倾听半晌,确定没有异常声音,才站起来相互一点头,反方向各自前行,观察地貌。

这两人是党项军派出的斥候,话说山脊上,三千党项兵正静静潜伏着。

一个向前朝柔远砦行去,才走出百步开外,他本能地感到全身一冷,汗毛倒竖,立时就想就地滚开。

“别动!一动射穿你的脑袋!”一个声音平静地说道。那斥候果然不敢再动,微微侧目看去,五个宋军黑暗里躲在山壁凹处,手里弓如满月,蓝幽幽的箭尖光芒直对自己。

斥候还没说话,对方一人已经一拳打来,登时眼冒金星,满口咸腥。接着二人抢上,将其夹起拖进了那个凹洞。

反方向那个也没意外地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过不多时,宋军出了凹洞,轻轻发出两声鹧鸪叫,后面不远处也应了两声。黑暗里十来个宋军押着两个党项斥候,轻脚轻手沿着峭壁边缘相向走进。

一个斥候被宋军的尖枪抵住腰间,只好伸手用力拽动绳索,又松开手。山顶得了消息,也抖动绳索回应。

宋兵见事已成功,拽了两个党项斥候,急急拖着往柔远跑去,转个弯子已经不见。

过了一会,那片山壁上同时放下数十上百根绳索,沿着绳子密密麻麻不断有人滑下,尽都是紧扎腰带,斜穿皮袍,脑袋剃个阴阳头,一小片头发结了辫子,肩上人人背了弯刀,腰间俱有弓箭。

窸窸窣窣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党项夜袭奇兵已经全部下到山底。此时已经天将五更,快要亮了。

领头将领低声喝呼军令,全部列队完毕,那将领向左看去,要寻找先前下山的两个斥候。果然在月光之下,大约五十长开外,那两个斥候正在那里举手招动。

党项头领扯出弯刀猛力一挥,三千人以尽可能轻的脚步向前急行军而去,若是时间拿捏得好,大概天刚放亮,便可抢到柔远砦后门。

于此同时,在柔远砦正前方的大道上,党项军已不再遮掩,架着撞车、云梯等等大批攻城器械,后面隆隆马蹄声,压境而来,领兵将领是成赏都。

“铛铛铛铛铛”一阵急切的鸣锣声惊醒了柔远砦城头上守军的美梦,上千士兵条件反射般地一跃而起,握紧枪杆冲到垛墙上,伏地身子,观测敌情。

“柔远砦宋军听了,我乃大夏天兵是也,今你朝不修德化,无视两国交好,欺我大夏,特来讨伐。尔等速速开城纳降,我军定以厚待——。”

“蓬”地一声,弓弦响处,那喊话的党项兵声音戛然而止,扑倒在地。霎时间城楼上一片欢腾。

成赏都坐在马上,举刀一挥:“攻城!”

嗡嗡之声立时乱作,城下党项兵万箭齐发朝城上射来。幸得宋军平日躲闪有术,毫不犹豫脑袋一缩,除了少数几十个胆子偏大,运气偏差的中箭身亡,伤害倒也不大。夺夺声中,城楼上插满了箭羽。

宋军也不示弱,马上组织弯弓搭箭,营头大喊一声放箭,也齐齐地回敬过去,虽然人数少了许多,但居高临下一阵乱放,也煞是壮观。下面的党项军高举盾牌,将宋军射来的箭羽全部挡住。

这时郭遵已全身披挂登上城头,观察敌军情况。见敌军正建造望楼,推过巢车,大约二百步开外。这个距离普通弓箭是无法达到的。郭遵下令将三弓床弩推出来,五个兵士搬动箭簇,一一安放膛中,后面五十个军士排成两排用力拉动,将弓弦牢牢卡在扳机上。

负责瞄准的军士站在高凳,瞄准敌人巢车顶上位置,举起绿旗呼喊方位,旗子往下一放,两个士兵这才高举气锤,狠狠对准扳机用力砸下。

呼呼风声裹挟着又粗又长又锋利的箭簇向党项巢车射去,三支射空,两支通通两声,稳稳扎在巢车顶望楼腰板上。咔嚓一声,腰板裂为数片,并着刚爬上的兵士一声惨叫高高摔下。

旗开得胜,楼上又是一阵欢呼。

党项大军并不着急,又一轮弓箭发射的同时,下面的撞车已经在掩护下隆隆开近城门,要强行撞门突破,同时云梯挂钩架好,也直奔城墙而来。

郭遵也不急,挨着敌军行至大约四五十步之处,喝令城楼上一致摆开二十门七稍炮,三人装石,两人瞄准定炮,后面数十人齐齐拉动绳索。一时间城楼上呼呼地飞出二十块百十来斤的巨石,每一块巨石落下,都有或是战车,或是兵卒被种种砸在地上,断手断腰,哀声一片。

不过这七稍炮毕竟太耗人力,瞄准又慢,只此一次,再无用处。成都赏经验丰富,知道宋军远攻的器械基本已经用完,不再试探,下令全力攻城!

正在城上城下呐喊一片时候,成都赏听得十分清楚,城上出现混乱,一霎时守军少了一小半,好像匆匆调到别处去了。成都赏大喜,心知定是背后奇袭三千人已经到位,要从后面加攻柔远砦。(未完待续。)

375、请缨

(额,好吧,听到一些声音,说是猪脚再不出来,部分书友就要把这本书给太监了。吓得梁丰急忙出来拼命,顺便厚着老脸讨讨推荐什么的。各位,梁丰宣布,从7月1号起,每天改更五千啦!值得几章推荐票吗?呵呵,扇子心里没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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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一枚黑子清脆落在棋盘上三六路,试图在边上做起双眼成活。下棋之人左看右看,对自己这手甚是得意,以为妙绝,不免抚髯微笑。

他对面那位,玉树临风,一身儒生打扮,凤眉入鬓,眼如点漆,朗然有神。因为长时间的直接日光照射,面色稍黑,却更添阳刚之气。却正愁眉苦脸地看着棋局,捻起白子,陷入长考。

“嘿嘿,我这一手,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你长我靠,你跳我断,为难了吧?”黑子中年人见对手为难,更加舒坦,呵呵笑道。

“嗯嗯,督帅这招果然厉害,下官佩服得紧。”少年貌似真诚地点头附和,其实心里无奈之极,跟这么个臭棋篓子对弈,传出去辱没了自己身份不说,还要费尽心思每一次都让他输赢一两子。以告慰自己的儒将风采。真心难过!

可是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实授永兴军节度使呢?又是自己好朋友的爹,还是这次大战役的前敌总指挥,怎么着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片甲不留吧?

少年当然就是梁丰,很痛苦地为难半晌,还是决定强压住蹂躏老头的欲望,小心翼翼跳了一子,让他将双眼做活。

两人就这么一个真情,一个假意地在小小棋枰上激烈对抗着。

话说自从元昊起兵反叛。每日里军营中忙碌万分,各种敌情线报,要军需的,要粮草的,要后援的,请战的以及朝廷公文往来,纷纷扰扰,令王德用劳累不堪。这时候唯一能稍稍放松的法子,也就是找人下盘围棋了。偏偏大军之中,梁丰名头最响。水平最高,还最体贴人。自然是陪练的不二人选。

其实王德用也曾没事找抽过,他原先顺手揪了韩琦来杀过两盘的,人家小韩可没那么好脾气,你是督帅咱也不让,上手就把老王打得顾头不顾腚。第一局还好说是猝不及防,第二盘就真的差一些要跳脱衣舞了!

王德用又羞又怕,实在不敢再叫战第三局,于是韩琦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顺口说了句:“督帅何不找玉田兄来对弈?他棋力不弱,同督帅相仿佛,是好对手。”

老王当时并不知道梁丰的名声,大喜之下立刻几步跳下韩琦递来的台阶,大声吩咐请节度副使来中军下棋。这才有了梁丰愁眉苦脸的今天。

幸好王大帅很有自知之明,过了几招,也知道人家是有意容让。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梁丰比自己水平也高不了多少,但毕竟已经不好厚起老脸自己贴金。所以略微得意一下便转换话题,说道:“郭不违(郭遵的字)的求援信老夫看过,他以前作战甚是骁勇,这番居然能谋定后路,谨慎从事,是玉田那日去柔远砦献的计吧?”

“呵呵,督帅高看属下了,实战守城,我能懂得什么?走马观花而已,我看郭指挥是深思熟虑的,有备无患么,万一贼兵真的从侧翼攻击柔远呢?”梁丰否认道。要送人情,就要送个彻底,唧唧歪歪含糊不清,到最后是情也没有,义也没有。

王德用点点头,不虞有他,继续下棋。这几天闷热得很,身为临敌将帅,又必须以身作则甲胄整齐,实在是件痛苦的事。只好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勤务兵再卖点力,使劲转动绞盘大扇,稍微好过些。

从元昊号称起兵到今天,已经过去五六天了,正面进攻始终没有发动,党项大军依然集结在白柱山一带,与大宋遥遥对峙。下棋,也是心烦等待中的一个消遣。

“报!”外面小校长长一声,匆匆进帐单膝跪地报道:“报督帅,柔远砦、塞门同时有党项来犯!”

哗啦,王德用轻轻把手里几颗棋子扔进盒中,看了梁丰一眼,心道郭遵果然明智,没有小觑了对手,党项居然从柔远下手了。

“说清楚些。”王德用道。他是主帅,需要了解最详细的情况。

“南面柔远砦有党项约两万人发起进攻,主帅成都赏。又有约三千党项兵轻装从山后绕过,攻打柔远后门,我军庆州已派出两营兵力守候,此时交战正激;塞门一带也发现党项敌情,约有万人左右,攻城器械颇多,来势凶猛之极。”

王德用听完,眉头稍皱,起身踱步盘算。梁丰虽然没跟着站起来,但还是手捻白子,低头沉吟。

此时的塞门,因为稍稍偏远,关口地势险峻,王德用料想守关不难,特调刘奎把守,更添了两个营的兵力供他指挥,当时觉得问题不大。但这次元昊居然派兵上万攻打,也许有试探性进攻的意思,也许是真的想直接拿下。但自己的兵力分配已经差不多了,如果再从别处抽调,又怕对方正面进攻难以抵挡。

“玉田,你看塞门守不守得住?”王德用看梁丰坐着,想找个人换换脑子。

梁丰不好回答,战略他可以,战术真没什么经验,想想说道:“要不,鄜州现在后方,暂时无虞,先抽调一部分兵马前移。驻扎保安吧。把前方的一部分调增塞门如何?”他也不是很确定。

王德用认真想想。稍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梁丰建议的一半道:“鄜州紧要,不宜少兵,不过,可抽调五千军到黄堆,势态紧急也好回防。保安再增二营过去,还是刘奎暂管吧。”

梁丰心中忽然有些冲动,觉得自己应该先去见识一下短兵相接的大场面。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督帅,下官想自请前往,襄助刘指挥,也算长长见识,不知可否?”

“你?不行不行,你可不能擅离中军。那前线打仗刀箭无眼,岂是闹着玩的?”

梁丰正要继续申请,忽然帐外报道韩书记求见。就是韩琦来了。王德用命进,韩琦进来也不啰嗦,直接道:“属下听说塞门吃紧。特求督帅准许前去襄助!”

王德用大奇,这俩小子今天怎么了。同时要求去塞门。脑袋摇晃,坚决不许。梁丰想想,干脆说道:“既然稚圭也想去,就让我俩做个伴去见识见识,总躲在后面纸上谈兵,恐怕对将来不是个好事,若是督帅不放心,要不干脆派狄青和我们同去?汉臣武艺超群,有他在,相比就算不胜,退后还是无虞。”

老王看看二人坚定的神情,慎重考虑了一下,最后终于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俩执意要去,就去吧,把汉臣带上,他别领一都兵马,专门保护你们,事情不妙,赶紧回转。贼兵的目的还是安塞,不会再向北去了。”

得了王德用准许,梁丰、韩琦大喜,急忙领命出来,收拾行装,直奔保安去找狄青入伙。

急行军听起来就三个字,实际上梁丰和韩琦一路受的折磨可前所未有,饶是他曾苦练骑马,这次也差点被颠散了架,幸亏有狄青一路多方照顾,疾驰两天两夜,终于赶到了塞门。

此时的塞门,已经进入紧急战斗状态,昨天经过双方试探性的攻守,虽然都没摸清对方底细,但刘奎已经知道对方是来真的,不敢大意,将所有能用的物资器材通通搬上城头,摆开死守的架势。

攻打塞门的是元昊新近的宠将没藏吝都,这厮来历不明,却真沉得住气,面对一个相对较弱的塞门,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下令全军修整,等候命令。

刘奎见了梁丰、韩琦等,大喜之下,不急多多问候,跟随来的一营兵力交接完毕,刘奎就直接把两人请上城头,查看敌情。

“有什么进展么?”梁丰问了一句古怪的话,也不知是问对手有没有进展,还是问自己这边能不能冲杀出去。

刘奎一愣,只好含糊答道:“还没呢,昨天互发了几千箭便打住了。我们人少,弟兄们都没好生歇着,一个个都盯着不敢睡觉。”

现在是大白天,城上城下都远远地看得挺清,几人正说话时,忽然听到隆隆马蹄声音,对面党项军忽然冲了过来,奔腾之音,梁、韩首次听到。

看到敌人靠近,刘奎精神一震,大声喊道:“戒备!”一下子城上近千士兵刷地全部站起,握紧弓箭刀柄,趴在垛口候命。

党项骑兵冲到塞门城下百步开外,忽然停住,只听下面呜哩哇啦几句怪叫,骑兵忽然从中间朝两边三开,让出一个宽宽地口子来。

梁丰一怔,正要问这是什么招数,就见对方口子里黑压压一堆人手持弓箭,推着几架撞车,朝己方跑来。还没看清楚什么形势,就听到刘奎破口大骂道:“贼厮鸟,这般下作!”

梁丰奇怪地侧头想要问话,韩琦却凑过来说道:“这是汉人!”果然,来的都是汉人服饰,装备也很糟糕。

“撞令郎?!”梁丰悚然惊问。

原来党项用兵,非常缺德,攻打城池时,常常令汉人俘虏编成队列,首当其冲前来攻打。一般宋军都心软,毕竟开化已久,对同胞的血肉之情看得甚重,不忍重手屠杀,使对方得到掩护,挨近攻打。这群人有个名目就叫“撞令郎”。(未完待续。)

376、塞门大战

(“十年雪落”于上个月16日猝然而去,给网络所有的写手们又频添唇亡齿寒之感。对于我们来说,码字生存;对于书友们来说,看书享受,大家是很公平的。其实,如果大家都看正版,都爱惜一下作者的劳动,也许落雪会更加珍惜自己,更加努力,会码出更好的文字来。可惜,一切如果都来不及了!还是呼吁一下吧,如果您正好有些起点币,正好为了一个作者的生命逝去而惋惜,可不可以现在去《武布天下》打赏一下?订阅几章?给落雪在天之灵一点点安慰,让他的妹妹多感受一下哥哥的眷顾?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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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的打算,原本只是强烈的好奇心起,想亲身感受一下古代冷兵器战争的实际场面,也想看看自己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和意识,能不能替大宋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可是才登上城楼,他就懵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元昊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他的记忆里只是日本鬼子侵华时候用过,后来对越自卫反击战时越南也用过。要不是韩琦提醒,梁丰根本没想起原来党项还有这么一支号称撞令郎的队伍。

下面的情况显而易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汉人,手里拿着刀枪。身后数十步开外是党项真正的精锐张弓搭箭。寒气逼人地瞄准他们的后背。只要有谁敢贪生怕死不向前冲。立时便要命丧当场。

这群异族统治下的汉人,有什么办法?

城楼上的所有将士眼睛都红了,他们也是头一次真切见到这个场面。以前也曾听说,李德明偶尔会驱赶数十上百个汉人充当撞令郎。但一次投入数千汉人,却是前所未有。

城楼上一片焦躁和谩骂之声,这时候刘奎没有下令,营以下的都头们也默然,看见城下撞令郎们越跑越近。人人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抓狂。

“要不,还是射杀吧?”刘奎身边一个都头轻轻说了一句。刘奎咬牙切齿猛地回头怒目而视,却说不出话来。此时下面已经杀声震天,再不决断,那群汉人就要用云梯车爬上来了。

怎么办?

梁丰环顾周围,韩琦、狄青也是一脸的无力和愤怒!他想说话,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授予任何权威,只能是一个观战者。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刘奎,期待他能想出两全其美的主意。让同胞避免这场灾难!

刘奎深深把眼一闭,嘴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射!”

“不能射!”霎时间刘奎听到身边异口同声喊道。睁开眼睛,是梁丰、是狄青、是韩琦、是焦用。他茫然了,自己是主帅,要对胜负负责,这时候必须决断。城下虽然跑得不快,但区区几十步,此时已经聚拢到墙根,只等云梯车和撞车一到,就要登城强攻了。

此时梁丰急中生智,再也不顾身份和其他,果断说道:“指挥,先不忙射,我有一计,看是否可用?”也不等刘奎答应,三言两语便把主意说出,一面不住地侧头看着城下情形。云梯车和撞车都是木轮,沉重巨大,此时才推了一半路程,估计还来得及。

刘奎等一听梁丰的计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狄青和焦用即刻下了城头,分头准备。刘奎命令下属赶紧就近寻找军械,凡有铁皮可用,一律扯下,匆忙卷成一个扩音筒,首先递了一个在梁丰手里。

梁丰接过简易的扩音筒,扯着嗓子朝城楼下大声喊道:“城下汉家儿郎听了,你们放下兵器,聚在门口,城门马上开启,放尔等进来。若不放下兵器,即刻射杀!”如此不停歇地连番喊话。刘奎一旁也安排了大约二十来个大嗓门,跟着梁丰有一句学一句地朝下面呐喊。

城下的汉人们本来就是被逼无奈,谁不想念故土?谁愿意在异族手底下过这种非人的生活?一听城楼喊话,居然还有活路,心中茫然,脚下的动作自然就慢了。

这时候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将信将疑,铛地一声,将手里的弯刀抛在地上。一个人抛,便有两个人跟着抛,接着就是成百上千的汉人聚集在塞门城下,几乎都扔下了兵器,等待宋军开门放行。他们有些有家室还在党项,有些只有自己一人,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逃命要紧。

身后的党项军一看大怒,齐齐向这群临阵倒戈的汉人们放箭,嗖嗖声乱响,便有一排汉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城上梁丰等正焦躁万分,只听沉闷的嘎嘎声大作,塞门城门开了!

这时候距离城楼最近的是党项精锐骑兵铁林军一个千人队,队长坐在马上看到这番奇异景象,心里叫声好机会,冲锋,也顾不得用器械先行攻击,直接领兵就掩杀过来,意图趁宋军城门大开之际直接冲进。

撞令郎们聚在门口,看到城门开了,忍不住欢呼就要朝里面挤进,此时背后又射来一轮弓箭,又有百十来人中箭倒地。这些人愈发慌张,蜂拥齐至门口,城门并未大开,只有一线之缝隙,顿时水泄不通。

党项铁林军也跟在屁股后面快要冲到城下时,刘奎大喊一声来得好,射!哗地一排羽箭密密麻麻向投下铁林军招呼过去,只听得人声、马声,声声惨叫,中箭倒地者甚多。宋军得了甜头,垛墙上轮番发射。因铁林军这时候正好跑到距离城墙大约二十步左右,无论是距离、目标清晰度,都在宋军的最佳射程之内。命中率不高那才见鬼了!

这正是梁丰想要的结果。塞门不比大城池城高墙厚。城下又是宽阔之地,便于布阵强攻,若是等对方重型机械开动靠近,炮石、弓箭压制住己方,再用攻城云梯强攻,多半就只有上演一幕墙头争夺战的惨戏。那还不如乘此机会,诈开城门,吸引对方精锐先行。黄金比例的距离先放翻一批再说。

而且梁丰先前只是想不让同胞受难,起了恻隐之心,哪知道居然有个奇效,就是门口实在太拥挤,对方骑兵就算冲过来也无法进城,都在门口打转。

简直太意外了,大战在即,各种兵器准备得都异常充足,刘奎便不再客气,可劲地乱箭齐发。朝下面铁林军招呼。不到半柱香时间,对方已经放倒二三百人!

后面的党项军也反应过来。急忙组织弓箭手,齐向城楼招呼过来,顿时也压制住了宋军不少火力。

梁丰在城头开始看的脚软,毕竟头回真正遇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渐渐适应过后,竟然有些兴奋起来,环顾四周也想找把弓箭过瘾。

正在一晃神的当口,嗖地一声,梁丰下意识猛缩脑袋,一只羽箭擦着这厮头皮而过,“夺”地稳稳钉在城楼柱子上。梁丰瞬间全身冷汗,背上凉飕飕的。操你妈,差点要了老子的命啊!

回头再看韩琦,这小子也好不了多少,脸色煞白,扶着垛墙蹲下,抿着嘴唇,双目坚定,但也有些害怕。

城上城下交锋甚紧,每一轮对射,自己身边都有将士倒在血泊之中。梁丰终于激发了身上的野性,大喊一声“日你祖宗!”冲到一个倒下的射手身边,接过他手上的弓箭,歪歪斜斜勉强拉了一个满月,嗖地朝下面射去。瞄是没瞄准的,反正射不射得中也不管了。最重要的是他参与!

顾不了是否会被流矢击中,梁丰已经处于高度亢奋状态,红着双眼,顺手捡起羽箭就射,有时候从地下捡,有时候也从城楼柱子上拔。

正痛快中,忽然听到刘奎大喊道:“当心,炮石来啦!”

梁丰心中一凛,忙抬头看去,城下已经一线排开十几台炮车,有七梢炮、五梢炮,还有虎蹲炮、单梢炮等等,大小不一错落无致,简直是捡破烂的大集合。一看就知道是历年打劫大宋攒下来的家底。

城上守军平日训练有素,一看底下数百人都在拼命向后拉扯那些炮石绳索,立即低头伏下,瞬间就有巨大的呜呜破空之声,两三块一两百斤的大石砸在垛墙上和城楼上,无论如何总有运气不好的,马上就听到一片惨叫,已经死了十几人,垛墙也被砸开一个大大的豁口。

这还不算,小炮也有小炮的威力,二三斤的,十多斤的尽都朝上招呼,一下子压住宋军的势头。

一轮炮石,宋军城楼损失惨重,最少二三百人受伤,梁丰手臂也被炮石擦破了皮,幸好没什么大碍。趁着对方安装一次炮石需要时间,刘奎也忙下命令,安放在城楼内侧两边的七梢炮发动,朝对方的阵地轰去。咔嚓几声,瞄手们以精准的眼光,丰富的经验,五架七梢炮,有三架击入党项军中,砸死一片,两架稳稳打在对方的炮架上,顿时损毁。

城楼一片欢腾声中,城下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来一部分撞令郎已经挤进城里,一部分因身后乱箭射来,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分散跑开,城门前终于空了。党项铁林军本来狼狈后撤,一看机会到了,又是纵马疾驰想乘隙冲城。

还没冲到城下,只听杀声大响,城里竟冲出一队人马,个个轻甲铁骑,手提大刀,腰跨弓箭。铁林军愣神功夫,迎面冲在最前的,是一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怪人,手提两根钢鞭,也不拉缰绳,直冲入党项阵内,不由分说挥鞭就打。

一时间党项军被他带人冲得七零八落,那人身后就是焦用,手持大砍刀,呼呼风声到处,俱有鲜血溅起。

冲出城来的宋军个个威猛无比,完全是拼命的打法,不顾头尾一通乱砍,杀了铁林军一个措手不及。纷纷退后。那青面怪人在乱军之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铁林军队长看得火起。向身边手一挥,说声:“上。”身后几个马战武艺超强的属下双腿一夹,各持兵器迎头冲了上去,将青面人团团围住。此时才看清楚,那人不是天生妖怪,而是戴了一个看起来很恐怖的面具,瞪目獠牙,凶狠无比。加上他本来武艺就高,钢鞭到处所向披靡,端的称得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几个党项武士才将他围住,也看不出他到底怕还是不怕,反正双手齐挥,迎头砸向一人。那武士猝不及防,急忙横刀招架,却不料对方臂力太大,当的一声。弯刀被砸掉,厚厚的头盔也没能护住脑袋。已经仆地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更让党项人可气的是这青面人后面还有个疯子跟来,手提大刀,抡圆了乱砍,同样伤人无数,正是焦用。两人手下三四百宋军提着刀枪拼杀,翻翻滚滚,所到之处,党项阵脚大乱。

铁林军队长眼看情形急迫,忙令先前散在左右两翼的步军合拢包围这一小股宋军。焦用眼尖,瞧见不对,大喊一声便策马掉头冲去,青面人听到喊叫紧随其后,距城下不足三十步处,这时候城门已经紧闭,还有许多撞令郎未能进城,兀自堵在那里痴痴呆呆生受双方的夹板气。焦用大叫道:“撞令郎们?你们已经回不去了,是大宋男儿,捡起武器,随我们杀这帮党项猪狗!”

他声音洪亮,距离又近,顿时喊醒了那些炮灰,一个个立时跟打了鸡血一般,红着眼,拾起刚才仍在地上的刀枪,呐喊着迎头冲向党项大军。

一场混战就在塞门外展开,那些撞令郎虽然没经过严格训练,几乎也没什么装备,但毕竟有一两千人。方才被党项军牛羊一样地驱赶上阵,本来就愤怒以及,这回听了大宋将领鼓动,多年来在党项旧恨新仇一齐涌上,便不再犹豫,纷纷朝异族拼命。

他们在拼命,党项的步军和泼喜军已经绕开混战中心,从两侧推着战车云梯,高高搭在了塞门城墙上。

城上宋军一阵轰动,大锅的滚油、点燃的火把,檑木、滚石,弓箭刀枪齐齐招呼,城头拉锯战终于上演。刚开始还好,若干瓢滚油和大石头等等砸下,对方死伤甚多,但总有运气好不怕死的,单手扶梯愣闯上来,于是城上就有宋兵大骨朵招呼,那大骨朵浑身带刺,挨着一下身上就是几个窟窿。只见党项军有若干已经攀上垛墙的,又被砸得飞了下去。

梁丰和韩琦这会儿已经好多了,韩琦也不再害怕,撸起袖子就跟着刘奎等人跟爬墙的敌人开干,大石头也砸得不亦乐乎。二人只顾痛快,却也险象环生,梁丰就在城楼跟敌人骑墙拉扯的时候,险些被那王八蛋抱着一起跌下城去。吓得他急忙退后,改用长枪远刺敌人,不敢靠拢。

塞门拢共只有五营兵马,其中一营还是早上梁丰等顺道带来的,论数量实在不够党项军看。但毕竟是守城,这边的武器装备又充足,一下子敌人还真无可奈何。

下面焦用等人看着对方骑兵阵脚已乱,自己这边也损失了百十来号兄弟,呼哨一声策马便回,冲到城下,朝着攻城的敌人背后乱砍乱杀,他们身后是上千被策反了的撞令郎,又红眼又没脑子,只顾闷着头抵挡铁林军,自己就完全没了后顾之忧,青面人和焦用率队沿着城墙脚下几个冲刺来回,那些步兵和泼喜军基本都被放倒,还手之力也没有。

刘奎在城上看得清楚,急忙大叫“开城门,开城门。”城门重新打开,焦用二人却不忙进城,反而又迎着铁林军冲上,大喊撞令郎们赶快进城。

就这样,宋军和撞令郎等相互滚动似的掩护对方,终于团团冲回城里,虽然又损失了二三百撞令郎和近百宋军骑兵,但毕竟大部都已回城,战绩可嘉了。

人马刚杀回城里,城下便又开始了一场围歼战,原来众多的撞令郎队伍里,居然混杂有部分奸细,扮作汉人,本来是作监视用的,宋军城门大开,见有机可乘就混了进来,准备里应外合。这时候一亮出面目,城里宋军岂容内奸猖狂?纷纷的刀剑齐上,一阵短暂的劳动,把混进来的一两百党项奸细剁成了肉泥!

城外党项军死伤颇多,尤其以铁林军损失最为惨重,第一对上千铁林军被厮杀得只剩下不到一半,全数撞令郎反水投诚,战车炮石损坏过半,已经攻到城下的步军和泼喜军也伤亡近千。

两里以外的主帅没藏吝都怒不可遏,首次兴兵,居然在一个小小的塞门就受到如此大的损失,城上的情形已经基本清楚,左右最多不过三千人马,却将自己万多人挡在城下。只是这时候天已快黑了,连夜攻城,损失只有更大,因为敌人居高临下,这几天天气又好,月亮明晃晃地照着,人家都不用点燃火把,一瞄一个准!

没藏吝都又抓狂,又无可奈何,只好恨恨地命令暂时休兵回营,天明再战!

经过大半天的激战,梁丰、韩琦全身几近虚脱,大口喘气,靠着垛墙休息。刘奎兀自精神抖擞,来回不停地布置防务,提防敌人半夜摸哨。

这时候城下焦用等终于回来,梁丰支撑着站起,一下冲到青面人面前,将他面具摘下,露出一个万人迷般的面孔来,正是兄弟狄青。

梁丰拍着他肩膀大笑:“好兄弟,好威武!”狄青腼腆羞涩的说不出话来。

梁丰又转头看了韩琦一眼,小韩经过洗礼,已经精神多了,还有些许亢奋。焦用哈哈笑道:“没想到军巡使大人和书记大人一介书生,也如此勇猛!”他知道梁丰被降了职,但仍是改不了口。又对韩琦道:“书记大人方才脸都吓得白了,怎么样,现在杀人顺手了么?”

连同刘奎在内,个个大笑,只有韩琦受了揶揄,绷着脸不说话。(未完待续。)

377、塞门大捷

(对不起,刚才开会耽误了时间,拼命码还是晚了半小时。话说俺也要学会存稿了,每天这么跟狼撵了似的,真心不好受啊呜呜!给几张推荐吧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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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月光如水。此时正是夏季,虽然暑气已过,依旧燥热难当。梁丰同刘奎、狄青、韩琦、焦用等一道在城楼上来回慢慢巡视。

白天一场激战,重伤的兵士都已转下医治,阵亡的也都白布装殓安放妥当。也有些轻伤无大碍的,伤处缠了纱布,和衣睡在城楼,一路听去,鼾声此起彼伏,如同身在蛙塘一般。

梁丰手臂也被擦破,不过没有大惊小怪上药上绷带,就这么烂着半截袖子晃来晃去。刘奎怕他再出意外,特意找来一副软甲让他穿在里面,外面依旧黑纱官常服。战斗辛苦,也没个水洗把脸啥的,一窝人就如同黑鬼一样在城上晃荡,倒愈加衬出狄都头英俊不凡来。

刘奎站在城头朝远处敌军大营眺望,此时双方相隔近二十里开外,只能隐隐看到些火光闪烁。刘奎皱着眉头思考问题,梁丰好奇问道:“指挥,在想什么?”

“大人。末将寻思。这些羌贼到底有多少军马过来?看人数似乎不止一万。可是这战力??????。”话虽没说完,但他对敌人的战斗力有很大的怀疑,按道理党项军是很强悍的,然而今天攻城的表现实在是差了些,自己两千多的兵马竟然与其持平,不胜不败,刘奎没觉得是自己战术高超或者人品爆发的缘故。

那又怎么样?梁丰很愕然,这个很重要吗?

韩琦想了想。接话道:“刘指挥的意思,是怕敌人白天只是试探,明日肯能会大举攻城,咱们明日的压力会大得多。”

“对对对,书记所说不错,末将正是此意!”刘奎忙道。

“哦。”梁丰很为自己后知后觉惭愧,但如果是真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五个人闷头寻思。打仗就是这样,多想一分就有利一分,少算一条就倒霉一条。这时候狄青忽然开口道:“指挥。要不,问问今天投诚过来的撞令郎看看?属下和焦都头同去。”

刘奎点头。这是正理,摸摸对方的底,有个准备。二人转身下城。半晌又兴冲冲地回来说道:“指挥,属下问了,原来羌贼不止一万,估计有两三万左右。”

刘奎等同时一惊,原来还有这么多埋伏?这可怎么办!

“不过,好像也不全是羌贼精锐,据说擒生军便有上万,另有撞令郎数千,今天已经全部投诚,剩下的,估计也就是骑兵数千,步军一万左右。”

那也不少啦!刘奎很捉急,这么多人来围堵,而且步军居多,摆明了就是非要拿下塞门不可。自己临时领兵,又不是正牌指挥,区区两千多兵马,如何抵挡得住?对方擒生军多,说明后勤保障非常充足,要是一场持久战下来,塞门怎能抵挡得住?

梁丰从刚才的糊里糊涂镇静下来,他思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不过没考虑成熟,不敢贸然说出,侧头问韩琦:“稚圭,你怎么看?”

韩琦仔细想想说道:“塞门虽小,却是西北北方屏障,若被贼子破了,必会绕道背后,万一翻山直取安塞,那咱们在保安、绥德、金明等布下的防线岂不成了虚设?贼兵只要拿下安塞,延州危矣!”

刘奎和狄青、焦用听了,频频点头表示赞成。

梁丰却还是觉得不对,怎么个不对法又说不上来。只听刘奎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咱们这儿可就危险了,不行,得向延州求援,增调主帅和大军过来。俺老刘一个人怕是守不住。”

不管刘奎说的对不对,梁丰倒对他这种性子很是欣赏,知耻近乎勇,自知之明非常重要。要是傻乎乎地坚守,自己丢了老命是小事,最后还是要坏大事。历来这种白痴很多,癞蛤蟆支床脚——鼓气死撑。

韩琦道:“那我现在便拟一份急件出来,迅速送到延州申说情形,请求援助吧。”说完就吩咐取笔墨来要写信。

梁丰按住他手道:“不忙写。咱们再想想,来时延州已没有多余兵力了,如果要支援,该从何处调兵?”

韩琦道:“自然从安塞调兵,若不行,金明砦也可分出一部分来支援。”金明砦号称拥兵五万,分些出来应该没问题。

梁丰不置可否,又问其他人道:“你们说呢?”

刘奎、狄青等都点头赞同韩琦的话,他们不懂梁丰到底在想啥。

梁丰低头踱步多时,终于决心把担忧说出来道:“这个援恐怕不能求。因为,元昊可能正是希望咱们求援。”

“为什么?”韩琦皱眉道。

“我猜,元昊是想用分兵之计,分散我大军兵力,他好集中攻击一点,一战成功。”

韩琦不服气了,既然想集中兵力攻击一点,那元昊就没必要从最难出下手啊,中宫直取,难度最大,这么多重兵马拦截,疯子才这么干呢。两翼攻打,要么从柔远砦下手,要么从塞门进取才是最轻便的法子。他把这想法一说,梁丰笑了。

“中心不中心,不是看咱们的防守,而是看他的攻势。他主力攻哪里,哪里才是中心。先前他的布局就是要从中间来攻,所以咱们才在中心布防啊。要是他换个方向。那咱们的防务自然跟随调整。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

韩琦默认有理。但还是觉得不服。

梁丰又道:“元昊主力不动,两翼进攻,正是试探之意,先看看咱们是不是会跟着他的指挥棒转动,若前几日攻柔远,我大军去接应柔远,今日攻塞门,大军又来支援塞门。哪岂非中间便空了?他要突袭过来,可不方便了十倍百倍么?”

“哦,原来如此啊!”刘奎恍然大悟道。贼子甚是狡猾狡猾地!可是眼下又发愁起来,大军不动,那人家便要假戏真做,真心攻打起塞门来,抵挡不住嘛!

“不慌,明日看看,若明日攻城猛烈,那就是他们假戏真做了。咱们自然要紧急求援,不过说明情况。援军不用太多,三五千足够。若仍像今天一样,呵呵,咱们便拖住对手,大家僵持。时间长了,元昊还是会等不及,向中间发起决战的。”

梁丰也是边想边说,最后才将自己的思路理清道。

韩琦稍微偷眼看看这位大哥,心里也很纳闷,每次一开始都跟个白痴一样,啥也不知道。可别人多说两句吧,他就会扯出来另一番道理,听起来还很正确。这本事,自家可真学不来。起码暂时学不来。

城楼上三班倒,值夜士卒们一直瞪大眼睛守了一夜,天才乍明,隆隆之声大作,对面已经等之不及,提前上班了。

锣声响亮,所有睡着的没睡着的全爬起来,一下子也是黑压压一片。刘奎忙下令一个垛口只留三人守卫,剩下全部退后,别给人当了靶子。

今天也不喊话,直接抄家伙上,党项军云梯战车比昨日多了一倍有余,各种石炮在后面布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飞石在天上如同流星雨般划过,要不是杀人利器,看起来倒也壮观。才不到两柱香功夫,城楼屋顶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凶恶无比的敌人以极快的速度攀爬云梯杀了上来。

刘奎还是老办法,远射近击,尽量消耗敌人靠近的数量。幸亏昨日投诚的汉人加入了一两千,大大减低了运输保障的压力。话说塞门安排的厢军才有二三百,今天这种阵势哪里够用?刘奎一夜之间,已经挑选了上千身强力壮战斗力还可以的汉人打散充入禁军之中,剩下的六七百就编入厢军,负责运输石料、檑木、箭羽等等物事,又在城墙上一字排开若干大锅熬油,每当哪个垛口吃紧,就几瓢滚油淋他妈的。被淋的忒惨,尖声哀嚎翻滚摔下,满地打滚。

梁丰一直跟在刘奎身边,看看越来越吃紧,赶紧出主意,刘奎采纳,将所有能点着的盖被毛毡,全部搬上来,泼了滚油,用火点着朝每架云梯扔去。数十床盖被一扔,果然就有许多云梯着火,从根部烧烂以至无用。

但还是不断地爬上城墙的越来越多,只好近身白刃。

这一仗杀得甚是惨烈,大家已经红了眼,城墙上乱砍乱剁,不再讲究招式,不在寻找致命一击。梁丰昨日用的是长枪攻击敌人,今天也杀红了眼,操起一根骨朵不住地挥动。也许是因他穿着与众不同的缘故,攻上来的党项兵起先都没太在意他,总被他近乎偷袭地冲上去屡屡得手。韩琦有样学样,鼓足吃奶的劲头拼命。

时近中午,虽然塞门城墙上几番攻守厮杀,但党项始终没有讨得了好处,双方士兵消耗大概在一比一的比例。

最后党项只好先鸣金收兵,撤了下去。

战斗稍歇,梁丰喘着粗气四面看去,满目已经躺下无数的尸体,有自己人的,有敌人的。再看活着那些,折足断手不计其数,更有许多耳朵被砍掉了,半截鼻子已经不见,有些手臂只剩下一丝肉筋挂着,已然废掉。呻吟声不绝于耳,他自己也身上被伤了几处。

梁丰看得心中大恸,到现在才真正知道战争的残酷!

“大人,我看还是求援吧,估计咱们撑不了多久啦!”刘奎拖着一把大刀过来,他也累得要死,刀刃上已经有数道缺口。

梁丰撑起身子朝远处望了望,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断然道:“不行。不能求援。若羌贼真的志在必得。方才已经可以一鼓作气继续强攻。说不定这会儿咱们已经破了!他们撤退,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真的想吸引援军来救,还有就是他们自己也撑不住了。”

梁丰判断不错,没藏吝都此时也暴跳如雷,区区一个塞门,数倍于对手的兵力,硬是两天没攻下来。固然是执行元昊皇帝的旨意。想吸引对手的援军,以起到分散主力的作用。还有就是宋军战斗力真的太强,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怎么忽然那么厉害。

话说这就要提到梁丰的大功劳,自从他第一次巡视边防,发明那个禁闭小黑屋之后,又同狄青拟了许多训练条款。狄青岂会藏私?自然要给刘奎通气,刘奎对梁丰的办法很是佩服,能把一个老兵痞和一个都头不打一板一棍便轻易收拾掉,那还不是神一样的存在么?当然要照着梁丰的教科书训练部下,不知不觉中。竟然形成了一个有强大战斗力的队伍。时至今天才看出它的威力。

梁丰说不能求援,刘奎却心中滴血。这些都是他的好兄弟啊,现在死的死伤的伤,两千五百人,加上昨日充进来的一千撞令郎,只剩下两千不到了。如果羌贼再来一次猛攻,估计真的未必挡得住!

这时候,他也不管梁丰是个啥球官,只知道自己身为塞门主将,必须对塞门负责,对兄弟们负责。调不调兵是上面的事,可求不求援是自己的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剩下一千多条汉子被轰得渣都不剩吧?

他下了决心,准备派人求援。

梁丰扶着城墙,慢慢站起,喘气道:“指挥,你听我的,不用求援了。羌贼不会再如此猛攻的,相信我!”他虽气喘吁吁,但目光中充满了沉静和坚定。

刘奎将信将疑:“大人,你确信?”

“呵呵,我也在城楼,你以为难道我想死么?放心吧,我琢磨过来了,你看!”说完手指远处,刘奎顺着他目光看向敌军阵地。耳边听他继续说道:“原来他们的精锐也不多,骑兵昨日折损上千,撞令郎又被咱们收编,也不过就剩了一万五六,除去数千擒生军上不得阵,他们还有多少?咱们居高临下,若是死拼,就他们爬墙上来,一个拼三个,也让他精锐尽失。他绝不敢冒这个险!”

“那万一呢?”

“没有万一,只要能坚持,贼人必退!”

刘奎左右为难,他有些相信梁丰的话,但又觉得真这样坚持,实在有些不靠谱。

韩琦忽然道:“休整半日,五百骑兵城下等候,一俟敌军挨近,出城厮杀!”

刘奎一怔,想了想,觉得有理。顺口问道:“派谁出去?”

韩琦看了看梁丰,犹豫一下道:“狄青、焦用。”

这两人的勇猛他是见识到的,若能冲将出去,多半能再挫对手的锐气。

刘奎狠了狠心道:“好,便是这样。”转头吩咐狄、焦二人,各捡没受伤的,战斗力还强的骑兵,整装待发,只等号令便出城厮杀。梁丰又加了一句:“不用刀剑,只配骨朵。”经过一早上的实验,梁丰觉得骨朵这玩意儿真心好使,威力其实比刀枪大了许多,特别是近距离骑兵搏斗,用来招呼马和人,都比刀枪杀伤力大得多。马匹只要挨上一棒,基本上就等于废了。

日已过午,党项又发动了进攻。这回刘奎城头指挥剩下一千多人乱箭齐发,压制对方的行进速度。

党项行至塞门百步之内时,忽然听到城内通地一声炮响,城门大开,一彪人马杀了出来,领头的赫然还是昨天那个像鬼一样的煞星。

党项军没想到这时候对方居然还敢出城近战,猝不及防,急忙摆开阵势要迎敌。谁知双方距离太近,还不等这边摆好架势,狄青和焦用已经冲入阵中,挥起双鞭乱砸。

身后的宋兵们每人一根狼牙骨朵,冲近身边乱抡,狼牙棒本来就比刀枪沉重,实在招架不住,稍微挨着边的,立马就躺在地上无法抵挡。

其实梁丰也是看出党项军的一个弱点,那就是不喜枪兵,只用弯刀攻敌。一寸长一寸强,若是远远用长枪攻敌,几个人围一个宋兵,己方当然要吃亏得多。但双方都是短兵器,就看谁的武器占优势了。

狼牙骑兵,党项抵挡不住,只好形成一个一个的小圈子想困住敌人。

狄青此时杀得性起,也不管刚才梁丰叮咛嘱咐不要冲远,发现不对即刻回程。已经看见对方大纛竖起的地方,心中豪气顿生,双腿使力一夹马肚,那马便如脱弦之箭般朝对方中军冲去。

狄青武艺之精,可说是此时两军阵中无出其右者,又没人能料到这时候他居然不退反冲,顿时吓慌了党项大军,几路人马冲过来拦截。

狄青孤身冲去,却丝毫不乱,左支右拐,始终不与来军短兵相接,一面招架,一面继续疾行。

这时城上宋兵一看狄都头冲向敌营,忍不住齐声呐喊助威起来。城下党项军也看得呆了,心提到了嗓子眼,瞪瞪地目送这个鬼怪一样人物直扑大营。

大营中看他到来,乱作一团,纷纷拔刀,大喊保护将军,将没藏吝都围在中央。只见狄青越来越近,周围纷纷举弓射箭要阻他冲刺。狄青忽然一个镫里藏身,躲在马下,任由乱箭从自己身边穿过,眼睛倒斜望着目标,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渐渐越跑越近。

没藏吝都看到狄青来势凶猛无比,心里也慌神,便想离开中军躲避。他不走还好,一动就被狄青锁定目标,大喊一声直扑过去,冲到身边,举起手中钢鞭奋力挥动。

砰地一声,没藏吝都还没来得及举手抵挡,天灵盖狠狠地中了一鞭,哼也没哼出声来便仰天倒下。

此时狄青已被党项中军团团围住。

一霎时,两军数万人全部大哗,宋军趁势鼓起号角,焦用猛催战马,跟着也杀向敌营。(未完待续。)

378、好领导、好朋友

(一串感谢:小僧能持的章节赠送和打赏!谢谢gasboy的评价票,谢谢王文波、乱摆的月票!这几天赶稿,疏于答谢,勿怪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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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领毙于敌将鞭下,党项霎时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此时已没人顾及狄青,大帐中几个队长都无法协调指挥,只好率先撤退。

后面焦用掩杀过来,虽然只有区区三四百人,声威却壮,撵鸭子似的追着党项屁股后面跑。

正追在兴头上,忽然老远听见城头鸣金收兵,狄青、焦用混战之余,大为凌乱,方才不是还吹号呢么?咋又改收兵了?没奈何,只好停步不前,只能顺手雁过拔毛似的收拾一些从身边跑过的残兵败将过过瘾。

等到敌人跑得干干净净,二人回来,梁丰鸡冻得抱着狄青神神叨叨胡说一气,什么贝利啊,马拉多纳啊,上帝之手啊。幸亏狄青是个实诚孩子,不太多嘴聒噪,虽然听不懂,但知道大哥是夸自己,也只是腼腆笑笑而已。

焦用最沉不住气,大声问道:“指挥、军巡使大人,如何方才大胜,又不叫追了?”

刘奎有些尴尬,正要答话,韩琦站出来道:“我建议的。统共就剩这么点人了。你们还追出去。人家回过神来先把你们杀个干干净净。再来攻城,拿什么抵挡?”

“嗯!”焦用虽然勉强接受这个理由,但还是不太服气。

其实刚才死了党项主帅,刘奎和梁丰高兴得差点相拥亲嘴,刘奎赶紧吩咐鼓吹号角,下令人马出城协助掩杀败军。梁丰也一个劲地鼓劲赞成。只有韩琦冷静些,摇头阻止道:“穷寇勿追,我方兵少城空。一旦对手反应过来,此城必破。”

这话说得真切,提醒了刘奎,于是又发出第二条混乱的命令,召回二将。

不管怎么说,塞门暂时是保住了,刘奎也不再大意,派出斥候,沿途紧随五十里,一俟有变。马上发信号示警。

安排妥当,大家这才放下心来。重重地松了一口大气!

当晚梁丰和韩琦两人才睡了两天来的第一觉,美啊!原本刘奎是要好生庆祝一番的,无奈梁、韩二人初上战场,无论神经还是体力都严重透支,紧张时候不觉得,一旦放松,只觉全身筋骨欲裂,身体软绵绵地几近脱力,实在受不了啦。最后下城楼都是小兵们半抬半扶才跌跌撞撞下去。

一觉扯到第二天下午,两人才万般挣扎着爬起。胡乱洗把脸,掸掸衣袖去见刘奎,听斥候传来的消息,敌军已无踪影,料想是不会再回来了。两人便向刘奎告辞,反正此间事毕,再无忙要帮,不如赶紧回去协助王德用守好中宫要紧。

刘奎怎么敢挽留二人,又不是乡村别墅农家乐,这里整个一穷山恶水随时崩啊!赶紧滴恭送两位大人离砦,又要给狄青补齐兵马,狄青急忙推辞,只收拾了跟随自己而来的几十个剩余兄弟。三人辞别刘奎、焦用,拱手深情而去。

一路上梁丰兴高采烈,韩琦和狄青虽然比他年轻,却内敛许多,很矜持地乐呵。终于回到延州,三人先回去整理一管内务,才去见王德用。虽然知道就那么破破烂烂去见,效果也许更好,加分更多,但毕竟也太龌龊了些,还是打整干净的好。

王德用见三人平安归来,喜出望外,基本情况因有小校随时传递军情,他是了解的。见塞门守住,心中大定,当晚摆宴为三人接风。席上王德用已接到了梁丰等前脚才走,刘奎后脚送来的捷报,将塞门大捷细说一遍,不住地恭维梁丰、韩琦二人其功甚大,起到了最关键最重要的作用。

也不算刘奎夸大其辞,只能说这是下级军官的官场智慧,不把上差奉承好,自己就不用混了,数千年来中国官场口口相传的规矩,不是谁都能打破的。

但王德用毕竟从捷报里嗅出许多问题来,酒桌上还是把梁丰等人训斥了一顿:“你们几个忒也胆大,两军激战之时,还敢打开城门放进投敌,那塞门城下既无壕沟,也无吊桥,一旦有变,岂非是要嘬死么?”

“督帅容禀,当时太紧急了,还真没想到这么多,就只见那些汉人撞令郎实在可怜,又想用他们同仇敌忾一致对敌,所以才慌不择路出此下策,好赖督帅洪福,终于不辱使命。”梁丰非常诚恳地回答道。其实这问题昨夜韩琦已经和他沟通过,胆子的确也太大了,历来攻城之战,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毕竟取得胜利,又没违反军法,王德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再提醒,下回遇到这种情况,切莫再来第二次,那是要命的!

他心里也后怕得紧,要不是因为刘奎下层军官又遇到几个不经事的愣头青,还真不会出现这种打法。胆儿也太肥了。唉,洪福齐天、洪福齐天!

再说左路也传来捷报,党项大军柔远砦遇阻,从山后偷袭企图包抄的三千人马被柔远砦杀出后门,会同庆州伏兵来了个反包抄,一根鸟毛都没剩下,全歼!

接着成都赏恼羞成怒,正面强攻柔远,郭遵已经成竹在胸,不急不躁将敌人妥妥地挡在柔远城外,寸步难进。党项军此次偷袭,携带粮草辎重不多,大概挨了五六天左右,眼看就要断炊,只好扔下几千条尸体铩羽而归。

接连两个大好消息,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永兴军路士气高涨。全线飘红。据说后来河东路折家发来贺电。酸溜溜地恭喜王元辅立下大功,相约有朝一日逐鹿西北,大家比一比身手。

但毕竟是王德用,越是大胜,越是小心,左右两路进兵的阴谋被挫败,下一步元昊应该要亲自上门踢馆了,这厮狡诈勇猛。是大宋真正的大敌,不可轻视。他下令三军继续严加戒备,既定防范计划不变,并迅速补足柔远和塞门的人员武器,谨防敌人穿新鞋走老路。

苦等了十来天,党项愣是连个屁都没放,也不知夹紧尾巴到底要干啥。却迎来了新任经略陕西安抚招讨使,王曾王相公。

王曾一来,王德用这个原先的前敌总指挥就得让了位,赶紧把延州指挥部打扫得齐齐整整。恭迎经略相公入主。这是朝廷名分,也由不得谦虚。王曾就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整个指挥大权,王德用作为副帅当帮手。

文官就爱讲个排场啥的,第一天上任就升堂理事,不过像梁丰韩琦这样的低级官员暂时还不能当面聆训,倒也省了不少礼节,晚上摆宴接风时,小二位才得以露面。

梁丰一上堂,就惊住了。

王曾笑吟吟站起来道:“玉田,别来无恙啊?”

“相公安好,学生拜见相公。”梁丰先收拾心情,给王曾行礼。

“好好,少年英雄,难得,难得。来,还不快拜见鄜延副都总管大人?”

梁丰惊的就是这个,眼前的鄜延副都总管,居然是石元孙。他终于来了。

“参见都总管大人。”

“玉田不须多礼,此处不是公堂,咱们家礼相叙就可以了。哈哈。这一路跟着相公过来,今天可听了你的大名,连出奇谋,保住塞门,居功甚伟,不错、不错。”石元孙哈哈大笑,这个便宜侄儿还真不赖。

梁丰有些汗颜,旁边还站着个韩琦呢,这俩老家伙尽朝自己招呼,算什么个事儿?赶紧给二位解释,自己属于胡言乱语误打误撞,韩稚圭才是真材实料。

虽说王曾和石元孙对他偏爱,根本不信他的误打误撞,但听说还有个更小的也出力不少,不由得就高看韩琦几眼。王曾老状元出身,又不是很懂军事,便只和韩琦说了两句家常,但韩琦对答有礼,气度雍容,老王很是刮目相看。瞅瞅韩琦,又看看梁丰,老怀大慰,心说有这些少年英雄渐渐崭露头角,可见大宋兴旺发达了!

石元孙任鄜延副都总管是寇准一力保举的。他深知王曾文学政事没问题,但打仗不行,既然是要征伐党项,光有个王德用也不行,于是向刘娥举荐。刘娥本来不喜,但涉及到国家大事,毕竟不敢耍性子,还是点头认了。

石元孙得到起复重用,感谢寇准之余,也盼望能有生之年,疆场立功,青史留名,自然兴匆匆前来赴任。

酒过三巡,话入正题,王曾就问起现在的西北势态。白天升堂问过一次,但只是简单地汇报情况,过场而已,真正要拿主意,还得这小范围心腹之人互相启发才行。

王德用把目前情况汇报了一遍,王曾侧头问石元孙道:“善良(石元孙字善良),有何打算?”

这一次石元孙是带了十万禁军出来,准拟在西北大干一场的,听到主帅问起,认真想想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真言禁口,不须多说,寥寥八字便说出了他的战略。王元辅本是军事大家,一听便感心有戚戚。而梁丰终于也呼了口气出来,虽然历史已经改变,宋夏之战提前了十多年,但很多宿命的东西仍然说不清楚。他看见石元孙一惊,就是怕这位叔叔来到西北,最终仍逃不过沦入党项人之手的悲剧。但听到老石这几个字,便基本放心了。毕竟战局已经改写,自己作弊大见功效。

“嗯,善良此话有理,不过,老夫此来,满朝一片喊打之声,都想好生教训那狂悖无知的党项一番。你们看,什么时候发动进攻才好?”

王曾不表态还好,一说话可就露了怯,真心不懂兵法啊这是。

王德用点头道:“相公说的是,不过西北地形复杂,彼酋又狡诈凶悍。来去如风。若是贸然发动进攻。彼酋一旦钻入大山荒漠,可是难缠得紧。我军又不善骑兵,步军与之野战,多有吃亏,因此,属下还是赞成副都管的意思,咱们稳扎稳打,逐渐蚕食方为上策。”

“玉田。你呢?”王曾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梁丰问道。

“学生也持此论,元昊用兵,委实难测,若不能以静制动,多半要被这贼子打乱阵脚,乘虚而入。”

王曾一连问了三个人,都说这样的话,他心里也就有了个谱。自知不懂兵法。要靠着几位出谋划策,既然同出一心。那么应该就没什么差池了。于是心里定了主意,暂时按兵不动,不急于立功为上。

席上说说笑笑,快要结束的时候,王曾意味深长地笑对梁丰道:“今天我老头子见了你,很是欣慰。一会儿你老友重逢,该当好生叙旧,看看如何再为国家做一番事业才好!”

梁丰听得满头雾水,还有老朋友要来?莫非是石宁,不会吧,他老子这样,也不像啊。不敢多问,唯唯答应了。

席散回到住处,早就看见李达在门口等候。远远看到梁丰,急忙上前激动道:“少爷回来了,咱们来了客人,等你好久了!”

“呵呵,还真有老友来探看啊,是谁?”

“少爷进去一望便知。”李达卖个关子笑道。

梁丰摇摇头,抬脚进门,只见灯下一人坐着,手里拿一卷书在看。梁丰惊喜得脱口而出道:“秃驴,怎么是你?”

啪地一声,书本拍在桌上,仲殊和尚站起来骂道:“好狗才,多时不见,特来看你,居然出口骂人!真是进了军营,成兵痞了。”

哈哈哈大笑声中,梁丰上前与仲殊相互握着手臂使劲摇晃,满心欢喜无法用言语表达。

“还有一个人,你见了会更惊喜哩。”仲殊又笑道。梁丰不解,急忙回头寻找。屋里却不见还有他人,却听门外一声笑道:“大人,好久不见,小民前来投奔啦!”门外暗处走进一个人来,居然是盛和坊东家刘毅。

“啊!”地一声,梁丰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刘东家居然会出现。惊喜道:“你、你怎么也来啦?”

“哼,还不是看你最近背时倒运,弟兄们想着怎么能帮上你才好?刘东家也是个义士,放着万贯家财都不在乎,听说你遭罪,二话不说便跟了过来。说起来,咱们还得多谢王曾相公呢。”

原来梁丰离开封丘,留下仲殊守着《汴水闻见》报馆,时日一场,他也渐渐领悟了梁丰当年说的新闻自由之真谛,对发展报业越来越是钟爱。可后来因为登了李淑的狗屁文章被查封,撵出京城。起先无可奈何,也不以为意,专业吟风弄月潇洒快活,有一日有听说梁丰被接连贬官,心中不忿之极,想起当年梁丰两个后台大老板,一个钱惟演,一个王曾来。他不能进京找老钱,反正也是闲着无事,便随兴写了一个“梁丰旧友,和尚仲殊”的名帖跑到洛阳去求见王曾,请他为梁丰说话。

王曾听说是个和尚,还是梁丰的老朋友来求见,心中好奇,便接见了仲殊。两人一攀谈,王曾才知道原来这和尚就是《汴水闻见》的主编。他对梁丰办报之事,虽然有些小地方不认同,但大方向非常赞赏,便答应了仲殊,有机会一定帮玉田说几句好话。又见仲殊有才,还是同进士出身,就干脆把他留在洛阳,做个清客。谁知才不久,西北忽然紧张,王曾被诏为安抚使,仲殊一听,就要求同来。王曾应下,仲殊又动了个主意,写信给刘毅,问他愿不愿来西北帮忙,请王相公罩着,大家重开报馆。刘毅也是个重义气的,二话不说,收拾行李便赶了上来。

梁丰听完原委,见朋友们如此义气,心中感动不已。瞬间马上又反应过来,王曾这是在不出声地支持自己的理想啊,这干系可担得大了,老头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

刘毅道:“大人,此番小人非是一人前来,活字印刷所需物事机关,全都跟着来了,若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咱们便可立即开工。”

“大雨来得正是时候啊!”梁丰心想。此时无论朝野,基本都翘首望着西北,关心边事。若只是从朝廷传出的消息,不仅不能满足老百姓的好奇和关心,舆论也容易被误导。这报纸,在西北,可是能派上大作用的。

“和尚,你原先在封丘招募的那些记者呢?”梁丰问仲殊。

“嗨,树倒猢狲散了。不过,倒是颇有几个忠直之士走时留话,若报纸重开,还是愿意回来做事的。”

“那好,那些人正用得着,你写封信去问问,愿不愿来西北,若愿意,咱们高价相请。”

“没问题。”

第二天,还不到午饭,梁丰就专门去了安抚使行辕叩见王曾,开门见山谢过他带来的两个朋友。

“毋须谢,老夫是看你这番事业不易,却有裨益于我大宋,放心,只管去做,老夫与你承担。”王曾目光炯炯看着梁丰道。

梁丰肃然一揖到地,便把心里想法和盘托出,请王曾定夺。王曾抚须寻思过后,展颜笑道:“不错不错,终于稳重了许多,不复前年之莽撞了!”

得到老头的首肯,梁丰很兴奋,赶紧回去便布置开来。第一个找的就是外宅雪里梅。(未完待续。)

379、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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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胜楼的二院原来就是内宅,被买下来后装葺一新,比原先不知豪华了多少倍。这时雪里梅斜倚楼头,似笑非笑看着梁丰道:“回来这么多天都没来,我当你忘了这儿呢。”她早听杨文广和王英说了塞门的情形,久等不来,故有此问。

“哪会啊?这不是事多么,没一天不想你的。”梁丰有些歉意笑道。

“想我,想我你还敢跑那么危险地方去装冤大头?去充英雄?”雪里梅眼睛一瞪,几步走到梁丰跟前又打又掐,一遍拽着这厮朝房里走去。两人拉拉扯扯,梁丰实在尴尬,心知她牵挂自己,不免哀怨丛生。也不敢反抗,任她出气。

进得房中,女人不由分说,扯下他上衣查看,果然见到几条新鲜的刀疤,虽不甚深,却还是殷红入目。梁丰还没怎么地,这女子便轻抚伤口,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这无赖,死了倒不打紧,也与我没半分干系。却也不顾你京城两个娘子么?不顾你已经有了孩儿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怎么办啊?!”说道伤心处。又是后怕。又是担心,紧紧搂住他呜呜大哭起来。

“唉!”梁丰心下一阵温暖,一番歉意,又想起千里之外的两个夫人和没见过面的儿子,更是黯然。伸手抚摸她云鬓,轻轻说道:“连累你们担心了!说完便不再言语,搂着雪里梅静静相依。

少顷,雪里梅终于慢慢止住悲声。撑起身子,兀自用手背揩着眼泪说道:“我去给你安排酒菜。”

梁丰拉住道:“别慌,先说说正事才是。”看着雪里梅哭得双目红肿,脸上泪痕将画好的妆冲得稀里哗啦,才想起刚才为了给她个惊喜,没告诉她和尚就在前院。这个样子,岂不要被故人笑话?

果然,雪里梅一听,哎呀一声惊得跳起,急忙对镜查看。一遍埋怨:“怎地早些不说?此番岂不被他笑话?”又羞又急。

梁丰呵呵一笑:“你慢慢收拾,妥当了才出来见他吧。我先过去。”说完径直来到前院,仲殊正等得不耐,满屋子溜达,刘毅倒是很沉稳地坐着。见他进来,仲殊瞪眼道:“你这个婆娘倒是随你啊?无情之极,帮过她那么大忙,听到我来了,居然拿搪不出。哼哼!”

“唉,等会儿你别笑话她。”梁丰无奈一笑,把刚才发生的说了一遍,仲殊听罢,忽然有些感触,竟然点点头,不再拿他二人开心。

过了好半天,雪里梅才容光焕发在缀儿、锦儿服侍下来到前院,见到仲殊和刘毅,轻轻万福致意,又对和尚很戒备地说道:“大师,别来无恙?”

刘毅初次相见,还不觉如何。和尚正要取笑,想起梁丰的嘱咐,便收了损嘴,说了句弟妹安好。弟妹在此助他做下好大事啊,和尚佩服!

雪里梅又羞又得意,想起自己当初警觉,在没跟梁丰通气的情况下,让懒羊羊将奸细稳住,才通风计议,方有了如今的大胜。虽说此前梁丰早有安排,但有了雪里梅顺水推舟这么一手,更不着痕迹,徐敏宗们更易上当。也算大功一件。

雪里梅笑道:“和尚嘴好甜,这奉承奴家收下了。你们也是来相助他的么?”

“可不是?他们来此,也要做一番大事,正要找你帮忙哩。”梁丰笑道。

“哦?”她更加好奇起来,经过上次王二小事件,已经渐渐对投身大事很感兴趣了,忙问要做些啥。

其实也不是难事,因德胜楼开张至今,在延州城已经颇有名气,虽然东家神秘,但菜肴和服务都是极好的,因此生意红火得很。也就渐渐有了一些当地人脉。梁丰领着仲殊、刘毅过来,就是要雪里梅安排一下,在左近找处宽大的宅院买下,重做报馆之用。刘毅这次各种人手机器,颇为壮观,院子小了还真放不下。

这有何难?雪里梅一口应承,一会儿吩咐掌柜王先生,请他带着懒羊羊出马,去街坊上转转,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宅院,找个中人,谈价买下。话说现在大家都不是缺钱的主,在这个经济不发达的延州地面,倒也不怎么担心。

想来热闹,慢慢的这里居然快要成了梁丰自己的一个小小根据地了。

正事没几句,酒是要吃的,略略喝了几杯,雪里梅知道仲殊的兴趣爱好,便特意吩咐取外面瓦子约两个当红的姑娘来陪酒。自己是京城大家,就不便同这些江湖后辈同桌了,拉着梁丰自行回到后院开小灶去,大家各得其所。

接下来七月流火的这段时间里,在雪里梅的帮助下,和尚和刘毅抓紧时间,又是买房,又是安装设备,整理内务,又是写信到处联系各方人马,到了八月时,基本已经搞定,只等开张了。

然而在这将近一个月里,西北大军上上下下等得心中发毛。那元昊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了,除留下一部分大军继续在乌白池与宋军对峙之外,战事毫无进展。既不进攻,也没说退兵。

连王德用也沉不住气起来,不是说好的要打么?咋又要黄?

果然还真是黄了。

元昊两场大败,心中恼怒,却丝毫没有大意失去理智。直觉告诉他。这仗打不得。自己两次安排。不可谓不妙。居然都被人算中,尤其是柔远之败,丢净了脸。人家明显是摆好套子等自己去钻嘛,简直跟排练好的一样。

“不对,宋军里有高人!”直觉告诉元昊,现今的宋军不易对付了。冷静下来的元昊,几番思量,依然壮不起胆子朝宋军大举进攻。他想了一个办法。

七月二十六至二十九,四天时间里,金明砦城外一共来了四批党项降兵,有三五百人的,有一两百人的,最后一批降兵居然有将近千人,是由党项牙校贺真亲自带领,叩砦乞降,一时间金明砦外哭声震天。都言道前番两次大败,国主元昊恼怒非常。又不敢再来进攻,每日只好鞭笞士卒。乱施淫威撒气。只要一有小过,必定砍头断手,极其残忍。此时军心大乱,人人忙投活路。李老将军守边多年,请看在儿郎们可怜,开门放进,从此愿跟随宋军,一致对付元昊那个杀千刀的。

尤其贺真说得可怜,言道自己如何如何向上进言,不但不采,反而重罚,眼看就要被杀头,这才拼死逃出,率部来投。因此前在李相公手里对过阵,知道李相公用兵如神,爱兵如子,这样的大帅才是勇士们心中的偶像,磕头泣血,请李相公收编,给一条活路!

铁壁相公李士彬一方面心中舒畅,他早知自己在敌军中的威望,每每对阵一听说自己的名头,小股敌人总是作鸟兽散,边走边惊呼“铁壁相公在此”,已经爽了很多年。另一方面,因为人家这是来投降,还不能当作敌人对待,不好打杀。但想着这群人老是赖在门外不走,时间长了,未必不会把狼招来,也是夜长梦多。

实在不好处理,李士彬赶紧写信给延州,请求安抚使王曾相公的钧旨,到底是收呢还是不收?

王曾接到信,大喜,这是好事啊,有敌军来降,己长彼消,有什么不好的?就要准备下令接收。

王德用进言道:“相公,属下觉得此事蹊跷,现在两家还没正面交锋,不过两次小小的试探,就算败了,也不至于如此。金明砦地势险要,联控各路,万一有失,马上我军便有覆巢之危。还请三思!”

王曾对王德用的话是非常重视的,人家才是真正的专家啊。但是,大宋文官的臭毛病王曾也不是一点没沾着,轻视武将,这是最起码的必备素质。所以他没有当场给王德用这个面子,而是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嗯,一切等本部斟酌后决断。”

王德用不好再多言,略说几句便退了。转头王曾便命人把梁丰叫去,给他看了李士彬的信。

梁丰对这封信毫无意外,一切都是按原套路走的。若是下一步正常的话,应该就是宋军大败了。

“玉田,到底怎样?你给老夫拿个主意。”王曾对梁丰道。比起王德用,他更倾向于听梁丰的话,虽然这小子也是个雏儿,不过明显有水平,又是师生关系,又是文官,怎么说也是俩人商量着办。

“依学生之见,此系诈降,毫无问题。”梁丰答道。

“哦?”王曾有些失望,毕竟被王元辅说中了。但两人都如此说,那就断了这念头吧:“如此,那老夫便付书金明砦,让他们拒之吧?”

“额,相公不忙,学生有一个想法,不知成熟与否,还请参详。”

“好,你说!”王曾鼓励。

两人密议完毕,王曾命人去请王德用、石元孙前来议事,同时还叫了韩琦。这是梁丰建议的。

众人到齐,王曾笑道:“方才接了李士彬的信,说是羌贼接二连三有兵来降,老夫已同元辅议过,元辅道是诈降,我也认为有理啊!不过后来玉田献了一策,虽说听起来有些冒险,然也不无道理。元辅和善良俱是兵家,就请听听,大家一起参详,看看可还使得?”

大家目光齐刷刷朝梁丰看去,梁丰清清嗓子,把心里计划说了,王德用和石元孙先是一怔,慢慢露出笑意来。心道不错不错,简单有效,虽然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但也够恶心恶心对方的!

几个人又计较一番。将一些细枝末叶商定。便由韩琦代笔。替王相公写了一封回函给李士彬,让他照计施行。

李士彬看了来信,哈哈大笑,立即派人上了城头对降兵喊话:“你们的请求,我家将军已经答应了,现在命令你们将手里武器放在右厢,解开腰带,敞开甲胄。全部到左厢列队等候!”

贺真等一听,操你老母啊,来投个降还要解裤腰带,南蛮子真是也开始没底线起来了。没办法,事已至此,总不能说不投降了吧?大局要紧,使个眼色,一千多人便纷纷解下裤带,连同兵器等物事扔在一边,敞开甲胄走到左边列队等候收编。

城头上数百支箭羽齐刷刷瞄准下面。稍有异动便要乱箭穿心。这是题中应有之意,贺真等也不觉为奇。

看着全部照做。金明砦放下吊桥,城门缓缓开启,只出来一都人马,手持兵刃,将所有来降的党项兵慢慢押送进了城里。

金明砦因地势险要,驻军最多,城池也修得最为标准,城门里面还有瓮城,是敌军攻进城来的第二道防线,贺真等降兵来到瓮城,抬眼上看,一圈儿全是弓箭瞄准,太阳又亮得晃眼。贺真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觉得好像对方不是那么简单应付的了!然而已经进来,可再也出不去,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等降兵全部进了城里,城楼上号令,以百人为单位,分散列队。又有许多宋军小校上来一通扒拉,将降兵分散开来,一队队分别送到军营暂时安置看管,只留下最大的头目贺真,说是李相公要亲自接见。

贺真满怀激动得心情来到金明砦砦主大帐,进帐就先磕了一个头:“小的是党项牙校贺真,叩见铁壁相公,多谢相公收纳之恩!”

李士彬高兴得呵呵大笑:“贺将军弃暗投明,是明智之举,老夫深为赏识啊,快坐,快坐。”

等贺真座下,李士彬又细细问了些党项内部的事体,贺真就把自己这个级别能够听到的消息非常详尽地给李士彬汇报了一番,说得极尽诚恳之能事。

李士彬点头赞许道:“嗯嗯,不错,你说的这些,老夫其实也颇有耳闻,只是你初初来降,不敢放心,所以要对质一番。贺将军莫怪啊!”贺真急忙站起说不敢不敢。

“那么,照你看来,你们党项有意脱离元昊的,还有多少士卒?”

“回铁壁相公话,只末将所知,恐怕不止三五万之数!”贺真一口一个铁壁相公,喊得老头菊花满脸,非常高兴。又听了他这个重磅炸弹,简直惊喜交加。

“好!贺将军果然来得及时,既然如此,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帮忙否?”李士彬居然上前两步,轻抚贺真肩膀。旁边卫兵看到两人接近,也赶紧地跟进两步,怕出意外。

贺真忙站起道:“既然诚心来降,相公但有吩咐,无不领命。”

“这样,既然你们内部四分五裂,确实是个可乘之机,干脆以你的身份,看看还有哪部交好的队伍愿降,就写封信,派人秘密送去,咱们这里正缺人手,来得越多越好,也让元昊那厮尝尝咱们的厉害。你看好不好?”李士彬很慈祥地问道,接着又说:“不过也不为难你,能办就办,不能就算。你看是等你再立大功一起安置呢,还是现在就给你个位置?”

贺真一听大喜,娘的,这个李将军可也太配合了,居然不怕噎着,好哇好哇。马上应承不迭,答应连夜写他十来封信送出去,看看怕不有一两万人马要来投降大宋。

李士彬非常欣慰,赶紧安排人好生服侍贺将军,好吃好喝伺候着,好笔好墨准备着,等人家写了信就选几个今天的降兵偷偷送回去。

一夜之间,贺真果然写好了十几封信,又由他分别挑选了七八个可靠的兵卒,嘱咐原途悄悄返回,务必将信送到,等大家投靠了宋军,一起吃香喝辣!

在一来一回这段等待时间里,李士彬特意安排近卫,陪同贺真在金明砦到处转悠,给他介绍些宋军治军之道,各种规矩。并暗示他,如果劝降成功,最少可以给他安个虞侯之位。贺真周游一趟,见到宋军甲胄鲜明,旌旗招展,军纪严明,真心佩服铁壁相公名不虚传。

过了数日,便又有千把党项军来降,说明是得了贺真的密信,前来投靠。李士彬照葫芦画瓢,又接收了。

就这样连续几天,居然前前后后一共接收了六七千的降兵,据贺真知道,都是分别安置,混入各编制里当差去了。因为怕大家聚在一起作乱嘛,也是应该的,

待最后一批降兵进了金明大门,铁壁相公李士彬笑了一声道:“不错!升帐!”

帐下各大将齐聚中军,李士彬这才笑眯眯回头对近来身边的大红人贺真问道:“贺将军,已经差不多了吧?”

贺真躬身答道:“回相公话,末将已经尽力,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哦,很好,那么你们是准备什么时候发起攻击,里应外合啊?”李士彬好像非常随意地问道。

这话在贺真耳边却像打了个炸雷似的:“啊?!相公此言何意?什么里应外合?”

“操,你还真以为老子信了你们的鬼话,真心要来投降么?哈哈,区区一个诈降计,能瞒过老夫?”李士彬仰天笑道。一下子帐中众将都跟着大笑起来!

贺真心里一沉,糟了,人家是将计就计!(未完待续。)

扇子的几句心里话

这本书上架整整半年,居然没拿过全勤奖,大汗!这是件很没面子,也很有问题的事,已经被许多同行和书友耻笑过。于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在七月拿一次全勤奖。这才有了六月不断更,七月不断货的誓言。

发誓以来,扇子抛开家庭、工作、人际交往的各种干扰,尽力码出自己的水平。话说我资质不高,速度有限,但拼命的态度已经很有目共睹了。群里几个书友比如“乱摆”“懒羊羊”“全民情敌”等等可以证明,他们常常在半夜上厕所的时候暮然回首,发现扇子家书房的灯还亮着。

谢谢他们那时候的问候和关心,支撑了我笨拙的手指不停地敲打键盘,吐出自己的心血,奉献给大家。

以前一段时间里,由于是初哥,对自己信心不足,瓶颈频发,时有懈怠,受到许多书友善意的指责。所以才在六月里保证了速度,希望能挽回书友们对扇子的各种信心。

将心比心的这一个月是美好的,幸福的。扇子得到了众多朋友们真诚的祝福和厚爱,“ws12080”“乱摆”“嗜血老虎兄弟”“王文波”“残阳6878”“老马失头”“逆鳞冰羽”“玩火的猪”“小僧能持”“毒你万遍”等等等等,还有许多,恕我不能一一报名道谢!但是你们的情谊,扇子永远记在心里。

一个新手,一个菜鸟,能得到诸多的厚爱,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继续闷头拼命吧!

但是昨天夜里大概一点多的时候,“乱摆”的两段话感动,也提醒了我。原话是这样的“我的月票和每天的推荐都给你留起的!!!”还有第二句:“晕!你写的作品和前边的比起来,根本不差,但别人煽情,你不求票,只是在每章前边感谢一下,现在还在50后边排着,我都替你急!!!”

饱含深情的激励与责备,终于骂醒了扇子,于是,厚起已经上了年纪的老脸,弱弱地向大家抱拳拱手:“请投我票吧,不管什么票,扇子都要,能砸就砸过来!一个好的成绩,能最大程度的激励作者写出更好的作品,奉献给大家更好的愉悦!”

此时方知,原来自己多么地需要书友们的支持,多么地需要那种力争上游的刺激,多么地需要一个证明自己实力的平台!

能帮我一把吗?靠你们啦!

最后再罗嗦两句:前几天听到两种声音,一种是要求梁丰继续留在西北,横扫沙场,完成中国版图统一大业;一种是要求梁丰先回朝廷,帮助赵小六巩固权威,努力实现民族复兴。

两种都有理,我凌乱了,该听谁的?于是向大家求援,希望能出出主意,主角到底何去何从?

顺便再提醒一下,扇子书友群的号是63318351,欢迎更多好朋友加入,一起见证一个时代的成长和强大!

谢谢大家,战鼓咚咚,请给我力量!(未完待续。)

380、事出意外

在众人刺耳的笑声中,贺真心知遮掩无望,眼里发出野兽般阴狠的目光,低吼一声,从腿上皮靴中猛地拔出日日藏在身边的短刀,拧身扑向李士彬。

两人面前隔着一张案桌,却不甚远。李士彬好似没有防范意识,完全没料到贺真这么快就狗急跳墙。只见贺真矫健如狼的身影腾空而起,明晃晃的断刃直取李士彬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大棍从贺真身后挥出,时间刚刚好,砰的一声闷响,重重打在贺真腾起的小腿上。半空中的贺真力量全失,一下子摔在案桌跟前,掉下来时手里的刀和李士彬的面门只差了两尺。

还没等他翻身爬起,两旁一拥而上乱棍齐发,打得贺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李士彬自始自终安坐不动,镇定如山,皱眉轻轻一挥手,两旁的军事才收棍退下。

老李离开座位走到贺真面前,轻轻一脚先踢开他手里的短刀,慢慢蹲下。只见贺真张大嘴艰难地喘息,却没半点呻吟之声,目光也不散乱。李士彬竖起拇指赞道:“好汉子!”

站起身来淡淡说道:“押下去。”几个军士上前,左右拉起贺真,反扭胳膊拖了出去。旁边一个属下上前说道:“砦主,请将这厮交给末将严刑拷问,定要问出贼子进攻计划,咱们张网以待!”

“不必了。这样的汉子,无论如何折磨,他是不肯吐口的。算了,给他一个痛快罢,砍了!”李士彬很平静说道。敌人既然不肯投降。留着也没用处。杀了就是。

军曹官得令出去。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托盘举了贺真的脑袋进来请砦主验看。那贺真死时依然双眼圆睁,似有说不尽的遗憾之意。

两国交兵,人命便不值钱,一条汉子,一个为党项忠心耿耿打入敌人内部的奸细便从此在世间消失。

其实李士彬早已成竹在胸,贺真不会招,不代表别人不招。陆续来诈降的党项军被他编为百人一队。早就四下里分开看管起来。那些党项军一被看押,其实稍有些脑子的都知道,国主的计谋被人家识破了。

因为分开看管之时,每百人被团团围在三四个硕大的帐篷内,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根本不准离开。人人都被卸了盔甲装备,一人发一件薄薄中单穿着,连双靴子都没有,赤着脚。这样子能翻得了天么?

杀掉贺真,宋军并未走漏消息。而是将降兵里大大小小的首领全都挑剔出来,开始了秘密的残酷大刑伺候。要问出元昊进兵的计划和指令。

七千降兵里共有五十多个大小首领,在宋营里如同名厨手下的食材一样被各种熬炼。要说起来,汉人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其中最有效的一个手段,就是每日用粗粗的荆条抽打一顿问话,不说就算,拖下去用军营膏药疗伤。那膏药清凉止痛颇有神效,才涂上去,不到一个时辰,疼痛渐止,休息一天,好吃好喝给着也不亏待。等第二天,又拖出去同样用荆条抽打再问。

一般受刑之人,都有个神经承受的极限,被打得狠了,要么昏死过去,要么熬不住招供。可是这些诈降兵属于党项军的敢死队,意志坚定,哪里是普通人可比?何况是头领呢。几顿毒打当然不能解决问题。

要是天天这么打,这些人或许神经都痛得麻木了,估计承受力会越来越强,但宋军这种刑罚妙就妙在每天的感觉都如同第一次受刑般新鲜热辣。想想吧,打痛了就医,医好了再打,还逐渐发展到用盐水泼洒伤口。这大热天的,那刺激可就大发了。

反复几次下来,终于便有人熬不住了,大声惨叫道:“我招啦!”行刑之人放下荆条,走过去要问端的。忽然旁边也有一个跟着叫道:“他只是个小校,不知多少,我招啦!”

那边的宋军又疑惑地看了一眼,过去问道:“那你是啥官儿?”

“回军爷话,我是大夏军中营指挥使。”

“呵呵,一条不小的鱼啊!”宋军乐啦。党项军制其实同宋军相差不多,一个营指挥使便管着五百士兵,也算是下级军官里的上等货色。

“好啊,那你说说吧,你们准备几时来攻我大宋?”一个军士问道。

“唉,军爷,小的已生受不住了,可否先解开绳索,上些膏药?痛杀人也!”那营官呻吟哀求道。

这边想了想,点点头依了。先给他涂了膏药,又解开绳索,还端了一碗水过来让这厮喝下,照顾可谓周到。

那营官颤抖着手接过水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伸手一抹嘴,忽然双眼圆睁,大吼一声,将手里的碗狠狠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宋军脸上砸去。“啊”的惨叫声中,那宋军被砸翻在地。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这营官已经暴起,扑向一人,翻滚之中,重重两拳打在宋军头上,抢下他手里长枪朝门外奔去。

那群兵士都吓得懵了,大呼小叫纷纷上前拦截。只见这党项营官勇猛一击,左支右挡,毫不慌乱,掩面虚晃一枪逼退众人,逃出营外。他目光锁定拴在远处几匹战马,几个箭步便冲到跟前,抬手一枪,稳稳地戳断了缰绳,翻身跃上马背双腿猛夹,竟朝后营冲去。

原来此人本是党项诈降兵中的骨干,武艺超群,比贺真还厉害得多。方才受刑,听到同伴吃不住刑要招供,急切里发起狠来,假意要招,寻了这个破绽便逃出大营。宋军猝不及防,又加上他勇猛凶狠,竟着了道儿,被他抢了战马冲杀到了后营。

沿途围追堵截,这厮却越战越勇,不住在营中纵马穿梭如滑鱼一般。这方因为离得太近,竟又不敢放箭射杀。生怕伤了同袍。更让他得了空子。几番拼杀。这人终于冲到了后营所在,后营设防自然比正面城门稀松得多,两旁望楼之下,只有一排拒鹿马拦着,又不甚高。那党项营官骑术精绝,大喊一声,双腿一夹一纵,胯下战马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跳过拒鹿马。绝尘而去。后面宋军这才纷纷放箭,却已追之不及,眼睁睁看他消失在众人视线。

这一番陡变,李士彬暴怒非常,所有看守士卒全都领了军棍,剩下那些党项头目却因祸得福,没有继续被摧残。

事情传到延州,众人大呼可惜,如此紧要关头,闯营走脱一人。那就等于是大军所有计划全部泡汤。一条请君入瓮的大戏匆匆落幕,王曾、王德用等人沮丧可知。

然而事情变化远远不止于此。天圣三年八月底,由北辽转交的一封信又放到了慈宁殿的凤案之上。

嵬名元昊请罪上表,冒犯天威,罪该万死,愿废夏国衣冠,重归德化,恢复赐姓,改名赵元昊,两家休兵。只要大宋朝廷岁赐茶砖五千斤,钱两万贯,刍黍等物各十万围,已做赏用即可。

如果是王德用或者梁丰韩琦任何一个人在场,绝对看得出里面的蹊跷来。这封信竟然是柔远、塞门大战还未开始便已发出的,绕道北辽直到真定府转下。那其实是等于元昊已经做了两手准备,这信绝对是迷惑之计。

但这一次,连老谋深算的寇准也被瞒过,两次大捷奏报上来,朝廷正议论如何封赏,立刻条件反射似的联系,以为是元昊吃了大亏,心知敌不过大宋天兵,故而求和。

一霎时朝野喜气洋洋,弹冠相庆,终于把那狗日的党项羌贼可好生教训了一次,数十年来未有之大胜啊。虽然未得寸土,但那些是细枝末叶的问题。何况黄土沙漠,有什么好的?不要也就不要了,有了面子就成。

记吃不记打的家伙们又兴奋起来,翻着老黄历,念起了圣人的忠恕之道,仁爱之心,孙奭上奏:“今西北已定,党项臣服,我朝宜有天朝之气度,教化为先,念彼酋已褪服归化,不宜再动刀兵,以免生灵涂炭。建议榷市重开,惠及边民,各得其所,相安杂处,今后可以王道慢慢化之。”

这个老资格的主和派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手,得到几乎所有文臣的全力支持。刘娥又犹豫了,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兴、灵呢?还是见好就收偃旗息鼓,从此和睦相处?

罗崇勋轻轻递过茶盏:“娘娘用茶。”

“崇勋,官家这几日情绪如何?”

“回娘娘,官家这几日兴奋得紧,西北大捷,每日兴致勃勃,找来图册仔细参阅指点。”

“呵呵,那他也希望收复兴、银喽?”

“也未可知。”

“叫夏竦来。”

夏竦听宣,急忙进宫候旨。

“子乔,朝中尽是一片反战之声,哀家却欲乘兵心可用,一鼓作气克复兴、银,你看如何?”

“啊?!额,太后,要用兵了么?”夏竦愣了一下答道。

“正是,哀家想听听你的主意。”刘娥笑道。

“这个么,太后,银夏二州本就是我朝之土,莫如下一道诏书,命令党项归还便是,如若不行,再举进兵可也。”夏竦答道。

刘娥大为不悦:“子乔,今日为何心不在焉?哀家说的是兴、银,非是银夏!”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夏竦这样恍惚。

夏竦听到,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又问一句道:“啊?是兴、银?”

“嗯!”刘娥加重了语气。

“不可,万万不可啊太后!”夏竦失声叫道。

也不知道夏竦到底是怎样对刘娥说的,但结果是刘娥的态度有了变化,下了诏书,命陕西安抚使王曾全权代表朝廷与党项进行议和谈判,条件是可以岁赐茶砖五千斤,钱五千贯,刍黍等三至五万围,增开榷市等等。

王曾接到诏书,转身重重砰地一声猛捶案桌,失望愤怒,控也控制不住。王德用和石元孙满脸沮丧。

自从来到西北,王曾身体力行,深入基层。走访了大量的西北百姓和军营。查看要塞。抓紧学习提高,渐渐对边境大事有了一个质的变化。

现在他已深知,要想西北安定,除非拔除元昊这头恶狼不可,否则只能苟安一时,却祸害无穷。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成了朝廷第一个主战的文官。

王曾闷闷地思考了一会儿,道:“元辅。先把朝廷旨意晓谕全军吧。”王德用答应了。

消息传遍西北大营,上下哗然,没有捞到仗打的杨文广悲愤不已,不住地撺掇梁丰去找老王头讲理,这么好的形势,不乘胜追击,却赔钱讲和。这是他妈的什么事儿?

带着兄弟们的嘱托,带着自己一肚子的气氛,梁丰拉了同样不平的韩琦去求见王曾。

“唉,朝廷旨意。老夫能又何为?”王曾叹道。

“不然,相公正是大可为时。不若拟出条陈。申述边关将士之意,如今形势难得,上下一心,正是克复旧图,擒寇安边之际,万不可错失良机,遗恨在前!”韩琦直言说道。

王曾默然不语。梁丰又添柴火道:“相公,朝廷大臣不晓边事,不足以言之。不过,学生以为,不如把党项诈降之叛军分散押解京师献寇,以彰我西北之大功,壮天下之气魄,再加申说,朝廷回心转意,也未可知!”

“嗯,这倒也许是个办法!”王曾点头道。回头下令,命石元孙提调一万军马,前去金明砦接收降兵,押解回延州,等自己写好奏章奏报朝廷,申说利害,请朝廷下决心出兵党项,恢复汉土。

钧旨派出,西北军便做了一件很爽的猥琐事,在边境射出信件,告知党项,你们先前派来的诈降兵马,念在元昊一片心意,却之不恭,只好勉强收下。也不回礼了,这些降兵,已经决定妥善安置回中原各路军中,传授养马知识,帮助训练骑兵,有机会咱们再交手不迟。

其实书信还没发出,元昊已经气吐了血,那个逃出宋军大营的内应已经快马加鞭,历尽艰难,翻过大山,将这个消息报告了他。幸亏及时,还没发动进攻。可这已经让他承受不住了。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想老子纵横天下,哪里吃过如此大的亏?白白送出去七千人马扔在水里,连个响声都没听到哇!

再收到宋军发来的缺德信,也亏得他年轻力壮,经常锻炼,总算压住了血压和心率,没出大事。那边已经浩浩荡荡,李士彬派兵协同押送,将七千党项兵妥妥地送到了延州安置。

也算是苦中作乐,宋军决策层一片灰暗的心情被这些白捡来的便宜好歹弄开心了一回,全军上下大肆庆祝一番,调理调理心情。

可还是受了打击,严格说来,是两次打击,一次比一次大。

也许是王曾奏章罗嗦的缘故,拼命陈说大好形势,又加了自己许多认识,断定元昊此举其实是麻痹朝廷,想击我不备,千万不能中了奸计。

八百里加急递出,没多久就收到了枢密院的公文,应该是寇老西含泪签字发的,说朝廷心意已决,勿用多言,领旨就是。还有,顺便把一同带去的十万禁军召回,继续拱卫京师。

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抽兵回去?王曾哪里肯依,又追加第二封奏章,请朝廷三思,就算暂时不发兵,但也要做好应战准备,别又被人偷袭。

再接到王曾的第二封奏章,刘娥便不开心了。难道朝廷说话在西北真的不好使了么?接二连三的推诿起来。

其实她要是用心想想便能理解,整个西北大军,全都靠着王曾一人说话。武将们反而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因为地位太低了,别说第二道旨意,就是派个黄门来随便传个口讯,王德用就得乖乖地解了兵权。

文臣,只有北宋的文臣才有这个胆量!

“王孝先一贯以朝廷为重,怎地此番如此不顾大局?”鲁宗道很苦恼地提出了疑问。

“哼哼,老夫却以为,孝先此言,才是以大局为重。只是他孤掌难鸣罢了,竖子们毫无见识,无可奈何耳!”寇准不冷不热地接话道。他不怕,整个朝廷的文官他都不怕,没几个干当面跟他叫板的。

刘娥在帘子后面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自己也成了竖子了么?强忍怒气,淡淡道:“王孝先劳苦功高,发发牢骚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如此心情,怎能同党项说得拢呢?”

“太后明见,端的不妥。莫如另择人选去接替孝先相公谈判如何?”鲁宗道马上赞成。

“那你们都说说,谁去合适?”

没人再听寇准说怪话了,大家一心一意寻找接替王曾的人选。最后夏竦举荐右谏议大夫,同判三司范雍,理由是“伯纯为治尚恕,宽严得当,使之党项,必能使彼酋钦服。”

刘娥采纳了夏竦的建议,范雍判陕西安抚使,接替王曾,前往西北,择时与党项谈判,务必不损大宋天威为任。范雍叩谢朝廷信任,兴致勃勃出发上任去了。

为什么兴致勃勃?因为大宋虽然对武将非常之轻视,但是文臣都以能有军功为资本,来日若能拜相封侯,这是一条重重的砝码!(未完待续。)

381、和平之门

入秋的延州,凉意日增,竟难得的下了一天的绵绵细雨。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在天井之中负手而立,仰头眺望,目光越过墙头,落在远处黄色绵延的群山之上,充满了萧瑟之意。他身后是一个长身而立的少年,双手低垂,注视着老人的背影。

二人无言,雨水竟慢慢浸湿两人的衣衫而不觉。

“老夫曾经营地方,执宰天下,自诩大宋种种,已然了如指掌。唉,谁知到了此刻,方知边事不堪如此。有心回天,却不料朝廷、朝廷?????!”说到后面,声音忽然悲愤起来,却又戛然而止。老人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年轻人更是黯然,切肤之痛,恐怕整个国家没有人能比他更能感受得到。自己辛辛苦苦,用尽心力经营的一切,却不到数日时间,东来一纸诏书便灰飞烟灭!

难道这就是历史的必然么?梁丰心里惨痛无比。看着王曾的背影,又觉得多少升起了一些希望,这位老人,曾几何时自己苦陈边事之时,还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才来得短短月余时间,感受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时代,能将胸怀寄予整个民族而不耽于书生之见的,毕竟除了范仲淹,还有眼前这个王文正公吧!

“相公,多忧神衰,进屋吧,身上都湿透了。”梁丰上前一步关切说道。

“玉田,本打算既然来了,就好生支持你们干一番事业的。谁知要食言而肥了,实在对不住你们呐!”王曾回头朝梁丰歉然说道。

“相公言重了。此是朝廷旨意。与相公何干?相公连上三道奏章。已尽全力,朝廷颟顸如此,无可奈何!”梁丰说道。言语中悲愤之意,比王曾更浓,更痛。

其实头天晚上听到这个消息,梁丰的心已经冰了一半。他反复推演范雍来到西北的各种可能,最后得到的最好结果是“贻误战机”四个字。

这四个字对于军人来说,是一种遗憾。一种痛。对于梁丰,却不止这些,而是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将被过多地浪费,或者消耗在这里。

没办法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非自己啥都不管辞官不做,否则就非得死死钉在这里不可。

梁丰过去轻轻扶住王曾的胳膊,二人转身进屋,下人急忙送来干毛巾给两位擦脸,又送衣裳换上。

“相公。学生倒是还有一事相求。”反正已经没办法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干脆来点实际的。最后请老头帮个忙先。

“嗯,你说,只要老夫能办的。”

“就是报纸的事儿。”梁丰微笑道。

原来当初王曾把仲殊和刘毅带到西北,梁丰几个一激动,什么都忘光光了,赶紧地各种准备,就是想报纸尽快开张,重新发挥作用。谁知整到最后才发现一件事,去年《汴水闻见》被封,朝廷是下了诏书的,从此天下只能有《京华报》一家,别无分店。

这可怎么办?

这对于梁丰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难题,自己第一次办是没先例可循,也没闹啥祸害,办就办了呗。可这是第二次啊,是已经让刘娥在内的所有当政者都深切感受到的一个洪水猛兽了。所以只要朝廷不开口,私办报纸,这罪过几乎就等于贩私盐。

所有的准备都就绪,可是眼巴巴的不能开工,这时候也只有问问王曾老先生有没有法子了。

王曾笑笑:“原先是老夫失算了,没想起来朝廷禁绝《汴水闻见》,现在看来,是有些难度,不过我尽力吧,两三个月内,看看能不能使你们的报纸重开。”

什么叫君子?仁义礼智信,要是连信都没有,那还叫什么君子?所以梁丰放心了,甚重地作揖示谢。

车马摇摇,万众瞩目的范大人终于来了,前任的安抚使率众出城迎接。范雍很尊重王曾,车马老远就停下,步行过来对王曾深施一礼:“相公折煞下官也!”

“呵呵,伯纯不必如此,该当的。你来了,老夫也终于卸下担子,可以回去做个轻省官儿。”说完一路引荐王德用、石元孙、陈平原、于禁、梁丰、韩琦等人。

范雍未到延州,先对永兴军中每个人都研究了一番,王德用与他算是认得,石元孙更不在话下,陈平原等他懒得浪费精神,关注者也就是梁丰和韩琦二人而已。王曾引荐,不免对二人多注视两眼,点点头,却不多说话。

众人进城,韩琦在后面对梁丰悄悄说道:“这个安抚使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为什么?”梁丰虽然同意,但还是要看看他的观点。

“此人貌甚倨傲,对武将勉强之至,怕是这次督帅他们,要难过得多。”

梁丰默不作声,岂止难过呀!

接风、升堂、宣旨一系列手续完毕,三日后,秋风萧瑟之中,众人又在范雍的带领下,送走了王曾相公。临走,王曾拉着王德用手到:“枉顾延州一回,寸功未立,是所憾也。务须辅佐伯纯,同心同德,破得羌贼,老夫与尔等遥庆!”

王德用默然不语,拱手低头,送别上司。

过了一天,范雍升堂理事,分派各人事务。王德用身为副帅,自当肩负起部队日常各项差事。他范雍堂堂京官,出来是找机会同党项谈判的,怎么能做这些鸡毛蒜皮的腌臜之事?石元孙领剩余五万禁军,专任拱卫延州,不与永兴军相统属,但可以襄赞永兴军务。其余各司、各房,仍归其旧,不予变动。

这一项布置,虽有推怠之嫌,但好歹还算稳妥有条理,众人皆不反对。平日议事,只有自己与王德用二人固定,其余随意传调。不可相违。大家也没意义。

接下来就是真正议事了。范雍在公事房问王德用:“元辅。今党项锐气已失,不敢言勇。本部欲趁其铩羽之时,招来相见,若其真能臣服,谈妥之后,就可复旨了。你以为哪天合适?”

“相公,恐怕此事须得谨慎才是,元昊祖孙三代。素来反复无常,屡有食言而肥之举,虽小败两阵,未动其根本。不可轻信。”

“诶,你们在前方打得声威大震,朝廷已经很满意了,怎么说是小胜呢?勿用谦虚,他们既然求和,我自会周旋,绝不坠了大宋威名就是。你是副帅。就偏劳你,去传他们来。咱们抓紧谈吧!”范雍打仗是不敢的,但谈判却急得很,这种栽花不栽刺的事儿谁不愿意早点完成,向朝廷请功?

“相公还是多听听帐下各属僚的意见吧,此事天大干系,下官一人却承担不起。”王德用还是婉拒道。

范雍心中不爽,自己堂堂主帅,居然俩人单独说话都不好使了?但初来乍到,也不欲与王德用撕破脸皮,只好点点头道:“那就把你的两个小智囊叫来说说看法吧,额对了,善良和陈平原他们也来,一起听听,拿个主意。”

他想梁丰和韩琦俩人绝对算是王德用的铁杆,叫来说意见,那还不等于逼自己么?多叫些人来,壮壮自己声势,实在不行,还可以转移话题,不至于尴尬。

众人到齐,范雍本想叫他们全站着听训的,但因为自己是文官,梁丰韩琦又分别是探花和传胪,最是清贵无比,便爱屋及乌,人人都有了座位,团团坐在下首。

“本部宣抚西北的使命,各位都是知道的,不多说了。方才与副帅商议同党项何谈之事,副帅特意说多听听你们的意见,不知各位有何教我?”范雍轻轻笑道,但语气中显得颇不以为然。

大家都默不作声,尽都揣度他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还是于禁挨不住,站起来行礼道:“相公,咱们西北地广人稀,元昊世代据此,来去如风,困扰西北百姓数十年了。此人甚不可信,历来爱行欺诈之事,议和恐怕不妥,倒不如大军直取,恢复我大宋疆土为上。”

他虽是大将,但这种场合出席不多,真心不懂规矩,见各位都不说话,便忍不住开口言道。

范雍不悦,以你一个武夫,大爷我假装民主一下,你还真敢说话了?还尽说些老子不爱听的。心里骂,脸上带笑道:“于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呢,朝廷不欲连年征战,苦害生民,本部也是奉旨而来,你这番言语,怕是不合时宜吧?”语气却颇为严厉。

于禁听得心寒,知道这位是个不能乱说话的,赶忙躬身坐下。不再言语。

范雍心道拿下一个,下面的就好开交了,又侧身朝梁丰韩琦看去:“你们二位年纪虽小,确是饱读诗书,明理之士,有何高见,也请说来。”人家直接就无视了其他武将,就对读书人高看一眼,怎么啦?

不过这俩读书人算是另类,并没有音声附和,韩琦当先站起道:“相公容禀,党项羌族甚有来历,唐安史之乱后,拓跋朝光迁至银州??????”韩稚圭口吐莲花,当着一种文官武将,给范雍上起历史课来,好半天功夫,就听他一个人的吧,从拓跋朝光一直扯到拓跋思恭,又扯到如何赐姓李氏,再到太祖赵匡胤怎么样削藩夺权,李继捧怎么全家搬到开封,李继迁如何不服管辖,好一大堆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范雍是进士出身,治史乃是必修科目,哪里会不知道这些陈年老货?开始还耐着性子慢慢听他说道,也这小屁孩也太能说了,简直没有收嘴的意思,他不嫌口干,自己倒不住地咽唾沫。最后实在忍不住,皱眉举手打断了韩琦才描述道赵德明的故事道:“稚圭,下面无须多说了,你讲这半日,到底是甚个意思?”

“额,相公,学生是想说,党项历来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不可轻信,若要议和,也必须对方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才行。”

“靠,你他妈的绕这半天就为了这么句话么?”范雍腻歪之极道:“那么,依你之见。怎样才算他们拿出诚意呢?”

韩琦这才说道:“第一。元昊大军必须从乌白池后撤二百里之外;第二。须让出银州、夏州、龙州等先前夺我之地;第三,岁赐可以,但年年朝贡不得低于岁赐所给;第四、榷市可以重开,但不许强买强卖,侵占我汉人利益。”

平心而论,这四个条件凡有点正常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过分,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可是他们也知道。以范雍为代表的一大票文臣,遇到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果然,范雍听着听着,不禁冷笑起来:“果然英雄出少年啊。稚圭一身是胆。可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用对天下苍生负责,可以不用管尸山血海离乱多少户口。老夫却不能不考虑这些啊!”

韩琦听得小脸涨红,他自尊心最强,明明是老头在嘲笑自己位卑职小,年轻娇嫩。不懂大局。欲待反驳,又实在拧不过这位最高军政长官。当时难堪之极。

这是梁丰才站起来。躬身说道:“相公,属下有一言,请相公教正!”他动作,语气,做派,比之韩琦毕竟成熟许多,显得雍容而不急躁。范雍就多生了几分好感,点头道:“玉田但说无妨。”

“先前各位都说了羌贼来历与秉性,属下就不赘言了。属下窃以为,于将军与韩书记所言有些道理,羌贼的确不可轻信,有史为鉴,相去不远。”

这几句话他说得挺温和,范雍也很认同,微微点头。

“可是相公奉旨前来,又不能不谈,此大难也。”

范雍大生知己之感,用力点头道:“不错不错,你接着往下说。”

“似此左右为难之际,相公不妨做好两手准备,都妥当了,方可开始议和。第一,我乃天朝上国,无须自降身份主动找他。若有诚意,须是他来求我!第二,羌贼狡诈,前番假借礼佛,竟私行探路之事,现他奸细来使,还在延州看管之下,相公一问便知。因此必须先做好防范,才能见他。有此两条,彼酋气势已沮,必不能再行漫天要价之事。”

范雍自从开始开会到现在,才在梁丰口里听到些合他心意的话,中庸之极,不能不承认,想得真是周到啊!便脸露笑容起来:“玉田言之有物,不错不错,第一条是没问题了,那么依你之见,这第二条当如何准备呢?”

他这么笑眯眯地同梁丰说话,旁边韩琦却气得不轻。方才并不是他真的啰嗦,只是想多说些事例,让范雍有所警觉而已。谁知人家不待见自己。这倒也罢了,最可恨就是玉田兄,怎么不跟着自己直言进谏,反而无由退让,博取上司欢心?忍不住就嫉妒恨了起来。

他真心冤枉了梁丰,经过无数次的内心交战,直到进了议事堂才下定决心,对范雍这样的人,用强是不行的,人家位高权重,冷哼一声,自己们所有成果就要灰飞烟灭,无论如何,先巩固此前战果再说。

“无他,延州最当贼冲,彼酋驻兵乌白池久矣,虎视眈眈,然我处地阔而砦栅疏,近者百里,远者二百里,实难彼此相顾,请相公扩大防范,稍加时日,增修城砦,务使防备固若金汤,以免贼子长驱直入。如此议和方能落到实处。”

等他把话说完,范雍又默然了。还要修城砦?那得多少时间啊?难道自己要长期呆在这个鬼地方么?朝廷催的急,这几个看起来又是阳奉阴违的主,万一再像上次一样,勾引对方起些冲突,借机开战起来,那如何是好?

老范真是神机妙算,梁丰确有此意,先稳住老儿别慌谈判,暗地里寻个机会,挑些事端。只要手脚干净些,谅这老糊涂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到时又是故技重施,人家要打,咱们有什么办法?

他哪知道范雍误打误撞,已经把这事给猜出来了。沉吟半晌道:“虽然言之成理,毕竟劳民伤财,又太过费时,此计不妥。不过老夫可以答应你们,先让彼酋来求见时才开议程。到时候偏劳元辅,悉心准备,勿使彼酋阴谋得逞就是。”

梁丰心里顿时大骂:“这个老东西,打仗不行,斗心眼还他妈一套一套的。防范的事情交给老王,这不是说议和功劳归你,万一打起仗来就是王德用的过失么?难怪那么大度,直接就分工王德用负责军事,埋伏在此啊!”

虽然心里大骂,但不好反驳,只好唯唯退下。

范雍这边虽然没有完全达到尽快谈判的目的,但毕竟也有所得,也不好完全驳了众人的面皮,也见好就收,大家都能接受最好。

接下来就无聊了,该训练的训练,该文书的文书,大家各归其位,貌似正常。只不过梁丰抽空去拜见了被贬来军中效力的监判官刘平几回,虽然年龄悬殊,却相见恨晚,大有知己之感。而韩琦却为了当天开会惹范雍的不愉快,勉力办差,恪尽职守,周旋左右,竟渐渐和范雍愈加亲密起来。

话说到了冬月,漫天寒风呼啸之时,元昊终于遣使前来请降,恭敬递上下书,请范相公择日择地开启和平之门。(未完待续。)

382、什么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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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使行辕的暖阁之中,范相公在烧得旺旺的银丝炭炉边舒服地坐着,交椅上还垫着厚厚的猞猁狲皮,暖和无比。手里摊开红绸封皮夹板,恭楷誊书的《上钦命咸平进士龙图阁待制右谏议大夫知延州事陕西安抚使范公书》,一字一句地读着,不时脸露微笑。

为了表示自低一等的规格,这封外交信以元昊年幼的长子宁令哥的名义递来。信中很谦卑的语气对范雍表示了敬佩和向往,言说既然宋天子已发明诏,先前下国罪孽深重,得到喜讯都不敢相信,迟迟没有主动上门,请求原谅。范公威名震于西北,无论各族,俱都五体投地,有你老人家来主持和谈,再好不过,希望秉持朝廷一贯泱泱大国的气度,不与属国计较,早些促成双方和平,则番外之民之大幸!

范雍很享受这种辞藻华丽,语气谦卑,又对自己极尽尊崇的信件,顿时觉得虽然西北清苦,能有此风光一回,也不枉走这一遭了!

他认为,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西北党项人心中的威望。主持这次和谈。很般配。

几千年来。所有的中国官僚,无一例外都有这个毛病,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其实几千年来所有的中国秘书,无一例外写这种公文的时候,作的都是填空题罢了。别说是范雍,就算换一个桶雍,人家也只把名字一改,照样送来。毫无差错。

要知道,下属、员工、老百姓表面上尊重你,哪里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你这个屁股下面那把椅子而已。哪天卷铺盖滚蛋,你他妈连个屁也不是!

可惜,范相公不知道这个道理,或者是明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起码这感觉很好啊,何必去深究它煞风景呢?

所以他根本就不会去想,要不是王德用、郭遵、刘奎他们打了几个胜仗,人家回来求和么?跟你有鸟关系啊!

扯远了。拉回来。

话说范相公爽了好几遍以后,命人把王德用请来。商议和谈日子。按说他可以自己决定的,但军事方面还是王德用负责,问问人家准备好没有是必须的。梁丰提议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王德用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恪尽职守,表示马上精心准备,争取尽快将各种防范措施做好,以便年前把这事儿给办了,让京城官家、太后过一个开心年。

“元辅啊,也不必太忙,我得到信,你们上次两场胜仗,朝廷特旨嘉奖,估计过几天就要到了。到时候先给授奖的将士们庆贺一番,让他们先风光风光,感受朝廷恩典,也好顾全大局,莫坏了事才好。”

范雍心里知道西北将士对党项的感情,内心深处还是怕他们做出什么有失大国体统的事来,反正奖赏也是朝廷给的,先拿来安抚一下,有了面子,自然要稳定一些。王德用不知他心中的弯弯绕,听说有嘉奖来,当然大喜,毕竟是弟兄们一刀一枪挣出来的,既然一把手发话了,焉能不大办一次?赶紧答应了,喜滋滋地出去。

果然,不多几天,朝廷的宣抚队伍就来到了延州。等梁丰跟着王德用出城迎接的时候,两人心中都是一凉,原来朝廷只派了三班院和西府审官院的两个郎中并几个自己都不认识的老黄门前来宣旨。打了两个胜仗,活活赚了党项六七千人,还抵不了一个县令捉拿几个响马盗贼,得到流内铨的嘉奖规格高。

虽然不忿之极,却不敢说出来。将士们哪里懂这个?就光知道朝廷嘉奖了啊,难道要说出来寒了大家的心么?只好强装笑脸相应。

黄门来使宣读诏书,永兴军守土有功,作战勇猛,特赐李士彬加昭武校尉衔、郭遵振威校尉衔、刘奎御侮校尉、狄青仁勇校尉、焦用陪戎校尉。

王德用带兵有功,主帅中书,赐红袍一领,钱五百贯。其余各有封赏,梁丰重升正七品朝散郎,韩琦也得了个从七品宣德郎的头衔。

整个永兴军全体将士,每人赐钱五贯,新制冬衣一套,阵亡将士,另有悯恤。

一窝子来宣旨颁奖的倒霉官员们生怕多沾了西北风沙,急匆匆敷衍了事做完过场,头都不回赶紧告辞,免得被挽留多住几天。

范雍笑眯眯前脚送走客人,回头大声宣布,所有立功将士,齐聚延州,开一个庆功大会,各营区设分会场,不能亲自到场的,不当班的都可以参加,大家乐呵乐呵。

还别说,这手真管用,那些丘八哪里知道里面的玄虚,个个兴高采烈,反正有的是壮劳力,杀猪宰羊搭棚子最拿手的,赶紧就张罗起来。

到了冬月初九这一天,凤凰山大营摆开长桌宴,又单设一席,范雍居中坐了,王德用、石元孙下首陪坐,于禁、陈平原、梁丰、韩琦等等各就各位陪同,对着热腾腾的大块炖肉,庆起功来。

范雍本来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对着这些毛都没拔干净的大肉没半点兴趣,只是自己要来露一个面,显示一下爱兵如子罢了。

不过气氛热烈,吃得倒也欢畅。席间也猜拳行令吆五喝六好不快活。酒过三巡,范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表示一下意思,便道:“玉田、稚圭。老夫今日身子不豫。外面的将士们就不去应酬了。就烦劳你二位代劳一下。替我去陪他们吃一杯酒吧。”

梁丰和韩琦自然答应,端起自己的酒盏就朝外面走去,几百军士正在外面闹得更欢,大冬天的有酒驱寒,有肉大嚼,还有比这个更爽的么?只见划拳打马者有之,提耳灌壶者有之,放声高歌者有之。高声大论者也有之。众人见到他俩出来,哄然齐声唱喏,大声问好。就为了他俩虽系文官,但塞门一战,和将士共同进退,死守城头,表现了真正的儿郎气概,大家佩服。

梁丰好生感动,和韩琦一道不住地点头招呼,微笑答应。走到中间,扯过一条凳子来。梁丰上去站了,举起手里斟满的酒盏大声道:“众位兄弟,今日西北立功,朝廷嘉奖,是咱们的大喜,大家一定要放开胸怀,吃好喝好,方对得起当日的苦战,不负了朝廷对咱们的关心。在下与韩书记领了相公钧旨出来,特意敬大家一碗酒,祝咱们永兴军岁岁生发,长战长捷,成为这西北一路的定海神针!来,大家干啊!”

最后一句,他扯着嗓子这么一喊,下面几百人齐声附和道“干啊!”声震云霄,豪迈无比。韩琦也站上凳子,同梁丰碰了碰碗,团团一敬,二人仰头就把碗里的酒一口干了。酒虽不烈,却也是一股热火从喉头直到丹田,尽都燃烧起来。

将士们大声叫好,也纷纷把手里的酒喝了。

梁丰和韩琦下来正要转身离开,将士们哪里肯依?一个个拽着不放,非要同他们单独喝上一碗才算。二人怎么禁得起这个?梁丰急忙推脱,实在不行,浅浅尝一小口表示,口里还不住抱歉。

韩琦却不太情愿,但身在人海,执拗不过,只好依葫芦画瓢喝了几口。好不容易抽身回来,两人已经红光满面,浑身是汗,看得范雍等哈哈大笑。

又吃得几杯,外面掀开帐帘,走进一个人来,手里端着酒碗,却是塞门指挥刘奎。刘奎进帐,躬身团团唱了一个肥喏道:“相公、督帅在上,末将刘奎,今日咱们永兴军大喜之日,小的出了几把蛮力,也得朝廷厚赏,生受有愧。感谢督帅指挥有功,特来敬相公和督帅们一盏,以表心意!”

范雍这时心里高兴,点头笑道:“嗯,你新进了御侮校尉,端的甚有功劳,这盏酒,该当喝的。老夫量浅,就意思一下好了。今后依旧奋力报效国家,定不亏待你等。”说完率先举起酒杯就抿了一口。王德用等人见他喝了,也纷纷抬起酒杯陪了一杯。刘奎得了相公的大面子,欢喜不尽,一口将手里的酒干了,热血澎湃,躬身出门而去。

刘奎才走,又见几个小校簇拥着狄青进来,也是一样,要敬相公们的酒。范雍看了狄青的模样,心中很是喜欢,专门问道:“遮莫这个就是那戴青铜面具,亲手取下贼酋性命的狄汉臣么?”

王德用道:“正是他。武艺精熟,气度沉稳,临危不乱,颇有古人之风!”老王这是真心喜欢狄青,不吝褒奖。

范雍笑道:“既是元辅爱将,也可喝得一杯!”说完又抬起酒杯来饮了一口。狄青本不善言辞,是众兄弟推了进来,又见大哥在一旁鼓励,心里高兴,也急忙把酒干了。肥肥地唱一个喏,同兄弟们躬身退出。

范雍放下酒盏笑道:“元辅啊,这军营之中的酒风,该杀一杀了,如此饮酒,不成样子不说,耽误大事可了不得。老夫今日总算领教,怕是再来几个,就撑不住了也!”

王德用忙到:“相公说的是。不过军营中向来禁酒甚严,只今日三军高兴,也都是些不当值的热闹一回,以后并不敢犯的。”范雍微微点头,也怕了再有人来车轮敬酒,自己招架不住,便欲起身离席而去。

哪知刚抬起屁股,外面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笑着进来道:“小的来迟了也!”大家抬头一看,正是塞门跟着狄青杀出城立了大功的焦用焦都头。

焦用面目粗鲁,又黑又壮,还有一部钢髯像刷子一样根根扎着,便如同个判官一般。实在与范相公的审美情趣格格不入,就有些皱眉。

只听焦用又道:“相公大人,督帅。今日小的侥幸也立了些功劳。挣了个陪戎校尉。也是督帅栽培。自今日起,俺老焦也是有功名的人啦,快活煞!小的敬相公、督帅,还有军巡使,韩书记一杯,表表心意,先干为敬!”说完也不管旁人答话,一仰脖子。就把满满一碗酒整得点滴不剩,乐呵呵地看着大家。

王德用也微笑点头,抬起酒杯,就等范雍说几句话,也陪喝就是。谁知范雍面色不豫,勉强笑道:“焦都头是吧?也是立了功的,不过今日老夫已经过量,不能再饮,就劳烦督帅替我与你吃一杯吧,也祝你前途无量。”说得甚是勉强。

王德用站起来正要说话。焦用却瞪大眼睛道:“啊?不喝啊,俺是听外间说刘指挥和狄兄弟前来敬酒。相公都饮了,才觍了脸进来挣个面子的。难道是俺立功少了么?”他在外面已经喝得头大,别人起哄,脑子一热就也跟着进来。谁知人家范相公不喝,他一时拐不了弯,便脱口嚷了起来。

王德用眉头紧皱,道:“小焦,相公面前不得高声喧哗。相公今日已经到量,正要离席,我同你喝了,快下去找兄弟们快活去吧!”说完急忙把手里酒喝了,要他下去。

焦用却是个钻牛角尖的,越想越觉得亏,前二位都是相公陪酒,怎么轮到自己就只剩督帅了?虽说督帅才是自己最敬重的,但这是面子问题啊!

当下摇头道:“督帅看得起俺,俺谢谢督帅,只是这么出去,没得叫弟兄们笑话。还请相公好歹赏脸则个!”

范雍脸色便冷了下来,淡淡说道:“我若不喝,你待怎样?”

焦用一听,气往上冲,大声道:“也不敢怎样,便只想问一问,弟兄们尸山血海挣来的功劳,还抵不过相公手里一杯酒么?”

他声音本来就大,一进来外面就有许多人看热闹,这时听见里面好像冷了场,更是一个个头挨着头挤在帐外想听个究竟。也就有人叽叽咕咕议论起来。

范雍被他抢白几句,心中盛怒,又看见外面人头攒动,好似在瞧他的笑话,脸上就更挂不住。只听王德用在一旁喝道:“杀才,灌足了黄汤,不看四六了?这是甚等所在,岂是你撒泼之地?快滚了下去,明日酒醒,再同你算账!”明喝暗护,想要救场。

范雍冷冷看着焦用,等他反应。谁料这货也倔着头不走,兀自说道:“不走,俺就想问个明白!”

范雍怒极,冷笑一声道:“好,不错,军曹官何在?”他这是在发命令了,下面就有人急忙去叫军曹官。一会儿魏元瑜得了命令,急忙赶来请示。范雍也不啰嗦,直接道:“焦用使酒闹事,狂悖犯上,重犯军令,拖出去砍了!”

他一发话,众人俱都大吃一惊,原先坐着的,赶紧起身。王德用忙劝道:“相公,这厮果然下流,不过看在今日大喜之日,且放他一马,改日再和他计较不迟!”众人也急忙跟着相劝。

“哼哼,都闹到老夫鼻子上了,还要放他一马,元辅不会是成心看老夫笑话吧?”此话诛心之极,王德用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在座之中,只有韩琦暗暗高兴,这厮不分场合取笑过自己几次,早就怀恨在心,哪里肯劝?冷冷的袖手旁观。

外面众人听了,一下子沸腾起来,都说是范相公为了敬酒,要杀焦都头了。刘奎和狄青刚才敬了酒,听到这么一说,知道老焦毛病犯了,手足情深,急忙不顾规矩,挤进帐来,两人扑通跪在中间。刘奎抱拳低头道:“相公大量,焦都头今日喝得太过,没了规矩,且容饶了他这一回,末将领他下去,重重责罚!”这时魏元瑜已经叫了四个执法军士进来,将焦用狠狠压住,焦用弯腰低头,酒意冲得胸口喘气,欲待说话,却说不出来。

老范却已经把刚才看到两人的欢喜变成了迁怒,要不是你俩先来敬酒,这货岂能跟着来撒泼?也未必不是你们撺掇的!当下怒喝道:“住嘴,就凭你二人,也敢来求情么?今日非砍了这厮的头,已正军法!”

梁丰眼见事情闹大,再也忍不住,走到范雍跟前,先施一礼,正要开口。范雍却大袖一拂道:“玉田无须多言,且自顾好你的身份!”那意思是说你一个文官,别跟这些兵痞搅到一起去,顿时把梁丰的嘴给堵了回去。

跟着跪在地上求情的狄青,他原本嘴笨,一直都不敢说话,见众人都被范雍吼得不敢做声,一股气上涌,鼓足勇气叩头道:“相公,焦都头塞门遇险,勇猛冲锋,大好男儿,万乞饶他一回则个!”说完又连连磕头,留下泪来。

在旁边一直漠然不语的韩琦听到狄青这话,心里冷笑起来。也不知如何,他始终是对狄青很见不惯,每次见到他,无论人家在他面前如何有礼,越是谦卑,韩琦心中越是腻味。这时见焦用被绑,心里本来痛快,又见狄青壮胆求情,竟冷笑两声说道:“好男儿?哼哼,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为好男人,他算什么好男儿?武夫而已!”

一句话说出,狄青霍然抬头,满脸疑惑悲愤地看着韩琦,说不出话来。

帐里帐外,听到这句话的,顿时冷了半截身子,方才热闹喧哗的场面无影无踪。(未完待续。)

383、烽火

所有的武将兵卒这时候全都愣愣地想着一个问题:“哦,原来自己拼了这么多年命,杀了那么多敌人,受了那么多伤,到了才知道,这些都算不得一个好男儿!”

王德用默默放下酒杯,一语不发朝帐外缓缓走去,这时候焦用的死与活都不放在心上了。

韩琦脱口而出一句话,心中大悔,却又无从转圜,看到王德用寂寞无比的背影,忙上前两步道:“督帅——!”王德用身形顿住,举起左手一挡,不再听他说话,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外面人顿时分出一条路来。

接着石元孙、陈平原、于禁一个个鱼贯而出,石元孙走过韩琦跟前,冷冷地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一眼。

转瞬之间,大帐里的人走了一半,只剩下范雍、韩琦、梁丰、刘奎、狄青和依然被押着的焦用。范雍心中烦躁之极,负手不语。韩琦站在下手,面色木然,眼里却掩饰不住的后悔和惊惶。

梁丰最先镇定下来,走到范雍身边,俯首过去低声说道:“相公,若不饶了焦用,恐生哗变!”范雍浑身震了一下,有些害怕起来,他知道梁丰说得不错。这时面子毕竟不如老命重要了,无奈地挥挥手道:“押下去听候发落。”魏元瑜这才带着人将焦用押了下去。帐外人群还没散去,都默默无声地目送着被押出来的焦用远去。

一场本来热闹非常的庆功大会竟如此冷清收场,韩书记的话传遍了西北大营,当晚寒风呼号。个个将士发呆深思。心里都在苦苦思索一个问题:“咱们这些不会写字的老粗。真的就做不成一个好男儿么?”

范雍一晚上心绪不宁,手拿书卷,横竖看不进去。长夜无聊,不知如何打发。家里老仆来报:“相公,说是永兴军节度副使梁大人来求见。要不要告诉他,相公已经歇下了?”

“哦,他来了?不用,请他直接进来。”范雍一听梁丰深夜拜访。心知必有深意,赶紧有请。

踏着积雪,梁丰在范家老仆带领下直接来到范雍的暖阁,范相公正拿着书卷灯下吟哦,神情专注。

“属下见过相公,深夜冒昧,相公恕罪。”梁丰施礼道。

范雍这才一愣,抬起头看向梁丰,恍然道:“哦,玉田来了。快进来。咳,一读书就没注意听见。莫怪啊。呵呵!”顺手放下书本,又吩咐上茶。梁丰谢过,在下首找条凳子坐了。

“玉田深夜前来,有甚事要说?”范雍很惬意地喝了一口热茶,漫不经意问道。

“属下心里记挂一事,难以安寝,冒昧前来,是想大胆一问:焦用之事,相公欲待如何处置?”梁丰开门见山说道。其实以他这么悬殊的身份地位,三更半夜跑来问这事,绝对属于大大地冒犯上官,既不礼貌,又没规矩。

但梁丰深信自己的判断,遭受了刚才韩琦口不择言的重创,范雍这会儿恐怕是寝食难安,永兴军士气大沮,如何挽回才是大事。哪里顾得上摆架子怪罪他?

果然不错,范雍故作漫不经心还略带神秘笑道:“依玉田只见呢?”掩饰的极好,可惜没闭眼,还看得出眸子里的热切。

“恕属下直言,稚圭今日说得过了,众将士俱在,怕是要被寒了心。如何处置焦用不打紧,但要挽回士气,才是大难。属下担心的是这个。”梁丰很诚恳说道。

“是啊,稚圭之言,虽也不算错,只是太不合时宜,倒让老夫被动了。玉田,你说该怎么办?”范雍渐渐忘了伪装,和梁丰推心置腹起来。

梁丰暗暗摇头,到这个时候了,还觉得韩琦说话没错。可见范雍脑袋僵化之极。但自己不是来跟他吵架的,只好沉吟道:“为今之计,要想立时平复众将士,怕是不可能了。依属下愚见,只有从焦用身上挽回些影响。斗胆劝相公一句,这焦用之罚,就免了吧?”

范雍听了有些不喜,杀焦用已经是不可能的,但要一点不罚,自己堂堂主帅的老脸往哪里放?闹这么大,忽然偃旗息鼓,人家背后怎么议论?

梁丰见他神色阴晴不定,知他心意,微微一笑道:“相公若是觉得为难,倒不妨试试如此。”范雍仔细听完,勉强接受,叹道:“也只好如此了。玉田,老夫奉旨远来,一力要促成和谈,如今此事在军中阻力甚大,你要多多协助老夫才是!”殷切之情,溢于言表,却让梁丰好生尴尬。只好唯唯敷衍。

第二天一大早,范雍召集议事,经过头天的折腾,众人都显得有些恹恹地。只有王德用已经神色自若安坐下首,和昨天黯然离席判若两人。

勉强说了一些闲话,又谈到党项求和的事。范雍还是那态度,赶快谈,好好谈,争取把喜讯早些传回朝廷,皆大欢喜。这会儿大家心情都压抑,谁还有心思理会他这个,倒是很顺利地就通过这个决定。让梁丰意外的是,范雍忽然宣布,让梁丰先作为自己的全权代表同党项接触,具体条款都由自己先把关再说。

他知道老头这是对自己的信任,要是不接下这桩活路,怕把他逼急了,反而丢给真听话的人去办,那就不妙了。于是毫不推辞便接了过来。

接着范雍好像很随意笑道:“昨日老夫吃得醉了,好像有些失态吧?唉,这人一老,记性就是差,你们哪位还记得起来么?”说完环视众人。大家不知道他是啥意思,都不敢说话。只有王德用笑道:“军中庆功吃醉,也是多有之事。相公也不必在意。”

“诶,话虽如此,总是难为情得很。哈哈,昨天好像还有一个要同老夫顶牛的吧?焦用呢,还在不在?”

“启禀相公。焦用现仍被关押看管。等候相公发落。”陈平原昨天没说话。今天却说道。

“哈哈,活该这厮受这一夜的罪,把他带上来,老夫还要问他话。”堂下领命,一会儿就有人把焦用带了上来。老焦被关了一夜,虽然没有绳缠索捆,但也萎靡之极。进来躬身唱个大喏便要跪下听候发落。

“不用跪了,你这厮昨天害得老夫出的好丑!”范雍一面叫他别跪。又似怨似嗔地骂了一句。焦用愣了一下,昨天还要杀自己,今天居然连跪都不用了?这位相公还真是变幻莫测撒。

他正不知所措,就听范雍接着道:“好了,昨日是你们的庆功大宴,偶有出格,老夫也不怪你们了。只是今后不许再如此胡闹。也就是本部好说话,要是换了别人,恐怕真砍了你的脑袋。来呀,取两碗酒来。给他一碗。”

焦用和在场人士各种凌乱,都不知范相公今天咋如此好说话。等近卫取了酒来。一碗端放案上,一碗塞在焦用手里。范雍道:“来,喝了这碗酒吧。昨天欠你的。”说完也不等焦用答应,自己一口就干了。

看着焦用还端着酒碗晃神,范雍又骂道:“你这厮,昨日老夫喝不下,你非逼着喝。今日同你补上,你又拿腔作势给我看么?信不信真的砍了你的脑袋?”

焦用脑子再笨,也知道自己这回是死里逃生了,赶紧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诚惶诚恐把碗递上。范雍这才呵呵大笑:“今后要立个军令,军中再有互相灌酒,杀是不须杀的,但非要打四十军棍不可。免得由着这厮们乱了军法。”说完大笑率先离开。

范雍一出戏表演得功架十足,但自始自终却没有替“好男儿”们翻案,因为他是被逼无奈,其实内心深处,同韩琦一样,非常看不起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丘八们。

等众人散尽,焦用还在那儿发呆,王德用歪歪头,梁丰跟着他走到焦用跟前。老王笑道:“傻小子,还犯糊涂不犯了。哼哼,没要了你的狗命,还不快多谢梁副使么?”焦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又是人家梁副使替自己求的人情,赶紧拱手作揖相谢。梁丰将他扶住道:“焦大哥不必如此,打好仗比什么都强,做个好汉子,扬眉吐气!”

焦用这才记起昨天韩琦一通羞辱,顿时百感交集,用力点头不语。

而韩琦那边,却没有焦用如此轻松。一夜之间,他发现自己好像处于了完全孤立状态。早上出来,所有军士对他仍然礼貌,但已经不再亲热和崇敬,所到之处,无人主动招呼。到范雍那里报到,老范只字不提昨日之事,但眼神中的一点点埋怨是看得出来的。又去王德用那边,王德用对他倒是照常亲热,但言语之间,却很有分寸,不再无话不谈了。其实昨天韩琦也是喝得不少,那句话才会脱口而出,当时只顾着落井下石,谁知道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后悔不迭啊!

幸好梁丰还继续同他推心置腹,坦然责怪他不该口不择言,影响士气。可是不知怎地,别人如此冷冷对他,他倒还理解生受,梁丰和他诚恳说话,他倒气往上涌。淡淡道:“多谢玉田兄教我,小弟愚钝,自忖话是不错,只是说错地方罢了。以后注意就是。”

梁丰被他噎得不行,只好摇头苦笑走开。心道这个韩琦,真的是同自己八字不合么?无可奈何。

过了两天,元昊又派信使送来书信,陈言自己已经精心安排妥当,等候安抚使召唤谈判了。不过谈判之前有事相求,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自己先前的烧香团成员如今还被大宋关着,看能不能念在两家已经准备休兵和好的份上,先把自己的礼部尚书和小舅子野利旺荣放了?也显得气氛良好和谐。

范雍觉得这要求并不过分,批示同意,让梁丰办理。梁丰知道再扣押徐敏宗二人也没什么意思,赵元昊历来是帮理不帮亲的,只要对他有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别说押着两个官儿,就是把他老母捆了,他要闹起来,照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于是大笔一挥,命令放人。

但他知道。元昊的这种不断小试探。其实是在摸范雍的脾气和底线。他更知道。范雍对自己暂时的依赖并非来自真正的倚重和好感,而是没办法的办法。这种老顽固是红煤不掉到脚上不知道痛的,去劝他只会起反作用。所以干脆装不理会,每天多跟王德用沟通就是。

徐敏宗和野利旺荣临行时,专门去拜谢范雍。范雍倒是很有气派地设宴为二人践行,席间还同徐敏宗切磋了一下文化,居高临下地对党项礼部尚书表示了礼节性的、很一般的赞赏。徐敏宗也没心思跟这老头较劲,倒是比较能放下面子。曲意奉承范公的各种造诣,宾主尽欢而散。

第二天,徐敏宗和野利旺荣带着范雍对元昊国主的问候,轻快地启程回国。

第十天,已经冬月末快到腊月了,范相公终于盼来元昊的第三封信,还送上了上千头牛羊作为礼物,恳请安抚使能选择一个边境上大家都有退闪的地方作为谈判,如果可以的话,建议定于冬月廿八日。在十里井大宋境内五十里处清河边上,届时将派出党项文官磨勘院正张元作为初期接触代表赴会。并言明大宋可随意指定接触代表,不以非要对等为原则。

收了人家的礼,又是在自己主场谈判,范雍左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笑道:“他们的磨勘院正,想来就是咱们的判流内铨了,还算不低,更难能可贵有自知之明啊。如此,玉田可去,以扬我国威!”

梁丰答应了,回书信使,同意提议,加紧准备,按时赴会。

范雍心情愉快之余,居然下了一道要命的钧旨:“为使对方看到天朝上国的宣抚诚意,宋夏边境的斥候一律后撤五十里,沿途所有营寨不得私自打探党项使团的行踪,保安军、金明砦等,不得出营骚扰,务必做到有礼有节。”

王德用一听大惊,忙对范雍道:“相公三思,大宋宣抚,显示上国气派并不为过,只是时已隆冬,风雪无常,以前的斥候侦探尤觉不够,要是再撤回五十里,党项行踪我方一无所知,恐中了计也!再者,沿途各营砦若不能互通声息,一俟有变,晦暗不明,十分危险!”

范雍不以为然道:“元辅多虑了,我来已有些时日,咱们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那元昊还如何下手?他已经诚意之至,咱们再如临大敌般去谈判,岂不显得小家子气么?示之以诚,待之以恩,方是王道!”

王德用还要再劝,范雍不悦道:“我意已决,元辅勿再多言。你且看玉田此行如何功成圆满就是。”

范雍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跟王德用说如此重话,他是主帅,王德用没了法子,只好闷闷出去,找来梁丰商量。梁丰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这怎么行?但人家军令出去,哪里能改?只好对王德用谏言,写急信送到李士彬和刘奎手里,严守关隘。同时把于禁也赶紧派出去,他是保安军指挥使,前敌坐镇要好得多。

也只好如此,王德用叹道。

冬月二十六,所有准备工作都就绪,梁丰领着一队人马,手持范雍转交的圣旨,带着范雍的亲笔书信和已经商议得差不多的三套谈判方案上路了。

甫一上路,风雪漫天而至。坐在车上的梁丰忍不住紧紧裹了裹身上的皮衣,这次他带着李达一道出来,李达赶紧添了添车厢里的柴炭,烧得旺些。

一路越走,风雪越大,梁丰掀开帘子对士兵道:“风雪大,行走慢些,能赶上时辰便可。”士兵答应,传令车马慢行。

摇摇晃晃又走了二三十里,天边黑了下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只有继续不停,等到了保安军再歇息。梁丰正坐在车上打盹,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拍窗之声,李达忙睁开眼问道:“什么事?”

“副使,大事不好!”外面士兵叫道。

梁丰心中一凛,刷地掀开撤帘朝西面望去,只见黑夜之中,一道道火光隐隐冲天而起,那是各路守军燃起的烽火!

遭了,元昊偷袭!梁丰心中急迫,虽然此次知道元昊投降是百分百的诈降,但没料到这厮居然这么快就动手,烽火虽然传来,但不知他到底攻向哪边。大急之下,立即命令车马回程,不再慢赶,而是加鞭冲回延州。

一路不歇,又派了两个小校打头,骑了快马冒着风雪先回延州报信。等到天快三更时候,才终于回到延州,下面急忙打开城门,将梁丰迎了进去。

还来不及喘气,梁丰就急忙跑向安抚使行辕,这时大家已经各就各位围在大堂,范雍手拿急报坐在当中,面色铁青。也顾不得梁丰进来,正说到:“贼子如此无信,竟敢连袭两处大营。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原来战报已经传来,金明砦和保安军两处同时遭到袭击,目前天气太坏,不知元昊到底来了多少军马。幸亏两处都是大将指挥,一时间应该抵御得住。(未完待续。)

384、戏诸侯

(太可气了,码到还差一千五,忽然有人闯进办公室唠叨半天,耽误了一个小时,给大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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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战报已经传来,金明砦和保安军两处同时遭到袭击,目前天气太坏,不知元昊到底来了多少军马。幸亏两处都是大将指挥,一时间应该抵御得住。

门外寒风呼啸,大堂上各自凝神,谁也不敢先说话。大战在即,最忌乱糟糟一团,影响主帅心思。只有主帅开口发问,才依序陈述意见。

烛影摇动,偶尔发出噼啪之声,范雍终于打破沉默,晃晃手里的战报道:“诸位,现下当如何处之?”话虽此问,但目光看向王德用。

王德用心中窝火之极,言犹在耳啊。自己才相劝得几天就出了大事,现在没主意了,又来问大家。但他毕竟是副帅,此时绝不能让下属有二人不合的感觉,否则军心一乱,败象更显。因此急忙接话道:“相公明鉴,今日风雪颇大,羌贼时候选得非常之好。这是贼子们习俗游牧,对天气变化尤其用心之故。我大宋以耕种为主,这方面不及他们,所以才被乘隙攻击。不过么。幸亏前几日已将于禁派出镇守保安。金明砦那边有李砦主相守。他是羌人酋长,手下羌兵也不下五万,尽可抵敌得住!暂时无虞。”

王德用长长说了一段,正要歇口气继续说。范雍却以为他说完了,又猛地想起一桩事情来,心里惊慌,自觉身为主帅,不欲别人察觉。便暗自打着主意。

他不等王德用再开口。又侧身对石元孙道:“善良,今日起,便要烦劳你做个保障了。哪里出了险情,还望不吝支援。”

话说石元孙上次跟着王曾出来,带的是京城禁军十万,虽已分走一半,但还有五万在手,这就够范雍心里安定一些的。但范雍自然是不好直接下令差遣,只是和气商量。

石元孙抱拳道:“相公放心,任凭调遣。”范雍心里更稳。

然而再坐。他也拿不出更多的主意来,心中一动。干脆说道:“今夜漫长,不知敌情如何,诸位就委屈一下,咱们坐等。元辅,请你招呼大家一下,仔细商议,拿出个妥帖方案,务必击退羌贼才是。老夫这就进去给朝廷写急报。”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自己就转身朝后面走了。

一堆人坐在大厅里大眼瞪小眼。

范雍一走,王德用就成了会议主持,他心里不停推演着元昊可能采取的行动路线,总觉得元昊忽然兵分两路朝两处防备最为坚固的地方袭击,有些匪夷所思。调虎离山之计才是最可能的。心里思索,不觉把眼光环视一遍,此时只有石元孙、陈平原、梁丰、韩琦等几个在场了,其余属官幕僚均已回避。

王德用把目光落在陈平原身上,道:“在座之中,只有你我同元昊对敌日久,你觉得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陈平原想想低声说道:“督帅,会不会是调——?”说了一个字就可以了,看看老大的反应。果然想到一起,王德用点头沉声道:“那他真正的目的地呢?”

“延州!”陈平原毫不犹豫说道。

座上众人都微微点头,对他的分析深以为然。以元昊的狡诈,不会不知道延州此时城高兵足,可谓难打之至。但这里是必争之地,所有的后备物资,所有的路线都从这里分出,只要拿下,就等于党项的土地往外扩张了四百里,抵得上他老爸十年经营的地盘了!

因此他才会分兵猛攻金明和保安,只要延州心动,分兵去救,他就必有法子绕开援军直抵延州,那时大势就危险了!

猜到了元昊的打算,大家心头算是稳定了些,猛攻由他攻去,咱们只要岿然不动,还怕他翻天么?

堂上气氛开始轻松起来,几个人正事之余,也说说笑笑,反正长夜漫漫又不能喝酒,不扯淡还真他娘的盯不住。先前大家都有意无意避开韩琦,但王德用毕竟心软,见这小孩颇为冷落,还是不忍,就也主动跟他说说话。陈平原知道督帅心意,也凑凑热闹,韩琦这才稍微自在一些。

正说着话,后院来人传话,说相公命韩书记进去有事吩咐。韩琦愕然,王德用道:“稚圭快去,许是相公有重要军情吩咐。”韩琦这才去了。

梁丰看着韩琦的背影,若有所思。王德用笑道:“玉田在想什么?”梁丰有些犹豫,说出来怕大不敬。

“诶,怎么学得吞吞吐吐的?难道这几个人在,还不足以信任么?”石元孙笑道。他是长辈,说两句也无妨。

梁丰一想确实,这几人已经是最可靠的了。便点头低声道:“我担心相公用兵不细,有密令的话,反而坏事。”他说话很轻,除了眼前几个,没人能听见。众人一听,心道果然,要是被他瞎指挥一通,怕是真的糟糕。

王德用站起道:“等会儿稚圭出来,我去单独见见相公,说说咱们的对策。”梁丰点头。

也不知范雍跟韩琦在里面嘀咕了些啥,韩琦出来,若无其事坐下,只字不提。不过大家都是有涵养不好奇的,知道不该打听绝不打听,也没揪着他问长问短。王德用见他出来,就自己进去求见,又过了半天两人一到笑吟吟地出来坐了。

范雍表情很轻松,想来是王德用给了他定心丸。舒坦了。吩咐厨下赶紧去准备羊杂汤来大家吃了驱寒。坐等捷报。

等到丑时已过。寅时初刻,热腾腾的羊杂汤奉上,几个大人坐在堂上一人端了一大碗,一边吃喝一边夸赞:“相公的私厨果然不错,羊杂鲜而不膻,不知以何做出?”

老范听了哈哈大笑:“无他,唯生姜耳。”

“不对啊,煮牛羊肉。生姜是必备,怎地有此效果?”

“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别人生姜放入,是整块熬制,效用不显。我这私厨却发现,以刀背把姜块狠狠拍散,一入骨头熬制的汤锅,必定迅速溶于肉味,相互混合,此时才将已经用孜然腌制过的肉食放入。慢慢炖开,香味自然浓郁。”

聊到吃的。范相公果然很讲究,说起来颇为自得。众人也才恍然大悟,噢噢连声。

正吃到兴头上,忽然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有军情奏报。”范雍一听,放下汤碗,镇定自若道:“嗯,终于等来消息了,传进来。”

外面小校进来,单膝跪地,将军情奉上。

范雍接过打开,才扫了一眼,猛地合上。王德用在旁边看得真切,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范雍这才递给他看,老王也吃了一惊,原来是金明砦发来的告急,说党项兵攻打甚猛烈,看起来似乎不下十万之众,决意一举拿下金明。

“怎么会这样?”范雍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王德用,那意思是说刚才你进去和我密谈,还说得好好的金明砦无虞,现在人家都来求援了,怎么办?

王德用沉住气走了两步道:“各位,贼军攻打猛烈,金明告急。”刚才众人不知什么事,只是惊异等他们说话,王德用一出口,众人都吓一跳。只听老王回头对石元孙说道:“石兄,怕是要麻烦你走一遭了!”

石元孙一听,霍然站起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带多少兵?”

王德用沉吟一下:“带两万吧?相公你看如何?”回头朝范雍请示。范雍点头道:“可以。”说完顺手在案上取出兵符,又画了画押,交在石元孙手里。忽然又道:“此去非比寻常,善良须得有个参谋才行,这样,稚圭跟着去一趟吧。”石元孙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没理由拒绝,只好抱拳待命。韩琦站起身来,朝范雍行礼,又朝石元孙作一个揖,侧身站在他身后。石元孙上前把兵符接了,和众人点点头,大步出去。梁丰看他们经过自己面前,赶紧起身道:“叔父保重。稚圭保重!”石元孙笑着用力拍了拍他肩膀,韩琦也坚定地对梁丰点了点头。

王德用神思不定,心里一直想不转过弯来,为什么元昊这次会性情大变,专挑硬石头碰呢?

原本比较轻松的氛围,因为出了变故而变得沉闷起来,只有陈平原和梁丰陪着两位主帅等候消息了。外面宵柝梆梆声音传来,寅时已过,快要到卯时。

“外面还在下雪么?”范雍问道。梁丰站起来出去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中,大雪依然扯絮一般往下纷飞着,偶有一阵风吹来,卷得空中缠绕。若是平时,能赏这么好的雪景是快意之事,偏偏今天,给人频添许多忧虑。

梁丰转回头道:“还在下,没减弱半分。”

“唉,范雍叹了口气。”虽然他不说出口,但别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心里后悔和愧疚没听王德用的劝告。

只见王德用心不在焉顺手取过刚才送来的奏报,也不翻看,就这么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击打着。梁丰也是无聊,便慢慢凑过去,伸手要去接过来看看。老王见他想看便递了过去,反正这时候也不是机密了。

梁丰打开看去,只见上面数行字写道:“今夜风雪急骤,能见不足三十步,羌贼强攻,贼势甚众,虞不下十万。急甚,特告请援,紧急,切切!”落款署名李士彬。可以想见金明情形之凶险,梁丰皱眉担忧起来。

又踱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赶紧凑到蜡烛下翻开细看,远看越是心惊,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糟了!中计了也!”

范雍屁股下活像被针刺了般猛地跳起,颤声道:“你待怎说?”王德用、陈平原也霍然站起,目光炯炯盯着梁丰。

“这军情是假的!”梁丰又一次打击得范雍险些坐到。只见梁丰上前道:“相公、督帅请看。这李砦主的署名。”范雍和王德用赶紧凑过来对着灯火细细观看。却左右没找到破绽。范雍疑惑道:“此是他本人亲笔签名无疑啊!”范雍饱读诗书,对书画也十分精通,堂堂大家,认个笔迹还是没问题的,奏报上明明就写着李士彬三个字,武将笔法拙劣,间架突兀劲硬,绝无问题而且钤印无误。

王德用就差了点。但同李士彬交道多年,也非常熟悉他的字了,可以断定就是李士彬亲笔无疑。

梁丰长叹一声道:“相公,督帅,军情紧急如斯,李砦主如何还能这般好整以暇工工整整写出自己的名字来?”

王德用和范雍心中一凛,心道不错。“可是这字,的确是——”范雍还是很疑惑。

梁丰也不多说,将奏报撕下封皮,凑到灯下。对映灯光道:“相公请看!”

范雍探头细看,失声叫道:“苦也!被元昊那厮赚了!”

原来那张正文黄麻笺上。透过灯光,有隐隐约约一条不规则的痕迹划过,正是两张纸拼接而成。因为做得仔细,又添了封皮,若不注意,真的很难看得出来。

范雍嘶了一声冷气,已经无法再假作镇定,衣袖不住颤抖起来。可惜刚才看战报时没有顺手递给梁丰看一眼,否则的话,或许早就看出破绽,石元孙绝不会去钻对方的圈套了。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石元孙是必须要救的,不能白白损失两万大军和折损一员主将啊。王德用心念急转,果断对范雍道:“相公,下官愿领一路人马前去追赶石虞侯,若能赶上,速速将他召回。若不幸已中敌人圈套,也好相救。”

“督帅,末将去吧!”陈平原站起来抱拳道:“督帅身系西北安危,不可轻动,末将愿意代劳走一遭!”

“不行,须得我去方可。”王德用不愿多说,轻轻摇头道。但言下之意,陈平原心里明白,自己毕竟资格不够,指挥大军很难如意。现在情势危急,敌人人数必定远多于己方,十而围之,最难相救。但还是担心主帅安危,竭力请战。范雍也盼望王德用别去,留下来守着自己,奈何王德用心意已决,坚决不允。范雍只好答应,又发了一万兵马,王德用亲自带队,回头去叫了狄青、杨文广和儿子王英,四人一同出城接应去了。

王德用前脚刚走不久,小校已经来报,延州城外近六十里处,石元孙遭遇党项伏击,正被夹在山里,难以突围。范雍听一声报,心里颤抖一下,身上的肉又跳一跳。简直手足无措。还好虞侯陈平原颇为镇定,好生相劝:“相公莫急,有督帅前去解救,石帅定无危险!”

梁丰却看出来这老头是怕延州失守,心中鄙视,但还是好言劝道:“相公放心,如今咱们城里还有最少两万兵马,不行的话,陈将军也可率兵出去接应。相公只管高枕无忧!”他嘴上是安慰范雍,王德用和石元孙无恙,其实是暗示他延州城固若金汤绝无问题。

果然,范雍听了梁丰的劝,心里稍稍觉得好过一些。只是无法,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可惜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梁乌鸦说什么就来什么,天已蒙蒙亮时,坏消息再一次传来,王德用率兵行至陈家峪,同石元孙大军相去不远时,忽然被前后包围,石、王两军被党项分割,看得见却顾不上,只好各自为战奋力支撑。这会儿还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范雍急得跳脚却无法可施,保安军守将指挥使万峰全身鲜血淋漓疲惫不堪前来报告,保安军危急,请速发兵接应。并手拿于禁亲笔急信。

范相公欲哭无泪,神思恍惚,还是梁丰接过急信来看,断然无疑是真的。范雍呆呆问道:“怎么办?”

“没办法,还得救!”

“可你们方才不是说这是元昊的调虎离山之计么?”

“是调虎离山,可是不得不救。若保安一失,他就什么诡计也不用,直接兵和一处大军深入,怕不止是延州失陷了,整个关中都要动摇!”梁丰沉声应答。

范雍已经六神无主,看向陈平原。陈平原上前道:“没法子了,末将愿行。”

老头又看梁丰:“带多少?五千够么?”

“五千,塞牙缝么?”梁丰摇头,转身对陈平原道:“虞侯,一万二吧,留些守城。另外,还请将赵大用将军留下,城上无主将不行,下官不会指挥!”

陈平原甚至有些欣赏梁丰的镇定和坦诚了,点点头道:“你们一切小心。”说完领命而去。

陈平原一走,延州城里就只剩了七八千人,而这七八千人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后勤保障人员,换句话说就是不会上阵打仗的。再也无兵可派,梁丰干脆暂代范雍发令,城门禁闭,吊索高悬,延州所有军械箭枝,统统搬到马面和城楼各库房,又多多准备檑木滚石,火把桐油,飞蝗石炮等等,随时准备应对元昊大军的大举进攻。一面又派人急速飞奔向后方告急。

安排完毕,赵大用也来了,看梁丰安排井井有条,心里暗赞。两人也不多话,径直向城头行去查看城防。

这时天已大亮,风雪暂时小了一些,梁丰遥望西北,平静的远处,不知酝酿着一场多大的恶战迎面而来!

“赵元昊,你要烽火戏诸侯,那就来吧!”梁丰心道。(未完待续。)

385、 攻城开始

延州城里,不缺粮食,不缺被服,不缺柴火,只缺兵。幸得赵大用坐镇,城上城下不住安排分派,看在梁丰眼里,心中安定了许多。老赵留下就是好啊,要全走光了,自己俩眼一抹黑,明知对方大军倾巢而动,能不能撑几个时辰都是未知。

一会儿见城下已经端上热腾腾的羊肉泡馍上来劳军。话说范雍躲在行辕害怕,被元昊耍得跟个孙子似的,越想越生气,一咕噜翻身坐起,大声命令军厨,把元昊诈降送来的千余头牛羊,一下宰了二百,和着大面馍馍,做成羊肉泡馍,让延州城将士敞开干他娘的一顿,好歹也算出出气。

将士们端起大碗,西里呼噜吃得过瘾,人人心知这次凶险极大,这条命还不知道能活到哪天。便都放开,高声调笑,唱着酸曲儿,还跟军伕索要油泼辣子,大家出一身汗,好跟羌贼玩命。

梁丰见士气不错,心中也振奋起来,又跟着喝了半碗汤,便被赵大用劝到城楼铺房里暂歇。梁丰一夜未合眼,刚才的兴奋劲一过,真有些累了,也不推辞,跟着兵卒到了铺房,也不管里面一股腌臜味道,和衣躺倒。这时偏偏又睡不着了,睁眼想想远在京城的家人,又想想近在身边的红颜知己,牵挂没见过面的孩儿,甚至想起了好朋友赵小六,终于眼皮沉沉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梁丰觉得身上震动起来,好像很有规律,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他眼睛睁开。第一个反应就是敌人来了。猛地翻身爬起开门朝城楼冲去。

延州城墙宽三丈。每垛隔三尺。可来回跑马,能运行各种炮车、强弩。此时每个垛口两名兵卒蹲下,只从缝隙中朝城外观察。靠里一面,一排士兵,一人长枪一人骨朵,交叉着排成长长一排,约有五百人的样子,他们面前则蹲着一溜箭手。与垛口的兵卒形成替换。俱都眼也不眨,静静等候。城上所有旌旗全都扯下,只剩城楼顶上旗杆大大飘着一个延字。

这时赵大用已穿上甲胄,手扶大刀,披了雪白披风,站在城楼正中瞭望敌情。见梁丰上来,微微欠身示意,头一偏,旁边马上有人送上锁子软甲一副请副使大人披挂。梁丰也不推辞,就地除了官衣换上。改成了白色铜盔,也接过一柄大刀别在腰间。霎时觉得自己威风了许多。

方才谁在城楼里的震动现在越来越近,赵大用说道:“来了。”

“大概有多少?”梁丰知道他们打仗多了,可以从敌人的脚步声中大概估算人数。赵大用有些皱眉:“雪天,说不好,不过估计不下四五万人吧。”

“恁多人来?”梁丰吃了一惊,心里诧异,元昊昨日连攻数路,他哪里有这么多人马?

城头呜呜风声大作,吹得梁丰襟袖飘飘,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叫少爷。他转身看去,原来李达已不知何时摸上城来。

“你来作甚?”梁丰皱眉道。

“少爷在抗贼,小的怎能不来?”说完咧嘴直笑。西来日久,他只打酱油了,这回无论如何也要跟在少爷身边,做个称职的保镖才是。梁丰点点头也不再说。忽然听到城下马蹄得得疾驰而来,凝神看去,原来是三四个斥候飞奔而至,手拿红色小旗不住晃动。赵大用吸了一口冷气脱口而出道:“十万?”

梁丰心里一沉,最后一丝侥幸消失殆尽。

但觉震动之声越来越响,细听之下,对方好像不是很急,有条不紊地行军过来,据赵大用说,最少还有十里之遥才到。

“赵兄,对方如此阵势,延州是其志在必得。通常攻此大城,改用何种方略?”

“副使有所不知,凡攻大城,必先列阵,前新月,后金印,各阵之间,最少间隔一丈,以备梢炮之需。于城楼前三百步外筑望楼以测敌情。阵势摆开,先通声叫阵,然后梢炮、火箭开路,继而撞车、梯车其上,又有工兵铺设木板渡过壕沟,方有死士先强攻。”

“为什么要叫阵?”梁丰不解问道。

“这是交战礼仪,以示正式宣战了。”赵大用倒是很有耐心。

“我靠!这种狗屁规矩,咱们今天不守了,等狗贼们列阵时,咱们直接大炮轰他狗日的!”梁丰心里骂古人迂腐,直接出主意道。赵大用一愣:“这不合规矩啊?我军交战,若非偷袭,一向如此的。”

“赵兄,你也不看看,咱们多少人,他们多少人?十个打咱一个都有富余,你还跟他讲规矩?菩萨保佑,多杀一个多赚一个吧!”反正这时候拼命了,梁丰哪里还顾得上摆文人臭架子?怎么粗鲁怎么来,放松一次。

赵大用听得心头一喜,这个大人倒好说话。不错,是这个理。便点头道:“就听大人的,等他们摆阵,咱们就用三梢炮先击远,杀杀贼子锐气再说。”

“干嘛三梢炮啊?”梁丰忽然想起一桩往事,忍不住又多嘴说起话来。

风雪之中,终于等来了党项大军。远远大道一线越来越黑,像乌云般卷地而至,一线变成一片,一片变成一面,慢慢地靠近,远处天际却仍有无穷无尽地队伍齐齐挺进,梁丰越看心情越沉重。完了,大约这回逃不掉了!别说城上各种梢炮才一两百架,就是再多一倍,也不够人家消化的。

隆隆声中,遮天蔽日的敌人隔着城门三四百步处终于停了下来,老远瞭望,只见有条不紊地准备安营扎寨。半晌,梁丰悚然一惊,原来党项大军中高高撑起一面金黄色大纛。

元昊亲临!

梁丰忽然觉得锁骨发紧,喉头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位名震宋辽一代枭雄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

果然不出赵大用所说,后面安营扎寨。前方已经数路人马缓缓上前。要摆开阵势了。赵大用听了梁丰的话。渐渐左手抬起,平静地注视着敌人。眼看他们集结快要完毕,赵大用手往下一按,两旁各有小校举旗挥动。呼呼声中,数十块四五十斤的巨石,夹杂这一百多块二三斤至十来斤的大石块飞过城头,密密麻麻向对方阵势砸去。

战马嘶鸣,兵士惨叫练成一片。三百步外党项兵一下子被砸中了数百人马。阵势却不敢有乱,只是大阵后面一阵骚动。坐在中军高台上的元昊心中盛怒。宋军历来礼貌有加,必要等战书射上城头方才交战,这回居然不讲规矩,出手就伤了自己数百人!

但他这次是御驾亲征,区区伤亡还轮不到自己出手。只见手下主帅野利仁荣抽刀挥处,又有几个大将紧提缰绳,猛夹马身冲向阵型。这边也推出各种炮车,机关扳动,飞石还击上去。

奇怪的是。党项这边射向三百步开外的宋军城楼,最大的七梢炮能抛动斤百斤的巨石。却不能及如此远。四五十斤的都无这等劲道,只好用些不足二十斤的五稍炮、三梢炮还击。

延州城楼早有准备,看到敌军炮车推动,赶紧吩咐隐蔽,石头飞来,却只砸得城上痕迹无数,伤人却不过二三,死的都无一个。反正这发一炮要好长时间,对方一轮发完,这边已经准备就绪,赵大用又下命令,这次发出的确不及第一轮一半,力道却不减轻,又折损了对方上百人。

党项军立即传令,后撤两百步,离开敌人射程范围,重新布阵再上。看到敌人后撤,赵大用对梁丰笑道:“副使此法果然甚妙,嗨,都是咱武人粗鲁,咋就没想到呢?哈哈!”

原来刚才梁丰想到射程问题,梢炮本来各有规格,所装大石斤两不同,射程不一,威力各异。他想既然大石头威力大但射程短,为什么不用七梢炮装五梢炮的石头呢?射得更远,威力更大。于是许多四五十斤的石头被射到了原先无法达到的距离,造成党项莫名其妙的伤亡。

这道理说起来好笑,当年梁丰学校举办运动会,他们班有个二货同学参加投掷手榴弹项目,这倒霉孩子在自己也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错把女生用的三斤手榴弹当作男生用的五斤规格,唰第一下,越过足球场全场,几乎直抵学校墙根儿。顿时造成学校轰动,以为出了个运动奇才,班上同学们几乎喊翻天了。最后才查出来,判这熊孩子犯规。

虽是小故事,却提醒了梁丰,一下子把梢炮变成了己方的优势武器,首战告捷。

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看见城下远远一片黑色,党项依旧布阵,但马上填充盾牌兵打头,步步朝前推移。这么一来,炮石的威力就小了许多,大石头伤人也有限,小石头根本起不了作用。打一炮得好几十个人拽绳子扯半天呢,要阻止对方已不可能。弓箭手也不成啊,人家盾牌高举,你射多少下去都是白搭。

接着就是十几辆冲车一字排开,押在阵中缓缓而来,冲车高达四丈,内有弓弩,下有撞木,还装有单梢炮、双梢炮。几乎与延州城楼平视,等到冲车靠近城楼,那这边的优势就又大打折扣了。

元昊几乎是倾国而出,对延州存了必克之心,要速战速决不惜血本。

梁丰正看得发呆,忽然听到赵大用大声叫道:“隐蔽!”下意识脑袋便往后一缩,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的嗡嗡之声大作,接着呼呼风声从自己头上飞过,敌人万箭齐发,为下面攻城兵卒进行掩护。一霎时城楼上被射得跟个刺猬似的,宋军完全被弓箭压制住,连头都伸不出去。

赵大用心中大急,只有拼命挥手,城上宋兵也纷纷冒着箭雨,朝城下对射还击。这一阵优劣变化,城上虽有垛口城堞掩护,但仍伤亡过百,而城下因为盾牌掩护,几乎毫无损伤。

这么一来党项士气大振,阵后步军抽刀高喊,推着云梯车直朝城墙冲杀过来。

“滚油!”随着赵大用一声命令,已经烧得冒青烟的滚油大瓢大瓢朝城下泼出去,城下顿时惨叫声一片。虽说隆冬时节穿得皮实。但毕竟手脚脑袋还在外面啊。大片的滚油当头淋下,区区头盔哪里管用?许多倒霉党项军便被顺着脖子领口烫得皮开肉绽满地打滚,好歹还算阻了一阻敌人的攻势。

后面冲车已经渐渐靠近,城上各都头马上指挥搬出床弩,将弩箭装上机床。床弩很大,可装三大六十小共六十三支弩箭,其中大弩如枪杆粗细,钉头足足三斤多重。近一丈长。小弩虽细,但射出威力也不可小觑。

在统一号令声中,三十架床弩绞盘嘎嘎转动,转动驽与机床的连轴,纷纷对准冲车,听得一声放字,通通通一千多支箭弩成排地激射而出,十二架冲车无一例外全被大弩集中,饶是冲车外罩坚韧的牛皮等物遮盖,依然被大弩射了对穿。许多党项士兵都被射死在里面。

但是这点伤亡对于党项来说实在是小儿科得厉害,大军依然有条不紊前行着。大军冲到城下,也用小弩纷纷仰头朝城头斜射,压制了宋军居高临下的防卫,掩护着云梯牢牢靠在城墙上。

无数的党项兵如同遍地蚂蚁般呼喊着,大刀挥舞,沿着云梯冲向城头。霎时间双方已经从起初的布阵接触变成了白热化的城头争夺战。

梁丰已经抽出大刀站在垛口后面,下方的箭弩一时间还射不到他,已经偶有爬得快的接近了城头,这时延州厢军运送武器的速度已经加快,大大小小的石头石块是现在最有效的武器,宋军轮流抱起石块往下猛砸,几乎是每击必中,都有敌人应声摔下。但党项射手不住地朝上发射箭弩,每一轮的远射,也必有宋军中箭伤亡。

渐渐地一个、两个、三个,敌人稀稀疏疏攻上了城墙,城上顿时声浪高涨,骨朵大刀全力朝这些敢死队招呼,总算现在城头还占优势,第一轮猛攻终于被压了下去。

梁丰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眼看着密密麻麻的党项军源源不断冲杀上来,如同浪潮一浪接着一浪,自己周围将士伤亡越来越多。这次远不同上回塞门守卫,那一次明知是计,虽然情势危急,但还能镇定自若。这次元昊却是动了真格,抱了必取之心。

他恐惧渐渐到了顶点,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折磨,啊的一声歇斯底里狂叫,举起大刀疯狂地朝不远处一个垛口正钻出来的敌军冲去,那敌军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唰地一刀,从侧面猛劈下来。要是个有经验的老兵,必定下手准确,正中颈部。也是这敌军倒霉,偏生遇到梁丰这种生鱼片,瞄也瞄不准,却重重一刀砍在肩膀处。他是步军,装备护具差了骑兵许多,只穿了纸甲,如何能挡住粱疯子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击?顿时惨叫着趴在地上,刀刃已经砍断了他脊背。因用力太猛,梁丰手里的刀也几乎脱手。

他奋力抓住刀柄,猛地抽出又是一刀下去,可还是没有瞄准,这次正砍在敌人后脑勺上。那党项兵头上带着铁盔,被他砍得连着铁皮深入头颅,这次连喊都没喊,就此昏死过去。梁丰以为他死了,刚才太猛,这时心跳不已,背靠城墙不住喘息。

忽然呼地一声,梁丰觉得自己左后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本能侧头闪避,一把明晃晃的弯刀从自己脑门直劈而下,几乎是贴着鼻尖擦过。他想都不想,又大叫一声,顺手将手里大刀甩出,咚地一下,刀刃没挥出去,刀柄却砸在偷袭敌人的肚子上。

那偷袭敌人刚刚冲上城头,一只手扶着城垛挥刀看他不中,却被他刀柄撞在肚子,闷哼一声,仰头便垂直摔了下去。这一摔不要紧,紧跟在后面攀爬云梯的数人都被砸到,纷纷掉在地上。

在离梁丰不远处的赵大用眼看敌人越爬越多,简单的弓箭是压制不住了,急忙下令猛火油伺候。

猛火油就是石油,本来就是在延安发现的土特产,多得要死。原先是用来装备猛火油柜的,此时也被赵大用下令运上城头,数十个士兵抬起大桶,装得满满当当沿着城墙淋了下去。

这玩意儿不遇火又不着,大冷天的,党项军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对手没招了,只好给自己们泼冷水呢,谁知号令过后,数十根点燃的火把一齐扔下。腾地一下,延州城下顿时成了一片火海,烧出一条长长的隔离带来。那些被油泼中的,无一幸免,俱都烧成火人,或从云梯掉下,或到处乱窜,烧得皮肉滋滋冒烟。

党项军看到对方如此利器,吓得攻城速度慢了下来。那些敢死队也不再没命地往上冲了,城楼总算缓了一口气。

然而党项的凶悍毕竟非同寻常,马上调整方式,以盾牌手为掩护,高举一人多高的黑漆盾牌,身后跟着步军,又往上冲。猛火油再泼下,只要盾牌手不被石块砸中,便可稳稳遮住烈火朝上冲杀。(未完待续。)

386、第二天

(特别致歉:上一章不留神让大宋出现了油泼辣子这样的乌龙事件。这是扇子明明具备这个常识的情况下大脑短路踩到的一坨屎,有个屁的玄机啊!呜呜呜呜,给大家添堵了,对不起!)

看着敌人无休止似的发起新一轮强攻,赵大用强打精神,号令用条石压制盾牌军。几十个垛口处听到命令,以十人为一组,喊着号子抬起整整齐齐码放在城上的每一块足有三四百斤的条石,“一二三放”,沿着城墙斜坡滚向每一架云梯。

巨大的条石力量惊人,搭在墙上的数十架云梯的人无一幸免,全都被条石砸到地上,死伤惨重。但是搬动笨拙,也让城下的骑射有了瞄准的机会,宋兵们十有二三中箭倒地。

赵大用眼看不行,拼人头是干不过的。这时只好把禁军撤下改作压制敌人的掩护,换上厢军防守。厢军在宋军中原来只能做些后勤方面的粗重活,但这时被命令上阵,心中也知道城上禁军不足,一旦城破,自己们也免不了遭到屠城杀戮的命运。便也不再惧怕,毅然承担起来。

拉锯战反复进行,几个党项军冲上来,又被大骨朵或者大刀长枪杀死丢回城下,城下不停变换攻城方式,城上也不断调整应对方案,来来回回一直杀到天黑,李元昊方才命令罢手。

自古攻城,除非守城一方太软弱,否则就算区区几百军也不易一时攻破。因此一般攻城一方都是试探性地发起若干次大小攻击,慢慢消耗守方的实力,直到对方筋疲力尽或者弹尽粮绝方才一鼓作气拿下。今日之战。在元昊眼里。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

大军需要歇息。退后十五里安营。

敌人退却,梁丰累的蹲在地上,和李达背靠着背大口喘气,赵大用走过来道:“副使没事吧?”

“没事,羌贼如此势大,今日险些被破,唉!”他已经有些气馁了。

“副使不知啊,今日才是个小小开始。真要大战,怕是四五天之后哩!”赵大用笑道。刀尖上打滚多年,已不再将眼前区区一战放在眼里。却把梁丰说了个透心凉,虽然心理上早有准备,但被专家点破就是不一样,方才的后怕加上现在的恐惧,他话都说不出来。

赵大用却不知道他想些啥,只是看见这位副使大人还算勇敢,跟在城上用刀枪很是干掉了几个敌军,便对他刮目相看。哪知这厮已经牙齿打架。打主意逃跑了。

为防敌人窥探,城头已经将灯火熄灭。只在走道上低低燃起一堆堆篝火,以供守城士兵取暖之用

。梁丰和赵大用找一处篝火坐下歇息,城下送上馍和羊杂汤,胡乱吃了。说起今天的战况,赵大用开始忧心匆匆,刚才清点,今天已经战死六七百人。若是明天开始敌人发起更大攻击,伤亡会更惨重。战争消耗,是乘几何方式的减少人数。人家十万大军,少千把没事,自己可是死一个少一个。

梁丰心神不宁,几乎在打算干脆逃走,回到京城接了老婆孩子找地方隐居躲起来。反正有钱又饿不死,老命要紧,什么千秋大业,现在看起来还真不太重要了。一面又犹豫,蹭蹭蹭脑海里也闪出许多英雄豪杰的榜样鼓舞着他,做个好汉子,男儿当自强啊,这么夹起沟腚颠了,今后在娘们儿面前还抬得起头来么?胡思乱想中,忽然想到相好还在城里,准头对李达悄悄耳语几句,吩咐李达赶紧去通知雪里梅卷包袱快跑。自己么,暂时还是要充一下英雄的。李达应声跑去报信,梁丰心里稍稍舒服了点,平静下来,也跟着琢磨白天的战事。

方才紧急没好时间问,现在问起猛火油的事来,他不知道这就是石油,只觉得很像,就是标号低些,估计五六十号而已。赵大用答了,说这玩意儿是土产,就在延州东北部不远三十里处。梁丰这才想起猛火油柜,原来就是这玩意儿做的。就问库存多少,赵大用道多的是,用不完。

他点点头,思索用处,接着又想起那云梯车,黑漆盾、大冲车等等物事。渐渐就有了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凑合着跟赵大用一说,赵大用一面思索一面点头,两人商议比划,最后点头达成一致意见,连夜传令对城墙进行改进修整,务必等敌人第二天发起攻击前准备完毕。

延州被围,满城军民一下子全都紧张起来。但西北地气刚劲,百姓朴实,就算是胆小一点的,也顶多就禁闭家门不出。收拾细软逃窜的还真不多。许多人家已经安排下各种木棍刀斧,知道守军不足,准备协同大军与贼子们拼命了。

“砰砰砰”,德胜楼这两天已经没了生意,大门紧闭。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捶门之声。懒羊羊在前店值夜,赶紧走到门边问是谁。外面答道是梁大少爷的家人李达。懒羊羊赶忙开门请他进来。李达道声谢,不及多说就去求见雪里梅。

“雪娘子,俺家少爷叫我来传话,延州情势危急,请你赶紧收拾先行回京,回头他再来同你们团聚。”李达言简意赅说道。

雪里梅轻蹙眉头问道:“那他呢?”

“少爷自然要死守延州,不过他说了,咱们必定大胜,请雪娘子毋须担心,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呵呵,既然必定大胜,我还用走么?他也忒瞧得我小了,你回去告诉他,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摆酒给他庆功!”雪里梅轻笑道,神色自若又坚定。

李达有些捉急,“唉,雪娘子,方才少爷切切交待小的,务必请雪娘子听话先行一步。少爷随后就来的!”

可是无论怎么说,雪里梅就是不走,还吩咐厨下给李达安排夜宵吃。李达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实在无奈。只好唱个喏下去了。雪里梅灯下凝神思索。有心想帮郎君,却一个弱女子,无能为力。想起此时不远处,梁丰正在同官兵一道抵抗异族侵略,方才神情自若,这会儿却不免愁肠百转,暗自垂泪。

寅时不到,党项已经迫不及待发起第二轮进攻。

城上守军分为三班。一班城楼下睡觉,一班城头上和衣休息,还有一半值夜。这一夜风雪稍小,但还是纷纷扬扬有些雪花洒落下来。满天黑暗,接着微弱雪地里倒映的光线,城上看见隐隐一些影子不住移动,向城墙下靠拢。

头一天铺设在壕沟上的浮桥木板已经被摧毁殆尽,这是敌人工兵身披白布偷偷来重新搭建。一个眼尖宋兵看见,赶紧大声示警,城头上锣声急促。人人睁眼窜起。因为元昊怕惊动城上宋军,没派出射手压制。城上宽松了许多,大小土石直接朝地面猛砸,党项死伤一堆人。

见偷筑失败,党项赶紧后撤。行迹败露,也就不用遮掩,依着昨日方略,后面射手掩护,前面盾牌军开道,中间撞车、云梯、冲车、巢车连同梢炮夹杂其中,乘着黑夜,朝城上浩浩荡荡又冲杀过来。

梁丰知道这是元昊的疲劳战术,这厮已经把延州的家底基本摸得干干净净,人少,怎么经得起他如此折腾?不断地车轮上阵,累也要把守军累死!他心中焦躁,已经过去一日一夜,怎地不见王德用的人消息?莫非真的遭了不测?

来不及考虑这些,大军已经冲到城下。今日宋军除了弓箭压制和炮石打击,也增加了新品种——狼牙拍。狼牙拍乃是生铁铸成一块厚两寸,阔五尺的铁板,上面长满尖刺,以绳索高高吊起,通过固定安装的滑轮绞盘,凌空击下,专以应对抢登云梯攻城的敌人。

昨夜梁丰给赵大用出主意,对这粗苯大家伙做了改进,把绞盘撤下,放出长长绳索,每个狼牙拍安排军士二十人,不住地拉动装在滑轮上的绳索,重重放下。这个改动,机械上说是倒退,从原先只要四人操纵变成多了十六人,但从杀伤力来说则是大大增强,想想就这么脱手扔下铁板的威力吧,怎能是绞盘转动放下的力道相比得了的?

狼牙拍大大滴有,针对性地,每辆云梯车都对口安排一架伺候着,兹要是有人爬楼梯,上面就有人放手丢拍子,砸死了再拉上去预备下家。二十个人扯动一拍,速度快,力度大,打得党项兵哇哇叫。

此时冲车立了起来,增加人手,与城墙齐平处朝宋军射箭放弩。今日的冲车比昨天又多了一倍,排在一起几乎成了对面一道城墙。而且距离太近,梢炮反而无法攻击。党项骑射本来就不是宋军能比,这么近距离的对射,宋军大占下风,被压制得死死的,城下又冲了上来。

赵大用来回大声指挥调度,城墙上送箭雨的,送滚石檑木的,送骨朵长枪大槊的,穿梭忙乱,行进匆匆。眼看冲车火力太猛,便要无法抵抗,赵大用便组织床弩,轮流集中瞄准,重弩射出,要挨个摧毁。这是昨天梁丰说的,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与其雨露均沾,还不如逐个拿下。

拼着被敌人凌空包围,终于在床弩的大力攻势下,先后三架冲车被击得粉碎。宋军见了,精神大振,照此速度,今日要摧毁党项军的全部冲车也不是不可能的。

党项一看,马上调整战术,每当哪一架冲车受攻,也不约而同集中兵力朝对方床弩射去。赵大用见了,赶紧站上城头嘶声大叫:“快,快,盾牌军掩护床弩,盾牌军掩——”一语未必,噗地一声,一支弩从他胸口对穿而过。

赵大用站在城头,被强力冲得退后两步,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这一下突兀之极,赵大用身边众人都吓得呆住。赶紧大喊一声冲上去将他抱着,然而赵大用已经气绝。

梁丰此时远远在另一头参加战斗,看见对面一人大哭急奔而来:“副使大人,赵大人他捐躯了!”

梁丰脑子嗡地一下,险些没站稳摔倒:“你说什么?”

“赵大人捐躯了!”再听一遍还是这话。梁丰心里叫苦不迭。城楼上只剩自己了。虽然下面还有十几个营指挥和几十个都头。但群龙无首。如何指挥得大军坚守?

他心乱如麻,急急跟着跑到赵大用身边,见他两眼圆睁,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心中大恸,霍然起身道:“传令下去,各都头暂时自带本部人马守城,营指挥使以上齐至门楼聚合!”小军领命而去。

梁丰当先来到门楼,不多时十几个指挥使齐齐赶到。他也不多话。开口第一句道:“好叫众位得知,赵大用将军捐躯了!”众人一呆,有些就放声大哭起来。梁丰沉声道:“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须先商量出一个方略,眼下群龙无首,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一个指挥使道:“副使大人,如今只剩你一个官阶最高,咱们只有追随你守城杀敌便是。”

“我?我不懂指挥的!”梁丰喃喃道。

忽然旁边一人大声道:“嗨,大人。现在什么时候了?切莫谦虚,我们都听你的。就是大家一齐战死也就算逑。没啥大不了的!”众人齐声称是,纷纷要求梁丰扛起重担来。

他左右为难,可是看见众人一片热切和迷茫,耳边听见城头上杀生震天,再不决断,怕已经来不及了。当下狠了心点头道:“行,只要大家信得过,咱们先把这一关拼过去再说!有没有信心?”

“有!”齐声回答。

“好,各自奔赴城头,收拾本部都头军马,先各自为战,等我观察敌群,再传号令。来呀,牵一匹马来给我!”

众人应声而去,有小校牵过战马随他上了城头。

话说这人也奇怪,梁丰先前没压力的时候,全靠着赵大用指挥调度,他便浑浑噩噩,只知道跟着出力就是。现在赵大用一倒,肩上担子压来,反而清醒了许多。带着两个传令小军,骑在马上一路不住观测敌情,分析情况,目不转睛,口中发话。

寒风中梁丰口里不住呵出热气,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紧张害怕了,这时看到对方远射、冲车又压制己方,心中一动:“他妈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传令下去,把城上所有累搭全部用猛火油浸泡,记住,不得靠近火种,违令者斩!”小校答应一声是,赶紧沿途跑去传令。这是梁丰发出第一道命令,各营指挥遵令不违,也不问缘由便照做了。

接下来梁丰发了一系列命令,城下党项军便吃了一个大亏。

他命所有累搭(麻绳等物编织的软幕,用来遮挡攻城敌人,或者张开扔下像大网一样覆盖城下敌军之用,非常廉价,只是粗陋不堪的一种工具而已。)浸泡猛火油之后,一部分由每四个人抓住四角,来到垛口,一人用火把从中点燃,甫一点燃,四人便要眼疾手快齐齐甩出朝城下覆盖过去。这东西本来就不重,又多,如此不间断地点燃扔下,顿时烧伤烧死敌军不少。有些干脆就点燃罩在攀墙的云梯之上,开始一两张不起作用,但覆盖多了,云梯便也渐渐着火,有些竟栏腰烧断。

他又传出第二道命令,五梢炮以上一字排开,掉过准星,瞄准对面冲车,只要二三十斤的大石块,也用浸过猛火油的累搭紧紧裹住。原先是绞盘上死以后才发射出去,射程远,杀伤力大。但敌人冲车距离反而躲开了石炮的抛物线,成了死角。梁丰好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要绞盘不上死,转动一半机关,石炮便可稳稳地砸在对面冲车之上。尤其是累搭裹紧炮石之后,一人点燃累搭,旁边大汽锤便猛地砸下,只见数十个火球在黑夜里划过城楼,流星般直取党项冲车。

党项军哪里见过这个物事,看看一个个火球朝车上飞来,无法躲避,眼睁睁便被击中,一下子燃烧起来,冲车上的党项射手被烧得无处遁形,惨叫着从高高四五丈处跳下,死得极惨!

梁丰看到计谋得逞,心中大喜,将梢炮分作三批依次发射,不但命中率高,而且可以密集轮番攻击,简直不给党项军任何喘息机会。

城上宋军见梁副使连出两招,威力大增,忍不住齐声欢呼,精神振奋起来,长枪大槊,骨朵砍刀,剁进攀上城墙的漏网之鱼。

这场大战直到天明,双方才暂时歇了一些,盘点下来,党项这边是器械损毁严重,许多冲车直接废掉,云梯也被烧了十几架。但伤亡人数双方势均力敌,都在六七百人左右。

党项传令收兵歇息,梁丰在城头一片愁云,这一下虽然又暂时保住延州,但士兵只剩下了五千多人,而且多是疲惫不堪,敌人再来几次强攻,怕是就要崩溃了!

放眼望去,天低云暗,梁丰心里着急,王德用、石元孙,你们倒是来个信啊!

这时城楼上也是一片惨然,到处都是烽火烧过的痕迹,士兵们浑身是血,城墙垛口也被多处砸烂,颓壁残垣,触目惊心。梁丰手按墙头咬牙切齿,下令赶紧生火做饭,大家战了一夜,早饭还没进肚子呢。

他凭楼遥望,心里不住思索如何坚守退敌,旁边双手递过一个大碗来,装了硬馍菜肴。梁丰看也不看推开道:“先拿开吧,我吃不下。”谁知那双手坚持不动,梁丰不悦,扭头看去,顿时愣住!(未完待续。)

387、围城

一双略显干枯的手端着大碗,手的主人露出和蔼的笑容。身穿青色夹衣褙子,头戴折角幞头,长髯飘飘,却不是范雍是谁?

“相公,如何来了?”梁丰赶紧双手接过大碗,惊问道。刚才他一直看着城下,毫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你来得,老夫如何来不得?”范雍笑道。过了两天,已经没有初初的惊慌失措,还真有些宰相风度起来。

前天夜里被折腾得五内俱焚的范雍,经过两天时间终于镇定下来。自己是文臣,虽然不会打仗,却不能丢了气节。这个时候难道还逃跑么?如果城破,横竖也是个死,何不英雄气概一些,上到城去,就算啥也不做,有自己这个主帅戳着,好歹也能给将士们打打气呀!念及于此,范雍不再哆嗦,壮起胆子吩咐左右带路,径上城头而来。

沿途看见如此多的伤亡,血肉模糊,处处烽烟,城墙狼藉一片,范雍触目惊心。大宋太平多年,他这个级别的大官很少能亲临前线见证厮杀了。许多惨状只在书里看到,如今置身其中,不禁倒吸凉气。

上了城楼,因他是便装,没几个人认得他,只有少数营指挥使认识,忙过来见礼参拜。范雍略略点头受了,问及战况,才知道赵大用刚刚殉国,心中又惊又痛。听说现在只有梁丰一人支撑着延州守卫,便急忙过来慰劳。

“玉田,苦了你啦。”范雍轻轻说道。

“相公言重了,属下分内之事。何来辛苦。”梁丰谦逊道。然而语气里也隐隐有些疏离。要不是眼前这老头得意忘形撤尽防守。岂能栽如此大的跟头?

“唉,总是老夫刚愎自用,以致今日之悔啊!玉田,我已上书朝廷,自请处罚,今日登楼,便是要与你们一道,死守延州。盼能赎罪之万一!”范雍苦笑道。

范雍其实并不算消瘦的脸上,这时候有了许多萧索之意,多是自责和愧疚。双目诚恳地看着梁丰,期待他的温暖。梁丰心中不忍,此人虽说惹下大祸,但毕竟不算孬种,能上来,绝对是对士气的一大鼓舞。只是,现在不适合露面而已。孤城遭围,人人尽知拜他所赐。如果露了行藏,怕是士兵们愤怒多余鼓舞。而且要是元昊知道老儿就在城上。说不定攻势更猛,那才险极。

因此,梁丰感动之余,还是劝道:“相公能来,固然给将士们打气不少,不过万一被敌军得知,定要加倍使力,城上将士们又要分心保护相公,反倒吃力。属下斗胆,请相公下城歇息,若情势危急,再请相公出来坐镇指挥,那时士气大增,效果更好!”

范雍听了他的话,失望万分,原以为自己堂堂安抚使亲自上阵,能激励士卒拼命杀敌,感情还起了副作用。待又听他说到“效果更好”四个字,更是百感交集,原来自己也不过一样物品那般,需要的时候才用得上啊。

沉默一瞬,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耍威风的时候,而且梁丰语气又谦和恳切,不算得罪自己。只好点点头道:“也罢,老夫只在城楼里歇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来唤我吧。”说完转过身,黯然离去。

梁丰目送他背影离开,来不及感慨,回身盯住远方,不住地思索退敌之计。

两天的攻打,并没有让元昊觉得狂躁,反倒是冷静下来,端起奶子酒一口一口地呷着,沉思不语。对于此时能站在延州城下,他非常骄傲。自己的计策一步一步将延州几乎变成一座空城,饶是王德用奸似鬼,也不免着了自己道儿。综合各种情报和自己的判断分析,延州城里现在应该是不足万人相守。他一反党项出征的常规,备足辎重粮草,强攻延州,便是要一举拔除这根挡在自己面前的钉子,让丰饶的大宋整个袒露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两天的攻击,自己虽然没有用足全力,却也领教了守军的厉害。西北大军在王德用手里调教得果然不凡!如今将帅尽出,守城者不知何人,居然挡住了自己连环攻击。

他放下碗,轻轻问道:“确定宋军的将帅都出来了么?”

“陛下,王德用、石元孙、陈平原全都出来了,城里应该没有大将了。”回答他的是野利仁荣。

“还有谁在里面,我们不知道的?”

“呃,应该没有了。左右不过是些营指挥使之类,不过也难保里面没有一二能守城的。”

“陛下,也许有一个人。”跟随大军出来的还有刚刚被宋军放还的徐敏宗,忽然说道。

“哦?是谁。”元昊来了兴致。

“此人叫梁丰。”徐敏宗道。

“梁丰,嗯,这名字朕听说过。”元昊稍微扬起下巴,有些不屑,意味深长地笑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元昊耐心听完徐敏宗一鳞半爪的介绍,面色渐渐阴沉下来,冷笑道:“那倒要看看,这位儒生,如何敌得过我十万大军。”正说话间,外面进来禀报,气候转恶,风雪又大了起来。

元昊站起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北风呼啸,雪片纷飞,二十步之外已经视线模糊。他转回身子断然发令:“攻城,三面都上,我看他怎么破?”

风雪一大,梁丰顿时警觉起来,视线不好是相对的,敌人看不到自己,自己也看不到敌人。此时攻城,城上失去目标压制,反倒使党项占利极多。他不敢大意,当即传令,马上戒备。

话音才落,就听城下嗖嗖声响,对方发出成排的连击弩,猝不及防之下,数十声惨叫,已经遭了暗算。士兵们本能地低头躲避,梁丰躬身在垛口处探出头看去,对方的云梯车已经架了过来。旁边副梯也已经搭上城头。

梁丰抄起早就准备好的黑旗一扬。二三十队军士手拿长杆。赶上绑着半月形的铁叉,每队人都瞄准一架副梯,将叉子叉在横杠上,感到副梯力道越来越沉,想是敌人已经排队攀上。梁丰看得准了,旗子向下一挥,那二三十队人抵住长杆奋力外送,一架架副梯便被撑起。渐渐向后倒去,梯上敌人全都摔下。

然而副梯本来就只做搅乱对方心神之用,爬上去的尽是些不值钱的擒生军,党项毫不在乎。梯子倒了,重新扶起继续攻上,如此泼皮打法,只为了掩护云梯搭上城头。

幸亏梁丰早有准备,依旧是累搭火烧,狼牙拍压住。然而元昊军吸取了方才的教训,不再将冲车一字排开任由梁丰逐个击破。而是分成前后左右疏散无规律地安放,朝城上攻击。大雪之中。视线哪里还看得清对方?刚才的炮石便无从下手,不多时,城上已经伤亡上百人。

梁丰看在眼里,心中急得冒汗。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一事,大声问道:“咱们有竹竿没有?粗的,越粗越好!”厮杀声中,只有扯着嗓子喉,军士才能听见。一个中军听了,急忙回答道:“有,很多。”这些都是常备物事。

梁丰叫道:“好,你们传令厢军,下去捡碗口粗的竹竿,给我细细掏空,不得留一点骨节在里面,内壁一定要平滑??????”他不停地口中描述,手里比划,中军终于听明白,赶紧去传话。这边依然冒着敌人的压制,将全付精力集中在攀墙的敌军身上。

过了好一阵子,党项见对方被压制得差不多了,冲车慢慢靠近,要配合下面的撞车和云梯强行攻城了。

冲车越走越近,来到城头不到五丈开外,忽然发现对面垛口上,伸出一根根碗口粗细的竹筒对准自己。党项军愕然,不知这是何物。城上宋军已经把对方冲车位置看得清清楚楚,轻轻摆动竹筒,个个瞄准,只见一个个军士手拿火把在竹筒口上一点,火光熊熊燃起,党项军正愣神之间,一股火箭朝冲车激射而出,呼地一下,所有挂搭在车上的牛皮都被点燃,每辆车上都有十几个兵卒挤在高台,一下子全部成了火人。

十几辆冲车,无一幸免全都被火箭击中,人死得干干净净,车也尽数毁掉。原来是梁丰急中生智想起水枪原理,下令将长约丈余的竹筒掏空,只留顶上一个口子,另一端用细竹竿裹紧油布抵住,然后用猛火油将竹筒灌满,一俟冲车接近,筒口点火引燃,后面便有四个军士用力推送竹竿,一股火龙便喷出老远,稳稳射在对方冲车之上。

党项后面还有许多冲车欲上,看到对方忽然使出古怪武器烧毁了前面的冲车,大惊之下,都不敢继续前冲,却给了宋军重新装填火油的时间。这是急切里想出来的简陋法子,运用自然不熟,对方损失惨重之下,宋军这边也被烧伤十几个军士,幸亏扑救及时,没有死人。

城头一见此法奏效,欢声雷动,由此利器,十丈之内,冲车是不敢再前进一步了,省了许多血战。

后面指挥的野利仁荣大怒,吩咐执行元昊命令,三面攻城开始发动。

延州四面环山,城墙呈凸字型,西门独挡正面开阔之地,南北两面城墙退后将近半里才从侧面伸出,背后的东门则直通后方。两天来,延州几乎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正面拒敌的战斗中,眼看已经取得不小的胜利,正在欢欣鼓舞。梁丰忽然接到急报,南北门已经被敌军包围,发动了同等规模的进攻。

这下把他吓得不轻,怎么忘了这事儿?不及多想,一跃上马,沿着城上走道疾驰,不断大声传令,沿途各营就近奔赴城门御敌。所幸赵大用在时早预料到,每个城门的武器准备充足,一时间倒还抵挡得住。

但是三面环敌,分兵而拒,压力空前大了许多。梁丰再也无法坐镇调度,只好冒着城下射来的纷纷箭羽,躬身伏在马背上来回穿梭发令抵抗。几个奔跑之下,终于手臂中了一箭,险些摔下马来。

还好党项人厚道,没用生锈的箭头。否则他这条臂膀就算是废了。赶紧翻身下马。自有人跑过来给他包扎。先用尖刀就着火堆烤过。轻轻将肌肉划开十字,梁丰满头大汗咬牙忍痛,士兵递过一块布巾给他咬了,趁这厮没防备,猛地一拔箭头。他没像英雄们一样死死咬住布巾忍住,反倒是张嘴惨叫起来,杀猪一般的声音引来无数同情的目光。

敷药上绷带后,也顾不得疼痛依旧。继续跑前跑后指挥战斗。眼看三面受围,战斗力比以前快了三倍不止的速度在减少,心中大急。此时有指挥使跑来问他是否要从东门弃城突围,他犹豫片刻,还是坚决摇头,命令拼死抵住。没办法,延州一旦放弃,等于是让出几百里给党项不说,还顺手脱了大宋的裤子,人家再东进就左右逢源了。

何况围三放一。历来是用兵之道,就等着老鼠钻风箱呢。此时岂能涉险?还不如死在城楼捞个青史留名。

然而损失惨重也是摆在眼前,几次他沉不住气,都想干脆组织敢死队把城门大开,冲出去跟敌人拼命来得壮烈一些,但理智告诉自己还不到时候,还要等等,万一有援军来呢?

正寻思着,果然听到远处哈哈大笑,一人道:“副使大人,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梁丰回头看去,靠,自己怎么早想不到他呀?原来是监判官刘平大人,斜裹官袍,里面穿着甲胄,手拿一柄骨朵站在自己面前。

“士衡兄,你来啦?”梁丰充满了惊喜。

“呵呵,下官听说羌贼来袭,一向在营中待命,谁知左右不见人来交派任务,心里着急,冒昧上来助你一臂之力。”刘平笑道。

“求之不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梁丰笑道。

“岂止多一个人?副使大人你看!”刘平笑着回身一指,只见外城中两列长长队伍,手里拿着些各式奇怪兵器,百姓装扮。梁丰奇道:“士衡兄,遮么你是——?”

“对了,下官听说城上吃紧,没别的法子,只好擅自到城内招募乡勇,反正城破大家都是个死,还不如跟狗贼们拼了!”刘平豪爽大笑。也真亏他有本事,梁丰实在想不出他如何在一夜之间去找来这么多民兵。但想着俱都是平民百姓,心中不忍,开口道:“士衡兄,这些百姓,先暂时让他们歇息着吧。实在撑不住了再找他们帮忙。咱们打来打去,可不都为了他们么?还有厢军顶着,顶不住再说!”

刘平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坚毅神色,肃然起敬。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还惦记百姓的,可是不多。点点头道:“听兄弟的。来呀,杀!”一声大吼,抄起骨朵就奔向垛口,朝一个快要爬上来的敌军拍去。

梁丰环眼四顾,抢上来的敌军渐渐地越来越多。虽然现在还拼命抵挡得住,但真的不知还能撑多久了。心驰神摇,只盼援军早到。目光不由自主越过大山,朝西北望去。

延州城头不知道,此时的金明砦,也正在一场舍生忘死的大战。

那夜石元孙星夜领兵驰援金明,不知是计,走到陈家峪便中了党项埋伏,本来雪天路就难走,风沙又大,无法急行军。忽然两山之间一声炮响,无数箭枝射下,夹道之中难以躲避,损失伤亡许多。石元孙大急,赶紧下令无论如何只朝前冲,不许后退,赶紧撤离此地。一气的亡命奔逃,终于突破第一层包围。再行五里,忽然望见密密麻麻尽是人头站在对面,一个个髡发皮袍,胯下战马,手里弯刀,目露凶光望着宋军。他们身后则是一条大河,河水急湍,哗哗响个不停。

正面临敌,石元孙镇定了下来,三代将门不是盖的,手势一比,偃月阵马上排开。宋军步兵多,骑兵少,若被党项冲杀,躲避不及。党项与大宋交战多年,已经稔熟宋军作战规律,常用大盾引前,吸引宋军步军来攻,等宋军逼近,忽然两边闪开,骑兵突出冲杀,每每得手,而且屡试不爽。这次也摆开了同样阵势。

然而石元孙没有照常出牌,调整队伍,步军左右两边闪开,骑军居中,手里也非大刀,尽是铁刺骨朵,反背身后,冷静异常对着伏敌。

双方对峙良久,党项军并不行动,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石元孙却焦躁起来,他出来是要去救援金明的,如今被挡住去路,任务岂能完成?手一挥,左右两路各出五百步兵,在指挥带领下向对方阵脚冲杀过去。党项军前排马上半蹲,一人高的盾牌如同一堵长长的墙壁,挡住了宋军去路。堪堪逼近之时,盾牌后忽然窜出许多手持弯刀的士卒,在掩护下朝宋兵杀来。

石元孙早已料到这招,传令先锋队后撤,党项兵也不追赶,任宋军后撤。石元孙见对方不追,又发起一次冲锋,再遇敌人,又再退后。如是这样来回四五次,党项人终于按耐不住,虽然后军未动,但前面终于掩杀过来。(未完待续。)

388、求援

韩琦跟在军中,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石元孙用兵之法,与自己所学对应比较。今见石元孙如此调度,刚开始疑惑不解,直到党项人冲杀,方才明白过来——荡阵,这就是荡阵之法。

两军对垒,战场上摆开阵势,总有一方先发起攻击。而最先发起攻击一方,也必定因为阵势变动露出破绽。这需要高度敏锐的洞察力和极强的机动力。石元孙保持自己阵势不变,反复指使小股部队冲向对方阵营,便是要挑起对方的烦躁不安率先行动,以便观察破绽,以静制动。这对于相对较弱的宋军来说,是最稳妥可靠的方式。跑不过人家难道还等不来人家么?

可惜,大宋战将鲜有如此耐心,因而常常被党项军牵着鼻子跑了多年。

如果韩琦知道风清扬的独孤九剑,就会马上领会这个道理:要砍柴,需要有柴可砍;要切肉,需要有肉可切。现在对方一动,立马就有破绽。至于破绽在哪里,韩琦自己看不出来,但是石元孙一定能看到。他真心笑了,这一趟真没白出来混啊!

马蹄声如奔雷一般滚滚而来,夹着着风雪呼啸,威势更增。石元孙静立马背,不动如山,冷冷看着对方冲锋,目测约有千余骑兵,净是轻骑上阵,前刀后箭,互为掩护。

等党项兵冲到堪堪只有数十步之遥时,石元孙忽然圆睁双眼,大喊一声“放!”韩琦身后轰然作响,箭枝如雨点般射向敌阵。韩琦当时就吓了一跳,原来他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完全没注意身后弓箭手已经拉开满月。等待敌人的冲锋。

那些箭雨不射前方刀骑。而是越过刀骑直取后面箭骑。本来党项人骑射精绝远胜大宋,却被老石猝不及防先下了重手,后面马嘶人喊,一霎时摔倒不下一二百人马。党项后方阵脚大乱。

前方刀骑完全不顾,兀自挥刀冲锋,并且伴随着马蹄声发出刺耳的怪叫呐喊,要扰乱宋军心神。不等敌人冲过来,宋军已经变阵。骑兵两侧闪开,露出一条笔直大道,仿佛要让过敌人一般。那些党项人尖叫着挥舞弯刀冲到阵前,韩琦又听身后同时响起几个声音“打!”。然后就见阵前忽然林立起无数的狼牙骨朵,这些狼牙骨朵比之守城使用的又要打上一号。这些步兵举起骨朵冲向敌人,二话不说,挥起乱抡一气,那成千的击打声仿佛锅子里闷豆一样,嘭嘭作响,党项战马应声倒地哀嚎。马主人刚要站起,又被对手紧接着上千一棒砸来。闷哼倒地。

石元孙首战得手,精神大振,不住变换队列,从两翼挤压着冲在阵中的敌军。虽然党项人冲到阵中损失惨重,但毕竟大多数已经站稳了阵脚,也开始挥刀屠杀起来。一时间刀兵交错声,惨叫呐喊声,马蹄震地声此起彼伏。韩琦早就跟随骑兵闪到一旁,正在风口,一阵腥风吹来,韩琦几乎坠马欲吐,这是两军交战的鲜血所致。

党项人马术精绝,宋军却占了兵器,眼看着上千的骑兵被围在中央,要一点一点淹没之时。后面的党项军终于吹起了号角,全部发起了冲锋。

石元孙仔细观察,悚然心惊,自己带兵两万,对方却也不下两三万人马,而且几乎全是骑兵,轻重都有,轻骑单刀匹马,重骑人马都披着厚厚铠甲,士兵也拿着长长的大槊,轰然奔来。这一冲之力,怕是自己的步军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

赶紧传令道:“扔铁蒺藜,两翼收缩!”

如果一方是步军,另一方是骑兵,人数相当,地势平阔,这仗还怎么打?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收拢队伍,用滚雪球的方式冲出敌人的包围,以图自保。

宋兵随身携带的铁蒺藜起了不少作用,密密麻麻遍地都是,直接影响了党项骑兵的冲锋速度,宋兵终于可以争取时间收缩阵营,朝西北方向突围。

石元孙大军抱团迎战,外面步军长枪大槊,狼牙骨朵与敌人短兵相接,里面一层则是弓箭手放箭压制敌人,且战且行,虽有损失,不算很大。但风雪弥漫,对方优势又大于己,自不免苦战连连,急切间难以脱困。这时石元孙已觉不妥,自己的行踪好像尽在对手算中,他找来韩琦道:“事有蹊跷,刻不容缓,待我变换阵型之时,分出两队人马。一队后撤告警,你带另一队,从小路直插金明砦探听虚实,若果真危急,不得停留,直奔保安军求救于禁。”

情势紧迫,韩琦知道不是自己表忠心讲义气的时候,毫不犹豫点头,带了三都人马,趁着石元孙变换阵型假作两翼反包抄之势,赶紧乘隙杀出,沿着大河一侧山谷斜刺里冲出,敌人欲追,被石元孙死死拖住,在耳后一片嗖嗖的箭羽声中,韩琦低伏马背,冲了出去。

这时天已大亮,韩琦一队人马死命奔跑,一路上没休息过,但道路崎岖,雪深泥泞,等到了金明砦后砦,已经天黑。通过口令放进砦中才知道,砦主李士彬午时已经领两万人出砦追击敌军去了,至今未归。韩琦问是谁发的求援信?众人都说不知,韩琦心里一凉,暗道糟糕。又忙问李将军追击什么敌军?

原来前夜大雪之中,党项忽然来犯,金明砦前道上火光冲天,目测不下四五万人攻城。刚开始李士彬自然是紧闭砦门与敌周旋,只见来贼甚众,不敢妄动。谁知敌军功砦虽然凶猛,却寸功未见,接连攻打三次,实在拿不下金明砦,便缓缓撤退走了。李士彬派出斥候紧随其后打探回来才知道,原来昨夜来敌不过万余,当夜看着火光冲天延绵数里,居然是对方疑兵之计,前面攻城。后面安插了遍地火把。看起来像是大军在后一般。

李士彬大呼上当之余。心道自己堂堂铁壁相公,居然料敌不明被敌人耍了一夜,心中恼羞,又听说敌军行得虽急,但因雪天路糟,走得却慢。心中大喜,亲自点起两万人马,出城追击。务必要出一口恶气才罢休。

韩琦听完,心惊肉跳,忙问难道没人劝阻砦主穷寇勿追么?砦中众人苦笑道谁说没劝呢?老将军言道多年来平夏在自己手中从没胜过,岂能受此羞辱?也不顾众人苦劝,领兵就直接撵去了。

韩琦只好愁眉苦脸吃喝一顿,被安排歇下等待李士彬回来的消息,好借调兵马回去救援石元孙。他实在太累,脑子转不动,却又心事放不下,沉沉睡了几个时程。醒来已是半夜。忙问士兵砦主可有消息?听说没有,韩琦凝思半晌。心知不妙了。

以他的绝世聪明,怎会不知,这些人还在浑浑噩噩等着老将军回来,其实金明砦危险了。疑兵之计,诱敌之计,不坑你个骄傲自大的李士彬坑谁?运气好或许你还能捡条老命逃回来,运气不好的话都未必能有全尸。这个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李士彬被调开,那么敌人的真实目标必定是金明砦。金明砦如今精锐全出,又无大将指挥,自己再留着,怕是凶多吉少了!

韩琦心念急转,马上言明因大军中了奸计,在陈家峪遭到伏击,奉了石元孙都虞候的钧旨前来调兵。既然现在李将军出城追敌,砦中无人做主,那就只好赶紧上路,找保安军帮忙去。临行之时,韩琦切切相劝守砦将士,一切等老将军有了消息再说。假若敌人乘机攻城,无论如何要坚守金明,不可随意出战。

守砦官见他嘴上无毛,口里客气应承,心中不以为然,满脸堆笑送客了事。

韩琦半夜带着三百人马又匆匆赶路,径直一路西去,谁知才行得不过十几里路,居然迎面撞见于禁派出的第二拨告急信使,赶紧相问。信使答话,韩琦全身如同掉入冰窟窿一般,这才知道,从头到尾,宋军全中了元昊的计。

原来元昊这回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从中路进攻大宋,而是乘着气候恶劣,避开保安军要塞,从其右路悄悄绕过。保安军和定边军相隔百余里,元昊却夹在中间,神不知鬼不觉渡过洛水,群山中大军前行。这次元昊对西北志在必得,总计调遣保泰军司、静塞军司、朝顺军司、嘉宁军司和白马强镇军司共轻重骑兵十三万,擒生军十万,泼喜军五万以及卫戍军两万等等,合计三十多万人马,分批前行。一路幸得范雍相公大度放行,又是专走沿河道,等到大军全部集结时,忽然发出五万人马朝保安军发起攻击。保安军团团被围,自顾不暇之余,元昊趁机大军东行,重渡洛河,以七万余众靠近金明砦,却不直接攻城,而是采取诱敌之计,先实而虚之,万余人马攻金明砦,却用火把疑兵,让李士彬盛怒,却在山坳里三面设伏,转等铁壁相公来钻套子。

于此同时,委派奸细朝延州诈投求援文书,调动第一拨人马石元孙领兵出来救援金明砦。他安排了四万兵马将石元孙、韩琦等围困在陈家峪刚出谷口处,却围而不歼,故意放出破绽,让石元孙小部突围,去报第二次信,又引来王德用亲自领兵救援。这样连环不断的安排之下,终于将延州几乎抽成一座空城。

这一次元昊剑走偏锋,自始至终都是从延州一路的右翼发动,却给人造成中路危急的错觉。他不断地添柴引火,让大宋在范雍决策失误的情况下每一次都不得不派兵救援,而自己的十万大军却从容隐蔽在延州左侧二十里外的老虎沟一代。

他每经一处,必是骑兵先行,等分兵扰乱宋军令其自顾不暇时,才使用擒生军将大军粮草辎重运送跟随,又沿途安排攻城夺砦,分割宋军。如此苦心经营,终于计划成功!

韩琦听了保安军第二拨求救说了军中大概,虽然不清楚全部情况,但稍微一猜,便知道延州必定中计了。脑子里将两天来的种种串联起来。心里不禁对元昊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道如此用兵,可谓神鬼莫测矣!

心中惨然之下。干脆直接对信使说道:“你们也不必去延州求援。此时多半已是一座空城!”信使大惊:“那怎么办?保安现在危机万分了!”

韩琦黯然摇头:“没办法了。只好听天由命,羌贼不断釜底抽薪,估计已经诈出延州守军救援石帅去了,只不知道是谁领兵。这样吧,我分出百骑给你们,横插过去,直奔陈家峪,看看能不能报信给石帅。陈述情形,求他想法突围合兵驰援金明,解救保安。我这里只好去塞门,哪里还有五千兵马,这次羌贼全从我左路进犯,塞门应该没有动静,能不能抽调一些救急,只看走这一遭!”

也不容分说,调出百骑与信使队伍和在一起,让他们赶到陈家峪报信。自己却连夜西北前行。去塞门求援。

等赶到塞门,韩琦已经累得直吐舌头。刘奎亲自迎接了他。听完他的话,叫苦不迭。但一说要分兵救延州,就有些犹豫起来。不是他怕,而是两头为难,现在虽说塞门无恙,但谁知道元昊到底攻是不攻?本来守军就少,再分出去,怕是塞门不保。可延州又是根本,根本一失,塞门也就成了死地。这时候韩琦虽然不知道元昊到底会有多少兵马攻打延州,但想来不下五万人马。自己五千就算全部拉出去,能抵得住人家么?

刘奎左右为难,在大帐里走来走去,一路寻思。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将各营指挥使叫进帐来,把情形说了一遍。沉声道:“如今延州告急,韩书记前来请援,塞门须要留下最少三四千人马坚守,哪位指挥愿带两营人马,跟随韩书记回援延州?”

话音未落,一人大声道:“末将愿去!”韩琦抬头看去,居然是新任的指挥使焦用,顿时脸上一阵发烧!

焦用却不看他,抱拳对刘奎道:“虞侯,只将两营人马交给末将,愿立即驰援延州!”

刘奎两眼看了焦用半晌,才轻声道:“兄弟,你想清楚了,果真能去?

“虞侯莫小瞧人,末将去得!”焦用忽然咧嘴一笑。

刘奎其实心知此去只是尽人事而已,一千人去对付数万大军,浑无异于以卵击石。派谁去,恐怕结果都一样。帐下这些指挥使,哪个都是自己好兄弟,哪个他都舍不得让去送死,可是又能如何?军情比天大!

刘奎点点头,缓缓走到焦用跟前,招手叫道:“去端酒来。”帐下小校应了,不多时端来一坛酒和数个大碗。刘奎双手倒了一碗,齐胸伸出手去,递在焦用手里。自己又端起一碗,凝视焦用,神情肃然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想的什么。”

焦用喉头滚动,似乎有话要说,嘴唇蠕动两下,终于忍住。又听刘奎道:“这碗酒,你喝了罢,只盼咱们兄弟还有再见之时!”他语调不高,却几近哽咽。焦用摇头轻笑道:“哥哥莫作小儿女态,且看兄弟前去杀敌报国,回来再要哥哥酒吃!”说完仰头咕嘟咕嘟将碗里的酒喝得干干净净,翻过明晃晃的碗底对着刘奎。

刘奎将自己的酒伸过去碰了一下他的空碗,也仰头喝了。转身对其他指挥使道:“各位兄弟,咱们一齐再敬焦用兄弟一碗。”说完伸手一挥,帐下各人俱都满满斟了,人人端在胸前。

刘奎大声道:“兄弟此去,旗开得胜,扬我军威!”

其余指挥使跟着大声道:“旗开得胜,扬我军威!保重!”

焦用太阳穴青筋暴起,鼻息煽动,团团作一个揖,又仰头喝光了碗里的酒,大家一起干掉。他伸手一摸嘴,大笑道:“各位兄弟保重,老焦去去就来!”转身又对韩琦道:“韩书记,咱们走吧!”

韩琦在旁边看得又是激动,又是难受。说不出话来,只好站起朝营帐里众人拱手包别,低头就跟着焦用出了大帐。

焦用在帐外点齐兵马,大喊一声:“出发!”纵马扬鞭,再不回顾,朝延州奔驰而去。韩琦紧随大队人马,跟在后面。一时间马如龙,气如虎,要用这区区千人抗党项数万大军去了。

大队才拔营而去,刘奎率领帐下众人冲出,目送韩琦、焦用。

此时已经是延州被围第三天深夜,经过一整个白天的激战,终于又打退党项不知第几次强攻。城上众人越来越是疲惫,人数也越来越少,三面环敌,伤亡惨重。如今延州剩下不过三千来人,还有一大部分是受了伤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原先的数千厢军也拼得差不多了,起初搬运兵器石料,都有厢军出力,现在已经不分你我,自己动手。东城正面临敌,防守最严密,而南北城门却几次被党项的炮石轰出很大的缺口,全凭拼死白刃战才勉强又保住一次。

梁丰和刘平二人浑身是血,靠背休息,全身酸痛得连小指头都懒得动。身上几天来沾满了汗水血水,黏着衣裳,起初难受得要死,现在习惯了,反倒浑然不觉。

刘平豁达开朗,居然还轻声笑道:“呵呵,兄弟,今日又打退了这狗娘养的们一次!”(未完待续。)

389、死战

“大哥倒是豪爽,唉,这么打法,还能坚持几天?出去的几路大军连个信也没有,不知遭了元昊如何暗算,叫人好生担心!”梁丰苦笑答道。苦守几天,越来越是心寒,弹尽粮绝谈不上,可家破人亡算是快了。忽然心中恼怒,把李达叫过来骂道:“让你去劝她离开,却去吃了一肚子酒菜回来,这回倒好,要走也走不了!”此时李达也是满身又脏又腥,愧疚道:“少爷,不是小的不尽力分说,是雪娘子说你既然担保延州无事,她也不用走了,如果有事,她更不想走。小的实在无法!”

梁丰唉了一声,无可奈何。刘平一听,倒来了精神:“玉田,遮么不是你在京里那位红颜知己相随而来?”梁丰苦笑道:“士衡兄见笑,她非是家眷,要来,我也拦不住。只怕是白搭上这条性命。”

“有情有意有担当,雪里梅的大名,我在京城也是早闻。只是从来囊中羞涩,未能一见,这回有机会,兄弟无论如何给我引见一下怎么样?呵呵,就算要死,咱也赏赏名花!”他性子风流洒脱,又是生死相见的地方,说话再无顾忌。况且在大宋,名妓才士,历来不相避讳,甚至妾室都是互相转让馈赠的礼品,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提出来。

“行啊没问题,要是延州守住,我请她亲自给大哥把盏庆功!”梁丰倒不是看轻女子身份,而是他来自一个相对开放的时代,没有这年头的私人物品概念。当然。要是刘平好色轻薄。他也是会拔刀子拼命的。不过谅他刘平不敢!

两人谈谈说说,开始还有来有往,慢慢地实在太疲倦,守在火堆旁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梁丰忽然听到身边好像有人嗡嗡议论的声音“不好啦,安抚使范相公出城跑了!”很多人跟着在说。梁丰醒来,拼命揉着眼睛,大脑还迟钝地没反应过来。刘平也醒了。两人相对而视,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之间城头许多兵卒跑来跑去,一堆一堆纷纷议论,看起来军心不稳。

梁丰翻身爬起,叫来一个兵卒问道:“谁在传播谣言?”

“回副使大人,城下不知啥时候传上来的,现在大家都这么说。唉,大人休得瞒着小的们,敢问是否端的?”那兵卒看来也是信了,儿郎们拼死守城。主帅却拔腿逃跑,听了谁不心寒?

梁丰心知不妙。定是城里混进奸细造谣,三天前老范亲自上城慰问,还是自己把他劝离的,现在已经回到行辕。看来是元昊久攻不下,又要使反间计了。他正要回头和刘平商议,看看是不是把安抚使请出来露面安抚军心,忽听城下一声炮响,飞石正打在城楼飞檐上,哗啦又踏了半个檐角。

天色微明,又来进攻了。

话说这几天元昊也很不舒服,自己算得上是精心准备了,可是对方仗着城坚炮利,虽然只有几千守军,却愣是坚持了五六天寸土未失。尤其可恨是宋军仗着猛火油的威力,发明了那个劳什子火龙枪,将自己辛苦拆散了各部位零件,暗暗从小路运来的数十架冲车烧得残缺不全,攻击力大打折扣。他越打越是焦躁,后方一些消息传来也很不利。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果断拿下延州,占据城中,那身后之地便尽在自己掌握。

仗着人多,再次猛烈发起进攻,同时延州城里那些一直潜伏伴作平民的奸细们,在约定好的日子里发起造谣,配合外面攻城。务必要使城里军民信心动摇,不战而败。

大家都很疲倦了,梁丰和刘平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反应强烈,两人用力甩甩脑袋,让自己在寒风中清醒一下,还抽空双手叉腰用力扭了扭咔咔作响的关节,才各自提起一把砍得烂兮兮的大刀趴在城头观望。

刚刚过去,刘平就正好撞见一个黑漆漆的脑袋扶着副梯探出垛口,条件反射的刘平想都不想伸手就是一刀。那厮惨叫着双手伸出死死抱着刀柄,还不死心地想爬上来。刘平也是慷慨,咧嘴笑道:“要啊?要就拿去啊!”说完手一放,那敌军双手握刀倒栽下去,死得其所。刘平双手拍了几下,又弯腰去捡别的兵刃。反正这些破刀破枪城上多的是,送个几百把他都不心疼。

城上守军越来越少,白刃战越来越频繁。刘平这边杀得轻松,梁丰却是险象环生,才挺抢刺死一个党项秃子,谁知后面又扑上来一个,因在梯子上失了兵器,双手空空跳到他背上,死死卡住他脖子。梁丰体力严重透支,哪里还甩得动敌人?用力挣扎,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啊啊连声喊不出来。李达远远见了,急忙冲过来举起大刀朝那人头上招呼。谁知那厮眼睛余光已经看见李达,忙中将身子一扭,梁丰顿时被转过脸来迎着李达的大刀。李达吓得魂飞魄散,硬生生手里用力,将大刀扯开,才没伤了少爷。他急中生智,看那羌贼躲在少爷身后,干脆用力朝梁丰一推。梁丰本就支持不住,仰头倒去,把敌人压在了地上。李达赶紧闪到一旁伸刀朝少爷身下猛戳,那敌人惨叫声中才放了手。梁丰翻身用力爬起,摸着脖子大口喘气。

天色渐渐亮了,城上舍生忘死的大战,越来越多的党项兵冲上来,居高临下的优势越来越弱。梁丰心中焦急万分,抽空看着内城,下面昨日换班休息的兵卒们好像已经开始有些犹豫,尤其是厢军退缩起来,有些甚至想冲出东城逃跑了,延州势危,就算明知敌人放出东面缺口是钻口袋,也总比立刻命丧当场强。

城下敌人的梢炮攻击更加猛烈,尽是七稍、五稍的巨石砸上。反观自己这边,因人马疲乏无比,已经组织不起几十人以上的力量开动重炮绞盘。只能发些单梢、三梢碎小石头还击。梁丰心里越来越沉。

忽然听到内城下一片大哗。忙不迭朝下又看去,只见一队人拥着范雍缓缓登楼!

范雍这几日虽未亲临城头,但已经憔悴了许多,几宿不眠。今日却身穿朝服,中单白布,方心曲领,外面却罩了一件锁子甲,戴铜护心镜。里面还穿着软甲。两只大袖卷扎齐肘,手扶宝剑登上城来。身后一个中军,用竹竿高高挑起一面大旗,烈烈风中呼呼地展开,是一个大大的范字。

走到台阶拐弯处,范雍停下转过身子,面对着城下众兵环视一眼,平静无比道:“今日延州谣言,你们好生看看,老夫可有一根头发出了延州城外?上阵退敌。我只和这延州城共存亡。哪个有种的,随我上来!”说完转身。家仆扶着他奋力登上城楼。城下一片安静面面相觑,原来这老儿不但没走,还亲自上来守城了!那些士卒不再做声议论,默默拾起兵刃,随着范雍的背影上了城楼。许多原先摇摆不定的也面露惭色,跟着上来。

“范相公上来啦,弟兄们,杀贼报国!“梁丰狂喊一声。随着那面绣着范字的大旗渐渐上升出现在城头,宋兵士气高涨,顿时将抢上来的党项兵压得死死的,众人齐心合力,又把一批侵略者送下城去。

范雍在城楼当中站定,吩咐把大旗升上旗杆,缓缓抽出腰间宝剑,大声说道:“人在城在!城亡人亡!”他心情起伏,喘息良久,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壮烈。

主帅登临,士气大振,内城里禁军、厢军还有刘平组织起来的民兵一拥而上,霎时间给城墙增添了许多生力,在各部指挥调度下,分赴各个城门,又同敌军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梁丰这时再也顾不得忧心忡忡,只知道提刀砍杀,大呼痛快。

但实力悬殊,又加上元昊下了死命攻城,下面漫山遍野的党项大军源源不断冲上来,再不给宋军任何喘息的机会。隆隆几声炮响,西城东北角终于被轰踏了一个缺口。塌陷下去的乱石给党项军提供了极好的台阶,数千党项军顺着碎石向城上爬来。

梁丰见情势危急,冲到缺口,弯腰抬起碎石就奋力向下猛砸。刘平见了,默契接手暂时指挥,调出数百军士跟着梁丰堵上,大石、檑木、火油、弓箭齐齐向缺口外招呼,党项兵死伤无数,却扔亡命地向上冲。正激战时,梁丰无意回头一瞥,发现范雍竟也跟着扔石头砸敌人,急道:“相公后撤,这里有属下抵住。”范雍气喘吁吁,不肯地摇头道:“嘿嘿,老夫今日才知,亲手杀敌如此畅快!今生无憾矣!”手上不停,亢奋之极。

又激战了一两个时辰,范雍和梁丰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了,只好任由军士扶着离开角落,暂时歇息。正喘息间,七八个党项兵不知从何处乘隙冲了上来,一路砍杀,眼看就要来到范雍和梁丰跟前。

李达这时从旁猛地窜出,挥起大狼牙骨朵就截住敌人,被围在中心,混战时已身中数刀,血流如注。梁丰见李达危急,咬牙挣扎着起来要去解救,忽然一只手将他按住道:“大爷休动,等我们去。”还没看清楚是谁,就见两人从自己身后窜出,朝那七八个党项兵冲去,一人居然手拿菜刀,另外一个提着跟大棍,也不讲章法,劈头乱砍乱打。

梁丰定睛一看,提刀的居然是德胜楼的厨子老宋,另一个背影熟悉,却不知是谁。他心中大骇,赶紧回头寻找,只见身后也是人来人往,拼杀不已。他心急如焚,瞪大眼睛四处打探着。

目光越过人堆,终于看见一个布衣荆钗却秀丽难掩的俏生生面孔。也正银牙紧咬,面色涨红,在一群德胜楼伙计的陪伴下,领着缀儿、锦儿等一路艰难地朝自己靠拢。

梁丰喉头哽咽,嘶声大叫道:“我在这里!”说完不知哪里又生出一股气力,顺手摸起一根骨朵撑起,奋力朝伊人冲去。那个拿棍子的伙计听到梁丰大喊,回头一看,赶紧也冲回来。扔下棍棒。捡起大刀跟着冲到雪里梅近处。终于在众人拼死砍杀之下,围住雪里梅等人的几个党项兵被尽数杀死。

“你疯了?这时候上来做什么!”梁丰心痛责怪道。

“你才疯了,上来么好歹能死在一起,在家等着还不是个死?”雪里梅盈盈笑道,全无悲戚之色,还吐了吐舌头。梁丰无奈,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深情无限看着这个女子。间关万里如影相随,却无半点怨言,此刻身临险境却神色自若,比自己还镇定。一时间心神恍惚,身边的震天杀声仿似都消失不见,只有眼前伊人。

雪里梅也同样深情款款凝视郎君,妙目含笑,充满了坚定。

他二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梁丰忽然大腿剧痛,脚下无力向前跌倒。原来被身后一支冷箭射中大腿。雪里梅惊呼一声。赶紧用力扶住,正要喊叫。只听弓弦响起,几支箭又乱射过来。这时李达已经伙同众人结果了那几个党项兵,正好冲过来,堪堪赶到,不及细想纵身飞出扑出将梁丰和雪里梅压倒在地,背上风声响处,几支箭擦着李达的身子穿过。

梁丰挣扎扶起,对李达大声道:“保护雪娘子。”自己咬牙霍然拔出箭枝,也不包扎,提刀又朝垛口冲去。他心里幸福无比,有红颜知己相伴,有生死弟兄相随,就算立时战死在此,也不枉来大宋走这一遭!

梁丰大声呼喊,带着众人复又冲向刚才塌陷的角落,继续与敌军奋力周旋。范雍在一旁看见,他毕竟是文士,年纪又大了些,没了力气继续拼命,大声对家人道:“架起战鼓,壮威!”

城上宋兵忘我死战时,忽然听到“咚咚咚咚”一阵沉稳有力的击鼓声,有些循声看去,只见陕西安抚使范雍满脸是血,然红了须袍,眼睁双眼,高举鼓槌,一下一下猛力敲打着战鼓。霎时间忽然风声大作,天上雪花又大片大片落下,呼啸声中,宋军人人心里充满了悲壮之意。不知是否心灵相通,眼看城楼就要失守,众人不约而同放声吼叫起来。

这悲壮的声音穿破云霄,传遍了延州城里城外,百姓们听到北风送来的震天吼声,扶老携幼冲到街头,遥望西门,许多人流下泪来。不知是谁大吼一声:“大家冲上去杀贼啊!”一时万众响应,纷纷跑回家里取出棍棒和家用的刀具,一拥而上,就如卷地的西北风一样,形成汹涌之势,参加到保卫延州的战斗里。

这时城楼已剩下不到千人的禁军了,却再也无人退缩,大家知道,今日一战有死而已,撑到此时,也再没人贪生怕死,眼看城上党项兵越来越多,有的甚至来不及拿起武器,干脆空手肉搏,哪怕被砍得血肉模糊,也没放弃抵抗。

雪里梅被李达掩护着,刚才拿着根子杀敌那人正是德胜楼的懒羊羊,他这时手提大刀,寸步不离守着东家,一见有敌人挨边,马上像疯了一样扑过去乱砍。几次抵住了敌人的袭击,雪里梅除了脸上溅了些血迹,并未受伤。

雪里梅此时正面带微笑,痴痴望着远处郎君杀敌的背影。心道:“真好,今日与他一同死在这城楼之上,不枉此生!”

这一笑正好被抽身回头的懒羊羊望见,他明知大娘子不是在看自己,却心中欢喜,能保护自己心爱之人,是他最大的心愿!心里暖烘烘的,手上更加用力拼杀,与李达一前一后把雪里梅守在当中。忽然懒羊羊背上一痛,被敌人砍了一刀。猝不及防忍不住便大声喊出,雪里梅心里一紧,凝神看到是他,忍不住道:“蓝阳小心!”正说话间,又被一个敌人一刀砍在腿上,踉跄不稳,单膝跪在地下。听到雪里梅关切自己,又奋起力气站起来,朝对手呼呼猛砍,口中发出疯狂一样的吼声。

雪里梅此时不及远看梁丰,情急之下,拔出藏在怀里随时准备自尽的剪刀,噗地伸出,正戳在一个背对自己袭击懒羊羊的敌人身上。那人剧痛之下,惨叫回身就是一刀劈来,雪里梅吓得呆了,忘了闪躲。懒羊羊奋起全力跳起,将那人压在地上,那人挥刀在懒羊羊身上一阵猛戳,懒羊羊口吐鲜血却死死不松手。他感到全身力气如同抽丝一般渐渐消失,知道已经不行,忽然咧嘴大笑,张开鲜血满口的嘴,一排森森白牙朝那人喉头咬去,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喉头已被他咬断,吼吼发声,却吸不进半点空气。

雪里梅苦出身来,俯身上去,要帮他按住身上的伤口,可是全身都是窟窿,如何按得住?大片的血不住地冒出,雪里梅大急哭道:“蓝阳,你坚持住啊!”

懒羊羊此时已经意识朦胧,听到大娘子的喊声,勉力睁开眼睛,见雪里梅哭泣抚在自己身旁,心中甜蜜,忘了疼痛。好半天才挣扎着张开口有气无力咧嘴笑道:“大娘子,你,你为我哭么?”

雪里梅泪如雨下,嗯嗯点头说不出话。

“大娘子,我,我欢喜得紧!”说完目光散乱,口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渐渐没了声息。

此时城下忽然号角呜呜响起,城上范雍肩膀中箭,梁丰、刘平俱都受伤,所有宋军听到号角,知道是敌人发起最后的攻击了。

雪里梅擦干眼泪,轻轻抹下懒羊羊的双眼,站起身来朝梁丰走去。

所有宋兵、百姓,紧握手里兵刃,怒目望着城下。(未完待续。)

周一盘点

其实虽然是盘点,但上来要先向两个朋友抱歉。

第一个是懒羊羊,太不好意思了,才收了你的打赏就把你弄死了!可是没办法,这也是早跟你沟通过你应该有准备的。这是个时间上的巧合,希望你理解。

第二个是逆鳞冰羽,其实我一直想给你和懒羊羊来几场对手戏,唉,只是阴差阳错,他终于没能活着看到你出场。我也挺遗憾,不过希望你下周出来的时候能更精神些,我多准备准备。

好了,现在正式盘点,自从认真接受乱摆兄的教训,向书友们诉说我的梦想以后,得到了大家的鼎力支持。这一周的推荐票,居然达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每天40!呵呵,是不是很没出息?不是,是扇子自知之明,要求不高。这就很开心了!

恕扇子很菜,还不会使用起点的很多功能,看不到到底是那些书友投了推荐票。只知道“嗜血老虎兄弟”“小僧能持”“乱摆”等等几位告知了的,那就烦请他们做个代表,接受我的谢意吧。不光是对他们,是对所有支持我的朋友!

月票也涨了不少,到现在居然有八张了,其中有“乱摆”1张、“dhzx”2张、“gasboy”1张、“玩火的猪”2张、“王文波”1张,还有一位是哪位?呜呜!查不到了,抱歉抱歉!

哦对了,还有“sw6767”的2张评价票,还有“小僧能持”和“gengge02”的打赏。

以上种种以及未知种种,扇子铭记在心!

话说以前我不是很在意月票,原因是自己根本不懂,码了八个月字,才在乱摆和懒羊羊的严重鄙视下知道居然有个月票排行榜。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汗!

所以,最近我多了一个梦想,希望自己的月票能进入历史频道前五十名。不知道各位朋友有没有觉得俺这个想法过分或者荒谬?如果靠谱的话,希望你们支持!

最后说一个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我还是决定本月内每天一更,每更五千。原因不多说了,只求各位能够接受。

好了,今天求票结束,顺便照例公布一下群号码:63318351,群主是懒羊羊,我基本天天在,如果不在,懒羊羊会替我招呼各位的。

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390、焦用

(今天临时被出差,险些断送了俺的全勤,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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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兵踩得延州城外大地震动,慢慢推进,弓箭、弩手在前,步兵居中、骑兵压阵,吱吱嘎嘎的木轮转动,机械分散军中,整个队伍整肃有序,如同一块黑色的地毯,霎时间卷地而来,让城外尽成黑色。

有道是麻绳专从细处断,数万大军一拥而上,分成数路,其中人数最多的一路就是朝着被轰塌的东北角冲锋。城上紧张万分,所有百姓、厢军都变成了主力,用人肉盾牌在前面抵挡元昊的大军攻击。

箭羽如梭,飞矢如蝗,杀声震天。延州城人人都知道,这回要是顶不住,全城俱都免不了屠城之灾,因此用尽所有办法要杀退敌军。情急之中,刘平指挥将猛火油倾泻而下,淋在已经搭建好的壕沟铺板浮桥上面,无数火把扔下,火光冲天,将城下党项军生生隔在两边。虽然依旧受到下面弓箭的压制,但压力小了许多,暂时能收拾抢上城头的党项军。

顽强抵抗了大约一两个时辰,梁丰几乎觉得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报!副使,北门有人马杀来。好像是我大宋军队!”一个都头忽然出现在梁丰面前喊道。

梁丰惊喜万分。急忙跟在都头身后疯狂向北门跑去。只见攻打北门的党项大军后面急急冲来一队人马。裹挟着漫天风雪,翻滚而至。这时刘平也领着范雍来到北门,范雍眼花,问一句:“援军来了?”

“嗯,好像是,看不真切。”梁丰答道。却不回头,只顾集中眼力观看,那对人马越来越近。终于靠近了城楼。最先进入梁丰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禁不住大声叫道:“是韩稚圭!”范雍大喜,放下心来。

梁丰才高兴得不到半刻,心又沉了下去。韩琦带来这股人马极少,目测仿似不足千人,这会儿三面重围,区区千人,能有何用?

韩琦和焦用二人领着两营人马昼夜兼程奔驰到延州附近,敌情未明,不能再继续前行。放出斥候哨探。回来却说差点被东面羌贼斥候发现,看来正面定是大军。须去不得。

韩琦临战经验不足,双眼朝焦用看去询问意见。焦用虽粗鲁,却并不莽撞,沉吟半晌,决定改道北行,绕过大军,从子午岭穿插,看看能不能从侧面进城支援。他对西北道路极为熟悉,在群山沟壑之中率兵左上山脊,避开大道,沿着高处行进。

顺着子午岭悄悄行进,待挨近延州时,又派出去的斥候来报城下大军不下十万之重。此时三面环敌,只有东门一处放空。韩琦一听大喜道:“那好,咱们就绕过山去,从东门进城,支援守军。”

焦用摇头道:“书记,这是布袋阵法,若我等从东门进去,城里事毕开门迎接,那时两厢伏兵尽出,延州必将一攻而破。”

“那怎么办?”韩琦焦急起来。

“从南面冲下,先把正面之敌挡住再说。”焦用果断道。

“啊?咱们区区千人,如何挡得住正面之敌?”韩琦惊道。

“挡是挡不住,可是何必要挡呢?末将预备正面冲杀,趁敌军措手不及,直取中军,若能赚取主帅首级,敌军自退。若不能,也好给延州争取些喘息时间。”焦用淡淡说道。

韩琦心中一阵冰凉,这厮难道是疯了不成?可是自己和他并肩而至,贪生怕死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心里急促,想着怎么措辞。

焦用看他一眼,忽然笑道:“书记放心,等会抢到城下,咱们自然叫城上放下绳索,护着书记上去。只要你眼疾身快,躲得过敌人的盲箭。一人上去,想也不难。”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韩琦忙辩解道。

“不成,书记是上司,无论如何,末将须得护住你的周全,另外,末将待会儿有几句话,还请书记带上城去。至关紧要,望勿推辞!”

韩琦心中矛盾不已,自己的确有些怕死,但要放弃这些跟随自己疾驰而来,毫无怨言的将士们独自逃生,也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当下汗水津津而下,不知如何回答。

“就是这样了,书记不要啰嗦。且看兄弟们杀退狗贼,立下功劳!”焦用大笑道,忽然手一挥,手下几个骑兵上前将韩琦团团围住,裹挟着他疾驰而下。

北门敌军攻战正酣,猝不及防被身后一路宋军杀下,虽然党项这边数倍于敌军,匆忙之中却被冲了个七零八落。焦用队伍分开敌人,直至北门城下。

梁丰一看大喜,放声疾呼道:“老焦,你等一等,我放下吊桥接你进来!”范雍也在一旁焦急万分等待。

却听焦用大叫道:“副使万万不可,贼军势重,我等抵敌不住,只需放下绳索把韩书记救上去,焦某另有主张。”

梁丰哪里肯依,坚持要放吊桥,却在这说话之间,势头已经逆转,敌军已经整顿队伍将焦用千余人团团围在中心。焦用大急道:“副使,再不听末将言语,咱们便尽数死在城下了,快快放下绳索罢!”

梁丰无奈,只好救得一个算一个,点头道:“那好,让稚圭先上来,你们瞅准时机我来接应!”焦用不再多言,点点头指挥队伍四面抵挡渐渐靠近城墙,韩琦犹豫不已。只是摇头不肯过去。焦用大怒。一把扯过韩琦衣衫吼道:“你要众兄弟寸功未建就陪你葬身城下不成?”说吧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直起身子咧嘴大笑,此时城头绳索已经放下,焦用不容分说,亲自将韩琦捆得结结实实,大手一挥,城上收紧,渐渐将韩琦越提越高。

韩琦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扑簌而下。

这时党项军乱箭齐发朝韩琦射去。韩琦挥刀不住抵挡,腿上还是中了两箭,痛不可当。心道罢了,还是要死在这延州城下。哪知心中绝望,身上一紧,几双手已经拉扯着他身子,翻上墙头。

焦用见韩琦终于无恙,欣慰一笑,大声道:“还请副使箭弩支援引开敌军,看我塞门勇士取下羌贼首领首级。前来领功!”说完大手一挥,带领众兵杀向西门而去。

焦用带来的这些士兵悍勇异常。反正是来拼命的,怎么杀不是杀?拢做一团翻翻滚滚冲出,刘平过去扯住梁丰道:“玉田,赶紧掩护。”

“好,传令,梢炮、强弩,对准外围投射,帮他们吸引敌军。”梁丰下令道。

刘平也不罗嗦,回头就去组织仅剩的炮兵和弩手,又临时拉来许多百姓,充作绞盘拉动之用。

这边焦用苦战,千余人现在已经损失了一两百,却胆气越壮,乘着城上石炮强弩尽朝正面招呼,吸引得党项军朝中间靠拢,却带领人马,绕开敌军阵势,沿着边路接近党项后方。

此时风雪极大,党项军前后不能互相看见,除了边路军队,竟未发现焦用千人杀向后方。

梁丰也来了精神,没想到居然出现这样的奇迹,也赶紧组织人手,向城下猛力施压,虽然局势反而紧张了许多,但毕竟有了希望。

元昊在后方却还暂时不知道情形变化,稳坐中军,与野利仁荣笑看大功告成。忽然间呼呼的寒风声中,天上竟然有噼噼啪啪和风铃的声音。元昊忍不住仰头看去,只见上百只信鸽从西而来,在填上盘旋一晌,各自飞入阵中。

元昊心中惊疑,这是军中传信示警的信鸽,忽然飞来,必定有变。果不其然,卫戍军跑来报告,西北侧四十里处山川口发现大部宋军出现,总数该不下五万。元昊沉吟,难道是王德用和石元孙的兵马突围,绕道过来救援?但心想区区五万兵马,还不在党项话下,当即传令,后军做前军,分派三万兵马出去,分作三道防线,扼守要害拒敌,一俟有变,加紧来报。

命令传出,他怕夜长梦多,又催动大军加紧攻城。

这时攻城正紧,虽然城上依旧箭弩掩护焦用部队,但梁丰在城头看得远,他发现元昊大军竟然有分兵后退之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想来肯定有变。当即奔驰城楼大声呼喊羌贼欲退,大家奋力杀敌啊!

而焦用的人马却渐渐淹没在风雪中,已经看不到了。

此时焦用吼声不断,凡是欺近身边的敌军,被他大刀挥处,无不殒命,威风凛凛。见他如此神勇,两旁党项军尽数闪躲,莫撄其锋。

杀伐声中,焦用却毫不在乎,抽空朝身边一个属下大笑问道:“小三子,咱们今天拼命,你怕不怕?”

“跟着都头杀敌,咱不怕!”他是焦用当都头时的旧部。一直以都头相称,虽然明知今日凶多吉少,但大阵仗见得惯了,也早没把这条性命放在心上。

“好,好汉子,咱们就直冲中军,将他们主帅的脑袋割下来吃酒!”爽朗的笑声中,焦用顺手挥刀,又砍了迎面冲来的一个秃子首级。

“大哥好刀法!”后面有人大笑夸道,又问:“大哥,方才你跟那韩书记说了些甚?如此要紧么?”

“嘿,小心后面!”焦用提醒一句,待那兄弟躲过后面袭击,捅翻了敌人。众人一面纵马疾驰,焦用兀自记得刚才的话题,大声道:“那日在延州大营,你们可知,韩书记说过什么话来?”

“不知道,都头教我!”他们不在现场,没人传过这等丢人的事。

“那日我犯了军令,范相公要斩我,狄都头和刘指挥替我求情,说焦用大好男儿。请饶一命。韩书记却道:东华门外状元唱名及第者才是大好男儿。焦用算得什么好男儿?”

众人疾驰中。挨得近的,听到了怒不可遏,大声道:“都头,这厮如此辱你,方才就不该救了他性命,让他陪着我等前去厮杀!”

“他是文官,咱这大宋江山,须得有人来坐。我只不服气便了。一刀一枪挣出来的功名,怎地就比他们几篇文章差了半分?弟兄们,今日哥哥我放他回去,就是要他传话,看我老焦还有咱们这些兄弟,到底算不算大宋的好男儿。你们说,算不算?”

“算!”众儿郎齐声吼道。

“那好,咱们杀!”焦用提马挥刀,大叫着朝前冲去。

只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人的神勇都无法挽救被消灭的命运。两营人马越来越少,初初还有七八百人。带冲到后路边上,连三四百都不到了。时间越久,消灭的速度越快。他们无论如何努力厮杀,一人杀退,便有四五人重新围上,没一个士兵手里的大刀越来越沉,挥动越来越慢。有些将士连枪都握不紧了,筋疲力尽之后,只有眼睁睁看着像鬼一样的羌贼明晃晃的弯刀迎面劈来,无力躲避。

韩琦在城头包扎完毕,趴在城垛尽力远眺,却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到,想象着焦用领着一队将士,将要成片成片地倒在阵前,禁不住热泪盈眶。

梁丰看到这一幕,既心酸,又无可奈何。虽然韩琦屡屡对他表现出忌惮和敌意,但他从未想过记恨韩琦,反倒心中一直把他当作自己一个不懂事的小兄弟般对待。今天把他就上城头,却看到他一反常态,知道必定是为了焦用的事,今天一战,也许就人鬼殊途,也不禁含泪。

却硬生生忍住不去相问,免他更加难过。

日已过午,天色转暗,天上彤云越来越厚,起先纷纷扬扬撒下的雪花逐渐变大,成了雪片似的飞扬下来。再过一会儿,远处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幕遮住,只在大雪纷飞中,隐隐看到无数的身影不住滚动,时而一股红色烟雾喷出,必定有是一个生命在这世间消失。

焦用慢慢觉得力气不够了,手里的刀越来越沉,他从没指望今天能活着离开,在他心里,觉得今日若能命丧于此,正是自己的心愿。努力睁大眼睛,寻找中军大纛。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塞门关外,自己的好兄弟狄青单人匹马挥动双锏朝敌营冲去,翻手之间,取了主帅的性命,立下赫赫大功。

那一天,自己也手提大刀紧紧跟在后面,亲眼见到那壮阔的一幕。

“今日终于有此机会,和狄兄弟一般,博个万世功名,方不负了我一生心愿!”

他心念到处,忽然振奋精神,大喊一声,顺手扯过身边一位弟兄手里的铁枪,双腿一夹,胯下战马率先调头,不再延边厮杀,而是折向敌军中央杀去。身后众兄弟知道决战到了,嘶声大喊:“哥哥,等等兄弟们!”跟着冲进敌阵。

焦用左手铁枪,右手大刀,红着双眼冒雪前冲,一股气势如天神一般,左刺右砍,霎时竟有不下十余人命丧于手。

他身后的众兄弟跟着大力冲锋,数百人在万马军中迎头死战,更显得气势如虹,不下于千军万马。

正看到焦用身陷敌阵万分危急之时,忽然发现敌军阵脚居然全部向后移动,同时鸣金之声传来。不由一愣,再回头时,只见城头党项兵听到号令,已不再攻城,纷纷向城下撤离。

焦用又是惊讶,又是怀疑,大雪弥漫,完全看不出远处动向如何,只看到眼前的大军如潮水般退去。他不及多想,大喜之下猛催战马一路狂奔。

“快了,快了!”焦用已经看见元昊的仪仗影子,面前的敌人虽然阻挡,却敌不过如此神威。后面弟兄已经追上跟着冲杀,在这退却的大潮中,竟然形成一个小小的浪花,顺流奔去。

元昊仪仗此时正缓缓掉头后撤,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元昊回头看去,只见一队宋军策马狂追而来,到底是何时冲进阵营却没人知道。他用兵如神,此时看着如同从天而降的敌人,竟也呆住。

两旁卫戍军急忙下马,横刀摆成一排直线,将元昊挡在身后。

元昊自知安全,心中大奇,下令道:“活捉贼首!”

然而话已不及,焦用等人冲到元昊二三十步处,心中狂跳,忽然一个马失前蹄,翻滚下来。原来自己的坐骑被敌人挥刀砍中。

他就地一个翻滚爬起,兀自不停,迈步猛冲,面前围上敌人,手持刀枪朝他重来。焦用大喊一声,一手挡住刀枪,一手挥刀横扫,又前行几步,忽然背后噗嗞一下,肩上中了一枪。焦用足不停步反而向前猛扑,又冲得几步,迎面又是一杆枪头戳中自己小腹。一阵剧痛使他弯下腰去,伸手拨开枪头,朝对方狠劈一刀,对手应声而倒。

噗噗噗噗数声响处,元昊的卫戍对一排箭羽齐齐射进焦用身上,他前冲力大,竟未到底,而是蹬蹬后腿两步随即站稳,内脏已经出血涌到口中。只有几步之遥了,焦用拼着一股信念,又前冲了几步,第二排弓箭射出,全身如同刺猬一般。

后面兄弟看了,肝胆欲裂,大哭冲上,要救都头,却已被党项兵隔离开去,一阵没有悬念的屠杀。

焦用身边方圆十丈空无一人,所有党项军都围在他身旁,拔刀相向,仿佛这个浑身是箭的血人还能反抗一般。

焦用满脸遗憾看着元昊大纛,仰后倒下。(未完待续。)

391、验货

(生意不错啊,多多拜谢“乱摆”、“喜欢就看看了再说”和“otobairex”三位的月票,话说已经涨到11票啦!推荐也稳步前进,多谢多谢!可是扇子昨天遇到了件郁闷事,无意中手机搜索,发现在线看扇子盗版书的居然有102293人(我截图了,有怀疑的请联系扇子),尼玛,十多万啊!可我订阅才八百不到。这不坑爹么?呜呜,真心哭了!各位看官,给条生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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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困数日,党项大军奇迹般地如潮水退却,城楼上诸人看得目瞪口呆,一辈子没遇到过这么搞得事,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玉田,敌人退了,要不要领兵出去追杀一番?”刘平连着几天被憋出火来,恨不得也冲出去尝尝欺负人的滋味。还是范雍稳重,忙道:“不可,谨防有诈!”

梁丰综合了两位的意见,派出一个百人小队从北门出去,远远跟在敌军后面,一是去看个端的,二是接应焦用带领的援军。三人一直说话,浑忘了还有韩琦坐在后面的死人堆里。梁丰想到他,赶紧回头寻找,只见他面色煞白。沉默不语。心道他腿上中了两箭。想必疼痛得厉害。也不打扰。

喧闹了几天几夜的延州城终于安静下来,此时才发现,城上一片呻吟哭泣之声,硝烟弥漫,夹着雪花,处处断壁颓垣,破败不堪。敌军退去,渐渐有人放声大哭起来。这悲凉的情绪感染了全城,将士们痛哭着战友,父母痛哭着儿子,小孩子痛哭着爹娘。

梁丰浑身一阵颤抖,再也支撑不住,一跤坐到冰凉的地上。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过来把他扶住,梁丰倚靠着回头看去,雪里梅一双妙目正含情看着自己。她的脸上也被烟火熏得又黑又花,却自始自终镇定自若,没半分扰了梁丰心神。

这时二人相对一笑。依偎着仰头面对漫天大雪,毫无寒意。

过了一会儿。只听下面马蹄得得,正是刚才派出去的百人队回来,大声叫门。吱吱嘎嘎中,延州终于放下禁闭了六天的大门,将人马放进成来。带队的小校上楼来禀告:“报相公、副使,敌军尽去,原因不明,小的们前去接应刚才援军,只有三四十人生还,俱都接来啦!”

“啊”地一声,梁丰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赶忙回过头去,韩琦正强撑着身子颤抖站起,双目惊恐地问道:“焦都头呢?”那小校黯然道:“我们也问了,也找了,没寻到焦都头的遗体。”

韩琦嘴唇颤抖,终于又慢慢坐下,将头埋在膝盖里,只见他肩膀不住地耸动,闷着嗓子,呜呜地哭出声来。起初还非常压抑克制,后来实在忍不住,变成了嘶声裂肺。

梁丰等都不好劝,长叹一声,各人想着心事。

敌军虽退,情势不明。刘平和梁丰商议过后,取得范雍同意,一面安排人手收拾战场,一面调整队伍,将剩余的兵卒分派各城门,依旧谨慎把守,严防敌军卷土重来。又招募城中匠户,赶紧修复被轰塌了的城墙。

到了晚间,终于传来第一个令人放心的消息,王德用、石元孙已经兵合一处,从三川口回到延州。范雍本已回行辕暂时歇息,听说之下,重上城头,翘首盼望。

雄壮的行军脚步声终于踏入城中,顾不上连日劳累休息,安抚使行辕立刻召开军事会议,讨论这几日发生的事。

王德用、石元孙俱都疲惫不堪,但在短短休整之后,重新又抖擞精神起来,谈及当日出城援军,才说起是接二连三中了元昊的诡计,陈家峪先是石元孙被困,几番厮杀派出信使回来告急,又让王德用第二次深陷包围。

两路大军在陈家峪谷口,近在咫尺,却被党项分割包围,幸得石元孙和王德用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临危不乱,指挥得当,虽然一时间接应不到,但各自稳住阵脚,与敌军周旋,没出什么大岔子。后来王德用寻个破绽,分兵五路猛冲敌阵,终于打破重围,反而变成了与石元孙前后夹击围困石部的敌军。这才将情势一点点扭转过来,到了前晚两人才得以会师。

但接下来的情况不妙之极,要返身直接从陈家峪杀回延州,对方占着峪口有利地形拼死堵截,消耗太大,只好继续北上找李士彬。谁知去到金明砦才知道,李士彬中了敌人骄兵之计,轻率大军出砦追杀敌人,却被伏军杀得灰头土脸大败而归,两万人马损失得只剩八千,只好禁闭砦门不敢出战。一问之下,哪里写过什么求援急信,果然是一场骗局。

王、石休整一夜,商量过后,知道延州必定势危,赶紧派出人去联系保安军,才知道保安军也被围困,幸得陈平原疾驰援手,倒也守得坚如磐石。却越发让王德用急火攻心,如此用兵,所谋者大,延州一失,众军便成了无根的飘蓬,身陷死地了。情急之下,与石元孙定计,自己领着两队剩余兵马,诈称五万,从三川口绕近延州,而石元孙则借了金明砦和保安军共三万人马缓缓从原路返回,诈称援军五万,以两路夹攻之势向延州挺进。

这一回党项的一个布置帮了他们的大忙。元昊用兵狡诈,一路安排各种信号机关,王德用从三川口出来,行至一处路边,发现前方有许多方方正正的铁匣子。里面咕咕有声。打开一个看了。居然是信鸽在里面。王德用略一思忖。马上明白了元昊的布置,当即下令收齐所有铁匣,一二三全部放出,顿时漫天的鸽子全都朝着延州方向飞去。这倒省了许多口舌布置,元昊知道敌人大军来援,要么赶紧退兵,要么加紧攻打城池,他选了第二条。

谁知打着打着。忽然同时又接到陈家峪伏军报告,说宋军又纠结力量准备杀回。元昊觉得不对劲了,上次人家在那里遭了埋伏,这次居然原路返回,定然有备而来,不可硬拼。又恰逢焦用像地里鬼一样钻出来拼命,他知事不可为,当机立断吩咐撤军,竟从大道之上原途返回老虎沟,从容而去。

王德用和石元孙本是疑兵。哪里敢追?一见对方让出大路来,急忙会合。进了延州城。

范雍目瞪口呆听了王德用的讲述,不住摇头叹气道:“诡道,果然诡道也!唉,纸上谈兵,终究误事!”

王德用说完自己的经过,忽然眼睛一瞪,朝着梁丰和刘平二人问道:“延州何人指挥把守的?”

梁丰和刘平满以为督帅是要表扬请功,急忙互相谦虚,还是刘平坚持道梁副使激战六天五夜,功劳甚大!

王德用一排桌子怒道:“七千守军,满城百姓,加上厢军,才守得这几日便险些破城么?玉田,当日城中剩下多少营指挥使,多少都头,多少后勤供给?”

梁丰被吼得愣住,期期艾艾回答剩下指挥使十五六人,都头数十人,后勤不计其数。王德用沉痛叹道:“延州地险城固,不用你统一指挥,只需授与兵权,四面分守,莫说偌大风雪攻城不易,便是天气晴和,视野开阔,对方十万人马想要入城,没有月余之功,也难拿下。也是我等大意,没想到延州如此危急,要是再晚来一日,这西北大地,岂非拱手让人么?”

梁丰愕然无言以对,感情自己拼死拼活这几天吃尽了苦头,原来还打错仗了?但想想督帅说得有理,自从保卫战开始,哪一条命令不是自己亲口下的?哪一路人马不是自己亲自安排?操,在大宋混这么多年,鳄鱼变壁虎,越活越抽抽了。还亏得自己当过人力资源主任呢,都忘了分级考核监督执行了么?

越想越难受,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还是石元孙说话安慰道:“督帅也不必苛责玉田了,他大势、见识俱都不错的。只是这战阵历练少了许多,元昊用兵又深不可测,咱们不也遭了他的道么?依我看,这就算不错了,他同刘士衡两个文官,能撑到此时,固然有范相公坐镇之威,却也比那许多有谋无断的强了不知多少倍。再苛求,呵呵,倒显得咱们找台阶下似的。”

石元孙最后一句话把王德用逗笑了,想想也是,点头道:“这样开来,还是我错了,错怪了玉田,莫放在心上!”

梁丰赶紧低头连说不敢。这时众人看韩琦都不说话,石元孙便问他这几日是怎么回来的。韩琦简单说了一番,当说到焦用护着自己从子午岭杀回延州,不进城门反倒冲杀敌人中军时,双目悔恨流泪,两手紧握,指甲将手掌竟掐出血来。

王德用听说焦用不知所踪,心中也是一痛,怒声传令打扫战场的部队,挖地三尺也要把王指挥的尸体找出来。

众人又说了一番,俱都散去休息。梁丰心中却记挂着几个好兄弟,急忙跑去探望,听说狄青等俱都负伤,赶紧去看。来到屋子外面,却听里面谈笑风生,不及敲门,抬脚哐当一声踹开大门,只见王英手足缠着绷带,身旁放着拄拐,杨文广和狄青俱都趴在床上,盖着被子。一见梁丰进来,三人大喜,狄青叫一声哥哥,正要挣扎爬起,却哎哟一声重重扑下,梁丰赶紧上去稳住。

弟兄们劫后重逢,四人慢慢挨拢,都顾不得人人身上有伤,紧紧地搂在一处。

细细互相打量,梁丰受伤最轻,不过手上腿上中了几箭而已,却没伤到筋骨。王英左手骨折、大腿中枪,杨文广锁骨中箭,几乎送命。狄青背上挨了三刀,有一枪刺入腰间,几乎对穿而过。

回思这几日经历的险境。谁也不比谁轻松。然而终于性命无恙。又都是些好汉,没了小儿女态,尽都高谈阔论起来,各自述说自己的故事。说着说着,梁丰说道了焦用。

狄青和焦用感情最深,忙问焦大哥如何。梁丰正觉矢口说出,怕他伤心,不知如何措辞。外面一瘸一拐推门进来一人,正是韩琦。他一进来,气氛便冷了许多,三人都不太待见他。只有狄青谨小慎微惯了,依旧面前撑起半边身子问韩书记好。

韩琦扶住狄青,沉默良久,忽然掉下泪来,说道:“汉臣,过去种种,是我错了!我给你们赔情!”说完团团一揖。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了什么。

还是梁丰长叹一声,把焦用下落不明的经过说了。狄青愣了半晌。终于失声痛哭。

韩琦在一旁沉默着,忽然颤声开口道:“焦都头临行,有话对我讲过——。”众人转头看着他,等待下文。“他言道,他言道,韩书记,老焦今日救你,因你是文官,将来要做大事,盼你经过此战,知道俺将士们的辛苦。还有就是请你看看,俺们虽是老粗,却算不算大宋的好男儿?”

韩琦一字不差复述着焦用的话,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涌出来。

梁丰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言语,四人俱都泣不成声。

韩琦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到门口忽然回头道:“汉臣,韩琦惭愧,你们都是大宋的好男儿!”说完瘸着腿快步奔出,身影淹没在黑暗之中。

两天之后,消息传来,元昊大军终于尽数撤回平夏境内,此一战,宋兵折损兵马四万于人,大将李士彬负伤大败。而党项军虽进攻不逞,却掳掠宋境物资不计其数,只伤亡不到两万。就战果看来,还是宋军败了。幸好是抵住了大军的攻击,保住了延州不失,寸土无恙。

范雍虽不懂兵法,失算于元昊,但好歹光明磊落,上表自陈过错,大赞王德用等一众边关将士奋勇杀敌,终于没有铸成大恨。

原先准备与党项的和谈报喜成了泡影,终于让朝廷年关之际,受了许多惊吓。

大军整顿,梁丰养伤,左右无事,便去到了雪里梅的德胜楼里。只是物是人非,前几日那个好端端还殷勤迎接自己,团团圆脸的小伙计蓝阳已经不见了,换了一个小厮陪着自己去到后院。

雪里梅重扫云鬓,淡画娥眉,两人同生共死在这围城之中走了一遭,情谊已经不必说起。悄无声息的相拥而立,没有眼泪,只有欢喜无限。

过了良久,梁丰还是觉得应该有些感激感动的话要对她说,正要开口,却见她直起身子,轻轻替自己除着衣裳。虽说室内温暖如春,梁丰还是有些转不过脑子来,问道:“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你不会是连那事也忘了吧?”雪里梅笑道。

“呃,这个大白天的??????。”雪里梅还没怎样,他倒有些难为情起来。

谁知雪里梅也不看他,只顾着低头给他脱衣服,一边还很认真说道:“我打听过了,男人受了惊吓,没准会把那话儿吓得缩回肚子里。这几天都担心这个呢,赶紧给我看看,若是果真如此,我也好另选依靠,可别耽误了我的青春!”

梁丰被她说得哭笑不得:“还有这事?好吧,那你看吧,要真那样,俺也不拦你。”

“废话,你拦得住么?”雪里梅白了他一眼,娇媚无比地笑着,一只手搂着他脖子,一只手伸下去摸索道:“还好啦,不算太失礼。”轻轻揉弄,梁丰几天来的火气绷成了一只烧火棍儿,蹭蹭直望上窜。两手也闲不住了,有揉又撕,将雪里梅剥得赤条条的,一瘸一拐就扯着她朝床上去。

雪里梅却娇笑一声将他推倒坐在交椅上,自己也颤巍巍地坐了上去。

大汗淋漓的梁丰终于交货,搂着女盆友,把头埋在两大团发得精道的面团里,不住蹭来蹭去,闻着淡淡乳香。

“哦,对了,昨日今日,都有人来找你,我可忘了!”雪里梅笑道,推了他一把,跳下他的腿上去穿衣服。梁丰恋恋不舍地拉着她不放问道:“谁这么急来找我?”

“盛和坊刘东家呗,还带了个斯文人来,两次了。估计此时正在雅座吃酒磨时间呢。”

“梁丰一听刘毅来了,赶紧放了她站起来穿衣服道:“你这婆娘,早又不说?”

“呵呵,我忙着验货呢。”

三下五除二穿了衣服出去一问,刘毅果然没走,还在雅间。梁丰浑身舒畅瘸着腿上楼,觉得伤都好了许多。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雅间,刘毅正同一个年轻人在吃酒,见了梁丰,急忙站起唱喏道:“大人来啦,小民已来等了两日哩。只说到军营寻你,又怕森严,不敢去。”

旁边那年轻人也跟着向梁丰行礼唱喏。

梁丰忙还礼让座,又吩咐再上碗筷,另加菜肴添席,一面笑眯眯道:“最近你也闲得蛋疼吧,这么急找我何事?”

“嗨,还不是为了报纸的事么?王曾相公已经带信来,咱们的《汴水闻见》可以重开了!”

“真的?”梁丰霍然站起,又惊又喜,老头真是守信用啊,说帮忙还就办成了。

“自然是真的,不过,老相公谈好的条件是咱们不得再用《汴水闻见》的字号,须得另想名头,还有,不许议论国事,登载煽乱朝纲的文章。”刘毅小心翼翼道,其实这也是他盼望的,毕竟干这个危险系数太大,他一个平头百姓,真心受不起这惊吓。

梁丰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咱们须得另谋良法,不能再如此莽撞了。对了,这位是谁?”看着那年轻儒生道。

“哦,我来介绍,这位是小民同乡,去年也曾在封丘坊中效过力的,他叫林雪翔,字羽冰。我书信相邀,便赶过来了。”(未完待续。)

392、大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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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大人。”林雪翔站起来重新见礼,对梁丰颇为敬仰。

梁丰淡淡欠身还礼:“不知羽冰兄在《汴水闻见》历时几何?”

“半年有余。”

“薪俸多少?”

林雪翔有点诧异,君子喻义,这位大人怎么开口就谈钱?老实回答道:“月俸两贯钱。”

“哦,也不算很多,这次来西北,刘兄涨些没有?”

“呃,大人,学生来西北,是盼望历练一番,能为大宋出力做一番事业,至于钱么,倒还不在话下。”林雪翔有些急促地解释道。生怕这位名满天下的梁大人以为自己冲钱而来,被他看轻了。

梁丰笑笑道:“君子取义,小人言利,固然有别。不过西北风沙大,地贫瘠。羽冰兄来自繁华富贵之乡,如何吃的恁多苦楚?再不把钱的事讲讲清楚,那怎么对得起你赤心一片?倒成了我跟刘兄欺之以方了!”

“大人为何恁地小看学生?学生在陈桥驿时,前随希仁兄,后随仲殊和尚。所历所为。尽是为国为民之举。学生也算薄有家财,非为此一二阿堵物而来!”林雪翔有些不爽道。自己一番壮志,好像这位梁大人并不在乎,倒像是认定了自己贪财图例似的。读书人最受不得这个,要不是看在他是梁丰,说不定最起码也要拍案大骂了,甚至挥动老拳也不是不可能的。

“很好,难得羽冰兄热心热肠。不计私利,千里迢迢来此僻壤开创事业。只是刚才你也听到了,报纸算是解禁,不过呢,又约法三章。颇有为难啊!咱们这也算是劫后余生,你又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我想听听,你对上次报纸被禁,有何感悟否?”

梁丰终于不再纠缠薪水的事,转换了话题。林雪翔一听这问。马上气不打一处来,激动道:“感悟?感悟就是朝廷是非不分。纲常不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冤枉得很!”

“嘿嘿,这正是在下进来一直思考的事情。我想进一步问问羽冰兄,报纸到底是个什么物事,该干些什么?”

林雪翔听了梁丰发问,忽然懵住,是啊,干了这么久的事,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似乎很明白的事情,忽然觉得说不出来了。想了半天,终于说道:“报纸者,所以师教化、辨是非、张义旗、揭善恶是也!”说道最后,他有些大义凛然起来,觉得自己肩负的使命竟然如此神圣,这是以前虽然感受到,却没有细想的。

哪知梁丰摇摇头,当场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轻轻道:“唉,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今天看来,是我错了!”

“咦?大人何出此言?”林雪翔很奇怪,连刘毅都奇怪了,以前他不是这么说的么,而且就是这么干的。今天又变卦,难道是最近被打击多了,胆小怕事起来?

只听梁丰继续道:“以前这么想,是我把咱们报纸的用处和使命高估了,总以为自己要高明于别人,高明于百姓,总想启发民智,教他们如何分辨是非善恶,如何做明白人。然而我现在才知道,就算自己见识高超,也难免智者千虑,所思不当之处。做人最忌讳的是什么?自以为是!是非对错,人家不会自己判断么?万人万心,岂能强求一致和你同声同气?譬如咱们屡次登载的文章,终于激怒朝廷被禁,就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一味自行其是,企图引导朝局造成。教训啊!”

说道这里,梁丰很沉痛。但他还是保留了许多,不敢将更多惊世骇俗的言论抛出,虽然点到,却更让林雪翔和刘毅一头雾水。

“说到底,依大人之见,这报纸,到底是何物事,有什么用?”林雪翔更加好奇起来。

“呵呵,无他,就是百姓想听什么,想看什么,想知道什么,咱们尽力满足而已!至于是非曲直,黑白对错,他们自己回去分辨,不用咱们操心。”

林雪翔大为失望:“就这么简单?”

“对啊,就这么简单。”

“那这报纸还有何用?这跟村夫野老、瓜田道旁有何区别?何必我辈搜罗散布?”林雪翔真心难过,要真是这样,报纸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变成了传播小故事的无聊文人,哪里能实现自己彰显正义,隐恶扬善乃至影响政局的宏图?

“有区别!村夫野老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难免面目全非荒腔走板,而咱们要给世人的是真相二字!”梁丰坚定说道。

“真相?”

“对,真相,报纸最大的作用就是真相,你把一件百姓关心、好奇的事,尽力挖掘,让真相水落石出,就是咱们的作用。即便做不到真相大白,但可以把自己搜集的所有证据罗列出来,让人自行判断。譬如市井传言,某处公鸡下蛋了。人人都好奇打听,就不免鬼话连篇千奇百怪。这时候你要做的就是去找这只下蛋的公鸡,看看是否真有此事,找到了,没这回事,告诉大家是假的。万一有这回事,却不清楚这只公鸡为何下蛋,咱们也老老实实说出来,是,有公鸡下蛋,只是不知其所以然。至于人们如何判断,只在自身而已。万不可强加于人,冒充全能全知。这就是咱们的使命!”

林雪翔虽然依旧有些糊涂。但隐隐懂得梁丰的意思。说道:“哦。大人的意思,咱们只管说事,至于是非曲直,一概不用去管,世人心里自然会去衡量。”

“对了,就是这意思,要不然咱们报纸再被禁倒是小事,只怕贻误天下。那才是千古罪人呢!记住,你们这次来到西北,不是去和朝廷抗辩什么大义纲常的,而是老老实实把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写出来就成。”

绕了半天,刘毅也挺明白了,急忙点头道:“对对对,这个最稳妥。只要咱们这么做,觉不会惹上是非。”

梁丰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羽冰兄。方才在下一上来就问你关于月俸的事,其实就是想搞清楚。你不远千里来西北,到底是为钱呢还是为名。现在看来,你是为名多一些吧。不知这算不算真相呢?呵呵。”

林雪翔笑道:“呵呵,学生明白了。学生端的是为名而来。”

说道此处,三人放声大笑。

林雪翔又道:“此番知道如何做了。大人,有个现成的好题目咱们开张,学生想说出来请大人参详,不知可否?”

“你说你说。”

“进来元昊寇边,天下震动。大宋百姓无不关切。学生便欲以此为题,好生说一说其中原委和大战情形,想必是个好题目吧?”

“题目倒好,不过又提醒我一件事。要查原委,是报纸的职责,但是有许多事,却不是人家愿意告诉你的,或许关乎朝廷机密,或许关乎个人隐私。查清楚最好,查不到,也不可胡说一气,只要老老实实有啥说啥。你可以用钱、用计去找真相,但不可冒犯律条。知道么?”

林雪翔深思一番,点头道:“学生明白了!”

回到后院,梁丰依旧喜滋滋地。雪里梅看他高兴,不免动问。梁丰将刚才的对答说了一番,笑道:“不错,这回算是遇到个明白人,不像包希仁那般莽撞,可以做和尚的好帮手!咦,对了,和尚呢,跑哪里去了?自从大战之前,就没看见这厮。”

“他么,呵,倒也算条汉子,一听说准备打仗,马上二话不说就朝东去了,临行留话,打完再回来!”雪里梅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仲殊狼狈逃窜的熊样,忍不住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卧槽,真是汉子!”梁丰也又气又笑:“你让刘毅去把他找回来,这里一大堆事等着他呢。”

第二天,梁丰高兴不起来了。

大雪已停了两天,延州城外尸首堆积如山,宋军连着打扫了三日三夜才算把战场清理完毕。韩琦最为上心,几乎天天都亲临城外跟着搜寻焦用的行踪,盼着能有奇迹出现。

然而奇迹终于没有出现,焦用的尸体还是找到了。确切说来不是找到,是猜到的。

厢军们得到命令,务必搜寻到塞门营指挥使焦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此也就格外细心,所收宋军阵亡将士遗体,无不细细查看。

“唉,这上面命令也真是古怪,一个指挥,这千军万马的,哪里去找?”一个厢兵晦气道。

“休要瞎说,你知道么,那个焦指挥是韩书记从塞门搬来的救兵,人家冲到城下,生怕羌贼乘隙冲进,死活不进城里,反倒直朝敌人中军冲杀,这才保住了咱们延州不失。说起来,他也功劳不小,如此壮烈,咱们好生找寻是该当的!”

“是是是,你说得对,咱们好好找吧。可是都三天了,还是没找到,你说,会不会被俘走了?”

“不会吧?如此英勇,岂会是被俘之人,再好生看看!”

一干人在战场上对话,一面仔细搜寻。

“咦,你们看这个是不是?”有一个厢军大声道。众人赶忙聚拢过去,只见雪地之中躺着一个血肉模糊,全身稀烂的身子。脑袋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来模样,几乎是陷入土中。

“这个如何认得出来?”虽然大阵仗见多了,但看到如此恶心的尸体,有人还是觉得很丧气说道。

“可是你们看,这人身穿黑甲,又有铜镜护身,是指挥打扮啊!”细心的人马上指出。大家一想对啊,这次延州大战,城里的指挥使都没出过城门,有死的也是在里面,在外面的不就是这么一个么?

“赶紧回程报信!”有人马上说道。

过了一个时辰,几十匹快马奔驰出城,来到发现尸体的地方。正是狄青、韩琦还有塞门一路跟来的几十个幸存者。

狄青手脚酸软,韩琦心跳加剧,既盼着是焦用,又怕真的是他。等大家走近,才发现惨不忍睹,肚子已经破开,脏器都显露出来,头颅几乎完全不见,只有小半截脖子和几缕头发还在,脑浆也溅得方圆几尺之内到处都是。

狄青手脚颤抖,轻轻跪下仔细查看。韩琦却已经一眼认出尸体所穿盔甲,正是当天出来的那一身。心中冰凉无比,顿时觉得全身无力,空荡荡地。

韩琦身后一个兵卒已经大哭起来,连声都头、都头!身后所有塞门弟兄无不认出正是焦用,开始抽泣不已。狄青脸色煞白,抬起头来问道:“你们都没看错么?”声音中仿佛在乞求一样,希望他们都认错了。众人都不做声。

狄青又俯下身去,轻轻抬起遗体一只手臂查看,手臂上布满了窟窿,还有箭头嵌在里面。终于,他认出了焦用的手。狄青眼前一黑,大叫一声仰后倒去,不省人事。

寒风之中,延州城外狂野之上,数十条汉子骤然发出撕裂一般的哭声,那声音震得寒鸦飞起,天地变色。

范雍得到消息,全身一颤,竟也流下泪来。哑着声音吩咐,派出数名仵作,悉心收敛,抬入城中。

在收殓焦用遗体时,连仵作们都惊呆了,头颅四周搜索,终于七拼八凑勉强找到,可已经无法缝合。更令人吃惊的是全身上下挖出许多箭头,不下五六十只箭簇,若称量下来,怕是六七斤不止。可想而知当时焦用几乎是被射成了蜂窝一般,又被党项大军撤退时万马踩踏,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韩琦跪地抚尸大哭,梁丰等人轮流上前相劝也劝不住。只好陪他掉泪。最后韩琦嘶哑嗓子请求范雍恩准给予焦用厚葬,范雍惨然点头,心中愧疚无比。

是日,以焦用兄弟身份的狄青全身缟素,头缠白布,手捧灵牌,上写“大宋故陪戎校尉、塞门营指挥使焦用之灵位”在前,身后是八名塞门兄弟全身戴孝扶棺,缓缓走出延州城门,要将他的遗体安葬在城外土丘,他当日殉国的地方。城里士卒俱都肃然立正目送,而棺材后面,赫然跟着安抚使范雍、节度使王德用以及石元孙一干人等,个个腰缠白带,亲自随棺为焦用送行。

来到城门口,梁丰扶着韩琦,也是全身戴孝等着,看着灵柩出城,韩琦热泪滚滚而下,猛地跑过去双膝跪在焦用灵前放声大哭起来,余人无不泪下。

只见韩琦一边大哭,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块巨大的白布,迎风展开,上面墨汁淋漓,写着四个大字:大好男儿!(未完待续。)

393、丧事、难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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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延州,换做往年,是一个热闹而充满希望的日子。西北地广人稀,只有年节和七日一天的市集要热闹些,每到年下,就有附近十里八乡乃至更远的乡村涌入许多百姓,进城里交换预备过年的各种物品。

那时候年画、门神、桃符、小米、白面、爆竹、红布、家禽家畜、鸡蛋红糖等等,都聚集到延州城里,又从城里分散各地。西北贫瘠,地里刨食实在不易,只有一年一度省下许多嚼谷,到这时候换来一年的祈盼和喜庆。

可是今年气氛却惨淡了许多,大战过后,党项大军所到之处,均被掳掠一空,城虽未破,但许多家庭的男丁都上城保卫战死。于是延州城大街小巷,每条街道都能看到最少几处门楣上悬挂白布,显示家有丧事。

一个年轻人在城里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看到这番光景。心里不住喟叹。风雪中。来来去去的行人匆匆。也无人停下脚步注意这个到处张望的年轻人。

走了很久,终于在一条街边发现还有个叫卖吃食的小摊,看他锅里腾腾冒着热气,年轻人也走得累了,就过去坐下。

“老丈卖的什么吃食?”

“小哥,老汉这里买的好羊肚汤、泡馍、凉皮,要不要来一碗?”老头殷勤答道。生意实在难做,守了一个早上。连张都没开。

“也罢,一大碗羊肚泡馍吧,暖暖身子。”年轻人点头道。

喝着热腾腾的羊肚汤,掰碎泡馍慢慢吃着,年轻人的身子暖和了许多,面色红润起来,终于有了精神,便和老头搭起话来:“老丈,我看你这吃食滋味端的不错,如何生意这般清冷?”

“咳。小哥不知。说起我羊肚王的手艺,莫说延州城里。就是这方圆数十里也是尽知的。往年一到年关,咱这延州城熙熙攘攘,好壮观的光景。老汉是忙都忙不过来。偏生今年又被元昊来烧抢,城外被弄得稀烂,城里也有许多人家的劳力上城战死了,这般凄凉,老汉如何还有生意?”这个老王头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叹气。

“是啊,一打起仗来,咱们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年轻人道。

“可不是么?都是那直娘的元昊,一味地贪心不足,想抢咱们大宋的土地粮食。不是老汉卖老,小哥你晚生了些时日不知,十几年前,咱们西北哪一年不被元昊他爹来打草谷抢粮食?后来王德用王督帅来了,各处把守得紧紧的,咱们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谁知道今年来了个安抚相公,呵呵,安抚安抚,越安倒越是抚不了,反闹腾得更加厉害!”

年轻人听了,嗯嗯两声,又问道:“老丈,我是前两天才来延州,听说之前一场大战,守得非常辛苦,死伤无数,才没让羌贼破了城,是这样么?”

“可不是咋地?说起那场大战,唉,老汉心里还直哆嗦呐——。”反正没什么生意,扯扯闲篇也好打发时间。摆摊的老王头打开话闸,便将那几日守城的情形向年轻人细细说道起来。高兴处眉飞色舞,惨痛处唉声叹气,把一场恶战说得绘声绘色。

年轻人听得异常仔细,他又颇会察言观色,每到硍节上,赶紧插嘴问话,老王头欲罢不能,越说越是兴奋。一老一少,就这么冷飕飕地聊了好半天。

一大碗羊肚汤下了肚,故事也听够了,年轻人站起身来,摸出十个大钱递给老头。老头忙说要不了这许多,五个足够。年轻人笑道:“听了你老半天故事,原该多谢的!”说完也不容他拒绝,抬腿离开。

这年轻人就是新来的林雪翔,几天来,他不住地走街窜巷,尽量打听延州大战的各种情形。每每遇到爱说话的,也就细细同他闲扯。还亲自跑到城外,实地勘察战场情形,几天下来,很是搜集了不少第一手材料。

林雪翔回到报馆,这时报馆还未开张,伙计们都闲着等开工呢,只有他一人忙碌着,认真记录当天的见闻,又把这几天收集的资料详细分析,去除那些夸大其辞或者明显道听途说的部分,尽量还原真实情景,眼看也差不多了。

他自从和梁丰一番交谈,便认真定位了自己的使命,真相是最重要的。写着写着,忽然发现自己的工作,跟史官很是相像,都是详细记录事件的发生。所不同者,自己要写的是百姓们关心、好奇的话题而已。

现在西北什么话题最大?当然是延州大战。自己要是能写出一篇真实的,不容批驳的好文章来,必将为新开的报纸打响第一炮,重获新生。

数日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当他的文章放到梁丰面前时,梁丰点头称赞:“很好,一个字都不用改了,可以通知老刘,开版付印咱们新报第一份专刊!”

“可是,学生还是有些遗憾啊,军中不许说这些事,得不到咱们宋军将士的诉说,不算圆满!”

“这个是没办法的事,就连我也不能同你泄露不是?有些东西的确是大宋机密,你贸然一写,这报纸又不是只有大宋人看。还有北辽呢。还有平夏呢。他们得了机密,你岂非就成罪魁祸首了么?”梁丰笑道。

林雪翔急忙称是,他也不是不明白这道理,只是挖掘新闻,当然还是要以吸引眼球为主,所以最后努力一番,盼望梁丰透露些独门秘笈出来,好火上加油地火起来。

梁丰拿着稿件。回头取出一幅字,间架倒还不错,只是笔致开张,看上去有些凶狠。却正是王德用的手迹,写着“西北”两个大字。这是梁丰替新报想的刊名,本来是去请范雍题字的。范雍坚辞,只说自己自责还来不及,如何再好意思题写刊名。其实他还有另一层意思,报纸闹的风波他也不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太敏感。贸然题写,违反了官场规矩。别让京城以为自己站了队才好。

梁丰知他心意,也不说破,本来就没打算真心求他,因他是一把手,故意做个样子罢了,真心的还是请王德用提笔。老王认为自己字不好,不敢写,梁丰劝说这跟字好坏没关系,要的就是一个气势。你是督帅,大笔一挥,比几百个文人捆在一起都管用。王德用想想,也盼望替武人们争一口气,便不再推辞,练了好几天,才出这么一幅。

梁丰递给林雪翔,要他交到作坊里,看紧刊刻付印。

天圣五年正月,京城开封启圣院后街一条巷子里尽是哭声。前枢密使冯拯终于没能熬过这个寒冬,于腊月初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九岁。冯相公一生威仪天下,死后极尽哀荣。重病之日,太后、官家先后遣罗崇勋、阎文应等内司宾过府探望,回报不起,官家赵祯亲临冯府,冯拯已口不能言。两个儿子行己、伸己代父叩谢国恩,问及身后留言,曰只言家人勤勉国事,勿怠慢百姓。

赵祯听了冯相公的留言,心中感动不已。如此才是国之柱石讲的话啊!环顾冯家,四壁萧条,卧室里什么装饰都没有,只一幅孙女婿梁丰恭敬描绘的冯公肖像挂在墙上,面目如生,气度雍容,哪里同这位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老人联系得上?

赵祯好生敬重这位一生简朴自律的老人家,又念着是梁丰夫人的祖父,感叹之下,特赐锦垫靠枕、绸、缎、漆屏等物,又对冯家后人尤其是冯程焯为代表的孙辈后人好生勉励几句。随后太后亦有厚赏。

当然,这一切是在他没有进到冯家后院的缘故,要是看了,非各种凌乱不可。回宫时路过巷口梁家,官家特意命放缓仪仗,掀开车辇锦帘,神情凝视那扇大门。这里面曾经给他带来过几许欢乐,如今房子的主人远在西北替自己效力,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赵祯探望后第三天,朝廷接到冯家讣报,老相公去世。刘娥表示了哀恸,赵祯宣布缀朝一日,以表恩宠,同时让礼部拟定谥号。翌日,朝廷下诏,冯拯追赠太师魏国公、中书令,谥号文懿,命两府大臣过府吊唁!

一个多月里,来往冯家的客人络绎不绝,上至鲁宗道、寇准,下至在京七品以上京官,都到冯家表示悼念。当然,其中的区别就是相公大臣们是奉命而来,交情成分少,任务成分多;而小臣们则是自发前来,无非露露脸面,寻机会高攀一下朝堂大人们,若能逮住说上几句话,那是最好不过。

冯程程悲痛欲绝,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小嫦天天相劝:“老相公年至七十已是古稀,家中儿孙满堂,富贵已极,可谓福寿双全。最是已经亲眼看到咱们的金哥出世,再无遗憾的。你也不必伤心太过,反倒伤了自己身体。”程程这才稍微收拾心情,每天过去帮着料理后事,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冯行己特别讲究规矩,只让她愿意的话,可以每天白天过来,但晚上必须回家休息,不得留在娘家。连金哥也只是冯拯咽气第二天去戴孝,程程扶着叩了三个头,就不准再去露面。好在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分别不大。

程程天天过去白天伴灵,终于有一天撞见了寇准来拜。寇准是老相公,虽说比冯拯小三岁,但德望犹在冯拯之上,冯家自然要引入后厅吃茶款待。唏嘘一番之后,孙辈们进来请安谢礼,寇准对夹在里面的冯程程特别留意。温言道:“程程啊。你爷爷在时听说最疼的是你。如今玉田不在身边,要节哀顾惜自家才是。”冯程程含泪答应了,谢道:“多谢爷爷挂念,正想问问爷爷,孙女夫婿几时能够还家?如今两个孩子都一岁多了,还未见着父亲。”

冯程程生下金哥三个多月后,小嫦也跟着生下一个儿子,依着老大的惯例。梁丰回信起小名为冬哥,现在梁家宅门里是两个妈带着两个儿子。

程程说得蛮可怜的,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怎么说你老现在屁股坐着枢密院的正堂,抬抬手就可以了不是?

其实她不太了解,冯拯和寇准的关系微妙得很,好一阵歹一阵的,来是例行公事,还真心谈不上有多好。况且梁丰的去留是刘娥定的,别说寇准。就是官家说话也不好使呢。不过寇准听程程一口一声爷爷叫得嘴甜,又和人家小老公关系不错。就很温和劝道:“玉田不错,正需要在西北历练一番。家事事小,国事事大啊!你们主内的,还要多多支持他才好!放心,现在暂时不行,等再过些时日,老夫自会帮你周全一二。”

他还没把这几天的战报情况说给冯程程听,怕把她给吓着。程程无奈,只得磕头谢了寇爷爷递过来的大帽子,回家歇息,关上大门就抱怨寇老头不通人情,不肯帮忙,还是小嫦好言安慰道官人也说了的,三几年的准备必须做好,来日方长,莫让他分心才是,反正这俩孩子现在又不懂事,就算看见他爹在眼前也不认得,何必那么心急?

冯程程点头道:“我也就是临时起意这么一说,他爱回不回,咱们姐妹在家日子又不是不舒坦。”

小嫦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哦,对了,今天有一桩事,很是古怪,我倒差点忘了给你说。”

“什么事?”小嫦忙问道。

“今日大长公主居然派人来咱们家,说是从巩县给你爷爷送来奠仪,挽幛一幅,制钱一百贯,八卦道袍一件。我心想定是来人送错了,赶紧解释指路,谁知那黄门却笑道说来时公主传话,若送错了,便烦请转交,就不去再拜访冯家了,免得惊动主人。说完茶也不吃掉头就走了。物事还在外面呢,你说怎么办?”

程程听了,大感诧异,心道物事虽不多,却透着奇怪,我家跟顺容娘娘那边素无来往,大长公主如何会特特地送了奠仪?还不直接送到呢?她也猜之不透。

其实小嫦心思稠密,早隐隐料到其中关节,见程程还是没反应过来,才叹口气摇头笑道:“呵,但愿我猜错了,只怕又是咱们这位官人惹的祸事哩!”原来她想起大前年梁丰伴驾谒陵,虽然出的是公差,回来也没说啥情况,却多半就是那时见过什么大长公主吧。指不定就有什么狼狈为奸的事情做下。

程程连忙打听端的,小嫦便把心中疑惑说给她听了。

“啊?他,他居然胆敢去勾搭公主?”程程嘴都合不拢了。

“嘘,别大声,我只是猜测罢了!万一另有缘故呢。”

“错不了!定然就是,这厮天生一副能勾搭人的笑模样,我当年可不就是被他如此、如此的么?”程程恨声道。忽然又担心起来:“那,你说他连公主都招惹了,岂非将来就是要做驸马都尉的?咱们姐妹可不又要旁边挤挤了?”

小嫦本来也愁这事,但看到程程没主意的样子,只好镇定下来安慰道:“唉,你放心,不会的。他这人重情义得很,就算公主进门,也绝不会偏了咱们。而且我想这位公主大有深意,你看人家不直接送到你家去,偏要咱们转送,这不是寻机示好么?不像是摆架子的。想来应该好相与得很!”

两姐妹唧唧咕咕说了半天,程程才稍微放下心来。

冯家有了丧事,梁家自然不好热闹过年。只能一切从简,等冯老太爷出殡之日,程程跟着相送回来,正哭得悲戚,没想到一进家门,却见谢小嫦也是花容惨淡,双目红肿。奇怪之下忙问端的,小嫦递过一张报纸给她。程程一见,差点被吓得软在地上,原来正是一份新鲜出炉的《西北》头刊。

里面内容也没什么。只是随意说了说西北党项羌族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本来说好的归降大宋,却撕毁友好协议,用计诓赚我大宋安抚使,趁机侵略国土。又说他如何调虎离山釜底抽薪,几路大军同时进攻,使延州变成了一座孤城。幸得安抚使临危不乱,亲自登城拒敌,又得永兴军节度副使梁丰和监军判官刘平等忠良死节之臣拼死守卫。满城军民齐心合力,终于抵挡住敌人的十万大军于城下等等。

林雪翔又在其他版面浓墨重彩登载了几个典型故事,其中有梁副使、刘监军城楼血战,重伤不下火线;有狄汉臣、杨仲容陈家峪冒死冲杀,所向披靡;最醒目的是焦用千骑对抗十万大军于延州城下,乱军中直取元昊首级,虽未成功,但惊破敌胆。同时焦指挥使身中乱箭,万马踏身,寻回尸体后身上取出箭簇竟然有六七斤之多。永兴军掌书记韩琦抚棺痛哭。并手书“大好男儿”四字以哀悼。

后两个故事本来是梁丰亲自圈定认可的,为了大力宣传边关将士的忠勇之心。那天梁丰一高兴。还乘着酒意顺手抄了一首诗送给狄青,对狄汉臣夸奖备至,最后一句却让众人喷饭。林雪翔也一股脑抄录了登在报上,《天圣四年冬月贼犯宋边狄汉臣身先士卒于陈家峪大破羌敌戏作以记之》,很长的题目,写道:

狼烟滚滚驰铁马,

大漠冰河一夜发。

云遮明月光半洒,

雪拥雄关涧断崖。

猛士身披黄金甲,

脸上七色飞彩霞。

细柳演兵任叱咤,

大风起兮卷飞沙!

虎帐谈兵孙子法,

不灭敌寇不返家。

得胜令中一笑罢,

谁识虎将似娇娃?

其中“脸上七色飞彩霞”是说他掩却本来面目,带上凶恶面具吓唬敌人,最后一句又点题说起这位大宋第一帅哥的绝好姿容。连范雍在内,本来摇头晃脑欣赏他的书法诗句,岂料最后来这么一句,含蓄的莞尔一笑,夸张的指着狄青哈哈连声。把狄汉臣羞得粉面含春不知所措。

从此狄青的名头便随着这张报纸,这首诗传遍了大宋每一个角落,印入许许多多怀春少女的心扉!

这是闲话,暂且不提。只说第一个故事却是林雪翔瞒着梁丰夹带的私货,他也并不是故意,但要描写延州保卫战的激烈,没有一两个出彩的人物是不行的,反正又不是虚构,写了就写了。只是留了个心眼没让梁丰看见,要不非被毙了不可。

可是这报纸传到京城,后遗症就是把人家两个老婆吓得半死。她俩天天在家里呆着,又不知道朝堂里的战报如何。还美滋滋幻想着老公如何在那边施展才华,立个大功啥的,又光宗耀祖衣锦还京。谁知道现实和梦想差距这么大涅?原来是去拼命啊!

姐妹俩各自抱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四人凑在一起痛哭,这小寡妇的滋味着实不敢领教。于是商量着,无论如何要通关系走后门,把官人弄回京城来才好。这方面小嫦既无人脉,又无主意,只好听凭大夫人恶狠狠地自去安排。

再话说赵祯母子临近过年,先是被西北告急文书吓了一跳,现派大军支援是来不及了,召来寇准商量要如何调动周边兵马驰援。寇准也托大了些,寻思着前些日子安排得如此紧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说不定是王德用和梁丰使的计策,要乘机闹事呢。就大拍胸脯请太后、官家沉着些,有王德用、石元孙在,敌人定然讨不了好去。

刘娥和赵祯提心吊胆过了几天,果然又等来边关捷报,言说已经击退犯境之敌。又细细看了范雍的请罪折子,老太太才抚摸胸口后怕不已,幸得敌军退却,要不然就是这个寇老西惹的祸事。看看这么危险,十万人攻城,七千人把守啊!

寇准也很委屈和惭愧,自己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还有个啥也不球懂的范雍在那里安抚呢。脑门直冒冷汗,心道好险好险,差点坏了大事。检点阙漏,自责之余,便在家研磨提笔,要上奏朝廷,请求罢了范雍的官儿。

他这里眯着老花眼一笔一划地写本子时,家人寇安来报:“老爷,姑爷来了,在外面求见!”老头眼皮也不抬,点点头道:“请他进来坐吧。”

过一会儿,王曙进来,先请安道:“见过岳父。”

“嗯,你来了,稍作,等老夫把折子写完。”寇准也不抬头,答应一声,继续写完了本子,方才搁笔问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王曙前几年因为寇准的牵连,几番起落,后来寇准复职,也因此任给事中判秘书监,属于朝廷的中高级官员了。翁婿同声同气,听说最近西北生事,便过来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

寇准问明来意,便道:“正好,老夫写了一个折子,要弹劾范伯纯不堪大任,该罢其官。你来看看,还有不妥没有。”他对女婿的文才是非常信任的,顺手递了过去。

王曙接过从头到尾仔细看了,皱眉道:“岳父,此举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寇准眉毛一扬,威严说道。

“岳父,延州未失,元昊铩羽而归,范伯纯虽有过失,但终归保住了城池。而且他也算光明磊落,上表自责,这么弹劾他,怕别人反而笑咱们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我又不是弹劾他不光明磊落,就事论事,此人的确不适合带兵,再继续留在西北,恐怕还会误了大事。”寇准不悦道。

王曙急忙躬身站起:“那,就算他不益带兵,也不该由岳父出面啊!依小婿看,不但不能弹劾,反而应该给他请功。调离之事,小婿估计自然有人出手的。”

寇准陷入深思,又疑惑地看看王曙道:“谁会出手?”

“谁保举他谁出手。”王曙笑道。

寇准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是越来越会做官了。老夫差点又做错事,嗯嗯,依你,老夫这就给他上请功折子。”又问王曙:“你哪里得到的消息?”王曙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报纸来递到岳父面前:“岳父还未看到这个吧?”

一份战报、一份请罪奏章、一份《西北》,三样物事摆在刘娥面前,老太太好生为难。三样东西说的是同一件事,而且情况都全部属实,可是侧重点完全不同。要依战报,那就是元昊撕毁投降协议侵犯宋境,虽然大宋吃了大亏,却好歹保住了地盘;要依请罪奏章,那就是范雍轻敌大意,指挥不当,导致边关危急;要依《西北》描述呢,却是羌敌冒犯天朝,安抚使临危不乱,带领大宋勇士奋力杀退,使敌人铩羽而归。

刘娥好生烦恼,该如何取舍,是赏呢,还是罚?赏当然要赏全军将士,罚却只能罚范雍一个。可是范雍去接替王曾是夏竦保举,又是自己钦点的,要是罚了范雍,岂不表示自己当初调开王曾是因为私愤么?还兼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后面这条还好说,边关吃败仗是常事,打赢了才奇怪呢。可是承认第一条就有些麻烦,老王一直在朝廷人气很高,这回会不会又被别人拿来说事,吵着调他回来?

正为难中,枢密使寇准为范雍请功的折子又递上来了。(未完待续。)

394、利出一孔

(“愚者摩西”和“乱摆”情谊深厚,感激不尽。连日来“嗜血老虎兄弟”坚持不懈,一如既往!还有许许多多无名英雄默默支持,扇子当然每天一更,每天一谢,每天一求!哈哈。~~~~~~~~~~~~~~~~~~~~~~~~~~~~~~~~~~~~~~~~~~~~~~~~~~~~~~~~~~~~~~~~~~~~~~~~~~~~~~~~~~~~~~~~~~~~~~~~~~~~~~~~~~~~~~~~~~~

“??????是故机心经营,功高不赏;困地死节,虽过不罚。伯纯以仁心坦荡而对元昊,未识其虎狼之心,此正纯人赤子行之所必然也。偶有所失,无关大节,绝处周旋,天日可表!故臣窃以为,非但不当责其不察之过,或更思其表率之风。旌当嘉奖,以壮三军,已正士风!臣寇准俱本上奏。”

刘娥掩卷沉思,心里稍微舒服了些。既然是寇准都如此说,那范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可是派他出去打了败仗,还要奖励,自己实在张不开这口。想必范雍也没什么脸面接受,难不成倒成了自己朝脸上贴金?

念及于此,她提笔写下交政事堂议的批语。

“二位仁兄,都说说吧,莱公此奏,太后命我等议之。还请都发表看法。”鲁宗道等两个副手都看完奏章,端正坐在首座说道。

如今东府空虚,只有张知白和张士逊两人依旧留守。政务繁重了很多。像今天一样专门开碰头会的时候很少了。三人都算得上君子。当然,君子不代表就是傻子,揣摩是必修课。两位副相思考很久,张知白说道:“莱公此奏,恐怕不妥。就说有些道理吧,可范伯纯也不是那起没面皮之人,岂能坦然受之?依下官看,算是功过相抵。不罚也就是了,恐怕还要另调别任才好安抚人心呢。”

鲁宗道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又眼睛看向张士逊。张士逊却道:“一战之得失,岂能见主帅之臧否?自古岂真有常胜将军么?伯纯经此一役,脱胎换骨也未可知。现今大战方膺,西北主帅频频调动,怕是不好,此其一也;边陲将士奋力血战拒敌,自然当赏。而主帅受责,不免于理不通。此其二也。还是一同褒奖一番吧。也算上下都有个交代。”

鲁宗道还是点点头,并不说话,自己捻须沉思。张知白却不认同了:“顺之此言差矣,赏罚不明,兵家大忌也!岂有同赏同罚之理?将士何辜,白白损失四万余,阴灵缠绕,范伯纯睡不睡得着都是一回事,怎敢红着老脸领赏?我看莱公啊,真是,唉,不说也罢!”他想说寇准真是有些老糊涂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

张士逊又要反驳,鲁宗道咳了一声打断,表示有话要说。只好忍住听老大开口。

“呵呵,今日还在年中,普天同庆,家家作乐。咱们几个老家伙还在这里争吵不休,真是不会享福得很。既然今日难以统一意见,反正不急,不如就此散了如何?老夫昨日高兴,多吃了几杯,着实有些掌不住了,想早些回去歇息。要不,二位相公各自写个本子来,明日连同我的一道递上去,该赏该罚,恭请圣裁吧。”说完站起身来,表示散会。

二张也站起来拱手互别,各自回公事房处理剩余事务。

东府院落呈品字形,除了鲁宗道是首相独自占据一排三间之外,其余原本都是两人甚至三人一排,各有一屋。但现在只有三人办公,便成了各占一栋房子的格局。出了鲁门,两人背道而行,走到自己公事房,亲随杂役早在门口等候,跟着进去。框框两声,大门各自关闭。

张知白端坐不动,闭目养神。一会儿杂役走过来低声说道:“相公,对面张相和上面鲁相都未曾离开。”张知白稍稍睁开眼皮晃晃又闭上。忽然又睁开冷笑道:“利令智昏!”说罢便提笔写起奏本来。

鲁宗道说走又不走,赖在办公室里无聊了很久,才惊天动地咳嗽,出门,吩咐备轿各种花样扬长而去。等他先出了们,二张也就前后脚出来,相视一笑,拱手告别。

第二天鲁宗道又集合两位时候,二张分别从袖子里抽出札子递给他看。鲁宗道一目十行看完一本啪地合上,又捡另一本来看了几行,还是啪地合上,脸上几乎拧出水来。

张士逊诧异道:“鲁相,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不过我倒奇怪了,昨日顺之兄慷慨陈词,一力给范伯纯请功,今天怎么变卦了?”

“呵呵,君子闻过则喜嘛。下官也是昨日细细想了用晦兄的言语,大有道理。故择善而依。用晦兄,不笑在下是个朝三暮四之人吧?”他先把话说了出来,堵住鲁宗道的嘴,免得落个口实。

张知白笑道:“哪里、哪里,老朽妄言,顺之竟与我同志。可见咱们昨日之争,实在无聊得很。”

二张一唱一和,鲁宗道倒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本子给他们看了。原来他写的却是附和寇准的奏本,要为范雍请功。

昨天鲁宗道忽然跑题,扯到过年的事,又不住地说自己如何快活不胜酒力,二张老油条了怎么能听不出来,这是在暗示他们一切以营造祥和氛围为主呢。老太太长宁节才过,别给她老人家找不痛快!

张知白忽然很不屑鲁宗道的为人起来,以前算得上个正直君子,现在当了首相,却一味逢迎上意。不是说过年快活么?老子偏不快活,你要怎么样?瞧着太后大腿粗去抱,老夫就唱唱反调,你能怎么滴?是非曲直自有人评说。

张士逊脑子慢了半拍。开始想的是既然寇准都这么说了。人家老相公。必然由他的道理,而且这道理说出来也很顺耳啊,因此才赞成给范雍请功。后来呆在办公室,看着鲁宗道说要回家又半天不走,才想起来人家是提醒对门那位呢。

“为什么要提醒?各说各的有何不可?”张士逊属于技术型人才,虽然担任行政职务,但还是比较崇尚思考真理。等他慢慢把鲁宗道的意思摸索明白,才发现自己刚才可能无意中站队了。醒悟到这层。又仔细思索张知白的话,就很容易发现人家说的很有道理。张士逊这时候即便不从立场考虑,就事论事,也认为自己的确错了。所以就改了口风,变成要求处理范雍,还边关将士一个公道。

鲁宗道本来刻意提醒二人,目的是想给刘娥一个印象,政事堂大局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我会替太后你管得好好的。谁知两个副手这么一闹,他糗大了!但自己说出去的话又不能当放屁。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两份文书,爽朗笑道:“这样甚好。咱们身为宰辅,须得有主见才是。一团和气倒显得虚伪。”

“不知鲁相意下如何?”张知白说道。

“呵呵,我这里倒和两位不同,我是力主给范伯纯加功,好鼓舞士气的。额,这个无妨,两位万不可因为我而改变主意啊!咱们报上去,听圣断吧。”他急忙堵住两个的口,心里骂直娘贼,昨天说了不听,今天咱们挑明。到时候太后听了我的主意给范雍加功,你们可别后悔没来分一杯羹!

二张知他心意,各自暗道老子稀罕!

既然政事堂三个人意见不一致,刘娥更不好强下旨意,只好开扩大会议讨论。第一个放炮的就是薛奎:“臣不敢苟同莱公之对,莱公身在西府,遮么忘了赏罚分明四个字么?”

“何曾一日忘却?只是伯纯已经尽力,够难为他了,还要怎样?放眼满朝,能做到如此的,不是老夫小觑,估计还真没几个。”

“那是自然,能有莱公胆识者,天下几人哉?不过老夫不才,若与伯纯易地而处,也不敢失了职责!”薛奎有些讥讽道。

操,老薛重口味啊,今天抽什么风,连寇老西都敢讽刺起来?

在场的人莫不惊呆。连刘娥都有些不安了,这个时候要不要先缓解一下情绪?

“不敢当,宿艺胆识也不下老夫,你说的我信!”寇准好像没听出来似的,淡淡应答了半句就不说话。

听到薛奎的话,赵祯有些开心,鼻子皱了一下。这举动被刘娥看在眼里,心念一动,问道:“官家,何故发笑?”

赵祯自从被刘娥抢白过一次,基本保持了坐着不动当作练铁臀功,听到刘娥问话,躬身道:“回母后,儿臣忽然想起莱公旧事,曾随太宗皇祖父定敌军于澶州城头,遥思当年,心向往之。恐怕莱公是对敢死守城池的文臣特别有好感些吧?”

他说这话时双眼无暇,纯净之至。众臣莞尔一笑。寇准抚须呵呵连声,站起躬身道:“多谢官家谬赞,陈年往事,不足一哂。不过么,官家说得不错,老臣似乎还真的是对伯纯很有好感哩!”

刘娥看气氛轻松了许多,正要就坡下驴给范雍一个嘉奖,张知白忽然站出来说:“太后,莱公堂堂枢相,岂可以一己之好恶而断大臣之功过?臣奏本已陈,还要再说一句,如此赏罚不明,西北不服,天下亦不服!”

刘娥还未说话,张知白居然回头对猫在角落的夏竦说道:“夏承旨,当日范伯纯是你举荐的,今日如何一言不发?他果真当得嘉功否?”

夏竦施施然走出来道:“张相不说,下官也正要进言呢。惭愧之至,太后,臣也觉得范伯纯有过无功,臣当初举荐失当,愿领责罚。”

鲁宗道有些捉急,话说连你夏竦都这么说了,那老子这一本岂不拍错了地方?“子乔何过之有?伯纯贞良之臣,子乔荐得对,荐得好!”

“鲁相,话不当这么说。功过是非,还是分清楚些的好,范大人固然德操没说的,可打仗确实不行啊。要是这样都能奖赏。伯纯兄他好意思接受。怕是下官要被人骂个半死的。一句话。臣错了就是错了,还请太后责罚。还有,臣请将范大人另调别任,这个安抚使么,须得知兵之人方可坐镇!”

夏竦一会儿还鲁宗道的嘴,一会儿又对刘娥说道。

刘娥微一凝神,马上明白了夏竦的意思,抬抬手终止了议论。道:“夏子乔此言有理。不过范雍虽是你举荐,但又未犯受赇之罪,何言责罚?传诏,三班院与兵部同议范雍之过,察院与吏部据拟条陈上奏。退朝!”

呆呆地坐了一早上,赵祯早就磨皮擦痒了。随着年龄越大,他就越厌烦日日如此上朝听政。偏偏跟大娘娘都住在一个大院,想装个病啥的都不行,自家里那个母老虎管得又紧,每天跟防贼似的盯着自己。这日子。真是越过越难过。

从宣政殿出来,他实在不想回福宁殿。干脆迈步就朝讲筵所走去。话说这地方如今已经不常来了,虽然每天还是有人轮班当值,但做太子时候天天去早就改成三五日去一回,多半都是自习为主。今天不想回宫,就到这里清静一下。

讲筵所里的当值官正闲的蛋疼,忽然听到外面一嗓子官家驾到,出来迎接。赵祯老远一看,哦,今天是号称杂学颇多的宋绶宋学士,伸手虚扶了一下:“学士平身。”径直朝里面走去。

书案前坐定,宋绶跟着进来陪着,问道:“官家驾临,臣便要讲书了。”这是他的工作,他是翰林学士兼侍读,早就憋着开工的。

赵祯点点头,接过茶来喝了一口。

“官家,今日臣预备讲《春秋》——。”

“呃,且慢,宋学士,听说你杂学颇多,朕今日想听听别家之言,你就随意说说吧。”赵祯打断道。什么春秋啊,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从王钦若开始直到宋绶,都不知换了多少个老师,这破《春秋》就没断讲过,又没新意,厌烦之极。

宋绶一听,心中一动,暗道机会来了。忙答道:“那,臣请官家听听《管子杂说》如何?

“嗯,行,你说吧。“

“是,臣今日要说的是国蓄第七十三,原文是这样: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出二孔者,其兵不诎;出三孔者,不可以举兵;出四孔者,其国必亡。”

宋绶随口背诵,抑扬顿挫好听得很。

这个赵祯也学过,只是没深究,认真听完了,点头说道:“学士说这个,有何深意么?”

“臣斗胆请问官家,是如何理解的?”

“这个么,好像是说‘农战’吧?此论同我朝治国,颇有不符之处。”赵祯皱眉道。大宋商业发达,跟这个所谓的禁绝百业简直是绝对矛盾,有些不喜。

“官家此论,系前朝注解,恕臣直言,非是官家错,是注解错了!”宋绶回答。赵祯一听,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哦?错在哪里?”

宋绶笑答:“此古人心术,假托农战而言,其实么,说的是为政之道也。利出一孔,其国无敌,此言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二日必妖,二主必亡之象也。故曰出二孔者,其兵不诎;既然出二孔,兵都不诎,到了出三孔,就更是连打仗的都没有了。最严重的是一旦到了四分五裂,这个国家还不亡么?”

赵祯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宋学士,你这是想说啥?”

“官家,我大宋此时正出二孔也!”宋绶朗声答道。

其实他也不算完全歪曲这段话的意思。古人说话本来就含糊不吐,就好比后世说的多头管理,不乱才怪。管子其实始终认为,一个政权,只能发出一种声音;有两种声音,国家军队就不知该听谁的了;有三种声音,军队简直连武器到底拿不拿起来都不知道了;有了第四种声音,他娘的这个国家不灭才怪!

所以这段话,理解成传统的农战也不错,被宋绶故意如此歪曲,好像也很有道理。

赵祯当时就被他吓了一跳:“宋公垂,你作死么?”忍不住厉声喝道。这几年反反复复在他耳朵边嚼这个的人很多,可是没有谁像宋绶一样高声大气说出来的。他不怕死,自己还怕死啊!

“臣不怕死,臣怕国死!”宋绶淡淡说道。

“大胆,来人,叉出去,内监押管,禀明太后定罪!”赵祯大声道。说完站起抬腿就走,看也不看宋绶一眼。

回到福宁殿,刚刚坐下歇气,郭皇后就跟了进来。赵祯抬眼看了一下,点点头打个招呼,自顾着脱鞋赤脚。

郭氏早对他这么不冷不热的态度习惯了,也不在乎,只是发现他脸色不对,开口问道:“官家今日气色不太好,是谁惹官家生气了么?”

“也无气可生,方才在讲筵所,听宋绶讲书,颇不爽快,就早些回来了。”赵祯道。

“他说了写甚?”郭氏这刨根问底拦不住的功夫一点没退步,还有长进的势头。

“说这些扫兴话做甚?对了,前几日听你习曲,那个平沙落雁已经有了几分韵致,就请圣人替朕奏上一曲如何?”赵祯微笑着转换话题道。郭氏想了想,也别大过年的又跟他翻脸吵嘴,自己的琴艺的确很有长进,显摆显摆也好,于是点头答应了。夫妻二人在屋里开起演唱会来。

转过头,郭氏可没忘了这茬,命人去把阎文应找来问道:“官家今日气色不豫,到底何事?说来我听。”阎文应忿忿不平道:“还不是宋绶宋学士?官家好端端听他讲筵,这厮却胡诌什么利出几孔,便把官家恼了,这时候已经把他收了内监,等明日交太后发落呢!”(未完待续。)

395、四句谜诗

“贪吃小熊”又送票来啦!听说“乱摆”的票也在路上了。遇到这种幸福事,扇子只好抚摸着填不饱的肚皮,大声谢谢,然后又低声问道“还有么?再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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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九午后,枢密院副使钱惟演应卯回家,才抖落一身的冷气,取了炭炉来烤。钱禧来报:“相公,已故冯老相公之孙冯程焯兄弟携礼登门拜见。”伸手递过礼单。

钱惟演纳闷,丧事一过,还有什么走动?没听说过办白事还礼的呀?接过看看上面,写道“上好银丝炭一车五百斤,高丽野人参十斤,封丘极品青茶五十斤,描金二尺高全彩绘五百罗汉紫檀炕屏一架,阎立本人物图卷一轴。”

钱惟演看得怦然心动,就凭这个,也得见见人家老相公家人了不是么?赶紧合上礼单吩咐快请。

不一会儿,钱禧领着一高一矮两个貂裘紫帽,风度翩翩的少年进来。钱惟演站在阶前啧啧赞叹,老相公的孙子如此出类拔萃,令人羡慕啊!两个少年看见钱惟演,赶紧上前见礼:“叩见伯父大人!”

“贤昆仲不须多礼,快请进来。呵呵,哎呀。送的好重礼。这是何意呀?二位贤侄。老夫无功可不敢受此厚禄。这样吧,银丝炭和青茶我收下了,其他的太贵重,待会儿就带回去。咱们两家至好,不用如此多礼!令尊近来如何?老相公之事多有哀恸,还要劝他爱惜身体才好,改天老夫去看他。”钱惟演一面让座让茶,一面笑呵呵说道。

冯程焯急忙起身道:“多谢伯父挂念。家父身体还不错,丁忧之期,不敢冲撞了亲朋,才叫小侄登门致意。这礼物却是不值当个什么,伯父不收,那是小侄办不好父亲嘱托,回去只好领罚了!”

“呵呵,贤侄端的会说话。哦,这位是你哪一个兄弟?”钱惟演指着另一个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起来。那小子居然小嘴一撇,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流出晶莹的泪珠来。钱惟演吃了一惊。急忙定睛细看,脱口而出道:“你是,程程侄女?”

“侄女见过伯父,呜呜呜!冒昧登门,求伯父援手相助,呜呜!”

正是冯程程大小姐,梁丰大娘子。

她和小嫦姐妹俩自那天肝肠寸断,一门心思要想办法让老公跳出火坑。小嫦脾气温柔,又没人脉主意,只好一切听她安排。这妮子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想到就要去做。动了几天脑筋,横下心就回娘家去找丁忧在家的父亲冯行己,请他帮忙。冯行己为人为官都很端正,自己就在广西多年从事剿匪工作,哪里会认为西北军中有何不妥?当时就断然拒绝,还训斥她不要干涉丈夫的事业,如今已经有了孩儿,就要安心在家做个贤妻良母,少生是非。

冯程程哪里肯依?撅起嘴就去到祖母房里,先对着爷爷遗像哭哭啼啼凭吊一番,然后就搂着奶奶抽抽搭搭哭诉起来,说已经在报纸上看见了,夫婿延州大战,多处受伤,那地方着实危险得很。孙女一不小心就要替他守寡,守寡倒没什么,可这刚生下的孩儿还未见过爹爹,今后让人欺负那怎么得了?去求父亲,还被教训,奶奶再不给自己做主,就没人管了!

别看她已经当妈,少女时代的各种灵活一样没落下,冯老夫人刚刚死了老伴,看见亲亲宝贝孙女这么可怜,就一面掉泪安慰,一面怒气冲冲命人去把大儿子叫来,当着孙女的面好生训斥了一顿。冯行己万般无奈,不敢拂了母亲的意,只好勉强答应下来,说是回头想办法。

谁知老太太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儿子应付自己,怒道:“不行,有何方略,当面说来。我如今儿孙满堂,就一个亲亲的乖孙女婿飘零在外,朝不保夕,你不想法把他弄回来,也罢,我就搬出去守着你父亲过日子。来啊,吩咐下人,去老太爷坟茔给我搭棚子。”

“是是是,母亲息怒,儿子这就想办法。”冯行己急忙好言劝慰母亲,一面恨恨瞪了女儿一眼,绕着房子走了好几圈。没办法,才答应帮她四处活动。但其中有一家很有必要,那就是枢密副使钱惟演家。冯行己自忖虽然同父亲有来往,但和自己没什么交情,正为难处。冯程程一听大喜,当日与梁丰成亲,钱惟演可不是梁家那边的证婚人么?程程爹才记起来,笑道那好办多了,让你大哥走一趟。冯程程坚持要跟着去,老冯没办法,知道她以前野惯了,又的确同钱惟演认识,只好默许。

“侄女快起快起!”钱惟演伸手虚扶,“唉,这是怎么话说的?”等问明程程来意,钱惟演叹气。他本爱才,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不计回报的抬举、引荐梁丰。后来两人虽然来往不多,但关系一直比较紧密,尤其是梁丰帮助他渡过几次难关。现在于情于理,老钱都觉得自己帮帮忙也应该。沉吟一下道:“贤侄女无须多虑,等我明日见了寇相公,问问他的意思再说,我不管吏房,做不得主。不过尽力就是,你要信得过我。”程程点头拜谢。钱惟演又留他兄妹在家吃饭不成,坚持将最贵重的两件礼物退回,只留下炭、参和茶叶,免得冯程程不放心。

第二天进了枢密院,他直接去找寇准。在老钱的苦心经营下,寇准已经完全淡忘了两人昔日的恩怨,相处极其融洽。而且寇准私底下和刘娥、赵祯独自奏对时。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希望致仕。同时几次提到钱惟演,认为他算是个不错的正堂人选。没别的原因,就是不瞎指挥乱做事。这个,钱惟演很承他的情。

“莱公,下官有话直说,莱公还记得梁丰否?”

“希圣问得好奇怪,如何会不记得?哈,让我猜上一猜。你是来做说客的!”寇准笑道。

“圣明无过莱公!”钱惟演一句马屁送上,“不瞒莱公,昨日他夫人冯氏来求过我帮忙,想把玉田调回来。唉,冯相公孙女哭得可怜,下官一时心软,答应帮她问问,不知莱公意下如何?”

寇准面露难色道:“希圣,此是太后旨意。官家都违抗不得,何况你我?你是皇亲。该当知道这里面的关节,依老夫说啊。第一,梁玉田在西北,对西北有利;第二,他正须历练,异日官家亲政,怕就是他们君臣相得之时,此后大宋数十年内,哪里还有你我?我看啊,你就顺其自然吧。”

“话是如此,只是西北凶险,若果真断送了,岂不太可惜?莱公三思!”钱惟演恳切说道。

寇准实在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好应付道:“嗯,那好吧,等我想想,若果真有办法,自然把他调回来。你也从旁跟太后念叨念叨?”这话把钱惟演伤得不轻,自己虽然跟刘娥算得上亲戚,可是刘娥小事随意,大事从来不给面子,自己去说,多半起反作用。又不好明言,只好苦笑答应。

钱惟演一走,当天寇准就便服小帽,打扮得如同一个普通乡下老头,只要两个家人跟随,在外面雇一顶民间二人小轿,七绕八绕来到御街岔道一个不起眼的小酒楼,迈步走了进去。

借口说声找人,寇准上了二楼一个单间,里面早就坐了一人。

居然是前日朝会,跟寇准争执的薛奎。

“嘿嘿,这大过年的,要见个面还得偷偷摸摸,真是好耍子。”薛奎先笑道,他在寇准面前执晚辈礼节,不过说话却随意得多。

“没办法,既然已经当众撕了面皮,要是再光明正大搅在一起,旁人岂不起疑?咱们要做事,这些还都得忍了。对了,那天你收到的消息,确定么?”寇准稳稳地喝茶,轻声说话道。外面各有两家亲近人放风,左右隔壁有被包下,但老头还是非常小心。

“错不了,这个小人,原来早同那个人勾勾搭搭。嘿嘿,当真是作死得很!”薛奎回答,一面比了个八字。

寇准凝神思索道:“那人心思稠密,真的深藏不露,以前还有些鬼蜮伎俩叫人好生瞧不起,这两年看他布局,倒愈发长进了。唉!如此人物,为君则群臣悚悚,为王也要搅得风云不安!”

“莱公,你是几时发现有鬼的?”薛奎问道。

“去岁太后忽然下诏命王孝先同元昊和谈的前一日,便是这厮慈宁殿单独奏对。早时王元辅、梁玉田几回来书,朝廷几乎计较已定,他都闷着不说话,忽然又反对起来。想是那时候才考虑周全。”

“这也太可怕了,御龙卫、金枪班都有那人故旧,而且这些年大把银钱散漫使用,死忠之人不少,如何除得尽?”薛奎显得忧心忡忡。寇准安慰道:“无妨,他是个爱惜羽毛的,手里绝不愿亲染血迹。这才给了咱们时间来想对策。现今老夫所虑之事,是谁会去西北接替范伯纯啊?若他们的人一去,十数万大军尽控手中,王元辅又迂腐得很,未必能察其奸谋,虽然石善良在侧,要解他兵权也甚是容易,怕咱们鞭长莫及!真是心腹大患!”

“莱公,学生大胆猜想,会不会是夏子乔亲自去?”薛奎忽然想到。

“不错,大有可能!”寇准一拍大腿道,“前日太后听了他话,已有计较,才不愿多言直接散朝。他一去么,嘿嘿,果然毒辣!”

“永兴军中,就无人制得这厮了么?”薛奎很头痛。

“或许,有一个!唉,说来真是头疼,今日钱希圣来磨了我一个早上,就是要把那人调回京城。实在被他局不过,只好假意应付一番,哈哈。宿艺可猜上一猜。钱希圣所托的人情。会是哪个?”

薛奎狠狠思考,迟疑说道:“遮莫不是梁玉田吧?”

寇准竖起大拇指赞道:“宿艺说的不错,就是梁玉田。哼哼,这是一步妙棋,老夫岂容钱惟演这等庸人破坏?慢说他来说情,如今就是太后钦点回京,老夫也要给她搅黄才罢手。”

从前年开始,夏竦进入中枢。迅速赢得东府和后宫的亲睐。当时寇准也很看好他,虽然不同属于军方,但以寇准的眼光认为,此人也绝对是个人才。但后来发生的事让老头很是费解,好几件事看着是给刘娥帮忙,实则每一次后果都很严重,譬如奉册大典,譬如报纸风波,再后来的更有推荐范雍西北安抚这等无厘头的事。

寇准没觉得这个夏子乔实际上是个草包,反倒津津有味地研究起他来。有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同薛奎谈谈此人。老薛办事效率可真不是盖的,马上动用原先在开封府的老关系比如刘川等下属。也就不难发现,夏安期同陈希古的关系,又发现陈希古同赵允成的若即若离,再到后来发现那个写了两篇奇文的李淑,居然也是夏安期引荐给他老爸的。

有了这个怀疑,那还有什么说的,寇准是个敢想敢干的主,不用别人帮忙,就派了自己两个家人,便把夏竦鬼鬼祟祟出入定王府的行踪了解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自己老了,现在虽位高权重,其实已经不受刘娥待见,正好薛奎是自己的忘年之交,人又忠直不傻,前面又了解了许多内幕,没有比同一个御史中丞搭伙做事更方便的了。一来二去互相试探过后,彼此相信了对方对官家,对朝廷的高度责任心,这才暗地里密谋来往起来。

其实还不只是两人在战斗,只因事情太过机密危险,所以各自发展下线,从不交叉,以确保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不被全部打破。

前天为了范雍的事演了一出双簧,两人在朝廷的关系顿时闹翻,这才完全杜绝了私交,改为秘密见面。

按照寇准的分析,夏竦起的作用就是不断调拨赵祯和刘娥的关系,增强刘娥的自我膨胀,引导老太太一步步迈向成功的巅峰,最好是公然称帝,到时候自然有死忠之臣高举保皇大旗反对。不出意外的话,萧墙祸起是没什么问题的,那时候小官家同太后两败俱伤,说不定还有人浑水摸鱼让官家出些什么危险或则不测。再到那时候,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当今官家的八叔能够力挽狂澜,保住赵家江山了。

当寇准把这个推测说给薛奎听后,薛宿艺简直是冷汗淋漓,以前一心想着逼太后归政,从此天下大治,恢复纲常。现在看来,呵呵,真有些推波助澜的功效。于是赶紧偃旗息鼓,压住自己身边的人,不再提此话茬,只等着在官家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做出乾坤一击。

今天的碰头,两人都发现,赵元俨的计划又向前进了一步。去年阻止王曾乘胜进攻党项,是为了剥夺王曾的兵权,同时造成西北军对太后的不满,这个目的完全达到。今次又力主处置范雍,是为了顺利推夏竦上位,掌握西北大军。到时候朝廷风向一变,夏子乔在那边忽然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兵锋直指京城,非把太后逼急了朝赵祯下手不可。这才是赵元俨想要的结果啊,一个女人要夺赵家江山,等她们宫廷内讧,自己振臂一呼,号召御龙骨朵和金枪诸班直反水,最好母子都杀了,呵呵,八王爷就成了官家。多么妙的一步好棋?

寇准和薛奎替赵元俨拟好了作战计划,自然要对症下药。而梁丰,就在无意间成了寇准蓄意安插在将要赴任的夏竦身边一根钉子。老寇相信,以梁丰和官家的关系,再加上这厮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大局观,要阻挠夏竦夺取兵权策划造反,是很有可能的事。

所以那天冯程程说情,今天钱惟演求恳,老头就是不松口答应。

说了梁丰留在永兴军的目的,薛奎这才恍然大悟,又道:“那,要是玉田茫然不知,那可如何是好?”

“这个么,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离庙堂太远,未必能猜出这许多隐情来。这就要你出面了,你是他的旧上司,一向交好,何不修书一封,提醒提醒,让他有个准备?”

“哦,对对对,此事我来做就是。”

“愁煞秋风迟不来,青牛函谷紫云开。妆罢雌雄真莫辨,武后命去洛阳栽。”一首莫名其妙的诗千里迢迢从京城快马加鞭送到梁丰手里,落款是“春日忽思故友薛奎句付普宁梁丰。”

话说寇准管着枢密院,天下驿站尽在掌握之中,要利用职权快马加鞭送封信简直跟玩儿似的,早早就送到了永兴军中。

当梁丰拿着这四句打油诗的时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翻来覆去找不着头绪。但他心知这绝对是薛奎要向自己暗示什么,便不敢随便找人参详,一直独自琢磨。

直到有一天,听说朝廷下旨,范雍指挥不当,致使西北蒙受重大损失,要罢知安州,另派安抚使前来坐镇。来人正是政事堂都承旨夏竦夏大人,梁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薛奎四句诗里面只说了四个字——夏子乔反!

秋风迟迟不来,可不就老是夏天么?函谷关紫气东来,说的老子故事啊!化了妆男女不分,乔装打扮呗。武则天下旨牡丹隆冬开放,难道还不是反季节么?

梁丰终于明白,连着几日,低头思索对策。(未完待续。)

396、棘手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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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哥,在做甚?”韩琦掀开厚厚的毡帘,跨进梁丰的小屋。

自从延州大战过去,韩琦终于被焦用之死深深刺激,悔恨之余,重新换了一副眼光看周边的人。才明白了为何梁丰居然同这些自己从来都瞧不起的军汉们打得火热,才明白狄青、刘奎、杨文广、王英这些人的骨子里为什么总是燃烧着一把和读书人完全不同的热火!

原来梁丰一直对自己的忍让,并不是觉得自己比他聪明,而就像一个大哥哥无奈地面对淘气的小弟弟那样,盼着他懂事,长大!

焦用灵前的重重一跪,韩琦才脱胎换骨,重新找到了一个人生的信念。至于这个信念到底是什么,没人去问他,只有他自己深深藏在心底。

那一天,也重新改变了他和梁丰等人的关系,此后只要没外人在,他对梁丰的称呼都换成了丰哥。这可不是一般的改变,在这时代,如果你不是对方的亲族长辈父兄,要直呼人家的名,那是极其不礼貌的。但如果在对方的名后加一个敬称,那就是真正把对方认作自己的父兄了。

梁丰也含笑接受了他这个称呼。虽然来得迟了些。代价大了些。但总比永远不来要好上千倍万倍啊。

“没什么,唉,你两个嫂嫂胡闹,跑去找钱相公帮忙,求把我调回京城。被薛中丞知道了,写信来告诉我,让我回信劝劝呢!”梁丰苦笑道。

“依小弟说,你也就该回京城去。老在此地作甚?好多大事等你回去做呢。”韩琦也不客气,直接搬把凳子过来坐在火盆边上,一面点头谢过李达递进来的茶水说道。

“不行!现在回去不是时候,许多事我还没想明白啊。前几年做的许多事,现在想来,有些太缓了,有些却又太急,有些思虑不周,还有些又太过求全,都没办好。趁此机会。在西北好生呆上几年,捋捋思路。回去才好从容布置。”闲暇时梁丰又同以前一样,和韩琦讨论些天下之事,举凡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等,当然,眼前的军事是讨论得最多的。互相切磋,二人都各自大受启发。

“新安抚使快来了吧,丰哥认得他么?”韩琦点点头,换了个话题。

“公事上有过交集,不过没接触,不甚了解。你知道些什么?”

“据说此人甚是阴险,不过不晓得会不会带兵。唉,这时候,其实范伯纯最好留下来。经此一役,已经比以前明白了许多,西北局势稳定,正需要他无为而治,督帅的方略才好施展,可惜!你说这个朝廷到底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拿西北折腾,还嫌不够乱,羌贼没钻够空子么?”

“延州之危,其实说到底还是对方棋高一着,范伯纯倒是有些冤枉了。我想,换了王相公那天在,怕也没什么好办法御敌。加上我与刘士衡不懂兵事,才弄成如此。听说朝廷反倒要嘉奖我二人,呵呵,好生有愧。”梁丰自我检讨道。

他迟疑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不把薛奎的来信说给韩琦听,这小子论聪明那是一等一的,就是年纪小了点,火气大了些。万一真的心有成见,看不准时机胡乱出手,怕要打草惊蛇,反而破坏了薛奎对自己的一番重任。

正要转换话题,谁知韩琦竟说道:“朝廷换了夏竦来安抚边事,小弟猜怕不光是范雍无能的缘故,安知里面没有些争斗么?听说夏子乔近来甚得太后欢心,许多方略都是从他而出。但小弟奇怪得很,细观此人行事,每每虎头蛇尾,常常弄巧成拙,不说别的,就是上回奉册大典的事,岂不是闹个大笑话么?果真有才,安能如此?叫人好生捉摸不透!”

梁丰听得心惊胆战,这位不会也是开外挂的吧?十八岁就如此心思稠密,二十八岁那还了得?幸亏现在是友非敌,要不然,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别想睡好觉了。

当下试探说道:“你这话有道理,依你之见,会不会是朝中有人想盯紧军队,派他出来做个代表?”

“说不好。迹象不明,目下只有太后有此心意。难道太后、太后?”说道这里,韩琦戛然而止,忽然发现两人讨论的题目渐渐危险了,他抬头看着梁丰,正遇到梁丰惊悚的目光朝自己看来。韩琦心里顿生知己之感,原来这个大哥也同自己一样,想到了那极危险的事。

他可不知道,梁丰不是想到刘娥篡位,他的惊悚是发现韩琦实在太恐怖,从未进过核心圈子,却把里面的道道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然,以赵元俨的本事,韩琦还不可能联想到他身上,但已经够吓人了。

正好,梁丰决定顺水推舟:“兄弟,你这番话可只有咱们俩知道就罢了,再说出去,那是杀身之祸!”其实根本不用他提醒,韩琦之深沉,怕是比他还多了几分。梁丰接着说道:“假如真如你所说,咱们可要死死盯住这人,纲常大义,绝不容颠覆!若他敢在永兴军中做出甚大逆不道之举来,拼了我这条性命不要,也定要让他不能得逞!”他说得大义凛然,韩琦肃然起敬道:“哥哥放心,小弟只同你一道,誓与他周旋到底!”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韩琦走后,梁丰提笔给薛奎回信,老领导信里的意思。已经明白。现在自己正积极发展和团结一切可以依靠的力量。就等着对方过来。一定保住永兴军,不让对方把持利用。同时请求中丞大人,为了朝廷大计,斗胆要求,但凡有关于夏竦个人或者西北边事的朝廷动向,都请中丞及时通气,以便自己及时应对。

同时又写了封信回家里,告诉两位夫人:“此情不渝。念之日日,珍重自身,早晚重聚,欣闻情深奔走,铭感五内,得妻如此,丰何幸也!然窃以为不可恣意施为,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今后切勿轻动。以至为夫徒然遗讥腾笑,再至京师。有何面目上谒官家,下会群僚焉?”这是婉转地批评了冯程程自作主张的举动。又告诉她们,再忍忍就好了。

接到回信,小嫦沮丧得很,虽然自己不是主谋,但跟着做了帮凶,被老公老远写信来训斥一顿,简直后悔得要死。赶紧劝程程罢手,免得夫君难做。

这件事上,冯程程又反过来做了梁丰的知己,多看了两眼书信,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嫦不解,忙问缘故。

“这厮真是好算计,连咱们姐妹都要被他赚了。呵呵,姐姐你想,他平日在家里都是胡说八道嬉皮笑脸的,咋在西北这么老远,忽然一反常态绷着脸给自家老婆说这些夫子话呢?”

“是啊,这是为啥?”小嫦也想不明白,平日书信是通的,哪回不是口无遮拦乱说一气逗两人开心?这回倒像是专门不说人话似的。

“我猜啊,咱们这个老公是想要我把这封信抖露出去,让旁人知道他忠心耿耿,为国忘家呗。一来消除前些时日不良影响,而来还赚个好名声,没准哪句话把朝廷感动了,放他早些回来也说不定呢?”

小嫦这才恍然大悟,重又换了笑脸,推着程程赶紧去四处传播。

其实梁丰这举动还真不奇怪,那时候的人老实啊,没那么多心眼。怎比得上他在后世周围那么多党员干部的熏陶?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动不动就是谁谁谁家里死了老娘也不回去看,谁谁谁离家只有五十米却连儿子要动手术也抽不开身。就他穿越那会儿,正值高考,据说居然有个交警老妈快死了也不回家,非要送几个不认识的倒霉孩子赶上考场才罢休。耽搁了几个小时没见到他妈最后一面,回到家就趴地上大哭,令人感动。后来直接就升了一级。

其实那是坚守职责啊?无非就是一个快死的妈,反正也没啥用了,最后拿来榨取一下剩余价值呗!

这种恶心到死的故事梁丰听多了,在这个民风还算淳朴的年代,牛刀小试,他妈的不成功才怪了!后来还真感动得赵小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扯着他手说“哥啊,你对俺太好了,啥也不说了。升官,一年升一级,杠杠的!”

天圣五年二月初春,永兴军迎来了这一年时间不到的第三任安抚使,夏竦这一来,就正式宣告了自己已经跻身朝廷高级干部队伍里面。送走了黯然销魂的范大人,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新官上任慎言慎行,坦然接受了王德用大动干戈的欢迎仪式,几乎营指挥使以上的所有军官,包括李士彬、郭遵等人,都亲自到延州拜见。夏相公风度翩翩,一一接纳,与上一任范相公的威严架子判若两人,一时间全军交口称赞。

但是跟范雍更不一样的是,第一次议事,就让人感受到了夏相公和蔼的面具下,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

“元辅,诸位,本府初来,不谙本事。就烦请各位将自己手里的情况在此一一细说,无惧繁琐,本府今日安排下好席面,说累了咱们畅快吃。呵呵!”夏竦笑道,也引得众人一阵笑声,这位相公好善解人意。

于是在王德用的示意下,各重要砦门、关口以及军中各部都陆续介绍情况,夏竦精力过人,仔细倾听,不时插话,对每个人都显示了恰到好处的尊重。

属官们汇报完毕自己的工作,又听王德用、石元孙、李士彬、郭遵、陈平原等说了。夏竦点头,环视笑道:“说了这半天,各位都累了吧?来,咱们入席吃酒,不谈公事。”说完带头把众人全部邀到早就准备好的酒宴中。特地让大家享用了一顿正宗的东京大餐。席上他杯觞交错。谈笑风生,气氛好极。等许多人都有了酒意要来兴致时,夏竦却笑道:“却是本府忘了,诸位都有军务在身,非同儿戏。今日便到此吧,改日得暇,咱们再共谋一醉。”说完便撤了酒,只上主食让众人填饱肚子回营。

连梁丰在内。都以为今天的事情结束要告辞时,夏竦却道:“方才的议事还未完,咱们行辕的属官们继续议事去,金明、柔远砦主留下,其余各营自回。”说毕又带头回到堂上。

王德用等人被他调来调去摸不着头脑,刚才石元孙等又口滑,多喝了两口,就有些昏昏沉沉地没奈何又跟了来。

“元辅,方才本府听了诸位的奏报,心下惴惴啊。这一路军马恁多事务,要怎生分派才好?”

“相公放心。前翻王相公、范相公在时,我等是如此分派的——。”王德用正在兴致上,就把以前的架构介绍了一遍。夏竦一面认真倾听,一面捻须若有所思,等王德用说完,点头叹气道:“这样说来,前两任相公真是偏劳元辅了。此话我本不当说,在其位须谋其政嘛,岂能如此懈怠军务?这样吧,依我之见,今后元辅只管日常操训、敌情刺探、支移军器等事,其余的,我虽不稔熟,但还需亲自抓一抓。一来给你减轻些胆子,二来呢,也免得言官们说本府的不理事。你看如何?”

王德用清醒得很,知道这位上司和前任是大不一样了。看似温和,却要把调遣、升降、粮草等等最主要的权利抓在手里,不让自己乱动。但他一向韬晦,马上起身抱拳应承。

还没走的李士彬、郭遵等人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他们是服气王德用的,见安抚使一来就堂而皇之把大权捏在手里,虽然天经地义,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尤其李士彬,少数民族脾气,当场就想替督帅说道两句。

谁知他还没开口,夏竦又转过头去对石元孙笑道:“善良兄,一路西来,劳苦功高,又经陈家峪一战,那《西北》报纸可是渲染得天下尽知。可谓西北一柱啊!”石元孙身子微晃,正要起身表示谦虚,夏竦却伸手虚按示意他坐稳,又道:“不过呢,本府有句话还是要说一说,善良兄如今依然掌着朝廷派来三四万禁军,虽说在你在我也没什么分别,但让外人看了,总是没个规矩。本府想烦请你将这些禁军正式交由永兴军暂时掌管,等枢府来了调令再遵照施行如何?老兄是鄜州副都总管,择日就请替本府去好生巡视一番,也好做个本府臂膀,让我有个依靠啊!呵呵。”

石元孙瞪大了眼睛,仗着酒意说道:“相公,这些禁军是朝廷特派过来,还未有旨命属下交割,如何就要支给永兴军掌管了?”

“呵呵,朝廷派来,不就是给永兴军用的么,怕是善良兄没领会朝廷旨意?”夏竦仍然笑道。

“相公,此议不妥,恕下官暂难从命。若真要接管去,还等下官上奏朝廷,讨个明示方可。”石元孙酒醉心明白,咬死了不松口。

夏竦忽然冷笑两声:“这么说,想必朝廷的意思是善良兄也不在永兴军调遣之列喽?”石元孙说不敢。夏竦接口道:“呵呵,既然不敢,又为何不交出来?本府不才,依稀记得本朝故事,当年太祖爷与众家功臣赏月吃酒,善良兄,令祖也在吧?唉,太祖雄才大略,言犹在耳,不知兄可记得否?”

石元孙背上冷汗直流,想起了当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事来。这么经典的段子,他石家哪里会忘了?口口相传三代,简直当成家训。夏竦言下之意,若不服管,马上就是诛心之罪!

夏竦察言观色,知道已经震住了老石,不再说话,只平静地看着他,等他态度。

石元孙好半天才晃晃悠悠站起:“是属下昏背,听凭相公差遣!”

“呵呵,好好好。多谢善良兄体谅,你我至好,我就知你必不会让本府为难的。有你做个榜样,本府才好在这延州城里立足哇!”夏竦马上换上笑脸,爽朗说道。

石元孙沮丧坐下,夏竦又转头忽然对着李士彬笑道:“方才看到李寨主欲言又止,遮莫是本府有不妥处?就请讲来!”

李士彬此时哪里还敢说话?对外号称铁壁相公,可在这个安抚使面前,简直连个屁都不是。人家石公爷祖孙三代的铁杆庄稼都不敢跟这老儿呲毛,自己一个内附的羌族首领,难道想作死么?只好双手乱摆道:“没有没有,属下方才酒意甚浓,有些恶心,又怕相公面前失了礼仪,强行忍住,让相公误会了!”

“哦,那好,诸位还有何话要说么?”

一干人默不作声。夏竦稳了半天,见确实都被他震住了,才嘴角含笑宣布散会。

一出辕门,韩琦低声对梁丰说道:“好棘手!”

“别急,且看他后续怎么做。”梁丰对夏竦的手段十分吃惊,这么雷厉风行干净利落,的确是个危险的对手。

第二天,夏竦就真的做给韩琦、梁丰看了。天不亮就起来,召集卫兵,带上几个属官,马不停蹄就延边巡检而去。(未完待续。)

每周感言

这个礼拜是扇子月票丰收的季节,“otobairex”、“喜欢就看看了再说”、“贪吃的小熊”、“乱摆”、“玩火的猪”、“愚者摩西”都雪中送炭,雨中送伞,长途车上送尿不湿,集中感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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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礼拜过去,各种成绩都有稳步回暖的迹象,扇子终于在炎炎夏日中感受到了丝丝凉风,心情不再那么急躁。

还是习惯性地闲扯两件事吧。

首先是这礼拜共发生险情两次,第一次是礼拜三,才码出四千,要不是第二天补足,差点就断送了全勤。第二次是昨晚,口袋空空,脑袋也空空,对着电脑差点就发疯!由此扇子警钟长鸣,存稿太重要了!

今年的政府老大名言说“喊破嗓子不如甩开膀子”,啥也不多说了,下礼拜全力码字存稿,争取周末睡个好觉先!

第二件事,其实已经说过一次,这回还要悲情一下:那天使用搜索引擎发现,网上看这本书的朋友居然有十多万!话说我该是高兴呢还是悲催呢?就咱现在每天更新这字数,一毛钱啊!只要一毛钱啊各位!您意思意思,高抬贵手,看看正版吧!又穷不了您,但总算能救济一下扇子不是么?拜托了!

最后,沉痛宣布,扇子下礼拜没有推荐,全程裸奔!出门靠朋友,只好求求各位朋友,有票您给点,推荐、收藏、月票、评价,不管啥票,扇子都急需得很。我自己觉得人品还是很有保证的,看在咱人品份上,把你们宝贵的一票慈善粗来吧,给我这个最需要的同志,激励我不断冲锋!(未完待续。)

397、撕破面皮

一晚上得了三张月票,分别是“玩火的猪”、“贪吃小熊”和“王文波”,居然还有打赏,照例是“gengge02”,谢谢啦!周一开张大吉。哦,对了,忽然想起个事来,原来“霞飞双颊”女神(是起点女神吧?希望扇子没搞错)居然也打赏过扇子,呵呵,这是什么话说的?都去年的事了,今天才知道,多谢多谢啊!没钱,要不也去你的《召唤万岁》回敬一下。唉,等发财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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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夏竦巡检的属官中,就有节度副使梁丰、掌书记韩琦、监判官刘平等人。夏竦宣布出发时甚是和蔼,对每个人都客气招呼,见到梁韩二人,还专门道声“两位少年英才,辛苦辛苦!”旁人均羡慕不已。

从乍暖还寒的初春连着巡视了一个月,夏竦展示了他惊人的精力和迥异于普通文官的军事能力,每到一处,检阅时威风凛凛,煞气逼人,无论将士无不胆寒。闲在一处却又谈笑风生不拘小节让人觉得豪爽可亲。对比那个从来到走几乎没在各营寨露过一面的范相公,民意呼声可不是高了一星半点。

一路之上,夏竦没少和梁丰、韩琦谈天说地。自从对他有了戒心。韩琦对答中规中矩。既不有意躲闪。也不张扬才学,只做到了有问必答,答必及格为止。夏竦知道他掩饰才学,不以为意,竟更加青眼相待,评价韩琦“精华内敛,浑厚朴实,来日必定庙堂倚靠!”

对梁丰。简直是更加热情。他长短句、七绝、律诗、骈体文都名扬天下,但在这个后生小子面前却丝毫不以前辈自居,每每拿出自己旧作请梁丰点评,梁丰也不刻意奉承,精辟独到的见解,一阵见血的总结,常常令夏竦大叹茅塞顿开,也让平时不喜杂学的韩琦、刘平等大开眼界。

可是有一样,老夏说这些没问题,但一绕到报纸的事。梁丰就谦恭地笑着推说自己主持封丘不久,后来都是布衣朋友接手。不甚了了,因此不敢多言。

夏竦听了他话,点头微笑,只是注视着他的双眼里射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梁丰知道夏竦对自己的戒心,甚至可能的坏心,但自想既然狭路相逢,相互知根知底,又何必装出一副傻瓜样子让他看轻?你自来试探,我自坦然对之就是。

直到延边巡检快要结束的某一天!

一干人马行到一处坡底,夏竦仰头上望,忽然对身后的梁丰笑道:“玉田,陪老夫上去瞧瞧?”虽然是询问口气,哪里容他回答,双腿一夹,纵马斜斜顺着黄土坡道之字形朝上走去。其余人没得他命令,不敢跟随,静静等在坡脚,任梁丰独自跟随上去。

高处风大,夏竦在前,远望莽莽群山,风声呼呼,吹得他须发风中乱舞。梁丰提缰在他身后五尺左右立住,安安静静不说话。

夏竦马鞭一指远处隐隐几点绿色藏红笑道:“看,那里也有花儿开了!”

“是,西北虽贫瘠,无边黄土中,也当有一二春色点缀。”梁丰道。

“是啊,‘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此时正是江南春色荼蘼之时,咱们京城,也该是烂漫一片了吧?”夏竦好像很感慨地说道。

梁丰不知他到底要想表达什么,只好嗯嗯称是。

“你的《西北》,老夫每期必看。不知谁是主笔啊?一手文章写得不错,天下百姓俱都敬重范伯纯绝境拒敌,堪称大宋柱石。呵呵,倒是没人深究他是这场大战的始作俑者。”夏竦游目四顾,信口说话,却不看向梁丰。

梁丰笑道:“相公此言,学生奇怪。那《西北》报纸,如何便是学生的?不瞒相公,自从《汴水闻见》关门歇业,学生已经提不起兴致张罗那无聊的物事了。”他矢口否认。

“你以前又未刻意隐瞒,如今何必遮掩老夫?梁丰,我知你有防我之意,嘿嘿,老夫如今主持西北,便如同你当年书里所说,难道还想在如来佛手里翻个筋斗不成?”不知何时,夏竦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阴鸷,戾气在脸上显露出来,逼视梁丰说道。

“相公何出此言?属下安分守己,恪尽职守而已,难道有什么错处?”梁丰神色不变,淡淡应道。显然没有被他吓倒,也没有对夏竦直呼己名而生气。

“你若真的安分守己,为何如此热衷经营西北,为何重开报纸摇旗呐喊?小小一个七品官,京城一盘大棋,你算哪颗棋子?若是知趣,趁早收拾那份野心,好生服帖在我帐下,或可保你全家性命。你,懂么?”夏竦仔细研究过梁丰,知道他欲求不多,既不爱财,也不缺色,同官家交好,眼下虽然资历尚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步步高升,出将入相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人难以利诱,不如直接威逼。都是聪明人,今天单独相处,干脆挑明说话,煞了他的气焰,免得日后绊脚。

这是梁丰一直以来,头一回被人如此当面威胁。一瞬间什么韬光养晦,什么深藏不露,什么虚以为蛇通通丢弃一旁,反而爆发出滔天的战意,两眼直视夏竦,平静说道:“夏相公,这算是劝诫呢,还是威胁?”

“都由得你。听了,就是劝诫。不听么,也不能算是威胁,只告诉你老夫要如何做罢了。”夏竦高踞马上。气定神闲。浑没把梁丰当一回事。

“老--猪--狗。”三个字忽然从梁丰嘴里轻轻脱口而出。在夏竦耳里却不啻于打了一个霹雳。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梁丰竟然敢如此当面骂他,而且,还带着笑意。他吃惊地看着梁丰,说不出话来。

“少拿这话唬我,既然你要挑明,我也没必要把你当个上司供着。叫我看,你这是已经从了那位贤王了罢?呵呵。手握兵权、人称相公,就真的很了不起么。你要有兴致,不妨出手试试,且瞧瞧我梁丰接不接得住!”

夏竦见他不退反进,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哪里还是平日里众人口中传说那个温良恭俭让的梁玉田?更加要命的是,自己最近被赵元俨明着威胁投靠,居然被他一语道破。

他毕竟老辣,心惊肉跳之余,脸上竟然神色不变。反而微笑道:“不错,敢如此跟老夫说话。有胆有色。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几句话,老夫便可让你马上下狱,死无葬身之地!”

梁丰却干脆也学他转过头去四面环顾,淡淡说道:“天大地大,就咱们两人,无凭无据,你又能奈我何?”

“无凭无据?哈,老夫的话就是证据。”夏竦狞笑说道。

“真的?我堂堂七品,不凑齐三班院,察院,刑部,大理寺会审,想在这永兴军里就把我放倒么?试试看呐夏大人!”最后一句话说得悠长无比,语气里尽是讽刺意味。

不等他反应过来,梁丰忽然策马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夏竦,低声笑道:“信不信老子这就把你放翻,一脚踢下坡去,算你个悬崖坠马救之不及,意外身亡!你说,朝廷到底会不会拿我问罪呢?”说完猛地伸出双手,作势欲推。吓得夏竦尖声叫道:“你敢,小贼你敢!”

“哼哼,直娘贼,老子有什么不敢?饶你一条狗命,继续迷惑你主子罢了!你一个堂堂安抚使,竟然被我这七品小官弄得如此狼狈,看你有何面皮报与你那贤王爷爷得知?呵呵,走吧,咱们这就回去,有何本事你只管使出来,咱们走着瞧!”说完策马一个回旋,绕道夏竦身后,静静看着他的后背。

刹时间夏竦背上冷汗直流。他从没想过梁丰居然如此泼皮狠辣,还道他会按自己剧本来演,最起码也不敢撕破脸皮说话。只要他被自己气势镇住,下一步便要像猫玩老鼠似的收拾他。这也是临行时赵元俨交给他的任务,务必拿下梁丰此人,要么收服重用,要么斩草除根。

夏竦心思急转,终于发现自己把他单独叫上来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再没有了回旋余地,急切里冷汗淋漓,心中狂跳,再不说话,打马疾驰,匆匆下坡而去。梁丰在他身后微笑着紧紧相随。

两人一前一后冲下高坡,韩琦等人急忙迎上,见夏竦满头大汗,面色灰败,奇怪问道:“相公这是怎地?”夏竦还没说话,梁丰在后面答道:“没事,相公只说要试试坐骑发力如何,跑得快了一些。估计休息休息就好,快把车牵过来套上。”说完当先下马走过去扶住夏竦马鞍笑道:“相公请下马坐车吧,连日劳累,属下们心悦诚服了。再如此,就是咱们的失职,罪莫大焉!”

夏竦勉强一笑,只好顺着他的搀扶翻身下马,哪知这厮不怀好意,等夏竦全身力量靠向自己手臂,轻轻一放,夏竦顿觉失了依靠,全身空荡荡的,差点一头栽下。才一瞬间,梁丰又用力将他牢牢扶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旁人自然看不出来,夏竦却明显感受到他避开众人的目光中蔑视的笑。

坐在车上,夏竦越想心里越是窝火不已,今日居然被这小贼反过来玩弄于股掌之上,实是奇耻大辱!

回去的一路上,旁人什么也没看出来,夏竦脸色恢复如常,洒脱自如,梁丰依旧毕恭毕敬,小心侍奉。至少,外人眼中说这样子。

等一回到延州,夏竦连日劳累,要回行辕休息。各人恭送相公之后,梁丰转过身子,朝韩琦一努嘴,韩琦心领神会,马上跟着到了梁丰院子。

这时天色已晚,韩琦到梁丰屋里坐定,等他说话。他却半天不出声。挨到张灯十分。把李达喊进来。对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话,李达赶紧点头应命出去。韩琦一头雾水,忍不住说道:“到底什么事,弄得如此神神叨叨的?”

“等等,现在不忙说。”过不多久,李达回来报道:“少爷,魏大人答应了。”

“好,咱们走。”梁丰站起来。扯着韩琦就走到院子,却不出门,等着李达搬来一架梯子,他先撩起衣袍,顺着梯子爬上墙头,回头对李达说道:“守好门,有人来就说我吃得大醉。”说完咚地一声跳到隔壁院子里。韩琦毫不犹豫跟上跳到隔壁,却正好见到魏元瑜老头笑眯眯地站在跟前看着他俩人。

韩琦赶紧施礼道:“见过魏大人。”

“呵呵,你们呐,少年心性。这成什么话?快去吧,若是他们闹得不成。我自会喝住。”韩琦不明所以,只好唯唯诺诺,跟着贼笑贼笑的梁丰又翻出魏元瑜院墙,乘着黑暗偷偷溜走。

七绕八绕,终于来到王德用行辕。

他俩做贼似的顺着墙根摸到大门口,守门卫士和他们熟透了的,见这幅样子,正感奇怪要唱喏相问,梁丰比个嘘的手势,轻声道:“快去通禀督帅,我有急事求见,不得声张。”那卫士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误,赶紧点头跑进去通禀,一晌出来低声道督帅有请。

二院堂上烛火已经亮起,王德用布衣长袍,高大魁梧的身躯负手而立,听到两人脚步声,转过头来目光闪烁看着梁丰,低沉的声音问道:“什么事?”他自认得梁丰以来,从没见他如此神秘小心过,心知必有大事发生,毫不怠慢,准备仔细聆听他的每一句话。连跟着来的韩琦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梁丰看看两人,忽然咧嘴一笑道:“督帅,下官已经和夏相公撕破面皮!”

“撕什么面皮?”王德用又惊又疑,问道。

梁丰压低声音,把当日坡上二人对话细细说了一遍,没有隐瞒任何细节。饶是王德用身经百战,大敌当前临危不乱,也禁不住地双手紧握,头上青筋鼓胀起来。韩琦心里有些准备,还不至于吓着,但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哥哥平时看上去死气活样的,关键时候还真能豁出去。

“你的意思是说,夏子乔在京里另有倚靠,而且还是那个——?”王德用努力消化着梁丰的言语,问道。

“是,八王,赵元俨!”梁丰果断回答,毫不迟疑。这是一种赌博,他赌王德用对朝廷的忠心。

“有何凭据?”王德用问。

梁丰捋捋思路,从伴驾谒陵之前慢慢说起,各种情形与自己的分析都说了一遍。此时他不再避讳韩琦,韩琦听得双眼冒光,兴奋不已。“果然是个不怕事的啊!”王德用和梁丰看他神情,不约而同地感叹。

全部说完,梁丰平静道:“原委就是如此,如何决断,听凭督帅之意,若是属下立时死于刀下,也绝无怨言!”

王德用心中好生难下决断,就凭这小子一面之词,就串掇自己堂堂节度使跟着他发疯么?是真的好说,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可万一要是假的呢?莫说自己身家性命不在,怕还要贻笑千古啊!

沉思良久,忽然抬头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韩琦这才想起,刚才一路上梁丰带着他鬼鬼祟祟的缘故,想必是怕夏竦在军中安了眼线,因此才如此费力周旋。王德用听了,点点头,自己走到门外,唤来亲近卫士,耳语了几句,回来坐定。也不表态,就这么闭目养神。

梁丰也不急躁,跟着他静静等候。

过了一会儿,卫士匆匆带进一个人来,韩琦抬头看去,正是石元孙。一见到此人,韩琦心中石头终于落下,他已经明白王德用的抉择。

等梁丰与韩琦换了一身普通军服,手持长枪,跟着队伍出了督帅行营,梁丰的表情说不出的轻松,而韩琦却又带了几分激动。

队伍一路正步操练,沿着营区各处转悠巡视,两位脸上涂得倒黄不黑的,又夹在一干人等中间,顺着他们住处的路,先在韩琦门口缓缓行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少了一人,再来到梁丰门口,又把他送了进去,方才完成任务。

不出梁丰所料,夏竦一回行辕,就命令心腹去盯住了梁丰的行踪住处,幸亏这厮见机的快,早料到必有这么一出,让李达去敲了隔壁魏老头的门,说是等会儿几个衙内要来拉他去吃酒,连日劳累实在动弹不得,只好躲出来,借老大人家一条道溜走。

夏竦一直在琢磨怎么开销梁丰,想来想去可还真是头痛不已,这小子太特么滑头了,别看自己是主帅,要收拾他还真有些老虎啃乌龟,找不到下嘴的地。自己这一步算是跨得猛了,有些扯蛋,要是先不忙收拾石元孙和王德用就好了,小石子才咯脚啊!

且让夏竦先头痛着,朝廷那边也不怎么舒服。

赵祯一发脾气,把宋绶押了出去,可把刘娥憋得连宋绶的面都不敢见。见了问啥啊?人家小宋同志说的话也没啥不对啊,自己真要同他计较,那不等于把屎盆子主动朝脑门上扣么?这才消停了多大会儿啊!

于是刘娥干脆采用了不闻不问的方式,出内旨道:“既是冲撞官家,后宫不好多口,官家自处就是。”

赵祯也就是表个态度,没打算怎么处理宋绶。但姿态已经做出来了,怎么着也要罚个俸,停个职什么的,看到大娘娘内旨,知道她不愿张扬,就打量给宋绶个不轻不重的处罚。他这里还没琢磨好呢,李石彬(不是李士彬)忽然发笑起来,虽然短促,还是引起赵祯的注意。

“你笑什么?”(未完待续。)

致宣客书

宣兄文几:

去岁无聊动念,戏作小说,快会于同道诸君。初涩艰难无趣,勉力踉跄,方知天下事,大抵眼高手低,尤以文字为最。望之别家痛快淋漓,颠倒梦想,转而己作,则抓耳挠腮,周身热汗难下一字,可谓苦矣!

正望而生畏,欲击鼓徒呼退堂之日,不意于“起点历史新人作者新书榜”中得遇宣兄,时正揪发苦恼于《阳光大宋》,而兄亦经营《逢唐》。网上偶识,初以为萍水之逢,江湖之忘。所注目者,不过新人新书,榜上排名而已。

胜感高情,至忱关切,殷勤问候,于飘然远引之际,竟以评价票二十张倾囊遗赠,并殷殷寄语,鼓我之气,壮我之情。由是坚持,至今《阳光大宋》得成百二十万字矣!

倾俄忽别,不通信问,两番致候,未见回音。后各倾云海,以为参商,每念及兄与“跳豆蹦蹦”二位之情,思之怅然!

回思往事,同时榜中人,飘零四散,无复音声。亦有成神者,此处不提名姓,未敢高攀。然多是湮没无闻,兄《逢唐》文字雅洁,气韵醇和,有秋风云天之高妙,只为情事,戛然而止,竟决绝全删,弟常扼腕叹息也!

昨日书评区中,忽见打赏跳出,居然就是宣兄,则重见故友,凝眸旧交,其欣喜为若何焉!惜兄吝惜笔墨,不一字见赐,未知别来三季,际遇如何?更忆兄去岁别时,谈及己事,似有红颜可得之欣喜,不知好事究竟偕否?

逝水匆匆,忽近一载,感君盛情,不知所云。草草询问,聊申此意,渴盼回书畅谈,以尽“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之叹耳!

即颂

夏安



尘昏白扇

拜上(未完待续。)

398、成长起来的小狐狸

礼拜二生意继续兴隆啊,多谢“乱摆”的月票,多谢“小僧能持”的打赏,多谢“买菜排队”的评价票。最让扇子感动的是当初一起出道码字的好朋友“宣客”居然路面了!想起去年他和“跳豆蹦蹦”不停的鼓励打气,情真意切,非常感动。今天重逢,扇子好高兴。特意写了个单章信给他,不知看到没有?唉,继续求票,各位支持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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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失态,官家恕罪!”

“别动不动就恕罪恕罪的,恕你无罪,就想听听你笑啥?”赵祯说道。最近让人高兴的事情实在不多,看看这老奴有何开心事,自己也想跟着高兴高兴。

“呃,方才老奴无聊走神,看着殿外,忽然看见官家宠养三只狸猫争斗,忍不住笑出声来。”李石彬应道。

“狸猫争斗,有何可笑?”赵祯不解道。原来自乾兴元年起,不断有外国朝贡,前年唃厮啰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对波斯猫,与中国品种大不相同,尤其是眼睛,竟有蓝绿之分,毛色通体或黄或白,甚为可爱,不比中国土猫灰背黑痕。赵祯非常喜爱,又加上后宫王秀也是爱猫的。就养了几对在宫中。也不拴住。只是放养,所以宫中到处都偶尔可见狸猫声影。

“呵呵,刚才三猫在殿外进食,那黄色金甲力士为尊,它不开口,二猫不得靠前。谁知白猫趁它不防,居然叼肉逃走,金甲力士回头见肉不在。以为是大黑偷食,勃然大怒,正捉着那黑猫撕咬呢。老奴见三猫如此狡黠凶霸,也和咱们人世差不多了,故而好笑。”

赵祯听了,也好奇地伸头朝殿外看去,只是三只猫这时候已经打远,看不见了。便笑道:“这不是民间说的‘黄狗吃屎,白狗遭殃’么?哈哈!”

李石彬听官家说得诙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呵呵。官家解得切,正是这个理呢。哦。老奴听说还有一桩笑话,可不正和这个差不多么?”

“什么笑话?”赵祯笑问道。

“哈,是这样的,前些日子西北战报送来,听说吓坏了梁家冯娘子和谢娘子,妻妾齐心,要找朝中贵要讨情,把梁探花放回京师。后来此事不谐,钱相公求情,寇莱公却不允,倒害得梁探花岳丈为此被冯太夫人罚跪了一个下午,说他办事不力,不悯女儿,至为不孝!此事已在京中传为笑话。姑爷前线打仗,老丈人后方倒要罚跪,这岂不也是官家说的那个什么黄狗什么、什么的么?呵呵!”

李石彬满以为说了这个笑话,因为是小官家的朋友,他定然会跟着开心一下。谁知赵祯把脸沉下道:“石彬,你是宫中老人了。该知道规矩,朝中大臣,岂是你能取笑的?今日初次,饶你一回,今后若在背后取笑大臣,莫怪朕不轻饶!”

赵祯很少对身边的人发这么大脾气,何况还是李石彬这样的老内侍。登时吓得李士彬赶紧跪下,连称不敢。

赵祯忽然长叹一声,抬抬手道:“唉,起来吧。朕也是心情不豫,以后你自己本分些就是。”说完就呆呆地看着殿外出神。原来他听到李石彬说起梁家的笑话,正好触动自己心事,梁丰这么好的朋友,替自己出了力,还要背过发到西北边关受苦,上次看了战报和《西北》报纸,知道他在那边九死一生,心中难过之极。想起自己也曾努力求情,大娘娘却不给这个面子。贵为天子,却连个身边的好朋友都保护不了,不免丧气!

李石彬从地上爬起来侍奉着赵祯,看他又郁闷了,便小心翼翼说道:“官家是为了梁探花的事烦恼么?”

“正是,唉,对了,你方才说,是寇莱公不准么?”赵祯忽然想起来问道。

“可不是么?钱相公几次求请,莱公坚决不许。这人年纪大了,可真是固执得很呢。还亏他老人家总算夸过梁探花几句,要是恨的,那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赵祯听了李石彬这些闲话,心里一动:“寇平仲素来与梁丰相谐,这回怎么恁地不给情面?其中是不是有些缘故啊?”一面思索,当下就对李石彬吩咐道:“嗯,你抽空去一趟莱公府,就说朕请他闲暇时进宫一叙,不须当值时间来。”

此时寇准正在西府当值,要传唤他是分分钟的事。赵祯却要李石彬下班后去他家传话,那当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李石彬心领神会应下了。

“臣寇准,见过官家。”寇准在福宁殿上,单膝上前,微微弯腰拱手问安。赵祯忙欠过身子伸手虚扶:“莱公平身,快坐,快坐!”李石彬服侍在赵祯身边,阎文应急忙去搬了一个软软的锦墩过来,还扶着寇准坐下。寇准朝阎文应点点头表示感谢,他对官家身边这些内侍印象很好,没有一个飞扬跋扈的,远的张景宗,近的这两位,都是知进退,懂礼仪,不擅交外臣的模范。完全不像罗崇勋那草货,成天地咋咋呼呼颐指气使,管着个殿前马步军侍卫司,自以为臭屁得很。

“不知官家召臣谒驾,是否有事吩咐?”

“呃,实在对不住,今日特意劳动莱公过来。”赵祯主题还没说,先客气两句。他就是这样,天性纯良,对待臣子也是极有礼貌,这一点是全国公认的,有口皆碑。只听他继续说道:“是这样,朕前几日听说些闲话。钱希圣曾找莱公说项。欲把梁玉田调回京城。莱公没有答应,竟然还害得他家丈人在府上被冯太夫人罚跪,呵呵,不知确否?”

虽然背后谈论臣子家里的笑话不太好,但这句非说不可,寇准若能松动,那就把事儿给办了,大家方便。若是不准。借着这一句,就当是说笑话扯闲篇,也给自己堂堂官家留个地步。唉,搞政治很难啊!

寇准明白他的意思,脑子转了转,抬头笑道:“这个老臣却不知,呵呵,倒连累行己贤侄了!不过,钱希圣说情的确有的,只是老臣为难。不敢应承。梁玉田远赴西北,是太后亲点。西府岂敢擅专?何况老臣得知,梁玉田在西北也颇有建树,元辅、伯纯等俱都交口称赞,他年纪轻,正该历练历练,放回来做个京官,沾染了一些陋习,那就可惜了!”

赵祯被寇准这种举一反三的回答噎得喘不过气来,太后压、边将赞、京城的不良习气三个理由,梁丰怎么还有回来的可能?哪条他也反驳不了啊!

“那,他还需待上多久?”赵祯闷了一下,只好轻声问道。那声音又低又失落,又委屈,还有些小小地讨好在里面。听得寇准心头一酸,这哪里是个官家问臣子话啊?简直是个乖巧的小孙子向老爷爷讨要物事而得不到的无比失望!

“官家折杀老臣了,此事岂敢擅专?只是,只是——”寇准一哆嗦,险些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紧要关头,好容易才生生忍下。赵祯心头一激动,急忙追问道:“只是什么?莱公请说。”

寇准默然不语。赵祯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莱公放心,他二人朕是最信得过的,绝无二心。”李石彬和阎文应心头一热,赶紧直起身子,要对得起主子这份信赖。无奈寇准老江湖了,咋会跟他认真这句话,还是摇摇头。

赵祯只好很歉意地看着两位内侍,李石彬和阎文应急忙站出来朝上躬身行礼,又朝寇准弯弯腰,自己走出大殿。

一见大殿空了,赵祯再也顾不得皇帝威仪,官家体面,扯起衣角就下了上位,自己去搬了个锦墩来,直接挨着寇准身边坐下,满脸渴望道:“好莱公,这下可以说了罢?”

“好莱公!”寇准听到这三个字,眼睛真的湿润了,一霎时数十年往事涌上心头。自己从年轻时候跟着他爷爷太宗皇帝,到了中年,又服侍真宗皇帝,现在轮到这个小孩了。这几十年里,什么血雨腥风,什么明枪暗箭都经历得太多,心肠也已经越来越硬,可就是这么寥寥三字,竟让寇准心神激荡,不能自己。

他回朝之后,一切韬晦,一切苦心安排,固然多半为了几千年士大夫骨子里那份操守和责任感,可有一小半也未尝不是因为赵家一家三代对他的恩遇?看着这小孩清澈纯净的目光和企盼的眼神,再也无法硬起心肠同他说话。

“唉,官家,别问了,这都是为你好!”寇准难得慈祥地对赵祯说道。

“嗯?为我好?”赵祯愣住,善良归善良,可他学的就是阴谋诡计专业撒,马上条件反射似的消化各种信息,继而迟疑地问道:“遮莫莱公的意思,梁玉田在西北,是另有深意?”

寇老西一张菊花老脸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微微点头道:“天知地知。”他很满意赵祯的判断,虽然作弊,但毕竟已经不错了。谁知赵祯还有惊喜给他,居然又问道:“莱公,宋公垂忽然给朕说什么‘利出一孔’,怕也不是临时起意为之罢?”

“呃?这个么,呵呵,官家自断,官家自断!”寇准欢喜之余,这个可不是劝官家太监的意思。是他不敢承认,只好胡乱搪塞,请官家自己分析。但眼睛里精光闪烁,扯块布来都盖不住。这官家,终于长成一只可爱的小狐狸了!

小狐狸连中两个十环,兴奋之余乘胜追击,先前准备随便发落一下宋绶的,现在不了。干脆问道:“呵呵,莱公,要不这么着,朕把宋公垂判到你处询问发落如何?”

当时就吓了寇准一跳,急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垂乃中书省门下。与西府何干?断无此理。断无此理的!”他也算客气。换别人他早就岂有此理地破口大骂了。赵祯又不是不懂这个道理,童心忽起,故意跟老头开个玩笑而已,见他发急,忍不住噗哧笑道:“那莱公给朕出个主意,这个该死的宋公垂,到底要发落到哪家审问合适?”又是撒娇,又是无赖。

寇准乐呵呵地踩住他这个小圈套。摸着一把没杂毛的白胡子说道:“这个么,薛宿艺公正威严,翰林学士发落到察院问话要合适些罢?”

“好,就依莱公。”赵祯喜滋滋站起身子说道。

寇准也急忙起身,说那么久也该告退了。赵祯笑眯眯点头目送他出了大殿正要迈门槛的当儿,忽然说道:“等会儿替我谢谢李石彬!”老头差点一跟头摔出大门去,合着这小子啥都明白的说?

寇老西走出大殿,欣喜之余,忍不住自怨自艾:“唉,还道他实诚。正着急用何法子给他开窍呢。原来竟是个成精的小狐狸,可笑自己反倒遭了他的道儿。这话怎么说的。真是多年的接生婆,小鸡鸡当作脐带割了不是?”

第二天,福宁殿下旨,侍读学士宋绶资善堂妄言当罚,责成御史台问话发落。因为之前刘娥已经下了内旨放话任由赵祯处置,就不须再经过她老人家批准了,薛奎直接来接了旨意,回头去领出宋绶:“走吧小子,咱爷俩唠唠嗑去。”于是两人美滋滋地走了。

时空再转回到天高地远的西北三秦大地,梁丰既然已经跟夏竦撕破脸宣布决裂,就必须打叠起全副精神来应对一定要来,不会不来的重大打击。这是朝廷的大气候和西北自己的小气候所决定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他每天就像个看到恶狗迎面扑来的猫儿一样,弓起身子,竖起全身毛发,等待着对方全力一击。

可是,话说这身子绷太紧了,他也会累不是?这个夏竦不知道怎么搞的,左等不发力,右等不出招,就这么白白地跟他干耗着。事务照常处理,会议照常召开,大家见了面依旧谈笑风生,好像完全忘了那档子事一样。

“不会是老年痴呆吧?”梁丰很郁闷,不会啊,看着倍儿精明,依旧过目成诵,哪像是健忘的样子?可越这样,梁丰越累得慌。他都快愁出病来了。

这就是老姜和生姜的区别,虽然梁丰那天勇猛过人真给了夏竦一个下马威,可反过来,现在主动权在人家手里,人家要是不出手,你就得乖乖等着。哪一天他准备好了,自然有你小子好果子吃。

其实夏竦最近啥都没做,真的是搞调研去了,他反复研究比较宋夏双方的优劣得所,仔细反省大宋的各项措施,试图找到一个能稳妥解决平夏问题的好办法。

从上次延州保卫战的案例可以看出,元昊用兵可真不是一般地强大,说用兵如神一点也不过分,而且快、准、狠一样都不缺。缺的,好像只是运气稍微差了一点点而已。话说那天要不是王德用鬼使神差带上狄青、杨文广那几个杀千刀的小子一起跟着去,后来能不能杀出重围同石元孙大军会师还真未可知!

这也让夏竦对西北军的战斗力刮目相看,谁说咱们宋军弱了?那得看在谁手里不是?

于是他集中全身脑细胞,没日没夜地研究地图和各种政策,终于被他钻研出一套专门对付元昊的散手,给起了个名字叫《平夏十事疏》,里面写着“一、教习强弩以为奇兵;二、羁縻属羌以为藩篱;三、诏唃厮啰父子并力破贼;四、度地形险易远近、砦栅多少、军士勇怯,而增减屯兵;五、诏诸路互相应援;六、募土人为兵,州各一二千人,以代东兵;七、增置弓手、壮丁、猎户以备城守;八、并边小砦,毋积刍粮,贼攻急,则弃小砦入保大砦,以完兵力;九、关中民坐累若过误者,许人入粟赎罪,铜一斤为粟五斗,以赡边计;十、损并边冗兵、冗官及减骑军,以舒馈运。”

话说这十条,还真的就是给元昊对症下的药啊!他写出来以后,专门召开了军中最高机密会议,将这十条分发给王德用、石元孙、陈平原、梁丰、韩琦学习。其余人等他一个都没告知。

梁丰这真是受宠若惊到死!就算是到死,他也绝不会相信夏竦忽然人品爆发幡然悔悟对自己信任到这个地步。但只有硬着头皮认认真真地仔细学习机密文件,越看越佩服老夏,真不是盖的,这些东西拍脑袋可想不出来。

给足了时间让大家消化完毕这平夏十条,夏竦乐呵呵地又把大伙儿召集在一起,征求意见。话说都这么周全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王德用以降,人人都说没意见,顺口拍两句马屁说相公高瞻远瞩用兵如神之类的,反正也恰如其分。

夏竦很开心地接受了大家的赞美,然后涉及到了正事,就是这十条需要逐步落实。话说有几条是必须等朝廷批复的,比如百姓以铜恕罪、裁撤冗兵、冗官,招募土人以及联络唃厮啰等等。但其余的可以抓紧时间,先分步实施,大家都很同意了。于是他分配任务。

其中分配给梁丰的任务就是视察边砦,看看哪些属于小砦,哪些应该重新划为大砦,同时积粮应该多少,这个就请副使跑一趟。不论从哪个角度,这都是梁丰分内之事,他的安排也不算过分。梁丰想想,也就不再推迟,接了这桩活路。

夏竦非常高兴,当即表示,既然安排妥当了,自己这封奏疏就快马急报朝廷,只要批准,就大展拳脚起来。(未完待续。)

399、密使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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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口中应承任务,不耽误他心里嘀咕。从头到尾仔细地盘算,将自己能想到的,夏竦可能使出来的所有毒辣手段都猜测了一遍。但最后都一一否决。在西北这个地方,似乎夏竦还真是暂时拿自己无可奈何,他能胜过自己的,无非就是品级、职位、权力而已,其余一无足取。

当然,不排除他会搞一次暗杀什么的,但那也太下乘了,而且后患无穷。话说自己品级虽低,但毕竟是朝廷命官,而且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家、冯家、王曾、寇准,还有这几个好兄弟,这些人真要发起力来,赵元俨和刘娥或许扛得住,但他夏竦必定是个替死鬼的命啊!不会傻成这样吧?

于是他判断,夏竦派自己巡视山砦,估计还是想或明或暗收集自己有何违反军规的过错罢了。想到这里,梁丰真心笑了,这也太狗血了点吧?无能的领导才用这招呢。看看那些单位。新官上任。但凡平庸些的,无不先从劳动纪律、衣着打扮、会议会风等等抓起。很简单,这些小毛病,抓起来不动别人奶酪,可以迅速积攒权威,树立形象。能进能退,便于操作嘛。

可是这个副作用之大也是这些笨蛋无法想象的,第一。你就承认了自己是个无能领导。第二,你的魄力办法就永远停留在这个层面,今后一旦出现阻力,那种大踏步的撤退可不是一般的。因此,无论古今,只要上任先抓这几样的领导,必定混蛋无能加八级,一个都没跑!

那还有啥怕的?收拾收拾,出差呗!

但说归说,梁丰还真不是那种艺高人胆大的主。狄青杨文广他是不敢招呼的,现而今避嫌还来不及。怎么敢明目张胆和弟兄们搅在一起。万一哪天这老儿查不出自己问题,拿弟兄们开刀咋办?他可不敢保证这几位都是没缝的蛋。于是,梁丰向督帅王德用提出请求,要求派出刘平和自己一起去。刘平是监判官,正好干这个差事,一个参谋,一个执法,搭配很合理啊。

王德用就去说了,没想到夏竦二话没说批准了。

于是两人上路。

一路上梁丰可没敢跟刘平多说什么,一是虽然共过患难,但他还不忍心将这位老大哥卷进来;二是这次虽然两人带队,但派出来的卫士全是夏竦亲点,很明显有监视之意。只要自己途中稍有疏忽或者偶犯军令,回去必然被收拾。所以他一路上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单独跟刘平说,晚上歇息都是各自分开床铺避嫌。

就这么如履薄冰地转悠了一个多月,还算快的,终于赶在夏天到来之前把永兴军路边境沿线大大小小的城砦跑了个遍,也真心把差事办了个踏实。不能因为好主意是对手提出来的就不做啊,还要做好才行!

等他回到延州,天气已经开始燥热。夏相公专门摆酒为他二人洗尘,席间问起各种安排,梁丰和刘平对答如流,何况还有眼线作证。夏竦甚为满意,不住夸赞梁丰办的好差事。

等他吃了酒回到住处,就派李达出去暗暗打听,最近军中有何动向。李达跟随梁丰多年,现在也长了许多心眼,梁丰本来也没瞒他什么。他知道谁处该去,哪出要避讳,转悠了好半天回来奏报:“狄小爷已经领命,前天上路到保安军暂时协防了;杨少帅也被同日调去柔远砦担任营指挥使。韩公子一切照旧,在军中当值,其余人没什么变化。

梁丰陷入深思,除了狄青和杨文广临时被调走有些意外,这个夏竦还真没什么别的手段。难道真被自己吓着了?

第二天,谜底揭开。

一大早梁丰就被唤起到安抚使行辕报道,进到大堂发现,基本上永兴军所有的高中低各级官长都到齐了,数不过来,反正是黑压压站了一屋子。

大堂正中垂轴一卷五尺多高铁梅图,端的铁骨铮铮,凌寒不屈,这是王德用在时没挂过的,仔细一看,居然是老夏自己的手笔。果然不凡!铁梅图两旁悬挂一副对联:万山不隔中秋月;百年复见黄河清。无论联语还是笔力,均气势非凡,也是夏竦自己的墨迹。

话说对联在大宋虽然已经普及,但如此堂而皇之挂在中堂、楹梁和大门,也才是这几年间的事。而且还是托了梁丰的福,自从他在自家、封丘县衙和几处显贵家里留下墨宝之后,这股风气渐渐形成,不知不觉也吹到了夏竦身上。

中堂下一张条案,擦得亮堂堂的,条案上供着一副红纱遮盖的诏书,看来夏竦对这份诏书极为重视,否则不会如此隆重。

见众人到齐,坐在左首的夏竦一扶条案站起来。右边的王德用急忙跟着起立,于是满堂官员均站起候命。

“今日人都到齐,好叫各位得知,前些时日,本府上奏朝廷的《平夏十条奏疏》已得太后、官家准奏,特特下诏,照此施行!”说话之间,夏竦眉飞色舞,自得非常。

“相公英明,如此良策,朝廷自无不准之理!”

“是是是,相公高瞻远瞩,气势恢宏。咱们今后在相公带领之下。定会荡平党项。扫除凶顽!”

马屁声一时往来穿梭,络绎不绝,把个安抚使行辕节堂吵成了菜市场。

夏竦双臂微微下压,止住了众人的颂扬,笑眯眯道:“既然朝廷准奏,那下一步,就少不了要请各位多担待些喽。吃了这许多年的沙子,咱们加把劲。赶紧落实方略,也好早些灭了元昊,使我大宋江山稳固!”

又是一阵是是是,应当、应当!

“那好,既然各位齐心,那老夫这就分派差使。”夏竦大声说道。然后逐条分派下去,有些不在的,便由韩琦作为掌书记备案,等大会开完专门传达。第一条就是由于禁负责军中教习强弩以为奇兵;李士彬负责羁縻永兴军中的当地羌人,继续操练。对抗元昊;陈平原负责接手梁丰和刘平上个月实地勘察落实的并砦、积粮、屯兵之事。刘平也分了任务,专门负责招募当地百姓。以为就地厢兵、民兵并置弓手、猎户等;魏元瑜则负责行政军管,专门入粟、罚铜赎罪等;而王德用贵为督帅,则联络周边诸路,协调相互救援,非他不能办理,石元孙则协助之。

各人分派完毕,夏竦笑吟吟道:“还有两件,其一、损并边冗兵、冗官及减骑军,以舒馈运。这一条,实实乃得罪人的苦差,说不得,只好老夫亲自领衔办理了。还望各位大力支持,莫要自扫门前雪,舍不得口中食啊!”众人一齐默然,不敢做声。

顿了一顿,听他又道:“最后一件,联络唃嘶啰,并力破贼,本府想来想去,此事只好着落在节度副使梁大人身上!”

听到这里,梁丰心中一悚:“我靠,终于来了!”只听夏竦继续道:“唃嘶啰向来仰慕我中原文化,醉心学习,又一直朝贡大宋,并无二心。玉田前科探花郎,诗书画三绝,名满天下,更难得是兼通天下大势,见识高远,而且么,人又玉树凌风,风度翩翩。唉,老夫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出使吐蕃啊!怎么样,偏劳你吧?哈哈!”

他说话的时候,梁丰一直保持礼貌,微微躬身低头。这时都不用抬头就可以感受到周围无数热辣羡慕的眼光。话说吐蕃不比别处,一直以来非常尊崇大宋,但凡有宋使到,必定礼敬虔诚,是个大大的肥差。而且,作为文官,有出使经历,则飞黄腾达又加一注。这是许多人想也想不来的好事!

但他们忘了,这次是去劝一个相对善良、柔弱的邦国对抗一个凶狠,强大的敌人,不是去普通的睦邻友好!难度非常。

第二,梁丰这才明白,夏相公堂堂正正的阳谋才是对自己出的狠招。他心里一沉,豁然开朗,为什么几天前把自己最好的两个兄弟调开。出使吐蕃,身边连个可靠的保镖都没有了,一出宋境,自己不就是只洗得白白的待宰羔羊了么?

梁丰心头混乱,依然低着头,他不敢看向王德用和石元孙,只要此时目光一接触,夏竦必然察觉,前功尽弃。但去还是不去,真是个天大的难题!

若要推脱,自己推得了么?刚才已经把自己捧得天花乱坠,如果不去,要么就是矜持骄傲,要么就是贪生怕死!而且,军令如山,容不得你有不去的理由。

若要一口应承,梁丰心中的确打鼓得厉害,这一去就是他妈的九死一生啊!自己后现代文明人,脑子还没被马踢过,哪里会去动忠君死节的念头?

心中念头急转,黄豆大的汗就顺着脖子掉了下来。夏竦笑吟吟看着梁丰,心中无比的快意:“呵呵,小杂种,老子看还有那天的威风否?”

梁丰心中一横,去他妈的,反正左右是个死,还不如当场拒绝。他要立时翻脸,老子也跟他火并了就是!打定主意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座上王德用威严而轻松的笑声道:“不错、不错,玉田是最合适的人选!相公真乃当世伯乐也!”

梁丰心里一松,差点软倒下来。王德用这句话,就等于是给自己的一份保证书啊!那意思就是告诉自己,你放心去,性命无忧!

夏竦哪里知道其中的奥妙,大喜回头对王德用笑道:“元辅也如此说,那再好不过了。玉田真是不二之选!”

两位大人都这么说。事就算定了。于是一大票西北官员。管他熟还是不熟。全都纷纷拥上来,朝梁副使道贺,祝马到成功,飞黄腾达。这时梁丰又恢复了大好心情,满面春风一一周旋,真如同当年中了探花一般的感觉。方才的害怕,已化作裤裆里嗖嗖的两路清风穿堂而过,反而凉快之极!

所有人都替梁丰乐昏了头。梁丰自己也昏了头,等吃了几杯贺酒,回到屋里床上一躺,翻来覆去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李达端了醒酒汤进来,正要服侍他喝,梁丰却猛地从床上坐起:“不对,受骗了!”吓了李达一跳,差点打翻了汤碗,忙问道:“少爷,说什么不对?”

“唉。说了你也不明白。”梁丰叹气重新躺下。

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吐蕃大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刚才夏竦当众点了他,他也糊里糊涂接了任务。可程序不对啊,按说必须朝廷降诏:钦赐某某某为某某使出某国某邦完成某任务。最起码要有这么一句话才行,然后还有仪仗、扈从、礼品、诏书、车驾,啥都得准备得妥妥的,才能从容上路。

刚才闹哄哄的,估计没人发现这里面的问题,可现在梁丰琢磨过来了,合着夏竦就得了个同意俩字,人家还没批准定夺呀!那就有两个可能,他写奏章的时候已经把自己名字给报了上去,朝廷也批了,所需一应物事随后就到。

另外一种可能,夏竦压根就没打算真让自己出使吐蕃,而只是个打前站的暗使,也就是官方称呼为密使的角色。那就惨了,要的什么也没有,连他妈基本安全都未必得到保障,就这么鬼鬼祟祟摸黑走夜路似的跑到吐蕃去找唃厮啰扯淡。谈成了,等正使一来宣布外交关系成立,签署合作协议完事。谈不成,屎盆子扣自己一脑门,什么办事不力啊、不堪重用啊、耽误军国大事啊,至少就是个降罪!

梁丰又翻身坐起,对着小窗户运气:“他妈的夏老贼,真他娘的狠啊,计中计连环计,中了一计还有一计。第一泡屎让老子踩了,还得把另一只脚也踩进去!”

顺着这个思路,梁丰替自己拟了一条黑色旅行路线图:离开宋境,先暗杀。暗杀不成,去谈判。谈成了,回来的路上再暗杀。谈不成,回来扣屎盆子降罪处罚!话说夏竦派出来的人,要是连这么好的四个机会都逮不着一个,那也别叫夏相公,直接叫夏公公得了!

果然,第二天,梁丰带着一系列问号去到行辕,当着王德用的面,向夏竦提问:“相公,属下出使吐蕃,不知名号、仪仗、随扈、礼品等如何配备?”王德用一愣,对啊,昨天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夏竦听了,哎呀一声,伸手猛击额头,笑道:“真是老了,如此大事,昨日竟忘了交代!玉田苦思了一夜吧?呵呵,这可对不住之至!”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梁丰面前,他背对王德用,面露微笑与梁丰对视。望着他这副丑恶的样子,梁丰恨不得一拳揍在他脸上。

“本府忘了告诉你,你的名字,本府已自作主张向朝廷奏报了。不过不是跟《平夏十条》一起报的,而是过了两天想起来,因此稍晚了一些。估计,此时朝廷也该有旨意了,只不知何事能到。这次诏书里言明,可派密使先行接洽,若事偕,便派正使相往。玉田,委屈你先做个密使如何?反正朝廷多半也要应了你的使命,到时候两家并作一家,也免得旁人说你与密使争功,岂不甚好?”

连王德用都听不下去了,站起来道:“相公,玉田一身兼二使,如何做得?若他身往未归,朝廷又下诏给他,岂不耽误了大事?”

“这个无妨,本府早就想好了,若是朝廷准奏下诏,便将一应物事所需悉数送至彼邦,到时玉田由暗转明,有何不可?”

话说道这份上,再说就真是无聊了。梁丰忍气吞声,点头说道:“如此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只求一样,此番出使,既是暗行,便不须人多,百十来人尽够,免得元昊察觉。”

“这个老夫省得,到时自会替你安排,回去好生准备准备,事不宜迟,动身越早越好!”

被夏竦打发出来,梁丰闷闷不乐去到德胜楼,韩琦早在那里等着了。见他进来,忙问端的。梁丰喝一口茶哼一声苦,难受之极。雪里梅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做这个劳什子官儿?现在又唧唧歪歪哼得心烦。要不干脆辞官回家罢了,又不是缺钱使用!”

“唉,晚了!自从那天跟这老儿翻脸,哪里还有路回头?就算老子现在认怂不干,他还会放过我么?”梁丰满脸颓丧。倒把韩琦搞急了,说道:“要不,咱们提前动手如何?”

“呵呵兄弟,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哥哥我领情了,动什么手,他一不谋反,二不作乱,大权在握,谁能咬他?咱们动手才是造反呢!”

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和尚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听说快了。他听说延州无事,言道风沙颇苦,特意要回江南散散心。”雪里梅回答道。

“那,林羽冰呢?”

“在啊,一直在盛和坊那边,最近很少过来。来了我也未必知道。”

“在就好,快派人去把他找来,我有事要他办!”梁丰说道。(未完待续。)

400、小衙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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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最近西北风平浪静,林羽冰每天只能缝补些无聊文章,街巷闲话,充作报刊之用。更兼刘毅大东家四处搜寻旧人,前前后后来了五六个编辑,虽然总编仲殊和尚迟迟未现身,但各项工作也基本开展得比较顺利。正是林羽冰蛋痛的时候,听说梁大人见召,心道有好买卖上门了。便颠颠地赶紧过来。

“有一件事,有风险,但对咱们报纸,对你今后或许都大有好处,你干不干?”梁丰开门见山,直抵花心问道。

林羽冰连气都还没喘匀,毫不犹豫答道:“干了!什么事?”

“跟我去趟吐蕃,怎么样?”梁丰很开心地笑了,呵呵,真觉得这小子不错,脑子不笨,胆子不小。

这时四月将近,正是时节最好也最末的时候。刘娥难得放松一回。安排老内侍张景宗等布置好画舫。驾临金明池游览胜景。

内侍过来请旨是否观看水战操演,刘娥摆手曰免,只叫画舫徐徐在池内游动,一路看些桃红柳绿,烟波画桥,已觉心神爽快。下船步出往南,来到棂星门下,遥遥看着对面的琼林苑。回忆着上个月琼林苑簪花赐酒,新科进士互相唱和的胜景。

这一科不像上次那么多故事,那么纠结,自始自终比较平静。有个吴育成绩不错,长相也拿得出手,刘娥印象颇深。赵祯拿着前十名名单给她看时,吴育本来排名第一,可一见这倒霉名字,刘娥马上联想起自己终身无育,心里老大不痛快。便隐晦说了几句。赵祯虽不明究理,但还不至于为这些小事同大娘娘纠结。便很痛快地给了他个第三名,也算保住了甲科。

还有个人让刘娥更不舒服,那就是庐州包拯,这厮居然厚着脸皮还敢来参加考试,而且成绩也不算差,进入了乙科进士出身行列,刘娥正要想法子派人传个话再压压他,撵到同进士出身算逑。谁知小皇帝下手倒快,还没等她话递到,已经大笔一挥,准了排名,再也难改。刘娥只得悻悻罢手。

此时站在棂星门,想到这些年轻人如同韭菜般一茬一茬地上来,那个梁丰主动退让到第三名还恍如昨天的事,眨眼之间,又是三年过去了!

熏风醉人,刘娥正在感慨,罗崇勋脚步轻轻走近,低声道:“娘娘,宋绶的对话笔录已经得了。”

“哦?有什么要紧话没有?”刘娥问道。宋绶自从被交给察院发落,暂时被安排家中闲居,不得乱动乱说,随时听候传话的待遇。等于软禁在家。是属于对没犯罪,但有过失的朝臣一种处罚方式,相对宽松得多。被调查也只是用询问的字眼而非讯问,这区别很大,所以才有了几乎算是天天不用上班,专门同薛奎喝茶打屁聊天切磋学问。他倒是过得轻松而又自在。这一切,刘娥其实都看在眼里。

薛奎拖延多日,才慢慢吞吞写出了对宋绶的询问笔录。罗崇勋是高手,几乎同一时间就将副本拿到。

刘娥接过罗崇勋递过来的副本,阳光下仔细观瞧。

问:宋绶,你资善堂中,故意曲解《管子?国蓄》,蛊惑君王,是何居心?(这是薛奎的问话)

答:下官不明,历朝为前代诸子百家作注,争论颇多,非哪一家之言为正统,下官只是按自己理解道来。抑且,也先对官家奏明,何来曲解之说?(这是宋绶的回答)

问:国蓄篇中,已注明为“农战“,你牵扯到人君正统之道,不是曲解是什么?

答:请问中丞,农战便不是人君之道了么?而其下文明明有“故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之句,意为生杀予夺,皆为天恩,下官如此理解有何不可?

问:既之生杀予夺皆为天恩,又何为二日必妖,二主必亡之语?今太后垂帘理政,辅佐官家,照你的意思,难道是暗指当今国有二主么?

答:非也,官家冲龄方过,春秋才盛之时,太后垂帘辅之,是为先帝遗诏而行。何来二主之指?虽为秉政,何诏何旨能从慈宁宫出?非福宁殿不能办也,正可见天只有一日,便是官家,民只有一主,正是当今。太后不过尽本分,行托付而已。下官非此指也!

问:狡辩,你当日曾对官家进言“官家,我大宋此时正出二孔也。”是官家亲口,还敢抵赖不成?

答:那是臣稍觉阴长阳短,譬如隆冬,昼短而夜长,官家大婚已过,可以秉政矣。然迟迟不思奋进,耽于游乐,臣出于担心,试图说动君心而一时激言,不可当真!

问:荒谬,国事岂可以四时相比喻?你果真担心,难道不会直言进谏么,乱用此喻,是意指太后如冬夜而长么?

答:太后为国殚精竭虑,天人共戴。然毕竟贵为国母,岂可一再临朝理政?官家以孝治天下,正该体谅太后苦心,侍奉天年,享万民供奉。岂可兀自不思奋发。耽于嬉戏?此人君之当为耶?

??????

这哪里是询问笔录?简直是在故意串通一气。肆意谈论朝政,谈论后宫,谈论君臣母子的关系。句句如同刀子般捅在刘娥的心头。

罗崇勋低头跟在刘娥身后,仪仗内侍宫女们都退在两丈之外服侍。罗崇勋偷眼观瞧,只见刘娥的衣袖微微抖动起来,渐渐幅度增大,急忙抬头看去,刘娥仰头对天。只觉阳光耀眼,一阵昏花。

“娘娘!娘娘!”

大宋天圣五年四月廿六日,应元崇德仁寿慈圣皇太后游金明池,仆地,内侍救起,太医急症,为患风疾,下针石汤药,旋稍缓,然暂不可视事言语。

太后病倒。朝廷震动,百官议论纷纷。然毕竟内宫,不得探入,只有各王公大臣遣内命妇探望谒拜,被慈宁宫一概拒绝。又有鲁宗道、寇准等请命内省公布病情,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于垂拱殿宣布,太后偶染风疾,已无虞,不日将大好,朝中各臣不须惊惶,恪尽本职,政事暂托鲁宗道权处分,殿前三司归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代管,不得内旨,枢府不得擅自调派;边事即由寇准与罗崇勋暂商处理。

一句话都没提到让赵祯暂时亲自处理政务!

这是历史的又一次大转折,因为这桩意外,寇准和罗崇勋在军事会议上争持不下,终于使原本拟定“夏竦左迁陕西经略、安抚使,节制秦凤、永兴、河东三路”的诏书终于没能发出,同时,原本拟定梁丰“以朝散郎直龙图阁、领保全大夫,宣谕使,赴吐蕃贺大赞普寿辰”的诏书也没能发出去。

当然,就在夏竦和梁丰都伸头苦等诏书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京城发生了这个变故。

按照起初的商定,这次密使出行不能多带人,免得目标大。只组了一个五十来人的小队,由夏竦的卫队亲兵头领黄林海担任队长,专门负责保护密使梁大人的安全。其余队员几乎都是黄林海队长精挑细选出来的。

梁丰在行辕看着这一水的个个六块腹肌,生龙活虎般的壮士们,一阵阵地心惊胆跳。别说五十个,就是一个也随便扭了自己的脖子!

还不敢不要,要了还不敢不谢!只好以生活习惯需要适应为由,申请把李达也带上,夏竦心想反正一个是赶,两个也是放,就批准了以示领导关心。

四月二十八这一天,也就是刘娥中风病倒后的两天,朝廷还没那么急的快报传来,五十多人在梁丰的带领下,穿戴整齐,收拾包袱行礼,拜别相公大人,怀揣夏竦亲笔书信、印信、以及堪合等物事,出门朝西南走,拜访唃厮啰老大去了。

这回梁丰已经不再坐车,清一色大家都骑马,而且赶路甚急。早上出门,还没到申时,已经走到去年冬天元昊驻扎的老虎沟了。

“大人,走了一早上,这衣裳都快拧出水来了,要不咱们歇歇?”黄林海过来请示道。

梁丰累得要死,早就巴不得歇歇了,只是才出门,不敢赶路,要小心翼翼观察地形,免得发生意外。听他问话,急忙警觉地游目四顾,看看好像也和一般的荒山野岭没什么分别,再往前走还是没什么人烟,就很丧气地点点头:“那就歇歇吧!”

大家下马打尖,各自取出干粮水壶吃喝,黄林海还专门给梁丰寻了一出背阴有大树靠的地方坐下,李达取出吃喝来服侍他。

梁密使很无聊地懒散看着前方,这么远的路途,要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赶到,压力很有些大哩。更何况,能不能到还是一回事。悲催啊!

正想着,忽然听到来路上嘚嘚马蹄疾驰之声,有人一路追来,还大声喊叫“哥哥、哥哥!”梁丰翻身站起,手搭凉棚朝后方看去,只见前面一人领着八九个大汉,平常装束,正朝己方疯狂追来。黄林海也看到了,立时拔出腰刀喊一声保护大人,刷刷刷,五十来人全部把梁丰围在中心。梁丰心里一冰,他妈的这就要动手了么?

就在己方全神戒备时,梁丰已经看清了来人模样,浓眉大眼,膀大腰圆,正是王英那小子。

梁丰一下子喜出望外。赶紧冲出圈子迎了上去。王英快马堪堪冲到梁丰跟前。一提缰绳。那马两蹄腾空,长嘶一声,立时刹住。王英右腿前抬扫过马头一跃而下,稳稳站在梁丰跟前,顾不得擦掉头上大汗,放声大笑道:“哥哥,终于追上你们!”

旁边黄林海认得王英,一见他来到。心中狐疑不定,上前抱拳道:“衙内,遮莫也追来了?可是督帅有事吩咐?”

“啊,有啊,俺老头子觉得你们人少不放心,怕出了什么岔子你们担待不起,已经跟相公说了,派我来做个副队长,带了十个兄弟跟来,和你一同保护我家哥哥!”王英咧嘴笑道。

“呃?怎么不听相公说起?”

“嗨。他们临时想到的,哪儿来得及跟你说?要不是我家哥哥出来。这么热的天,俺才懒得理会呢。喏,这是我爹钧旨。”王英说完从怀里扯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给黄林海。黄林海一看正是督帅大人的钤印,不敢怠慢,急忙撕开仔细看了两遍,信上说的无误,就是派王英来当副队长,共同负责梁丰的安全。

黄林海还是很郁闷,开口道:“如此事体,怕是须得相公亲笔钧旨方可吧?督帅的钧旨,小可不是不认,只是——”

“只是什么?夏相公的话是钧旨,俺爹的话就不是了?俺可是他亲儿子,没得无事找事,送我来吃苦吧?你当这是美差么!要不你自己回去问问,俺们先朝前慢慢走着,等你回来如何?”王英瞪起牛眼不满地看着黄林海粗声道。

黄队长还真不敢惹这位小衙内,自己草根出生,得相公赏识,才渐渐做了个贴身卫士,今又派了重要任务。这才出城没二十里,难道还敢跟衙内翻脸不成?就算仗着夏相公撑腰不怕这个小衙内,可坏了大事,自己是要掉脑袋的。想来想去,只好赔笑道:“衙内说哪里话?有衙内亲自来,小可担子还真轻省不少,这不是怕累着衙内么。既如此,不须说的,就请衙内带队,小可自做个副手得了。”说完就要弯腰让位。

王英大手一挥,不满说道:“这成什么话?你自作你的队长,管好那五十个就成。俺只管自己带来的这几个家伙,咱们同心协力保护我哥哥,其余的老王可不理会!”

在黄林海面前,这小子居然自称起老王来。

黄林海一听大喜,刚才试探,还真是怕这小子突然来抢了自己位子,虽说下面都是心腹,可这么一搅,麻烦定然大增。见他一句话就把两边撇清,巴不得如此,急忙点头答应。

梁丰这才明白当日王德用的安排,看来那天他就已经想好了。话说王英以前在家也是不住地打熬筋骨,练习枪棒,自从在梁丰家里被狄青一招放翻,才知道自己学的是花拳绣腿上不了台面。后来投军,真是苦练不已,又常常缠着狄青教习点拨,现在也学到了狄汉臣五七分的功夫,放眼夏竦安排来的这堆卫士,还真没有干得过他的。在看他身后带来的十来个亲兵,个个目光凶狠,满脸横肉,黝黑的皮肤透着全身精力,一望便知是那种久经战争的狠角色。

梁密使顿时放心,有这十一怒汉,自己小命算是暂时保住。

从这天开始,梁丰跟王英好得真是要穿一条裤子,两人吃则同桌(还要拉上黄林海),睡则同寝,马上并肩,拉撒不分,一步都不离开。黄林海也不在意,路上竭力侍奉梁丰,让他舒舒服服。

才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一行六十余人已经过了庆州,原州,经渭州,过镇戎军、怀德军,离西安州已经不远了。一路上连兄弟部队都没敢惊动,绕路而行,好在黄林海带着大包的金银,啥也不愁,虽然赶路急些,也比跟旅行团疲于奔命舒服很多。

起先几天,王英和梁丰除了吃饭非要拉着黄林海一起之外,其余时间都躲他远远的。但人家黄同志涵养甚好,该请示的随便王英怎么翻白眼,依然要请示到。不该上前凑的时候,他绝对躲得远远的面都不露。王英倒有些过意不去起来。

这晚上在一个叫大王洼子的大车店住下,紧着车店条件,硬生生腾出一间厢房让给梁丰和王英单住,天气太热,王英便开了门窗,扯着蒲扇,和梁丰躺在凉席上说话。

“哥哥,这一路兄弟瞧了,那老黄也不是个恶的,服侍你也真仔细得很哩!”

梁丰笑道:“是啊,回回除了吃饭,你还赶开人家,我都不好说你。这回算你这厮有些良心,知道念人家好了。要不是看在急着紧我的周全,你这样的衙内我还真不想理会!”

“是么,呵呵,小弟可不觉得。对了,这一路行来,也没发生啥事儿啊,俺家老子怎地如此不放心你?有啥缘故?”

“我怎么知道?左右不过是想着我是密使,怕去到吐蕃被人害了呗。反正有你垫背,我死了也不冤!”

两人在房里扯淡,西北偏远山村这种平平的屋顶上正趴着一个人,月色中黑漆漆地跟屋顶融为一体,看都看不出来。他伏在屋顶边缘,透过顶和墙壁之间的些许缝隙,把这弟兄二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屋子前院是李达坐在院子里摇扇子纳凉,完全不知道有人在偷听自家少爷说话。

那人听到屋里渐渐鼾声发出,知道两人睡了,也不停留,轻脚轻手溜下后墙,走得远远地拍干净身上泥土,才绕到前院。这时派出当值的卫士见了他,急忙胸脯一挺,他点点头走进车店,进了专门歇下十几个心腹中的心腹那间大屋。

众人见他回来,急忙起身不说话等他吩咐,他环顾一周,低声说道:“已经得了联系,等过得三五天,出了宋境再下手,这几日更需好生伺候,不可露了破绽!”(未完待续。)

401、包围、被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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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号施令的,正是队长黄林海,他身手敏捷,谨慎周密,一路上几乎天天晚上打探两人私密,但梁丰和王英除了讲些趣事,扯扯淡,谈谈兵法强棒,几乎也没什么其他。偶尔如同今晚一样说起路上凶险,都是王英大大咧咧收场。这都怪夏竦面子作祟,根本没告诉黄林海他和梁丰的事,只交代任务,要求小心干净不留痕迹。黄林海要是早知道相公大人和梁丰那一番对答,哪能还用得着天天打探?

紧走慢走,终于到了兰州。黄林海过来禀报道:“大人,已到黄河边上,对面就是党项的和南军司了,有些凶险,咱们该走那条路?”

梁丰瞪着白痴一样的眼睛问道:“有几条路?”

“呃,三条,第一,朔流而上,沿河绕个弯子,走熙州,不过呢,要翻秦岭;第二条,也是朔流而上,不过呢要翻昆仑山;还有第三条,就是冒险沿着水路。顺着黄河偷过西凉府。直达吐蕃阿柴。你看——?”

梁丰用力挠头。回头看看王英,王英拼命摇头:“哥哥你别看我,我可不知道这条路咋走。”

只好回头问黄林海:“那你说哪条路好些?”

“大人,要说快嘛,当然是沿水路走,这一段水势平缓,弯道虽多,却也有几处极好行船。若是运气好,藏得稳妥些,两三日可到。就是有些凶险,咱们只有数十人,几乎全在羌贼眼皮子底下过。其次么,翻昆仑山,群山莽莽,容易避险,就是这山太也难翻,怕不有十来日是过不去;第三过秦岭。此条路全是咱们大宋地界,安全是没问题。就是秦岭也颇难过,而且,过了秦岭,还有一处巫山很是麻烦,要绕过巫山呢,西面又有他们吐蕃的一座叫做勒那冬日(即昆仑山支脉蒙古语为巴颜克拉山)的大山。”黄林海条理分明地说完,双眼平静地看着梁丰,等他拿主意。

“直娘贼,羌贼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快马轻骑,难不成他还追得上?要打咱也不怕啊!哥哥,要我说,就顺着黄河走最好,比去翻什么日那啥破山强过许多!”黄林海才说完,王英马上跳起来说道。他胆子肥不怕事,出门就怕不惹祸,惹祸当然是越大越风流!

“休得多口!你就知道日,你要日个啥?每天舞枪弄棍,连个书也不读,勒那冬日,那是吐蕃语,人家叫做祖山的意思。不过话说,要翻那山是有些难度,这条道就免了吧。”

“呵呵,我也是这意思,咱们还是走河道吧?”王英脸皮厚,才不在乎被人笑没文化,继续嚷道。黄林海眼神也不由一紧,竟不敢看向梁丰,侧过头去。

梁丰、王英谁也不知黄林海心里打什么算盘,哪里知道哪条道危险?但他直觉分析,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通常推荐人总会潜意识把想要对方按照自己思路行动的那一条放在最前面。看着好像很公平,都有难度,也都有好处,但己方现在想的是抓紧时间,最容易把危险忽略。

他本能地对第一条做了否定,焉知不是夏竦借刀杀人之计?区区数十人,到时候随便找个机会,一旦暴露身份,受到追杀那有什么稀奇的?这五十个人出来,至少有三十个是准备送死陪葬。越想越是为难,这要翻秦岭,那得多绕多少时候?也不保险啊,耽误越长,黄林海机会越多,想来想去,咬牙道:“那就顺着河道走,小心些便是。”

说完当先提缰“驾”地一声,纵马而去。

王英笑道:“日来日去,还是要顺着河道走。我日,白白被你骂了一顿!”说完跟上,部队这便顺着黄河逆流而上。

谁料才出兰州不到百十里,渐渐就越来越是荒凉,黄土连天,干旱无比,初初还有几处村庄,到后来简直人烟也难得看到一个。梁丰心里起疑,叫过黄林海来问道:“你确定这是去西宁州的路?怎地如此荒凉?”

“大人切歇息,待小可看来!”黄林海一招手,喊起五七个属下,跟着他快马疾驰朝前探路,过了一两个时辰才回来,已经黄昏。黄林海歉意道:“大人,对不住,属下带错路了,咱们该折道望南,唉,这一来,要多走百余里,都是属下罪过!”

“算了,这也怪不得你,咱们往回赶路,找个村落打尖,明日再走。”梁丰笑道,转身向南。

顺道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一行人走在群山脊背,脚下是哗哗的黄河水声在身边向东流淌,隔着河道看去,隐隐就有数点灯光,想是隔河有村落人家。自己们这一边却荒凉无比,还是人烟全无。据黄林海的说法是走过头了,估计来时经过渡口而不知,现在右边就是羌贼地盘,只好闷头赶路,不便歇息。

幸好西北天气干燥,头顶月亮星星多的是,只要前面一个火把,后面都看得清清楚楚,各人收了脖铃,也就没了白天叮叮当当的吵人声。只有马踏干土上特特闷响,倒也好听。

白天燥热,夜晚凉快,赶路时王英也不再聒噪,这厮福气很大,梁丰斜眼看他,已经摇摇晃晃。居然在马背上睡着了。还有轻轻的鼾声传来。梁丰心中气煞。暗骂道怎生想个法子把他的坐骑惊一下,可不摔这个小王八蛋一腚子才好。

心中胡乱想些心事,继续前行,忽然发现前方队伍已经站定。梁丰身在中间,探了头去想看什么事,冷不防身旁窜出一个卫兵纵身扑上,还没等他哎哟出来,已经摔在地下一个狗吃屎。痛得他全身骨头向要散了一般。心中一凉,狗日的是要动手了!

哪知那卫兵却是王英带来的,伏在他身上低声道:“大人不要出声,前方好像有响马!”这时王英也已经被人拉下马来,正要大骂,被人捂了嘴,等听明白了,便也趴在地上暂时不动,观察前方动静。

只见黄林海纵马提缰放声问道:“前方何人?”

梁丰好不容易才缓过疼痛,顺着他的声音远远看去。只见堵头齐齐一大排人马,只看见黑漆漆的影子。静静立在距离自己队伍大约百步开外,没人出声。

“你们是什么人?”黄林海又提气高声喊道。山峦空旷,远远送出去,回音不觉。这种喊法,别说百步外,怕是千步外都能听见。

只听对方阴阴笑声发出,一人尖着嗓子道:“你们是什么人?全都下马,扔了细软,自己回去,免得大爷们动手!”听那声音,怪腔怪调,不是中原官话,绝非汉人。

黄林海赶紧勒马回身过来道:“大人,怕是遇上了羌贼劫道!”

梁丰正要答一声“这可真巧啊!”就只见王英已经跃起:“贼厮鸟,敢来劫你家爷爷,遮莫是不想活了!”刷地抽出腰刀,喊一声:“弟兄们,准备厮杀!”作势便要上马冲锋。

梁丰急忙喝到:“且慢!”王英听了一愣:“做什么?”就朝他过来。梁丰走到黄林海鞍前抬头问道:“老黄,确定是羌贼响马么?”黄林海马上抱拳:“大人,羌贼无疑,不过是不是响马却——”话没说完,王英一跃而起扑上去保住他的腰用力一扭,腾地一下,两人摔下。黄林海猝不及防,被王英死死压在身下,刚要抬头喊叫,一口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面,就听王英狞笑道:“直娘贼,难为你们这些猪狗忍了恁多时候,这才下手,大爷我可等得不耐烦了!”

黄林海颤声道:“衙内说甚,小的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大爷我就叫你做个明白鬼!”说完就要手起刀落。

“别急!留着。”梁丰急忙叫道。

“做什么?”王英问。

“他是头领,留下做人质,先问清楚再说。”两人说话时分,黄林海带出来的五十于人已经团团一个圈子把梁丰等十几人围在当中。只是看见队长被劫持,一时不敢动手。李达也拔刀挺立在梁丰身前,直瞪瞪地警惕前方。

这时远处那伙人远远看见好像这边出了乱子,带头的心中奇怪,怎地不按越好的点子下手?心道可能有变,当机立断,手一挥,这边队伍慢慢走进。

梁丰心知,就凭这边十几个人是干不过两处人马的,当机立断,叫声“黄林海,你下令让出路来,跟着我们原路回去,不许你的人追上!”黄林海心知已经败露,犹豫两下,正要出声威胁,只觉脖子上又痛又痒,原来王英手里的刀子轻轻拉动,已经割开一个伤口。只听王英狠声道:“没听我哥哥说话么,叫你的人让开,要不老子一刀结果你的狗命!”

“让开!”黄林海再也不敢犹豫,急忙下令。他身边五十于人,竟有一半面面相觑,不知该当如何。梁丰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真不是个个都知道他们的任务。乘机大声道:“不知情的弟兄们,这厮奉了奸贼之命,要在这路上害我,你们都被瞒着,是想假作被劫,把你们都当弃子使用。快快让开,跟我走!”

那些卫兵脑子再笨,此时也明白了七八分,不由自主便让开一个缺口,梁丰翻身上马,李达后面跟着,王英劫持着黄林海一步步挪动,朝圈外走去。只见众人都上了马,王英一手提着黄林海脖颈,一手用刀抵住他背心,用力一扯。喊声“上去”便要把他扔在马背上扑着。

这黄林海等了半天。终于瞅到这个机会。就在被他一扔的当口,就势朝前扑出,一下子翻过马背,地上连打两个滚,窜出丈外。王英手里尖刀跟着递出,可惜慢了一瞬,没刺中这厮,却戳在马鞍之上。

局势顿时发生逆转。黄林海蹿出,跟着刷地拔出腰刀,狞笑道:“要杀老子,可没那么容易!弟兄们,上,拿下梁丰首级,相公赏钱五百贯!”他这么大声一喊,身后远处那队人马知道已经开斗,齐声大喊冲了上来。

梁丰头上青筋暴涨,大叫一声:“快跑!”也不多话。手里挥鞭,坐骑腾地窜了出去。李达和王英此时还没上马。已经来不及,只好撒开双腿,跟着死命狂奔。

那五十于人当中,便有二三十人是黄林海的心腹,抽刀追上,喊杀声连天。王英带来的十名卫兵眼看跑不掉,被王英大喊一声,杀。俱都停住回身,朝黄林海人马杀去。

这时候一经接触,立刻看出双方高下来。王英这边虽然只有十一人,却个个都是王德用亲自调教,早晚带在身边的高手,一个个马战娴熟之极,提刀劈砍又狠又准,招式全无花哨,却每一下都攻向敌人致命之处,有时砍人,有时砍马,几乎每一下都有对手人马受伤。

而黄林海这边,却原来是赵元俨派出来跟着夏竦的死士,说是死士,大半都是些江湖人士,只有十来个是军中出身。这些人只习惯步战,虽然骑术不弱,马上砍杀的经验却比王英这边差了许多。眼看三十来人个个都挂了彩,对方却居然毫发未伤。

另外还有二十来个不知情的这时退到圈外,看着两边打斗发呆,实在不知道该帮哪一边。

若是一直保持这种态势就好了,看来王德用派出来的人虽少,不多时就可大占上风,甚至将这群人灭得干干净净也未可知。可惜,那群假冒党项响马的同伙已经扑到,最少也有二百来人,看来是夏竦早就预备下的,不知黄林海用了什么法子传递消息,这帮人竟早就在此伏下。

两百人一冲而至,局面又是逆转,一百多人围着王英等十余人厮杀,另有百十个却单追梁丰一个。这厮纵马狂奔,还没跑出多远,就看见王英陷入厮杀,心中热血上涌,也顾不得死活,扯出腰刀,咬牙转身向敌人冲去。

那边才要来追,看他迎头过来,心中大喜,倒省了许多气力!欢呼一声就要过来拿他,哪知梁丰滑头得很,明明就要冲到敌人面前,忽然向右侧压身子,硬生生掉头斜刺里跑开,对方猝不及防,居然扑了个空。

其实梁丰的马术已经大进,不说出神入化,可也算得好身手,只见他绕开对方迎头堵截,又瞬间左压身子,冲入圈子,一面挥刀大喊道:“要死也死一块儿!”

王英和李达两人被逼得这时候都还没能上马,看他返身追来,李达大喊:“少爷快跑!”王英却笑道:“哥哥,我早知你要回来的!”手上不停,格挡劈刺。

梁丰塞门、延州两场大战下来,虽然惜命,但毕竟不如以前那么害怕了,也略略学了些枪棒功夫在身,又是乘隙杀进,竟然一刀一个,被他干翻两人。这厮偷袭成功,心中大喜,满身的热血涌上胸膛,瞪大了眼睛大声喊叫,乱劈乱砍,杀进重围。

正激斗中,只听一声惨叫,王英一个手下被黄林海手起刀落,劈下了脑袋。只见那头颅越过梁丰面前,噗地掉在地上,梁丰大怒,挥刀横扫过去,把眼前敌人逼开两尺,竟不顾死活,直朝黄林海冲去。还没冲出一丈,两边各自上来两人将他拦住,梁丰无奈只得停住招架,那两人却甚是凶悍,一左一右斜斜地两刀削来,梁丰忙乱中只好身子一仰,躲过两把刀锋,又挺身坐起正要还击,忽然背上一痛,已被人偷袭了一刀。那人这一刀是死命递出,满拟戳他一个对穿,谁知他一路防范得严实,大热的天,里面竟穿了锁子软甲,虽然不是刀枪不入,却也抵消了大半力道,只入肉数分,气力已竭。

偷袭那位一呆,正愣神时,李达已经看到,目呲欲裂,啊地一声如雷吼般纵身挑起。他气急之下,竟然离地将近三尺,也是从那人身后斜斜一刀猛地劈下。李达本来力气就不小,此时间连吃咪咪的力气都全部用上,嚓地一声,那人竟从脖子斜斜穿过肋骨被削成两半,哼都没哼一声就散落掉在地上!

可毕竟好汉架不住群狼,渐渐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卫士都死于敌人刀下,这边只剩不到七八个人,而且俱都受伤!

梁丰这时已不顾生死,只觉得痛快无比,大声笑道:“兄弟、李达,你们怕不怕?”

“怕个鸟,大家死在一起算逑,哈哈!”王英也大笑。李达老老实实全神贯注说声“不怕!”又抬手砍下一人的大腿来。

梁大爷不知怎地,明明心知这次无法脱困,偏偏连一点临死的感觉也没有,全身只有热血燃烧,痛快,痛快无比!

可是毕竟累了,已经开始招架无力,正要轻轻松松闭目就戮,只听身后轰隆隆马蹄狂奔的声音,还来不及抬头细看,就感觉一队人马冲到,和身边敌人杀作一团!

梁丰身边一下子空了,顿感轻松,这才抬眼看去,只见黑夜里一伙身影如狼似虎,怕也有一二百人,杀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未完待续。)

402、宫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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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你他娘的轻点,这是我的肉,可不是你们家过年贴门神!”月光下,梁丰脱下衣甲,裸露着身子,让身后一个汉子给他敷药包扎。那汉子把他弄得痛了,忍不住开口骂道。

“是、是,呵呵,敷药是有些疼痛,你忍着点!”那人谄笑道,下手轻柔了许多。

一旁王英很不耐烦,不住嚷道:“你快点,弄完没有?我这里还有两三处伤哩!他是哥哥,难道我就不是兄弟?”

被呼来换取那位也真是好脾气,只是不住陪笑道:“快了快了!”月光掩映之下,看得分明,此人正是本该还在柔远砦担任营指挥使的杨文广。

被王英不住催促,杨文广满头大汗帮梁丰包扎完毕,又转过来替他疗伤,再被这厮口里不停抱怨投诉好几遍之后,终于失去耐心,狠狠一摔手里纱布。破口骂道:“直娘贼。不就是晚来一刻么?我这儿情也陪了。歉也道了,悉心为你俩上药包裹,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吧?如此损我,早知道老子索性晚来一个时辰,替你这俩二货收尸!”

大声骂完,自顾走到一处斜坡坐下大口喘气。

原来刚才后面掩杀过来解了梁丰、王英之危的,正是杨文广,他带领一百多人沿途偷偷跟来。正是奉了王德用之命暗中保护梁丰,谁知刚才紧要关头,竟被一桩意外绊住,这就来得稍晚了些,那时已是险象环生几乎没救。

一场厮杀,杨文广以有备攻无备,完胜对方,两百多人被他们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跟着梁丰过来的那二三十个不明真相的卫士。梁丰当时已经绝望,终于被他救下。大喜过后,不免后怕起来。越想越恼,就一口气全撒在杨文广身上,又是要他赔情道歉,还要他亲手上药疗伤。王英也跟着摆起谱子,趁机占了个便宜,谁料两人玩得过火,终于恼了老杨,索性走开生起闷气来。

梁丰眼看就要下不了台,只好开口发言,色厉内荏骂道:“你还长脾气了?既然是暗中跟着我们,为何看见危急迟迟不来相救?非要等老子九死一生命悬一线才出来,好领你个天大人情不成!”

这话正说到杨文广痛处,忍不住恨恨接口道:“操,可不是么,晚上路黑,你们又不燃火把,老子后面远远缀着,正吃力得很,也不知哪里忽然窜出来个杀千刀的,慌里慌张冲出来就胡说一气,问我们是不是官兵?老子能承认么,那厮还装得挺像,假作失望说是那边大路有一伙人正被劫杀,怕是五六十人正被一二百号人围着。还绘声绘色说出你这个领头样子!老子一听就急了,也不敢耽搁就跟着他跑了岔道,谁知连根鸟毛都没看见,正要问他,这厮却哈哈大笑起来,说是要害梁大人可没那么容易,你们这会儿已经走得远了!被这厮如此一番倒腾,再转回来跟上,可不就差了一刻么,幸亏总算感到,没出岔子!”

杨文广一口气说完,想起刚才的事,还是一阵后怕,连脾气也忘了发。忽然说道那个故意带错路的,就转头大声问道:“刚才赚我那个杀才呢,哪里去了?”身边士兵答道:“回指挥话,方才要来厮杀,没奈何将这厮捆了扔在路旁,还没去收拾他哩!”

“去扯了来,老子要将他一刀结果,挖了心肝来下酒!”王英一旁听说,吊着半边膀子就跳起来骂道。那卫兵领命而去,过了半晌,半扯半拖,拽了一个披毛散发,浑身撕得破烂,满脸灰尘的大粽子过来,一下子扔到梁丰几人面前。

王英看到此人,起脚就要踢出,梁丰见机得快,赶紧将他推开,又上前扶起那人,要解绳索。杨文广看得大奇,骂道:“你遮莫失心疯了?这厮害你差点死掉,正要杀了他出气,你放他干嘛?”梁丰一边解绳索,一边口里不住说道:“误会,这是个误会!”

费了半天死力,终于把那人松了绑,却原来正是《西北》报的首席记者林羽冰同志!

那天在德胜楼,林羽冰领了梁丰分派的差事,要他远远跟随部队,若是梁丰能够平安到达吐蕃,便要他现身,作为大宋西北永兴军的随军记者参加密使团进行跟踪采访。若是梁丰不能平安到达,就把夏竦的老底都说给了他听,要他回去张扬于天下,揭露犯罪集团的丑恶嘴脸。

林羽冰听话得很,一路上单人匹马,小心谨慎地跟在后面,谁也没留意着他。可是走来走去,他忽然发现跟着梁丰队伍的不止自己一人,居然还有一大票人马远远缀着。不住地乔装打扮,装神弄鬼,他在暗处,这些人自然不知。经过他做了几年记者察言观色的经验,当即断定,这些人不是好鸟,必定是对梁大人不利的,只要找个机会下手罢了。于是他更加小心隐藏自己行踪,不但跟踪梁丰,还跟踪起这票人马起来。

来到黄河边这处大弯,眼看隔河能见灯火,不闻人声,这一边却万山寂静悄没生息。以他判断,估计是个动手的好机会了,正好后面这票人马也盯得很近。他就干脆拼了命从旁边山坡遮遮掩掩跑到前面。忽然现身拦住。诈说梁丰等在另一条路被围。要引开这帮子歹人。

也是他敬重梁丰,不顾性命,终于骗开杨文广绕了好一半截岔路,这才发生了严重的危机。但他却以为自己引开敌人,给梁丰争取了时间。

一场误会,使梁丰险象环生,自己也受尽折磨,险些没命。此时梁丰听了。哈哈大笑,不住地双手拍着林羽冰的双臂,月色下,目光中,满是感动,哪里有半分怪罪?

杨文广等听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做声不得。只有王英瞪着眼睛围着林羽冰转了几圈,上上下下看了个够,笑骂道:“他娘的。没想到你这厮倒有几分做奸细的才华,早知如此。让你快快地跑到前面,将那群羌贼引开,咱们不是更加轻省么?”

说道羌贼,梁丰才回过神来问道:“黄林海可死了没有?”

“没死,捆着活口呢!”杨文广答道,手一挥“带上来。”

这个时候的黄林海,已经全没有来时一路上的镇定自若和沉静平稳,浑身是伤,又被捆得结结实实,满脸鲜血,被死死压着脖颈,兀自拼命抬头,恨恨地盯着梁丰。那样子,比之刚才的林羽冰要狼狈了五分,却也更凶横了十倍不止。

“一点悔改和害怕的样子都没有,看来是铁了心要杀老子!”梁丰皱着眉头,捂着脸,假装很有素质的样子踱步走近,自言自语。他看黄林海脑袋抬得实在费劲,干脆很体贴地蹲在他身旁,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说吧,多少钱买我的性命?”就凭黄林海这种小角色,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绝不会为了什么恩怨,就只有钱了。

黄林海心知今夜必死无疑,还算光棍,啐出一口血沫,懒得说话。梁丰也不在意,继续笑眯眯问道:“家里还有几口人啊?”黄林海干脆闭上眼,扭过头去。

梁丰见这样子,心里更有了八分把握,好似自言自语道:“是条汉子,自己死了倒也不打紧。呵呵,看这样像是有家眷的样子,唉,今后也不知要被夏老贼如何折磨。说不定全家灭口也未可知啊!”

几句话轻言细语,说得黄林海脸上抽搐。

“你一路之上,是如何通风联络的?”梁丰继续问话,还是没有回音。王英已经不耐烦了:“一刀攮死算了,还说个屁?”梁丰横了他一眼不理会,笑道:“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么?把他的马鞍取过来。”回头吩咐道。卫兵从黄林海已经被杀死的坐骑身上卸下马鞍搬过来丢在地上,梁丰左右看看,伸手一掀,皮套垫子下面果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四方笼子来,另一旁也有一个。毫无疑问,就是用信鸽传信!

黄林海心如死灰,已经不再关心这些,反正闭目等死。哪知梁丰笑道:“咱们做个交易,我先饶你性命,你却要帮我平安出使吐蕃转回,如何?”他听说这话,眼睛一张,瞬间闭上。

梁丰知他心事,继续说道:“饶你性命,却要先捆几天,等我的人回去找到你的家眷,才把你放了!”黄林海双眼大睁,怒声问道:“你要作甚?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休要害我家眷!”

“唉,你激动个毬哩!我不害,你现今已失了职,难道夏老贼不会替我害么?我是想你若能诚心投靠,我不但放了你性命,还要保你家人周全。不过呢,须得先拿出态度来再说。”

“什么态度?”黄林海下意识地发问,梁丰真心笑了,不怕你狗日的不上道啊!

“也没什么,你只管继续跟着我,沿途继续给夏老贼放鸽子传信息,等我大事办妥,自然先派人抢了你的家眷出来,保证不被他灭口就是。事情办完,你爱滚何处都由得你,咱们一笔勾销!”梁丰早就想好,这个黄林海还有大大的用处,让他继续活着,迷惑住夏竦,自己才好放手施为。

看着他还在犹豫彷徨,梁丰淡淡说道:“其实留不留你,干系也不大,反正鸽子笼就在这里,放出去,早晚飞回来。我只是想更稳妥些罢了。你和你全家,要死要活,可跟老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全凭你一句话的事!”

黄林海汗如雨下。心跳陡然快得出奇。最后终于丧气低头道:“听凭大人吩咐!”梁丰哈哈大笑,拍手站起。黄林海依旧捆了不放,回头对杨文广说:“派两个人,问了他家眷所在,先转头赶去查访,若得实了,咱们也放鸽子送信回来,再放了这厮。休息一下。咱们继续赶路。”

王英奇道:“赶路?真的还要去吐蕃?”

“你倒问得奇怪撒,当然要去啊!”

“不回延州么?”

“回去干啥?”

“回去杀了夏竦这老狗,明目张胆刺杀咱们,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怕他怎地?”

“你没病吧?”梁丰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笑道:“什么人证物证?就他妈这么一地的死尸,加上这么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你就想诬陷人家堂堂夏相公么?不会是为了你爹争风吃醋,故意陷害人家安抚使吧?”

王英一时语塞。

梁丰回头又问黄林海:“这些羌贼,是假扮的还是真的?”

“是假扮的。不过不知夏竦何处找来,小的只负责联络通风。安排机会。”黄林海答道。梁丰点点头,对杨文广等下令道:“咱们只收殓了自家兄弟的尸身,其他的,就地扔下不管了。反正是羌贼偷入宋境剪拂,欲上对手,两败俱伤的现场,且让康继英康相公头疼几天去。哈哈!”

转身又对那二三十个被看住的卫兵们说道:“你们呢?是继续跟随本大人赶路出使,还是等着康相公派人来给你们收尸啊?”那伙人现在才完全明白过来,忙不迭争先恐后回答,愿意跟随大人出使吐蕃。心里后怕啊,蒙在鼓里,差点就做了夏竦刀下的冤死鬼,恨死了那个老杂种!

一切安排妥当,狠狠休息了半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大家收拾收拾,抹去一些不该存在的痕迹,这回就大摇大摆地安心上路了。

路上王英、杨文广二人跟他并排同行,畅快说笑,到今天,梁丰才完全轻松下来,可以放开心思去考虑唃嘶啰的事了。

“咦,对了,你不是在柔远砦么?怎么会过来?”

“嗯,因为我病了!”

“病了,病得重不重?”

“重,重得要命,下不了床!”

“哈哈哈哈!”

王德用老谋深算,一见狄、杨二人调离延州,梁丰又被支使出差,便暗中派人去到柔远找到郭遵,郭遵是王德用心腹,那还有啥说的?马上安排新到的手下生了一场大病,谁都不见,卧床将养,暗地里已经把杨文广送出柔远,带领王德用安排下的精锐尾随梁丰,暗中保护。王德用本想安排狄青的,那小子武艺更高,更勇敢,就是人年轻了,实诚得多,不像杨文广这种泥鳅衙内,贼头贼脑的能知道遮掩,这才派了杨文广出来。

这边梁丰一伙人解决了大难题,轻装上路的同时。京城里却乌殃乌殃一团乱麻。

寇莱公正和薛中丞互相埋怨。

“唉,老夫只说要你同宋公垂把事情闹大一些,好让那人心热,露出破绽,你们怎地如此啊?”

“我怎晓得这老太太也忒禁不起气了?一下子就成这样,还不是想闹大些,最好等她发怒,让满朝都知道么?”薛奎很郁闷地说道。

“可是现在倒好,口不能言,只派一个罗崇勋下内旨,这几天都已经同我吵了几架了。谁知道这阉货是不是矫诏?大内又禁绝,求见也不可得,真真急煞人也!”

寇老西也是急得不行。

薛奎道:“唉,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下官倒以为这是个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寇准道。

“这不明摆着吗,太后不能视事,正好请官家理政嘛。”薛奎很兴奋说道。

“你说得轻巧,以为有言官就行了?没看见么,罗崇勋已经代管殿前三司,我西府调派都要同他商议定夺,你就是说出大天来,她只是不准,你能奈何?”寇准很丧气。

“唉,还是玉田说得对啊,刀把子里面出政权,这时候才知道武将的作用!”薛奎觉得教训很沉痛,转而又说:“要不,咱们发动大臣叩阙讨旨,先让局势更乱起来。料那罗崇勋一人有何能耐,能挡得住咱们满朝大臣么?”

寇准听了,暗暗寻思,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点头道:“暂时只能这样,那你先去探探鲁贯之的口风。他近来颇与老夫不合,我不大方便去。”

薛奎点点头:“这个我省得。”

两人商议已定,薛奎便去政事堂找鲁宗道游说。谁知去到政事堂,没见到老鲁,只见到二张,张士逊道:“今日一早慈宁宫便来传旨,命鲁相入宫奏对,此时还未回来呢。”

“是有什么变故么?”薛奎赶紧问道。

“这个不知,一个小黄门来的,神神秘秘,不敢打听。”

薛奎见鲁宗道不在,只好叹气而回,等他出来再说。

鲁宗道正慢慢走在皇宫的夹道里,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不知揣了什么心事。磨磨蹭蹭终于回到东府,二张急忙迎出,很关切地问:“鲁相,如何,太后凤体可好些了没有?”

“呃,唉,还是那样,神智清醒,就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好有罗都知猜测对话。”

“哦,那都说了些什么?有旨意传下么?”

“唉,这旨意么,无非是要咱们东府稳住局势,莫让朝廷乱了。看来再延以时日,太后定会大安的。”

二张失望之极,摇头各回办公室喝茶叹气去了。

慈宁宫寝殿中,刘娥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看着屋顶,目光清澈无比,嘴角竟隐隐有些笑意。(未完待续。)

403、烧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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闼门轻启,入内内侍省都知亲手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躬身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汤药,身后还跟着两个小黄门。

“娘娘,该用药了。”罗崇勋毕恭毕敬在床前说道。身后两个小黄门离得远远的,不敢走近。只见罗崇勋又把腰弯得更低一点,不停说道,是、是是。转手将托盘递给小黄门,又回到床前,伸手使力,把刘娥慢慢扶起,又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拉过靠垫,轻轻放在刘娥颈下。这才回头对两个小家伙说:“你们下去吧,不用你们服侍。”

两人急忙把托盘放在桌上,躬身慢慢倒退出去。

等人出去,罗崇勋上前将门关好,放下厚厚毡帘,又走到一个很大的盒子面前,拿起一把扇子用力扇风,之间丝丝冷气从盒子里出来,随风四散。原来里面盛满了冰块,专门供后宫热天降温使用。

等这一切昨晚,罗崇勋才端起药碗走到刘娥跟前,却不递上,而是当着她面,捏着自己鼻子,仰头咕嘟把药喝了个精光。然后很难受地咂嘴。愁眉苦脸好半天才把气息抹平。

刘娥微笑着看他的样子。轻声道:“难为你啦!”

“呵呵。奴婢有什么难为的?不过是吃一剂补药罢了,对奴婢可大有好处。”罗崇勋笑道。

“三司还是没什么动静么?”

“没有,奴婢这几日天天都去视事,没什么异常的。娘娘,恕奴婢多嘴,这病要到几时方好啊?武将无话,大臣们都吵吵得更厉害了。”

刘娥轻轻笑道:“那就容他们多吵几日,以前总以息事宁人为主。这回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的到底是何主意。”

太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使宫里陷入混乱,赵祯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奉承的黄门们比以前多了数倍。这些都是原来太后身边侍奉的人啊,这几天有事没事都过来在自己眼前晃悠,虽然不曾说得一句话,但可以感受到他们那带些讨好又无比渴望的眼神。

“哼,大娘娘康宁时,也不见你们来献殷勤?”赵祯不免有些气愤地想着。自己都快二十岁了。依旧每天在后宫当布娃娃,连宫人们面对自己的神态都有了许多轻慢。此种滋味。恁地不好受。而最近这些变化,是不是预示着自己很快有了转机?

正想得入神,外面忽然来报,张景宗求见。

赵祯一愣,自从张景宗被安排到后苑差事,好久不来了。吩咐让他进来。

看到张景宗,赵祯唬了一跳,许久不见,头发已经花白。他知张景宗年纪已经老了,但以前保养得很好,现在这副样子,看来很不得志。心中不免有些怜悯,温言道:“景宗,今日特意过来,有什么事么?你可好久不来了,后苑虽然辛苦,但也该抽空过来跟朕说说话儿,你是老人,可不该如此生分!”

张景宗听赵祯说得很温情,心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急忙控制好情绪,他来可不是为了给领导添堵的。行礼说道:“奴婢无能,替官家守个后苑都守不好,今日特来领罪。官家这话,可折煞老奴了!”

“何罪之有啊你,还特地过来说?”赵祯笑道,心想就凭人家这副样子,就算真有些过失,也要给他免了。

“今年以来,京城雨水不少,老奴寻思着往年此时,依旧例都要在金明池水战操练的。前日去找西府,请批给水军舰船兵器修缮物事,好早作准备,谁料西府推搪,说是今年例外,要罗都知知晓方可批下。奴婢去寻罗都知,他却说今年水战操练免了,还道连同马军、步军日常操练都要减少,何况水战。奴婢心说这是太祖、太宗定下的规矩,岂能随意增减?不免同他理论两句,哪知罗都知不耐烦同奴婢说话,转身就走。奴婢心想自己领着后苑的差事,现在真真不知如何办理了,特来求官家发个恩,让奴婢卸了,找个地方养老去。”

“你没听错,罗都知果然是如此说的?”

“奴婢绝无半点虚言,当时罗都知还嘿嘿冷笑了两声,哪里能够忘记?”

“很好,你没什么过错,朕知道了。”赵祯道,自己陷入思考。张景宗见目的达到,心中高兴,趁机走近一步,低声道:“官家,老奴该做些什么,随时听候官家圣谕。”

赵祯不动声色,端起茶碗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低声道:“谁叫你来说这话的?”

“阎文应。”

“嗯,知道了,你去吧。”赵祯点点头,转而又提高声音说道:“你是宫中老人,如何连这点规矩都不明白,如今大娘娘在病中,诸事由罗都知代传懿旨,这般处置,便是大娘娘的意思。朕每日为她老人家祈福不已,怎能还要动这些刀兵,大为不吉。修缮事暂缓吧,趁雨季未到,先把水路修一修要紧,莫再同前几年那样闹水患才是。”

张景宗急忙躬身道:“奴婢领旨。”说完弯腰退出。

过不多时,阎文应便从外面进来。赵祯看看他,说道:“方才张景宗来过。”

“是奴婢找他的。”

“嗯,他不错,朕命他修理河工水路,你抽空去看看。”赵祯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口,望着外面宫墙景色。喃喃道:“好闷热煞人。”

“官家。消息确实了。太后多半没病。”阎文应跟着他走来,看看外面应命的内侍都离得远远的,低声说道。

“确实么?怎么知道的?”赵祯从那天和寇准谈话以后,渐渐改变了行事,有许多事,该开始布置了。对这个消息,赵祯并不奇怪。

“奴婢请高明太医给罗都知望了望,又看过他的——额。排溺之物,太医言道,罗都知近来气血不旺,口齿嘶哑,像是无病者吃了半夏、南星等一类祛风药所致。”

“呵呵,好奴婢,算得上忠心耿耿。”赵祯赞道,回头又对阎文应说道:“咱们还要做些什么?”

阎文应回答:“诸事有李都知奔走,目下静观其变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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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府后苑中,山木氤氲。清凉无比,一道假山流泉下。摆着一几,一棋,两个人正在对弈,那墙外的燥热和喧嚣,似乎和这里全无关系。下棋的人,是定王赵元俨和陈希古。

两人一边缓缓落子,一边说话。赵元俨面色威严,听得多,说的少。陈希古正说道:“夏子乔有密信来,言说一切顺利,王德用和他的属下都不难摆布。”

“叫他小心些,莫小看了这些人。那个石元孙就很不简单,如此轻易解了兵权,本王倒是有些意外,原以为要有些波折的。”赵元俨说。

陈希古笑道:“夏子乔不是范伯纯,颇有手段,军中无文官撑腰,哪里敢跟他放对?目下这个时机大好,王爷该一切加紧了罢?”说话语气里,有些不为人察觉的酸溜溜气息在里面。赵元俨还是听出来了,温言道:“现今情形还是不甚明朗,你们自己做好自己的事,都是本王心腹,不会等而视之的。”

陈希古本来有些郁闷,自己加入到赵元俨这个圈子时间已经不短了,他是以谋士张良自居的,出的主意又常常得到赵元俨采纳,可是这个圈子里到底力量有多大,却从来探测不出。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夏竦和一个杨崇勋是自己知道的,其余赵元俨到底还有什么底牌,做了哪些事,他一概不清楚,很有些失落感。现在赵元俨这么安慰他,也只要接受,从心理上劝解自己,人家是做大事的,狡兔三窟,底牌当然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对赵元俨的厚黑之术佩服万分,当年拉拢夏竦,是以拥护赵祯的名义,派他去刘娥那里做个卧底。后来夏竦渐渐起疑,一天小聚,隐隐道出心中疑虑说道:“王爷,臣近观太后行事,似非吕、武一类人物,或有其心,然摇摆未定。何必定要坚强其心?不若多行劝解,太后自然打消其念,如此对朝廷、官家都是福分。”

“唉,子乔之言,何尝不是至理?只是本王到了这个地步,难以回头哇!”赵元俨微笑着把玩手里的酒盏说道。夏竦听了有些心惊肉跳,脱口而出:“难道王爷还另有深意否?”

赵元俨双目深深看着夏竦:“官家暗弱,至今不见振作,太后擅权,本王原本只是怕江山改姓,我赵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也曾行劝诫之事,谁知竟落到闭门闲居的地步。若再不振作,难道要看着这江山一步步落到别人手中么?”

在旁边听话的陈希古震惊不已,从没想过定王会如此直挺挺把话说出来,还以为要像书里的戏码,先假装忧国忧君一番,然后下面人不停的劝进,才勉强答应承担天下兴亡的大任。哪知道居然好没遮掩,如此的赤裸裸!

夏竦被他这话吓得懵了,战战兢兢说道:“臣惶恐,如此大事,怕是担当不起!”

“子乔,本王以赵则平之礼相待,你还担当不起么?”赵元俨早知他要推脱,笑眯眯说道。赵则平就是赵普,太祖、太宗都信任的宰相,金匮之盟的发明者。

当啷一声,夏竦手里的酒盏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牙齿居然打起架来。赵元俨不动声色,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盏酒,却放到夏竦面前:“数十万贯钱财,令郎的终生富贵荣华,你的三公之位。难道还不够本王的诚意?”

“不、不、不。王爷原先不是如此说话的。”夏竦结结巴巴起来。他前前后后的确收了赵元俨二三十万的厚礼,夏安期的功名也有了指望,自己也渐渐在朝廷里举足轻重,一切说来,都是定王所赐。可是当初讲明,是为了让赵祯早日亲政,收回赵家祖传的江山不落在妇人手里啊,怎么现在忽然变卦了?

“不错。当初本王的确是如此想的。可是渐渐觉得,我赵家的江山,不能交给一个黯弱无能的官家手里。与其让外人夺走,难道我这个做叔叔的给他掌管几载还不应该么?子乔,莫想多了,你忠的是朝廷,忠的是赵家。这就够了!放心,文正只名,也非你莫属!,不过么。要推辞了这杯酒也由得你,只怕还等不到本王发怒那一天。子乔你就身败名裂!”

笑眯眯的开导,到最后竟成了阴冷冷的威胁。夏竦几乎全身发抖起来。陈希古在旁边看了,也不禁毛骨悚然。跟着这个主子,实在是太刺激啦!

毫无悬念,夏竦知道自己已经走不了回头路,只好乖乖饮下那杯酒,转头就回到了西北主帅的争议当中,最后顺利地做上了安抚使相公。

回忆起当时情景,陈希古忽然背心一阵发凉,自己再要如此闹情绪,下场会是什么?

“杨崇勋那里,你过两天去探望探望,这老儿不同夏竦,不可大意。”赵元俨淡淡说话,打断了陈希古的思绪,赶紧收拾心情,站起来躬身领命。

陈希古走了,曾亮其才进来,细细禀报一些事情。赵元俨微微点头:“告诉那人,再烧这一把火,让她下决心!”

五月初一,政事堂收到各部官员递来的呈文,不是奏本,是给宰辅相公们的,全都是一个意思,太后病重,不知什么时候才好,就算好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反正中风的病人多了,大部分都半身不遂,语言障碍,连自己都顾不了,难道还能继续管理朝政不成?恳请三位相公带领自己们向朝廷上书,这时候该归政了,把权力还给官家,天下太平!

张士逊和张知白大喜,早该这样了,脚赶脚就去找鲁宗道:“鲁相,百官此言不错,咱们该当带这个头才是。”

鲁宗道面无表情听了,冷笑道:“两位,操切了些吧?朝廷以孝治天下,就算要太后归政,要么等太医确证太后的确不能视事,要么等太后病情稳定,自己下诏。如今仍在病中,期待痊愈,你们这么一窝蜂的上本,不是给太后她老人家雪上加霜吗?就算认了这些奏本,将来置官家于何地步?就非要让官家背着个不孝的名声?”

“鲁相,这个话不是如此说吧?朝廷不可一日无主,这几日来,都是内侍罗崇勋发号施令,既然太后连言语都不可,焉知她老人家不愿归政?祖宗成法在,何曾见过本朝内侍总领三司,插足西府的?再如此下去,岂不大乱?”

“不用多说了,前日太后宣我召对,也是罗都知从旁转话,太后虽然不能说话,却是点头认可了的。你们不知,难道要我做此不忠之事么?便是官家来,我也无愧于朝廷,你们的意见,恕难从命!”鲁宗道大义凛然。

鲁宗道顶住了百官的呼声,也招来百官的咒骂。他只是装作不知道,每天办自己的公,做自己的事。直到这一天孙奭骂上门来。

“鲁贯之,你腌臜小人,做了相公,便忘了纲常大义了么?”

鲁宗道正在房里写批文,忽然听到外面这么一嗓子,手一颤,笔下涂了一个打圈圈。心中大怒,推门出来,只见孙奭在外面跳脚大骂道。

“孙宗古,你堂堂国子监祭酒,如此咆哮东府,还有体统么?本府如何就是腌臜小人,如何忘了纲常大义?”

“哼哼,你提拔于妇人,也自然有此妇人之举!现在朝中纷纭大乱,正要官家出来主政临朝,你身为首相,一味阻拦拖延,不是小人,是个什么?”大热天的,孙奭骂了两句,气息不匀起来。

“你,老匹夫!”鲁宗道无言以对,只好破口大骂。二张听到吵闹,早就出来,急忙上前相劝,属官杂役们也跟着进来,防着势态闹大。

消息迅速传出,谏院、察院、六部,各监有些亲自,有些派人,都来瞧热闹,慢慢地聚集在东府内外,嘀嘀咕咕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鲁宗道背上凉飕飕的,有些惊慌起来。

忽然外面不知谁出来喊了一嗓子:“都别吵了,方才官家已经去慈宁宫问安去了,有谁愿意,同去慈宁宫外叩谒陈情?”

“老夫第一个去!”孙奭正被围在中心,听到这话,扯着脖子说道,分开人群,就跟着那声音匆匆赶去。

“走啊,走走,大家都去!”一时间百官纷纷,拥着孙奭朝内宫而去。

来到右银台门,殿前侍卫一见许多大臣闹哄哄朝这边走来,赶紧关了大门,堵在门外喝道:“什么人大胆,敢擅闯宫掖?”

“你让开,我们要叩谒太后官家陈情!”孙奭大声道。

侍卫可不管老头是谁:“无宣召,外臣不得擅入!”

“事关朝廷社稷,今日只好破例,你们把门打开,有事我等自会承担!”

侍卫见人多,又尽是些穿红戴紫的高官,也不敢真来硬的,只好说道:“这个不行,各位大人,要不请稍带,等我们先进去请旨如何?”也不等孙奭回答,直接就扯着嗓子通知里面,说门外百官要觐见,请太后、官家旨意。(未完待续。)

404、右银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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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放肆!且等着,咱家请旨出来收拾他们!”罗崇勋听了汇报怒道。他站在慈宁殿外对侍卫吩咐了,转身轻脚轻手走进去,直接进了寝殿。

“外面吵闹什么?”刘娥问道。

“娘娘,果然神机妙算,这些人跳出来啦!他们要叩阙,面见娘娘、官家陈情,议论官家亲政的事。”罗崇勋急道,一面观察刘娥神色。

刘娥淡淡笑道:“有何奇怪?都这么几天了,真难为沉得住气,吾还当他们前两日就该来的。”

“唉,娘娘真是——”罗崇勋苦笑道,好像埋怨老太太这么慢悠悠的,实在急人,又道:“娘娘,该下决断了,官家也正过来请安,老奴斗胆,觉得今日正是大好机会!”

刘娥听得面色稍稍变了一下,沉吟道:“你觉得稳妥么?”

“绝无疏漏!”罗崇勋果断点点头。忽然趴在地上:“奴婢斗胆请旨。请娘娘正位!”

宫墙高禁。这时候听不到外面一丝一毫嘈杂声音,只有主奴两人一坐一跪,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等了一会儿,罗崇勋心中急切,官家恐怕就要到了,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提醒刘娥。刘娥这才回过神来。轻轻说道:“似你这般的,还有几何?”

罗崇勋再不犹豫,从怀里抽出一张折单,双手呈上。刘娥接过细看,名字长长一串,赫然第一个就是鲁宗道,接下来任中师、张耆、韩亿、王沿、郑文白、洪泽衍??????一串名单下来,卷末居然出现了杨崇勋的名字。

刘娥皱眉道:“鲁宗道、杨崇勋,他二人确实否?”名字虽然不少,却都是朝中二三流角色。所重者,只是鲁、杨二人而已。刘娥故有此问。

“奴婢性命担保。确实之至!”罗崇勋沉声回答。

“唉,好吧,事已至此,吾亦不可退也!你亲自去右银台门宣旨,就说官家请安,不时就有圣旨传下,各人不得喧哗,愿在门外等候也不可驱散!能拖一刻是一刻。”刘娥面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

罗崇勋心中激动,知道大决战的时间要到了,颤声道:“奴婢领旨。”赶紧爬起来,扶着刘娥上榻躺下,依然拉过被盖给刘娥轻轻盖上,服侍刘娥枕头垫得高高的斜靠了,又唤来几个心腹小儿孙伺候着,才放心出门带了两个黄门,朝右银台门而去。

罗崇勋才走不久,慈宁殿外传官家到,请太后安。太后口不能言,只有抬手吩咐宣进。

罗崇勋来到右银台门,侍卫见都知出来,赶紧门开一侧,罗崇勋整理冠带,冷哼一声从门缝里走了出去,身后黄门也紧紧跟随。外面见门打开,一下子涌上,见罗崇勋出来,霎时静静无声,充满了好奇。

老罗环视一眼,除了打头的孙奭、蔡齐等人之外,其余也俱都是五、七品以下堂官、言官,大佬们一个都没出现。罗崇勋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下,面上却和煦春风,团团唱一个喏道:“这么大热天的,各位大人齐聚此处,遮莫有话要说么?”

蔡齐看他态度较好,也上前客气施礼道:“都知有见了,下官等连日来听得太后他老人家圣躬不豫,止于宫禁森严,未得探视。虽有太医院言说病情,然究竟国家大事耽搁不得,故特伏请探问。敢问都知,太后病果然重否?休怪下官等操切,实实国不可一日无主,若太后仍需将养,便请许官家秉政,此乃理之当为也,请都知容让我等面奏如何?”

蔡齐说话客气有理,罗崇勋正要答话,孙奭却在旁边瞪眼大声道:“罗都知,如今都是你一人传诏,出入宫禁,我等大臣无法面见官家、太后,真想不出来,为什么她老人家病得如此厉害,还是不让官家秉政?你能给个解释么?”

这个口气就讨厌多了,而且隐隐指向罗崇勋有矫诏之嫌。

幸好罗崇勋对危机公关一类的事颇有心得,还不至于马上翻脸狐假虎威,赔笑道:“祭酒此话,咱家却不敢当。若非太后她老人家点头,就凭咱家这几两干肉,莫非能作出什么怪来不成?呵呵,孙大人太小心了。”

“罗崇勋休要废话,我们今日便要面见官家、太后请旨,你让开就是,少在这里聒噪!”人群中不知那个官儿喊了一嗓子。

罗崇勋循声望去,却看不到是谁说话,点点头道:“不知哪位大人说我,请出来相见一面如何?”那边却再没人应答。罗崇勋呵呵笑道:“原来还有如此胆色的大人,敢在人堆里叫骂,却不敢出来见上一面。这样货色,便可以面见君王么?”

孙奭也大为不满,回头瞪眼道:“是谁说话?”却没人答应。只好回头道:“都知海量,果然不与粗人一般见识,不过这话倒也不错,若是都知无旨意传下,就请开个方便之门如何?”他看到罗崇勋并不动气,也就客气了几分。毕竟读书人都喜欢跟人慢慢讲理。

哪知罗崇勋拱拱手,嘴唇才动,圈子外面又有人声音不高不低骂了两个字:“阉货!”罗崇勋涵养再好。此时也青筋暴露。尖声大叫道:“是谁?出来!有种跟你家都知爷爷当面交手!”

又没人说话。可是罗崇勋已经抓狂了。跌脚大骂道:“好哇,咱家就是阉货,可有比阉货还不如的狗货,只敢躲在狗洞里狂吠,不敢现身么?什么东西,杂种,小人,够娘养的。直娘贼!”众人见风云突变,不免面面相觑。本来人堆里那一声传出,身边也有好几个官儿看到是谁在骂,可是大宋本来就机构臃肿,官员层出不穷,谁也不能全部认识,恰好骂人的这位,周围竟无一个人认得。大家好好先生,见罗都知发怒,就更不敢举报出来。怕当了百官的叛徒。

说话间罗崇勋已经骂得气息不匀,又是大热天的。脸上就沁出许多汗来。蔡齐静静等他骂得够了,好歹也有分寸,并没有连累全部官员骂在一起,上前拱手道:“都知息怒,莫为了一二个不知大局的浑人搅了大事。”他这句话说得很轻,是既想安抚罗崇勋这颗受伤的心灵,又不愿意得罪外围的骂人者,赶紧平复他的心态,好说正事。

罗崇勋如何不知道他的心理,心中怒气本来就没歇,看他这时候又拉偏架,更加不爽,皮笑肉不笑道:“确如蔡大夫所言,咱们这朝中大臣里,的确浑人不少啊!呵呵,咱家心里有数,有数!”

他这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够得着外围众官听见,顿时面色愤怒起来。他们没听清楚蔡齐刚才和罗崇勋低声耳语了些什么,等罗崇勋这么一传话,大怒不已,心道你蔡子思还真他妈不是东西,貌似平日威严端正,却当着咱们大家伙的面跟一个阉货眉来眼去,真正的两面三刀!

于是人群中就有人跑题,扯着脖子喊起来:“蔡大夫,你说的浑人不知是谁?敢举出名字来否?”

蔡齐被罗崇勋这么一出卖,冷汗直流,心说老子没惹你呀,说句好话你却把老子置于何地?这时候两头得罪,再被外面这么一嚷,顿时觉得无从还口。孙奭也极不爽蔡齐这种行为,冷冷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罗崇勋一见对方起了内讧,心中爽快之极,趁热打铁,哈哈一笑道:“蔡大夫所言果真不错,看来咱们这朝廷里,浑人还真不少啊!连你都要中枪!”

蔡齐老脸挂不住,回头看着外面道:“诸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是要同下官过不去呢,还是请旨要紧?”

“请旨当然要紧,不过还是请孙祭酒领头吧,蔡大夫好生歇歇!”有人说话道。蔡齐像被打了当头一棍,马上蔫了,已经不敢和孙奭并排而战,垂头丧气退出圈子,又不好走,夹在人群里难堪之极。孙奭见蔡齐一走,心里却有些打鼓,刚才人多势众,看起来大家很齐心的样子,现在就好像一群愤怒的羔羊全聚在自己身后,难道自己是狮子么?天晓得。

右银台门外乌烟瘴气不知所云,赵祯已经来到慈宁宫请安。还没等小翻译宦官传话,又听外面禀报:太妃驾到,探视太后娘娘。赵祯急忙起身相迎,来到门外,只见几个宫女搀扶着杨氏正朝上面走。话说杨太妃其实年纪也不算很大,但这是必须的派头,还不能不要人扶着。赵祯降阶迎道:“小娘娘来了,儿臣有礼。”说完示意宫人退下,自己亲手搀扶。杨太妃慈爱笑道:“大热的天,官家快别出来,留心中了暑气。”

赵祯笑道:“小娘娘都不怕,孩儿怕甚?”说完执意亲自扶着杨太妃进了慈宁宫,径直朝寝殿走去。

进了寝殿,里面伺候的两个黄门急忙躬身相迎,杨太妃先上去扶着榻沿看了刘娥一眼,双目泪下道:“姐姐!”说完哽咽不言半晌。赵祯也上前陪着垂泪,轻轻喊道:“大娘娘!”

杨太妃回头对两个黄门吩咐道:“今日哀家同官家只在此处陪太后说说话儿,你们不用服侍了,先推出去吧。”

那两个黄门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上前轻声道:“罗都知吩咐,太后跟前须得奴婢们服侍,好随心取用物事。传话给太妃娘娘同官家。”杨太妃点点头道:“是这个话。不过哀家与太后相处多年。论起心意相通,可非是你们可比。放心吧,我们说话自然彼此知道,你们下去就是。”杨太妃虽然在宫中素有贤名,不爱管什么闲事,但偶尔露出威严,却让人不敢抗拒。两个黄门只好躬身退出,虚掩上门。

右银台门吵吵闹闹。百官几乎都忘了为什么来这里,罗崇勋便也不忙宣旨,只是冷笑着看笑话。忽然人群外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公事无人打理,尽都聚在此处做甚?”

众人一听,是薛奎来了。

话说察院纠察百官,匡正朝廷纲纪,县官不如现管啊。在百官的心目中,比之政事堂相公们的威力还要大了几分。一见中丞大人驾到,俱都没了声音,自动分出一条路来。

罗崇勋听到薛奎的声音。也没了刚才的傲慢,收敛神色。肃立迎接。等薛奎现身,急忙躬身施一礼道:“中丞大人来得正好,咱家快要没招了。”像是亲近,像是诉苦。

薛奎点点头,笑道:“都知出来,是奉命宣旨的么?”直奔正题。

罗崇勋刚才敢摆架子,现在却不敢,急忙笑道:“呵呵,中丞不问起,咱家还差些忘了。唉,都是方才诸位大人吵吵闹闹,咱家愚笨,连来做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了,就是来宣旨的,太后有命,此时官家正往请安,众官不须喧哗吵闹,过时有旨意出来。诸位愿意,只在这门外等候便了,侍卫不得驱赶。”

听了罗崇勋传话,群臣又叽喳起来:“官家请安?岂不正好么,我等就是想一同面见官家、太后的!”

“对啊对啊,该让咱们进去,一同陈情才是。中丞,你老人家带个头吧。”就有人直接对薛奎说话道。孙奭听了,好生不爽,明明刚才是自己带头来的好不好?小薛一来,就压了自己的风头。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薛奎转头一扫四周,又安静了下来:“你们没听罗都知传旨么,大家稍安勿躁,只在此安心等候,一会就有旨意传来。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么?”

今天这个事情还真不赖他,原先他也打算发动群臣叩阙的,可还没联系好鲁宗道,不好把握时机。谁料到孙奭年纪虽大,却比自己们还急,居然就抢先发动了!薛奎也是听到有人急报,来不及去枢府和寇准商议,便急急忙忙赶过来。

这些人虽分散各单位,却都由他纠察管辖,自然对他畏惧几分,他便也想干脆看看,要真是个机会,撩开一些话题,把局面打开。

现在上谕已下,薛奎也不说什么了,三两句压住大家,自己找了墙根上一个清凉地方,袖手站着,眼睛半睁半闭,似在养神,似在打盹。罗崇勋使个眼色,身后黄门赶紧跑到门内去,不一会儿搬来一个小凳子专门放在薛奎身后:“中丞请坐下歇息。”

薛奎睁开眼看了,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老实不客气坐了下去。围着的一圈子大臣们也不好说话了,有几个走上去扶了孙奭,也遛弯似的找别处歇息等待。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大门吱嘎打开,众人心头都是一动,个个伸了脖子朝这边瞧过来。薛奎也不再装睡,睁眼观看动静。只见里面鬼头鬼脑出来两个黄门,先走到罗崇勋耳根边叽叽咕咕一阵,罗崇勋张嘴吩咐几句,两人才弯腰点头,走到众人面前道:“奉旨,宣群牧使杨崇勋觐见!”说完也不顾头尾,分开众人,快步出去。

大家一听不是对自己们宣旨,不免大为失望,转而一想,这档口宣杨崇勋那老家伙做什么?又遐思飞扬起来。有些最快的当即道:“诶诶,各位,听见没有,这是要加强宫禁了。”

“杨宝臣不是已被罢官了么?宣他作甚?”

“靠,你老糊涂了?罢了官难道不可以起复?这老儿虽然平日喜欢褒贬别人,可是军中威望素著,真要有什么事,还得他们镇得住脚!”一个人低声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些就不免担心起来:“不至于吧?这旨意是谁传的?太后还是官家,我看这里面有玄机!”

一句话典型梦中人,大家都为了这个议论起来。这谁下的旨,区别还真不小。若是赵祯下的,那么可以乐观估计,小官家已经掌握了后宫局势,也就是说,速调杨崇勋保驾,这意味着离亲政已经不远了。

可是假若是太后下旨,那就玄乎了,难不成官家已经被软禁什么的?不至于啊,好端端看个病人,也不至于揪着人家不放不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母子翻脸,当场出了变故。

想到此节,连孙奭面色也变了,嘶哑着嗓子来到罗崇勋面前高声道:“罗都知,无论如何,今日我等也要面见到官家、太后方才罢休!”

罗崇勋也没再跟他嬉皮笑脸:“孙祭酒,明说了吧,杂家也不知里面究竟是甚情形,方才孩儿们来禀报,只说是官家和太后共同下的旨意。”

咦?这个更加奇怪了,太后不是说不了话么?这下连薛奎也稳不住了,站起来面对百官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忍住。回头对罗崇勋道:“都知,烦请转告一声,就说臣薛奎求见官家、太后!”

罗崇勋沉吟半晌,自己心里也没准谱了,真的就是这般传话,太后和官家共同下旨的。他也搞不清什么状况,点点头:“中丞稍待,等我叫人进去请示将来!”(未完待续。)

405、进入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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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罗崇勋很想自己亲自回去搞搞清楚,又怕自己不在,几个黄门、侍卫压不住那些老头,只好扯过一个心腹,耳语嘱咐几句,命他赶快回宫打听情况。

薛奎观察罗崇勋不似作伪,心知里面一定是出现了罗崇勋也没意料到的变故,赶紧起身,走到百官近处,寻一个属官也说了几句悄悄话,那属官领命匆匆而去。

人人都等着真相出来,就听到圈子外叫道:“请诸位大人让路,杨殿帅到。”人潮唰地闪开一条小道,杨崇勋和两个宦官在小道中穿梭,等候他们的是无数新鲜热辣的猎奇目光和焦灼眼神。得亏他是武官,历来同文官尿不到一壶。基本上跟围观者们都没啥交情,所以人们虽然好奇到爆,还是没人能开口和他说句话,嘱托一下:“老杨,出来给个剧透啊!”啥的。

杨崇勋一脸沉稳木然,两眼直视前方,典型的波澜不惊匆匆走到右银台门外。只拱手对罗崇勋说了句:“都知好!”罗崇勋也急忙还一句:“殿帅好。”就在两人肩膀交错那一刹。似乎有一个短短的眼神交流。只是谁都没发现。

有些略微晓得些内幕的八卦人士表示奇怪:“不对啊,这俩人怎么客气起来了。前年官家谒陵,就因为传旨接驾的事儿,不是还差点打起来么?怪了!”

“嗨,这官场上,哪里有永远的敌人?何况就算人家客气一下,面子功夫,大惊小怪做什么?”

交头接耳过了一会儿。刚才罗崇勋派进去打听的小子匆匆跑出来,看得出是拼了死力的,那身汗把衣裳的前胸后背都湿透了,脑袋如同刚冲了凉,一蹿出来,跟个猪吃奶一样那嘴就朝罗崇勋耳朵边凑。罗崇勋侧头细细听了,好像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又扳过脸来瞪着他,那小子用力点头,罗崇勋才皱眉瞪眼发怔。薛奎见了,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样?”

“额。中丞,是这样。慈宁宫回了,此时太后、官家、太妃正在说话,旁人一概免见。只好再等等!”罗崇勋答道。薛奎明知这厮说话不尽不实,要不然刚才那副鬼样子,明明是自己也消化不了的消息传来。可是没办法,只好憋着走开。这时候就是腆着脸人家也不会说啊!

然后就是刚才薛奎派出去的人溜回来了,夹在人群中朝薛奎挤眼。老薛施施然走过去,那人才凑过来悄悄说道:“中丞,已报枢相知道了。他老人家说这里情形复杂,自己就不亲自来了,怕引起恐慌,给人口实。有啥动静,及时回他就是。”薛奎心知有理,点点头不说话。

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太阳就开始偏了,众人都渐渐失去了耐心,正要发起第二波聒噪,忽然听见里面脚步声大作,应该是许多人出来的样子。大家屏息等待,果然,门又打开,一队侍卫,两列黄门出来,分开站好,只见官家跟前的红人阎文应捧了一道圣旨出来,环视一眼,鸦雀无声,才打开朗声道:“有旨,太后抱恙,朕心甚忧,遣吕夷简为正使、内侍李石彬、阎文应副之,告祈家庙。朕自即日侍奉太后于慈宁殿,罢大朝,百官有事奏于慈宁宫,钦此!”

在一片目瞪口呆中,阎文应高叫一声“百官着即散去。”回身向罗崇勋行了个礼,伸手虚扶,二人转身入内,跟着队伍进去,右银台门复又关上。

“这是怎么话说的?”人人脑子里都有一个问号。薛奎心中疑乱,但终于沉住气朝众人说道:“听见没有?先散了!”在他的威严注视之下,渐渐四面散去,倒是不乏唧唧咕咕议论声音。孙奭还要不依,有句话到嘴边几次都欲喷出,薛奎使个眼神,有两个御史台官员上去扶着老孙,好言劝解,半拉半哄,终于把他弄走。

薛奎若有所思回头望望禁闭的银台门,转身匆匆走掉。

尼玛,今天的信息量实在是大,薛奎脑子里消化不了,下了值,也不回家,直接命令轿子抬到寇准家里求见。

天气太热,寇准才换上薄薄的御赐紫凉衫,听说薛中丞拜见,急忙出迎。看到薛奎在轿子里闷出一身大汗,赶紧迎入二堂,请他宽衣。薛奎也顾不得客气了,三两下将常服除下,露出里面的直裰来,方才喘一口气,表示舒服了些。

“莱公,今日之事不对啊,怎地如同变戏法一般?”薛奎很苦恼的说道。寇准也奇怪:“难道真是官家纯孝动天,非要亲自服侍太后以表心意?”

事情才发生时,两人都觉得估计是个机会,说不定能让孙奭那个大炮带着那帮中低级官员去把一些话挑明了说,赵祯和刘娥聚在一起,总要给一个明确的态度才好。可是见又不能见,下的旨意端的让人捉摸不透。寇准忽然想到什么,悚然心惊,朝薛奎看去,薛奎好像心有灵犀一样,正好敲过来。二人异口同声:“莫非?”

“未必,未必!”寇准摇头否定道。这个不太靠谱的念头被他用力甩出脑袋。

“只好再等一日,明天便见分晓。”薛奎丧气道。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到黄昏,寇准吩咐整治下酒宴。相邀薛奎继续受用。老薛也不客气。反正有很多话要说。就留下来吃饭。掌灯时分还没走,继续交换各种意见。

“公爷,外面有人求见。”寇安在外面通禀。

“谁?”

“来人并不认识,也没有门状。”寇安答道。

“那就不见。”寇准不耐烦道,这种小事还要来打搅自己么?堂堂莱国公,什么阿猫阿狗都见,那还像什么话?

“可是来人递来一样物事,说公爷看了。定会见他的。”寇安说话大喘气。寇准皱眉吩咐拿进来,寇安递过物事,寇准接在手里,看都没自己看就霍然站起,回头对薛奎道:“告罪,稍坐,老夫去去就来。”说完匆匆出了房门。

薛奎本来已经疲乏,都要告辞了,忽然发生如此变故,好奇心大起。干脆耐着性子坐等寇准回来。果然,等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寇准回来,眉宇间更沉郁了许多。重新走到榻边坐下,道:“宿艺,事有变故,老夫也拿不定主意了。”

第二天一早,由于大朝暂时取消,各高官都齐聚慈宁宫暂时开会。参会的官员们从鲁宗道以下,俱都怀着忐忑不安又企盼的心情早早等候,里面喊一声宣,赶紧整肃袍带进去,只见殿上正中,只有赵祯一人端坐上面,不见刘娥。行礼毕,鲁宗道最先代表百官躬身询问太后病情,得到答复是已经稳定下来,渐渐好转。

这个消息,有的人失望,有的人开心,各怀心事。剩下就是奏事,味道却大不一样,赵祯端坐上面如同木偶一样,只知道点头,嗯啊答应,其余一概不表态。只要涉及有争议的事,都说一声:“先放下,待禀明太后决断。”

有人失望至极,难道老太太都病了,还这么抓住权利不放手么?

众人神思散漫地过了几乎一个上午,最后绕到一个话题,就是西北永兴军遣使交通唃厮啰的事,这个商议决定,答应先按夏竦奏章,以梁丰为密使,先行接触为上。同时拟诏,夏竦兼领节制秦凤、永兴、河东三路,总领西北前敌事宜。

这道迟来的圣旨终于发出,飞出京城,飞过关山,朝延州而去。

此时此刻,梁丰等人正干翻了黄林海一干刺客,重新整顿队伍,带着杨文广、王英大队人马高歌猛进。

刺客尽诛,黄林海投降,梁丰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到了头,再走路心情就好了许多,速度也快了许多。才不到两天的时间,已经绕过黄河弯头,到了八盘,再过去,就远离黄河,深入莽莽群山了。

梁丰召集杨文广和王英商议,还把黄林海揪了过来问话,黄林海给了两条线路,直走翻山,路途可以近个百十来里;如果绕一绕,兴许要耽搁两三天,走一个叫杨塔的地方,沿途又拐到黄河边,则可以补给些水,不至于干着。梁丰听完,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绕路,虽然西北也干旱,大家也都习惯了。但这么大的山,真要进去没有水是会要命的,稳妥第一。

他决定下了,没二话,大家开始绕道,顺着一个大峡谷折回东南,直插杨塔,路上不停地补给马料水草。反正自己这边都是兵强马壮,又没了威胁,干脆黄昏开始赶路,早上打尖休息,避开炎炎烈日,反而轻快又清静了许多。

如此再行得三五天,沿途便见到一些打扮奇奇怪怪的人来,大热的天气,穿着厚厚的皮袍,戴一个前面又翘又大的皮帽子,手挥鞭儿,放着牛羊。那牛可不是一般的牛,而是全身长毛的牦牛。梁丰虽然没去过吐蕃,但好歹藏族同胞还是比较熟悉的,心中喜悦,看来这就快到了!

吐蕃地广人稀,有时候几百里路都望不见一个路人,那边的人实在是寂寞得紧,平日出来放牛放羊,追逐水草,一去就是个把月,没奈何,只好和牛羊为伴,和天地放歌。也养成了心胸宽阔,淳朴好客的天性。

一路上偶尔有人见到大批的汉人打扮,虽然都带着刀,骑着马,他们也竟不害怕,有些甚至兴奋得挥动手里的鞭子又跳又叫,大声打着招呼。

队伍里只有梁丰一个人是最开放的,连王英都不屑一顾的把戏。这厮却也开心得很。站在马上也是挥手叫着示意。引得众人侧目。他也不在乎。那些吐蕃人看到有人回应,更加开心,竟放开喉咙高声唱起歌来,呜哩哇啦梁丰也听不懂,就问黄林海。

本来黄林海的另一个职责就是给梁丰当翻译,他懂吐蕃语,这时反剪双手捆在马上,一面侧耳倾听。翻译给梁丰听。“大人,他们唱的是‘天上的雄鹰啊你四处翱翔,难道你也在寻找那快乐的故乡?路过的客人啊你要去何方,可不可以放慢你匆匆的脚步,喝一口好客的人准备的青稞酒,允许我为你把歌唱?’”

“我靠,老黄,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文才的,人家唱的会这么押韵么?”梁丰笑道。他已经降服黄林海,不怕他跑掉。居然跟这个犯人有说有笑起来。黄林海只好苦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吐蕃文辞简陋。翻译也不算很难。”

“那你能不能也跟他们唱两句?我给你作词,你押押韵韵地唱给他们听?”梁丰忽然好奇起来问道。黄林海心里一阵腻味,什么叫押押韵韵啊,这是探花说的话么?又不敢嗤之以鼻,只好苦着脸道:“小的只会听,不会唱。”

“哦,那算了。”梁丰失望之极,转而又坐在马背上兴高采烈地对着那唱歌之人用力挥手,大声呼喊,算是回敬歌词。又回头对林羽冰嘱咐:“这一路见闻,好生记下来,别漏了,将来兴许能派大用处的。”林羽冰赶紧答应,随身取下简易笔墨,马背上就打草稿,那态度之认真,比之后世记者不知敬业了多少倍。

杨文广和王英在旁边看了,不免诧异对视,眼神中仿佛在说:“这厮今天好二啊!”

随着路途渐渐行近,翻过杨塔,顺着一处叫大坪山脚下走去,黄河果然在这群山之中蜿蜒盘旋,浩荡似从天上而来。这里已经算得上黄河上游,加之越过千年,还没受到污染,清澈湛蓝,让人喜爱。

有了水,自然就更快了很多,没多用两天的功夫,已经进入了吐蕃范围之内,渐渐可以看到那些简易搭起的三角形零时帐篷,花花绿绿,彩色条纹,看上去又俗气,又好玩。

吐蕃人好客,虽然梁丰等人数不少,但都尽力笑脸相迎,送不起别的,青稞酒、酥油茶还是要好生招呼一顿。梁丰等人喝着这酸酸的,基本上没什么酒味的青稞酒,不禁叹道:“唉,谁说戎人多诈?你看人家多淳朴好客?”

大家都干瞪眼,只有林羽冰能接几句话,点头道:“是啊,大中祥符八年,李立遵举兵请讨党项,我朝却说戎人多诈,不敢应允,竟派大军防备。可惜了,要是那时候一战打下来,咱们还费这么大力气做甚?”

“所以咱们这回任重道远,一切要用心、尽力,别学朝廷里那些不靠谱的家伙们。”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四面呜呜的号角声,杨文广等一跃而起,把梁丰所在的帐篷围在当中,拔刀防备。那家主人也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叽里咕噜地大声说话,这时已没人顾得上了。

马蹄声隆隆而至,一伙队伍呼啸而来,个个晒得跟黑鬼一样,都结着发辫,穿着也与平常吐蕃百姓无甚不同,只是手里提着狭长弯刀,一个大汉当先冲到,指着杨文广等人大声说话。

梁丰钻出帐篷,看这架势,对方好像也不是专门来杀人的,只是要问明来路。就脑袋一歪,兵卒一左一右扶了黄林海过来翻译。

“他们定是问咱们来路,你跟他们说,我是大宋使者,专门来求见唃厮啰大人,也就是他们赞普的。”

黄林海依言大声翻译了,马上那汉子眼珠朝梁丰上下打量好久,又大声问话。说是从大宋哪里过来,走的什么路?

黄林海又老实回答了。那汉子点点头,好像客气了许多,放轻了声音说道:“既然是大宋的天使,我们也不敢无礼,但你们暂时不能擅闯我吐蕃境内。请先就地休息,等我们回去报了信再来决定。”

梁丰听黄林海翻译了,点头笑道:“这个自然,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那汉子大声朝招待梁丰一行的主人家说了几句话,那家人赶紧点头哈腰答应了,一个呼哨,汉子带了几个人朝来路奔去,剩下一二百人堵住路口,就地防备。

那主人家显然得了命令,赶紧地带着家里老婆孩子跑开,不一会儿拖着一头刚刚杀掉的牦牛过来,认真剥皮卸骨,也找不到大的锅子,只好就地架起篝火,将牦牛烧烤起来,要招待远方的客人。

一头牛好几百斤,也尽够他们糟蹋了,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边,尽情地吃着牦牛肉,喝着青稞酒和酥油茶,大声说笑。主人家也憨憨笑着,陪着这群汉子。

梁丰吃饱喝足,顺势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星空,是那么纯净,那么明亮,一条明晰的银河远远伸出,无边无际。他蓦然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如此仰望星空了,千年以后,再要看见这样的景色,已经非常难得。不由脱口而出道:“这里的星星,镶工真好!”

“呵呵,大人好雅兴,何不赋诗一首?”林羽冰凑趣道。他知道梁丰才名满天下,可是近年来,所作已经少了。有心求他露一手。梁丰摆手笑道:“算了,这种好景致,做甚诗词都是糟蹋了它!”(未完待续。)

406、论逋是奸臣

最后一天了,终于码足五千字,全勤到手。心中欢喜,虽然还是有些小小郁闷,暂时抛在脑后。今晚总结一下这个月来的成绩,明天迎接新的一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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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没吟成,渐渐睡去,到了半夜,梁丰终于领教了高原的厉害,哪怕是炎夏,也冷得厉害,他们一路来都穿得单薄,半夜冷醒,只好钻进主人家借给的帐篷里哆嗦了好半天。

天亮时分,帐外呜哩哇啦叫声大作,被冷了一宿的梁丰爬起来,稀松双眼发怔,杨文广已经窜进来道:“快起来,吐蕃又来人了。”昨夜他值守防卫,还没睡觉。

梁丰穿好衣裳出来,看见帐外大坪地上除了昨天留下的一二百吐蕃兵马,今天又来了许多,都是斜穿皮袍,个个油光锃亮。昨天那个汉子见他出来,就扭头朝一个头领一般模样的说了几句话。那头领目光只盯在梁丰身上看,点点头,领着几个人先纵马过来。

那头领身边一人先大声说道:“你们真的是大宋来的使臣么?”他说的是汉话,虽然腔调稍有变异,但总算是比较清楚的河南官片。梁丰心中大喜,脸上却威严无比。点头道:“我就是。你们是谁?”

翻译回头一阵叽里咕噜。转过来却不回答梁丰的提问,又问道:“有何凭证?”

梁丰朝杨文广一歪脑袋,杨文广拿出过关堪合,双手递上。翻译接过仔细看了,回头对头领又解释起来。那头领点头,翻译对梁丰说:“我家将军说了,有堪合只是说你们乃是正当出来,却不能证明就是大使。而且。大使有如此狼狈的么?”

“呵呵,你们这个头领还真心内行的说?告诉你吧,我这个大使,是密使,有机密事要见你们大赞普,一切要等见了他才能明说。不过么,既然你们内行,也不妨让你见识见识。”说完一挥手,几个卫兵跟着他转进帐篷。

外面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他已经换了大宋文官服饰出来。只是这服侍寒碜了点,一个七品官的。还挂的只是银鱼袋,梁丰自己想想都有够丢人。但还得撑住,表示自己架子大的很!

那些吐蕃人粗鲁,哪里分辨得出他官大官小,但这身衣裳的确是大宋官员的穿着,有几个也确实有印象的。急忙上去围着头领议论,几个人很热烈地讨论着,估计就是说看来这队汉人不是假的。那头领再回过身来,脸上已经客气了许多,露出几许憨厚的神态来,勉强笑着说了几句。

“我家将军说了,贵使看起来不似假的。但是我们只是奉命前来盘问,无法分辨,就请贵使们放下武器,更随我们去到扎旺县,自然有人接应。”

“不行,我堂堂天朝密使,冒险来到这里求见你们大赞普,怎能随意扔下兵器?安危不说,可不能坠了天朝威严!”梁丰板着脸训道。

那边又商议了好半天,那头领朝着这对人左瞧右瞧,见他们也只带了些寻常兵刃,无非刀枪之类,还有些硬弓。人数也不多,就两百来人,想来也形不成什么威胁。挠挠头,也就答应了。只是叫他们必须走在自家的保护圈内,不准乱动。

梁丰心中大喜,原以为要费好大口舌呢。要自己放弃武器,还真是为难,万一被这些鸟人一下子攻击起来,连个逃命机会都没有。见对方答应了,立时就对吐蕃兵好感大增,果然厚道啊!

二话不说,大队立马开拔。梁丰感谢当地主人家热情款待,专门吩咐杨文广送上一锭金子作为酬谢。那家主人如何肯收,推托半天,还是那个大头领笑着发话,才无奈接了。人家认为招待客人是天经地义的,要什么钱?金子捏在手里,觉得很惭愧。

本来以为这个大坪地海拔已经够低了,等转过一个山口才发现,队伍又一直斜斜朝下走,几乎行了半日,只见阳光照耀之下,一个小城出现在眼前。隔着远远看,也跟刚才那个大坪地上放牧的主人家风格差不多,满街花花绿绿扯着些布条子,也不知有什么用。

快要进城时候,城外已经迎候了许多人,见队伍过来,就有人吹起几个很长很大的喇叭,呜呜作响。然后就是打鼓、起哄,人人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那眼神,直如昨夜梁丰仰头看到的星空一般纯净、清澈,让人心安。

等走进时,人群分开,打头一个体态壮实魁梧的老人,胡子梳得非常讲究,上绺翘翘的一片银白,满脸堆笑,手捧白绸来到梁丰跟前。梁丰知道这是献哈达了。不能怠慢,急忙翻身下马,也不知该用什么规矩,只好双手合十稍微弯腰,朝老者行礼。

老者看对方居然用如此尊崇的方式向自己致意,更加受宠若惊,赶紧将身子弯得更低,双手将哈达高举,嘴里念念有词。梁丰虽然没吃过猪肉,但猪走路在电视里见得多了,也就顺手低头弯腰把哈达接过挂在自己脖子上。老者急忙凑上伸手,将梁丰胸前的哈达象征性地分别捋顺,又念叨着退下。

梁丰无意中完成了吐蕃中一次很高规格的见面礼节。

献哈达这一风俗起源于当年张骞出使西域,那时张骞代表大汉天使,一路上见到各部族,都赐予中原精美的布帛作为礼物。西域各邦均以中原丝绸为贵重礼品,于是以为这是天朝上国传过来的“大礼节”,顿时纷纷效仿。发展到后来。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若干洁白的白绸。遇到客人,献上自己的祝福。

而哈达的敬献也有分别,老者双手过头,那是对尊者的敬仰,而梁丰双手合十,恭敬接过,也是表示尊重、虔诚和友好的意思。

献完哈达,老者退后几步。很矜持地笑着,等待介绍身份。那翻译急忙过来对梁丰道:“天使,这是我吐蕃论逋大管家宗仁次丹,专门前来迎接贵使的。”

论逋,就是吐蕃的宰相,论逋的大管家听起来好像是仆人的意思,但在吐蕃,是公私不分的很高职务了。基本上可以直接管理官方重大活动,参与高层决策。梁丰听了,更不敢怠慢。重新行汉族的拱手礼表示认识、尊敬。

宗仁次丹见天使客气,急忙又上前。一只手扶着梁丰,一只手朝前伸出做出请的姿势,领着梁丰向城里走去。

进城走不多远,来到一个比较高大多屋的建筑群里,那些房子很像布达拉宫的构造,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俱都是平顶白色,进到屋里,才看到到处五彩斑斓,满眼大红大绿,那感觉热闹得很。落脚的那间屋子不是很宽大,双方进去,也只容得下二十来人。梁丰这边就跟着进去了杨文广、王英、黄林海和几个亲兵;对方也差不多对等几个人。

宗仁次丹先请梁丰落了坐,摆上茶几,上面供奉吐蕃特产酥油茶、糌粑等食物。双方通过翻译,展开友好的第一次接触。

“尊敬的使者大人,请问你这次来到吐蕃,是想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宗仁次丹问道。

“本使此次前来,是贵邦自天禧年中就开始重新朝觐大宋,大宋天子对你们的大赞普十分欣赏,命我接洽,加大两家通好事宜。”

宗仁次丹显然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请问使者,还有具体的使命么?”

“有倒是有,但要等见到大赞普时才方便透露。呵呵,谢谢大管家的热情接待,来,我借花献佛,以酥油茶代酒,敬大管家!”

宗仁次丹急忙也端起酒伸指头进去啄了几下,天女散花似的到处撒过,念念有词才把茶喝下。身子朝前倾斜,很诚挚地道:“使者大人远道而来,敝国欢迎之至。在见到大赞普之前,我家论逋想先见见使者大人,向大人表示对朝廷的敬仰!”

梁丰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按说既然来到吐蕃,和他们宰相见面是应该有的程序,但对方这么慎重提出来就需要琢磨了,是礼节程序呢,还是别有意图?梁丰含含糊糊答道好说,好说。

宗仁次丹大喜,又站起来躬身谢谢密使大人赏光,就请安住一晚,明日上路,直接去邈川,拜见大赞普和论逋大人。

梁丰觉得好生奇怪,当晚召集杨文广、王英和林羽冰等人来开了一个小会,专门研究了一遍宗仁次丹的隐含意义。这时队伍已经得到传书,黄林海的老母妻儿,已经找到,现已同时得到了夏竦和梁丰两路人的双重监视。梁丰哈哈一笑,当即命令给黄林海解除监管,让他加入了自己的临时智囊团队。

经过一天的准备,第二天晚上,梁丰终于如期见到吐蕃论逋温逋奇,这个斜结着辫子,穿一身蓝底金边缎面皮袍的吐蕃相公在自家的庄园里接见了梁丰。温逋奇大概已经有五十来岁年纪,坐在毛毡上,如同一只卧虎,脸上的笑意遮不住炯炯目光里透出来的精明和凶悍。大宋礼节,他毕竟懂得很多,知道对方不过是个区区七品的年轻人,虽然一天前就大概了解了他一些底细,知道这是个在大宋人气很高,很出名的年轻人,但依旧按照论逋接见客人的普通礼仪招呼了他,并没有起身迎接或者说几句热情的话语。

梁丰看在眼里,也不多说,稍微躬身祝福一番,不等温逋奇让座,自己就随意找了下首一个位置坐下,杨文广这时成了他的卫兵,手按刀柄立在他的身后。黄林海也站在一边。

温逋奇看梁丰这种大马金刀的架势,倒有些好奇起来,虽然吐蕃号称下邦,可毕竟疆域广大。兵强马壮。要不然这年轻人也不会屁颠颠跑来联络。但如此不把自己堂堂论逋放在眼里。殊无恭敬,也是他想不到的。

“你是大宋使者,难道就如此无礼吗?怎么有主人还没说话,客人就自己入座的道理?”温逋奇说道,不爽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使者,自然要对主人表示尊重。但是主人对客人没有足够的诚意,我又何必要讲什么礼节?”梁丰淡淡说道。

“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温逋奇换了一个姿势。想给梁丰造成些压迫感。

“论逋大人,请你先搞清楚,是你要见我,不是我要见你。这就是你邀请我来的目的吗?污辱大宋使者,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梁丰双眼一瞪,毫不畏惧朝温逋奇回瞪过去。

温逋奇呆了一下,尴尬收回身子,哈哈笑起来:“果然是天朝使者,很有胆量啊!对不起,是老夫失礼了!”说完双手合十。放缓声调嘀咕了几句。梁丰也见好就收,礼貌地表示接受对方道歉。

“使者来到。有什么话对鄙邦说吗?”

“有,但是对贵邦大赞普说的,不是对论逋大人!”客气归客气,梁丰可不买他的帐。

温逋奇真有些愠怒了,现在自己是吐蕃的论逋,堂堂的宰相,还抵不过大宋一个七品官么?

“说得好,不过使者你知道么,没有我的同意,你见不到我们的大赞普!”

“那好啊,你不同意就算了呗。反正我们来过,可以回去交差,就说吐蕃的论逋不准我们拜见大赞普,没办法。”梁丰扔下正捏得一半的糌粑,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这动作把温逋奇搞慌了,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只等到梁丰三人走到门口才急忙开口道:“使者慢走,还有话说。”梁丰慢悠悠转过身子:“论逋大人,难道你觉得戏耍我们很好玩?”

“先请坐,请坐。”等看到梁丰转回来重新坐下,温逋奇才尴尬笑道:“实不相瞒,老夫实在是对天朝有些怨气,忍不住发泄了一下。对不住!”

梁丰奇道:“你对天朝有何不满?”

“哼,你们大宋就是这样,用得着人的时候派人来,用不着的时候不但不闻不问,还严加防范!老夫自问对天朝忠心耿耿,一心报效,数年前欲出兵党项,与天朝一起攻打平夏,谁知你们防我甚紧,不但不允,反倒派曹相公对我们戒备。让我吐蕃寒心之至!”温逋奇听到梁丰发问,想起往事,心中更生气,竟大声吐槽起来。

这个事情梁丰却不知道真实内情,瞠目结舌,看他声泪俱下,倒有些同情起来。据他所知,大宋的作风倒是一贯如此,应该出入不大。当下温言道:“论逋大人,此事下官当时并未中举出仕,并不知道。不过以下官愚见,当年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等等?今次我来,是带了极大的诚意,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促成这桩大事。如果能得到论逋大人的帮助,顺利见到大赞普,我当极力促成此事,这将大大有利于咱们两家!”

温逋奇收住话头问道:“既然如此,不知使者可有印信凭证等物?”说来说去,总不能白被他梁丰忽悠了吧?自己是宰相,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要见他们,就为了先看看到底是不是使者,必须先查明身份。

梁丰示意,杨文广取出印有“大宋钤辖永兴军路西北安抚使”的文书,上写密使梁丰出使吐蕃,一应交涉,便宜施行,各路部族望文则如安抚使亲临。等等字样。

温逋奇看了,略略有些失望,原来才是一个军区司令员的密使,还不是朝廷的。但回头想想,既然人家来了,必定是得到了朝廷的意思,仍需小心周旋。

放下印信,满脸堆欢道:“失敬失敬,果真是天朝使者前来。既然如此,等老夫奏与我国大赞普,择日接见使者。”说完站起。梁丰见状,知道这是送客了,也跟着起来,温逋奇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亲自把梁丰等人送到大门口,命令宗仁次丹好生款待使者,等自己回头去觐见赞普通禀。

接受了宗仁次丹的款待,梁丰一行来到驿馆,这时林羽冰等赶紧过来,问起事情。梁丰大摇其头,说是今天莫名其妙,被他们的论逋挡住,说还要等禀报了才能得见。

这时黄林海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大人,小的有句话要禀报。”

“嗯,你说!”

“大人,这个吐蕃温逋奇,在他们这里是个大大的奸臣!”

梁丰奇怪扭头道:“你怎么知道?”

黄林海道:“来时夏竦已经把吐蕃这几年的内部事宜交代过小的,原先唃厮啰是被吐蕃巨贾何郎业贤在高昌时发现,因见他相貌奇伟,打听得是亚陇觉阿王后裔,才带回吐蕃,好生奉养。却不料又被当地大姓耸昌厮均认为奇货可居,强行迎奉至公城。因血统相传,河州吐蕃以为他是佛子,故而称之为唃厮啰,那时候唃厮啰才十二岁。

后来吐蕃李立遵又挟人强马壮,拥立唃厮啰于宗哥城,自命为论逋。唃厮啰渐渐长大,与李立遵不相善,便联络温逋奇,迁都于此。这个温逋奇也曾经动过心思,向朝廷上书,希望也封他为赞普,朝廷以为唃厮啰仍在,尊卑有序,没有允准。这厮一直耿耿于怀,此时邈川军队,大多是他的部署,唃厮啰在此,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梁丰听罢,跳将起来,大怒道:“你他娘的怎不早说?险些坏了我的大事!”(未完待续。)

战鼓何时歇

七月很累,但很开心!如果没有计算错误的话,扇子第一次得到全勤。这是一个迟来的、很糟糕的成绩,但总算得了。

1300个推荐,34张月票,若干打赏,是扇子码字以来成绩最好的一个月。真的,对各位这份情谊,我很满足了!该谢的人,咱都记在心里,找个好机会,一并鞠躬!

其实每天五千字还真是有点难为我,平时上班比较好说,抽空就码。周末很困扰,几乎都是通宵,第二天还要陪家人各种活动,太渴望休息了。这个月有好几天,几乎都到了放弃的边缘,心想管他妈的,睡一觉再说。可是有两样东西激励着我咬牙跑完全程,一是全勤,从没拿到过,真的好渴望。二是友情,这世上,既然有讨厌我的,就有支持我的。为了那些不求回报的友情,只好拼了!

现在是8月1日凌晨两点六分,睡不着,好像又听到八月的战鼓在催!

扇子在想,是不是再给自己加加压,每天改成更六千呢?

呵呵,真的有这个冲动,也许能成吧!各位,会继续用你们手里的票票支持我么?

这个月保证两点:第一、把这本书的节奏加快,尽量不拖泥带水(其实有时候真的是作者本身的水平问题或者构思问题,俺从没有凑字数的意思)。第二、保证每天五千的基础上,假设当日所得月票多过两张,加更一千。我知道这点心意其实拿不出手,但只能说到这里了,各位看着办!

怎么样?大家继续支持我吗?

那就把我累死吧!

好了,上月盘点结束,本月求票开始,顺便照例公布一下群号码:63318351,群主是懒羊羊,我基本天天在,如果不在,懒羊羊会替我招呼各位的。

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407、杀了又杀

嘿嘿,这个月兆头真好,“山水采田”月尾,“乱摆”月头,简直是月月月尾接月头,预兆咱扇子的生意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啊!还有“genge02”的打赏锦上添花,我很欣慰,多谢多谢!弱弱问句:月票还有木有啊?继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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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林海胆颤心惊道:“大人,实在是小的没料到你能过得了黄河。”

他被吓出大实话,梁丰好歹算是明白了,人家先前就是要杀他的,怎会说那么多。只是夏竦搂草打兔子,一样好处都不愿落下,既想杀了他,又想利用他来吐蕃联络唃厮啰,才派了黄林海这么一个人才出来罢了。

“那你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明白了情况,梁丰不再发怒。对人才的不容忍和记仇,是当领导的大忌。这个错误他不会犯。

“小的以为,此时大可顺水推船,看看温逋奇有何条件要求,若能说动他起兵牵制元昊,也不妨答应他。反正这是吐蕃内部事务,他们四分五裂,反倒对我大宋好处甚多!”

梁丰沉吟道:“你言下之意,唃厮啰傀儡一个,可以不管喽?”

“这是小的一己之见。还需大人自行拿个主意。”黄林海算是默认了。

“大人。如此行事。有悖君臣之道,倒显得我朝惟利是图,学生以为不妥之至!”林羽冰忽然插话。他是好好学生,忠于孔孟,对这些歪门邪道最看不惯,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梁丰还在思考,眼下的情况,似乎黄林海的分析比较有道理。能够实现大宋的利益最大化,而且不费多少力气。要指望一个傀儡帮自己打仗,那得死多少脑细胞啊,干嘛不用现成?不过如何过了舆论这一关,也是个难题,必须帮助朝廷把这个面子糊弄过去才行,大宋最在乎就这张脸!

想到此处,梁丰笑笑道:“羽冰虽然说得不错,但咱们来的使命,就是说服吐蕃。从旁胁视党项,能把这件大事做了。其他一切好说。嘿嘿,管他白猫黑猫,逮到耗子就是好猫嘛!”

黄林海听到大人夸奖自己是条好猫,忍不住就稍微挺起胸膛,有些得意。林羽冰却还在犹豫,觉得梁丰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总有些不对劲。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说道:“学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你说,别卖关子,咱不兴那套!”

“照黄兄的主意,似乎能成,不过,恐怕对大人今后的前途有风评之碍!”

“嗯!不错、不错,你说得很对,这个须要好生参详!”

梁丰立马明白了林羽冰的意思。这就是自己刚才犹豫的缘故,朝廷那帮家伙,历来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现在出了死力,撮合两家共同对抗党项,但一个挑唆别国内政,扶持篡权势力的罪名却跑不了的。假设将来温逋奇真的在吐蕃坐大那还好说,可要是万一又让唃厮啰咸鱼翻身呢?那自己不是成了小人?而且,这路数一使出来,大宋从上到下对自己的好感就要大打折扣,背个阴谋家的名声,这可太不划算!

唉,两人的意见都有可取之处,可也都有重大缺陷,梁丰为难道死。还是先不忙决断,一切看情形发展再说,最好能先见到唃厮啰,观察观察这厮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闷闷地散了会,梁丰回到房中躺下,脑子不住盘算计划。

吐蕃房屋俱都是平顶,而且有一个特别讨厌的习惯,就是用牛屎混合沙土糊墙。这几天把梁丰熏了个够,大白天跟这些几乎从不洗澡的土人混在一起,已经够难受了,到了晚上,还要闻着这股臭味,实在苦不堪言。梁密使用尽了十八般武艺,却总是难以入睡,痛苦煞人!

直愣愣地两眼翻白,透过风窗洒进清冷的星光看着屋顶,想起若干心事,也不知过了几时,才渐渐合上眼睛,迷糊起来。半梦半醒之间,

听得头上“哒哒”两声,梁丰又被吵醒。再仔细听,却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房顶轻轻响动,好似有人伏在上面爬行一般。

梁丰顿时警惕起来,伸手轻轻按住放在身边的刀柄,另一只手向后摸着墙根,一下一下轻捶墙壁,隔壁就是杨文广的所在。

才敲得没几下,只见墙壁上渐渐出现一个阴影,明显是一个人,手里拿着什么器械。梁丰紧闭嘴巴,瞪眼看着风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先探进屋里,来人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居然借着刀光倒映,细细把屋里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旁人,慢慢伸进手臂,接着是脑袋,跟着是如同狸猫般灵活的身子。

这时隔壁全无动静,梁丰已经忍不住要大声呼救的当口,那把狭长的刀光一闪,笔直朝梁丰腹部刺出。“啊!”地一声,梁丰高声大叫,早预备的腰刀横扫,“叮”地将刺来的兵刃挡开,顺势一个轱辘滚到墙角,高喊起来。

刺客没料到他居然半夜未睡,一招失手,愣了一下,接着挺刀又上。眼看梁丰再也躲不过这第二刀了,“呯”地巨响,一扇杉木门板碎裂得激散四射,木板碎片崩处,一柄大刀跟着进来,朝刺客呼地当头劈下。

刺客百忙之中来不及刺杀梁丰,只好抬手格挡,叮叮之声大作,杨文广和刺客斗在一处。梁丰立在墙角以刀护住面庞,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房门洞开。霎时冲进来五六个人。当先就是王英。还领着几个卫士。这房子本来就逼仄,一下子多了七八人,如何施展得开,数人将那刺客围在中央,刀枪朝他身上招呼。那刺客只有一把倒长不短的利刃,舞得水泼不进,但要继续伤人却已不能。王英和杨文广有心强行攻上,可梁丰正站在那刺客身后的墙角。又怕伤了他,正焦躁处,门外一声喝到:“闪开。”这是汉话,屋里人人懂得,就那刺客不懂。所以个个猛地退到一边,就在刺客愣神时呼地一声,一根粗大柱子当头砸下,梆地把刺客手里的刀打掉在地。原来是李达听得急了,慌乱中不知从哪里抄来一个大柱子,临危救了少爷。杨文广和王英双刀同时劈下。梁丰大急,忙喊“莫伤了他性命。”两人刀锋微侧。半空中转了个弯,一左一右就架在了那刺客脖子上。

那刺客无法反抗,站在当地,卫士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又去寻了绳索来捆个结实。大闹半天,守在院子外面的吐蕃卫士才急急地跑过来大声询问,梁丰心中一动,对刚刚赶来的黄林海道:“你跟他们说,是我们的人吃酒醉起了争执,半夜打架,大人正在处分,没事了。”

黄林海点头出去,按照梁丰吩咐大声说了。那些士兵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尽都信了,嘻嘻哈哈笑着退下,表示理解,他们也常闹这种乌龙。

转移到个安全屋子,油灯点亮,梁丰坐在正中,卫士将刺客押进来,使劲压他跪下。这刺客腰劲却好得很,半天压不下去。还是王英走过去一脚踢在他膝盖筋腱处,那人才一颤跪倒,又想撑起,已经不能。

“你是谁?为什么来行刺我?”梁丰问道。卫士上前扯下他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面孔来。那人双眼看着梁丰,眼神里却没有仇恨,只有失望和颓丧,却不答话。

梁丰想起对方听不懂汉话,叫黄林海翻译一番,还是不答。

“动刑,狠狠地打,不怕这直娘贼不招!”王英大声叫道。卫士们听了,正要动手,梁丰阻止:“且慢。”回头对杨文广问道:“这厮武艺如何?”

杨文广沉吟一下:“土人拼刺之术,我不太懂。不过刚才交手来看,若单独放对,须在二三十合之后,我才有胜算!”

梁丰听罢,沉吟不语,抬起头盯着这刺客,在他身上骨碌碌扫描不停,忽然提高声音说道:“你是唃厮啰派来的!”

黄林海又翻译了一遍。那刺客全身一颤,目光中露出惊恐之意。

“你跟他说,要是不招,马上将他交给论逋,到时候给他的主人惹火上身可别后悔!”梁丰吩咐。黄林海依言说了,那刺客忽然挑起,脑袋朝墙壁撞去,看来是想灭了自己的口。王英离他最近,早有防备,见他挑起,抬起膝盖一磕,正好撞在胸口,咚地一声闷响,那刺客萎顿在地,爬不起来。

“交出去。”梁丰一边下命令,一边做眼神道。黄林海会意,大声翻译说:“要把你交出去,就说你是唃厮啰派来的刺客,请论逋彻查!”

那人被王英撞得七荤八素,五脏正在扭曲,听到翻译,再也忍耐不住,口里叽里咕噜说起话来。梁丰大喜,只要肯说就好办了!

“你叫什么?”

“尼玛。”

“尼玛!”梁丰大怒,操你娘的,还说汉话滴不会,张口就骂人的说!“

“尼玛,他到底叫什么?”

“大人,他叫尼玛。”黄林海小心应对道,这位大人敢情是个棒槌。

“靠,啥名不好叫?这他妈不是找抽的么?”梁丰骂完,黄林海又对那厮叽咕一番,转头笑道:“大人,他名叫桑杰尼玛,这个在吐蕃话里,是太阳的意思,不是他故意骂人。”

“哦,是这样啊!”梁丰有些脸红,但还是对这名字很反感:“行了,知道就算了,你问他,为什么来行刺老子。”

“你为什么行刺我们使者大人?”

“因为你们是坏人,是来帮助温逋奇谋反,伤害我们赞普的!”

“你凭什么说我们要伤害你们赞普?”

“你们来到这里。不来见我们赞普。却去和温逋奇勾结在一起。难道不是吗?”尼玛越说越大声,愤怒地挣扎要站起。吓得梁丰赶紧做手势,不知谁顺手操了一块破布就去堵在他的口中。汉话外面听不懂,可是这吐蕃话大声嚷起来,岂不糟糕?

问来问去,梁丰终于明白了其中大概。唃厮啰和温逋奇双方的矛盾,近期已经白热化,但温逋奇控制着吐蕃北部地盘和诸部落。将唃厮啰和外面分隔开来,虽然唃厮啰在吐蕃人心中奉为圣神,但却没人知道内情。

他自和李立遵分裂后,却没想到又落入温逋奇手里,一直处于被软禁状态,温逋奇就是要挟持他号令吐蕃各部。唃厮啰年纪渐长,岂能再甘心如同个货物般被人转来转去?他从高昌出来时,随身有几个忠心老奴一直跟着,一晃快二十年过去,老奴们的下一代也已经长成。作为唃厮啰的私人奴隶。他们只知道效忠主人,桑杰尼玛就是其中一个。

两天前城里传来消息。大宋密使要拜见大赞普。唃厮啰听到之后,激动非常。要干什么暂时不知道,但从天禧二年开始,李立遵和温逋奇都分别以自己的名义向大宋称臣纳贡,也得到了非常丰厚的回赐。这让他更加痛苦不堪,虽然名义是自己的,却根本沾不了边。

过了近二十年的屈辱生涯,他反抗的念头越来越强。这次梁丰的到来,有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谁知道希望之火还没来得及燃烧,却眼睁睁看着宋朝密使被自己的论逋大大方方接进了府邸,一点消息都不让自己知道。

唃厮啰虽一直被软禁,但政治头脑不弱,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之后,并没有因为梁丰被温逋居为奇货而绝望灰心。反而心生一计,派出奴仆里身手最好的桑杰尼玛去刺杀大宋密使,意图引得宋朝震怒,最好能兴兵征讨吐蕃。到时候不管温逋奇是否抵抗,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领袖是必须作为代表对朝廷作出解释的,抓住这个机会,寻求大宋的保护和支持,平息内乱,统一吐蕃各部落,成就他心中的大业。

这番算盘打得很响,只是他不知道,人家派出使者的夏相公正是巴不得梁丰死在路上。他才不会兴兵征讨吐蕃呢,只会派出更加高级别的堂堂使臣,再来和吐蕃洽谈。

当然,这怪不得唃厮啰,一切都是信息不对称造成。

尼玛的招供却不是这样说的,只说是密使是勾结奸臣的敌人,所以要来刺杀。梁丰心里明白,这么大的事,唃厮啰怎么会对他和盘托出?但更加有了计较,这个唃厮啰看来不是一般的傀儡角色,人家是个有远大抱负的有为青年!

“好吧,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我今后会判断。来呀,先押下去,好生看管,等过后发落。”梁丰下令把尼玛押了下去,看着在场几个,问道:“你们说,下一步怎么办?”

“既然照这个桑杰(大家知道大人的忌讳,都不愿再称尼玛,免得触了他的霉头)的招供,唃厮啰和他的论逋已经势同水火,那看来咱们想见他是不可能了。要不然,干脆敷衍一番,打道回府,以后再说?”杨文广道。

他这其实是最稳妥的方法,这次出来的重点对梁丰来说不是使命,而是逃命。既然已经逃了命,又何必再去卖命?说不定还要拼上这条老命!

梁丰却高瞻远瞩:“那哪儿成?他夏竦既然起心害我,不会鸡蛋里挑骨头么?出来的人死了一半,晃了几个月才回去,还无功而返,可不就是给了他口实说我梁丰敷衍了事、贪生怕死?认真起来,参我个庸碌无为都够我喝一壶的。何况要是真弄不出点啥名堂来,咱这自尊心也受不了哇!没说的,这票无论如何要干!”

议论半天,终于天亮,梁丰不知温逋奇啥时候再来回话,吩咐各人散去,自己去同杨文广挤在一屋补瞌睡。

迷迷糊糊睡了两个时辰左右,天已近午,卫士来请示说大人,该起了,吐蕃论逋派了人来。

梁丰只好翻身坐起,卫士端来小半盆水递过给他梳洗。梁丰一面洗一面嘀咕,这吐蕃忒不开化,自己不洗澡都罢了,对客人也如此抠搜,连个洗脸水都恨不得吃了回扣似的。

懒洋洋地来到外间会客处问道:“论逋大人派了谁来?”

只见一个懂汉话的吐蕃小吏过来弯腰,伸开双臂手掌朝上行礼道:“使者大人,我家论逋想着大人一路劳顿,今日特地派了侍女来服侍大人,请笑纳。”

说完手掌轻拍,进来两个吐蕃姑娘,浓黑的头发披散齐腰,到背心才简单束起,身穿上黑下彩长袍,面目倒也清秀,就是脸上两坨高原红看起来怪怪的。二人都手捧托盘,微笑走上。

梁丰虽不好这调调,但一路上尽是糙老爷们,看得也烦了。如今添些颜色倒也不错,也就没推辞,笑眯眯地看看托盘,里面是些奶酪、肉羹、糌粑和牛羊肉之类,看来是服侍自己用膳了。点点头坐下,看着那俩女孩伸出满是裂口的粗糙大手帮他捏着糌粑,心下膈应,有心要自己来,又怕伤了人家的心,只好强行忍住。心道下回说什么也要自己动手了。

等糌粑捏好递上,梁丰正要接过,旁边李达赶紧过来伸手拦住道:“少爷且慢。”梁丰回头诧异看他,李达悄声道:“才吃了亏,咱们小心些吧?”说完也不给对方面子,接过糌粑,掰下一半就朝院外一条看门的大狗扔去。

大狗见到吃食,呼呼跑过来张口就吃得干干净净,正在舔口,忽然啊呜一声,全身扭曲,痛苦挣扎,一时七窍流血死在地上。(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408、拜见大赞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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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地一声,梁丰霍然站起,吓得全身打颤。这才一瞬间的功夫,却比昨夜行刺却惊险了万分,自己差一点就没了老命!

不等他发话,黄林海已经大声喝呼,外面卫兵冲了进来,一下子将那小吏和两个吐蕃侍女拿下。

梁丰心中兀自怦怦直跳,连声道:“严加审问、严加审问!”

那小吏和两个侍女也是吓得面如土色,跟着都大哭起来,嘴里呜哩哇啦说什么,梁丰也听不懂。只命黄林海盘问。

等问了结果,听说赶来的众人和梁丰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原来那三人被分开盘查,却都一口咬定是论逋派来服侍密使大人的,他们指天立誓,赌神发咒,又哭又求闹了半天。

一干人仔细听了黄林海汇报,又观察三人半天,断定不是作伪。更加百思不得其解。过了好久,梁丰忽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啦!”

“你知道啥?”众人赶紧问道。

“就是论逋派来行刺我的!”梁丰很肯定说道。大家一脸失望加鄙夷:“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明明就是论逋派来的。靠!”

“哼哼,虽然是他派来,却分别大大的!”

“有什么分别?”

“先不忙说。你们看着。等会儿他们自会再派人来领人。”

过不多时。宗仁次丹果然领着大队人马涌到驿馆,一面疾走,一面大声道:“使者大人如何了?使者大人如何了?”听起来关切之极。可是等他走到门口,一看到梁丰似笑非笑站在门口屁事没有的时候,脸色骤变,强行要挤出几丝惊喜之意来,却生硬得很,尴尬不已。

“大管事说的些啥?”梁丰侧头问道。

“大管事关心大人。问大人如何了。”黄翻译很忠实原著。

梁丰一下子冲上去拉着宗仁次丹双手,深情地颤声说道:“大管事,本使险些见不到你啦!”后怕之情,溢于言表。宗仁次丹也已经迅速调整状态,连连致歉道:“使者大人受惊,是下邦来迟,请求宽恕!”

“来迟?没有啊!”梁丰诧异道。

宗仁次丹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你们来得够早的,本使才出事,不用传报你们就知道了。神速之极,可比我们大宋快多了!”梁丰诚恳说道。宗仁次丹老脸飞红。他娘的,还真是心急了点,被人家瞧出破绽来。幸好有年纪大做掩护,赶紧咳嗽起来,掩饰慌张,好半天才喘匀气息勉强笑道:“使者大人说笑,卑人是听了驿馆武士飞速传报才急急赶来,唉!幸亏佛祖赐福,没有伤害到使者大人,否则我吐蕃可就罪孽深重了!”

虚情假意问候完毕,宗仁次丹入室落座,再次确定了使者大人各项指标都正常之后,很严肃地说道:“下邦保护不周,出了如此耸人听闻事件,卑人代表论逋大人赶来处理此事。一是表示万分歉意,二是希望使者大人将刺客交给我们,回去一定严加审问,不让主使者逃脱!”

梁丰沉吟道:“也罢,原该交给你们审问。只要给我个说法就成。他们已经在里面查问了,只是你看,这语言不通,我又只带了一个翻译,端的多有不便,还是你们带回去方便得多!”

宗仁次丹大喜,这位使者大人真是善解人意,一说就通还不带发脾气的,站起来躬身感谢。梁丰回头吩咐黄林海,去把三个刺客带出来交给大管事。

黄林海去了一小会儿,匆匆回来,在梁丰耳朵边说了几句。梁丰脸色一变,侧头上上下下打量宗仁次丹,阴晴不定。宗仁次丹被他看得心里发虚,本来还好整以暇等着接收刺客,现在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勉强笑道:“大人,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刺客已经招认了,他们是你家论逋府上的卧底,这次是奉了你们大赞普的密令,前来行刺本使的!”梁丰冷冷说道。

宗仁次丹脑子一阵糊涂,不对啊,这三个人派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来行刺,还当真的来服侍使者大人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招了说是唃嘶啰派来的?这是自己的台词好不好?而且还不是今天说的呀。

他们原先的计划,是最好毒死梁丰,等来人乱套,自己带人前来强行将刺客带走审问,回头就说是大赞普派人卧底兼刺杀。原因么,就是大赞普屡次想同元昊结盟和好,因为自家论逋忠于大宋,几番阻挡遭了嫉恨,君臣异心。这次又见使者来到,就干脆派出卧底在论逋家的死士来毒死使者,以便挑唆论逋与大宋朝廷的关系,达到自己想投靠元昊的目的。

这个计划的重点是先自污,造成一个重大疑点:我堂堂论逋若要嫁祸于赞普,何必派遣自家奴仆前来下毒?找些武艺高强之士不好吗?实在不行,一把火烧了这驿馆也没什么难的,反正是牛粪糊墙,易燃易爆,方便得很嘛。这就排除了自家嫌疑,最起码也让对方觉得逻辑上说不过去。

第二就是一定要达到挑拨唃嘶啰和大宋的关系,名正言顺阻隔两家会面。人家来都来了,你要说什么领导病了不见客多不合适?短时间装病可以,但人家好容易来一趟,可以等嘛。实在病重。探望探望也是常情。到时岂不穿帮?用这一招。让双方生疑,阻隔好感,到时候自己这边再假装考虑使者安全,解释一番,送出吐蕃,由他给朝廷翻嘴去。大不了临走时赔上一批金银珠宝,明着压惊,暗里行贿。反正中原人都吃这套。等他们回国,那还会有唃嘶啰甚好话?

但是,有好多事坏就坏在这但是上!但是这一切都必须是由自己发起,然后带走刺客,展开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和回复。可偏偏全都被梁丰抢先说了出来,宗仁次丹怎么能不迷糊?

情急之下,这老头居然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条件反射似的诧异道:“这个,不太可能吧?我国大赞普岂能如此行事?”话刚出口。心里马上狂叫糟糕,去他妈的。自己倒成了反方辩护人啦。难道还真承认刺客是自家派来?

果然,梁丰板着脸道:“哦,难道刺客说的假话不成?呵呵,这倒怪了,人是论逋派来,毒的是本使,却说是赞普卧底,而且,管事大人好像早知道了似的,这里一出事,你马上出现。嘿嘿,你们吐蕃的事,透着怪异得很呐!”

宗仁次丹汗如雨下,嘴皮哆嗦,想要措辞,却无言以对。只听梁丰又道:“既然查出,人么就不用交给大管事了,我这里先收押着。请回去转告赞普殿下,要么马上安排见面,给本使一个解释,要么本使即刻动身回国??????”说道这里,宗仁次丹心中一喜,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正要点头附和,却听梁丰好像晴天霹雳般继续说道:“奏请朝廷和我国皇帝陛下,吐蕃赞普唃嘶啰殊无诚意,合同论逋刺杀密使,建议改授李立遵赞普之号,同心破敌,永世交好!”

宗仁次丹立刻崩溃,跳起来双手乱摆:“万万不可,这个万万不可啊使者大人!我赞普和论逋对朝廷忠心一片,岂能为了些许误会伤了和气?请使者稍带,卑下立即回禀论逋大人,请求示下!”说完连连弯腰施礼,且退且走,匆忙而去。

梁丰站起来冷冷看着宗仁次丹背影走远,这才微微笑了起来。这是一干人全从隔壁出来,跟着好奇看梁丰把对方忽悠回去。杨文广皱眉道:“如此诈他,万一这老儿回去,温逋奇干脆来明的怎么办?”

“你傻啊?不会拿老黄带来的信鸽吓唬他?灭得了口,他逮得住鸽子吗?”黄林海听得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

杨文广还不放心,又道:“那万一他们继续又来暗杀怎么办?”

“哼哼,要是刚才我已死了,你们群龙无首,自然要被他忽悠走。可是这回老子不死,已让他乱了阵脚,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来第二次。除非他是真的想投元昊,否则就得把咱们好生供着。弟兄们放心,这回不用小心,该吃就吃,该喝酒喝,平安无事喽!”

“老爷,你看怎么办?”宗仁次丹回到论逋府,哭丧着脸把情形对温逋奇报告。

温逋奇在厅中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道:“这个密使怎么像是预先知道了我的计划一样,难道,有人给他通风报信?”随即马上否决这个念头,这批人从未来过吐蕃,数日内的形成都在自己严密监视之中,没有跟任何人发生接触,事情那么机密,根本不可能。

正想着,宗仁次丹小心翼翼俯身过来说道:“老爷,你看,要不要咱们再——?”

“够了,此事再也休提。人家已经警觉,再做就无法干净了!也罢,我去见唃厮啰,跟他谈谈和汉人见面的事。”

等了两天,终于传来消息,吐蕃大赞普要在自己的颇章(宫殿)里接见大宋密使一行。

邈川城里,吐蕃大赞普颇章依山而建,威严耸立,地基石砌,墙面土夯,四面呈矩形向上收口,平顶上装饰得五彩缤纷,在梁丰眼里看起来就是艳俗无比,但却透露出许多信息,比如供佛,神秘,威严等等。

进入大门,光线幽暗,气息浓郁刺鼻,这对几天来居住在吐蕃几乎都快习惯了那种污秽气息的梁丰等人,还是造成不小的心理障碍。但纵观殿内,与其说是国王的寝宫,还不如说是供奉菩萨的佛寺。到处都有佛教的痕迹。经幢、壁画。无不看得出佛教在对今后的藏族形成的初期巨大影响。

被领过弯弯曲曲的通道。半明半暗地走过若干屋子,梁丰已经感觉到气喘吁吁,这是高原反应和不停向上走的缘故,终于进入一间相对比较宽大,装饰得异常华丽的屋子。屋子正中,端坐着一个暗红长袍,项戴各种金银宝石饰物,头戴厚厚毡帽的男人。三十岁左右,气度威严,靠右边坐着一个女人,也是全身明晃晃地一片眼花缭乱,帽子放下流苏,遮住大半面容,看不清楚。

下首的温逋奇已经等候在侧,见梁丰进来,笑着起身迎接,转头对上面躬身行礼道:“大赞普。这就是大宋的密使大人一行。”梁丰前来,带了杨文广、王英、李达和黄林海等人。林记者却没能参加。

果然就是唃厮啰,只见他点点头,等候温逋奇引见。在温逋奇带领下,梁丰走上前一步,右手抚胸,躬身施礼:“在下大宋西北安抚使特派密使梁丰,见过伟大的吐蕃大赞普殿下,祝福大赞普身体康健,国泰民安!”

唃厮啰喉咙里叽咕两句,黄林海低声翻译,无非是谢谢天朝大使的祝福,招待不周,请别见怪等言辞。接着又赐了座位。梁丰跟随引导在下首一张矮几前盘腿坐下,面前放着几样果子和待客专用的酥油茶。杨文广等人只在他后面一尺处也席地盘腿坐了。

按照礼节,梁丰此时必须先递上堪合文书,说明仰慕之意,然后第二道程序是献上礼品,最后才递上夏竦密信。

这厮却自作主张一反常规,居然先和唃厮啰扯起家常来。

“大赞普殿下,我朝久仰大赞普奇伟,是佛子转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梁丰得以亲睹,真是荣宠无量!”说吧微笑着看向唃厮啰。

唃厮啰果然长得威严高大,坐在那里跟一堵小山似的,两眼炯炯有光,平静面对梁丰的目光,有不露自威的气度。听完梁丰说话,也缓缓开口说道:“密使远道而来,鞍马劳顿,不知这几日居处还安康否”

梁丰笑道:“对了,是在下失礼,请大赞普恕罪。”说完示意,黄林海上前,奉上先取出的堪合文书递上。一个侍者接过,恭敬献给唃厮啰,他随意一看,放到一边,等梁丰继续答话。

“虽然贵国与我朝习俗不同,初初居处,的确不惯,但这几日下来,也渐渐能适应了。就是夜间不太睡得好,贵国房屋平顶,时有野物在其上活动,有些吵人。”梁丰笑道。

温逋奇心中不耐,外交礼节,怎么能如此放肆说话,你不会客气些啊?

梁丰说话时双眼含笑凝视唃厮啰,果然见这傀儡不为人察觉的目光闪烁,看不出是惊惶还是惭愧。说完第二句话,便需敬献礼物,这个必须由梁丰亲自奉上,他站起身来,转头接过杨文广递来的盒子,盒子是夏竦准备,金丝楠木雕琢百合、蝙蝠、流云、仙鹤、青松等物,示意长寿、福气、和谐,又镶嵌许多白玉、宝石,看来不同吐蕃物事那么色彩绚丽,但自有一种汉家气派和朴素雍容。

唃厮啰并不起身,坐着双手接过礼盒,点点头揭开,打开观看里面的物事,忽然瞳孔收缩,呆了一瞬。抬起头来含笑直视梁丰道:“果然厚礼,多谢天朝使者,多谢大宋官家!”双手轻轻按下盖子,转手递给侧面女子。

里面除了礼物,还装着尼玛贴身收藏的一道吐蕃灵符,那是尼玛成人时,作为家主,唃厮啰亲手赐给的。这种灵符,只有家族相传,并且各家不同,外人并不得见。

梁丰谨慎小心之极,进来先不忙按礼节外交,而是不住观察,要确定是否真的是唃厮啰本人。他知道温逋奇跋扈无比,既然通知可以拜见,必定会体现先警告唃厮啰一番,不许他乱说乱动。但自己的消息如何传递给他?万一温逋奇随意寻个替身出来,那怎么办?

观察和试探一番过后,梁丰已经放心,此人的确是本人无疑,而且自己放肆试探,已见其本心,这才放心将礼物献上。

这时候的唃厮啰心跳加速,他从梁丰的目光里没有看到怪罪和威胁,反而是友好和鼓励,知道自己的奴仆行刺失败,却换来对方不动声色地传递信息。难道,真的是来帮自己忙的吗?

强忍着那种难以言说的激动,想起昨天温逋奇略带威胁的口吻,唃厮啰笑道:“密使所来,使命重大,这里俱都是我信得过的臣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

梁丰点头:“谨遵大赞普之命,烦请论逋转交。”说完杨文广取出夏竦密信,递给论逋。

两人言语之间,居然默契无比,梁丰此举,却是帮唃厮啰消除了温逋奇的心里阴影,好像做得光明正大。温逋奇终于完全对唃厮啰放心,接过密信,朝唃厮啰躬身点头,得到允许,用银刀细细割开封皮,抽出信纸递给翻译,用吐蕃语轻轻念诵起来。

这玩意儿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无非就是联系吐蕃,邀请共同对付党项元昊,跟吐蕃内政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等唃厮啰和温逋奇听完,房间里寂静无声。

“论逋,兹事体大,须得从长计议!”(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09、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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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普英明,确该从长计议。”温逋奇朝唃嘶啰行礼称赞道,回头看着梁丰,略带歉意道:“密使大人,不是下邦推脱,实在是目下我吐蕃兵微将寡,抑且不瞒使者,吐蕃现在四分五裂,自保尤有不及。如此大事,请容我君臣相商再给大人回话。”

梁丰拱手点头:“论逋大人是真君子也,不瞒不欺,在下敬佩!自然要静候贵邦商议决定的!”

说过正事,宾主相谈甚欢,座上唃嘶啰说起本国佛教,请梁丰评说异同,梁丰对吐蕃佛教了解着实不多,只知道是松赞干布时传入,属密宗和一些其他略闻而已。当时想想,便只介绍了些大宋律宗、禅宗、天台宗、净土宗等各自风格,笑道:“贵邦佛教也是大乘佛法,只是虔心苦修,比我朝有过之而无不及,稍可比拟者,律宗而已。我朝现下禅宗大盛,盖其讲究顿悟,衣食住行无不包孕佛法,不碍世俗牵绊,指心顿悟,最是方便不过,故而老少咸宜,人人必备。无论南北,皆以佛语禅机相斗。也有一番趣味!”

唃嘶啰听得津津有味。失声笑道:“那岂不是个混日子的佛法?”

“谁说不是呢?禅宗向来以当头棒喝为荣。凡所求法,必被宗师一顿暴打,鲜血淋漓者有之。若不悟,再打一顿。有些和尚吃不住打,赶紧大声回答悟了,悟了,也便立地成佛。煞是清爽!”

“人人都打么?”唃嘶啰奇道。

梁丰笑答:“那倒也不是,只打那些老实憨厚没本钱的。若遇上达官显贵或强横之徒,上师往往不用求拜,立刻以佛号相赠,皆大欢喜!”

唃嘶啰甚是败兴:“那如此说来,上朝禅宗,岂非一窝望风剔荣骗子么?”

“呵呵,大赞普透彻,若遇到我朝禅宗和尚过来传法,定是吃白食骗富贵的,趁早驱逐为妙。莫让吐蕃净土染上那等腌臜气息!”

众人听他说得禅宗不堪,尽都大笑不止。

若说禅宗尽是骗子无有本事。那也不尽然,自唐以来,历代禅宗名僧辈出。只是相比而言,还是骗子居多,不事生产,不诵佛经,不做功课,不修德行,一味装神弄鬼,欺哄世人。不独有宋一代,简直流毒千年,所以梁丰要趁此机会申说一番,解解自家怨气而已!

双方闲聊多时,眼看就要接近尾声。旁边的杨文广再也忍耐不住,忽然大声问梁丰道:“大人,怎地不说说前日被刺之事?请大赞普给个说法?”

“放肆,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么?”梁丰勃然大怒,侧头怒喝。

“你们说什么?”唃嘶啰见使者居然吼起人来,非常诧异。

“哦,在下这个属下素来莽撞,不谙礼仪,赞普莫怪!”梁丰赶紧道歉。

“无妨无妨,我只是好奇,你这个卫士到底有什么不满?”唃嘶啰不依不饶,直愣愣看着梁丰。无奈,梁丰只好命黄林海把杨文广的言语说了一遍,只没说刺客招供是赞普派遣的。紧接着赔礼道:“其中定是误会,在下全不在意,世间奸人恁多,须怪不得赞普。在下今后自行谨慎就是!”

唃嘶啰听了,大吃一惊,急忙问温逋奇:“论逋,果有此事?还出自你家,那像什么话?”

温逋奇当着梁丰的面,实在发作不了,只好忍气道:“回禀赞普,此事蹊跷,臣正当尽力调查,好叫使者放心。”

“唉,不可如此不小心了,失礼是小,使者安危事大。这样吧,我这宫中,多有武艺高强的卫士,便分拨一二十人,权作使者贴身侍卫,日夜保护安全如何?反正使者也要盘桓几日,若不嫌弃,便请笑纳!”唃嘶啰很抱歉,表态要亡羊补牢。

温逋奇赶紧阻止道:“这个不可,赞普宫中尤嫌人少,如何还能分调卫士?臣家中尽有武士,不如就由臣分调过去,以侧安全,也是一样!”

梁丰从旁听了,摇头笑道:“论逋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说来莫笑,其实在下也被吓个半死。若说起卫士么,按理都是一样,只是赞普身边的精锐,想必自然不同。赞普既然说出,在下只好觍颜相谢。呵呵,能得大赞普护卫,荣光不说,心里终究踏实许多!”

温逋奇心里痛骂,你这小人,倒是坦然接受。怎么一点天朝上国的礼节风度都没有?可是要强行阻止,却又不便。总不能直接说赞普的卫士不行,还是咱相爷家的厉害吧?一时间踌躇不已。

唃嘶啰乘隙笑道道:“既然密使大人看得上,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派人过去,日夜保护密使安全,直到你们离境回国为止!”说完又扭头装模作样地吩咐温逋奇一定要严查凶手,抓出幕后指使,还本国一个清白,别让天朝误会。

温逋奇捏着鼻子答应了。

扯完事情,梁丰终于起身告辞,唃嘶啰又命令论逋代己设宴款待使者。宾主尽欢而别。

吐蕃的青稞酒实在是小意思得很,又酸又淡,梁丰喝个二十来斤都没问题。这一顿又腥又膻又淡味的宴席吃罢,回到驿馆,只见林羽冰飞奔而出说道:“大人,不知何时忽然来了一二十个侍卫,学生也听不懂说得什么,进了屋只是不走。正要等大人来定夺。”

“哈。那是人家大赞普派来的卫士。你不知道,我刚刚收下了!有了他们,咱们安全不用愁了。回去,睡觉!”梁丰毕竟小看了青稞酒,还真有些兴奋起来。

跟着送客来的宗仁次丹到了门口,正想寻个机会进去和梁丰套套近乎,不料梁丰直接要喊休息,就张不开嘴。只好行礼告别而去。

宗仁次丹回到论逋府,老爷却还没睡,正阴阴地盯着牛油灯发呆。

“老爷,还未休息么?”

“没有,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温逋奇说道。宗仁次丹急忙上前,接过温逋奇递给他的物事,凑着灯光一看:“这是护身灵符啊,不知是哪一家的?”

“嘿嘿,还有谁家?自然是唃嘶啰家的!”温逋奇狞笑道。

唃嘶啰的宫殿里。能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方才唃嘶啰接过礼盒,打开看时。脸上一色一瞬而逝,却哪里瞒得过他的眼睛。当时不动声色,暗地里已经派人打探,直接就把这道灵符搞到了手。

“这是他家的奴仆桑杰尼玛的灵符,看来,在我的眼皮底下,唃嘶啰已经先我一步,同这个密使接洽上了!呵呵,可笑我还不自知,想要阻止他们见面。”温逋奇又羞又恼怒道。

宗仁次丹吓得跪在地上,双手抱着温逋奇的靴子,哀声道:“我的主人,请原谅奴仆的无能!不敢求得你的宽恕,只要能让我用行动补救我的过失!”

“起来吧,如果再有下一次,定不饶你!”温逋奇抽脚道。他也知道对方必然安排的极为机密,实在怪不了宗仁次丹。这宫里的事,是宗仁次丹无法进入了解的。

“老爷,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们早有勾结,今天又借着我们的事,光明正大送进一批侍卫保护那个梁丰,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跟随宋朝,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了!”温逋奇恶狠狠说道。

“干脆,我们下先手为强吧?”宗仁次丹还是跪在地上,仰头问道。

温逋奇道:“好,就这么办!”他素来做事狠辣果决,现在唃嘶啰手里又没兵权,只有宫殿里三五百侍卫守护,简直形同虚设。自己这几年已经利用挟持唃嘶啰的优势,渐渐将北部各部落或排挤、或吞并,除了李立遵之外,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就是李立遵,这几年因为和唃嘶啰对立的缘故,实力也下降不少,基本已经处于下风。唃嘶啰现在在他温逋奇的眼里形同鸡肋,早就伺候得不耐烦之极。昨天进宫商量见梁丰的事,哪里是商量,简直就是命令。唯一剩下的,就是在外人眼里还保持着表面的恭顺而已。

今天唃嘶啰已经触及自己的底线,温逋奇便不愿再继续犹豫,决定动手。

“那,若是那个使者他们闻起来怎么办?”宗仁次丹有些担忧问道。

温逋奇满不在乎:“呸,什么狗屁使者?他们大宋,只知道跟赢家打交道。咱们吐蕃,谁是赞普他们便和谁好。莫看现在尊着唃嘶啰,他要是死了,大宋马上就会封我做赞普。难道,联合抵抗元昊,他们还有选择么?”

宗仁次丹恍然大悟:“那,奴仆这就去召集兵马?”

“嗯,你去,拿着这个去调兵,趁天亮之前,包围颇章。”温逋奇从怀里摸出半个兽身,递给宗仁次丹。这一手还是松赞干布从文成公主那里学来的汉家兵符。

同一时间,唃嘶啰在宫里急得满屋子转:“怎么会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今天谁来过?”他才离开寝宫吃了晚膳回来,再想打开礼盒时,发现里面的神符不翼而飞。顿时魂飞魄散。

今天陪同他一起会见梁丰的,是他的妻子之一乔氏,是精城大部落长老的女儿,同李立遵、温逋奇都没有干系,所以才放心带出。今天伴随唃嘶啰一天,寸步未离,唃嘶啰自然不会怀疑她。

但乔氏却聪明勇敢,看到丈夫如此惊怒,凝神思考半晌,说道:“国主,你是担心那神符被论逋的人盗走了么?”

“是啊,若是让他发现,咱们性命立刻不保啦!”唃嘶啰叹道。很是沮丧。

“若是被温逋奇发现,我猜。他们定会立即动手的!”乔氏说道。

“何以见得?”

“你派尼玛去行刺使者。温逋奇本来不知道。但是他们又派人去行刺那个使者。看来定然是和咱们一样目的。如今被我们知晓,既然已经撕破脸皮,绝不会再按捺得住。更怕我们一旦同大宋真的谈成。大宋便会坚定支持于你,所以,最快明日,咱们便有大祸临头!”

“有道理!”唃嘶啰沉毅赞道。此时此刻,他反而不再暴躁不安了,既然知道暴风雨已经要来。躲也躲不掉,何妨迎难而上?

隐忍了快二十年,唃嘶啰一刻也没有放下那颗万丈雄心,此时此刻,他不再惧怕,不再瞻前忽后,豁然转身对乔氏道:“你去把我的侍卫首领们全部召来,我有命令吩咐!”

被关押在驿馆的尼玛今天非常兴奋,原来这个汉人大官真是个好人,不但没有杀了自己。还非常同情自己主人的遭遇,并表示愿意帮忙。而且。像天上的闪电一般神奇,到了今天晚上,自己的二十个好兄弟们都来到了驿馆,那个叫做王英的小将军还故意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使自己得到兄弟们悄悄靠近传来的消息,主人已经同这位使者大人联系上了,汉家一定会帮自己的忙!

他真想跳到梁丰跟前,伏在地上亲吻这位汉人大官,是他给自己的主人带来了无限的光明。他暗暗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好好报答这位大人。

正当尼玛兴奋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时候,黄林海带着两个人来到关押他的屋子,燃起的火把明晃晃照在黄林海身后两个人的脸上,尼玛跳起来惊叫道:“旺杰、索仁,怎么是你们?”

“不要多问了,快起来。主人的颇章被论逋包围了!”旺杰和索仁异口同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惶急和不安。他们来找尼玛,是因为尼玛算得上他们当中的第一高手,现在必须商量出办法来,赶紧解救主人。梁大人听到消息,立刻命黄林海去把尼玛放出来。

尼玛一听,大声说道:“那咱们快去!”说着就要冲出驿馆去救唃嘶啰。

黄林海一把将他拉住说道:“你们就这么二十个人,怎么去救?你们主人的颇章门外,最少聚集了两千士兵。去送死吗?赶紧随我去见使者大人,听他吩咐!”

黄林海说完,就地灭了灯火,四个人黑乎乎地接着微弱星光,慢慢摸到梁丰的寝室。梁丰早就坐起,幽暗地等待四人到来。

尼玛看到梁丰,马上伏在地上,双手前爬到了梁丰跟前,低头亲吻着梁丰的鞋面,口里喃喃,不知说些什么。梁丰虽然不懂他的言语,但知道定是在向自己表示感激和崇敬,此时不是讲平等自由的时候,面露微笑接受了这个卑微的奴隶最高的敬意。点点头道:“尼玛,放你出来,你都知道了吧?”

“是的,汉大人,我都知道了。只要能救出我的主人,要尼玛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也不多说了,就问问你,你们主人的颇章,有没有后门或者暗道什么的?”

尼玛一阵沉默。

梁丰脸上微微失望,瞬间明白过来,尼玛虽然对自己表示了足够的感激和尊重,但是涉及到自己主人安危的大事,毕竟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好,你这样,我就算你知道了。放心,有没有后门暗道本大人不去管他,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我的掩护下,冲出驿馆去救你们的主人。不管能不能做到,只给我带一句话‘我大宋能做的就这么多。要是他不能自己逃出邈川,重振大赞普的雄风。我大宋也只能与强者联合!’”说完手一挥,叫黄林海带他们下去准备。

过了一会儿,驿馆里使者大人寝室的灯光亮起,使者大人大声吵闹要水喝。外面的侍卫全是温逋奇派来,听说大人要水,只好出来装水送进去。使者大人当面咕嘟咕嘟喝了一气之后,忽然发起酒疯,要趁月色到城里闲逛。

今夜星光灿烂,今夜月明风高,标准不是杀人谋反的天气,可偏偏这些卫士的主人温逋奇已经发动政变。他们哪里还肯放梁丰出去?只好一个劲地劝解道:“晚上城中黑暗,路途崎岖不平,大人又喝醉了酒,实在不安全,明日天亮再出去!”

“放肆,我乃堂堂大宋使者,难道是你们的犯人不成?我有的是护卫跟随,哪个胆大的敢跟我过不去?不行,今天就要出去逛逛!”一面大怒,一面踉踉跄跄一只脚穿鞋,一只脚光着就朝门外走。

这下触到了卫士的底线,各持兵刃呼啦啦堵在门口,沉声道:“请使者大人回去安歇,明日再出来。论逋有命,不能晚上随意放大人外出,我们吐蕃负不起责任!”

梁丰大怒,朝后面一挥手道:“给我打!”

呼地一下子,他带来的一窝兵卒一拥而上,徒手就拳脚交加。毕竟是一点点小纠纷,还到不了动刀子拼命的地步。吐蕃卫士一看人家是赤手空拳来的,也不好挺刀招架啊,只得也放下兵刃,推挡起来。心道反正只要别闹腾出去,就算拼着挨他们些拳脚,又有何妨。于是大家推推搡搡,好不热闹。

然而毕竟百密一疏,终于有几个大宋侍卫逮着边角旮旯,溜了出去,卫士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分兵出去堵截。(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0、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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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油灯满满堂堂,照得唃嘶啰的颇章亮如白昼,唃嘶啰全身银甲,手扶刀柄,伟岸的身材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高大。此时他双眼扫视殿上,三个妻子,乔氏和李氏姐妹(二妻皆李立遵女,扇子按),一个十二岁的长子董毡,一个八岁的次子瞎毡站在面前。还有一个更幼小的儿子磨毡角,抱在小李氏的怀里。

更外围是唃嘶啰的数十个贴身奴隶,全都是跟随他从高昌来到吐蕃的老人和家人。

几乎全副家当都在这里了。唃嘶啰长长出一口浊气道:“你们,跟随我从高昌来到这里,这些年来,也知道了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名为佛子头人,吐蕃各部的首领,其实,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牵线傀儡!我已经受够了!今天,大宋的密使已经传来消息,愿意辅助我,让我真正当上吐蕃的国主,统一部落,对抗党项元昊!”

几句话说完,他平静地等待众人的反应。见灯火之中,一个个面赤如血。群情激奋。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继续道:“你们都是世代跟了我二十年的忠实仆人。我今天欲举大事,但我知道,实力和对手太过悬殊,九死一生。也不愿你们做出无谓的牺牲,现在由你们自己决定,愿意保全性命的,可以退到一旁,待会儿敌人若胜。必会留你们一条活路。若是愿意跟随我拼一场的,咱们便是死个轰轰烈烈,也不辱没了祖先赐给我们的血液!”

“跟随大赞普,打败温逋奇,成就大业!”人群里不知谁首先举手大喊一声,一下子点燃了所有奴仆的热血,大家齐声举手高喊起来!唃嘶啰热泪盈眶,哽咽笑道:“我唃嘶啰若能成就大业,永远不会忘记今天,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他身边的乔氏也是一身戎装。反压刀柄站在一侧,英气勃勃。见他说完话,便递过一个还未点燃的火把。唃嘶啰接过火把,凑近油灯呼地一下点燃,高高举起,大声说道:“听我调派!”

颇章里才调派完毕,忽然门外有侍卫冲进来报道:“赞普,论逋大人派了重兵,将颇章团团围住,外面火光冲天!”

“果然不出所料!”唃嘶啰点头笑道。好吧,就是今天。他也不忙率众冲出,却吩咐面前一个奴仆道:“桑巴,你带几个人出去看看,问他们要做些什么?”

桑巴领命,带了几个年轻卫士来到赶到大门外,只见外面马声人沸,好不热闹。

“是哪一位老爷带兵过来?吵到大赞普休息了,要干什么?”

“是我!”宗仁次丹威严的声音响起。

“次丹大管事啊,这么晚来颇章门口,请问要做什么?我好回去禀报大赞普。”桑巴赶紧上前一手抚胸,一手伸开弯腰行礼。

“今日论逋大人得了大赞普的命令,严查刺杀大宋使者大人的案子,谁知查出还有一个同伙,居然乘隙藏入了大赞普颇章。我奉了论逋大人的命令,前来求见大赞普,捉拿犯人,保证大赞普安全。”宗仁次丹端坐马上,面无表情地答道。

桑巴却陪笑道:“既然只是一个同伙,何必劳师动众,还让大管事亲自带领这么多队伍前来包围?现在已经夜深了,还是不要惊动大赞普的好。就请大管事下马,自己带几个人进去搜查一番便是。如何?”

“放肆,我来执行论逋大人的命令,怎么做还要你教吗?”宗仁次丹大怒,高举皮鞭,唰地一下迎头向桑巴抽去。

桑巴不避不让,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宗仁次丹的鞭子,冷笑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手里用劲一拉,宗仁次丹险些被扯下马来,幸好他放手得快,才没摔一个大跟头。刚要坐稳抽刀,桑巴已经冲上一步跃起,腾地跳到宗仁次丹的马背上,同时手腕一翻,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倏地抵在宗仁次丹喉头。

宗仁次丹身子一僵,动弹不得,嘴里说道:“你要造反吗?”

“哼,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们要造反吗?”手里用劲,尖刀轻轻刺入宗仁次丹脖子肌肤,献血渗了出来。周围温逋奇派来的兵士们猝不及防,没来得及保护宗仁次丹,这下才反应过来,纷纷涌上,把桑巴等数人围在当中。

“你放开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宗仁次丹命悬一线,不敢大声,好言说道。

桑巴道:“叫你的人让开一条路。”宗仁次丹只好依言下令。桑巴看路已分开,对跟来的几个卫士道:“你们快进去禀报大赞普,宗仁次丹带人来造反啦!”

那几个卫士会意,出了包围,却不回颇章,反而抢过几匹快马,四散开去,一路沿途大叫:“温逋奇谋反,宗仁次丹率兵围堵颇章啦!”黑夜之中,声音传得又远又响,撕破沉沉梦境,进入邈川每一个吐蕃百姓的耳朵里。

宗仁次丹大怒,不顾脖颈被刀相逼,狠声道:“桑巴,你今日就算杀了老夫,也难逃论逋大军乱刀分尸之苦!”桑巴淡淡一笑:“大管事,小的出了颇章大门,就没打算回去过。反正今天横竖是个死,我就拉你一路,也算值得!”说完一手揪住他的发辫,一手横刀在他脖子。反拖着宗仁次丹朝里面退却。他知宗仁次丹是温逋奇第一心腹。只要拿住此人。外面武士便没一个敢闯入颇章。

就在众人六神无主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要进去的时候,桑巴左侧一个声音叫道:“放开次丹大管事,乖乖出来投降,饶你不死!”桑巴侧目看去,一个全身甲胄的大将端坐马背,张弓搭箭,稳稳瞄准了自己。桑巴将宗仁次丹一扭挡住自己,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反叛。全都扔下武器投降,等候我大赞普发落。否则早晚扫除你们这些逆贼!”

话音未落,就听弓弦响处,那大将箭羽激射出来,噗地一下,竟然从宗仁次丹胸腹穿过,连同桑巴牢牢钉在一起。这箭劲力本就奇大,相隔又不远,所以一下子射穿两人。宗仁次丹大声惨叫,血流如注。眼看不活。桑巴也被伤了要害,剧痛之下。大声喘气。

那大将冷笑道:“以为挟持人质就可逃脱么?众武士,听我号令,冲进去,抓住谋反的刺客,保护大赞普安全!”原来宗仁次丹被桑巴劫持,已有人飞奔跑去告诉偷偷藏在附近指挥的温逋奇,相比唃嘶啰,区区一个家奴管事值什么钱?当即暗下命令,手下大将一箭将两人射杀,扫清障碍。

众武士发一声喊,齐齐涌上就去撞门。

“咚、咚、咚”才撞了两三下,忽然颇章房顶上一排箭羽射下,惨叫声中,论逋手下武士被射到一片,众人纷纷四散躲开,也张弓搭箭,朝房顶还击。房顶上埋伏了二三十个唃嘶啰侍卫,不住地在屋顶之间奔跑,边跑边射,他们箭术精奇,又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一时间论逋武士也奈何不得,徒然死伤不少。

刚才射杀宗仁次丹那大将盛怒之下,取出三支箭羽,凝神瞄准屋顶,嗖嗖嗖三下连珠箭射去,箭无虚发,立时应声掉下三人来。这边一阵欢呼,趁机纷纷抬手仰射。

房顶的唃嘶啰卫士虽然占了便宜,但毕竟人少,除非伏在房顶不还击,否则一露头就有数十支箭射到。不到一炷香时间,二三十个卫士几乎死了一半,反击力量大大削弱。

那大将乘机指挥一部分射手压制房顶卫士,另拨武士撞门,又才撞得一下,忽然喀喳之声大作,颇章朝外的窗口全部捣烂,一个个火球没头没脑地扔了出来,那些火球是牛油点燃的布团裹着砖块石头,力量又猛,砸到地上,无论伤人与否,马上散开,有些人多聚集处散避不及,立时就被烧了一片。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抵抗都是徒劳,过不多时,大门还是被撞破,温逋奇大军蜂拥冲进。

穿过长长回廊,踏过宫殿里的阔地进到唃嘶啰颇章里,里面幽深黑暗,一点灯光没有,只能凭借微弱的光亮摸索前行,一路上自然遭到不少的暗算伏击,但顶多损失百人左右,最后终于攻到唃嘶啰的寝宫面前。

吐蕃人建造房屋,全是依山而筑,往往后面就是悬崖峭壁,这是有利于抵抗敌人背后攻击的方式,但敌人若从正面攻来,却往往陷入绝境。温逋奇大军一攻到楼下,俱都欢呼起来,楼上的大赞普无疑成了瓮中之鳖。

率众攻入的大将手臂一举,大军暂时停下,派人回去禀报论逋,等候他的命令。

温逋奇得到报告,脸露微笑,率领左右近身臣子大踏步进入颇章,来到唃嘶啰的寝殿下面,仰头上观,不过五六层楼的样子,看到上面有人跑来跑去,显然是在组织人手,做最后的抵抗。

“大赞普,我对你忠心耿耿,将你迎奉到邈川,为什么一直想加害于我?难道你是一只注定喂不饱的雄狮吗?”温逋奇志得意满,大声问道。这不光是猫捉耗子的戏弄,更是想趁机邀个名声,好让自己犯上作乱的罪孽颠倒过来,变成被逼无奈之举。

“温逋奇,你迎奉我到邈川,是想借我的地位,巩固你自己的权势和地盘。国家大事,从不让我过问,都是你自己发号施令,却还用着我的名义。我来邈川数年,还是只有忠心耿耿的这几百个卫士,你却不断吞并壮大,你在我的颇章里私设暗探。每天监视我一举一动。今天。你假借一个走失刺客的荒唐借口,就冲进颇章,难道还不足以显示你恶狼一样的凶狠,狐狸一样的狡猾吗?”

里面发出一个威严的声音,直斥温逋奇。没等他搭话,又继续骂道:“今天你用这种卑劣手段想谋害我,就是失去了上天和佛祖对你的眷顾,从今天起。所有的吐蕃兄弟姐妹都将与你为敌,满天的菩萨金刚都要索取你的性命!所有跟随温逋奇叛乱的勇士们,是谎言遮盖了你们的耳朵,是面具哄骗了你们的眼睛。你们醒来吧,看看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一声令下,连几十年跟随自己忠心耿耿的大管事都可以毫不眨眼地射杀,难道你们的性命他会放在眼里吗?勇士们,放下你们的武器,做出你们最好的选择。菩萨会保佑你们。吐蕃的族人将与你们为荣!”

那颇具煽动力的声音从黑暗的窗口传出,一些士兵不免互相对视。有些竟小声嘀咕起来。唃嘶啰气得七窍生烟,不再啰嗦,大声道:“放火箭!”

数百只点燃的火箭齐齐瞄准寝殿,温逋奇脑子里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什么不对,一时间又想不出来。面对一圈熊熊的火光,他也再不能冷静下来思考,大声发令:“射!”

呼呼声大作,箭羽入流星般划过夜空,射入了寝殿一个个四方的黑暗小窗口里。就在大火还未燃起,忽然四面一声呐喊,从房顶,大门,窗口,回廊等处,数百个卫士纷纷跳出,手里举着大刀,弓箭,棍棒,钉耙等等物事,朝温逋奇部队冲来。

寝殿外面一场混战!

隔着好远之外的驿馆里,密使梁丰大人大吵大闹一番之后,终于被下属杨文广和王英劝住,送上凉水喝了,又用热巾洗脸,好容易才渐渐清醒过来。他酒醉不忘事,回想起刚才自己一番失态,不禁哑然好笑。幸好他脸皮够厚,也放得下身段,赶紧向仍然守在原地的吐蕃卫士赔礼道歉。自责自己酒后失德,害人家友邦卫兵辛苦尴尬!

那些卫士哭笑不得,心中虽恼,又不敢得罪他,只好讪讪地说道:“刚才使者大人的卫兵跑了几个,我们已经派人去追了。”

“对极对极,要追的,那些混账,跟着我吃多了几杯,也发起酒疯来。你们只管去抓,若敢反抗,当街格杀勿论!”梁丰气急败坏道。一面派出杨文广,领着自己的百来兵马跟随吐蕃卫士一起去追那几个喝酒闹事的杀才。

等到过了两三个时辰,才费力把所有跑掉的卫士抓回,梁丰出来看了大怒,举起鞭子就是一顿臭揍,边抽边骂:“老子堂堂大宋使者,闹个酒疯还没怎地,你们不三不四,就想学着胡来?没得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也敢轻狂?押下去,关两天禁闭再说!”那些抓回来的卫兵有几个大声告饶,哭得如同杀猪一样,有几个却伏地打颤,不敢起来。

吐蕃士兵们却彼此嘀咕,上阵打仗,流血流汗见得多了,怎么这些汉人如此软蛋,才抽了几鞭子就这般孬种?又不好笑话,加上刚才颇章那边已经闹起来了,有命令,大宋密使再也不能出驿馆一步,否则自己们要被全部杀掉!于是领队走上前道:“尊贵的使者大人,我们的论逋大人传来命令,为了保障使者大人们的安全。刚才就算是个误会,但是从今晚起,任何人不得出入驿馆,若有物事需要,随时传令我们取来就是。什么话明天再说!”

“好的,就依你们论逋大人的命令。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可闲逛的。”黄林海翻译了梁丰的话之后,一干人扶着梁丰回去休息。

就这么夹七夹八闹了一气,等梁丰再回到寝室时候,几个累得连舌头都收不回去的汉子正蜷缩在墙角喘息不已。

“大赞普,一切还好吧?”梁丰轻声笑道。

几个人当中,赫然就有吐蕃大赞普唃嘶啰。唃嘶啰蹲在墙角,却掩饰不住他异常高大魁梧的身形,穿了最大号的宋兵服饰,还是显得腹部很紧的样子。满头大汗顺着黑黑的皮肤淌下来,那样子像极了一大块移动的卤肉。

“多谢使者大人救命之恩!唃嘶啰永记不忘!”唃嘶啰站起来,行着吐蕃人最庄严的礼节说道。

“呵呵,也没那么严重,我已命尼玛传话给你,反正帮你这一次,若是逃不出来,咱们也不用客气了,我会直接和温逋奇接洽。幸好,你不愧是高原上的豪杰,雪山上的雄鹰,没让我失望!”

唃嘶啰走上前去,双手猛地将梁丰的手握住,激动不已。梁丰却一阵腻味,就算是大赞普,身上那股常年不洗澡和膻臭味,还是和吐蕃一般人无异。强忍着不舒服,只好笑嘻嘻地同他联络感情。

“家里人都安排好了吧?”

“好了!有几家奴仆舍了家人的性命,代替我的家人葬身火海,我会永远铭记他们的恩德,将来我要尽全力报答他们!”唃嘶啰说道此处,眼里泛出泪光,虽然奴仆献身于主人在他们吐蕃来说天经地义,但是这种行为,无论任何时候,任何种族,都称得上是壮举!

第二天一大早,吐蕃尊敬的论逋大人温逋奇亲临驿馆造访密使大人。而梁丰在他来到之前半个时辰,居然接到了王德用的飞鸽传书,梁丰接到传书,苦笑不已,真他妈的此起彼伏啊!(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1、辗转千里

收起书信,收拾心情,满面春风地出来接待吐蕃论逋温逋奇。

论逋大人身边已经换了个年轻管事,同样有礼有节,恭谨如仪。梁丰连连抱愧昨日酒后乱性,幸亏贵国左右拦下,没出岔子。

温逋奇却毫不知情,扭头看向负责驿馆守卫的头领。梁丰笑劝道:“论逋大人切莫怪他们,幸得你带兵有方,这些卫士恪尽职守,死不让步,差点同我的部下厮打起来,没奈何,谁让你们人多呢?我等只好夹起尾巴乖乖做人呐!”说罢连连向那头领递过去赞赏的眼光。

那头领本来就没打算把昨夜发生的事告诉论逋大人,话说温逋奇已经下过命令,走脱一个,全部死罪。就算忠心到不二的程度,可毕竟是连同自己好几百号手足兄弟的性命。只好用上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官场潜规则,自己也下了死命令不得外传,内部消化,只当没发生过。

大人发话不准乱说,下面正是求之不得!于是这么一桩发生在温逋奇眼皮子底下的大宋密使深夜散步的事件,就如此消弭于无形。天一亮论逋就来,那头领正在忐忑,谁知密使大人也非常上道,主动替自己们遮掩过去。感激之下,差点就磕下头去,重生父母,再造爹娘啊!

“梁大人太见外了,招待尊贵的客人,是我们应当做的。只是下邦粗鄙,只知道热情接待,却不会体谅客人的酒量,害得你一夜难眠。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周!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下邦这个习俗应该改一改了。常常让客人烂醉如泥。实在不成体统!”温逋奇非常歉意说道。话锋一转:“唉,本论逋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桩为难大事要向上朝使者知会!”说完,竟泪如雨下。

梁丰被他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他身上那股子味道,急忙移过屁股紧紧挨着温逋奇坐了,问起端的。

“昨夜,昨夜本论逋奉了大赞普的命令。严查暗害梁大人的刺客事件,不成想走漏了风声,竟被一个漏网之徒逃脱,反而躲进我大赞普颇章里。我的大管事宗仁次丹率人前去捉拿,竟然被他四面放火,几乎将大赞普颇章烧毁,如今、如今大赞普也被那贼人害死啦!”说完一下子跪在地上,口里念叨着唃嘶啰的名字,拍地呼天,哀痛不已!跟随来的一干吐蕃人也一样跪倒。泪洒驿馆。

这下子把梁密使吓得六神无主,喃喃念叨:“这可如何是好?”

“正是。如今就是来和梁大人讨个主意,如今我吐蕃失去了一位好主人,雪上的雄鹰没有了领头,高原的骏马没有了方向!如何再使我吐蕃繁荣昌盛啊!”

“论逋大人且起来,此事大出下官所料。我也是方寸大乱。唉,不过死者已矣,我身为大使,该当先去吊唁一番,略表心意才行。其余的事,咱们稍后再说好不好?”梁丰一面拉扯温逋奇,一面也流出泪来,赶紧吩咐黄林海去传令,大宋所有人等,全部换成缟素,对吐蕃大赞普的突然逝世表示沉痛哀悼。

接下来的三天,除了大量的外事活动比如上门吊唁吐蕃大赞普,会见各族头人,接受各种礼物等等之外,主要成果是和论逋大人达成一系列意向协议。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同意回国后请命由大宋朝廷授予温逋奇赞普头衔,也就是承认温逋奇对于吐蕃的新国主地位,并答应帮助引进汉人的耕种、医药、水利等等技术,使吐蕃能在可能预见的时间里取得一个新的繁荣。但条件是,温逋奇必须实际上控制吐蕃百分之七十以上区域,并答应联合大宋,出兵围堵元昊,达到共同繁荣,长期共存的目的。

这一切对温逋奇来说表示毫无压力,目前自己在吐蕃各部落中的势力号称最大,如今唃嘶啰被烧得只剩一只脚,吐蕃已经失去了精神意义上的领袖。大宋别无选择,唯一的合作对象只有自己了,只要自己能先做几件漂亮的事给大宋看到,人家是绝对会授予自己头衔的。那时候自己就是吐蕃新的活佛,真正的领主。

感激之下,二话不说,温逋奇向大宋献上若干厚礼,其中最可观的是答应入秋之后,给大宋献上高原战马千匹,高品质牛羊无数,加上上千斤的金银。这完完全全就是一种讨好!

历来汉族以世界中心自居,从没有对称臣的属国下邦小气过,温逋奇的算盘很如意,自己献上的礼物,必将得到数倍的回报。何况这只是口头上的,等一切定下,再送不迟。不过,对梁丰他可是真心大方,一共送了黄金五十斤,昆仑玉两百挂,各种珍贵皮毛堆了满满十个大车。

只不过温逋奇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梁丰把死鬼唃嘶啰送给他的那批武士换成自己所派,加强梁丰的安全。梁丰自然大笑着答应,不过说自己其实身边已经有一二百大宋勇士保护,用不了那么多吐蕃武士了。而且经过一天的磨合发现,无论从风俗还是习惯,都与大宋士兵格格不入,交还没问题,至于派新的就不必了!温逋奇只好答应下来。

又过了几天,梁丰说道这里大事已毕,自己也没有了再继续耽误的道理,这便要打道回国复命,也好争取朝廷的任命早一天下来,使论逋大人心安。

温逋奇苦留不住,只好大摆筵席招待了两天两夜,才依依不舍地把梁丰送出吐蕃边界,等到梁丰一行再回到当初来时的大坪地时,已经是六月了。那户曾经奉命接待大宋使节的人家看到尊贵的客人又路过,喜出望外,率领全家跑出帐篷深深鞠躬迎接。梁丰自然要报答人家,给了黄金、皮毛和一些多余的大宋兵器,祝他家吉祥如意。永远康泰。

挥别护送部队。出了吐蕃境。翻过几座山谷,梁丰终于把已经洗了几辈子澡,乔装打扮成宋兵的唃嘶啰几人放了出来。

“大赞普殿下,咱们就在这里分手了。这次回去,祝你成功,到时候我朝当为你贺之!”梁丰立在马下,风度翩翩地笑道。

唃嘶啰身后跟着尼玛等人,他是尼玛不顾险阻。从颇章最高处的茅厕里救出的。吐蕃颇章的茅厕建的异常简陋和危险,高高吊在悬崖边上,蹲在踏板上,一低头进可以看见深渊,血压差一点的,一头栽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正要在吐蕃宫殿里拉屎拉尿,没几分胆色还真的只有随地解决了。唃嘶啰处心积虑多年,最后终于选定这个最污秽不堪的地方作为逃脱之所,早就预备长长绳索。那天决心跟温逋奇火并,却不愿把妻儿断送。便放下绳索要她们一一逃脱。惊喜的是绳子才放下不久,忽然感到下端有人拉动暗号。唃嘶啰马上明白是尼玛搭救了。临时改变计划,有几个死命忠心的奴隶家人毅然作为自己的替身,对换了衣服,自己一家就从茅厕下顺着绳索缓缓溜下。而那些忠心奴仆等他们逃脱后,解开绳索扔到谷底,回身作战,多数死于大火之中。事后温逋奇也没有完全放心,仔细搜查,连着茅厕也翻过,就因为没看到绳索,才不虞有他,以为唃厮啰真的战死。

唃嘶啰此时感激地望着梁丰,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年轻人,如此从容,甘冒大险把自己救出。吐蕃人忠义和豪爽血性,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忽然脱口而出道:“我最亲爱的梁丰兄弟,是你把我从笼子里放出,终于呼吸到青天之上自由的气息。如果你不嫌弃,我愿与你结为兄弟,生生世世,永远友好!”

梁丰一呆,马上明白人家是做没本钱的买卖,礼物没有,承诺没有,只好用这种方式向自己表示感谢。他哈哈一笑:“我在大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大赞普殿下如果要结拜兄弟,应该找那些比我高贵的才是!”

唃嘶啰一下子沮丧起来:“是的,我现在一无所有,要高攀梁丰大人,实在是不自量力了。不过,你的大恩我会铭记在心,只要我能变成高原上的雄鹰,就一定会报答你们大宋对我的恩情!”

梁丰见他真心诚意,心中也很抱歉,急忙说道:“既然大赞普如此真诚,我再推却就不好了。小弟梁丰,愿意认下吐蕃尊敬的大赞普为哥哥,永生友好!”

唃嘶啰听了,狂喜不已,赶忙交过尼玛取出刀子,他们吐蕃结拜不兴什么撮土为香,来爽快的,一刀在自己掌心拉个血口子,双方两掌相和,让对方的血液渗透到自己身上,这就是吐蕃的拜把兄弟。

梁丰虽然怕痛,但看到唃嘶啰这样豪爽,也只好硬着头皮握住李达递来刀锋,拉了自己一个大口子。两人伸出手掌合在一起,彼此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结拜,免不了要交换礼物。唃嘶啰现在除了鸟毛,啥都没有,只好把自己的贴身神符取下送给梁丰,祝愿他官运亨通长命百岁。梁丰却实在多了,温逋奇送的五十斤黄金,他只留下十斤,其余四十斤全部送给唃嘶啰,作为他的启动资金。唃嘶啰如何肯收?两人推来推去,还是梁丰先酸了脸道:“既然认了我这个兄弟,怎么就不能接受我的心意。你这次去乔三嫂子的地盘历精城招兵买马,没钱使怎么能成?我只恨自己没多余的,留下十斤,是要分赏给跟随我一路拼命过来的众兄弟,其余的你拿去,就算是我入的股,将来你成了大事再还我就是!”

唃嘶啰见他说得诚恳,只好收了。两兄弟终于洒泪而别。

送别唃嘶啰,梁丰回头对众护卫大声说:“你们这次随我前来,也历经血战,千辛万苦,这里十斤黄金,弟兄们拿去分了,咱们还有更大的买卖在后面等着,大家随我前去,生发还多着呢,去不去?”

那些护卫听副使大人说得豪迈动人,又有眼前的金子使用,谁说不去?个个哄然答应。梁丰便命李达把那十斤黄金分给众人,一个个喜笑颜开。只有杨文广、王英是好兄弟。不用这样犒赏。林羽冰也坚辞不要。梁丰想了一想,点点头,也就依他。

收买完人心,再不二话,梁丰领着一百多号护卫,翻山越岭,夜行晓宿,玩了命的奔袭。不到几天,已经越过兰州,直达秦州。他路上不住地借助黄林海的信鸽传递消息,分配调派,却不再回延州,而是处处安排妥当,悄悄过宝鸡、绕潼关、折丰阳、长水、宜阳、寿安,终于到了洛阳。

洛阳城里,梁丰风尘仆仆密会王曾,王曾公事得暇。正闲来赋诗消暑,忽然见他到来大吃一惊。两人密谈多时。梁丰只在洛阳住了一夜,又急急朝前赶去。终于在六月二十这天赶到了巩县。

永定陵配殿中,知了高鸣,清幽寂静,李顺荣和已经快十七岁了的赵妙元相对而坐。李顺荣念经诵佛,赵妙元却一笔不苟地抄写《道德经》,一手簪花小楷越来越秀丽可人。数年之间,这妮子也长得大了,脸上依旧消瘦,身材盈盈一握,却发育得玲珑有致起来。只是眉宇间总是藏有一股淡淡的忧伤,美人蹙蛾眉,不知心很谁?

李顺荣拿这女儿甚是心焦,按说早该出阁,又是堂堂大宋长公主,要择个清清白白的簪缨之家为驸马并不为难,他哥哥也过问了好几回。可不管是在京城皇宫还是在永定陵配殿,赵妙元就是咬着嘴唇不松口,死活不愿嫁人。只说母妃寂寞,要多陪一两年再说此事。赵祯和远隔数百里的李顺荣都是无法可想,这孩子太楚楚可怜了,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只好这么不明不白地拖着。眼看马上就要十七,李顺荣狠下心来,到时候随你说出大天,都要把你尚了出去才心安。

母女俩佛道同炉,各干各的却互不干扰。李顺荣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宁静的夏日。赵妙元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关切问道:“娘娘为何叹息?有什么不顺心么?”

“唉,元儿,娘娘这几日心神着实不宁,慌得厉害。方才念了几千遍佛也静不下来,会不会有甚大事发生啊?”李顺荣忧道。

“呵,想是娘娘这几日暑气太大,休息得不好所致。正好前几日宫里送了冰来,等女儿下去吩咐内侍做一碗绿豆沙冰汤来,消消暑气,想必就好了!”赵妙元说完,笑着放下手里的笔,轻轻走出门去吩咐。李顺荣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又叹息起来。

吃了一碗沙冰汤水,果然清凉了许多,但心里还是空荡荡的无从着落。正自奇怪,忽然外面黄门满头大汗跑进来禀报:“顺容娘娘,永兴军节度副使梁丰在仪门叩拜请见,说有急事。”

“啊!”李顺荣霍然站起,心中更慌了。前年梁丰伴驾谒陵,她见过几面的,知道是赵祯最贴心的人,这么急忙赶来,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

“叭嗒”一声,李顺荣回头看去,却是赵妙元手里的笔掉在桌上,墨汁顿时氤湿了好端端一页经文。赵妙元正神思渺渺,忽然发现母亲看向自己,一下子双颊飞红,羞得低下头去。

李顺荣却来不及奇怪女儿的反应,一心系在儿子赵祯身上,顾不得礼节嫌隙,连声吩咐:“快宣进来,快宣进来!”还是黄门妥帖,委婉说出须在外殿接见方合礼仪,李顺荣才省过来,就摆驾外殿接见梁丰。赵妙元走上关切说道:“娘娘,是不是京城有事?女儿放心不下,想随娘娘一起去听听!”李顺荣想想,点头道:“也好,你随我去,若有事也好一起拿个主意。”

母女二人来到外殿,放下纱帘,才宣梁丰觐见。

梁丰已顾不得换身干净衣衫,只随便整理抖落两下,缓步进入大殿,躬身施礼道:“臣永兴军节度副使梁丰,见过顺容娘娘,长公主殿下。”

“梁卿平身,赐坐。”

梁丰坐了,李顺荣才开言道:“梁卿来的恁急,是有急事奏报么?”

“额,兹事体大,还请娘娘恩准单独禀报。”梁丰欠身说道。

李顺荣有些为难,但梁丰越是如此说,就越说明事干官家。哪里还能镇定得住,想了想,只留下一个最贴身的黄门和一个宫女,其余全部打发出去。对梁丰说道:“他们二人是哀家最信得过的,有什么事,也不须回避了,你放心说来!”言语之中,竟颤抖起来。

“是。”梁丰回答,但还是想了想,决定不用口说。即从袖子里抽出一本札子,起身递给黄门,呈了上去。

李顺荣接过札子细细地看,渐渐身子摇晃起来,面色激动,不知是忧是喜。赵妙元却看得担心,忙轻声喊道:“娘娘,娘娘!”李顺荣才猛然醒觉问道:“做什么?”

“札子写的是甚,为何娘娘如此神情?”赵妙元关切道。(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2、惶惶

“札子写的是甚,为何娘娘如此神情?”赵妙元关切道。

李顺荣被妙元一问,顿时镇定下来。对女儿笑道:“儿是公主,当举止有分。这是梁卿一些事体禀报,和朝廷有些干系,不要问了。”转头又对梁丰道:“梁卿,还有其他事要说么?”

梁丰站起,躬身对李顺荣道:“臣斗胆,想给顺容娘娘引荐一个人。”

“嗯,准奏,宣上殿来。”

大殿门口射进一道长长的影子,缓缓走进一个人来,个头同梁丰差不多高,虽没有梁丰风度翩翩,但浑身都是用不完的精力,满脸英武之气,正是梁丰的好兄弟杨文广。

“臣殿前武骑尉、永兴军团练、柔远砦营指挥使杨文广,参见顺容娘娘,长公主殿下!”杨文广眼观鼻、鼻观心行礼。

李顺荣看到杨文广,心中一喜,伸手虚扶道:“小杨爱卿平身,原来是老令公的令孙,果然仪表不俗,少年英雄!”杨文广脸上一窘,忙道:“顺容娘娘谬赞!”

李顺荣点点头,回头对赵妙元道:“此间无事了,你且去后殿歇息,我们有话要说。”赵妙元无奈,只好站起告辞,又隔帘朝梁丰和杨文广两人福了一福,他两人赶紧大礼回拜。赵妙元这才缓缓踏下台阶,一步一步挪向后殿,快要闪出时候,还是忍不住眼角朝梁丰偷偷瞥了一眼,心中一痛,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她在后殿坐卧不宁,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哀伤。又担心着京城的局势。痴痴望着高高宫墙四角的天空,不知在寝殿廊下站了几时。忽然耳边响起“娘娘回来了。”妙元身子一颤,急忙迎上前去,欠一欠身,扶着李顺荣手臂回到寝殿。

“娘娘,怎么回事?”

李顺荣却答非所问,母女如出一辙,也是痴痴望着高高宫墙四角的天空轻叹道:“唉。不知京城到底如何了,叫人好生心焦!”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这八个字虽然还没有出现在大宋,但六月的东京汴梁,繁华如斯,完全当得起这样的赞叹。

每年六月二十四日,是灌口二郎神生日,在此前后,东京的繁华又进入一个高潮。二郎庙在万胜门外一里许。名曰勑赐神保观。若在往前,二十三日这天。必有御前献送后苑作与书艺局等处制造的各种花样,如球杖、弹弓、弋射之具、鞍辔、衔勒、樊笼之类,悉皆精巧非常。观里作乐迎引到庙,于殿前露台上设乐棚,教坊钧容直作乐,杂剧舞旋,太官局供食,连夜二十四盏,各有节次。到二十四日这天,凌晨五更,满城百姓争烧头炉香,有的甚至就在庙里住下,好像现在的协和医院门口挂号一样熬夜,半夜起来争先恐后,抢得打破头也不稀罕。到了天明,开始呈现百戏、如上竿,趯弄,跳索、相扑、皷板、小唱、斗鶏、说诨话??????乔相扑、浪子、杂剧、叫果子、学像生、道术之类,到了下午,殿前两幡竿、高数十丈、左则京城所、右则修内司、杂耍们分别攀上高杆献艺,或装神鬼、吐烟火、做出种种吓人的危险动作,到晚上才罢休。

可是今年的二郎神生日,京城竟完全变了个样,巷陌路口、桥门市井,几乎都静悄悄的,没了往年的喧腾热闹。茶肆酒楼,听不到高声大叫,捋袖揎拳,只有一撮一撮的人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喂,你们听说没有?太后娘娘的病其实早就好了!”

“嘘,小声些,你嘬死啊?太后是咱们可以随意议论的么?”

“说说有啥关系?喏,俺先说一句,菩萨保佑太后娘娘福寿康宁,千秋万岁!这可以了吧?难道还有谁来找咱们岔子不成。”

“话虽如此说,可也别胡乱议论,人家官家还在慈宁宫寸步未离呢!”

“可不正是这个么。这太后老人家已经大好,如何还非要官家陪着不放?我听说——”说话之人四面看看,故作神秘更加压低脑袋和嗓子,低声道:“我听说,官家已被太后他老人家软禁!”

“啊?!@#$@%”四周一片轻轻地惊呼声。

“这是为何?”

“嗨,你们不知道么。官家暗地里使劲,要请太后让位归政。太后她老人家定是恼了,死活攥着不撒手,这一场病下来,乘机就把官家圈在慈宁宫,动弹不得。听说啊,郭圣人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官家了,成天哭哭啼啼的!”

“放屁,你要造谣也该有点水准撒。连朝廷百官每日上朝都是官家在慈宁殿摆驾,啥郭圣人见不着的胡乱嚼舌头?那官家是天生纯孝,母后有疾,自己要斋戒祈福,不能风流快活!”

“唉,那多可惜了的,后宫佳丽三千,官家一个也不临幸,岂不白白浪费?”有个龌龊脑袋便贼笑着遐想起来。

“把你这厮丢到油锅里炸了,你这张嘴还是不烂!官家圣人的舌头根子你都敢嚼,直娘贼,早晚一刀斩了你是非根子,让你进宫去白白可惜吧!”

这一桌越扯越远,渐渐离题万里,堕入下流。墙根上另一桌却始终紧扣主题,唧唧咕咕。

“听到那桌说话没有,果真如此么?”这边一个歪嘴示意刚才扯淡那桌道。

“唉,未必啊。我倒听说了些更机密的。”一个秀士模样的嘴里嘟囔道。众人一听,全都来了精神:“哦?快说说!”那秀士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此话说出来,怕是要惹重罪。不敢说,不敢说!”

“哎呀,你这人恁地不爽快。咱们都是至好兄弟,难道谁会去出首告发你不成?赶紧说来听。”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有个好奇心爆棚的,生怕这厮不说。回头大声要了几盘羊舌羹。炸鹌鹑什样小菜添上。换取他的八卦秘闻。

那秀士拿搪半天,终于被局不过,只好清清嗓子,低声娓娓道来:“现在朝中,暗暗分为三派。第一派是太后一党,念着太后劳苦功高,处分国事又无差池,顶着不愿撤帘。第二派是官家一党。嚷着官家春秋已盛,正是大展拳脚之时,非要请太后归政。这不,前些时日,不知是谁做的局,把薛中丞和那个宋学士的对话捅到太后跟前,生生把她老人家气得病倒。此事越想越不甘心,身边也有人念叨,干脆请太后效武皇临朝故事,自己——!”说道这里。戛然打住,朝众人四下一望。那些人也知这话说不得了。但已明白。赶紧点头,表示心领神会!

秀士接着又说道:“经此一事,太后估计是决意为之了,故而把官家留在身边,而且,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现已监管殿前三司、入值皇城司,杨崇勋起复任殿前马军、步军司都指挥使,直领金枪班、钧容直、御龙直、骨朵子直、弓箭直、弩直等等。你们说说,这两位崇勋俱都兵权在手,谁胜谁负,还不是一眼便知么?”

这话说出,有人不同意道:“也不能这么说吧?合着光是咱们京城有兵马,各路就没有不成?那些武将都肯依?”

“嗨,这不正说此事么。话说太祖、太宗皇帝当年如此设置兵权,你看看咱们大宋,武将越来越抬不起头来,遇到这种大事,谁还肯多放个屁?横竖江山都是他们赵家的,爱如何摆布便如何摆布喽。”

“寇莱公现管着枢府,他老人家在,这太后一个老、老人家能翻了天?”

“莱公是在,他只管奉旨调兵啊。没有官家旨意,他发一个兵都是谋逆。官家现又在慈宁宫里呆着,话都说不上,莱公就算浑身是胆,能作反不成?”

说来说去,局势几乎陷入绝境,人人都叹息起来。赵家这些年让百姓过了许多太平日子,风物繁华,谁不拥护?没来由地要被个女人夺走,都有些不平,可是区区草民,能耐其何?

忽然有人想起个问题,忙问道:“对了,你方才不是说有三派么,说来说去,只有两派啊。第三派到底是谁?”一言提醒大家,注意力马上又集中起来,纷纷要他快说。

秀士这时面色比刚才凝重了很多,低声道:“这才是最要紧的。你们听了若乱说出去,各自都要掉脑袋!”这种破地方居然要人家守秘密,真是笑话。然而众人却不以为好笑,只顾打听好奇,满口子答应不迭。

“第三派,就是定王!”

“啊?”

“哦!”

“果然是他。”

顿时反应各自不同,有些自以为先见之明,赶紧加上果然两字。

“你们不知道吧,朝里还有人议论呢,官家都快十八了,仍被太后摆布得死死的,这样的天子,软弱无能,望之不像人君!现在数来数去,赵家宗室里面,也只有太宗皇帝的八太保肃有威仪,气量伟岸。那才是真龙天子的相貌!”

“是是,我也听说过,八王中外知名,天下崇惮呢!”

“唉,光有名声有什么用?这赵家江山,眼看还不是要姓了刘么?”

“未必,若是八王真肯出山,紧要关头振臂一呼,各路勤王,那些武将们,便不算是谋逆了。到时局势翻盘也未可知!”

“哦,对对对!”

“嗯,有理,有理!”

??????

这些谈话,起初只是偶有人小声议论,但随着时日越长,渐渐地便在京城各处形成了嗡嗡之声,真是挡也挡不住!而且随着舆论的倾向,德高望重的八贤王竟逐渐成了比官家和太后人气还高的焦点,百姓们退一步想,赵家天子毕竟是好的,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叔替侄位也没关系,这江山别落入外姓人就好,何况还是个老娘们儿呢!

京城高阳正店后街,鲁相公府。

鲁宗道下了值,一身的汗水,回到家里换上丝绸中单,手持团扇,在书房里独自扇扇深思。一个多月来。赵祯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甚至有些憔悴不堪。起初很端正地坐姿到现在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自从那日太后病倒,自己被单独召对,鲁宗道就一直状态恍惚。当时刘娥口不能言,一只手指指点点。通过罗崇勋翻译才明白,太后这是让自己看好政事堂,莫让朝局不稳。身为首相,这是分内之职,当然没什么好说的。接着罗崇勋忽然开口说道:“有旨。加鲁宗道太师衔,兼领造刘氏七庙事。”他大吃一惊,慌忙之中摆手拒绝道:“若立刘氏七庙,如嗣君何?”罗崇勋好像并不意外,看看刘娥,点点头又道:“有旨,加鲁宗道太师成国公、侍中、天章阁直学士,兼领造刘氏七庙。”

鲁宗道又凌乱又震惊,刘娥这是铁了心要玩一把吗?不由自主朝太后看去,那女人也正不言不语盯着自己。双目如电,当时鲁宗道心中就一哆嗦。思忖半晌。都成这样了,多半好不了,不如胡乱答应下来,拖延时间,挨到官家亲政不了了之。

心中一动,竟脱口应下。那一刻,仿佛听到刘娥轻笑了一下。

鲁宗道如雷轰顶,这笑声,是病人发出的么?一霎时如同坠入冰窟,只觉汗毛倒竖。他知道自己中计了!脑子里空空荡荡,是怎么走出慈宁宫的都不知道。才恍恍惚惚行了不远,听到背后喊他:“鲁相公慢走。”回头去看,罗崇勋追了出来。

“借一步说话。”罗崇勋领着这个魂不守舍的首相背开宫中诸人,走到一个四面开阔之地。

“相公,你看太后这病,早晚如何?”

鲁宗道努力恢复智商,费了好半天劲才缓过气来,摇摇头道:“不好说,还是等太医诊治吧。”说完就要走,一刻也不愿停留。

罗崇勋伸手将他拉住,暗道:“实不相瞒,官家过两天就要来问安。”鲁宗道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挺正常么?猛地省起,张口对着罗崇勋结结巴巴:“你,你们怎敢?”怒气勃发,须发俱张。

罗崇勋毫不在意轻轻将他手按下:“相公多心了,官家问安寻常事,大惊小怪做什么?不过既然相公已经接了旨,咱家倒是好奇想问问,你老人家觉得当今官家究竟如何?”

二人后来一场谈话,鲁宗道五脏六腑都被罗崇勋揉成了内伤。这些天里,一直回忆自己这大半生经历,从原先的嫉恶如仇,刚直不阿,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难道自己就真的如此贪恋权势,变了气节么?

他猛地摇头,想把这无边的烦恼狠狠甩掉。此时的鲁宗道心里之纠结,矛盾和痛苦,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但是人都有一个本能,会不由自主地替自己的种种行为寻找借口,哪怕天下一个人也骗不了,至少还骗得了自己。所以,他给自己的解释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为江山社稷,为天下苍生,也许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就这么自己开解,到了今天。此时正在摇着扇子想着心事,忽然耳边“咔嚓”一声巨响,一个焦雷平地而起,炸得鲁宗道两耳欲聋,浑身一颤。

雷响过后,天地风云变色,刚才还热得要死,一丝风儿也没有的天上,忽然就暗了下来,大雨噼啪噼啪滴滴落下,渐渐越来越密,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转眼之间,鲁家园林里已是一片雾水茫茫,外面声音好似万马奔腾一般。

风起清凉,老头依旧难掩心中焦躁。门外却响起急促地拍门声,他不耐地叫道:“进来!”

们开处,管家领着一个全身湿漉漉的黄门立在他面前。鲁宗道大惊失色:“你怎么来了?”那黄门笑道:“我如何不能来?”

这场大雨一下,竟收拾不住,连日不止。原先热闹繁华的京城,因为大雨缘故,也变得清静许多。随着雨水越来越多,渐渐地京城河道都开始水位上涨起来。幸好天圣二年,当时的开封府尹薛奎带着梁丰等人整治水患,这些年又在历任府尹的精心护理下,不再形成水患,只是让人出行不太便利而已。

这一天,大雨声中,宫里传出两个惊人的消息:第一是太后病体转愈,可以扶杖行走且能开口说话了。就在满朝文武各种心情消化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二个消息又传了出来:官家至孝,连月衣不解带侍奉太后,终于病倒,而且所疾非轻,据说宫里太医束手无策!

这才是有一个晴天霹雳。赵祯还不满十八岁,子嗣无有一个,闹出如此重病,怎么得了?正是人心不安处,行人不多的街上忽然想起轰隆隆的马蹄声,大队大队的骑兵、步兵满街冒雨列队调动。人人兵甲齐整,如临大敌。同时皇宫忽然禁闭,一个外臣也不得进入。宫墙外面四周都是殿前司的各路兵马紧紧守卫。

满朝文武、京城百姓一下子心都揪了起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京城某处有个人笑着说了一句:“是时候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3、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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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京城百姓一下子心都揪了起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京城某处有个人笑着说了一句:“是时候了!”

六月二十八日,大雨依然如注,紧靠内宫的枢密院里除了哗哗的雨声,静悄悄地。节堂后面的四合院正厅乃是枢密使寇准的公事房。此时须发皆白的寇准端正坐在堂中,衣冠齐整,一丝不苟,眼睛半开半闭,似睡非睡。

“老爷,这宫门怕是今日也不会开了。要不,先回府歇息?”连日当值,寇准连老管家寇安都带来贴身服侍。虽然只能处理些日常事务。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打叠精神,每天端坐,指望着宫门起锁探听虚实。

天天都有黄门出来传旨,言道太后渐愈,官家病情稳定,却连太医都不放出来,越发显示出里面的紧张诡异气氛。

“不行,都已经落锁四天了,万一今日忽然开了。枢府无人怎么办?”寇准摇头说道。与其说是对寇安讲话。不如说在自言自语。

正说着话。大门正对回廊处,一个听差匆匆跑来禀报:“相公,东府相公领了几位大人过来有事要见。”寇准抬头眯眼瞧去,已经看见三四把红油纸伞鱼贯过来。鲁宗道是当朝首相,今天居然自己撑伞,可想而知,事情何等重要。寇准扶着桌子站起,慢慢走到门口迎候。

“莱公。冒昧过来!”鲁宗道走到寇准面前,顺手把伞递给差役,拱手行礼道。寇准也叉手还礼,随后来的,竟然是右正言任中师、太常博士谢绛,还有一个品级很低,寇准竟不认识。

几人给寇准行礼,寇准对那小官道:“你是?”那小官忙上前一步,重新唱喏:“下官司天监主簿苗舜臣,见过相公。”

寇准淡淡笑道:“一向少见。是老夫怠慢了。几位请进吧。”他回京这几年,养气功夫突飞猛进。再不似当年赶出京城时那样火大。现在明知鲁宗道不是十万火急,绝不会冒这么大雨过来,但依然程序不乱,让座、上茶,等大家都耐着性子喝了一口,才开口问:“鲁相有何急事?写个手本来,老夫照办就是,何劳大驾?”如今两人已经不合,寇准也不再以字相称,显得生疏了许多。

鲁宗道放下茶碗,看看寇准已经很主动把闲人都支走,便对苗舜臣道:“你给莱公禀报,细致一些。”苗舜臣忙站起答应,对寇准道:“下官忝在司天监,值守星象,六月二十五,下官竟观得异象,土宿留参,太白昼见。当日惶急,正要禀报,忽然焦雷平地,大雨如注,阻了行路。这几日连天不歇,实在耽误不得,这才来禀报鲁相公,求个主意。”

寇准认真倾听,问道:“太白过午否?”

“恰是午时三刻。”苗舜臣道。

土宿,即土星;参,即参星,于每日酉时出现,与商星永不相见;太白,长庚星,又名启明星,天快亮的时候出现。

本来没什么奇怪的几个星座,因为出现的时候或者地点不对,便被司天监称为异象。

苗舜臣答完,寇准又问道:“有何干系?”

“额,莱公,恕下官罪过之言,此两异象,前主人君头上有土;后主乾坤颠倒。”苗舜臣斟酌措辞,谨慎回答。

寇准默然,口里无声咀嚼这两句话,仿佛想起宫墙里官家病重,群医束手,忽然脸色凄楚起来,望着苗舜臣道:“无法可解了么?”人君脑袋上堆了泥巴,那不是说官家要入土么?大白天的启明星忽然出现,不是阴阳颠倒又是啥?

苗舜臣无言以对,只好退下站在一边。寇准又看向鲁宗道:“鲁相,究竟如何?”一脸的企盼,甚至带些哀求。鲁宗道却也是神色沉痛,万般无奈。

坐在一旁的谢绛见状起来:“莱公,事由天定,非人力能为之。今日下官等跟随鲁相匆匆前来,是鲁相想同莱公商议一下,大事究竟该如何为之!”此时鲁宗道难过得说不了话,自然由小弟代劳。

“贯之,你意何为?”

“唉,莱公,非是我不想报效官家,实在无法可想了。如今宫墙紧闭,咱们进不去,不知情形究竟如何。你看,是否以你我东西两府之重,冒死叩阙求见太后、官家?若无事,便当咱们白操一份心。若事不可为,也好就近请太后拿个主意!”

寇准听了,犹豫不决:“怕是不妥,老夫身在枢府,敏感之极,一发而动全身,引起朝野震荡怎好?贯之乃是文相,请见天颜光明正大,任谁都无话可说。”鲁宗道听了默然。

久坐一边的任中师早就不耐烦,见气氛实在难受,干脆跳出来道:“莱公,我有一言,请莱公正之。如今情形,官家年少,无有子息。若真到了那一日,宗室之中,莱公以为谁家可继?下官想来想去,怕是只有定王府上差可。若为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

“不可!”寇准忽然发飙,断然喝道。一下子把任中师的后边吓得缩了回去。“不管是何情形,此种事岂是我辈臣子能随便议论的?任祖圣,你若再多聒噪一句。老夫便把你逐出此门!”

他对鲁宗道客气。不代表对任中师也会客气。在他眼里。任中师啥毬也不算一个。

鲁宗道终于又开口:“实不相瞒,祖圣说话虽然无遮拦,但东府那边,多是如此想的。莱公,五代之事相去不远,你我难道愿意百姓苍生重蹈覆辙,倒悬水火么?今日把他也带来,还有另一桩事。祖圣多得太后恩典。颇知她老人家心事。太后曾??????”

“鲁贯之,你好大胆。堂堂首相,当此局势纷纭,风雨飘摇之时,不思如何稳住朝局,匡扶社稷,竟然跑到老夫这里妄言废立,挻乱朝纲。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与我滚出去,滚!”寇准终于暴跳如雷,高声乱骂。

鲁宗道顿一顿脚。站起来冷笑道:“哼哼,寇平仲你好威风。好煞气,好言来同你商量,竟然如此待我。咱们且走着瞧!”说吧拂袖快步而出。

寇准恨恨看着四个离开,胸膛起伏,呼呼喘气。

挨到下午,只听脚步橐橐,一队皇城司人马进了枢密院,连声叫道:“有旨!”寇准出门迎接,之间罗崇勋快步走到回廊,也不进门,直接就扯出一道诏书来念道:“有旨,着枢密使寇准即刻交出印信兵符,回家闲住。”寇准抬头讶然道:“何故罢我?”

罗崇勋冷笑道:“莱公,问得蹊跷。杂家只管传旨,其余一概不知。兵符印信,就请交出来吧?”

“你们奉了谁的旨意?不经尚书省签押,即为乱命!”

“哼哼,好哇,莱公请接过去自己看吧。来呀,替莱公取出兵符印信,此地暂由钱惟演相公权掌。”说完又吩咐去请钱惟演过来接旨。看都不看寇准一眼。

寇准接过圣旨,上面果然有尚书省用了大宝,心里雪亮,忍不住笑道:“好手段,原来今早是来赚我!”

罗崇勋看寇准净身而去,忍不住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之极。

第二天,任中师、张耆、冯道成、谢绛等一批人联名上奏,言官家病势沉重,请太后正名为摄政,着冠冕,衮服,修七庙,暂行天子职责。群臣汹汹之中,鲁宗道上奏附议,并辞尚书左仆射,空出相位。

上意不允,发回御史台重议,同时不准鲁宗道辞官,一切照旧。接下来形势急转,御史台除了薛奎、蔡齐等十几个人坚持封驳之外,其余尽都赞成任中师等人之请,并第二次联名上奏,鲁宗道又附议之。

宫门不开,但仍然不准,又发回重议,到了第三回,干脆由鲁宗道直接呈表劝进,张知白、张士逊听说,告病回家,闭门谢客。这时孙奭等人大怒,大雨之中聚集一起,直到东华门求请官家接见。哪知到了东华门外,皇城司兵马早就恭候多时,也不打也不骂,直接上去十个对一个,包围得死死的,半拉半拽,将众人驱散开去。孙奭嚎啕大哭却无济于事。

宫里终于传出旨意,事非寻常,太后原不欲摄政,但奈何百官苦谏,一时官家病体难转,只好勉为其难,责令太常寺制订礼仪,司天监测算吉日,太后为摄政后!

大宋朝文武百官豁然分成两派,势同水火,薛奎领着一帮大臣跑到宗庙哭拜,满城百姓闻之落泪。此时忽然有人想起,现今的大宗正,定王赵元俨威望孚众,可请来主持公道,挽救社稷。

赵元俨早就在家时刻准备着,这时忽然门外来了除薛奎、蔡齐等外的若干大臣登门哭诉。大雨之中,赵元俨正要亲自出门迎接,忽然皇城司兵马将定王府团团围住,大声传令,所有官员一律不得接近定王府邸,马上离开。

赵元俨来到门口,听罢大怒,喝道:“俺赵家的事,何时轮到你们这些不入流的无赖来管?”回头吩咐一声,忽然从家里冲出许多家将侍卫,刀箭分明,与皇城司对峙起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4、君王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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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乃是宗亲,朝廷制度,结交外官违例!”一个都头模样的小将战战兢兢抱拳说道。

“你们是谁派来的?我等自来求见定王,你们谁敢阻拦?”

“不好意思,小的是罗都知派来的,请诸位大人莫让小的们为难!”那都头赔笑唱喏,却寸步不让。

屯田员外郎王骏大怒骂道:“好狗腿子,区区一个皇城司都头,敢管起老爷们的闲事来了。你仗了谁的势?”说罢上前伸手啪啪就是两个耳光,那都头脸上顿时又红又肿。

“你!”都头唰地一下将腰刀拔出半截,冯道成瞪着眼珠子不退反进:“打你这厮,你敢怎样?”那都头也瞪眼半晌,终于没了气焰,咬着腮帮子慢慢将刀入鞘。回头一挥手道:“上!”身后数十个小卒冲上,齐刷刷站成一排,堵在赵元俨和众官之间。

赵元俨一伸手推开身后打伞的家仆,盯着那都头冷笑道:“嘿嘿,你们都知在我面前都不敢无礼,今日竟被你欺上门来。”回身上了台阶站在大门下。淡淡说声:“打!”呼啦一下子。定王府家将率众冲下来。揪着皇城司打作一团。

皇城司那几十个兵卒哪里是赵元俨家将的对手,不到半刻功夫,全都被打得躺地不起,大雨溅在地上,人人泥水都是一脸,狼狈不堪。都头见势不妙,只好爬起身来,带头逃走。瞬间跑得干干净净。

“诸位大人快快请进。”赵元俨下走几步。双手虚扶。他冒着大雨同大家站在门外,众人感动,上前将其拥着进了了王府。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不知何时开始,赵元俨的府上楹柱上也挂上了黑底金字的对联,永年堂上十分宽敞,进来的二十余个大臣分列坐下,竟然不嫌拥挤。刚进大堂,个个都要争先说话。赵元俨面色和煦一笑,双手向下虚按。止了喧哗之声,外面鱼贯进来十几个家奴。个个手捧托盘,上面放着一条月白巾子,一袭丝绸绿袍。

“列位大人冒雨而来,全身浸湿,失了体面,说话也不方便。既然来到寒邸,各位也不须客气,先擦拭干了,换上衣衫,咱们再叙话。横竖也不急这一时。”说完拱拱手,自己先转入后堂,众人见他周到之极,身上也的确难受,便不再客气,伸手去过巾子擦拭,又在堂上换了衣衫。这才舒服了许多。

有几个跟着来的大臣心中一动,暗道:“这位定王安排得好生周到,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等大家都捯饬明白了,赵元俨也换了衣服出来,让了坐,捻须笑道:“诸位何事,可以说了!”

王骏最先站起:“定王风度,果然不虚。临大事而气愈沉,宗室之望也!”他这么一开口,别人穿了他的衣服,自然也要跟着说一遍好听话来报答。赵元俨摇头笑道:“取笑本王了,咱们说正事。”

秘书丞陈诂道:“定王,臣等今日前来,实为十万火急。今有谗臣,凡三进表,欲奉太后刘氏摄政,着衮服,冠冕,修七庙。此事若成,我大宋岂非竟成前唐武氏之天下耶?定王身兼大宗正,官家皇叔,威孚四海,众望所归。伏请王爷仗义扬声,止此丑闻奸谋,乾坤恢复,四海清平。天下苍生,皇家一脉,尽感王爷大德!”说罢泪如雨下,伏地不起。

众人见他说得伤感,也禁不住纷纷掉泪。赵元俨红着双眼,上前要扶他起来,谁知陈诂僵着不起,一免流泪道:“臣等受朝廷之恩,岂可不报?王爷乃是宗亲,忍看天下沦入妇人之手么?王爷不答应,臣不起来!”

王骏也激动不已,冲上前下拜道:“臣也只同陈大人一般,求王爷做主!”有两个人跪,就有三个、四个、五个人跪下。一时间永年堂上,除了几个年纪大或是心中有些犹豫的,均跪下哀求不止。

赵元俨见状,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本王何德何能,敢劳诸位大人如此?然官家病体势沉,不知消息,焉知非官家自己决定?若贸然觐见,违了旨意,岂不是罪?”

“官家怎能有此悖理之决?宫禁深锁,内外消息全凭阉竖一言而传,莱公无端被罢,已是昭然若揭。定王就算淳厚如斯,难道还看不出其中的关节么?非要到了亡国亡家的地步,才想起小楼明月之音么?”陈诂猛然抬头,厉声质问道。

赵元俨面色凝重,双目含泪道:“你们,你们好生叫本王为难。若官家受了惊吓,当为之何?”

“王爷,官家无论病势如何,此时尽在刘氏掌握之中,若不及早断其恶念才是罪过。求定王立刻进宫问个端的,以王爷身份,宫禁必不敢拦阻!”

赵元俨好像左思右想,犹豫半天,双拳紧握复又松开,背着手在堂上走来走去地长吁短叹。混不顾身边众人那些热切期盼的目光。大家知道他在下决心,都摒住呼吸不敢打扰。

过了好半天,才见他猛然转身,断然道:“好,为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说不得,带你们走这一遭就是。拼着这个王爷不要,也要为官家讨个公道!”

一干人臣大喜过望,纷纷站起,有些竟不顾体面,上前拽着赵元俨的衣角泣不成声。

赵元俨看看气氛刚刚好,说道:“你们且等着,带本王换了朝服进宫就是。”

进去再出来,赵元俨冕八旒,涂金银花额,犀簪导,青罗衣绣山、龙、雉、火、虎蜼五章,绯蔽膝绣山、火二章,白花罗中单,玉装剑、佩,革带,晕锦绶,二玉环,绯白罗大带,绯罗韈、履。无一缺漏,端正出来,众人看时,一股凛然自威的气势,一派贵胄风度,竟把人人看得呆了。

有人心中忍不住暗道一声:“这般方是君王之像也!”

“诸位,随我来!”赵元俨淡淡说一声,当先迈步出了永年堂。(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5、忠义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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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御街。

正面大庆门,左边尚书省,右边景灵宫。

雨一直下,气氛也不融洽。虽然赵家历来很注重子民的幸福感,自由度,在这么紧张的日子里也没有实行戒严。但气候加上紧张氛围,街上虽然铺面大多照旧开张,依然没有几个行人。只是隔着数十丈就有一批身披毡衣的兵卒两旁列队,瞧着装扮,既有皇城司,也有殿前步军司。

看着前后无人的大街,有些小兵就难免开小差嘀咕起来。

“这么大雨,不会有人来吧?咱们已经换了三班,这要值到多少时候?”

“嗐,叫你值你便值,少废话。”一个老成持重的训道。

“我说,这真要是有事,你说咱们到底听谁的?”

“听谁的?听头的呗。咱们就是兵,头让怎么干便怎么干,费那脑子干啥?”

“嘘嘘,别闹了,看看。有人来了!”几个无聊的谈话忽然被打断。大家雨里朦胧看去。见有一堆人正从大相国寺那边缓缓过来,看样子还都没打伞,全淋着雨。

本来众人都劝定王抄近路直接到皇宫,定王不悦道:“此事所系,国之正也,本王既然为之,当从正路而行,岂可斜(邪)道耶?”大家听他说得又有道理。又有正义感,就不再劝。跟着出来,又见他不设车驾,不打雨伞,坚持不行,心里都随之感动起来,一个个昂首挺胸拥在左右,自己觉得壮烈极了。

但在巡防的士兵眼里,这就是一群落汤鸡。

就算是王爷大官,也不过是一群穿了朝服的落汤鸡。而已!

最大的那只终于走近。小兵们眼睛再瞎。好歹也在皇城根上混了多年,光看那身顶级配置。就知道是个BOSS,谁干挺着枪上去盘问?但又不能不履行职责,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所有人当街排成一排,然后齐刷刷跪下,居中的都头脑袋都不敢抬:“参见王爷!”当然,他不知道是什么王爷,但他知道一定是王爷。

赵元俨手扶玉带,雨中眼睛睁不大,也不太好开口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他长这么大了,淋过雨的记忆还真没有,这时候忽然在想,哦,感情这鼻子朝下是有道理的,要是朝上,那岂不成烟囱进了水?一定呛得挺难受的吧?然后又是浑身各种不舒服,又渴又累。衣裳全湿透了,粘在身上,紧巴巴地。因为吸了水,本来就够分量如今更重了许多,由此加上长距离步行,搞得他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赵元俨后悔到想屎,自己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非要这么折腾?

但小兵们却不会认为王爷正在郁闷后悔,只当他老人家摆谱呢。恭恭敬敬等来一个嗯,就有些找不到话接口。

“不知王爷大驾,欲往何方?”都头壮起胆子问道。

“本王去朝见官家,你们让开吧。”定王淡淡说道。

“呃,王爷,请容小的通禀一声则个。”那都头爬起来就要往后跑。

“放肆,本王进宫,要谁批准,你要通禀谁?”

“王爷息怒,小的奉了军令,城里百官以上过路,都要请问明白。”他哭丧着说完这句话,脖子就朝后缩。

“你让开!”赵元俨本来想吼,可出来的音色却是有气无力,简直像是哀求。他听到自己声音,更加恼羞成路,抬脚便踢。可是大雨加上徒步,体力已经不支,脚才伸出,已经偏偏地倒了下去。

“王爷,王爷!”身后众人赶紧冲上一把将他抱住,才没跌在地上。可是衣冠已经歪了,只见赵元俨咬牙切齿,拼着全身力气似的,撑着站起,大声道:“本王今日要面见官家、太后,我看哪个敢阻拦!”说完也不敢甩开搀扶,在一左一右两个护卫下就朝前冲。

那都头本来看到这位王爷摔倒,已经是魂飞魄散,见他愣着要冲锋,哪里还敢阻拦。赶紧屁股后面甩手,后面会意,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这时赵元俨的家将也赶紧从队伍后面转移到前边开道,不敢再让自家主子打头。

才过了一关,来到金水河畔,又是一路人马挡住去路。这次可威风多了,甲胄齐全,鞍马齐整,人数大概在五六百左右,清一色的殿前司军。其中带头的最少都是个副指挥使,里面混了个虞侯也说不定。

看到前面来人,这批殿前司军卒如临大敌,赶紧冲出三五十步,又排成一队,将御街满满地拦住。

被扶着走的赵元俨精神好多了,暗暗运足了中气,眼看又被拦住,威严地分开众人,缓步走到前面环视一眼:“那个是领头,过来伺候。”

呼呼几声,有两三个人翻身下马,跑到跟前单膝跪倒:“臣殿前司捧日军左厢虞侯钱满、臣殿前司捧日军右厢指挥使宁飞,臣殿前司捧日军右厢副指挥使洪大锤,参见王爷殿下!”几个带头的回答。

“奉命来遮拦本王不是?你们让开,本王进宫面圣,谁敢阻拦,就是死罪!”赵元俨叫道。

“王爷息怒,臣等干系在身,不敢相让。若王爷有急事要奏,请容臣等回去通禀请示将来。”毕竟是有些身份见过世面的,胆子壮了许多。

“大胆。这是定王殿下。谁干阻拦?”王骏终于忍不住出来吼叫。不能总是让领导哇。小弟们干什么吃的?

“定王殿下?”那个虞侯钱满抬起头来,惊异叫道。

“不是还有谁?”王骏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叫道。

“殿下急着进宫,莫非是为了——?”钱满好像很八卦的样子,但看得出来,目光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惊喜。

赵元俨看着,也沉着刚毅、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钱满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好像马上就要让开,一瞬又犹豫起来。抱拳低头道:“殿下,恕微臣军令在身,不敢容让!”

赵元俨仿佛看到了他的内心挣扎,温和地俯身问道:“你是忠义之臣?”

钱满抬头,毅然道:“臣不敢自夸,但行忠义之事,我辈之责耳!”

“好,那你让开,不管今日如何,本王领你一个人情!”赵元俨当即鼓励他道。

“不是微臣不愿放行。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只问自己良心,你们受着朝廷恩典,现在官家有事,难道要助纣为虐,倒行逆施么?”赵元俨在雨中大声吼道,声若洪钟,振聋发聩。他看三人跪在地上,全身都是一颤,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你们只管让路,天大祸事本王承担!只要我江山无恙,百姓无灾,本王便是粉身碎骨,又待如何?”语气中悲壮之极。

钱满和宁飞洪大锤三人听得热血澎湃,忽然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哭道:“定王殿下,臣等也知紧要关头,却无力报效国家。今有殿下挺身而出,我大宋总算有救啦!殿下且莫心急,带臣等替殿下叫门!”说完站起,毅然转身,分开队伍,朝金水桥走去。

来到桥边,钱满抬头大声喊道:“宫里听了,今有定王殿下有急事要立即面圣,请开门放行则个!”一连喊了三声。

不见大门开启,只听城头喊道:“都知大人有令,今日太后、官家一律不见,请王爷回去。”

“放屁,什么都知,是罗崇勋么,叫他出来见我!”赵元俨在背后怒道。钱满听了又转头朝上大喊:“定王殿下钧旨,请罗都知出来参见。”

“嘿嘿,都知大人不在,太后谕旨,谁敢擅闯宫廷,以谋逆大罪处之。请王爷回转,否则末将等只好不恭了!”楼上干笑两声,忽然人头攒动,几百个弓弩手齐齐出来,站满了墙头,手里弓箭稍稍拉开朝上,威胁着下面众人。

“楼上的兄弟们,难道你们就没有些是非忠义之心么?朝廷危急如此,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之时。快快开门,放了王爷进去,大家——。”话们说完,嗖嗖嗖声响,一排箭羽从城头射下,虽然没有对着人,却也声势吓人。

钱满三个赶紧后退几步,瞪眼看了城楼半晌,无奈转回到赵元俨跟前,又跪下道:“臣等喊了半天,只是不开,请王爷吩咐。”赵元俨想了一想,低沉着嗓子道:“你们若真有忠心,可当我臂膀否?”

三个大汉挺胸抬头大声道:“愿为朝廷出力,愿为王爷前驱。”这话说出来,可就算是造反了。钱满突然站起对身后士兵大声道:“诸位兄弟,今日王爷出马,保我大宋江山,我与两位指挥使决意跟着王爷,为朝廷立功,为官家效死。有哪个兄弟愿意跟着我们干的,就请站出来,从此咱们跟定了王爷!”

队伍里静了一静,轰然作答道:“愿跟随虞侯大人,愿跟随王爷杀敌报效朝廷!”

“好!军心可用!”赵元俨大喜,连声叫道。转头对身后众官说道:“诸位大人已经看见,今日这里面是公然要跟咱们这些忠臣过不去了。现在敌众我寡,不宜送死,若愿意的,这就随本王回去,咱们共图大事!”

钱满等人一听,齐声叫道:“随王爷图大事!”也不由分说,簇拥着赵元俨连同众人一起从御街回转。金水桥外霎时走得干干净净。楼上守军见了,急忙回头急报上司。(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6、檄文

唉,没时间,真的没时间。只好请大家原谅。这几天太忙了,连着两个礼拜都要泡在出差的路上!这是天亡我么?真的就没个福气连续拿一次全勤吗?我已经尽力了,只好回到六月的水平,而且还要靠每天多码几百字存稿。各位,同情同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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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俨冒雨而来,卷席而去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小半天功夫,从街面直到朝房,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情况来得太快,还没经过朝野的议论互动,于是民间和官员之间出现了几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说关键时候,还得是官家宗室贴心,你看人家定王,冒着大雨淋湿全身,径直到大庆门叩阙。虽然没能进去,可是好歹他老人家出山了,可以镇得住太后了吧?”

今天街面虽然行人不多,但是因为店铺许多都开着,看到刚才一幕的着实不少,赵元俨和众人才离开,大雨已经止不住人类八卦的脚步了,纷纷奔走相告,议论纷纷起来。

“那是,要不怎么说他老人家人称八贤王呢?知道善国公吧?多横!知道楚王世子吧?多霸道!在他老人家面前规规矩矩,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有那些百官都不用说了。没人不恭恭敬敬的。也是他老人家这些年被忌惮。闭门读书不惹是非。这要是真的发力。未必便拗不过里面那位!”

“对了,听说他老人家今天在金水桥畔,还带走了前来挡驾的捧日军一支队伍,几个虞侯指挥哩,可有此事?”

“有,有,我见得真真的。那几个指挥跪下说话,几乎掉下泪来。后来才随他反了大内。拥着他老人家离开了。听说都没回定王府,不知下落。看来,咱们这些百姓暂时做不得生意喽,还是关张几天为好,说不定他们真打起来!”

百姓们议论纷纷,虽然刘娥待他们其实不薄,但毕竟有个正统,因此大家只记得赵家的好,对这个想要做女皇帝的太后,愣是原先的一点点好感都丢光光。

另一些地方。比如潘楼瓦子等高级娱乐场所,连日不用上班的无聊官员们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诶。知道吗,那位可终于出手了!”一个低品小官伸出两个指头比划出个八字说道。

“是啊,也不知是福是祸,按说此时出来,也正当时。咱们大宋,现在能指望的宗亲可就只剩他了!”另一个叹气道。

旁边一个在摇头晃脑地疑惑:“不对啊,今日此时,透着有些邪门。这也太容易了吧?随随便便就策反了恁多兵马,定王威望再高,也不至于如此罢?”

“嗯,有道理,也不知是使了甚计策,简直神了。照此速度,不用几天,就他到禁军中走上一遭,那还不是纷纷归顺?而且,为何早不出来?非要等官家病重了才动手?我看,其中定有蹊跷!”有人赞同,对此事表示怀疑。

“有个屁道理,没听说么,都是些忠义之士,这时候天理纲常所在,自然要跟着定王走,难道还真要倒行逆施不成?”嗤之以鼻者有之。

说来说去,忽然绕道一个人人心中均有的疑问:“你们说说,万一官家真的龙驭宾天,咱们这大宋朝下一任,该是谁?”

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但答案人人都写在了脸上。

第二天一大早,宫门忽然出人意料地打开,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一队人马冒着大雨出了皇宫,领头的是几个黄门,身后跟着许多甲胄分明的骑军,快马加鞭,朝赵元俨家方向奔去。

一行人来到定王府,只有两个兵卒翻身下马,走上台阶使劲拍门。过了好半天才出来一个应门苍头,探出脑袋朝外望。

“王爷可在?”两兵卒大声问道。

“王爷昨日出门,至今未归。”苍头应道。

“哪里去了?”这个不知,诸位有何贵干?老苍头王府家人,世面见得多了,自然不把几个小兵放在眼里。

后面两个中年黄门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门口,扯出一道诏书念道:“有旨,着定王赵元俨即刻进攻觐见,钦此!”念完后冷冷对老苍头说道:“咱家们知道王爷在家,请他老人家出来接旨吧。昨天不是要面见官家、太后么?”

“两位内侍大人,我家王爷果真不在,要不,你们进来搜搜看?”苍头说道。

两个黄门被噎得直翻白眼,哪有胆子进去搜查?只好干笑两声道:“不必了,那就请你转告,说是太后传了谕旨出来,王爷若回府,请他速速进宫。”说完也不把圣旨交给老头,转身上马。

“去哪里?”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个看来是领头的,咬咬牙:“咱们继续找,先去善国公府。”说完手里扬鞭,驾地一声,快马朝赵元亿家奔去。

谁知去到赵元亿家,又扑了个空。这回赵老九倒是亲自接见了他们,却说八哥好久没来了,不知道下落。还关切地问到底有啥急事?两个黄门只得把旨意传了,又去下一家。

一天之中,这一对传旨的黄门禁军把满城能找的皇亲国戚家都跑了一遍,连成国公主等人家都没放过,却始终不见赵元俨声影。连着他一同失踪的,还有王骏、陈诂等一干官员和那支捧日军队伍。

就在人心惶惶猜测不休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忽然从祥符传来:定王驾坐祥符,发出檄文。号召全国将士进京勤王。因为朝里出了奸邪!

“有大宋刘氏者。情非善类,弟属寒门。先是淫艺蛊惑于先皇;比来骄横把持于幼帝。蛇蝎之心,夺侧妃之子而伪养;鸩剜之肠,挟天子之号而乱命。藏污纳垢、朋比为奸。淫逸骄奢,靡天下之供养;阴阳颠倒,夺大权以垂帘。群臣齿冷,兆姓切骨。无不哀官家之弱冠;痛帝嗣之虚君??????”

“臣,定王元俨。太宗皇帝之骨肉,当今官家之皇叔。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满朝诸公,或膺重寄于先帝,或受顾命于大行。知纲常之不顺,愤牝鸡之司晨。拜望诸公,扫除妖魅。振作朝野,迎奉正君。共效勤王。同襄义举。庶几正朔当朝,澄清海内,四方猛士,咸来推忠!当可表天日之心,可留青史之姓也!”

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反正一夜之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贴得到处都是。皇城司和开封府巡铺兵尽数出动,却撕也撕不完。终于,天下百姓都知道要政变了!终于,连太祖皇帝陈桥兵变号称市不相闭的京城也知道,恐怕要戒严了!

而身处漩涡当中的皇宫,却愈发异乎寻常的吊诡。除了连下诏书,痛斥赵元俨狼子野心,颠倒黑白,妄图谋朝篡位之外。其他连个消息也没有,更不知赵祯是死是活,不知大内到底什么样子。

外面的情形却是京城四十万禁军,纷纷通过枢密院调令围拢京师,收缩一团,如临大敌。

翌日,八王那边传来大好消息,郑州知军政州事陈尧佐、邓州团练使陈尧咨兄弟,各提点禁军两万,跟随赵元俨勤王。这二陈,就是陈希古的叔叔。

接下来,朝廷忽然不稳,殿前司马步军都指挥使杨崇勋不听调度,不去拱卫京师,却在帅府盘踞,向皇宫发信请愿,要求太后顺应民心,公布官家病情,放开宫禁,让百官觐见。

“造反!这是赤裸裸的造反!”任中正拍案大骂。

“这个狼子野心,早先太后如何没看出他来?竟然此时倒戈,罗崇勋不是已经把他拿住了么?”张耆又惊又怒,问道。

“就该去问罗崇勋,当日是如何对他说的?”

两个臭皮匠破声怒骂后,也无主意,决定去找首相鲁宗道问个明白。

鲁宗道也没料到势态发展如此之快,他是文臣,打仗的事是个棒槌,却被杨崇勋这一棍子吓得怕了,那天大家密议,向刘娥三进表,这老儿不是笑呵呵地赞同的么?他到底站在谁的一边?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杨崇勋自己答了:“若三日内太后不做出答复,微臣只好投效定王,强行清君侧!”

这是多大的定时炸弹啊,虽然罗崇勋总领殿前司,兼管了三分之二以上的兵力,可杨崇勋统领马步军司,十万人的队伍也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有三万在城里。那等于是说,不用攻城,已经有三万人冲杀进来!

大雨声中,罗崇勋的心脏跳到了极致,这半个多月以来,因为各种缘故,刘娥的性情大变,好似换了个人一样。许多事情,连自己也不能清楚了。光知道官家被她请在慈宁宫寝殿的密室里休息,到底情形如何,却完全不知。自己那些儿孙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在他这个老祖宗面前透露半句。罗崇勋心中焦躁,却不敢表露出来。

今日他亲自端了羹汤,来到慈宁殿上:“娘娘,请用羹汤!”哭丧着脸就朝上递。

刘娥却在呆呆出神,听着他喊,才回过神来,目光有些散乱问道:“你说什么?”说完看看他手里的羹汤:“是什么?”

“是鹅掌羹,请娘娘好歹用一些吧!”罗崇勋看她神态,眼泪就流了出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7、传令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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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用,拿开吧。”刘娥摇头。

罗崇勋只好转身递给下面人,又听刘娥道:“唉,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话。罗崇勋难以开口回答,只好沉默躬身伺候。

“你不是说杨崇勋万无一失么?”这是明确的追问了,声音里透着极度不满和疑问。

罗崇勋心里一颤:“娘娘,奴婢实在不知,那老儿原来是跟奴婢耍了花枪。当日他几次见我,一直赔情道好,又万般表示想起复,愿为娘娘前驱保驾,奴婢这才信了他的鬼话,谁知道他竟然——”话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带出哭腔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刘娥冷冷说道。罗崇勋抖了一下,又听刘娥接着说:“如今他拥兵殿帅府,又三万余众,与皇宫近在咫尺,你抵得住他么?”

罗崇勋满头大汗,一时讲不出话来。

刘娥看他那熊样,微微摇头。或许心里在想,这奴才哪懂带兵啊?虽然手里号称三十多万禁军。可都分散在陈桥、封丘、阳武、原阳、延津各地。京城里也只有十几万人。皇城司也有数万。看起来挺多得样子。可是去他妈的,他控制得了么?别人那些人原先就不服管束,是自己强压下去,才勉强让他接了殿前三司暂时过渡。可现在杨老头来这么一手,俱都阵脚乱了起来。出来效死力的,十不过五六,其余纷纷观望。要他跟杨崇勋这样的老梆子对掐,怕是两成胜算也没有!

罗崇勋也偷看到刘娥对着自己摇头。牙齿一咬,狠声答道:“奴婢粉身碎骨,也要和杨崇勋誓死周旋!”话说得壮烈,可言下之意,也就是自己拼命吧。人又多,马又壮,占据这皇宫大内,只要抵抗几天就可以等到城外兵马进来接应,还说这种丧气话,可见这厮从没认为自己能赢过。

刘娥看着大雨。忽然很惆怅地说:“崇勋,你说我这一步。是不是真的错了?”

罗崇勋赶紧道:“娘娘,依奴婢之见,娘娘没错。只是,好像急了一些,现下颇为麻烦而已。”刘娥淡淡笑道:“急了一些?说说缘故。”

“是,奴婢放胆胡说,娘娘恕罪。其实这些天来奴婢也在寻思,要是那日娘娘看了薛宋对话,不动那么大肝火,后来又忽然起意试探的话。怕是一时半会也不至于事情闹这么大。反正长的时间都等了,何必急于这一时?趁着机会,慢慢裁撤文武,尽力启用些得手的人,那时候胜算可比现在大得多!”

刘娥笑道:“我经营多年,无一日不念着启用得手之人。可是,咱们太祖、太宗家法厉害啊!当年设下这些职官,我帮着先帝处分国事的时候,还常常埋怨,何必如此千丝万缕,互相扯起皮来,岂不耽误大事?可是后来年事渐长,才明白太祖太宗的苦心。呵呵,要哀家从这些烂泥潭里擢拔得手之人,这些人就算是想追随哀家,可牵绊太多,有力使不出来,也是枉然。说起来也有五六年了,仍是毫无进展,这才干脆破釜沉舟一回。唉,终于还是急了!”她居然谈起大宋官制的心得来。

罗崇勋乘机问道:“那,依娘娘之意,下一步咱们该如何做?”他是宦官,天生怕担责任。刚才刘娥问起军队的事,要是继续讨论下去,恐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幸好老太太主动歪开话题,自己当然要赶紧顺势撇开。讨主意的意思,就是自己没主意,只会听、会做,却不会想。

“怎么做?再看两天吧。”刘娥意兴阑珊,挥挥手,让他下去。

两天之后,情形大变,戏剧化的大变。

先是不出刘娥内心隐隐所料,罗崇勋掌握的殿前三司,打退堂鼓的、开小差的、弃此投彼的,渐渐多了起来。刚开始还只是几千,后来上万,到后来好像已经达到五六万的样子,当然这个数字是指包括周边各地被拦在城外的兵马。

这些部队纷纷表示要围拢到杨崇勋周围,还没有靠向赵元俨。而赵元俨也按兵不动,只是不断地发动宣传攻势,职责刘娥种种过失,并暗示官家可能已经遭了她的毒手,号召天下,讨伐这个可恶的毒女人。

杨崇勋则好像打配合一样,虽然没有完全响应赵元俨的步骤,但却一道又一道的奏章以公开信的形势朝宫里送,直言马上交出官家,大概说无论如何要见到本人,然后撤回文官三进表的种种决定,把鲁宗道为首的所有劝进文官通通抓起来定罪论处。

搞笑的是,他骂归骂,叫归叫,离鲁宗道家也没多远,就是不亲手去抓。好像非要等刘娥自己下手似的。鲁宗道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没人保护自己的日子真心难过,想逃到宫里,可是人家死活不开门啊,一视同仁,好歹都不见。

到了杨崇勋设定的期限,忽然殿帅府迎来了一道诏书:“朕病体渐痊,虚弱以及。知卿等公忠体国,朕心甚慰。太后慈爱,与朕无间,卿等毋庸疑,数日之后,可进宫来见也!”

赵元俨也接到了这么一封信,只不过是把卿换成了皇叔字样。

“假的,矫诏!”王骏等人一听就跳起来。“哪有这样的事,不发檄文则生死不知。才起事却立即下旨。不是假的是什么?王爷现在当指正奸邪。清扫污浊。可以进城了!”

“强攻么?”赵元俨笑道。太宗皇帝赵匡义在祥符的行宫,成了他的总指挥部,他现在比较志得意满了。虽然京城大门紧闭,但消息依然递出来,拥护他的民心、官心越来越多,只等着揭破刘娥的面具这一天了。

赵元俨这几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雨虽然大,却已经阻止不了他前进的步伐,他甚至连衣服都做好了。只等杀进宫去。趁乱找出赵祯,若是死了最好,就算不死,提出来一刀剁了,就说死于刘娥毒手。自己名正言顺就会受到那些没头苍蝇们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的拥戴。

八贤王就可以做天子了!

“那好,联络杨崇勋,咱们就强行进城!”赵元俨下令。

开封城里大梁门和旧郑门两处城楼,日夜巡逻,罗崇勋派出的精锐有将近三万人分别驻守两处。这么多兵马,简直挤都挤不开。城楼斜道上马军上上下下。步军一日三班倒换,衣不解带、刀不离身。白天远眺,晚上灯笼火把,防守不可谓不严密之极。没办法,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既要抵挡外面的赵元俨,又要防着背后的杨崇勋,只能这样。

铛铛铛铛铛,一阵急促的锣声响彻四野。那声音沿着城楼传递开来,登时绕城一周全都知道,祥符大军进发过来了。城里百姓本来就戒严了好几天,漕运已断,但早备下粮食和水,家家关门闭户,就等着他们大打出手早定江山。听到锣声,更是人人脑袋一缩,天大胆子也不敢伸头出来看热闹了。

大梁门和旧郑门的士兵们,手里的枪都紧张得要攥出水来。这时候雨总算小了许多,可还是朦朦雾雾看不清爽透彻。只听到远处的马蹄声,脚步声,整整齐齐朝己方走来,几乎可以感觉到微微地震动。

大军来到城门百丈开外停住,呼哨一声,十几个骑兵纵马上前,来到壕沟下面,仰望城楼大声叫道:“定王大军已到,要进京勤王。楼上守将,速速开门,迎勤王兵马!”

“城下休要胡说,官家有旨,定王忠义可嘉,然并无内奸佞臣,郑、邓二州兵马,各回远处待命。其余人等,只在门外听候宣召,方可进城!”

“城上的兄弟们,你们不知道吧?官家实已遭了刘娥毒手,大家快快开门迎我等进去,咱们共同杀贼锄奸,你们也算立下大功一件啊!”

“不行啊老兄,咱们身负军令,不得擅自开门,你们快听旨退后罢。咱们本是一家,休要刀兵相见。”

楼上楼下,你来我往地互相喊话,煞是热闹。

赵元俨坐在临时搭起的大帐中,听到消息,正感不耐,忽然有小校来禀报,身后出现一只万人队,正疾驰而来。他忙传令继续打探清楚,并吩咐陈尧佐提点本部兵马朝后摆出阵势,准备抵挡来犯之敌。

后面的消息让他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西北安抚使夏竦派遣的先头部队到了,领头的是新任命的柔远砦监押卢训。

卢训单人匹马先到帐中,见了赵元俨纳头便拜:“叩见王爷,末将柔远砦押监奉夏相公之名,先遣赶来,听候调遣。”

赵元俨有些不悦道:“你家相公行动忒也慢了,号令已然传出近二十日,如今才派了你来。还有兵马呢?”

“回王爷话,夏相公亲提五万兵马,正后续赶来,不两日便到。”

“嗯!”

赵元俨这才真的放下了心,夏竦的西北军才是他的根本所在。要有这支队伍,他才可进可退。虽说现在胜券在握,但多算则胜,总非坏事。若有意外,自己可以退居西北,占据一角,徐图大事。

后面放心了,

赵元俨胆气愈旺,提气沉声,传令:“攻城!”(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8、迎驾

恭喜乱摆兄升级哈,成了扇子的第三位执事!副版主又打赏了,唉,实在是惭愧,谢谢,谢谢!主要还是向各位求求票票,马上又要下一卷了,希望有希望点!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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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外面攻城在即,城里当然要乱作一团。小百姓们简单,屯粮,屯水,屯蔬菜,然后大石头顶门,女眷们最好找个地窖先躲两天,小孩子也跟着。老爷们在家里坐镇,预备好了,有官兵冲进来,能给就给,不能给就求。总之,平安就好。

有些身家的就难了,必须组织大批人手,将家财四散分出去找地方躲着,这是鸡蛋分篮子装的原理。

最心烦的就是当官的。

忠孝节义?狗屁,那是拿来讲的嘛,太平年月到处说说,做做样子,挣点工分。这一到兵荒马乱,可得赶快收起来,有时候忠臣装得太像也未必是好事。名声大了,人家以为是真的就糟糕,进城二话不说喀嚓掉,那才叫没地方哭去。

于是好多文臣,都不敢出来,更不敢聚会了。躲在家里,连着写了好几篇投身帖子,反正都是做填空题,内容一样。称呼不一样而已。到时候看谁赢就递给谁!

当然。还有一些特别的人家。就不是简单分类能说清的。

比如梁丰家。

姐妹俩正在家里商议对策。怕倒是不怕的,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做的事,女人也要跟在后面担着。自家男人是有名的保皇派,甭管谁上台都绝没有好下场的。可是,这俩娃咋办?好歹是梁家的香火啊,女人死了没啥。香火断了罪过就大!

“姐,还是到我娘家吧!冯家好歹也算有些名望,就算那个赵老八打进来了,也未必敢造次的!”程程说道。

“只好如此了!”小嫦忧心忡忡道。她担心着那个毫无消息的官人。于是,一大家子,钱妈、宋妈、永叔、来福和钱孝仪一家三口,收拾收拾,赶紧躲到了后面冯家避避风头。

另外一处,鲁相公家。

鲁宗道端坐中堂,双眼微闭。他的跟前是一队铠甲分明的御龙直禁军,奉了殿帅杨崇勋的钧旨来传口信的。

“相公大人。我家殿帅说了,事已至此,就请相公拿个决断,到底是要跟着太后呢,还是一同去接定王殿下?”

“跟着太后怎么样?接定王殿下又怎么样?”

“跟着太后,说不得,末将们只有将相公请出去,献与定王殿下,请他决断;若是去迎接呢,就请相公自行走出去,跟殿帅会合,从此共享富贵。”那传令的倒也简单。

鲁宗道笑道:“呵呵,就这点分别么?哼,要我去接定王殿下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家殿帅和定王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请相公吩咐!”

“第一、进城之后,不许惊扰百姓,不许烧杀抢掠;第二、大事既成,须得对太后恭敬如初,移驾奉养;第三,满朝文武,无论降否,不可加害。老夫自会一一相劝,若不能劝的,准许回家,不得处罚!”

鲁宗道大义凛然说完三条意见,缓缓站起,脸上充满了神圣的光辉!

他的三条意见都传到杨崇勋耳朵里时,杨崇勋道:“自然,都可以依他!”又顿了一顿,脸上充满嘲讽的笑:“这就是立牌坊的婊子吧?”

听说攻城开始,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急得冒汗。顾不得礼仪规矩,率了儿孙们一大堆齐齐跑到慈宁殿外,就跪在雨水里痛哭。罗崇勋跑到刘娥跟前双膝跪下哭道:“娘娘,是奴婢万死之罪!殿前司支使不动了,如今只有皇城司还在奴婢手里。娘娘,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刘娥苦笑道。如今四城封闭,想出也出不去了。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拼死保护娘娘脱困。咱们就从北门出城,奴婢布下疑兵,三路齐出,谅他们也捉拿不了。”

“崇勋啊,这时候你倒会用兵起来了!唉,平身吧。你说说,事已至此,哀家若要保全,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干脆认了,让赵老八来处理大事要好些?”刘娥问道。

“啊?!娘娘,难道你真的——。”罗崇勋说不下去了。

“嗯,真的!”刘娥坚定点点头道。说完有些低沉萧索,忙活了半辈子,最后这一买卖可全部赔了个光光,想想都痛啊!

罗崇勋小心翼翼道:“娘娘若是真有此意,唉,倒可保全。只是这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奴婢都替娘娘难过!”说完掩面哭了起来。刘娥感动道:“唉,你也不用哭了,人算不如天算。哀家若是一直做个本分太后,又焉有今日?自食其果罢了!”又道:“你若也觉得可行,干脆就由你操办此事,去同定王接洽一下吧!”

“娘娘放心,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这事给办好了,让你老人家有个结果!”罗崇勋咚咚磕头,毅然起身走了出去,点起宫里侍从和儿孙们来到宫墙下,召集皇城司众兵,去大梁门找赵元俨谈判去了。

罗崇勋去到的时候,双方还没打起来,正摆开架势呢。一见都知大人到了,如同见了救星,立即请上城楼对下面喊话。

抵抗总是艰难的,投降总是容易的。罗都知尖着嗓子喊了几句,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下面赶紧回到大帐。传宫里的话。

突突突突。一队战马重又冲到大梁门下。说是传定王钧旨,请罗都知中军答对。罗崇勋整理衣冠,带着太后刘娥的条件出城而去。他前脚刚走,后脚殿前司马步军司的人马已经拥到大梁门下,又同守城军对峙起来。守城指挥忙放出话来:“方才罗都知已然传了太后的谕旨,要与定王和谈,才出城去了。请杨殿帅的人少待,一会儿消息就会回来。”他们拿刀子吃饭。谁给饭吃听谁的,刚才还要拼命,这会儿已经出现转机,大家都透了一口气,这条命好歹算是保住了。

既然大佬们都谈判了,下面小弟也就没那么紧张,双方竟然隔着一溜的拒鹿马攀谈起来:“兄弟是哪个部分的?”

“俺们是御龙骨朵值和龙骧卫的,咋了?”

“呵呵,没啥,你们辛苦!”

“嗨。辛苦不辛苦的也说不上,这不是幸好宫里和外面接头去了么?咱们也省得溅一身血不是?你们这几日守城也挺辛苦哈!”

“那是啊。唉,不过我们奇怪了,怎地殿帅大人不干脆派兵去围了宫里,那不更爽快些么?到这里来打个啥意思?”

“哥哥你有所不知啊,咱们来这里,算得上是迎奉勤王兵马,要是去围皇宫,那不成造反了么?这里面区别大大滴!”殿前司这边解释道。

那边也听懂了,“哦,感情还有这分别!那菩萨保佑还是赶快谈成吧,免得咱们被勤王军给干了!”

杨崇勋一直在殿帅府坐镇,听说罗都知已经去何谈,马上下令,殿前马步军司让出三条街区,等待消息。过不多久,消息传来,罗都知已经快马回城,要进宫复命了。听说回来时笑容满面,估计和平的曙光已经照亮。

果然如此,罗崇勋进宫不久,朝廷传出旨意:“京城四门大开,迎接定王大驾及勤王兵马!各路警戒全部解除,皇城司出榜安民,开封府帮着维持地方秩序。

所有人仿佛又看到了数十年前,太祖皇帝陈桥黄袍加身,也是这样兵不血刃就接过大权。只不过那一次是在城东北,而这一次恰好算得上是城西南,遥遥相对。

原本一场血战没有展开,大梁门城门开启,杨殿帅派了捧日军左右四卫,御龙骨朵直、弓弩值、金枪班等等队伍上城楼换防,打出“殿前马步军司杨”的大旗,同时派了依仗,分列城门内外两旁。这时定王的先遣部队也迎过来,两边接上了头,王骏、陈诂等人在这里面出力最大,自然要走在最前方,双目平视,遥遥望着大梁门出来的迎驾队伍。

远远地,他两人看到,前面冒着雨走来的是政事堂首相鲁宗道大人,穿了全副齐整朝服,后面领着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六部的官员,还有谏院、察院的人。虽然政事堂二张、察院薛奎都没到,来的都是些四五品以下官员,算是美中不足,但这阵容基本也够了。

与鲁宗道并行的是老当益壮,威风凛凛的杨崇勋老大人,手压刀鞘,全副武装,身后跟着各都虞侯、都指挥使等等高级将领,与鲁宗道一文一武双峰并峙。瞧这形势,将来西府非杨崇勋坐镇不可。至于那个过气的寇准,这时候还真没人想的起来。

“臣!鲁宗道(杨崇勋)等,恭迎定王殿下勤王兵马入城!”接着就是两列长龙般的队伍躬身施礼。

“定王有旨,众卿平身!”陈诂高喊道。只见翠华摇摇,一队只比君王等级稍低的辂车缓缓走来,到了众臣面前,停顿下来,不过没露面,而是钻出一个宦官,正是赵元俨的贴身黄门曾亮其。

这时候,没人任何人对定王为什么早早准备下了辂车提出疑问,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定王钧旨,百官免礼,鲁宗道、杨崇勋随车见驾,其余人等,相随进城!”

鲁宗道和杨崇勋赶紧领旨,撩起衣角上了赵元俨的辂车。(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扯扯淡,聊聊天,求求票

又是新的一周,对于书友们来说,或许每天都是个新的开始,好看或者不好看,给力或者不给力,都充满了未知,充满了新鲜。

对于作者,却是周而复始的苦不堪言,又想内容好,又想成绩好,多赚两顿饭钱。绞尽脑汁未必能取悦大众,尽心竭力换来的也许都是吐槽。唉,没办法,干了这行,算不上贼船,也勉强可以称为苦差!

八月这个季节,全国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扇子的工作也迎来了一个烦人的旺季。实在没办法,忙得两头翘,看着比上一周略差得成绩,顿时汗如雨下。

我对懒羊羊说过,干这一行其实就跟小姐差不多,活不好就别怪客人不翻牌子!呵呵,嘴上想得开,其实心里捉急啊,还是只有求求大家,有点票票,漏几张出来,安慰一下扇子脆弱的心领,激发我的斗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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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臣是梁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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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见定王!”

鲁宗道和杨崇勋上了辂车,异口同声对赵元俨行礼。不过,让杨崇勋大吃一惊的是,鲁宗道居然并没有只用对官家、太后都行的常朝礼,也就是躬身作揖了事。而是恭恭敬敬跪下,以两拜六叩礼参见定王。

杨崇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首相都跪了,自己站着这像话吗?情急之中脱口而出:“额,定王殿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不过腰还是弯得比以前深了许多。

赵元俨本来端坐着,一等鲁宗道磕完头,赶紧笑容满面下了座位伸手扶起鲁宗道:“贯之忒多礼了,本王如何克当?”又扭头对杨崇勋笑道:“宝成老将军休要如此,咱们不拘这些虚礼。”

鲁宗道双手轻轻放在赵元俨的胳膊上,正色道:“非也,定王忧天下事。甘冒奇险。大张义帜。解民倒悬。如此不拜,待拜何人?今日若能定鼎天下,盖世功勋,非太祖当年不可比也!”

赵元俨面色肃然道:“安敢比拟太祖哉?大宋基业将垂百年,俨忝为皇室贵胄,总领宗正寺,值此江山飘摇之时,若不挺身而出一味藏头顾尾。纵使富贵无忧,千秋万载之后,如何有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啊?”说罢潸然泪下,掩面痛哭起来。

鲁宗道赶紧跪劝王爷节哀,杨崇勋是粗人,不善言辞,只好长叹一声,站在旁边不说话。

外面情形却是曾亮其见万事俱备,鼓足中气大声叫道:“起驾!”车马摇摇,缓缓进了大梁门。

不用净水泼街。不用森严戒备,反正大街上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路上也没行人,有的都是稍稍打开半扇窗户,从缝隙里偷看。

绕过开封府后面,直通御街。时隔数日,赵元俨重新来到这条大道上,心中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呵呵,古今权谋,能如我者,怕是寥寥无几吧?运筹帷幄恁久,不费一兵一卒就一举拿下京师,想来想去,也只有太祖皇帝啦!”他一路上微微得意,想起自己多年经营,想起那些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每一个人,虽然端坐车里,却好像已经透过幕布,看到了九重城阙,看到了金銮宝殿,看到了那万人之巅的宝座上的自己!

终于又到了大庆门下的金水桥前,也真是怪了,连着下了这么多天雨,赵元俨这一进京,好像雨势便小了许多,如今只是细细飘下几颗雨点,跟晴了也没什么分别。

车马止住,曾亮其掀开车帘,赵元俨率先下来,仰头看着对面宫阙,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身后跟着鲁宗道和杨崇勋二人,再回目四顾,那些跟着迎驾的文武百官也已经齐齐排在后面,等待宫里的消息。

杨崇勋快步上前,附耳在赵元俨脑袋边说道:“王爷,此时还需退后,须防城楼不测!”他说得对,赵元俨站的这个位置,正处于城墙上有效射程之内,只要一声令下,难免有万箭穿心之祸。

赵元俨回头淡淡一笑道:“宝臣多心了,我料必不如此!”他抬起头朝上面看,果然只有几个持枪挺立的兵卒和一面面飘扬的军旗,却不见有其他守军。杨崇勋脸露疑惑,忽然醒悟,原来里面也早让这位王爷拿下了!

通通通三声炮响,城楼上出现一列黄门,最当中的一个打开诏书宣旨:“有旨,宫门开启,着定王元俨、尚书左仆射鲁宗道、殿前马步军司都指挥使杨崇勋进宫觐见!”

“王爷,不可莽撞,须防有诈!”王骏上前一把拉住赵元俨道。头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赵元俨被他这么一拉一喝,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疑惑地看了看宫门,又低头思量起来。

咯吱,宫门已经缓缓开启,只见罗崇勋居然就站在当中,身后跟着大队人马,手捧诏书,躬身行礼。这时候罗崇勋抬起头来看着赵老八道:“奴婢罗崇勋,恭迎定王大驾!”说完不为人察觉地轻轻垂下眼皮。

赵元俨心里明白,一切搞定,但还是被王骏的提醒弄得心中有些不安起来。这时杨崇勋低声道:“无妨,待臣率兵跟着,谅他们不敢阻拦!”

“嗯,这样甚好!”赵元俨终于放了心,有这么多护卫,没什么问题了。这才端正衣冠,在杨崇勋的护卫下,缓步走进大庆门,杨崇勋身后的将士铠甲鲜明,齐刷刷跟着进门,一个守门金吾阻拦道:“非奉旨,兵马不得进宫!”

所有人都选择沉默,就他一个要表示原则,换来的只是一个无声的大力推手,咕噜咕噜站都站不稳,摔倒墙角。

罗崇勋等赵元俨走进,赶紧躬身过去贴着这位王爷,赵元俨边走边用别人察觉不到的声音问道:“那对母女下落如何?”

“王爷放心,早在老奴掌控之下。”说完轻笑一声。

“呵呵,好奴才,真不枉那老妇人疼你一场,也不知等会儿作何感想。”赵元俨笑道。

众人边走边说,过了宽阔的广场,来到大庆殿前。这个大殿。除了远在洛阳和长安的旧址之外。算得上是当世第一大殿了。大雨洗了多日,更见得干净辉煌,肃穆宏大。

赵元俨立在丹墀前仰望,意气风发,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众人都陪着他笑,其中曾亮其和罗崇勋尤为欢畅。

忽然,赵元俨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眯起眼睛,牢牢盯着正上方。那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也穿着朝服,可是品级极低,才青色袍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人也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位王爷,双手拢在袖中。

“梁丰,你怎么会在这里?”宽阔的广场上,响起罗崇勋尖如夜枭般的声音,那声音如此凌厉,却带了七分恐慌!

“下官为何不能在这里?”梁丰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下面。当他的目光扫过鲁宗道,扫过一众文官之时。充满了嘲弄,也充满了哀悯。

鲁宗道忽然脊背发凉,他觉得一定出了问题!可是问题到底是什么?

“你就是梁丰么?”赵元俨用充满了帝王威严的声音,冷冷问道。

“见过定王殿下,臣就是梁丰。”梁丰弯了弯腰,那应付差事的动作让赵元俨恨不得揪他下来碎尸万段。

“你在这里,是接驾呢,还是宣旨?”赵元俨根本不慌,基本上所有的环节都在他的掌控里。

“一不接驾,二不宣旨,只是久仰定王之名,前来瞻仰!”这厮太调皮了,口气里殊无恭敬之意。

“哼哼,区区一个微末小吏,居然敢同本王打擂台!罢了,便恕你不敬之罪。今日本王乏了,也不急于参见太后,明日再来。”说罢赵元俨袖子一抬,转身便要出宫。

他面上镇定无比,其实心里疑窦大增,梁丰这架势,绝非是臣子尽忠死磕的模样,而是胜券在握。他微微有些后悔,不该胜利冲昏头脑这么急吼吼就进来。幸好,还来得及。等出了宫,一切重新安排,万无一失再说。

脚步匆匆,赵元俨率众后退,只听后面梁丰哈哈大笑道:“勤王救驾的王爷,便如此中了下官的空城计回去了么?这点胆色,如何当得九五之尊呐?”

赵元俨蓦地停下脚步,回头阴沉沉盯着梁丰,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咚咚两声巨响,急忙扭头又看,两扇宫门刚刚紧闭,城头上一下子冒出许多兵将来。手里兵刃发出逼人的寒气,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如此冷冷盯着城下。赵元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瓮中之鳖!

他不及多想,猛地扭身一把抓住站在旁边的罗崇勋衣领,狠狠盯着他道:“怎么回事?”他身边的贴身家将已经拥到周围,只要罗崇勋口里说出一句不妥,立即便要被他们乱刀分尸。

罗崇勋全身抖得厉害,不知如何回答赵元俨。慌乱中张头四顾,朝城墙上大声喊道:“张幼德、陈发弈、江左臣,你们反了么?死哪里去了?”声音惶恐之极。

城上没人回话,寂寂无声,更添肃杀气氛。

倒是梁丰声音不大,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呵呵,张幼德、陈发弈、江左臣何在?”

“逆贼在此!”只听一个雄壮之极的声音答道。说话声中,大庆殿两旁回廊立柱下面,噗噗噗跑出来一队人马,将殿前团团护住,又一个都头模样的小将,身长八尺,黑头黑脑,双目放光,一手揪着三个用绳索穿在一起的将官模样打扮,灰头土脸,头发凌乱的人来。隔得虽远,罗崇勋依然看得明白,就是刚才他喊叫的三个。

那三个原本是他亲手安插在城墙上的领兵,所有布防全都安排下,他才开了大门迎接赵元俨进来。可就在这短短不到一炷香时分,那三人是怎样就被拿住,还换了这么多人。自己自始至终都在皇城门内,这么悄无声息,他居然一点不知!

罗崇勋裤裆顿时骚臭起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20、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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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崇勋!”赵元俨低声吼道。

“臣在!”

“护卫本王,退出宫墙,阻拦者格杀勿论!”

赵元俨一面说话,一面进入护卫的圈子。此时连同鲁宗道在内,所有的文臣全都惊慌失措起来,纷纷挤作一团,向核心靠拢。这时候跟前多一个肉垫,就是多一分安全。

“是!”杨崇勋白须飘飘,威风凛凛,赵元俨放心了不少。只见这老将军果断地手一起一挥,身后殿前马步军司的精锐金枪班、御龙骨朵值等人马纷纷拥上,把赵元俨等围在核心。

“放下兵器!”赵元俨的家将们围在第一重,猝不及防听到齐齐一声吼叫,身子俱都抖了一下,只见外围这干禁军长枪大刃纷纷指着圈内,死沉沉的双眼,如狼看着一群羊一样,绿幽幽地。

家将们脑子凌乱起来,赵元俨同样懵了,大声吼道:“你们疯了?本王叫你们杀敌!”

“放下兵器!”杨崇勋冷冷看着赵元俨一声不吭,儿郎们的吼叫却又比第一次雄壮了几分。

“嗷!”赵元俨明白过来,眼睛一闭。心如死灰。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锏。这才是潜伏啊!

“所有定王随从。统统放下兵刃,就地蹲下,听候发落。请定王移驾慈宁殿,面见太后、官家!”杨崇勋大声喝道。不光他手下一干兵卒瞄准定王这一圈人,城楼上强弓硬弩也处于随时发射状态。

赵元俨却闭上眼睛,面如死灰。群龙无首之下,家将们手足无措,那些跟着鲁宗道、王骏等起哄前来迎驾的文臣们。有些竟然立马崩溃,坐地大哭起来。

“殿帅,咱家随你一道进宫面圣!”罗崇勋主动站出来,跟杨崇勋站在一起,冷冷看着赵元俨等人,哼了一声。

“你也蹲进去。”杨崇勋淡淡说道。

“我,你!咱家可是奉了太后懿旨出来同他们交接地,你怎敢如此待咱家?”罗崇勋一张干巴巴的无根脸扭曲变形,歇斯底里道。说得急了,忙跟赵元俨撇清干系。连定王都不叫,只说一个他们。

“呵呵。似你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在老夫面前撒泼么?”杨崇勋忽地伸出蒲扇大的手,一个嘴巴子搧去,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打在罗崇勋脸上。

“啊!”罗崇勋惨叫过后,口角渗出血来,伸手捂嘴,已然掉下两颗门牙。

“太后,太后做主哇!老奴受杨崇勋这厮欺负啦!”尖尖的嚎叫声回荡在大庆殿前的空地上,凄厉之极!

“奉旨,领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有附逆之嫌,行谋篡之事,着即拿办,钦此!”杨崇勋慢慢从袖子里抽出一道圣旨念道。念完收起,冷冷看着罗崇勋道:“就凭你也配与老夫同名?呸!”一口唾沫正吐在罗崇勋脸上,再也不看他一眼。罗崇勋这才如雷轰顶,全身萎顿在地,缩成一团,抖动不已。

梁丰笑吟吟地站在丹墀之上,望着下面这一幕戏剧般的变化,等赵元俨被搀扶,罗崇勋被拖拉上来之时,这小子居然很有礼貌地躬身行礼,让到一旁,等都过去了,自己才跟在后面。

“玉田!”梁丰愕然转身,朝发出这个弱弱声音的方向看去,鲁宗道正满脸讨好地看着他,嘴皮蠢蠢欲动,却说不下去。梁丰心里一阵黯然,说老实话,鲁宗道对他一直恶感不多,曾经还很欣赏自己,如今这步田地,只觉得他可怜!

歉意地摇摇头,回身跟着众人转入后宫。

赵元俨被两人搀扶着,几乎是脚不沾地来到慈宁殿外,他无意中仰头一看,天上居然放出一丝阳光,连日大雨,今天终于晴了。李石彬、阎文应等早就在阶下等候,看到他们过来,俩人非常恶心地向前行礼:“见过定王殿下,见过都知!”罗崇勋紧闭双眼一声不吭,赵元俨面无表情双目直视,都是听不见的样子。

因为阳光的照入,慈宁殿里在大宋的七月仿佛恢复了生机,赵元俨被扶进殿中,再也不能无视里面的一切,他心里震撼起来!

好像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不曾改变一样,正上方端坐着白白胖胖,红光满面的小官家,他身后纱帘照幔,隐隐看去,却不是太后刘娥是谁?宝座丹墀下还有几个锦墩,都坐了别人,依次是寇准、张知白、张士逊、钱惟演、吕夷简、薛奎等人。而这些人,俱都微笑看着自己,好像看着一个杂耍的小丑在表演一样。

赵元俨一阵恍惚,难道这些人是天天都来朝会议事还未散去不成?难道自己做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不成?

所有答案,在刘娥的一声慰劳中解开:“八叔来啦,赐坐!”语气平和安详,有淡淡的家常味,真的就是一个慈爱的嫂子叫唤着小叔子。

赵元俨在朝廷的待遇很好,享受入朝不趋,赞名不拜的礼遇。入朝不趋就是说上了殿堂不用弯腰疾步走,可以慢慢溜达保持风度。赞名不拜就是赞礼官通报的时候不说名字,只称官职。他还有另一条待遇,可以剑履上殿的,也就是说腰里可以别一把匕首来开会。当然,最后一条今天被取消了。

刘娥连赞名都免了,直接以家礼称呼。赵元俨眼睛一睁,露出一股气势。不再死气活样。随意拱拱手。大大方方就朝自己座位走去。端正坐下。他本来穿得就全乎,这么一坐,更有派头。连寇准心里都暗暗赞叹,真是风度不减,可见血统之尊贵!

“八叔一路辛苦,有劳了!”刘娥轻笑道。

“不敢当,成王败寇,无话可说。”赵元俨目不斜视。坦然承认了失败。

“定王说哪里话来?咱们自是一家,有何王寇之分?”赵祯忽然说话,而且直接说还是一家。赵元俨不由得一愣,难道就这么放过自己不成?“官家果有人君之量,本王佩服。呵呵,倒显得本王忒也心急,自认经营十数年,却不料还是功败垂成!也罢,总是做了这一遭,成与不成。心中无憾了!”他知道自己今天离开这个殿堂,就再也没有重游的机会了。干脆放开嗓子,好生抒发一次,也显得威风不倒,光棍一条。

当他开始抒发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这位一直强撑着保持风度的王爷,开始有些因为亢奋而失态了。而他感受到赵祯传递过来那独特的哀悯目光时,一股没来由的怒火顿时烧遍自己全身,他没法忍受那种被敌人哀怜的目光,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哈哈哈哈,官家,估计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身世到底怎样,可知这些人瞒了你多少年否?”赵元俨忽然爆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最后一张牌捏在手里,那就是赵祯的生母李顺荣。罗崇勋暗暗掌握着李顺荣母女的行踪,而自己,早就派人去接过,作为最后抵挡的筹码,也作为最后攻击刘娥的武器。

没人说话,包括赵祯在内,都选择了沉默。完全没有吃惊的样子。这倒让他自己吃惊了,这很不正常啊!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定王,是在提叹老身么?”

赵元俨愕然后望,只见折太君的孙子杨文广手按佩剑,护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少女缓缓上来,正是李顺荣和妙元长公主。

一场连绵的大雨,从开始到结束,也正好是几乎捣鼓成功的一桩轰动朝野的事从开始到结束。

这一次会面耗时良久,最后赵元俨象征性地卸下方心曲领,被殿前侍卫送回定王府歇息,同时也派人去接了定王带走的家眷,一并送回家里。

赵元俨没有挣扎,没有吼叫,一些都是他应得的,他也只不过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

其实刘娥并没有拿他怎样,只是传了一道诏书:“定王元俨,卸去宗正寺大宗正,降献国公,仍赐入朝不趋、赞名不拜,养老闲居。”估计这就是赵元俨的底气,他们家里的事,再胡来这条命也得给他留着。

罗崇勋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趴在地上痛苦哀嚎,涕泗滂沱,刘娥也长叹一声,将他交给内侍省都知张景宗看管,仍然分配差事。

据说张景宗见到罗崇勋第一眼时,便笑眯眯地上前问了一声罗都知好,罗崇勋立马双膝跪下给老祖宗请安。

“呵呵,此时记起咱家是老祖宗了?那就好,哦对了,上次求你拨点银钱修修金明池水战舰船,还没见下文呢。这下好了,还得麻烦你,带着孩儿们亲自出出力吧!也不用多大功夫,就是刷刷漆,补补甲板什么的。”

罗崇勋赶忙答应不迭,有条生路就好。谁知张景宗一句话差点吓了他一跟头:“唉,幸亏你老人家没反成,这些舰船,还是要防着你们王爷从水路来攻预备下的。终于没派上用场!”罗崇勋又扭转脸来哭泣不止。

过了两天,原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在修补金明池水战船只时,不慎落水身亡。

还有鲁宗道,结交勋贵,举止不规,罢一切职官,贬为庶人,送回原籍叫地方官看管居住。

刘娥安排完这些事项,笑眯眯地对李顺荣道:“妹妹,委屈你多年,如今补过,来得及否?”

李顺荣和赵祯同时跪下,感激太后恩典,母子得以团聚。太后刘娥点点头笑道:“甚好,哀家可以功成身退了!”(未完待续。。)

421、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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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了,市面繁荣了,老百姓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毕竟这是宋朝,和前后其他所有的朝代都不太一样,基本上是准许说话的。

“定王,就这么完了?”有人不相信。

“可不是,还要怎地?”

“他是从啥时候开始密谋的?”有人好奇打听。

“早了,从太宗皇帝驾崩时他就不爽了,难为他忍了这几十年!”回答的人很感慨。

“罗崇勋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说来话长了,前几年太后见他急吼吼地劝自己登基做女皇帝时,就已经心生怀疑了。你一个太监,连个鸡鸡都没有,瞎操心这个干啥?后来慢慢发现,这厮不是想投太后所好保全富贵,而是抱了定王的大腿,据说搜出来他的家产有数十万贯之多哩!”

“乖乖!”

“那鲁宗道呢?”

“嗨,这老儿冤枉,原先以为自己是太后擢拔重用的,须得靠了太后才能保住相位,于是一味逢迎。谁料太后、官家接连装病,他蒙在鼓里,以为要失了势。正愁找不到下家。就被罗崇勋顺手捞过来。才投靠了定王。说起来。这老儿时日最短,啥甜头都没有,就这么白白断送了前程,还有一世名声啊!将来这《佞臣传》可少不了他一笔喽!”

闻者皆叹惋。

“对了,这里面谁立功最大?”

“当然是梁探花,人家这才是决胜千里之外,出使吐蕃不动声色,会同王德用、石元孙、李士彬等大将。暗暗稳住夏竦奸贼,绕道河南府拜见老王相公,布置防线阻他东进派人出兵响应定王谋反,这才被王德用等一举死死摁在西北动弹不得,还派了一万兵马虚晃定王。同时料到定王对李太妃母女必不怀好意,杨文广暗中保护,这才使官家亲娘没遭了毒手。据说啊,梁探花早在当开封府功曹参军的时候,就已经怀疑定王了,一直秘密跟踪。多次提醒官家提防,才有今日!”

“我靠。扯这么远?那太后又是如何回心转意同官家和好如初的?”

“唉,这老娘们儿的事,额,这句话可不许传出去!这老太太的事,估计是想了恁多年,眼看自己精力已衰,前思后想觉得看淡了,也就罢手了吧?反正无论如何,她接回李太妃让官家母子相认,自己又决定撤帘归政,此乃天之大喜也,还趁机一举拿下定王,扫了官家今后的阻碍,这份功劳,千秋万世都抹不去的。一代贤后啊!”

一场震动,被太后刘娥的翻云覆雨手如意化解,看似平平无奇,却让梁丰惊叹不已,这才是真正改变华夏历史走向的大手笔开端啊。这个老妇人终于放手了。

暂时他管不了这许多,此时此刻,启圣院巷子里御笔亲题的“探花第”梁府,梁丰搂着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儿不知不觉沉沉睡去。连日奔波劳累,精神紧绷,今天才得以彻底放松。

金哥和冬哥兄弟俩今天第一眼看到梁丰的时候,完全没有违和感,居然脱口而出“爹爹”两字。虽然口齿还不甚清楚,却叫得明白无误而且亲热之极!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天生就有母性,对骨肉的感情可以说是与生俱来。但是男人一般来说都是有延时的。因此梁丰在外飘泊日久,听说连生两子,也不过是心中大喜而已,其实根本没法子把自己

和父亲两个字联系起来。

直到今天进门,忽然看见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孩儿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珠子欣喜的叫出声来,梁丰顿时眼眶湿润。这两年间,刀光剑影,命悬一线不知经历了多少回,却从没有想流泪的感觉,被这两个孩儿一叫,差点抑制不住。

他心里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大声喊道:“你做父亲啦,你真的做父亲啦!”一时又是激动,又是愧疚,金哥快两岁了,冬哥也一岁半过了,才第一次见到。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爹爹的?”梁丰蹲下来,拉着两个儿子粉嫩的小手,有些伤感地问道。两兄弟瞠目结舌不知所云,这么高难度的问题,用一岁多的言语可表达不出来,不过能用肢体回答。

“喏,喏!”金哥看见爹爹,兴奋得小脸涨红,不住地用手指着后面,冬哥也跟着喏喏连声,又比又划。梁丰一用力,两个儿子同时抱在怀中。他们可不害怕,尖叫一声就咯咯大笑起来。这种乐趣,两个妈妈哪里能给他们?

几步走进后院,顺着兄弟俩的手指,梁丰才看到,原来后院中堂之上,就是自己一张巨幅全身肖像。不用说,两个老婆尽得自己真传,要画个老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画中的自己白衣飘飘,风度俨然,倒好像比现在小了几岁。梁丰一看就知道这必是小嫦的手笔,当年二人相遇,自己也就是这般年纪面貌,如今转眼六年过去,原来自己在小嫦的心里,永远还是那少年的模样。

转回头来看着两个夫人,一样的明艳不可方物,两人俱都进入双十年华,正是女人最美好的时光。依旧俏皮端庄的面貌下,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也有了母性的光辉。

梁丰抱着孩子缓缓走进,刚才进门的惊呼与喜极而泣过去,沉淀下来的是就别的无限深情,冬哥金哥依然端坐在他臂上,他又张开,将两个女人搂在一起,相拥无言,一家人总算团聚。

刚才一阵热闹,永叔老泪纵横看着少爷,嘴里喃喃细念;来福和钱妈宋妈乐得跑前跑后不知所云,钱孝仪扯着李萱,带着孩子过来给师父磕头行礼,梁丰俱都乐呵呵地一一应答。等回到后院,抱着孩子和两个夫人说了几句话,才渐渐露出疲态来。程程和小嫦忙要接过孩子让他休息,谁知俩个才见到老爸,竟一点都不认生,死死搂住不放,梁丰才在兄弟的相拥下沉沉睡去,嘴角还含着笑意。

等烧好洗澡水,才把他喊醒,小嫦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留下程程服侍他沐浴。

“啧啧,你这身可真脏!多久没洗了?”

“呵呵,十多天吧,在洛阳王相公那里洗过一回的。”

“既然进了京,干嘛不回家洗洗,换身衣裳再进宫去?还得我跟姐姐都到我娘家躲了几日!”想到这里,程程心有余悸。

“正是为了你们才不敢来啊,要是回家,必被赵老八的眼线盯住,那大事就糟糕了。脏就脏点呗,反正官家又不嫌弃,呵呵,他又不同我睡!”梁丰忽然想想,或者这个赵祯是个不错的小受也说不定。只是自己没那嗜好,去做搅屎棍子。

他一想到这里,脑子马上扯远,记得自己无意中在网上曾遇到一个玻璃。他抱着严谨求教的学术态度一气问了对方好几个问题:你们是分别角色固定攻受呢还是互相转换?你们第一次的时候菊花痛不痛?你们开始之前要不要做些准备工作?譬如洗洗啊,或者灌肠什么的?要是搞出屎来怎么办,是假装不知道继续呢,还是擦干净了接着来,或者干脆没了兴致拔出睡觉?做的时候要不要带套?

其实不怪他八卦,只怪那社会好像都疯了,每天不说这么几句都显得落伍似的。其实真有那么多玻璃百合吗,他认为也未必见得,都是他妈一帮无聊烂屁股瞎吵吵出来的结果。后来这串问题提出以后,对方久久没回音,想必是受不了这厮如此猥琐的八卦,破坏了基友心中美好的感觉,掩面狂奔而去。

老神在在,忽然被程程的大力一推打断:“说这么多你听到没有哦?”

“啊?你说啥了?”梁丰回过神来问道。

“你!”要是隔以前,这妮子不又掐又拧才怪了,可是已经当了妈,竟稳重了许多,只是柳眉倒竖,却没下毒手。忍着气说道:“我刚才说,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妙元公主托人送了奠仪来的。”

“妙元公主送了奠仪?这可怪了,她怎么知道,她跟你家有关系么?”梁丰也奇怪。

“这不在问你呢么,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你跟这个长公主到底啥了?”程程服侍他洗澡,其实主要任务就是问这厮的话。

梁丰大喊冤枉:“我靠,我跟她啥了?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可别乱说啊,传出去掉脑袋的!”他紧张起来。

程程看他不似作伪,也苦苦思索:“那还真的怪了,难道,只是这公主单相思么?”转头又问他道:“就算现在没有,未必将来也没有。我看这个公主八成是瞄上你了,万一她将来非要嫁给你,你怎么办?”

“卧槽,这哪儿跟哪儿啊?人家凭啥就非要嫁给我?再说了,他们家规矩大,能到我家来陪你这个母老虎吗。哦,也说不定哦,呵呵,下道圣旨,让我把你休了,娶她!”

“你敢!你要真这样,我带着孩子死给你看!”程程真被他惹急了,再也顾不得修养风度,五爪伸出,马上留下印记,一边挠,一边留下泪来。

梁丰见她真急了,赶紧不顾还在水桶里泡着,一下跃起湿漉漉将她抱在怀里,又哄又亲,又赌咒发誓绝不做陈世美的勾当,程程才破涕为笑,顺口问他陈世美是谁?(未完待续。。)

开新卷 了

这两个月梁丰同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干完一些事。

终于,书里和现实的时段统一在一起了。都是热得要死人的季节。

幸好,最热的时候即将过去,第六卷《朝廷吵吵吵》又要开了。

我想,在外面晃了那么久,他该回去享享清福,陪陪老婆,管管儿子了吧?

只是天下事哪有这么容易,说不定还有更多心烦等着这厮呢?

还是我厚着这张老脸,替梁丰求求票吧,多些推荐、月票,也显得大家雪中送炭,热中送扇,情义无价不是?好让他摆脱后方困扰,去解决那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和烦恼,让大宋真正阳光起来。

怎么样各位?谢啦!(未完待续。。)

422、舆论导向

新卷开张大吉,求票求票!大家投票啊!额,特别鸣谢今天送上月票的“ωǒ余”朋友,第一次见,欢迎欢迎!不过这名字实在是太——,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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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好好享受了两天宅男的温馨,宫里来传话,官家叫他去吃饭。

他穿戴整齐,坐上专门派来接他的车马,从西华门进了皇宫。车夫还要拉着他直达福宁殿,说是太后和官家都御赐的,准他禁宫走马,这厮却死活不敢,赶紧下来走路。开玩笑,越是立功越是要夹起尾巴做人,别看好像左右无人可以放开,其实都有人一条条记着呢,兹要今后出一点纰漏,这些就是他跋扈、僭越的罪过!

年羹尧怎么没的?不就是自以为给雍正帮了点忙么?虽说赵小六和爱新觉罗胤禛那是没法相提并论,可保不齐人多嘴杂啊,整不死自己,还整不蔫吗?

事实证明,梁丰的判断毫无差错。他这边作揖拱手谢谢老几位的抬举同时,偷偷躲在角门观察的小黄门已经飞奔去报刘娥知道了。刘娥此时正召集杨太妃、李太妃开遗孀茶话会,听了汇报点头笑道:“这小子,虽然胆大些。却还是个知礼仪进退的。果真能好生辅佐官家一场呢!”

“是。妹妹同他见过几面,倒是大方,却不张扬,成天笑眯眯地跟谁都好相处。”李太妃也夸他。这时她已同官家母子相认,抱头痛哭自然不在话下。这些天来,是她平生最开心的日子。刘娥特意先下诏封了太妃,今后正名尽孝,就留给赵祯了。

且说这边梁丰跟着黄门进了福宁殿。早早披毛散发赤着双足等候的赵祯已经跳了起来,上前毫无忌讳拉着他手呵呵笑道:“一直都没跟你单独说说话,可把朕憋死了,快来快来。”宫里的宫娥和阎文应、李石彬都抿嘴直乐,最近喜事很多,但官家都尽量绷着,只有见了梁丰才会如此不羁,他们也早就习惯两人的相处,打心眼里替官家高兴,有这么个朋友。

大殿空空。实在不适合说私房话,赵祯干脆口谕。去后苑游逛,开心开心。梁丰也就跟着他带了几个贴身来到后苑。

张景宗已经在提前准备伺候了,见两人过来,笑眯眯问道:“官家是要上船呢,还是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吧,额,摆些果子在蕤风亭,呆会儿我们在那里歇息。”

两人一路缓缓游逛,身后人都很自觉,离得远远的,任他二人说话。

“这些时日可把你累坏了吧?唉,大娘娘嘱咐朕一直装病,消息瞒得死死的,朕也就只好在慈宁殿密室里呆着,不敢乱跑,外面都靠你们奔波,干着急也使不上劲!”赵祯有些感激道。

“你呆着不乱跑就是最大的劲了,要没这个,哪里赚到了罗崇勋那杀才呢?呵呵,还是太后深谋远虑,原来她老人家早知道罗崇勋有了异心,只是不说而已。惭愧,我一直没看出来,还当他跟太后一条心呢,要不是你的密旨。”

“对了,你接到朕密旨的时候还在吐蕃吧?那边怎么样了?”赵祯很关心边事,他已经有了主体意识。

“嗯,情形不错,我帮了唃厮啰一把,他三老婆老家是历精城的大领主,拥兵六七万。温逋奇要篡权夺位,我把他救出来,他已经潜回历精城招兵平叛了。估计没多久就会有消息过来。”

“嗯,这就好,多一个牵制元昊的力量,咱们省力许多。唉,攘外必先安内啊,大娘娘已经决意归政于朕,朕却反倒有些无措起来。你回来太好了,不要再去西北,就留下来帮朕。”赵祯眼看宏图即将展开,虽然还没有举行归政大典,但已经跃跃欲试,这时候最希望的就是梁丰能在身边帮忙。

梁丰翻了个白眼道:“那是当然,遮莫还有谁指望我依然回去吃沙子么?你要是不留我,哼哼,那咱就告老还乡,隐居去也!”赵祯听了呵呵直笑:“我是怕你立功心切,不愿留下,那就好。回头跟大娘娘商量一下,你立功甚大,越级擢拔也是应该的,看给你个什么样的官职最合适。”

涉及到自己的安排,梁丰反倒不好意思说话,点点头:“这个随便吧,只要不是体力活就成。”

“梁丰,朕很发愁,这桩大案一发,就有两个为难,你参详参详,该如何处置。”

“哪两个为难?”

“第一,鲁宗道算是一路领头,他一倒,朝里就空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文臣,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这个缺该如何补上,头痛煞人。偏偏大娘娘毫无半点动静,也不知她老人家又想些什么;第二,牵连此事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置?唉,轻了重了,都怕史笔如铁,将来论起,朕如何自处?”

一般来说,除了几个走火入魔比如秦始皇、明嘉靖等热衷长生不老的混账,基本上稍微正常点的皇帝都关心两件事,最少其中之一。那就是现实江山的稳固和自己死后的青史名声。龌龊的就只顾第一条,贤明的就兼顾。赵祯无论如何都算是贤明之一,所以他苦恼着两个问题。

梁丰很理解他的提问,想了想说道:“第一条好说,这只是太后送你一份礼物罢了。马上你就亲政,朝里都是些老人,趁着现在空缺多,你提拔一个,就有一个人感激你。这样对你今后的威信迅速建立是个大好事。”

“对。这个朕也想到了。还是大娘娘想得长远!”赵祯很感恩。

“第二个就为难了,若是单纯的定王篡逆呢还好说些,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铁证如山,不怕翻案。可是里面牵扯了太后之前的一些传言。要说这些传言空穴来风呢只怕也没人信,毕竟她老人家以前还真有些心思(说到这里,梁丰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不过么这两年估计真是看开了。所以才放下。现在得到好处最大的是你,她又归政,顺手还替你扫除了障碍,最重要的,是你们母子相认。唉,这些算起来,以前种种,真的不值一提!”

赵祯听到这里,忽然鼻子一酸:“朕最没想到的就是生母之事,那日她老人家在密阁里对朕说起。恰便如五雷轰顶一般。唉,大娘娘十八年来对朕视如己出。待朕生母也不菲薄。就算有些私心,朕也该感恩图报才是。咦,对了,此前去谒陵,现在想起来,你当时行为颇多古怪,难道是早就知道的么?”

梁丰点头笑笑:“这种传言,只好瞒得过深居禁宫的官家你,朝里其实不知道的人还真不多。咱们不说这个了,还是回正题来,此事须得分朝野两个方面一起解决,方才比较圆满。”

“还要朝野一起?怎么解决?”赵祯有些犹豫,他就是怕民间传言纷纷,穿凿附会,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楚。不见前朝野史那么多吗,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人不信,再加上正史许多都遮遮掩掩,才给了野史非常大的生存空间和生命力。

“你忘了我的两样宝贝了么?”梁丰笑笑道。

“你有两样宝贝,是什么?”赵祯大奇。

“呵呵,我这两样宝贝,是一张纸,一个人!”继续猜谜中。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游到蕤风亭,见茶点果子已经摆好,正好进去歇歇。赵祯皱眉道:“你说的一张纸,多半就是报纸,这个朕省得。嗯,你想让报纸先登载些里面的故事,导一导民风。”

“圣明无过管家!”梁丰竖起拇指赞道。对了,这才像个皇上的样子。

“那么人呢?是哪一个,难道是韩琦、狄青?”赵祯这个就不明白了,不过梁丰的亲近他倒是一清二楚。

“嗨,他们跟这个有啥关系?我说的那个人,却是我的宝贝徒弟,东瓦子第一名嘴钱孝仪!”梁丰笑了起来,得意洋洋。

赵祯恍然大悟:“啊!对了,这人朕怎么就给忘了?听说他如今名声盖了天下,居然一个时辰一贯钱的包银啊!”一个时辰一贯钱,这在大宋卖艺行当里,已经是非常高的价钱了。也只有钱孝仪这样的名嘴,想当年他一天累死也就几十文钱,居然会有今日。

梁丰笑道:“这算啥,还只是他的包银,若说起别的比如去哪个官宦家贺个寿啊,哪家娶妇嫁女啊,甚至哪家豪门生意开张啊,得的赏钱更多哩!”他对这个徒弟非常得意,有时候暗想,要是自己也干这行,估计要比钱孝仪更出色吧?

“你的意思是——?”赵祯笑道。

“没什么,就是让他把这些天的事,也不用添油加醋,只要裁剪妥当,编排好些,说成一回书目,那天下自然都知道了。”

于是,按照梁丰的整理,一出宫廷书目悄然登场,经过钱孝仪首发,天下说书者竞相传播开去。话说十数年前,那个倍受太宗皇帝宠爱的“二十八太保”早就对哥哥真宗皇帝羡慕嫉妒恨,后来真宗殡天,幼主即位,太后垂帘,更加给了他可乘之机。太后早就察觉其奸谋,因为想到他一直暗暗布置,势力强大,怕伤了官家,才一直隐忍。后来连出奇谋,伪装自己想做皇帝,让他主动出来挑拨是非火中取粟,定王终于上当出手,这才一举拿下。至于其中的什么母子不相认啊,程琳现武后临朝图啊,奉册大殿之争啊等等,全都是迷惑定王的必须手段而已。(未完待续。。)

423、这算跑官么

额,说一句话。扇子连着三天有事外出,因为是早就定下的。于是偷偷咬牙存了三章出来,每日定时上传,保证不断更就是。希望各位书友,就算扇子不在,依旧一如既往地支持。求求票!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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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认字的老百姓听得如痴如醉,终于明白了这么回事。

“嗯嗯,真心不错,看来这太后真是一代贤后,我等读书人误会她了!”这是识字的看了林羽冰撰稿后快马发回延州报社,又重新发行进京的《西北》报纸后说的话。

按照梁丰的意见,朝廷先不忙明颁公文,而是等上述两种方式在民间发酵一段时间以后,再给出官方答案,具体描述与评话、报纸毫无二致,而且公布了处理结果:凡是深度参与谋逆的如陈希古、夏竦、夏安期、王骏、陈诂等等,除夏竦外,全都除以绞刑,至于赵元俨以曾亮其为首的贴身内侍等人,全部斩首,而赵元俨也在公布罪状之后改为永远圈禁在家。鲁宗道一干并未深陷,只是望风剔荣的文官们,全部罢官,鲁宗道、夏竦交予地方看管;还有几个不明真相的打酱油群众比如陈尧咨、陈尧佐兄弟。虽然是陈希古的叔叔。但是真不知情。受了蒙蔽而已。念其忠心,不予追究。

这道诏书出来,更显得刘娥和赵祯两位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没有人不认为此是朝廷之福,万民之幸。后来相关这一段史实的笔记小说等等,全因为逻辑上没有可疑,证据上没有断链而无法捏造其他谣言。不能不说是这全是梁丰的功劳,赵祯以后的几十年里。一直感激这事。

赵祯依着梁丰的主意给刘娥作了请示,刘娥非常满意。这是关乎自己千秋万代名声的事,既然女皇已经绝了念想,那么有个好名声才是重要的,当即依允。

事情过去不久,万众瞩目的撤帘大典迟迟没有下文,而东西两府也如同瘪嘴老太太的牙齿一般,东一颗西一颗,到处都不关风,不用看。光想想就别扭。

免不了要叽叽咕咕的,这些缺怎么还不补上啊?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到处打听风声了。可是才经过一场清洗。内宫的嘴像是缝上了一样,没人吐出半句话来。

就这么悬吊吊地挨到七月末,刘娥终于下诏宣布撤帘,却拒绝仪式,只说是一了百了,自八月初一起便不观政,改在垂拱殿上朝。至于朝例,官家自主。

百官愕然,再怎么说,仪式还是要交割一下的,但群龙无首啊,鲁宗道离开,又没宣布二张谁主持工作,只好两人都请示。二张也厚道,统一了百官意见,拟上条陈,请太后还是搞一个仪式像话一些。

赵祯也不依,连连下诏明示,太后乃一国之母,于天下功莫大焉,岂可悄然退场?刘娥却再三不依,最后赵祯又把现在家里的梁丰叫来要主意。

梁丰贼笑贼笑道:“这老人家的事啊还真难说,你也不想想,古往今来,听政有名者,吕雉、则天而已,他们归政的仪式怎么搞啊?”赵祯恍然大悟:“哦!你是说——。”梁丰并不言语,点点头算是听懂了。

刘娥没当成女皇,是她的遗憾,这么扭捏作态不搞仪式,其实是巴不得赵祯大搞特搞,而且要把仪式办得跟太上皇禅让一样才舒服。可笑赵家人厚道,没想到这么一出,还是梁丰多嘴才解开这个结。

好办呐,反正是个虚名,给呗。

赵祯先把薛奎找来通气,薛奎想都不想就赞同。赵祯是怕这老儿犯病,又说三道四的惹了大娘娘生气。薛奎可是讲政治得很,这种光荣退休的活路,跟念悼词有什么区别?啥好看贴啥呗,反正又不管用。于是通过薛奎的嘴,百官们都知道了官家的想法:尽尽孝,让太后退得风光些!连孙奭都不放厥词了,天下太平。

于是赵祯第一次以自己的独立名字颁布了诏书:八月初一,太后归政大殿,普天同庆,恭贺太后千岁,永享承平之福,用受天下供养!

七月二十八日,刘娥移驾垂拱殿,斋戒沐浴,禁宫封闭,百官、内外命妇于大庆门外陪侯。

八月初一,刘娥先着祎衣、九凤花钗冠,乘玉辂赴太庙。赵祯、杨太妃陪同。到了太庙外殿,刘娥换上衮衣、仪天冠,全套的皇帝礼服,进献太庙。刘娥初献,杨太妃亚献、李太妃三献,皇后郭氏终献。礼毕乘玉辂回宫,百官迎候,寇准暂摄太尉,请上尊号。刘娥三推,赵祯三请,乃许,尊号名曰: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

百官叩贺,内外命妇进宫朝拜,宣布大赦天下,移驾东郊。

至此,刘娥终于走到了她人生的巅峰,离皇帝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于公元一零二七年,比原先历史上提前了六年时间将政权平和地移交给了赵祯,携了杨、李两个太妃享清福而去。

百官又想多事,再搞一个亲政大典,被赵祯严厉制止:“太后归政,朕尤觉惴惴,国事疑难,肩愈重之。正欲战战兢兢仰成于列祖列宗,何可贺焉?卿等当惜民力,休增靡费为止矣!”

人家要节约,人家不搞庆典,不摆鲜花,楼堂馆所一律不建,你们要怎么样?碰了一鼻子灰的大臣们只好闭嘴,赶紧又伸长脖子,眼巴巴瞧着赵祯的下一步:封官许愿。

送走度假的三个妈,赵祯在空荡荡的皇宫里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下子觉得又无聊,又兴奋,又有些空虚惆怅。悄悄去过张贵妃、王秀的寝宫几次,换来郭氏非常六加一的马脸,毕竟还是放不开胆子,讪讪地又回到福宁殿歇息。郭氏自忖从此正经八百地做了内当家,又想重新整顿后宫。赵祯忍无可忍,淡淡一句道:“大娘娘们只是出去散散心,早晚要回来的,你若是做过了,老人家回来住不习惯,岂不是咱们的不孝?”

郭氏才想起来原来那三个老太太只要还健在一天,自己就是媳妇的命。不免又委屈,又愤懑,却只好罢手。

赵祯心里盘算了东西两府的人选好多次,依着他当然是梁丰出来做宰相最理想。可这是个笑话,提都别提。梁丰也没做这个梦,只想找个安稳角落呆着,慢慢熬资历。反正这位子也跑不掉,早晚自己是要坐一回的。

赵祯分别找见了二张,见到张知白,头一句话就是:“朕欲请你做个首席相公,你看如何?”见到张士逊也还是这句话。可见赵小六也不是一味地厚道,问得那叫讨厌,什么叫你看如何啊?再不要脸的人也不敢直接说行吧。只好先死命推辞,只等官家坚持个两三回再扭扭捏捏应承下来。谁知赵祯借坡下驴,满脸失望地说:“真不愿做啊,可惜了!”直接把二张噎得想骂街。你奶奶个熊,不让做就不让做呗,居然还专门抽空来消遣老子!

但是对寇准,他却是一片真心,寇准无论才、德、望三者都是相公的上上之选。谁知寇准也一片真心地不当,老了,名利心淡了许多。赵祯真心失望,便苦求寇准继续做西府老大,先过渡过渡,等找到合适的人再容他告老。寇准想想,应承下来。

没办法,还得继续找。这时候薛奎、吕夷简甚至丁谓他都考虑过了,丁谓这几年当刑部尚书打酱油很有心得,没沾什么祸事,也没闹什么脾气,本来是有宰相之才的。可是以前名声差了,这次想用也不太能服众,只好算了。找吕夷简呢,又因为资历不够,前期没当几天就被免掉,回来做个参知政事是没问题的,做一把手还是不行。

后来他干脆连薛奎都否定了。他觉得像薛奎这种很正直的大臣,纠察官场,弥补缺失很有一套,但是要当宰相,会不会每天吵八架?他脾气太冲了。

最近梁丰常来串门,看到他苦恼,笑道:“你怎么连自己老师都给忘了?”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河南府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赶快下诏,王曾来做尚书左仆射。这下完美了!

王曾并没有推辞,他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人。觉得自己应该尽力帮助学生,二话不说,收拾行李赶紧上任。

才回到旧居,门生故吏们都来探望拜见。王曾一一接见,累得半死。最后只有摆摆手吩咐家人:“就说我累了,明日再来吧。”官家很为难地说:“刚才才送出去一个,这位也是早就等着了。”王曾接过拜帖一看,原来是梁丰。笑道:“这个小友,却无论如何要见上一见的。”吩咐有请。

两人才分别不久,今有重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老夫才到京里,你就来拜见,不怕人家笑你跑官么?”

“呵呵,说句不敬的话,学生这几日天天都进宫面圣,天下能有比那里更好跑官的么?”

王曾哈哈大笑。

“那你来有什么事?”

“也没啥,就是请相公帮个小忙而已。”

“说吧,什么忙。”

“帮我找官家说说,能不能安排个清闲点的差事,他这几天雄心大得很,我怕会被他累死。”

“你不是说不跑官么?”

“难道这也算?”(未完待续。。)

424、改良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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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高兴处,一老一少相对大笑。

“唉!”王曾又低沉下来。

“相公怎么啦?”

“老夫虽然重回中枢,心情却高兴不起来。”王曾摇头叹息,梁丰忙问端的。

“呵呵,你看看,才回来两日,宾客盈门,名刺都要堆成一座山了,还不是看老夫重新起复,又想倚靠这棵大树乘凉?这世间趋炎附势之徒,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偏偏朝廷还得依靠这帮子人做事,你说可不可恼?”王曾说道这里,胡子上翘,又没奈何的样子。

梁丰点头同意:“相公这话透彻,可见这圣贤书读来读去,也有不管用的时候。若靠人人自律而不去约束他,当然是无利不起早,专寻食处飞。”

王曾摇头笑道:“玉田,你却书生气了。朝廷如何没有制度约束他们?本朝历来用人,都是将德字为先,又有连坐之制。新科进士若无朝臣保举,断无实授职官之理,抑且授官后若有贪赇、怠事、民变等,保荐之员也要一同受罚。老夫可就受过牵连啊!你也算是老夫保荐的,若你将来犯赃枉法。可又要把我拉下水一回哩!”他知道梁丰不会贪赃枉法。不过是辩论之余。轻松一下,免得气氛紧张。

“相公话虽有理,是学生肤浅了!”梁丰见他不认同自己的观点,也不愿多做辩解,实话实说,现在大宋的官场总体是比较清廉。这来源于两个原因,第一是高薪,不用说了。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大书特书的,在北宋当官,那叫一个美啊!连草稿纸钱公家都给,想想这福利。第二是从赵匡胤以来,几代皇帝都还算励精图治,整个朝代处于上升期,虽然隐患多多,但毕竟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管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都非常辉煌。这种大气候下,当官的注重名声就更多一些。因此贪弊之风不显。故而王曾颇为自负。他的感叹,只是这些人贪恋权势而已。

这时代的人不可能有很多超前意识。也想不到那么远。所以就算梁丰知道也不好说出来。

“不过,老夫所担忧的其实还不止于此。”王曾虽然不认同他关于廉政建设的观点,但还是有别的担心。

梁丰也不问了,倾听就是。

“老夫这几年主政河南,发现大宋现在土地兼并严重啊。那些豪门大户,仗着士绅的身份,享着朝廷的特权,却不思报效朝廷,为善乡里。每每于灾荒时低价购进土地,然后又返租回去。使得那些中小户的农家,常常变为佃农,无依无靠,此像着实堪忧;第二,我朝铜贵,那些有钱人囤积钱币,致使市面钱荒难觅,虽有金银替代,然金银更为稀少。如此一来,物价困顿。贵物越贵,贱物越贱,长此以往,怕是农工不稳,也要惹乱子的;其三,朝廷历年征调厢军,前几年你做开封府功曹时候,咱们也乘机整治过一回。但现在又有些死灰复燃,越演愈烈的迹象起来。一年岁入便那么多,怎地还有余力负担这些劳力?老夫所知,这几年也就是紧巴巴地过着日子,可万一有个大的灾祸,那什么钱来填补窟窿啊?”

王曾身为首相,当然要着眼全国大事来考虑。其实一个国家千头万绪,又岂止是这三件大事?梁丰低头思索他话里的含义,忽然明白过来,与其说这是王曾的忧虑,不如说是老头想借助自己帮忙。自己现在还闲居在家,无论身份、地位、才智、经验,都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能把事办好。一个宰相,无端端地抛出三个难题给一个低级小官,意义不言而喻。

只有一种可能,他不确定官家究竟会怎么样施政,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试探道赵祯今后的走向。还有就是这三件事看起来属于全国性问题,但背后的势力却十分明确:都是权贵,都是既得利益集团的内在勾结。

梁丰明白了,老头刚才反驳自己的那一套官腔,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什么叫做好制度?缺陷是明摆着的,只因为现在风气好,薪水高,不是特别贪心的话用不着冒那个险罢了。王相公虽然不认识几百年后的德国马大胡子,可是有个道理他也很明白,只要有百分之三百以上的利润,就可以使人铤而走险。

绕来绕去,还是抑兼并、裁厢军、增货币三个重要大事。抑制兼并,背后站着的是大量的地主和勋贵阶级,他们在朝廷里有许多读书人代言,在地方又是影响巨大的乡绅势力,要动这个,费劲之大,可想而知。

裁撤厢军,那就是在摸全国各大军区将领的大咪咪了。人家的事业编制人员是你轻易能动的?好啊,把厢军裁了,水旱两灾、天崩地裂、物流运输这些倒霉活路谁来做?把禁军拉上来干?行啊,操练不够,上阵不给力你负责;开除事业人员,砸了太祖爷送的铁饭碗,闹出民变来你负责;这么多军需、钱粮,在部队里过过手就是油水,你把这油水挤干了,丘八们闹起饷来还是你负责!

最后的大头痛是增货币,我靠,全国就这么几斤铜,几座矿山,开采技术又低,上哪儿变钱出来?话说你横竖不能拿刀挨家挨户上那些有钱人家打劫吧?铜、银一直都是宋朝的心头之痛。据说后来的张俊因为钱多又怕人偷走,干脆把家里银子都聚齐来,铸造了一大批一千两银子一个的大银球,号称没奈何。可见直到后期,这货币流通之事依然困扰着整个中国。

想到这里,梁丰眼睛发光道:“相公的意思是?”他心里一下子突突猛跳:难道这老头子比自己还要激进,想大力改革了?

王曾果然豪气顿生:“老夫之意,无非是要革除旧弊,一扫朝廷颓唐之气,换大宋一个强大!”

“学生愿为马前卒,替相公奔走效力!”梁丰站起来深深施礼道。

“好,玉田果然不叫老夫失望!”王曾目光深情地看着梁丰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同你见外,只这三件事,件件都需官家首肯方可实施。老夫担心,官家一向纯善不忍,若无个体己之人从旁建议,怕是会退缩不前。玉田,当今天下,只怕只有你能和官家说起这些道理。因此,就拜托你了!”

梁丰既不能推辞,也确实不愿意推辞,改革这种事,早点总比晚点好,早一点叫改良,晚一点就成了他妈的革命。那个难度系数高简直屁股都想的出来。他虽然明知道王曾后面估计还有更大的动作,但既然老头不计较个人得失,愿意趟这个地雷阵,自己又何必瞻前顾后呢?

王曾欣赏梁丰的眼光和才能,梁丰佩服王曾的担当和魄力。爷俩谈得非常投机,很晚才回家。

回到家里,孩子们都睡了。梁丰在小嫦屋里歇息,小嫦顾不得天热冒汗,给他整理凉席,打扇子,很快活地服侍夫君。天气太热,夫妻们也无可避讳,小嫦纱衣里面只系着一件碧绿肚兜,这厮一上床就不老实,先是隔着衣服玩来玩去,后来索性伸手绕道小嫦脖颈帮她解了带子。

“我靠,40啊!”小嫦本来本钱就厚,现在生了孩子,奶水充足,当然尺码又大不少,惹来梁丰赞叹。

“什么四十?”她捋了捋额头一缕秀发,面色羞红问道,风情万种。

“额,我说的是世世,咱们夫妻能有今日,老公我太幸福了,要是能生生世世都如此便好!”色鬼也有羞涩时。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说完轻轻伏下身子,靠在他的胸膛,甜蜜回忆起过去种种,真是恍如梦中一般。

“诶,你说,官家会不会如同咱们一般快活?”梁丰轻轻抚弄妻子,双眼看着屋顶笑问道。

小嫦张大眼睛看他:“呵呵,你不回事羡慕官家吧?人家后宫佳丽三千,难道还会没你快活?是不是又在外面有了甚人,想寻个借口接进家来?我是没什么意见,你只问问程程就行。”她倒真不吃醋,反正一个是放,一群是赶,这年月,就这老公的各种条件,说是家里只有两个女人,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嗨,你想哪儿去了?你是不知道啊,官家其实没咱们快活。”梁丰搂着小嫦肩膀,悄悄跟她说起赵祯的烦恼,说道兴头处,居然也忍不住有些恶趣味地笑了。

小嫦却听得惆怅:“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说帝王家九五之尊兆民供奉,还真不知有这许多委屈。想来圣人也是够苦,官家心不属她,便是天天享尽人间富贵,又有什么趣味?”她倒是同情起郭氏来。转而又道:“我当初身在襄州,若只图着一个钱字,怕是也没有今天。女人便是这样,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喽!若是一个女人,没了男人疼爱,要是我便宁愿不要那些过眼的物事!”

“呵呵,不错啊,咱老婆修为渐长,知道怎么夸老公啦!”(未完待续。。)

425、官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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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两口背地里议论领导,还是私密事。这个当然是梁丰不厚道,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赵祯最近又有些抓狂起来。

三妈度假,独自掌权,这种君临天下的快感背后,还是有一些惶恐和无助。赵祯一连几天都是听几个老先生议论大事,自己却保持了不随意表态的优点。这几个老人家也很体贴,基本上都是些比较程序化或者不太为难的事来奏报,主要是想渐渐引导赵祯真正熟悉政务。说句老实话,虽然看他已经老老实实坐了六七年冷板凳,天天都很认真的样子,但是将心比己,谁敢保证这位少爷真的在用心听?

所以赵祯循规蹈矩处理事情还不算很为难,中午过后回福宁殿或者资善堂,继续研习文件。他很投入,下午随便吃点又接着来,一直要到初更时分才歇息。

李石彬很心疼,但又不敢随意劝官家休息。赵家家法其实很严,这种蛊惑君王沉溺享乐的言论,一旦被认真追究,那是要命的。于是李石彬只好曲线救国,就在梁丰和小嫦议论赵祯时候。赵祯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咦。今日怪了。这天还在这般热,朕怎地就伤起风来?”赵祯揉揉鼻子笑道。

李石彬赶紧见缝插针:“官家连日劳累,怕是该注意龙体了。耗神太多,百病乘隙而入。”

“呵呵,不妨事,朕没那么弱,天天打太极呢。精神很好!”

“额,奴婢斗胆奏报。这几日圣人独处坤宁宫,夜夜宫装整肃,静待君王,官家,要不要抽空过去瞧瞧?”他不敢劝赵祯去王秀那里,也不敢劝去张贵妃那边,只好直接那郭氏说事。反正官家爱上哪儿上哪儿,别老看书累着就是。

赵祯抬头看看殿外,黑沉沉的,殿里光线也不算好。他崇尚节俭。只在龙案周围燃点了几只大蜡,虽是热天。还是显得冷清了些。想到郭氏虽然比较讨厌,但毕竟是正经老婆,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点点头道:“也是,几日未去了,走吧,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绕到后面,果然见坤宁宫灯火未熄,显然郭氏仍未安寝。殿外当值黄门见到官家,急忙躬身行礼,一面唱道:“官家到。”

里面脚步凌乱而匆忙,宫里当值全部跑出来迎接。赵祯摆摆手示意不用大惊小怪,缓步走上殿里,郭氏已经立在正中,正是宫装未卸,还在等着。见他进来,轻轻福礼相迎,心里暗暗得意欢喜到爆,口中却冷冰冰道:“官家如何有空,夤夜驾临?”那意思好像是说赵祯过来反而让她很受干扰的样子。

赵祯本来怀着一颗柔软的心来看她,听到这话不由愣住:“你这是天天等我?”心里想道。嘴上仍然比较客气:“这几日忙于政务,没过来瞧瞧,可冷清你啦!”言语中很有些歉意。

依郭氏的脾气,无论他说不说这句话,都绝对不会领情买账。她最近很失落,自从那天被赵祯不咸不淡训诫一句之后,反倒在宫里没了主张。以前婆婆刘娥给她撑腰,她简直是毫无顾忌地监视着赵祯一举一动,然后去慈宁宫翻嘴说小话,婆媳俩一起收拾赵祯。可是刘娥忽然改变了路数,再也懒得同赵祯争什么,自己享福去了。就剩下这位皇后好像失业下岗一般痛苦。监视?没意义了。走开?心中不甘之极。越想越是没来由的恼怒,渐渐竟跟自己过不去起来,天天捂得严严实实,穿着个晚礼服在后宫坐着,冷起脸谁也不理。心里发狠:“老娘就这么天天等着你,就不去请,看你什么时候会主动过来瞧我!”

这不是有病么?诶,对了,天下女人都这么作,一个例外也没有。

现在听到赵祯此话,不由冷笑起来:“呵呵,官家忽然怜惜起臣妾来啦!臣妾只盼着约束好自己,不要去讨人嫌。何敢奢求君王一顾?连臣妾这里都冷清,那排云殿岂非惨煞人也?”

赵祯脾气再好也皱了眉头,沉声道:“圣人这是什么话?朕难道来错了不成?既是六宫之主,当谨慎威仪,当着宫人,莫要失了体统!”

“臣妾自知不招官家待见,自度无他良德,只会直言相谏而已,听得听不得,官家自有圣断!”她也没什么客气的,说不拢就崩呗,谁怕谁?当然还没忘了给自己找找优点。

赵祯真的被气乐了:“见过轴的,没见过这么轴的。好好来看你,不但不笑脸相迎,还夹枪带棒教训起人来。”心中恼怒,就是有再好的脾气也被郭氏给撩拨抓狂。“嗯,既然圣人安好,朕放心了,早些歇息吧!”说完也不等郭氏继续追击,扭头快步出门而去。

才出殿门,就听身后“砰”地一声脆响,赵祯身形定了定,深深吸一口气,领着李石彬等随从消失在夜色里。

郭氏脾气若是往后推一千年,那是再正常不过,不就是耍耍性子,折磨折磨老公呗。哪家不这样闹?玩的就是一个意境,就是瞧瞧你心中有没有我,看看你会不会起眼动眉毛低三下四哄我开心。

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这太超前了,这年月,哪里有这本书卖?

赵祯气呼呼离开坤宁宫,抬腿就想去找王秀寻找慰藉。可还是忍住,他还是怕生是非,只好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回到福宁殿。

喝了两口茶,心火稍稍平息一点,忽然肚子就咕噜咕噜响起来。饿了!

“唉,这时候要是有碗羊杂汤喝就好了!”赵祯想到。忍不住就想张嘴叫人去做一碗汤来宵夜。可是话到嘴边,看看周围四五个黄门,还是生生忍住。强压着饥饿感看了几页书,实在难熬,干脆上床睡觉。

第二天起来,阎文应服侍他洗漱完毕,去到偏殿用膳,赵祯一眼就看到桌上好端端摆着一碗羊杂汤,心中大喜,端起碗来就西里呼噜搞个光光。脑门顿时出了一层油汗。

吃罢,心满意足接过丝巾擦擦嘴笑道:“真舒服,昨夜朕肚子饿得紧,就想着这么一碗汤吃。不料今日便有啦!”说起来简直是发了财的感觉。

阎文应一听,急忙跪下道:“官家想吃,随时吩咐一声,宫人们自会送来,何须忍住?万一饿伤龙体,如何是好?定是奴婢平日未交待周全,他们怠慢了官家。奴婢下去一定重重教训!”

赵祯摆摆手笑道:“这可不怪他们,你别小题大做了。唉,虽是一碗汤,可也怪朕饿得不是时候。昨夜我若一张口,从此宫中便要夜夜备下此物。说起来虽然不值钱,但一日一只羊,一年就三百六十只,这笔账如何算得?朕身为天子,当惜天下民力,何敢如此靡费?”

他这么说不打紧,阎文应在内,身边所有人都潸然泪下。这不是做作,实在是从没听说过有皇帝如此考虑的。

吃完早饭,赵祯摆驾垂拱殿,继续开早会。开完早会,又到集英殿看书。休息一下,继续批阅奏章,直到深夜方罢。一连几天,赵祯都是子时方歇,寅时便起,忘我工作。

刚开始宫里还赞叹官家励精图治,勤勉有加,可渐渐就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是在跟谁过不去似的?咋不兴休息休息,放松放松了涅?阎文应和李石彬就聊上了。

“李公,你老人家看看,官家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多日,几乎不眠不休,到底要干什么?”

“唉,文应有所不知啊,还不是那日闹的?”李石彬苦笑一声,把那天两口子拌嘴的事说了一遍。阎文应也听到些风声的,只是这事太小,没往心里去罢了。今天听到,才忧从中来:“老这么闹也不是事啊?该想法子劝劝官家才行!”

“何尝不是?只是咱们做内宫的,这些话须谨慎万分,若有不慎,这引诱之罪可担当不起。”李石彬点头道。

“那,就请相公们劝劝吧!”阎文应胆子大些,干脆说道。

他和李石彬商量完毕,立刻拔腿朝龙图门而去。政事堂杂事见是阎总管来了,急忙向王曾通报。

“见过相公。”阎文应唱喏道。

“阎都知匆匆过来,有什么事么?”王曾放下公文,威严问道。

“有一桩事,要讨相公个主意。”阎文应点头,把这几天赵祯的反常表现说了一遍,却隐瞒了和郭氏吵架的故事,只说官家连日劳累不堪,谁劝也不歇着,这么长时间下去,怕有不测。

王曾立即担心起来,劈头就问:“后宫有嬉戏否?”阎文应直翻白眼,心说要是后宫有嬉戏就好了,现在跟他妈一座大坟似的,连个诈尸的都没有。嘴里却老实回答,不止是没嬉戏,官家连话也说不了几句。

王曾心头长叹:“果然圣明啊,从小就这样,最勤劳善良的好学生。”但也担忧起来,点头道:“老夫知道了,都知且回去,明日我自会劝谏官家。”(未完待续。。)

426、副校长

对不起大家,昨天就回来了,可是真的太累,晚上到家立即躺倒挺尸整整八个小时。话说扇子几乎有一年没睡这么长时间了!预计可以不断更的,终于被自然规律打败,今天又开了一天会总结工作,因此拖了一天!诚恳请求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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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卿,尝尝这个。”赵祯坐在榻上,面前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四五样菜肴。自己用筷箸架起一段虾仁向王曾示意。王曾就坐在他下方侧面的一方席垫上,跟前摆设同赵祯一模一样。

这时候虽然桌椅都已经渐渐普及,但皇家吃饭还是老规矩,尤其是赏赐大臣陪膳的时候,大臣们依然用的是跪坐姿势吃饭。

“这是今年太湖送来的新鲜虾仁,用来和咱们大相国寺菜园栽的白菜同煮,味道煞是鲜美,老爱卿尝尝,若是喜欢,回头朕给你送几斤家里食用。”赵祯笑道。

王曾放下筷子,移出半步,躬身谢道:“官家厚赐,臣谢过。”

“不过这味道,朕以前不知在哪里尝过,似乎更胜今日一筹。呵呵,却是想不起来了。”赵祯摇头凝思,他吃过一次比这回好好吃的。用力回忆是在哪里。“

今日早朝。王曾最后才说话。陈述的是泰州捍海长堤的修建事宜。捍海长堤修建非常艰难,前前后后历时几年时间才弄好,今年成效已现,保了泰州沿海一带渔民和百姓的平安,可谓大功德一件,王曾奏请朝廷表彰。

本来虽然事情比较圆满,但说起来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偏生今日王老相公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反复介绍细致入微。一不小心就过了饭点。赵祯只好留大家一起吃个中午饭回去。不料其余各位都推说家里做好等着了,不麻烦宫里。只有王曾答应下来,于是俩人就随便吃点。

“嗯,这个味道已经很好了,难道官家还吃过更好的?”王曾笑道。

“哦,朕想起来了,还是数年前在梁丰家里吃过一次,那时他尚未科举,正和他浑家谢小嫦来京不久。”赵祯想起往事,嘴角微笑不已。感觉人家一家其乐融融,特别羡慕。

王曾赖了半天就是想说这个事。本来可以直言进谏的,不过他考虑到管家年纪还不大,又才亲政,还是以照顾面子为主,所以好半天都踌躇词句。他不知道小官家现在心里想的事正跟自己想劝诫的事不约而同。但居然有好机会出现,当然要抓住。

“是啊,梁玉田治家有方,妻妾皆贤,此子方能不断为官家立功而无后顾之忧。”王曾立即点头要引开话题。

“唉,王卿,朕就不明白了,为何旁人后院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偏生朕的后宫却冷若冰霜,实在不堪出入?”还不用王曾诱供,赵祯竟然主动大倒苦水,把结婚以来皇后的种种表现倾诉了一番,特别懊恼。听得王曾目瞪口呆,原来里面还有这许多故事的说。原先想好的一番措辞全用不上了。

老头捋捋思路,咳嗽两声道:“官家,虽有不如意处,也是人之常理。想来圣人不过是希望官家谨守家法,自爱圣体,莫误了国事而已。”

“朕还不自爱么?现在既然坤宁宫去不得,别处也不去了,夜夜都在福宁殿歇息,还要怎么样?”赵祯有些委屈起来。

“呵呵,老臣正要说这个呢,听说官家夜夜批阅奏章,所眠不过一二时辰,虽然春秋正盛,也不宜如此用功,须知国事无休,也要分轻重缓急徐徐治之。若过分操切,一是官家自身紧要,二是怕许多事欲速则不达!”王曾好费力才把话题绕回来。他差点都忘了自己的任务是劝赵祯注意身体,劳逸结合。

“嗯嗯,你的话朕记住了。只是既然朕已亲政,如何再好像先前一般百事不做,当个泥塑木偶?最近朕一直思索许多事情,唉,看起来倒是一片太平光景,可又总觉得处处不甚对头。欲改,又不知从何改起。对了,有些言官说,祖宗成法所在,正是立国根本,不容更乱。王卿,此言真有理否?”

他想有一番作为,可是许多言官却窥探出这个苗头,纷纷提前上书预警,少改祖宗成法,老老实实做好你的皇帝。赵祯看看也觉得有些道理,不免彷徨起来。

“呵呵,言官之论,其实不可尽信之。祖宗成法不可改,然祖宗成法之前,又有何法可依?太宗在时,已比太祖多了许多章程;真宗在时,又比太宗多了许多章程。皆是因时因地而异的,当然,办法有好有坏,时间有长有短,但总有一条,若尽依祖宗,事已非前事也。譬如太祖厢军之制,无非招揽流民,使不至为饥馁而铤而走险罢了。可是如今厢军数十倍于太祖在时,若再不改,朝廷难负其重,到最后又当如何?此事太祖未给解说,难道咱们便不做了么?”

“精彩!”赵祯心里暗暗赞叹,老师不愧是老师,绕来绕去,就要绕到改革上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长时间,自己的确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今天王曾既然谈起,赵祯便欣然问道:“卿言甚是,不知有何良法解之?”

“额,臣一时无法可解。”王曾很老实说道。

赵祯大为失望,没解你讲这么热闹干啥?王曾看到赵祯露出失望又郁闷的表情,笑道:“臣暂时无法解,不过臣一己之力弱,众人之力强。只要官家励精图治,心里存了个目标念想,广开言路,察纳雅言,必然会找到消解之道。”

赵祯点头道:“是啊,原该如此。卿领首揆,可以举荐些人才来,朕慢慢用之。对了,梁丰前些日子跟朕说过,想做个轻省一点的官儿,呵呵,朕岂能饶他清闲?不过么,又却不开他这面子。你提个建议,看看有啥适合他的位子,既让他做事,又不显得朕薄情的。要不,做个国子监直讲,同判监事如何?”说完促狭笑道。

“原来他也找过官家?呵呵,前几天也同老臣说过此话呢。嗯,依臣看,他此番立功不小,升升官儿也使得,他在封丘培植文风,今年已见盛况,当此差事,果然得当。官家很会用人啊!”没旁人在,王曾也随意不少,可以夸一夸自己的学生。

赵祯听了,非常得意地抚掌笑道:“好,那就如此定了,就让他做个国子监事!”

梁丰闲居在家已有多日,才把八月十五过了,天气转凉时候,李士彬亲自登门宣诏,嘉奖其驰援有功,妙算无误,特晋梁丰中散大夫、景福宫使、开国男,品秩从五品,国子监直讲同判知监事,即日上任。

梁丰接旨,晚上对浑家笑道:“嘿嘿,官家这回让我去个清水衙门,专门教书讲经,你们可放心了,再不会打打杀杀心惊肉跳哉!”

小嫦自然替他欢喜,好容易回了京城,真不愿意他再出去了,清水就清点好了,反正也不指着他富贵荣华,太平日子就好。程程却有些闷闷不乐:“你立这么大功,虽然跳了两级,可去坐了冷板凳,是官家不喜欢你了?”

“傻婆娘,你懂个啥?这是官家悄悄一些小算计,不好说出来。”

“这个有什么好算计的?”

“第一他怕给我个红位子烫屁股坐不住,被人眼红嫉妒,到时候又要无事生非。第二么,呵呵,想让我去替他好好教些学生,培养一些和手可用之才,免得整天被一帮言官欺负,做不了大事。”

程程这才恍然大悟,眉开眼笑道:“那感情还是重用你啦?嗯,我懂了,你先教两年书,教出一堆拥趸来,等你今后出将入相,这些人就是你的学生,学生还敢不听老师话么?那时候你们君臣就可以做做大事了。”

“诶,对了,这才是孺子可教也!”梁丰哈哈一笑,准备明日上任。

国子监,梁丰心目中的国立中央大学!

天圣元年来过,考试。这回重来,居然是做副校长!才四年时间啊,太快了!梁丰不禁感慨古人的用人制度,果然算得上不拘一格,太平盛世基本上就两条,立功、有学问。话说这两条自己都占了,才在二十三岁按道理本科毕业的年纪,直接就做了中央大学副校长。跩死!

身着绿袍的梁丰站在国子监门口端详良久,斗拱飞檐下,两扇铜钉大门紧闭,上面立书竖牌匾国子监三个大字,是真宗赵恒的手笔。里面的景色自己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来得匆忙,又被拉着东奔西跑晕头转向,再就是憋着考了几天试,不堪回首。

李达上去捶门,角门打开,一个皂隶模样的探出头来嘀咕了几句,赶紧把头缩回,不一会儿,正门打开,远远来了一个老头,领着一帮子下属端正走来,正是孙奭到了。

梁丰赶紧上了台阶站在门口,叉手躬身:“下官梁丰,见过祭酒!”

“呵呵,玉田可莫叫错,老夫非是祭酒,不过知监院事罢了!你即蒙圣恩到此直讲,还是谨守职官称呼为上,莫添虚头,徒惹笑话。”孙奭微笑道,可是语气里透着教训。梁丰愣住,官场规则,一个部门老大往往称呼上要靠上些才显得下官尊重。这老儿倒故意不识相,还乘机教训起自己来了。(未完待续。。)

427、破学校

“是,监院教训得是。下官原想依唐例循称,不意监院大人高风如此,倒是下官之错了!谨遵台命!”梁丰被噎一句,毫不在意,赶紧道歉。

“嗯,玉田虚怀如谷,孺子可教。请随我来。”他不说第二句还好些,一说第二句,又让梁丰心里梗了一下。真心不舒服起来,这老家伙,太倚老卖老了吧?好歹老子算是你的副手,这么说话,表扬幼儿园小朋友吗?去你妈的!

孙奭恍若不觉,一路朝前走,一路为梁丰介绍随同人员:“这位是国子监丞赵大人,字君石,掌监内钱谷出纳之事;这位是主簿张大人,字廷之,今后有事,可直接同他二人分说。”

两人齐向梁丰唱喏行礼,梁丰还了半礼,抬头时候,张廷之朝梁丰眨眨眼睛,表示欢迎之意。梁丰刚才看到他,早就欣喜,这正是当年在开封府做士曹的张庭,跟自己一起查潘祥记案子的战友!

孙奭在旁,两人不便相认,只好默契地眼神交换。

跟着进了礼门,来到二进院子,就在明伦堂旁边的判监事官厅门口,孙奭回头对随人道:“你们都下去吧,回头再来拜见,我切与同判大人说说话。”赵君石和张廷之诺诺退下。

二人进厅,梁丰坐了下首。却不见有人端茶倒水,孙奭只是在上座捻须闭眼养神。梁丰也不催促,任他摆臭架子。自己则游目四顾查看地形。

这官厅忒也寒酸了些,除了几把桌椅,一条长案。可谓四壁皆空。而且裂缝都大了。桌椅也看着陈旧无比,随时散架的样子,只有中堂上挂着一幅孔子像,也是破破烂烂的。

他打量房子,孙奭打量他,等他看够了才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这厮收敛心神。又过半晌才张嘴道:“玉田前科探花郎,学富五车。来做这个同判监事,是非常适合的。”

梁丰赶紧要谦虚两句,谁料孙奭没让他接话的意思,自己继续说道:“这几年你帮着官家用心经营,终立大功,可喜可贺啊!”梁丰这回有了经验,不敢接嘴了,静待下文。哪知道孙奭却道:“玉田,认为然否?”然后瞪着一双发黄的眼珠子看着自己,好像奇怪他怎么不说话的样子。

梁丰好没奈何。只好干笑道:“呵呵,老大人过誉了。为臣者,只知忠君之事而已,有何功劳可言?”

“不错,玉田很是谦逊,不似轻狂模样。不过有几句话,老夫还是想同你掏掏心。”

“大人请讲。”

“老夫知你同官家情分匪浅,这可是要千万谨慎之事。咱们身为臣者,当匡正官家得失,直言进谏,不惧霜威,万不可一味逢迎,以致自己无节可操,官家无德可恃才好!”

梁丰心里老大没趣:“你凭什么就知道我一味逢迎了?你凭什么就知道我无节可操了?别说是你副手,就算是个来读书学习的学生,也不至于上来就先压大帽子吧?”心里骂,嘴里还得点头称是,老大人说得对。

孙奭见他低头领训,心中更是得意:“老夫知你今日才来,故而专与你说这些肺腑之言,也料到你年少气盛,怕是听不进去。所以才屏退左右,咱们单独相谈。这国子监不同别处,是传述圣人言教的地方,望玉田今后切要好生爱惜羽毛,留个清名在此!”

他终于讲完,含笑抚须看着这小伙子,很有一种训完人的满足感。

“大人教训得是,虽然大人所言那些陋习或者无德无行之举,在梁丰身上丝毫没有,不过么,长者提醒总是好的。下官当时刻谨记在心,帮着大人处理好监事,也免得外人说咱们老少之间不扣手,徒惹笑话。到时候乱言纷纷,也不知道是小子不敬前辈呢,还是前辈不爱惜后生。呵呵,总之一定听从老大人教诲!”

几句话不咸不淡地说出来,孙奭脸上变得难看之极。朝廷诏书一出,孙奭就心中不爽,觉得派个毛头小子来跟自己搭伙,就算是立了大功也不成啊,自己堂堂当世大儒,世人共知的。这才区区一个探花,也敢同判监事?于是有心杀这厮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今后夹起尾巴在国子监老实做人。刚才说得还算快活,小子一点没还嘴,满像个听话孩子。哪知道最后这么一段,却让他血压飙升起来。

还不好发脾气,这倒霉孩子模样太诚恳了,要认真说,虽然语言尽是讥讽之意,可也没说错个啥啊。

老头一辈子顺风顺水,学问人品处处受人敬重,还真没当面这么跟他斗嘴皮子的,再加上上了点年纪,反应着实差了许多。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只好干吞两下唾沫,忍住一口气,瞪眼问道:“如此甚好,玉田是真这般想么?”

“千真万确!岂有疑哉?”梁丰也张开无知茫然的大眼很惊讶老大人怎么不信任自己,接着又说:“下官相信国子监在老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定会风生水起,文运昌隆,为国选贤,蒸蒸日上!”

孙奭被他气得不善,可是当君子的,还只能吃这些哑巴亏,只好猛力咳嗽掩盖自己受伤的心灵。已经说不下去了,用力撑住桌子站起,梁丰急忙跟着。孙奭道:“好,好,你好自为之!”说完不再言语。梁丰见他送客,赶忙站出来恭恭敬敬行个礼才退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嘴角挂着笑容:“老梆子,跟你家大爷玩兵法。当真是敌人渡河未济,予以迎头痛击么?看老子气不死你!”

得意洋洋出来,早见到远远张庭已经等候。急忙过去,二人执手相望,亲热之极:“廷之兄,别来无恙?”

“好说好说,玉田兄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嗨,咱们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老刘呢,现在如何?”自从自己离了封丘,也就没再跟刘川互通音讯,自然要提起的。

“他啊,跟我一道,补了提点刑房公事,出任四川去了。”

“哦,那好,都有升迁就好!走吧,陪兄弟我到处逛逛,看看这国子监到底怎生模样,晚些咱们一起吃几杯酒,叙叙旧。”梁丰笑道。

梁丰满怀好心情,拉着张庭带领自己参观这座中央最高学府,哪知道越走心情越是糟糕起来。

说破破烂烂过头了点,但确实不像是一个国家最高学府应有的样子,屋顶杂草,墙皮脱落,各个房间大门都有裂缝,窗户纸也炸开大嘴,呼呼啦啦地舞动着。

每一处庭院倒是扫得很干净,进到屋里也一尘不染,就是太过简陋。

“额,张兄,咱们这个地方,难道恁地没钱使?”梁丰回头疑惑问张庭道。

“有钱,怎么没有啊?可是老头不要啊!”

“啊?为啥他不要?”梁丰吃惊问道。这老头莫非真吃错药了?

“唉,说来好笑。自从孙大人来国子监,咱们这里的学生就一天比一天少下去,到现在,正经进来念书的,还不到三十人了。老头有次大发脾气,说这些仕宦子弟尽是纨绔,败家有余,成事不足。以其每年拜拜耗费朝廷银钱供他们享福,还不如节省下来救济天下苍生。因此除了极少花费,其余全部不取!”张庭苦笑道。

“卧槽,奇葩啊!这位老先生是如何活到这般岁数的?”梁丰不禁好奇起来。又问道:“怎么会全是仕宦子弟呢?”

“国子监,不是仕宦子弟是什么?”张庭更奇怪。

原来国子监到目前为止,只是朝廷专款拨付,给天下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念书的地方,称为国子生或者监生,完全不是梁丰所了解的后世可以有平民子弟进入读书的地方。

等张庭这么一解释,梁丰才哑然失笑:“呵呵,我还以为谁都可以来念书呢。”

“那哪儿行?这是朝廷对大臣们的恩典,岂能轻易推许民间?”张庭说道。

“嗯嗯,那为什么只有三十来个人啊,其他的呢?”

“唉,这个说来话长,咱们这里直讲又无定员,皆由朝廷在京饱学官员讲读,时日不定。这些子弟谁耐烦天天候着?开始还好些,到后面便干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起来,加之孙大人虽然声色俱厉,可是规矩上还是管不过来,日渐松弛,便到了今日地步。

梁丰听了呵呵笑:“这种老正确、常有理从来就是如此啊。说别人的时候起劲的很,自己永远不错。就算错了,也一定是别人的缘故,自己没半点责任。就他那个鸟样,这学校不办砸了才他妈怪事呢!”他也不怕忌讳,当着张庭就这么吐槽起来。刚才鸟气受够,这会儿还没舒展开呢,不骂几句实在咽不下去。

幸好两人知根知底,张庭也不会给他捅出去,否则也不会介绍如此详细了。笑道:“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似乎一点没变,还须记着,人家是正经判监事,你才是个同判,别颠倒秩序,日后不好下台。”

“哼哼,我在这里自然想清清静静过日子,我不去招惹他,可他也别来呲嗒我就是。要不然,老子还真是吃素的么?”(未完待续。。)

428、熊孩子

国子监地盘其实很大,但绝大多数地方都是考场、典厅、学生宿舍这一类的建筑。考场典厅平日落锁,只等有大典或者考试的时候开门打扫一下。梁丰就在这里考过试,那排场,人山人海,比过年庙会还热闹。不过人一走,屋就空,这也是国子监考场每次有人进去都觉得岌岌可危的缘故。

轮到具体工作人员,就没那么大地方了,两栋三进院落而已。

梁副院长办公室就在孙院长正对面,隔着一个院子。老孙那间办公室好些,南北通透,采光充足,后面是一片池沼亭台,干活累了还可以看看风景。

梁丰这边就差很多,背后是一堵墙,墙后面是教室,而且还是率性堂,悲催的,初级班,专供成绩不好,智商不高或者顽劣不堪的小霸王们使用。

话说原先国子监有好几百个学生,都是京城官儿们的娃,后来就慢慢不来了,因为大人们发现,来了反而学不了好。成天聚在一起斗鸡走狗,吃喝玩乐。而且,国子监自从孙奭来后,生意差了很多,原因是老头太死板严肃,大家都不喜欢他。其实但凡官宦子弟,除了那些家长外放管不住的,或者住在京里但品秩低公务又忙的,谁家不会自己教孩子念书?送来上学,无非是想混混这个圈子,大家官二代好沟通,以后长大也好拉帮结伙勾搭成奸不是?

既然古董先生要正风气,育良材,那么大家还是懂事些。各人领回家去管教还好些。莫等这老东西受不了顽童们胡闹。一口气不来。撒在大人身上,今天参一本弹劾状,明天贴一张大字报,那才糟糕。

再加上这老儿心态陷入恶性循环,见没生意上门,一发赌气连朝廷拨的银子都不要了,更显得国子监门庭冷落车马稀。

这下倒好,孙奭彻底舒服。就把主要精力放在自己的学问研究和找官家大臣岔子上面,每天来办公室看看书,吃点粗粮,养好精神又去朝廷找茬。他倒自得其乐,下面叫苦连天,没见过这么办事的校长,自己不想过日子,带携下面人也肠子里要清出水来。

梁丰哪知道啊?反正自己就是来躲清闲的,起码表面上如此。远离权利核心,不受既得利益集团摆布。才好暗地里观察局势,帮助赵祯出谋划策。所以他也觉得不错。

只是这闲散的生活是短暂的。八月二十这一天,张庭来请示孙奭,下旬的科目表如何安排?国子监授课是按旬算,这十天教这个,那十天又教另一门。目前开的课有《九经》、《五经》、《三礼》、《三传》等,还有一个律法科目,但不常教。

孙奭想想反正也没什么人来,而且那几个朝廷专授的直讲,起先还来过几次,开开讲座。后来也没了兴致,就自己半死不活地吊着。沉吟一下道:“明日起讲《论语》吧。”张庭答应去了。

梁丰不知道,也没人派他的课时,照常打酱油。

第二天八月二十一,正无聊地在套间榻上睡回笼觉,不觉就被身后一阵阵吵闹声搅醒。他翻身起来盘脚坐着,细听身后发出来的声音,原来好像是一帮半大孩子在吵闹。

国子监规矩,辰时早课自习,巳时授课,未时再授一课,其余时间诸生各自读书、习字、辩难、习射等等。早上卯时中开门报道,申时前放学回家。

今天来的不多,年纪参差不齐,大的有十八九岁,小的才十二三岁,就二三十人的样子。也不分班,就挤在一个教室坐下,各自取出笔墨,就着学校发的上等好纸,或高声朗读,或写写画画。然而这其中也不尽是些不长进的,也有好苗子,家里仰慕孙奭的学问,专门送来学习的。对这些好苗子,孙奭自然高看,常常悉心小灶辅导。

早上的打打闹闹过去,大家进入了状态,就有两个年纪大的老老实实取出书来温习,今天讲《论语》,当然要把孔夫子的话好生默读几遍,等会儿好向孙大人请教。

两个大的在前面念书,后面就有人唧唧咕咕说小话:“喂,你昨儿去东瓦子没有?听说新来一个唱小曲的叫孙婆惜,人长得不怎么样,嗓子着实不错,时令嘌唱很是耐听呢!”说话的是益州知州薛田的孙子,薛蟠,十五岁,特别爱逛勾栏瓦子。

“没去,昨儿被陪我老娘观音院上香去了,对了,里面有个小尼姑叫定慧,颇有几分姿色,调调也不错,改天带你去看看!”另一个眉花眼笑低声嘀咕道。这个是閤门祗侯张继恩家的老三,才十四岁,特爱这些调调。

“卧槽,观音院的姑子你也敢去勾搭,他们老师太可常常供奉太后、圣人,小心人家一句话,你全家吃不了兜着走。”薛蟠骂道。

“怕个啥?这不还没上手呢么,就是早晚些有了点意思,还待我细细贴上去才行!”说完又斜眼看着旁边一个道:“还有那位呢,改天叫上他,保准万事大吉。”薛蟠顺着他眼睛看去,只见一个比自己还大些的小胖子正趴着瞌睡,哈喇子溜了好长,看来是还没睡醒。马上笑起来:“叫上他就保险了。不过这厮家土财主,未必懂咱们的风情!”

“嗨,他家钱多,人傻,只要他肯出钱,你管那些做甚?”他俩人小鬼大,正在算计的是刘从德的小弟弟刘从广。

正说着话,外面咳嗽一声,众人急忙坐好。只见张庭端正严肃地进来,扫视一番后,沉声道:“今日开《论语》,尔等子弟当好生研习,起来,恭请监事大人开讲!”

呼啦一声,全部站起来,由于姿势不对拖拖拉拉,听到了许多板凳滑动和翻到的声音。孙奭轻轻咳嗽,慢慢踱进教室。眼看着坐在头前两个少年在,欣慰地点点头,又看到后面几个纨绔子弟,不免脸色一沉。

进来坐在中间交椅之上,面前众弟子齐声唱喏:“监事大人!”

“唔,坐下。”又是一阵桌椅乱响,方才坐下。

“咦,你们两个怎地挨得如此近?以前倒不曾见过!”孙奭看着教室一角几个学子问道。

那两个少年站起来,甚有礼貌,抱拳躬身道:“监事大人,我兄弟老大人杨公名讳上延下昭,学生叫杨传永,此是我三弟德政。”

孙奭听了,面露笑容:“原来是老令公的孙子,不错不错,以前不见,从今好生攻读也是一样,回去代老夫问老太君安好。”

招呼打完,便又沉下脸道:“开讲。”

孙奭上课的特点是,不管下面听不听,他自顾卖弄记忆力,也不翻书,也不瞧本,只信口诵读原句,开封京片子说起来,抑扬顿挫,煞是好听。遇到特别得意的句子,又旁征博引,洋洋洒洒。总的来说算是自说自话,反正听得懂的就这么一两个,其余混日子的他也不在乎。

老头其实也并非完全投入,他一边讲书,一边心里苍凉无比。都说国子监直讲清贵,甚得朝廷荣宠。其中滋味,真是不进来不知道。现在这般模样,简直成了那些二三流小官家里的私学,怕是还不如哩!来的都是些虚头巴脑,脑满肠肥,说无恶不作过了,说偷鸡摸狗又小了的一帮小混蛋们。自己堂堂判知国子监事,就在这里当这种丢人的西席么?

然而内心的耻辱感也只能关在这个屋子里,出了国子监大门,还得装出一副很臭屁的样子。表示自己是堂堂中央大学校长,国家顶级专家,谁也不敢怠慢。

念了好一阵,孙奭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喟然叹道:“《论语》一部,诚乃圣人不虚之言也。弟子们无他,只要照其中一句力行将来,坚持下去,必能成贤也!”

他的意思是孔夫子的话都是至理名言,只要照做,哪怕是一辈子坚持按一条身体力行,都能够成为贤人。

这本是老先生殷殷勉励之言,坐在前排,他最器重的弟子,庞籍的儿子庞元英和杜衍的儿子杜厚泽两人,非常认真听完,点头表示老师讲得不错。

孙奭见状,稍觉心里舒服一些,也是闭眼点头,相互交流。谁知对面响起“哈”地一声,打乱了这短暂的默契。孙奭不爽地抬头看去,正是薛蟠一副怪模样在那里咧嘴闷笑。

“薛蟠,你有何见解?”孙奭心中恼怒,但仍有君子之风,淡淡问道。

“监事大人,弟子刚才听了开讲,甚是佩服圣人之言。不过么,要说《论语》一句力行便可成贤,弟子窃以为过了些!”薛蟠乖乖站起来躬身回答,偷偷对下面挤眉弄眼,示意瞧老子如何跟这老头抬杠。

“过在何处?你且说说,遮莫你也熟读《论语》否?”

“额,弟子不才,连学了三句,也身体力行,却未能有所进益!”

“是哪三句?”孙奭语气非常不屑道。一面又端起茶碗,揭开盖子,轻轻吹起,呷着茶水。要等他说出来,然后解释教训这熊孩子。

“额,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肉不正不食,拥狐裘而居。’这三句!”

“噗!”孙奭一口茶水含在口中,听了他的回答,忍不住喷了出来,咳嗽连连,脸红筋涨。

“哈哈哈哈!”下面顽童们一阵大笑,连杜厚泽和庞元英也趴在桌上,肩膀耸动不已!(未完待续。。)

429、同情

孙奭六十多岁的人,怎么经得起这个?被座中诸子生生笑黄。

“住嘴!圣人之言,是由得你这厮拿来取笑的么?”老头无法忍受,拍案而起,怒斥顽劣。

顽劣也挺委屈:“判院大人,学生只是方才听了你老人家的教诲,觉得有些想不通才请教的。既然问不得,下回不问就是!判院大人保重。”薛蟠很诚恳,表情很难过。

“你、你们、唉!”孙奭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径直走出教室。

“薛蟠,你如此不敬尊长,搅闹国子监,跟一个泼皮有何不同?”庞元英见孙奭颤颤巍巍走出教室,心里大怒,回头呵斥薛蟠道。

“老庞你别大帽子压人啊,兄弟我哪里错了?不就是想不通请教请教呗!”薛蟠满不在乎道。他爹外放益州,把他留在京里,失了管教,又和许多顽童混在一起,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

“就是,自己答不出来还赖别人呢!好意思么,国子监判院?”张继恩家老三跟着嘀咕。

“直娘贼,你仗了谁的势,也敢在此撒野?不看今日方来,老子今日却叫你吃我一拳!”杨德政兄弟在旁边冷眼观看,其实他兄弟本不耐烦来上学的,是大哥文广屡次在奶奶折太君面前说着俩兄弟也该学学文,现又是自己好兄弟梁丰在国子监同判,怎么的也要来壮壮人头。折太君也就点头同意,临行切切嘱咐,一切好生听从国子监诸大人的话。切要文武双全才行。两兄弟很孝顺。当然要听话乖乖坐着。本来他家家风就嫉恶如仇。现在看见薛奎和这个张老三戏弄孙奭,心中大怒,杨德政就忍不住跳起来骂。

张继恩家老三叫张文,典型的鸭子死了嘴巴硬的那种,又不是不认得杨氏昆仲,要论起武力来,自己怎么吃得住他轻轻一戳?可是在大庭广众,又不肯失了场面。不免且战且退。脚下抹油,嘴上冷笑道:“关你什么事?横竖又没说你老子!咱们自家说自家话,你少插嘴!”

杨家兄弟没了爹,但是敢欺负的人可不多,这时听见一个小子居然说自己死了的爹,大怒之下,顺手抄起桌上镇纸朝他打去。“哎哟”一声,正中张文额头,霎时一个乌黑靓丽的青包拔地而起。张文马上流眼抹泪大哭起来。薛蟠有心相帮,却看着对方凶横。不敢莽撞,只好隔着桌子跳骂:“姓杨的。别以为有几斤力气就欺负人!在国子监动手打人,斯文扫地,等我们报告上官,参你家风不正之罪!”

“呵呵,歪解圣言,胡搅蛮缠,气倒判院大人,你们还有理了?”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转头看去,此人身穿蓝色常朝服,头戴平脚幞头,眉清目秀,英气勃勃,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面容。他身后是主簿张庭。

国子监被孙奭弄得地广人稀,势单力薄。此番自己终于尝到苦头,一旦小子们犯上作乱,几个书呆子还真是弹压不住。当外面听到孙判院被薛蟠顶撞,又哄闹起来,立觉不妙,赶紧报给张庭。张庭条件反射就想到梁丰,立马跑去找他。

梁丰其实在隔壁已经隐隐听到过程,正觉得好笑,张庭进来说了,摇头叹气:“才吃了人家杀威棒,还要我去给他擦屁股。嘿嘿!”张庭奇道:“他给你气吃过?”

“呵呵,我说着玩呢,走吧走吧,去看看,是些什么小动物。”

穿戴好衣服,跟着张庭绕到率性堂,就听见里面出了小小血案。薛蟠绕着桌子对阵杨家兄弟,便出言打断。

杨氏兄弟认得梁丰,梁丰去过他家几次,虽然都是和折太君寒暄致礼,但毕竟也是杨文广的兄弟,怎么滴也打过几次招呼。算是两个小兄弟。他二人见到梁丰,大喜之下急忙走进想要招呼,忽然想起长兄嘱咐,不得在外人面前跟梁丰亲热过甚,只好生生忍住。

别人也看出来了,这个年轻官儿一定就是新来的同判院大人。成功人士,全国知名啊!

霎时悄无声息,有诧异,有激动,有欢喜的目光夹杂着向他射去。

梁丰跨过门槛,走到率性堂正中坐了,环视一周:“都不说话了?刚才不是闹得挺欢么?”

张文和薛蟠诺诺缩回座位,不敢言语。

“哪个是薛蟠?”

“学生是!”薛蟠苦着脸站起来作揖唱喏。

“呵呵,好的记不住,圣人那几句你倒是记得清楚!”梁丰表扬道。

薛蟠在孙奭面前顽劣不堪,可是见到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大人,却不知如何,竟然大气都不敢透一下,低声答道:“学生知错,再不敢啦!”不光是他,整个堂上的学子反应都很不对,个个规规矩矩不敢乱动。连他自己都诧异。

梁丰点头笑道:“薛蟠,你虽有不敬尊长之过,不过么,反应很快,是个肯动脑子的。本官很喜欢!”语气诚恳和蔼,薛蟠听了大吃一惊,这个大人恁地好说话?

“反过来说,你虽是个可造之材,但又甚无礼貌,你自己说说,当不当罚?”梁丰继续笑眯眯地。

“当罚。”薛蟠低声回答。

“张主簿,按咱们国子监的条例,该如何处罚?”梁丰回头问张庭。张庭迟疑一下答道:“回禀同判大人,这个么,国子监还未有这方面的律条。”

“哦,没有啊!”梁丰挺失望,可见这个机构之花瓶,之无聊。“那我就开个先例吧。杨传永、杨德政兄弟!”语气一变,河道。

“学生在!”两兄弟躬身答应。

“去扒了他的裤子,露出屁股来,当堂打十戒尺!”梁丰沉着脸,顺手抄起桌上的戒尺,扔给杨传永。杨传永急忙接着。兄弟俩齐声答应朝薛蟠走去。薛蟠这时候又顾不得尊重师长了,一面退后,一面惶声叫道:“没这规矩,你们欺负人吗?”渐渐被逼入死角。左顾右盼要找兵器抵抗。

梁丰见状,怕三个少年真的厮打起来,杨氏兄弟武艺传家,别出了人命乱子。干脆自己起身离开位子,快步走到薛蟠面前揪住他一直胳膊,用力一扭反背后面,另一只手提着他的衣领,扯着这厮跌跌撞撞走到前面,狠狠按住,骂道:“泼皮小子,敢做就敢挨着。给我打!”他梁丰原先是不用武力的,可是西北跑了一圈,又真刀真枪拼过几场,无论打架技巧和力气都长进不少,区区一个从不锻炼的纨绔小子岂能是他对手?按住以后一示意,杨传永和杨德政答应一声,一个按腚,一个挥动戒尺,啪啪啪狠狠抽了薛蟠十下。打得薛蟠屁股上的肉乱颤,口中嚎叫不已。不过好歹给了面子,没脱裤子露出屁股来。

等到打完,薛蟠何曾受过这等疼痛和羞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个不停。梁丰放开他,冷冷又朝张文看去。那小子一见梁丰来真的,早就怕得要命,两眼碰上他目光,身上就是一个冷战,赶紧向后退缩。梁丰目光盯着他,冷冷说道:“今日本官第一次来看到你们如此模样,好生惫懒!先立下这个规矩,咱们慢慢来,再有下次,本官一定想些新鲜的招式拿你们开刀!”众人都呆呆地听他说话,他见没有回应,很不满意,忽然张大眼睛大吼一声“听见没有?”吓得众人都是一抖,声音大小不齐地答道:“听见了!”

“都滚回家去,明日按时来报到。若有哪个敢推托不来,老子一家一家上门去抓!”被他这么一吼,大家又缩了一下脖子。

“滚蛋!”梁丰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看着一个个小子从自己面前溜过。其中只有庞元英和杜厚泽经过时施礼。梁丰忽然拦着其中一个小孩道:“你是丁凤鸣?”

那丁凤鸣赶紧站定,深深弯腰:“见过世叔大人!”

“呵呵,好,不错不错,回去请转告令祖父,就说我改日登门问安!”这孩子居然是丁谓的长孙,也来参加国子监培训。

见全部走光,梁丰才懒洋洋伸腰站起朝外面走去。这时候孙奭已经被家人接了回去。梁丰心知这老儿别看在朝廷人见人躲,其实可怜得很。在自己的地盘居然被一帮小子如此欺负,这些小子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个老古板要摸清楚脾气可不容易。或许孙奭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刀子嘴豆腐心吧。骂别人的时候唠唠叨叨讨厌无比,可是面对一帮孩子,气得浑身哆嗦都下不了手。要不然,就凭他的身份地位,这帮家长可真没一个受得了的。

梁丰心中感慨,不免有些同情起孙奭来。再回头看看这荒凉的国子监,完全和自己印象里的那种神圣、高贵、庄严等等靠不上边。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要不要在这里也做点事呢?好歹把这个学校弄得像个样子,让它名副其实起来!

老先生们的品行或许没得挑,可要是脑子再开化些,那该多好?梁丰不由想起蔡元培先生。(未完待续。。)

430、射圃

孙奭已经回家了,他家就住在离国子监不远的西保康门桥边上,隔着蔡河就可以看见国子监的围墙。此时天气已经转凉,老孙被扶回家后,直接就栽倒床上,仰面盯着蚊帐喘息发呆。

其实这房子也只是租的,一幢两进的小院子,前院住家人,后院住他自己。他老家在山东,夫人儿子都没跟来,也不算拥挤。

平心而论,老头的清廉算是没话说,每年将近八百贯的薪俸,完全够他在京城置办一栋像样的房产,把老婆儿子接来居住。但他没有,而是坚持自己早晚叶落归根,要回到博平老家。“今为盛世,当佐君上大治,以证圣人之道也!”这是他唯一的志向,并不包括享福。

于是他不治产业,只将少许俸禄留用,其余分为四份,一份寄予家中度日;一份寄予族中安置鳏寡孤独;一份置办义庄义田,供族中儿孙耕读,还有一份,则用来周济一些寒门士子,以助功名。

老头也不纳妾,清苦度日,日常服侍他的,只有一个老管家,两个老仆和一个厨娘而已。

但他的学问之精,确是天下知名,又著述颇丰,若是以大宋的大字书籍为准的话,说他著述等身是一点不过的。他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太宗皇帝就亲自到国子监听过他的讲课,大为赞赏。

想到太宗皇帝当年听课的盛况,躺在床上的老头忍不住长叹一声。唉,那时候的京城文风是多么兴盛啊!太祖爷杯酒释兵权,重用文臣。一时天下书风大盛。无论文广武将。皆以自家儿孙读书为荣,纷纷将子弟送到国子监求学。当年的孙奭那时风华正茂,精力旺盛,在国子监任直讲,每每听者如云,拥趸甚众,可谓春风得意。自觉胸中报复天下知音,眼看君臣相得。一番事业可以开创了。

可惜世事沧桑,转眼三十多年过去,太宗皇帝两番败仗,郁郁而终。真宗皇帝也算励精图治,二十几年的太平光景过去,虽然总是被北辽党项逼得灰头土脸,但好歹国内平安无事,五谷丰登,百姓们也享受了些富足日子。只可惜到后来迷信神道,天书、封禅、祥瑞层出不穷。离圣人之治越来越远。接着太后当国,牝鸡司晨??????

孙奭忽然想起自己平生得意事。原来并不多。著书算一件,成绩可观,但是读者很少;骂街呢?只有一次可以上稍稍露脸,就是劝解真宗皇帝莫要听信天意,天有何意?妄谈而已!最后拼命不止一次进谏要求太后撤帘,人家爱理不理。虽然成就了自己的名声,可是怎么说都于事无补啊!到头来接管国子监,弄成现在这般模样,连几个小小顽童都可以拿自己打镲开涮了。

想到这里,老头不由一阵阵伤心。

“老爷,蔡大人来看你!”老仆轻声打断了孙奭的思绪。蔡齐来了。

“哦,请他前厅稍待吧,我起来。”孙奭挣扎着要起床见客。却听到门外叫道:“奭翁勿动,静养为上。咱们不拘此礼!”蔡齐没等孙奭出来,自己反倒直接进去了。

话说最近慢慢补阙,蔡齐才升了侍御史知杂事、中散大夫。做了薛奎的副手。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孙奭还是半卧同蔡齐谈话:“子思消息好快,呵呵,叫你笑话了!”

“老先生说哪里话,下官岂为看先生笑话而来?只是听说闹得不成样子,心中不忿罢了。先生当世大儒,朝廷尊阶,竟然被那几个腌臜顽童欺侮,下官今日来,就是要问清缘由,明日奏本,请官家好生整肃这纨绔之风!”蔡齐道。

“唉,算了,都是些孩子,改日寻个机会,找他们老子娘私下说一说,教训一下就是了。何必上达天听?这些娃的父辈也都不是坏人,不必坏了人家前程。瓜豆自收,管教不好,他们自己将来吃亏就是。我孙奭虽然嫉恶如仇,却只对朝廷大事,和这些小事并不相干!”孙奭摇头道。这几句话显出他的厚道来。

蔡齐还要说,孙奭却摆手止住继续道:“呵呵,不过今日老夫被他们一气,还真的有些脚下虚浮,怕是要将养几日。国子监的事,正好落在梁玉田身上,那日上任和我对话,我观他虚浮自大,是个不成事的。子思若得暇,不妨暗暗去观察一番,若有甚不周全处,少不得教训教训,免得他自大喜功,反而误了自己。”

蔡齐奇道:“老先生如何这般结论?那梁玉田我也会过,胸中实有些韬略的,人也不算讨嫌啊。”孙奭就长叹一声,把自己那天教训小子却被反讽的事说了一遍。蔡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合逻辑嘛,上班第一天就跟领导掐起来,那还得了?他这些年官是怎么当的,难道一点规矩都不讲的人会这么顺当?但心中疑惑,嘴上还是答应下来,抽空去瞧瞧。

中国文化五千年,民间谚语绝对算有效的组成部分之一,其中用来形容一个人没了束缚,或者是约束的人不在,放开手脚胡搞瞎搞的,最通常有两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和“猫猫不在家,耗子玩泥巴”。

虽然在梁丰眼里,孙奭怎么也算不上老虎和猫猫,可自己现在倒真的是大王了。

第二天早上,那些战战兢兢的孩儿们来到国子监,被通知直接去射圃集合。相顾茫然之下来到射圃,看见同判大人一身黑绸短打,脚穿小牛皮薄底快靴,头戴折角幞头,身后跟着个两人,一个是张主簿,另一个看来是下人,但三人俱都一样打扮,正在那里微微活动身子。

众学子不明所以,个挨个地蹭到梁丰跟前,弯腰唱喏:“见过同判大人。”

“好了,都来了,不必多礼,把外衣除了,帽子放下,跟我一样。”梁丰点头道,额头冒着些许热汗,看来刚才狠狠动了一番。

学子们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当中,纨绔胡闹的着实不少,但爱运动的却不多,除了杨氏兄弟,也只有张文等寥寥数人。杨氏兄弟最为配合,一听梁丰下令,也不管这成何体统,是否有辱斯文,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衣脱掉,路出里面短衫来。

别人看到他兄弟二人脱了,说不得只好跟着来,不一会儿射圃几十人都脱了外衣。

“嗯,不错,大家都是年轻人,咱们关起门来学习,也不用怕旁人不解。好了,现在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开始,围着这个射圃跑十圈,十圈过后,胜者前三名,本官有奖励。额,那个,杨家昆仲要跟着跑,但是赢了不算啊!”

大家都不着到他什么意思,但一听说要赛跑,马上就觉得跑不过杨家两位,却谁知大人居然先把他二人摘开。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杨传永和杨德政也厚道地笑笑,表示自己自觉知道胜之不武,赢了也不要奖励。这时候的气氛稍微有些热烈起来,大家看到同判大人并没有像昨天一样大发淫威打人屁股,而且还流露出跟自己们年纪差不多的好动和活泼,顿觉亲近了不少。

射圃长约五十丈,宽约二十丈,是个大长方形,场地内是软软的草皮,很像后来的足球场的架势,最适合跑步。

这帮小孩揎拳捋袖,挤挤擦擦裹在一处,站到梁丰面前,梁丰指引他们方向,喊一声注意了,一、二、三,跑。三十来个娃甩开双手就朝前跑去。他么当中有胖有瘦,有高有矮,一个个不管姿势如何,只知道闷着头朝前冲刺。高瘦的状如风筝,跑着跑着隐隐有起飞的预兆,矮胖的腆胸叠肚,昂着头两只小短腿拼命移动,也要争先。

梁丰和张庭,还有李达三个在旁边看了忍不住呵呵笑,这些小子其实还是满单纯的,大家都瞪了眼睛要得同判大人的奖励。虽然谁也不知道奖励是个啥。

才跑了一两圈,问题就出来了,这些人谁知道长跑比赛的秘方啊?光晓得朝前冲,平日又缺乏锻炼,体力很快消耗大半,渐渐就有些人脸色煞白,气喘吁吁,额头冒汗起来,到了第三四圈,有几个已经支持不住,在跑道上晃晃悠悠,摇摇欲坠,只有二十来个还在坚持。

杨家兄弟是体能高手,虽然没参加过这种比赛,但因为常年习武,节奏调节得很好,越跑越是轻松,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另有几个比较大一点的,也有些领悟,比如庞元英和杜厚泽,也能调节自己。最让梁丰感到惊奇的是丁凤鸣,这小孩儿才十二岁,但韧性既好,体力充沛,居然能和庞元英等成年人几乎并驾齐驱。

稀稀拉拉吭哧吭哧,终于有七八个人顽强跑到了终点,其余全都半途夭折,要么滚到地上爬不起来,要么就是叉腰低头大声喘气。

“呵呵,不错不错,本官还当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每一个能跑得完全程的,终归是有几个戳着,没得叫外面那些平民百姓知道了笑话你们!”(未完待续。。)

431、 脑残粉

今天精神稍微好一点了,但还是很乏力,勉强码到现在才完成任务,请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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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等这些孩子稍微平复了些气息,就带头绕着射圃慢慢散步,一面回头对几个心跳一直加剧没有恢复过来的学子道:“剧烈运动之后,最忌立时停下或躺或坐,反而容易让你气血更加难平,心脏更有负担不住的危险,许多人猝死,正是为此。”

“若要恢复,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慢慢活动,让体内五脏六腑逐渐平息,才保得无虞。知道今日我为甚要你们做这些么?”梁丰回头,目光炯炯望着众人。

“学生愚钝,不知同判大人深意。”庞元英在众人中年纪最大,已经十九岁,儿子都有了。代表众人回答了梁丰的问题。

“嗯,那你们回答我,你们读书的目的是为什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句话有十多个人同时回答,虽然不甚齐整,但修齐治平四个字毕竟是读书人的标准答案。

“不错,就是这句话。不过呢,光是入门第一步就挺难的,这个修身,在我看来,还不止说是安静下来,修身养性的意思。恐怕也是说,锻炼好一个身体。将来好做剩下三件大事。呵呵。我也不知这么说对不对。就是看着你们才想到的。你们这些人当中,纨绔弟子起码占了一大半。薛蟠、张文,你们觉得自己算不算呐?”梁丰说着笑望那俩小子。薛张二人面红耳赤,欲辩不能,又有些害怕。

“成天只知道斗鸡走狗,吃喝嫖赌,秦楼楚馆。嘿嘿,仗着家里有点势力。有些钱财,便把那天下人觑着无物,一发胆大包天,连判院大人都敢戏弄起来。”说道这里,语气转冷,盯着二人。

见大家不敢吭气,又接着道:“这些其实也不全怪你们,都是你们老子娘的过失。他们自己不修身,不知道修身的好处。片面以为修身就是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享用富贵而已。自然,这个家么。也齐不起来的。才养了你们这么一帮废物!(小部分人不服气,大部分人汗颜中)况且,我朝历经五代之乱,深恐武人之祸,重文抑武益发为甚,这个修身么,就更不重视了。”说到这里,杨传永兄弟面有戚戚之色。

“五代武人之祸,的确可怖,但圣人之道,既然有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流传,就不能因噎废食,罔顾无视。因此,我要你们来这里做这些,是告诉你们,既然进了国子监,从今日起,这个修身,就要包括修炼身体在内。”

说着说着,梁丰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李达和张庭都从未见过的悲戚之色,只听他语气沉痛说道:“原先,我其实不是很明白这些的。总以为有些事情,有个大的方向,大的目标就可以了。可是我从天禧四年进京到现在,历经了许多事情,才明白,所有的大事,必须从小处入手,方可慢慢施行。我在西北,数次同党项拼死相对,后来进入吐蕃,也亲眼领教过他们的彪悍。咱们大宋太弱了,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诗酒风流的国家,从上到下的官员们都沉湎于诗书礼乐,眼里觑着强健如无物,这样下去,人家金戈铁马一来,咱们跟他们念诗退敌么?”

“自石敬瑭割让燕云以来,凡我汉家儿郎,无不时时以收复幽燕为己任,可是事到临头呢?为臣的又只知道一味顺让强敌,美其名曰怀柔王道以感化之。你们这些官二代富二代,成天却只知道享乐不休,全然不把自家祖宗的积攒放在眼里。不错,咱们大宋现在果然是物埠民丰,天下太平。但你们可知,再如此下去,不用数十年间,这一切便要灰飞烟灭的!”他心情激动,言语不能畅快表达出来,但眼里竟然涌起阵阵雾气。看得张庭、庞元英、杨传永的人既感诧异,又觉悚然。

眼前这些学生,谁能听得懂他的话?只觉得这个同判老师今天有些发神经。不就是一次赛跑么?顶多算上昨日薛张两个混蛋气到孙奭的事,也不至于如此上纲上线啊?

但是每一个人开口反驳,全都用一种庄严的目光注视着他。

梁丰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这些学生们的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这些孩子,其实全都是他的脑残粉!

像梁丰这样的人,在大宋,想没人崇拜都是不可能的。他满足了这个国家许多人心中的偶像条件,第一,少年得志,二十岁不到就中探花,还是让了名次的;第二,娇妻美妾,老婆是官场圈子出了名的美人,前宰相冯拯的掌上明珠,妾则是襄州行首。十六岁不到就名声大噪,闹得梁丰要开书画作品拍卖会,十天凑足两万贯迎娶她;第三,著书立说,不管写的是什么,诗词歌赋还是政论文章,都在士林和百姓间广为传颂。尤其是诗词之作,风头压倒了原先名满章台的柳七;第四,边塞立功,照大宋《西北》报的宣传,他以一个区区节度副使的身份,带领着一个团队,跟元昊拼命,取得重大胜利。又协助太后、官家谈笑间扫除异己,巩固政权,使朝廷正朔屹立不倒——。

而这些最关键的,是前后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到现在,他都还只能算是一个青年,而已。

似乎不光是大宋,这样的人放在哪个朝代,恐怕拥趸都不会少。

所以昨天这厮声色俱厉地威胁所有人不准旷课,第二天必须到校,居然没有人敢违抗,就是这个道理。否则,这些熊孩子家里有的是背景关系,真要有人撒泼打滚就不来上课,难道他还真敢上门抓捕?

于是不管这些孩子到底听没听懂他这番格格不吐的话,但全都牢牢记住了。在他们心里,梁同判大人是不会错的。

“所以,我要的不光是你们熟读经典,做好文章,琴棋书画,我更要你们强身健体,练武习文,将来最少做一个既能弯弓射箭、保境安民,又能造福一方的栋梁之才!你们身为国子监学生,理当如此!”

“理当如此”四个字说得低沉有力。像四把巨锤敲在每一个人的胸口,一个偶像的期望永远是巨大的!不论前面梁丰说的话他们理解了多少,但现在的学生们,忽然发现自己的肩膀如此沉重!

“学生谨记!”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其余众人也躬身弯腰,真正地对梁丰行了弟子礼。这一刻,三十来个官二代,已经把梁丰认作了自己真正的老师。

丁谓府中。

已经闲了数年的前首相,保养极好,完全看不出一丝风霜之色,须发乌黑发亮,忘之不过四十许人。实际上,他已经六十一岁了!

中秋已过,阳光有些萧瑟起来,丁谓坐在后院池塘边小亭里,半幅斜阳半卷书,这座亭子便叫做“半闲亭”,还是当年他当首相的时候取的名字。自诩平生无为难事,总能悠然周旋,不误自己享乐本事。

现在他也半闲,一半闲度光阴,一半却从没放松过对朝廷动向的观察。

“祖父安好,孩儿回来啦!”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看去,是自己十二岁的长孙丁凤鸣过来请安。这才想起,此时已经下学时分了。

“嗯,凤鸣,今日上学,有进益否?”

“回祖父话,孩儿等今日未读诗书,只是同判老师领着孩儿等在射圃跑动。呵呵,孩儿今日还得了同判老师的褒奖,特赐湖州极品羊毫一盒呢!”丁凤鸣说起来又是兴奋,又是得意。

“哦?你们同判老师赐了你褒奖?”丁谓眼睛一亮,笑吟吟道。

丁凤鸣按耐不住高兴,马上把今天的事给丁谓说了一遍,尤其说道梁丰最后的期许,眼中放光,仿佛看到了自己今后有了大出息的情形。

丁谓点头微笑,以他对梁丰的观察和了解,这么做实在不算过分,甚至有些保守了。他原以为现在梁丰得意,必定会有些惊天动地之举的,谁知才在一个区区国子监里做做道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真能沉得住气!

“爷爷,听说同判老师以前也来过咱们家几回的,是么?”丁凤鸣瞪大眼睛问道。那时候他还小,当然不知道其中的故事。丁谓点头笑道:“嗯,你们同判大人的确来过几次,那时他还是布衣一个,没有发迹。”

“那爷爷当时已经是宰相了,怎么看重他的?”

丁谓看着丁凤鸣,眼里露出嘉许之意,这种思考,已经超过了同龄孩子的圈子很多了,基因不错啊!

“呵呵,你们这个同判大人,十七岁时已经名满襄州,惊动了钱学士,爷爷自然要见一见的。他果真有些本事,要不然,也不会短短数年时间就做了你们的老师。凤儿,好生跟着同判大人学习,你终身受益!”

“是,孩儿知道了。”

“还有,明日上学,寻个机会替爷爷带一句话。”

“什么话?”

“就对同判大人说,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君药已得,臣药犹在寻觅,等过些时候好了,再来相请。不须他专门拜访了!”(未完待续。。)

月底的嘀咕

本来这单章想起名“月底的呐喊”的,写下题目,我发了半天愣:有什么可呐喊的?顶多算嘀咕罢了!

可这个月过去得如此之快,还是处于恍惚中的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咋就到最后一周了涅?

那就赶紧总结一下吧,本月以来,陆续收到“贪吃小熊”、“玩火的猪”、“二B男青年”、“乱摆”、“飞鹰007008”、“乘风归去lord”、“王文波”、“愚者摩西”、“ωǒ余”、“ruimin”、“喝醉的鱼”以及“元木北”这些书友的月票,有些更是远远不止一张,鞠躬感谢!

另外,genge02、dhzx、lordwqm2004三位的慷慨打赏,也是扇子强大的码字动力,拱手拱手!

至于推荐,那就更多了,“玩火的猪”“乱摆”“嗜血老虎兄弟”“战八方”“二B男青年”等等以及许多朋友都是下了大力气帮助的!我热泪盈眶。

但是这个月真的很惭愧,有些对不起大家,连续出差和居然断更一天,特别是这两天又生病。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好红着脸收下大家的情分,含泪道:“本月无法偿还,只图来月再报啦!”

所以,最后这几天,您就看着给吧,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捧个人场,别让扇子太逊就好!呜呜,只能这么说了,难道还有脸要求别的么?(未完待续。。)

432、 自治的**

梁丰接到丁凤鸣私下里的传话,不由微微一笑,心里想道:老狐狸果然心不死啊!这是清福享够了,要出山的节奏的说。

丁谓带话给梁丰,其实是看准了目前朝廷的形势。就眼下来说,赵祯和王曾还有梁丰三者之间,已经隐隐形成一个三角,准备大张旗鼓开始议论励精图治了!这好像是很振奋人心的一个结构,赵祯负责最高决策,拍板、王曾负责提出计划并具体实施、看似最不起眼的梁丰,其实在里面的角色扮演也极为重要,因为他总是能带给人一些耳目一新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目前为止,基本上都还没有变为现实,但光是理念就已经很吸引人了。

以赵祯和王曾的师生关系,王曾和梁丰也算师生关系,赵祯和梁丰简直是拜把兄弟关系,这不是铁三角是什么?

但丁谓的眼光毕竟狠辣,一眼就看出里面的缺陷来,最大的缺陷其实就是王曾。王孝先论文、论德、论功业、论威望,当下在大宋都是如日中天的,也许只有个年纪已经很大的寇准可以比一比吧?但他最大的优势,其实也就是他最大的劣势——王曾比较君子,爱惜羽毛。而偏偏他在朝廷众人眼里看来,恰好是改革决心最大的,两个孩子都没他那么冲动。

看到这一点,丁谓真心笑了,像王曾这样的性子想闹革命,不被人玩死才怪。朝廷里那么多阴谋算计,那么多龌龊伎俩,他王孝先对付得过来么?所以。他让孙子丁凤鸣给梁丰带话。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们的宏图大业没问题。但还欠缺帮手——臣药!

梁丰没有丁谓那么敏锐的政治敏感性和权谋性,但他更加清楚地知道这个缺陷。王曾这样的君子,是没办法应付那些大大小小的既得利益集团以及脑筋僵化的保守派人物的。谁是保守派?孙奭就是例子,动不动就是圣人之言,朝廷正朔,先帝成例这些大帽子。这样的人你让他骂街挑刺一点难度都没有,只有一样,别让他做具体工作。

现实例子摆在这里。几个毛孩子都收拾不了,谈什么致君尧舜?吃多了才信他话呢!

所以前天梁丰主动出来弹压率性堂顽童胡闹,其实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自己的果断狠手和孙奭的色厉内荏稍加对比,娃们绝不会因为觉得老头好欺负就会恨自己。恰恰相反,对于十几岁的小子,你只有先让他怕,他才能服你!这些小子背后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只要回去这么一传播,那些家长马上会明白其中的道道。最起码。警告儿子一声,不许跟同判大人正面冲突是少不了的。

等自己把国子监这个糟心烂摊子修补好了。赵祯自然会趁机给自己加分,舆论也会开始朝有利方向发展!这才是梁丰打的算盘。

回过头来说丁谓,老头这么带话给自己,那就是在暗示自己可以起到王曾起不了的很多作用,可以帮自己的忙!那么他要的是什么呢?梁丰要思索这个问题。

首先,假设丁谓要重做首相,目前看来是不可能了,名声不好,又不招赵祯、刘娥喜欢,和王曾的形象相比,简直是天差地远。那肯定不是想当老大。要钱?更不靠谱,自己虽然没有刻意经营形象,但是从来都自然简朴,也有意无意和金钱保持了很恰当的距离。丁谓不可能会指望在自己身上捞到什么物质好处。以他的经济头脑,每年要想圈个一两千亩土地归自己,一点难度都没有,还不犯法。何必费这事?

当他抬头看着面前老实站立的丁凤鸣,这才真心笑了。呵呵,人家要的是五世其昌,富贵不缀嘛!叫这小子来传话,明显就是告诉自己,帮帮忙,培养一下第三代,趁着你跟官家都还年轻,弄个后备干部给你耍耍呗?

梁丰不能不佩服丁谓目光之长远,连第三代的前途都考虑到了。

回想自己当年布衣进京,与钱惟演和丁谓几番交往,丁谓其实一直对自己都挺好,挺照顾的。两人又没什么利益冲突在里面。照他目前的表态来看,如果一旦达成默契,那么他将会放弃一些眼前利益来尽力配合自己,作为交换。

有这么一个老狐狸帮忙,自己胜算是不是就大了许多?在情在理,这个橄榄枝要不接就成傻子了。想到此处,梁丰终于和蔼笑起来对丁凤鸣道:“凤鸣,有表字否?”

“回同判大人话,学生没有表字。”

“呵呵,端的好笑,你有了名,如何没有表字?”梁丰笑问道。

“同判大人有所不知,家祖父说过,名乃续谱,字待有缘。”丁凤鸣老实回答。梁丰却悚然心惊,丁谓这招不会是专门针对自己吧?那也太可怕了!估计不会,留着孙子的字请别人取,应该是平日下的闲棋而已。自己也就是撞上罢了!想到这里,心中稍微好受一些,既然丁谓已经是铁了心让丁凤鸣投到自己门下,那么自己给他取个字也不过分。当下道:“回去请教你祖父大人,若表字取为岐清,可否?哈哈,就当是个笑话请他老人家听吧!”

话说丁凤鸣当天回家,把梁丰给自己取的字告诉丁谓。丁谓眼神一亮:“岐清、岐清?呵呵,端的不错,岐山鸣凤,雏凤清于老凤声。好字,就这个啦!”

交易就这么不动声色地通过十二岁的丁凤鸣一来一往间完成。话说他们也不怕教坏孩子?当然不怕,巴不得再坏些!

这是后话。

梁丰和丁凤鸣又扯淡了几句,便打发他先回教室去坐着。自己则气定神闲喝了几口茶,看了几页书,直到李达过来报告说时辰快到了。这才施施然站起来,掸掸衣衫,摇摇晃晃朝率性堂走去。

率性堂里早就乌泱乌泱的,昨天跑得伸舌头,梁丰也算没失言,前三名每人发了一盒上等毛笔作为嘉奖,同时明示大家,锻炼生体要作为日常重要课程来搞。今天这些孩子都学了乖,回去都忙叫家里赶制了贴身短靠穿在里面,来上学好脱了外衣疯扯。

大家正闹腾着,忽然看见梁丰身影进来,赶紧鸦雀,然后端正坐好。梁丰看到各人表现,点点头直接坐定:“嗯,不错,今儿都还算齐整,咱们今天不忙上课,先聊聊你们这帮子如何治理的问题。”

孩儿们一听老师要治理自己们,心里都揪了一下,悬着眼神,不敢搭腔,等他下文。

梁丰笑道:“紧张什么?治者,顺也;理者,人之常情也!只要你们按人之常情做事做人,也就不用别人治了。子曰:‘从心所欲不逾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呢,咱们改改章程,我也不强加你们什么,就先提几点要求吧。”

说罢他顿了一顿,看看下面的反应,反正都迷糊着就是了。

“第一,迟到早退是断不许的,有就要重罚。当然,家里有急事另当别论。”

“第二,教室上课,疯闹搅堂就是自寻死路。第三,你们都是些碎娃(这厮在延州,很是学了些西北调调),要疯要闹也是天性,我也不拦着你们。但是要分场合,分时辰。第四,既然来国子监求学,咱们就要评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能好赖一窝堆。第五,龙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走,你们这群小子,要有个头头,平日带领你们学业功课,嗯,就叫班长吧。第六,今后就不光是我一个人授你们课业,咱们照规矩,一门一门学,到时候先生大人们或许就会留些功课给你们做,要是不能按时完成,理当受罚。”

梁丰呱唧呱唧一气讲了许多,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这些事儿也浅显,以前国子监也有类似要求,只不过形同虚设一般而已。现在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如果说不对,还真有。就是这些要求到底该当如何落实?咋罚,罚啥?他梁同判基本上一个字也没说。好像还不如以前国子监的条条款款。难道这先生是个糊涂蛋?大家忍不住心里琢磨道。

哪知这厮歇口气,顺手端起茶来搞了两口,又开口悠悠道:“方才说的那些,就是给你们提个要求。至于要如何方能使得,把这些要求变成规矩,本官就懒得管了。”

哗,每个人一下子鸡冻起来,原来还真有这么好的先生啊?

“不过呢,我不管不代表你们就可以胡来,这样吧,我也不给你们设啥限制,你们就在这率性堂里琢磨琢磨,自己选出一两个班长来吧,然后再由班长带领你们立规矩,增删条款。商量妥当,拿来我看就是。没别的要求,就一样,必须把我刚才说的那几条有个章程就行。至于轻重,你们自定!”

连最规矩的庞元英和杜厚泽都瞪眼张嘴,呆呆地看着这个奇葩先生。古今罕有啊,要学生们自己管自己,他不插手?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梁丰站起随意道:“好了,剩下时间交给你们自己议着吧,老爷我睡午觉去。”

“啊——!”不知是谁率先鬼叫了一声,大家才反应过来,咱们国子监要学生自治了!(未完待续。。)

433、班长选举

多谢多谢,多谢“止戈之伤”的打赏,多谢“二B男青年”“ruimin”、“orrinlj”的月票,扇子很鸡冻啊。又有回光返照的趋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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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鬼叫个甚?”薛蟠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回头怒斥怪叫之人。其实那孩子不是故意鬼叫,只是天生嗓门大而已。他是茶陵人,叫谭鹏,字凌霄,现任朝散大夫、开封府推官谭仁京之子。这时被薛蟠一吼,本来黑黑的面皮涨成紫红,讪讪笑着不说话。

薛蟠看自己官腔有效,马上打起主意来,自己在家里常被老子怒斥没出息,这回要是能混个副班长干干,回去也好风光风光,倒也不错。话说班长他是不敢想的,前面许多壮实家伙挡着,自己年纪不算大,唯一拿得出手的,好像就是能动些歪脑筋而已。此刻眼珠乱转,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副班长弄到手。

瞬间打定一个主意,一把把张文揪过来,附耳交代了几句。那张文是个没脑子的,听了薛蟠的话,诧异得瞪大眼珠子。薛蟠压低声道:“你懂什么?就照我说的话作就是!”张文急忙点头,这时众人还在消化刚才梁丰的教训,他就跳起来站在凳子上大声道:“我举荐一个人做咱们班长,就是杨传永杨二哥!”

娃们很奇怪地扭头看着他。这小子那天才被杨氏兄弟教训一顿。差点被暴揍。这会儿居然举荐杨传永。莫非是不遵医嘱,吃错了药?只听这厮继续说道:“杨二哥一身好枪棒,力大无比,当然选他!”

“哼,这是国子监选班长,又不是比武上阵,武夫能做得么?”杜厚泽嘴里有些酸酸的,说了出来。庞元英急忙扯扯他的袖子。叫他慎言。

杨传永兄弟本来就没有相当班长的念头,正要推辞,忽然被杜厚泽从旁阴了几句,不免有些难堪。杨德政回头怒道:“俺兄弟本来就不稀罕这个劳什子班长,你要做便做就是,谁跟你抢了,你急个啥?”这话正好说中杜厚泽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毕竟是杜衍的儿子,自知理亏。不好发作,只道:“我就事论事而已。假若你们兄弟文才过人。自然也做得班长。”

原来薛蟠早就料到,先推个武夫出来做班长,必有人不服气,这么一闹,杨氏兄弟就没戏了,先搞下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再说。

众人听他们火气甚大,私底下也嘀嘀咕咕起来,倒是赞成杜厚泽的人多些。毕竟这是大宋,武人没多少地位,像杨家算是例外。但就算这么大名声,在从杨业、杨延昭、折太君等家长的灌输下,杨家儿孙也很自觉地对文人保持尊重,所以连自己在内,都没想当什么班长。

杜厚泽隐隐听到大家都支持自己的道理,有些得意。但他爹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因此他对官场潜规则也颇有些了解,自知现在出头不到时机。目前觉得能和自己竞争比较大的,恐怕就是庞元英这位老兄。话说班上就是自己年纪最大,都十九了,庞元英次之,也是十七,但读书功课,还略胜自己一筹。而且为人沉肃稳重,大家都没恶感。反倒自己因为老爹经常又栽花又栽刺,受了些舆论牵连,往往被其他人敬而远之,人缘没那么好。自忖胜算不大。

“我看,还是懋贤贤弟来做咱们班长吧。”杜厚泽说道。

“不行、不行,小弟岂敢!还是兄长为之。”庞元英急忙推辞。

“诶,你别谦虚了,你在咱们这群人中,功课首推第一,人品么,也是大家信得过的,你不做谁做?”杜厚泽继续说道。

“是啊是啊,庞哥哥做班长,原也使得!”后面一群小子跟着说道。杜厚泽一听,暗暗叫苦,没想到庞元英民意真这么高,自己岂不是要为他人作嫁?情急之下,眼神有意无意朝薛蟠一堆人瞟去,笑道:“懋贤贤弟果然人缘好得很,若无意见,咱们便推了他坐这班长交椅如何?”薛蟠被他眼光一碰,心里直乐,会意起来:“原来你老兄平日人模狗样的,现在也这般热衷功名不是?操,装得可真像!”想到此处,赶紧低头又对张文交代。

张文大声摇头说:“不妥,不妥!”

大家又诧异看他,这倒霉孩子,今天话忒多了些:“有何不妥?”

“庞大哥做班长我没意见,只是他父亲太凶,吓人得紧,让人吃受不住!”张文一说,各人立即想起庞籍的名声来,这位大叔做过开封府司法参军,现在又在刑部任详复官的实差。那脸嘴,果然绷得跟谁都欠他二百贯似的。名声果然不大好听。

杜泽厚又复窃喜,心想目标渐渐离自己近了。谁知薛蟠清清嗓子,拱手团团作揖笑道:“小弟有一言,请各位指正指正。这班长么,自然要选大家都中意的哥哥。不论是哪一家,小弟看都做得。但这么吵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莫如咱们选这个班长,就以家事论如何?待班长选定,副班长自然就请班长指派,也好从旁襄助管理。大家以为呢?”他这么一说,立即把自己撇开,自家老子只是知州一个,算不上高官,当然不在候选之列。大家也就没怀疑他有何心思。

许多孩子都没了话说。这毕竟是在宋代,唯成分论很正常。这里面虽然都是官二代,但还是分得出三六九等来。绝大部分人家都是低品级官员,大宋做官容易升官难,因为人太多了。所以六七品的占了大多数。剩下比较高级的寥寥无几。而且那些低品级的儿子。又自知没能力竞争。干脆都不开口。于是反倒觉得薛蟠这话有些道理,与其吵闹,不如拼爹来得实在。

“好啊好啊!”张文跳将起来,拍烂巴掌赞成道。他爹閤门祗侯,实在是个非常低级的,自己也没那大志。反正薛蟠怎么说他就怎么赞成。

忽然大家想到,要这么来算,这个班长的位子就该是那位老趴在桌上流哈喇子的刘从广小盆友的了!

为啥。刘从广是刘从德的弟弟,又是刘美的儿子。刘美虽然死了,但还算是当今太后的前老公,后来才改为便宜哥哥,生下刘从德兄弟。那么现在刘从广就要管刘娥为姑妈,又要喊赵祯为表哥。他爹的品秩是太尉,太尉是啥,武官最高军衔!这么绕的关系,他不做班长,还有天理吗?

薛蟠得意洋洋。自己一出言,果然震慑八方啊!只等刘从广做了班长。那么自己就是班长指定的副班长了。还不够臭屁的?

杜厚泽家虽然也算高级干部,可跟人家怎么比啊?现在大势所趋,心中失落无比,满脸沮丧,连庞元英看了都同情。倒是庞元英、杨传永的人不动声色,仿佛压根就不把这个名位看在眼里。

半天没人说话,薛蟠又补了一句:“如何,依兄弟看,就推咱们从广哥哥吧!”

现在这情形,也只能如此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班长到底算啥头头,但总归是领导吧?于是庞元英第一个走到刘从广跟前,齐眉拱手:“见过班长!”众人看到庞元英带头,也纷纷走到刘从广面前有样学样,纷纷见过班长。连杜厚泽也神情恍惚地行了个礼。

刘从广还没从惊喜中清醒过来:“咋?这个班长就是自己啦?”他一直迷迷瞪瞪在旁边话都没说,居然好事会掉到自己头上,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咧嘴呵呵大笑。别人看了心中都挺不是滋味,这么个二货,能当自己们领导?唉!

薛蟠趁热打铁,别人都是齐眉拱手,他倒好,弯腰倒地:“就请班长指定副班长襄理班务。”

刘从广再是猪也不会这么不懂事,赶紧笑着把薛蟠拉起来道:“薛兄弟,我看你就能成,没说的,你就做这个副班长吧,咱们哥儿俩一道!”

众人心中一阵恶心,操他奶奶的,这厮端的好算计!

梁丰可不管这边闹成啥样,自己早翘班溜回家里去了。

回家左手一个金哥,右手一个冬哥,兄弟俩已经和他亲得不行,爹爹、爹爹不肯放手。他乐呵呵地轻轻颠着俩儿子逗着。

“今日怎地恁早回家呢?”程程给他递上茶来。

“没啥事,一帮浑小子自己选班长,我先回来歇歇。”

“选班长?什么物事?”冯程程和谢小嫦都觉得奇怪,忙问道。梁丰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小嫦忧心忡忡道:“官人此举,怕是不妥。想那些学子,都是朝廷臣子之后,朝廷特特建立国子监,就是要他们读书成人建功立业的,你这么干,岂不等于放羊?到时候他们出什么事,家里闹腾起来,不光是要受责,怕是官家钦点你做这个同判,面皮也下不来!”

“是啊,姐姐说得甚是。你都当爹的人了,岂能如此胡闹?”程程瞪着大眼责怪他。

梁丰笑笑,这俩娘们儿还真是,动不动就给自己上课。他耐心解释道:“你们又不是不知,原来孙奭老儿在那里,毫无作为,心思全不在国子监里。弄得这帮子弟乌烟瘴气,他也管不了。我这一去,他又病了。我要是下重手整治,那才可怕呢。真出了事,别人记不得孙奭的不作为,倒记恨我过于严苛。别看是帮孩子,被他们老子上纲上线说我刻薄严酷,今后名声可就臭了。索性让他们自己大闹一次,大乱才能大治嘛。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二位娘子听了,这才稍稍放心。(未完待续。。)

434、档案的魅力

吼吼,我算不算反应迟钝,到现在才发现一个事,好像扇子也有书友的保底月票了,“玩火的猪”又送来一张!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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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宋有个烦心事,就是当了领导,你得比别人要起得早些才行。

这个朝代采用的是点卯制度,就是老大清早起来,搬把椅子往正堂一坐,下面的人陆陆续续过来请安。旁边有人点名,点到的当然就算准时,没点到的就迟到、旷工。

这制度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领导起了带头作用,一般没人敢不来应卯,除非家里有重大事情或者自己找死。

孙奭百无一用,这点可坚持得非常到位,在他的熏陶下,国子监上上下下没人敢迟到。君子私德好,这也是特点之一。

但对于梁丰来说,实在是个要命的差事。自家住在启圣院巷口,要来到国子监,最近也要经过太平兴国寺、开封府、然后转浚仪桥街到御街,再路过大相国寺,出朱雀门,过新宝康桥门,最后才到国子监。那路上又不是柏油,也不是水泥,而是石板,年深日久,难免坑坑洼洼。坐轿子又慢,坐马车又抖。天天搞得梁丰不舒服。

这死老头,自己住在宝康桥对岸,来回不过数十丈路。起码可以比自己多睡一个时辰才慢慢起床。自己苦逼啊。现在还好。凉一点而已,可这冬天马上就到了,一路天寒地冻赶路上班,真是受罪!

每次点卯,梁丰都忍不住要恨恨地如此想。转动心思找找制度的漏洞,怎么样才做到马列主义的大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

“老张。昨日率性堂什么时候散的,有什么动静?”点卯毕,梁丰留下张庭说话。

“昨日将近酉时才散。这可怪了,你给他们施了什么法术?这帮小子平日可等不及下学就要往外跑的,昨日愣多坐了一个时辰。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庭奇道。

“哦?好哇,我这就去看看,走,咱们一块去。”梁丰乐呵呵拉起张庭,两人一道放轻脚步朝率性堂走去。

“杨传永。”“在!”

“杜厚泽。”“在!”

“谭鹏。”“在!”

张庭听从梁丰的吩咐,两人没有大张旗鼓进去惊动众儿童。而是先静静站在墙根听。这会儿听到里面居然是点卯的声音,张庭瞪大了好奇的老眼。忍不住伸出脑袋朝教室里看过去。

“卧槽,他们真的在点卯啊!”张庭小声说道。

“嘿嘿,这就对了!”梁丰得意笑道。也跟着伸出脑袋凑过去瞧,表情忽然凝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里面原本该直讲大人坐的交椅上,端正坐着一个肥白的少年,正是刘从德的二兄弟刘从广,这厮双手把着扶手,一脸的矜持与傲气,眼睛眯缝,看着教室里的举动。他的左手处,薛蟠居然也搬了一条凳子打横坐了,手里举着一份名单,正逐个点名勾划。

他妈的,真够气派,比老子正堂点卯还气派!梁丰心道。

张庭不知他昨日安排,还没觉得怎样。可他梁丰自己怎么也没想到,昨日放羊,这帮家伙居然自行推举出的正副班长竟然是刘从广和薛蟠!

他拉了拉张庭衣袖,两人站直身子,咳嗽一身,施施然踱进率性堂内。

正在兴头上的刘、薛二人并众学生听到外面咳嗽,知道是同判大人来了,赶紧齐刷刷起来站好,静候先生。

两人进去环视一眼,梁丰笑眯眯(要不然怎么办?)看着刘从广,刘小胖赶紧让出正位,和薛蟠并肩站了,大声道:“听令!同判大人好,主簿大人好!”

“同判大人好,主簿大人好!”后生们齐声跟着刘从广叫道。声音齐整,显然是经过练习的。

哦?张庭对这个搞法比较新奇,侧头诧异地看看梁丰,这小子出了什么幺蛾子,这些小动物居然乖了!

话说张庭作为一个老官油子,也混了不少年头,因为积年的资历才熬到国子监当一个正七品的主簿,差不多就是到头了。而且这国子监与别处不同,朝廷原先挺重视的,因为龙生龙凤生凤耗子下崽会打洞嘛!所以才弄了这么个学校专门教朝廷大臣的下一代。

这里面聚集的都是精英啊!

这好比什么?好比后来的北京景山小学吧?什么姓毛的、姓刘的、姓朱的、姓邓的、姓叶的、姓林的,哪家碎娃不在那儿读过书?中央子弟学校滴干活!

想想看,在这种地方做教导主任,那压力得有多大?他妈的一屋子细瓷器,打碎哪个,不得要了自己老命的说?所以不光是张庭,国子监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工作人员,基本上都采取对这些熊孩子敬而远之的态度。当然,实在是狭路相逢遇上了,摆摆架子也还是必须的。但可不能过分,须知道不光是他们爹啊!这些占据了国家最高教育资源的雏们,说不定哪天就摇身一变,成了朝廷重臣,国之干将!

这个,惹得起么?何况百姓老话说得好,宁欺老来穷,莫惹鼻涕脓!老百姓都懂的道理,张庭他们更明白了!所以张庭一见这架势,就又重新服气起梁丰来,才来几天啊,就收拾出一帮三好学生!

他哪里知道梁丰这会儿郁闷之极,原以为既然是公推,那么这些孩子啥事也不懂的情况下,自然要找“德高望重”的出来主持大局,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两个二货!杨传永呢?庞元英呢?杜厚泽呢?这些人怎么没人选啊?

梁丰心里哀叹:看来选举结果还是唯成分论啊!这国朝的官文化都渗透到祖国花朵们的骨头里去了。唉。如何了得!

但自己昨天宣布的章程。是泡屎也得咽下啊!所以只好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点点头,又转过来朝刘从广、薛蟠二人道:“嗯,不错,这么说,你俩就是率性堂的正副班长喽?”

“额,多谢同判大人知遇之恩!”刘从广咧嘴唱喏笑道。

梁丰心里不爽,卧槽,老子对你有什么知遇之恩?钻了民主建设的空子呗!他看刘从广话都不会说。心里纳闷这倒霉孩子是怎么选上的?在侧目瞧瞧旁边低眉顺眼,抿嘴暗暗得意的薛蟠,心里亮堂起来,原来是这个小子的功劳!

他忍不住对薛蟠刮目相看,这么个人人讨厌的货,到底啥本事驱使全班进了他的圈套。还真不可小觑了!

此时也不及多想,顺势坐下,右手轻抬,很客气地示意两位班干部回到座位,又请张庭过来坐了下首。才开口言道:“嗯。很是不错,你们果然都推举出了正副班长。本官甚是欣慰啊!不过,昨日交代的第二件事,不知可妥当否?”下面的话是对刘从广问的,他交代了两件事,第一选班长,第二弄章程。

“同判大人,昨日所订章程在此!”薛蟠不等刘从广回答,应声而起,从怀里取出一卷纸来,上面写满蝇头小楷。

梁丰不动声色点头接过,展开了邀张庭一同细看。

密密麻麻的章程,给梁丰最突出的两个印象,一是体罚,二是罚款。里面规定不可谓不细致,比如迟到一柱香者,由班长或副班长执行戒尺一板;迟到一刻时者,当日罚钱一贯;旷学一日者,罚钱五贯;学子出入率性堂,须向班长或副班长禀告,得到准许方可出入,不然则视为不受规矩,或打板或罚钱。更为奇葩的是,里面居然规定,家中从六品以上者,由班长亲自执行条款或指使副班长执行;正七品以下者,可由副班长直接执行??????

梁丰看着看着,心里愈加阴沉下来,他没有抬头,余光却观察到薛蟠隐隐得意之色。忽然心中一动,抬眼对薛蟠道:“这个章程,是昨日学里共商的,还是你和从广自行拟定的?”

“好叫同判大人得知,此是从广兄交由学生代拟的!”

梁丰明白了,这玩意儿根本没通过昨天的班会,只是订下两人当头以后,薛蟠回去自行制订的物事。其实薛蟠从没把刘从广的智商放在眼里,只是一心想拿下率性堂的实权,扯过刘从广来狐假虎威罢了。但是这种制订章程的功劳,却不会交给刘从广去出风头。自己揣在怀里,等梁丰一问,马上递上。有心要在梁丰面前显一显本事,今后好得重用!梁丰是官家近臣,天下皆知,要是靠上这么一颗未来的参天大树,那得少奋斗多少年啊?

梁丰把刘从广和薛蟠略一对比,马上明白这小子藏的什么心思。不免冷笑起来:哼哼,却是把你家大爷我小觑了,老子让你们自治。你以为老子就真是想借你们的小手来施展威风么?

薛蟠果然就是如此想的。耳濡目染,官场习气了解得太多,这小子不能不说是天生的权谋高手。他知道国子监的直讲轻易不愿得罪弟子,以为梁丰让他们自治,无非就是想从里面选出几个家世显赫,同学惹不起的,帮着梁丰在幕前搞镇压那一套罢了。

何乐不为呢?要是得了梁丰赏识,老师不用得罪人,自己又把这帮同学吃定。到时候国子监再来几次记功嘉奖之类,要知道这些孩子可是在吏部都有了名号的,现在的成绩、德性各种表现,可以直接影响到将来仕途上的考评啊!

档案的魅力啊!

在这种诱惑之下,薛蟠终于炮制出一份教育史上最严苛的规章!(未完待续。。)

435、大理想、小实验

“乱摆”、“秦风汉魂”、“8620423”、“白色翅膀的恶魔”、“老三的拐点”,五个人8票!哇塞,要是天天生意都这么好就好了!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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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十五岁的天生酷吏,他震惊得无以复加!自从来到大宋,他认识的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没有薛蟠一个带给他的恶心多。

现在薛蟠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天生的为权势而存在这个世间。他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如此贪婪、狡猾、心计深沉到这个地步?自己昨天还跟程程和小嫦夸下的大话,今天却凌乱一地!

张庭、刘从广、薛蟠离他最近,都奇怪地看着梁丰,他胸口不住地高低起伏,额头青筋暴露。一瞬间又恢复平静,脸上重新挂起淡淡的笑意,对薛蟠说道:“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不过,到底有效没效,还要等些时日考验。这样吧,先贴出来,让大家遵守一段时间,看看还有什么阙漏再说。”

薛蟠大喜,躬身唱喏:“谢同判大人指点。”梁丰点点头,示意他们各自坐好:“好了,既然你们班务已定,我也不多说什么,今日还是我来主讲。咱们说说《春秋》——。”

梁丰口才好。一本干巴巴的经书。他佐以《左传》《谷梁》等当故事来说,听得学子们兴致勃勃,绝大多数孩子都渐渐听入了迷。当然,听老师说故事和下课回家自己拿起书本复习,绝对是不同的感受。但梁丰带给了他们学习的兴趣,自然就有不怕苦的钻研进去。梁丰从没打算每一个学生都能认真听讲,由他一人说书,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慢慢的还要分门别类聘请老师进来。那时候才谈得上因材施教。

早上的课讲完,梁丰放学生们去吃饭,单单把刘从广和薛蟠叫道自己的办公室。他很和蔼地问两位:“你们这些章程条款里,也有打也有罚,打我理解。可是这个罚,那钱拿来怎么花?”

刘从广翻起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老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压根就没看到章程里写得什么,这个糊涂班长!薛蟠也是一呆,没想到老师要问这个。他脑子转得飞快,停了一瞬。站起来拱手道:“同判大人问得切。学生们这个章程拟出来,意不在钱财。不过让同窗们长些教训而已。至于钱么,打算充公以后,悉数奉于监中,以谢国子监上下各位大人乃至差役辛苦操劳,并不敢私取!”薛蟠一边说,一边肉痛得抽搐。俺骂自己蠢笨,昨日怎么不想好个借口,今日对答涅?现在被逼得无法可想,只好说出交公的话来。他家教不算严,但也不松,平日花销谈不上阔绰。力争这个副班长,次要的含义就是赚些钱财来花花。被梁丰这么一问,顿觉鸡飞蛋打,痛到掉泪。

哪知梁丰居然给了他天大的惊喜,点头道:“你们这番心意,也算到了。不过国子监取的是朝廷的帑币,若受了你们钱财,那不成贪赃了?断乎不可。还是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薛蟠差点感动得跪下给老师磕头,热泪盈眶道:“监里诸位大人俱都辛苦,学生们略尽心意,是应该的。既然同判大人以为不妥,那等学生们转去商议,拿出个妥当法子来再表心意!”他可不敢苦劝,万一老师上道,勉为其难答应了,那如何是好哇?

梁丰心里好笑,也不说破,又温颜勉励了二人两句,才让他们回去。他不知道,薛同学一出门,脑子马上就又飞速转动,思忖自己这敛财的步子是不是急了一些?

等薛蟠两人走后,梁丰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转悠,心中拿不定主意。是要用官长的权威去推翻率性堂的章程呢,还是强行忍下,由得刘从广和薛蟠去折腾?他没想到,自己的民主思维换来这么一个倒退结果。

“咳咳。”门外有人咳嗽。梁丰回头看见张庭进来。

“今天的事,是你昨天安排好的?”张庭问。

“是倒是,不过我只安排好了一半,今天的结果大出我意料啊。”梁丰叹息。接着把昨天的安排说了一遍。

张庭听着听着,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没想到你梁玉田,居然会栽在一个毛孩子手里。哈哈哈!”旋即又道:“既然你出不了口,要不我帮你找个台阶下吧。这两天盯紧些,等他们稍微有些过失,咱们便去揪着由头,把此事扳回来。”

“不妥,就算面子貌似保住,但始终还是丢了。”梁丰摇头,忽然眼睛一亮,大笑道:“呵呵,你这主意虽然使不得,但却提醒了我,此事未必不是一个契机哩!”张庭听他大笑,忙问端的。这厮却又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而不答。

其实他的推测是薛蟠这么乱搞,必然迟早要惹得率性堂众学子不满,到时候不用自己出手,估计就会有人来投诉抱怨。到时候自己趁机给他们上一课,提些民主的真谛,那不比单纯的说教和空洞的描述更来得实在和体会深刻么?要有对比才有进步嘛!

梁丰顿时信心满满起来。

谁知道接下来的事,让梁丰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他老人家暗地里摩拳擦掌,只等刘、薛班子崩盘,学子们告状,自己就可以施展口才引导他们不知不觉种下民主的果实了。哪知道一连过了十来天,率意堂出奇的风平浪静屁事没有,而且表现竟然比以前有所进步。该上课上课。该锻炼锻炼。什么也没耽误。课堂纪律好了不少。

梁丰奇怪了!但是他探不了究竟,平时课余,随便揪个孩子过来问话,都说刘从广和薛蟠两人很不错,大家都很愿意他们当领导。虽然也有被打板子罚款的,都没怨言。

他不甘心,又去把杨传永、庞元英等叫来问话,这几个说的更让他吃惊。除了刘从广一直端着架子有些爱呼喝班里年纪小的学子而外,薛蟠可是人见人夸,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的,尤其对自己几个,都是礼敬有加,杨传永和庞元英都有些夸赞薛蟠的语气了!

娘希匹!这碎怂娃仙人板板到底弄个啥乌来哉?

梁丰心里一急,用四省方言挤在一起,冒出这句话来。

只好调动张庭、赵君石及其下属等人,暗暗观察打听,终于把个大概了解清楚。

谜底揭开。梁丰哑然失笑。原来薛蟠故意把班规订得严厉无比,而刘从广又是个没脑子爱抖威风的主。正投了这厮所好。在家他是老儿,大哥从德把持着家风,他连个屁都放不了。如今在国子监,仗着有个太后姑姑和太尉老爹,居然威风起来。人家又不差钱,就要这点赶脚!那还不乐翻了?

薛蟠就利用了这倒霉孩子这点小心理,每天在他面前小报告不断,谁谁是又犯规了,谁谁谁去拉屎又没请假了。都是背着人的时候说。刘从广一听,当然要抖抖威风,马上命令小跑腿张文等人去把事主叫来,张口就要批评教育。薛蟠一边拦住,然后沉痛地告诉刘从广,对方犯了几条几款,该如何处罚。刘从广当然要照章办理,然后薛蟠又分别和双方咬耳朵嘀咕半天,然后就是刘从广听了他的话,基本上一律开恩,不予追究。有些实在好欺负的,就打折处理,该一贯的五百,该五贯的二千五,反正让人觉得是有了关系的从轻处理,反倒很有面子。他们又不差钱。

当然,这事儿要分别来看,薛蟠走的人情路线,都是针对那些自制能力差又好欺负的小孩儿。上课交头接耳他也会表示无可奈何地执行板子计划,下手是真疼啊!起码管用三五天。

对于遵章守纪的那几位比如杨家兄弟、庞、杜二人,他却永远保持笑容和尊重。找机会独处说两句的时候,常常暗示咱们自家兄弟,你要犯点事咱可以当没看见。虽然这几个不会真的故意找找刺激,但毕竟还领他人情,也就对他好感渐渐培养起来。

“好小子,真有些玩弄天下英雄于股掌的架势啊!”梁丰对薛蟠这种严规宽用,收买人心的做法十分佩服。当然,历来官场都喜欢用这一招,毫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么小年纪,居然用得出神入化,堪称天才!

从来中国官场,这种小人的破坏力最大,就是因为这个,故意搞些斩钉截铁看似严厉无比的政策,让人想起来就心烦。其实就如同一台没装防火墙杀毒软件的电脑,后门多多,随意出入。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短短几天时间,迅速抓住梁丰给的宽松政策,一洗从前别人眼里的恶劣形象,反而摇身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同学,好兄弟!

梁丰又一次低估了薛蟠,只说他想利用规章制度捞点罚款花花,等同于城管的低品质,原来人家志向真不小,从现在就开始培养人脉。将来这样的人要是得了一官半职,那还了得?不弄个天翻地覆都不好意思!

这一次梁丰终于冷静下来,完完全全用一种平等的、尊重的心态去省视薛蟠这个孩子。在他身上学到的东西,比自己几年来经历的还要多。

一个大理想渐渐在梁丰脑海里形成,他决定做一个小实验!(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436、新直讲

今天两个感动:第一、“玩火的猪”、“冷漠的热水”、“山水采田”、“shaoyeu”四位把我第一次抬进了当天收获10票;第二、各位书友让我第一个月尝到月票40张的欣喜!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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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九月,天气愈发凉下来,不穿秋衣真有些扛不住。

孙家小院里,养病过半月的国子监判院事孙奭,在咳了几口秋痰之后,身体舒服了许多。天高云淡,临窗著书,对于老人来说是个不错的享受。他需要重新修订一下自己编写的《经典微言》,这是孙奭集自己数十年之所学,遍注《五经》之后,将圣人的微言大义洋洋洒洒地发挥,一部五十卷的著作。

然而今天修订特别迟缓,因为老头心中烦闷不已。昨天前天,赵君石和张庭分别来探望过老领导。病了许久,下属来看也是应当的,都知道老大人清廉,不过提了几斤化痰的秋梨,江宁的螃蟹,以及一些时令点心,判院大人再不收,那就是假道学了。孙奭也不见外,分别请了两位老部下吃晚饭,喝两口小酒。自然也说了许多近况,对国子监里的情形,两位下属都分别从不同角度作了些汇报介绍。

于是孙奭不爽起来,码字都慢了许多。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老爷。蔡知事来了。”老管家进来禀报。

“哦。子思来了?快去招呼,我马上出去。”孙奭赶紧起身,找件褙子穿了,才快步来到前院中堂,蔡齐早在等着。两人相对行礼,孙奭邀着蔡齐走进后院书斋坐下。

“老先生调养一番,精神果然健旺了许多。可喜可贺!”蔡齐笑道。

“呵呵,子思挂念了。最近清福享得不错。老夫正修订拙作呢。”两个人又说了些孙奭著作,蔡齐转过话题道:“老先生怕是有快二十天没去国子监了吧?就这么放心梁玉田,百事不问?”

“这不正想着此事么,上回你来,答应过我要去看看的,一直都没去啊。”孙奭反而埋怨道。

蔡齐也很抱歉:“最近很忙,上个月滑州大河决堤,全围着救灾呢。好容易才喘口气,今天才得空来看看你。正想问问,国子监最近如何?”

孙奭叹口气道:“唉。说来也颇费心思,这几日正好。监丞和主簿都来探视过我。说起院里事体,老夫都不知该是喜是忧!”蔡齐面容一紧,忙道:“愿闻其详。”

事情稍微有一点点搅,国子监率性堂学子近期表现不错,迟到早退吵闹斗殴基本都没发生,而且听说梁丰的课喜欢的人比较多,听得很高兴。但是梁丰不布置课业,只让大家凭兴趣研究,最好是互相切磋讨论,也可以发表书面意见主动交给自己阅改。按说这是一种比较好的方向,说明孩儿们还算乖了。但是另外有个问题,这个率性堂不由院里管理,而是学子们自己推选出两个正副班长来负责管理。其中还订了班规,有体罚和罚款两种。体罚好说,打完屁股痛就是。但是罚款就有问题,罚来的钱国子监不收,任由班长刘从广和副班长薛奎自己分配。这个就不太好。

这是赵君石和张庭分别给孙奭汇报的情形。就孙奭判断,真实性很高。因为二人虽然没有同是出现,但所说的话都可以互相印证,几乎没有出入。

蔡齐听了也有些懵:“老先生担心什么?”

“按说学子们有进益,该是好事。不过梁玉田如此教法,根基不牢不说,任由这些少年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歪解圣人走入邪路怎么办?还有,这个自治,老夫也未听说过,收了罚钱只有两人私下分配,这不是培养贪官么?唉,学风如此,今后他们都是要为朝廷做事的,这么搞我怕出事啊!”

蔡齐这才反应过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啊,怎么能任由学子胡来呢?“我看是梁玉田胡来才对!”蔡齐有些气愤了:“这些学子乃是朝廷属意培养,又都是官宦子弟,这么教歪了,害了人家子嗣家风不说,今后我朝要是用上,岂不天下大乱?不行,本官要立即写本,弹劾梁丰!”

“额,子思且慢,这个不忙。老夫的意思么,是想请你先去实实看看情形,若果真为祸甚大,再弹劾不迟。须知梁玉田同王相公、官家都,那个,不可莽撞!”孙奭倒谨慎起来,赶忙相劝。

蔡齐缓缓气:“那我当如何观察?”

“呵呵,老夫早有主意,便请你做个国子监直讲如何?”孙奭终于说出打算。话说蔡大侠乃大中祥符八年进士第一,状元及第,先后做过知制诰、翰林学士、谏议大夫等。学问人品那是杠杠的,要不然老孙也不会同他如此亲热。这身份资历学问人品,哪一样拿出来做个国子监直讲都绰绰有余啊!

蔡齐默然一阵,点点头道:“本来公事繁杂,原担当不得。不过老先生既然如此高看,说不得就应下吧!”

孙奭大喜:“好,好,那老夫这就给朝廷上本!”

话说三下五除二,孙奭就写了奏本递到赵祯面前,极力推荐蔡齐官高学重,人品端方,最近国子监诸位直讲时间上很不好协调,只有同判院梁丰一个人顶着上课,十分吃力。就请蔡齐做个直讲,分分压力,同时也让学子们长点真本事。

赵祯因为好朋友在那儿工作,对此事当然格外上心。一见奏本上来,就想马上去叫梁丰来商量。转念一想:“呵呵,这是给他分担压力,找帮手的好事,哪还用得着商量,准了就是。不就是多分俸禄么,出得起!”顺手就给批了。

九月初十(不是教师节哈),侍御史知杂事蔡齐领国子监直讲衔,赴任就讲。梁丰早得到蔡齐的任职文件,准备了欢迎仪式,国子监中门大开,梁丰带领左右属官亲自出来迎接。蔡齐先进去拜了至圣先师,由梁丰召集率性堂众弟子躬身施礼,才引进公事堂单独叙话。

“知事大人亲临为学子直讲,国子监蓬荜生辉,不胜荣宠之至!”梁丰年纪又小,也算下官,当然必须逢迎周到。

“同判过誉了,还是判院大人与我至厚,说起同判在院里辛苦,才叫我来踉跄一二。唉,这些年案牍劳神,所学扔得七七八八了,勉为其难而已!”蔡齐嘴里客气,脸上倒是很自得。这小子不过是个探花,自己可是他的前辈状元,那感觉,舒坦。

梁丰又奉承几句知事大人学识渊博,是前辈楷模,高山仰止等等。才转入正题:“院里有些凋敝,所剩不过率性堂三十余名学子,而且不瞒知事,端的良莠不齐,颇难为之。本想分而教之,无奈人手捉襟见肘实在无法,没奈何才挤在一堆。幸得知事过来,庶几可以缓解一二。还请大人海涵,暂时维持,等过两日下官再慢慢转圜吧。”

蔡齐大方笑道:“别那么客气,就是教几个小子读书而已。我抽空过来就是,反正是为国育才,哪有那么多说道?好了,今日我先回去,明日一早准时应卯就开始吧。”两人对白起来,倒是蔡齐豪爽许多,梁丰有些唧唧歪歪。当下两人商定,蔡齐先教《诗经》和《周礼》,等过段时间再调整课程。

第二天,蔡齐刻意除下官服,只穿布衣儒帯,飘然而入,宛若高僧大德一般进了国子监。梁丰专门陪同他来到率性堂,其实不用介绍,班上同学基本都认识这位大叔。原先还算老好人一个,最近因为当了知事,已经隐隐在朝廷升级为臭嘴,消息传回各家,家家老子都千叮咛万嘱咐莫得罪这厮,免得他回到单位拿起批判的武器到处扫射。

梁丰退下,蔡齐端正坐好,不怒自威地扫视一番,果然人人噤若寒蝉。老蔡点点头道:“嗯,今日起讲《诗经》,《诗》曰‘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诸位学子将来俱是栋梁之才,须当好生攻读,莫负光阴,莫负朝廷期望!”扯两句淡话后,才开始起讲。

蔡齐写文章厉害,可是嘴巴子却比梁丰这种教出名嘴的人来差了许多,课上得中规中矩,那些平日听惯了梁丰云山雾罩的小衙内们,哪里受得了如此枯燥的念稿子?只是碍于家里老子下了死命令,只好强忍着瞌睡,拼了小命装投入罢了。

可是蔡知事却毫无自觉性,居然还拖了堂,衙内们叫苦不迭!

但是好好歹歹,这一天算是熬过去了。

蔡齐上完课,默默回味了一下学子们的表情。有些郁闷,听说最近这些衙内学习积极性挺高的,但看起来满不是那么回事,到好像是开大会听报告,睁着眼睛打瞌睡,关键时候本能鼓掌。

“难道是我说得不好?”蔡齐再反思。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在反思,今天新直讲来上课,眼风有意无意扫了自己一眼,那神色,跟刀锋似的。登时把他的小心肝咚地敲了一下。

这位同志就是薛蟠!

他知道这位是纠察百官的大神,虽然只上课,但天知道会不会来纠察纠察率性堂的班务啥的?从今天的反应来看,这极有可能。那么他会跟自己过不去么?(未完待续。。)

437、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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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从广这块挡箭牌,恐怕也不怎么好使。皇亲国戚固然人人敬而远之,想巴结的也多,但蔡齐这种二货是绝不会买账的,说不定故意要作作法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薛蟠决心好好表现,今天课堂纪律不怎么样,大家都有些懒洋洋的,明天敲敲警钟,振奋一下,博个好感再说先!

第二天薛蟠软硬兼施,课堂纪律又好了一天。

可是人毕竟不是机器,毛委员说过:“老师的课上的不好,要允许学生睡觉!”于是终于在第四天上午,率性堂上传来一阵阵久违的鼾声!

这两天蔡齐和梁丰是倒班上课的,多数时候是蔡齐上后面,早上都是梁丰包干。他为了怕耽误上课,往往会来得早些。那会儿又不兴旁听,何况蔡齐觉得自己什么身份,岂能混在一堆小子里面去听个后生探花说嘴?但也很奇怪,每次到休息换班的时候都看见那些学子个个精神很健旺的样子,嘴里连说带比划,都在说着《春秋》里面的事儿,看来学习劲头不小哇!

蔡齐暗暗高兴,以为遇到一帮好学生。谁知一到自己就他妈满不是那么回事。才说得半刻时。只看见一个个目光呆滞神游万里。明显自己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彻底纳闷了。啥意思啊?难道梁丰真有几分本事,说得天花乱坠么?可讲课就是讲这些啊,他能编出花来?哦,对了,一定是他占了时辰早的便宜,趁学生们早起还有精神,说得顺溜。自己不行啊,后面大家都疲倦了。再去说效果就差了许多!

嗯,他认为很有道理,于是主动跟梁丰商量:“明早上我不上朝,要不我来头两节吧?”梁丰自然很高兴地让出黄金时段。

于是今天他上早班了,于是他就听到鼾声了。可不是么,小子们谁不贪觉睡?一大早被从东南西北床上拉起来聚到这里,全都靠梁老师说笑话提神呢,今儿没笑话听了,不补一补回笼的才怪!

蔡齐老脸很发烧,起初还装作没听见。自己说自己的。可是瞌睡这玩意儿会传染嘛,一个抽起来。就有两个跟上,渐渐地就有十来个鼾声大作了!

这还让人活么?

蔡齐虎着脸,放下书本,冰霜一样瞪着下面不说话了。

薛蟠一看不妙,但这是课堂上啊,又不敢去提醒那些打瞌睡的。心中惴惴,等着老蔡发作吧。他哪里料到,老蔡没发作,小刘居然发疯了。小刘就是刘从广,正班长滴干活。最近威风得很,心灵得到极大满足,又被薛蟠打了招呼,务必在蔡老师面前表现好点。一直撑着没睡呢!此时一看老师生气了,再笨也知道是因为那帮倒霉孩子的缘故啊,于是表现欲冲天而起,还不等蔡齐发作,刘胖子居然拍案而起,大喝一声:“都起来,谁敢睡觉?”

这一嗓子不要紧,全班都吓懵了,纷纷条件反射坐直了身子。当然,那些睡着的也全被吓醒,惺忪眼神茫然愣着,不知发生何事。

不光是同学们,老师也被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刘从广得意洋洋,呵呵,班长就是不一样啊,班长吼一吼,同学抖三抖!笑眯眯地转过头来,正要对蔡老师表功,说声“你老继续,他们不敢睡了!”

可是回过头来,他的笑容就凝固。蔡齐正瞪着一双牛眼狠狠看着自己。把他到嘴的话给吓了回去,讪讪看着蔡齐。

“碰”地一声,这回是刘从广全身肥肉一颤。

“你是谁?哪家的?老夫讲解经书,你跳起来吼个什么名堂?”一阵怒吼打破了教室的沉寂。刘从广都快吓尿了!

蔡齐这就是明知故作,他知道是刘从广,也知道是班长,但自己刚才老脸已经丢了,不趁此机会发作在他身上找个场子么?就把刘从广当了背黑锅的替死鬼。

刘从广快吓哭了,嘴里还吃吃艾艾答道:“学生叫刘、刘从广,是率性堂的班长!”他欲待表白自己其实是想维持课堂纪律来着,可话到嘴边,说不下去。

“班长?什么班长?”蔡齐继续又瞪眼珠子问道。

“回知事大人话,刘从广是率性堂班长,日前同判大人吩咐我辈自行推荐出来的,专一维持率性堂秩序等杂事。”薛蟠见机的快,赶紧站起来打躬作揖回答问题。

“呵呵,是么?老夫倒还不知这班长是为何物哩。你叫薛蟠?好,我来问你,《周礼》开篇第一句,说的是甚?”蔡齐冷笑问道。

薛蟠最近下足了功夫,他是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的。梁老师的课还可以打打哈哈,这蔡老师可惹不得,于是真是拼了命的刻苦学习啊。这个问题难不倒他,张嘴答道:“回知事大人话,是‘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难为你答得出来,那么我再来问你,你们这算是惟王建国呢,还是体国经野?”

“额,知事大人,这是同判大人准许我辈做的。”薛蟠有道理,可是没知识,讲不清那些上纲上线的道道,就忍了死理,把罪过朝班主任身上推。

“好啊,这是同判大人准许你们做的。那我来问你,即然你跟刘从广为正副班长,可有班规条款?”蔡齐哼哼两声,冷笑道。

薛蟠心道你这不是挺明白么,连我是副班长都摸清楚了,装什么算?他也明白了,这蔡老师是找茬呢。莫非,这老儿跟同判有什么过节不成?要借刀杀人?想到这点,他迅速静下心来回答:“有的,知事大人请看。”说完指着墙上一张帖子,上面用中楷密密麻麻写满率性堂班规。

蔡齐平日上课绝不会乱动,都是泥塑木雕样坐在交椅上说话。这个也是学生们疲劳的缘故之一。现在终于走下来凑过去看班规,上面写得也和孙奭描述大体一致,就是更详细,更严格。

蔡齐看了半天,回过头来,眼风凌厉望着刘从广:“这是你订的?”

刘从广哪敢承认,满头大汗慌张摇头。薛蟠低下脑袋,硬着头皮道:“这是率性堂学子公约。”

“谁执的笔?”蔡齐没被他扯开,不依不饶问。

“是学生执笔。”薛蟠心里一阵哀叹,只好认下。

“有点才啊!”蔡齐忽然冒出一句。薛蟠心中一喜,然后马上一紧,这夸奖好像没什么善意。果然听蔡齐接着说道:“打板子老夫明白,这个罚银呢?有何用处?”这是第二次听到如此提问了。

“原本打算国子监诸位大人清苦,学子们无以为报,便以这罚银相谢。然同判大人绝意不取,只好暂时收着,等过些时日再作打算。”薛蟠据实回答。

“可有账簿?”蔡齐是算账老手,纠错行家,对于这种截留小金库自然十分熟悉,马上就要对账。薛蟠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见机得快,前几天刚开始想做糊涂账来着,假意不清,收缴罚款一部分与刘从广私分,一部分交给梁丰处置。到时候就算有人起疑,自己也可解释道都交给同判大人了,推他个干干净净。后来梁丰拒绝,再来一个蔡齐上任,他知道这手脚暂时做不得,急忙将账目笔笔核对厘清,注明来处数目,银钱原封不动暂时存放,等过了风声再说。

现在听到蔡齐要查账,心知自己这一招算是做对了。于是不慌不忙,从坏里取出一本簿子,双手呈上,道:“账簿在此,大人请看。”

蔡齐心情复杂地接过账簿,一页一页慢慢翻看,上面笔致清秀,账目清晰,只有存入,没有放出,略略一算,约有五十来贯的样子。更让蔡齐吃惊的是,上面的进项来历很细,细到某月某日,某某某在堂上侧耳交头多少时辰,某某某在射圃引弓时佯装劳累躲避联系,甚至某某某闭目呆坐许久不听授课,皆笔笔在目。更让他郁闷的是,凡是上课不专心走神发呆的,都是自己的课上。

薛小弟,你还能不能再损点?这叫蔡老师情何以堪?

蔡齐好半天才平复了受伤的心灵,淡淡道:“账簿我切收着,回头与你们同判大人商议后再作处置。继续讲书。”说完也不容他抗议质疑,直接走回交椅坐下,又开始讲起课来。

下面的学子们被打岔这一半日,早就恢复了精神,更不敢走神出轨,认认真真听他说完,终于松了口气,恭送这位催眠大师下班。

蔡齐回到公厅,见梁丰正收拾书本要去上课,伸手拦道:“玉田,我且等你回来,有事同你相商。”梁丰急忙答应,请蔡齐先用茶等候,自己下课即回。

他目送梁丰出去,伸手摸出账簿又一次打开细看,心里思索如何措辞。等梁丰回来,已经是午时正了,急急告罪:“知事久候了,不知有何赐教?”

“你看看这个。”蔡齐把账簿递给梁丰说道。

梁丰接过,才看了两三眼,心里暗赞薛蟠滴水不漏。抬头问道:“这个有何不妥么?”(未完待续。。)

438、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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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妥?玉田,我看这个不妥的是你吧?”蔡齐对他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态大为不悦。

“请大人指教。”梁丰收起随意,虚心问道。

蔡齐摇摇头:“国子监是培养朝廷人才之地,你这么纵容他们,什么自选班长,自拟章程,任由这些学子胡来,那还成什么话?”梁丰听了笑着说:“大人言过了吧?这怎么是胡来呢,他们自己管理,不也是好好的么。据我所知,国子监原先也好生鼎盛过,把着朝廷这么好的眷顾,这么多博学鸿儒,重臣才士都来讲授。就算不是人人都适合做官,但也应该大部分都有些出息吧?可是恕下官眼拙,真没瞧见满朝文武有几个是从国子监出去的,而且,这帮小子也的确不好收拾。我才来第二天,他们不就把判院大人气病了吗?后来我用这个法子,叫他们自己管理,效果反倒好了许多。不但再无缺勤迟到。连纪律也严明起来。知事。这不算胡来的。”

“你说这个不对,典籍律例,皆出于朝。他们在这里求学,就要守朝廷的规矩。而且是必须的,这才是他们将来出仕做官第一步。你这么一来,他们今后只知率性施为,对朝廷生了轻慢之心,那还不翻天了去?而且。我看着两个班长也极不正派,刘从广其蠢无比,只知显摆威风。还有这个薛蟠,端的不是个好相与的,小小年纪,心计却极深沉,玉田,你切莫走了眼,到时候收拾不下来。”

蔡齐有些急了,但还是保持三分刻制。诚恳劝诫梁丰。梁丰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摇头说道:“知事此言,下官不敢苟同。他们既然是公推的,那最起码也是绝大多数人都比较认可。而且,心计深沉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料事稠密一些,免得头脑发热做出蠢事。薛蟠这样的,我看是个人才!”

“人才?”蔡齐惊讶地长大嘴巴:“你看他这账簿,笔笔清楚,却有进无出,若非别有意图,为何要搞这个罚银制度?这些钱又去了哪里,你居然毫不过问。这岂非助长他们贪墨?”他是御史,管的就是纠察挑刺,现在已经很气愤了,要不是面对梁丰,估计要拍桌子吼人。强行忍住,但那架势也够吓人的,红着个脸瞪着眼珠子质问梁丰。

梁丰怕这位先生血压升高,赶紧递过一碗茶去帮助他消火。蔡齐不知不觉接在手里,但眼神没离开梁丰。梁丰笑道:“几个学生,摸索一下纪律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管得太严的好。国子监现在名声不好,外面都说是国家拿钱养着一群只吃不拉的蠹虫,浪费银钱。我看啊,管他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只要他们听话,认真念书,品行上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是进步了。教书育人,下官觉得要一步步来,要求太高,他们做不到,太过绝望灰心,反而肆意妄为。还不如等他们一点点地进步稳妥。下官相信,终究有一天,他们这些学子,大部分都会变成能力强,自我约束也强的人才!”

这是梁丰很罕见地说大白话和大实话,就是想让蔡齐理解自己的道理。蔡齐毕竟僵化古板,听完之后,大大不以为然:“玉田,咱们各自没法说服对方,这样吧,你给我个保证,他们自己管理,绝不会出乱子,我就依你。”

“知事说笑话呢吧,我能保证什么?看看效果而已,我是觉得,既然以往用朝廷老办法却没法教好他们,用用新的试试有何不妥?不行再改啊。”

蔡齐冷笑道:“可见你也不自信嘛,谁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这一套,恕我直言,若是用在你自家儿子身上,成龙成蛇倒也罢了。也没人来拦着你。可他们都是朝臣之子,国之未来,岂能容你如此试来试去的?玉田,别人家的孩子,你就如此不心痛?”

梁丰听完,呵呵一声长笑而起,目光迎着蔡齐,也冷笑道:“那好啊,不如蔡知事就给下官一个保证如何?保证用你的法子去管理他们,也绝不会出问题。那么下官就遵照知事所言而为!”

“你!”蔡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蔡知事,你要说我什么?既然下官的办法不妥,那就请蔡知事拿个主意,教下官一个妥当法子,不行么?”

“我教你什么法子?有历朝历代典章在,有数十年来国子监成法在,还用得着你出什么幺蛾子,试什么新章程?梁玉田,莫把我好言当成驴肝肺,你老老实实做好本分,就算出了事,旁人也说不得你长短。可就是不要一意孤行,恣意妄为,多此一举!”蔡齐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拿出监察院副院长的派头来。但不能不说他其实也是几分好心,规规矩矩不出错不就行了,吃饱了撑的干这些做什么?

“多此一举?现今判院老大人还在家养病呢,这个都算多此一举么?”梁丰哂笑道。

“正因为判院大人被他们气病了,你就该明正纲纪,依着国子监条例,严处冒犯判院者,才是你同判大人该做的事。而不是去搞什么班长自荐,率性堂自治!”蔡齐被梁丰讥笑,又替孙奭红了老脸,呵斥梁丰。

“笑话,判院都被气病了,我只是个同判,凭什么我就该明正纲纪?他做不到的事我就能做到?蔡大人,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我比孙判院能干吧?”

“孙判院是宅心仁厚,年高德昭,才着了这帮小子的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梁丰就是个阴险小人,位卑德薄,活该来替孙大人擦屁股,再背上这口亮锃锃的黑锅?我替他收拾了害群之马,然后倒反衬托出他老人家那个啥来?蔡大人,你这主意着实不怎么高明,下官可干不了!”梁丰嘴里淡淡说道,他也不生气,就顺着蔡齐的话往下接就是。

蔡齐真被他气糊涂了,五官扭曲,全身颤抖道:“好你个梁玉田,一味歪解本官之意,本官是那个意思么?我不过就是替你着想,为你出个主意,你却倒反咬一口。好哇,好哇!”

“蔡知事好意,下官多谢。国子监判院孙大人,同判是下官。知事是朝廷诏旨派来的直讲。若有不满意处,跟下官说了,有理无理,我自会判断。但若直讲大人想越权伸手过来比划比划,那就还请缩回去才好。”梁丰字字如刀,刻得蔡齐满身心都是伤痕。他还真没见过这种混不吝,敢把自己不放在眼角的。

别看自己品秩不高,可地位甚是重要啊,别说一个国子监,就是那六部三公三省的大佬们,谁见了自己不是客客气气的?为啥,御史台管着纠察百官嘛。甚至内宫的事御史台也有权出嘴,所以连赵祯也让着几分。但今天遇到梁丰,不知如何就被他越带越歪,本来好好的想说几句话,啥时候气得肺炸都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为了率性堂的事而争执,而是面子问题了。

“你这是要一意孤行喽?”蔡齐几近抓狂,只好干巴巴冒出一句威胁的话来。

梁丰看他那样,好像自己不收回前话,怕是要被他纠缠到底的样子。却微笑着说道:“恕难从命。假若朝廷诏旨,蔡知事判国子监事,那自然一切惟命是从!”

言下之意,等你当上我正牌领导再说吧。

“不见棺材不掉泪!”蔡齐豁然站起,扔下一句之后,拂袖而去。

“知事大人慢走,恕不远送。”梁丰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拱手,也不管蔡齐看不看得见。

等蔡齐怒冲冲的背影终于消失,梁丰公厅门外转进来张庭和赵君石两个,赵君石沉默不语,张庭却唉声叹气道:“唉,同判,你这又是何苦?有什么话好好和他分说罢了,得罪了他,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梁丰端坐中堂神色自若:“我就是故意要得罪他。若不然,咱们这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咋能炒作得起来?”

“炒作?什么叫炒作?”

“呵呵,就是出名的意思,要出名,出大大的名。最好的法子就是惹恼言官,他们去帮我把事情搞热闹些。”

“真是搞不懂!”张庭苦笑道。

“同判,此事做得有些过了吧?蔡知事也算忠厚君子,如此一来,风评会很不好。”赵君石担忧道。

从梁丰一开始吩咐张庭和赵君石分别去给孙奭汇报工作,他的计划就已经开始实施。自己虽然有些名气,但国子监实在太不上档次,若不闹大炒作一番,真的很难掀起什么波澜,更别说引起朝廷的注意了。等二人回来把孙奭的反应一说,他心中就明白事情已经成功了五六成。按照孙奭老头的性子,必定会担忧国子监走上邪路,那时候他就会找交好帮忙,要么观察,要么劝解警告自己。

孙奭这种老古板的朋友会是什么好鸟?不就是那些言官君子么?很好,梁丰喜出望外,居然来了个说话有分量的蔡知事。真是不用可惜了!(未完待续。。)

这个月

这个月,“流星乔尼”当了扇子的第一粉丝,这个月,“玩火的猪”当了扇子的票王,这个月,“genge02”替扇子打理书评区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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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们中有大多数不止投了一张,这说明什么?说明乱摆告诉我的保底月票是真的,说明俺扇子的回头客越来越多了。呵呵!

额,还有还有,这个月“玩火的猪”推荐292票,“嗜血老虎兄弟”推荐217票,乱摆185票??????实在对不起,投推荐的更多,只能请出三个代表来,代表扇子对各位支持这本书的朋友们表示谢意。

当然,还有“lordwqm2004”“dhzx”“止戈之伤”几位的打赏!

反正反正,扇子对以上朋友,以及还有些来不及说出名字的朋友表示谢意。只能这样,很惭愧。

《阳光大宋》的成绩从三、四月份的最低谷,渐渐回到现在的状态,是你们的支持,支撑了我的脚步。扇子的状态,从开始的迷糊彷徨,道现在的渐渐清晰自信,也是你们的鼓励和热情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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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9、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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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齐怒气不息出了国子监大门,家人轿夫一直在门外厚着,见他出来须发俱张:“备轿,回府,快,快!”吓得手忙脚乱把他起,一气不歇赶回府中。

一路之上,蔡知事腹稿早已作下,才摊开纸笔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千字文章《论国子监自治利弊剳子》,端正写上臣蔡齐具本呈奏,就叫人立马送到御史台当值处。

第二天早朝毕,赵祯回到后宫,径直去了拂云阁。自从上次和郭氏皇后大吵一架,他终于像个跟老婆冷战反倒得了自由的男人,东宫、拂云阁两处游逛,乐不可支。最近以来,一直没去看郭氏的臭脸,不知舒爽了多少。

拂云阁里,赵祯和王秀两人琴瑟调和,温情脉脉,依偎够了,王秀才轻轻推开官家的身躯,笑道:“君王早朝已毕,臣妾也得了垂怜,现在还请继续国事罢!”说完吩咐左右宫人台上条几,铺陈文具,请赵祯办公。

赵祯笑叹道:“同样一句话,一个意思,你和妃子说出来。都是宛转真切。叫人听了毫不突兀。唉。偏偏——”才说道这里,王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贴在他唇上,柔声道:“官家心意,臣妾明白。可还须慎言,莫让臣妾们负个媚上邀宠之名。”

赵祯点点头,满心感动,不再说话,端正坐着。等阎文应带领内侍取了当日奏章来批改。

亲政一来,他朝乾夕惕,兢兢业业,政务已经颇为熟悉,一般事情处理起来转圜自如,不一会儿功夫,已经处理了十几本题奏。当拿起《论国子监自治利弊剳子》,眼睛一亮,笑道:“呵呵,终于有梁丰的消息了。且看看说些什么。”打开一页页看去,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王秀一旁陪着他。但从不在公事上说话。见他面色不好,赶紧接过宫人手里茶碗,轻轻摆放在他面前。

赵祯看完剳子,抬头对阎文应道:“你去把蔡齐叫到福宁殿等着,额,王相公也去,朕随后来。”转头对王秀说:“有人上本弹劾梁丰,他有些麻烦,今日不能陪你了,你自己休息。”王秀忙道:“官家有要事先去忙。臣妾以为,梁探花可不是坏人,是否其中有何误会?”她念着梁丰人情,但不敢干政,只是稍微提醒一下。赵祯很满意她这态度,点头道:“朕理会得。”说完也摆驾去了福宁殿。

等他来到福宁殿,蔡齐和王曾也早就到了,见礼毕,赵祯直接问蔡齐道:“蔡卿,朕看你这剳子,着实不甚明白,你且当面细细说来朕听。”原来蔡齐昨天提着一口闷气写下奏本,估计是情绪原因,事情说得很简略,批评却占了大半篇幅,于是赵祯想搞清楚来龙去脉才好判断。

但蔡齐此时却更加委屈妒忌。自己区区一篇弹劾国子监同判的奏本,又算不了什么军国大事,官家却为了这么个芝麻绿豆小官小事,颠颠地专门把自己和宰相召回来,可见重视以极。哼,若是自己,能捞到官家如此关心眷顾么?

他一边幽怨地腹诽官家和梁丰,一面以春秋笔法把国子监的事说了一遍,听得王曾和赵祯直皱眉头。赵祯看着王曾道:“王卿,有如此严重么?”

“臣不知,也许,总要亲眼看看才知道好歹。”

蔡齐听了心中大怒,好哇,果然不愧和梁丰有香火之情,这么说就是不信我的话喽,拜托,大家都是大臣,你相公家家的给点面子好不?

他想到就脱口而出:“相公,遮莫说来,是不信下官的话?”

王曾微笑摇头:“子思勿多心,凡事总要两面看到才行。国子监久不入朝廷视线,陡然说起,官家与我等都不甚明白,看看有何不好?梁丰虽然年轻,应该不是个糊涂人,改日听听他的道理也不错啊。”

赵祯点头道:“王卿此言甚是,不过此事看来虽小,却干系国本。不可贸然。对了蔡卿,你说你苦劝梁丰,他只是不听,难道就没有说出个道理来?”

原来蔡齐上本和刚才对话,都把梁丰和他刚开始争执之前的大段对白隐去,只讲此事危害如何巨大,却并没有说梁丰给出的理由。赵祯一问,蔡齐早有应对:“官家,梁丰一直满不在乎,只说试试,错了再改。臣对他说,你梁丰要是拿自家孩儿试试也就罢了,可这些学子乃是朝臣之子,国之未来,如何轻易试得?他只是不听。”

赵祯对蔡齐为代表的一群言官说话方式很是反感,动不动弹劾别人就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反正大帽子乱飞,芝麻小事说得比天还大。何况这次是说自己好朋友?他见蔡齐不尽不实,更是无条件倾向梁丰。一面打发蔡齐,一面寻思,这厮好久都没来照面了,趁此机会叫他来扯扯,也不错哦。想到此处,忍不住就露出微笑来。

这笑容被蔡齐看在眼里,还以为赵祯转性支持自己了,心中大喜,忙道:“其实非是臣一人之见,孙判院也忧心得紧,长此以往,国子监岂非成了虚名一个,还要朝廷设置做甚?干脆交给民间罢了!”

蔡齐的危言耸听让赵祯心中一阵不爽,他却没接蔡齐的话,反而问道:“正是呢,这孙卿养病已久,还未到院视事么?你去探望过他,情况如何,无大碍吧?”

蔡齐忽然一身冷汗,他发现自己说走了嘴。赵祯貌似在关心孙奭的身体,可这些问题自己不论怎么回答,都变成了不妥。人家抱病在家,自己去看看是可以的,讨论讨论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说正事,把别人没公开表达的意见拉出来证明自己就不对了。官家问题里,是否隐含着在试探国子监的事是谁告诉孙奭的?是老孙的下属还是自己?若是下属跑去给正职领导汇报情况,也许是正常,也许就算是打小报告。自己告诉孙奭更不对啊,就是个兼职的客座教授,却对人家菜园子指手划脚,现在居然弄成正事来说,这个就有些和孙奭密谋要对付梁丰的意思了。

官家和梁丰的关系还用得着想么?

可事实的真相是,蔡齐是听了孙奭的介绍才去国子监的。现在怎么回答?他急切里只好胡乱应道:“是,臣去探过,急火攻心而已,现天气转凉,已慢慢好了许多,痊愈不远。”

赵祯奇道:“急火攻心?不是说受了风寒么?什么事让他急火攻心?”

蔡齐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人家老头被学生气病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怎么可能在病假条里讲老实话呢?反正是病了,胡乱编个理由呗。这下倒好,自己这么一捅出来,万一赵祯要追究,岂不成了孙奭欺君之罪?

“额,是臣前去探望,听说孙判院痰中带血丝,故而揣测而已。其实臣也不甚了了。”他两眼看着地面,不敢抬头,完全没了刚才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幸好赵祯也没跟他认真,哦了一声,回头对阎文应道:“去告诉张景宗,到药局里取些内供药材赐予孙判院。”阎文应忙答应了。赵祯才回头道:“今日便如此吧,此事虽然不小,可也不算很急。待朕问明白了再决断。”

蔡齐刚才还巴不得赵祯赶快给个明白话,现在哪里还敢多嘴?连忙躬身,慢慢退出。

此时王曾才回头笑着看向赵祯,他很满意刚才官家提的几个问题,看似毫不相干,却把蔡齐的气焰打得烟消云散。这种举重若轻的功夫,最适合皇帝施展。

“相公,朕看蔡齐所言,有些不尽不实啊。”背着没人的时候,赵祯还是喜欢叫王曾相公,以示恩宠和尊重。王曾笑道:“臣也如此想,梁丰从来不做儿戏,岂会如此妄为?这样吧,国子监如今不是直讲紧缺么?干脆再诏两个博学大臣去讲一讲,顺便观察,也算兼听则明。另外,不妨让玉田私下奏对一番,听听他的道理再说。”

“相公此言甚正,就是如此。”赵祯笑道。

第二天,赵祯当庭下诏,命御史中丞薛奎、礼部侍郎晏殊兼做国子监直讲,等闲讲学,不须定时。这是啥意思?就是说薛奎和晏殊也做国子监客座教授,但是不用天天蹲班上课,而是根据自己时间忙闲,可以贴出告示,做专题讲座。

这是殊荣!

相当于爱因斯坦忽然要去清华耍耍,那还不得全校理科生都发疯的说?

可惜,赵祯一片苦心,等于是个瞎子抛了个媚眼,除了杜厚泽庞元英几个家伙,谁耐烦听这二位唠叨?这是后话。

但赵祯毕竟吧梁丰叫来了。

“你一去国子监如此长时间,老躲着朕做甚?”赵祯很是埋怨梁丰,那意思这儿不就基本上任你出入么,咋不来看看小兄弟涅?

“呵呵,你莫看国子监庙小,着实操心。孙判院又病了,我不天天去盯着,那些顽童们岂非要翻天?没时间来啊!”梁丰叹道。

“对了,孙奭到底什么病?他说是偶感风寒,蔡子思却道是急火攻心。”(未完待续。。)

440、不爱红妆爱道装

每个月第一个礼拜二生意都会差很多,我已经观察出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涅?求解,求票,求各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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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不愿意跟赵祯说孙奭的病因,照实说了,难免有打小报告落井下石看笑话之嫌,帮他遮掩么,也觉得没必要,犯不着卖这种人情,太低级,干脆模糊回答。最重要的,免得自己渐渐沦落入谗臣小人一类。小报告这玩意儿,说多了会上瘾的,而且长期这么搞,自己和赵祯的私下对等朋友关系就算是完蛋,彻底变成了抱粗腿,这是他自尊心受不了的。所以就算怎么烦孙奭,也不愿意背后揭他的短。于是便笑笑道:“他说是风寒,当然是风寒喽,还会是啥?”

“他和蔡齐说的不一样。”

“那就以本尊说法为准呗。”

赵祯也就是八卦一下,本来没认真,见他打太极,也就算了。扯回正题:“说说吧,你那个率性堂自治怎么回事,惹得蔡齐都弹劾你了。”

“嗨,他们言官就有这毛病,喜欢小题大做。”梁丰满不在乎道,说完就把情况介绍了一遍。赵祯认真听完。很纳闷道:“这也无何不妥啊。蔡齐说得如此严重。哦。朕想起来了,他说那个薛蟠什么的把着罚款,只进不出,虽有账簿,却单独执掌,有贪墨之嫌。同你说起,你却不愿理会。”

“我想知道,蔡齐对薛蟠是如何评价?”梁丰严肃起来问道。蔡齐当面说薛蟠不地道他知道。但他还想知道劄子里怎么说的。赵祯回答说没涉及薛蟠的人品,是就事论事。梁丰听了,点点头,心道蔡子思到底算个君子,跟自己的过节,不会牵扯到旁人。

“其实我心中的国子监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模样的。既然朝廷费了如许银钱,又有天下博学顶尖之士,再加上学子都是仕宦之家,不比那些寒门百姓。那么它就应该是那种生机勃勃,一派兴旺。国之贤良济济一堂,学文章、学做人、学做官、学为国为民。纵然良莠不齐。毕竟米粒之珠不掩日月光华才对。但现在你看看,偌大地方,只有学童二三十人,其中肯下工夫者,竟然十不足一,原先各直讲纷纷推脱不肯升堂开讲,堂堂国之重宝,竟成了鸡飞狗跳之地。官家,不该思索其中缘由么?”

赵祯沉思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朝比前朝旧制,设国子监,耗费若许银钱,原想为国蓄才的,唉,这些年内外纷纭,那去处越发不入人眼。孙宗古朕看也老迈,管不了许多。梁丰,委屈你了,要不,过些时日,你还是到翰林院来如何?做个知制诰侍读学士,也好同朕时时说说话儿!”他满怀歉意,觉得当时顺了梁丰的意思,却把他冷落,想弥补回来。

梁丰却哭笑不得:“我是这个意思么?你且休误会了!告诉你,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在此大大作为一番,把国子监真正办成集天下英才于一堂的读书人心中圣地。可没你那么庸俗,光想着升官发财!”

赵祯被他抢白得呵呵傻笑:“跟你说话就是痛快,你从不和旁人一样,板起脸同朕说那些劳什子官腔。骂也骂得舒坦!嘿嘿,敢骂官家只知道升官发财,这么狗屁不通的话,天下就你梁玉田一人说得出!”

两人相视大笑,十分畅快。隔得远远的,李士彬伸着脑袋瞅过来,又缩回去,心中暗喜,毕竟是梁探花来了,官家才有如此开怀之时啊!

渐渐收住笑声,赵祯道:“那你要朕如何做?怎么帮你?”

“也不为难你,只管把蔡子思那弹章晓谕群臣,叫他们议一议就是。我这法子本来破绽就多,若能集思广益,丰赡起来,才是好事。”赵祯听了,点点头嗯地一声,忽然又赶紧摇头道:“不成不成,你是不晓得御史台的厉害,红口白牙两瓣嘴,那喷起人来,可不好招架。到时候弄个灰头土脸,太不划算。这么吧,朕命王相公他们拟一个诏,准你暂代孙宗古判知国子监,你可自行革弊陈新,有事朕替你担着!”赵祯这时候终于可以拍胸脯保梁丰了,好歹找到些做BOSS的感觉,爽!

“无妨,他们喷他们的,我偷偷做我的。你放心,我保证到时候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就是!”梁丰嘿嘿笑道。赵祯看他笑容,心中大定。他是对梁丰无条件相信的,既然这位兄台有把握,那就是必胜。心情大好之下,脱口而出道:“好,怕他个鸟,你就散漫去做,到时候也替朕出一口气!”

梁丰险些喷出,原来这憋屈官家也会浑话的说。

两人说笑已久,梁丰再不回家,又怕遭人非议,收拾收拾告辞而去。赵祯目送他走后,继续留在福宁殿里批阅奏章,阎文应轻轻进来:“官家,长公主回宫了。”

“哦,妹妹回来了?呵呵,这回开心了些否?”赵祯听说自己最疼爱的妹子回来,心情更好,赶紧问道。

“似乎依旧不甚开心,听说,太后娘娘也拿她没开交处,只是不依。老太妃娘娘甚是发愁。”阎文应答道。

“唉!”赵祯长叹一声。自己老婆关系处不好,有个妹子又不肯嫁人,家事也烦人得很!

自从上次李顺荣母女在杨文广保护下偷偷绕过夏竦的拦截部队进了皇宫,赵妙元就一刻也没开心过。上次在皇陵,李顺荣看着杨文广,心中颇为喜欢,这孩子英气勃勃,又是名门之后,曾暗地里打算把妙元尚给杨文广,可是后来一打听,这倒霉孩子已经成亲的说。心中大为失望,只好罢了。

回到皇宫,与赵祯母子相认,太后卷帘一连串事下来。李氏先赠了太妃,后来刘娥看看时机差不多了,就吩咐赵祯,要给李氏上太后尊号。赵祯觉得原该如此,谁知李氏万般推辞不许,只说自己原本太后身边宫女,出身卑微以及,偶得先帝临幸,才生了官家。已是非分,故而十八年不敢相认。今日得太后恩典,赐回宫居住,母子团圆,又赠了太妃,此生再无其他奢望,何况先帝遗下的杨太妃在前,自己哪能同太后并驾?死活不允!

李氏的知进退,更加博得刘娥好感。要知李氏能在生下赵祯后十八年安然无恙,虽然有刘娥不杀之恩在前,但她先是深藏后宫,后又相伴帝陵,却一直低调隐忍。这十八年来,时时在刘娥窥探监视之下,只要她敢露出半点口风,甚至是稍有哀怨,怕是立刻就要身首异处。她竟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么长岁月,足可见处事之谨慎小心。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接受赵祯的尊号?

但这么一来,她的女儿妙元便更得刘娥喜爱,近来刘娥携着李氏、杨氏优游享福,就随时把妙元带在身边。妙元本性善良柔顺,刘娥从原先的人情往来变得真心喜欢。见她这么大了还没尚驸马,就亲自操持。谁知一连选了七八家男子,妙元都是不喜。而且越来越心事重重,日渐憔悴。刘娥心里怜惜,开言相问,妙元只说自己不愿婚配,但想清静度日,修炼道家。

起初刘娥怎肯答应,李氏也是又哭又劝,妙元偏偏这事倔强得很,死活不肯点头。李氏有心强压,她又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大家只好这么拖着。其间赵祯也多次抽空关心过问,妙元倒是对哥哥要敞开些心扉,却只道无意男女之事,想前朝也多有公主出家为尼为冠,自己不过带发修行,也不觉如何,求哥哥也别逼她。赵祯也无可奈何。

这回出去月余,她却独自回宫,赵祯开心之余,又听说还是干瞪眼,自然又操心起来。

“唉,她到底要怎生才好?”

“官家,听说长公主已经禀明太后跟太妃,想搬出皇宫,独自清修一段时日。天天求请,太后似乎已经心动了。”阎文应道。

“叫她来,朕当面问问她。”赵祯很生气妹子不懂事。

赵祯坐等赵妙元过来见面,不多时,赵妙元在几个宫女簇拥下上殿。赵祯一见,又气又痛,道:“怎么如此打扮?”

赵妙元头心一缕长发成髻,耳旁双髫如瀑布般垂下,身披青色褙子,内着月白长袍,腰系黄绦,要多素有多素,要多静有多静。虽然是宫中服饰,却怎么看都是一个女道士打扮。只差了黄冠拂尘而已。

“皇兄,好看么?”赵妙元粲然一笑,素面忽如泛起春风一样动人。赵祯被她可爱样子又逗得气不起来,只好哼一声道:“成天装神弄鬼的有什么好?你一个女儿家家,又是堂堂公主,该当富贵态才是。这身衣裳,偶然穿着玩玩也就罢了,可不许天天穿。”

“妹妹正要求皇兄一样东西呢,等我开口说完你再教训好不好?”赵妙元轻轻撅嘴撒娇道。赵祯心里纳闷:这也不是看破红尘的样子啊,莫非真是图个好玩儿?顺嘴问道:“你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皇兄,妹子得了太后和太妃的恩典,答应给妹子造一座道观,准许我小住清修。怎么样,赏妹妹一个好不好?”

赵祯吓了一跳:“岂有此理,太后和太妃岂能容你胡闹?休要赚我!”(未完待续。。)

441、暗恋、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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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说赵妙元骗他,赵妙元委屈道:“臣妹岂敢哄骗皇兄?实是太后和母妃都准了,臣妹这才匆匆回来禀报皇兄的,不信只管唤人来问就是。”

赵祯听他说得有理,心道,就算这妹子骗自己,可她身边的宫人可没那胆子。当下点头,问伺候在殿下的几个宫女道:“你们公主果然得了太后和太妃懿旨,准她建造道观么?”

那几个宫女急忙福礼道:“启奏官家,此是事情。太后老人家的原话是:‘你若非要胡闹,也由你一次,只准戴发清修,而且一个月不许在冠里超过十日。若要道观,去求你皇兄则个。’”

赵祯听了这才点点头:“嗯,既然是太后和母妃的恩准,朕也不能不给你了。可你也该着紧着紧自家的事啊,你都十七了!”说道这里,看着妙元好像又要哭,只好赶忙住嘴道:“好了好了,由得你,朕不说了就是。等朕问了将作监,在京城给你择一好地建造。”

妙元破涕为笑:“好啊,那皇兄,快一点行不行?”

“你想多久要?”

“明天!”

“胡说。除非大罗金仙下世。谁能一夜造一座道观给你?且等着吧。早晚起码三个月才有谱。”赵祯板起脸说道。

“皇兄不就是大罗金仙么?咯咯,怎么不能快些?”赵妙元笑着打趣赵祯。

“谁说的?”

“天下百姓都传遍了,皇兄可是——赤、脚、大、仙转世呢。呵呵呵!”赵妙元一字一顿笑着说出来,自己腰都弯了。赵祯听了,也嘿地一声笑起来,低头看着自己两只脚,可不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光着脚丫子踩在地上了。话说他这习惯怎么也改不掉。只要场合稍微轻松一点,就忍不住要光着脚才舒服。因此在大宋得了个赤脚大仙转世的名头。

兄妹二人说笑一回,赵祯特地留下妙元一道吃了晚饭,才叫人把她送回寝宫休息。

天色黑尽,回到庆寿宫后的长宁殿,灯烛次第点起,深秋的夜晚发出柔和清幽的光亮。四五个宫女上来服侍妙元除下身上半道装,换上柔丝月白缎袍,垂下发髻,瀑布般黑亮妥帖地披在肩上。妙元才挥挥手让她们全部下去。

她坐在榻上。倾过妙曼的身子去对着一面径阔二尺的紫凤衔珠踏云圆铜镜,看着自己在镜里略微有些模糊的面容。清清秀秀,安静甜美,眉目如画的少女模样,自己心里有稍稍有些喜欢。这么看了一会儿,伸手从镜下的妆台抽屉里轻轻取出一个卷轴,拿在手里慢慢展开,几行风流倜傥的字迹出现在眼前。这个卷轴,妙元每天都会拿出来把玩一番,正是那年在金明池初见梁丰,赵祯转手送给她的礼物——毕竟金明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幅字她一直舍不得挂,挂在墙上就动不了啦。她走到哪里都要将它带上,带上这幅字,就如同自己心里那个潇洒爽朗,聪明幽默的影子都随时在自己身旁一样。

“哎!也不知道他家里那两个娘子,到底怎生容貌?”妙元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容颜,自言自语道。上次冯拯去世,她还在巩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硬是瞒着老娘,偷偷派出几个黄门替自己去送悼礼。幸好她毕竟不敢惊动太大,没直接送去冯家,而是交给了冯程程。要不然冯家一见公主赐物,必定要回拜才行。到时候岂不露馅?现在想起来,真是心有余悸。

只是事后问起送礼回来的黄门,梁家娘子什么模样,黄门虽不好色,但审美观还是很正的。自然就夸起梁家大娘子冯程程如何国色天仙容貌秀美。她小丫头片子,听了之后竟然失落万分,生怕自己被人家比下去了。

赵妙元自从金明池初见梁丰,一颗芳心晃晃悠悠萦系梁丰数年,这数年里,她和他有过几次交集,每一次到来,赵妙元都是欣喜万分,无限憧憬,可是每一次都让她也失望万分,除了上次在永定陵相见机会多一点之外,其余公事公办,事毕而去,毫不耽误。最让她心跳的那回是梁丰带了杨文广来,说要护送自己母女回京。她都快紧张到昏死过去,谁知道最后一场空,只是由那个杨文广带兵相随,这人却不知死哪里去了。

自己的生日上个月就过了,当初和母妃说定了的,十七岁一满,就要开始着手张罗找驸马爷的事。把她急得不行,幸亏最近自己深得刘娥宠爱,去哪里都带上,反倒好了,李氏母妃一说,太后起先也很着急,愣帮她物色了好几家要么勋贵,要么名门。可她现在什么心态?除却巫山不是云!心里总念念不忘的就是梁丰,其他一概免谈。说多了就哭,她本来就生的柔弱娇嫩,这么一哭,就极容易生病,一生病就要卧床。几个老娘们儿肝颤不已,也不好逼她。

妙元自知嫁梁丰是不可能的。人家屋里有两位名气甚大的娘子,都知道非常漂亮非常贤惠非常有才,自己除了个地位,其余怎么滴也排不上号。而且,哪有公主给人当小三的道理?她自己就先死了这条心!

可是别人呢,无论什么人,她都看不上。别说看,就是听听都不耐烦。于是只好坚定了信念,一心一意清修道家,打算终身不尚,就此度过。

刘娥和李氏虽然不愿意她当什么女道士,但看她平日修行甚坚,而且身体瘦弱,必须清静。被她苦求不过,只好答应先给她造一座道观玩玩,啥时候把身子养好了,心思也开了,自然会回到男女之事上来。

这个少女就如此混着日子,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终身献给太上老君,玉皇大帝漫天神仙!只是夜深没人的时候,她还是会偷偷取出梦中情人的手迹,自己甜蜜地摩挲一番,幻想和崇敬一下。

赵祯自妙元走后,自然把这事放在心头,命人传旨将作监,择京中上好地段,准备给长公主造一座道观,供其清修祈福。

话说梁丰头一天和赵祯说了许多话,第二日到国子监时,蔡齐因为弹劾了他,避嫌也不来开讲了。又剩下他一个人。

一大早,在刘从广和薛蟠的管理下,率性堂里还算安静,拿起书本装模作样读书的也有好几个。这时候外面咳嗽一声,众人急忙坐正身子,等待大人进来。

梁丰脸若冰霜,气呼呼地快步走进,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天已深秋,本来就凉飕飕的,被他这么一看,各人的脖子里都好似呵进一口凉气,冰到肺腑。众人印象里,除了第一天这位大人发过一次飙之外,以后都是和和气气如沐春风的样子。今天变脸,不敢怠慢,忍不住脊梁一挺,端正坐好。

“本来我觉得你们最近挺有长进的,还很给我长脸,个个读书都有进益,天天打熬身体,练习射箭,精神头都旺了许多。我这儿正自欣慰呢,不料昨日就被人弹了一本!”

梁丰开场白就是这段,不是在训人,倒是有些幽怨的样子。

孩儿们一听老师发泄,哦,不干咱们事儿啊!心里一下轻松起来。说实话,他们实在是非常喜欢梁同判,待人和气,说话风趣,又不管天管地说教放屁。怎么说?大家相处非常和谐嘛!

原先就是他的脑残粉,现在更加喜欢了。可今天一听老师居然被弹劾,当然群情激愤起来,嗡嗡议论。杨德政私底下是该叫梁丰一声大哥的,最是忍耐不住,站起来就抱拳道:“同判大人,不知为了学生等,担了何种罪过?要被人弹劾,是谁弹劾大人?”

大家一听,这问题正是自己想问的啊,赶紧静下来,竖着耳朵听老师回答。

“罪过?罪过就是本官任由你等搞这个班级自治,自选班长惹出来的。”

“啊?”

众人面面相觑,这也算罪过?虽然他们有时候对刘从广摆谱,薛蟠阴险等有些不满,但总体上还是觉得这玩意儿比较不错。起码私下认为学风好了许多,而且最近大家都爱聚在一起了,好歹也讨论讨论功课,互相关系也融洽。回到家里,家长都说自己有了进步。几乎没人觉得这个法子有什么不妥处。

“是谁弹劾本官,你们也不用管了。但是人家理由就是三点:第一,此法没有前例;第二,罚款不知所用;第三,担心你们学坏。”总结完毕,梁丰洋洋洒洒把蔡齐的弹章核心思想掰开揉碎放大来和他们侃了一通。

说完对着薛蟠和刘从广道:“你们此前收缴的罚款,没有乱动吧?”

薛蟠脑袋晃得如同吃了摇头丸,连声说没有没有。心想我倒是想花啊,这不是看风声紧,没敢动么?

“没有就好,没有么本官还讲得清楚,也替你们说得明白。要是动了,这可就真是罪过了。不过呢,言官们似乎也不无道理哈,这么些钱,你们收起来,又没个用处不说,去路也不甚明朗。一个月两个月还好,时日长了,谁敢担保你和刘从广不起贪心?”

刘从广和薛蟠哎呀一声,赶忙站起喊起冤来!(未完待续。。)

442、气数与制衡

这两天也没啥,就是缺推荐票和月票两种,哪位书友手里有多余的送不出去,扇子这里大量收购啊!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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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脑子转得飞快,毫不犹豫从怀里取出天天都要随身携带的账簿,双手递上,略带委屈的声音道:“多蒙同判大人信任,又得率性堂众同窗看承,才让学生做了这个副班长。受命以来,敢不竭力?虽有操切之心,实无贪渎之意,此心天日可表!既然同判大人在朝里饱受谣诼,也是学生的过失。今日学生账簿奉上,明日自当将所积钱款取来交与院中。愿退出副班长,做个老实学生,专心受教可也!”

这厮一番话声泪俱下,除了刘从广脑子懵懵地不明所以之外,其余人等都不禁对他同情起来。起先还有些瞧不上他狐假虎威笑里藏刀,此时细细一想,他除了罚款,还真没作甚恶事。每日都是最早应卯,最迟下学。平日里对学上的纪律、操练等等也是异常上心。以前孙奭在的时候,几乎天天这教室里都是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现在已经很少出现这种情形了,本来没心思念书的少年们,也渐渐地有了个安稳环境,大家才都有进益起来。

这些学生里,感触最深的就是庞元英和杜厚泽二人。庞元英是个纯正君子。好就是好。不好自己顶多不说话。谨遵圣人隐恶扬善的教诲。杜厚泽人品也不坏,就是功利心强了一些,前些时日对刘从广和薛蟠耍手腕取得班长很是不忿,但时间长了,也觉得这俩货虽然不如自己品学兼优,但真要自己做了班长,每日里这么些鸡毛蒜皮,还真有些怵!于是也渐渐认可起他二人的功绩来。

现在两人听了薛蟠一番哭诉。心中不忍,竟不约而同上前躬身叉手道:“同判大人容禀!”

“讲。”梁丰语气淡淡道。

“薛文龙(薛蟠字文龙)自任副班长以来,还算兢兢业业,又同同窗们俱都交好。操持班务不遗余力,是以近来率性堂众同窗,虽无十分进益,也俱都谨守规矩,不敢造次。比之前些时日,的确好了许多。此是大人所知的,然外人并不知晓。朝中大臣。或有一二忧心我等不尊旧例,怕惹出事非。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学生们无端害得同判大人受此非议,惭愧万端。但求同判大人体谅薛文龙甚是劳苦,学生们斗胆讨一个人情,赦了薛文龙之过!”庞元英声音沉稳,语调诚恳道。

率性堂众学子,许多被薛蟠罚过钱的,也都想起他的好处,此起彼伏地声音都道“庞哥哥说得甚有道理,还请大人饶了薛文龙一遭!”

“我说了薛文龙有过么?”等声音渐渐平息,梁丰故意歪着脑袋,看着下面众人,悠悠说道。

庞元英、杜厚泽等人登时蒙住,是啊,这老师好像还真没说薛蟠有什么过失啊,自己们无聊,急吼吼求什么情啊?

“我先前只是说,这么一笔钱放在薛蟠那里,旁人担心而已。嘿嘿,莫说是薛文龙,就是任你们谁掌着这账簿银钱,又没人监管,难道就十分保险么?庞小官人,你当知道君子慎独之理,若是你管着,也敢保证不被人怀疑?”最后一句话却是朝庞元英问去。庞元英想了半天,只好回答:“不敢保证。只是君子坦荡荡五字而已!”

“好一个君子坦荡荡,可要是别人非说你是小人怎么办?非说你贪墨了银钱怎么办?”

“那,学生取消了这一条,不收就是。”庞元英道。杜厚泽急忙接嘴:“正是,君子晓与义,小人晓与利。犯规罚银,乃小人之道,原该取消。”

梁丰又朝杜厚泽笑笑:“你不愧名字里有个厚字,果然厚道。找你这么说来,朝廷典章刑律有罚银条款,也是朝廷的小人之举么?”

“这个——。”杜厚泽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你们刚才也说了,君子晓于义,小人晓于利。可是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如何判别?一个人,你不认识他,话都没说过一句,你说他是君子还是小人?一个人,天天仁义道德道貌岸然,诓哄天下数十年,忽然有一天事迹败露,众人才知这是个伪君子。那又怎么办?”梁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静静看着下面众人的反应。

他这话浅显不过,但足以让这些生活在大宋的学生们深思。几千年以来,这个国家的人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思维方式,人就分两种,好的和坏的。事就分两种,好事和坏事。读书人尤其死脑筋,张口君子,闭口小人,从无其他。可是梁丰这简简单单几句话带给他们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自己以前接受的教育出了问题,但问题到底在哪里,说不出来。

还是杜厚泽脑子转得快些,小心翼翼插话道:“故而历朝历代都设察院或者谏台,正是为堵此漏洞吧?”

梁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就是堵漏洞。不过,我认为这漏洞堵得不好。”杜厚泽很愕然,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很周密的法子了。虽说不能杜绝贪渎过错,但毕竟能够震慑群小,不敢放胆胡为。而且大宋立国七十年来,治理堪称清明,纵然有些不法之人,但毕竟凤毛麟角,这其中就有察院的大功。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自始皇帝设御史以来,历朝皆立,体制日趋完备。又三司分立,各不统属,避免了一家独大的局面,若不深究其中原委,可谓至矣!”

庞元英等人已经陷入了深思,什么叫不深究?什么叫可谓?难道还有更好的制度?

“但是历朝历代,到了末期,无不贪腐横行,民不聊生。彼时岂无谏台焉,岂无察院焉?何故不行,你们想过没有?”梁丰发问道。

“自然是由于亡国之君无道,气数已终而已!”庞元英脱口而出。

“嘿嘿,亡国之君无道,为什么一个人无道?一个国家气数就要尽呢?又或者,为什么每到一个国家气数将尽,就有一个亡国之君出现呢?照你如此说来,什么朝代混的都是运气,那还要谏台察院做什么?”梁丰说到这里,眼睛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悲哀和迷茫!

率性堂里的气氛悄悄发生着变化,没有人知道梁丰为什么会忽然有了这种目光,这种表情,但是庞元英、杜厚泽甚至是丁凤鸣,都隐隐约约在思考着老师话里的深意。他们也许不尽明白,也许看不透,但是老师发问,带给他们一种区别于纲常、天命、气数这些词汇意外的思考。

他们不知道梁丰此时脑海里竟然响起的是两句歌词,一个略微沙哑的广东声音:“天,望透了千秋世代,就算是谁,渐老也下台!”

呆了半天,梁丰好像察觉到什么,脑袋晃了一下,收过神来笑道:“呵呵,本官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既然咱们率性堂现在的章程被人怀疑,而且这个理由很正当的话,那么你们就要考虑修改章程,把弹章里说的弊端尽量堵上。怎样,有没有信心做到?”

庞元英道:“同判大人,学生方才听了大人的话,有些不甚明白,还请明示之后,学生们竭力做就是。”他还在思索这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搞不明白的话,恐怕下面的漏洞的确难以堵上。

梁丰严肃起来道:“此事没有秘密可言,只有两个字——制衡!牢记这两个字,问题便可解开。你们要知道,天下事都在制衡二字之中,有一个好的制度,坏人便做不了恶,那他就是好人。没有这个制度,好人也会变坏。如此而已。好了,今日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你们自己讨论去吧。完了把章程拿来我看就是!”说完振衣而起,淡淡笑着扫视一眼率性堂,飘然而去。留下一个让人无限思索的背影。

大家都静静地琢磨着梁丰的话。

过了好半天,忽然有人开口道:“我以为,要堵住这个漏洞,先要搞清楚,罚钱该如何使用才对啊!”

“对对对对,好几个孩子都附和起来。毕竟是钱,而且罚了款,就这么放着,虽然现在没人说,但不代表没人惦记。就跟蔡齐一样的心思。

薛蟠心里已经知道,再想隐匿这些钱银是不可能了,现在几十双眼睛都绿幽幽地盯着,自己心血算是抛费了一半。但他人虽年幼,却极光棍,知道不可行,便不再留恋,当下笑道:“正是,兄弟我也正拿着这些银钱头痛呢,现在少些还好说,将来多了,真不知如何使用。既然大家都在想,那就议出个妥善法子来吧。要不,尽数归还各位?”

“不行,方才同判大人已经说了,这法子也是必要的。咱们只说这钱怎么花!”

“要不,喝顿花酒败光算了。以后每次罚款到一定数目,咱们就去乐和一回?”

不知是谁出了这个主意,一时间许多真君子伪君子全都怒目而视,仿佛在看着一个异类。那孩子讪讪地边笑边退道:“我这不是开个玩笑么,呵呵,各位哥哥别认真!”(未完待续。。)

443、改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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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倒不是认真,只是你这厮太也下作,白费了同判大人一番心血,颇瞧不起你罢了。”有人冷冷嘲讽。

那孩子也恼羞成怒:“泼才,你倒会讲风凉话儿,也不知谁三五日只是不回家,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朱家桥瓦子小桃红的肚皮上,还言道只除是死,否则再不下来!呵呵,这会儿倒冒充起菩萨,一发教训起我来!”

这边两人斗嘴,差点就撸起袖子要动手,众人纷纷拉住,有些见机的就劝道:“咳,这个时辰了,你们还只顾打闹。方才同判大人一番言语,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咱们要怎生想个法子,破了大人这道难题,好歹也替他争争面皮。要不然,等孙奭那老砍头的回来,大家可有半个好果子吃?”

众人一听,都道:“这话对极。你两个腌臜猪狗,要打滚出国子监打去,莫在这里现眼!”那二人见犯了众怒,只得歇了旗鼓,躲在一旁不再说话。

还是杜厚泽凝思半晌道:“依我看,同判大人方才言语不尽,大有深意。既然大家都说第一条先要落实钱款的去处。那咱们还真要想个好去处。又体面。又干净,能给大人长脸,那才叫好!”

“要不,咱们拿去周济穷困吧?”庞元英道。

“周济贫困倒是善举,但也显得咱们多事。而且,白眉赤眼地,去哪里找这许多贫困?不说别的,就咱们平时大街上遇到花子。胡乱打发几个钱也就算了,这没荒没灾的,闹出动静,怕更要让同判不稳便!”杜厚泽摇头。

“要不,咱们起社吧?”很不起眼的丁凤鸣忽然开口道。

“骑射?好啊好啊!天天都射箭的,可这马还真要好好骑骑,上阵可要紧得很。”和丁凤鸣差不多岁数的谭鹏高兴开口说道。然后他就招来一道道白眼:“不懂别瞎说。什么骑射,那是起社,就是咱们同窗来一个雅集,或作诗。或讲学,切磋砥砺学问上的事!”薛蟠居然教训起谭鹏来。谭鹏只好红了脸。讪讪地道:“都怪丁凤鸣这厮牙口不好,说也不甚清楚,害俺丢脸。”众人哈哈一笑,丁凤鸣也不同他争辩,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看岐清此议不错,那些名山书院,才士风流,也都爱结个社互相酬酢的,咱们国子监原该比他们高明才是。嗯,好主意!”杜厚泽赞道。庞元英也沉思着点头,觉得可行。

好多小子一听,这不也是他妈的变相吃花酒么?靠,真是要当婊子要立牌坊,刚才说了遭白眼,现在有个名目就可以了?大家一想到既然起了社,当然要隔三差五摆几桌酒席,然后热闹寻欢。自然不错,当下就纷纷赞成起来。

庞元英见大家都同意了,点头又道:“好,起社之事算是定了。但这只是第一步,咱们找到个好名目可以使这些钱了。下一步就是这钱如何使,方能堵住同判大人说的漏洞?”

毕竟梁丰给他们的题目是如何堵漏洞,不是怎样搞社团。这才是重点啊!

“那有何难?比照三司之法做就是!”这回谭鹏可有了见识,他爹是地方官,常常为了钱粮烦恼,又总被三司掐脖子,很是了解其中利害,于是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三司两字。

谭鹏满以为自己这回发言算对了吧?哪知还是遭到鄙夷:“三司之职,总以国计,天下税赋,朝廷之预,一归三司。通管盐铁、度、支,号曰计省。这是人家如何花钱开销的干活,现在咱们要商量的是如何使钱却没空子可钻,跟三司有何干系?”

“那还是察院制度吧,察院谏台,皆有风闻奏事之职,可监察百官各部所为。”

“哼,这岂非又同方才同判大人说的一样了么?同判大人都说了,这制度不算顶好,才要咱们想个更好的。”

说道这里,大家都苦了脸不作声了。这个题目看似简单,但还真难道所有人。绕来绕去都绕不开旧制度。

大家闷着头不说话,此时浑没注意到有个人笑眯眯悄没声地走了进来,看着大家不说话。

“咦!主簿大人来了。”不知谁咋呼一声,众人抬头,只见张庭就负手站在门口,眼里尽是笑意。

“大人快请进来,帮学生们拿个主意。”杨传永急忙上前招呼,大家纷纷站起,恭请张庭进屋。张庭点点头走进来环视一眼,笑道:“诸位栋梁,可是为了梁大人所出的题目为难么?”

“正是!”下面齐刷刷答道。

“呵呵,同判大人回去跟我说了,唉,不瞒诸位,我也挠头啊。此事看来虽小,可思虑起来总是顾此失彼,难以兼顾。后来同判大人对我说了,要做成此事,须从此处入手。说来我也不懂,也懒得费这脑子,只交给你们自己琢磨罢。”说完伸手进袖子扯出一张纸条来,放在桌上,施施然站起扬长而去。

唰地一下,孩儿们全部聚拢过去看那张纸条。还是庞元英遵循礼节,阻止道:“大家莫乱,既然同判大人有示下,咱们还是请正副班长为咱们宣讲,不要扯坏条子。”

刘从广得意地站起来,振振衣衫,走过去取下条子,张嘴朗读起来:“班长一名,主司国子监本堂学子学风、学纪、学勤事宜,组织本堂学子完成课业,掌奖惩。本堂一应礼节、活动,悉由班长处之。副班长一名,协助班长处置事务。正副班长由国子监记录在案,视学风学纪以及学子课业优劣,以为正副班长之考绩也。若出学赴试得中,国子监专呈吏部三班院,以为引荐之资。功名要在其余诸学之上也!然正副班长为政究竟如何,非由国子监诸大人分说,只待本堂学子一言而决也!”

刘从广念完,眼里充满欢喜得意之情,呵呵直乐。其余众人却陷入深思:同判这是什么意思?

反应最快的当属薛蟠和庞元英、杜厚泽三人。后两个眼睛一亮,薛蟠却目光一黯。

“什么意思?”谭鹏挨不住,手肘碰碰丁凤鸣,低声问道。丁凤鸣也早知其中之意,答道:“同判大人的意思是,谁都可做得班长,要是做好了,就以咱们国子监之名,向朝廷吏部、三班院推荐。若是考取功名,咱们推荐是算数的,那起点就跟平常学子大大不一样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我靠,那刘从广和薛蟠岂不是吃屎的运气来了?他们便要得了引荐?”谭鹏忽然忿忿不平起来。也不光是他一个,率性堂所有学子都不平了。当日选班长大家都没个准谱,也就知道听薛蟠瞎指挥,这才让二人捞了空子。今天一看,有这大好处。那还了得?而且同判已经说了,做的好不好不由国子监的大人们评判,却是由咱们本堂同窗大家公议。呵呵,这不是二桃杀三士么?要争出血来喽!

果不其然,马上就有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既如此,刘、薛二人须做不得班长了。此事要从长计议!”

刘从广登时愕然,才欢天喜地的心灵被打击得懵了,扭头看去,是坐在角落里的大个子孔宗翰发出声音。孔宗翰是孔子四十六代孙,他爹是左正言直史馆孔道辅,名门望族,古今第一人家。

“孔老二,你不要羡慕嫉妒恨!我做班长是公推的,当日你怎么不反对?今天看到有好处了便跟个苍蝇似的嗡嗡叫起来!”刘从广气得跳脚大骂。

孔宗翰是孔道辅的次子,当然可以叫孔老二。可是他祖宗也是孔老二啊!这在他家是严重犯忌讳的,一听大怒。这厮继承了他祖宗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的特点,撸起袖子就要过来火并,一面大骂道:“姓刘的,你倒是敢辱没我孔家!哼哼,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有种出来和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刘从广自知失言,还真不敢造次。比起人孔圣人家来,他刘家就算是个屁!一个银匠出身,遮莫还真敢同孔门作对不成?皇亲也不行啊。这要真说出去,天下读书人口水不把他刘家喷死才怪!但又不甘示弱,只好且战且退嘴硬道:“不叫就不叫,有何稀奇?你不要扯开话题,现在说的是公推班长之事。”

他原想避开孔宗翰的老拳,却愚蠢地又把话题扯了回来。要是这厮稍微有点脑子,干脆任由孔宗翰暴揍一顿,来个催泪苦肉之计,说不定班里同学恻隐之心发作,一时还真不好同他争执这班长之位。可他本来分值就低,现在还骂了人家祖宗,这就更到了破鼓万人捶的地步,谁还不落井下石?于是众人纷纷叫道:“正是此理。不过,刘从广须做不得班长!”

一声起、百声应。在大家乱哄哄的反对声中,终于达成共识:重选班长。不搞论资排辈!

薛蟠在旁边冷眼旁观,一直琢磨梁丰的字条。现在听到大家都闹着要改选,心中一动,双手举起叫道:“各位请低声,且听我一言!”(未完待续。。)

444、 论事还是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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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住了口,回头看着这位过气的副班长。

薛蟠调整情绪,表情沉痛说道:“初时承蒙各位抬爱,小弟侥幸,做了这个副班长。虽说在朝廷诸位大人看来,这只是咱们小孩子闹的玩意。但月余以来,小弟夙兴夜寐,战战兢兢不敢怠慢。身为副班长,并不敢仗势欺人,更没有贪墨苟且。只是一心为着大家出力。既要周旋其中,调和同窗关系;又要眼观六路,生怕闹出事端;还要早到迟走,收拾每日事务;更要含垢忍辱,抵住议论纷纷!唉,其中甘苦,怕是诸位难以知晓!”

说到此处,薛蟠眼角竟隐隐有些眼泪。

同窗众人看了,心中忍不住同情起他来。

只见薛蟠顿一顿,忽然又开颜笑道:“所幸今日同判一番开导,端的微言大义,小弟甚是悚然。这副班长么,原要德才兼备方可做得,还要事无巨细方可耐得,更要牺牲自己方可当得。不满诸位,方才同判满意大家都有进益,小弟却是比往常少有念书之时了!今日得脱此役,一身爽哉!”他满脸欢喜,看起来果然是一身轻松的样子。

这时候众人细想,似乎这厮说话也有几分道理。他薛蟠每天看上去好像都在和同窗周旋。又在维持纪律。又在四面协调。还真的耗费精神气力。于是不免自忖:若由我来做这个班长。能比他当得好么?

薛蟠一面说话,一面不动声色观察大家脸色。这时候知道自己的话开始起作用了。于是最后说了一句:“大家同窗至好,来日科场官场,正是携手共进时,切莫为了小弟刘兄伤了和气。此时心情激动,就聒噪这几句话,不管今后谁人做了咱们首领,小弟一定为其马首是瞻!”

说完。样子很落寞地退后,站在杜厚泽身旁。

刘从广那草包便没有他这口才本事,只好瞠目不知所以。两相对比,旁人对他更是鄙夷,却对薛蟠好感倍增。

杜厚泽扭身微微用眼角余光扫扫薛蟠,心中思忖道:“今日已经很明了啦。看来同判大人是定要在国子监里掀个波澜,才放出这等条件,让各人争这个班长之位。此事决断终身,我须不得妇人之仁拱手别人。不过方才薛文龙说得极有道理,他这副班长最是难当。也难为那刘从广草包一个他都能应付下来。嗯,是个人才!我若能将这班长弄到手里。那些腌臜事还真做不出来。头痛得紧!不如许他个副的,嘿嘿,这厮未必就不为我效死力。况且,有了他,怕是胜算更多些!”

他心中打定主意,身子便下意识地稍微侧了一下,斜对着薛蟠微笑致意,态度迥异从前,很见和善之意。薛蟠见他招呼,也旁人不易察觉地报以微笑。其实心中狂喜:呵呵,老子故意来和你站在一块儿,不怕你这厮不来咬钩!

薛蟠学问不好,做人却绝顶聪明,官场一举一动无不了然于胸。这时眼看刘从广大势已去,自己再不同他划清界线,怕是别说副班长当不上,更有可能今后在率性堂都难立足。因此一番表白,既在众人心中把自己跟刘从广作出了区别,又把自己扮演成一个为公无私爱岗敬业的好干部,还着实点透了其中的头痛和难处。他知道,这帮衙内,要发号施令颐指气使是胎里带来,毫没问题的。但要做起实事,真不是自己对手。自己的长处自己清楚,论家世,比不过此中人一半。所以从头至尾,自己的定位就是做个副班长,反正好处一样也不落下,又不惹眼,何乐不为?

经过精心观察,薛蟠终于发现,其实这里面但凡有些竞争力的人当中,最具备各种条件的恐怕只有两三个,庞元英算一个,杨传永算一个,还有一个无疑就是杜厚泽。他爹是流内铨,人人敬仰。他自己也算品学兼优,大家都不讨厌。最有趣的是恐怕只有自己发现,杜厚泽其实非常热衷名利,那不为人察觉的热切眼光每每被自己看在眼里,这才是薛蟠说完话不动声色靠拢他的真正意图。杜厚泽果然上钩!

这些人当中,庞元英是个真君子,眼看刘从广被众人轰,薛蟠又自动退后。心中焦急梁丰交办的事如何完成。他这种人就是这样,天生就有一种使命感。哪怕人家没安排他做,只要他知道了,责任心驱使,就一定会参与进来。

当下大声道:“大家都别闹了。咱们静下来,好生商量个妥善法子选出班长,才不负同判大人的殷殷期望。杜兄,你我一道主持一下如何?”

庞元英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只想把事做好。杜厚泽却大喜,正要借此机会来提升自己的人气。当即矜持地点点头道:“愿助庞兄一臂之力。”说完振振衣裳,走到庞元英身边,两个率性堂年纪最大的就开始了临时主持会议。

率性堂的学生自治班会一直开到很晚才散。丁凤鸣回到府里,先到祖父丁谓处问安。

“怎么今日回来恁晚?遮莫又是贪玩去了?”丁谓晚上喝着淡淡的茶问道。他家里是不禁子弟玩耍的,丁凤鸣虽然年幼,却也在风月场中见过写阵仗。只是最后一道关口不准突破而已。那是当然,才十二岁,身子还没长成,岂能胡作非为?但见识见识却也无妨。这就是丁谓的家法,吃得苦,享得福,今后才会不被起落左右,不为贫富担忧。他本人就是如此,叱咤一时,也受过打击,却从来大量,世人都服的。

“并未贪玩,实在是今日率性堂商议重选班长,大家主意甚多,因此回来晚了。”小丁对爷爷很恭敬。

“哦?才选了不久,恁地又要重选?呵呵,老夫明白了,莫不是被蔡子思的弹章弄的鬼么?”丁谓一转念间,马上想到其中关节。丁凤鸣佩服万分:“爷爷神机妙算,果然如此。”

在丁谓的循循善诱下,丁凤鸣事无巨细,把当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天分既高,记性又好。连梁丰的原话和纸条内容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这是丁谓喜欢这个孙子的缘故,像自己,聪明!

等听完丁凤鸣的描述。丁谓陷入深思:这个梁玉田,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做法,哪里是在调教一群学子,明明其中隐含深意啊!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不住盘算着。忽然回头,笑吟吟对丁凤鸣道:“凤鸣,你对做个班长,可有意否?”

“孙儿年幼,怕不服重,没敢去想。”

“嗯嗯,倒也罢了,你年纪确实太小,镇不住。不过,你方才说的其他那些布置,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嘛。”

“是,请祖父大人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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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性堂当天开班会的情况,透过小小的拐弯渠道,传到了梁丰的耳朵里。

梁丰在家听着张庭的汇报,啧啧赞道:“他妈的,淫才啊!”

张庭也不明白:“你说谁是人才?”

“还有谁,薛蟠呗。”

张庭瞪了眼珠子,私底下俩人还是好朋友,当然不会跟他客气:“你气糊涂了吧?就这么个不着四六,翻云覆雨的天生小人,你说他是人才?”

“呵呵,所以啊,我对那些衙内还真没白说,就你也四十的人了,这个道理还是转不过弯来。什么叫小人?做了小人的事才是小人呢。人家现在又没做什么,你看,让他管着这个率性堂,出力出主意,什么不是好好的?要是全靠咱们,能成么?”

张庭站起来几步走到梁丰跟前:“你搞清楚,此子动机不纯,只有从中渔利之心,全无一心为公之意。这种人不是小人,是什么?”

梁丰也站起来,背负双手,直视张庭的眼睛:“廷之兄,天下事有几种,有些要看动机,有些要看结果,须有个分明。譬如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事,论事世间无孝子。再譬如万恶淫为首,论事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对于薛蟠这些时日来的举动,小弟以为,当以论事视之!”

张庭怔怔想着他的话,口里不由自主念叨起来。他觉得,梁丰似乎有些道理,但究竟怎么有道理,他还是转不过弯来。数十年纲常、正义、君子、小人,数十年“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些都深深烙在他的灵魂里,骨子里,一下子怎么也无法排遣。

“我对他们说过,若有一个好的制度约束,便是坏人,他无法作恶,也只有为善。哪怕他终生天天打量着要坑人害人,可没机会下手,到了还是个好人,不是么?又假若一个好人,无人约束无人监督,成天高官厚禄、金山银海、酒池肉林摆在他面前,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毫不动心?反正我是做不到,廷之兄,扪心自问,你呢?”

张庭顿时语塞。他还真不好意思回答自己能做得到。要是说了,或许自己都会认为自己是个伪君子。(未完待续。。)

445、 谣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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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不能不问其心吧?这么一个小人心志,岂能让他做得大事?”张庭做最后的挣扎。

“廷之,恐怕咱们要牢牢记住一件事才行。今天我说了,希望你以后记得提醒我!”梁丰忽然离题万里地对张庭做出一个请求,而且无比诚恳。

张庭奇道:“什么事?”

“无论今后我们是对是错,都不可以凭着自己的好恶去更改规矩,改变游戏规则!”梁丰目光炯炯,像是在看着张庭,却又像是在看着他身后。

张庭忽然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位兄弟的思维差距是无法对话的,只好长叹一声,点点头:“我答应你,只要我发现。”

第二天,梁丰早早到了率性堂。

“昨天留给你们的功课,有结果了么?”

刘从广和薛蟠已经自动下课,由学生新推荐的代表庞元英回答老师的问题:“回同判大人话,昨日学生们商议过了,这是草稿,请大人过目。”

梁丰接过草稿仔细阅读。

第一,班长选举,不得论资排辈,不以家事、年纪、功课等等为参考依据。

第二、班长选举,须得到全班三十一人当中最少十六人赞成通过。副班长则由班长指定。

第三、班长选举,可自荐。也可推荐。但无论何种举荐,若要参选,必须讲明自己将为率性堂做哪些事情,怎么做。

梁丰看到这里,抬头笑笑问道:“你们这一条是怎么想到的?”庞元英回答:“昔年同判大人在开封府户曹选聘之时便已用过,学生们依样画葫芦而已。”

他这话竟让梁丰有些伤感起来,是啊,当日开了多好的一个头,可惜,转眼薛奎离京出使北辽。后任王臻,虽也是个好官,却没能将此条发扬光大。这也难怪,自己当时已经离开开封府,老领导薛奎也不好给接任者划什么框框套套。那只是一种革新的尝试而已。王臻用也可,不用也可。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一套自己精心准备的竞聘上岗方案。就此戛然而止了。

幸好,来到国子监,又有了一块试验田。梁丰心知,这次绝不能再虎头蛇尾,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接着往下看。

第四、除了正副班长,率性堂另选出纳一人。会计一人。出纳掌堂中违规收入进出;会计掌账册记录。

第五、率性堂又公推监察五人,以察正副班长公正与否。若有徇私、懈怠、众怒、诿过及不端,经监察五人中其中三人以上提议,可交付堂中全体施行罢免投票。得十六人以上罢免者。则罢免成功另选。同时,另选的候选人则从监察五人中产生,监察五人依次递补。

梁丰看到这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大赞一声“妙!”这招果然毒辣,监察负责牢牢盯住张副班长的行为举止,只要出错,马上弹劾。这有何好处?那就是接任者首先在监察队伍里产生,这就形成了长期竞争的动力。正副班长稍有过失,就可能丢了“纱帽”,而监察只要从鸡蛋里挑出骨头,就有可能得到“纱帽”。呵呵,这是梁丰都没考虑进来的事。

他本来想引导这些小衙内们模仿三权分立的结构,独立出一个监察队伍来,处理班里纠纷和争执的。谁知这么一来,竟然形成了监察和班长的攻防态势,班长头上的压力,比自己预想的都不知重了多少倍!

看来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啊,呵呵,别以为大宋都是死脑壳,真要玩起权术来,阴谋阳谋可都不在话下的说。

看到这里,梁丰已经不用再继续下去了。抬起头深深望着堂上齐齐整整坐着的三十一个衙内,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既然是公议出来的法子,本官只要看不出重大缺陷,便唯此是从。”说完站起身来沉声道:“恭喜你们!”

“哇!”几十个孩子竟然忘了矜持,忘了纪律,跳将起来欢呼!

梁丰缓缓转身,走出教室。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是湿的。

接下来的事非常顺利。经过几轮竞争,终于由杜厚泽和薛蟠取得了正副班长的大位;孔宗翰和谭鹏分别做了出纳和会计;庞元英、杨传永、原集贤院学士、判刑部、太子少保晁炯的孙子晁守元、丁凤鸣都进了监察。最令人稀奇的是,刘从广居然也进了监察。这是公推,按票数多寡计算。投刘从广票的人理由很足:“他是前任班长,肯定懂得做班长里面很多道道。由他参与,自然可以更好地进行监督。”

“万里长征第一步哇!”

梁丰今夜无眠,和小嫦躺在被窝里,依旧回味无穷。满身是汗的小嫦看他的神情,也不知是刚才风流快活意犹未尽呢,还是两人事后闲聊,说起这事的感慨。

“官人,你闹这么大动静,到底是为啥?”小嫦贴在他胸膛,柔声问道。

梁丰手面忒不老实,左右把玩面团一般柔软的物事,一面闭眼笑道:“为的是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这个朝廷!”

“不是说那个薛蟠不好么,怎地又让他做了副班长?”小嫦偶尔也听些国子监趣闻,对这个薛蟠早就心怀不满。

“呵呵,不好归不好,可是杜厚泽选他,有什么办法?说起来,这个小杜倒是个知人的,就不知以后压不压得住这个薛文龙了。”

“难道薛蟠真的是个人才?”

“呵呵,当然。这小子的脑子,恁地好使。”梁丰一面回答,一面又回味起竞争的过程。要说杜厚泽倒是品学兼优,但平日有些假清高,真功利。其实喜欢他的人也不是很多,最起码比起人气来就差了庞元英。但只可惜庞元英空有威名,发表什么竞选演讲,中规中矩,总是摆大道理,表达自己如何清廉,如何公正,毫无新意。

杜厚泽却自从和薛蟠勾搭上,两人偷偷密议,最后用了薛蟠的主意,开口就说,上任要干几件事。第一,尽快把起社的架子搭起来;第二,要组织全班同学来一次冬季联欢,加强交流,实现和谐班级;第三,要比照朝廷制度,拿出一部分钱来(当然是公家的),先替众人量身订做一套率性堂制服,个个整齐划一穿上,保管精神面貌为之一新。让家长们和社会上刮目相看,再不用衙内眼光招呼自己。

他这些提议得到几乎所有同学的欢迎,于是不选他选谁?

庞元英落败,却并无愠怒之色,踏踏实实被选入了首席监察,也是广大同学对他人品的高度信任。而且按顺序排列,他就是下一任班长的首席候选人,只要紧紧盯住杜厚泽,那厮一出错,便可以优先参选,也不吃亏!

梁丰听说了杜厚泽竞选成功,选定了薛蟠做副班长后,立即明白这背后操纵的必定是薛蟠无疑。就杜厚泽老子那副死人嘴脸教出来的儿子,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用那种施政纲领来引诱众人。

索性再等几天,等他们做好制服以后,再请薛中丞、晏侍郎来讲课,那效果,定然是相当滴好啊!

九月廿三,梁丰还没下请柬呢,薛奎倒是着急了。写了封短笺给梁丰:“即领圣意,岂能空俸?比来冗事稍减,心悬使命。足下可视老夫尤能为一二言乎?”意思说你小子怎么还不来请我去上课?我都等不及了,难道不相信老头子还能登上百家讲坛么?

梁丰看了信,哈哈大笑,急忙安排赵君石和张庭,前前后后好生布置一番,又连下两封邀请函,诚邀薛中丞和晏侍郎登坛说法。

薛奎和晏殊一老一少两人自然高高兴兴结了帖子,欣然前往。

他两人的课连着讲了三天,却在这三天时间里,蔡齐弹劾梁丰的奏章正进入了大讨论的阶段。

因为事情有了进一步的变化,招致了更多的议论。但其中投入波心的第一块大石头,竟然是孙奭写的辞职报告。

“臣衰朽残年,蒙恩判院,老迈昏庸,致使颓败不堪,是罪也!然今抱薪之际,同判梁丰玉田,不循旧礼,枉然施为。任由学子自选首领,君子揖让之风,手足悌爱之情,荡然无存。仅余尔虞我诈,名利相争,再一再三,变本加厉。苟虽暂得貌合,然内已神离矣!奭虽不才,亦羞与此辈奸诈之人为伍,伏请君上,念臣风烛,准予谨辞判院,不胜感激涕零!”

奏章中大骂梁丰挑动竞争,使儒家倡导的君子相互谦让,兄弟互敬互爱的风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大家赤裸裸地搞竞聘,满嘴许愿,利诱同学。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比较不错,但实质上是让同学们进入一个貌合神离的状态,彼此不信任,彼此嫉妒,这种状况怎么得了?

老头每一次骂人,都会有一帮追随者跟上他的脚步。这次也不例外,有了蔡齐的弹章在前。于是朝廷里就传出谣言:孙奭虽然管理有些问题,但老人家是正直的君子,不屑用那些下作的手段来营造虚假繁荣。这个梁丰乘虚而入,仗着被官家宠爱,被相公赏识,才来几天,就利用无知学子,挤走老判院,自己把持大权。无非是想踏着别人的肩膀朝上爬而已!(未完待续。。)

446、 支持的力量

多谢“lovecxj”、“愚者摩西”两位月票支持?各位,还有没有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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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九月底,寒风已经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

中书省政事堂里,张士逊吃力地批阅公文,笔下不停,直到手腕酸得很了,才抬起手臂,使劲地甩一甩,稍事休息。抬头凝神,长叹一声,又专心继续。

一连几篇,看到的都是弹劾梁丰的折子副本。张士逊每一篇都很认真读完,想了半天,终于忍耐不住,站起来朝王曾的屋子走去。

“孝先。”张士逊推门进去,王曾也在伏案办公,叫了一声。王曾抬头,赶紧放下笔笑道:“顺公,累了吧?呵呵,快来坐坐。我也正手酸呢。”一面让座,一面让人上茶。

“唉,咱们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用晦又告病了。我一个老头子,你一个半老头子,怕是要累趴下!”张士逊叹一口气,伸手捶捶自己的老寒腿说道。

王曾点点头:“是撑不下去了,咱们须跟官家分说分说,还是要赶快将政事堂的缺补上才行。天天那么多事,处理不完,还不是耽误了朝廷和百姓?”

张士逊笑道:“呵呵,你我也就是劳碌的命,咱们只求官家能再派几个参政来分担分担就好了。比不上有些人。很会享福啊!”

王曾眼里闪烁。笑道:“顺公说谁?”

张士逊摸着胡子呵呵道:“说你那个宝贝学生哩。孝先。不怕你是正堂相公多心,老夫看来,有些事,咱们还不如他一个梁玉田做得好啊!”

王曾含笑道:“顺公此言,说得可不当时啊!此子如今正官司缠身,有甚好本事,值得你如此夸奖?”最近痛骂和质疑梁丰的折子很多,每天中书、大内不知要收多少。看都看不过来。故而王曾说梁丰官司缠身。

张士逊摇摇头,又摆摆手,不以为然道:“都是些迂腐之见,要我看,梁玉田这一手,才是治大国若烹小鲜,轻松的很,老夫很是羡慕赞赏??????”他话还没说完,王曾忽然插嘴道:“顺公慎言,此子不过一时偷懒。想出个聪明法子要躲清闲而已。你我身在中书,怕是不好先下此决断。”

张士逊愣了一下。瞬间领悟了王曾的意思,忙点头笑道:“是是,倒是老夫过于孟浪了。唉,咱们不说梁丰,还是看看怎么向官家分说,填补中书吧!”

王曾站起送张士逊离开,心里有些疑惑:这老头没来由进来唠了这么两句,看来大有深意。这是在跟自己传递什么意思?

王曾深思之下,来回踱步,忽然顿住脚,吩咐政事堂承局:“去看看谏台薛中丞在否,若在,请过来一叙。”那承局答应去了,过不一会,薛奎已经过来。王曾离座拱手:“天气已寒,劳动中丞过来,实因贵处说话甚不方便,勿怪勿怪。”

“呵呵,相公说哪里话?有事吩咐,当然要过来的。”话说政事堂其实和御史台不相统属,一个是政务机关,一个是监察机关。虽然品级上是薛奎低,但两家却是监督和被监督的关系,加上薛奎正直,因此比较超脱,绝不会像一般的官吏,听到首相召唤就战战兢兢的样子。

两人分别落座,王曾开言笑道:“中丞必当知晓,谏台近来弹劾梁丰的折子,可是满满堆了官家一桌啊。本府也甚好奇,听说中丞已经去国子监讲了三天,便要打听一下,这国子监现在到底怎生模样?”

“嘿嘿,相公跟那梁丰有师生之谊,这么唤下官过来打听,不怕风评么?”薛奎干笑两声道。王曾一愣,失笑道:“哈,是是,本府莽撞了。那咱们说些别的,先前的话,只当我没说过。”

“你明明说过了,怎么当没说过?”薛奎又不依了,两眼直勾勾看着王曾。四目对视,忽然渐渐都有了笑意,一齐呵呵笑起来。

“要说这国子监啊,还真是比起孙宗古在时大不一样。下官这回和叔同都去,感慨甚多。首先,这些学子衙内们,骄矜之气是少了许多,三日讲筵,正襟危坐,精神饱满。浑不似以前死气活样,看着让人动肝火的样子。”

“哦?这倒是个进步!”王曾接话道。话说他们这些中过状元,或是呆过翰林院的大臣,谁没去国子监当过几天客座教授?但都如同薛奎说的,一个个死气活样,让人着恼。听说这么大进步,当然奇怪。

“下官也曾打听,原来玉田有规定,每日早课之前,须得围着国子监射圃跑上半个时辰,精力发散开来,方能入室。听说要是跑不下来的,他罚起来可厉害着呢!就这么一招,以往那些衙内夜夜笙歌,昼夜颠倒,便被他治得更改过来,早睡早起,不敢怠慢。”

“呵呵,这小子,定是在西北学来的法子,整治学子,如同整治那些丘八。”王曾抚须笑道。

“光是这个还有可说,他也算周全,竟交付给杜世昌的儿子杜厚泽,去做了全套白棉布面儒衫夹袍,黑羊毛褙子,率性堂个个穿戴齐整前来听讲。煞是规整,如同咱们每日上朝一般,可看着简约得多,也爽利得多。哦对了,他们人人衣领上绣着一个殷红的篆体‘率’字,据说还是玉田亲手书写,是率性堂的标识哩!”

“如此说来,中丞对国子监现今的情形,还颇为满意喽?”王曾笑道。

薛奎点头,老脸灿烂笑道:“玉田果是有心人,短短时日,能有这番振作,不容易啊!咱们该好生爱护才是。”转念又皱眉道:“不过么,谏台之司,专以风评奏事。言官们有不认同他的,上表弹劾。下官可是无能为力,不敢为了一己好恶而闭塞言路!”

他说的也是实情,自己虽然是御史中丞,但手下们要放什么炮,他既管不了、也不能管,这是他的职业道德。他怕王曾开口要求他压住手下,这可为难,只好先说出难处。

王曾点点头,低声道:“中丞休得多心,本府只是了解一二而已。若是光听一面之词,双方都各有道理。中丞和叔同都是亲眼见过的,只要持公允之心,自然会实话实说。这样本府心里也有些准谱。没其他意思。那么依你之见,玉田这么做,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没有?”

薛奎沉吟半晌,终于迟疑道:“相公,玉田是你的学生,也是我的老下属,咱们喜爱他,也不须隐瞒。可要说起他这番做作来么,下官以为他很有深意,不愿揣测!相公恕罪。”

“看来中丞同我想到一处了,唉,本府只怕这孩子步子太大太急,莽撞过甚,成了别人的箭靶子!”王曾说道这里,薛奎眼睛一亮,忽然若有所思道:“对了,有个事,下官一直参不透。你说蔡子思那弹章,官家怎么会批了那么几个字?”

王曾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看着薛奎呵呵笑道:“中丞,若非你提醒,本府也险些被蒙了过去。”原来当天蔡齐上的弹章,赵祯批了一句:“优劣得所,实难妄断,且待后效。”完了就退回谏台,这才让大家都知道了梁丰的故事,才都关注起国子监来。

王曾这时候明白过来了,要是依着赵祯以前的脾气,但凡遇到对梁丰不利的,他第一反应绝对是先保护起来再说。这回居然一反常态,并没有将弹章留中不发,而是直接批回谏台,又没个明确意见。明摆着是要让大家讨论的说。

这种事赵祯为什么如此处理?当然只有一个原因:必定是跟梁丰商量好了的。

王曾心里一阵激动,看来官家要振作的信心很足啊。莫看国子监这事情好像只关系一帮顽童,细细想来,梁丰蕴意之深,真不可测。若非有很大的气魄和见识,作为君主,是绝不会把这种事情公布于众,交付讨论的!王曾本不想自己的学生做个老老实实的守成君主,得偿所愿,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昂首阔步,雄才大略的英武皇帝。

明白了赵祯的意图,王曾忽然也明白了张士逊刚才的意思。张士逊对梁丰也很欣赏,而且对这桩事情,看来是持赞成态度的。有趣的是,张士逊把国子监的事和政事堂缺人两样混在一起闲聊,这就好玩了。原来张士逊是在提醒自己,张知白身体不好,越来越难当值理事。现在空缺很大,赵祯又迟迟没选定人进入中书。可万一时间紧迫,选进来的人未必就跟王曾和张知白是一条心,互相制衡才是帝王心术嘛。他暗示王曾,赶紧趁这个当口,帮助梁丰度过这关。免得万一来个反对派人士,或许就把国子监给搅黄了。老张心知肚明,这也是改革大计!

王曾心中感动,默默想着:梁玉田,你生也逢时,有如许多的人支持着你。望你莫要辜负众望,好生努力,按着自己的理想走下去吧!

九月廿八,赵祯传诏,十月初一大朝,百官紫宸殿面圣。着国子监同判梁丰代替判院孙奭列班听诏。(未完待续。。)

447、 廷辩

“快点快点,起床啦!”

梁丰正梦见自己坐立在苍鹰背上,随着苍鹰双翅伸展,遨游九霄,阅尽无限风光。正酣畅处,一阵罡风袭来,坐立不稳,低头栽下。猛地里腿蹬了一下,心里悬空难受之极。等睁眼醒来,原来是浑家冯程程在不停地摇晃自己!

这厮怒从心起,没好气地做起来嚷道:“做什么?你疯了吧?”

“你才疯了,也不看现在时辰,快起来上朝!”冯程程云髻半梳,罗衫不整,杏眼含春,似嗔似笑,纤腰一握,一段风流体态举手投足间便露了出来。梁丰有晨勃的好习惯,本来就没消退,等见到程程淡绿中衣里摇晃两坨,朦胧中圆润鼓胀,马上睡意全消,贼笑贼笑道:“你这喂饭的家伙也常见的,可今日见了,咋恁地亲切涅?”说完不由自主伸出双爪就要袭击,冯程程早有准备,也是两拳相握,猛地伸到他手掌中给他拿住。梁丰没想到居然会捏着两个硬拳头,大是愕然:“哟呵,啥时候练的这招?”

“对付你这种流氓,当然要刻苦练习。哼!”程程秀眉一扬笑道:“好啦好啦,快起来了,今日要上朝,别耽误了可是大罪!”

“嗨,这才啥时候,天都还没亮呢嘛。你不知道么,现在官家规矩早就改了,辰时初刻才上朝呢。咱家离得又近,要过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别忙活了,来来来,趁兴致好。滚个床单先!”说完一手上去勾了程程脖子就要搂搂抱抱。

“你作死啊?咋这么不上心呢。昨儿还说今日可是你大鸣大放的日子。十分紧要。怎地又不在乎起来了?”程程懒得和他纠缠。一跳下床,打开柜子就去给他找衣裳。

梁丰盘腿坐在床上,懒洋洋笑道:“你老公胸中自有十万甲兵,谅他们奈何我不得。放心吧。”边说还是边伸出手去,任由程程给自己更衣。一时敲门声起,程程问谁,外面回答:“是我。”是小嫦的声音,程程赶紧开门笑道:“你快进来。这厮正在耍泼呢。”

原来小嫦也记挂着今天梁丰要上早朝。虽然以前也上过,但今天不同往日,明摆着是要他去面对群臣的质问,他在国子监闹的动静,可以用“庙小妖风大”五个字来形容,已然惊动了朝野。今日一去,要是发挥不好,小则前途受阻,大则革新无望。两个娘子在家也常听他说起这些,自然关心。因此就早早过来敲门。提醒他起床。

“来,宝贝儿。她不同我玩,你同我玩!”梁泼皮笑吟吟去拉小嫦的手,被啪地一声打了回去,加上一个白眼道:“美死你,我是想着朝服穿起来复杂,怕程程一个人搞不定才过来帮忙的。等你今日大胜回家,我们陪你双飞!”夫妻日久,小嫦和程程也不再如同当年一般羞涩了,偶尔也开些粗野的玩笑,倒让这厮乐不可支,满脑子幻想晚上的胜利果实。

幸好起得早,那朝服果然啰啰嗦嗦穿了半天才搞定,梁丰齐整出来,天色已经亮了。外面永叔已经备了车马,和来福一同站着陪他。最近回来事情不多,李达自己回家去住,白天才过来跟随。

车马摇摇晃晃到西华门停下,才走了不到小半刻时,梁丰下车,端正衣冠,整理方心,把笏板捧在手里稳稳地,走着官步进了皇城。

紫宸殿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官员。他们得先在门口排好队,等着黄门宣诏,梁丰便朝人群里扎堆走去。旁人见他过来,都客客气气地笑笑,他也笑笑。人都不太熟,不好攀谈,只有姜遵挨他近些,点点头:“同判大人,一向少见。”

梁丰认得这老头,现为右谏议大夫,六十多了,比孙奭只小一岁,可精神头好得很。急忙躬身道:“下官品秩低散,非特诏不得上朝。老大人一向安好!”

“呵呵,少年才俊啊,谦虚得很。上朝你不来,可福宁殿的门槛都被你踩亮了。”姜遵说话引来身后一阵笑声。这笑声里有干笑,哈哈笑,有热情的笑,也有冷笑。

梁丰寻思,这老头遮莫不是要来替孙奭出气,先给自己个下马威?但听他语气也不像有梁子的,只得客气道:“老大人谬赞,愧不敢当。”

“宗古不来,身体还没好么?”姜遵又问道。

“额,下官去探望过一两次,孙判院病中,未曾得见。不知要休养几时。”他作为下属的确去过,孙奭一直退病不见,也就罢了。

“这老儿,最是吃病不起,唉,也好,要不然梁大人在国子监闲着,可浪费了一身本事。”姜遵笑眯眯看着梁丰,还没等他讲话,黄门宣诏,群臣觐见。

梁丰赶紧跟着众人排队进去,他品级不高,紫宸殿里有些拥挤,跟着挤在左面第三排老实站着。王曾和寇准等早就进来,文武二宰相领着百官,对着赵祯三呼万岁。赵祯坐在殿上伸手“众卿平身。”然后内侍崇仪使阎文应出来喊一声“有事早奏。”倒没叫无事退朝。

朝会开始,张士逊、钱惟演、李谘三人各自说了几件杂事,无非是那部分粮草该当补给,哪一出河工该当结账,然后由李谘出言答对给多少钱,怎么给。

这些都是前面基本商量妥当的事,之所以专门朝会上讲,是因为这些事不大不小,也必须让朝臣们知道一下,而且,账目来龙去脉大家搞搞清楚,免得有人说账目不公开。

事情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后,赵祯笑笑道:“这些时日,有桩事情不大不小,倒也有趣。听说国子监判院孙宗古告病在家,同判梁玉田便权代事务,弄了一个什么学子自治,还选了班长等等。好不热闹哇!蔡大夫上了本,说梁丰所为不合圣贤之道,朕也好生难决,只得交付谏台及百官议论。现在又收了许多本章上来,众口不一。今日各位有甚好议论,可当面奏来听听。”

赵祯说完,环顾四周,见没人要开头一炮的意思,点点头道:“蔡大夫来了未?”蔡齐赶忙出班弯腰:“臣在。”

“那剳子是你写的,你便申说一番吧。”

“是!”蔡齐答应了,便把自己剳子里的话重复了一遍。

按照赵祯的意思,既然弹劾梁丰的人挺多,那么就把始作俑者请出来,说说源头,好让大家拉开话匣子,群策群力发言。

众人一听君臣对答,心中有些疑惑:“不是说官家同这梁丰关系不错么?今儿怎么了,好像专门要挑事似的,莫非梁丰办这事儿真的不入官家欢心,要教训教训他么?”这个念头一起,许多人就有些心思活泛起来,天恩难测啊,什么叫关系好?说你好你才好,不好也好;说你不好你就不好,好也不好。要不要墙倒了,伸把手也推推?

“臣有本奏。”蔡齐说完,果然有对答的。众人看去,是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公事、右谏议大夫程琳。程琳自从上了《武后临朝图》后便告病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直到赵元俨坏了事,这才出来,连连升官,做到了高级干部。

“程卿讲。”

“臣以为梁同判此事做得不妥,其一,国子监并无此成例;其二,圣人之言在耳,君子可和而不同,然和为纲,纲举方能目张。如此行事,是挑动国子监学子互不信任,失了君子之风??????。”

程琳说了半天才打住,无非是重复了蔡齐和孙奭的言论而已,但谏台还有许多文官都连连点头,赞同这个说法。他们当中有大半是上了弹章的。

紧接着,王沿、郭立、燕肃、康孝基等人也都出列,赞同蔡齐和程琳的意见。言官不比其他部门,品低而权重,因此朝会是不对言官的品级设限制的,从七品以上都可以来。这几个都是六品以下官员,却言辞激烈,犹在程琳之上。特别是燕肃,直言道:“梁玉田以小人之心,施小人之治。想国子监乃为国储材之所,若以此教人,岂非人人皆成了小人?来日登临朝堂,风气将颓矣!”

“说得好,说得好啊!”

“嗯,嗯,还是他们敢言!”私下里众人议论道。

王曾目不斜视听了半天,等声音小些了,才弯腰对赵祯道:“官家,历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众官说的虽有道理,然还需事主当面分说一番,免得错勘贤愚。臣斗胆请官家准许梁丰廷辩!”

有些不服气的听完已经瘪嘴了:“果然是师徒啊,这么猛的火力都要出来替他顶着。”

“哦,梁丰来了没有?”

“臣在此!”梁丰差点踮起脚尖举手回答道。赶紧出列站在殿上。

“你敢廷辩否?”赵祯很严肃地问道。

“臣也想勉力申说一番。”

“好,准你廷辩。”梁丰谢过官家,刚刚抬起头来,正碰上赵祯的目光,赵小六居然百忙之中促狭地朝他眨眨眼皮,幸灾乐祸!(未完待续。。)

448、 证人的威力

“贪吃小熊”君,谢谢你啊!祝你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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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辩是个好东西!

它的鼎盛,只存在于宋朝。因为赵家比较让人说话,于是大臣们也就比较爱说话,也就给廷辩营造了很好的氛围和基础。自宋太祖赵匡胤以来,有关于廷辩的精彩记录有很多。但最为出名的,则是赵祯时代。因为这孩子太有涵养了,太有风度了,造就了一批名垂千古的辉煌形象。

千百年后,当所有人都津津乐道大宋群星璀璨、光华耀眼的时候,不知有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如果没有这位“百事不会做,只会做官家”的赵小六那包孕六和、春风化雨的王道风度,还可不可能有那么多敢于直言进谏,无拘无束的千古名臣?

最出名的案例当然不是现在,而是以后:张贵妃的大伯张尧佐当三司使,包拯他们不干,说这厮平庸,当不好。开始赵祯懒得理会,于是以包拯为首的御史们就开炮,天天轰,月月轰,最后张尧佐自己都受不了啦。直接求赵祯“算了吧,为了这事跟他们天天闹,不值当!我辞职!”

赵祯虽然也闹怕了,想偃旗息鼓。但觉得面子过不去。就想了个变通法子和包拯他们商量:“要不。张尧佐做个节度使如何?”言下之意我是官家啊,他是我伯老丈人,咱们一边退一步,大家给个面子呗?”

不成,包拯、陈升之、吴奎廷辩继续闹,不给!

“你们这是针对张尧佐吗?是不是故意给朕下不来台?如果不是,那节度使一个粗官,争个毬啊?”(原文:岂欲论张尧佐乎?节度使粗官。何用争?)赵祯有些恼了,骂道。

“哼哼,节度使,咱们太祖、太宗皇帝可都做过,官家你也好意思说这是个粗官?”(原文:节度使,太祖、太宗曾为之,恐非粗官!)包拯和吴奎马上反唇相讥。

据后来考证,包拯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特别激动,尤其说到“粗”字。因为是喷口音,再加上大宋皇宫寒碜了点。君臣离得太近,那唾沫星子居然就喷到赵祯脸上!

往前还是往后,发生吐口水喷老板这种事,可都是杀头的罪啊!偏偏赵祯一脸心烦,灰头土脑之余,却只是瞪了老包一眼,自己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两下就算了。愣是一点没为难这几个二货!

这风度,这廷辩气氛,这千古佳话!老几位,你们看扇子写这个的时候,好意思说扇子这章注水吗?

好了,气氛介绍完毕,说正题。

梁丰这会儿就站在大殿当间,面对一群大臣摩拳擦掌,准备开辩论会。这阵势他其实很吃亏,有一个人单挑一帮的感觉。但他站得安安稳稳的,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蔡齐一看他这样子就来气,胡子翘动就要上前。旁边王沿轻轻扯了扯他衣角,低声道:“你老码后,学生先来。”蔡齐明白人家这是主动冲锋,保存实力,看这梁丰也不是好相与的,自己是该压阵。便点点头,让王沿先上。

王沿走上几步,脚踏天罡北斗七星步,围着梁丰转了半圈:“梁大人,你这率性堂自治,可有成法先例因循?”

“没有!”他一说没有,对面就有人笑了,自己都承认了吧?呵呵,看你这厮还有什么说的?

“没有?既知没有,那你还敢妄动章程?”王沿冷笑喝道。

“王大人,认得燧人氏否?”梁丰没正面回答他问题,而是反问。

“燧人氏?知道,三皇之首,那又怎样?”王沿疑惑道。

话说燧人氏三皇之首,见人间茹毛饮血,心生怜悯,故教以钻木取火。《尚书大传》曰“燧人为燧皇,火纪。”

梁丰笑道:“三皇之首教与民钻木取火,这也是祖宗成法。不知王大人家现在每天做饭,要钻几根木头啊?”

“噗!”地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武将堆里发出的笑声。但人太多,看不到是哪一位。

王沿面皮一红:“休要歪缠,此岂可比拟?国子监乃为国储才之地,文治章典,经过千锤百炼,推演周详才得实施。你才去了几天,趁着判院孙大人不在,就胡作非为。我问你,出了事,你担得起么?”

梁丰本来在朝堂之上,还是比较严谨的,两只手一直捧着笏板放在胸口。这时候反倒放松了,袖手垂在腰下,笑眯眯又反问道:“出事?出什么事?都这样了还能出什么事?王大人也没去瞧瞧,国子监里面的荒草都有半人多高,可以放羊牧马了。就那地方,除了白天三十多个学童在还热闹些,晚上要出事,恐怕只有闹鬼了!”

哈哈哈,这回不光是一个人笑,起码有十来个笑出声来。

“咳咳,梁同判,注意朝堂威仪!”王曾用力扯着胡子,使劲地板着脸说道。

“是!”梁丰欠了欠身。

“休要避重就轻,王博士说的是你不经推演,胡作非为。那群学子都是朝臣之后,国之未来,哪能容你如此胡闹?朝廷有制度在,你守着就是,非要多此一举。抑且,难道你敢保证,你这一套就无阙漏?教坏了人家子弟怎么办?”燕肃果然很严肃,板着个脸教训小梁。

梁丰呵呵笑了一声:“燕大人此话,下官听出三点来。”

“请问是哪三点?”

“第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照燕大人的意思,下官只要照本宣科,萧规曹随便万事大吉。就算国子监现在门庭冷落,生意清淡,也怪不到我梁丰头上。是不是这意思?依我之见,这不干事情,可比什么过失都大!明明知道国子监再如此下去,就要变成破庙一座,我受着朝廷俸禄,官家恩泽,却只想去混吃等死。燕大人,这种事你好意思做,我梁某可惭愧得很!”

“你、我岂是那个意思!”燕肃被他骂得结结巴巴道。

“别急,还有第二条。”梁丰伸手比个闭嘴的姿势,继续道:“第二,求全之毁四个字,你也听说过吧?要不你给我举个例子看看,天下啥事是完美无缺的?好了,我梁丰并不敢说自己的章程毫无缺漏,但下官却敢说,现在国子监就需要如此改变,方能重有生气。难道你有完美的计划?说来听听啊!唉,算了算了,也不难为你,谅你没有。”

燕肃感受到身后有人讪笑的目光,急得跳脚,又要插话,梁丰却比他快:“还有第三,教坏人家子弟?呵呵,朝廷有吏部、有流内铨、有三班院、有宣徽院,还有你这样的言官重臣。设来干啥的?就是要选好人,免坏人嘛。这满朝之上都已经是高官厚禄了,还需你们天天盯着免得别人犯罪出错,一群孩子,你也好意思要我写保证书说教不坏?大人,你们太常寺、御史台都算是君子扎堆的地方,下官看,好像每年也有一两个害群之马被揪出来吧?你怎么不写保证书?再说了,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遛遛,在场的国子监学子家长好像也不少,不妨当场问几位,看看教得如何便是!”

他说最后一句话,有些官员就觉得有理,可不嘛,当事人最有发言权了,该问问。

只见梁丰游目四顾,到处找人,忽然笑着喊道:“额,孔大人也在,就请出来说说,令郎最近如何?”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孔道辅尴尬地笑着,侧身挤出来,先朝赵祯唱个喏,才结结巴巴回答梁丰的话:“好叫梁同判得知,犬子近来功课尚算勤勉,而且早起早睡,不再嬉戏,精神也还健旺,规矩多了。”

他已经是很尽量照顾言官阵营的情绪了,但还是引起不小的轰动。孔道辅的人品和家事那是没得挑,人家说话,从来忠厚老实不带水分。这个证言威力很大。

梁丰点点头:“好,谢谢,额,杜大夫,下官斗胆,也请你说说好吗?”他弯弯腰对杜衍道。杜衍左右一看,面色也很难受,只好轻咳两声道:“额,犬子么,自来于功课方面,还算过得去——。”

嗡嗡嗡,大家议论开来。有人就从人堆里低声道:“听见没有,杜大夫家是从来功课都好,可跟你梁同判没关系。”这边才插完嘴,就见杜衍更加难受了,他当组织部的官儿时间长了,说话慢,才被人插嘴,可还有下文呢:“这个,不过么,也同孔直馆家差不多,精神健旺,规矩得多,而且,原先对经文只能泛泛而谈,最近却颇有好议论!”

最有一句话带来了不小的反应,等于是明说了,以前他儿子杜厚泽学习,只会鹦鹉学舌纸上谈兵,现在已经能理论联系实际了。这就承认了梁丰的功劳。

梁丰心中一乐,老头够油的啊,不但承认了自己的成绩,居然顺便也抬了自家儿子一下。当着官家,宰辅,朝臣这么一说,他儿子杜厚泽就算出了名了。以后前途,那还不杠杠的?这不,赵祯眼睛都亮了一下,杜厚泽这个名字已经进入他的心里。

简在帝心,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在场每个人都心里明白!(未完待续。。)

449、 演讲

“贪吃小熊”君连续两天给票,深深谢过!昨日临时状况,没能及时更新,非常惭愧。争取下周能弥补大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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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齐听到杜衍这么回答,心里一凉:完了,被梁丰这厮给赚啦!

杜衍是谁?吏部判流内铨啊!掌着中层以下官帽子的考核、升迁、磨勘。他抬不抬举自己儿子先不用管,但是就凭他的代表性,再要问其他人家,估计谁也不会承认梁丰的教学效果不好了!他家父子,一个流内铨,一个是班长。试问现在那些家长和孩子,谁还敢两头可都得罪?再问下去,也只有人人夸出一朵花来!

大殿上有几个明白人都在暗暗点头,心中夸许梁丰兵法不错。这小子先不请杜衍,却去叫孔道辅那老好人出来背书,等众人已经有些尴尬时,忽然拉上杜衍。杜衍的儿子现在当了班长,照他们规矩,是要记录在册,以后择优向朝廷推荐的。杜衍再公正,这个便宜也不会不占吧?更何况本来就是好事,他也没必要乱说啊。

杜衍这个证言,对言官的打击是沉重的。的确已经没必要再请人作证了。

“君子谦谦,此乃古训。玉田自择班长,却反其道而行之。鼓动学子争名夺利。这样教化出来的人。若今后放之庙堂。必是无所不用其极,世风将为之一变,人心不古啊!”在一片沉默中,姜遵终于站出来说话了。

“姜大人言过了,下官鼓励学子自择班长,非为争名夺利,而是争事!他们争的,是谁能为率性堂多做事。做好事。这样的争,下官认为应该,没有错!”梁丰正色道。

官员们互相眼色交换,似乎觉得这话好像也不错。

蔡齐站前一步道:“梁同判说得好听极了,可你为何在他们选班长之前,要特意下道钧旨,言道中了班长,优先向朝廷推荐呢?这不是名利,又是什么?”

“嗯,对对对。这话问得很是!”有人小声说道。

“是啊,怕他也难以自言其说。哼哼。姜还是老的辣!蔡子思厉害!”

梁丰好像完全听不到周围的议论,淡淡一笑:“如果这都算名利的话,满朝诸公,可都是追名逐利之辈了!学生们做得好,还须有个国子监推荐推荐,蔡大夫,当年是自己报名科考,没人推荐吧?”

蔡齐怒道:“胡搅蛮缠,子曰学而优则仕,老夫自己参加朝廷抡才大典,那是天经地义的。尽我所长,辅佐君王,安定社稷,将民以福!跟名利有什么关系?”他声音很大,心里却有些发虚。

其实不止是他自己发虚,旁人听了都暗暗摇头。这老蔡忒没水平了,这么说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凭什么你自己就是天经地义,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争名夺利?

还真不好意思替他讲话。

梁丰也不讲话,只是微笑着看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官家,臣有话说。”丁谓忽然开口道。

赵祯和百官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丁谓沉寂多年,上朝不发一语,所有人都几乎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

“丁卿讲。”

“国子监声势日颓,庭园荒芜,讲坛空虚,已经不是一年半载。如今落得只有学子三十余人,比起太祖、太宗当年,实在堪叹!其中固然有子弟纨绔不学之因,怕也有历任判监因循守旧、不思变革之过。臣不才,长孙也送入学中受教。因此颇为了解其中景况——。”

丁谓上前,先把国子监以前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虽然众人几乎都清楚,但在他嘴里,又严重了几分。

“这些事,也许诸位大人尽知,也不须多说了。方才梁同判也请了孔大人、杜大人出来作证。老臣也做个证,臣的孙子,也进益了许多。然臣欣慰的不是这些,而是梁同判如此行事,看起来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但真是如此么?梁同判,此中有何深意,能为老夫解惑一二否?”

丁谓这几句话,真算是撞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无论对梁丰支持与否,都不解他到底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梁丰心里感激丁谓,发言的时间选得很好。说早了,气氛还没出来,就像上床没前戏,难免干巴巴的弄得生疼。说晚了,也许意兴阑珊,也许更令人生气。因为眼看蔡齐都被自己带跑偏了,文臣们要是同仇敌忾,那就帮亲不帮理。任你说出一朵花来,别人还是不买账。

丁谓这时候的问题,等于是帮自己制止了杂音,不让别人说话,他好发表施政纲领的说。

于是梁丰理理思路,回身对赵祯施了一礼,又团团拱手道:“那,官家,臣就放胆直言了。”

“你讲。”

“是,臣初到国子监,原以为学风浓郁,又有孙判院那等德高大儒,定然欣欣向荣。岂料一去,臣失望万分。方才丁相已经说了,臣不再赘述。于是臣想,浪费了朝廷银钱倒在其次,关键是国子监肩负天下学名,百官期望,士子瞩目。如今民间私学甚多,石鼓、岳麓等等,无不声势浩大。遮莫民间都能如此,朝廷所办,集天下人力、财力、物力于一身,却反倒成了这个样子,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说到这里,百官们暗暗点头,心道这厮说得不错。被民间比下去了老大一截。唉,看来那个老孙头真不是块料!

“下官深自观察,发现夫子所言‘有教无类’诚不我欺,不是学子们不好学,而是孩童天性,总以玩耍为要。又特别是,这些学子都是官宦出身,家里既然富贵,锦衣玉食,便不如父辈十年寒窗,吃的苦,耐得磨。若强行折了性子,固然有一二天赋既高,恒心又大的能脱颖而出。其余学子呢,反倒被磨得不成样子,都成了庸庸碌碌之辈。久而久之,怕上学的越来越多,肯念书的自然越来越少!”

他说一段,就顿一顿,让众人回味一番。果然大多数心想:“是这个理啊。我家那小子,就是吃不了苦,没恒心没毅力,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对了,且听听他怎么说”

“再有一样,反观民间所办,则开门设讲,不限门庭,能主动进去的,都是有志于学者。自然聚集了天下英才!此消彼长,国子监焉得不衰落?此,实非孙判院等不竭尽全力,而是理之必然也。”他没有落尽下石说是孙奭管理不善,反而替老头开脱,更显得堂皇、厚道。

“因此,臣以为,固然要让学子们读书、明理。但也要让他们天性得到充分释放,长身体的时候,当然要强身健体多跑多动,个个筋骨结实,精力充沛,学习起来,自然事半功倍。于是才叫他们每日长跑、射箭。经过这段时日看来,他们当中,除了一二天生羸弱确实经受不住,绝大多数都能接受,以至于喜爱这种方式!”

“然而又松必有紧,这些孩童,要让他们记死道理没问题。但要让他们真懂道理,可就有些难了。呵呵,所以臣才想到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为何?就因为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自己爱什么,怕什么。怎么管才服,怎么管又不服!”

赵祯高高端坐,心里却感慨不已:“唉,要是早遇到梁丰这样的老师,朕也不会十数年如坐针毡,所学十不三四了。看来,他当年教朕太极拳时,便已经有了这个意思。呵呵!藏得真深!”

“众位大人担心,自家孩儿被国子监教坏了。更多的担心,朝廷风气将来会为之改变。但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臣非大言,可以拍胸脯说一句,臣之所思,十成还未显出二成来,这些学子已经超过臣的预期,天天都有长进!而且,他们越来越明礼,行为越来越端方正大。由此可见,你们所有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

梁丰提高声音,斩钉截铁的话,让满朝文武心头一震。本来国子监武将人家不多,怕去了被瞧不起,现在看来,这个学校倒是应该找找门路,把孩儿送进去受受教育才行!

“臣不敢相瞒官家和各位大人,臣从来都以为,天下之人、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有好制度,坏人也会因被约束而变好;有坏章程,好人也会因没了约束而变坏。因此,才让他们自己成立监察,成立会计,让他们互相监督,自己积极努力去争取一个好的评价,争取得到同窗的认可。这,难道不对么?”

梁丰话风一转,又道:“下官虽然到了一个冷清衙门(有些听了偷偷一笑),但毕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是有些冗杂事务要做。也不可能天天耐着性子陪他们一天到晚不是?现在他们的班长、监察全是同学,时刻都在一起,而且还是他们自己选出来,自己服气的。诸位大人,我若强行插手管理,能有他们自己的效果好么?”

悄无声息地一阵思索过后,姜遵终于站出来,很感慨道:“同判大人,你这番话,下官听明白了。唉,总是老夫愚不可及,今日才知道这些道理!梁大人,梁探花,明日下官就送孙子去国子监求学,望你收纳!”(未完待续。。)

450、 文正公

姜遵此言一出,群臣震动,连赵祯都扭了扭身子,简直不相信他的话。梁丰急忙躬身笑道:“敢不从命!”心说老头你这是起义啊,好广告!

姜遵又道:“不过方才听说梁同判心中十之八九尚未施展出来,不知肯说其详否?”

“对啊对啊,梁大人,你请说说,还打算怎么办?”

在场怕是少说也有一百多人,连着高高在上的赵祯和许多后勤服务人员,全都齐刷刷望着梁丰,充满了求知的欲望。

梁丰觉得很感动,自己很少能在这种场合发表演讲,而且这么成功。他顿觉喉头哽噎,深情扫视一圈之后,低沉说道:“本来下官还有许多设想要施展的,可是一看到他们如此聪颖,如此悟性,做得这么好,远远超过下官预期,于是一激动,忘了!”说完双手一摊,无可奈何。

“噗!”

姜遵冲锋最前,听得最清楚,摇摇欲坠,几乎吐血。

大家见他白痴一样的眼神,心里暗暗咒骂,小贼可恶,藏着掖着不交底啊!

其实梁丰实在有苦难言,自从来到大宋,他就没说过一回痛快话。不管是对谁!太难为他了,又要做事,又不能触动北宋各阶层的认知底线,只能在他们能理解的范畴如履薄冰地走钢丝。刚才这番话,梁丰说完之后神色不变,其实已经大汗淋漓,后怕不已。因为这些话距离要捅破最后含义,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幸好,人们的脑子。还没反映过了来。特别是赵小六!

就在众人忘了孙奭、蔡齐。要穷根究底时。赵祯及时出来救了他。问杜衍道:“杜大夫,孙判院告病几日?”

杜衍一愣,随口道:“告病而已,暂未有期。”

赵祯点点头道:“孙判院年高德劭,时近隆冬,一切以休养为好。既然梁丰还能胜任国子监差事,那就依了孙判院,继续授他侍读学士。改任刑部侍郎吧。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心里明白,官家这是要放手让梁丰做事了。刚才一场辩论,梁丰大胜,又有业绩摆着,难道还用继续争么?于是都默然不语。

赵祯转头看看王曾,王曾答道:“臣无异议。”又挨个看去,都没人反对。便继续道:“那么,就拟诏吧,孙奭授侍读学士、刑部侍郎。梁丰权判国子监,总领大小事务。”说完。朝阎文应点点头,阎文应上前宣布无事退朝。

出了大殿。一路走到朝房,已经不下三五十个大臣上前道贺。

“梁判院,恭喜恭喜!”说话间称呼就改了。

“不敢当啊张大人,权判、权判而已!”

“诶,权判实判,那还不是一回事么?梁大人当得起的,下官有事相求,请一定帮忙。”

“请吩咐,尽力而已。”

“不大不大,就是犬子在家也闲了几年,虽有西席,奈何一个人苦读无聊,又没个切磋,也不知进益如何。若是梁大人不妨,可否容犬子也凑个热闹啊?呵呵、呵呵!”

三五十个道喜的,倒有二十来个是想让儿子入学读书。梁丰笑着,一一答应,爽快之极。那些同僚俱都欢天喜地,笑眯眯地去了。梁判院也迈着匆匆脚步疾行出了西华门,跳上马车,吩咐来福回家。

一进家门,全都在等他回家吃饭。这厮二话不说,叫声钱妈宋妈,好生看着两个哥子。自己扯了小嫦、程程就朝内院冲,不许旁人进去打扰。全家人早就习惯了他有时候疯疯癫癫出状况,倒也不以为意。两位娘子见他满脸红光,知道他凯旋,小嫦不由得羞红了脸。

从十月初二开始,梁丰正式宣布接管国子监。天圣五年最后两个月里,他政令频出,花样翻新,又是写信,又是上书,又是要钱。有道是朝里有人好做官,他半个老师王曾当政,老领导薛奎管监察,老伯乐钱惟演打帮腔,老忘年交寇准啥也不用做,只负责笑。最妙的是老朋友赵祯只管点头,于是办成了好多事情。

这最后两个月,赵祯终于启用丁谓、吕夷简、列参知政事,入值中书省。

这最后两个月,梁丰远怀情人,去书催归,不料德胜楼主人回书道:“风尘堪恶遁边荒,未必托身便由郎。好知弥漫千山处,识得陇头凛冽香!”言下之意,奴家出了京师风尘,不愿再回去做那行首的营生。我向往自由,这是你以前教给我的。如今虽然终身托付给你,但却不愿意像个笼中鸟儿。你放心,哪怕西北千山飞雪,俺雪里梅才更能发出凛冽扑鼻的香气,呼吸到人生的空气!

小嫦看了回书,默默含泪:“这个姐姐,真是个奇女子也!你不迎回家来,倒叫我们姐妹好生惭愧!”程程也一旁点头称是:“我以前和你说的,都是玩笑话了。你怎么能忍心让人家一个人在那种苦寒边塞的地方?”

梁丰西望云天,怅然半晌,苦笑道:“你们都不知道她。唉,随她吧,她想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当夜独坐书斋,无处排遣,随手窜改《临江仙》一阕,借纳兰之口,道叙衷肠: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晓风幽香柝,转教人待春山。长空雁叫入梦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雪里梅再接来词,深感其中一段缠绵之意,自不待说。

转过年头,又到了一年一度长宁节。今年是刘娥卷帘第二年,赵祯自然要大办贺礼,一切庆典,都以最高规格为准。两府三司也没话说,毕竟老太太深明大义,做出了政治家应有的决策。风光风光也是应该,于是普天同庆。

更喜捷报传来,梁丰的拜把子哥哥唃嘶啰,得了三老婆乔氏娘家帮助,从历精城起兵,终于翻身打败了温逋奇,夺回吐蕃政权。并在王德用、石元孙的大力配合下,两处夹攻,杀得李元昊头尾难顾,兴庆府不敢呆,和南军司不敢放,只好斜斜退后二百里,深入党项腹地,共折损兵马两万余。

这是大宋自从李继迁反叛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

赵祯接到捷报,光着脚丫子绕着福宁殿整整走了十多圈才停下来,兴奋得不知所以,立即传令,三司使不论想什么办法,马上凑钱犒赏西北诸军。并授唃嘶啰保顺军节度使观察留后,宁远大将军,赐金两千两。西北军中诸人,俱有封赏!

这才是普天同庆!京师百姓听到这么大的好消息,自发地装点江山,喜气洋洋之上,更加金山银海地铺张。整个天圣六年新年,开封城都是花的海洋,灯的世界,百姓的笑脸!

但是,另梁丰最开心的还不是这个,他最开心的,是大宋天圣六年正月二十,年假放完,回国子监上班的第一天。

进入国子监,学子们已经发展到了六十多人的规模,比去年年底翻了一番。齐齐整整穿着自己交班费制作的制服,骄傲的抚摸着领上的率字,跟随权判大人拜了文宣王,听了训讲,便自己去率性堂收拾桌椅板凳,打扫卫生起来。

这些事原先都由国子监杂役干的,但是规矩改了,不论是谁,只要入了学,都要轮流值日劳动,一个也不能闲。

梁丰自己在公房吃茶,和张庭闲聊。外面承局匆匆进来禀报,说是权判大人写信请的客人到了。

梁丰一听,哐啷一声,茶碗没盖好,险些摔在地上。赶紧起来,整理衣冠,双眼放光,面色通红地匆匆走出。张庭见他神色激动,赶忙跟上,要去看看是哪尊大神。

国子监中门再次打开,以迎接钦命直讲的礼节,站出仪仗队。门口那人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一切,却并不害怕或者激动,只是背负双手,等待下文。

梁丰匆匆跑出,大冷天的,居然额头出汗,双目凝视处,一个面容清癯,长衫夹袍,整洁简朴的中年人就静静地站在门外,眼神无比清澈。

梁丰顿了一顿,才轻轻走到那人跟前,深吸口气,双手一拱,一揖到底,口中说道:“小可梁丰,见过希文先生!”

“小可?先生?!”身后的张庭和对面的男子都有些凌乱了,他现在可是堂堂权判国子监,正六品的官员。这岁数,这品级,在全国都是头一份的,居然在此人面前自称小可。称对方为先生!

“大人太过多礼,仲淹实在不敢当!”急忙躬身还礼道。

他是范仲淹!

放之千年仅见二三者的范仲淹,大宋三百年来第一男子的范仲淹,后世无数中国人敬仰膜拜,视为民族脊梁的范仲淹!

梁丰不用这样的礼节,不用这样的称呼,他怎么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天圣四年,范仲淹母亲谢氏去世,依制丁忧守孝两年。已经在南京应天府书院教了一年多的书。而梁丰自挤走孙奭,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封言辞恳切无比,打动人心的信给他,请他丁忧期满,进京复职之时,务必到国子监一叙!(未完待续。。)

451、大项目和小为难

今天要多谢“贪吃小熊”君和“无敌神鹰”君两位的月票。昨天因为一点私事,扇子临时退出了自己的群,今天又加回去了。引来群里书友们的纷纷关心和疑问,对此,扇子表示万分歉意!等过一段时间,扇子再跟大家解释吧!放心,有你们在,我会一直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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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换了别人,范仲淹虽然现在官不大,却也未必理会这么肉麻的书信。但他其实对梁丰算得上是神交已久,封丘的《汴水闻见》名扬天下,自己的大不敬文章还曾在上面发表过。他对梁丰的人品、见识都好奇非常。加上梁丰信中提及最近国子监的一些小小改变,虽然只是皮毛提及,但范仲淹还是在其中嗅到了意思隆冬过去的春天气息!

于是,他欣然北上,站到了国子监的门口。

突如其来的隆重礼遇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微微一怔之后,恢复了平静的心情,略有好奇地打量这个年轻人。比自己小十多岁,但是气度、精神已经出来了,眼里流露出那种热切激动的神色,也不似作伪,看来是真的对自己很敬重。

范仲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骄傲的,为什么梁大人如此看重自己?既然捉摸不透。就懒得琢磨。任由他殷勤笑脸。两人携手进了国子监。范仲淹观察一路上国子监的情景,暗暗点头,虽然还是空旷,但怪得很,已经没有了传说中的颓废、荒芜气息,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整肃和庄严。范仲淹心中暗暗点头,梁玉田果然没有吹牛。

“希文先生,请用茶。”梁丰把他请到厅里。坚持东西昭穆而坐。

“嗯,大人制茶之名,天下皆知,下官好口福。”范仲淹喝了一口,微微笑道。“多谢大人不嫌下官卑鄙,殷勤致函,好生感动。蒙召便至,正要请教一二!”老范迅速切入主题问道。

“额,下官(还是改口吧,要不然老范该不高兴了)冒昧。听说太夫人仙逝,希文先生丁忧守丧。服期已过,正思量国子监如今百废待兴,欲为朝廷振作教化,培养种子。故而专等先生北上,以便就近请教。”

“大人做得已经十分好了,下官有何用处?”

梁丰笑道:“不知先生来京,可先拜会过朝中同僚或是相公?”

“正是,已拜望过晏同叔相公、姜大夫等人。”

“呵呵,正好,这些大人都是与我国子监有关联的,或褒或贬,或支持或反对,但不知希文先生同他们谈起过没有?”梁丰望着范仲淹。

老范略微沉吟,点头道:“晏同叔相公曾到此直讲,所感甚好,以为梁大人治院有方,甚为推崇。姜大夫么,那更不用说了,不是已经把自己的孙子送进来了么?”

“我想知道的是,希文先生对下官所作所为,有何看法?”

“梁大人,恕下官直言。此前所作所为,看起来虽好,但毕竟只是初始,没见到下一步,实在难说得很。今日正是心中好奇,想请教一二,大人今后当如何施为?”

“不瞒先生,下官能将国子监做到今日,其实,是受了先生的启发。”梁丰面对范仲淹,略有感触说道。

“嗯?这与下官何干?”范不解其意。

“先生二岁而孤,更依朱家,既长便去了应天府。悬梁苦读,昼夜不息,冬月疲惫不堪时,以冷水洗脸。三餐不继时,以糜粥继之,人不能堪!先生,我说这些,是你的经历,你,不怪罪吧?”

范仲淹听梁丰说起自己的往事,神色不变,点头道:“大人无须赔罪。此仲淹平生之荣耀,无不可对人言起。难为大人能知道这般详细。”

“我还听说,先生贵戚赠与美食,惘然不顾,数日发臭。而答道:已安于割粥而食,不以为苦。若吃了一顿,担心以后再也咽不下去野菜粥饭。请问先生,有这回事否?”

“有,仲淹平生之志不在温饱,不愿为一饭而坠!”

范仲淹和梁丰说话的声音,总是淡淡的,既不会为了往事感到难过或者感慨,更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夸耀,这一切,都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具备的,而且是底线!底线而已。

梁丰用力点点头:“下官便是受了先生事迹启发。我自己普宁一直北上,侨寓襄州,虽然也曾为了生计犯难,却从未到先生如此境地。然登第之后,也颇为颠沛天下,后来到国子监,忽然想起先生,一士之遇,则千万寒士之遇也!如今不知有多少像先生当年一样的苦读士子,绳床瓦灶尤不自弃。若下官能为这些寒门学子提供方便,使他们也如同朝中大臣子弟一样,接受最好的教育,又不为生计发愁。先生,这算不算得上一件功德?”

范仲淹双目直视梁丰:“遮莫梁大人的意思,是要让这国子监也一样接纳平民士子?”

“正是。国子监那么大地方,那么好的资源,那么多朝中饱学大臣,光教这几十个官宦子弟,难道先生你不觉得可惜,浪费么?”

一番对话,从上午一直说到中午,吃了饭,两人又继续,直到申时才收场。当范仲淹离开国子监时,院里上上下下都从梁丰的脸上看到无比的欣慰。

二十一,赵祯就接到梁丰送上的奏本,请求把回京候职的范仲淹派到国子监任直讲。赵祯把王曾找来询问:“王相,梁丰向朕索要范仲淹去国子监。这个范仲淹如何?”

“官家。遮莫忘了《谏皇帝率百官上皇太后疏》和《乞太后还政疏》两篇文章乎?”王曾笑道。

“哦!是他呀。呵呵。这个范希文,倒也有些意思。听说他在兴化修建捍海长堤,功德无量。果然是能员,直臣也!好,就依玉田,给他吧。”

朝廷一纸诏书,宣布刚刚丁忧除服的范仲淹,授秘阁校理。国子监直讲。

下了诏书过后,赵祯忽然想起一桩事情,命人把梁丰找进了宫。

“诶,庭辨才过不久,最近风声这么紧,你找我来干啥?”梁丰埋怨道。

“呵呵,有桩事情,想同你商量商量。下旨呢,怕他们反对,只有先找你。你答应了,事就好办。”赵祯笑道。

梁丰心中狐疑:“你能有什么事。居然还要我先同意的?说来听听,没赚头我也不做!”

赵祯有些难为情道:“赚头倒是没有,就是瞧着你国子监那地方太大,放着有些浪费,因此呢,打量着和你商量,让几丈地出来行不?”

梁丰正想和他说这事儿呢,一听就跳起来:“那怎么行?我正有用处,想来你这里请旨呢!”

“啊?!”赵祯有些郁闷:“你有事怎么不早说啊,朕都答应人家啦!”

“你答应谁?答应什么?”梁丰脑子反应快:“莫不是看中我那地盘,想拿来修建什么物事吧?不行,我可告诉你,那是你太祖爷就划给我们的地盘,属于有主物业。反对强拆啊!”

赵祯见还没张口就被他堵了回来,就有些紧张,吞了口唾沫道:“你也别这般小气好不好?不要许多,就几丈地。唉,朕也是,就这么一个妹妹,要满足她一下而已!”

梁丰一听大奇道:“你妹妹?长公主?她要地做啥,难不成要出阁尚驸马啦?”梁丰心想,要是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这小姑娘长得挺招人疼的,和气善良温柔贤淑,哪家宝贝儿有这福气能娶到她啊?

谁知他一问,赵祯倒没好气地说道:“她要是肯嫁人倒还好了。唉,不知中了什么邪,要带发修行,炼习道家。前不久求了大娘娘并母妃,两位老人家都应下了,朕再舍不得,也只好依她。一直在让将作监寻地方,给她造一座清虚观。可是前前后后找遍了京中所有地方,都没寻到一块好地,要么周遭环境不适合,要么她自己不喜欢。最后不知怎么看的,她就瞧上了你们国子监左侧,挨着保康桥那里。怎么样,让几丈出来吧?朕知道,你现在也没多少学生,放着也是浪费,不如让给朕,也算你做件好事?”

梁丰登时大为踌躇,按说这地也是赵家的,人家要收回去另作他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现在这么客气、委婉,换个人试试?再说了,那小丫头自己印象挺不错的,秀外慧中,颇为灵动。几次相处,都有些交情了。人家找个地方练练法术,撒豆成兵,自己也该帮个忙不是?哎哟!一想起赵妙元是用来炼法术,心头不知怎么地就满不高兴起来。这么乖巧姑娘,不嫁人太可惜啦!梁丰竟然心中替她捉急。

但是最关键的,是自己刚刚同范仲淹商量完,想要搞的大项目,这还没报批呢,基建就被砍了,那还了得?

左思右想,最后咬牙道:“咱也不说别的,我正有个大计划要找你准旨。可你现在忽然要征地,容我回去想想,若使得,让几丈倒也无妨。可是若使不得,那只有等你来强拆了,我是不会让的!”

赵祯面容一呆:“到底是什么大计划?你早些漏个口风,朕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啊。唉!不成,反正无论如何,你也得跟朕想个法子出来。”他知道梁丰若有事情找自己,一定是大事。他当皇帝最大的优点就是明白,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明白什么叫内外,什么叫公私。

如果梁丰说的事,真的是国家需要,那么只好委屈妹子,地皮顶多另找不是?可别耽误了正事!(未完待续。。)

这个礼拜求什么?

上个礼拜,有一些事情来了。挺精彩,挺戏剧,如果能把它们写进书里,应该是不错的故事桥段。可惜有些事是说不出来的,只好憋着!

过程省略,结果是:1、断了一更;2、退出了自己的书友群,然后又进去了。

能得到朋友们的安慰,扇子感觉自己很幸运,好福气!

也许,过段时间,会跟大家聊聊自己吧,过段时间。

这个月里,扇子的收藏涨势不错,谢谢各位书友的支持。今天,是扇子最重要的一个朋友生日,祝福他:生日快乐!

说个事情,扇子开了个围脖,名字是“尘昏白扇2013”,新浪的。准备以此为阵地,随意吐槽,把自己在书里没法讲的话,对着天空喊几声。如果有哪位书友正好也开了,正好也看到这条广告,无妨关注扇子一下,咱们可以加强小说以外的互动。很期待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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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452、谈判破裂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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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范仲淹一脸严霜,对着梁丰说道。

梁丰也苦恼得鼻子都揉红了:“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么,又不是已经定下!”

他回来找到范仲淹一说,老范就坚决不答应。这范仲淹进入角色太快,当天商议一定,朝廷诏书才下,马上摆正位置,以国子监为头等大事就来上班。其实他只是同别人一样,挂一个直讲的头衔。但在他看来,这才是正差,何况,权判梁大人也认为这是个正差,专门把去年孙奭原来的公事厅拨付给他使用。

范仲淹一到,看见自己的公事厅居然是全院最高标配,马上就不乐意,在情在理在法,都不能越级使用不是?赶紧找到梁丰:“权判,下官有个歇脚处便可,这样抬举,着实使不得。旁人不知,笑仲淹鸦占鸾巢,如何是好?”

梁丰心中一乐:“呵呵,范兄说笑起来真是了不得,小弟还以为你是个没幽默感的古板君子呢!使得地,放心用,放心用!”范仲淹难得管他什么叫幽默感。只是不答应。最后梁丰无奈何。二人调转过来。这才勉强同意。

今天才来,就听到梁丰要割让土地,登时坚决反对:“权判当日说得好好的,要把偌大国子监收拾齐整,让它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圣地。才几天?又要退让,如此行事,仲淹不敢苟同!”

“范兄,你是不知道。那长公主,她温柔娴熟得很,从小又有些可怜。官家,唉,咱们让让也是应该的。”梁丰只好很委婉地对范仲淹说道。

“长公主温柔贤淑,关我什么事?”范仲淹瞪大了眼睛:“你叫我来,是对学子负责,是对国子监负责的。遮么还包括奉承皇家?那倒简单了,你随便找个人来都可以啊,何必非要拉仲淹一道?”

别看范仲淹此时已经三十老几。这心理年龄却还在愤青状态。愤青什么状态?就是只知道道理,不知道人情。而且是只认死理。不认人情。他只晓得一件事,国子监是朝廷的,长公主的道观是私人的。产权问题不能谈判,要是国子监让了地,那才叫鸦占鸾巢!

梁丰是觉得有些理亏,不好交代。前天才信誓旦旦拉人家落草入伙,要大秤分金银,大块吃酒肉,今天一个长公主就怂了?这还有点大V的范儿么?还没怎么招呢,自己就成雪蛮子了,那哪儿成啊!

“要不这样,我再去问问,这地,到底要让多少?要是不多呢,咱就意思意思,还靠着官家给钱呢,也别把事儿做得太绝好不?”梁丰只好软语商量。

范仲淹笑眯眯摸出一本黑账簿来,一手摊开一手指指点点道:“权判遮么不知道?咱都不用求官家,只要照着这账簿去三司要钱,必须给的!”梁丰探过脑袋一看,操,原来是孙奭在任上的时候落下的亏空。说亏空也不合适,应该是朝廷要拨的款,孙奭没要。他当时的理由是学生少,骚那个包干啥?不如留在库里,有个灾呀难呀的,也好救济救济百姓。这纨绔子弟们么,就免了吧。

按说老孙也不是没道理,可这笔账几年一存下来,也有了几万贯的经费。这就被范仲淹抓了把柄,是啊,就凭这个去收账,朝廷能不给么?当时李谘也没顺手下个文件说:哦,既然国子监不要,那今后就不给了!没有下,所以只能算是存着,不能算取消预算。

梁丰差点给老范跪下了:“大哥,咱不认这个死理成不?我不是说不该讲道理,可现在还没有讲道理的氛围啊!当然,咱们非要顶住,估计官家也不会怎么为难。可以后小鞋就有得穿了!你要再申请个计划,报个项目啥的,人家也不说不准,只要来一句‘交某部会同某某某等部议处’,咱就算黄了!为啥,他们几个部门扯皮呗,难道你还不知道咱朝廷扯皮的厉害?”

范仲淹被他这么一说,转念一想,也是哈,那些王八蛋,吃得快拉得慢。收钱容易,叫他给钱,简直就是杀他们!梁兄弟说的这个,不是可能,简直就是一定!正犹豫间,梁丰又道:“你没听过么?‘千里告状为一墙,让他一墙又何妨?万里长城今尤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权判,你这打油可不对,这是朝廷的物业,不是皇家的私宅。而且,比喻犯忌讳哈,遮莫不是在咒——?”老范没有威胁梁丰的意思,只是心无杂念,顺口说出。梁丰汗都下来了:“打住,打住,我改还不成么?千里告状为一墙,让他几丈又何妨?莫看咱们理在手,咱是臣来他是皇!这样行了吧?”梁丰可怜巴巴道。

“这还差不多,不过不是几丈,顶多一丈,多一尺我就走,再不进来!”老范发狠道!

梁丰想起薄书记那张仰天吸鼻涕的经典照片,心有戚戚焉!啥时候老子也来这么一张啊?没奈何,只好依了范仲淹,垂头丧气回到办公室想措辞。老范可不管这些,你是老大啊,这黑锅该你去背。自己欢天喜地收拾课本,给孩儿们上《易经》去了。

他很少主动求见赵祯的,这一次算是破例。小赵一听,呵呵,这厮居然主动来找自己。快叫进来。一面还吩咐摆上些果盘。装装门面。反正他也不吃的。

“唉,你跟我说那事儿,可有点头痛。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们那计划,眼看就要开始了,你这么一圈地,顿时窄了不少,弄不下去啊!”他是个好领导。当然不能出卖下属说是范希文不让,只好自己吃闷棍。

他原以为,最少要落几句埋怨,说不定还要发狠,非征不可。自己吵架的准备都做好了。谁知道赵祯只是默默点点头:“是啊,国事为先。唉,只可怜朕这妹子,几乎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要不然,她怎么也不会走修道这条路啊!”梁丰听他说得心酸,正要劝解。赵祯又道:“算了。朕自去同她分说。另择吉地便是。你不要操心了!”梁丰听罢,很是过意不去。本想说可以让一丈的,又转念想,操,还不如不说呢,这不是故意气人家么?只好忍住。

梁丰胜利,却恹恹地走出皇宫,心里还在愧疚。忽然身后高喊“梁探花,梁探花!”他转头看,一个小黄门正飞奔过来:“官家请你回去,有话说。”

急忙回去,赵祯手一摊,苦恼道:“朕也没辙了,才说得一句,她眼泪就下来。劝了半天,她才言道,要亲自求你。你去吧!”说完满脸同情和心痛。

梁丰脸上黑线:“她是长公主,这个,我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又不是没见过,都好几次了。快去,先说好,你要惹恼了朕妹子,朕跟你没完!”

长宁殿里,温暖如春,因为是公主的宿舍,规模相对小些,但精巧雅致比福宁、坤宁似犹有过之。梁丰第一次踏足公主宝境,自然战战兢兢不敢大意。殿里有宫女数人,皆头着纱沿,看不真切面容。赵妙元更是裹得严严实实端坐帘后,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

若是她三个妈在,是断不敢把梁丰这种祸胎引进来的,叵耐大娘娘不愿住在深宫,怕自己一回来看到国事纷纭,又生技痒之心,于是成天东游西荡,才由得赵妙元壮胆跟哥哥开口,和梁丰对面谈判。

“公主殿下安好!”探花郎躬身施礼。

“梁大人安好!”

“不知殿下唤臣进来,还有何吩咐?”此情此景,也只好明知故问了。对方不提,也不好主动解释。

“吩咐不敢,只是想请探花进来问一问,要讨探花亲口一个说法。”赵妙元语气斯文纤弱,又好似蕴含淡淡的伤心和失望。

梁丰本来就是很解风情的人,不是很解,简直是非常解。听到她的语气,自己都不由得软了,立时脑充血就想答应公主,要多少让多少,拆了国子监都行。

可是不成啊,一想到范文正公那副面容,更加肝颤,只好柔声答道:“公主,此事实在非臣能够做主。国子监,朝廷重器,读书种子,臣分当值守,不敢擅越!”

“嗯,不敢擅越,我还以为,同探花也认得些时日,可以讨些人情的。”妙元声音越低,听着越是可怜,梁丰简直有了感到珠泪滚下的幻觉。

“额,公主若是实在喜欢那里,臣斗胆做个主张,让出一丈之地,如何?”他投降了,马上交出底牌。

赵妙元却神思一动:“一丈?怎么会是一丈?”俄而柔情百转,透过纱帘,款款望着面前那个躬身行礼不动的身影。不知道脑子转了几转,终于下了决心,咬着嘴唇,兰手轻挥。

梁丰眼睛望着地面,忽见周围几双秀足娉婷退下,消失不见,心中诧异,难道谈判破裂了?忙道:“公主请考虑一二,若有吩咐,直接传口谕给臣就是,臣告退!”说完赶紧后退三步,转身要走。

他人在皇宫,不敢跑,只能官步慢行,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声音,一个娇声道:“站住!”他身子一僵,只好停步不动。

再忽然身上一紧,一个娇弱的身躯竟然扑上,将自己紧紧搂住,脑袋靠在背上。

梁丰脑袋嗡地响起,全身发软,心跳加剧起来!(未完待续。。)

453、民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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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妙元超级大胆,

梁玉田吓到腿软!

“公、公、公主,是你在后面么?”那厮牙齿打架,脖子多硬了,目光散乱瞪着殿外。

“嗯!”轻柔的声音,甜甜蜜蜜、滑滑腻腻从鼻腔里哼出来。要是梁丰这会儿还有些神志,一定会判断出,这妮子鼻孔掏得可真干净,没鼻屎,气流出来一点都不带堵的。

可惜,他胆子再大,也没想到堂堂大宋长公主会扑上来抱住自己这个有妇之夫,那汗水刷刷地。实在是吓得动不了!可理智告诉自己,这么着可不行,只要有人一看到,就是死罪!

他提心吊胆地任由妙元抱了一会儿,自己也镇定了些,才苦笑道:“公主,这是臣的死罪啊!”

“啊!”赵妙元惊叫一声,急忙放开手,退后三步。梁丰这才颤抖着转过身来,看着这丫头,脸蛋像块红布一样,双手捏着裙角,揉来揉去,脑袋稍稍向下,但依然偷眼看着自己。目光咋一碰上,长长睫毛一闪,赶紧垂下。看上去又是兴奋。又是可怜。

梁丰长叹一声。心中暗骂自己:“你丫的要是长成个钟馗。那得省好多事儿啊?”好了,谁吃谁豆腐也搅不清了,做男人,只好大度一点,既然吃了,就嘴软些,这时候可不能脚底抹油,不把这妮子稳住。天晓得她要发什么疯?万一自己一走,哭哭啼啼的,谁知道旁边有没有心腹偷看啊?胡乱栽一句,就算赵祯要保自己,也得被刘娥、李氏挖眼剁手哇!

“公主,方才估计是脚下滑了,没站稳。唉,咱也不说那个了,反正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梁丰温言商量道。两眼却紧张地盯着她。看她反应。赵妙元听了,也不说话。就是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梁丰魂飞魄散,身子也跟着摇了摇:“那,那你说怎么办?”

赵妙元还是轻轻摇头,但终于鼓起勇气说话了,她今天已经是泼天的表现,心知自己再不说出心事,恐怕眼前此人一旦开溜,便终身不会再来和自己见面,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着急。

“我从小到大,除了父皇和皇兄,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男、男人。我,我只是想多见见你!”赵妙元飞红着脸,这句话终于冲口而出,俄而心中酸楚,扑簌簌掉下泪来。

梁丰腿不软,心软了,柔声道:“公主,梁丰是有妇之夫,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大宋有的是少年才俊,有的是伟岸丈夫,只要你点头,普天下的男子任你挑选。何必非要梁丰这种残、那什么呢?”他本想说何必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话到嘴边,觉得大大不对,猛地硬生生收住。

“就算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赵妙元还是摇头,但坚定地撅嘴说道。梁丰见她一派娇憨模样,心中居然一荡,赶紧又守住心神:“那也不成,臣与公主,天渊之别,有家有室,无可选择。再说,臣家里两个老婆,除非我死,否则绝不抛弃!”他想劝说妙元,却又怕她死了心要同自己纠缠,万一真的上演一部太后赐婚,天子逼婚,陈世美离婚的丑剧来,那也不用活了,直接上吊算逑!所以先打预防针,效果或许好些。

“你放心,我只是想常常看到你,不是,不是要纠缠于你!”赵妙元终于完全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目光中充满了坚强和阳光。梁丰惊异地看着她,眼里终于渐渐起了变化,长叹一声:“唉,你这又是何必?要不,臣给官家出个主意,让大宋的好男儿们站到你面前来,让你隔帘挑选,如何?包你称心!”

“不,我就只是想离你近些,常常看到你!”还是那句话,截断无比。

“哎哟,这个祖宗,这不是要人命么?”梁丰抓狂起来,不住地抠着后颈,大冬天的虚汗淋漓,既感被纠缠的烦恼,又感动这闺女对自己一往情深,情急之下,不过脑子就咬牙切齿脱口而出:“行,那你说,要退多少?太多我做不了主!”

已经准备好去面对范仲淹的那张臭脸了,大不了求呗,实在不行就跪下,跪下也值啊,千载之后,还有跪在他老人家雕像面前讨薪的呢。可见人家威望之高。自己磕个头也没啥大不了!

“我不要多了,就一丈,足矣!”

“一丈?”梁丰有些不相信起来,费这么半天劲,又才要一丈?他简直没反应过来,就现在公主这心态,他要大胆点直接扑上去人家都不带反抗的,要一丈,意思意思喽!主要还是那句话:离近点!呵呵!

“就一丈!”公主再次确认。

“额,好吧,那臣就答应下来了。臣告退,过了今日,任由将作监开工!”梁丰打个躬,赶紧想溜。赵妙元又冲上一步,吓了他一缩身,但幸好对方没做什么惊人之举,只是眼中含雾:“你,再坐会儿不行么?”

“呵呵,这个真不行,时间久了,怕谣言四起,有害公主清誉!小臣告退,小臣告退!”说完赶紧回头,掩面狂奔,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给公主。公主本来泫然欲滴,见他撒腿不讲究风度的姿势,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灿若云霞,一树花开!

“办好了,就让一丈!”这孙子,回到国子监,就忘了在长宁殿所受惊吓,要在范仲淹面前表起功来。恨不得人家诧异万分,忙问端的,他好瞎话乱编,自己如何如何坚持原则寸步不让,最后迫得官家、公主只好点头承认。保住了大宋国子监的合法利益!

可惜范希文没按他戏码上演,只是点点头道:“这也罢了。下官知道大人的苦衷。若是交给下官,寸土都不让的!”

“额!”他差点急跳起来,要不是老子被迫使出美男计,人家会答应只要一丈?幸亏他没说出来,否则范仲淹估计也要跳起来:“你猪头啊,人家都愿意倒贴了,你不会趁机不让,反而多要几丈,那才划算的说!”

总之,一场小风波算是过去,事情开始回到了正轨。

范仲淹过了两天,跟梁丰谈起:“我看薛蟠那厮心术不正,每日只知邀好同窗,着意接纳。无非图个评判推荐而已。大人,这样的人,遮么也要让他做副班长么?”

“他是众人推的,不能不让啊!”

“我知道,这是你订的规矩。不过,这种人若以后真做了官,危害甚大,不可不防!”范仲淹道。

梁丰笑笑:“希文兄,你说这么一个左右逢源,面面俱到,四处讨好的人,当了官儿,能比那些豁着个不要脸,只知鱼肉百姓,搜刮民财的官儿,要坏到哪儿去?”

“不然,你说的那些,只能说是贪官、蠢官,我朝政治清明,察院称职,君上贤明,短时间或许不知道,时间一场,岂有不败露之理?他们只能为害一方,作恶一时。偏偏是薛蟠这样人,口蜜腹剑,人不能防,最能蒙蔽。若让这样的人权倾朝野,必然为祸天下!”

梁丰看着范仲淹,默默点头,这话说中了症结,那些大奸大恶,往往披着迷人耀眼的外衣,让人忘记提防他内里的奸诈和坏,譬如西南那位。

不过,老范这问题算是找对人了,换了别人,还真未必能回答出来。这个问题,才是自己真正想跟范仲淹说道说道的。

他顿了顿,笑道:“希文兄所见不错,这正是小弟真心要在国子监实验的事情!”

“正要请教!”

“请问希文兄,方才你说的是哪三样,可以保证贪官只能危害一时一地?”

“政治清明、察院称职、君上贤明。”

“这三样,究竟谁主、谁次?”梁丰笑眯眯问道。

范仲淹深思了半晌,答道:“君上贤明。”

“好,我问句大不道的话,若是君上不贤明呢?那怎么办?”

梁丰的猛然发问,让范仲淹愣住,最后喃喃道:“是啊,君上不贤明,又该如何?唉,气数使然,也无他法了!”他垂头丧气道。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正好迎上梁丰依然笑眯眯的眼光,恍然脱口而出道:“啊,遮莫你是想——?”后面的话,竟然说不下去。一霎时心都快跳了出来。

梁丰沉着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一半你猜的意思,但是,你想多了,想过了!”

他抬头望天,悠悠叹道:“以我之力,或许不能达到那个终极目标。但是,我希望,能以国子监播下种子,让普天下的官儿,都走这条路子,都必须经过百姓的认可,方能为官。否则,一堆只看上司脸色,只知道明哲保身,甚至中饱私囊的大臣,无论什么朝代,最后都是这个气数!”

“所以,你就——”

“对,所以我就要奏请朝廷,招揽天下寒士,只要人品端正,学业优长,都可以进入国子监念书。他们念的不光是书,还是一种思维,一种真正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维!这道理,孟夫子已经说出来了,咱们的使命,就是让它变成现实,在我华夏生根发芽,遍地开花!”(未完待续。。)

454、领导总是最聪明

明天中秋,今天忙着走走亲戚,送送月饼,人之常情啊。更得有些晚,大家不怪罪吧?呵呵,对不住啊!而且还要多谢“玩火的猪”两张月票!月票啊,是不是月饼票?听说最近世面大量收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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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梁丰刚才的思维,有许多是他无法接受的。他感到巨大的恐惧,不可想象,如果一个国家,连皇帝都可以随便更换甚至挑选的话,这天下还成什么样子?君主受命于天,这句话能如此根深蒂固华夏人民数千年,自然有它不可替代的内在合理性。

范文正公再强悍,再智慧,毕竟是生在这个时代,无法接受梁丰的那一套大胆设想。因此,当梁丰收住话头,只说眼前时,他才莫名地一阵轻松。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已经隐隐摸到了一种气息、一个道理。但那究竟是什么,范仲淹不能想,不敢想。只是他也认同,如果梁丰的思路成立,这必定是治疗目前吏治、国事的一剂良方。

左右为难的范仲淹,不敢再和梁丰交谈,而是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公事厅。哐啷关上了门。陷入沉寂。梁丰望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今天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人家需要时间来消化。

这一夜,范仲淹没有回家,甚至彻夜无眠,国子监的承局、杂役一直看着范大人屋里的烛光燃到天明。

等梁丰天亮来上班时,对面的们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面容疲惫,却双目炯炯的范仲淹。二人在院里相对凝视。半晌,范仲淹开口道:“也许你是对的,咱们干!”

梁丰笑了,他对老范有绝对的信心,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那颗心,不是属于哪一家帝王的,甚至不属于哪一朝百姓,而是属于整个中华民族!

因此,他才能照耀千古!

两个大男人。没有做出什么肉麻举动。梁丰只是深深点头,范仲淹也不多说话。回头收拾书本,朝率性堂走去。

眼下国子监就梁丰自己和范仲淹两个任课老师,其他的包括蔡齐、薛奎、晏殊等都只是客座教授。就算他二人学识渊博有的是蛋扯,但毕竟还是容易引起学生们的审美疲劳。

因此,梁丰首先写了奏本,言道今国子监已经开始有复苏之意,但直讲们政事冗繁,未必有时间经常过来授课,恳请官家,要么允许国子监自己聘请名师,就是大宋知名的学着。不一定要有功名或者官职,但一定要有真才实学;要么就多任命一批,让朝中饱学之士都去讲一讲,也跟学生们培养些感情。

赵祯看了半天,有些犹豫不决,觉得两种法子都有可取之处,但又都有弊端。外请名师固然很好,但毕竟是在野的闲人。大宋的闲人,有个挺突出的特点,就是嘴巴大,啥都敢说。而且挺能理论联系实际,万一他们来上课,动不动就抨击政府,指责时政,还真不好弄。这些人既然能闲这么长时间,就可以看得出对功名是没什么兴趣的,孙悟空么还可以安个弼马温,野教授安排啥,他不在乎啊!

要是安排朝廷大臣多了也不好,从太祖赵匡胤开始,重用、重视文臣没错,但最大的心病就是防范结党。原因很简单,赵家的政策太宽松,有利于言者无忌,聚集一堆。朝廷的大臣们假若是真的分成若干小团体,那么他们就必然容易被各种利益牵扯、操纵。就算不是这样,政见不合互相攻击,也会大大削弱朝廷集权的力量。这已经够痛苦了,难道还要派去培养第二代么?因此,大凡担任国子监直讲的,其实都是一个荣衔,上两课,意思意思而已。名额不定、时间不定。这样就不容易培养出自己的衣钵传人,也不至于今后满朝都是老师、门生,乱七八糟扯在一起。

这一点,大宋比后来的明朝明白的多,也防范得紧。是不准朝中臣子之间互相以师生情谊随便交往的。所以梁丰和王曾关系如此之好,也不敢经常接近,更不敢在人多场合公然以师徒相称。

赵祯左右为难,他觉得梁丰给了自己一个难题,到底选择哪一种呢?

“来人,去请王相公来议事。”

一个小黄门应声道:“官家遮莫忘了?王相公今日去开封府,视察春日解冻,四河漕运去了。”王曾当着首相,却也要替京城操心,不把春天各条河流的漕运工作亲自看看,很不放心。

“哦,那就把丁谓和吕夷简叫来吧。”

张知白是不行了,过了年就没来上过班,一直在家吊命。张士逊监管工部、匠作、军器各监,也忙得很。只有吕夷简和丁谓两个老油条,处理公务不像王、张那样事必躬亲累死自己,相对悠闲一些。

一会儿两人都进殿,拜见官家过后,赵祯给他们看了奏本。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为赵祯察觉一笑,心中有了主意。

“官家,梁玉田上本,臣以为不必理会。”吕夷简先说。

“为什么?”赵祯奇道。

“他们就六十来个学子,人又不多。而他与范希文,俱是饱学之士,完全教得下来。实在不行,监丞赵君石、主簿张廷之,都可以兼职任教啊。没得做出这么多摆设,呵呵,这不是观音请罗汉,客多主人少么?”

“唉,吕卿不知,梁丰颇有胸怀。欲在壮大国子监声威。兼备各家所长。不独一家之言,说是百花齐放春满园。朕觉得颇有道理,应该支持他。”

“那就准他所请,让他请呗。反正他也说了,不由朝廷拨付薪俸,国子监自己供养。”丁谓笑道。梁丰奏本里说了这条,说是不要朝廷出钱,他们自己来请。自己开工资。其实有个潜在的意思,不要你的行政级别,免得你今后指手划脚,老是以组织的名义干涉大学里自由开放的学风。但这个含义是偷偷的,不说出来的。

包括赵祯都没想到梁丰起了这个心机,还当他学前任孙大人,替朝廷省钱呢。

丁谓一说,赵祯愁眉道:“可是到底延请名家高士呢,还是朝廷指派,这个端的为难的很。”有些话。还真不好明说,只能靠意会。

吕夷简道:“高士精深。朝臣稳重,各有其便。莫如责成国子监拿出个计划,到底要请多少,请哪一类,如此才好有个计较。而且,既是高士,未必便会即刻奉诏。朝臣呢,又冗事繁杂,怕不得抽身。还是问清楚好些。”

“嗯,吕卿之言有理。他就是递了一本糊涂账,朕也不好决断。”

“还有一层,这在朝在野,立场不同,大异其趣,怕是要争执起来。呵呵!”丁谓补了一句。虽然梁丰奏的是学术课程,可他们三谁不知道,所有的学术都是围绕如何治国来开展的。观点立场不同,当然会有争斗。

“咦?丁相此言,倒是启发了朕!”赵祯眼睛一亮:“莫如就依坦夫之言,命国子监定额奏报。然后朝廷以比例分之,不使偏颇,如何?”

两人听到赵祯此言,赶紧起身:“官家圣明!”

两个老狐狸,逗小孩儿玩呢。这主意谁不会出?可是出主意不能算高明,得引导领导自己说出来,那才叫高手。真正的玩家,从来都知道把舞台的聚光灯照在领导身上。领导爽了,自己就会爽。因为领导会觉得,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自己总是很聪明,很有想法。换个嘴臭的,要么替领导拿主意,要么大大咧咧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时间一长,没人不烦的。所以古往今来,凡是能在皇上身边装傻充愣,显得皇上特别聪明的,都吃得开,也吃得长。比如说后来的蔡京、严嵩、和珅之流,权倾天下几十年,秘方就在这儿呢!

再反观那些反面教材,苏轼、岳飞、杨廷和、杨涟一直到彭德怀,谁不是嘴巴臭脾气大还显得比领导能,有好下场么?

赵祯爽了,提起笔刷刷刷在奏本上写道:“卿何失也?所奏无数目、无名额,无科目。似此三无,朕如何决断。着即重拟奏来,朕方准。钦此!”写完心中畅快,不由得哈哈仰天笑了两声。感情你梁玉田也有失误啊,托丁谓之、吕坦夫的福,本皇上也能挑挑你的毛病了,不戏弄你一番,实在说不过去。何况还有我妹妹那笔帐呢,哭哭啼啼的,你硬是只让了一丈,让咱当哥哥的面子哪儿搁?你就是活该!

梁丰接到批文,乐不可支。他玩的本来也就是丁谓和吕夷简那一招,想来以官家的聪明,多想想自然会想出办法来。实在不行,哪个大臣多一句嘴也就提醒了。这不,官家批文,满纸得意啊,看来自己这一招是用对了!

那就办呗,转手就写了具体数目,写了近期规划呈报上去。这边也不闲着,马上请范仲淹提笔写信,四处广邀名士。范仲淹这两年一直在应天府书院讲学,与天下名山书院的那些大V们往来甚密,他本人的魅力又足,很是结交了一大批好朋友,自然是手到擒来。

书信往返,还要夹带车马费寄给当事人,一去一来,最少一个多月的时间,倒也扛得住。

与此同时,保康桥附近的施工队已经进驻现场,推倒了国子监围墙,丈量土地,乒乒乓乓开始施工建道观了。(未完待续。。)

455、工科雏形

中秋快乐,再次祝贺!今天日子好,不知是哪位书友,赏了扇子5个皓月!话说这东西到底是个啥奖赏,扇子还真不知道,但是谢谢啦!这是很珍贵的礼物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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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了十天之后

“履,兑上乾下者,履也!”

“履,兑上乾下者,履也!”

率性堂里传出朗读声音。在带读的是范仲淹,今天说到第十卦,履卦,自然要先让学生们跟着读一遍。

“履虎尾,不咥人人,亨。”

“通通通”

“履虎尾,不咥人,亨。”

“梆梆梆梆梆。”

才读得两句,外面传来一阵阵敲敲打打,咯吱咯吱的声音。老范忍不住朝外面看了一眼,又把注意力收回到书本,继续诵读。

??????

“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

“咚咚咚咚咚”他吉字还没说出口,又被几声爆锤声打断。范仲淹再也忍耐不住,轻轻放下书本,开门径直朝远处围墙边走去。这时候国子监的围墙已经基本拆掉,将作监带来的工匠们用石灰,按着丈量好的地形。划出一道长长蜿蜒的白线。表示白线那边就归清虚观了。这会儿正在挖地的挖地。锯木头的锯木头,烫大样的烫大样,反正各种施工,百音齐奏,蔚为壮观。这工地虽然与率性堂相隔甚远,但因为国子监空旷,那声音又大,还夹着着回声。反而更加清晰的传到这边来。

“老丈,有礼了!”范仲淹没有欺负穷人的习惯,也没有看不起工人的习惯,对工匠们都保持着良好的礼节。

被叫唤的老头抬眼一看,是个穿官服的领导,忙不迭站起来,赶紧唱喏躬身施礼:“折煞老汉,大人但有何吩咐?”

“敢问你等监工何人,请过来说话。”

“待老汉叫来。”老头又鞠一躬,匆匆走开。不一会儿。领来一个五短身材,白净面皮的工头过来。看到范仲淹负手而立,赶忙叉手唱喏。

“你们在此敲敲打打,扰了国子监学子修习,可知晓?”

那工头一愣,忙堆笑道:“是是,小人等知晓。”

“既然知晓,那就莫要吵扰了,等我们不上课的时候你们再干,你去吧。”范大爷和蔼地点点头,挥挥手,自己也回头走去。

工头张大眼睛看着范仲淹的背影快要走远,才反应过来,晃晃脑袋忙叫道:“老爷,那个请留步。”

范仲淹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这个,老爷,小的告罪,这是为朝廷大长公主修的道观。”工头唱喏赔礼道。

“我知道。”范仲淹点头。“你知道?你知道那还要我们不要吵扰?”工头有些郁闷,只好又赔笑说道:“这个,有期限的,非是小的不知罪,实实地朝廷催逼得紧,不敢耽误工期。”

“我没叫你们耽误工期啊,只是说莫要吵扰国子监学子修习功课。”范仲淹说完,忽然一呆,自己笑出声来:“呵呵,对不住,是本官忘了此节。唉,那你们尽量注意吧。”说完摇头叹气,苦笑着回到教室准备继续讲课。

那工头见范仲淹理会了意思,也松了口气,自己这种小人物,夹在两边为难,幸好这位大人通情达理,要不然赏自己两个耳光也不是不可能的。

要他们不发出声响,除非不做事,可要做事就只能白天做,横竖就跟国子监上课是同步的,不吵闹那如何能够?说不得,只好嘱咐工匠们,做得小声些,尽量别把动静弄大。

可这是建筑工地啊,要没声音,那如何可能。这边范仲淹才回来讲得几句,那边有照样叽叽喳喳闹了起来。范仲淹叹一口气:“唉,这课上不下去了,你们先休息一下,等我同权判大人知会,看如何是好!”

来到公事厅,他可就没有对工头工匠们那么客气了,劈头就说道:“这个,你要想办法了,如此吵闹,怎能讲学?”接着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梁丰皱眉听完,还真没估计到这个情况,要想施工没声音,那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可是国子监现在才刚刚上了些轨道,横竖不能够停课闹革命吧?要等道观修完,万一工程浩大些,弄个半年一载的,这不要命么?

“咱们去看看吧。”梁丰道。

来到工地现场,都不用再叫人来陪同,已经一目了然。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去求见张士逊。

张士逊也挺郁闷:那怎么办?你这学校一天也不能停课,可难道工程就能停么?就算十天半个月不开工,可到时候还不是一样?当下道:“要不然,让他们先砌一堵围墙吧。”只好这样,暂时将就一下。梁丰谢过张相公回来,过了两天,围墙便砌好了。

才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可以解决,谁知道声音更吵了。

本来不砌墙的时候,对面工地看着这边念书,多少还有些顾忌,尽量轻拿轻放,这时候谁也看不见谁,连这点心理预防都没了,那些本就是老粗,平日手脚重惯了的,这还不可劲造?弄得愈发大声起来。范仲淹就算好脾气,也要抓狂了,上课思路总是被打断,学生们也不专心听讲,这如何是好?

梁丰也苦闷之极,每天贴着墙根走路,不停地思索办法。

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

第二天。梁丰就去找到将作监判监张亿。申说难处。张亿也没办法道:“不是下官不肯出力。端的是没法子办啊这事。梁大人好歹忍忍,这道观规模不大,几个月也就过去了。”

“几个月,我受得了,可是直讲们能受得了么?别说那些写信去请的先生,就是现有的薛中丞、蔡知事、晏侍郎这些,话说张大人你同他们也熟,能不能一个个打打招呼的说?”

张亿打哈哈道:“梁大人说啥笑话呢?下官只管营造、将做。跟他们说个啥?这是你国子监的内务,不敢插手。”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梁丰忽然灵机一动,道:“咦,对了,我倒有个办法,不知管不管用。”

“哦?能替梁大人解忧,下官也在所不辞,请讲。”

梁丰便把脑子里的主意说了一遍,张亿将信将疑道:“这样能成?”

“我也没把握。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横竖你又不能停工,我又不能停课。只好这样呗。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其实他心中也没底,只是聊胜于无。而且已经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去求求公主小姑娘,反正她也年轻着呢,等得起,要不,干一天休息他三五天,这样的话,自己这边上三五天休息一天,也转圜得过。不过这念头才动,自己都啐自己,难道你这孙子,还敢去单独私会不成?

话说他和张亿两人计较已定,便马上开始行动。将作监通报开封城,满城贴出告示:大量收购破布、葛、麻等纺织废品。最高价钱出到五文钱一斤。

话说他们收购的只是废旧物品,不值钱的碎布头,编织零碎,并不是要上好产品,自然贱得多。也是开封府繁华日久,家家都有些闲着不用的这些物事,看了开封府和将作监联合盖的大印,知道不是戏耍自己,便有人试着市面收购,积攒了百十来斤过来凑数。开封府一看,二话不说,当场兑现收购。这下子群众的积极性便被调动起来,不到两天时间,已经足足收了两万斤破布头,烂衣裤。

梁丰眼看差不多了,便停止了收购,又让将作监找来数百个大窠臼,日夜不停地找人来捶。不知道的,听说这事,竟然又些闲汉婆娘都围拢来看新鲜。没见过哈,将作监和国子监改行捶破布的说,这是啥道道?尽都取笑起国子监来,想不到这读圣贤书的,一旦闲的蛋疼起来,连这个都干!可你们倒是自己干啦,干嘛拉上将作监一起?

也没人解释,只等到收来的废品全都捶得烂烂的,梁丰又来现场指导,死命捆扎,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这些破布头捆成一小包一小包地,整整齐齐码放着。

这时候将作监的泥瓦匠们又上场了,把小包小包的破布头顺着国子监墙根紧贴码上,外敷一道泥灰,紧紧实实,等于又砌了一层夹墙。两天功夫,全部完工,两万斤破布用得正正圆满。

墙面一干,梁丰心中忐忑地请范大人再去讲课,一面通知隔壁继续开工。范大人这一次尽然说了个痛快,虽然远处还是有些乒乒乓乓的声音,但已经小了许多,要是说专心了,还根本听不到。

这一下皆大欢喜,那边修道观可以放开手脚,这边上课一点动静没有,都清静了。

张亿非常好奇梁丰这门技术,虽说不难,但他想知道的是其中的道理。便诚恳请教,梁丰笑道:“我这也是逼的,没法子啊,光听你们闹,就烦得想那破布堵住耳朵。当时一想到破布这玩意儿,说不定真的可以堵堵声音呢,这不就试一把喽。居然成功。呵呵!”

“大人真是天才,连这个都能想到,下官佩服!”

他梁丰哪里敢说我是根据后世隔音墙的原理来干的?可惜没有消音泡沫,否则效果还更好!

这虽是一桩小事,可不独张亿好奇,连率性堂好些学子都非常不解,纷纷跑来问校长大人,这是什么原理。

梁丰心中一动,暗道:“光教些国学文章,那有什么出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撒。本来打算还要把算学、武学都纳入国子监的,这回干脆,也搞个工学,只要名目堂皇些,也许朝廷就会同意。”(未完待续。。)

456、工学有些不靠谱

昨天中秋,收到genge02、玩火的猪,两位送来的月饼。今天终于会查了。呵呵,谢谢哈,话说两位送的这月饼,比五仁的可好吃多了。领情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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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毕竟只是也许,又不是真的同意。

所以这件事,一开始就有有三类人不理解。第一就是赵祯,这个梁家哥哥到底要做什么?怎地主意恁多,一下一个让人目不暇接的?把那些河工、营造、将做、农时全都弄到国子监去,那不成个大杂烩了?到底要学子们学什么?

第二是朝廷官员,梁丰疯了!国子监什么地方?教圣贤书的地方,岂能混杂那些不入流的微末技艺,难道也要让鲁班、李冰的牌位供进去享受冷猪肉么?那还了得?朝廷鼓励读书,可不是鼓励什么书都读,那是有限制的,儒家经典,圣贤之言,那才是必读科目。甚至诸子百家,老庄荀墨,也只是要求在为儒家服务的前提下去了解和研究。是围着儒家打转转的。莫要说那些上不了台盘的东西!

第三就是学生家长,话说这些家长有两重身份,首先他们是朝廷官员。这就决定了立场。其次他们是家长。你说哪个家长会放心吧孩子放到这种学校去念书?万一那熊孩子不务正业。放着正经书不读,偏要去学造房子,修河道,挖矿山,那不是要人命么?光宗耀祖没了,丢人现眼倒是真的。

“鹏儿呢?”开封府推官谭仁京一回到家,就问老婆。

“还没回来呢,说是在学里有事情做。”

“哼。他会有什么事情做?等他回来,立刻叫来见我。”说完自己换了衣裳,到书房呆着去了。

等满头大汗的谭鹏蹦蹦跳跳回到家里,被他老娘一把揪在一边,悄声道:“你老子叫你回来就去给他请安。你今日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谭鹏满脸无辜叫嚷道:“哪有?儿子天天在国子监用功修习,岂会犯事?”

“嘘,小声些,没有就好。娘看你父亲那样子很是不善,你自己仔细着就是。快去吧。”说完满脸担心地推他朝书房去了。

谭鹏鬼头鬼脑溜进书房,见父亲谭仁京正在读书。上前恭敬道:“父亲,儿子给你请安。”谭仁京听见。放下书本,盯着他道:“你在学里才回来?”

“是,才回来。”

“今日讲些什么功课?”

“今日早上范直讲说《易经》,午后判院大人说《春秋》、《论语》。”

“有没有说些别的?”

“没有哇。”谭鹏不知道父亲到底要问什么,很疑惑。

谭仁京心事重重,不知如何措辞,沉吟半晌又才说话:“听说你们学里要开些新科?”

一提到这个,谭鹏顿时兴奋起来:“正是,父亲有所不知,判院大人已经把奏本都递上去了,今后不光读经,读史,还要兼学诸子百家,同时要开武学、律学、算学,哦,听说还有工学哩!”说到这里,小谭同学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混账,开新学,你咋呼个啥?你高兴个啥?”谭仁京把脸一沉,喝断了谭鹏的情绪。谭鹏大是不解,无端端被吼,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开新学是好事啊,学里同窗们都议论,今后可多学些道理本事。”

“什么道理本事?圣人的书就是道理本事,学好经书,才是你的前程,将来科举制试,难道不考经书文章,要去考拿刀弄杖,砌墙修路不成?”谭仁京忍不住骂道。

“父亲,未必哦。我们判院大人说了,一个真正强大繁荣的时代,必定不会只是尊崇一门学问,不会只是一群人受益。而是各种学问都得到繁荣,各类的人才都受到尊重,每个人的价值都得到体现。那才是百花齐放,那才是万紫千红,那才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哩!”谭鹏忍不住把梁丰平时灌输给自己们的那些话拿来反驳老爹。话说当他们在课堂上听到梁丰这些话时,真的是一个个都充满了兴奋和激动。尤其谭鹏这种,其实对读书写字兴趣不高,只对行军打仗舞刀弄棍特别热衷的人士来说,简直就是给自己开了一扇美妙的窗子,看到了一种异样的风情。

谭仁京鼻子都气歪了,这梁判院不是歪理邪说么?这么搞下去,你要我家的儿子去干什么?他又不是什么开明人士,靠了家里一套棍棒教育苦读诗书才考中的功名,自然不会想起来要耐心和儿子开展辩论和讲道理,也根本不屑那样做。勃然大怒之下,顺手抄起书案上的镇尺,一步跨上,揪住谭鹏就抽起来,边打边骂道:“我叫你百花齐放,我叫你万紫千红,我叫你伟大时代!”人既恼怒,下手便重。谭鹏虽然学了一身枪棒功夫,却哪里敢跟自己老子放对?只好护住头尾,任由施暴。不一会儿,便被他爹揍得鼻青脸肿,果然有了百花齐放的效果。

谭仁京打得累了,狠狠将镇尺扔在地上,啐一口喘息道:“从今日起,你禁足在家,哪里也不许去!”

“凭啥?我要去国子监上学!”谭鹏虽然挨打,痴心不改,流着鼻涕说道。

“就是不许你去国子监上学了。今后要上,在家里上。又不是请不起先生,老子也是进士出身,你有不懂,不会拿来问我么?不许去!”谭仁京无名之火又起,忍不住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自己倒闪了一个趔趄,愤愤拂袖而去。

这情况不止谭鹏一家,陆陆续续,将近有四五十家都发生了。直接导致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国子监里居然又出现了那种萧条的景象。

范仲淹叹气道:“玉田,你看,要做些事就是如此难。本来国子监已有六十来人的,现在竟不足二十,照此下去,如何是好?不行,我要上书朝廷,分说缘由。”他士大夫气一上来,马上就要提笔写文章。

梁丰笑道:“希文兄,且不忙提笔。小弟看事仍有可为,不是还有十几个学子照常来的么?”他倒是很乐观。

范仲淹眉头一皱:“若是不狠狠刹住这股风,怕是连这十几个也保不住了。唉,当初你跟下官提起,下官也没转过弯来,颇有抵触。幸得咱们知之甚深,我才慢慢体会你的意思。我尤如此,可见其余人等。如此,不若仿前次故事,你再来一次庭辨如何?我去声援你!”

“唉,次次都闹这么大,那还得了?咱们自己不烦,官家和相公们也烦了。希文兄,咱们自己拿定的主意,还是要自己克服困难。老是请人帮忙,次数一多,情谊全无,忒不划算。好了,不多说了,十几个就十几个呗,咱们好好教着。过两天,我去拜访孝先相公,跟他先分说分说。”

梁丰准备结束谈话,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来,对范仲淹笑道:“希文兄,国子监学子的事我倒不担心,但有另一样,怕是须着落在你身上。”

“什么事?”

“你下书去延请的几位名士高人,怕是已经在路上了。若听到咱们国子监要开新学,我看他们也未必肯来了。还要你解释一番呢。呵呵。”

王曾看到梁丰的拜帖,眉头皱着,吩咐请进。

“见过相公,一向少来问候,相公恕罪。”

“呵呵,你少来些好,免得旁人闲话。不过,我正想找你来说说话呢。”王曾笑道,示意他喝茶。

“请相公示下。”

“正想问你,这个工学,又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学生想着我大宋如今百事待兴,士农工商百业蒸腾,百姓要住,要行,要有事做,要有饭吃,这些可不光是读读书,种种田就能解决的。工学兴起,必定能大大发展一些新的技术,新的创建发明。对我朝的帮助很大!”

“这些事,自然有工部,有将作监去做,你国子监只管教好学生读书为文就是,何必多次一举?”王曾也不以为然这事儿。

“可是学生上次因为给长公主修建道观,搞了个隔音墙出来,学子们都很好奇,由此触类旁通,也对这些知识很感兴趣。学生想,反正这也是好事,何不顺水推舟,开设一门工学呢?每个人性格不一,兴趣不同,真要人人读书,也未必都会有出息,莫如任他们自己选择一门喜欢的学问去深究,能有发展,也未可知。”

“玉田,这是你的看法。你也太过单纯了,百官们把子弟送来你那里,原是想借助你国子监这块招牌,又有那么好的条件,将来做官出仕,比别人要容易些。你却倒好,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人家怎能放心?呵呵,听说现在你只剩了十几个学子还在,知道厉害了吧?”

“知道了,所以来求相公帮忙的。”梁丰陪笑道。

“这个,老夫可帮不了你什么了。实说吧,我也反对你这么弄,官家也在犹豫之中,因此奏本迟迟未批下来。你还是改弦更张吧!”王曾劝解他道。王曾是真担心他,怕他走火入魔,弄得国子监成了个四不像,名声臭了,今后再有作为,怕是很难。

梁丰怎么会不了解王曾这番苦心,一听到官家也在犹豫,心知自己的推断不错,幸好没有直接进宫去求。(未完待续。。)

457、骤来风雨

多谢“流年的印记”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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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没有料到,为了一个新设工学,朝野上下,几乎将以前对梁丰积攒的少许好感和理解都化为乌有。不但猛烈抨击他的工学计划,甚至连前些日子基本上都认可的律学、算学和武学等等都一起否定之。

《京华报》对梁丰的国子监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批判。

现在的《京华报》自从夏竦被撵回老家后,就由一直郁郁寡欢的陈执中做了主编。他上次竞争御史中丞未得,反而被重重压下,后来还是薛奎推荐保举,去主持朝廷喉舌。

陈执中来到《京华报》,却没有显示出应有的,或者说是别人期许的本事来,平平淡淡,别说比不上以前的《汴水闻见》,就连夏竦在时的情形也差了许多。原来夏竦在时,曾经到过一期两万份的高峰,现在在陈执中手里,只有每期区区五千份的发行量。而这要不是看在别人不具备梁丰发明的活字印刷技术和开封府、皇城司等等大量的底层资源,无法成立报社同他竞争的话,这份报纸恐怕早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总是登载些扯淡的事,动不动就是圣人之言。前贤行述以及朝廷大事背书。连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趣事轶闻、小说连载都几乎消失不见。版面也缩小了将近一半。这样的破报纸。人家爱看才怪!

但是最近他生意忽然好了起来,就因为全社会都找到了一个吐槽的目标——国子监!《京华报》一面倒地将所有咒骂梁丰胡作非为,倒行逆施、违背圣贤教训、容忍三教九流于一炉,玷污朝廷重器、误人子弟,等等等等,简直是罄竹难书!

老百姓开始哪知道这个?可是一看报纸,一打听,也就跟着议论起来。话说先帝爷有言在前:天子重英豪。文章叫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寻常人家勒紧裤袋,但凡儿子没有蠢到猪一般的地步,谁不供养几年,好生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发财发福,光宗耀祖?国子监更是可望不可即的圣地。当然,这是在外人看来的国子监。

但毕竟是国子监啊,它代表了朝廷教育的方向和最高水平!

梁丰这么一搞。很多人都不满了,那个科举当官的捷径之地。居然要办成一个大杂烩。这岂不严重引发了天下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教育价值观的崩塌?人家迷茫了,这是要干啥?难道以后朝廷做官,连泥水匠、修路工都可以?那朝廷倒是给条圣旨啊!

圣旨没有下,可见朝廷也没觉得这是好事。既然不是好事,那就该骂。我们当家长的,投入那么多财力物力,好不容易在孩子心中培育出一条光明前景,一个正确的价值观,你这么一弄,那孩子还能安心读圣贤书?还能安心科举?

也不知道梁丰到底咋想的,这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每天照样乐乐呵呵上班下班,课堂上几个孩子也好,十几个也好,他照讲不误,兴致不减。一面还不停催促范仲淹,能不能加快点节奏,把大神们都请来。现在这样子,朝廷的官儿都以来国子监上课为耻了,圣旨也不灵,人家三推四推,死活不接。赵家也拿着没办法!

范仲淹叹气点头,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白天黑夜的也不知道干些啥。

终于在三月初,老范做的事才被梁丰知道。

他最近也很喜欢看《京华报》,上面几乎天天都有吐槽自己,或者国子监的文章,简直看得津津有味。老调天天谈,连张庭等最关心他的人都腻味了,不爱看了,他却乐此不疲。

今天的报纸让他眼前一亮,开篇就是《为国子监正名书》:凡为盛世之因,必是四行之聚。士农工商,无一可废,五行八作,俱得大行。若夫一路之道,拥堵天下之人,使兆姓俱以科举为阶,期登龙门,而他业凋敝,此盛世焉?未之有也!??????

接下来的内容,历数自开国以来,大宋朝对内施行轻徭薄赋的宽民政策,已经现象了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但强敌环饲,北辽时时有欺压之意,党项从未消停觊觎之心。我朝文治虽盛,但武功却差了许多。再加上版图内天灾不断,要么大旱,要么洪水,要么地震,要么寒流,简直一刻也不消停。农民虽然四时耕作不辍,然而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更有‘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的不公!这些都是朝廷其实太注重读书科举,不待见或者轻视实用技术的缘故。假若能多出些天文、地理、水利、农学专家,假若多出些能打仗,能拼命的武将,咱们朝廷又岂止是现在的成绩?

国子监新来了一个梁丰梁大人,他的理想就是希望能够多为朝廷,多为君主培养些各行各业的人才出来,能大力提高百姓的创造力,让咱们能在灾害来的时候,损失减到最小;能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收成扩到最大;能在外敌欺侮的时候,边关将士能奋勇作战,机智勇猛;能在劳动力有富余的时候,创造更多的财富!这些,难道都错了吗?这些,难道只靠基本圣贤书,几篇应试的文章就能解决了吗?

希望考试做官,为百姓造福,当然是一条很光荣,很值得羡慕的道路。但是,能做其他为百姓幸福,为朝廷分忧的事,不也值得尊重和肯定吗?天下那么多人,每个人资质不同,爱好不一样,为什么非要人人都把读书做官当做最高的奋斗目标而鄙视其他作为呢?

咱大宋的子民们,醒醒吧!不是哪家都可以死记硬背考取功名的,以其这样的无用功,还不如抬举别的工作,别的行业,让人人都能有一种荣誉感和价值感,这世界岂非就和谐了么?

这是范仲淹的文章,这篇文章写了两千多字,赫然登载在《京华报》的第二版,头版是骂自己的,第二版则全版就这么一篇文章。

梁丰忽然眼里充满了泪水!

他很感谢范希文大哥,这篇文章,就是自己理想的一篇宣言,就是自己平日吞吞吐吐想说而不敢说的话的大成。

范仲淹不是这些理念的首创者,但他干了比首创者更大胆的事,就是公开以自己的名义去拥护他,为他解释!

这样的政治风险,天下除了范仲淹,还有谁敢担当?

虽然这么一来,范仲淹等于是把一心想躲在背后慢慢实现改良愿望的自己推到了前台。但梁丰的心,终于被范文正公撞击到了最深处!他此时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先天下之忧,后天下而乐!自己愧不如他老人家啊!

梁丰没有了往日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模样,而是快步走到范仲淹公事厅前,哐啷一声推开房门,凝望着满脸疲惫,正在修订国子监规划的这位兄长:“希文兄,小弟感激不尽!”躬身行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玉田,何须如此?能为你做这些事,我很自豪!”范仲淹写这篇文章,几乎是吐血而作!里面浸透了自己的全部热情和精力,短短两千字,修改不下十几遍,此时此刻,疲惫不堪的脸上有着异样的光彩!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梁丰没问他是通过什么关系,才把这篇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文章发表在《京华报》上的,已经用不着问。这个人情,等同于写了两篇同样的文章!

但是有一条很明确,既然这番话已经公开告示天下,那么他梁丰就再也不用摇摆不定,左右探风了。干脆光明正大做起该做的事,才对得起范仲淹的一片苦心。

三月初五,国子监破天荒贴出告示:招收一切有志于各种学问的子弟!包括老师和学生!

朝廷没人来讲,自己招。学生不许来读,自己招。总之一句话,愿意来教的,来学的,国子监都欢迎!

开封沸腾了,而且转眼间,几乎全国都沸腾了!甚至连邻国北辽都沸腾了!纷纷睁大不相信的眼睛,要看看这么个破学校,到底能走多远!

“梁丰竖子,放肆太过!妖孽也!”蔡齐重重拍了桌子,而且拍的是薛奎的桌子。

薛奎面色沉痛,任由蔡齐破口大骂梁丰。他已经没理由护短了,眼看这个老部下忽然像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四蹄狂奔开来。而且已经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力和接受底线,还能护着他么?

“中丞,此时再不弹劾梁丰,天理何在?”蔡齐双目逼视薛奎,要讨他个明确的态度。而且,周围不止蔡齐一个人,还有许多愤愤不平的言官们。

沉默半晌,薛奎才艰难地突出几个字来:“你们上书吧,老夫俱名就是!”

这句话一出,等于是宣布了自己同梁丰的对立!

御史台前所未有的齐心,弹劾梁丰和范仲淹的奏章一挥而就,三大罪状:第一、背离圣贤大道;第二、无令而行,自作主张;第三,挻乱朝纲!

任何一条只要坐实,都可以把梁丰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未完待续。。)

458、必也正名乎

一直以来,扇子疏于熟悉起点各项指标,忘了感谢一个书友,现在歉意补上,他就是“老马的天空”兄弟,先后给了扇子若干个“赞”,深情深意,扇子深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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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梁丰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受到弹劾,这次也不例外。

基本上,每次梁丰被弹劾的时候,上面都会有人或明或暗地保护,但是这次例外了。

王曾、钱惟演、寇准、丁谓等等人都选择了沉默。

这些还不算最坏,最坏的是赵祯也沉默了。

可以想象,一个宠臣,失去了帝心会是什么下场?现在的梁丰,恰恰满足了失去帝心的宠臣的各种条件。于是,几乎所有的大宋官员都选择了对他的弹劾或者咒骂!

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来说,被骂成这个样子的人,都会选择写自辩状,然后回家待罪。因为既然人家弹劾了你,你就该自动地停职检查,哪怕深信自己没有错误,也要避开嫌疑,让查你的人不受到干扰。

这是唐朝以后的一大创举,是封建社会比较优越的地方。王侯将相也概莫能外。不能不说,我们后世的制度都还达不到这一点。

但是梁丰就像一个白痴般地啥也不做,每天照常上班。讲课。闲下来和范仲淹嘀嘀咕咕。要么就跟张庭、赵君石打屁聊天,反正就是不回家待岗。

众人深服此人脸皮之厚如城墙拐角处一般,但也表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目的就是把这个动摇大宋核心价值观的异类撵出国子监,最好削职为民,永世不得超生。

于是吐槽梁丰成了大宋绝大多数官员的每日广播体操,基本上,除了几个大佬和范仲淹等少数几人之外。每天都有几篇小册子放在赵祯的龙案上,以供观瞻。

赵祯烦透了,他一方面的确不喜欢梁丰这一次的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而且对他的观念首次产生了怀疑。另一方面看着好朋友天天被口水淹没,心里也捉急非常。

“阎文应。”

“奴婢在。”

“你去把梁丰召进宫来,朕要见他。抬夏撵去接。”赵祯说道。

阎文应有些不解:“抬夏撵去接?官家,此时正是初春,而且,梁探花品秩不够,怕是——。”

“不用说了。朕特赐的,你去就是。”

“诶!奴婢领旨。”阎文应只好答应了。去张景宗那边把夏撵搜罗出来,命人抬着,朝梁丰家走去。一边走一边很郁闷地望着这顶轿子。说是夏撵,又没轮子,连个底座都没有,只相当于一方铺有软垫的木板,人上去只能盘膝而坐,头顶有棚,遮荫之用,用八个人抬着。这是大宋皇家仿照唐朝模样使用的夏天凉轿一种,因其风雅、清凉、潇洒、轻巧而深受皇家喜爱。

到了启圣院,黄门叫门,出来永叔,一看是阎内侍,老熟人了,赶紧唱个肥喏进去通报。梁丰正在家里逗俩小子学说话呢,什么“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呀,什么“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没有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啊”,两三岁的小子,哪里说的过来?叽里咕噜的各种凌乱,一边还嘴角冒泡,逗得梁丰前仰后合。

听说阎文应来到,出门迎接。只见阎文应袖手笑眯眯站在门口拱手招呼:“判院大人,咱家有礼了!”

“都知,好久不见,请进请进。”梁丰笑着把他往门里迎。阎文应忙摆手道:“不叨扰了,官家命我来接你进宫,这就上路吧。”

梁丰愣了一下,怎么专门强调来接?又见阎文应伸手比划,原来道旁停了一顶夏撵。梁丰心中一动,问道:“这不合规矩啊,下官怎能坐此?”

“嗨,梁大人休得客气,这是官家特赐的,准你乘撵入觐,圣眷尤隆啊!”阎文应呵呵笑道,显得很羡慕似的。

梁丰再看看那轿子,忽然反应过来,微微笑道:“哎哟,对不住,下官今日生病,去不得了。都知请回,改日病好,再去官家面前谢罪。”

阎文应眼睛都大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还当着这么多来的人说,简直肆无忌惮。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敢摆架子?

“梁大人,这可是官家专门来接你的,不去,怕有慢君之罪吧?”阎文应走上两步,在梁丰耳朵边低声说道。他俩交情不错,这时候该提醒一下。

梁丰也微笑着同他耳语:“没事,你就这么去回,他不会生气的。”阎文应也不好说话了,谁知道这君臣俩打的什么哑谜?反正人家不去,也不好拉扯,心意尽到,出了事就和自己无干。只好点点头,转身要走。忽听梁丰道:“都知,你帮忙转一句话给官家,这几天的折子,好好看看再说,等过几天,我再去面圣。”阎文应不解其意,疑惑地点点头:“这话咱家一定带到。”转头领着众人走了。

回到屋里,两位夫人问起,梁丰说了一遍。小嫦担心道:“官家如此礼遇,想是要听你解释,你都这时候了,还跟官家拿搪,岂不更加授人以柄?”

“哼哼,他哪儿是想听我解释啊?没告诉你么,打发一定夏撵来抬我。”

“那有什么不对?”

“呵呵,他是暗示要我弯腰低头,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呢!”

冯程程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啐了一口:“嗨。你们君臣做神弄鬼。也不怕人笑话。”

阎文应回到皇宫。赵祯一看他屁股后面没跟着来人,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哂笑道:“他不来么?”

“是,奴婢把差事办砸了!”不管干不干自己的事,必须承认错误。

“唉,不怪你,这厮脾气怎地倔起来了?”赵祯沉吟道。难道自己的心思他不明白么?表个态,道个歉,然后宣布取消工学招生。最多自己再下旨申饬两句,万事大吉。这工学的确不靠谱啊,国子监是供孔圣人的地方,搞些木匠泥瓦匠进去,也有碍观瞻不是?赵祯心里就通不过。

阎文应见赵祯发呆不说话,就走上几步:“梁丰他请奴婢递了个话给官家。”

“说。”

“他说,这几日的折子,请官家好生细看,等过几日,他再来面圣分说明白。”

赵祯大惑不解。这几日的折子,自己一直留中未发。难道他早知道写的啥了?不可能,就眼前这态势,连王曾都不同他好了,谁还会通风报信。而且也都是些对他不利的言辞,他打听这个有什么用?

但赵祯转念一想,梁丰既然劝自己好好看,估计是很有深意的。看吧,反正又不是骂自己。赵祯自我开解道。摇摇头,苦笑着顺手取下一本《请罢梁丰国子监权判疏》,从头到尾细细读了起来。

奏折看了四五天,似乎朝臣没有歇气的意思,每天还是会有新瓶装着旧酒送进来。题目固然花样繁多,但中心思想就一个,连言辞都没什么新意了。赵祯还真有些审美疲劳了,依然没有猜出梁丰的意图。

“官家,有个事要奏报一下。”今日是李石彬当值,上前笑道。

赵祯最近眼睛有些腻,心情不太好:“说吧。”

“《西北》报纸,流传到京里来了。”

“《西北》报纸?怎么会流传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就是这几日吧似乎。”

赵祯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李石彬:“有什么问题?”

“上面登了一篇文章,题记是‘伍明山人’,似乎专为梁丰打抱不平而来。”

“快找来朕看看。”

李石彬把报纸递上去,一看时间,是十来天前发行。上面有一篇文章,题目是《必也正名之新解》。光看题目,就足够吸引了赵祯的眼球。

文章大意:这是一个即将伟大的时代,这个时代具备了几乎所有可以走向伟大的条件和特征。但是还差一样,差了整个国家对应该尊重的事物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孔夫子讲:必也正名乎,意思是必须先给预备要做的事一个充分的理由和尊重,这件事才能做好。下面谈一谈,当今大宋,该给什么正名。

先说说以前,那时候没有锯子,没有刨子,据说是公输班爬山时被带齿的小叶所伤,发明了锯子,这才有了普天之下所有恢宏的建筑,所有精巧的家具,使老百姓过上了物质文明的好日子。

还有一件事,当年都江堰没有修筑的时候,蜀中水患难平,民众深受其害,是李冰父子巧极精思,创造了伟大的都江堰工程,现在蜀中沃野千里,百姓富足,才称得上天府二字。

还有许多许多,比如造纸,比如雕版印刷,比如铁蒺藜、比如火箭等等,哪一样都是极其伟大的发明,推动了社会不断进步。

然而现在朝野竟有了一个怪现象,一律认为这些都是异端,都是下流,都是上不了庙堂的。试问,若没有发明织布,孔夫子他穿啥?若没有发明瓮釜,孔夫子他吃啥?那还不是茹毛饮血,一样过着野人的生活?那他还臭跩个啥?

(略去若干字)

现在,到了必须为天下能工巧匠正名的时候了,全靠了他们,我朝才在北辽、党项粗野强壮的优势下,利用先进武器和英勇顽强,抵抗了敌人的侵略。有了许多的水利专家、建筑专家等等,我们才能享受到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的幸福,才能看到大宋建起了那么多雄伟的建筑,华丽的宫殿??????

难道,给他们一个尊重就真的这么难吗?(未完待续。。)

459、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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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这是一篇放到后世,绝对属于正能量的文章。但现在不行,现在是士大夫们掌管着天下,他们的权威是不容动摇和质疑的。不管他们住着多么豪华的房子,吃着多么精致的食物,玩着多么精巧的艺术品,穿着多么华美的衣裳,但这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孟夫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天经地义嘛,谁教这些人不读圣贤书,不懂道理?所以他们就是活该,活该为读书人服务!

于是梁丰又被掀起第二波批判的浪潮。

“梁玉田歪曲经义,罪不容诛!圣人之言,乃是说天下之事,必有名分之别,方可为之。圣人说君君、臣臣、父父、字字,都是名分所定位。推而广之,尊卑有序,上下有别。圣人说,这些东西不定下来,则会天下大乱,百信手足无措。现在他梁玉田干的就是让天下大乱。工匠都要抬进国子监了,那还有什么名分可言?”

赵祯脑袋都大了,怎么又来了?

他一手扶着微微有些圆脸的脑袋,撑在桌子上寻思:“报纸上说的这个。似乎真有些道理哩。现在自己身上吃的穿的。住的行的,哪一样不是他们干出来的?不就是进个国子监读读书吗,也不是不可以啊?话说梁丰可从头到尾都没讲过,要把这些人的祖师爷也抬进去供着啊。哦!对了!梁丰的确没讲过,讲过的是百官,是读书人!”

赵祯猛地坐直了身体,他好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却朦朦胧胧表达不出来。赶紧吩咐:“把这几日弹劾梁丰的奏章都搬上来。朕要重新看。”

搬上来。这个词说明了梁丰这厮直接导致内宫太监们的重体力劳动。才清理出去的一堆,又吭吃吭吃抬回赵祯面前。

赵祯开始通宵达旦的认真阅读起来。

“官家有旨,宣梁丰觐见。”又有人来传达命令。

这次梁丰没有拒绝,有车的时候不去,没车的时候他倒干脆得很,二话不说就跟着进了皇宫。

赵祯摆摆手,让旁人全部退下,只有君臣二人单独对坐。

“你让朕好生看看弹章,朕看了。有几句话要问你。”

“嗯。”

“你说没说过,要把那些乌七八糟的牌位都请到国子监去?”

“没有。”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没有?那《西北》报那篇《必也正名乎新解》又是怎么回事?里里外外明着就是说那些牌位该供着啊!”赵祯继续道。

“那文章。是我写的么?”梁丰悠悠说道:“我做一件事,别人怎么看。我哪里管得着?那么多骂我的你不问,就这么一篇,官家你就说是我作的?”

赵祯一时气结,还真不能说是他写的。

“那起码也是你授意的。”赵祯气呼呼道。

“我授意又有什么不对?许他们天天要让我胜败名裂,咱哼哼两声行不?再说了,你就说吧,那话有没有道理?”

“有一些。”赵祯不肯全部承认。

“有一些道理,那也是道理不是么?那你说,这么些老百姓,为了咱大宋江山社稷,为了咱大宋千秋万代,辛辛苦苦做点手艺,出血出汗修这个整那个,这江山是你们赵家的。你觉得说两句好话让他们高兴一下,过分么?”

“额,这个,也不太过分。”

“手心手背都是肉,合着只有那几个子曰诗云的是你的心头肉,其他老百姓就活该任他们欺负?”

“??????”

“官家,那首诗你读过没有?”

“哪首啊?”赵祯很糟心地说。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这个岂会没有读过?呵呵,你也好意思拿来考朕,你的功名都是朕钦点的。”赵祯忽然想起这厮认真算起,还是自己门生呢,不免得意起来。又道:“这个跟你那事有啥关系?朕又没焚书坑儒!你当朕是暴君么?嘿,不对啊,明明是朕叫你来问话,你倒喧宾夺主起来!”赵祯忽然感受到了被人考较的难过,不服气道。

“嘿嘿,说这个是想跟你说,你要搞清楚,每次兴衰成败,可都是些不识字的老粗干起来的!”梁丰冷笑道。

“咦!?”赵祯愣住了,原来这诗还能这么理解的说?可不是么,哪一次成王败寇不是那些平头百姓或者刀把子老粗?还真没见过文化人抢了江山的。就说自己大爷爷太祖皇帝吧,不也是个舞刀弄枪的丘八么?

趁着赵祯陷入长考,梁丰趁热打铁说道:“历代兴衰,你也看了不少。发现一个问题没有?但凡一个朝廷气数将尽,必然是贪腐横行,民不聊生。官吏们欺上瞒下,上下其手,只知道中饱私囊,不顾百姓死活。有些君王的确是自己倒行逆施。但更多的,都是受了蒙蔽,根本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这为啥,那些大臣他不说实话啊,他得捞钱啊。这才激化了朝廷和百姓的矛盾,才导致了一次次的造反不是?要解决这个大问题,很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让百姓能和朝廷直接加强联络。你身在深宫,又没功夫天天微服私访,发生了什么,都是大臣说了算。这些人有的迂腐、有的奸猾、有的贪婪、有的糊涂,他们站在自己的思路想的说的,岂能和你想听的想看的完全一样?”

赵祯说不出话来,他今天说的话信息量太大,古人脑袋需要慢慢消化。

梁丰吞口唾沫,又接着说道:“说到底,这江山是你家的,我们这些人,都是你请来帮你打理的。给你看着,哪些地方要注意,哪些地方别出事。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你的日子当然就好过。说实话,自太祖皇帝以来,一直到官家你,都算做得不错了,既不偏听偏信,也肯轻徭薄赋不加重百姓负担,这才有了现在盛世蒸蒸日上的好年景。可是,你也要注意,读书人固然是最重要的一股力量,但除此之外的也不可小视。如果给予他们一些稍微起码的尊重,人家感受到了朝廷的关心,岂不更卖死力给你干活?谁还肯同你作对造反?”

“好像你说得也对。”

“什么叫也对啊,本来就是!现在又不要你出一文钱,就是准许国子监收些各类人才,让他们分别传授技艺,相互切磋,能琢磨出更好的物事,更巧的东西。你说说,这对谁有利?”

梁丰又道:“你决心大,我知道。可是要做一个真正的仁君,应该不止是考虑到百姓的疾苦,让他们有饭吃,有衣服穿,不受兵戈之灾,不遭水火之罪。我以为,更重要的是要让大家对你心悦臣服,人人都感受到你这个官家的关爱和理解。有些道理,老百姓没文化,说不出来。可是咱们假设一下,如果有哪位农夫能把原先亩产两石稻谷的产量一下子翻成四石,你说这是大本事不是?”

“嗯,是,”

“假如为了这个,你御笔一批,给他个荣耀。他会不会感激涕零,誓死效力?”

“那当然!”赵祯傲然道。

“对了,那么他就会感激你的恩德,毫无保留地把这个技术传授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普天下的粮食产量都翻番了,你还怕不怕饿死百姓?”

“呵呵,当然不怕了!”

“可是,你觉得靠人家就这么一个个地教,那不得传到猴年马月去么?咱要是找个地方把这些有天分,喜欢农事的人才聚齐来,这么一教,那速度得有多快?得多见效?”

“诶,对了,这个法子不错哈!”赵祯笑道。

“就是,农夫是这样,工匠还不一样么?造桥厉害的,盖房子厉害的,修河道厉害的,全是人才啊,他们教会更多的人,那你遇到每年水患旱灾,得降低多少损失啊?”

“对对对,你这么说朕就理解了,这个是该入国子监!”赵祯竟然兴奋起来。

忽然又迟疑了:“可是,把他们同圣人之徒放在一起,总是有些不妥吧?这道理朕明白了,可朝臣们却不太好说动的。”

“你理解就好办了,本来我以为这么顺理成章的事,都不用请示朝廷的,看来是我犯了左倾幼稚病。这么着吧,你是官家,出口成宪,把这道理同他们掰扯掰扯。我呢,也退一步,咱不进国子监了,你再给题个字,我搞个国才别院,安顿他们。互不干扰,互不影响,不就结了?”

“这倒是一个办法。嗯,那你这个别院,准备安在何处?”

“就在国子监啊,砌堵墙隔起来就成。大门另开,各走各的,省得看着互相闹心!”

赵祯展颜笑道:“还是你行,此事朕看甚是妥当。就如你所说吧,回头弄个国才别院,自然是你当判院,一同搞起来。放心,朕已经全明白了,再出事故,朕替你担着。”

“行,那你担着吧,我走了,回去筹备筹备,事儿还挺多的!你说我这是图个啥呀,为你操心,还背个骂名!”梁丰摇头叹气道。

“呵呵,谁教你是朕的好朋友呢!”(未完待续。。)

460、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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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胡打马奔家乡,行人路上马蹄忙,坐立在雕鞍用目望,见一位大嫂——!”梁丰轻松搞定赵小六,哼着小曲晃晃悠悠来到家里,横着就进了门,一看呆住,两位老婆目光复杂郁闷地望着自己,又对视一眼,却都不说话。

这厮左右一看,两厢都有家人贼头贼脑地看着自己,尤其宋钱二妈,八卦得厉害的那种眼神。

梁丰知道肯定有什么事不对劲了,沉住气,轻咳一声:“走,到后院去,我有话要说。”说完背着手沉着先行。

彩云彩屏等丫头都被抱着俩小官人打发出去,后院只剩了夫妻三个。

“说吧,什么事?”梁丰撩袍翘脚,坐在书房正中,淡淡问道。

“你——。”冯程程急不可耐就要说话,还是小嫦性子稳当,赶紧一把拉住她。程程才回头对小嫦气呼呼道:“还是你说罢。”说完扭过头去,不理梁丰。

“呵呵,啥事啊,冲我来了?”梁丰奇道。

“官人,你近来可有做过什么留情之事?”小嫦斟酌措辞,慢慢问道。

“留情?我留啥情?这不每天都当值、回家、当值、回家的。哪有闲工夫干那个?呵呵。不会是有人仰慕我。找上门来了吧?”他嬉皮笑脸道。

“哼哼,咱们官人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中!”冯程程忍不住一旁嘲讽道。满脸的不屑,又接着嘀咕:“当初还不承认呢!哼!”

小嫦无奈地笑看了程程一眼,转头看着梁丰,正要开口,梁丰已经悚然道:“莫非是、那个,来过?”

“虽不中。亦不远矣!”冯程程又阴阳怪气地接话,好像今天跟梁丰干上了。还是小嫦得体,只是有些担忧地点头道:“唉,官人猜得没错,你跟那长公主,到底什么情形了?”

“卧槽!真是人霉运气丑,撒尿都烫手。我跟公主能有啥情形啊?这不就是她那个什么,唉,我这儿才被满朝言官弹得满脑袋都是包,还有心思弄那个?”梁丰一急。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们干脆说吧,到底咋回事?”

“我想也是的。官人再糊涂,也必不会此时纠缠儿女情长,何况人家还是公主呢!”小嫦顿一顿,又道:“不过今日蹊跷,官人才走,长宁宫的黄门就来传公主懿旨,说是仰慕官人翰墨双绝,丹青有曹吴之妙,又说我跟程程也得了官人真传,特向咱们姐妹求画一幅,特意叮嘱,丈二长,四尺宽巨幅工笔《洛阳富贵图》,最好是有山水、楼台、人物、花鸟,牡丹要繁,人物要丽,若有云雾之变最佳!画成请官人题咏,到时来取。官人,你看,这当如何是好?”

梁丰听得头都大了,这么搞法,没两三个月玩不转啊,还得加班的说。这俩女人,倒也胜任此项工程。不过,赵妙元那死丫头又抽什么疯呢?想着想着,不由纳闷起来。

冯程程被情敌找上门来,还要奉旨画画,当然是一肚皮的小炮仗,她好歹也是个相府千金,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当时不便发作,这回揪着祸首,自然没好脸色看。但这半天看来,老公也不像是做出什么苟且之事的人,也就跟着纳闷起来。

转念一想,自己爷爷过世,那公主巴巴地私相送礼,已经包藏祸心,上次洗澡时试探,被他三摸两捏,身子一软,不知如何便给混了过去,不行,今天必要问个明白才是。

想到此处,柳眉倒竖,也不管刚才小嫦切切嘱咐,不能动火,只好慢慢诓出真相,直截了当道:“你也别装了,就算眼下没做什么,只是已经有了这个钉子,早晚就要挂上那个瓶子,说吧,你们啥时候开始的。我告诉你梁丰,当初是你八抬大轿把我抬进你们梁家,若要为了公主撵我和姐姐出去,我们姐妹就死给你看!呜呜呜呜!”说道伤心处,竟然嚎啕起来。

梁丰被她一同言语说得两眼发直,喃喃道:“这他妈什么跟什么呀?”

小嫦忙挨过去搂着程程肩头,温柔低笑道:“莫哭了,咱们这个官人,我还是了解的,他无意留情或者是有,但说要抛弃咱们姐妹,断不能够。若是我说错,除非当年我眼睛瞎了!放心,摊开了说清爽就好了!”

冯程程还是抽抽涕涕道:“你知道他,那是哪年的事儿了?这人会变的嘛。他现在又跟官家好,又跟相公好,难道还是当年那个书生么?不说别的,我不就是被他给——。”说道这里,忽然想起,当年也是自己疯狂追求这厮才把他弄到手,现在这个公主,不过是个学徒而已。一时间又羞又气,哭得稀里哗啦。

小嫦唉地长叹一声,幽幽对梁丰道:“官人,你还是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别让我们姐妹蒙在鼓里就成。”

梁丰被耽误了这么一阵,已经有些清醒过来。这没影子的事,当下打死都不能承认。那位可是公主,事关天家名誉,岂能胡说八道把小丫头长宁殿非礼自己的事招出来?

于是拼命摇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们别乱想了,这话传出去,老公倒是不会抛弃你们,怕是满门抄斩,咱们夫妻立即就白头到老!”

此言一出,登时吓了两位夫人一跳。刚才尽忙着刨根问底拦不住了,根本没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想些啥,我也不知道。好久都没见着了!真的!不过呢,老公指天发誓,你们俩个都是我这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女人,少了你们哪一个我也活不好,两个一起没了我就活不了!若有半句虚言,老子马上出门让车给撞——!”他死字还没出口,两只纤纤玉手不约而同猛地按住了他的嘴巴,小嫦嗔道:“说就说,乱发什么毒誓啊!”冯程程道:“你这是故意气我们姐妹!”

梁丰顺势将两人扯过,左右搂在怀里,感叹不已:“这人呐,要知足,本官人浪迹天涯,因缘巧合,才能有福气娶到你们两位。一个温柔贤淑,一个光风霁月,那还有啥好贪的?我这人又不爱财,够过日子就成,踏实。每天踏踏实实搂着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抱抱两个胖胖墩墩的儿子,看看书,作作画,那还要个啥呀?无非就是想为大宋做点实事呗。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你们官人是专情滴!”

这厮声情并茂说了一大通,冯程程和小嫦的头一并靠在他还算宽阔的胸膛上,伸手在他胸前打着小转转:“是啊,你是最专情滴,西北那儿还放着一个呢!”

梁丰一脑袋黑线:“呵呵,这个嘛,你们理解就好。”

“不管,反正你接雪里梅进门我们没意见,公主就不成!”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程程觉得必须果断。

“唉,好了好了,烦死了。这事不会发生的,别提了啊!”最后梁探花只好使出绝招,伸头在二女颈上嗅来嗅去,两手也不再老实,哪儿软和奔哪儿去。天还没黑,渐渐只听到娇喘之声,也不顾是书房还是卧室,大门一关,三人驾轻就熟起来!

好歹又把一桩事给糊弄过去。

但是有些事梁丰计算还是出了小小偏差,他对赵小六的性格估计不足。

梁丰一走,赵祯遐想着大宋光明的未来,虽然梁丰只说这是提升大宋竞争力的手段之一,但他举一反三,对帝国的未来有了许多启发性的认识。兴奋之下,决定赶紧给言官们做工作,推行自己和梁丰达成的协议。

“恕臣直言,此事官家说得不妥!”蔡齐沉声说道。

赵祯也没指望自己一说人家就想得通,点点头:“卿有言,只管讲来。”

“梁玉田是小人,请官家察之、远之!”

“哦?他怎么又是小人了,说来听听。”

“官家,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那梁玉田就是不以尊卑之位,高下之分,一味施以小惠,邀恩于民,以此搅乱纲常!官家,此人心怀叵测,非一般贪官污吏之流可比。官家当慎之、避之,否则后患无穷啊!”

“是啊,官家,蔡知事所言无虚,望陛下纳之!”有人打帮腔道。

这时太常寺丞,监察御史桑慥也出列上言:“陛下莫不知聚则生事之理乎?若是任由这些人聚在一起,万一有变,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有燃席之患。到时如何处置?”

“官家,民本无此求,何故庸人自扰,妄以施恩?设若今日农工皆得抬举,然其余又该如何?万一哪一天闹将起来,要效法农工之重,我朝当以何辞相对?”又一个站出来痛斥道。

“官家,就算将国子监一分为二,另起别名,然天下看来,仍不过是两块招牌,一套人马而已。如此,叫国子监学子儒生衣冠,并列于布衣走卒,天下读书人,情何以堪?”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夹七夹八一通轰炸,赵祯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461、姑嫂

多谢“爷→依然嚣张”投出的月票。额,解释一下,今天换办公室,累得要死,还没整理完。因为网线没接,没准时更新,请求大家谅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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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本来想着,一只羊是放,一群也是赶。就不必一个一个解释做工作了,干脆把弹劾梁丰的言官们都邀过来,自己说几句让他们明白了就好。这朝廷的事,要是慢慢地解释,真心伤不起。

谁知道才起了个头,就像踢翻了火药桶一般,居然不容他揭示里面的深刻内涵就纷纷开起炮来。试想这些人平时就是靠骂人吃饭的,赵祯这么淳厚的风格,还真压不住这些猛物!

他心里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先揪几个老实些的来讲完了,再让他们分头做工作多好哇?

看见下面还是一阵叽叽喳喳之声没有消停的意思,赵祯轻轻咳嗽一声,吸引了已经有些散漫的目光:“众卿所说,非无道理。只是还须认真计较才是。蔡卿,你说梁丰是小人,唉,朕看来有些诛心了。他不过就是提个谏议而已,纳与不纳,夺之在朕。朕若不允。他又何从惠起?更休提邀买人心之说。”

要是梁丰旁听。这会儿一定举起大大的拇指道一声:“够哥们儿!”小赵太义气了。这句话就等于是替自己把黑锅背上了身。

可是蔡齐听了就满不是这么回事,他心里更加憋屈:“合着你只跟梁丰好了是吧?就跟他穿一条裤子了是吧?这不明显的护犊子么?”越想越是委屈:“官家此言,臣还是不敢苟同,谏议是他上的,国子监是他判着,若新成立了国材院,也还是他判着。虽说恩出于上,然而长此以往。试问将来两院门徒,该认谁做老师?到时候满朝文武,尽是他的门生故吏!官家,此人青春年少已然如此行事,若官家压得住他一世也就罢了,臣只恐这厮将来做了王莽之流,官家那时悔之晚矣!”

最有一句话,如同一根针一样,狠狠刺入了赵祯的心!

这时候殿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接口。已经没有必要了。所有的言官都冷冷看着赵祯,心中发笑。

赵祯额头冒汗了!

他觉得呼吸艰难起来。忍了半日,才缓缓说出三个字来:“散了吧!”

蔡齐神色不动,领着众人躬身退出,等出了大门,才把身板一挺。刚才的一击是致命的,只要给皇帝心头种下这根刺,他们就算完全胜利!

已经有人过来道贺了:“知事,高,实在是高!”接着一片附和之声。蔡齐却长叹一声:“唉,各位切莫高兴太早。这人咱们得罪太狠,大家各自惜福吧!”说完摇头叹气走了。诸位骂手愕然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所云。

赵祯心思重重地走着,忽然顿住,茫然站在甬道里,朝着高高的宫墙外发呆。阎文应小心翼翼过来道:“官家神思不属,要不要去拂云阁坐坐?”

想起拂云阁,赵祯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点点头,内侍开路朝王秀处走去。

“官家到!”外面一声叫道。王秀忙在宫女搀扶下降阶相迎。赵祯远远看见,匆匆上前几步一把轻轻将她拉起:“你别乱动,小心要紧!”回头又对身边人道:“今后娘娘不能如此行礼,你们可仔细了!”

“是!”

赵祯这才扶着王秀的手臂缓步进入阁内,王秀微笑道:“哪里便如此惊慌了?才三个月不到呢。”

“呵呵,小心才是。你这腹中,可装的是我赵家的江山!”

王秀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言语。原来三月之前,在赵祯的无限温柔缠绵下,王秀终于珠胎喜结,成了赵祯三人后宫中第一位怀上龙种的。赵祯听得此喜讯,哪能不欢天喜地?但王秀却央着他不要大肆庆祝,总以朝廷节俭为本。赵祯依着她,只禀明了三位娘娘,又在后宫中发了些赏赐,摆了两天宴席。比起那个小小不列颠国家的小王妃中标,全世界关注,那是相当差远了。

于是近来无事,赵祯都总爱往王秀处跑,嘘寒问暖,关心体贴更是肆无忌惮起来。倒把王秀搞得心神不宁,自己一个侧室,正宫娘娘还放空车呢,怎么敢捷足先登,于是更加如履薄冰,不敢造次。

先别说这些,单说赵祯关爱了一会儿孕妇,然而毕竟被刚才的事闹得心神不宁,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王秀见他忧心,温柔道:“官家有心事不爽么?”

“唉,你不知道,今日被蔡齐那些人吵得头疼。”说完,实在是忍不住要发泄,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只是若在平日,他必定要替梁丰喊冤叫屈,怒斥朝臣的不公平。但今天却没言语。

王秀凝神一想,笑道:“朝廷的事,臣妾们也不懂,不敢多问。只是梁丰这人素来行事,好像也非奸恶之人啊,人家为了你,什么不是吃苦在前冲锋在前?那些言官这么说话,可真不好听!”

“唉,朕听了也恼怒,可这事关江山社稷,逆耳之言,也不能不听啊!言官本就是风闻奏事,随意弹劾,朕也堵不住他们的嘴!”

“呵呵,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喽。不过臣妾倒有些不太懂,斗胆请官家赐教。”

“你说你说。”

“官家要设这个国材院和国子监并立,梁丰固然是个鼻祖了,只是不知官家是要让他判一时呢,还是判一世啊?”王秀抿嘴笑道。

“啊?!”赵祯愣住半晌,忽然大叫一声,笑骂道:“差点中了那些泼才们的腌臜计策!”

赵祯恍然大悟,自己被蔡齐偷换了概念,钻到牛角尖里。蔡齐言语反反复复暗示自己,将来两个学校培养出来的人物,恐怕都要认下梁丰那位老校长的恩情。可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像梁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几十年趴在学校不挪窝的?

赵祯再深一步想,就算不挪窝,那也只是个有职无权的校长啊,能蹦跶道哪儿去?操他奶奶的熊,竟被这些老东西给忽悠了,连自己的好兄弟都起疑心起来!

惭愧内省之余,心里放下这个疙瘩,方才开怀大笑起来!

孕妇需要安胎,赵祯不能多呆,只好每天过来看看,仍然要回去的。

等他才走一会儿,就有一小队人马鬼鬼祟祟溜进了拂云阁。看来是常客,只有一个宫女进去通报一声,出来道:“殿下,娘娘请你直接到寝殿。”

来人正是赵妙元。她笑着点点头,低头提裙轻轻巧巧进了王秀的寝殿。寝殿之中,只有王秀,四下无人,才露出些少女的娇态来,几步走到王秀跟前笑道:“皇嫂好!”

“唉,说了多少次,公主可别如此叫。回头圣人听了,又要拿你皇兄作法,何苦呢?”王秀自从当了准妈妈,渐渐有些母仪出来。

妙元伸一伸舌头,笑道:“好啦好啦,我记住,下次不敢了。今天皇兄来过没有?”

王秀苦笑着摇摇头道:“唉,真是拿你没办法。”复又很怜惜道:“你这是何苦呢,放着那么多名门望族,勋贵子弟不屑一顾,那梁丰,只能看看罢了,公主,情越浓,伤越重!”

赵妙元在宫里还是很孤独,赵祯倒是怜爱,可是哪有时间同她亲近?圣人郭氏自己还气不过来,对她更无好脸色。妃子张氏倒是愿意奉承,她却又觉得张妃有些假作,不愿多走动。只有这个王秀,其实跟自己年纪也差不多相仿佛,又是平民女子出身,更兼蜀中出来,性子憨直可爱,姑嫂甚是投缘。就常常过来相陪,一来二去,成了闺中密友,妙元竟忍不住向这个嫂子吐露了心事!

刚开始王秀也吓了一跳,虽不敢张扬出去,却也暗地里死命劝过几次,但每次都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想起自己和官家也曾几乎两忘烟水里,那种相思之苦是刻骨铭心的,将心比己,不由起了怜惜之意,竟渐渐地理解起她来。

妙元深宫中得到一个知己相陪,果然好了许多,又加上王秀最得赵祯宠爱,自然更要常来,央求王秀替他打听些梁丰的故事,见不着人,听听也是好的。

最近梁丰满城风雨,乱箭穿身,妙元知道之后心急如焚,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每天过来,一是打听虚实,二是央求王秀若有机会吹吹枕边风,算是自己为梦中情人尽些力气罢了。今天听说皇帝哥哥来过,就候着他才走,后脚便赶来。

听了王秀劝解,妙元勉强一笑,岔开话题道:“怎么样,皇兄今日说了什么没有?”

王秀见她故作不知,也不再劝,笑道:“今日你来得正好,那梁丰的故事,恁也好耍。”就把刚才赵祯的话说了一遍。

王秀娓娓道来,说道高兴处还呵呵连声,赵妙元却听得两只小手紧握,满是汗水,紧张不已。最后听到赵祯终于被蔡齐说动,垂头丧气罢朝回宫时,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气到:“皇兄恁地没主见么?任由那些人欺负梁丰?”

王秀赶紧缩短卖关子时间,好好把最后赵祯豁然开朗给妙元说了。这姑娘才大大松了口气,轻拍胸脯:“还好还好!”(未完待续。。)

462、真假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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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想起一事,想问一问你。昨日你派人去找梁家二位娘子求画,到底所为何来?”王秀笑问道。妙元脸色羞红,低声道:“就是想看看他家娘子的丹青喽!”

“唉,你是想以此借口,过得几天,怕是要求官家放你出宫,去看看丹青进展如何吧?”王秀一语中的,妙元低头羞不做声。王秀点头叹道:“果然用心良苦!”

言官们还沉浸在对梁丰的攻击大获全胜的兴奋中,从那天官家的态度看上去,的确是被蔡齐最后那句话深深打动。这种张狂放肆的人,一旦有可能危及到官家的地位,灭亡是必须的,迅速的。

可是,他们又迷茫了!

等了第一天,没见到赵祯有任何行动。给个理由吧,嗯,人家好歹有些交情,先得缓缓。

第二天,还是没动静,不对啊,就处理一个小小的梁丰,圣旨这么难写?

第三天,言官们又愤怒了,他们等来的不是梁丰调离或者国子监偃旗息鼓的命令,而是已经听说,官家在后宫练大字。已经写了十七八张榜书大字“国才院”。把材字换成了才字。

这不是逗咱们玩么?

脾气毛躁的就去问薛奎:“中丞。这不对啊,前日明明官家已经采了咱们的谏议,如何又变卦了?”

薛奎对这事非常堵心,没好气地抬起眼皮望着那位:“谁的谏议?你的我的?我在么?”

“额?????!”

“咱们御史台最是自由,你爱说啥都可以,要结果,你自己去问!”

几句话把那位伤得不善,又不敢翻脸。只好铁青着脸歪歪地出来。有人就凑上去问:“如何?老薛啥态度?”

“什么啥态度?要问你自己去问呗!”他也学到这招,哼哼唧唧自己走了,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众人相顾而言曰:“这厮受了中丞的鸟气,却拿咱们撒火,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不是斗气的时候,看来情形不妙,咱们须得赶快找人去打探消息,那厮在中书省颇有人缘,王孝先、丁谓之都与他交好,莫要被他占了先机。诏书一下,咱们就干瞪眼了!”

“是极是极。这个才最为要紧。莫等到天下读书人都戳咱们御史的脊梁骨!”

几个臭皮匠商议已定,便即分头行动。

得到的消息是极坏的,赵祯的诏书果然已经发到中书省,不知那里商议得如何,总之是情形不妙,快要让翰林院制诰拟诏了!等回头一用了印,就完事大吉。

其实梁丰还不知道这里面居然转了几次弯,他一直乐呵呵地信任这赵祯,要是早晓得赵祯也有犹豫彷徨的时候,梁丰就未必如此粗疏。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聘任教师,将作监是必须的,工部也是必须的,都要有人来,毕竟朝廷还是聚集了许多能工巧匠,倒是兵科就先不忙考虑,枢密院那破地方太敏感,别招得旁人说自己有阴谋啥的。

但是梁丰也知道这事真不太好弄,现在的判将作监是谢绛,原先太常博士过来的。要说这人呢,倒是懂些河工水利,不过以前与鲁宗道关系好,最后鲁宗道捞偏门时还多少有些参与。只是后来刘娥、赵祯了解到其实他只能算不知情,故而并未牵连,反而让他判了将作监。

这个问题不大,问题是第一,人家未必肯来,跟自己结了梁子么。第二,说他懂河工水利,也是有限,只算是那种知道几个操作常识而已。这样的人请来教书,怕不被学生们笑掉大牙。按梁丰自己的估计,既然能专门来报名学习工科,必然是真正对这一行非常喜爱,甚至深有研究。哪里能胡乱找教员来代替呢?

只是若不请谢绛,反而去招他手下有些真本事的,又怕他面皮不好看,你给我聘书我不去是我的事,可是你直接把聘书给我部下那就不成!

梁丰很纠结,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将作监,直接找谢绛商量商量。

将作监是独立衙门,下面有自己的若干工坊,但并不在一起。虽然和国子监同级,但因为是纯机关,占地面积小了很多。不过排场却比国子监打,人气也旺得很,来来往往都是报工程的,要原材料的,求人工支援的,各种跑批条,那热闹景象,看得梁丰都流口水。

通报之后,谢绛以礼相待把梁丰请到公事房。

“玉田兄有何要事,亲自登门呐?”谢绛口气肯定说不上亲热,但也不算冷淡。

梁丰笑道:“小弟有些为难之处,特来求希深兄江湖救急的。”一面说一面心里暗暗郁闷,他妈的什么倒霉名字,希深,跟牺牲分别倒也不大!

“请讲,但使我这里能用得上处,一定尽力。”

“是这样的,朝廷恩准,这国才院已经在筹备之中,照官家的设想,须得招揽天下有志于匠作的学子进来修习。呵呵,朝廷里就只有希深兄这里能工巧匠最多,因此厚着脸皮过来,看看能不能点几个将,分派给我,不用去当值,就排排课程,有课的时候去讲讲而已。你看,这个不为难吧?”

“呵呵,这个简单,有人要学,不如玉田兄推荐到我这里来直接学就是,何必绕那么一趟大弯子呢?国才院,这个倒还没听说过。是新建的衙门?”

梁丰眼睛一亮,笑道:“希深兄,此话当真?”

谢绛脸色一僵了,他本想膈应膈应梁丰才这么说的。别看他自己判着将作监,可老瞧不上那些只会手艺的匠人了。一直觉得自己在这里只是过渡,志向还是叱诧风云,笑傲一方,不能出将入相,最少也要当个封疆大吏的说。现在整个朝廷都跟梁丰过不去,他自然也不例外,才随口一句,意思是那个国才院有必要成立么,我直接收编了,看你有何话说。

谁知道梁丰看上去居然是挺惊喜的样子,谢绛心中就咯噔一下,警惕起来,急忙转过口风道:“呵呵,玉田兄好大方,自己还没开张呢,就愿意把学生拱手送人?”

“嗨,咱们做什么事不是为了朝廷,分什么你的我的?到时候全都是朝廷的。召学生又不是为了我梁丰将来修房子,用不上啊!反正希深兄,我当你君子一言,你已经答应了!”

“没有没有,这事须得从长计较,梁大人切莫先下断语!”吓得谢绛连忙拒绝。他是真怕啊,自己正想随着大流同梁丰过不去,这厮居然送上门来,那还不得修理修理?谁知他倒大方,一下子就要打发人过来学习,那还了得?传将出去,都说我老谢跟这厮混在一起,这不是黄泥马掉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么?

“刚才明明是你先出的主意啊,怎么转瞬变卦。老哥,这个也太快了吧?”梁丰不依不饶道。

“唉,下官只是一时兴起,随口漫言的,朝廷又无诏旨,我岂能夺人之所爱?呵呵,玉田兄当我没说。”

“可是你明明已经说了,咱们君子说话,难道还要每一句都写下来不成?传出去,你不会赖账吧?也罢,你要赖账也由得你,我只同官家奏报去。”梁丰转身要走。谢绛一把拉住:“大哥,你到底要干啥呀,我开句玩笑还不行了?”

梁丰看他双眼惶急,差点笑喷出来,只好施施然又坐下:“我倒没干啥,就是来找你要几个人呗,当然,不是随便要,必须派精兵强将支援兄弟。你看?”

“唉,好吧,回头我给你推荐几个能干的。”谢绛愁眉苦脸答应下来。

“先说好,地摊货我可不要,到时候我退货不说,咱们可就直接去官家面前掰扯掰扯!”梁丰放了狠话。

谢绛只好苦着脸答应下来,容他宽限两日再给梁丰推荐。

回到国子监,梁丰找到范仲淹,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老范笑道:“也须有你这样的泼皮精神,他谢希深才无计可施。呵呵,如此,咱们国才院才真正名符其实。”

梁丰摇头叹气道:“唉,我倒宁愿他说的是真话才好。”

范仲淹奇道:“为何?”

梁丰道:“老哥,咱们国才院,才是第一步都如此艰难。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呢?就说以后吧,这种实用学问,可不是读几本书,写几篇文章就可以做出来的。材料要有吧?器械要有吧?作坊场地给人家实验试验要有吧?这些全都没影子啊!呵呵,我就是打量着他们将作监啥都齐全,还不如全送过去学习,咱们得省多少力气?可恨谢希深这厮万般推脱,坏了我的好事!”

老范哈哈大笑:“原来你打这个主意的说。呵呵,你这是自己碗还空着呢,就盯着别人的锅了!”转而又道:“不过这倒是一个轻省的办法,尤其还能替朝廷节省些开销,善莫大焉!这样吧,你最近被骂得也够了,这回我来背个黑锅,上一篇剳子,恳请朝廷恩准将作监同国子监联合办国才院事宜,你看如何?”

老范决心替梁丰捅一回马蜂窝,去谢绛嘴里夺食!(未完待续。。)

463、轿车

最近赵妙元除了等着自己的清虚观修建好早点搬家之外,剩下就是一件事,花钱。

以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为名,把哥哥、太后赏赐的器物,制钱,随手挥洒,大笔赏给宫中的黄门和宫女。

得到赏钱的那些宫人,既感谢长公主的慈惠大方,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公主到底什么意思。她哪儿好意思说自己的目的,只有贴身几个内侍和宫女了解。却因她相待亲厚,为人单纯可爱,没人愿意当面捅破她这层心思。私下里却暗暗替她既是担心,又是同情。

公主身边跟随久了,也多少知道了些主人的心意。主婢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我们知道公主你啥心思,我们就是不说。公主也是如此,我知道你们知道我啥意思,我也不说!

就这么耗着,但事情没耽误。贴身宫人猜出了公主的意图,便自动充当了打听和传递情报的角色。因为这些赏赐多半都是由他们的手给出去的,因此皇宫之内,对长宁殿的工作人员都极其亲热,啥话都愿意说。

所以,每到赵妙元寂寞发怔时,总会有人无意间说起外面的趣闻,而且多半都是围绕梁丰的故事展开。高兴处,妙元自然兴高采烈。失意处,公主也就无精打采黯然担忧。

今天就听到了个不好的消息:“诶,你听说没有?外面的言官好像又闹腾了!”赵妙元赶紧竖起耳朵。

“听说了,说是国子监的事。那个范检校,就是国子监的直讲呗。又给官家上了劄子。说是要请哪个衙门和他们一起经营国才院呢!”

“那又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被言官臭骂了一通呗!听说原先跟他很要好的晏相公都不替他说话了。蔡大夫也说他近墨者黑,不像以前的范君子了!”

妙元心中一紧,闹到这地步了么?

“不过好像官家很犹豫,听前面那些说,官家回来后很是琢磨了一阵子,还问张都知呢?”

“那岂不跟糟糕?”

“怎么糟糕了?”

“官家要是不允倒还罢了,要是一答应,这不就火上浇油么?我看那个啥梁探花。准得倒霉!”

“哎哎哎,主意用词,说就说,别添油加醋的!”问话的提醒说话的。咱们得摆正位置,只负责传递消息,引导公主胡思乱想那可不行!

这位才猛省过来,强笑道:“呵呵,正是呢,咱又不是大臣,咋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说不定官家一发话。全都没声音了呢!”想赶紧纠正过来。

赵妙元再也忍耐不住了,侧头过来。还是秀秀气气的声音,只是有了些惶急:“你们多出去走走,我这里不用恁多人服侍。回来也好再传些新鲜事!”

“是!”

揉着手帕在宫里走来走去的赵妙元,终于等来了最坏的消息:范仲淹因为上劄子犯了众怒,被言官们围攻,而梁丰的招生政策伤了读书人的心,许多没有功名,正准备考功名的读书人约好,一同去梁家门口叫骂。

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呀?赵妙元急得跳脚,这样下去还了得?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她第一个反应是去求皇帝哥哥,但是才迈开腿,就被贴身宫女拖住了,这时候也顾不得遮掩,急道:“公主以何身份跟官家进言?”

赵妙元像被电击了一样,登时愣住。

关键时候,宫女不靠谱,还是太监镇定些:“公主,要是我啊,就不提此事,直接求假,出去散散心!”

妙元恍然大悟,对对对,先出去看看,再决定如何帮忙。

于是又要飞快地去请假外出,还没走到殿门口,一个更大的打击扑面而来:“公主,太后、娘娘们回宫了。娘娘叫你过去相见!”

她差点软了下去,额滴娘啊,咋这时候回来捏?

“公主,要不这样?”一个宫女凑到她耳边嘀咕几句。妙元思忖半晌,点头道:“只好如此了!”这才忍着心里的牵挂,匆匆赶到刘娥居住的慈宁宫。

退出政坛许久,心态也渐渐适应下来,看上去精神倒健旺了许多。下首陪坐的一个是太妃杨氏,另一个是赵妙元的母亲李氏。

赵妙元恭敬地给三位娘娘请安。刘娥含笑虚扶:“几个月不见,妙元竟又秀气了许多!”李氏接话道:“太后休要夸赞,唉,只除非是她消了妹妹一块心病才罢!”杨氏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妙元,也该上一上心了,总是如此清修悟道,不是女儿家该做的事啊!”

赵妙元哪有心思跟她们扯这些,但还是强笑着同三位娘娘道:“娘娘们教训得是,只是孩儿进来修习,才觉有了些进益,实在不忍放下。还请娘娘们体谅则个!”

刘娥是个非常之人,看事总也有非常的看法:“我倒觉得两位妹妹之言,也不尽然。就咱们这个公主,人品、模样、才学,全是上上之选,呵呵,尚了哪家,我都舍不得!她要缓缓,就由得她,总是等知道该尽本分的时候,自然就成了。不过妙元,不可一味修道,需要多多理些女人的事来做做,听见没有?嗯,《女诫》要多读!”

“是,孩儿也没时时修道,近来也学习丹青呢!”妙元笑道。

“哦?这是好事啊,学哪一家的?人物还是花鸟?”

“孩儿只是胡乱学些,不拘哪一家。听说这两年,京城里的外命妇中,只有那个探花梁家的妇人丹青妙绝,孩儿前些时日还命人去他家求画了。”

刘娥笑道:“你也算识货,那梁丰的丹青果然是本朝仅有。他的娘子,也是极好的。你让她们给你画些什么?”

赵妙元把前几天去求的画说了一遍,杨太妃在旁边忍不住笑了:“阿弥陀佛,妙元折磨起人来,也不手软哈!就这么画法,他家妻妾同心,怕也是要三五个月方可完成。人家不过日子了,专门给你画画?”

“正是呢,孩儿派去的人传话回来,也说他家妻妾两位脸上颇有为难之意。可还是应允了,想来是没问题的。”妙元笑道。李氏却在一旁板着脸说道:“你这孩儿好不晓事,人家是朝廷臣子家里,怎地这么随意差遣?赐了些什么没有?”

“啊,没有!”赵妙元吐吐舌头答道。

“真是失礼,这要让你皇兄知道,他同梁丰的情分不浅,岂不怨你?”

“那,孩儿回头给她们补一份如何?”妙元忙说道。

刘娥点头笑笑:“女孩儿娇憨,一时忘了,也不妨事。他家岂敢挑咱们的礼数?回头多多赐些物事吧!”

“唉,太后娘娘,孩儿已经错失了,好生惭愧。要不,这几日,趁她们官人当值之时,孩儿过去看看她们,也顺便瞧瞧进展如何,不知可使得?孩儿最近在宫里也有些气闷,此时春和景明,正想出去转转呢!”

杨氏和李氏从不关心朝政,全然不知最近发生的事。刘娥一世女杰,毅然撤帘归政之后,一方面专以休养身体,另一方面也忌讳旁人说三道四,是以也刻意回避朝政。于是三个老太太在外面逛了一大圈,愣是啥也不知道,误打误撞,竟被赵妙元小小丫头钻了空子。

刘娥沉吟半晌,道:“按说你堂堂公主,要去朝臣家里,原是不可。不过你既然说是趁梁丰当值时再去,我看——!”她话没说完,李氏急忙阻止道:“姐姐休要纵了她。一个女孩家家的,这如何使得?实在不行,把梁丰娘子接进宫来说说话儿,也就罢了。万不能去的!”

刘娥哑然失笑:“呵呵,倒是我老糊涂了。妹妹说得很是。妙元,你不要去了,可以传旨把他家妻妾接进宫来,说笑一回也就是了!”

妙元心中失望无比,可嘴上不敢强辩,再说,怕是就要露了馅!只好低声答应。一会儿三个老太太都有些乏了,要各自散去,杨、李都给刘娥道了乏,退出慈宁宫。妙元自然要陪着母亲,好好说一说亲密话。只好把心头事暂时放下,强打精神,奉承李氏。

夜深人静,赵妙元终于抽出空来,赶紧找来宫女们商量,如何能帮梁丰渡过难关。一夜计较,才知道自己虽贵为公主,手段却是有限得很,忍不住暗责自家无能,不能保护心上人,只能做一点,算一点了!

第二日一大早,消息没错,果然有附近除了封丘之外,祥符、开封,甚至东朔、陈留等地的读书人都纷纷赶来,渐渐聚在一处,只等时辰一到,就要声势浩大地朝启圣院梁家走去。

来的个个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还有许多居然携带书童侍妾,或挑着行李担子,或者坐着车马赶来,竟大有以示威游行为名,行游山玩水之事的意思。但更多的则是怀揣刀笔,预备着去到梁府,痛骂一顿之后,粉墙题句,揭开这厮欺世盗名的本性!

时辰到,吼声起,一路儒衫飘飘,酸气冲天,浩浩荡荡来到了梁丰家门口。刚有人要带头高声叫骂,忽然被眼尖的一把拉住。所有人一下子都闭上了鸟嘴。

因为门口停了一辆车,一辆轿车。(未完待续。。)

464、吾不如也

求票,求推荐。今天不知道哪些朋友会投票,反正先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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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只是一种比较通俗的说法,认真说来,那不叫轿车,那叫安车。

在这年月,无论你是平头百姓还是高官显贵,要是不能记住五花八门的各种规矩,你都没法跟人家打招呼。当然,老百姓大概其知道一些常识也就罢了,但是眼前这些读书人,必须是熟读朝廷典章制度的,明确各种行为规范的。

说白了,他们必须具备熟悉中央下发的各种相关人员待遇文件,且能在最短时间对照使用。

安车,赤质,金饰,间以五采,刻镂龟文;紫幰衣,锦帷络带,红丝络网,前后施帘;车内设褥及坐,长辕三,饰以凤头,驾赤骝四。

这个说得够明白了吧?不够还有补充:内外命妇之车。唐制有厌翟车、翟车、安车、白铜饰犊车,而幰网有降差。宋制,银装白藤舆檐,内命妇皇亲所乘。

也就是说,眼前梁家门口停的这辆四匹大红马拉的豪华车,是皇宫内命妇最高级别之一,公主的座驾。前面几种属于太后、太妃、皇后、皇妃专门乘坐,配置上有增减。而这辆安车。无疑是公主级别的顶配。大宋的大长公主。不顶配。谁顶配?

何况从大门口一直延伸到里面,两排二十几个黄门静静地把守着。一个个默不作声,却显示出任何暴发户都无法模拟的皇家气派来。他们平静地看着这些读书人,既没有藐视,也没有惊惶。

但是这些书生们却被震撼住了,大多数人马上想到,今天这家里,难道来了大长公主?

光这条就够他们闭嘴的。因为他们来的人目的都很单纯。今后升官发财,高人一等。升官发财多半要靠自己努力,可是高人一等这事儿,眼看就要被姓梁的给坏了事,这才来骂的。

但是如果里面坐着个公主,那就挺麻烦了。你要这么一骂,吓着娇滴滴的堂堂大长公主,那咋办?现在没有功名在身,杀了你全家都不嫌多!

一个个缩头缩脑的,面面相觑。有几个带头的就互相嘀咕起来:“咋办啊?怎么会出这状况?”

“我哪知道啊?没说今天公主要来啊!是不是消息出错?”

“废话,消息要准。咱们现在能傻乎乎地杀过来么?”

“那怎么办?要不,改道?”

“改道去哪儿?”

“咱们干脆直接去国子监叫骂,反正那厮当值呢,也不在家啊!”

一听这话,商量的人里面就有人急了:“你他妈猪脑子啊,去国子监,那里去得么?要去早去了,干嘛上面大人们让我们来他家里?”

出主意的还是没转过脑子来:“为啥不能去?去了正好给堵上,多好!”

“好个屁,咱们来他家骂,那是私人恩怨,贴口号撒传单都是对他个人行为,怎么骂都可以。可是要去了国子监,那你就是冲击朝廷,搅闹国家机关,信不信殿前司派一队兵马出来,捅你两个明晃晃窟窿?”

那傻子被吓得发抖:“那咱还是走吧?可别在这儿戳着,万一他势力大,真调了殿前司来还跑得了?况且,还有公主的车在此呢!”

“好,一二三,跑!”

呜呼一声,乌泱乌泱的各地学生全都扯呼,散了个光光。

留下一地鸡毛,不是鸡毛,是纸条。

话说这些学子还真细心,要骂,可骂完风就吹走了,得留下点啥做念想。当然是手里的笔墨喽,而且,还怕京城的老百姓看不懂,特意用白话写了许多标语、打油诗,估计都是“打倒读书人内奸梁玉田”、“梁玉田败坏社会秩序,罪不可赦!”等等之类的东西。

等他们散去,有些本以为有热闹可看,远远跟着的市民就慢慢聚拢过来,捡起地下的条子议论。

“嘿,这条子字多,谁给念念啊?”

“我来我来,嗯,写的是‘纲常败坏是梁丰,匠人敢与书争雄!有朝圣人发了怒,叫他天打五雷轰!’”这就是书生们写的打油诗,为了广为流传,让老百姓家喻户晓,专门写的。

“我呸,人家梁探花是天上文曲星下界,这帮直娘贼们,也敢写诗骂人家,那不是耗子耍刀——吓唬猫么?”有人怒道。

“是啊,梁探花说农工都该得到尊重,那是抬举咱们这些做手艺,吃力气饭的老百姓呢。操他奶奶的,许他们一天之乎者也地翘尾巴子,还不许咱们去国才院求个学,念个书了?”梁丰要建国才院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市民们从开始的诧异、惊惶,到慢慢觉得这是在为自己们争取权利,当然得到了广大基层人民的拥护。

“呵呵,这样的顺口溜,咱老粗也会啊。听着,一帮瘟生真操蛋,敢跟文曲对着干。爷不盖房种粮食,饿死你个王八蛋!”

“好!”听众们听了即兴发挥,纷纷鼓掌叫好,这几句倒流传了出去。

话说梁家大门里两个婆娘一大早听了消息,都被吓坏了。梁丰不知道啊,刚去上班不久,就咚咚咚有人来敲门。来福和永叔开门一瞧,居然是几个宫女和黄门。刚要说官人不在,那黄门神秘道:“我们是长宁殿的内侍,有急事通报你家娘子!”永叔不敢怠慢,赶紧进去请示。程程和小嫦忙把几个宫女请进内院。一听说有人要来门口游行示威。真的吓得腿软。这可不比当年京城名妓堵门,这是来搞批斗的啊。急得没主意,想赶紧叫永叔去吧少爷追回来。

那宫女忙道:“两位娘子且慢,此时将梁大人叫回来,正好遇上,怕更不稳便。来时我家公主已经定下计策,谅那些士子们不敢造次。不妨事的,只等他们一退去。就请乘了安车进宫。公主也正要见你们呢!”

冯程程和小嫦没办法,只好依了。谁知果然效果奇好,一驾皇家马车往门口那么一放,立刻击退百万雄兵,要是诸葛亮重生,也当自愧不如了!

等外面黄门来报人都散尽,程程和小嫦只好嘱咐家里关好大门,照顾好两个小官人,出来乘上那顶大大的安车,晃晃悠悠朝皇宫走去。

这个时候。梁丰正在国子监上课,已经陆陆续续有些学生实在觉得学校很好。瞒着家里溜回来上课了。包括了谭仁京的儿子谭鹏,晁炯的孙子晁守元等等。梁丰心里很是欣慰,毕竟自己说的道理,渐渐已经被人们所接受。现在,只剩最顽固的一个阶级了!

这时,替他出头放炮的范仲淹,正在舌战群儒。

他被请到了礼部,实际上不是请的,而是政事堂叫去谈话。

范仲淹面色沉着地坐在下首,上面五个相公团团排开,还有自己的好朋友晏殊兄弟,还有姜遵老头,还有薛奎、蔡齐等等。他们为了范仲淹的这封剳子有些争执,在蔡齐的强烈要求下,决定把他请来,当面请教,若能收回成命,善莫大焉!

“希文,你原来不是如此啊,怎地变得这样?”姜遵摇头叹气,很同情范仲淹走上了邪路。

“式翁差矣,仲淹从来都没变过。”

“还说你没变?原先你读书习文,守孝尽忠,造福一方,天下敬仰。可是如今,自从跟梁玉田厮混上以后,简直事事都冒天下之大不韪,现在又上这封剳子,真的就要同世间读书人为敌么?”蔡齐语重心长道。

“呵呵,子思兄言重了,比起和天下百姓为敌来,同读书人为敌有什么干系?”范仲淹毫不在乎。

“可是,你须得想想。那梁丰一派歪理邪说。自古来士农工商,天经地义,怎容他如此拨乱天下?”姜遵道。

“是,士农工商不错,不过玉田说得也不错,这无非是个念起来顺口而已。四者各有不同,不可偏废。读书人是为了明白事理,管理天下;农夫种田,供养天下;工匠造器,庇履天下;商人通衢,兼济天下。哦对了,还有一个武,武卫疆土,守护天下。各司其责,均至关重要,有何高下之分?”范仲淹受了梁丰工农兵学商的影响,多了一个兵字出来。

姜遵年纪有些大了,费不了许多脑子,听他侃侃而谈,似乎甚有道理,把自己堵得心慌,苦恼地揪着胡子,说不出话来。

晏殊平时很温和,光看他作诗填词就知道是个不爱惹事的。但今天自己这个礼部侍郎不发言也不行了,便开口道:“希文兄此言貌似不错,可是你也说了,读书人就是明白事理,管理天下的。若没有读书人,这些人怎么管?因此还得将读书人放在头里啊!”

范仲淹凝视晏殊,淡淡笑道:“同叔相公说得不错,仲淹也是这个意思!”

“呼。”好几个人都出了一口气,嗨,说了半天,原来他也是这个意思啊!

“不过,仲淹认同玉田的说法,任何时候,都不能光抬举读书人,也必须给其余四种应有的尊重!”一句大喘气的话,又把众人的火给撩了起来。

“希文,你左一个玉田,右一个玉田,他梁玉田小你十几岁,你怎地就如此对他言听计从?”蔡齐大为光火道。

“唉,玉田才高识远,渺万里层云,吾不如也!”(未完待续。。)

465、政治专业

“乱摆”、“玩火的猪”、“※落霞※”、“贪吃小熊”四位,一夜之间投了那么多月票,扇子感激涕零啊!多谢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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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老范的学识、名声和以往的各种表现,在座没有人会怀疑他的人品。不错,他比起来,确实品秩最低,官阶最小。但是在大宋的士大夫阶层,范仲淹的名声足够使朝堂对他表示充分的尊重。

因此才有如此庞大的谈话阵容。当然,最终的目的,其实是因为在座谈话人员里面已经起了分歧,以王曾、丁谓、薛奎为代表的亲梁派,主张同梁丰及其老伙伴展开充分沟通,以图达到求同存异,拿出一个各方都比较能接受的方案来。而以蔡齐、姜遵和晏殊为代表的反梁派,则在这个事情上主张坚决打压,决不让步。其实他们并不是反对梁丰本人,而是反对他的主张。因为这几个人也是出于公心,担心读书人失落之后,天下大乱,回复到残唐五代那种乱糟糟的局面。

吕夷简不置可否,但毕竟是相公,也参加了这次谈话。

“希文,你想过没有,梁丰如此行事。读书人体面扫地。天下必将大乱。五代之祸尚在不远。你难道看不见么?”蔡齐见硬的不行,准备来软的,好言相劝。

范仲淹摇头道:“想去甚远,不值一提。五代是匹夫当政,非但藐视读书种子,还一切都不在眼里,以力大者居之。因此生灵涂炭数十载,兆姓苦矣!却与今日玉田所为则不相同。玉田一力鼓舞天下。各奋其勇,各尽其力。呵呵,他有句话说得好啊‘众人拾柴火焰高’,各自都得到了相应的尊重,谁不尽心竭力?苟有一二宵小之徒或思为非作歹,然天下安稳,岂能兴风作浪?再说,难道读书人中就无居心叵测之人不成?”

“难道我们对他们还不够尊重么?读书人从来以天下为己任,一生报复,无非就是图天下苍生有个安稳。能吃饱饭,穿暖衣。安居乐业。天下太平。照你如此说,难道我们错了?真是笑话!”姜遵大摇其头道。此言一出,有四五人暗暗点头,可不是么,为什么要把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咱读书人的天生使命?难道还不够么,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范仲淹哂然笑道:“式翁,不是这样的!我等固然从来都是以生命为己任,其实却从未尊重过他们。对他们好,却打心眼里瞧不起,以为他们都是愚民,都是氓夫,只要听我们的话,服从我们的管理,就可以安生过日子。其实,唉,咱们真的没这么伟大啊!天下太平时还好,若遇到乱世,就如方才所说残唐五代,还不是一样朝不保夕,又见谁躲得过来?其实,天地之理,自在百姓心里,所以孟子云‘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个道,难道不是民心么?你尊重了民心,让他不但吃饱穿暖,还自觉有了尊严,难道这个‘道’还得不了么?方才仲淹说过,我是赞同同叔相公的话的,读书为官,就是引导百姓,让他们明事理,知善恶,辨是非,勤为力,事生产!可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或者惘然不顾,那咱们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苍生?”

范仲淹一个人单挑蔡齐三个,却把众人说得相顾无言,十分尴尬。王曾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暗点头。也为老范所折服!其实如果是梁丰亲自到场,当然可以比范仲淹说得更明白透彻,却绝对比不上老范的效果。首先因为他太年轻,平日又太滑头张扬,那几个老汉对他印象实在是摇摆得很,一会儿欣赏,一会儿痛恨。其次是这样的场合,实际就是短兵相接,他一出来,就完全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大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死我活就难说得很了。

范仲淹,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谈判人物。这也是他主动请缨的自信由来,也是梁丰绝对信任的缘故。

看看反方实在没话说了,王曾轻轻咳嗽一声:“但是,你现在奏请朝廷,要将作监合办国才院。人家不愿意啊!你就算能说服在座诸公,可是天下读书人的耳朵,你能揪着一个个去说么?不把这个名分正了,谢希深不从,难道要逼着官家罢人家的官儿不成?”

王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你再退一步,再退一步说不定大家都接受了。

范仲淹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退的?都这样了,难道退到不招生,不找将作监合作,不在国子监修墙开课?没有将作监的协作,那将是无比遗憾的可惜,更是无比的艰难。这么好的条件都不利用么?

他陷入沉思,到底还有什么可让步的?

“希文,方才你说,你也赞许同叔的话?”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大家侧目瞧去,正是参知政事丁谓。

丁谓自重入中书,稳如泰山,一改当年霸悍之风,处处四平八稳,已经不轻易说话了。范仲淹以前也恨他,没少骂过这个五鬼之首。然而时过境迁,已经是数年前的事。而且,丁谓这些年韬光养晦,真正记仇的已经不多,何况范仲淹这种君子?

“嗯!”所以范仲淹虽然不愿同他多谈,但还是很严肃地点头。

“那好,既然你同意同叔的话,那不管你将来招多少工匠。多少农夫。最紧要一条。必须先习圣贤书,说圣贤理!”丁谓风度翩翩,抚摸着长及胸口的一部黑髯道。

王曾和吕夷简眼睛一亮,接着范仲淹和众人都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要范仲淹能保证,以后不管招谁来,都必须先学正经的圣贤书。那就等于是承认了儒家的思想统治地位,承认了士农工商,还是士排在最前,而且,这个排名不是随机的,而是唯一的,官方正式的!

梁丰和范仲淹其实从来没有强调其他阶级一定要等同于读书人,他们一直只是说要给与充分的尊重。这既有言官、儒林们太鸡冻,如临大敌造成的视听幻觉。也有梁丰故意把意图说得隐晦莫名的缘故。梁丰不怕闹大,他怕闹不大!闹大了。那些工农阶级才会明白,才会支持!

当范仲淹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试探的目光。他沉思半晌。这几个人,几乎可以代表当前士林中的保守派和温和派了,只要跟他们达成一致,那就等于拿下。

终于,他重重地点了头:“丁相的意见,我接受。而且,我可以负责说服玉田。只要在座各位都同意的话!”

王曾长出了一口气,闹这么大,他既没想到,也有些烦了。先看了看左右的张士逊、薛奎和吕夷简,三个人不约而同点头。再看旁边的蔡齐、姜遵、晏殊,反应慢了许多,但还是艰难地点了头。

谈判,就是互相妥协的艺术。何况他们也的确被范希文的言辞打动。觉得这样做,也未尝不可。

不负使命的范仲淹终于离开政事堂,坐着自己的四人小轿回到国子监。梁丰看到他疲惫但兴奋的神采,心里明白,事情办成了!

“哥哥,辛苦!”在经过一小段时间的过渡之后,梁丰已经不再同范仲淹客气,而是私下里直接就叫哥哥了。

老范开始挺不习惯,但被梁丰坚持日久,也只好接受。这时爽朗笑道:“呵呵,幸不辱命!”

范仲淹不是梁丰那种需要靠精彩的讲述来夸耀自己功劳的人,直奔主题,第一句话就是:“不过,同蔡知事他们退了一步。”这是一句引言,下面就要说让了什么步。谁知梁丰这厮像鬼上身了一样,点点头道:“这是必须的,可以接受!”

范仲淹奇怪了,难道他知道?问道:“你说什么可以接受?”

“呵呵,他们必定会要求,不论咱们招些什么人进国才院,都要先学圣贤书呗!”

老范平生第一次长大了嘴巴,瞪着眼睛,半晌才缓缓说道:“你跟丁谓之商议过?”

“哦?这主意是丁相公出的?呵呵,果然肯帮忙啊,这个情,咱可要记下!”言下之意,是自己并没有同丁谓私通款曲。

其实这个并不难猜,在大宋,没有政治课的概念,因为所有读书人的专业就是政治嘛。所有的核心价值观就只有一个——儒家嘛!但是梁丰太了解思想品德与马列主义课程的厉害了。不论你专业多强大,这门课你背不下来,默写不出,那是相当的糟糕啊!因此他绝对猜得出大宋文官的最后底线,那就是决不能抛弃儒家的思想统治地位,绝不能让孔圣人为代表的一大批人物形象有任何动摇!

或许大宋的百官还不知道,其实他们做的,就是后世开设政治课的原理。更加其实的是,这本来就是梁丰准备抛出的最后诱饵。没想到还不用自己动手,这些人就主动上钩了!呵呵,老范有介之推之大功也!

一霎时二人只觉浑身充满了精力,眼看窗外,春光四射,正是万物蓬勃之时,在他俩眼里,仿佛一幅美妙壮阔的画卷已经缓缓展开!

这种好时光,不痛饮几杯,岂不辜负大好春光?

等大白天地吃得醺醺然回到家里,两个老婆居然都不在。一问才知道,被接进宫见长公主去啦!(未完待续。。)

466、聘书

好高兴,有“乱摆”的提醒,有“genge02”的呼吁,到今天又收到“山水采田”、“沥青男”、“夏日炎炎之书香门第”、“乱摆”、“上官挤骨”、“愚者摩西”等书友的陆续月票。扇子不胜收恩感谢!那个啥?不知哪位还有一票?就一票扇子就满足了,凑足五十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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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一霎时酒醒大半,流着冷汗问永叔道:“长公主为何来接两位夫人进宫?”他有些腿软,这事儿太悬了。公主那丫头貌似柔弱温顺,可是偶尔傻大胆发作起来,也够吓人的。上回在她的私密空间,自己不就被反扑一回么?回忆起来,心中犹有余悸,难道,这回是直接叫进去谈判?那可就他娘的糟糕了,莫非回来还逼着老子写休书不成?

“少爷你可不知啊,今天一早,不晓得哪里聚集一批读书士子,说是要来咱家门口骂你弄那个什么国才院的事。是公主事先听到风声,派了她的安车来咱家门口停下,那些读书人才灰溜溜走了??????。”永叔赶紧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梁丰心里方才好受一些,但依然扑通不已。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好在家里等着两位娘子回来。看看消息如何。唉,看来今晚又要费些口舌喽!家也难齐啊!

去的时候,两姐妹坐在车里,互相紧紧牵着手用眼神鼓励着对方。她们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公主刚刚来帮了自家一个大忙,进宫道谢也在情理之中;另一方面,这可是后宫版的鸿门宴啊。到时候那位嘴里吐出啥来,谁也不知道!万一要是直接提出什么要求,怎么回答?

小嫦要镇静些,毕竟以她对梁丰的了解,这厮来者不拒很有可能,但喜新厌旧还不至于,何况勾引公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他能这么混蛋?所以她根本不相信公主和官人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

但程程就不一样,自己有前科,看人的心态当然不同。而且。怎么说她也是相府千斤,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这社会地位已经放那儿摆着了。真要朝廷下个文件:因爱情需要,大长公主赵妙元任梁府夫人,列冯程程同志之前。小嫦倒是没啥,她还不如死了算啦!

心中惴惴,自然无心观赏皇宫景色,一路拐弯抹角,七绕八绕,来到了长宁殿。

长宁殿今日清净之极,除了几个非常贴身私密的身边人,一概被打发得远远的,显得与皇家排场很有出入。

下车后,姐妹俩对视一眼,小嫦双眼镇定地鼓励,程程心里好受了多。按照出行规矩,程程在小嫦之前,两人提起裙子迈步上了殿里。待要拜见,却见殿上空无一人,只有两个黄门含笑侍立:“两位娘子请进寝殿参见公主。”

没奈何,只好任人摆布,被领着走进寝殿。才一进门,那两个黄门就躬身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只见一个宫装少女清秀非常,眼眸甚是灵动热切,手拿一卷书,含笑望着二人。

她们知道这就是公主了,程程只好硬着头皮,和小嫦一道,上前深深福礼:“臣妾梁门冯(谢)氏,参见大长公主殿下!”话音未落,妙元已经疾步上前,伸手将二女牢牢托住,不让拜下来。自己也半敛躯体,略含羞涩道:“两位姐姐不必大礼,咱们只叙家常!”

冯程程和谢小嫦好一阵恍惚,这是什么规矩啊?这意思公主倒成了妹妹,给自己们行礼了?这滋味,咳!

深宫之中,三个女人说了些什么悄悄话,无人知晓。只是梁丰在家里等到掌灯时分心急如焚,两位夫人才姗姗回来。

“你们进宫了?”梁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急吼吼问道。

“嗯!”程程此时火气全无,看着梁丰的眼神,似悲似喜,极其复杂,小嫦也一样。

“都说了些啥?”

“没说啥啊,就是问咱们姐妹什么时候能把画完成。她等着献给李太妃呢!”

梁丰听她说话不尽不实,更加不放心:“去这么久,才问一句?打死我都不信啊。说说,快说说到底讲了些什么话?”

“嗨,你一个汉子,尽问些老娘们儿话作甚?吃饱了就洗洗睡吧。今儿多亏了人家公主保佑,否则咱们家非给那些秀才们拆了不行!”程程好生不耐烦起来,自顾自走开,晚饭是公主留下吃的,她要去外面喝点茶,消消食,顺便看看宝贝儿子。

梁丰把询问的眼神递给小嫦,小嫦温柔一笑:“放心,公主好得很。”说完也走了。这厮石化当场:“都被收买了?”

梁丰再去将作监时,谢绛看他的眼神,又是痛恨,又是无奈:“梁大人好本事,翻云覆雨,竟说动相公们认下国才院!”

“呵呵,希深兄莫要吃醋,要不你也写篇劄子,让国才院并入你将作监也行啊。兄弟我来给你打下手!”

“哼,我这里庙小,可容不下你这么一尊大菩萨。说吧,今日来有何吩咐?”

“不就是前几日的事儿么,现在政事堂已经同意,眼看官家诏书就要下来,呵呵,小弟前来相求,赏几个人用用可否?”梁丰礼貌十足,手一挥,同来的张庭已经名人抬了一担礼物呈上。双手又递上三份帖子。

谢绛狐疑地接过帖子打开,句式倒很明白,就是形式还没见过。原来是三份聘书。给谢绛的是:“兹礼聘判将作监谢公绛为国子监、国才院资深顾问。参议院事。”另有两份。抬头空白:“兹聘任某职某公为国才院客座直讲。教育英才。”

“玉田兄,这是何意?”谢绛大为不解道。

“呵呵,这是小弟自己想的一个物事,虽有朝廷下旨,然不足以见国子监求贤之诚意。顾专下聘书,献上薄礼,以示我心。望希深兄勿辞!”说完双手一拱,隆重地躬身一拜。谢绛急忙伸手扶住。有些感动,又有些尴尬道:“何须如此,朝廷有命,敢不遵从?玉田兄忒多礼了。”言下之意,算是答应了。

梁丰可不敢仗着朝廷下诏就轻慢人家,今后这实习实验基地还在将作监手里捏着,而且,要是老谢一个不高兴,随便指派两个歪瓜裂枣的东西去,胡乱教起来。那还成什么样子?诚意做足,人家感到有了面子。自然会给出精兵强将。

搞定谢绛,他又来到东华门,专门求见官家。

赵祯见了他笑道:“你厉害,手里居然有个范希文,这人不错,学识人品,天下敬仰,有他帮你,事半功倍!”

“呵呵,我捡了个便宜呗。今天来找你,跟你要俩人,国子监有这俩人,增色不少!”

“要谁?”赵祯笑道。现在万事大吉,不似前番心烦,自然要慷慨大方些。

“一个是我的同榜进士曾公亮,一个是丁度。”

“知制诰丁度?”赵祯有些皱眉,“万一人家不愿意去怎么办?”丁度在翰林院,也算是个言官。民主的赵祯怕对方不愿意去。

“没事,你随便叫个人同他商量,他一准来。就算杜衍随便说一声都成!”梁丰毫不在意道。赵祯大奇:“你同他有交情?”

“呵呵,我连他面都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他愿意来?”

“我就是知道!”这话简直不像话,而且无赖。不过赵祯就没再问。他说是就是喽。再一打听,那个曾公亮现在会稽当知县呢。

“你怎么要的尽是些麻烦人物啊?换个近一点的不行么?”

“近一点的,以后当然也要。但眼下就要这两位。呵呵!”

赵祯很爽快就答应了,这个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完国事说家事:“你两位夫人昨天进宫来过了?”

“额,是,听说是公主有召。”

“唉,朕这妹妹也的确寂寞,朕一向少空闲看她。皇后么,不说了。只有才人同她交好,只是最近又有了喜,呵呵。可没空天天和她说话。你两位夫人都是极好的脾气,常常进来说说话儿,倒也大家相得!”赵祯笑道。他对小嫦感觉极好,当年还是个小孩子,小嫦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对他和善慈爱,现在想起,依然充满温馨。原先好几回都叫小嫦姐姐的。

梁丰热汗直冒,这个实在有些头痛啊。昨天才来了一次,回去神神秘秘啥都不说。这要常来坐坐,那还得了?今天进宫,就是想到赵祯这里探听探听虚实,国事么,倒还在其次。

“经常进宫,叨扰公主清静,也不好。回头我管管那俩娘们儿,让她们别乱窜。老老实实给公主画画儿就成。官家也该同公主说说,这个,这个,外臣家眷,还是要避讳一二!”他本想跟赵祯说,关心关心你妹子的婚事,赶紧把她嫁了算逑。可是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忽然说不出口,内心隐隐不知一种什么情绪,让他感到一阵惆怅。

“你也不用小心太过。是跟你家夫人交好,又不是你(说到此处,梁丰心头突地猛跳),怕个啥?”这官家一旦口无遮拦起来,还真让人心惊胆战的说。

梁丰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赶紧转换话题,又回到国事:“既然朝廷达成一致,那我们国才院就准备开张了。”

“好啊,你打算怎么开张?”赵祯笑道:“要不要朕亲自去看看?”

这面子给的够大!一个二流学校准备开张,皇上亲自去剪彩!(未完待续。。)

467、揭牌

多谢“刽子手”兄满足了扇子的愿望!!呵呵,多谢乱摆兄如约前来开张!今天事情多,这章码得急,估计错别字挺多。来不及改了,大家将就看呗!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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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赵祯意料的是,梁丰拒绝了。

“你还是不要去了,本来见不惯的就多,你一去,更把矛盾挑起来。这些人头发长见识短,看不到以后的好处,现在却以为你偏心,到时候你也不方便。我就请王相公、丁相公他们几个去站站台,够面子了!”

“额,好吧!”赵小六一脸失望。

梁丰给这次国才院揭牌庆典订下的方针是“高调宣传,低调庆祝”。范仲淹不太理解:“这个高调宣传,是什么意思?”他当然不具备后世的广告概念,认为只要朝廷发个诏书,选一天黄道吉日,请几个大佬来坐坐,放串炮仗也就齐了。至于宣传么,没那个必要。

“是这样的,咱们国才院不像书院,面对的都是相对读书不多,或者志不在功名的百姓。咱们得宣传,得让人家知道这个事啊。前些日子,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京城百姓们好像大多数都很支持和好奇。招的本来就是他们嘛。所以这个事。宣传越广,知道越多,对咱们今后就越有利!”

王曾接到了梁丰的请柬,请他四月初三到国才院为御赐匾额揭牌。老头抚着胡子微笑答应。忽然很奇怪一个事:“玉田,上次百官攻捍,你忽然祭出《西北》法宝来,反击一枪,这倒罢了。算你料事如神。为什么这次国才院揭牌,朝廷才下了三天圣旨,《西北》就登出来了?”

“呵呵,相公真想知道答案?”

“真想!”

“那简单啊,《西北》已经被我一分为二,延州那边有仲殊和尚主持,这边是我带回来的好帮手,林羽冰呗!”

王老头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厮太鸡贼了,早就藏着掖着要同大家作对。如此周密隐蔽!

“那你的作坊还在陈桥喽?”

“是的,呵呵!”

“无耻、阴险、呵呵!”最后六个字。王曾心里腹黑笑道。

大宋天圣六年四月初三,是一个响晴白日,清风拂面,春色醉人的日子。开封城最宽阔的御街大道上,不停地从宣德楼那边,齐齐整整走过来一队队的依仗。从清早直到巳时,有青罗小轿,有起居八座,有肃静回避进士及第,有敕命某公、某王。这一天,开封府就如同赶集一般,人潮夹在御街两边,肆无忌惮地议论着过来的车架。

大家知道,这是国子监的分店开张,朝廷文武百官,许多政要都得到了权判国子监梁丰的一纸请柬,特来观礼的。

“这梁丰有那么大面子?你看,敬国公家也来了,诺诺诺,成命侯家呢!”

“嗨,这有啥了不起?这几家,有请必到的。空有个爵位,朝里都没人了,此时不出来亮亮相,再过几年都没人认得喽!”有说话刻薄缺德的评价道。

“对了,要说,还是当朝相公们当红啊。知道么,今天五位相公,来了三个!王相、丁相、张相可都来了,梁探花面子大啊!”

“不止呢,新进的殿前司马步军司都指挥使石公爷都来了!”

“废话,人家同梁探花都有保驾之功,拥立之勋,他家公子跟梁大人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能不来么?”

满街的议论,挡不住鸣锣开道的声音。

其实这些人里,起码有三分之一以上的都不愿意来。但是赵祯下过诏书后,处理国事,遇到觉得顺眼的,乖巧老实听话的,都一一打招呼暗示,国才院是大事,要是可以的话,抽空去一趟,壮壮场面,给大宋增个面子。

他前面打招呼,梁丰后面请帖送到,没办法,除了些真的十分倔强方案之外,只好捏着鼻子来看梁玉田的表演。

所有车队经过国子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前行数十丈,拐过一个角,直接来到看街亭外面的大广场上,方才落轿下马。所有来人下轿马的第一件事,就是凝视前方一座新开的大门。门分三道,中门禁闭,黑漆铜环,门楣上一块匾额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左右两侧和中间各垂下一根明黄绦子,那是御用之物,谁也不敢靠近。所有人出入都由侧门。

大门口一侧站着全身冠带的玉面郎君梁丰和气度沉穆,不怒自威的范仲淹,梁丰满脸春风对每一位前来观礼的朝臣唱喏行礼。今天,连久不露面的高双卯和石宁都跟着家里过来。人多不好亲热,只挤挤眼睛交流感情。

大门对面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各色人等。伸长脖子细数官阶品级人头名号,好回家去街头巷尾引为谈资。

所有的贵宾都被先请进去歇息,顺便参观参观这座从国子监隔出来的新学校,里面居然由判将作监谢绛负责接待。也不知梁丰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反正老谢今天穿着整齐的常朝服,站到了一同迎接贵宾的队伍里。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国才院也是将作监和国子监合办的,他老谢算是一般股东的说。

只是在这里接待大佬和同僚们,还真有些尴尬。幸好今天来的,都是些脾气温和,对此事不算反对强烈的大臣和勋贵。那些暴脾气言官们拒绝参加。梁丰心里自然高兴,也好,来了借故生是非才触霉头呢。

不过人家揶揄老谢两句也是有的。

“希深。恭喜恭喜啊。不费吹灰之力。就接过了梁玉田半壁江山。嘿嘿,姜还是老的辣!”

“唉,这话别说了,我这也不是奉旨办事么?今后多捧场,多捧场哈!”谢绛只好糊弄着说话。

“好啊,赶明日我家要是修房子掏水沟,少不得请你的门生们来帮帮大忙哩!哈哈哈!”这位一笑,周围的都跟着笑。谢绛老脸一红。只好嗯嗯两声,装作不知道。

时辰快到了,里面坐着的,从王曾、丁谓、石元孙等人一直到谢绛,都有些不耐烦,怎么还没请出去搞他那个新仪式?

外面也有些躁动,但梁丰依然翘首盼望着什么,范仲淹不动声色过去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实在不行就开始吧,免得里面相公们久等。”

“唉。我就是想等他来,要不然。这个国材院减色不少。”梁丰郁闷到。

忽然之间,只听远处得得马蹄声,虽不算亡命奔跑,也算匆匆。梁丰心头一喜,赶忙下去两步看,正好拐弯过来一辆小马车,风尘仆仆。马车不敢靠近国才院大门,到转街口处余地一声停下,梁丰站定身子,只见车上匆忙跳下一个人来,年约三十岁,已经留了短短髭须,面容清秀,精明干练。

梁丰大喜,上前不顾礼节伸出双手一把抱住对方臂膀:“谢天谢地,你终于赶到了!”

那人苦笑道:“奉诏不急,奉了你的催命纸才急!紧赶慢赶,好歹没误了时辰!”此人正是梁丰一直翘首盼望的曾公亮,他的同榜进士。

“来来来,我来跟你介绍介绍!”梁丰兴奋地拉着他的手,直接走到大门口,另一个人含笑而立,正在一旁等着。梁丰笑道:“这位是同你一样的特聘直讲,翰林学士知制诰,丁公稚丁大人!”又转头对丁度道:“这位是下官的同榜好友,曾明仲!”

曾公亮急忙唱喏行礼,丁度官阶可比他大得多,须得恭敬。丁度却一把扶住他笑道:“明仲大名,下官知之。果然当得起玉田一番翘首盼望啊!”

他们在这里热闹说话,外面的老百姓有些不解的就叽叽喳喳问起来:“这二位是啥来头?看起来官不大啊,怎地这个梁大人如此看重,竟然跑过去迎接!”

又见识的就蔑视道:“靠,你懂个啥?国才院今日开张,就靠玩他两人的名声了。你们不知道吧?那个青衣常服的叫曾公亮,是梁丰的同榜,人家最近名声大的很,在会稽做知县。镜湖之水淤积不堪,就是这位大人亲自设计斗门,将湖水泄入曹娥江,保了江南一方百姓太平富庶。人家可是正宗的将做大家,因此梁探花非要等到他来不可呢!”

“哦,原来如此,果然有本事。呵呵。那么另外那位又是谁呢?”

“另外那位,姓丁名度字公稚,是翰林院知制诰,不但学问高深。听说对兵器尤有创新,经他建议改进过的床弩,居然可躲射五十步哩!”

“呵呵,难怪梁探花非等他二人凑齐不可!”

周围的人在说话,梁丰终于等到人齐了,才转头对承局道:“去请诸位相公大人出来观礼吧!”

仪式庄严热闹,却一改以往的繁复和琐碎,礼赞省了,仪仗省了,只有三步,首先是范仲淹出来,中气十足地诵读了朝廷诏书,宣布成立国才院。

范仲淹宣布完毕,梁丰双手交叉,请出王曾居中,丁谓和张士逊一左一右站在正门之下,大门外一圈由开封府派来的公差将人群清理出一个圈子,整整齐齐摆放一圈拳头大小的爆竹,却用长长引线全部串联起来。国子监丞张庭喊一声:“放!”就有两个承局分别将两头引线点燃,只听砰砰砰砰三数十声巨响,爆竹依次响起,声音震耳欲聋。围观百姓简直不及掩耳,身子俱都一震时,那爆竹竟又窜到空中,更响亮的声音在天空炸开,威力之大,无不骇然。

接着王曾三人微笑着在梁丰的引导下,伸出手将中门匾额垂在下面的黄绦一拉,红布坠下,现出黑底金字,三个大字“国才院”,太阳照射之下,更是闪闪发光!(未完待续。。)

对不起,请假条

好吧,成绩本来就不好,这回更要挨骂了!

没办法,还是厚着脸皮请假:本来没打算去哪里,就呆在家里悄悄码字的。可是今天早上儿子起来,忽然羡慕起他的多个小伙伴,都有爸爸妈妈带着去旅游了,咱们家怎么不去?他的疑问触动了扇子糟糠的心弦,就来商量,远处咱们去不了,近处能不能满足一下儿子的小小愿望涅?

再不答应,恐怕就要露陷了。话说许多书友都知道,扇子码字这事儿,已经整整瞒了一年,家里愣是不知道。(这是过的什么刀光剑影的日子啊!)

如今放着假期哪儿也不去,又没个过硬的说法,实在交不了差。

只好突然给各位请个假,好歹出去几天应付应付,免得大家一拍两散,我也码不成,你也看不了不是?

再说了,这个月是历史月,看看那些大神们使出浑身解数都在费力厮杀,爆发肯定不少。各位书友必定已经眼花缭乱之极!咱自知之明,跟人家争不了,索性,呵呵,就不凑这个趣了。

无论如何,反正多谢各位一直的支持,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请原谅。等回来,扇子努力补偿吧!

含泪掩面而去!(未完待续。。)

一年的纪念(附新书广告)

唉,终于回来了!

带着一身的疲惫,一身的劳累,还有一个又撑大了些的胃。

好吧,今天下午老时间开始更新!

今天这篇单章,我打算分三个部分,跟大家聊聊天。

第一个部分的主题是怀旧。

因为这个礼拜将是我一生中非常重要,值得怀念到死的日子。到十三号,我就整整码了一年的字!

对于我来说,开始码字的时候,一点乐趣都没有。我完全是冲着钱来的!只是到后来,慢慢有了你们来看我的书,听我蹩脚甚至有些结结巴巴,漏洞百出的故事,我才慢慢多了一份责任感,一份自我价值实现的自豪和荣耀!这一年的酸甜苦辣回头再看时,自己终于承认,码字,真的成为我这几十年来唯一一件认真坚持的事。虽然,写得不好!

但是真的,我已经开始收获乐趣,收获友情,收获许多之前没有过的奇妙体验。这一切,都是拜诸位所赐!

能有这样的缘分与诸君相遇,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扇子真的要感谢人生的磨难。如果没有去年之前的人生低谷,没有发生自我危机,或许千万码字大军中,绝不会出现尘昏白扇这个名字,就算出现,也绝不是我!那会是另一种人生,我将是个一直平淡、悠闲,庸庸碌碌的胖纸,糊里糊涂一辈子,而绝对体验不到码字带给我的如此折磨,同时又如此的乐趣!

瞒着家人给大家奉献了近一百五十万字的故事,除了觉得因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而带来辛苦疲惫之外。我也忍不住佩服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精神支撑着。在老婆孩子上司同事的周围环饲下,居然写出如此多的文字?

文字虽然不好,不过这份敌营十八年的偷鸡摸狗功夫,嘿嘿,恐怕起点真没几个人比得上吧?

纪念这一年!

第二部分,咱们说说码字心得。

《阳光大宋》的来历,起源于去年十月初,扇子无聊浏览网页时看到的一条文字:请问起点写手月收入多少啊?

就是这条文字及其下面五花八门的各种回答。让扇子砰然心动,没准这玩意儿真能捞些外快花花呢?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写写,就当摸彩票呗,中了有钱花,没人看也不亏个啥!抱着这样的心理,我在一点构思和大方向都没有的情况下,糊里糊涂写了八千字,然后开始上传。结果。结果就是主编悟道先生十天后通知签约的短信,还有红茶编辑一直以来热心的支持和帮助。终于让它上了架!

很久很久以后,码字菜鸟的我才知道,要在起点混个A签,作为一个新手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那时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再背时倒运的人,只要有一根筋搭对,也会有好运转过来的。

于是我就赶紧端正态度,认真码字写书,然后幻想着自己如何大红大紫,如何日进斗金,如何成为大神,接受各种欢呼膜拜!真的,好几回梦口水都把枕头浸湿透了!

靠!骨感的现实又一次像冷水一样泼醒了我,你以前是写文件的嘛,你不过是个初中生嘛,你看过的网文也不过三四部嘛,要想在码字这条路上一口吃成个胖纸,一副药把病给治了,真的跟凤姐想整容成杨幂一样,那还不挨千刀啊?

只是这现实虽然狠狠打击了我,但我认定了这条路,觉得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该有些职业道德,老老实实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把一个故事说完。就算它再不好看,挣得再少,起码也要像个路边包子铺一样,味道靠手艺,但好歹要管饱不是?

谢谢你们不嫌弃这第一笼包子的滋味不佳!

为了提高手艺,我总结了《阳光大宋》成绩不好的几条原因,第一、主线不明显。这是先天不足,从开始码字那一刻起,我脑子里就没有过主线;第二、人物设置松散,一个主角,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没有一个、或者一群贯穿全书的反派势力;第三、情节散漫,不会紧扣主题,常常想到哪儿写到哪儿。虽然运气好,到这时候还没崩溃,但已经没法弥补;第四、矛盾冲突不够,没有出现兴奋点,形成强烈的刺激。

唉,这一切都是扇子自己没有经验导致!我以前就说过,码字这事儿吧,有时候跟小姐接客一样一样的,功夫不好,客人自然少来。所以我从来不敢质疑客官们的欣赏水平,而是准备老老实实提高自己,愉悦大家!

所以,咱们谈谈第三部分,一个广告。

这个广告说我的新书,名字叫《蝶官》,说的是现代官场的故事。这个故事的酝酿,正是扇子自我总结《阳光大宋》得失的时候。两个月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尝试,试图能改正或者弥补《阳光大宋》里的一切遗憾和不足。这当然恐怕是不可能的,不过对比下来,总算自己觉得有了些进步。

第一、故事酝酿得比较成熟了,能够自己找到一条清晰的主线;第二、设置了一个比较贯穿全书的反派势力,情节冲突应该比《大宋》强烈了许多。第三、故事的行文有些改变,文字风格和《大宋》有了些不同。

两本书,等于是我的两个孩子,我当然没有必要如同后妈一样厚此薄彼,只是实事求是地对自己的孩子做一个评价。当然,这个评价到底能不能得到你们的认同,那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在这里,扇子诚恳地邀请大家,在继续欣赏《阳光大宋》的同时,也去看看扇子的新书,像以前一样,给点支持、鼓励,也给点收藏、推荐。让咱们这个老二比他哥哥更有出息些!

谢谢大家!拜托大家给我支持!

另外还有话,就放到新书相关说去吧!

俺这单章,是严格按照免费章节的上限写的,正好一千九百九十九字,一分钱不要,放心看,呵呵!(未完待续。。)

468、让贤

呜呜呜呜!乌龙大啦!老脸丢尽啦!明明掐好1999字显摆显摆的,咋会搞成收费章节了涅?扇子要如何弥补这个不可原谅的过失啊!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了,怕又多处许多鸟事来!只有含泪请大家去免费参观《蝶官》,狠狠地看吧!就当解气!容我以后摸清楚门道,一定免费发一章梁丰让大家出气!对不住啊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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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仪式是新颖的,热闹的,尤其望着大宋第一次出现二踢脚鞭炮窜上高空,很快成为了开封城里街头巷尾的谈资,纷纷夸赞梁丰的创意。当然,也有许多人不屑一顾,认为这是噱头,是卖弄的行径。

整个京城,只有没有到场的人,在家里听到一排巨响,后来问到家人时,眼睛一亮,心里想到了什么。

数日之后,梁丰接到请柬,枢密使寇准邀请他到府中一叙。

他心中激动,不顾老头只是想见见他,扯着范仲淹到了日子,早早就到莱公府拜见。

寇准身体已经差了许多,最近正打量着写辞呈,致仕养老了。来到前厅,梁丰和范仲淹大礼拜见。寇准笑着拦住:“初三国才院揭牌仪式,老夫听说了,热闹别致得紧。皆因身体不快。未能亲自道贺。玉田勿怪!”

“岂敢岂敢,不知莱公召唤学生,有何赐教?”

“呵呵,心里好奇,听说你那天放的爆竹,竟然可以在空中连响,真有此事?”寇准开门见山问到。

梁丰感叹,整个大宋朝。就这么个老头算是个明白人啊!笑道:“有这回事。莱公家里有喜庆么?若有,我吩咐人造几捆来,奉承使用!”

“哈哈哈,玉田好会说笑话。老夫若要那物事,岂敢劳动你的大驾先到寒舍来坐?只有命人求上门去才是。呵呵,你当真不知我为何发问么?”

“不知道!”梁丰也含笑回答。

范仲淹坐在旁边并不言语,听着两人对打,眼里发出笑意。他明白,寇老头估计是要钻梁丰的口袋了。

寇准点点头:“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老夫是要问个明白的。你这爆竹如此精巧,若打横来放。那岂不是要炸伤很多人?“

“是的。“梁丰脸上严肃起来。

“若用在战场,岂非一样利器?“寇准有些激动了。

“恐怕还不行。“梁丰老实回答道。

“为什么?“

“第一,装填火药比例用量不对,怕是没炸着敌人,先把自己给填了进去;第二,射程太短,顶多只有十余丈,这个距离,敌人已经冲到跟前,引线还没点着,自己就先被乱刃分尸!“

寇准一脸失望,本来听到这个物事,心里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到原来缺陷恁大:“那你不可以多装些火药,将射程改远一些么?”

“莱公,学生对这个火器制造,其实并不在行,是请了市面上做爆竹的工匠,给他们说了想法,他们照着摸索出来的。若要提高威力么,除非??????”说道这里,梁丰住嘴。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朝廷有专门的人才聚集起来一同研究才行!”

“那你不是已经成立国才院么,何不把这个一同搞起来?”寇准急道。

“莱公,一个国才院,不过将做一般的物事,都费如此周折,要是再搞军器,那学生也不用活了。”他苦笑说道。

寇准默然点头,陷入深思。

“若是莱公有意,也不妨上奏朝廷,可在国子监开一个武学科。此事玉田以前是提过的,只是争议太大,他拗不过相公和言官们,只好作罢。若是莱公提出,朝廷自会不同对待!”范仲淹插话道。

“此事果然为难得紧,须得缓缓图之!”寇准也无奈起来。

梁丰虽然来时所报希望不大,但总存了一线,眼看连寇准堂堂枢密使也无法立即实现,微微失望。但能在老头的心中栽下这个种子,此行也算不虚了。但愿有朝一日,寇准心里的种子能开花结果!

兵科开花倒是早了一点,清虚观开张却快了。

梁丰这边国才院搞得热热闹闹时候,人家清虚观悄没声息就建得差不多了,到了什么程度?反正大架子都有了,就剩几个比如通道啊、采光啊这些和当时设计有些出入或者说是有些没料到的小细节需要改进一下。

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些事,其实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可偏偏这位小公主要求比较完美,看了自己身边内侍去监工带回来的汇报材料,就不满意了。左改不对,右改也不对,怎么办?也不能老这么拖着啊!于是就有人出了个主意:要不,听说国才院开张,那个曾公亮曾直讲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请他来看看?

行,那就写道谕旨吧,传给国才院监判梁丰,命他带领国才院诸直讲,同参清虚观修建事宜。反正两隔壁,没事走两步,走两步就到。于是这谕旨就递到了梁丰手里。

梁丰这时候正在干一件事,他把国才院曾公亮、丁度还有将作监借调过来的一个叫张太古,一个叫郭自成两个监丞(不是奸臣,是监丞啊)请到一块儿。然后把他们都请上座,自己先站在堂中央,团团唱了一个肥喏!

“下官好生不才,不自量力,办了这个国才院。只是德薄才寡,所之所见,实在不堪膺负。当初竭力筹办。只是想替我大宋不拘一格搜罗培育些人才而已。如今朝廷用人。也不能完全说是千人一面。但毕竟诗云子曰太多,做实事的太少,能有本事精于其他的更是少之又少!”说道这里,他顿一顿,察看座上诸人神色,俱都有差异而略显兴奋。

“其实呢,下官一直认为,天文地理。算数营造,乃至水利农时,这些都能算是国家的根本。单单圣贤之书,固然能教化万方,德泽后世,然我朝如今生齿日繁,人口剧增,而一年农时收成,赋税所入,比之已慢了不少。各位都是这方面的奇才。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要是能让一亩地多产一石粮食。那比领着老百姓空喊几万遍子曰仁者爱人也,要实在多少倍?所以,才冒天下言官弹劾,冒万民不解,筹办了这个学校!”

“判院,到底有甚说的,不妨直言道来,我们这些人进了你这个门,难道还用拐这些弯子么?”丁度第一个不耐烦起来,急吼吼问道。

梁丰笑笑道:“公稚兄果然快人快语。那下官就直说了。这半天的意思,无非是我其实做不了国才院的判院,不过为了朝廷和天下,勉为其难而已。因此,这里面的事,就想委托座上诸位仁兄偏劳,至于下官我呢,专心给你们撑撑门面,打打帮腔,争争地位而已!”

曾公亮面色一滞道:“你这意思是,你不管了?”

“呵呵,不是不管,是外行不好领导内行,要管,请你们管。我挂个名而已。这样吧,国才院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就请公稚兄主持大局,明仲兄你帮辅帮辅,至于张兄郭兄两位,也一同参与管理起来。这事儿咱们只是关在家里说,出去该怎么招,一切照旧。你们看如何?”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难道这厮费尽老力,背够黑锅,就为了成立一个学校,然后拱手让人不成?实在无理之至!

梁丰知道各人的心思,吞口吐沫继续解释道:“真的,你们来干,比我瞎指挥好多了。就比如招生,哪些人有能力,哪些人有才华,哪些人能学好,哪些人能成大器。又不是科举读书,兄弟我是一筹莫展啊!只有靠各位慧眼独具,招揽人才,才能壮大咱们国才院。要不然,那些读书人又瞧不起这个,根本不来学;那些有本事的,又误会咱们,想来也不敢来,多可惜?”

说了半天,几个才稍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挂名不管事呗!

丁度为难道:“你这心情下官也理解了,只是这样不好啊,名不正言不顺的,我们管理起来也颇为难!”

“这个好办,我依然领衔判院,就请公稚兄做一个院长,总领国才院一应事务;明仲兄呢,就做个副院长,协理公稚兄。张兄和郭兄,只照着自己精通些什么,熟悉些什么,将班级分了,自己分别管理。到时候我抽空过来看看,你们若有难处要我解决,我拼力就是。如何?”

这个名分,倒是好听得很,四个人都砰然心动。话说这几位,除了曾公亮享受过当一把手的滋味,其余几位一直都在部门打工,早就憋屈得要死。如今听说可以独霸一方发号施令,一展胸中才学,那还有不愿意的么?

梁丰趁热打铁:“至于各位俸禄么,梁丰斗胆说一句,除了朝廷俸禄之外,院内另成一系,公稚兄年加五百贯、明仲兄年加四百贯,张兄郭兄年加三百贯,今后再瞧着咱们院里人才培育情况,酌情酬谢,你们看如何?”

这可是大手笔了,话说他梁丰一年的俸禄也没这么多啊,哪儿去弄这些钱来?正要发问,梁丰已经打断道:“也别管这些钱哪里来出,放心,不从朝廷贪污,不向官家伸手就是。你们只管接着,都是干净无害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图什么?”丁度百思不解,苦恼地问。

“不为什么,就为了将来大宋能多有几栋精巧房子,多有几条安澜的河流,多出几斤填饱肚子的稻谷,梁丰此生足矣!”(未完待续。。)

469、岂能了断

今天要感谢的人挺多,首先是2号依然不离不弃投票支持的“愚者摩西”、“飞鹰007008”,还有中途打赏的“B人啊”(呵呵)、“xindouzhiqiu”,当然还有一贯挺着扇子的“乱摆”!扇子缺勤,诸位依旧捧场,盛情盛意,感之不尽!

额,多说两句,新书《蝶官》已经开始上传冲榜,若有闲情闲票,不妨高抬贵脚光顾光顾,给扇子捧个人场则个?扇子大大地肥喏唱过,拜托了!放心,两本书互不相干,绝不会把这边割了去接那边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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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拍拍屁股,很轻松地出了国才院,绕过半个圈圈回到国子监,正在伏案办公的范仲淹放下笔,听他把事情说完。双目凝视这厮,半晌微微叹气道:“不知你的,真以为你是个疯子!”

“知我者呢?”梁丰笑眯眯问道。

“你胸中磊落之志,天下无人能及!”

“多谢哥哥夸赞,有此一句,兄弟我足矣流芳千古啦!”这句完全是大实话。

其实这厮就是应验了孟子那句他死活不承认的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知道主持这个国才院,自己既没精力。也不愿劳神。而且完全外行。倒不如扔给这几个热衷自然科学的家伙自己捣鼓去。他就躲在背后。给人家撑撑腰,要要政策,争取争取福利什么的就罢了。横竖名声已经捞到手里,若是将来真的搞出成绩,难道会跑得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么?

才轻松得半刻时,皇家大妹妹的帖子,或者叫谕旨的东东就到了。梁大人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思维混乱。一会儿咬牙瞪眼,一会儿无奈苦笑,一会儿捏紧拳头,一会儿负手转圈。

“唉,要不要同这位公主做个了断才好?老这么拖着,她嫁不出去,早晚赖在我头上来!”梁丰打定主意,只好又灰溜溜地回到国才院,找到正在抓紧进入角色,兴奋谈论宏图大志的四位同志。瞬间恢复了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若无其事道:“各位。兄弟我又回来了!”

“额,遮么是大人有变不成?正好正好,这副担子,我们几个都挑不下来!”丁度老官僚了,一有丝丝风吹草动,马上想到根本利益上去,赶紧说出来,好有个台阶下。

梁丰心里偷笑,你们几个这么红光满面,双眼贼亮,是挑不起担子的样儿么?心头这么想,嘴上却道:“唉,你们想错了。刚才回去,却是接到大长公主谕旨,喏,等于各位差事上门了,瞧瞧吧!”说完将纸片递了过去。

四人轮流看了一番,心头一松:“嗨,还以为才当上领导又被夺权了呢,原来是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脸上已经轻松下来,丁度首先表态道:“既然是公主谕旨差遣,咱们义不容辞的啊!这么一来,也可替国才院壮壮声威。话说这里才商议呢,都开张了,一个报名的没来,有些没脸!呵呵!”

“嗯嗯,那个不忙,酒好不怕巷子深么,早晚有人上门的。这么着,既然四位都没意见,咱们明日就去一趟如何?反正就在国子监隔壁,跟你们也是邻居!”

“好说好说!”四个人满口答应下来。

国子监旁边的清虚观,当然坐落在御街国子监隔壁。(这不是废话么?)道观分两种,一种是子孙庙,一种是丛林庙。子孙庙是可以继承的,比如江西龙虎山的天师观,那就是张道陵给后世子孙挣下的产业,土地证一直办到一九五二年土改前。

丛林庙有些不同,是不允许继承的,反正里面的主持都是公推公选,谁选上了谁做。不过这座清虚观就特别些,专门送给公主修身养性的,估计将来还要收回。

这是以后的事,谁也管不了。现在反正是梁丰领着四位大神进了清虚观参观考察。

清虚观背东朝西,绿色琉璃瓦覆顶,正脊两端鸱吻吞脊,戗脊上有飞鱼、海马、四绝神。中柱并排,通开三门,双肩实榻,朱红大门。中门上各饰九九八十一个铜钉。山门两侧各设一便门,便门外侧各建高楼一座,左曰“巽宫楼”,右曰“坤宫楼”。这是道观的基本样式。

进去以后,无非是门前越桥八卦池,过桥后两侧供奉四路灵官,八方神道,中间一座三清殿,高大巍峨,颇具气象,只是里面并无三清塑像,而是三个神主而已。

再进后面,就是公主清修之地,只求清静无为,离境忘座,四面合围的院子显得清幽、简朴,除了楹梁斗拱上的蓝白红三色彩绘略略显示出一些颜色气息之外,其他部位一点修饰都没有,反倒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而干净秀丽之气。

几个人转了一圈,略感诧异,这道观建得不错啊,还要干什么?几乎没得挑了。若认真起来,无非是气派不够,不能显出皇家尊贵而已。

但陪着梁丰等人参观的长宁殿黄门卲康却一个劲地陪着小心,请几位大师巨匠务必提提意见,好让下面改进。还不断地暗示,公主不是很满意,要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恐怕还连累诸位的名声。

这个比较严重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招牌,丁度曾公亮四个不免鸡蛋里挑骨头,吹毛求疵地瞎说一通。偏生那黄门卲康也好像不甚在意,随意地跟在后面。每个人的意见略略记下几句了事。老丁几个说得口干舌燥已经没词了。梁丰才暗笑着更加胡说八道:“额。依下官看,这清虚观倒是已经不错了,就是公主尊贵,若一味追求肃穆沉静,反倒显不出皇家气派,倒像是故意做作一样。不如添些颜色,绘些壁画彩图什么的,也好露些手段!”

“对对对!哎呀梁大人真是奇才。果然就该如此,杂家等怎么没想到呢?”卲康夸张怪叫自言自语起来,连忙详细记下梁丰原话,一字不漏。倒让几个大师暗暗撇嘴,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么外行的言语,竟成了指示精神,搞什么搞啊?

游游逛逛,算是看完了。梁丰五人转身正要回去。卲康一把拉住梁大人:“探花郎,还有个小忙要请帮一下。”

“什么?”梁丰问道。

“嘿嘿。既然探花郎会同国才院诸位高贤一同前来指教,咱家回去复旨。多半是要照方抓药的。到时候还少不得请探花郎和各位高贤时时亲临,将各位的意见指教将做,也免得照猫画虎不成不是?”卲康很谦恭地求告。

梁丰想想,这也有理,虽然看得出赵妙元完全是没事撑的,但既然想要好好了断,完全拒绝虽然干脆,但得罪不起啊!万一人家因爱成恨,将来结下梁子,那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少不得点头应了。谁知那卲康正等他这一下,赶紧趁热乎劲,又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怎么方便怎么来了如何?”

梁丰愕然:“什么叫怎么方便怎么来?还要怎样?”

“也没什么,就是在这清虚观后院,开一道角门,再从国子监围墙和国才院开一道门,三家打通,国才院诸位也方便出入不是?省得又要绕偌大一个圈子,大家费时费力!”

梁丰心里一哂,呵呵,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呐!话都说到这份上,不答应看来是不行了。只好回头看看丁度四位:“诸位意下如何?”丁度和曾公亮虽然不知道这皇家道观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想想这么办也方便,叫自己又不敢不来,谁还愿意绕这么一大弯?何况跟国子监连通之后,改日进出汇报工作也方便啊!当即点头:“如此甚好,难为内侍想得周到!”

梁丰心里哀叹中计,也只好笑眯眯地应承下来。

第二天,国子监和清虚观就打通了一道葫芦型的角门。门开两扇,自然是从清虚观那边落锁。这也等于开不开门,何时开门的权利完全在那边。当然,你国子监也可以在门背后装一把锁,也可以决定开关,可前提是,你有这胆么?

最搞笑的是,四月初四商量,初五打通,到了十二这天,清虚观就完全落成了。梁丰无奈嘿嘿笑,时辰真好啊!

公主赵妙元的清虚观入驻仪式属于低调的奢华,只请了龙虎山这一代张天师率七七四十九名弟子,会同青城上清宫、蓬莱洞仙宫、崂山会真福地和开封城内延庆观等各名观主持,在清虚观内做了三七二十一天罗天大蘸,遍请三重大罗天三清、四御、五星列宿,为大宋祈福,恭请清虚妙应真人,大宋长公主赵妙元入驻。其仪式排场,只有太后刘娥,太妃杨氏、李氏以及官家赵祯和东西两府相公、察院、谏台、三司等爵位列侯以上者及内外命妇得见。满城百姓只知道清虚观开业典礼,却因为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殿前司御龙直、金枪班和皇城司大队人马保守,连个苍蝇都见不到。

少不得,梁丰的国子监和国才院歇业二十一天,等人家事情办完再说。就算能上课也没法子,太吵啊,整天地钵啊锣啊各种法器乒呤乓啷乱敲一气,谁受得了?

一直挨到炎热的五月中旬到来,清虚观才恢复清净,中日紧闭门庭,虽然香烟袅袅,却还是没人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国子监和国才院终于也恢复正常开业,此时的国子监已经发展到了京城大小官员子弟近八十人,而国才院弄了这么久,才有七八个学生来报名。至于这些学生有没有资格入学,还得看丁度他们的入学测试结果。

梁丰很捉急这个事,患得患失,生怕哑了国才院的头炮。

而清虚妙应真人的请柬,让他更加头痛。他想了断,可是总断不了,顿不脱,避不过,跑不开!(未完待续。。)

470、我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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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躲不了,硬着头皮去呗。

亭台清幽,外面花影扫阶,竹影婆娑。梁丰在外面站立半晌,颇为欣赏这座皇家道观的格局和布置。此时已经五月,天气炎热难耐,梁丰站在此处,却只觉得一阵阵惠风和畅,无比清荫。赵祯真的是费了偌大功夫,移植许多名花贵木,把这里装点得仿佛已经有了数十年一般。

“真有文化啊!”梁丰轻轻赞叹道。比起后世那些恶俗不堪的败家子弟们,动辄大兴土木,却一味追求土豪的铜钱门、秋裤门和裤衩门来,这座才刚刚新修的道观,彰显了华夏文明的深厚底蕴,彰显了低调奢华的皇家气派。

“梁大人,观主有请!”邵康已经禀报出来,笑眯眯望着梁丰。既然公主已经带发修行,在这里就不能再用俗世的称呼,改为观主相称了。

“有劳邵内侍!”梁丰点点头,从邵康身侧直接走了进去。如今身份不同了,不再如同当年一样,见到内侍黄门都要奉承。今时今日。想巴结自己的宦官们越来越多!

进到里间。梁丰有了一丝讶然。里面太简朴了。内外两间屋子,中间房门用珠帘垂挂隔开,青砖铺地,倚窗一张清供,高瓶内斜插一支花朵。梁丰对草本不熟,不认识是什么花儿,只觉花瓣洁白淡雅,和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颇为搭调。增添了三分灵动秀气。

青砖地上三两个蒲团,一张矮几,如此而已。

这时跟在后面的邵康低声说道:“启禀观主,梁大人来了。”

里面窸窸窣窣有碎步走出的声音,梁丰隔帘看见三四个作道装的女侍站立着,然后就是人影晃动,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过来,清启檀口:“判院大人请坐。”正是赵妙元的声音。

梁丰弯弯腰:“多谢观主。”一扯袍子,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少顷,一个改为道士装扮的黄门奉了一盏茶上来。轻轻放下,倒背退出。

“判院大人请用茶。”

梁丰又谢过一次。伸手端茶喝了一口放下,却静静地不说话。一时室内清静得有了几分尴尬。好像里面的人也没甚话说,外面的也不及,就这么耗着。

赵妙元坐在里面,刚开始还沉静大气,可看着外面那厮气定神闲好像比自己还乐意打坐的样子,渐渐有些着急起来,轻咬嘴唇,小脸隐隐有些涨红。身边几个,都是贴身宫女,最近妙元形迹逐渐大胆,在她们面前也不如何隐瞒心事。这时候眼见主人如此,忍不住都偷偷好笑,互递眼神。

妙元身子越来越坐不安稳,想说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暗骂那个呆子,本公主请你过来,有事无事,你倒是问问啊,你问了我才好开口嘛!可是梁丰偏偏不问,眼睛半闭半睁,嘴角居然还挂着些讨厌的笑意。他笑什么?他有什么好笑的?莫非???????妙元心里忽然慌乱起来。

这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观主,官家遣人送来的诸般杂耍式样,不知如何发落,该放哪里?”还是邵康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活跃气氛道。

话说赵祯那天来参加了清虚观的罗天大蘸,很不满意妹妹如此简薄自己,心道女孩儿家,如此朴素不是好事,估计对今后的心理成长都有影响。因此不顾妙元自己反对,下旨从内府拨了许多精巧物事,绫罗绸缎、脂粉红妆、斗棋连环都有,甚至还有一副梁丰发明,内府精心制做的外国名字叫扑克,大宋呼为斗叶的赌博工具。

赵妙元听说皇帝哥哥给自己赐物事,虽然谈不上不喜欢,但也的确是不怎么喜欢。唯独对这副斗叶钟爱有加,以前她就有的,制做也算精良,本来大宋人就好赌成风,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玩两把,妙元也不例外。更听说是梁丰发明,那还不抱着睡的说?愈加珍惜起来。

此时听了邵康的请示,知道这奴婢是贴心知己搞活气氛,便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吩咐道:“除了那副斗叶,其余的你们都送回宫里去吧。我在这里清修,原本用不着这些物事!”

“额,还是请观主好歹斟酌一下,官家御赐之物,就此拂了心意,怕是不好。若是观主无暇,让她们跟去挑选几样出来留下,也是好的!”

妙元这才恍然大悟,欢喜起来,少女藏不住心事,登时眉梢含笑应道:“也罢,你们跟邵康去看看,有一二样可以留下的,就留着吧,不要太多了!”

那几个被迫出家的女道士赶紧从地上爬起,躬身稽首道:“是!”这才微微瘸拐着,又很轻盈地出去。娘的,盘腿坐这半天,膝盖都扭痛了的说。路过梁丰身侧,有两个胆子大的就抿嘴偷笑了一下。梁大人双眼瞪着地上砖缝,好像那里面有宝贝似的,对于宫女们的表情,一律视而不见。

又清静了,但这回的清静,却比刚才那种烦躁尴尬和闷热又天渊之别。情形已经反了过来,梁丰心内如猫抓一般开始难受,坐立不安。倒是妙元公主清虚上人大法师,却欢喜起来!

“额,观主召臣过来,请问到底有何示下?”梁丰开始流汗,开始发问。

小姑娘在里面小嘴一撇。心道:“哼。怕你不说话。刚才不是挺能的么,那架子摆得,臭屁什么?”

占据了主动,妙元的语气开始轻松欢快起来:“也无甚事,不过既然与判院大人比邻,愿当造访的,碍于有妨,只好请判院大人过来叙叙话。”说吧嘴角上扬。满是戏谑之意。

梁丰心里暗骂:“早知道男女有妨,你把那些人支走干啥啊?”嘴上却恭谦道:“观主恁多礼了,臣早该参见的,也是碍着有妨,所以不敢造次!”话里话外,他也暗示公主,咱们别玩大了好吧?

赵妙元偏偏就要玩大的。费了那么多事,动了那么多小脑子,明里暗里都被身边的人笑得无所谓了,岂能轻易放过这厮?

“上次求你家两位娘子丹青墨宝。不知完成也未?”她不接梁丰的话茬,另起炉灶问道。

“这个么。臣还真是不知。最近案牍繁杂,没有注意。回去臣一定催促拙荆,不敢误了观主的要紧事!”梁丰忙答道。赵妙元却满不在乎:“细细画来也无妨,欲速则不达。不过到时候真要劳烦探花大人亲笔题句,放算得上圆满!”

“这个没问题,臣一定办到。”

“办到?呵,探花大人莫把话说得太满了,怕万一办不到呢?”赵妙元忽然有些难过起来。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啥,就是觉得心口堵,鼻子酸。梁丰听她语气,大敢郁闷,题个诗有什么难的?自己又不是宋丹丹家隔壁吴老二,脑血栓擦地板的说!只好赔笑道:“不知观主有甚要求,莫如早点示下,臣也好准备。”

“没什么准备的,我只要你题四句唐诗在画上就成。”

“敢问是哪四句?”

“我要元稹的离思五首第四首!”赵妙元气呼呼道,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噗!”没茶,没茶梁丰还是喷了出来!

作死的节奏啊,真要把这四句写了,满门抄斩!

不过小丫头虽然赌气,题目倒真的十分应景,尤其是最后两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世人皆重其诗前两句,却不知后面竟如同为赵妙元此时心事而专写一般,果然是修道为君之意!

梁丰苦了脸:“公主,且莫戏耍小臣好吧?”他是真急了,不叫观主叫公主了。

“我就要!”

“你要你要你要,你就知道要,你到底要什么?”梁丰忽然心中一阵无名火起,腾地站起身来,压低了嗓子吼道。

“帅!”

赵妙元一丁点都没被吓着,反而脑海里蹦出这个字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一向温柔贤淑,知规守距,从小跟在亲娘身旁,被那个吓怕了的李顺荣调教得不敢走错一步路,不敢说错一句话。可是偏偏遇到眼前这个短命鬼,就什么都忘了!

若干次泪流不止,都想认命,横竖尚一个驸马,自己过日子去。可是每到此时,那个在蕤风亭含笑看着自己的潇洒面孔就不由自主地浮现脑海。饱受封建礼教熏陶的赵妙元固执地认为,哪怕是暗恋,自己也要从一而终,不能对这个心上人有半分背叛!

我靠,要是梁丰知道她这糊涂心思,一定哭笑不得,说不定还赏她两个耳光:“醒醒吧妹妹,真是没见过世面,人家后世都有结了婚备胎四五个的,你就这么不靠谱地喜欢一个人,还要守着?”

时代的巨大鸿沟,估计梁丰是永远不懂这种感情了。他可以理解三从四德,可以理解好女不嫁二夫。可怎么能理解一个女孩子,为了自己心中这份情怀,如此认真,如此执着?

梁丰的霍然站起,无意中捅破了妙元心底最后的坚持。

哗啦一声,帘子一分为二,梁丰眼前,出现一个对襟宽袖道袍,头戴黄冠,柳眉入鬓,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杏眼含泪,又是伤心又是倔强地望着自己。(未完待续。。)

471、满足

一晃神间,梁丰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天禧五年,在自家门口掐弟弟屁股的女孩子。

像!真像啊!无论心思还是做派,此时的赵妙元,像极了当年一心要嫁给梁丰的冯程程。

闪念之间,梁丰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柔情,双目不再懊恼。但猛然省起,这个可不是冯程程,这个是公主,老虎屁股摸不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赵妙元冰雪聪明,已经从他一闪而过的眼神里看出了些端倪,这厮已不再像刚才那么坚决。

“不行,必须把他给抓住!”念头在妙元心里升起。但是她是公主,她只知道安分守己保持天潢贵胄的风度仪表,却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才能抓住对方的心。

若是谢小嫦,只要轻轻将头靠过去就行了。

若是冯程程,笑颜如花,皱着鼻子,一把搂住梁丰的脖子就行了。

甚至是雪里梅,母老虎般地一下子将这厮压在身下,女汉子一句“老娘卖身不卖艺!”成全了自己。

可是赵妙元这些都不会,一霎时心里着急,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原来,当一个公主真的那么痛苦,那么笨拙,连个手段都不会。

她无声地呜咽,身着道袍,不施脂粉的样子,却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这就是裸妆的魅力吧!

“好啦,别哭了!”温柔而低沉的声音终于在自己面前响起,终于带了感情,虽然这声音依旧包含着无奈。

赵妙元兀自不理会梁丰。大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梁丰无奈何。却又好像是忍不住一样。伸出两手拇指,在赵妙元眼前划过,想替她擦干泪水。

赵妙元却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开闸就止不住,呜呜地一下子冲上前,紧紧搂住梁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使劲地憋气抽泣,却愈发难耐!

梁丰无计可施。只好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一面柔声道:“别哭了,好不好?你这个样子被人看见,我真的死无全尸啦!”他想,既然这丫头喜欢自己,就利用利用这段感情,先把她稳住,自己抽身才好。别真的被人撞见!

可是赵妙元此时情感已经崩溃,鬼才管他有没有全尸。只觉得能够依偎在这个男人怀里。那就是天大的幸福。打死她也不愿用理智去考虑问题了。

于是梁丰不但没有换来妙元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跑开,反倒让她又是撒娇。又是委屈地嗯嗯两声,还使劲在自己怀里扭了扭身子!抱得更紧!

糟糕!

梁丰大叫不妙,他可不是外面的黄门和隔壁供着的圣人,他是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火气要两个女人才消得下去老爷们儿啊!被赵妙元如此一蹭,那话儿居然抬头啦!

幸亏这是在大宋,大家虽然热,穿得都还不少,赵妙元还没发现。可是他已经大汗淋漓尴尬不已,只好屁股稍稍后翘,让下半身同对方空出一段距离来。

哪知赵妙元却不知道他的意图,还以为这厮又要推开自己逃跑,就愈发搂紧。于是,两人的上半身便更加紧密起来。更糟糕了,方才还只是隐隐感觉,现在公主两团结结实实的胸肌全扣在自己肋骨下面,那滋味,啧啧!简直是活受罪啊!

梁大人几乎要呻吟出来,很幽怨痛苦地咬着嘴唇,费劲说道:“公主,你饶了我吧!”下面却越来越大,坚硬如铁了。

赵妙元还想装作听不见,忽然感到小腹之上有个什么物事蹭来蹭去的,顶得自己蛮不舒服,却又脸红身子烫。忍不住朝下一看,矮油!梁判院腰下隆起高高一顶小帐篷,好看煞人!

公主再笨,少女的本能也让她明白这是何物了,脸上不由得像块红布一样,急忙欠了欠身子,放出一个缝隙。梁丰得了轻松,却更加臊得慌,顾不得温柔推辞,赶紧伸出宽袍大袖盖住腰间,猛地退后几步。赵妙元也双手垂下,相互捏着,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方才激情过去,理智回来,实在难为情。

梁丰本来转身欲跑,只是这下身如此状态,出去被人瞧见岂不糟糕?只好先暂时留在原地,稳定心神再说。

他脸红脖子粗地喘着气道:“今日之事,咱们只当没有发生过。天知地知,从此都把它忘了吧!”其实这话已经不像他说的,倒像是理智逼着他讲出来。一个正常男人,经历了美女这么一搂一抱,本来就不算君子,也没什么三观,哪里还把持得住?只当是怕砍头的垂死挣扎而已。

赵妙元低头不语,露出一个黄冠顶对着这个不解风情的混蛋,忽然闷头闷脑憋了一句出来,梁丰险些栽倒:“你不答应,我就禀明娘娘,说我喜欢你!由她们做主去!”

“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梁丰跺脚低声说道。

“我本来就没要你怎样,就是想多看看你,时时跟你说说话而已。你却总是,总是伤人家心!”妙元又委屈地抽泣起来。

梁丰心里一松,嗨,就这么点事吗?你不早说,吓得老子以为你要让我当驸马。感情就是个陪聊啊!想到这里,他不再那么紧张,勉强挤出笑容道:“哦,这么个,倒是容易。只要不碍大妨,臣也愿意常常来陪公主说说话儿!”

赵妙元却脑袋一抬,双眸热情似火道:“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与你有了肌肤之亲!”话没说完,一下子又大胆窜上,紧紧搂住梁丰的脖子,踮起脚尖就亲他的脸。

梁丰脑袋轰了一下,眼前一片煞白,什么也不知道了。就感到一双性感的樱唇在自己脸上滑来滑去,好生舒服。他本是个积年的老贼,一旦被赵妙元这样的雏儿接二连三主动投怀送抱,还把持得住个屁!双手很自然地环过妙元后背,轻轻将她搂住,脑袋一歪,张开嘴就去捉那张樱桃小口。

啵地一声,小妙元的嘴已被他拿住,然后被他不住挑逗,舌尖如一把起子般撬开禁闭的双唇,然后牙齿,舌头全部失守!

“呃!”

痴吻良久,梁丰终于放开赵妙元,这小道士居然打了个嗝儿!

“现在,你满意了吧?”梁丰心情极端复杂地看着赵妙元问道。

疯狂过后,他立即陷入痛苦:这就算上了贼船了?下一步怎么办?家里还有两个呢,这位要是一般小姑娘也就罢了。娶回家,程程和小嫦绝无意见。可她是公主,怎么可以随便嫁人?难道,真的要自己??????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赵妙元明眸回转,脸上红晕未退,听到梁丰这句话,蓦然醒过来,心头也是一阵惊慌,无言以对。

“我、我没有要拆散你家的意思!”妙元情急,忙解释道。

梁丰摇头:“我知道。”平心而论,这么可爱善良的小道士,怎么会想到那个。不过是少女痴心,罔顾其他罢了。但现实放在眼前,若是处理不好,一有不慎,不免家毁人亡之祸。

可他是男人啊,遇到事情,总不能靠女人出主意吧。更何况这丫头傻成这样,能有什么主意好出?

上前两步,也不用再客气了,轻轻揽着她的腰间,妙元这时候才像个受惊的小鹿般颤抖了一下。又甜甜蜜蜜地依偎上来。

“此事为难得紧,你容我慢慢想想办法,好么?”

“嗯!”

“不过,有个底线,我家里两位娘子,断乎合离不得。便是太后官家相迫,也不能够,你可明白!”

“嗯!”赵妙元闭着眼睛,只管点头。她的确从未想过要人家妻离子散来成全自己。只想和自己爱的人好好相处而已。

梁丰听她答应下来,心中稍稍舒服了些。

“那好,天色不早,我先走了,抽空过来看你!”梁丰轻轻扳过她的身子,柔声道。

妙元虽然千万不舍,但今日所得,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够满足了。也知道不宜久留,只好放手,不过依旧渴盼地说道:“那你要常常过来,反正,那道门随你出入的。”

“我明白!”梁丰凝视着她,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从屋里出来,才出得一跨院子,就见邵康匆匆的脚步迎面走来,看到他,赶紧停步笑道:“判院大人,要走了么?”

“嗯,内侍辛苦,梁丰这就告辞了!”梁丰脸色尴尬,微笑拱手,匆匆告辞而去。

目送梁丰背影远走,邵康立即顿住脚步,手一挥,站在角门的小黄门立刻过来附耳听候吩咐,然后又快步跑去。不一会儿,跟着赵妙元在后殿清修的宫女和内侍全都到齐。邵康抬头向内院虚望一眼,才咳嗽一声,正色道:“今日梁判院奉诏前来拜访观主之事,你们须得全都烂在肚子里,听见没有?”

“是!”

“今后若有人走漏风声,立刻让他脑袋搬家!”邵康恶狠狠道。

邵康十二岁净身进宫,一直服侍在李氏身旁。李氏本来带人善良宽厚,后来生下妙元,邵康内心深处,更视妙元如同自己的亲妹子一般对待。从小百般呵护,近十八年来,几乎寸步未离周围。妙元到清虚观待发修行,自然要把这个信赖的“亲人”带在身边,做个庙祝头领。他看到赵妙元相思之苦,如同自己身受一般,才百般设法,要成全公主。今天见梁丰出去的模样,心中猜出了七八分来,因此召集众人,下了死命令,要堵住风声,不使传进宫里。(未完待续。。)

472、回家坦白

梁丰有些魂不守舍穿过葫芦门,回到国子监,恹恹地正要进自己房间喝口酽茶清醒清醒,忽听身后一阵爽朗的笑声。是从范仲淹的房间里发出来的。老范很少如此放声大笑,若在平日,当是奇闻,梁丰必定会去瞧个热闹。今天吃豆腐被烫了嘴,心情糟糕之极,没那心思,只管自己要进屋。

“判院,且留步!”才上两级台阶,就听到老范在身后叫他。

“有事?希文兄!”有人在的时候,他还是一直恪守规矩,顶多叫希文兄。

“这里有位小友,下官正想带过来拜见判院。”范仲淹笑道。

“哦,好,那还是我过来吧。”梁丰想想,只好转身进了范厅(范仲淹办公厅的简称)。里面正有一个青年,长身而立,穿得朴素简洁,双目含笑站在下首。梁丰收拾心情,很平和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心里就有了些好感,开口微笑道:“这位小哥是谁?”他问老范。

“这位小哥,可算是难得之才,要不,你考较考较他?”范仲淹笑道。他有个原则,虽然自己喜欢举荐别人,或者替人打广告,但从来不夸大其辞。介绍人才,也要梁丰亲自考较。

梁丰却对他绝对信任,哈哈道:“希文兄,你青眼的人才,还有错么?别卖关子了好吧?”

那青年见两人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倒也不着急,保持微笑静静等待,这让梁丰更加亲近。

“好吧。这位年轻人姓富。名弼。字彦国,洛阳才子啊!”范仲淹不在卖关子,直接说道。

梁丰虽然一直强颜欢笑,但毕竟心里有事,神思不属。听了后点点头应付笑道:“哦,富弼,嗯嗯,果然好名字。”忽然一顿。抬眼看着对方,直勾勾地又说:“啥?你叫富弼,富彦国?”

富弼本来保持仪容,正要逊谢。忽然被他劈头又问一句,脸上笑容收势不住,僵硬起来,勉强道:“正是学生。”

“我就说嘛,希文兄介绍的人,那还有什么说的?来来来,快请坐。别客气啊!”梁丰当时就忘了烦恼。居然扯着富弼的袖子,把他让了个下首坐着。富弼受宠若惊。急忙推辞。梁丰却满不在乎说道:“咳,咱们国子监不比别的衙门,没甚架子。有才就有位!”

“好!”

一声高叫,吓了梁丰一哆嗦。原来是范仲淹听了他最后一句,觉得语带双关,甚为高明:“判院说得不错,有才就有位,原该如此!”

富弼也反应过来,顿时又对梁丰的佩服加了几分,人家少年成名果然不是盖的,句句话都透着哲理的说!

既然是富彦国,考核试探都可以免了,翻遍整个仁宗朝,这位才德,要说排前三,谁都没话说的。所以梁丰就不在人家面前显摆了,直接笑眯眯促膝说道:“洛阳来此很劳累了吧?呵呵,是有什么事来京么?说起来你还比我大一岁呢,怎么样,吃得惯不惯,住哪里?”

旁边范仲淹奇道:“你怎么知道他比你还大一岁?你知道他?”梁丰皮笑肉不笑应道:“呵呵,听说过。久仰久仰!”范仲淹忠厚老实,不再多问,富弼答道:“学生听说国子监改良甚大,如今繁盛起来,因与范公旧识,故觍颜来拜,专诚求学!”

“你来了,还求什么学啊,直接讲都可以!”梁丰笑道。最近老范人脉不错,山东孙复、陕西胡瑗都来到国子监讲学,一时书风更盛往昔。

听到判院大人如此夸耀,富弼真心惭愧,连说不敢当不敢当。主要是听说范、孙等名家大儒都在此设讲,专门学习的。梁丰点点头:“嗯嗯,是我孟浪了,总之,欢迎彦国兄贲临下院,咱们以后时时砥砺切磋!”不待富弼再谦虚,梁丰直接扭头对范仲淹道:“希文兄,最近率性堂近百人了,吃力否?”

“的确有些吃力。”范仲淹老实说道。主要是房子虽宽,但毕竟要坐上百人,拥挤不说,又没个扬声系统。讲课基本靠吼,很费嗓子。那时候的老师也没谁去学过发声训练,常常两天课下来要是不休息的话,就只好直接打手势比哑语了。

“我正想着此事呢,倒是彦国兄来,提醒了我。”梁丰笑道。富弼在一旁坐立难安,虽然长梁丰一岁,但人家现在也算是朝廷的中高级干部了,可不敢称兄道弟。可这位院长大人左一个兄,右一个兄的,实在让人受不了。几回想劝阻,都被他置之不理,只好尴尬地坐着。

只听梁丰接着说道:“要我看,咱们这个国子监也该分分班级了,不能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不是?你们费劲不说,学生们良莠不齐,接受程度不一样,聪明的听不清楚,糊涂的趁机偷懒,到时候扁担挑缸钵——两头都滑脱,实在是不上算!这么着吧,咱们再成立一个修道堂,比率性堂高级。把那些勤学好问,大有前途的弄过去,因材施教,也算遵守圣人古训。希文兄以为如何?”

老范大喜:“早该如此,早该如此!”

“那就这么定了,不过,还要请你和其他几位直讲订一个章程,愿意去的,自愿报名。但必须经过你们出题考试,过关才能去!”顿了一顿,梁丰看看富弼,又笑道:“至于这位彦国兄么,毋须讲,免考,直接去就是了!”

不消说,院长免单,副院长当然照办。三人又说了些话,梁丰才笑着离开,临走还嘱咐范仲淹:“改天找个机会,咱们办一桌给彦国洗尘。哦,对了,把同叔相公请上。”

范仲淹不解:“为什么要请晏同叔?”

梁丰贼笑贼笑地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别管,只消听我的。这对富彦国有好处。”说完嘿嘿而去。

等回到自己房间,可就乐不起来了,左右犯愁,一直枯坐至申时初刻,外面李达等不了,直接进来瞧他,才死活不愿意地起身回府。

刚到家门口,两个儿子欢蹦乱跳冲将出来:“爹爹、爹爹!”梁丰一笑弯腰,把冬哥和金哥抱在怀里,满脸堆欢:“好儿子,来,爹爹亲一个。嗯,今日在家,做些什么呀?”

“爹爹,二娘教我们认字呢!”

“哦,认字好啊,玩什么没有?”

“没有,孩儿同金哥骑竹马打仗,大娘说不许。”在家里,一律叫谢小嫦大娘,冯程程二娘。这是三口子早订好了的,在外夫人妾室,在家大姐二妹,一律平等。

“为什么不准打仗啊?”梁丰奇道。

“大娘说了,打仗是粗人干的事。我们兄弟要学爹爹,读书习文,玉堂金马!”冬哥毕竟大些,老练地学着小嫦的话。梁丰哭笑不得,这娘们儿,也学那些老帽,重文轻武不成?

一路逗着两个宝贝儿子,被家里人亲热地笑着迎进后院,才把孩子轻轻放下,笑道:“去玩儿吧,就说爹爹说的,打仗也可以玩儿。男子汉,就要写得文章,舞得刀枪!”

两兄弟听了,欢喜地叫着跑了出去。

“唉!”梁丰看着两个儿子跑出去,缓缓坐在花下,重重叹了一口气。

“郎君为何长叹?”

梁丰回头,小嫦温柔秀丽的容颜出现在眼前,正提着裙子,拾阶而下,旁边侍书和顾琴陪着。梁丰一下,伸手过去,小嫦也大方地伸过手来让他牵着。在梁家,并无许多狗屁规矩,下人们都看惯了的。见主人和主母有亲热话要说,两个婢女浅浅一礼,自到前院去了。

“程程呢?”

“在书房呢,公主要的画,亭台上色都归她。”小嫦一笑。姐妹俩很合拍,分工也细致。

听到公主两字,梁丰眉头又是一皱。

“到底怎么啦,不能说么?”小嫦挨着他坐下,伸手拂了拂耳鬓:“若真有事,我们虽帮不上什么忙,总可以替你开解一二!”

“他会有什么事?”忽然书房里冯程程探出头来问道,手里还拿着一只上色的蟹爪。

梁丰缓缓站起来凝视着冯程程,半晌忽然苦笑道:“这次真的摊上大事啦!”

小嫦和程程呆立当场好半天,冯程程忽然惊道:“莫非,你真的——?”梁丰无奈地点点头,无言以对!

“她不是说——”程程话没说完,小嫦轻轻拉她一把,对梁丰说道:“到什么地步了?”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是轻柔地问。这给梁丰减轻了不少压力,沉吟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把今天在清虚观的情形、对话,大致说了一遍。完了两手一摊道:“事情就是这样子,反正我跟她说了,要我同你们和离,死也不能够!你们看怎么办吧。”

“其实,公主也挺可怜的。”小嫦低声叹气道。

梁丰看着她,等她下文。

“官家自幼抱在太后身边亲自抚养,李太妃过得战战兢兢,虽与先帝又添了公主,但先帝要避嫌,公主于怜爱所得实在无多。后来长成,满朝公卿谁不知此秘密?哪里会有好人家敢去求请公主下嫁?唉,这就白白耽误那么多光阴。那时公主普天下所见男子,官人就是第三个,她芳心不挂你身上,还能挂谁身上?”(未完待续。。)

473、诏见

梁丰默默听她说话,狐疑地抬头问道:“你怎么分析得如此清楚?她亲口说的?”

小嫦微微一笑:“也差不多吧。前次我和程程被她接进宫去,说了一会儿话。听她话里有此意思。想来是真的。唉,官人,如何决断,你该拿个主意了!”说罢温柔清澈地看着梁丰,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惭愧道:“都是我不好,自己惹的一身骚,放心,绝不会连累你们!”咬牙切齿,大有决心!

“我们倒没什么,只是将心比心,只觉她好生可怜。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程程也推了他一下。

梁丰大奇:“咦,你怎么也向着她说话了?这坛老醋,不是你吃得最起劲么?”这倒是真的,以前冯程程一直担心地位不保,总是跟他没完没了地拉警报打疫苗。可后来自从那次家门口解围,进了一趟皇宫回来,居然就消停了不少。横竖没提过赵妙元三个字。现在梁丰回想起来,那天的会面大有玄机。

“说说,那天你们进宫,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梁丰问道。

但是两个女人对此讳莫如深,就是不说。程程道:“娘们儿间的事儿,你打听这么多干啥。左右就是说了些闺房私密话。现在你既然有这态度,我们姐妹也想通了,与其让你们相思难捱,最后闹得翻天覆地,还不如赶紧思量个周全之计,最好安了公主心思,你也不受牵连,咱们接着过太平日子。我说。老这么着也躲不过去的。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

“我靠。你吃的灯草灰,尽放轻巧屁!我要是有办法,还会这么愁眉苦脸连家都不敢回的说?人家是公主,明白吗,公主啊。不是萝卜白菜,随便可以安顿滴!你要真大方,那就让她来呗,可你这名次就要往后排排了。顶多家里跟以前一样。还是小嫦老大,你老二,她老三。哈哈,想着都好笑,你这么混来混去,还是老二,千年老二啊!”

这厮估计是憋疯了,说着说着就有些发起神经病来,浮想联翩还把自己也逗得前仰后合。

冯程程可不是谢小嫦那么好脾气,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提手就是一笔颜色画在他脸上。顺手又打了个大叉叉:“我就知道你这厮是个喜新厌旧的东西。还说不当什么陈世美。陈世美是谁?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有了这心思,憋着坏等我呢?今天我跟你拼了!”说完娇躯一扭,五指齐张,眼看就要给他个猫洗脸。吓得小嫦急忙死命拉住:“行了行了,你没看出来他是急糊涂了么?不会的,绝不会的!”

这边梁丰也抱头鼠窜躲开好远:“我要真有那个心,容你到今天不成?真不经逗!好了,消停些,顶多老子想办法就是。实在想不出来,老子也在国子监旁边盖座庙,出家当和尚去。他妈的,大家一拍两散!”说完气呼呼地背着手,匆匆走进书房。反身一脚,哐当将门踢关上,再也不出来。

夜已黑尽,不知外面程程最后哭哭啼啼被小嫦如何劝走。梁丰独坐书斋,双目发呆。

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是小嫦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一支烛台将屋子照亮。还有两三个小菜,一大碗粳米饭。梁丰向来衣食朴素,家里吃喝都不排场,已成了简朴家风。

“吃饭吧,别老发呆了!”谢娘子柔声劝他。

“唉,吃不下。”

“慢慢吃吧。你也真是,自己作孽,却拿程程撒气,活该!”小嫦忍不住嗔怪道。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心烦意乱,没法可想,发泄一下罢了。回头我给她赔礼去!”梁丰苦恼道:“可她也太不经逗了,才说两句,跟个母老虎似的,下回定要杀杀她这威风!”转又恶狠狠道。

“还说人家呢,是谁不经逗了?她本来不过只是跟你玩笑玩笑,让你平平心境的。没想到你竟先疯了,人家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哦?你们还有话想说么,怎么不早说。是什么话?”

“你不是问那天我们姐妹进宫都发生了什么吗,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小嫦白了他一眼道。

“咳,真是该死,早讲啊。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些啥。这个必须问问清楚,我觉得,要解决这个麻烦,关键似乎在此呢!”梁丰忙道。一边顾不得吃饭,讨好地一把将小嫦揽入怀中,坐在自己大腿,亲亲热热地等她讲述。

那日二女进宫,赵妙元竟不受大礼参拜,反而自己以平礼相迎。小嫦犹可,程程更是戒心大起。她从小直来直去惯了的,三言两语之后,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竟直愣愣提起自家老公来:“多谢公主今日援手,只不知是看承我姐妹二人呢,还是同臣妇官人相熟?”

别说这么愣的,就是一般愣的,妙元也没见过啊。马上脸上像烧炭一样红得透了,转瞬又双目泫然起来。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大胆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身世经历说了一遍,自怜自己除了父皇和皇兄之外,从未得见过第三个男人。那日风日晴和,跟皇兄说话,在御花园遇着梁探花,不知如何便芳心可可,千丝萦系,再也顿不开,扯不断。后来又因梁丰陪官家谒陵,有了几回接触等等,一直说到如今,她知道自己身份贵重,若依常理,就是跟梁丰永无可能。但自己已经暗暗在三清面前立誓,今生非梁丰,再也不会看上第二个男人。愿意青灯道卷,了却余生。只求能时时看见这个人的身影罢了!

一番惊世骇俗大胆的表露,让程程惊呆之余,更是从方才的忌惮和生气,变成了无限同情。本来赵妙元就长得让人怜爱,这回同病相怜,焉能不理解她的大胆追求?但还是不敢松口,只呐呐地说此事既悖纲常,又为皇家大忌,实在是不能继续,劝公主收心放眼,自择佳偶。

佳偶是别提了,一说这个,妙元凄然摇头。没办法,情字难解,人人知道。要是这么容易看得开随便嫁,那这人生,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小嫦程程相顾无言,只得陪她呆坐。后来妙元忽然做出更加惊人的举动,将两个女子吓得不知所措。她竟以公主之尊,盈盈拜下,说是认了两个姐姐,只求今后在这方面能通融一二,更赌咒发誓,让两位姐姐放心,自己至死不会进梁家的门!

这话怎么说的,小姑娘决心也忒大了!程程忽然惭愧起来,一向未跟公主谋面,却以小人之心度之。今天见人家这样低三下四地哀求自己,而且是个冰清玉洁的天潢贵胄,痴心如此,端的古今罕见!少不得也急忙和小嫦对拜下去,双手拉住公主,只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没有本事想出两全办法,一切因果,她姐妹二人不再聒噪,只凭梁丰决断。只要他不抛弃妻子,一切由他!

“呼!”梁丰长长透了一口粗气:“你们倒是好人做了,我怎么办?”虽然后院无事,但头痛依旧不减半分,那边如何安排?难道要偷情一辈子?

“你一个大男人,自己决断吧。我们姐妹,只能做到如此!”小嫦怜爱地抚摸他的脸颊,伸腰从他腿上下来,将饭菜又朝前送了送:“快吃了饭,哄你大娘子去!”说罢抿嘴一笑,飘然退出。

梁丰味同嚼蜡地吃完饭菜,又枯坐到烛泪烧干,更交三鼓,这才偷偷摸摸出了房门,进了程程卧室。

慢慢脱了衣衫,摸着床席子缩上去挨着她躺下,正要伸手去揽她腰身。冷不防一条美腿在半空中划个弧线,咚地一声,正重重蹬在这厮腰上。梁丰猝不及防,竟被冯程程踢下床去。

他滚到床下,一下子翻身站起,大怒道:“你!”话没出口,心中愧疚,气势便软了许多,唉地叹一口气,提防着又爬上床,低声道:“好了好了,原是我的错。不该自己造孽,却拿你撒气!”说完轻轻抚弄她的肩膀,自己支撑起半边身子,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忽然觉得不对,唇上湿漉漉的。程程流泪了!

梁丰心中疼痛,顾不得再有掐身之祸,伸过手去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轻轻搂着。程程本不愿意,死命扭了几扭,梁丰不放,便索性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呜呜地哭起来。

第二天一早,梁丰起床,龇牙咧嘴抚摸着自己遍体鳞伤,摇头叹气出了家门。李达早就安排车马等着,到国子监当值去。

遥遥经过清虚观,见大门紧闭,梁丰心中惆怅头痛,拐弯快要到国子监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传来,瞬间将梁丰车马围了个结实。

他心中惊疑,掀开车帘望去,却是一队殿前司军马,裹挟着几个黄门挡在道中。见他露面,也不下马,就在鞍上坐着,取出一卷明黄诏书:“有旨,判国子监梁丰,即刻进宫面圣

。”(未完待续。。)

474、不是这样

梁丰一阵腿肚子转筋,莫非东窗事发?

那天太没遮拦,一时兴起就啃了赵妙元两口,遮莫是被人看见告到了宫里么?

“也好,这场风波是迟早要来的,是妙元那边的大气候和自己性格的小气候所决定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早来比迟来好!”梁丰这时候无计可施,只好背诵语录自我开解。他心中隐隐也有解脱之感,娘的,总这么提心吊胆像什么话,还不如大家撕破了说话。反正只要不离婚,不砍脑袋,怎么处置都可以!

但一想起那小姑娘情深一往的眼眸,又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感情从来就是不对等的,在这个朝代,更加如此。男人没有那么多的痴心可以奉送,顶多无非是便宜占不了的惆怅罢了!女人的付出,却是一生一死的相思和痛苦!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眼前要做的事就是老老实实跟着进宫,听候发落。幸好,看来赵祯还是念着旧,没让人把他捆进宫去。他还可以坐着马车跟到东华门。

“也未必就是念旧,万一人家是要遮掩这桩宫闱丑事,不想闹大呢?哼哼!”梁丰忍不住腹黑地想着。

下车,进宫,猫着腰夹着尾巴,乖乖地跟着黄门来到福宁殿才知道,今日官家圣躬不豫,罢朝一日。

“启奏,梁丰殿外待诏!”黄门站在殿外复旨道。他这种低品级的宦官,一般进不了殿。

“宣!”里面传出尖尖的声音。

梁丰急忙端正衣冠,拾级而上。进入殿中。抬头就看见李石彬。面色似笑非笑地跟自己点头招呼。他心中一宽,还好,看来事情糊弄得过去,下一步就看自己认罪态度和解决方案了。想到此处,赶紧拱手无声招呼,又熟门熟路蹑步进了寝殿。

“臣梁丰,恭请圣安!”做了亏心事,再也摆不起谱。进门他看都没看清楚赵祯在哪儿,就老老实实九十度弯腰行礼大酬宾,争取个好态度!

忽然手腕一紧,已经被人抓住。这厮登时全身发麻,心中一紧,赶紧抬起头来,只见赵祯双目赤红,面带兴奋地看着他:“你可算来了!”

“哟呵,这便宜大舅子当得挺舒坦么?这么美?”梁丰心里狐疑道。只好陪笑着说:“你是官家,说一声我能不来么?”

“有两件物事。你来看!”赵祯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常,顺手就把他拖到书桌面前。拿起一封撕开火漆,一封紫蓝锦缎封皮,贴着两片白色鸡毛的加急绝密公文递在他手里,口中激动低声说道:“西北大捷!”

“噗!”梁丰也不知道是出了口大气还是放了个屁,总之动静挺大,接着语带哭腔说道:“你这么大清早急着把我叫来,就是说这事儿?”

赵祯错愕道:“咋了,这么大的事儿还不急么?满朝算起来,你是第五个知道的!”

“额,好吧!原来不是这样!”梁丰心中一松,点头道:“我看看。”说吧翻开密件,细细看去。

这纯属一个巨大的意外,今年开春,李元昊因为最近被王德用和唃厮啰两处逼得有些难受,打量着多跟北辽亲近亲近,拉个赞助什么的。也是耶律隆绪死了不久,耶律宗真上位,看着大宋这几年好像有些渐渐腰子硬起来的意思,也很不爽。两家一拍即合,稍微做了些勾搭。其中一项成果就是耶律宗真把一个宗室女儿封了兴平公主,嫁给李元昊当了第二任妻子。

兴平公主本来模样一般,脾气也不大好。想想也是,好端端在京城当自己的小郡主,将来随便找个郡马爷过小日子,虽说平淡些,可也不错啊。谁没事愿跑这边来吃沙子?还是被随便指派打发的,自己都知道属于赠品,没身价!但圣意难违,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这边李元昊心情更糟糕,原想既然是宗主赐婚,怎么也得拿得出手才对啊。可是等载歌载舞迎了进来一看,我靠!这种货色,俺们银州城满大街都是,还要老子千里迢迢送了许多财物去娶,亏大发啦!他本是狡诈粗野之人,一看没胃口,应付了几天就马上冷淡下来。不过这几天里倒是别有收获,虽说兴平公主长得不咋滴,然而身边几个侍女倒是姿色不错,而且因为长时间在北辽,习惯了捺钵那种东奔西跑骑马打猎的日子,身体练得匀称健壮,个个双腿修长有力,李元昊看了很眼馋。

终于有一天逮住机会,元昊就胡乱跟其中几个都风流快活了一回。兴平公主虽然恼怒,却奈何他不得,只好鞭打蜡滴,折磨这几个宫女。元昊大怒,以责怪王妃不善良为由,顺手就把这几个女的救出来服侍自己。

也是活该他有事,和这几个新鲜货色开无遮大会时,顺口也问些北辽风土人情。这几个宫女平日服侍人多了,眼见自己身价看涨,也想尝尝被人服侍的滋味,就跟元昊吹嘘着北辽捺钵如何有趣,如何锻炼筋骨,又能捎带手巡视领土,查看军情。元昊本来就爱打猎,听她们说得心动,便起了效仿北辽,也捺钵捺钵的心思。

他计较定下,说开动就开动,马上就在三月底安排了一次春捺钵。带着几个回收赠品意外的收获,就要巡视自己的领土。可是党项哪里有那许多水草丰美或是山高林密的猎场啊,有的只是低矮的草原和千里黄沙。东面和南面他又不敢去,最后只好选定了党项腹地的拜兴高勒胡。那里深入中心,四面黄沙,只有他们党项人特有的党项马和骑兵骆驼可以负担大量的辎重和旅游器材。

原打算趁春日风和,出门逛几天,说不定还可以摸到黑水镇去看看燕军司,然后绕个大圈子从朝顺军司返回。他也不是完全没良心,好歹除了几个宫女之外,兴平公主也带上,算是给个面子。

不料兴平公主正在火头上,你这王八蛋要带着小三小七小八去春游,还拉上我显摆给我看么?忍不下这口气,不免顺口揶揄道:“区区一个拜兴高勒湖,能有什么?大夏土地贫瘠,与其捺钵打些小羊小兔,何不直接去向大宋借些谷草呢?”她本来是气话,前些日子元昊才被王德用和唃厮啰收拾一回,最近老实不少。便想借此杀杀他的气焰,出一口胸中恶气。

李元昊听完大怒,差点拔刀要砍这个才娶进门不久的新老婆。但一想想人家娘家靠山,还真不敢动手。只得恨恨收刀傲然道:“打草谷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本王收拾宋兵还要挑日子不成?”

一句玩笑话,促成了这厮的实际行动。他也想就此报上次一箭之仇。

俗话说天要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趁着三月底四月初天气不错,道路又熟,居然亲自带了一万骑兵,突兀不已地忽然杀到环州。

原先党项侵掠,至少先有个动静,然后大宋这边也立刻坚壁清野,老百姓能带走的都带走,只剩些不值钱的物事扔着。这就逼得党项每次抢劫都越来越深入大宋内部才能捞到好处。可是这一回事发突然,全无征兆,现在镇守环州的郭遵竟被他搞了个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在庆州城外将沿路村寨一扫而空,待要出门追债,可是这边两条人腿哪里搞得过他四条马腿?只好一面禁闭城门,一面向延州求助。

这时候韩琦已经升了成安大夫、飞骑尉、永兴军观察使,成了王德用的高级副手,开始执掌实权。一看到告急,不但不吃惊,反而大喜。这几年厉兵秣马,就为了狠狠收拾李元昊,居然送上门来,那还消说?赶紧去撺掇王德用下决心整这王八犊子。

王德用一听不错,立马布置,他不去救环州,却以救环州的名义,直冲萌井关。

李元昊听说打劫打出翔来了,开始不甚在意。一般来说步兵是搞不动党项的,何况萌井那地方也没啥油水,背后就是溥乐城、耀德城,也屯了精兵。想想不过是王德用的报复罢了。

他才懒洋洋地回身,晃晃悠悠去救萌井。哪知道王德用已经用飞鸽绕过秦州,将消息传到回鹘那边了。

唃厮啰现在稳稳掌握住回鹘大权,有三娘子辅佐,有拜把兄弟安排的西北宋军照应,已经不是以前看人脸色的样子。在青海湖那边得到消息,毫不犹豫回书传信,两边一起夹攻党项。

他发动了四万多人。

而王德用在不经过请示上级,以正常地小规模军事冲突做掩护借口,调动了狄青、杨文广、王英、李士彬、陈平原等人,以狄青为先锋,带五千兵马,半个月粮草。后面每人也带五千兵马,却是双份粮草,不紧不慢地跟随,相差只是两天脚程而已。这样运送辎重,是韩琦的主意。就是用来防止党项用老办法,打横抢劫粮草,冲断中路;而来如此出兵,收尾相随,后队接济前队,谁也不会断粮。

李元昊为了在丑婆娘面前争一回面子,终于扎扎实实陷入了两军夹攻之下!(未完待续。。)

475、横也丝来竖也丝

曾经有人看完一堆史书后发现,历朝历代,不管是战场还是朝廷,涉及到改朝换代、沙场互殴,常常是一些非常细微的小事影响着整个全局。

而且这些小事,有很多都跟女人联系在一起。

比如,吕布跟董卓本来好好一对父子,愣让那个叫貂婵的美女把爷俩弄得五迷三道,最后双双死翘翘;周瑜要不是诸葛亮胡诌一句“揽二乔于东南兮”,说不定还要跟孔明多耍几天心眼;最绝的要算吴三桂,他爹被拿住都不在意,可是一听说李自成睡了陈圆圆,马上起兵,置后世千秋骂名于不顾。这些都是有鼻子有眼的例子。

只是这位元昊大王有些区别,人家前前后后那几位,都是上得了五千年美女排行榜前十的,他这位红颜,要啥没啥,前平后凹,实在没得搞头。可偏偏为了这么个姿色平庸之极的女人一句气话,生生把自己置入了四面楚歌之中。

接下来就不用多说了,狄青狄汉臣都戴面具身先士卒,铁壁相公李士彬金明砦斜刺里冲出,陈平原在后面稳扎稳打,讨厌的杨文广以小股游击的姿态,绕着耀德城,学着李元昊的招式,抢一路杀一路再围一路。最后,唃厮啰的少数民族大军完全发挥了高原和沙漠的两栖优势,又是骆驼又是青稞酒,准备齐全之后,由南向北一路猛攻。

李元昊完全被搞蒙了,这么多年打草谷,大家都有个分寸啊。皇军只抢粮食不杀人嘛。对手这回是怎么啦。如此不要命起来!他来回奔袭。还真干不过虽然步兵为主但抄了近道的宋兵,最后只有且战且走,先退耀德城,再退西平府,接下来静州、怀州、定州,一路退却,直到了右厢朝顺军司!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援兵,黑水镇燕军司太远。估计指望不上。只好命人突围去调左厢神勇军司。只是右出了意外,这边才准备开动,太原府的折家马上趁势而动,欲从第三面夹攻过来。

于是李元昊被僵持在朝顺军司动弹不得!

梁丰默默看完捷报,放心之余,当然替赵祯狂喜。抬起头眸子闪亮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从此你文治武功,该有重重一笔啦!”

“呵呵,都是你原先方略订的好。朕也曾听说,你教给狄青新的练兵之法,又在长城口自罚禁闭。传了这个不伤筋骨却打熬意志的法子,西北军才有如此之治!”赵祯高兴之余。没忘记好朋友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

梁丰感慨良多:“还是王殿帅和韩稚圭胆略过人呐。若是我在,也未必敢如此行事!现在他们准备怎么办?”他看了捷报,却没看到结果,掐指算来,已经过去十来天,战场瞬息万变,到底下一步是什么,梁丰自然关心。

“结果么,嘿嘿,你再看这个!”赵祯说完,转头又摸出一个本子来递给他。

梁丰结果一看,原来是李元昊上的降表,说降表也不准确,应该是一封密信“伏奏大宋皇帝陛下驾前,猥以卑鄙不才,屡犯天威,深自悔恨??????”

李元昊要投降,请求内附。

当然,内附是一句话而已,要求赵祯看在自己爷爷辈的情份上,给条活路,封个大宋的官儿当当,自己再也不提称帝的事。并愿意立即献上战马五千,骆驼一万,盐十万斤作为投降礼物。

梁丰一边看信,一边余光观察赵祯。小子好兴奋地说,那个桀骜不驯的李元昊终于愿意重归姓赵了!

“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啊!”赵祯看他呆呆对着那封信不言语,等不及催促道。

“说啥?”

“元昊的信啊,你怎么看?”

“是不是要我恭喜你,天威及远,四夷宾服?”

“呵呵,没这么肉麻,只是你深知西北,朕昨夜得知这个消息,甚是激动,这两封文书,可是一齐送到的。是以赶紧催你进宫来看看,若连你都如此想,那朕也要下决心!”

“下什么决心?”

“纳降啊,准了赵元昊的乞降书。”赵祯笑道,他已经仿佛看见西北之地,远远赶来成千上万的骆驼战马大批礼物,请降纳表,俯首称臣,自己身着衮服,威严地接受下邦的朝拜!这是自己的父亲一辈子做梦都想的事儿啊!

“你先别得意,我好像记得,以前先帝在时,他家也求过内附的。”

“那个不须多说,那不是诚心的,此番是被我大宋打怕了,心悦臣服。”

“呵呵,那就恭喜官家,兴高采烈接个烫手山芋,今后继续头痛去吧。”梁丰冷冷笑道。赵祯愕然:“怎么?还有什么麻烦不成?”

“倒是不麻烦,只是这厮心性不定,桀骜难驯,若是信了他的,怕你这一辈子都要被他反复折磨,永无宁日。”梁丰直言道。

“那朕该怎么办?”

“若依得我的话,重奖永兴军和唃厮啰,鼓励其再接再厉,毕其功于一役,将元昊斩首回来,尽收平夏之土!”梁丰威风凛凛说道。

赵祯讶然:“巨凶虽被围困,然其部署多处分散,千里黄沙,如何能尽数灭掉?”

“呵呵,不是还有唃厮啰帮忙么,西南半壁,不用考虑了。后面有黑水国,北面有北辽,只要咱们跟北辽谈好价钱,不愁做不成这事儿!”梁丰笑道,活像一个数钱的土财主。

赵祯这一次没有立即表态,背着手在殿里走来走去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面露不忍之态:“兵凶战危,苦的还是百姓。以不杀戮为上吧!”

梁丰一挑大拇哥:“你果然当得起一个仁字!”他差点说漏嘴,说成你果然不愧仁宗。是话到嘴边,硬生生收住的。但是话风一转,肃然道:“但是,仁者,爱人也。却非妇人之仁!对元昊,你若放他一马,等于放虎归山,将来后悔莫及。”

赵祯想要说话,梁丰又接着说:“年年草谷,我们大宋边境,千万人家流离失所,一年幸苦所得,白白交付与他。朝廷以前对他不好么?岁岁有赐,时时安抚,换来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地胃口大开,是不知足的贪婪,是你步步忍让,他步步紧逼。难道你忘了他说的‘称王则不喜,朝帝则是从’了么?”

赵祯被他一字一句,最后狠狠戳到心窝里的痛。想起那厮当年如此骄横自大,心中果然难忍之极。耳边又听梁丰接着悠悠叹道:“一个连自己亲老子都要杀的人,不知该如何信任他的话才是啊!”

“呯”地一声,赵祯重重捶了桌子,愤然道:“果然如此,要不是你说起,朕险些忘了这些!”一面偷偷地将手拢在袖子里轻轻甩着,痛极了!

“好,就是这样,朕即刻命枢密院拟诏,务必斩草除根!”赵祯终于下了决心。

“唉,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啊!”梁丰又叹气泼冷水道。

赵祯愕然:“又怎么啦?”

“哼哼,怕是满朝文官,有一多半都如你方才所想,你要一鼓作气斩草除根,先把他们摆平再说吧。”梁丰冷笑两声。这种圈子,也不知兜了多少遍,早就烂熟于胸。今天干脆就给赵祯把预防针打个彻底,免得他耳根子软,过两天又摇摆不定。

“没事,到时候你参加议事!”赵祯满不在乎挥挥手。这厮吵架功夫不差,一个能忽悠一大片。

终于慢悠悠出了皇宫,看看时辰还早,还是继续去国子监坐堂吧,反正中午都不兴回家的。

等坐在公事厅里,对面静悄悄没声息。估计范仲淹是出去落实昨日商议的分班事宜了,自己使劲扇着扇子,思考事情。想起昨夜被掐得遍体鳞伤,终于将程程哄好,多不容易。可隔壁还有一位呢,估计正眼巴巴等着自己上门吧。那张小嘴,嘿嘿,真心不错的感觉。

呸呸呸,真是色胚,这么惦记小花朵,也不怕腌臜!

趁着没人,狠狠煽了自己两个耳刮子,败败心头火气。但这事总要解决啊,昨天听了小嫦的汇报,虽然程程被自己的玩笑话伤着,但总的来说,是同情赵妙元的。而且这位公主看来决心够大,真把人家耽误了,倒还是小事!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这也太浪费了吧?他犹犹豫豫,又绕了回来。

怎么办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里才动念头,那边邵康已经过来拜见。

梁丰听到承局通禀,只好打起精神将身穿道装的邵康迎进来。寒暄毕,邵康笑道:“咱家此来,是奉了观主之命,想起判院大人暑天难过,即命相赠内府专储的冰镇酸梅汤等物,以消永夏!”说吧传令外面几个道装黄门,抬了一大个金漆食盒,里面盛着冰镇酸梅汤。

哎哟呵,真是体贴万分呐,这就巴巴地送东西了!梁丰强颜欢笑地谢过邵康。这太监又从怀中摸出锦囊一个,双手呈上,这是观主赠与判院的日用物事,也请笑纳。

只好接过来,扯开一看,一方洁白的丝帕。

感情公主也好这口啊,不写情丝不写词,一方素帕寄君知。凭君接过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未完待续。。)

476、杀还是不杀?

梁丰心里五味杂陈,实在找不到话说。只好点点头:“谢谢你家观主,改日我自登门道谢!”邵康笑着拱手:“那好,观主翘首相望!”事情办完,意思递到,邵康告辞,梁丰只好又送到阶下,看他带着人本角门而去。

心神不定地呆了一天,晚上果然接到圣旨,列席明天早上的朝会。梁丰悠悠长叹,为什么吵架的总是我啊!

早上起来,两个老婆手忙脚乱给他穿戴朝服正装,一面自怨自艾,官人好久不上朝,妾身的手脚都生疏了,哪儿勒疼了你说话。梁丰笑笑,你们二位这是指着鼻子骂我啊,看人家那些大官混得,天天上朝,人家老婆那叫一个麻利。好吧,老公我也努努力,争取尽快把列席变成日常工作,省得你二位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梁家媳妇儿!

冯程程自然狠狠瞪他一眼。

来到紫宸殿门口,好多人都到了,看到这厮今天一来,忍不住就交头接耳:“额,看见没有,梁丰来了!”

“是啊,稀客嘿,多半今天又有架要吵了吧?”

“那可不?此人口水到处,定起风波!”

“靠,说得这么难听,那到底啥事?”

“鬼知道,且看相公们的吧。”

上朝了。

闲话少说,反正是那套规矩,单说大家参见完毕,赵祯笑道:“好叫诸位臣工得知,前日西北传来捷报,我大宋联合吐蕃唃厮啰大军,一举将贼酋元昊围至在朝顺军司动弹不得。如今我军已连下五城。攻到了定州!”

这种事。按说应该是寇准他们先宣布的。可是赵祯架不住太刺激了,反正今天就是要议论此事,干脆自己宣布。说的时候满脸红光,还保留几分无邪的眼珠子里面闪烁着兴奋得光芒。

果然,如同梁丰昨日所说,马上就有大批官员纷纷恭贺官家天威及远,朝廷之福,天下百姓之幸!赵祯当然乐呵呵地享受了一番吹捧。

“只是不知官家围住元昊以后。当如何处置?”孔道辅等消停过后出班发问。

“呵呵,正是这话。随同永兴军捷报同时传来的,还有元昊的降表。莱公,烦你说一说吧。”赵祯很客气地对寇准说。寇准虽然身体不好,但是遇到今天这种大场面,还是要撑着出场的,听官家吩咐,就出来把元昊的意思介绍了一番。

乘众人还在琢磨元昊言辞的空隙,赵祯先开言道:“元昊此贼,惯无信誉。弑父奸母,毫无人伦。朕不欲让他投降归附,欲命王元辅一举歼之!”刚才他还笑呵呵的,说道这事儿,马上换了面孔,威严冷酷,决心甚大。

这个表情要从头说起,昨天两人计较时候,梁丰就告诉他,你得先表态,亮出你的意思。赵祯愕然问,朝会不就是让他们发言么,朕要是先说了,万一他们不依,岂不丢脸?

梁丰笑骂他,丢什么脸啊,你是老大,皇上啊,你的态度和决心是一切事情成功的基础。这事儿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该在会上把调子定下来。我说,你别看满朝文武动不动就跟你抬杠,好像人人都耿直得不得了似的,其实有很多时候,人家是号不准你的脉搏,只好先把自己意见说出来。然后为了个名声,和你硬撑几下罢了。现在他们知道了你的意思,自然有许多墙头草会打主意,赞成你的意见,那时候,反对的人就少了一大片,再收拾就好办了!

赵祯有些郁闷,敢情这朝廷里君子恁少?不像话啊,朕要的是敢于为国为民直言进谏之人,这些小人要来干嘛?早晚清理出去。

梁丰笑他犯了左倾幼稚的毛病,水至清则无鱼,要真把这些小人清理了,满朝都是跟你抬杠的,你能好受得了?

赵祯想想也是,只好听从他的主意,用在这里。

还别说,这招真管用,起码就有十几个大臣拥护领导的最高决策,觉得这厮该杀,最好砍了脑袋拎回朝里来,大家蹴一回鞠。

不过这些,都是些散兵游勇,属于朝廷里的无党派人士,声音还是有限。

“官家,臣不敢苟同!”姜遵说话了。

“你说你说。”

“西北荒芜,大片沙土,又多是党项羌族,就算杀了一个元昊,也难免其族人从中作乱,与我朝为敌。自太宗皇帝以降,就是以夷制夷,钳其食货,控其交通,制其榷市,让其不至壮大威胁我朝,由是双方太平。若为一时之快,杀了元昊,那时候他的余党作乱,我朝步兵素难深入沙漠,岂不更眼睁睁望着他们为祸天下?故而老臣谏议官家,此议不可取!”

“对对对,还是姜大人稳妥!”他后面就有大批的声音出来说道。

姜遵又接着说:“何况今日图一时之快,到时候也是百姓受涂炭之苦,莫如就依这厮,封他一个虚衔,拘束于他。相信他经历此番我朝天威,再也不敢起觊觎之心,定会安分守己,仰我天朝!”

梁丰默默听他说话,心里冷笑,这老儿就是个太白金星。你不看老子的书,不知道孙猴子早晚还是要大闹天宫的么?他心里这么想,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比作了托塔天王。

“从式此言,老夫以为不可。方才官家都已名言,元昊这厮实在人伦丧尽,毫无信用可言。这样人的话岂能相信?他不过是因为此番被围,料难脱身,妄图诈降,以图东山再起罢了。他父子历来狡诈,人所尽知,从式莫作此迂腐之语!”寇准毫不客气说道。

姜遵别人都敢惹,就是这位老宰相有些怵头,被当面抢白,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

“莱公久掌枢府,自然知道此中轻重。请教莱公,若杀了元昊一人,党项大乱,如何处置?”桑慥看到姜遵被压制,气不过就出头相帮。

“彼酋一灭,乌合之众自不足虑!”寇准简直懒得理他。

“那么,空出偌大地方,若是黑水国、北辽甚至吐蕃都起觊觎之心,又当如何是好?”桑慥不在乎他的态度,逼问一句。

寇准冷笑道:“吐蕃如今臣服我朝,此番围元昊,立了大功,岂会另起二心?他唃厮啰不知道能有今时今日,全是我朝支持的结果么?”

“那么北辽呢?”桑慥还是不放过。

“北辽未必敢来。”说道北辽,其实寇准底气也不怎么壮了,毕竟被人家威胁了几十年,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要是话说得太大,自己都不好意思。

“是未必敢来,还是一定不敢来?”桑慥抓住这个漏洞,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定要老头说出个结果。老头本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今天是强拖病体上阵的,被他接二连三地追问,脑子已经有些慢了,陷入沉思之中。

赵祯心里有些发急,一个劲地朝梁丰这边看,那意思在暗示他,嘿,该你说话了啊。谁知梁丰两眼翻天,不知在琢磨什么,对赵祯的眼神假装不见。

其实他是在等,在等王曾等人的态度。东府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人家才是文官最大的后台,没表态,自己怎么能先说话?吵架这事儿,一般来说,除非是骂街,大家只凭声音大语言下流。若是讲道理,还是后发制人的好。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来说话了,一出来气就粗:“列位大人,你们不经阵仗,不知西北情形。元昊惯会用兵,来去如风,行踪难料。这一回说句老实话,实在打得侥幸。若让他跑脱,怕是再没有第二次了。而且他心性残暴,为人阴戾,吃了这一次亏,定要报复。那时候我朝才是真正的头痛!”

大家好像都没注意,居然有军方的人带头发言,发言人就是石元孙!

靠,啥时候议论朝廷大事,一个丘八都可以胡乱说话了?

讲起来宋朝武将真的可怜,开会是要列席的,列席是不能说话的。虽然没有规定不许说,但是因为长期被文官瞧不起,时间长了,让他说也不敢说了。如果回到历史轨道,王德用是要做枢密使的,狄青也是要做枢密使的,可是每一次都要被挤兑出屎来才肯罢休。何况他一个石元孙乎?

“石殿帅,请勿打岔。本官是在问,到底敢不敢保证北辽不会乘机进犯我朝?你能回答么?”要讲品级,桑慥可差着石元孙这位殿前步军都指挥使好几级,可是人家是文官,考过进士的,就可以这么跟老石讲话。

石元孙恨不得老拳送上这厮,可是没这胆子,只好老实回答:“不敢保证!”

“哈哈哈,那你说个啥劲?有甚见识,在此卖弄?”文臣们讪笑起来。石元孙涨红了面皮。

“官家,臣也附议姜从式和桑诚之之言,留下一个元昊好生怀柔羁縻,总比被强敌环伺的好!”王曾左右思考半天,还是决定支持文官。他是从大局考虑,觉得杀了李元昊固然痛快,但是被耶律家盯上就很不妙。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文官们一时间精神大振,看看吧,连首相都支持了,还有什么说的?刚才那几个一听官家定调子就慌乱支持的,都有些后悔自己,咋嘴这么快涅?(未完待续。。)

477、不可沽名学霸王

赵祯的决心被左一言,右一语动摇了,脸上开始露出犹豫的表情:“王相,你也以为元昊不可诛么?”没办法的事,第一,他从来都是个耳根软;第二,他不停地暗示梁丰发话,梁丰就是不吭声。反倒让他误会,这厮是不是也后悔了?第三,王曾是他的老师,一向对大局把握很好,老师这么笃定,那么基本可以确定,饶了李元昊一条狗命,利大于弊!

“正是!”王曾其实也有些惋惜,他千年是准备在西北干一场的,只是万事俱备自己就被调回,白白错过一次机会。内心来说,他真的巴不得扩大战果。

“官家,元昊不可不诛!”

一个声音飘到赵祯耳中,仿佛有魔力一般,赵祯脸上马上浮现红润和光华:“哦?梁卿也有话么,快讲!”那种急迫和期待,连王曾听了,都有两分醋意。

“臣方才仔细听了各位大人相公之言,综合比较了一下,还是觉得元昊当诛!”梁丰使劲挤出人群,打躬说道。刚才他一说话,就有人马上不高兴了,看他要出列,几个体面的大人竟顾不上风度,干脆牢牢把他堵住,要不是这厮年轻力壮,估计还真要被挤出翔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脚尖踮地轻轻扭动,把差点踩掉的靴子重新穿好,却没忘了回头瞪一眼那几个缺德冒烟的二货。

“哼哼,梁大人伶牙俐齿,下官等是领教过的,不知这次。又有什么天花乱坠?”桑慥忍不住讽刺道。

“呵呵。天花是病。下官可不敢给桑大人雪上加霜。”梁丰嬉皮笑脸说道。正巧桑慥脸上还真出过一回水痘,不多,但还是有几颗细小的麻子。下面人一听,连同他最好的文官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桑慥登时老脸通红,差点就扑了上去。

“梁大人,此是朝堂,请贵重些才是,莫要逞口舌之利!”孔道辅果然是君子。严肃地批评他。

“是,下官失言,过后自请责罚。咱们回到正题,这元昊么,真的该杀!”他忽然换了口气,恶狠狠骂道。

“请赐教!”

“第一,弑父奸母,禽兽不如,该不该杀?”梁丰盯着孔道辅和桑慥问。两人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该!”

“第二。藐视圣朝,妄自尊大。自称帝君,挑衅大宋。该不该杀?”

“也该,可是??????”

梁丰不容二人说话,立刻摆手打断道:“第三,先许大宋,后降北辽。两边加封,左右逢源,似此双姓家奴,该不该杀?”

??????百官都不说话了。

“第四,来去如风,用兵如神,诡诈多端,纵横西北。似此祸胎,盖之百年而未曾见者,数年来一直是我朝心腹大患,该不该杀?”

“你让我们说几句行不行?”桑慥实在忍不住了,干脆要打断他道。

“不行,刚才是你们问我,我老实回答,岂能不让我把话说完?”梁丰威风凛凛说道:“这四条,是杀他的理由。下面,我说说杀他的好处!”

“呵呵,还有好处?”赵祯真心笑了。

“第一,党项拢共部落十数个,全凭这厮一己之力,统一平夏。若其一死,则平夏四分五裂,二十年内,再难生出如他一般人物能恢复元气,我朝计算不占其全境,岂非也轻省许多?第二,莫看平夏貌似荒漠一片,却不知其骆驼、马匹、牛羊、青盐,正是我朝所需,其地底更不知暗藏矿产几何,若能拿下,我朝可立享其利上百年。这么划算的买卖,岂能不做?”

“哼哼,梁大人太一厢情愿了吧?能不能先把北辽抵住啊?”姜遵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嘿嘿,下官正是要说这个。辽朝一直对我朝垂涎三尺,虎视眈眈。碍着当年先帝御驾亲征,莱公逼其结下澶渊之盟,才得太平数十年(说到此,寇准老脸有些得意)。可是现在情形已经不同,他北辽虽然暂时不敢撕毁条款,但却早早与元昊私通款曲,还有和亲之举。这时候让元昊走脱,等他这种戾气小人气愤难平,回去结了铁盟再来报仇。两路相攻,姜大人,难道你又抵挡得住么?”

他这话一说,众人马上心道,是啊,这厮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到时候这不是给北辽一个口实,欺负了他们亲家,好上门找茬么?姜遵一时愣住。

“我朝中华正统,敦睦友邻,崇尚和平。这些自不待说,但是,若一味忍让求全,却更叫人看得轻贱了。他李元昊祖孙就是个例子,对他越好,他反心越强,越觉得咱们好欺负。北辽也是如此,虽说兄弟修好,可是他们动不动就炫耀武力,摆出一副要欺负咱们的样子。各位,今天这个大胜仗一大,让他们知道我天朝的威风,知道我人才济济,兵精粮足,上下齐心严阵以待。哼哼,便是再有破天的胆子,难道还不掂量掂量的说?咱们不爱欺负人,但是却也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大宋开国七十余年间,每次北辽挑衅,或要挟土地,或敲诈岁币,最后终于是大宋屈服,总要给点好处与人。虽然九牛一毛换来安稳,但是这种屈辱的感觉还是常常在大宋君臣的心中不停地撞击着。梁丰的话,让他们怦然心动,是啊,你要是强大一些,难道还怕人家威胁么?

“第二个好处,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咱们收复平夏,河套大半都在我掌握之中。人家吐蕃对我朝忠心耿耿,若是委派唃厮啰与我大宋共治,河套之利则尽归我朝所有,又可以北望草原,东接燕云,呵呵,怕是太祖太宗当年之憾,要在咱们手里实现,也未可知!”

这又是一块痒初。从太祖赵匡胤以来,大宋君臣尝尽了无险可守,任人欺负的局面。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石敬瑭向北辽尽现燕云十六州,中原从此失去地利。也成了广大的文官武将心中永远的痛。赵匡胤到死,念念不忘的还是收复燕云。当年太宗皇帝逞能,想比哥哥的表现好,强行攻打幽燕,最后还是铩羽而归。

照梁丰的说法,要是打下党项,收复平夏,那么对威胁北辽,收复幽燕,就又多了一个非常牢靠的根据地,到时候,怕是要看咱们脸色的就是北辽了!

说道此处,人人脸上均有兴奋之色。其中为最的,自然是赵祯。他是老板啊,他要考虑的永远只有两件事,一是生存,二是发展。现在如此好的机会,能让自己又在列祖列宗的梦想中向前走一大步。就算不能真的收复燕云,但也足以面对后世了!

想到此处,根据梁丰对他的观察发现,人类已经无法组织赵祯要消灭平夏的决心了。

“官家、列位大人,这些理由和好处,不知还够不够咱们君臣一心,壮一回胆色,做一次大事?”梁丰说完,假装出一副心平气和,毫不得意的神色,自己退在一旁不再说话。

“够了!”赵祯再也忍不住,干脆接嘴道:“梁卿言之有理,朕欲纳之!”

主战派虽少,却是人人振奋,摩拳擦掌起来。这时候主和派虽多,但都有些摇摆不定。只有几个比较坚定的,心里还是不死心,眼巴巴望着王曾,希望他能再对赵祯进言几句。但王曾刚才说话,本来就是凭自己的大局观,其实内心深处已经深深认同梁丰的话,哪里还会讲啥?倒是吕夷简颇为欣赏梁丰的言辞,见赵祯的态度,就也回身对赵祯躬身道:“臣附议梁玉田之言!”

“臣也附议!”丁谓说道。

呵呵,大事定矣!

孔道辅还是觉得不行,仍然犹犹豫豫地出来上奏:“官家,臣最后一言,请思之!”

“唉,你他娘的到底还要说啥啊!”赵祯心里烦躁道。脸上还只有笑着说:“孔卿讲来。”

“元昊降表以下,其声爷哀。我中华素来以德服人,从未对投降之人下过手啊。官家图一时之快,却不免为后世所讥垢之!”

“你这是妇人之仁!”

“对啊,对元昊这样禽兽不如之人,难道还要让他翻身么?”

“孔延鲁迂腐之极!”

主战派开始抬头,群情激愤地攻击孔道辅来。

“那也不能让人说咱们不教而诛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岂非更显得咱们堂皇正大,四夷宾服呢?”

主和派还是不肯轻易低头。

赵祯想发怒,想骂街,想杀人,可还是不敢。他们家不能杀讲话的读书人,只好又眼睁睁看着刚刚已经形成的良好局面,重新快要陷入混乱。

“呵呵,孔大人果然仁心,下官佩服!”梁丰干咳一声出来。别人立马就没了声音,要看看他怎么说。

“不过呢,这个事情,说到这里,还是请官家圣断吧。官家,臣在别处听得两句诗,觉得颇有道理,献于官家,官家思之!”梁丰却不再看孔道辅,直接对赵祯说道。

“哪两句诗?”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未完待续。。)

478、琴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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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不可沽名学霸王,口气不小,谈何容易?”一直没说话的蔡齐冷笑两声。这句话好比当头一盆冷水,虽然一句实在的没有,却把众人从梁丰描绘的光明前途里拉了出来。是啊,不就是一场遭遇战发个横财么,这种原子弹掉在鼻子尖上的狗屎运,哪儿能天天碰上啊?回头还不知元昊怎么反扑呢。人家可是掌着起码五十万大军滴!

“所以,这才是咱们大家在朝堂吵??????那个朝会庭辨的缘故。若真的那么容易,又何必彼此不休?”梁丰微笑说道。

“那么说,玉田是胸中早有韬略喽?”蔡齐讥讽地望着他,小子,不捞点干的出来,别让我们大伙儿跟着你转。上次国子监的事儿算你忽悠成功,这回没这么容易了。

梁丰微微躬身:“韬略不敢说,不过以下官看来。若有几件事做实了。当有八分胜算!”他当然不能说百分之百。这些都是人精,话说得满了,反作用很大。

“梁卿讲来!”座上的赵祯急不可耐了,这种破事儿什么时候能完?

“是,臣启奏,第一、须得师出有名,就要朝廷广颁天下,历数元昊所犯之罪。所谋之逆。这不是我朝知晓便了,最重要的是周边各国深以为是!第二、粮草、甲胄、军械必须源源不断输于西北,而且要是样样优等,务必最快速度到达。当然,粮草可从陕西河南山西各路就近提调,如此速度快些,尽可能充分准备!第三、命令赏赐本次有功人员,连同唃嘶啰,不吝褒奖,方可激发军心。一鼓作气;第四、涉及一桩机密,容臣斗胆说来:元昊在银州。颇得我朝内幕,有其对我宫禁内每年放出的宫女、内侍多加收留,窥探机密有关。但也难说一二内奸,贪图钱财之利,有意无意透露。便请官家立下法度,自今日起,凡是泄露对敌大略,干扰克服平夏大计的,无论是何言行,一律以疑似通敌之罪查之。当然,这个差事,还是察院办理为宜!第五,号召大宋臣民,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趁此良机,一血前耻。臣以为,西北百姓苦于平夏久矣,民心可用,军心可用;最后,还是要提高警惕,谨防北辽乘火打劫,谏议朝廷考虑加紧分兵增援山西,选拔一二大将前往配合折家守好门户,这边下旨曹殿帅,驻守河北东路,钳制北辽。达到此五条,灭了元昊,收复平夏,当不是太难的事!”

“好,就依梁卿,列位,可还有甚说的?”赵祯重重拍了椅子扶手,激动地问道。这时蔡齐满肚子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他脑子有点混乱,好像觉得自己怎么反对都不妥了,只好闷声不语。

反对派众人见大boss拍板之意已决,又见带头大哥萎靡不振。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一齐躬身向赵祯行礼,表示这一条大家就算通过。一边又乘着空隙,纷纷琢磨梁丰提的第四条,谁他妈是内奸啊这么下作?找出来要他好看!

蔡齐本来没想清楚的事,听到这种小声议论,一下子明白过来。梁丰这小子太损了,又夹带私货在话里面。别人听他说起来光明正大,却不知这厮已经悄悄把这事划了界限,凡是支持打仗的,自然忠心不二。可但凡有些反对的,那就有内奸的大大嫌疑。难怪自己刚才不敢说话,原来是被他绕进去了!

悔恨之余,蔡齐竟有些自嘲起来,这么个小子玩心眼,居然都能把自己们这群老狐狸忽悠进来,唉,这朝廷真是混不下去喽!

调兵遣将安排后勤是枢密院寇准的事,顶多绕上政事堂和三司,可不关自己什么事。大宋就这么点好,出主意的不一定非要亲自撸袖子出马。要是换了后世,老板听了你的主意,必定是大腿一拍:“嗯,不错,小梁这个主意很好,你去办吧!”那是要累死人滴!

出门的时候,薛奎故意走快几步撵上梁丰,低声笑道:“玉田,此事你在送达官家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吧?”

梁丰眼睛一瞪,两手一摊:“中丞,莫要赚我!你觉得这么寸的巧事,学生能提前知道么?求你老人家休要乱说,那学生我可就成箭靶子啦!”说完赶紧打躬求情道。薛奎想想倒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不太可能提前知道。

他却不晓得,梁丰离开西北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悄悄埋下了。经过王德用、韩琦和他的周密推理,觉得西北虽然强大不少,但元昊要生存,过来抢劫是必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看准机会,联合唃厮啰,猛地给他一下子,打得死就打死,打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三个人的密议,甚至连如何包围,如何阻断元昊跟外部的联络,最好把他围困在哪个地方都已经规划周详,才有了今天的大捷!只是这种功劳,不能为外人道罢了。

闷骚的梁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心情憋屈可想而知!

回到国子监,竟然消息比他的车子传得还快,学校里唧唧咕咕都在议论西北大捷的事。这时候谭鹏和杨传永几个跑过来围着他,先作揖行礼,然后热切地恳求道:“判院,行个方便,学生等愿去西北效力,求判院务必推荐一二!”

“不行,你大哥已经在那里了,再去,我如何同你家老太君交代?还有你谭凌霄,单传独苗,岂能涉险?先好生读书才是!”

但是他板起脸说话也不管用,因为这厮平日里跟学生们嬉皮笑脸惯了,又是这两个读书不长进的二货,人家庞元英杜厚泽都升班了,他们还留在率性堂跟着一帮小子们瞎混。其痛苦也是可想而知!

“判院,你还是行个方便吧,学生一身力气,若不能为国挣个功,实在难受煞人!”谭鹏不住地哀求道。杨传永也一脸期盼,可怜巴巴望着他。

梁丰心里合计一下,笑道:“西北呢,就别做梦了,去也轮不到你们。不过东北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他刚才在朝廷已经说过,要防着北辽趁火打劫,只有命令曹玮严防幽州那边,如果这两个过去,自己说句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锻炼一下也好,将来有用处。

杨传永和谭鹏饥不择食,连忙点头答应,只要能去边关,哪儿都成啊!

挥手打发走两个想做苦力的学生,梁丰笑眯眯转回头,悠然自得朝办公室走去。才走得两步,耳边若有若无传来一缕琴声,这时天气炎热,但琴声穿过国子监松柏翠竹,伴随阵阵清风袭来,倒令他精神为之一振。仔细听去,原来是一曲《高山流水》。

自古以来,《高山流水》这曲子弹的多了,若非技艺高超兼之极有胸襟,一般还真听不出什么高下来。不过这曲子明显纤弱了许多,又不由自主加上了些滑音哑调,听起来不似朋友之间的来往,倒有几分像男女幽怨之情。听得梁丰为之一愣,猛然省起,这难道是隔壁那位不成?

梁丰的柔情渐渐涌上心来,对方情深一往,自己非是铁石,岂能不知?唉,所差者,身份家事相隔也!蹉跎了她这么多岁月,再不疯,人家就老啦!

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像见了鬼一样,他的脚步竟带着自己朝那扇葫芦门走去。隔着好远,看看禁闭的葫芦门,他苦笑摇头,正要转身回去,忽听吱呀一声,门已打开,出来一个下巴光光的小道士:“恭迎梁判院到访敝观!”梁丰哂然一笑,这公主痴心得很呐,硬是派人随时守着,门缝里瞧着,一见他来,急忙开门,绝不放过的说。

走进前,梁丰童心忽起,歪着脑袋打量那个黄门。那黄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夹着屁股退后几步,低头道:“判院大人看什么?”

“呵呵,我看你天天瞄着门缝,眼睛看痛了没有!”

那黄门脸蛋一红,不敢答话,低头走前,带着他进了后院,站在阶下禀报:“启禀观主,国子监梁判院来访!”

里面琴声悠扬,听到这一声叫唤,当地一声,戛然而止。瞬间听到里面慌乱起来,过了一晌,里面的人镇定心神,柔声道:“请进来吧!”梁丰在外面遥遥行礼,才缓步踏进。

依然隔帘相望,但原先服侍的人都不见了。

“有劳判院贲临,敝观荣宠!”

“观主多礼了,臣偶尔在墙边为琴声所吸引,冒昧拜见,观主恕罪则个!”

干涩的礼貌经不起一而再地反复,两句寒暄,空气便如同凝固一样。反正梁丰是再也找不到话说,赵妙元心里却欢喜得很。梁丰这边后悔,早知道如此尴尬就不来了。赵妙元那边却想,原来有心爱的人陪着,就算一句话不说,也是幸福的!

“额,我走了!”梁丰实在受不了如此气氛,有些捉急地站起来要告辞!

“你别走!”赵妙元急忙喊道。

梁丰回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珠帘背后。(未完待续。。)

479、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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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声中,包含无限哀求!

梁丰一阵心血澎湃,他奶奶滴,要么就该早点走开,别招惹人家。要么来了就别装伪君子,做就做了,怕他个鸟!

梁丰心一横,上前两步,哗啦一声将珠帘两边分开,里面淡妆素裹,俏生生站着中单白领,玄色纱罩道袍的赵妙元。

女要俏,一身孝。

黑白分明无任何颜色加以点缀的服装,其实最能够衬托女人俏丽的容颜。妖艳的穿了素服,会平添许多难得的沉静肃穆。而平日清丽的女子穿了素服,反倒更让人联想起一些性感的形态或者词汇。

现在的赵妙元正是如此,全身遮得好好的,却好像无一处不会说话,愣愣站在那里,眼神却已经出卖自己,渴望着梁丰热烈地靠近!

梁丰目光低沉而热烈、深邃地看着她:“你真不后悔?”

“不后悔!”貌似突如其来的问话,其实妙元心中早就演习了千遍万遍,这时候简直是脱口而出,毫无间歇。

“可是。你可能永远进不了梁家门!”他倒不是趁火打劫。只是趁着最后还清醒。给彼此再留一回退路。

“不进就不进!我愿意!”

没说的了,再说也没意思了,还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

两张嘴又熟练地搅合在一起,纠缠,胶着,吸吮??????

好半天,赵妙元的道观也不知甩到哪里去了,满头云鬓散乱。鬓角贴着吹弹得破的脸颊,汗津津地,双眼含春,倚靠着梁丰的胸膛喘息:“梁丰,我好快活!”

那位也是胸膛起伏:“嗯!”却是闭上眼睛从鼻腔里发出回答,听起来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敏感的赵妙元却好像发现了什么,脑袋一挺,仰起脖子瞪着他道:“难道你在应付我么?哼,放心,我说话算数。绝不会赖上你们梁家的!”说完又粲然一笑,继续闭上眼享受这般温柔。

梁丰却被她问得愕然发呆。还真有那么点意思。每次冲动过后,他都要头痛几秒,考虑安全问题。唉,冲动是魔鬼,可是怀里这个小道士如此尤物,谁能躲开这种魔鬼?一面苦恼,一面忍不住却伸手将她搂得跟紧些,大热天的,两条身子想要融化在一起一般。妙元感受到对方的热情,更是使劲往他怀里拱,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良久良久,梁丰才从清虚观观主的清修之地鬼鬼祟祟出来,这回更加羞射,不过也更加兴奋。临走时那位情意绵绵道:你要天天来!他已经答应了。

话说,夜路走多终遇鬼,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梁丰本来还想跟赵妙元继续暧昧下去的,顶多就是亲亲小嘴,捏捏小肉,谁知道,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第二天,梁丰依约,在国子监吃过小灶,趁着四下无人都在休息,溜溜达达就逛到葫芦门外。那边自然是老规矩,每天派几个练就的丹凤斜眼候着,一看见这厮,就妥妥地把门打开一缝,然后梁丰就侧身闪进。端的人不知鬼不觉!

来了自然几番亲热,梁丰也不是一味色鬼投胎,这点世面还是见过的,亲热归亲热,两人更在乎精神上的交流,填填词啊,作作画啊,弹弹琴啊,唱唱歌啊。话说梁丰有一手绝活,就是连得意弟子钱孝仪都不传的时令嘌唱,当然,这个时令是指后世千年以后一些比较符合中庸抒情的小曲,《周杰棍的双截伦》那种吼吼哈衣是断断不会唱给赵妙元听的。最妙的是这厮不按词谱,专唱邓丽君的《虞美人》还有自己剽窃的《明月几时有》,妙元听得如痴如醉,朱唇启处,也有模有样学将起来。

梁探花觉得非常放松,好似在家里面对两位娘子一般自然。妙元小女儿心态,也要学着外间民夫民妇过日子的样子,百般不让他恭敬。只穿着道袍,忙忙叨叨端茶倒水,举案齐眉。在这种别扭生疏的乔装打扮下,居然也让她找到些给人当小三的滋味出来,额,非常好玩!

玩着玩着,两人又依偎在了一堆,柔情蜜意讲些体己话儿。忽听外面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梁丰起身从窗缝里望,只见屋顶瓦上蒸腾起阵阵水雾。

“呵呵,算起来开封的雨季也要到了,只是没想到今日如此迅速,连个消息也没听见,唉,我该走了!”梁丰笑笑,伸手摸摸妙元小脸,轻轻吻了一个就要转身离去。妙元道:“你等等,我叫人给你撑伞出去。”也站起身来要出去给他叫人。

才走一步,忽然天空中喀嚓一个大大的巨雷劈将下来,梁丰当场被震得心中猛地一跳。再看妙元,说老套一点,简直就是头受惊的小鹿,腾地朝梁丰一头扑过来。梁丰急忙伸手抱住,隔着薄薄的衣衫,梁丰第一次认真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心跳,这闺女,真被吓着啦!

“观主,观主,没被惊着吧?”外面响起邵康焦急关切的声音,这声音隔着一个天井,感觉好遥远的说。

“没有,你们各自安稳,我没事!”在梁丰怀里,赵妙元还怕个什么?隔着门脆生生地吩咐道,生怕这些人不长眼,来搅乱了眼前的温柔。吩咐完毕,抬头看着梁丰,大大的眼珠里有笑意。有俏皮。有天真。有各种萌!梁丰忍不住又低头吻上,妙元闭眼相迎,欲死欲仙。

也不知是否天上一个个的焦雷夹杂大雨的声音真有些催情作用,妙元渐渐主动起来,双手搂住梁丰的脖子,放开他双唇,伸颈同他相磨起来。

雨声如爆豆般在窗外响起,梁丰渐渐也意志薄弱起来。缓缓伸出双手伸进那宽宽大大的袍子,终于隔着中单,搂住一个纤细而结实的炙热肉体。

“啊”的一声轻轻呼叫,两人禁不住滚在地上,地上铺着席垫,汗水中只见两个身体不住翻滚,一霎飞快地扯下彼此衣裳——

重帘不卷,却无人敢来打扰。就在内室之中,梁丰抚摸着妙元如羊脂白玉般的躯体,爱怜地望着她紧闭双目的面孔。手指到处,妙元身上不由自主起了一层细细的战栗。双颊潮红,咬着嘴唇,安静地等待着那一刻到来。

“我来了!”梁丰轻轻说道。

“嗯!”妙元闭目羞声答应。梁丰嘴上客气,其实已经爬在人家两团上面揉捏许久,都以让人等不及了。

这位老手却不忙硬梆梆顶入,而是门户厮磨,一定润滑出水来,才慢慢送入。赵妙元霎时身子绷得僵直,头颈忍不住向后猛力仰去。矫健浑圆的双腿终于迎来她成为女人的一刻。

这是梁丰第三次听到疼痛的呼唤,却让他更加珍惜,他知道,这一刻以后,真真正正这个女人就完全属于自己。而自己,怕是要负她一生的情债了!

不知何时,窗外雨声渐歇,屋里喘息声中,也渐渐平息下来。

赵妙元全身无力地俯卧梁丰身上,依旧闭着双目,眼角依稀有些泪光。

“还疼么?”梁丰柔声道。

妙元轻轻摇头,却不说话。

梁丰知道她想什么,忽然胸中涌起一股激情道:“事已至此,你放心,我一定将你迎进梁家!”

“不,我不进你家!”

梁丰愕然,这是第二个不愿进他家门的女人。虽然都同样是那么深爱着他。可是雪里梅还好理解,妙元就莫名其妙了。

“我进去了,两位姐姐怎么办?”妙元轻声说道:“母后,娘娘也不允许,天家的威严体面,朝野的议论,你背得起么?”

“只要你愿意,我就愿意背!”

“你愿意,我也不愿意。我做的事,永远不会后悔。我不会让你陷入困境!我知道,自己只是空有这个公主身份罢了,其他一无是处,一切不能帮你,反而能让你处处为难。既然如此,我就绝不会拖你后腿!”赵妙元语声轻柔,却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唉,这又是何必呢?天下比我梁丰潇洒倜傥,博学多才的人多了去了,你又何必非在一颗树上吊死?”这话可大有得了便宜卖乖的味道。早这样,你给人家介绍几个不行么?韩琦呀,富弼呀,谁不是这位公主的良配?哦,对了,大宋的驸马不许参与朝政的,这两位着实可惜了。要是赵祯他们知道,就算妙元愿意,刘娥老太太和官家多半也舍不得!

“啐!现在我已许身于你,休要再说这等腌臜言语!”

果然被公主吐了口水!

但公主又急忙给他揉揉肩膀,老老实实趴在他身上。反正天热,两人全身是汗,外面尽是她的死忠,啥也不顾了。梁丰便舒服地伸手在她臀尖腿根连同酥胸私处周游了个遍。公主疼痛过后,也渴望如此的温存,禁不住又哼哼起来。

最后还是强忍难受打破话题:“不过,将来要是太后和我娘娘再逼我尚驸马,我该怎么办呀?”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已非完璧,如何使得?

梁丰呵呵笑道:“你既然不愿,这些事只好着落在我手里喽!”

“那你怎么做?”

“呵呵,本来没想到办法的,幸亏昨日扔了个人情出去,看来还正用得着!”(未完待续。。)

480、回宫待嫁

谢谢“tsorf”的月票,扇子如果没记错,好像是第一次遇到哦!呵呵,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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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坐、坐!”梁丰把朋友请到家里院子,热情招待。

来的是熟人,高双卯和石宁。

一晃好几年,哥几个都长大了,全都娶了媳妇儿,抱了儿子。平时依旧保持亲密联系,但走动毕竟没有以前多了。

高双卯折扇啪地一下合上,斜眼笑道:“没事儿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说吧,叫咱们哥俩来做甚?”

“就是,好久你都没请客吃饭了,今天怎么请在家里?多不自在啊!”石宁接嘴,顺手从石桌上捻起一颗西域葡萄放到嘴里,一边嘟噜一边问他。

“唉,还真有事请你们帮忙。来来来,先喝点茶!”梁丰殷勤相劝,满脸堆欢笑道。

这时小嫦和程程各自带了儿子过来,见过两位叔叔伯伯。高、石急忙起身还礼。大家都是常熟,也没啥见外。秋哥冬哥好生有礼,嫩声嫩气对两人唱喏。

“两位叔叔伯伯好久没来,今日定要在这里尽兴才是。”小嫦微微笑道。她的笑容从来最是真诚柔顺。

“弟妹好生客气,咱们自己兄弟,毋须如此。”高双卯急忙还礼道。忽然又觉得怕是有些不对。以前兄弟几个商量事情。小嫦很少出来插嘴的。莫非是她娘家有事?也不对啊,小嫦有什么娘家。看着情形,真是怪了。

他狐疑地回头看看梁丰:“到底什么事?连弟妹都惊动了?”

“是啊哥哥,两位嫂嫂都来相陪,兄弟我八字小,可担不起咧!”石宁咧嘴笑道。

梁丰尴尬地还没开口,冯程程瞪了他一眼,回头道:“嗨。你们俩在,咱们明说了吧。这厮又惹下风流官司,要你们帮忙摆平!”她满不在乎地说,忽然噗哧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梁丰老脸一红,也跟着呵呵傻笑几声。

“我靠,能耐够大的啊,在外面惹风流官司,回家要娘子帮你开口求人,我说。教教咱,也好生学学你这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本事。可样样不差啊!”高双卯揶揄笑他。

“行了,你也别笑话他,这事搁谁谁难受。要是你,怕是早吓趴下了!”冯程程赶忙护着老公。

“哦?有这么严重?那他都摆不平的事,咱们兄弟岂不更悬?要不,你先说说?”高双卯觉得事情有些严重,急忙正色问道。石宁也忙道是是是,快说说。

后院闲人已经打发得干干净净,冯程程也就不再故作神秘,便按照梁丰的央求,把他跟赵妙元的绯闻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听得高、石两人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我日你大爷的,正是咬人的狗不叫啊。还道你不过惹下了哪家勾栏瓦肆的行首,差钱迎娶,叫咱们兄弟来凑凑份子,原来是如此泼天大祸!你不要命了?”高双卯喃喃说道。

石宁一向心肺少点,也被吓了一跳:“哥啊,咱不带这么玩的吧?你要做驸马爷没人拦你,可你要把公主当小老婆娶,这事兄弟可干不了!”脑袋摇得两颊肉乱抖。

梁丰原想亲口对两个兄弟说,可是实在难以启齿,只好把二人叫到家里,让老婆帮忙。冯程程说话要痛快些,来得脆!

但是听完以后,还是把这两位吓着了。听说都好几年了,震惊之余,既佩服这厮风声瞒得紧,又觉得他胆子太肥,连这种菜都敢张嘴,那神经得多大条啊?

“唉,听是听明白了,可是咱们如何帮你?”高双卯和石宁愁眉苦脸,两个空头爵爷,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外面看着威风,其实谁最难过谁知道啊!

“咳,别紧张,我找你们,虽然关键之极,但不算为难。”梁丰这半天才开口说话。

“那你说啊!”

“老高,听说你家跟司天监的苗舜臣关系不错,有这事没有?”

“有,我家人多事多,倒真是经常求到这厮。”

“此人有什么爱好没有?”梁丰很仔细地问:“譬如钱什么的。”

高双卯笑了:“操,钱谁不爱啊?不过苗舜臣尤其爱,这老东西,现在也没啥念想了,就是多揽点私活,赚赚外快呗!”

“倒也是,放着这么大招牌不用,天天关在天文台看星星,真糟蹋了这门手艺!”石宁接嘴笑道。

梁丰听了高双卯的话,心里有了底,笑容终于舒心起来。转头又问石宁:“听说你家老大人又要出征?”

“咳,朝廷的事,你不比我清楚么?出啥征啊,不就是西北闹起来,朝廷要防着北边乘火打劫,准备让我老头子去配合曹老爷子守着点么?”

那天朝会计较之后,枢密院跟赵祯一合计,觉得石元孙作为最佳人选,准备调到河北东路,配合曹玮防范北辽。虽然还是小范围招呼,但基本上朝野都知道了。

梁丰很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两位了,俺这事情是这么办的??????”

五月雨季一来,清虚观就不怎么适合清修了,公主饮食起居毕竟还是很重要的,女子纤弱,别看是夏季,万一淋了雨水,也有风寒的危险,于是赵妙元居然就主动要求搬回宫里住几天。

李太妃听了,自然高兴,闺女终于想家了,这可不比穿件道袍子成天凄凄凉凉地一个人住在庙里强?自己虽然也可以去探望,但太妃出朝也是地动山摇啊,每次都折腾也不大好。就赶紧打发人去把赵妙元接回了宫里。

其实是梁丰催促她回宫的。临行头一天,两人又滚了一回床单,现在妙元还真有些乐此不疲了,万般不舍:“你是不是嫌我烦了,要把我撵回去?”那小嘴嘟得高高,大眼泪水饱饱。梁丰看着心疼,忙诓哄道:“傻呀,这不是给你安排后事呢么。额呸呸呸,安排大事!你要一辈子跟着我,就这一锤子买卖了,回去好生呆着,记住啊,有啥喜事,赶紧地应承,要欢天喜地的!”

他把计划给妙元一说,赵妙元笑颜如花,点头跟鸡啄米似的,反正大雨也下了,身也湿了,他横竖是不敢耍赖的。乖乖听了他的话回了皇宫。

时间刚刚好,才六月初,妙元回宫几天,李老太太就开始乐得合不拢嘴了。天波府杨家,开封推官谭家,听说都是好人家,有几个高大英俊,器宇不凡,能文能武的孩子待字闺中,还没娶亲呢。公主的贴身内侍邵康在国子监附近进进出出,很是看过几眼,觉得真心不错,特意推荐给老太太,是不是把公主选一家尚出去?

李太妃虽然愿意,可是不敢自专做主,还得汇报给姐姐刘娥。

刘娥一听,嗯,好事啊,若真能成,妙元这丫头也算终身有靠。当初只答应她戴发清静,可没说准她一辈子出家,正好已经回宫,就叫来问问。

妙元被刘娥唤到慈宁宫,三个娘娘都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急忙见礼。等听了太后的意思,忍不住撒娇恨声道:“都是邵康那奴婢多嘴。孩儿又没见过那些外人男子,怎么知道好坏?孩儿仍是不愿尚出去!”

“唉,元儿,这几日你知道观里冷清,主动回来,就证明你尘缘未了,别拧着了!听哀家的话,让你娘娘亲眼给你相一相,若她用的过,你终身有靠。我们也了了一桩心事。我们都老了,百事不管。可不就盼着你跟你皇兄事事遂心顺意这么点念想么?再不愿意,我可恼啦!”刘娥又是慈爱,又是威胁,赵妙元无奈,只好委屈地答应下来。

但这事总归要依个规矩的,不能皇家主动要求下嫁啊,还得按流程来,让男方主动提出,这边才有面子!

刘娥便把事情给赵祯说了,赵祯当然替妹妹欢喜,有这种好人家,那还不赶紧的?迫不及待就把薛奎找来,私事相托:“你是谭仁京的老领导,你当开封府尹的时候他就是推官了。听说他家小子不错,准备把驸马这位子让他做做,你帮忙去问问怎么样?”

这种栽花的好事,老薛怎么会不答应,极快的速度就把谭仁京约到家里,又自己贴钱整治一桌酒席,把话给他说了。谭仁京虽然被馅饼砸中脑袋,但还是表示谨慎地高兴,回家问问儿子再说。

另外一边,却是赵祯又安排了高廷赞去帮忙问杨家。祖一辈孙一辈的交情,去提这个正合适。高廷赞渤海郡王闲得蛋疼,当然也愿意干这个说媒拉纤调剂调剂无聊的生活,也就如薛奎一样,自己贴钱置办厚礼去看了杨家佘老太君一回,把事情给说了。

两家都是开明人家,做得了主,但还是要尊重一下孩子们的意见。一问之下,居然两家小子都不反对,但凭长辈做主。这就好办了,连忙报告皇家,两家都愿意,任凭公主选择。

李太妃高兴啊,原来还真有水到渠成的说。以前让闺女嫁人,死活不行,这回可不是托了三清的福,把这傻丫头给点醒了?当即就去同姐姐商量,说好时日,分别召唤杨传永和谭鹏来开个相亲会。(未完待续。。)

481、 骗纸苗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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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杨传永,参见太后、太妃!”

杨传永恩荫补了个迪功郎的衔,被传唤到金明池,特地参见几位相亲老太太。

隔着帘子,刘娥居中,李、杨左右各在下首,把杨传永看得清清楚楚。前一次巩县之时,李氏见到杨文广器宇轩昂,当时心喜,就想把妙元的终身托付,谁知过后才晓得那小子已经成亲,不免失望。这回见到他弟弟,居然也差不多,而且岁数更加和谐,就有些笑意起来。

还是刘娥当先发话,不过问问杨传永家事,平日读什么书,练什么武?又问了他太夫人好不好。杨传永中规中矩,不疾不徐的谈吐风度,三个女人很是喜欢。刘娥又好生勉励一番,杨传永才躬身退下。

“杨家这个孩子,哀家看来还算不错。两位妹妹之意呢?”刘娥等杨传永走后,满意地点点头:“家世也可以,他家一门忠烈,尚过去也放心!”

“是,姐姐说得切,臣妹也是这番道理。还请姐姐做主!”李氏听完刘娥的评论,赶紧回答道。一旁杨氏也很欣赏,多有赞同。

但刘娥还是微笑摇头道:“也不忙,既然还有谭家也提过,总不能一点面皮也不给人家。等看了谭家孩子以后咱们再作道理罢!”

谁知等过了两天。再把谭鹏找来一看。初初还不觉得,问了才知道,原来谭鹏要小妙元两岁多。刘老太太大失所望,又有些诧异问道:“你真的才十五岁不到?”

“启奏太后,小民端的才过十四岁!”谭鹏没有恩荫,自然自称小民,据实回答,没什么怯场。

“那你怎地如此高大魁梧?”刘娥着实不解。

“额。可能是小民饭量大些!”谭鹏有些红脸道。

一句话把三个老太太逗得莞尔一笑,毕竟还是嫩啊。可惜了,看起来虎背熊腰的,还以为年岁不错呢。这邵康眼力不错,就是底细摸得不好。

事后一同商量,谭家的自然作罢,还是杨家不错。

大方向既然定了下来,下一步就是告知赵祯,然后按照封建迷信那一套,该给双方合一合八字看看了。赵祯当然高兴。没什么说的,马上传旨苗舜臣负责此事。

司天监。凡天文、算历、三式、测验、漏刻诸科管勾、阴阳管勾、押宿、司辰等值,尽皆包括。说白了,就是看气象、观天文、测风水、排历法兼管阴阳跳大神算命八卦等等事务。

它是朝廷的一个官方机构,却也有兼着替皇家各种阴阳祭祀活动准备工作的任务。苗舜臣现在是司天监丞,大宋首席算命大师的身份。给大长公主招驸马合八字的任务,当然要交给他。

反正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宫里又不懂,请他他就做主呗。这厮收了高双卯的银子,又知道大长公主快老姑娘了都嫁不出去,里面急得很。就算合不算分,把两家八字在他办公桌上放了几天,然后几乎是看都没看,回头提笔就写了吉祥如意帖子夹在内宫奏报里,说是大长公主和杨家老二的八字很好,是良配!

宫里一听,尽皆大喜:唉,公主终于嫁得出去了!纷纷都要庆贺起来。

可是别忙,好消息才进去不就,大长公主赵妙元忽然就病倒了。要说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四肢乏力,老叫着气短胸闷加头疼。

这都要结婚了,闹什么幺蛾子?赶紧看啊!太医院的老中医们一个个排队来给大长公主瞧病。谁知左瞧右瞧,有说体寒胃虚,受了夏日骄阳的火毒,忽然生病的;有说血脉太细,气息流通不顺,加上前段时间道观清修,营养不调,愈发体弱的。

反正说法起码有七八种,方子也开了不少,这下就麻烦了。公主的病不能乱治啊!又不是你们太医院的小白鼠,谁都可以来两下临床试验的说,必须捡最接近病症,看上去最有效的法子去医才对。

什么是最有效的法子?当然是最没用的法子。因为皇家的病,首先要的是医不死,其次才要医得好。那当然,都是凤子龙孙,出了岔子谁敢担待?太医们脑袋又不是白捡来的,自然先把老命保住再说,因此开的都是些安神补气,健胃消食的补药。横竖吃不死得了,看她造化,要是能拖好,皆大欢喜。要是不行,那也只能怪公主天命不长,跟咱们医生可没多大关系。

各位,知道历代皇帝皇后为啥一个个比着命短了吧?都是医生不作为造成的。人家也怕医闹啊,何况这是天字第一号的医闹。别家顶多赔钱,这家可是要命哇!

于是,赵妙元就愈发可以肆无忌惮地装起病来。反正就是找点糯米纸贴嘴唇上,冒充嘴唇干裂,弄点粉多扑扑脸,不上胭脂,搞得面无血色。再加上她平日本来说话声音就小,现在更是游丝无定。真把去看她的李太妃吓得泣不成声,刘娥、杨太妃也很惋惜:“这孩子,命咋恁薄呢,才找个好人家,又病成这样!”

老规矩,科学解决不了的事,就交给宗教吧!回头还是要请神、祈福各种仪式。同时还要苗舜臣带人来算算,这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苗舜臣又来了,假模假式用阴阳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写下许多鬼画符一样的文字,才冒着汗去向太后和官家奏报:“恕臣失察,原来长公主和杨传永非是良配!”

“啊?你怎么早没算出来?”赵祯一听就急了,他妈的有你这么不靠谱的皇家大神院院长么?

苗舜臣也挺委屈:“也非是臣故意,实在没有加上杨家其他各种条件来综合演算。光就八字而言,两人确实非常般配啊!”

“关他们杨家其他什么事?”赵祯奇道。

“臣本不敢背后说人长短,实在是杨家一门比较奇特。他家,唉,家门克夫,人丁不旺,从他家老太君开始,现在几乎是一门寡妇了。个个八字都硬得很,不太好!”苗舜臣换了个通俗点的语言。

赵祯有些明白了,可还是不解:“那既然这样,生病的该是杨传永啊,关我妹子屁事?”

“是啊,但到了杨传永这一代,他家风水扭回来了,变成男克女了。要不你看杨延昭虽然死了,死之前噗噗噗连生三个儿子呢!”

“哦!朕明白了,合着现在他家风水颠倒回来,女的不行了?嗯,知道了,你下去吧。”赵祯挥手把苗舜臣打发掉,又去找到三个老人家商量起来。达成一致决议就是:“早该搞清楚的,杨家果然不是良配。要么守寡,要么就要被克。这门亲事,吹了!”当然这都是密议的结果,不可能把理由告诉人家,要不然折太君那个老太太恐怕要撒几天泼。又不是我们求上门来的,你们爱嫁不嫁,可也别拿我们杨门女将嚼舌头不是?

杨家算是吹了,只好把替补拉上。谭鹏那小子,小点就小点吧,总比没有强。就让赵妙元先养两天,看看好点,继续让苗舜臣去排八字。

这回苗舜臣可仔细,不但认真排了谭鹏和赵妙元的,连谭家祖宗八辈都排了个遍才算完。

可最后他还是哭丧着脸去向赵祯单独密奏。

“臣死罪,有话不敢不说!”

“你说你说,别整没用的,就是让你算个命,有啥死罪!”赵祯不耐烦道。

“额,是这样的,公主她,她恐怕不适合尚驸马!”苗舜臣一面察言观色,一面小心翼翼说道。

“啥?”赵祯一下就站了起来,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兹事体大,还是把几位娘娘请来一起听个明白。当然,要瞒着妹子,别让她伤心。

事情简单了,经过苗舜臣一番胡说八道,大家终于明白,妙元公主八字纯阴,若生在平常人家呢,找个命硬的也可以煞一煞。可她偏偏生在皇家,再硬的命也大不过赵家的风水啊,所以要嫁人,只能有一个结果:一嫁就死!而且,苗舜臣为了证实自己并未胡说,还拍胸脯担保,只要此事消停,不出一个月,公主的病立马好转。

三娘一子面面相觑,垂头丧气,心中悲痛,难道这苦命的元儿,当真如此没福气么?李太妃更是眼泪扑簌簌地淌了下来。

但是没办法啊,谁也不敢说非要试一试,这不是拿赵妙元的命去赌么?

呆了良久,只好依了苗舜臣的话,暂时不议此事,看看再说。谁知一看就怪了,才不出半个月,赵妙元居然病好了!

这下可证明苗舜臣不是江湖骗子了,人家真正的阴阳大师啊!

废话,苗舜臣这篇胡说八道,值两万贯钱呢。当然,还加上了赵妙元的威胁。话说苗舜臣受了高双卯的贿赂,已经心动。忽然又接到邵康偷偷过来传公主的话:“你只管按照邵康的吩咐答复官家、太后。若有半句偏差,本公主就说你曾来索贿不成,挟私报复,想置本公主于死地!”

这话可够苗舜臣吓一屁股墩的,本来还在犹豫,现在连个退路都没了。话说赵妙元真的要是如此闹讲起来,就算官家太后相信自己,也要把自己杀了灭口不是?

公主,你能不能再赖皮点啊?

于是,结果就这样,反正公主不用嫁人了!(未完待续。。)

482、派人去谈判

额,三天了,厚颜谢谢“看不到的”月票一枚,明明我没太监嘛,看得到的。呵呵!另外谢谢“gengsu”的打赏,不好意思哈,迟来的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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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说的是季节到了七月,火气就渐渐地流走,伏天已过,不再像前时那么闷热难当。

清虚观竹影摇动,花木深深,正适合这时候品茗、纳凉、小憩。

净室里,一榻、一席、一几、一炉香,两个人。

这么高雅严肃的修道之地,那两个人却是躺一个,坐一个。躺的居然是梁丰,而且姿势极其不雅,四仰八叉,衣裳敞开,正闭着眼轻轻打着呼噜。

坐在一旁的是大宋大长公主赵妙元,正满头是汗,卖力地给梁丰按摩。

此情此景,要是让别人看见,不惊掉下巴,吓破胆子才怪。

没办法,梁丰也不愿意呀,可是架不住赵妙元软语哀求,非要尝尝百姓家里老婆服侍郎君的滋味。开始梁丰百般不敢,最后还是少不得依了。谁知入戏太深,妙元手法太舒服,这厮居然就睡着了。

严格说,现在的赵妙元已经不能再叫大长公主了,她带发清修,因已成人。特敕清虚灵照大师。住持京城清虚观。杜绝一切往来,专一为大宋禳福,

禳来禳去,这福都被梁丰一个人得了。一开始还磨磨唧唧扭捏,后来就舒服的哼哼唧唧咂嘴伸懒腰,到最后就干脆呼呼噜噜扯起风箱来。

妙元却很快乐,小脸真的不用脂粉,直接白里透红。细细的汗珠更添娇艳,如同鲜花上带了露水那样。

嘴里哼哼着“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要的就是这个家常味,要的就是这个粗茶淡饭的朴实日子。

朦胧中的梁丰却不高兴了,呢喃道:“不行,这个不好,换我的!”

原来这厮不满妙元口里哼的是柳永的《定风波》,自己的名气还不够大么?怎么能让小三唱别人的曲子,还是个穷酸。

“我就是随便一哼。你介什么意啊?好罢,换哪个?”妙元有些委屈又无奈说道。这个都争。小气鬼!

梁丰一翻身贼忒兮兮笑道:“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一面说一面手脚不老实起来。妙元咯咯娇笑着七扭八扭同他玩闹。

疯了一会儿,梁丰看看窗外:“现在啥时候了?”

“怕是未时快过了。”

“哦,那我得赶快过去,老范最近特别在意考勤,别让他逮住。”说完赶紧爬起来收拾衣冠。妙元也替他整理:“范院长是个好人,倒是真能帮你大忙哩!”

“那是,别人我不怕,我就怕他。唉,岂是池中之物?早晚要到别处的,只看我这下一任是谁了。”说到范仲淹,梁丰虽然颇有不舍之意,但最近朝廷对老范的评价很不错,梁丰只是个战略家,想出诸般创意,具体都是范仲淹逐条落实,而且比他更细密周到,渐渐竟然扭转了国才院和国子监的名声。而且国子监那些直讲,都是名闻天下的博学大儒,多半都喜欢和范仲淹这样的谦谦君子结交,梁丰嘛,怎么滴也带了几分油滑气,人家说不来。

于是就有翰林院和吏部交相称赞老范,有事没事都在朝廷传诵他的名声,赵祯也有了几分意思,要把老范抬到更加清贵的位子,以备咨询。

这是好事,梁丰当然必须支持,只等哪天赵祯来问话,自己也要大大举荐一番。

溜过葫芦门,梁丰假装慢悠悠地四处巡视一番转回公事厅,正巧范仲淹的大门开着。梁丰走上台阶进去,见他面带微笑,正拿着一张手札再看。

“哥哥,什么物事如此高兴?”

“呵呵,你来了,快来看。正要请教你呢,此事蹊跷啊。”范仲淹离开座位,将手札递给他看。是晏殊写给范仲淹的信:“殊启,蒙恩不宣,驾寒邸共赏良宵,逸兴遄飞,不胜念念。彦国亦有惊人处,弟甚欣喜之。足下炬眼,诚不诬也!弟欲与东床招之,可未?烦兄代为详询,受恩敢接,千万拜托,殊再拜再拜!”

“哈哈哈,晏相公果然是个识货的!”梁丰仰头大笑。

“这就怪了,你怎么知道他能看中彦国,还要东床招之?”范仲淹奇道。上次晏殊请他去吃饭,梁丰不住地串掇他把富弼也带上,当时脸上就有神秘笑容,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梁丰早料到一样。他既替老朋友找到个好女婿高兴,也好奇梁丰的神机妙算。

梁丰明明是知道历史记载,故意成人之美的。现在笑笑:“这个还不简单?彦国人中龙凤,谁见了不爱?何况晏相公怜才之意,天下皆闻。这等好货色岂能放过?他家两个女儿还待字闺中,自然没跑。好事,好事,你帮忙成全吧!”

范仲淹点点头:“你说得不错,这个媒,我替他做了。呵呵!”

两人闲谈一会儿,下班回家。

才进家门,又接到赵祯的口谕,叫他明天进宫一趟说话。他这回没在提心吊胆了,赵妙元的事,绕了若干个大弯子,只要那个死忠的邵康不乱说,料想赵祯还真没那么大本事查到他的头上。杨传永和谭鹏现在一脑子想去西北立军功,才在他的暗示和威胁之下,答应去让皇家相亲的。梁丰已经答应,只要他们肯去相亲而且不成功的话,必定给个机会到边疆效力。现在已经落实。让他们跟着石元孙去北边。守着真定府。那边估计最近也会紧张起来。

苗舜臣更不敢乱吐槽,开玩笑,两头都是欺君之罪。这种皇家丑闻,往往当事人没事,倒是他这种敲边鼓帮忙的,哪天被杀人灭口都说不定。

那明天会是什么事呢?多半是打仗的事儿。

因为好消息已经传来,赵元昊弹尽粮绝,四面楚歌。估计拖不过秋天了!

果不其然,一进宫,赵祯就高兴得不知如何,好消息啊,赵元昊被围,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这次大宋根本没打算让他活着,他想投降都没机会。王德用下的命令是不要活人,只要死尸!

“那好事儿啊,你不会是专门召我进宫说这个吧?晓谕天下,普天同庆岂不快哉?”

“唉。哪有如此轻省?这不,北辽发话了。元昊才与他们和亲,元昊愿降,让朕网开一面。否则要提兵南下,救元昊的命替他出气!”赵祯有些犯愁道。

“哈哈哈,这群混账,果然打得好算子。”

“咱们该怎么办,如今?”赵祯问道。他问过寇准和王曾,寇准说没事,只要北边戒备严密,有曹玮和石元孙在,北辽绝没有可趁之机。王曾倒是有些仁心,说既然元昊已经愿意投降,不如就捆绑进京圈禁起来就是,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到时候就说是元昊自愿进京的,也免得给北辽口实,兴风作浪。

“那你说呢?”梁丰反问。

“朕以为,两府相公所说都有道理,不如综合纳之,一面严防北辽进犯。还有,既然元昊以无还手之力,还是网开一面吧,递解进京,永远圈禁,岂非一样?”赵祯还是有些不忍之意。不过在他这个角度,两边综合采纳意见,已经不错了,是稳妥之举。

梁丰点点头:“你是官家,你的决断也不能算错。不过,呵呵,没看清楚北辽的意思啊。”

“他们还有什么意思?”

“想分赃打秋风呗。你以为他们真关心这个便宜女婿的死活么?靠,要是如此,早就派兵南下了,还等得了这一刻假惺惺说些面子话?不过就是看着咱们拿下平夏,他们一怕我朝实力壮大,对其形成威胁;二觉得偌大版图,又有河套丰美之地,若不取之,不免可惜。于是假意威胁,实则逼咱们同他谈判,最好是在平夏划出一部分疆土让给他们,才会满足!”

赵祯想来,很有道理:“那,难道真的要割让些土地才能息事?”

“呃,不给,一寸也不给。打的时候咱多费力,还要腾出一只手来防着他们。现在眼看就要到手了,想捡便宜,岂有此理!”

“那他们真要南下呢?”兵戈之祸,就不止西北了,赵祯忧心,为了一个边角,闹得中腹也不安宁,得不偿失。

“正好,我想你保举二人,有他们出马,必然寸土无伤,完璧无缺!”

赵祯听了惊喜道:“哦?有哪两人,做什么?”

“范希文,富彦国!”梁丰肯定的说。范仲淹的名字最近赵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没甚稀奇。富彦国是谁?

梁丰耐心解释,富彦国就是晏殊的未来女婿,是个经天纬地之才,而且人品忠直,胆识过人,官家你要多留心!

梁丰推荐的人,赵祯当然要放在心上,答应以后留意栽培。又问这两人能干什么。梁丰笑道:“由他二人出使北辽,就没有兵戈之祸了!”

“你能打包票?”

“若不行,你杀我全家!”梁丰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

“朕杀你全家干嘛,只阉了你,进宫来陪朕!”赵祯听他说得爽快,心中大喜,也开开玩笑。

就这么定了,范仲淹以正使身份出使北辽,富弼无功名,特赐靖节郎、国子太学正、秘书省校书郎,副使参随!

其实国子监事情太多,梁丰现在已经不太玩得转了,但碍及大宋关键利益,当然国事优先,把范仲淹和富弼推荐了出去。家里的事,慢慢挨吧!(未完待续。。)

483、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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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天圣六年八月上旬,两件事。

第一件,范仲淹、富弼不辱使命,在北辽的各种威胁讹诈下,冷静自若,大义凛然,抵住了北辽的各项无耻要求,包括放了元昊(拒绝)、代管平夏(拒绝)、平分平夏(拒绝)、讨要河间府、真定府(断然拒绝)以及年增岁币二十万贯、绢两万匹(简直理都不理)。

范仲淹和富弼在北辽包括朝堂和各种场合,只有一个态度:第一、大宋出兵平夏,是对元昊势力不断挑衅欺负的有力反击,并没有涉及北辽的任何利益,北辽没道理提出任何条件;

第二、澶渊之盟是两国缔结的友好和平条约,任何单方面都没有破坏以及修改的权利。

第三、北辽的无理要求也是对大宋的恶意挑衅,如果妄图践踏以前缔结的友好条约,大宋可以认为这是北辽对大宋宣布开战。如果北辽胆敢采取进一步行动,大宋将倾尽全国之力对北辽进行一切有力回击。包括经济封锁、文化封锁和军事对抗。

范仲淹和富弼的强硬和绝不让步,反而使得北辽君臣上下大伤脑筋。本来是唯恐大宋坐大,想要压制。同时希望渔翁得利。在宋夏之战中分一本羹。却不料如今的大宋已经开始显现出从容自信的姿态和肌肉。

如今的北辽君臣。都已经非常适应了大宋的各种奢侈品,包括瓷器、丝绸、酒、铁器以及诸般精巧。而且由于两国交好数十年,大宋的儒家文化,连同佛教道教,已经深入契丹人心,许多上等阶层开始领跑,以习汉文、穿汉服、居汉室为时尚,一些外围贵族已经渐渐厌倦了跟着皇帝一年四季到处奔波“捺钵”的习俗。不喜欢茹毛饮血地吃着各种烧烤食物,更愿意拥着几个歌姬,听着丝竹管弦之声,赏赏小曲,品品小酒,来一点精致的烹饪,起居都是绫罗绸缎,满眼都是衣带飘飘,那多惬意?

于是北辽内部开始出现争执,如果两国关系紧张。大宋将断绝这一切供应,那可不止是影响贵族生活。老百姓蒸饭煮菜可都成问题,还有一些初步开垦出来的土地没了农具,如何耕种?现在打猎少了,都穿布匹,忽然断了供应,靠,已经秋天马上入冬,现抓野兽硝皮做衣服,来得及吗?

最头痛的是曹玮能征惯战,又来了个西北打仗立过大功的石元孙,两个老家伙陈兵二十万布防在北边一线,再往西,种家军在太原府虎视眈眈。这种情况,要真打过去,输赢不说,钱财支撑不住啊!他们南朝可有钱,动不动就是岁入一亿贯以上,赵家几代又抠门过惯了苦日子,要真打起仗来,赵祯这厮说不定就鼓动全国,顶多再勒一勒裤腰带也就挺过去了,咱们不成啊,没啥积蓄,有多少花多少,现在抓瞎了吧?

可是面子下不来啊,对着范仲淹和富弼这两个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北辽算是抠破了小小的乳头,最后谈判相关人员差点哭了出来:“范大夫、富正字,好歹让让吧,你们拍拍屁股回去了,没事还立大功呢,我们可就惨了,谈判无能是要掉脑袋滴!”

老范终于动了恻隐之心,跟富弼商量:“要不给他们点面子得了,省得这俩货挺可怜的,明摆着秋风打不成,可别把咱俩裤子撕破了那也难看不是?”

富弼道:“就凭大人做主吧。反正来的时候相公们也说了,就算让点利也没啥,别真撕破脸就成。咱们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万一适得其反,真把这狗东西们惹急了来个横的,也要打仗死人么。”

两人一拍即合,当晚商议已定,第二天就答复北辽君臣,可以稍微让一让。

北辽大喜,忙问端的,一听就差点气昏过去。

范仲淹给出的条件是:鉴于宋夏交兵,殃及池鱼的道理。很有可能北辽嫁出去的兴平公主有守寡之虞,虽说是你们北辽自己挑女婿的眼光不准,不过也有些过意不去。因此决定送来上好老酒千坛、丝绸两百端、银千两、钱两万贯,作为给公主压惊的礼物。如果真的守寡,另送钱五万贯,算是改嫁的贺礼也好,守寡的用费也罢,自己处理吧!

北辽看到这个条件,心里直骂:“卧槽啊!你们大宋能不能再无耻点啊?这种理由,能写进两国联合公报么?”

范仲淹和富弼同时翻白眼:“反正就这样,要不要吧来个干脆的,我们还舍不得呢!”

“要、要,怎么不要?”北辽谈判代表咬牙切齿地说道。回头又磋商这个协议怎么写,反正是不能把这条理由写进去的。

老范倔脾气也来了,就这么写,否则不干。两家又僵持住。毕竟还是富弼会转弯些:“不写就不写吧,咱们立一个秘密协议,这个理由必须写进去。只不过对外宣布的时候,就说两家依然同意遵守澶渊之盟,已经解释开了,保持互惠友好的关系,大宋同意今年单独追加这些物资的出口。但说清楚,只是今年,明年就没了!”

北辽只好捏着鼻子认下。

两位万事大吉,拍屁股走人。

才走到大名府的时候,天圣六年八月的第二件事已经发生:元昊死了!

真死了,死得透透的,就剩下脑袋被割下来,准备着献首京城呢!

范仲淹第一个反应是大喜,好歹把平夏给收拾了。第二个反应是完了,那五万贯又要扔水里了!

不过反正是高兴事,就兴兴头头回京复命呗!

开封城乐翻了,消息传来,朝野一片欢声。赵祯特意下旨,大赦天下,又因为临近中秋,全国狂欢七日!一面昭告太庙、天地,一面命令政事堂、枢密院和三司连夜加班,翻箱倒柜凑钱,大大犒赏西北三军。凡是立功的将领从王德用一直到都头以上,具有封赏!

再听到范仲淹和富弼出使北辽凯旋而归的消息,赵祯光着脚丫子在福宁殿里又绕了两个时辰停不下来。

作为天子,人生最得意事,还有什么比威加海内,四夷宾服,版图扩张,国力强盛更高兴的么?

范仲淹回京的时候,正是八月十四,太常寺代天子出城相迎,正副两使进宫复命,官家慰劳奖励,忙忙叨叨出来,正遇着梁家派了李达过来守候,一是给范院长道喜,二是专请范院长和富先生明日梁家作客,共庆中秋。

这种事他二人怎么能不答应?连连点头。

第二日中秋,下午才过,范仲淹和富弼分别携带了礼物来到梁家。他两人本来就简朴,礼物也不过是两坛好酒之类,意思意思而已。反正这交情够,不在乎什么东西。

梁家早早门开两扇等候,听到范仲淹和富弼前来,梁丰亲自出大门迎接。

不过老范看他今天的打扮却有些诧异,不着官服、常服,全身儒衫,白衣如雪。眉宇间只是略有激动,却面色沉静,全不似先前飞扬脱跳意气风发的样子。

梁丰与二人互道别情,请入内院,又不避嫌地把两个娘子和儿子唤出来厮见过后,才清静谈话。

梁丰不住道喜,范仲淹和富弼却谢过他的举荐之恩。范、富人说些北辽的见闻和出使经过,梁丰听到高兴处,才开怀大笑起来。

少时酒宴摆下,三人在庭中赏月饮酒。

才吃了几杯,忽然听到外面通地一声巨响,仰头看去,一朵烟花冉冉升起,空中绽开,煞是好看。接着如同串通好的,一下子满城鞭炮声轰然响起,震耳欲聋,好像过年一样。

范仲淹和富弼很是惊奇,等鞭炮声稍歇,问道:“今天又非过年,如何这般热闹?莫非京城风俗和别地不一样?”

梁丰放下筷子,淡淡说道:“西北大捷,普天同庆,想是满城百姓自发庆贺吧。”二人恍然。

等到重新举杯的时候,梁丰脸上似悲似喜,沉默不语。范仲淹正要相问,只见这厮竟然掉下泪来,起初只是有些抽泣,渐渐地越哭越是肆意,竟泪流满面,最后嚎啕大哭。

范仲淹和富弼呆立当场,不知什么缘故,赶紧起身:“玉田,何故如此?”老范问道。

梁丰却猛地扑在范仲淹怀里,闷头闷脑呜呜作响,一边哽咽道:“西北大捷,小弟激动万分,早晚盼着哥哥回来,共同庆贺!从今一战,我大宋终于强大起来啦!”说得又是伤感,又是激动。

范仲淹以手抚着他的肩膀,听他言语,和富弼相顾良久,忍不住潸然泪下。

然而他们俩不可能知道,梁丰为了这一天,已经憋屈得太久,压抑得太久!从大捷消息传来那天,他就天天期盼着,能同他心中的偶像范仲淹一起,共同庆祝这个时刻。

现在的整个大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对一个民族的重大意义。因此,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喜庆的时刻,穿一身白衣,送走一个历史上屈辱软弱的民族,重新迎来一个强大的新生!(未完待续。。)

484、还有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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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娘贼!打仗洒家们出死力,上阵洒家们撒热血,尸山血海爬了出来,临了临了,还被他们敲骨吸髓!”

“就是,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照此下去,谁愿意做这送死的丘八?还不如大家一拍两散,管他妈的什么平夏、什么北辽?咱们拼死拿下偌大地方,换来的就是这么对我们么?”

一阵吵吵闹闹的不平声,在西北天高云淡的秋风中扩散开来,人人心中充满了悲愤和不公。然而这时候是没人听他们说话的,只好自己发泄罢了。

开骂的队伍是原来永兴军路柔远砦一都人马,此时正驻扎在地斤泽的一块小小绿洲上。

平夏已经不存在了,四面八方的宋军奉命开赴,接收了平夏原来一十二路军司,所有党项军被全部打散,分批编入宋军队伍,更多的是押解到中原腹地,交给兵部安排。

规矩如此,党项原先五十万兵马,除去泼喜郎、撞令郎等,所有骑兵都不能留在原地安置,万一作乱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押到中原,分散在各路军中。做些喂马劈柴的营生。须得等到两三代被汉人同化之后。才能慢慢放松下来。

这是目前大宋安置如此庞大军队唯一有效的办法了。

但另一方面,就必须有几乎最少要相当于原先一半的部队充实过来,否则这么大的地盘,如何把守?黑水镇燕军司、黑山威福军司等地,因为靠近北辽,驻兵尤多。

拿下这块地盘不是万事大吉,今后的政治、经济、文化都需要重新建立制度。比之重新开辟一个州府的难度要多得多。毕竟这里历来都是党项地盘,他们的风俗习惯。他们的饮食起居,还有他们的民族信仰,都是需要千方百计重新塑造的。

这一切当然交给文官们去思索。但是目前,一个很大的问题却摆在了武将们面前。

西北大胜,普天同庆,天子大赦天下,犒赏三军,听起来多么振奋人心。只是这振奋下面,却又隐藏了多少龌龊的勾当?光赏钱一项,就引来了方才柔远砦兵卒的谩骂。因为圣旨下来。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凡参与大军作战。深入腹地的军中,无论是那一等兵,最低按每人十贯钱赏赐,都头以上赏钱三十贯,以此每一级加五贯递增。

可是最后拿到他们手里呢?居然每人只有区区四贯,都头才十五贯。扣减了一半还多!

这是什么概念?就以永兴军现有部队共十五万禁军、二十万厢军计算,三十五万人最少就需要三百五十万贯赏钱,若加上各级递增,数目至少要翻一倍以上,就是七百万贯。等同于朝廷一年全国养兵的花费。

赵祯算得上是翻箱倒柜,逼着王曾、李谘他们把钱凑了个齐齐整整,为的就是鼓舞士气,感谢他们为大宋立下的血汗功劳,感谢他们替百姓挣到了一个太平世界。

可是从国家银库开始,各筹钱粮的州府、科道、转运、押解、驿站、铺陈等等等等,一路下来,从筹钱那一刻起,就开始跑、冒、滴、漏,然后沿途雁过拔毛,每一级长官要孝敬,每一路关节要打通,每一家衙门要拜上,每一个但凡能插句嘴的小人物都可以从中捞取一点好处。他们有理啊:“凭什么就你们得赏钱?没有爷们儿在后面大量供给,没有爷们儿给你们干好后勤,你们胜得了么?别说拿下平夏,就是尸首都未必领得回来。老子们累死累活替你们白干了?朝廷不赏,难道你们连这点事都不懂么?

没办法,这就是大宋官场的潜规则,就是大宋制度的黑洞。在这里面,不拿钱的一个都没有,因为这种群体,哪容得下这种异类生存啊?就算有些良心的,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自己不过分,周围的人也管不了啦!

如此下来,当然连一半都胜不了。

于是那些流血流汗的士兵们,现在又流泪了!

王德用没办法,打仗他不含糊,万马军中刀光剑影他可以眼睛都不眨。可是面对大宋的文官集体贪腐,他噤若寒蝉,一口气也不敢吭!

韩琦愤怒,但是他没办法,因为他才立了大功,得到朝廷封赏。若是此时出言,马上就会被吐沫淹得干干净净。杨文广、狄青敢说话,可是没人听他们说什么。

反正就是这样。

不止柔远砦,金明砦、石荡砦以及各路永兴军大战存活下来的老兵们,都感到强烈的不公,这种愤怒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杨文广和王英、狄青三人,听到这种声音,心里滴血。王英为自己老子如此懦弱感到脸红:“两位哥哥,小弟对不起你们,在我爹爹面前,横竖一句话都说不上!”

杨文广淡淡道:“也须怪不得你爹爹,他已经尽力,若再多言一句,怕是马上就有大祸临头。”

狄青一张俊俏无比的脸,也有些扭曲:“咱们少拿点无所谓,不给都成。可是这么多死去弟兄的抚恤,伤残弟兄的安家,还有那些还要继续卖力的弟兄们,他们可不都寒了心么?”

“那怎么办,你要咬谁,我放你去!”杨文广怒极而笑道。

“不成,督帅说不了话,咱们找巡察使,他是文官,求他务必直言!”狄青愤怒地说。经过这么些年的历练,经过那个远在京城的哥哥悉心调教,他已经不是当年说一句话都战战兢兢的小孩子了。他想到了韩琦!

杨文广和王英对视一眼,重重地点头:“只有找他了。那厮好歹也跟咱们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陈说利害,他必能出头!”如今的韩琦,不再瞧不起兵卒,而是同狄青他们打成一片,情同手足。

“走,找他去!”三人计较已定,立刻起身。勇士永远都是果断干脆的!

三人来到银州大军行辕,直奔韩琦帐蓬,连通报都不要,径直闯入,却见韩琦正长身站立中央,拿着一封手札在读,面上还有些许笑容。

“老韩,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王英瞪眼问道。匆匆数年,连年纪最小的韩琦,现在也变成可以老韩相称了。

韩琦愣了一下,抬头见是这几位,嘴角更加扬起:“呵呵,今天天气好,又来我这里打秋风么?”最近借着庆功,这三个不知跑来白吃了他多少顿酒菜。

“没那兴致,今日找你就是办正事,反正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杨文广气粗,直接来横的,说完也不容韩琦反应,直接就把这两天赏钱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你也是死人堆里出来的,知道咱们前线将士的情形,若你都不敢说话,这朝廷就没法效忠了。咱们兄弟今日便与你割袍断义!”说完,眼里竟然涌出泪花来。

韩琦却不为他们充沛的感情所动,白眼一翻:“哟呵,谁教的?居然能打悲情牌了!收起来吧两滴猫尿,老子不吃这一套!”

杨文广大怒,就要上前同他论理,还是狄青稳重,一把抱住杨文广,回头对韩琦道:“你要做你的大官儿,咱们兄弟也不拦着。只求你看在袍泽数年出生入死的份上,也不是替我们三个,是替那些死了的、残了的,拼了老命的大好男儿们,说一句话!”

听到“大好男儿”四个字,正是韩琦心里永远的痛。他面色终于沉重了一下,复又贼笑道:“靠,你们以为我不做事么?告诉你们,正算计此事呢!”说完手里一扬,那封信晃了一下。

“怎么说?”三人有些不懂。

韩琦悠悠叹道:“这一场仗打下来,我问你们,连同王英他爹捆在一起,咱们这些人中,谁才真正当得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句话?”

三人一呆,忽然同时说道:“梁丰?”“梁家哥哥?”“我大哥?”

当然,他们三个说的就是同一个人!

时空再换到京城,皇宫、垂拱殿,一个小范围的御前会议。在座的有王曾和四位副相,有代替病重寇准来开会的钱惟演,有薛奎、蔡齐等等。他们都看过了一封奏章,这封奏章对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此时都显得静悄悄的。

赵祯高高端坐,钦佩万分,又欣慰万分叹道:“如此不世奇功,他硬是一句都没在朕面前提过。年来饱受非议,廷辩无数,育才无数,甘心坐他的国子监冷板凳。中秋那夜,满城相贺西北大捷,他身着白衣抱着范希文失声痛哭!诸位爱卿,这样的人,你们还有说的么?”说到最后,却有了些凄楚之意!

原来,赵祯面前摆放的是一封王德用联合永兴军帐下十多位高级将领联名给梁丰请功的奏本。

原来,元昊的命运,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被梁丰订下了。他亲自谋划部署,反复推敲,终于订下消灭元昊的作战计划。而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无不在他算中。这才终于迎来了西北大捷!

没人说话,在场每一个人都被赵祯最后的语调震动了。的确,梁丰立下的这份功劳,堪称开疆裂土,如何封赏都不为过!(未完待续。。)

485、笨蛋、夯货、秃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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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说话,在场每一个人都被赵祯最后的语调震动了。的确,梁丰立下的这份功劳,堪称开疆裂土,如何封赏都不为过!

“臣一直认为,梁丰志向非小,非高官厚禄所能动者。他如此韬晦,是明智之举,也是官家之福!”

还是钱惟演打破了沉闷的局面,出来说句有道理的话。他本人虽然特别热衷高官厚禄,不过看人很准,评价也很到位。就梁丰这个年纪,立了这么大功劳。要是自己夹不住尾巴,恐怕早被口水淹死了。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是开玩笑的么?古今通用啊!

“这个不是理由。”赵祯摇头断然说道:“他韬晦,是怕朕生忌,可朕就可以心安理得么?不给他个说法,说不过去。你们说,该怎么赏?爵位、职官、俸禄,都要大大地赏赐!”

王曾思虑半天,还是决定劝劝赵祯:“官家,梁丰年轻,能做下如此大事,自然是官家的股肱之臣,朝廷未来的栋梁。可是现在若擢拔太过,怕是于他有碍!”

“是极、是极。王相言之有理。官家三思。”连薛奎等人都纷纷进言道。

赵祯兀自愤愤不平:“你们如此阻拦。遮莫不是怕他年轻超过你们?”

“官家此言,臣等实在担待不起。为国举贤,我辈并无私心。这么说,是为他好。而且,臣以为,就算官家执意擢拔,他也未必肯受。梁丰的脾气,臣多少知道一二。他真不是那种为名为利之人。如果官家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让他去个紧要而不显眼的位置,多加栽培,等他资历够了,官家如何重用也不为过!”

王曾的话还算管用,赵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点头道:“只好如此,不过财帛上不可亏待,还是要大大奖赏。改日朕唤他进来,好生分说罢。”说完挥手散会。

隔天梁丰就进了宫(额。不是太监。他没有,我也没有)。赵祯双手和他紧握:“对不起,你居功至伟,朕却一直失察,委屈你啦!”

他有些懵:“什么情况?”

“哦,对了,这个还没给你看呢!”赵祯赶紧挥挥手,李石彬忙把那封请功奏章递过来给他看。又聪明地反身退出,让二人单独相处。

梁丰一目十行看完,眼珠盯在纸上转了几转,抬起头来笑道:“咳,我当多大个事儿呢。就是临走时候,同他们参谋了几天,这些老战友们啊,恁是客气,这个也专门写来说,羞煞人也!不当真、不当真的!”连连摇头表示谢绝。

他越这么做,赵祯越是过意不去:“你也别同朕见外了。这封折子,外面相公们都看过。朕是要大大抬举你,可是他们说你志向不小,不在乎封赏。那你说说,你要什么。你要,朕就给!”

“嘘,你一个做官家的,最忌讳就是随便拍胸脯。咱老实,不敢乱伸手。你要遇到个二百五,张嘴要你半壁江山,怎么办?杀人灭口?”

赵祯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再看这厮一脸坏笑,忍不住骂起来:“果然惫懒之极,就凭这句话,朕就可以杀你全家!”

梁丰心中呵呵一乐,杀我全家?那岂不把你大妹子也坑进去?嘴上却道:“那好吧,就这么办。咱们扯平,我也不要了,你也不杀。”

“那不成,朕说笑话呢。虽然不能完全论功行赏,不过朕不抬举抬举你,说不过去,将来真相大白,以何面目对天下人?这么着吧,你两个娘子,朕封诰命;赐你钱二十万贯,府邸一座,嗯,还有、还有??????”一边说,一边沉吟还须添些什么。

“诰命收下,其余不要。”梁丰坚决挥手道。

“为什么?”赵祯愕然。

“我那两个婆娘不错,也当得起你封个诰命。你还叫过我家谢娘子小嫦姐姐呢(说到这里,赵祯脸色红了一下,却洋溢着回忆的甜蜜),不过么,其他封赏就算了。你也知道我不好钱财,房子大了扫都扫不过来,累死人啦。就这么住着还舒服些。最重要的是(他沉痛起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咱们收复平夏,尽得西北之地。却不知天下多了多少孤儿寡母,多少人家骨肉分离。他们才是朝廷的功臣!我若受了你的钱财,从此难以入睡!”

赵祯凝视他:“你做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我华夏的血脉,为了列祖列宗的梦想,我就要一个新大宋繁荣富强!”梁丰淡淡说道。他是真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那好,朕也不劝你了,不过意思意思也是必须的,二十万不要,五万吧,五万必须收下。”

“嗯,好吧!”送礼的坚持,收礼的勉强接受。

“另外,朕除你中侍大夫、直天章阁、右谏议大夫、秘书监丞,仍判国子监,随常侍驾!”赵祯语气坚决道。

“我靠,这回真发了,一下子捞这么多头衔!”梁丰笑道:“不过我干不了,什么随常侍驾,不就是给你当跟班呗!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俩可是说好的,我可没耐心见了你天天作揖行礼。”

赵祯忙道:“别啊,朕又没要你天天来,有事传诏,光明正大的商量。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啊。天天偷偷摸摸的。你出的主意朕都不敢说是你的。埋没功劳是小事。耽误朝廷大事可就严重了!应了吧,好不好?朕保证,不是大事不找你!”

看着赵祯如此央求,梁丰终于半推半就答应下来。赵祯回头还要开个通气会,小范围打打招呼,告诉大家,别看梁丰提拔这么快,其实人家是立了大功。这都委屈了。

价码谈完,梁丰本想跟他说说另一件事的,转念一想,这种大事,现在还没传出风声。总要等他知道痛了,才会下决心改变。也就忍住不说。

果不其然,才到九月初,《西北报》就满城传遍了。必须的,能不快吗?现在《西北》的运作方式是这样的,一般版面两边自己管自己的。但是遇到需要影响朝局的大题目,则由挑起的一方将稿件写出来。然后通过驿站,快马送达,比一般的消息起码要早十天。另一方接到稿件,马上排版印刷。

这就给了世人一个错觉,好像《西北》速度太快,能同时出现在西北和京城两地似的。

这一期的报纸头版头条触目惊心:西北将士领赏,缺额一半以上。这种克扣世所罕见。消息主笔是仲殊和尚,这厮一直跟着在大军里厮混,跟军中所有人都熟悉。因为他算是梁丰留在西北的代言人。

他深入实地,军营,边塞,一个个采访,一个个调查。将边关将士流血流汗又流泪的催泪故事写得精神饱满无以复加。谁谁谁家母老家贫儿子小,自己却命丧平夏战役,最后得到的抚恤金才不过区区八贯钱;谁谁谁打仗勇猛,冲锋陷阵,被活生生劈了一条胳膊一条腿,最后得到抚恤军和犒赏加起来才区区二十五贯,还有谁谁谁??????

最赚眼泪的题目是什么?永远都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大宋的老百姓在享受这太平岁月,也为国家输送了大批的子弟。有钱人家有几个啊?还不都是平头百姓们倒霉?现在看到报纸,自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议论纷纷,渐渐形成了气候,将朝廷黑暗的一面暴露无遗!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你们告诉朕,这是不是真的?”

赵祯第一次失去了君主的威严,也是第一次发出雄狮的咆哮。刹那间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面无人色。

王曾也无比愠怒,克扣军饷,冒领赏钱,积习难改他是知道的。之所以一直没有发作,是因为身为宰相,要的是调和阴阳,推动朝廷这架机器朝前走。偶尔有些不和谐的音符,他很难大动干戈,因为大宋这架机器太复杂了,论理财、司法、军队,都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而且以前只是一些不算醒目的贪腐,稍微点两下,敲打敲打也就能止住。可是没想到这次这些人下手竟然那么黑,七百多万贯呐,整整一半不止都流入了黑洞。王曾情何以堪?

等不及众人表态,赵祯又是一阵怒喝:“查,彻查!”

薛奎壮胆出列躬身道:“臣等领旨,请官家指派首领!”

赵祯一下子愣住,这么大的案子,朝堂之上,谁都有嫌疑,怎么办?这些貌似忠良之臣,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如此沆瀣勾结,还有谁是放得心的?

他忽然想到了梁丰。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完全信赖,无疑就是他。

“梁卿在否?”赵祯问道。今天是梁丰第一次加官上朝的日子。

“臣在!”后三排梁丰的声音传出来。

“着你领衔彻查犒赏亏空贪腐一案,但有所需,专折上奏!”赵祯毕竟当了好几年皇上,政治头脑不断充实。专折,就是可以密议了。

“臣领旨!”

西北大地,韩琦正摇头晃脑地笑着。

事发之前,他随着《西北》报的驿站密信梁丰,专门说起此事。换来的回信却只有七个字的臭骂:“笨蛋、夯货、秃瓢呢?”

就是杨文广狄青三人冲进大帐时看到的那一幕!(未完待续。。)

486、抓放放抓

“乱摆”、“愚者摩西”两位的月票收到了!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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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很激动!”梁丰笑着看赵祯。

“是么?朕第一次发脾气,没失态吧?”

“没有,很有雄主之风!”梁丰实事求是的说。赵祯有些小小得意。一个男人再善良再仁慈,也希望在别人眼里是条汉子,何况是当今第一人呢?

“不过,这个未必是好事。”梁丰严肃地说。

“为什么?”赵祯有些惊讶。

“你看到了百官在你面前唯唯诺诺,尝到了发威的甜头,得到了心理的满足,今后就会有意无意地使用这种手段。也许是寻求心理上的快感,也许是要推行你心中的大计。总之,你会渐渐深陷其中无可自拔。这就叫做膨胀,你的心灵会逐渐膨胀,到时候,你就睥睨一切,唯我独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变成一个刚愎自用的独夫!”

梁丰第一次如此毫不留情地指责赵祯。

他的小伙伴被惊呆了,发一次脾气,用得着如此上纲上线么?

“朕是因为他们如此阳奉阴违,如此狗胆包天沆瀣一气,如此风气,不由人不发怒么!”他有些委屈起来,难道自己的动机不对么?

“第一次当然没错。可是第二次、第三次。今后无数次呢?你敢保证你一辈子不犯错误?平明百姓。做错一件事,也不过吃点亏,扔点钱,顶多哭两顿,饿几天。但你是天子,天子出口成宪,天子动辄天崩地裂,倒海翻江。若是一个重大决策失误。你害的就不是几个人,而是一个朝廷,一个国家!你说,这种脾气,由得你乱发么?”

“额,好吧,今后朕注意就是,一定控制好自己脾气。”赵祯越听越汗如雨下,忙诚恳地承认错误。

梁丰这才笑起来:“不过,也不能说你今天什么都错的。起码有件事做得很好!”

赵祯被这厮骂得体无完肤,正愁如何挽尊呢。听他又表扬自己,端的两眼放光,羞涩地笑道:“呵呵,什么事做得好?”

“就是你指定我来查办此事!”梁丰抽抽鼻子,仰起脑袋得意地说道。

“是啊,满朝文武,朕没一个放心,只有靠你了!”提起这个,赵祯很烦闷:“朕就是搞不懂,没亏待他们啊,各种薪俸,什么不比前朝高出数倍?怎么花都应该够了吧,还是如此不知足,到底弄这么些钱干什么?”

“这是人的本性,天生就是贪。这不能怪他们,而是制度有问题。”

“那要怎么改?”赵祯当然很迫切地想解决这个问题,最好一副药吃好。

“慢慢来,不过,因为这件事,我认为的确可以起步了。”梁丰很自信地说。

后来经过赵祯授权,梁丰可以自己选择副手,点谁是谁。

他选了两个人,都是自己的偶像,好兄弟。

一个是现在正知建昌的包拯。如果没遇到梁丰,估计他不会去。可是后来历史真的改变了。包哥没有再依偎父母怀里,而是老老实实,怀揣着同梁丰一起做的强国梦,赴任建昌。二人当时约定,梁丰待时而动,他便起而助之!

另一个则是刚刚出使北辽回来的范仲淹。那还有什么说的?天天腻在一堆,这种事,自然要上。

见面的喜悦和互道思念过后,梁丰给范大哥引荐了自己这位死党。范仲淹对包拯其实很熟悉了,自己的文章就是他亲手发出来的。二人算得上是神交。

“拂拭残碑览德辉,千年包范见留题。惊乌绕匝中庭柏,犹畏霜威不敢栖。”这是后人在开封府的历任府尹刻名上对两位名字的题诗。历经千年,那块碑上已经找不到包拯和范仲淹的名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坑。没有人会发疯要在石碑上抠出一个坑来。而是千百年来的中国老百姓发自对他们的无限敬仰,轻轻地触摸、指点而造成。

这要经过多少代的考验?这是在这个民族心里竖起多高的形象才能达到?

看着两位光耀千秋的人物,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虽然早就习惯,但每当一想到这其中的意义,他的屁股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烫。

“两位大哥,客套话咱不多说了,就一件事,官家让我彻查军中贪赏腐败大案,请你二位襄助。现在,咱们就把具体规划定一定吧。”梁丰开口笑道。

三个人一起商议,初步计划定下之后,梁丰便向赵祯上了专折,详谈自己的查案计划。赵祯毫不犹豫御批照准,成立了一个新式的反腐专案团队。

天圣六年军腐案查办构成人员名单

总理(案子总管而已):梁丰

副理:范仲淹、包拯、韩琦

襄理:邓圣、杨文广、富弼、狄青、高双卯、王英、刘川、仲殊、林羽冰。

以及承局若干、传递若干、巡捕若干。

这些人全部由梁丰自行挑选,被挑到的无条件参与,朝廷各衙门不得阻拦、推诿。

范仲淹负责彻查勋爵一路腐败,王公勋贵,全由他开展调查;包拯负责文官一路,韩琦负责武官一路。

其余各人,按自己所擅长,由副理随时调度。

这个团队一出来,就让朝廷人心惶惶,如此干法那还了得?第一,他们级别太低,怎么能查办高官?第二,这些人都是梁丰故旧,这厮难保不是借住力量清洗异己。这种事历朝历代可是史不绝书啊。官家莫非要当昏君?第三。这些人来路不明良莠不齐。既有当官的,也有扛枪打仗的,居然还有办报纸的。这种搭配,称得上史上第一混乱了吧?成何体统?

各种理由随着奏章雪花般地飞到赵祯桌上,纷纷要求官家清醒清醒,不要被小人所利用了。

幸亏赵祯真的清醒,早就和梁丰商议妥当,留着后手。否则还真要被这些理由搅和糊涂了不可。

后手就是第二道诏书:凡在京二品以上文武官员。勋爵列侯以上者,此次只须主动如数交出赃款,等查办团队落实数目核对无误之后,不加责罪;第二、现任东西两府正副相公,不再调查之列。但不许替人说情,不许就案子发表意见。只要有一句啰嗦,这条豁免权马上取消,列入调查对象。

梁丰这一刀狠哇!

若是以前,大家都是利益共同体,一条绳上的蚂蚱。逮着谁都要扯得上面生疼。尤其是那些王公贵族和相公大人们,谁手底下没有一帮小弟?有几个没摸过荤腥?如果一查到底。那么这些人必然是案子最大的阻力,到时候又泼又踹,甚至无所不用其极,逼急了什么手段拿不出来?搞不好赵祯的安危都成大问题。

可是现在好了,摆明了你们没事。这就是司法豁免权的好处。他没事了,自然不会去自己找屎。不是已经说了么,可以不查你,但前提是你不准多嘴。多嘴就是同谋,就是活腻了。

谁家不是一大家子人?这时候哪个还敢跟下面小弟们讲义气?你们自求多福吧!于是京城开封一夜之间仿佛变得萧条起来,所有二品以上高官家的大门都紧紧关闭,死不见客。任由你外面哭得肝肠寸断惊天动地,任由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历数自己如何当牛做马,里面就是装作半句没听见。

京城百姓看到好风景啊,大家都很快乐:“这就是平时拍马屁舔菊花的那些人呢!你看他们当年做走狗爪牙,横行霸道风光无限,临了临了,真的连个狗都不如,人家主子没事了,不理他们了。不看还真不知道。原来咱们大宋还有这么多腌臜人1

剩下的事情好办了,范仲淹和包拯、韩琦等拿起摸索出来的嫌疑名单,挨家挨户请去问话。

那些贪官看着自己的靠山们一个个都躲起来了,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造反是不敢的,也造不了。只好一个个互相联络,大家攻守同盟,越好死不招供,最多朝下面咬,就说是谁谁谁非要塞给我的,官场规矩如此,互相推脱呗!

他们跟范仲淹包拯耍小心眼。

可是怎么耍得过这两位的说?就用了一招,就全都散了。

抓放放抓!

什么叫抓放放抓?就是先把有干系的一大批先抓起来,然后隔离关几天,放一批出去,留下一批继续享福。反正好吃好喝,也不打也不骂,保证尊重人权就是。然后又把留下那一拨给放出去,再把前面放出去的一拨又抓回来。没事,就是问问:“上回说你没事,已经把你放了。可是留在这里的几位好像又说你有些问题,还得把你请回来再问问。喏,一二三,你把这几个问题解释一下。”

就这么来回折腾两次,几乎全都崩溃了。原先的同盟,信任早就变得一钱不值,好哇,原来是那狗日的出卖我啊!大家都这么互相咒骂怀疑着,最后,招得干干净净。

等第一批战果汇报上去,赵祯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他太难理解了,自后核对下来的数目,竟然连王曾和薛奎都有受贿记录,分别是五百贯和七百贯。

别人还好说,这两位的人品是他以前从没怀疑过的,怎么也变了?

赵祯情绪很糟糕:“梁丰,朕是不是很失败?连王相公和薛宿艺都有了污点。虽说此番不究,可是怎么得了?”他忧心忡忡。

“事情还是要区别一下的,王相公和薛中丞两位,不是他们直接受贿,而是管束家人不严,被钻了空子。哪家没几个败家玩意儿?偷空挖挖自己墙角这种事,不足为奇!”梁丰好言宽慰他道。(未完待续。。)

487、曙光

各位,还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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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可是这贪腐之风,如何消得啊?”赵祯有些苦恼。历朝历代,亡国的主要原因,这个贪腐是怎么也绕不开的主题之一。

“呵呵,所以这就是我要把仲殊和林羽冰拉进来的缘故。”梁丰淡淡笑道。

赵祯心里忽然一动:“对啊,你以前不是说过这报纸之威么?快好生给朕说说,到底如何使用?”

“这是一把双刃剑,明君和暴君的用法截然不同。”

“朕是仁君!”赵祯有些争风吃醋道。

“我没说你是暴君。就是对比一下而已,不用激动。报纸啊,它该是掌握在老百姓手里的一件武器,却能起到保护朝廷,保证江山永存的巨大作用。”

“这个朕却不懂了,既然握在百姓手中,如何又能保护朝廷?”

“你这么看,朝廷是你家的对吧,满朝文武是你用的对吧?可是你也有为难的时候,那就是士大夫与君主共治天下,有时候你的意志他们未必执行对不对?当然,这里面既有可能是你的主意存在错误,也有另一种可能,大臣们因为某些理由,甚至是对他们至关重要的利益而反对你!”

赵祯一拍大腿:“就是这个道理,真的。有时候太烦了。说了他们又不听。听了他们又不做,做又做不好,做不好还找借口,找借口还尽是些气朕的!有时候朕这个皇帝当得真憋屈!”

梁丰干笑两声:“你当官家憋屈,只有一个缘故,你太看重手中的权利了,生怕自己稍微一撒手,赵家江山就不知道被谁夺了去。于是你们家设计了那么复杂的职官机构。不停地分权、削权,其实是想自己牢牢掌握紧要的权利。但是分来分去,削来削去,却忘了最要紧的一项,这项权利你只要还捏在手里一天,大宋就不可能跳出贪腐的圈子。我说重一点,这个治乱循环,怕是还要继续下去!”

“什么权?”赵祯急吼吼地问道。

“监督权!”梁丰果断回答:“监督权不该在你手里,也不该在朝廷百官手里,它只应该放在百姓手里。知道么。百姓的要求最低,少些苛捐杂税。少些贪官污吏,让他们能活得下去,活得安心,其余的可以不管。但是贪官污吏要什么?他们要统治百姓的权利,要鱼肉乡里,要巧取豪夺,要欺上瞒下。当他们抱成团地往上哄你骗你,往下欺负百姓剥削百姓的时候,你这江山,就岌岌可危了!所以,要想治住这一大批贪官污吏,就必须让监督权放在百姓手中。他们才不敢、不能贪腐。你让他们自己监督自己,打个比方,就好比明知老鼠要吃米,你偏要把它关在粮仓里。”

梁丰歇一口气,继续道:“军赏案就是最好的例子,要不是《西北》捅了出来,你能知道么?看见没有,从上到下,不管清与不清,不管君子小人,在这种官场潜规则里面,没人能独善其身。触目惊心啊老大,这还是承平岁月,要是来几场天灾人祸,来几次民变军乱,烂摊子你守得住么?可是你看,只要有证据,只要有合理的怀疑,报纸一登,天下皆知,想瞒也瞒不住。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一个个丑恶面具被剥了个精光,他们再也不能混迹于朝堂,不能糊弄百姓和你。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赵祯听着他的话,沉思起来。梁丰描绘的这副危险画面,的确太真实了,只要细想,不难发现,大宋的反贪防腐制度虽然已经算好的,但却经不起梁丰轻轻一句话就否定得干干净净。

“只是,如果有人利用报纸,蛊惑民心,犯上作乱,怎么办?”赵祯毕竟是统治者,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重大问题。

梁丰忍不住伸出大拇指高声赞道:“果然了得,目光长远!”这才是他们的根本分歧,如果不把这事儿跟赵祯掰扯清楚,自己再有道理也是白搭。谁会把这么重要的权利拱手让人?

“这个就是制度的问题了。不瞒你说,我从来都认为只有不好的制度,绝没有不好的人。有了监督,伪君子也只能做一辈子伪君子,没办法做坏人。没有了监督,真好人也没办法独善其身,譬如王曾、譬如薛奎!这就是说,其实咱们要的是好制度而已。可是这好制度到底是什么?就是立法,让监督权独立,然后御史台负责核实查办,那时候,天大的事你们家都扛得住,没人反得了。”

“怎么说?”

“你可以先颁布诏书立法,划定报纸可以监督的范围,譬如说贪腐丑闻这一点,首先放开。将言官、谏台风闻奏事的权利交给报纸。当然,也要严格控制,那些捏造事实,诽谤攻击朝政和好人的,一一厘清,一旦查出有诈,必须采取最严厉的刑罚给予严惩。同时,只要是报纸登载的,涉及到官员丑闻,无论大小,只要有失官体的,一律交由御史台查办。你只要证据和结果就成。你想想,原先让一些你根本不敢完全信任的人去查办贪腐,现在却是天下百姓变成你的耳目,为你把那些狗官盯得死死的,那个效果更好?”

赵祯笑道:“呵呵,这么听起来,当真不错!”

“什么叫听起来啊,简直是必须的,一定的!”

“不过那也不太现实吧?一份报纸,耗纸几何,如今天下就只有《西北》和《京华报》两家,《西北》还快些,《京华》简直比乌龟还慢,这速度怎么能做得到?”

“呵呵,我可以把活字排版术捐献出来啊,让大宋各路、甚至州府都能自己办起报纸来。”梁丰笑道。

赵祯很郁闷地看着梁丰:“好你个梁玉田,原来一直卡着这机巧,就是等着这一天吧?”

“这不是为你好么?早了你做不了主,晚了又怕你想得更多,这时候刚刚好!只要你立场坚定,能站稳脚跟撑他两三年,报纸必定渐渐成了气候,那时候再有人居心叵测妄图压制遮盖,也不能够了。天下大治,指日可待也!”

“行,那就干他奶奶的一票!你拟个章程,朕明发天下议论,嗯,第一步就是,百姓都可参与!”

话一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梁丰回到衙门,把参与办案的弟兄们全都召集起来。这些人原先都是好朋友、好兄弟,却天南地北好些年未曾聚首了。这一次为了梁丰的一个革命目标,大家走到一起,别来沧海桑田,此时共叙衷肠,快活无比。

等各人尽欢之后,梁丰当面宣布了和赵祯商定的大计。其中最为激动的是四个人,范仲淹、包拯、韩琦和富弼。这四人本是不世出的大才,对国家民族的感受异常敏锐。一听梁丰的计划,马上意识到,这是个空前绝妙的伟大构想,纷纷赞同。

经过这次案子,王曾、薛奎包括丁谓、吕夷简等人,都深深体会到大宋的弊端所在。尤其是王曾、薛奎,本就绝无私心,却被无端玷污,心情郁闷可知。

梁丰趁机上门游说,接连数日周旋于公卿之门,终于得到以王曾、薛奎为首的一干忠直大臣倾力相助,历时数月,一份在大宋之前从未出现过的《舆情大典》终于在天圣七年新鲜出炉。

《大典》里明确了涉及舆情的报纸法理解释、法律地位;规定了报纸可以登载的各项内容,当然,也划定了各种禁区;说明了报纸的发行出版不受任何一级地方政府和朝廷各部门管理,只接受有理由弹劾。譬如报纸假如登载造谣生事或是无理中伤的事件,任何人都可以发起弹劾,由御史台办理,双方举证,对簿公堂。输的一方将面临严酷的惩罚,这个绝不容情!

《大典》一出,天下震荡!

夜里梁丰同夫人冯程程嗨咻,二人大汗淋漓痛快之后,梁丰热情抚摸着冯娘子保存完好如初的玉体,夫妻夜话说起此事。冯程程蓦然想起当年自己尚在闺中,工整端楷替这位男朋友抄写《雷十二》时被爷爷痛加责怪的情形。一时百感交集,想起爷爷,不禁泪水涟涟。却又替郎君志向高远,终于大事成功而感到激动。

这时候,因为西北大功,韩琦升宗正少卿、永兴军团练使,从五品;杨文广升左武大夫、骁骑尉、永兴军左路禁军指挥使,正六品;大宋第一帅哥狄青升捧日军副都指挥使、飞骑尉、永兴军右路禁军指挥使,从六品,其余如陈平原、李士彬、于禁、王英等等皆有封赏。作为主帅的王德用立功赫赫,特旨金吾卫上将军、同签枢密院事、领永兴军节度使,拜西宁侯。

梁丰除了道贺和参与庆贺之外,又贼兮兮地打起一个主意来。他对韩琦道:“兄弟,这么大功也立了,当年心气恁高,现在证明自己本事了吧?还要回西北么?”

“呵呵,你这话可把人羞死,功劳越大,越发现你遥不可及啊!好似你看透了千秋万代,发前人之所不敢想,却总又水到渠成。我真服了你!”

“嘿嘿,嘿嘿,那好,你留下来吧,你们!”

“留下来?干什么?”

“帮我教书!”

“教书?教啥?”

“我的国子监,是时候开武学了!”(未完待续。。)

488、余韵(大结局)

天圣七年。

七月,国子监武学科成立,韩琦任第一届武学院院长,狄青、杨文广、于禁、陈平原等西北大将轮流担任直讲,两年一任。一时大宋兵学大盛;

秋八月,大宋抡才大典新一轮开始,国子监、封丘两地,分别以五十九人和七十八人中举的成绩,稳居全国比例中举数第一和绝对数第一的最好成绩。而这两个地方,都是梁丰推行教育改革的实验之地。于是天下书院学子纷纷前往观摩拜谒,求取真经。

天圣八年春二月,春闱揭幕,洛阳富弼高中状元,文彦博榜眼,跨马游街,赐宴琼林。富弼与晏殊长女完婚,梁丰携冯程程亲自道贺,满朝相公大臣在场之际,富弼以比梁丰长一岁的年纪恭谨执弟子礼下拜谢师,传位美谈。

天圣九年,寇准病逝,赵祯大恸,缀朝三日以示恩**,钱惟演终于如愿以偿,接替枢密使,梁丰以二十七岁的年龄,同签枢密院。

天圣十年,太后刘娥、太妃李氏前后薨逝,赵祯痛不欲生,罢朝一月,常自郁郁,梁丰多方开导,方才振作。

接下来的时光,大宋经历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变革。赖有梁丰活字排版印刷术的贡献,大宋的文化普及进入了一个迅猛发展的时代,报纸铺天盖地走入寻常百姓家,人们对国家大事的关心已经不仅仅限于贪腐,逐渐有人开始试探着多角度地看待朝廷大事,关心民族未来。这一特权已经不再掌握于朝廷士大夫手中。

同时,越来越多的书籍充实了大宋人民的精神,以梁丰《西游记》引发的开端,多种、套曲、诗词、散文和思想著作也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态势。更为可贵的是,因为国才院的建立,大宋出现了世界历史上第一批专业人才队伍,他们涉及水利、建筑、器械制造、军工开发、气象、地质等等多个领域。而且广泛运用于社会建设和人民生活。不再是象牙塔里的学问。后人惊叹,大宋的科技进步比当时世界最少要领先两百年。

受到大宋经济文化军事各方面的影响和冲击,汉族在面对北方民族的时候,越来越展现出强大的自信和坚实的力量。宋太祖当年设想的赎买燕云十六州议题,高频次的出现在朝廷与民间的议论之中。逼迫得现任北辽皇帝耶律洪基步步后退,主动自降国体,尊大宋为兄国。同时依旧侍奉赵祯为叔,礼敬有加!

朝廷的老一辈和许多后起之秀们有感于国势日盛,国力强大,开始打起北辽的算盘。毕竟这是大宋文臣武将们心中的梦!纷纷上书,从经济、政治、文化、军事等不同侧面给收复燕云,直取北辽提供了若干有利的证据。加上狄青、杨文广等辈风头日盛。全国都认为拿下北辽是之日可待的事。都觉得当今官家应该做个千古一帝。

赵祯有些兴奋起来,如今国家富强,自从贪腐一案见诸报端之后,有赖于监督权的**,贪官污吏日渐减少。最后发展到梁丰梁大人家里请客,因为准备不够在潘楼叫了一桌外卖。谁知潘楼是梁丰的脑残粉丝,死活不收钱白送了一桌。这件事也被报纸没头没脑地捅了出来。御史台为此接连三天展开对梁丰的质询,逼得这厮不得不在《西北》报上发表声明道歉,并照价赔偿潘楼酒席钱!

老百姓们虽然对此大大不以为然,认为梁大人吃顿馆子有什么了不起?他要愿意,老子们都可以天天供他白吃白喝不要钱怎么样?可是梁丰隔天又发声明:监督权下放百姓的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就是为了防微杜渐,防止特权思想作祟渐渐凌驾于百姓之上。一顿饭虽小,却可见咱们大宋进步如斯。真诚谢谢大家,等我穷得要饭时候你们再供我吃喝吧!

这篇小文章终于被人们嗅出了大意思,原来这是梁丰故意做作,拿自己开刀,就是要让特权思维永远成为国家的一个历史名词!

回到赵祯的打算,他终于有了同北辽较量一番的计划。最后却被梁丰坚决制止,理由是现在北辽无论什么都已经远远处于大宋的下风。这时候与其劳民伤财生灵涂炭,倒不如文化渗透经济侵略,最后慢慢把他们融化在咱们的民族大家庭里为好。而且,好像他们东北边那个叫女直的部落有些显露出野蛮和彪悍起来。要是同北辽开打,未必这些部落不乘机作乱。别看咱们大宋武器先进名将众多,对那些人还真要小心应付。

赵祯对他简直是无条件信任,他说不行,就不行喽!干脆采纳他的办法,不断挑唆北辽打压女直,提供经济和常规武器(刀箭而已)援助,终于找机会砍了大宋秘密悬赏的该里钵的脑袋。梁丰一听阿骨打的爹带着没找到妈的孩子一起死翘翘,高兴得大醉三天。可是这种没处诉说的痛快让他如同便秘似的难过了好几天。

随后梁丰果断下令,交涉北辽,不许再对女直采取欺压和强买强卖的做法,大家都在一个天下生活,要讲和谐。并主动同北辽签订了平等贸易自由协定,开启了民族经济和文化大融合之门。

这个平等贸易自由协定对后世的影响极其深远,千年以后,世界上所有国家都以这份历史文献作为基础文本在地球上自由地交易,使世界欣欣向荣。

梁丰看到内陆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发动第三次大的动作,开启海上贸易。此时的将作监已经能制造出长五十丈,宽三十丈的水上巨无霸,梁丰同赵祯商议,大力提高市舶司的官方地位,积极引导沿海百姓走海上贸易之路。本来海上走私就是一块肥肉,一旦放开,生机蓬勃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光是康定二年一年,大宋海上贸易的收入就达到四亿七千万贯,按初期海关税率优惠二十税一的比例,税收达到两千多万贯。赵祯真是喜心翻倒!狠狠地在宫里给几个老婆和自己每人做了三套里外三新的衣裳,以示庆贺!

东边那个地震频发的岛国矮子们历来就仰慕大汉文化,如今更是如同没娘的孩子们一样哭着喊着要投到文化母亲的怀抱。梁丰虽然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但终于理智战胜感情,劝本来就包容大度的赵祯善待他们。文化上的高度互通慢慢使得大宋的普通话——京城开封官片成为岛国的第一语言。大家上街打招呼不再是瓦大喜哇,变成了“中不中”、“中!”。

然后,然后就是大家都老了!

赵祯比原来的预期岁数多活了二十多年,并且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个个龙精虎猛。这倒是全靠梁丰,养生太极拳和合理运动的建议真有效。

可是赵祯头痛了。

“唉,朕和你日渐老去。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是不是该考虑接班人的问题?”

“嗯,是倒是,你有什么想法?”

“朕想传位给长子赵瑞,他是老大,该立太子吧?”

“为什么老大就该立?”

“自古都是如此啊。立长立嫡,天经地义么,你撑着了?”赵祯很诧异这白痴,连这个都不懂。

“呵呵,我倒是明白,不过,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写给你的李后主《破阵子》么?”梁丰笑笑。

赵祯马上警觉。这不天下太平么,朕可一日不忘那亡国之音。

“没忘就好,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界,不是谁都可以当皇帝的。你这一辈子,百事不会做,就会做官家。可是谁知道你的后人们会是些什么鬼东西?”梁丰简直不给凤子龙孙们面子。

“那怎么办?”赵祯郁闷了,但不能不承认梁丰的话很有道理。

“你去查查文件。或许会有答案!哦,就是我在天圣五年时搞的那个国子监班长选举制度,现在不是已经普及到州县主官民选了么,老百姓们不是非常认可么?”

赵祯陷入无尽的沉思!

连着思考了差不多半个月,他才又把梁丰找来:“唉,你想说的,朕都明白了。可是。朕怕这江山血统不纯啊!”

“怪事了,你要依了我这条,千年万年,这江山都是你姓赵的坐。太庙里的遗像永远挂的是你。血统怎么不纯了?呵呵,可要是还他娘的什么立长立嫡,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家说不定就有谁出来仓皇辞庙呢!”

赵祯又郁闷了半个月。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按照梁丰的建议,开展了皇家继承人竞赛活动。梁丰帮他很简单地立了几条规矩:第一、赵祯五个儿子都可以参加竞选,朝廷大臣也可以各自站队,拥护自己心目中的接班人并帮助竞选;第二、大宋百姓普选,十六岁以上,不论男女都可以投票决定;第三、候选人必须的条件就是:历史清白,没做过坏事;有施政纲领争取认同;第四、做官家有时间限制,最多连任两届,每届不超过八年,而且必须有后备官家以防万一;第五,任期一满立刻改选绝不延期。第六、可以拉票拜票,可是一旦发现有卑鄙手段或者贿票等行为,马上取消竞选资格。当然,最后一条必须永远遵守,参选者必须永远是赵家子孙。

赵祯的大胸怀加上梁丰的小聪明,最终取得已经尝到直选甜头的百姓广泛欢呼。中国第一个民选君主终于在公元一千年之后诞生了。而赵祯马上宣布退位成为太上皇,和梁丰一起监督了第二届、第三届的大选,确保了选举的顺利。

七百多年后,太平洋西岸那个毛子国也搞了一次会议,会上有个叫富兰克林的绅士说了一句话:“我确信华盛顿先生无疑将会是我国一位伟大的总统,可是用大宋国历史伟人梁丰的话来说,天知道他后面的将会是些什么鬼东西?咱们还是照人家大宋的办法搞吧!”

哦,还要说说家事。

梁丰家的冯程程被封为安国县君、谢小嫦被封为崇安县君,两个儿子秋哥取名梁从哲、冬哥取名梁从志,分别担任过第三届、第四届大宋内阁首相。

名闻天下的雪里梅雪娘子打死都不进梁家,却把西北德胜楼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开了大宋第一家连锁店。也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叫梁从民、一个叫梁从实,和大妈二妈生的两个兄长关系特好,却不愿入仕途,成为梁氏家族经久不衰的经济基石。

话说大宋皇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开封城清虚灵照大师于某一日忽然捡了个女孩儿,又隔一年,忽然又捡了个儿子。因为道观不适合婴幼儿成长发育,被暴跳如雷的赵祯指定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天章阁、龙图阁大学士梁丰当干儿子干闺女,又因为这一儿一女是道观捡来的,和道家有缘,规定半年住家半年住庙。

后来女儿倒是如花似玉漂漂亮亮地嫁了狄青儿子狄咏(大宋第二任天下第一帅哥),儿子也娶了媳妇,最后还是继承了灵照大师的衣钵当了清虚观观主,总领天下道教。

“唉,朕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最近天气阴雨,老觉得这腿脚酸痛。”赵祯捶捶大腿感叹地说道。

“那是你缺乏锻炼。我怎么没觉得自己老涅?咱那德胜楼东家娘子最近听说我爱流鼻血,还专门从波斯买了两个小丫头说给我去火呢!”

“你比朕还大几岁吧?”赵祯笑眯眯地问道。

“是啊!”

“你个老不正经的!都这岁数了还折腾!”

“异域风情啊,感觉好嘞,要不要给你也弄一个?”

“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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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龄二十三天,有许多话,咱们明天再唠吧!多谢各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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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差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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