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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血风暴》


正文卷 第一章 好久不见

“喝了汤,过了桥,三年不死,就能还我自由身,可当真?”

问话的是一个汉子,他一身残破铠甲,死死盯地面前煮汤的女人,捏着空碗的手因紧张过分用力已然青筋凸起。

锅里的汤咕噜噜地响着,泛着绿色的泡沫,散发着难言的气味。一柄斑驳木色的勺子伸进去,熟练地舀起一大勺倒进了空碗里。

煮汤的女人没有回答,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无聊的问题。她微低着头颅,露在铜制面具外的眼睛平静得近乎冷漠,额心深深的剑痕更恍若第三只眼睛,顺着眉间隐入面具中,可以想见,当初这一剑是如何的可怖。

女子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已经看向了下一个等着喝汤的人,一个牙齿漏风的老家伙,老家伙朝她咧嘴笑了笑,端着空碗递了出去,在他后面还有一长串队伍,足足二十一人。

多了一个啊,女人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老家伙的空碗里很快装满了绿色的汤汁,他端起了铁碗,贪婪地嗅了一口又一口,才不舍地咕噜噜喝了下去。

“桀桀桀,三年了,煮汤的人虽然换了,但味道却还是那个味道啊!”老头子一脸陶醉。

之前端着汤碗犹豫的汉子一脸错愕,他瞧着用鸡爪的手指刮着汤汁,在嘴里不停吮吸的老头子,只觉一阵反胃,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很清楚,能够进了死亡之地,还能活着出来的绝对少之又少。既然出来了,却又还想着再进去的,更是凤毛麟角的老变态,惹不起啊!

老头子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渣都不剩的汤碗,摇头晃脑哼哼唱唱,向着铁索桥走去。

铁索桥很长,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就这么直直地伸向天边,刺在天际处极致的黑与白之间。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雾气翻腾着,似乎想要冲出峡谷,却又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

极墨的夜自天际而来,同样在峡谷的上空被生生割断。唯有雪原,一望无际的雪原,铺陈了整个世界的背景。

铁索桥的两端,连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如今,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在桥的那头,在那极致的夜色下,藏着的是足以毁灭世界的大恐怖!

那里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死地,但是对于另外的一些人来说,却是向死而生,是救赎之地。不过,像老头子这种人,以进入死亡之地为乐的人,却是少见得很。

咿咿呀呀的小曲传来,是过桥的老头儿在唱歌,他佝偻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但无论如何摇摆,他的脚都跟钉子一样,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一碗汤,两相忘,过了生死桥呀,忘了亲爷娘,过了生死桥呀,不能把家还,桀桀桀……”

“娘的,这老混蛋是故意的吧,唱的人心发慌!”又一个敞着怀,瘦骨嶙峋,跟骷髅差不多的瘦高男子来到喝汤的摊子前,对着铁索桥的方向咒骂了一句。

他又瞥了一眼还在发怔的铠甲汉子,继续骂道:“大块头,不喝快滚,别挡着老子去投胎!嘿,过得三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铠甲汉子脸色一变,裂着血口的大手已摸向了刀柄。

瘦高男子浑不在意:“动手?看你这模样,是临阵脱逃的软蛋吧?还是搞了你家将军的小老婆,被追杀到走投无路?哈,不对,应该是你家将军搞了你老婆吧”

“闭嘴!”汉子勃然大怒。

见铠甲汉子发怒,瘦高男子却愈发得意,正要再讥刺几句,却突然脸色巨变。

“你,滚!”淡淡柔柔的女声传来,说着“滚”,却没有半点烟火气。

瘦高男子见煮汤的女子漠然地看着自己,眼眸如同黝黑的夜,眼白却纯净如初雪,便如那天际的色调美丽,却映不出半点生命的色彩。

任何见到这双眼眸的人,都会忍不住心底发毛。

瘦高男子更是筛糠一样抖动起来,他的腿一弯,整个身体仿佛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扑通一声跪地。

队伍里的人都露出同情或嘲弄之色。

“劳烦,把他扔出去!”女子对后一人吩咐了一句,又回身轻轻抚了抚一团白色的皮毛。那白色的皮毛动了动,与雪地一般颜色,先前竟无人发现。

得了吩咐的人不敢犹豫,正要去拽走跪地的瘦高男子,却听对方压抑着嘶吼:“凭什么?我不服!那个软蛋你不赶,却赶我走,凭什么?他那样的软蛋能够对付死灵吗?我呸!”

女子皱了皱眉头,被吩咐的人一哆嗦,再不敢延迟,赶紧将瘦高男子拖出了队伍。冰天雪地里,那跪地瘦高男子却汗如雨出,无形的压力让他耗尽力气,如同烂泥一样,被远远地丢开。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就安静多了,喝汤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沉默地走过,喝完,又消失在桥上。

等所有人走过,煮汤的女子开始不紧不慢地收着摊子。

“等一下,等一下,还有汤吗?还有汤吗?”一个声音大呼小叫跑了过来,胖胖的身影踩着积雪,竟是飞快。

煮汤的女子皱起了眉头。

胖子跑近,搓搓手,哈了一口气,讪讪笑着:“还有么?给我再来一碗,我都等一个月了,拜托拜托!”。

煮汤的女子不理这胖子,却对着依然犹豫不觉的铠甲汉子:“不喝,那就倒掉。”

没等那铠甲汉子决定,胖子已经惊喜出声:“咦,果然还有啊!别倒别倒,正好给我呀!”

胖子伸手就去抢,却听啪的一声,被木质的汤勺打了个正着,直疼得呲牙咧嘴。紧接着,那铠甲男子手中的铁碗飞起,稳稳地落回煮汤女子的手中。

一直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女子难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她对着那个有些猥琐的胖子举起铁碗,将里面的汤汁一点一点,慢慢地地倒在了雪地上,仿佛故意要气胖子似的。

胖子果然直跳脚,却也不敢上去抢,又不敢骂出来,一张圆脸憋得通红。

女子收好了摊子,弯下腰,再次轻轻拍了拍炉火旁的那一团白色,柔声道:“走了!”

那白色舒展开来,原来是一块厚厚的白熊皮,熊皮裹在一个小小孩童的身上,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眼若星辰,漂亮得不像话。那孩子从白熊皮里面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着女子,奶声奶气道:

“娘,我们要回黒堡了吗?”

女子点点头,将孩子连同白熊皮一起抱到车头上,又踢了踢地上的雪。

哗啦啦,两头圆滚滚的白色异兽抖了抖身体,从雪地里站起来,慢吞吞拖着装着炉火的车向着铁索桥走去。

“娘,我不要坐车,我要坐在圆圆和滚滚的身上!”

“不行!”

“就坐一下下嘛,好不好?”

“不行!”

“娘,我饿了!”

“我要尿尿!”

“我肚子疼”

“行了,去坐吧!”

“嘻嘻嘻.....”

那白色异兽带着孩童的嬉笑声渐行渐远一阵雾气袭来,铁索桥也消失了。

铠甲男子一直张大着嘴巴,半晌,才用力喘了几口气,指着远去的身影,对着身边的胖子用力道:“看,快看,她……她,有孩子,她竟然有孩子!”

铠甲男子的模样是如此地急迫,仿佛要胖子为他证明,他看到的是这个世界上难得一见的奇迹一般掌管生死桥的女人竟然有孩子,还是一个漂亮可爱到不像话的孩子。

不过,在看到胖子也跟傻子一样愣在原地后,铠甲男子多少平静了一点,看来被吓到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啊!

然而,紧接着一声突破天际的嚎叫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胖子疯了!他泪流满面,不停地跳脚,又趴在地上拼命地擂地,拼命的擂,拼命的……大口地喘息,又疯狂地大笑。

铠甲男子吓得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满地打滚的身影,心道:这混蛋不会因为没喝到汤,得了失心疯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胖子才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趴在雪地上,面孔深深地埋在雪地里,嗡声翁气自言自语:“好冷,果然好冷,那我一定不是在做梦,不是做梦,绝不是做梦!”

他又一跃而起,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开始用一种蕴涵着深情的语调,对着北方虔诚地念出了四个字:

“好久不见!”

正文卷 第二章 死神当铺

胖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宽体胖却不显臃肿,红肿的眼睛眯起来的样子有些可笑。

发了一场疯,他此刻的心情出奇地好,瞅着铠甲汉子道:“大块头,你是神赐共和的军官吧?铠甲还挂在身上,怎么?从战场上逃过来了的?瞧你模样,也不像那种当逃兵的人啊!不对,就算是逃兵,也没到进死亡之地的地步吧!”

胖子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铠甲汉子。

铠甲汉子警惕地退了一步,眼前的胖子明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给他的感觉却是:正面对一头狡诈的狐狸,而他则是狐狸眼里光洁溜溜的兔子。

他手按刀柄:“不劳阁下关心!”

胖子嘴角一弯:“放松一点,我对你没有恶意。而且,很快你就会需要我的帮助的。恰巧,我也是一个喜欢帮助人的人。”

铠甲汉子冷冰冰道:“你把我当傻瓜吗?”

胖子叹了口气:“你有防备之心也正常,毕竟,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会到这里来死里求活挣条命!”

铠甲汉子默不作声。

“不过呢,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来挣命的,我在这里的目的是帮你们这些人挣命。我,其实是个生意人!”

铠甲汉子一声冷笑。

胖子也不在意:“你现在大可以不信,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明白我绝无半个字的虚言。那时候,便是你找我帮忙的时候。”

铠甲汉子不屑道:“如果我要的是一碗忘忧汤呢,你也能帮我?如果你能帮我,何至于自己都喝不上呢?”

胖子笑了笑:“没错,如果你要的是一碗忘忧汤,我自然帮不上你。但是,你千辛万苦,得到了忘忧汤,却为何又不敢喝下呢?”

铠甲汉子一滞,冷哼一声:“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他看了一眼胖子,见对方似笑非笑,一股怒气上涌,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不是懦夫!”

胖子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脸庞:“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懦夫,不然我也不会跟你废话到现在了。”

他对铠甲汉子招了招手:“天寒地冻,又错过了这次的生死桥,你要是等下次再开,怎么也一个月之后了。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吃有喝,住的地方也算暖和,怎样,一起走吧!”

铠甲汉子迟疑不决。

胖子已经转身而去:“你自己决定吧。既然是从神赐共和逃过来,想必那里也是回不去了。冰天雪地,千万别为了无谓的自尊枉送了性命。”

铠甲汉子咬了咬牙,大步追了上去。

二人没走出太远,胖子忽然猛地后退,那身形快得如同鬼魅,只听他惊呼道:“不好,有骷髅!死灵!咦,不对,是个人”。

铠甲汉子凝神看去,只见数十丈外一个黑影倒在雪地上,根本瞧不清模样,这胖子居然能够分辨清楚,这份眼力也算罕见得很了。

他快步上前,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后,立即皱起眉头。又见胖子依然不停抚着胸口压惊,心中鄙夷:这厮能混迹死亡之地,竟如此胆小,难怪眼力过人,只怕专门是为了逃命用的吧!

铠甲汉子看轻之余,防备之心倒也去了几分。

雪地里躺着的是冻得奄奄一息的高瘦男子。

“你认识他?”胖子嫌弃地看了一眼面色惨白骷髅一样的男子。

铠甲汉子点点头:“他也是想要过生死桥的人,只不过惹怒煮汤人,被赶了出来。不过,此人理应离开多时,想不到竟没能走远,栽在这里。”

胖子嗯了一声,又露出不解之色:“只是被赶出来吗?心慈手软可不是她的风格?”

铠甲汉子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胖子摇摇头:“没什么!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铠甲汉子稍稍犹豫,思量着接下来还需与胖子同行,先前发生的一切也不算秘密。便简要叙述了一遍。

胖子点点头。

“救我……!”冻得奄奄一息的男子居然还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胖子蹲下身体,打量着骷髅一样的男子,温和地问了一句:“现在,你还在恨那个女人嘛?”

仇恨的目光从骷髅男子眼中一闪而过,却又隐藏了起来,他没有立即开口。

“不用回答,我明白了!”胖子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短匕,手起刀落,直接隔断了那男子的喉咙。他收起短匕起身,扭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

铠甲汉子:“这样的人渣本就该死!”

胖子摇了摇头:“错,能来这里的有几个不是人渣?若是人渣都该死,能过生死桥的只怕一个都没有。你既然来到这里,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

铠甲汉子闷哼一声:“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胖子摸摸下巴:“嗯,也对!你的出现,对我,对游猎者,都是个意外!你应该是今天多出来的那个人!可是,你却没有被赶走,是她忽略了,还是你有什么值得游猎者看中的地方?”

铠甲汉子不懂。

胖子解释道:“每一次游猎者送出的忘忧汤是有固定数量的,不会多一碗,也不会少一碗!而你是多出来的,拿到了忘忧汤,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人拿不到”

铠甲汉子神色复杂。

胖子道:“其实,对你而言,今天放弃未必是坏事!既然你迟迟不肯喝下,必定还有未了断的事情,并且这事情对你极为重要。

但凡心有牵挂却又走投无路的人,都会渴望又害怕那碗汤,因为喝下忘忧汤,无论是你珍视的亲人,还是未了的仇恨,都会被彻底遗忘。三年后,天知道你还能记得什么?”

铠甲男子面露苦涩,显然被说中的心事。

这时,胖子露出了商人独有的微笑:“而我,就是那个可以帮你们下定决心的人!”。

铠甲汉子沉默了一下:“我大概明白你所谓的帮助是什么了!”

胖子笑容不变:“既然你已经明白,也是时候自我介绍一下了,鄙人姓傅,极北之地死神当铺的掌柜。”

“死神当铺?”

“没错,死神当铺。游猎者抹除你们的记忆,是要你们一心一意战斗的身体。而我们,则替你们保管他们不要的记忆和灵魂。只要三年不死,你可以找我们赎回。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怎么样,有兴趣交易?”

铠甲汉子默然半晌,自嘲一笑:“有得选择吗?其实你早就清楚,来这里的人都没得选择,不是吗?”

胖子笑而不语。

铠甲汉子:“怎么证明你说得是真的?”

胖子感慨一声:“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啊!也对,你这样的人本就少见,没有黑暗世界的人接引,就冒冒失失地前来,没死在半路也算是奇迹了。事实上,我不需要证明,因为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况且,我早就说过:对你,我其实没有任何恶意。

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一些故人,想起了阔别已久的故土。那是一座城,里面住着一群石头脑袋的人,就像你这样的,不,他们比你更硬、更不懂变通,他们就是一群磕不碎,碾不烂的石头。无谓的忠诚,无谓的牺牲,后来一切都变了,全都变了。我最亲的兄弟,最爱的女子”

先前一直笑眯眯的胖子眼眶竟然开始泛红:“我不知道到底该怨谁?恨谁?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一直在找他。他带走了我一生的挚爱!可是我找不到他,我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胖子咬牙切齿看向灰色的天空:

“还好,狗日的老天,这一次总算睁开眼了,六年了,六年了......千万不要让我再失望!”

说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对着铠甲汉子咧开嘴笑道:“抱歉,刚才我失态了!”

铠甲男子:“不,我相信你了!成交吧!”

正文卷 第三章 独树一帜

胖子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小心翼翼滴出一滴蓝色液体。

液体落在了高瘦男子冰冻的躯体上,立即化作了火团,瞬间将那硬梆梆尸体烧成灰烬。

胖子做完这些,道:“最新的配方,游猎者专供,你说不定也会用到的,如果受伤了,又不想变成死灵的话!相信我,这是最好的选择。”

铠甲汉子点点头,既然选择这条路,他自然明白,在与死灵的战争中受伤意味着什么,他有心理准备。

二人踩着积雪远去。

极北冰原上的狂风永远是那么无常而暴虐,毫无征兆的风暴陡然而至,掀起了地面的积雪,又撕碎了浮空的雪花,裹挟着无数细小的冰晶掠过大地。

二人的身影很快被风暴湮没。

暴虐的风雪不仅模糊了天地,也掩埋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风暴过后,整个世界再次安宁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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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了风暴,远离了生死桥,铠甲汉子抖掉满身的风雪,他浑身蒸腾着热气,经历了刚刚可怖的风暴,整个人却毫无颓靡之色。

他打量了一眼四周,站立之处是一道峡谷,两侧的崖壁离得极近,抬头看天,仿佛只有一线。

这是一处设伏的好地方,军人的直觉让他立即做出了判断,随即又自嘲一笑:关心这个做什么呢?

铠甲汉子又看了一眼领路的胖子,不由暗惊,如此风雪,竟没有给对方造成半点影响,胖子依然轻松写意。

这胖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明明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却偏偏让人觉得重情重义;明明狡诈得如同狐狸,却又让人无来由地让人信赖;明明胆小如鼠,却敢于独自出没于冰雪绝地,而且安然无恙,甚至连皮肤都跟布鲁达城的贵妇一样,娇嫩水滑……

这样的人,和他之前在生死桥边见过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更诡异的是,对方明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似乎能够完美地契合。

还真是谜一样的存在啊!铠甲汉子想不透。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一个能在极北之地收购灵魂和记忆的人,又怎么可能普通呢?要知道,放眼大陆,能够窥视记忆和灵魂的,只有兽人王国的德鲁伊,还有早已背弃了神赐共和信仰的盲眼神族,而这个神族如今正是流亡在极北冰原。

难道?

这时,胖子忽然捏起了手指,放在了唇边

尖锐的口哨声响起,沿着一线峡谷,远远传了出去。

这显然是某种暗号,果然有秘密啊!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呢?铠甲汉子想着。

然而过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胖子撇撇嘴,似乎也有些傻眼,他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热气腾腾铠甲汉子,讶异道:“怎么跟刚出笼的包子一样?不过挺精神的嘛,能扛过刚才的暴风雪大块头,你应该是神殿骑士吧?”

铠甲汉子只是稍稍迟疑了下,便点头承认了,他一路逃亡,根本没有来得及掩饰,身上的特征的确太过明显了。对方能猜到并不奇怪。毕竟,如果只是普通的士兵,绝无可能熬过刚才暴风雪!

“神殿骑士团的人啊!”胖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铠甲汉子却神色复杂神殿骑士团,大陆曾经最顶级的军团,与人类帝国北疆的狼骑营、兽人王国近卫旅并称为大陆三大传奇军团。

不过,这只是曾经,昔日无比尊崇的称号,如今却成了沉重的枷锁。身为神殿骑士,铠甲汉子非常清楚:那支伟大的军团,曾经有多辉煌,如今便有多可笑。

就在铠甲汉子以为对方会继续问下去的时候,胖子却住口不言。下一刻,胖子脸上突然堆起了虚假而谄媚的笑容

铠甲汉子一愣,却见胖子已经转回了头,看向了峡谷的尽头。

远处,一个硕大的身影从峡谷尽头一步步走来,那模糊的影子带着无尽的压迫感,令人窒息。铠甲汉子眼神收缩起来,他的手掌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

“放松,是自己人!”胖子仿佛能看到背后的一切,小声地嘱咐了一句。

等那身影走近,竟是一头高大得有些过分的冰原狼,它俯视着二人,金色的毛发如同钢针,绿莹莹的眼眸中全是冷漠。更可怕的是,沉重的身躯走在雪地中寂静无声,竟没有留下半点脚印。

这是传说中的魔狼?铠甲汉子手心满是汗水不对,刚才胖子说什么?自己人?这特么是人么?明明是一头洪荒巨兽啊!

“大恒,你又出来吓人啦!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别动不动就吓唬人,你就是不听!你就算吓人,也别把我的雪橇狗全都赶走吧!知道我从生死桥回来多累吗?没有了雪橇,你驮我回去啊?就算我想,你能愿意吗?啊,说起这件事,我突然想起来上个月,丢了两条雪橇狗,是不是被你……”

胖子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吼”无声的起浪卷起了积雪,扑了二人一头一脸。铠甲汉子一脸惊愕,这真的是一头狼吗?冰原狼是这么叫的吗?特么明明是狮吼兽吧!

“哎呀,你看你,我还没说完你,你又开始吓人了”胖子抹掉冰雪,看着冰原狼越来越不善的眼神,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摊开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次再去生死桥,一定不会躲着你,一定带你去行了,不就是在你去茅厕的时候离开一会儿吗?这么记仇,真是小心眼的家伙!”

胖子见冰原狼又要发怒,赶紧岔开话题,指着铠甲汉子道:“这个是新来的,不懂事!回头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铠甲汉子:“……”

金色的冰原巨狼傲慢地扫了一眼二人,转过身。

铠甲汉子彻底凌乱了,他在金色冰原狼那一瞥中,分明看到了只有人类才有的情感:骄傲、蔑视、戏谑,还有一点点失望的情绪。

或许胖子说的没错,这不是狼,这是一头披着狼皮的人!

咦,不对,他忽然想起了收购灵魂的事情难道是德鲁伊的坐骑?毕竟,只有德鲁伊的通灵之术才能解释的通,如果是这样,难道待会儿能够见到传说中的德鲁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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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狼穿过窄窄的峡谷,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抵达谷口。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是一处盆地。

与山谷外冰冷而毫无生气的雪原截然不同,眼前的盆地蓬勃而充满了活力。鳞次栉比的房屋,黑煤渣铺成的道路,入眼处,四周甚至还点缀着不少针叶的绿植。

这时,冰原狼的身体奇迹般开始变小,最终变得和普通冰原狼一般无二,只有那金色的皮毛依然耀眼。

胖子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矜持起来,他言简意赅道:“走吧,去死神当铺吧!”

进入了这个不知名的小镇,铠甲汉子看着两边的景象,越发的惊讶。

打铁铺挥汗如雨的汉子、殷勤招呼客人的客栈伙计、甚至还有矜持而又卖弄见识的说书人。

打铁声、叫卖声、招呼声,不绝于耳。

最令铠甲汉子诧异的是,在这苦寒之地,居然还有青楼!

三层的小楼,不算精致,却占据了此处最显眼的位置。楼前冷清得很,称得上门可罗雀,与别处相比,的确寒酸了些。

铠甲汉子之所以知道这是一座青楼,是因为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栖凤楼。

如今,大陆上的每一座城市,从繁盛的光明皇朝到神赐共和,乃至于穷乡僻壤的兽人王国,只要能够得上城镇二字的,都会有这样一座楼,它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永远是当地最喧闹的所在。

不过,就算是这样,能将青楼开在人烟罕至的极北之地,一个充斥着冰雪和死亡的地方,还是需要一定的想象力的!

铠甲汉子一路观察,眼前的小镇与其他的边地小镇一般无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女人和孩子实在太少了些!

即便偶尔听到有女声传来,也都是要么铿铿锵锵,要么带着锐刺。看过去不是膀大腰圆模糊了性别,就是阴冷得仿佛毒蛇一样。

铠甲汉子不得不收回了目光,他感觉得出,这些女人都不好惹,身为一个曾经的军人,他实在不愿意和一个女人拔刀相向。

胖子却毫无顾忌,一路大摇大摆地走着,不时还传来阵阵招呼声

“睿智的傅掌柜啊,又有新人来了?”正摇头晃脑,一板一眼讲故事的说书人忽然停下来,欣喜地对着胖子喊道,“务必给不才介绍一下啊!”

“是啊!这厮翻来覆去地讲,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早就听腻歪了,正好让新来的伙计跟他好好聊聊。”有人大声附和。

“大慈大悲的东家啊!上个月的房租能不能再宽限些时日,我布鲁达城那个漂亮又可怜的女儿就要出嫁啦,可我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嫁妆”一个抹着鼻涕眼泪的老头子凑上来,正是客栈的老板。

胖子冷哼一声,毫不理睬。

“我的傅大英雄,你可有好一阵子没来找过人家了,今晚我等你哦”一个金发碧眼水蛇腰的女子软绵绵靠了过来。

胖子打了个大大的响指,那女子娇笑着离开了。

铠甲汉子无语,这女人他也留意过,不久前还阴冷得如同择人而噬毒蛇,此刻却对着胖子笑靥如花,这个世道啊,到底怎么了?

……

“呃,这些人都是在跟你打招呼吗?”铠甲汉子狠狠地给自己胸口来了一拳,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胖子矜持地点点头。

“睿智?慈悲?大英雄?说的都是”

“没错,说的都是我。唉,冲动而热情的人们啊!就是不知道含蓄一点,也只有理智如我,才能保持住一颗坐怀不乱的初心吧!大块头,你应该庆幸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伟大而正直的人。”

铠甲汉子忍住暴揍对方一顿的冲动:“那么,你真的是刚才那个客栈老头子的东家?那家客栈是你的?”

胖子摇摇头。

铠甲汉子:“不对啊,刚才那个可怜的没钱嫁女儿的老头子,明明是这么说的”

胖子:“你弄错了一点,我不是那家客栈的东家,我是这里所有人的东家”

铠甲汉子怔住:“难怪!”不可思议,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胖子很满意铠甲汉子的表情:“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答应那个老头子吧?”

铠甲汉子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儿今年出嫁多少回了?嘿,七回,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八回了!前面的七个嗯,你懂的!我这都是为新郎好啊!”

“那么那个金发女人呢?”

“有点幽默感好不好,我发过誓的,要为我心爱的女人一直守身如玉”

胖子忽然不说了,指着上方道:“行了,咱们到了!”

铠甲汉子抬头,一杆白底黑字的旗帜歪歪斜斜的插在墙头,上书四个大字死神當铺。字歪歪扭扭,中间的那个“當”字,甚至还有涂抹过的痕迹。

果然独树一帜啊,和胖子不羁的奇葩身形交相辉映!

正文卷 第四章 交易

旗子不小,可是铠甲汉子却找不到死神当铺的大门。

向左看,是一家小医馆,门口摆着一块花花绿绿的铁招牌:专治各种跌打损伤、冻伤、脚癣、牛皮癣。店门口正坐着一个抠脚大汉,撕扯着自己乌青的脚皮,随意地丢在地面上,一丢一大块,旁边一个学徒模样的小伙计帮抠脚大汉涂抹着刺鼻的药水。

瞧向右边,更加过分,居然是一处茅厕,还好,冰天雪地没多少异味。

铠甲汉子发现自己给予胖子的信任在一点点崩塌。

胖子却浑不在意,拍拍铠甲汉子的肩膀,指了指夹在医馆和茅厕之间的狭小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弄堂,自己当先钻了进去。

冰原狼没有跟上去,自顾自施施然离开了,不知是去方才的峡谷,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能看得出,这头狼绝对是小镇一霸。只要它经过的地方,喧哗声都会小了许多,人们看到它的眼神,全是敬畏。

弄堂很深,走到尽头才看清是一处木质院落。一间小院子,两间房,还算整洁。院子中间有一方泉眼,咕嘟嘟冒着热气,泉眼四周是融化的雪水,一汪汪聚成了清澈的水池。

胖子拨弄了一下院子里的煤炉,还有余烬,于是他丢了几块碎碳,不久便开始燃烧,他又去水池接了一壶水放上后,才停下道:

“现在可以说说咱们的交易了!”

“现在?”

“不必担心!除了死神当铺,你的一切不会被第三方所知。有问题吗?”

“可是,我的记忆和灵魂怎么才能交给你?”铠甲汉子看了一圈四周。按他所想,这个时候,不应该出来一位兽人德鲁伊,或者是流亡极北之地的盲眼神族吗?

他忐忑之余还是有些兴奋的,虽然是神殿骑士,但他见到真正神族的机会并不多,更不用说常年供奉于兽人王宫的德鲁伊。所以,他还是充满了期待的。

胖子挠了挠头,忽然转身在简陋的灶台下面掏了掏,拿出一张空白的纸,还有一支半截的炭笔。

铠甲汉子迷惑不解。

“行了,开始吧!你说我记。放心,我记性很好,过耳不忘。”

“过耳不忘?”铠甲汉子更糊涂了,这跟记性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没错!知道我为什么要喝忘忧汤吗?因为它能让我睡个好觉,但只要睡醒了,我还是什么都忘不掉。”胖子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他又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纸张,“如果你要说的东西实在太多,没问题,我会先记录下要点,回头会安排人整理的。”

看着那旧纸,那炭笔头,铠甲汉子终于明白了过来。他的脸色从白变青,从青变红,拳头咯咯作响,陡然暴怒道:“混蛋,你耍我吗?”

胖子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浑不在意地耸耸肩:“有什么问题吗?哦,看来你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啊!那就去镇上先住下来,等想好了再来这里吧!不过,我很忙,你过来时未必能见到我,到时候报我的名字,会有人接待你的。”

铠甲汉子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压下想要一刀砍死对方的冲动:“混蛋,获得一个人的记忆和灵魂,难道不应该是,不应该是”

“嗯?!”胖子看着对方,忽然嗤笑一声:“使用精神法术吗?德鲁伊?还是神族?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认为到这里出售自己秘密的是什么人?告诉你,别看外面的那些混蛋现在一个个点头哈腰,放到外头全都是坏事做绝、走投无路的人渣,而且其中一大半都是穷鬼!这样的货色,连我手里的草纸都比他们更贵重,你指望让嗤,还真是天真啊!”

胖子摇摇头。

铠甲汉子脸涨得通红,特别是对方说道穷鬼的时候,他的脸更红了!被欺骗的感觉早已被羞怒所掩盖。

胖子扬了扬手中的纸张,“简单有效,文字才是最可靠,也是最长久的!”

铠甲汉子无法反驳,这的确是最简单,也是最低廉的办法。况且,他能够拒绝吗?不能,他别无选择,只要他走出这个山谷,他必死无疑。

他不怕死,但不能死!

铠甲汉子黯然道:“既然是当铺,那我能得到什么?”

胖子挑了挑眉头,微笑道:“一天的食物,以及在这座镇子里一个月的安全时间,你不必在担惊受怕地逃亡,直到下一次的生死桥再开,没有人能伤害你。不过,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在镇子里自食其力。”

“这么廉价吗?”铠甲汉子苦涩一笑,他很清楚,没有食物,他绝对撑不到生死桥再开的一天!

他充满裂口的手伸进了铠甲的夹层,取出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原本,我是要自己保存的!可是,有人告诉我,游猎者绝不会允许这么做。我想要埋藏起来,可是我害怕连埋藏之地也想不起来,所以,不必麻烦了,我想要保留的记忆全在这里。”

胖子瞧着人高马大,却憋屈得仿佛小媳妇的汉子,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死神当铺是这里的金字招牌。

记得那个骗了我,出来了又进去了的老混蛋吗?他昨天过来,看完了自己留下的记录,整整痛哭了三个时辰,牙都没几颗的老头子,哭了三个时辰,还真是让人心酸啊!不过,他谢谢我为他做的一切,他说那三个时辰,让他知道,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知道自己必须挣扎着活下去的人!”

铠甲汉子动容:“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回去?”

“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去应对那份留存记录描述的一切,他需要更强的力量可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至于他的身份,对不起,这是一个秘密,你无权知道,我更无权说出!”

铠甲汉子默然片刻:“能说说,这个交易中,你们能得到什么吗?”

胖子笑了笑:“秘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秘密本身就是一种财富,一种力量!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秘密,足以让你富可敌国!当然,你也需要对等的力量来守住它!”

铠甲汉子:“可是,我的秘密对你们而言,应该毫无价值!”

胖子:“能够来到这里的人,他的秘密一定有价值。相信我,你的秘密比你想象中更有价值。当然,其中的价值只有我们才能够发现。”

铠甲汉子:“我需要考虑一下!”

胖子点点头:“没问题!”

铠甲汉子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水烧开了,壶盖发出咣啷啷的响声,胖子也不催促对方,自顾自倒了一杯开水,不紧不慢地喝着。

“我同意。希望你也能够信守承诺!”

“六年来,我们从未食言!”胖子笑眯眯道,“另外,如果你承诺,你的秘密在死后可以被用来出售,而且我们认为确有价值的话,我们还可以答应你一个等价的心愿,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们都会替你完成。”

铠甲汉子眼眸一亮,却又暗淡下来,他点点头:“我会考虑的,一个月内,给你答复!”他终于将手中的羊皮纸递了出去。

胖子接过,扫了数眼便放下了,他手指在水杯上轻轻地敲打着,斟酌道:“如果只是记录的这些,我觉得死亡之地不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你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我可以为你找到更好的出路”

铠甲汉子摇摇头,他甚至没有问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是有些怅然:“我相信你们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对我而言,这是唯一的选择!你可能无法理解,因为你们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你们习惯了像木偶一样操控别人的命运。可是,我不想自己的命运成为你们眼中的笑谈,哪怕再卑微,我只想痛痛快快地活一次。

生与死,是我自己的选择。一碗忘忧汤,足以放下我不能承受的痛苦,获取我无法得到的力量。三年后,如果我能够回来,我希望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恳请,如果我能活着出来,务必带我找回那些记忆。”

胖子难得严肃了起来,他注视眼前有些天真的男子,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才缓缓道:“有一点你错了,我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主角。事实上,我恨主角。因为我的生命力有一个人,从小到大,无论荣耀还是落魄,他都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心,他是英雄,是灾难,也是恶魔。我从未嫉妒过他,因为我知道,他是天生的主角。可是,我恨他,因为他带走了我的未婚妻,这六年来,我一天也无法原谅他。

我们其实同病相怜,所以,你大可放心!

另外,这卷羊皮你收回吧!或许,我可以请一个真正的德鲁伊帮你封印记忆,三年后,等记忆解封,你就可以找回自己。”

“真正的德鲁伊!”铠甲汉子失声叫道。

“没错,她一直想要在这个恶棍遍地的地方,找一个正直的人,心甘情愿地替她做一件事。我觉得,你有希望!”

正文卷 第五章 书信

极北之地,没有日月交替。白昼和黑夜,都极为漫长。每一次白天和黑夜的更替,都要半年之久。

铠甲汉子已经离开。

胖子看了看暗淡的天色,默默推算了一下,感慨了一句:“时间过得未免太快了!”

这一次的白昼已经持续了将近半年,漫漫长夜又将到来。

小镇的钟声响起,没有日月的轮回,钟声成了人们计算时间的唯一依据。

胖子从喷涌的热泉里,撩起一拨清水洗了洗手,又搓了搓脸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返身,进入了身后空荡的房间。

房门关起时,这座巷子深处的木质院落似乎也模糊了起来。

进入房间后,胖子却没有停留,径直朝着房间另一头的墙壁走去。没有任何阻碍,胖子竟直接穿过了墙壁,消失在墙后。

一个颇为精致的庭院出现在眼前,庭院的后头,是一栋高达三层的楼宇,此刻楼宇中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喧嚣之声。

正是那栖凤楼,眼前的庭院则是栖凤楼的后庭。

庭院不大却干净利落,三间房并排而建,只听吱呀一声,一侧的房门被推开了。

“少爷,您回来啦!”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的妇人,衣着简朴而不失大气,见到胖子时,话语中更透着欣喜。

“是的,春娘,我回来了!”胖子的笑容也是暖暖的,难得地真诚,显然与这妇人颇为亲近。

“少爷还没用饭吧,我这就去给你准备饭菜!”

“不用了,春娘,我还不饿,你去休息吧。另外,我还需要写几封信,若有事情,我再唤你吧!”

说完,胖子走进了中间的房间。

木质的桌案上,精美的娟纸铺开。胖子斟酌了一下,提笔极为郑重地写道:

“吾妹小雪玉展:

极北之地,天气日寒。风暴亦愈加频繁。愚兄推断,极北之漫漫长夜月内即至,届时,书信往来恐更为不便。

愚兄听说,西北之地九月飞雪,凛冬愈发提前了!吾妹以女子之身,掌数省之军事,负百万人之生计,其中之辛劳定然不可尽述,还望保重身体,不可太过任性。

言至此,吾妹必定嫌弃愚兄啰嗦,现将北地之事,摘要叙述。

其一,关于游猎者,自五月恢复长昼以来,死亡之地征用罪囚数量日减,本月仅二十之数。如今,小镇内人满为患,等待生死桥者已过千人。以此观之,虽极夜提前,但死亡之地相对安宁,游猎者暂无补充兵员之需要。

另,三年前遣送死亡之地之人,仅一人生返,余者尽墨。可惜,此人并未带出黒堡任何讯息,游猎者对死亡之地封锁依然滴水不漏。

其二,关于忘忧汤,愚兄无能,至今未能探明其成分。一月前,愚兄巧得一碗,请德鲁伊护持,服下后仅有宁神去燥之效,并无抹除记忆之能,实在费解。今日再去,游猎者防范更严,恐难再次获得。

其三,关于吾妹之父母族人,皆一切安好。令尊无意前往西北,也无意重返布鲁达城。愚兄虽规劝多次,令尊之意甚笃,只愿余生固守冰封旧地,护佑尘封神殿。

其四,关于”

胖子写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几次提笔,却悬着不肯落下,他思量了很久,才斟字酌句写道:

“其四,关于吾妹所托,愚兄甚为愧疚,六年来遍寻天下,依然毫无寸进。不过,吾妹万勿灰心,以愚兄之见,他定还在人间。

愚兄,傅天楼亲笔。”

胖子写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绢纸小心翼翼的折好,塞进了牛皮信封。又在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下“冰原公爵府纳兰夫人亲启”几个字。

然后取出印章,盖上火印。

随后,胖子又在桌案上铺上了一层新的绢纸,开始写第二封信,这一次,他先活动活动了手臂,脸上难抑兴奋的神色,整个人也不再那么凝重。

胖子飞快地落笔,字迹也开始潦草起来:

“武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一定想象不到,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哈!我看到了那个混蛋,我终于看到了那个混蛋,呃,不对,呸呸,我没有看到那个混蛋,我只是看到了十六年前的他。

死阿恒!臭阿恒!猪头阿恒!一声不吭,躲了我们这么多年。原来,他真的在死亡之地!

看到这里,武哥,你一定也很激动吧!没错,相信你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没问题,我会第一时间把他抓回狼城!

武哥,你还记得十六年前,我们一起站在城头迎接大军归来时的情景吗?那个混蛋,坐在高头大马上,坐在你父亲的身前,头上还戴着你父亲的将军头盔,一脸臭屁的模样。

对,就是那个混蛋,穿的跟叫花子似的,却高傲的像个王子。结果,咱们后来在巷子口堵住他,只用了十块钱就收买了这个混蛋。

没错,今天我又看到那个混蛋了,不,不对,一点都不混蛋。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孩子。他和十六年前的阿恒生得一模一样。不,不对,这个很孩子更加漂亮,更加可爱,比阿恒那个混蛋强一百倍一万倍。

我一直在想,这大概是我六年来一直诚心祈祷的原因吧,狗日的老天终于听到了,睁开眼了。

因为这个世界,所有寻找他的人当中,只有你和我才能把那个孩子和他联系在一起,因为只有我们,才清楚地记得阿恒小时候的模样。我们形影不离,我们一起长大,我们共患难,我们相信,就在再过一百年,我们的情义也不会改变”

一滴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滴在绢纸上,险些模糊了字迹,胖子赶紧小心翼翼的擦拭掉,吸了吸鼻子,继续写下去:

“武哥,我知道你一定会笑话我,笑话我心肠太软!

没错,那个混蛋,干下那些狗屁倒灶又轰轰烈烈的事情,屁也不放一个,就抛下了我们,让我们替他擦屁股,他自个儿却从这个世界上说消失就消失,我怎么能轻易原谅他呢……

更可恨的是,他还带走了阿丑师姐,他明明知道,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师姐,师姐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是的,我应该恨他,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踢两脚。我真的想要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在这六年里备受煎熬。他如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哼哼!”

胖子写到这里,又赶紧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继续语无伦次:

“对了,武哥,忘了告诉你,那个孩子跟在一个女人的身边。我没有认出那个女人的模样。因为她一直带着铜质面具,她是游猎者最近掌管生死桥的人。

这个女人的脸上有一道疤痕,极深极细的伤疤,应该是毁了容颜。我相信,那一剑本该将她撕裂成两半的。那个孩子叫她母亲,没错,那个跟阿恒生得一模一样的孩子称呼她母亲。”

胖子抬起头回忆了一下,很笃定地写道:

”但是,她绝对不是阿丑师姐,绝对不是!

如果我看到的和我推断的是事实,这意味着那个混蛋已经在死亡之地娶妻生子了,这本该是游猎者的禁忌,但是那个混蛋居然真的做了,而且,那个孩子还被留在了死亡之地,我想不明白。

我原本猜测,那个女子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因为我们都很清楚,阿恒心中最爱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六年前,狼城外的那场变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个女子早已身亡。否则,身为黑暗世界的君王,绝不会任由她的黑暗王国分崩离析。

更重要的是,从行事风格来看,这个女子也远远不及那个女魔头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我知道,这其中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但是我相信。那个孩子那个女子,就是关键所在,我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个月后,生死桥会重新打开。我会将这一切查得明明白白,我会找到那个混蛋,等我的好消息。

最后,武哥,有一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在看完我的这封信后,务必烧毁,决不能落入第三人的手中。尤其是我们的弟妹纳兰雪。

那个混蛋在新婚之日离小雪而去,背弃了婚礼上的承诺。可是,小雪至今还在痴痴地等他回来。

如果让小雪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对她而言,将不只是伤害,而是绝望!

我们的弟妹,纳兰雪如今以公爵夫人之尊,掌管了帝国的冰原军团,统领帝国西北至阴山以南的大片土地,那里是帝国以及北疆最重要的屏障,万万不能有失。

我收到一些没有确定的消息,不知道你可曾听闻因为阿恒久久不归,冰原公爵府中已经有人心怀异志,意图蛊惑纳兰雪自立。

武哥,你可能不会明白一个用情至深的女子,在遭遇背叛后的反应将是什么。相信我,再如何睿智的女人,也会被绝望所蒙蔽。

她的伤痛只我能够体会,因为我和她都是一直怀着渺茫的希望,寻找着挚爱的人。我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们从没有放弃。

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将她推向无底的深渊。

若因此走上陌路,于你我,于北疆,恐成天大的祸事!”

落笔:“小楼。”

正文卷 第六章 灵兽

胖子写完第二封信,并没有装入信封,而是直接放在手边,又重新摊开一张新纸,自桌案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最终翻开到书籍的第三百七十一页,然后,他再次拿起笔,对照着先前写好的信件,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誊抄起来。

在誊抄的过程中,他不断地翻动书籍,不时反复对照。约莫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将一封信誊抄完毕。

胖子又重头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将新誊抄完的信件封好,加盖了印章。最终落款:“狼城公爵郭武亲启”几个大字。

做完这些,胖子第一时间将之前沾了许多鼻涕泪水的信纸点燃,很快,火光闪烁中纸张化为了灰烬,胖子轻轻地捻了捻,燃烧得很彻底,没有碎片。

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少爷!”是春娘的声音。

“进来吧!”胖子将两封信件叠在一起放在案头。

门被推开,正是那被唤作春娘的中年妇人,她一进门便将一个细小的青色管子递了过来。

“少爷,雏燕从黑海送来了消息!”

胖子接过来,掂量了掂量青色的小小管子,忽然失笑道:“黑海?咱们的雏燕终于攻陷兽人王国了吗?不会又是兽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吧!咱们被坑了可不止一回了。那帮青皮绿脸的家伙,看起来老实巴,其实都是一肚子坏水啊!”

春娘也是无奈苦笑:“少爷,咱们的雏燕已经足够努力了。您也清楚,虽说无论是人类帝国还是神赐共和,都瞧不上那些臭气哄哄野蛮粗鲁的兽人,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耻于背叛的种族,无论是他们的平民还是他们的官员,想要策反实在太难了。更重要得是,种族的差异太过显著,兽人王国这几年又极其排外,咱们的人根本无法接近权力中枢,所以”

胖子笑着摆摆手,对此也是无奈:“这些我都理解,我只是牢骚几句,春娘你不必在意。所以,这次又会是什么消息呢?”

春娘躬身道:“情报的密级为青色,奴婢不敢擅专,只有少爷您才有权限启封。”

胖子哦了一声,盯着手中的青色管子,神色渐渐郑重起来!

他捏住管子的一头,先是向左拧动了两下,又是向右拧动了三下,往复数次,只听咔哒一声,青色的管子从中间断开,一截小小得卷纸掉落。

胖子小心翼翼地展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便对春娘道:“是密文,需要解译。”他将手中的纸张递了出去,“春娘,有劳你安排一下!”

春娘接过。

胖子又拿起案头的两封信笺道:“还有一事需要麻烦春娘你,这两封信,一封送冰原公爵府,一封送狼城。冰原公爵府的使用黄色密级,狼城的使用青色密级,都加急处理吧!”

春娘再次应了声是,将自家少爷再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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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所有的事情,胖子终于能够舒舒服服地瘫在椅子上,脚翘得比头还高。

“还真是寂寞得令人发狂的日子啊!”胖子感慨一声,“幸好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一会儿呵呵傻笑,一会儿又唉声叹气。时不时地还低声咒骂两句,然后又开始呵呵傻笑。

空空荡荡的房间,时间在胖子神经质一样的笑声中不知不觉中溜走。

他闭上了眼睛,对着虚无的昏暗,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自语着:

“师姐,我终于要找到你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阿恒已经治好了你的伤了吗?

你是加入游猎者了吗?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你怎么会一直音信全无?

是游猎者的誓言束缚了你的自由吗?

还是说你也喝了忘忧汤?已经忘记了狼城,忘记了我,忘记了你的母……”

胖子突然睁开眼,哽咽住了,他猛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仿佛刚刚从混沌中醒来,又仿佛遭遇了一段久远而忧伤的梦,湿润了眼眶。

“狗日的老天!”胖子习惯性地低声咒骂了一句,摇摇头,“果然不能有半点空闲啊,一停下来就开始说梦话!贼娘的,好梦刚开头,噩梦就连连,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摇摇脑袋,不想再被刚才的情绪所控制,决定找点事情消磨一下时间。

到镇上去找茬?这个时间正是那帮人渣放飞自我的时候,还是不要搅了人家的雅兴。

不过,倒也不全是人渣,譬如,今天捡来的那个汉子,天真得有些可爱。想到那个铠甲汉子,胖子立即坐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身形一闪,下一刻,胖子已经到了门外:“春娘,我现在出去一下,一个时辰后回来!”不等有人回应,他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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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外,一处坡顶,胖子和那头金色的冰原狼肩并肩地坐着。他们的背后就是一线天的千尺悬崖,前方则是无边无际的雪原,世界很安静,没有风,连空气也似乎被冰冻。

胖子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按时间推算此刻已经入夜,可是天空根本没有明月星辰,只有千年不变的灰色云雾,单调得令人发狂。

胖子幽幽道:“记得不?在狼城的时候,你的公主母亲就是这样,喜欢抱着你上到我家最高楼的屋顶,撑着下巴,看着狼城的灯火,夜空干净得一尘不染,还有明晃晃的圆月,那时的她还在一个喜欢做梦的年纪,也没有经历后来那许多的磨难。

我记得那一年的秋天,你的公主母亲刚刚被从兽人王国救回来,不过十六岁吧,你也不过巴掌大的样子呵呵,还真是一段美好得时光啊!”

胖子说到“美好时光”,有点心虚地扭头看了看金色的冰原狼,因为他明白,那所谓得美好时光究竟是什么!

金色冰原狼似乎在倾听,似乎又在独自沉思,它正昂着高傲的头颅,对着极北之地那独特的没有夜色的夜空,如同石雕一般久久凝视,孤独而苍凉。

胖子是一个感性的人,他的感情总是丰富得有些过分,此情此景,万里雪原,山之巅,一头充满了智慧而孤独的狼。让他不由生出一个念头孤月苍狼!

然而,胖子还是有些遗憾的,这方天空,终究还是少了一轮明月,一轮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故乡明月!

他的目光仿佛已经越过了极北之地的雪原,越过纷纷扰扰的神赐共和,一路向南,最终停留在人类帝国的北疆,北境长城。

那里镶嵌着大陆最热血也是最传奇的城市狼城,一座千年不朽,真正的英雄之城!

“只有狼城的月色才是最美的!不是吗?”胖子抽着鼻子说道。

没有人回答,冰原狼不会说话,可是,它同样沉浸在某种微妙的情绪之中

胖子明白,冰原狼此刻的情绪未必是它自己的情绪,也可能来自它此刻精神世界的另一个存在一位不知身在何处的公主殿下。身为人类帝国的公主,却因为离奇的身世而具有兽人血脉,更是一名罕见的德鲁伊。这种令人艳羡的天赋,让她可以随时和自己的灵兽沟通,她们的精神世界是完全共通的。

胖子很满意此刻的氛围,良好而信任的氛围是谈话的基础,而共同的过去显然会增加彼此的信任!

“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联系公主殿下!你是公主殿下的灵兽,能不能告诉我,公主殿下此刻在听吗?”

冰原狼凝视着天空,轻轻地点了点头。

正文卷 第七章 傀儡

“殿下,你临行前托我的事情有了眉目。

今天,我从生死桥边带回一名神赐共和军人,是隶属于元老院神殿骑士团的人,资质品性皆符合殿下要求。此人品性端正,忠诚勇直“

胖子正说着,冰原狼忽然转过了硕大的脑袋,绿莹莹的眼眸盯着胖子似笑非笑。

“呃,品性端正,忠诚勇直……直……”胖子被冰原狼看得脸色一红:“算了,我还是直白的一点吧。

嗯,今天,我遇到的那个神殿骑士团的家伙,总的来说,用一句话就能形容,那就是当兵当傻了!

他想要进入死亡之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复仇,但是背后的原因却有些复杂。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收到过一个有意思的情报:一个多月前,神赐共和元老院发生了一场变故,据说神赐共和的那些最高统治者们险些被一锅端了。

那时候,咱们还好一阵担心,要是那些带领神赐共和在衰败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的元老们都完蛋了,换上励精图治的家伙,对帝国对北疆而言,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今天,事件的亲历者之一终于出现了,并且告诉了我其中的部分真相。

怎么说呢?整起事件没有任何新意可研,还是神赐共和这些年作死的老套路了。

今年以来,不是一直都有传言,神赐共和那个疯子一样的暮光亲王梵卓要复出了吗?六年前,这个疯子亲王攻破布鲁达城,驱逐元老院,在神赐共和内部掀起巨大的风暴。随后,他又勾结死灵,摧毁帝国的西北重镇塔木城。如果不是被同样发了疯的阿恒重创于极西之地的暮光之城,梵卓恐怕已经成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帝国。

这一次,神赐共和元老院的墙头草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了,居然秘密决定向死对头暮光城妥协。逃亡的这个家伙呢,是元老院直属神殿骑士团的千人长,并且是在元老院当值的近卫。

殿下应该很清楚,神殿骑士团都是一群被洗脑洗到六亲不认的蠢货,他们的口号便是“守护共和”。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明显了,元老院一如既往地没能做好保密工作,这个举动立即被部分神殿骑士视作对共和信仰的亵渎,其中就包括了我今天捡到的这个笨蛋。

于是,在一个并不是很特殊的日子,这些神殿骑士干了一件轰轰烈烈,险些改变历史的大事件。神殿骑士的几位千人长趁着元老们集会,带领部下向元老院发动了兵谏。由于事发突然,且发起者之一也是当日执勤军官,这帮神殿骑士兵不血刃地将所有元老都堵在了布鲁达城的议院大厅。

趾高气昂惯了的元老们吓坏了,他们以为自己末日来临。他们不能不害怕啊,距离六年前梵卓在布鲁达城发动的血色恐怖并不遥远,他们以为这是一次新的叛乱。

很可惜,不是!这只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冲动之下做出的不理智行为。

于是,结果就可以预料了。

神赐共和元老院的那帮政客们,治国虽然不怎么样,但嘴皮子绝对是一流的。于是,发动兵谏的神殿骑士们悲剧了。他们居然放弃了占据绝对优势的武力,转而在令人堪忧的智力层面与元老们展开较量。

很快,他们相信了慷慨激昂、痛哭流涕、自称忍辱负重、一心为国的元老们,他们诚恳地为自己的莽撞行为向元老们道歉。

剩下的,就是毫无悬念带着悲剧色彩的结局了。

参与兵谏神殿骑士们在退出议事厅的当晚,就被彻底解除了武装。三十三名军官被杀,囚禁者若干。

逃入死亡之地的这个家伙运气不错,退出议院后,他正好休假返回家中,事实上,他本已开始休假,却因为所谓的理想参与了这次兵谏。

但结果或许更加悲剧,愤怒的元老院在发现少了一人后,决定灭口,他们派遣共和宪兵实施了秘密屠杀……一家人,仅他一人逃脱。

所以,这是一个单纯的渴望复仇的男人。同时,他依然是一个被理想束缚的人,从他的举止来看,依然有着军人特有的高度的自制力,与镇上那些无法无天的人渣们截然不同。

这种人具有游猎者所看重的诸多特质。目前,游猎者招募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了,我相信,下个月的生死桥,能够被允许喝下忘忧汤的人将屈指可数。

再有半个月时间,游猎者的招募者就会再次来到小镇,我相信此人一定会被选中。殿下想要控制一个人进入死亡之地的话,这个人将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还请殿下尽早过来,万万不能让游猎者有所警觉。一旦让游猎者知晓我们要做的事情,报复绝对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胖子说完以后,紧盯着冰原狼的眼睛。

冰原狼眼眸闪动,似在思考,似在权衡,过了片刻,它终于点了点头。

胖子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一次,有了德鲁伊的帮助,加上一个清白得一眼就能看穿的傀儡,想要窥视黒堡,窥视死亡之地,将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若有可能,还请殿下尽量善待此人吧!说实话,欺骗一个老实人,我的心还是有点发痛的!”胖子摸着已经不多的良心,补充了一句。

回应他的却是冰原狼鄙视到极点的眼神。

胖子耸耸肩,“别这样看我,我说的是实话!况且,这个世界上,傻子已经不多了,不是吗?”

冰原狼自然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它抖了抖金色的毛发,准备起身离开。

“啊!这就走了,我还想着咱们彻夜长谈呢!”胖子不无幽怨地道,“要不,带我一程吧,我可是帮了你家公主殿下一个大忙呢!”

胖子觉察到德鲁伊公主已经离开,便习惯性地调侃一下,哪知道冰原狼居然真的停下了脚步,而且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咦,今天,你这狼头怎么这么好说话?”胖子惊疑不定,吓得一时竟不敢真坐上去。

冰原狼眼中的鄙夷之色更深,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带上我,带上我,我这就上来!”胖子忙不迭喊道,“这不是一时激动得没反应过来嘛!”

他心满意足地跳上狼背,别说,这灵兽骑起来感觉真是不一样啊!

“走咯!”胖子得意地嚷嚷。

然而,却见冰原狼转过了身,猛地一跃而起,向着那千尺高的悬崖跳了下去。

“救命啊!命啊!啊!”

悬崖边空空荡荡,只留下胖子惊恐到了极点的尖叫声。

正文卷 第八章 大人物

胖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小镇的黑煤渣路上,小腿肚还在打颤,刚才那一跳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胖子非常大度地原谅了金色冰原狼……嗯,看在德鲁伊公主的份上,他决定第一千零一次原谅那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了。

没错,如果不是公主,他一定揍得那头狼屁股开花。胖子终于再次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当然,胖子在回小镇前,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身为这里最有权势的人,他可不想让人看出他的狼狈模样。

此刻,正是酒肆赌场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那些亡命之徒根本不珍惜到手的钱财,反正过的是有今日没明天的生活。

当然,胖子对待那些亡命之徒的态度,和那些亡命之徒对待钱财的态度一般无二。

胖子走在街道上,距离那些人如此之近,却仿佛看着各种故事的画本,有趣却置身事外。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太认真!

“这位大爷,这么冷的天,进来喝杯热酒吧!”画本里的伙计热情地向胖子发出了邀约。

胖子理所当然地不理不睬,自顾自向前走去。

伙计撇撇嘴,能到这个小镇做工,自然都是有些背景和眼力的。看胖子走开了一段距离,他立即压低声音对另一个伙计道:“我赌他活不过三天!两个金币怎么样?”

另一个伙计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吗?那个一身破铠甲的吝啬鬼也才赌一个金币!”他又一脸得意道,“嘿,不会是上一个看走眼了,这次想要翻本吧!”

前一个伙计有些郁闷道:“谁能想到那吝啬鬼就要了一杯最便宜的麦酒?不是我埋汰咱们家的东西,那玩意儿真跟马尿没分别!那吝啬鬼居然躲在角落一喝就是两个时辰,就算找不到活儿干,靠马尿也能撑过去三天!咱亏大了!”

“嘿嘿,谁让掌柜为了和栖凤楼抢生意,搞了个无限续杯呢?还一搞就是三天。不过,你小子可不能抵赖!”

“嗤,一个金币而已!爽快点,这次敢不敢赌!”

“我想想!刚才那人眼生得很,脚底打晃,又不是刚从栖凤楼出来,应该是个实力差劲的新人。没实力还装高冷这样吧,我赌他活不过两天,五个金币!”

没等回答,一个懒懒的声音响起:

“喂,你们是在说我吗?”

“没有!绝对没有!大爷您说笑了,在咱们店,您这样的贵客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两个伙计吓了一跳,撞鬼了吗?这人走路怎么不带半点声音的。

“哦,衣食父母啊!”胖子笑眯眯地沉吟了一下,“那叫一声来听听!”

俩伙计一怔,还没来得及纠结,胖子已经自顾自走了进去。四处兜了一眼,立即在一处不显眼的墙角找到了那铠甲汉子,对方的面前还有一个空位。

胖子施施然走过去坐下,对着跟过来的伙计道:“极冰草酒,两杯!”他屈指一弹,一枚金币已经落在了伙计手中。

铠甲汉子抬眼,不认识,看起来也不算讨厌的一个人,便又低下头看着硕大的空酒杯,不言不语。

胖子看得出,对方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酒意,只不过强大的自制力让他保持了一个相对清醒的状态。然而,酒精的麻醉,终究还是降低了对方的警惕性。

两杯极冰草酒送到,胖子将其中一杯推到了铠甲汉子的面前。

“我不喝酒!”铠甲汉子再次抬头,他语速有些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每个字的发音清晰。

胖子笑了笑,扫了一眼对方硕大的酒杯:“阁下看起来可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放心吧,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喝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没人敢在镇子里破坏死神当铺的规矩。这杯酒,我请你!”

铠甲汉子的语速依然很慢:“我不喝酒!”

胖子皱了一下眉头。

却听铠甲汉子又慢慢道:“麦酒可以填肚子,你的酒不行!”

胖子失笑,感情这家伙是把酒当饭吃啊,至于其中的酒精,只是附带的罢了!他有些不解道:“死神当铺没给你一天的花用吗?你省着做什么?随便找点活儿做做,还是能挣不少的!”

铠甲汉子的脸色有些难堪,闷闷道:“已经找过了!”

胖子立即明白过来,看来是没人肯给这个大块头活儿干。也对,谁让他是个异类呢?

胖子对自己的镇子什么德行心知肚明,人人都活得像条鼻涕虫,却偏偏又喜欢践踏同类的尊严。眼前刚从神殿骑士团出来的铠甲汉子能忍才怪?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起放在铠甲汉子面前的极冰草酒。

“既然不喝,那就便宜老娘了!大块头,没意见吧?”声音是娇滴滴的,身材也不错,只不过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的曼陀罗花却有些刺眼。

铠甲汉子看了一眼,认出来是先前勾搭胖子的女人。他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看着他硕大的空酒杯,再没有说话。

曼陀罗花的女人嘴角微翘,拍了拍旁边酒桌一个人的肩膀:“劳烦,让一让!”

那人一怔,看清女人模样,赶紧起身。

曼陀罗花将对方的椅子拽了过来,靠着胖子和铠甲汉子的酒桌坐下,她瞅了一眼胖子,眼神微微一眯,没有过多停留,就继续看向铠甲汉子:

“唉,又一个被咱们胖东家骗惨了的可怜家伙!”

铠甲汉子默不作声,他并不愿意搭理这种女人,无论这个女人是不是跟那胖子不清不楚,他都不愿意牵扯到未知的麻烦中去。

胖子没想到这女人上来就说这个,暗暗皱眉。不过,没等他开口,已经有人插话了:

“曼陀罗,这样诋毁咱们英明睿智的东家,小心一辈子过不了生死桥!”来的人风度翩翩,长相也不赖。

曼陀罗画的女人果然叫做曼陀罗,她冷冷道:“说书的,你来凑什么热闹,马屁精一个!”

那说书的男子也不在意,他不知从哪里也扯来一张凳子,挨着三人坐下。小小的酒桌居然挤了满满四个人,胖子很无语。

“阁下面生得很啊!新来的?”说书的男子看了胖子一眼,颇感兴趣道,“有时间咱们好好聊聊?我这人最爱结交朋友了!你可能还不清楚,死神当铺的掌柜,咱们睿智的傅先生就是我的知心好友!”

接着,不等胖子回答,说书的男子已经转过头色迷迷地看向曼陀罗。

胖子:“……”

曼陀罗冷哼一声:“马屁精,收起你那一套,老娘等着过桥已经大半年了。很清楚这个时候,咱们那个胖东家绝不会来这里!人家是真正的大人物,咱们算什么?没得污了人家的耳朵眼睛!”

说书的男子啧啧道:“瞧瞧,这股酸劲儿,何苦呢?人家看不上你的!不过我喜欢,要不咱们”

曼陀罗冷冷道:“老娘喜欢的是人,不是牲口!就算他是大人物,难道还能阻止我喜欢他不成?”

胖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个口口声声傅先生的马屁精,一个是欲求不满的妖精,难道这俩人看出了他的身份?不太可能!不过,都还挺受用,那就姑且听着吧。

这时,铠甲汉子似乎从酒意中清醒了一点,他抬头道:“大人物?你们说的是这里的东家吗?”

正文卷 第九章 躁动

身为神殿骑士,神赐共和元老院近卫,铠甲汉子自然见过不少大人物,但是,他还真没见过像胖子这种大人物。在铠甲汉子心里,胖子或许在所谓的地下世界拥有一定的地位,但绝对无法称得上大人物。

地下世界,就意味着见不得光,见不得光的又算的上什么大人物呢?所以,当胖子说会替他找一个德鲁伊时,他其实不敢相信,只是不得不信罢了。

“不用怀疑,傅先生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大人物,这一点,我可没有半点恭维的意思。”说书人一本正经道,“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傅先生的来历,但是一个能在特赦法令发布的前半年,就开始在这里提前布局,建立这样一个小镇的人,你认为会是一个普通人吗?”

铠甲汉子一怔,他当然知道特设法令。六年前,极北冰原突然死潮泛滥,从死亡之地冲出了数以十万计的各种骷髅怪物,一直承担着防御极北之地、独立于各大势力之外的游猎者军团在死潮中损失惨重,作为指挥中枢的黒堡更是损毁严重。

虽然这次死潮很快退去,但还是严重威胁到了大陆人族的生存。经大陆各国与游猎者协定,特赦各国死囚,用于补充游猎者兵员。并约定,但凡在死亡之地服役三年不死者,无论服役前是否罪大恶极,皆免除一切罪罚,违者重裁。

同时,游猎者军团为了保证那些恶棍加入后军团的战斗力,以及自身在大陆各大势力中的独立性,要求每个进入死亡之地的人都需要喝下一碗忘忧汤,抛开过往,一心一意地守护极北之地人族最重要的防线。

铠甲汉子相信,这条法令在颁布前,绝对属于绝密中的绝密,否则大陆早就乱套了!

他有些吃惊,这个地方真的在法令颁布前就存在了吗?要知道,这样一个以收留罪囚的方式来收集情报的地方,只有特赦法令的存在才有意义。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个胖胖的家伙早在法令颁布前,就已经掌握了内幕!

说书人又继续道:“不过,这不是最关键的!更为重要的是,傅先生掌握着游猎者的推荐权。”

铠甲汉子疑惑道:“推荐权?”

说书人道:“没错,推荐权力。虽然不足以让你一定能够加入游猎者,却能够让你一定加入不了游猎者。”

话有些拗口,意思却很明白。

曼陀罗叹了一口气:“没错,他的确是个大人物,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这世上有几个大人物不是骗子?”说书人嗤笑道。

铠甲汉子再度沉默地低下头,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空酒杯,不知想着什么心思。

曼陀罗笑了笑,对着走过的伙计打了个响指,指着铠甲汉子的空酒杯道:“加满!”

伙计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很快,硕大的酒杯中再次装满了黑色麦酒。

“谢谢!”铠甲汉子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大块头,如果有选择,离开吧,这里不适合你!”曼陀罗笑了笑,“看得出,咱们的胖东家待你不错,我在这里大半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亲自带人回来,你如果要离开,应该不会被阻拦的。”

“我绝不会离开!”铠甲汉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就对了!”说书人瞧了一眼曼陀罗,极为赞许,“知道她为什么叫你离开吗?”

不等铠甲汉子回应,说书人已经继续说道:“因为你是最符合游猎者需要的人。傅先生这个月一定会推荐你的。相信我,我阅人无数。而她,苦苦等了大半年,终于要轮到她了,却因为你的出现,可能让她再多等一个月!

在这个月里,她得干各种脏活儿烂活儿,甚至还要去冰原上去寻找剧毒的蛊虫,那样她才能赚到更多的金钱,让她熬过接下来的一个月。可是,说不定她在冰原上就被漏网得死灵杀了,或者被毒虫咬死了,谁知道呢?”

铠甲汉子相当吃惊地看着曼陀罗花的女子。

曼陀罗耸耸肩,:“他说的没错!这也是你不可能找到工作的原因,因为这里的人都不会喜欢你,你这个注定插队的家伙。要知道,游猎者这大半年来招募的人数越来越少了。下个月,说不定不足一手之数。如果不是禁止在此厮杀,你此刻可能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很坦白!坦白得让人甚至生不出半点厌恶得情绪。

这时,胖子终于忍不住插话道:“那么,我呢?我这样的人有机会被推荐吗?”

曼陀罗和说书人都回头看了一眼胖子,又面无表情地回头。

铠甲汉子沉吟了一下:“或许,游猎着下一次需要招募更多的人手呢?”

“不可能!”曼陀罗直接否定,“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整个死亡之地都变得越来越沉寂。我见过好几个游猎者的招募人,他们无论身体还是神情都太放松了!他们是和死灵战斗在第一线的人,连他们都这样了,说明了什么呢?说明那个存在了近六年特赦法令快要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说书人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特赦法令取消,这座小镇就不会再存在。我们会失去最后的庇护所。既然千辛万苦来这里,谁不想求条活路?”

他抬了抬酒杯:“珍惜吧!幸运的家伙。进去了,或许都不用战斗,就可以混过这三年。然后,一切又可以重头再来。如果有可能,也在傅先生面前提一提曼陀罗吧,她挺不容易的!”

曼陀罗沉默着。

铠甲汉子也沉默着,他忽然发现,那个嘻嘻哈哈,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胖子,其实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所有人的头上。而这座镇子,正酝酿着莫名的躁动,似乎随时都会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曼陀罗突然站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用去说,早死早超生,老娘不在乎!”

说完,曼陀罗就离开了,身形消失在街道上。

“看来,她是真的喜欢傅先生啊!”说书人看着曼陀罗曼妙的背影,幽幽说道,说完,他也喝完杯中酒离开了。

胖子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最终一口也没喝,直接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正文卷 第十章 隐忧

栖凤楼,后庭院。

“少爷,这是雏燕从黑海送回的情报,已经解译完毕。”春娘递上文书。

胖子接过,却没有立即去看,而是沉声道:“春娘,目前咱们能够动用的武力中,最近的是谁?多久能够赶来这里?”

春娘见自家少爷少有的严肃,心中一凛·:“不知少爷需要什么样的人手?”

“能够镇压任何骚乱,并且足够忠诚。”

春娘一惊,这句话的蕴含的信息量极大。第一,自家少爷认为镇子里会发生骚乱。第二,少爷认为镇子里的密卫已经不可信,必须从镇外调遣力量镇压骚乱。

可是,身为少爷身边的情报官,她却没有得到任何通报,这绝对是她的失职!

“少爷!”

胖子摇摇头:“只是一点蛛丝马迹,也许是我过于小心了!不过,就算是一丝可能性,我们也必须全力对待。我们终究是外来者,就算过去了六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极北冰原,始终是游猎者和隐神的地盘。算了,继续说吧”

“是,少爷。”春娘恢复了镇定,“我们可以信任的武力有两支,一是蛊族部落,蛊族的纳兰辰族长待少爷向来亲厚,对我们的支持也一直毫无保留。蛊族虽不以战力著称,但其天赋异能神秘而强大,足以平定任何骚乱。从现在算起,他们最快三日可以抵达此处。”

胖子直接道:“太迟了!”

春娘诧异地看了一眼胖子,继续道:“那么,就只有狼骑营了。狼骑营本就是郭武少爷和纳兰夫人特意派来保护少爷您的,是咱们绝对可以信任的强大力量。他们的秘密驻地毗邻咱们的山谷,抵达这里最多两个时辰。不过”

春娘为难地看了一眼胖子,顿了一下才道,“不过,狼骑营行踪不定,他们一直担负着您给他们的秘密使命……极夜到来之前,狼骑营的主要力量很少留在驻地。”

胖子叹了一口:“这么说,除了成分复杂的密卫,明晚之前,咱们没有可以动用的镇压性武力了。”

春娘点点头:“我可以联系一下狼骑营,但是希望不大!或者,最坏的情况下,咱们可以试着联系游猎者,这些年他们输出的稀有矿石和特殊药材一直是咱们在运作,咱们在游猎者中的口碑一向不错!”

胖子摇摇头:“游猎者绝对不会介入这种纷争的。”

春娘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究竟什么事情让您如此担心?”

胖子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有人试图给咱们制造麻烦!一切都是我的疏忽!或许应该感谢今天的闯入者,如果没有将他带回小镇,我恐怕依然一无所觉。那些麻烦制造者搞不清这个闯入者的来路没有地下世界的引荐,行事方式更是格格不入,却由我亲自带进来。

于是,他们害怕了!用各种手段在试探他排斥,拉拢,推心置腹。”

说到这里,胖子忽然莞尔一笑:“可是,我带回来的那个大块头,扔在外面的人渣中,其实属于相当奇葩的存在,他的那些表现只会让麻烦制造者更加迷惑,更加恐慌!

我早该预知这一切的,死亡之地过于平静,过生死桥的希望日益渺茫。镇子里那些暴躁不安的情绪越来越严重,这种情绪被人利用了,我现在还不清楚有多少人参与进去,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其他势力介入?我们必须快刀斩乱麻,以雷霆手段解决此事!”

春娘内心一沉,她很清楚一旦有外部力量插手意味着什么,六年了,对于大陆真正的权势者而言,少爷和小镇的存在并非隐秘,背后的力量也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

这些力量的存在,在过去的六年中,足以吓阻任何图谋不轨者的野心。

然而,反过来说,现在如果真有外部势力试图染指,那就意味着对方并不忌惮少爷背后的力量。

春娘犹疑道:“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胖子苦笑:“不,真相往往比我们预想的更加糟糕!”他深吸了一口气,“每一次我心绪不宁时,必有大事发生!”

春娘安慰道:“少爷放心,这些年雏燕并非毫无作为。我们隐蔽镇中的人手或许无法平息祸乱,但保护您安全离开毫无问题。”

胖子摇头:“我不能离开!”

春娘劝道:“少爷”

胖子:“不用劝我,春娘你应该明白的!”

春娘默然,她当然明白,可是,她觉得是时候放弃了!六年了,如果那个人和那个女孩真的还活在世上,怎么可能杳无踪迹。哪怕他们藏身在死亡之地,也绝不可能毫无消息!

因为那个消失的男子,实在太过耀眼,就算是极北的黑暗也不可能掩盖他的光芒。

“少爷,奴婢斗胆,有几句话实在不吐不快。就算你见罪,我也一定要说。”春娘一字一句,盯着胖子说道。

胖子微微讶异,春娘已经很久没有自称“奴婢”了。事实上,对于将他从小照料到大的春娘,他也从来没有视之为仆。他和她本就是家人。六年前,他毅然离开狼城,来到极北之地,春娘本不必跟随,只因担心他无法照顾自己,便跟着跋涉数千里,饱受风霜苦寒,不离不弃。

“少爷,奴婢恳请您,放下那份执念,不要再找他和阿丑姑娘了!”

胖子偏开头,显然不想听,但是也无法阻止眼前的妇人继续说下去。

“少爷,这些年,整个冰原只要是人烟之地,你都已经寻遍了,始终没有他们的半点消息。纳兰夫人同样遍寻天下,甚至去了帝国荒无人烟的巴扎沙漠,同样一无所获。少爷,其实你很清楚,在最初的三年里,几乎整个大陆的人都在寻找阿恒,包括哪些恨不得他死的人。

可是,无论是故人还是仇人,没有人能够得到他半点消息。

我知道您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那个被黑暗永远笼罩的地方,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真的在极北之地,就一定知道您在生死桥边等了一年又一年,那他们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现?”

胖子痛苦地别过脸,他不想流露出半点的软弱,哪怕面前是最亲近的人之一。

“少爷,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那只会让你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伤得更深”

“别说了!春娘,不要再说了!”胖子沙哑着声音。

“不,少爷,你必须清醒了!”春娘同样噙着眼泪,“你和我一样,都很清楚,阿恒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只要他知道您在这里等他,就一定会过来的。”

“或许他们加入了游猎者”胖子试图争辩。

“少爷,您不要再用游猎者的誓言做借口,你们兄弟三人,从小到大发过的誓还少吗?小时候老公爵的皮鞭子奈何不了你们,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的你们,岂是游猎者的誓言能够束缚?更何况,他骨子里是那么骄傲那么看重情义的一个人,他怎么忍心看着少爷您受这种苦?

既然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出现,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胖子紧紧地攥着拳头,神情却异常坚定:“不!阿恒绝对不会死,他是真正的神族,也是那些害怕他的人口中的不死亡灵!他不愿见我,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都知道,他的银色血液让整个大陆都感到恐慌,他如果公开露面,只会给所有亲近的人带来麻烦,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我相信,他一定会出现,带着师姐一起出现!”

春娘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忽然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她知道少爷口中的师姐是谁,也明白少爷对那个女孩的痴情,更明白那个命悬一线的女孩唯一的生机是什么这片大陆,唯一能够救活那个女孩的就是出身冰封神族的李无恒。

李无恒带走了那个女孩,可是他们已经消失了六年!

这么多年来,如果李无恒真的没死,他一定会知道少爷在找他。他不出现,说明他在回避!他到底在回避什么?害怕什么?就算他自己因为银色血液不愿意露面,为什么要让那个女孩跟着他一起消失?

答案其实很简单,唯一的答案就是,那个女孩其实已经不在

春娘无法继续说下去,少爷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如果清醒着,就不可能想不到这个最有可能接近事实的答案。他之所以没有想到,只因为在脑海中划下了一片禁区,禁止他自己去那样思考。

“春娘,你之所以毫无信心,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我并没有对你提起。其实我快要找到阿恒了!我找到了一个和他小时候生得极像的孩子!那个孩子生活在死亡之地,住在黒堡。她跟在一个女人的身边,掌管生死桥的女人。

所以,我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了,我绝对不能离开。下个月,游猎者的招募人极有可能还是掌管生死桥的女人。再过十五天左右,她就会来到小镇确定名单,我相信,这一次,我一定能够找到真相,绝不会失望。

所以,那些想要作乱的人渣,如果胆敢坏我好事,我会亲手把他们一个个送进地狱!”

胖子发完狠,忽然笑了笑:“春娘,其实我之所以那么问,只是想要找到更加简单粗暴的办法。既然不能快刀斩乱麻,那就麻烦一点,我自己辛苦辛苦,放心吧,一帮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翻不起什么风浪。”

听着自家少爷充满信心的话语,春娘却更加的心酸,她很想说: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人,才是最好的结局!

真相如果注定残酷,那就不要让它来得如此之快!

正文卷 第十一章 消息

死神当铺在准备新一轮的游猎者候选名单,这次的名单非常特别,据说每个人都有可能进入这个名单,这个消息是从一个气喘吁吁的栖凤楼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傅东家昨晚就这里过夜,他亲口告诉我的!”叫做如烟的姑娘神秘兮兮地对另外一个“闺中密友”说道,又满脸红晕,压低着声音:“知道不?东家壮得跟头牛一样,我到现在还没能喘过气来呢!”。

不到一个时辰,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小镇。

然后,栖凤楼的门槛差点被踏平了。

“如烟姑娘,如烟姑娘在吗?老子要如烟姑娘陪我过夜!”

“哎呦,大爷,这一大早的,你让如烟姑娘怎么陪你过夜啊?”

“贼娘的,这外面天黑过吗?啥时候都是光天化日,怕啥球?”

“不行啊!大爷,不管天黑没黑都不行的,咱们如烟从来不陪客人过夜的。”

……

“喂,那个新来的,别在那儿瞎逼逼,没听说过如烟姑娘从来不卖身吗?”

“放屁!不卖身,那昨晚胖东家快活了整晚算啥?”

“猪脑袋啊!东家又不给钱,能算卖吗?”

“混蛋,你找死吗?”

“我找死怎么着?”

“你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吗?”

“没错,我就笃定你不敢!”

好吧,黑塔一样粗壮的莽汉的确不敢,死神当铺的规矩不是说笑的,动手了,先死的一定是他!

挑衅的家伙也好失望!

……

眼看着栖凤楼变成了菜场,老鸨子也无奈到了极点,她只能双手并作喇叭:“如烟,你再不出来,老娘就要被这群混蛋的吐沫星子给淹啦!”

“姆妈,奴家这就来了!”

一个约莫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倚着二楼的栏杆,虽然算不上绝色佳人,倒也当得上烟视媚行四个字。

“如烟,一个时辰,陪我一个时辰,这袋金币就归你啦!”

“如烟,跟我说上几句体己话儿,这颗宝石就是你的!”

“你们这些混蛋,如烟姑娘品行高洁,出淤泥不染,怎么会在乎这点钱财?如烟啊,只要让老头子我陪你下下棋,唱唱曲儿,老头子我就算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也要为你赎身!”

“无耻!”众人齐齐鄙视,一只脚都踏进棺材板的老不死,居然说什么下半辈子!

栖凤楼的老鸨和其他姑娘更是脸都黑了,这老头子满嘴胡言,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感情自己这些人都是淤泥啊!

眼看着栖凤楼内跟煮沸的开水一样,如烟不得不抬了抬手中的秀帕,轻声慢语:“诸位大爷抬爱,奴家实在受之有愧。思来想去,奴家终究只是区区小女子一人,深恐应付不来,负了诸位大爷的厚爱。

不如这样,奴家这就回厢房等着,诸位大爷若是愿意,便轮流进来说几句体己话就好。奴家身体微恙,实在不能陪伴太久。还请诸位大爷体谅小女子了”

如烟倚着栏杆,说道身体微恙时,甚至羞红了脸颊,那模样更美了三分。她说罢,便离开了栏杆,甚至微微踉跄了一下,才消失在了厢房。

这一踉跄直撩得众人心中痒痒,想想那个胖东家干的好事,恨不能以身代之。

先前要做牛做马的老头子更是捋着半截胡须,直夸赞:“也好也好,如烟姑娘果然蕙质兰心,这下大家都能雨露均沾,不错不错!”

神特么雨露均沾!众人恨不得揍这个自命风流的老头子一顿。

老头子浑不在意,居然像泥鳅一样挤到了楼梯口,正要第一个上去。却被老鸨拦住,冷笑道:“真当这里是善堂啊?!交二十个金币再过去。老娘待会儿数十下,你个老混蛋就得从如烟房里滚出来!”

老头子满脸不情愿地从钱袋子里慢慢数出二十个金币,刚交给老鸨,就撒腿冲了上去。

然后,没等老鸨数十下,就从如烟房中出来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见老头子下了楼,一些相熟的赶紧凑过去低声问:“如烟姑娘都说什么了?你这老货怎么这么快?”

老头子没有回答,反倒有些警惕地瞧了对方一眼,神叨叨地出了大门。

第二个精瘦精瘦,跟猴子一样的男人迫不及待地给老鸨送上了宝石,见老鸨还在手中掂量,就急不可耐道:“绝命洞里挖出来的,至少值两百个金币!能让我跟如烟姑娘多说几句不?”

老鸨笑眯眯道:“当然可以,去吧!”

精瘦男人连忙快步上去,然而转眼间便又从如烟厢房中跑了出来,屁股跟着火一样冲出了栖凤楼,旁人连搭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高高吊起,恨不得下一个就是自己。

一个一个地进去,一个一个匆匆忙忙地出去,结果,栖凤楼中,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同样出去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但是,具体如烟姑娘说了什么,居然没人知道。

街道上本来旁观,不肯花钱打算蹭点消息的人也坐不住了。栖凤楼旁边的酒肆立即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脸色铁青的掌柜:娘的,白白推出三天无限续杯的活动了。

最后,就连那些懒鬼伙计也去看热闹了,掌柜只能亲自收拾杯盏,瞧见那个还在角落喝麦酒的铠甲汉子,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摇了摇,还好强忍着一口老血硬生生挺住了!这家伙到底是酒桶还是饭桶?

他换了笑眯眯的脸庞,对着铠甲汉子:“阁下怎么不去瞧瞧热闹啊?”掌柜心里有点小纠结,去吧,这店里一个客人没有挺丢脸。不去吧,这货楞得楞灯耗在这儿,瞧着心里也发堵。

“啊!”铠甲汉子微微诧异地抬起头,脸色变得微红:“哦,喝了一晚上,还是有一点饿,再喝上几杯我就过去了!”

闻言,咣当一声,掌柜撞翻了一排桌椅。

###

栖凤楼后宅。

胖子一脸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正是今天栖凤楼的传奇人物如烟姑娘。

“辛苦你啦,小如烟!”胖子和蔼可亲,更语重心长,“昨晚用了一宿的嗓子,今天又说了大半天的话,来,这里有一瓶冰原雪兽的**,刚挤下来的,喝下润润嗓子!”

胖子递过去一个精美的瓷碗。

如烟俏脸微红,却是恭恭敬敬地接过瓷碗:“谢谢少爷!”她的嗓子的确有些吃不消了,昨晚陪着自家的胖少爷装模作样,各种婉转曲折地……,偏偏他不解风情,自顾自呼呼大睡如烟一脸幽怨地扁扁嘴。

胖子恍若未见,又笑吟吟地对身边的中年妇人道:“春娘,栖凤楼那边今天去找过如烟的人,已经他们说过的话都记下来了吗?”

春娘回禀:“属下已经拿到了记录,正在命人分析!结合少爷您提供的线索,初步的结论是,存在骚乱的可能性为七成。骚乱的可能参与者约五成,而且,大部分属于骚乱开始后的从众者。真正的核心人员应该很少,所以才能如此隐秘。”

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太乐观了,一旦骚乱开始,以那帮人渣的尿性,趁机打砸抢的混蛋起码九成以上!”

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么,现在镇上的情况呢?”

春娘回答:“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那些从栖凤楼出去的都早早开始布置,平日里有仇的都躲得远远的,少爷您所料不差,这些人绝不可能扭成一股绳!”她又有些担心道,“但是少爷,这样做会不会坏了咱们的规矩?”

胖子满意地摸摸下巴:“规矩?也对,是时候立新的规矩了!出一份正式的通告:告诉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只要不死人,他们怎么玩都行,玩残了玩傻了,都无所谓,只要没死就不算坏了咱们死神当铺的规矩!明天天亮前,死神当铺正式开始比武选拔,胜者进入游猎者的推荐名单。”

胖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又捏了捏拳头,:“那些混蛋们应该早就饥渴难耐了吧!而我,也是时候放松放松筋骨了!

好了,我宣布,游戏正式开始!”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游戏

从入夜钟声响起的一刻,镇子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没停止过。

酒肆的掌柜坐在自家门槛上,摸着有些青肿的额头,哀叹一声:“又一个英雄归了天啊!”

这时,一个高大粗壮的黑塔汉子从酒肆门前艰难地跑过,他似乎受了伤,瞧见酒肆,便转向想要躲进来,然而,没跑几步就一个踉跄,栽倒在黑煤渣的街道上。

他翻身爬起,四下看了看,只觉摔得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再逃,却变了脸色。

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共来了三人,他们见到黑塔汉子,立即停住了脚步。

三人容貌各异。

左侧一人青色皮肤,拖着一条布满鳞甲的尾巴,赫然是兽人中以冷血残暴著称的鳄族。中间那人相貌与普通人差别不大,只是颚骨高突,下牙外包,很明显,是个混血的人族。

最后那人落后两步,倒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只是相貌平庸,生得一副沉默寡言的冷淡脸。

“我放弃,我放弃了还不行吗?”黑塔汉子翻身站起,对着追来的三人,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你suo放弃就放弃,当老子sa瓜吗!”说话的是混血人族,发音有些古怪,居然是个大se头,“老鳄,丧(sang)!”。

鳄族男子没有半点迟疑,覆盖着鳞片指尖立即冒出可怕的锐刺,显然和混血男子配合已久。

“等一下!”黑塔汉子无奈,“不必麻烦,我自己动手!”

他飞快地从裤腿抽出一柄匕首,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大腿上,血花四溅。

“不够!”混血人族冷冷道。

黑塔汉子痛得大汗淋漓,却不敢犹豫,又朝自己的一条手臂扎了两刀。

“拿着匕sou的那zi sou呢!”混血人族冷笑。

黑塔汉子脸色剧变:“阁下莫要欺人太甚,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听话是吗?还是让我来帮你吧!”一柄软剑自手中弹出。

他猛地上前一步,然而下一刻,软剑却如毒蛇般拐了一个弯,刁钻无比地刺向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冷淡男子。

与此同时,那亮出利爪的鳄族也甩出了硕大的鳞甲尾巴,带着狂风卷向同一个对手。

“捡便宜的鬣狗,去死吧!”混血男子暴喝一声。

蓬,哗啦啦仿佛下雨一样,漫天飞血。

“啊!”竟是两声惨叫。

只见那柄软剑竟然拐弯拐过了头,狠狠刺入了鳄族的尾巴。紧接着,鳄族的尾巴也失去了目标,反倒将那大se头的混血人族扫向半空。

只是眨眼功夫,本来还是同盟的三人,就只剩下一人还站着,而且站着的还是那个被突然袭击的冷淡脸男子。

他好整以暇地掸掸手,又扫了一眼阴他不成,反被重伤的“同伴”,不屑地撇撇嘴。

至于刚刚三刀六洞黑塔汉子更是震撼无比,特么还给不给人活路,这种厉害得一塌糊涂得煞星也要靠下黑手竞争名额吗?

前后不过数息,黑塔汉子已经在他自以为彪悍无比的人生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外加一个重重的感叹号?!

他暗自庆幸,还好够果断,否则自己的人生就该画上句号了。

一直欣赏着眼前血腥画面的酒肆掌柜此刻也是目瞪口呆,高手,这个冷淡脸的家伙绝对是个高手啊!

没等感慨完,酒肆掌柜已经站起身,苦着脸对走过来的冷脸男子道:“客官,你也看到了,今晚本店打烊,您还是明日再来吧!”他倒也不慌,一个生意人,又不会去抢那游猎者的推荐名额,谁能跟他过不去呢?谁又敢坏了这里的规矩呢!

那人却没有止步,直直地走向店内,掌柜不得不连连后退。

“带我去找他,那个在你这里喝了一晚麦酒的家伙!”冷脸男子命令道。

“什么?”酒肆掌柜一愣。

一柄短匕出现在掌柜的面前,寒芒夺目。

酒肆掌柜吓得连连后退,又一次撞翻了身后桌椅,咚的一声,满满黑色麦酒的硕大酒桶也被撞得晃了一下。

冷淡脸男子不理跌倒在地的掌柜,环顾一圈,忽然叹息一声:“逛了一大圈,竟真是灯下黑!”他收起了匕首,又展开左手,手心一团微光浮现,映照着他的脸庞明暗不定。

掌柜慌张的脸庞立即变得惊恐,因为他听到那微光发出了嗡嗡之声,那嗡嗡声中竟似传出了微弱的人语。

随着男子慢慢地四处走动,那微光时而明亮,时而暗淡,其中的人语声也时高时低,却始终模糊不清。忽然,他俯下身,撬开一块地面的石板,敲了敲,却没有任何的回音。

渐渐,那微光的嗡嗡声开始消失,最终沉寂。

“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冷淡脸的男子皱起眉头,站在掌柜的面前,“刚才撞倒桌椅应该是通知他们吧,不如都请出来见个面!”

“你手上的是传音蛊?!阁下到底是谁?”掌柜脸色苍白,不答反问。他终于认出了男子手心的微光,一种极为珍稀的蛊虫,就算在蛊族部落也不多见。传音蛊都是成对使用,只要两只蛊虫相距不超过二十丈,主蛊就能够传出另一只蛊虫周围的声音。

“见识不错嘛!不过,我这个人耐心不是太好,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冷淡脸有些不耐烦。

掌柜凝视着眼前的男子,惊惶的表情渐渐消失,他笑了笑,:“阁下的确很厉害,但你无论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说完,他的脸颊微微一动。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牙齿混着血飞出,一颗黑色带着腐臭的药丸在血沫里咝咝作响。

掌柜一脸怨毒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紧抿着嘴巴。

“放聪明一点,你应该明白,死亡对你而言,其实是最仁慈的事情。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掌柜冷笑不语,冷淡脸男子正要动作。

这时,店内忽然响起一声嗤笑:“这种硬骨头还是交给我吧!另外,把你那张可笑的面具收起来吧!”

说话间,店内昏暗的空间陡然出现一阵无形波动,静止的空气仿佛被狠狠扭曲了一般,掌柜的神色顿时难受至极,那无形波动让他烦闷欲呕。

一头金色的冰原狼突兀地出现在店内,狼背上跳下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

“见过殿下,”胖子抹下面具,又抖了抖身上的肥肉,原本收紧的身体立即变宽了许多,他苦笑不已,“这样都能被殿下你看出来,我可是从头到脚就连性格都特意换了个人啊!”

说完,他又恬着脸凑上去:“要不,殿下你说说,我到底哪里露馅了!”

幕篱女子指着冰原狼:“想知道?问大恒吧!它带我过来的。”

胖子一脸幽怨地瞧着冰原狼,这混蛋,惹不起连躲也躲不起吗?

幕篱女子走到酒肆掌柜的面前,带着丝质手套的纤手伸出,光芒自掌心涌出,笼罩住对方的身体。

酒肆掌柜惊恐莫名,想要挣扎,却仿佛陷入了泥潭动弹不得,很快,他的眼神涣散起来。

转眼间,幕篱女子便收回了手掌,一指硕大的酒桶:“入口机关在那里!向左转动三圈!”

胖子大喜,正要上去。

却听幕篱女子道:“不过不必了!那些人的目标是要控制你。下面有地道,那些人应该已经去找你了。”她忽然莞尔一笑,“可惜,他们注定找不到你了。”

胖子一愣。

幕篱女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这个一向胆小的东家,居然跑出来跟人动手厮杀,的确出人意料呢!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被你乱了阵脚,不得不兵行险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你们三兄弟在这一点上,还真是挺像啊,想法永远天马行空,不拘一格!”

胖子笑了笑:“殿下,可曾查到,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

幕篱女子摇摇头:“这个掌柜身份太低,所知有限”

话没说完,胖子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幕篱女子奇道:“你去哪里?”

胖子头也不回:“回去等着被他们抓住啊,希望还来得及!”

幕篱女子摇摇头,和冰原狼一起再度消失在原地。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凌乱

胖子身法很诡异,称不上飘逸,但是足够利索,眨眼功夫就翻过栖凤楼的院墙。

春娘被突然窜入后院的人影吓了一跳。

隐蔽的守卫甚至来不及发出警告,胖子又消失在那古怪的墙壁后,墙壁后面自然就是死神当铺的木屋房间。

“刚才那人是少爷吗?”春娘有些不确定。

不等有人回答,那真实而又近乎虚幻的墙壁上突然伸出一个大脑袋:“春娘,立即传令巷道内的燕爪原地待命,不得妄动!另外,命令镇中密卫速来死神当铺,就说有人作乱。”

春娘看着嵌在墙壁上说话的大脑袋,愣了一愣,才回答道:“是,少爷!”

胖子立即缩回了脑袋。

春娘苦笑着摇摇头,不明白自家少爷又在折腾什么?但是作为少爷身边的老人,自然清楚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她拍拍手,隐蔽处立即走出一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中,那斗篷似乎吸收了周围的光线,看不清容貌。

“燕首,按少爷的吩咐传令吧!”

那人应了一声是,再次隐蔽不见。

春娘转身进了栖凤楼,栖凤楼是密卫的实际指挥中枢,与雏燕不同,密卫是半公开的。雏燕作为少爷手中最可靠的力量,自然要与被各大势力渗透得千疮百孔的密卫保持隔离。

而春娘自己,则是隔断雏燕活动痕迹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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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进了死神当铺木屋的房间后,便飞快地脱掉衣衫,换了一套宽大的常服。

刚换好了衣衫,房内的空间便是一阵波动,幕篱女子和冰原狼跟着出现。

“他们来了!”幕篱女子道。

胖子点点头,他展开手心,传音蛊再次发出微光,传出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只听其中一人道:

“曼陀罗,快点!掌柜已经示警,必定是有了变故,别让目标警觉逃掉。”

一个女声冷哼道:“慌什么!猫头鹰不是一直监视着吗?”

立即,一个沙哑的老者声音道:“目标从巷子进入死神当铺后,再没有出来过!”

那催促的人又道:“大块头,你,上前,走在第一个!”

“我有名字,我叫塔图!”一个沉闷的声音道。

“别啰嗦,加入咱们,就要听命行事,快点,到前头去!”

听得出来,这些人虽然焦急,但还是相当小心的。被安排在前头的大块头塔图显然不受待见,被当做了盾牌。

大块头的身份,胖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那个铠甲汉子贴身保存的羊皮纸上写着的正是这个名字。

胖子扭头对身边的幕篱女子道:“殿下,这个塔图就是我要推荐给你的人!”

幕篱女子闻言失笑:“你的眼光越来越特别了嘛!推荐的人这么快就背叛了”

胖子仿佛听不出幕篱女子的讥刺,又弯腰从门缝中看向巷口,约莫有十二三人,没有生面孔,都是镇子里的人,他们快速向着死神当铺而来。

然而,对方在靠近院落的时候,却突然全都停下了脚步。

胖子一怔,立即反应过来。

毫无防备的死神当铺让这些人心生疑虑了。

还好,对方只是怀疑,却不想就此放弃。

胖子知道不能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了,他立即对身后道:“殿下,我出去了!”

幕篱女子道:“何必麻烦,拿下他们,在德鲁伊面前,他们没有秘密可言。”

胖子摇摇头:“不行,这些人如果只是被利用的触手,恐怕会惊动幕后真正的黑手。待会儿,我会先行试探,请殿下见机行事。”他把见机行事四个字说得很重。

幕篱女子莞尔,这家伙,有时胆大包天,有时又胆小惜命:“放心!我会在需要时出手的!”

对她而言,眼前不过是场游戏。当然,她也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要伸手这里?以胖子的为人手段,应该将大陆各方利益都平衡得很好才对!

放眼大陆,唯一有可能的只有那个疯子暮光城的吸血亲王梵卓了。但幕篱女子却恰好知道,幕后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梵卓。

胖子已经拉开门:

“各位不请自来,有什么事吗?”胖子冷冷地扫向众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眼睛却不时瞄向巷口。

众人被主动现身的胖子吓了一跳,这胖子傻了吗?他们这些人杀气腾腾,还需要问吗?

当然,这里的人都很清楚,眼前的胖子绝对不是傻子,这个奸商精的跟鬼似的。难道有恃无恐?

“别被他骗了!这个混蛋的手在抖,他在拖延时间!”

仿佛印证那个人的判断,巷子口一个焦急声音传来:“密卫在向这里聚集,咱们好像被发现了,快动手!”

众人一惊,同时也释然,看来密卫就是胖子的依仗了。

“怕什么!发讯号,让外面的人不再留手,开始杀人,扩大骚乱!”发出命令的是一个精瘦汉子。

胖子眼神微眯,他听得出,说话的精瘦汉子正是之前带头之人。只是不知这人的价值是否够高,稍一思量,他还是决定按捺不动。

面上却是色厉内苒:“你们想造反吗?今日,若敢跨入当铺半步,必将死无全尸!”

话音未落,就哗啦啦涌进来七八人。

胖子暗暗撇嘴,虽然是演戏,但对方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

进来的这些人手中兵器各异,从动作来看,却都是好手。

胖子看起来有些慌张,连退几步。

“动手!”精瘦汉子命令。

“傅先生,实在对不住了!”先动手的是那整日自命风流的说书人。他手中一柄铁扇,展开后,便如弧形利刃,一抖手,飞旋着杀向胖子。

瞧着转瞬即至的扇刃,胖子一动不动,脸上竟浮现困惑之色。

扇刃如电,在胖子身前数尺处微微一滞,陡然加速回旋,竟飞斩向领头的精瘦男子。

“傅先生快走,霆芳掩护您!”说书人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便扑向精瘦男子。

那精瘦汉子猝不及防,反应却极快,飞身闪躲。

然而,砰的一声,精瘦男子背后再中一掌,鲜血狂喷。

不等落地,又一道裹挟飓风的马刀劈下。

精瘦汉子连遭突袭,只能勉强让开半边身子,终究还是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半边身子几乎被斩断,扑地不起。

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胖子已经凌乱了,贼娘的,这些反骨仔疯了吗?这下,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反戈一击……啊呸,全都泡汤了。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大麻烦

袭击的人也凌乱了,有些还傻傻地举着兵器,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则仓惶散开。

“还不放下武器!”说书人怒斥一声。

这时,巷子口的警报一声急过一声,大队密卫前来的脚步声已经隐约可闻。终于有人开始丢下了武器,更多人却仓惶逃向巷口。

说书人松了一口气,单膝跪下:“傅先生,在下无能,让您受惊了!”

“闭嘴!”胖子死死地盯着破坏自己好事的混蛋。

说书人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

胖子扫向另外两人,

塔图的刀尖还在淌血,曼陀罗却无所畏惧地迎向胖子择人而噬的目光。

巷口的战斗激烈而短暂,很快便平息了。

胖子瞧着疾步而来的密卫首领,摆摆手:“这里没事了,退下吧!”

首领看着鲜血淋漓的现场,微微讶异,没多问,遵命离去。

胖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沉声道:“说吧!为什么这么做?”

说书人松了口气,刚才胖子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这个向来一团和气的东家竟仿佛一头恐怖的魔兽。他用力咽了咽吐沫,道:“傅先生,是这样的,我和曼陀罗无意中发现,有人密谋对您不利”

胖子不耐烦地打断:“我要听的是真话!”

说书人一愣,正要辩解,却见一名幕篱女子和一头冰原狼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到那女子,他立刻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心知再也无法隐瞒,当即匍匐在地:“我有罪!”

胖子咬牙切齿:“这么说来,你刚才所杀的确实是你的同伙了?!”

说书人硬着头皮道:“是的!我和那些人原本是一伙儿的。”

胖子狠狠一脚将对方踹翻:“自作聪明的蠢货,你就不能有点骨气吗?“他又冷哼一声,”说吧,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

说书人呆了一呆,不明白胖子为什么如此激动,只能小心翼翼道:“是这样的!前晚,您乔装来到酒肆时,被曼陀罗认了出来。不过,她却没有将这个发现通知任何人。

曼陀罗也是这次行动的参与者之一。而我,平时就比较......关注她。所以,当她接近您的时候,我也跟过去了。然后,我惊恐的发现,极少踏足酒肆的您居然现身了,而且还易容了”

胖子有些好奇:“哦,你到底怎么发现的?”他一直有些疑惑,自认易容术还算不错,怎么不仅冰原狼能轻易找到他,连这个说书的和那曼陀罗也认得出来,这让他很是沮丧!

说书人再次呆了一呆,这是重点吗?

不过,他不敢怠慢,赶紧恭敬道:“傅先生,您身具浩然正气,我们这些鬼魅之人,只要一靠近您,就仿佛黑暗遇到阳光,飞蛾遇到烈火!”

他瞧着胖子越来越不善的眼神,终于低声道:“……,其实,是我的嗅觉生来灵敏了些,傅先生您自带独特气息,常人感觉不到,我却一闻就知!”

胖子斜睨了一眼冰原狼:“这么说的话,我就明白了!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吧”

说书人的头更低了,他几乎是趴在地上道:“然后,我发觉曼陀罗试图暗示您,她想要让您知道,一场祸乱即将发生。那一刻,我就知道要糟了!

我第一时间做出了选择,决定帮助她提醒您。否则,一旦让人看出她的背叛,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然后,我们都在忐忑地等待,那一晚,我们异常煎熬。还好您的反应极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您将游猎者推荐规则公开,又故意挑起纷争,将所有人打成一团散沙......”

说书人指着几乎被斩成两截的精瘦男子道:“雷猴是我们的头领,他心知大势已去,再也没有可能蛊惑所有人对抗您。而仅凭我们这些人,是根本无法挑战您掌握的力量。但是,雷猴他不甘心,他认为密卫全都散布在镇上,您身边的守卫力量必定匮乏。他决定发起突袭,直接控制您!”

说书人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接下来的事情都摆在眼前。带头的雷猴死了!所谓的突袭就是一个笑话。事实上,无论他们是不是反水,都不可能赢了。

或许别人不认识眼前的幕篱女子,但是他绝对清楚,面前这个女子意味着什么!

“你认识我?”一直沉默的幕篱女子忽然道。

说书人谦卑至极:“天下间,不认识您的人又有几个!?”

幕篱女子向前一步:“那么,你见过我?”

说书人连忙摇头:“不,我没有见过您!”

幕篱女子忽然伸出手掌。

说书人惊恐地匍匐后退:“请殿下饶命!”

幕篱女子微微一笑,却也放下了手掌:“说说吧,你似乎对我和他都很熟悉,而且不是一般的熟悉!”她一指胖子。

说书人不敢隐瞒:“是的,殿下。对于您和傅先生,我的确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一点。”

胖子眉毛一挑,镇子里的人,但凡能入眼的,都已经仔细调查过,看来终究还是有所遗漏。

说书人继续道:“我对傅先生的确有所隐瞒。我不是神赐共和的人,我其实出身光明皇朝。在帝国皇权战争爆发之前,我本是狼城督察府刘继业大人的亲卫。当时,刘督察预感狼城必有祸乱,命令我带人将老管家和刘成城少爷护送到神赐共和避难。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去,竟再也没能回到狼城。在神赐共和的布鲁达城,我们这一行人几乎被赶尽杀绝。我侥幸逃脱,成了没有家的浪人。于是改头换面,隐藏了一切可能被认出的痕迹……苟活至今。

我活得很艰难,但是我真的不想死!所以,我又来到了这里。”

胖子皱起眉头,没想到对方居然也在狼城生活过,而且还是督察府的人,那么,能认出他自然也不奇怪了。至于对方在布鲁达城的遭遇,他也能猜到一些。毕竟那个督查府少爷刘成城,再回狼城时,已经变成了白痴。

现在不是深究过往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了解:“既然你这么怕死,为什么还要参与叛乱?说吧,幕后主使是谁?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说书人脸色有些苍白,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事实上,所有参与的人包括雷猴都不知道!”

很矛盾的回答,但胖子没有打断,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书人继续道:“虽然我们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他们给了我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一个即使不进入死亡之地,也能活下去的机会。对方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某个时刻,在小镇发起暴动,从而暴露您所有隐藏的力量,然后帮助他们控制这座小镇!”

胖子冷笑:“你们怎么和那些人联系?”

说书人摇摇头:“他们不需要我们主动联系,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他们都一清二楚。当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也总有办法让我们知道。”

胖子撇撇嘴:“这样藏头缩尾的存在,你们也会相信?”

说书人黯然:“我们不得不信!因为我们都知道,在这里继续等下去,我们迟早会死。而他们确实有让我们活下去的能力!”

胖子微微讶异:“是什么让你们如此笃定?”

说书人默然片刻,才道:“他们,能够操控死灵!”

胖子脸色变得很难看。

幕篱女子沉声道:“他没有说谎!看来这一次,你有大麻烦了!”

正文卷 第十五章 第机会

死灵!

隐匿于极北黑暗之中,仿佛瘟疫一般传染,随时都能把活着的人拖入地狱的恐怖存在。对于任何生命种族而言,它几乎是无解的。

人族作为大陆最庞大,也是最智慧的生命种族,面对死灵的威胁,至今依然繁衍生息的唯一原因就是死灵惧怕阳光,只要冲出极北的黑暗,冲出混沌的迷雾,它们就会在阳光中化为灰烬。

可是,对于位于极北冰原的小镇而言,天空只有灰色的迷雾,阳光终年隐藏在乌云之后,对死灵的伤害实在太小了,而千百年不化的积雪更是为死灵的隐藏提供了庇护。

对于这样的敌人,就算胖子此刻害怕到瑟瑟发抖,也不会有人嘲笑他。因为就算强大勇敢如游猎者,也不过是在清除来自黑暗地狱的“散兵游勇”。如果面对成千上万的死灵军团,便如六年前的死潮,游猎者同样束手无策,甚至溃败。

可是,在听到自己的镇子面临死灵威胁时,胖子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深深的疲惫。

“殿下,他们三人都交给你了。无论你看中了谁,我都会将他列在游猎者的推荐名单中。

现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说完,直接朝着房间虚幻的墙壁走去。

幕篱女子皱眉看了胖子一眼,点了点头,等胖子消失后,她看向了留在房间内的三人,短暂地没有说话。

说书人、曼陀罗和铠甲汉子塔图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想到自己等人就这么被胖东家无情地抛下了,毕竟,他们冒险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这座小镇,为了东家啊!

可是,他就这么把他们的命运交给了眼前的女子,一个蒙着面纱,纤纤弱弱却给人极度危险感觉的女子。

“我从来都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幕篱女子淡淡说道。

听到这句平淡至极的话,曼陀罗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明明对方蒙着面纱,但她却有一种遍体上下都被看透的错觉。很显然,面前的女人比她经历过的所有危险都更可怕。

说书人和铠甲汉子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替上位者的人擅自做主的人,是一定要死的!”幕篱女子背过了身,对着房间那道虚幻的墙壁,缓缓说道。

塔图握紧了手中的刀。

曼陀罗全身绷紧,仿佛一头随时都会出击的豹子。

只有说书人拼命地对着曼陀罗摇头,他汗出如雨,就算幕篱女子的话语充满了威胁,他也只是让自己显得更加谦卑。

曼陀罗看着说书人焦虑的模样,犹豫了一下,终究撤去了力量。同时,她也对塔图摇了摇头。

说书人却如释重负。

幕篱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满意,又似乎对三人刚才的种种变化一无所知。

“不过,我的确需要有人替我做事,对你们而言,也算不错的机会!既然来到这里,相信你们心里都明白,过生死桥的人,最可怕的事情便是永远失去记忆,就算三年后活下来,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说书人连连点头,哪怕幕篱女子背对着他,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如果你们中有人替我做事,我可以帮助你们封印记忆。当然,你们也可以理解为保护。对于被封印的记忆,游猎者是无法察觉的。三年后,如果你们还活着,记忆会再度解封。而你们,会变得比任何时候的自己都更加强大。”

说书人面露欣喜,曼陀罗与塔图却忧心忡忡。

“好了,是时候让你们做出选择了。记住,我只需要一个人,你们三个之中,活着的人将会得到封印记忆的机会。开始吧!”

听到幕篱女子最后的话语,三人都是大吃一惊,这个女人是要让他们决出生死吗?

三人几乎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他们之前虽然有过短暂的联合,但远远谈不上信任。毕竟,能来这里,并且活下来的,都不是善茬。

就算他们中有人不想出手,也不能不防备被“误伤”。

幕篱女子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向着虚幻的墙壁走去,似乎根本不在意最后的结果。

曼陀罗立即对着说书人使了个眼色。

说书人明白曼陀罗的意思:放下成见,直接逃离。可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当然,他也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

这时,一个略显粗豪的声音响起:“这位殿下,请您留步!”

幕篱女子已经走到了虚幻的墙壁前,闻言止住了脚步。

说书人和曼陀罗都吓了一跳,他们巴不得女子赶紧离开,哪想到塔图那个蠢货居然出言挽留。这一刻,二人杀了塔图的心都有了。

“殿下,请问您是来自光明皇朝吗?”塔图沉声问道。

“是的!”幕篱女子不仅没有动怒,而且平静地回答了塔图的问话。

说书人和曼陀罗松了口气,他们都猜测,这应该是胖东家的面子吧!毕竟,塔图是胖东家亲自带回来的人,而这个殿下,看起来和东家交情不错。

“那么,我,塔图,退出竞争!”塔图单手抚在胸前,异常严肃地说道。

“哦?!”幕篱女子似乎有了点兴趣。

“殿下是光明皇朝的贵人,我却是神赐共和的军人,我接受殿下的恩惠,为殿下做事,便是对共和的亵渎和背叛!”

幕篱女子隐藏在幕篱中的嘴角弯了弯,想起了胖子对此人的形容,的确很贴切。

“从二十多年前,贵国最后一任执政官阁下叛国以后,贵国身居高位,且亵渎共和信仰者还少吗?塔图阁下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军人,流亡此处想必也遭受奇辱,如此坚持未免太过迂腐了些吧!”

塔图神色却异常肃穆:“殿下所言不敢苟同。虽位卑,岂因私仇忘国恨。

元老院对贵国卑躬屈膝,割地让土,求一时平安,不是他们的耻辱,因为他们本就是无耻之徒。

真正为此耻辱的,是军人!”

说书人和曼陀罗瞧着越发“肆无忌惮”的塔图,简直欲哭无泪,胖东家还真是带回来一个奇葩的家伙啊!

对于他们这些流亡极北冰原,想要混迹死亡之地谋求一线生机的人而言,家国之念,实在太过虚无。他们之中,也从来都不缺叛国者。

不过,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是,幕篱女子却没有动怒,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塔图摇摇头。

这时,曼陀罗忽然道:“尊贵的殿下,我也自愿退出。”

说书人诧异万分,随即喜出望外,如此一来,无需争斗,候选者只剩下他一个人。

曼陀罗继续道:“殿下,我”

幕篱女子却抬起了手,制止了曼陀罗的话语:“你们或许误解了我的意思,这不是是否谦让的问题。

对我而言,你们根本没有活着的理由。只是因为这里的东家,才给了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你们之中,不被选中的人,必须死!当然,我也不介意杀了你们所有人!”

曼陀罗脸色一变,恨声道:“混蛋,凭什么!”她如豹子一般跃起,然而下一刻,却又重重地摔倒在地。她陡然发现,全身仿佛陷入泥潭,没有半丝挣扎的机会。

她终于醒悟到,眼前的女人对她而言,不只是可怕,更是绝望。

幕篱女子摇摇头,直接穿过了虚幻的墙壁,对身后的三人毫不在意。

说书人、曼陀罗、塔图都沉默了下来,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假寐的冰原狼。

趁机逃离吗?

可是,想想对方没有出手就制伏曼陀罗的手段……逃离然后杀死,恐怕正是那个可怕的女人希望的吧!

“她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恶魔?”曼陀罗艰难喘息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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