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媚乡春 - xp1024.com
《野媚乡春》


狄小毛相亲

在波涛浩瀚的东海岸上,一片被海水亲吻着的湿漉辘的沙滩处女地显得无比恬静。穿过一片绿茸的木麻黄树林,越上一片干涸的小沙丘,便走在了一条用石板铺成的水渠上。一眼望去,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起伏的山峦、奔流的江河。

这片方圆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平原叫做太极镇。这是个自古就热闹非凡而又无比神奇的小镇,这个历史悠久的古镇管辖着一百多个村庄,其中有一个最令太极镇人骄傲而又感叹的村庄要算是裤裆村了。

这是个近有三百户人家的村庄,它背靠一座墓牌林立的小山,面对大海的涛声,从而培育了裤裆村大胆和豪爽的性格,裤裆村只有两条以沙土夯成的石灰路,一条通往太极镇,另一条通往海边。更有无数像血管一样的小道,将裤裆村网住。

村长祁永刚,三十来岁,精明干练。党支书祁木天去年因身患癌症病故,至今空缺无人顶替。影响和领导着裤裆村人生活的还有德高望重的祁天明老翁。如果说祁永刚村长是裤裆村政治化身的话,那么祁天明则是农民心中神明的化身。

于是他号称族长,族长制度在裤裆村演绎了近一百多年,祁天明自己也不知道是第几任族长,族长是操纵民间各种活动,是非政府性质的官员,就连一村之长也无权干涉。尽管文明的春风吹遍中国的神州大地,但仍然吹不散裤裆村的这种封建的陋习。

裤裆村是一个半土半沙半水半山的村主,它背靠着是一座形似一头水牛的大山——水牛山,山质上有一个观音庙,庙里有一尊慈悲的观音,有人曾经看见她在深更半夜时常常走出庙宇,站在山上的一块大青石上,注视着裤裆村。

观音菩萨从古以来就是裤裆村男女崇拜的偶像,直到台湾有一个叫邓丽君的歌星将“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出的少年壮如山”的歌声越过台湾海峡,从裤裆村的海边飘过来时,才将一帮年轻人引向外面的世界。

裤裆村的前面是一片肥沃田园和清亮如镜的池塘。稍远有一条大港,港堤上种着万年青,一派葱葱郁郁。大港是东江的支流,东江又是东海的支流。据说从前这里是一片汪洋,真是沧海桑田啦。裤裆村的左边是小沙丘,比沙丘远的是森林,比森林远的,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大海。

裤裆村有一个很像样的连锁商店,从卖盐巴到卖肥料。连锁商店里有两个营业员,一个年已五十多岁的老头,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叫柯飞,是卖冰棒出身的,后来商业中专毕业了,被招聘到裤裆村连锁店,但他面对五十多岁的老头,感到枯燥无味,于是他只能与顾客交流感情。

裤裆村还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学校,裤裆小学,那里共有五个老师,其中两个是中专毕业,三个是本村的民办教帅。一个名叫狄小毛的青年教师非常引人注目……

乌云密密麻麻地在狄小毛头顶滚动,好像马上要坠落下来,他用力地踩着自厅车。他多么想早点到达学校,尽管学校此时已是空无一人,但他可以尽情地享受孤独,孤独是一种境界。

狄小毛今年二十三岁,个子有一米七八,留着运动头型。两颗深邃的眼睛隐在两片眼镜背后,高挺的鼻粱如同汉白玉堆成的,而嘴上的胡子已浓了,这是男人发育的标志;脸上已经出现几颗青春痘,有人说这是爱情信号弹,随时都有可能向外发射,但对于有着中专水平的国家正式教师,又长得较为英俊的狄小毛,并非无的放矢。

正是因为他拒绝父母为他凑合的村姑,他才这样深更半夜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巅簸于马路上。

那是昨天,星期六下午,狄小毛从裤裆村小学骑自行车回大野村时,一到家,就见屋里坐着一位略微腼腆,几分拘束,几分土气的姑娘。

狄小毛不认识她。她约莫二十岁左右,两条乌黑的辫子一前一后地倚着肩,脸上很光泽,但并不亮丽。一双眼睛显得有些无神,只有两条眉睫较为浓黑,给人一种健壮的印象。她这时正抿着嘴唇,而嘴角又洋溢着几丝笑意,胸脯前突隆着两只球状的浑圆,使她的身体有了曲线,一身崭新的衣服紧裹着她。

狄小毛出于礼貌,向她微笑致意:“你好。”然后在忖度她究竟是谁

正在这时,狄小毛的母亲从里屋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中年妇女,显得很俗气。这是姑娘的母亲。

狄小毛的母亲见狄小毛回来了,立刻眉开颜笑,忙向身旁的妇女介绍:“你看,他就是我儿,狄小毛。”

俗气妇女赶紧上前说:“小伙子,长得多帅!”

狄小毛有些纳闷了,心想:这是干什么是相亲

这时,狄小毛的母亲对狄小毛说:“小毛,妈给你介绍一个姑娘,挺秀挺水的,你一定满意。”

狄小毛吃了一惊,他可从来不想在农村找对象,自己是一心想跳到城市的广阔天地里大有一番作为,成就一番事业的,现在找一个农业户姑娘当妻子,划不来。狄小毛心不在焉地说:“妈,我的事不要你操心。”

“什么话,我把人家的姑娘都带来了,你没看见吗你今年都二十三了,人家像你这样年纪已经有儿子,当父亲了,你还说不要我操心。”

狄小毛目瞪口呆,他只说了一句话,母亲就连珠带炮发了一连串。他重新又审视着坐在那里的姑娘,这时她正低着头,狄小毛赶紧将母亲推到里屋去,轻声地说:“妈,我是教师,怎么能和她结婚”

“教师怎么了教师不是也吃五谷的,不是照样要睡觉拉屎”母亲有些气恼地说。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与她不般配,我当教师是很高雅的,我是受教育的人、懂得感情、有修养的人,怎么能和她没有文化,不懂感情的人生活在一起”狄小毛急忙说。

“你这个逆子,你忘本了,什么高雅、修养的,高雅、修养的就不要结婚了,就不能和姑娘睡在一起了,就不要生孩子了,就不能为狄家传宗接代了。你是童男,人家也是黄花闺女。鱼找鱼,吓对虾,乌龟相伴的是一片甲。妈为你相的亲没错。”狄小毛母亲说。

“哎呀!妈,你怎么不懂我和这样的姑娘结婚没有共同的语言,不会有幸福的。”狄小毛愁眉苦脸地说。

“什么共同语言,你只要教你的书就行,不用你共同语言,晚上懂得怎么做男女之事就行了,能生出小崽仔就行了。什么幸福,有子孙满堂。有钱过日子,晚上夫妻配合默契,阳不衰,阴不退就是幸福,懂吗”狄小毛母亲瞪眼说。

狄小毛啼笑不得,知道和母亲讲不清。他有些垂头丧气,对母亲说:“那怎么办,你非要我和这位姑娘成亲”

“你不和她成亲和谁成亲,我叫你成亲后要快点生出孩子,否则拿你是问,走,跟我去和姑娘说说话。”狄小毛母亲说着牵住狄小毛的手来到客厅,然后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姑娘说:“姑娘,他是我儿,以后就是你的男人,不要怕,你们聊聊天。”狄小毛母亲边说边向俗气妇女挤挤眼睛,出去了。

屋内剩下狄小毛和姑娘。姑娘见屋里没有其他人,才仰起头,对狄小毛笑笑说:“我叫叶丽莎【名字挺有味道】,也念过两年书,我今年二十岁了,我母亲说要出嫁了,你是二十三岁,大我三岁,男大三,门前树旗杆,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好。”

狄小毛不禁也笑了笑,然后摘下眼镜,搬一张凳子坐在叶丽莎的对面,问:“你会看上我”

“怎么会看不上你是教师,铁饭碗。”叶丽莎红着脸说。

“就这些”

“还有很多很多。”

“再说说看。”

“你人也长得帅,还戴一副眼镜、很雅致,还有文化,会懂得感情,知道怎么体贴女人。”叶丽莎坦诚的说。

“还有呢”

“还要说”

“再说说看”

“不说了,以后和你在一起天天晚上说给你听。”叶丽莎婉然一笑,羞答答地,露出几分村姑的朴实。

狄小毛无法想象,和这样的姑娘生活在一起是何等的无趣,尽管她是很善良的,很真诚的,善良和真诚只能报以同情和友好,怎么能产生爱情呢

狄小毛知道,男女间的结合不仅是**的结合,更重要的应该是精神上的融洽,**的结合只能产生器官的刺激,而精神上的融洽才能产生感情的火花,从而得到整个身心的愉悦。这时,狄小毛面对这个还很陌生的叶丽莎,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对她没有丝毫感情,但也没有产生厌恶。他说:“叶丽莎,你知道我会和你结婚吗”

“当然会,怎么不会!我家里有钱,我妈说了,不要你聘礼,我还会有很多的陪嫁。”叶丽莎有儿分得意地说。

“如果我不为了这些,你还有什么优势”狄小毛问。

“还有,我会很体贴自己的男人,可以为你煮饭,为你热洗脚水,还有,为你洗衣服,为你擦身子。”叶丽莎说得很轻,似乎怕被人听见。

三个各有千秋的美女

狄小毛哈哈大笑起来。

叶丽莎见状,问:“你笑什么”

狄小毛说:“你太天真了,很可爱。”

叶丽莎也笑了起来。

狄小毛的母亲和俗气妇女在天井上听见屋里有笑声,也高兴无比。两个妇女同时发出共同的心声:“这门亲事准成。”

这时,狄小毛灵机一动,装作十分认真地问叶丽莎:“如果我有一种病,你会和我成亲吗”

“你有什么病,别吓唬我,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也没病。我看得出来。”叶丽莎有点吃惊地说。

“你知道吗有一种病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能影响夫妻的生活、感情。”狄小毛说。

“那是什么病”

“阳委,阳委知道吗”

叶丽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狄小毛轻声地对她说:“阳委就是无浴,无浴知道吗”

叶丽莎又摇摇头,仍然不知道。

狄小毛有些失望,他在脑子里不断地搜索更简单明了的字眼让叶丽莎听得明白,他又脱口而出:“我没有那个男人的功能,不会做男女之事,你懂吗”

叶丽莎脸刷地红了。但她为了自己的命运和幸福,还是问了狄小毛:“是真的”

“是真的。”

“你见女孩子都不会有一种感觉”

“一点也没有感觉。”其实狄小毛在说这话时,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间那物开始在蠢蠢浴动起来。这是人的本性,有时用语言也可以唤起悸动。

叶丽莎突然站起来,哭着冲出大门……

狄小毛骑着自行车临近了裤裆村,才注意到乡村里萤火般的灯光从各家门缝里透出些微光。狄小毛看了看自己的模糊人影。天上没有下雨,只是乌云密布使人恐慌一阵。他因不能答应母亲,与叶丽莎姑娘成亲,被父母指责为不孝之子,更令父母亲怒火中烧的是狄小毛骗叶丽莎得了什么阳委病,母亲逼狄小毛将那东西拿出来让叶丽莎瞧瞧,倒底有没有坏掉,她就不信好端端的儿子没有这种本事。

叶丽莎哭闹着。拼死拼活也不敢再和狄小毛成亲,她说女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克服,就是不能和没有那种功能的男人成亲,那会被活活地折磨死的。正当狄小毛心中暗喜之际,狄小毛父母亲一气之下,不认狄小毛为儿子。

狄小毛无可奈何,顾不得天黑路远,推着自行车,离家去学校。

狄小毛跳下自行车,看见学校门口站着三个人影,他绷紧了神经,准备摘下眼镜去认真地看一看倒底是谁时,三个少女异口同声地叫着:“狄老师。”

狄小毛的心头上好像落下一块大石头,对她们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呗!”三个少女异口同声地说。

狄小毛边去打开学校的铁门,边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学校”

“明天是星期一,今晚不来什么时候来”她们说。

狄小毛把三个少女引进自己的宿舍。两个少女如同饥饿的乞丐一样的在狄小毛的书架上翻着。其中一个少女呆呆地站在那里,因为她不识字。她叫祁翘翘,今年刚满十八岁,长得花容月貌,秋水丽质留给人以无限的暇想。

她从小就失去父亲,与母亲姜媛相依为命,生活过得很清贫,直到去年守了将近十年寡的姜媛突然收到哥哥从美国寄来的钱和信后,生活才有了好转。

祁翘翘的母亲姜媛是一个与女儿一样美丽的妇人,尽管她已经三十六岁了,但由于她只生了祁翘翘之后,丈夫就死了,使她的身体一直保养得很好。于是她比起同村的其她同龄女人,要年轻漂亮得多。

但十年的禁浴生活,使她感到凄苦。孤单和无聊。当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用自己那双柔软的手去抚摸自己的躯体时,她才找到了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什么东西。

……可当夜幕降临,她会等待女儿祁翘翘入睡,然后小心翼翼地果露身体,躺在榻上,挥动白色的双手,揉着自己那对鼓胀的米米,她便从这里起航,将双手滑入小腹,游进双腿的夹缝中去,姜媛开始sy。人为的自我满足,使她暂时填满了深夜的空虚和寂寞。于是她竟有些依赖这种动作了,她越做越精,甚至找来香蕉、萝卜、手电筒,这些东西给她粗鲁的使用。直到有一天她的sy被女儿祁翘翘无意中看见,sy方中止。

但十八岁的祁翘翘情怀已开,尽管她没有文化化,又是那么的单纯保守,但她已经长成一朵鲜花,需要蜜蜂来采蜜的;又似一颗熟透的红苹果,内在的冲动,时时浴喷薄。母亲的sy深深的烙在祁翘翘的脑海里。

祁翘翘把母亲的sy告诉给最要好的姐妹祁美竹和祁娆,这两个比祁翘翘大两岁,又念过初中的姑娘,听到祁翘翘这么一说,笑得满脸通红,羞涩不已。祁翘翘不解的回到家,偷偷地也学着母亲的做法,将手插进自己的神秘区。她似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狄小毛有些疲倦的坐在床铺上,祁翘翘想为他去倒开水,但开水壶是空的,祁美竹和祁娆各自拿着一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和《徐志摩诗集》站在狄小毛面前,显出几分娇柔,对狄小毛笑着。

祁美竹是裤裆村村长的女儿,今年二十岁,这位开朗的少女书念到初中毕业就不念了,她想在裤裆小学当民办教师,只是要等一个还有两年才能退休的民办教师,她才能进入小学教书。

现在她闲着,就经常来学校,求教于狄小毛,为了来年自己当教师打好基础。她比祁翘翘泼辣多了,不要看她长得清秀,柔美,说起话来却投有一点忌讳,特别是在同性面前、更会肆无忌惮,信口开河。当祁翘翘偷偷的问她妈妈为什么搞sy时,祁美竹在大笑之后.告诉祁翘翘说:“那是对男人的渴望,因为你妈妈没有丈夫,只能自娱,如果有男人就用不着手,一切东西都比不上男人的那玩意儿,那是能大能小,能硬能软,能伸能缩,变幻莫测的人之宝。”这就是祁美竹。

而另一个叫祁娆的却像一个大家闺秀一样,她与祁美竹同岁,一双凤眼长得水汪汪的。瓜子型的脸,白里透红,高洁而笔直的鼻子,每呼吸一下都会散发出青春的芬芳。小嘴,常打着抿笑,含蓄而富有诗意。高耸的胸脯隐着火山,两条修长健美的美腿,以画龙点睛之笔,勾出躯体的诱惑。

尽管她是出生于农村,但她从小喜欢唐诗宋词,又是初中生,言谈举止,总是合符礼仪。她既不像祁美竹大胆放浪,也1不像祁翘翘那样胸无城府,懵然无知。她懂得如何去爱,如何表达爱;也懂得如何创造美好生活,又如何去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她喜欢狄小毛,以她自己的方式。

祁美竹不断地翻着书本,眼睛却看着狄小毛,问:“狄老师,你怎么了”

狄小毛没有吭声。他直愣愣看着书架出神。这时,祁娆开口了:“狄老师,我们今晚等你整整一个多小时,我们只觉得你是一个很有知识的人,是一个为人师表的人,你学得比我们多,看得比我们多,我们与你交谈,感到心里很愉快。今晚你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们是否能为你做些什么?”

祁娆的话使狄小毛把眼光从书架上收回,移向祁娆,平常,祁娆在狄小毛心目中只是一个文静的姑娘,狄小毛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不是她长得不漂亮,引不起狄小毛的注意;有时候,女孩子单单漂亮还不够。男人喜欢女孩子不一定单单追求漂亮,这要看这个男人的追求目的是什么,如果只为了某种情浴,那当然漂亮就够了。

如果要找刺激的那就要淫荡的;如果要通过这个女的而想达到某种目的,那就要看这个女的背景如何,而狄小毛的心态是复杂的,他在农村,作为小学教师,在别人心目中,是优越的。可是他自己不情愿一辈子都这样,他想离开农村,到省城或更远的地方去工作。这是不是因为祁娆只是一个农民的女儿而瞧不起她或是因为祁翘翘有海外关系,祁美竹的父亲是村长而对她们有好感。狄小毛是这样势利眼的人吗

这时,他听到祁娆的一番话后,心中升起一束情愫,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笑着说:“很对不起,我怠慢了大家,我是把你们看成知心朋友,虽然我们是异性,但就冲着你们在学校门口等我一个多小时,我不管多累也要和你们交谈,把我知道的,自己对生活的感受讲给你们听,与你们交流。”

三个少女高兴得拍手欢呼。

你想过男人吗

狄小毛说:“在农村,有许多荒诞的事情,能令你啼笑不已,今天,我母亲为我相亲一个姑娘,在我思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我们谈情说爱,我只好骗那个姑娘自己是阳萎,没有性功能,才打发了那个姑娘,从而和父母闹翻,才逃回学校,这是多么的可笑。 ”

三个少女吃吃地笑着,脸上都呈现出淡淡的红晕。祁美竹说:“你想象才真丰富,什么病都不说,就说这女孩子致命的弱点。”

“羞死人,羞死人。”祁翘翘说。

祁娆笑着对狄小毛说:“在农村,青年人大都是受父母之命,媒人之约,与一个陌生的人成亲。城里人从恋爱到结婚,而我们农村从结婚到恋爱,是不是”

狄小毛点点头,表示赞同。

夜深黑深黑的,似乎提醒了人们什么。祁娆见狄小毛的脸上有明显的倦意,就告辞回家。祁美竹和祁翘翘见状也说:“我也回家去。”

不料狄小毛却叫住了祁翘翘:“翘翘,你能不能等一下,我问你一件事。”

祁美竹和祁娆互相望一下,向狄小毛投去不解的目光,带着些惆怅离开学校。

女人就是这样奇奇怪怪,她们在学校门口整整等了一个多小时,只是为了和狄小毛说上几句话,然后回家去就会构思一场美妙的梦。

狄小毛的宿舍里只剩下祁翘翘和狄小毛自己,祁翘翘有些拘束,她不知道狄小毛叫她留下是什么事。农村姑娘是天真而朴实的,因而狄小毛叫她留下就留下,从不会拒绝别人,不像城里姑娘,讨价还价,娇揉造作。

祁翘翘很激动,又有点羞怩,不住地搓着手指。她对狄小毛早已产生了爱慕,但她不懂得表达,这种情感只能藏在心中,她既不敢告诉狄小毛,也不敢对祁美竹她们说,怕她们取笑。

她从祁美竹和祁娆的谈话中也觉察到她们对狄小毛也有着与自己同样的感情,祁美竹她们的这种感情的流露,好像一盆冷水泼在祁翘翘的身上,冷却了她对狄小毛的热烈之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竞争不过祁美竹和祁娆的。

然而,每个人的感情冲动是无法控制的,它的爆发有如火山,有似喷泉。祁翘翘常常对自己的身体变化而烦躁。渴望需要什么来安慰、滋润,她常独自一个人托腮出神。直到看到母亲神秘兮兮的动作后,才找到放释自身热量的办法。从而想到男人,并在心中所想的第一个男人就是狄小毛。

当她站在祁美竹和祁娆面前时,她们那活泼的劲儿又使来翘翘失去信心。就在这时,狄小毛叫她留下,使她的心中掀起了浪涛,心儿怦怦作响,就像吃了一颗葡萄的酸甜感觉,迅速布满了全身。她不禁含情脉脉地直看着狄小毛,流露着感激和娇柔。白玉般的脸儿在灯光下迷幻出淡淡的红晕,带有一点紫色的双唇在微微颤动着。就连胸脯前的那两座从未被人采撷过的小山也在蠕动着。她搓着双手,双眼多情地看着狄小毛,期待着他的温存。

而狄小毛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祁翘翘留下。他知道自己在三个农村少女面前的形象,一个教师、有学识,又英俊。这些就可以醉倒无数农村姑娘,但他不稀罕,他自己虽然是吃公粮的教师、不用种田、不用流汗,每月领着工资生活。然而他仍然在农村,仍然不能生活在都市里。

在农村,一个青年追求都市生活也许是最幸福的,狄小毛也一样,他不想一辈子扎根在农村,他又没门路远走高飞。他也不会轻易地去爱农村的任何一个姑娘。和农村的任何一个姑娘结婚就意味着这一辈子将苦苦的守候于农村。他的抗婚离家也许就是基于这一步。

那么他叫祁翘翘留下的目的是什么呢狄小毛很清楚地知道,祁翘翘的大伯在美国,只身一人。她和她的母亲都有可能,不,都有资格到美国定居。如果自己和祁翘翘结婚,自己也就有可能与她们一起飞往美国,那样就可以离开农村。他知道祁翘翘是文盲,他站在祁翘翘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太雅的她听不懂,太粗的她不敢听,她懂得太少。

一个人头脑简单,知道的东西太少有两种可能,一种胆子小,因为她什么也不懂,怕。另一种胆子大,那是盲撞的。祁翘翘属于哪一种,狄小毛不知道,在狄小毛心目中,祁翘翘的母亲姜媛比祁翘翘风度多了,她的神情有着少妇的风韵。

如果把少女时代比喻作一首诗的话,那么少妇就是一篇散文,如果一首诗是赞美生活,歌颂人生的话,那么一篇散文却是理解生活,驾驭人生。前者是天真浪漫的,后者是深沉、丰富的。

狄小毛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要想离开乡村,去都市去生活,去闯一番事业,对于一个小学教师来说比登天还难,尽管自认为还有些才华、还有些灵气;尽管自己还懂一些英文、还懂一些文学。但他知道想成为—个翻译家而进入政府机关工作根本是不可能的,或者成为一个作家,进而到省城去专业搞创作——那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惟一的出路是想通过祁翘翘、姜媛,到美国去。这才是狄小毛要祁翘翘留下来的真正原因。

狄小毛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热情地叫祁翘翘坐在床沿上,狄小毛的床上叠着白色的床单,床头上堆着几本书籍,很富有浪漫气氛。祁翘翘既有些羡慕又有点受宠若惊,她忐忑不安地问狄小毛:“狄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翘翘,我叫你留下,你感到唐突吗你会不会害怕”狄小毛带几分试探地说。

“怎么会呢我们感到荣幸,祁美竹和祁娆还会妒嫉呢,我只是不明白你找我做什么”祁翘翘说得很激动,她试着慢慢地将每条神经放松起来。

狄小毛笑笑,很认真地看着她,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又似在琢磨一个出土文物,使祁翘翘感到几分不好意思。她不禁含羞地说:“你干嘛一直看人家好像不认识似的。”

“你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漂亮得如同一朵鲜花,谁都想采摘。”狄小毛说得很轻,好像在朗诵一首诗一样动听。

祁翘翘知道是赞美的话,她红着脸,把头低下,嗫嚅地说:“可是,我没有文化,只有一个漂亮的外壳有什么用”

狄小毛响亮地笑了几声说:“你这就不懂了,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美貌是女子的天资,温柔是女子的属性,一个女子具备了这两者,就是顶呱呱的了。因为这两者就可以征服男人,关于其他什么文化、思想的,女子又没必要去当官,去执政,只要不傻就得了。世界是等待男人来征服,你懂吗”

祁翘翘一知半解,她只知道自己在狄小毛面前显得很美丽,而且狄小毛不会看不起她。于是她慢慢地自信起来,问狄小毛:“狄老师,我温柔吗”

狄小毛没有回答她,只是点点头,这对于祁翘翘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开始活跃起来,对狄小毛说:“你教我识字好不好”

“你如果愿意,我不但教你识字,还要教你英文。英文知道吗我们中国人讲的话叫做汉语,而美国人讲的话叫做英语,我教你英语,你如果有机会去美国就可以用上了。”狄小毛说。

祁翘翘激动起来,对狄小毛说:“是嘛,那太好了,我伯伯一直叫我和妈妈一起去美国,说迟早要叫我去美国继承财产,我人生地不熟,自己又没文化,又不会讲英语,怕死了。”

狄小毛的心中掠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他终于从祁翘翘嘴上了解到他想知道的情况。他心里有了打算,好像现在面对的不是祁翘翘,而是一个高傲的公主。他说:“翘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坦城地告诉我”

“你说吧!”

“你长这么大,有没有想男人”狄小毛说的很轻,几乎听不见,但祁翘翘听到了,因为狄小毛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地听着。她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没有。”

狄小毛有些失望,又感到冒失,脸上有点烧,怕被祁翘翘误会为下流,他又替充了一句:“翘翘,对不起,你不会怪我问你这些吗”

祁翘翘摇摇头,她自己也不清楚有没有想过男人,什么样才算想男人,什么样又不算想男人,她不知道狄小毛指的是**的还是精神的,因为一个人在姓欲膨胀时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异性,不管是下流的还是崇高的。

在某种情况下,人的想象力会变得很丰富,会设立种种情调去思念自己的意中人。这种思念主要是来自精神的,渴望见到对方,与对方交谈。而对于十八岁的祁翘翘来说,她已发育成熟,她已经可以产生性的冲功。

只是在农村,只是陋见寡闻才使她对性的压抑,还有因羞耻感使她对性的冷漠和回避。当她站在狄小毛面前时,她所想的只能是对狄小毛的一种崇拜和热爱,绝对不可能产生姓欲。狄小毛还不大清楚这一点,他只知道和祁翘翘谈话确实很吃力,但他又深知和祁翘翘交往一定会有前途。他对祁翘翘说:“翘翘,我从今晚开始,教你识字,教你讲英语。”

“那太好了,不知怎么感谢你。”祁翘翘灿烂地笑着。

狄小毛说:“这样;我一周三个晚上到你家为你讲课。”

“好的,我回去马上告诉我妈妈,让我妈妈也来学习英语。”

狄小毛点点头,将微笑恰到好处地散在脸上。祁翘翘哼着民歌离开狄小毛,离开学校。

少女夜示爱

狄小毛手上拿着两本书走出学校,一本书名是《新华字典》,另一本书是《初级英语》。他心里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到翘翘家,对于翘翘,他倒不会怕什么,但对于还不曾谈过话,只是在路上碰到过几次的姜媛,他心里有点顾虑,他不知道姜媛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一个能守寡十来年的女人一定有她非常坚强的性格和不易接触的古怪脾性。

狄小毛在心中设想着到达她们家时如何与她们母女俩交谈。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心里也一下一下地紧张起来。

农村的夜是宁静的,月亮正游戈在天边,将狄小毛的影子拉在他的身后。学校离乡村尚有一段路,这段路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幢房子,显得更为清静,而唧唧的虫籁,透出夜色的飘逸。

祁翘翘的家是在靠近连锁商店的一个小弄里。从学校到祁翘翘的家大概要走十分钟,今晚狄小毛打扮得很讲究,头发是刚洗过的,还擦上了什么发油,在农村男人的头上不会擦什么油的,只有女人。

而狄小毛就例外了,因为他是教师,这就是他引以自豪的原因。他穿的是一套中专毕业时做的惟一一件咖啡色西装,他穿上这套西装显得特别精神,一点也看不出是农村人,领头上系着一条红色的领带,尽管系的不怎么规范,但瞧上去,倒有点绅士风度。

这样的装束,在农村的男士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人人见了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自古道:马靠鞍,人靠装。三分人样七分装就是这个道理。狄小毛的这一身打扮可以醉倒全裤裆村的姑娘们。但是狄小毛的脚上穿的并不是皮鞋,而是一双胶鞋,这多少有些美中不足,给人留下遗憾。

但对于没有多少审美眼光的裤裆村人来说,一点看不出狄小毛穿着上的不协调,人们会投以赞赏和羡慕的目光。从而掀起对他一种敬重的心理。自古到今以貌取人,以服饰看地位是我们中国的一大特色。只要你打扮入时,衣冠楚楚,不管包裹着是一颗什么样的灵魂都会得到人们的尊重和青睐。如果你衣衫褴楼,不修边幅,尽管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也不会被人们所接受。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在狄小毛看来,一个人整洁的穿戴是对大众的一种尊重和礼貌,人不可能一丝不挂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能臭味扑鼻,邋遢潦倒地出现在人们眼皮底下,那简直是一种对空气的污染,破坏人际关系的一种障碍。

穿戴整洁是一种文明。所以狄小毛在裤裆村的人们中被认为是一个懂文明、有修养的人。而对于狄小毛自己本身来说,他知道一个只有中专毕业的青年,其知识之肤浅,思想之简单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得到。他知道自己还需要许多知识来武装自己的头脑,他也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不懂的东西,他更知道裤裆村许多风俗、风情有着很丰富的民族文化底蕴。尽管他的目光还没有那么深道,但他可以从中看出中华民族文化的渊源流长。

狄小毛抬头看一下月亮,发现月亮好像在跟着他走。正当他的目光从天空收回来,看着前方时,发现一个人影已经阻在他的跟前,由于是夜晚,本来就很紧张的狄小毛,突然面前出现一个人,使他大吃一惊。月光朦胧地照在他的身上。

狄小毛定神一看大声说:“祁美竹,怎么在这”

祁美竹惊讶地审视着狄小毛许久,竟讲不出一句话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在她心目中久久盼望的白马王子,她不禁怦然心动,无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她以一个少女的温柔和细腻欣赏着狄小毛,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点缺陷,还会闻到一种透人心扉的香味,这种香味在裤裆村的任何一个男人身上是闻不到的。

祁美竹知道,这是一种男用化装品的香味,与这样的男士走在一起会嫌人生的道路太短太短,与这样的男士谈话会嫌语言太单簿。那么,如果与这样的男士睡在一起又是如何的感觉呢祁美竹有点肆无忌惮地想着。顷刻间在她那少女的心田里泛起了一种爱的涟漪,她呆呆地望着狄小毛,双唇颤抖地间:“狄老师,你去哪里”

狄小毛见是祁美竹,感到特别的意外,他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本,脑子里正在想是否告诉祁美竹自己将去哪里,他感到有些不安、躁虑和尴尬,因为他知道祁美竹对自己的感情,自己也曾对这位泼辣、大胆、毫无忌讳的祁美竹有着某种隐秘的好感,这种好感不单单异性的相悦,情趣的相近,还有她那当村长的父亲的缘故。

“怎么,狄老师,你去串门”祁美竹再次打断狄小毛的思路。他看着祁美竹那激动的样子,似乎已经怀疑自己的走向,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面前这位少女在关心着自己,在爱着自己。他不忍心让祁美竹失望,但他又不知如何和她讲出自己的想法,又很难摆脱她的纠缠。于是狄小毛反问了一句:“祁美竹,你有事吗”

祁美竹点点头,低下了头,眼睛有如海水般的深阔。她温柔地、静静地盯着狄小毛。轻轻地说:“狄老师,我有事找你,行吗”

狄小毛看着她这样子,心中泛起了同情和怜惜,甚至有一种想拥抱她的感觉。他皱着眉头,以商量的口气对祁美竹说:“小竹,祁翘翘的母亲向我借一本《新华字典》和一本英语书,我给她送去。这样吧!我把学校的锁匙交给你,你在我宿舍里等着,我马上回来,行吗”

狄小毛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春雨一样浸在了祁美竹的心田里,她似乎得到了滋润,一下子又活跃起来,说:“怎么,姜媛想学英语,准备去美国这个可怜的寡妇。”

祁美竹说着伸出右手,摊开五指,狄小毛看着她的手,虽然称不上纤纤玉手,却也显得十分的小巧玲珑,特别在月光洗涤下,更加洁白无瑕。狄小毛正在迟疑之际,祁美竹说:“你的锁匙呢!”

“哦。”狄小毛微笑着,从衣袋里掏出锁匙交给祁美竹,他知道今晚“在劫难逃”了。当他把锁匙放在祁美竹的手掌中一刹那间,如同正负极的电流相碰在一起,使祁美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狄小毛的手,轻轻地说:“你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祁美竹说这话时,声音都变了,脸色也变了,她的话包含着多少柔情和爱意。

狄小毛点点头说:“一定,一定。”

“月亮作证。”祁美竹说。

“可以,你放手吧!月亮还看着我们呢!”狄小毛说。

祁美竹笑如玫瑰,说:“你真幽默,也很浪漫。”

于是,一个手上拿着书本,一个手上拿着锁匙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渐地晚了,月亮也渐渐地更亮了。狄小毛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他想不到在去祁翘翘家的路上会遇上祁美竹,他知道祁美竹是特意在半路上截他的。那么,她知道自己要去找祁翘翘的目的吗自从那个晚上叫祁翘翘留下来后,她一直就用怀疑的耳光看着狄小毛。这也许就是女人对爱的关注吧!

狄小毛站在祁翘翘的家门口,不远处的连锁商店大门还开着,灯光从大门照到马路上来,使这一段马路光明无比。几个顾客进进出出,一两个人把目光瞟过来,也许是狄小毛的敲门声引起他们的注意。狄小毛只停留片刻,门就开了。祁翘翘穿着毛衣外套,含情脉脉地看着狄小毛,说:“请进吧!”

狄小毛点点头,随便地递上了一句:“晚上好,我来迟了。”一脚踏进了屋子。

这是一间两层楼的普通民宅,第一层是厨房连客厅,客厅主要不是用来接待客人的,而是用来堆放农具和家什的。祁翘翘家的农具不多,除了简单的锄头、扁担、箩筐、水桶外,没有其它东西,两张已经脱了油漆的板凳和一张还较为像样的藤椅摆在客厅里。

屋内很整洁,也许是没有小孩的缘故,东西都排列有序,给人很清静的感觉,在偌大的一间厨房连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狄小毛坐在那张藤椅上,时而看看屋子,时而瞟一瞟祁翘翘。祁翘翘显得很激动,她泡了一杯茶放在狄小毛面前,然后叫着:“妈,狄老师来了,你下来吧!”

祁翘翘的母亲姜媛从木板的台阶上“噔噔”地走下来。狄小毛的心里又有点紧张,他把目光从周围收回。打开英语书本看了起来。其实他一字都没有看进去,他已经感觉到姜媛向他走近。

美寡妇的心思

狄小毛合上书本,站了起来,见姜媛也已经站在他面前。 当狄小毛还来不及问好时,她已经先开口了:“狄老师,你好。”语气很柔和,又富有神韵,使狄小毛吃了一惊,忽然觉得姜媛一点也不像一个农村妇女。

狄小毛看着她,没有说话,有点发呆。因为他直到这时才对姜媛有了些了解,她是一个较为偏瘦的女人,头发很浓黑,且都被她捆在脑后,个子显得很高窕,五官像她的女儿一样排列得很艺术,她的嘴角有一颗小黑痣,显得特别性感。她今晚穿着一套蓝色的便衣,所以很难看出曲线,她光着脚板,穿着一双拖鞋。狄小毛看着,心中冒出一句:十足的诱惑形象。

这时,姜媛又开口了:“狄老师,你请坐。”

狄小毛这才回过神来,坐了下来,捧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借以掩盖此时的尴尬心理。

祁翘翘天真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你今晚穿得很讲究,显得特别斯文和漂亮。”

“是吗一般说来,我第一次去登门拜访,都会稍徼注意一下穿戴,这也许是对主人的礼貌和尊重。”狄小毛显得彬彬有礼,他尽量装出一个为人师表的风度。

姜媛笑了笑说:“不愧是老师呀!从讲话刭穿戴都是高雅的,与众不同的。不像农村人土里土气,不修边幅。狄老师,你千万不要见怪唷!”

“哪里,祁翘翘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又文静,又漂亮,有着自然的纯真,还有一颗向往美好,追求上进的心。所以嘛!我才答应教她学英语、识字。”狄小毛说。

“我们应该谢谢你,那天晚上祁翘翘高兴地告诉我,说狄老师愿意到我们家教书。我听后觉得不太妥。狄老师白天要上课,而且自己要看好多书,还要批改学生作业,怎么会有精力上门教书呢这样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单单学国语倒无所谓,我也念到初中毕业,只是我的哥哥来了好几封信,催我们母女俩去美国,叫我们学点英语。听说你英语讲得很好,所以特别地感兴趣。”姜媛不急不慢地说着。她说话时一直看着狄小毛。祁翘翘坐在一旁也静静地听着。

狄小毛第一次才知道姜媛是初中文化,才明白了姜媛的气质一点也不像普通农妇的原故。狄小毛早就听裤裆村人讲过,姜媛的丈夫是一个兽医,在农村一个兽医也是不简单的职业,听说姜媛的丈夫也是一表人才的青年。而姜媛能嫁给这样的青年为妻,也充分说明了当时的姜媛也是—个何等的妩媚动人的姑娘。

只可惜,这位风流倜傥的青年兽医是个短命人,无福消受艳福,在一次为军马看病时,不慎被马脚踢中胸脯,当场身亡。

那时,祁翘翘才八岁。姜媛在悲愤交集中,寂寞地与女儿相依为命,度过十年时间。在这十年中,她牢牢地记住一句古训:寡妇门前是非多。

所以她极少与人来往,由于生活过得清贫,没有让女儿上学,每月靠了一点部队的抚恤金,加上一点自留地,过着比普通人更无奈的生活,直到她的哥哥突然从美国寄来一些美金后,才脱离困境,从此过上了富裕的生活,而且她的哥哥知道妹妹守寡多年,便每月都会寄回一笔足够她母女俩花费的钱。

姜媛的扬眉吐气,使她结束了过去的清寒历史,成为裤裆村第一个有海外关系的人家,于是裤裆村的人都称她母女俩为番客。就是华侨的意思。

古话说:肚饱思淫,一点不假。姜媛丰衣足食了,使她没有了饥饿之苦,然而给她带来的却是情荒之愁。她毕竟是只有三十六岁的女人,况且姜媛已经有了性生活的历史,十年的生活寒酸,使她**处于压抑状态。而今,在她饭饱床暖的环境下,慢慢从心底升起了对性的渴望,这种撩人心扉的**一旦在身上作怪,你就无法控制它,就好像天要下雨,火山要爆发,大海要咆哮,鸟儿要唱鸣一样,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无法控制它。这是自然的规律,这是人类的本性。

于是,姜媛如同梅开二度一样,好像又焕发了青春,觉得自己还是那么的美,还是那样的动人,还是那样的精神,情爱还是那样的浓烈,感到自己还需要过夫妻生活,还需要男人的滋润,可是她没有男人,她没有胆量再为祁翘翘找一个继父,她更没有胆量去偷汉子。

今晚,她面对这位风度翩翩的青年,使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丈夫,使她心上泛起了感伤的涟漪,使她对狄小毛有着特别的亲切感。因此,她渴望狄小毛从今后成为她家的常客,成为她母女俩的英语老师。她富有感情又显示出慷慨地说:“狄老师,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家庭教师。”

狄小毛听这话时,不免又吃了一惊,家庭教师这个词在农村绝对不会被人使用,特别在裤裆村这样较为偏避的地方,在一般文化素质都很低的农民的嘴里,不会出现家庭教师这个词。他们根本不懂这倒底为何物。

这刚刚只在大都市里被贵族阶层们初次使用的词儿,还不是很普通,狄小毛没有想到会出于姜媛之口,这说明她对外面的世界有一定的了解。狄小毛笑着说:“也许我还没有资格当家庭教师,我只能与你们一起学习。”这当然是狄小毛的谦虚。

“不,我要给你报酬。”

“我们读书人是以情为重。”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不是很俗气的人。你利用你的休息时间,为我们讲英语,我们应该表示一点意思。而在农村,一般表示的方式不是请你吃饭,就是买东西送你,或者拿钱给你,你说是吗”姜媛说。

狄小毛又笑了笑说:“你们这么客气,我不好意思。那么,我明晚开始,每周的一三五和星期天四个晚上为你们讲英语。这两本书放在你这里。很晚了,我要告辞了。”

“好的,翘翘,你送送狄老师。”姜媛仍坐在那里没有动。狄小毛走在门口,叫祁翘翘不要送。因为祁美竹还在学校里等着他。

狄小毛大步地向学校走去。

时间将近十点,在农村,这算是很晚了。狄小毛拐到连锁商店,买了些水果糖。他不会吸烟,这水果糖主要是带给祁美竹吃的,难得他今晚心情那么舒畅。他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小曲子回到了学校。

狄小毛站在宿舍的门口,里面灯是暗的,狄小毛迟疑一下,不禁咕噜了一声:祁美竹呢。这时,他发现门是虚掩的。他悬着心把门推开,按亮了电灯开关,这才发现祁美竹躺在他的床上熟睡了。

狄小毛没有去打扰她,站在屋中间凝视着她。睡梦中的祁美竹,显得特别可爱,脸部表情是那样地安详、淡雅,柔软的发丝泻在他那洁白的床单上,如同一个睡美人一样。

胸脯一下一下地起伏着,是那样的匀称,有序。修长的腿弯曲在那里,把臀部更加突出出来,牵浩一尊雕像。狄小毛忽然觉得丹田之处有一股热流窜起,使他下意识地靠近了床边,伸出手抚着祁美竹的肩头。忽然一个念头打消了他的举动,他心里一个声音在喊:“只要你轻举妄动,那就是强奸和对小竹的一种粗暴。”

正在这时,祁美竹微微跳动着眉睫,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见屋中间站着狄小毛,忽地一声爬了起来,叫了一声:“狄老师,我睡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狄小毛说。

“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祁美竹伸了伸腰,坐在床沿上。

“怎么会呢和祁翘翘母亲聊了一会儿,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到了十点。”狄小毛搪塞地说着。

“狄老师……”祁美竹欲言又止。

“什么事怎么平时敢说敢做的小竹也变得这样吞吞吐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狄小毛半玩笑地说。

“我想问你一件事。”祁美竹说。

“你说嘛,我听着。”

“你要回答我,不能骗我,好吗”

“可以嘛,你就别绕弯儿了,说。”狄小毛有些等急了。

“那好,我说。”祁美竹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地问:“狄老师,你会娶农村姑娘为妻吗”

小美女很主动

狄小毛迟疑一下,他没有作任何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他也根本不会想到祁美竹会问这个问题。他知道祁美竹已经晓得自己不满母亲说媒而抗婚,但祁美竹更不会晓得自己不存在会不会娶农村姑娘为妻的问题,这无关紧要,他是要找一个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姑娘为妻,这个姑娘不管是农村的还是城里的,只要能让他逃脱农村,都会和她建立婚姻关系,履行夫妻义务。

可是祁美竹不懂狄小毛的心思,她也很难改变狄小毛的命运。狄小毛没有正面回答她,望了望窗外说:“小竹,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回答我嘛。”祁美竹装出几分撒娇的样子,似乎狄小毛的回答关系着她的命运。

狄小毛点点头说:“小竹,我现在还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你也知道,我母亲为我说亲我都不愿意。所以我也不会去想要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狄小毛说得很真诚,没有引起祁美竹的怀疑。

狄小毛又说:“在农村,一般说来是先结婚,然后慢慢建立感情。而在我心目中,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好像没有血液的生命一样干巴巴的。所以一个人要想结婚,要想娶媳妇,首先就要去谈恋爱,和自己性趣相同,志向相投的人建立爱情关系,互相地了解,彼此地相知相爱,对一个意见,一个看法能产生共鸣就可以走在一起,作为终身的伴侣。否则只能做普通朋友。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有一个妻子和丈夫,而一个人一生中可以有千千万万个朋友。爱情是纯洁的,是至高无尚的,而且又是专一的,自私的,任何人只能给予一次,接受一次。而友情可以是广泛的、可以大度,你说呢小竹。”

祁美竹虽然没有得到狄小毛关于会不会娶农村姑娘为妻的准确答案。但狄小毛一番颇富哲理的话,使祁美竹内心里一阵激动,感情一股股地澎湃,化成了一束束热烈的火焰从她眼神中传递给狄小毛,她多么想走近他,抱祝蝴。

然而,她不敢;她尽管平时无所不言,肆无忌惮,那只是她性格的豪放和不羁。她可以口出狂言,她可以想入非非,但她决不敢付于行动。她站在那里,一团激动,任内心的情感撞击着自己。狄小毛知道自己的话对祁美竹心中产生了影响。他不过是有感而发,作为一个有学识、有头脑,对生活给予思考的人都会随便拈来几句去概括一下对生活、对爱情的看法,这是极为平常的。

但是这对于裤裆村的祁美竹来说却是那样的新鲜,那样的深刻。她不会想到人的语言有时可以掩饰心理的。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话不一定都是代表他的思想,有时说归说,做归做。狄小毛这时就有点这样的心态。只是祁美竹不知道而已。所以狄小毛才把她看得很单纯。

夜很深了,而祁美竹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月光从窗户射了进来,与灯光交织在一起。月光是银白的,灯光是桔红的,两种光汇集在一起,使宿舍里显得更加柔和和明亮。祁美竹心想,狄小毛既然没有明确表态会不会娶农村姑娘,那也就是说也许他会娶农村姑娘。

她的心一下子怦怦作响,感到自己还有些机会,而这个机会不能让它溜走。而且今晚又有如诗如画的气氛,她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离开,她要在狄小毛身上得到更为明确的答案。她咬了咬嘴唇说:“狄老师,好像祁翘翘挺爱你的”

“是这样吗”狄小毛故意不屑一顾地说。

“你看不出来”

狄小毛摇摇头,说:“男人都很粗心的,不会去注意这些事。”

“祁娆好像也对你有意思”祁美竹又问。

“你怎么了,小竹你这么一说,我不是成了女孩子的选偶标本了吗”狄小毛哈哈大笑起来。

祁美竹说:“你别笑,是真的,我们都很喜欢你,你相信不相信”

“那是我们谈得来,你们想学习知识,你们想拜我为师,就当然要对我好。你说是不是”狄小毛解释着。

“不单单这样。就好像我……”祁美竹不敢说下来。

“我是把你们看成学生……”

“狄老师,我们三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喜欢哪一个”祁美竹问。

“又是一个难题……”狄小毛不知所措。

“你说吧!”

狄小毛没有吭声,他怎么说呢,说三个都喜欢那未必太贪心了一点,说喜欢祁翘翘,那太违心了,说喜欢你祁美竹能成为夫妻吗如果让狄小毛说心里话,他真正喜欢的是祁娆,但他不能。

这时祁美竹见狄小毛不回答,容不得他思考,一步一步地走近狄小毛,红着脸,闭着眼,紧紧的抱住狄小毛。狄小毛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感到自己的腰身被紧紧地钳住,两个柔软而又坚硬的东西挤压在自己的胸前。

他镇定了一下,见是祁美竹投入了自己的怀抱。他来不及思考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现实。他做为男人的那物件儿特征已经开始蠕动。他不禁将小竹那软热的身体抱住。祁美竹把脸仰起来,闭着眼睛,等待狄小毛给她一个爱的唇印。

狄小毛看着她的双唇,那是两片水红色的薄唇,那是期盼,那是爱的召唤,那是ke望,那是在迎接异性的信号。

狄小毛闻到了一股玫瑰的香味,他也慢慢地蠕动着双唇,低下了头……祁美竹轻轻地呼唤着狄小毛的名字。狄小毛正在喘气,双手错乱无章地在祁美竹身上mo娑着,也情不自禁地叫蓿:“小竹,你今夜特别漂亮,你……”

狄小毛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活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接触异xing的肌肤,心跳伴随着他的惊怯,激动伴随着……。

当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粗鲁地爬上她那光泽圆滑而又锋芒毕露的身躯时,当他第一眼看到她那第一次的鲜红液体时。他深深地感到了一种迷茫,这决不是一般男女寻找chi激的一种互相渲些,而且要付出代价的爱情前奏曲。

祁美竹在凌晨三点才离开狄小毛的房间。当她走出学校,月亮已垂向天池。她的那张薄薄的膜已经奉献出,祁美竹不会由此而感到不安和羞耻,她认为那是神圣的,那是一个女人追求幸福的必经之路,她感到内心无比的充实,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家里走去,她要静静地回味一番。

而狄小毛却一夜难眠,焦躁地踱出门外,又从门外踱进室内。尽管身体一阵阵地发虚,困意一阵阵地袭来,他都无法使自己安静下来,他与祁美竹的一幕仍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旋。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去祁翘翘家回来的晚上,会在祁美竹主动进攻下,自己引身就范。

当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粗野地爬上祁美竹那光泽圆滑的身躯时,当他第一眼看到自己与祁美竹汇集在一起时,他深深地感到了一种迷茫,这决不是一对男女普通的合huang,也不是一般男女寻找刺激的互相渲些,而是要付出代价的爱情前奏曲。他担心自己在祁美竹的体内留下了种子,他不知道今后将怎样对祁美竹负责。

黎明徐徐地来临,月亮和残星渐渐隐去,火红的太阳在海天一线处冉冉地升起,越过大森林,照在裤裆村的上空。裤裆村迎来了新的一天。

不管在繁华的都市还是在偏避的乡村,每一天都各有各的故事。在裤裆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很快地传入裤裆村的每个角落。裤裆村族长祁天明病入膏盲。

裤裆村从古以来就有族长制度,族长和村长,党支书是不一样的,族长是没有工资,也没有权力干涉村委会工作。但他可以替村委会做一些不好做的工作,比如计划生育啊!调解农民纠纷啊等。然而最主要的还是民间各种活动由族长主持,由族长说了算。

比如游神、敬神明都由族长主持,与外村械斗也是由族长出面调解、谈判,本村人争斗也由族长出面协调、讲和。村里的家庭纷争也由族长进行理顺。也就是说在乡规民约中村委会不能解决的,都由族长解决。

二上寡妇门

族长权力之大也可想而知,而当族长必须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年龄要在五十岁以上,祁天明是十年前当任族长的,他今年六十三岁,当村长整整十三年了,他中年失妻,有二男一女,大儿子祁小军前两年承包了裤裆村瓦窑厂,当了厂长。

老二祁小民在部队死于一次抗洪抢险。小女祁小玫是裤裆村的赤脚医生。于是祁天明家庭属于烈属。人们对他更加敬重。他家庭经济较好,没有什么私心杂念,虽然他不识字,却满腹奇文,略知天文地理,风水命相,还会哼几句哭唱,评话调。也会吟出许许多多的顺口溜。

当然祁天明族长在吟这些顺口溜时,是用地方话吟着,很有韵律。还有,他在讲话时,常会开些玩笑。比如他常唱着:全册书名没有细底,老子九岁儿十三,瞎子上山看景致,哑巴上台讲戏文,草虻一脚蹄死老水牛。

此外,他还会讲许多劝世文:官家不如农家好,看客不如种田郎,田园天天去,亲戚淡淡走。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门第招牌只是纸,名誉传出值千金。

这些词句,祁天明族长可以说随手拈来,出口成章,这些诗文有的是从古流传下来的,有的是祁天明自己编造的。

祁天明人略胖,个子挺高,大约有一米八0。两排牙齿很整齐,三颗金牙据说是青年时代为了时髦镀上的,现在已经变色,还脱落了一颗。裤裆村的男女老少都习惯叫他族长,所以他的名字祁天明很少人知道。这个当了十三年的族长,深受众望的祁天明,昨夜突然病发,人事不省,病入膏盲。裤裆村男女老少惊慌失措,纷纷赶往族长的家。

族长的大儿子祁小军因瓦窑厂生意不好,亲自到外省联系业务未归,女儿祁小玫半年前到省城进修也未归。所以站在族长床前的男男女女都不是族长的亲人。

族长双目微团,脸色苍白,双手哆嗦,全身痉挛,嘴边不时地溢出白沫。裤裆村惟一一个赤脚医生,族长的女儿祁小玫去省城进修,再没有一个郎中了。由于裤裆村处于偏避地带,没有哪一个医生会来这里的。

惟一的办法是把族长扶上三轮车,前往太极镇或省城去治疗。但是,族长不肯去。他喘着气,上句不接下气地说:“我的天命已到,任何医生都救不过来,再说我这样子,也经不起一路的折腾,让我安静地睡在这里吧!”

众人一听族长这么一说,面面相觑,都不敢妄动。正在这时,村长祁永刚赶到。众人投去救助的目光。

村长和妻子范雯只生下祁美竹一个女儿后,就再也没有生育了。有人说是村长有毛病。村长是一个很开明的男人,他不信无儿绝后就是不孝这些古训。他把女儿祁美竹当女又当儿。

在祁美竹上初中毕业后就不让她上高中,他生怕她考上大学远走高飞,使自己晚年凄苦无人照顾。所以他答应女儿祁美竹初中毕业后回来当民办教师。祁美竹也愿意,觉得教师也是一个较为高尚的职业,自己在村里可能成为佼佼者。

村长的妻子范雯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没有下过田,整天煮饭、洗衣,还喂着几只鸡鸭。范雯由于体弱多病,村长和妻子的房事个把月才来一次,弄得体健力壮的村长非常尴尬,常常熬夜难眠。这倒使村长整天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于是人们背后戏称村长如此精神是夜晚加班少的缘故。

村长祁永刚坐在族长的床沿上,说:“族长,你哪里不舒服能挺得住吗我叫人去准备车,马上去太极镇,实在不行,去省城。”

族长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想说,但显得很困难,村长说:“族长,那不行,你可不能死啊!”

族长提起精神说:“我的天命已到。算命先生说我五十八有一大难,能活过五十八岁,六十三又有一险。我今年刚好六十三岁,日子的尽头到了。”

“哪里的话,现在医学发达得很,癌症都可以控制,你比癌症还严重吗”

村长话音刚落,族长又摇摇头,费力地哆嗦着:“你让我安静地魂归黄土吧!今年天年不好,可能有许多灾害。你们赶快要选出新的族长,不要在我这里费口舌,赶快选新族长,我要看到新的族长选出来,把我的东西和愿望全托付给他,我才能冥目离去……”

站在床前的男女老少异口同声地重复着族长的话:“选新族长”

顷刻间,裤裆村要选新族长的消息传开了……

裤裆村在张扬着选新族长的消息,人们在互相议论着谁会登上族长的宝座,人们想入非非地算计着如何参与竞争族长这桂冠。然而,呆在姜媛家里的狄小毛却平静得很。

姜媛作为一个寡妇,只有一个女儿,竞选族长的事与她毫无相干,所以她对选族长的事只能投去漠不关心的目光。

而狄小毛作为外乡人在裤裆村当教师,更不会关心选族长的事。当他那一夜踏进姜媛家的时候,当他与姜媛经过长达一个半小时的交谈之后,他才知道祁翘翘有一个如此谈吐不俗、思想敏锐、举止大方,明媚动人的母亲。

这个虽不算年轻,但仍富有魅力的少妇给人成熟之感,她的每一个媚眼,每一缕笑容,每一句语言都让人心旌不定,想入非非。她有着成年人的那种宽容心胸,也有女人共有的娇气和温柔。与她的女儿祁翘翘对比,祁翘翘只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如一张白纸,她似一滴晨露,晶莹却缺乏持久,透明却缺乏深度。

一个高明的男人决不会看上一个如一张白纸一样的姑娘。人们通常把姑娘比喻作一张白纸,那是指她的**。而她的思想,阅历应该有丰富的内涵。

所以一个高明的男人需要的是一个历经忧患的女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与你顺利地走完人生之路。

否则,遇到风刀雪剑,凄风苦雨,她就会离你而去。狄小毛站在姜媛和祁翘翘母女俩中间是这样思考的。他认识祁翘翘有几个月了,但没有什么印象,而和姜媛只一盏茶的时间相接触,姜媛的形象却无法在脑子中抹掉。狄小毛自己清楚,这是为什么。

今晚是姜媛请狄小毛吃晚饭。不到六点针,狄小毛已经衣冠楚楚地光临姜媛的家。在农村,晚饭一般是在七点钟吃,因为农村没有宵夜。

狄小毛这么个时间去,知道还没有饭吃,他看着屋顶上空,家家户户还没有弯曲的炊烟。但狄小毛呆不住了,四点半,学校的学生都走完了。当地的办民教师都回家,还有一个教师是太极镇的年轻教师,叫徐逸宁,也是师中毕业的,听说他有一个卧床不起,长期多病的母亲,所以他必须天天晚上赶回太极镇,第二天再从太极镇赶到裤裆村小学,很是辛苦。

这样,偌大一个学校只剩下狄小毛一个人,平时,他由于爱好文学,有着看不完的书籍,写不完的文章。所以,当夜簸人静的时候,他是非常欢迎祁美竹、祁娆和祁翘翘她们的到来,在孤单中的狄小毛能与她们交谈,能给她们说几句她们不知道的东西,能为她们教上几首诗歌,能为她们介绍几本文学作品,也会感到心情舒畅,他可以欣赏她们对他投以倾慕的目光,她们的每一个笑声都会排遣他的沉闷。她们的每一句提问都会使他兴奋不已,使他有些得意地卖弄着自己的学识。

狄小毛到达姜媛家的时候,姜媛刚洗完澡,披着湿漉漉的黑发站在穿衣镜前。她上身穿着枣红色毛衣,下着一条灰色花呢裤。现在是冬天时节,她的穿着不但给人温暖之感,也给人端庄的印象。姜媛是通过穿衣镜看到狄小毛站在她家门口的。

在乡村,一入冬,各家各户习惯关着门,因为乡村风较大,这时,姜媛把洗澡的热水往外倒,忘了关门。姜媛转过身子,热情地招呼着:“你来了,快进来,顺便把门关上。”

狄小毛跟随跨进屋中,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来得早一点”

“怎么会,我马上生火做饭。”姜媛说后走到灶边,向楼上叫着:“翘翘,你快下来,狄老师来了。”

顷刻,祁翘翘从楼上“噔噔”地下楼来,招呼了声:“狄老师你来啦。”就忙帮着姜媛煮饭,姜媛叫祁翘翘说:“翘翘,你去连锁商店买一斤青红酒。”

“我不会喝酒的,就免了吧!”狄小毛说。

“我们三个人只喝一斤青红酒,不会醉的。”姜媛说。

“我就随便吃一点吧你不要搞得太复杂。那样,我会过意不去的。”狄小毛十分客气地说。

“别怕,不会给你摆鸿门宴的。”姜媛正说着,祁翘翘已经出门买酒了。

狄小毛笑了一下,突然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地头桃色事件

姜媛犹豫了一下,她心想:狄小毛怎么突然问这些。她心有点紧张。想了一想说:“你来是教我英语的,我叫你老师,那我就是你的学生,老师叫学生都是叫名字。你就叫我名字吧!”

“这样有点不大礼貌,你说呢”

“按理说,我年纪比你大,按农村风俗,我的辈份可以当你的大嫂大婶的,我觉得叫大嫂大婶对于你老师来说有点俗,那叫我大姐也行。这样我也显得年轻多了。”姜媛说后自个儿笑起来。

“你本来就很年轻么!”狄小毛时不禁赞美一句。

“还年轻,都三十六岁了,成老婆子了。”

“大我十三岁。”

“你是二十三岁”

狄小毛点点头。

“年轻就是财富,像你这样有文化,又懂英语的青年人会很有前途的。”姜媛若有所思地说。

“可惜。在这偏避的农村,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有什么出息,你说呢”狄小毛一下子显得忧心忡忡起来。

姜媛看在眼里,心中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波涛,带点诡秘地对狄小毛说:“不要太失望,我有空写一封信问一问我哥哥,能不能担保你去美国。”

狄小毛一下子呆住了,他看着姜媛,听不出姜媛的话的真正含意。而姜媛的脸上却荡漾着一股红晕,她缓缓地走近狄小毛,轻轻地说:“你想不想去”

这可是狄小毛苦苦追求的夙愿啊!他就是为了逃出裤裆村,就是为了去美国,才来到姜媛家,才答应教她们母女俩英语。当他亲耳听到姜媛说这些话,他感到整身都在颤抖,心快蹦出嗓门了。

他咽一口唾沫对姜媛说:“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事在人为,世界上可能的事可以变成不可能,不可能的事也可以变成可能,你说是不是,我的年轻教师!”姜媛说着,已经按捺不住内心骚动,抵抗不住一个年轻男儿站在她面前的诱惑,她多么想扑过去,紧紧地抱住狄小毛。

可是,她又怕有失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形象。然而,十年来的孤独的煎熬,突然有一个男人站在她的屋中,如同久旱遇甘泉,使她的心变得脆弱和贪婪起来。她直直地看着狄小毛,欲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狄小毛也看看姜媛,年轻的心也开始涌动起来,他通过姜媛那双充满多情和渴求的眼睛,好像揣测到姜媛此时此刻在想着什么。

正在这时,姜媛情不自禁地抓住狄小毛的手,轻轻地唤着:“狄老师。”

狄小毛呆住了。他惊慌失措地说着:“是啊,是啊!事在人为,完全有可能,只要姜媛姐肯为我出力。”他说完这些话时,想缩回自己的手,但他又舍不得。他与姜媛距离那么近,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可能碰到她胸前那对硕乳了。

狄小毛一想这些,就冲动起来。一下子全身颤抖,神经痉挛,热血乱窜,每个毛孔都在起疙瘩。他简直将要瘫痪了。

姜媛再次轻轻地唤着:“狄老师,狄小毛,毕竟是当老师的,手是那样的细润、光滑,像女孩子的手。”然后放开了手。

狄小毛不知怎么回答她的话,只是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看着姜媛,他心里直敢一股股惶惑和躁动,并且化作为勇气和力量,正要摊开双臂扑向姜媛。这关头,祁翘翘推门而进。

即将沸腾起的爱的惊涛骇浪,狄小毛不得不极力压抑住,并使自己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竞选族长的事在裤裆村拉开了序幕。

竞选族长条件有几条规定:必须是男性,年龄必须在五十周岁以上,为人正派,大公无私,办事公道,尊贤爱老。德高望重,能深得裤裆村村民的爱戴和信任。只要能达到以上条件,都有资格参加竞选,竞选方式首先是自荐,也可以是推荐。

在裤裆村,人们知道这些条件除了年龄要达五十周岁以上这个硬性的条件外,其余的都很宽泛。一个人的公不公,正不正,不能一概而论。人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哪个没有缺点只要不是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碰面相互问候几句,寒喧几旬,谁会做不到农家人靠种田吃饭,成天的忙碌,除了上年纪的人外,谁整天会有时间关心别的事

所以,在裤裆村村民看来,说得轻一点,人人都可以当族长,说得重一点,没有一个有资格当族长。那么,谁能当上呢

第一个来到村长祁永刚家自荐要当族长的。是一个刚满五十周岁的汉子,他叫祁之放。他被裤裆村称之为第一犁手。不管是提犁田上,还是犁沙园,或是犁山坡,只要他一牵着牛,扎着犁,牛就会乖乖地听从他的摆弄。

他可以不深不浅、不偏不倚松土、翻沙、做捏。这是祁之放的绝活,他有一个难能可贵之处,谁犁不好地,有用上他的,不管有多么忙,他都会答应,想方设法为人犁好地。但他有一个老习惯,爱吹牛。

祁之放人长得较胖,偏矮,五官尚端正。只是左边手有六个指头。所以他又外号为六指。他的婆姨与他同岁,但比他衰老得多,已偻了腰背。他们生有一男一女,尚未婚娶,但已经订婚。由于房屋拥挤,夫妻俩已经分屋好几年,祁之放和儿子睡,妻子和女儿睡。祁之放是一个较为随和的人,待人还算热情,只是话多了点,有点爱管闲事。所以他说自己是族长的最好人选。但是,他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丑闻。

那是在两年前,他在为一个多病多痛的歪头婆犁地时,演出了一幕桃色事件。

这位号称歪头婆,其实并不很老,那时她才三十七岁。由于她辈份较大,所以人们都称她歪头婆,她从小头就有点歪,二十五岁那年嫁给裤裆村的一个打石头的汉子,丈夫成年累月在外打工,家里一些自留地没法做,自己又多病多痛,不过只是一些小病小痛的,不休息又不行,上医院又挨不上,她没儿没女。

那天,是黄昏,天边缀着彩云,大地一片金黄。歪头婆上门找祁之放,佣他去后山边犁一块田地。祁之放见是歪头婆,就欣然答应了,随即祁之放就扛着犁,牵着牛往后山边去,歪头婆在前面带路。只十分钟就到达目的。祁之放马上挽起裤管,牵着牛,扶着犁下田了。

歪头婆虚弱的声音说:“六指哥,你犁着,我回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祁之放停下犁忙说:“你千万别去弄,我肚子饱得很,这里静,你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在这里陪着,我很快就好。”

歪头婆听祁之放这么一说,笑一笑,就停住脚,说:“那也好,我在这里陪着,等一下算钱给你。”歪头婆说着就蹲在田埂上看着祁之放犁地。

祁之放爽朗地说:“什么钱不钱的,你把我六指看成什么人了见钱眼开没有人情味”

歪头婆啼啼地笑着,流露出女人病后的美感,可惜祁之放不懂得欣赏。【各位仁兄记得:在中的林妹妹,她那娇弱的身躯,多愁善感的形象,使贾宝玉仁兄神魂颠倒,最终为她而出家为僧。歪头婆当然不会美到那种程度,她那种虚弱的样子却让祁之放泛起同情之心。】

祁之放问住了歪头婆:“我说歪头婆,祁力哥在外打石头,苦了你一个人在家。这么多年了叫他回来吧。”

歪头婆又有些吃力地笑了笑说:“六指哥,你不懂,其实,生活过得还可以,两个人又没儿没女的。祁力说,没儿没女的,要攒点钱放在那里,等老了用。”/> “这也是道理,歪头婆,你们不会生是你的问题还是祁力的问题”

歪头婆有些不好意思,她见四周都没有人就对祁之放说:“是我,怪我这身病。”

“去抱养一个。”朱之放说着,扬起了牛鞭,牛走快了。祁之放想加速一点。

“歪头婆,祁力整年在外打石头,你们夫妻没有几回做那事啊?”

歪头婆知道祁之放指的是什么事,她有些窘,心想祁之放怎么会闯起这些事她也反同祁之放一句:“那么,你们夫妻俩天天晚上都干那事”

“哈哈,歪头婆,让你笑话了,我们家屋子小,儿女又大了,夫妻好几年没做那事了,你信不信”

“嘻嘻”。歪头婆似乎很开心地笑着,然后说:“谁知道你。”

乡间韵事

祁之放又说:“歪头婆,祁力体健力壮的,他一个人在外面受得了玛能会不会在外面玩女人”

“他把力气都用在石头上,给他个女人他也不玩的。 ”

“是吗那可不能长期打石头,那是重体力,他回来都没有力气做那事”祁之放似乎玩笑地问着。

歪头婆不好意思说,就转换了话题,同祁之放:“六指哥,快犁好了吧”

“差不多了,最后犁一排,”祁之放又扬起牛鞭,但没有去打牛,只是做了一个架势。大概又花了十几分钟,当太阳已经落到了山腰里去时,祁之放从田里上来,把牛拴在一个石板上,扛着犁走到小溪里去大洗一番。

等祁之放洗好犁回到田埂上时,歪头婆手里拿着两元钱对祁之放说:“六指哥,太谢谢你了,这两元钱,拿去买烟抽吧!”

祁之放一下子阴下脸,说:“歪头婆我不是为了钱才替你犁地,乡邻乡亲的,帮来帮去的,情理之中吧!”

“那怎么好意思”

“歪头婆,你如果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让我弄一下只一下行不行”祁之放说得很紧张,脸色通红,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歪头婆低下头,没有说话,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两人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祁之放见歪头婆没有吭声,心想女的都是半推半就,就靠了过去,想试探一下倒底能不能成。

祁之放站在歪头婆跟前,擦皮着脸说:“婆姨,我饿的慌,你谅必也饿的慌吧!”他说着就伸手捏她的胸,见歪头婆没有反抗,就大胆地把她按倒在田埂上,剥去了她的衣衫。这时,歪头婆也经不起祁之放的折腾,叫着:“六指哥,快点,快点,有没有人经过”

说着,拿这他的玩意儿mo挲着。然后两人搂成一团,在汗气和喘气混合中了了事。

没想到,他们的举动被一个做造话婆的村妇看见了,这个造话婆曾因一件小事和歪头婆交锋了几句口舌而耿耿于怀,于是,第二天经过造话婆一游说,全裤裆村人都知道祁之放替歪头婆犁田jian了她等等各种tao色故事。祁之放的名誉也因此打了折扣。这就是祁之放的丑闻。而这个丑闻会影响他的族长选举吗

祁之放进村长的家中说几句话:“村长,我的为人裤裆村有目共睹,虽有些过错,但大方向是好的,应该不会影响族长的选举。条件都较为备和成熟,你村长大人考虑考虑吧!”

“好的,好的,我给你登记的,但最终还是由尚在病床上的老族长祁天明决定。”村长也只能给祁之放这么说,他知道来之放和歪头婆的事,人们仍然记忆犹新。

祁之放悬着心走出村长的家门。他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稳拿这个族长皇冠。

天刚股膝亮,空气中飘着乳白色的轻烟,大地显得很潮湿,一排展燕穿过轻烟,盘旋在田野上,一只黑色的喜鹊停在族长祁天明的屋檐上。一声声地叫着,这是暖冬的一天清晨。躺在病床上的祁天明族长听到喜鹊的叫声,心里涌上一股欣喜之情,喜鹊叫,有客来,族长心想:大概是儿子祁小军回来了吧!或者是女儿祁小玫回来了祁天明又回思一想:不可能吧那么能够是谁呢

这时,确实有一个人正向族长的家走来,他叫祁水安,约摸五十来岁,头上理一个光头,人随和却没有性格,喜欢和小孩子开玩笑,人称“老玩童。”

他是一条光棍,自己住在村委会旁边的一间小屋里,据说这间小屋还是土改时大队从地主手中没收的,捐赠给他父亲,父亲死后,他一直住到今天。他也一直没娶媳妇,除了他人穷外,还有什么原因会无人为他荐媒因为在农村不管是男女,条件有多差,最终都会找到伴儿。

祁水安因为是单身,一人饱全家不饿,时间相对来说多了一点。于是有人叫他卖苦力,他都不会推辞,有人叫他做臭脏的事情,他也会欣然然答应,他不求什么报酬,帮你干一天,供他饭吃就可以。他还热衷于裤裆村的公益事,积极参于民间活动,由于他比较激遏,所做之事都是些下等粗活。人们都说:“祁水安这辈子为裤裆村所出的力,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祁水安虽然头脑简单,没有什么大抱负,但也有志向,当他听到裤裆村委要选新族长时,他笑着伸手不断地摸着自己的那个光头,嘴里嚷着:有没有希望啊我水安村长不敢当,族长嘛,一定会当好的。他为此而几夜没合眼,盘算着如何去表白自己的心事。

今天一清早,他就往族长家里跑,这时正是吃早饭的时间,族长家没有什么人,水安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东张西望的,这说明他心是有点虚,怕人笑话。他把族长家的门推开,轻声地叫着:“族长,你怎么样了该吃药了吧”

祁天明见是水安来了,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在板凳上,然后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来看我。一清晨,喜鹊就叫个不停,想不到是你。”

“喜鹊叫了这是好兆头呢,你的病一定会好,那就不用选什么新族长了。”水安说。

“族长还是要选的,我的病能好,也不能爬起来,怕要在床上等阎王了。”族长困难地说着,脸上呈现出一种绝望的神色。

祁水安趁机凑近族长耳边说:“这次选族长,你说我够格吗”

族长用无神的眼睛看着水安,不禁脱口而出:“你”

“是啊我想接过您的担子,我有信心,我会做得比您还好。”水安有些语无伦次。

“水安啊,你自己先衡量一下,你够不够格,其它的不说,就你那种嘻哈滑稽,老做没出息的事,人们能同意你当族长吗”祁天明说。

“那事怎么了大家不都是一样我一个光棍儿,做些摸摸捏捏的事有什么不对他们夫妻不是也照样在屋里、榻上做着,他们只不过是合法的,我没有老婆,但人家也心甘情愿啊!我水安没钱而摸摸女人的pp,也是末路,也值得众人妒嫉。”水安说得很激动,好像他的事很在理。

祁天明只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么,水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祁天明所说的他那种事荒诞到什么程度呢

在裤裆村,人们有一个关于祁水安的顺口溜:黑麻有钱吮奶,水安无钱摸pp。

在裤裆村.有一个外号叫又吃又骂的的凶恶婆,人人见她怕三分,她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什么粗话都会讲得出来。年岁大约三十多岁,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丈夫早死,只一个人住。她与两个男人纠缠不休。

一个是黑麻,黑麻有妻有子也有钱,凶恶婆和黑麻是为了他的钱,只要黑麻带钱来,她身上的任何一块肉都可以献给他。

另一个就是水安,水安光棍一条,人又邋遢又没钱,凶恶婆虽凶恶,但也有善良的一面。她对水安好,完全出于同情,只要水安来了,她也都接待,但她身上只一处地方可以让水安碰,其它地方都不许动。

水安无妻想女人,也甘愿这样。那个能让水安动的地方是屁股。作为一生没有碰过女人身体的水安来说,能摸上pp也算一件好事。于是,每当水安有空,他会带着半斤花生米,到凶恶婆家里,与凶恶婆边吃花生,边聊天,边摸凶恶婆的pp。凶恶婆的裤子的腰带扎得很紧,水安手伸不进去,很着急,就对凶恶婆说:“我说凶恶婆,你裤腰带绑得这么紧,我的手怎么能伸进去”

凶恶婆嘻嘻大笑,然后就去解裤腰带,一不小心,裤子一古脑地掉下来。水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凶恶婆的下半身,说着:“凶恶婆,别看你三十多岁了,下身还是很feng满的哎呵!凶恶婆,你怎么下面没有mao”

凶恶婆赶紧把裤子提上来,说:“别乱看,不然连pp都不让你摸。”

原来,凶恶婆是一个“白虎”。

凶恶婆叮嘱水安说:“水安,这事不能往外说,否则,我就和你不客气,这事只有你和黑麻知道。”

“可以,不过,你对我和黑麻不公平,黑麻可以和你上榻,吸你的奶,而我只摸pp,什么时候能让我也吸一口,睡一个晚上”

“人家黑麻有钱,他有老婆,让他摸pp能过瘾吗你没钱,从没碰过女人,让你摸pp,不也是一件好事”

凶恶婆说着,伸手去抓水安的那个东西,水安的那个东西已经探头探脑了,此时,被凶恶婆一抓,更犹如火上浇油一般,他忙对凶恶婆说:“凶恶婆,你这样折腾我,我受不了……”

“那你也摸吧,摸我的pp。水安,你不愧是童男,只一拨动,就这么雄纠纠的。”凶恶婆肆无忌惮地说着。

水安按捺不住喘着气说:“凶恶婆,我要发射了。”

月夜风韵事

水安如饿鬼,咬着牙,用力地捏住凶恶婆的pp。 凶恶婆大叫:“水安,你这个半路死,我叫你摸,你怎么捏上了。哎呵!痛死我了。”

水安大惊,说:“我该死,我该死。”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慌乱地掏出自己的那个东西,他实在控制不住了,一种xxx液体迅速冲出,落在了凶恶婆的手上和pp上……

祁水安和凶恶婆的事本来人们是不知道的,他们偷偷地相约在屋子里。避开了阳光和人们的耳目。我们人类是懂得怎样享乐的,而动物却只依赖于生命的本能,它们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都只知道满足于动物的浴望。而人则很会营造气氛,寻找阴暗处,自己的各种私浴,决不会主动去裸露自己的丑陋一面。不管是婚姻的合法者,还是爱情的走私者,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制造黑暗,因为只有黑暗里才能使他们的浴望得到高涨。

对于祁水安和凶恶婆来说,他们也不懂得什么是爱情,那就无须去走私,他们只是凭着本能的浴望,只是一种世俗的交易。难为一生没有碰过女人的水安,他能摸到凶恶婆的pp,能让一个粗俗的女人消遣,来感受他的存在价值。

他只祈望能永远保持着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关系。不料,他却在一个有月光有夜晚,让自己的丑事连同那黑麻和凶恶婆的荒淫,在一夜之间传遍裤裆村的每个角落。祁水安回忆起来至今都感到震惊。

那是一个有月光的夏夜,蚊子嗡嗡地叫,团裹着纳凉的人,凶恶婆穿着一件麻布衬衫,下穿一条宽大的短裤,手上拿着一把扇子,坐在石臼上乘凉。一边喳着葵花瓜子,一边唱着:

正月里,正时辰啊!

奴做长工尽吃亏啊!

人家做哥和过节啊!

奴家寒苦在田无啊!

左手拔秧右手插啊!

十棵下田九棵青啊!

铁打衣服穿得破啊!

铜铸米饭也会空啊!

凶恶婆在唱着反映古时候长工生活的民歌儿。这时,喝了几两地瓜烧酒的祁水安,摇摇摆摆地喷着酒气,唱着歌儿往前走着:

光棍招亲自己主意啊!

哪个姑娘肯来上门啊!

白白的罗帐做一床啊!

镜箱皮箱全是铜的啊!

眠床踏板喷上金粉啊!

一床锦被两个枕头啊!

你推我操齐入洞房啊!

我摸你吻榻上欢腾啊!

祁水安唱着唱着,来到凶恶婆处。见凶恶婆好自在地坐在那里也乐悠悠哼歌。他往前稳住身说:“凶恶婆,今晚热得很,闷得慌,你乘凉啊!”

“水安,你坐。”凶恶婆腾出一块石臼让水安坐。

水安挨在凶恶婆身边,见凶恶婆尚半圆的两条大腿在月光下白白的,它如同二两地瓜烧酒般地吸引着水安。

水安问:“凶恶婆你的大腿白得很。”

凶恶婆得意地斜了眼水安,问水安:“你是不是想摸我的pp”

“凶恶婆,你说对了。母鸡知道鸡娃要吃虫。”

“这可是在屋外,月亮看得见,人也看得见。”凶恶婆说。

“月亮看见了又怎么了,我是摸你的pp,又不是去摸嫦娥的pp,人看见了又怎么了,又没有去摸他的老婆的pp。”来水安有些发急地说。

“嘻嘻,看不出你还挺男子汉的。凭这,我凶恶婆当着月亮的面让你摸一回。”凶恶婆说着将pp朝向水安。

祁水安四处张望一下,见没有什么人影,背着月光,盯着凶恶婆的pp,将手摸索了进去,在那两片如同被切开的西瓜似的东西上游移不定……

凶恶婆的心中开始有了动荡,她感到自己的皮肤有着新鲜的感觉和舒服。她的身上溢出汗水,水安的手和凶恶婆的pp更是湿湿的。

凶恶婆突然伸出手捏着水安的大腿,说:“水安,那东西在哪里”

“它还能长在哪里,不就在哪儿吧。”水安粗声地说。

凶恶婆正准备伸手去摸索的当儿,一个人影出现在水安和凶恶婆面前,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缩回了手,镇神一看,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黑麻。

黑麻是个粗横的人,他脾气暴躁,有点仗势欺人,他见自己的女人又和别人乱来,火冒三丈,凶着:“你们搞什么名堂”

凶恶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见黑麻这么大声闹,不禁也动了火。说:“怎么了,你眼红了,什么名堂你还得问,和你一样,摸摸pp,吸吸奶。”

黑麻更是恼羞成怒,骂道:“你这个臭婊子,我给你钱,叫你专供我,我连老婆都不碰一下,专等着和你,你却背叛着我。”

“我说黑麻哥,你也太专横一点吧!你黑麻有钱吸**,我水安没钱摸pp,这总算可以吧!”水安也叨叨开了。

三个人就这样在月光下,你一嘴我一舌地开始互相蛮骂。互相翻底,互相揭丑,引来了旮旯村的大男小女看热闹。凶恶婆拉长了脸,扬着手中的扇子,骂开了:“短命没子半路死,吃饱撑着看什么热闹。我凶恶婆弄两个男人又怎么了,你有没有本事也去弄吧!”

人们指指划划地走开了,留下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议论声。从此,水安、黑麻和凶恶婆的丑事在旮旯村传开了……

凶恶婆于是再没有和水安、黑麻联系。黑麻气急败坏地将自己如何如何地和凶恶婆搞的事讲给哥们儿听,祁水安也自豪地向人们游说自己如何如何地和凶恶婆无水划船,凶恶婆因此事得了坏名声,便化凶为善。

旮旯村的女人仉见了黑麻和水安都害怕,远远地就躲着他们,说他们是大色狼。黑麻的老婆知道后,闹得天翻地覆,威胁黑麻要回娘家叫兄弟姐妹来打黑麻。黑麻从此远走高飞。最近听人说他在太极镇开个钟表店,生意很好。

而水安是无亲无戚,人们管不着。只给他送了一顶大色狼的帽子。由于水安肯做下等之事,谁家有难都会挺胸而出。助人一臂之力,也深得人们好感。人们对他那种事也就不提了。

古话说得好,哪个身上没有污点哪一个人不会犯错误再说凶恶婆也改凶为善了。她遇到村里发生什么事,如抓贼。打架、火灾等,她都会提着一面锣子敲打,大喊大叫,叫旮旯村人赶快出动帮忙。于是人们就再也不去议论他们摸pp吸奶的事了。

但是,水安要当族长,这确实使祁天明发难,旮旯村群众能同意吗

只要有人把水安过去的那种事抖出来,你水安的脸往哪里放

水安正呆呆地站在族长面前,心里一阵阵地发虚,恳求地对族长说:“族长,你支持支持我。”

族长仍然有气无力地说:“我把你要当族长的事论著,看看一共有多少人想当族,再看看你能不能竞争得过别人。”

“好啦!族长,我代表祖宗谢谢你了。”

水安说着离开族长的家。

太阳在东方升起,旮旯村渐渐地清晰起来……

尽是女的纠缠不休

裤裆村族长祁天明的疯情既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 人们仍然在关注着选举新族长的事。村头村尾,茶馆赌场,学校连锁商店等处都在议论着,揣测着;谁会有幸地被选为族长呢

中午时分,天气有些暖和,天上飘着几丝白云,一行白鸳人字型地排开,正向北飞去。此时,正是人们吃饭的当儿,一个老人神神秘秘地向裤裆村小学走去。

学校离村庄有一段路,老人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的,他的手上提着两只活腾腾的螃蟹。他是去学校找狄小毛。

这位老人叫祁海。一副老城恃重的样子。仅五十三岁,就儿孙满堂了。本来他可以不干活在家养老了,但他坐不住,还是要干活。他说是劳动的命,一闲着就会生病。这时祁海推开学校的铁门,走到狄小毛的宿舍门口。

狄小毛正站在屋中,榻前坐着一个姑娘。祁海老汉认识她,她是捏顶上祁光的女儿祁娆。这女子懂事,好学,聪明,内向。他心里纳闷:“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在狄小毛这里。”

原来在一个小时前,一向沉默寡言的祁娆自个儿来到狄小毛房间,使狄小毛莫明其妙,一般说来,祁娆她们谁有事找狄小毛,都是一起来的。狄小毛见今天只祁娆一个人来,很感到意外,觉得将会发生什么。

这段时间,狄小毛自己也弄不清楚,好像自己交了桃花运,尽是女的与他纠缠不休,在他百感交集,晕头转向之际,他常提醒自己:“不能为儿女情长,使自己英雄志短,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他除了看准姜媛和祁巧巧母女俩外,再不敢轻举妄动。他以教姜媛母子俩学英语为名。频繁地出人于姜媛的家。这时,见祁娆来找自己,意识到将和情字又有关,在心里不禁筑起了防线。

祁娆既不像祁美竹那样泼辣,大胆,也不像祁巧巧那样没有头脑,胸无城府。她知道,她们三个姐妹都很喜欢狄老师,但她不知道狄老师会喜欢哪一个。她深信自己属于有貌有才的姑娘,虽出生在一个普通农民家里,但她自认为今后一定会像金凤凰一样从裤裆村飞出去。

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岁,对于姑娘们来说,是个危险的阶段,这个年龄,她们在心中会设立各种各样的白马王子,不管未婚已婚,只要被她们看中,就会紧追不放,甚至勇敢而热烈地,凭着一时冲动,而委身于你。直到她们的幻影破灭了才真正地认识这个世界,渐渐地从危险期走向成熟期。

祁娆当然也不例外,她知道祁美竹和祁巧巧已经用各种不同的方式与狄小毛单独交往,似乎都获得了狄小毛的好感。祁娆可以在狄小毛表现出的每一个眼神和语气中,看出狄小毛对祁巧巧和祁美竹情有独钟。她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她不能等闲视之,也必须主动进攻了。这就是祁娆要来找狄小毛的主要原因。

选举族长需要竞争,但追求爱情同样也需要竞争。

学生刚刚放学,狄小毛刚提起饭盒,祁娆就出现在门口。狄小毛见状,停住了将要迈动的脚步,招呼祁娆进来。祁娆显得比平时更加礼貌有节,对狄小毛说:“你准备去吃饭”

“没事,你有什么事”狄小毛说。

“我只耽误你几分钟,行吗”祁娆说。

“怎么不行,就是耽误几个小时,能帮你解决问题也值得。”狄小毛既有男子汉那种大方,也有一种玩笑的成份。

祁娆走了进来,开门见山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我认为爱情是含蓄的,浪漫的。她像诗情画意般的温馨。每一个人去表达爱时也应该是含蓄的,浪漫的,你这么认为吗狄老师”

“怎么你中午来就是为了和我谈讨爱情”狄小毛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当我要向你讲出藏在我心中许久的一句话时,我首先向你表明我对于爱情的观点,因为我在非常被动的情况下去向你表达我心中的秘密。”祁娆说得很动情,狄小毛第一次听她这样热切的话。

这时,祁娆又继续说着:“狄老师,当我说出我心中的话时,不管你爱听还是不爱听,请你都认真地回答我。因为我这一生只对你一个人说,好吗”

狄小毛点点头。

祁娆的脸涌现着浓酒般的激情和纯真,一句一句地说:“狄老师,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狄小毛呆住了,这不但是一种求爱,也是对生命的托付。狄小毛的喉咙好像被什么粘住了,一下子发不出声音,他看着祁娆,见她的眼睛正火辣辣地盯着自己,那是期待,那是恳求……

狄小毛好不容易才理了一下思路,柔声说:“祁娆,请你冷静,求爱是你的权力,你可以不负任何法津责任,也可以不负任何道德义务。更不会要去负爱情的承诺,知道吗”

“不,我说过,我一生只有一次这样的追求,只对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为了爱情必须付出代价。”祁娆振振有词。

“祁娆,你别激动,我只不过是个乡村教师,目前,我还没有去考虑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具备去接纳少女的情和爱的条件。”狄小毛在回避,在谎言。

祁娆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狄小毛,燃烧着的情爱之火,似乎要把狄小毛隐蔽的心吞没,但她的心里又涌出一股冰冷的浪,泪水充满了眼眶,面前的狄小毛似乎变成了浮于空中的影子,她便咽着说:“狄小毛,请原谅我不称呼你为老师,我始终把你当成我青春的偶像,学习的导师,生活的知音。可是,你却辜负着我,也辜负着你自己。你明明知

道:站在你面前的三个少女,只有我才能使你的生活丰满,只有我才能使你变得更加充实,只有我才能使你的青春更加风发,只有我才能使你的人生无悔。可是你居然践踏了爱情,去追求那海市蜃楼的东西。你不敢承认对我的爱不要紧,你不接受我的爱也可以,可是你却在欺骗自己,说什么我目前不考虑这个问题。请问:当你站在祁巧巧的面前,当你站在姜媛的面前,你又将投去什么样的目光呢那时你是否也不考虑这个问题还有,当你单独和祁美竹在一起时,当你抱着祁美竹上榻时,你的头脑又在考虑什么呢你是否出要我像她们那样脱光衣服躺在你的榻上,你才肯去考虑这个问题呢……”

祁娆说得有些回不过气来,她痛苦地用手支撑着榻铺,稳住自己已晕眩的身子,同时,又有一丝愤怒,一丝无奈一丝失落,她幽幽的哭声填满了空间。

祁娆的话是出自内心的,但太尖锐了。狄小毛一时竟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面前这位柔和温顺的姑娘竟有这样刚硬的话语。他有些困惑和无措,他如同一个小学生受到老师的惩罚,又似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受到父母的斥骂,更像一个走错了路的教徒面对着菩萨,他此刻在忏悔吗或是暗自在对菩萨嘲笑

祁娆的哭声消失了,泪水干了。她在哭泣声中平静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一下虚软了。她六神无主地看着狄小毛,轻轻地坐在榻沿上。狄小毛没有说话,他无话可说。

正在这尴尬之时,祁海老人提着螃蟹出现在门口……

狄小毛和祁娆同时将目光移到门口,祁海咧着嘴,笑着脸向他们点点头。祁娆从榻沿上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她搓着手正想离去,祁海早开口了:“小妹子,我找狄老师有些事,能给我一个方便吗”

祁娆趁机走出狄小毛的房间,轻轻地说:“你们谈吧!”

狄小毛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的耳膜里仍然回荡着祁娆那尖锐的话语,他心中打了无数的结,这些结紧紧勒着他,痛苦总是那么细长地痕迹。他又像当头被人打了一棒,震动得有些麻木。

他又不得不承认祁娆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他也不得不承认祁娆的每一句都是事实:他们心自问:自己真的变了吗自己真的势利了吗自己真的在糟蹋爱情吗正当狄小毛在胡思乱想之际,祁海已经跨进了狄小毛的宿舍,打断了狄小毛的思路,说“狄老师。”

狄小毛这时才镇下神来,突然感到肚子饿了,记起了自己还没有吃午饭。他看看祁海问:“老伯,你有事吗”

“是有些事。你还没吃那太好了,把这两只螃蟹煮面吃。”

游弋于美妇和少女之间

狄小毛见祁海手中的两只活跳跳的大螃蟹,食欲更加蠢动了起来。 肚子越发空了。他忍着对祁海说:“老伯,你说吗?什么事?”

“我们村不是要选新族长吗?”

“是啊!你想去竞选?那要找村长,族长谈。”狄小毛说。

“不,我专找你。”

“找我?”

“是啊!我找你帮我参谋一下如何才能当上族长?”祁海神秘地说。

“这个,我怎么知道”

“你是老师,有学识,头脑灵活,点子多,帮我参谋参谋,写一份我当族长以后如何为裤裆村做好事。”祁海讲出心中的来意。

狄小毛看着祁海,心想这个老伯还有点新手法,懂得以奇制胜法。但他又一想:他能深得人们的信服吗?狄小毛问他:“老伯,裤裆村人对你印象如何?”

“就是这一点让我发难,特别是裤裆村的娘们对我特反感,特嫉恨。”祁海丧气地说着。

“那又为了什么?”狄小毛问。

祁海摆摆头,叹了口气说:“是我鬼迷心巧,私欲横流,做了一件缺德的事。”祁海开始讲起了他那个令人发指而又啼笑皆非的闹剧。

在裤裆村,祁海是个出了名的勤快老头,一点时间都不能闲着,如果是现在绝对可以评上劳动模范。他除了白天干活外,晚上还出人于裤裆村前的那大港。这个大港有时有水有时没水,野草丛生。

据老人说,以前这里是一片汪洋,经过历史的苍桑,形成了现在的大港。从古以来这大港就是一个脏地方,各种鬼怪,妖精在这里聚会,比裤裆村后山的基地还“脏”。于是,一到晚上,人们都不敢去大港。而这个大港偏偏有螃蟹出没,螃蟹之多令人咋舌。

祁海经常偷偷地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到大港里去抓螃蟹,一天晚上都能抓到十来只。有好事的人问他,鬼没把你抓去呀。他说,他见过许多鬼神。他给年轻人讲鬼的故事时活灵活现,绝对不亚于。

年轻人一听都会竖起汗毛,甚至谈鬼而色变。祁海教年轻人,晚上行路不能转头,因为人的两个肩膀上分别是两只烛,这叫烛神,烛上亮着火,只要你一回头,将你的呼吸放到烛上,火灭了,鬼神就会来找你,因为烛神是保护你的。

祁海还对年轻人说,遇到有月光的晚上,走路也得注意,千万不能踩住自己的影子,一踩住自己的影子人就会倒霉,人一霉气,鬼神也就来找你,所以人的运气很重要,几个人一起走,有的人看见鬼了,有的人不会看见。这就是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坏。

后来人们才发现人在走路时根本踩不到自己的影子,才知道被祁海骗了。然而祁海仍然被人们视为最懂鬼神门道的人。当裤裆村有搞什么迷信活动,教神游神的时候,都少不了祁海。

话回到祁海晚上到大港抓螃蟹上来。村里人渐渐知道祁海天天有螃蟹吃,难免有好奇的人通过暗中窥视,发现祁海原来每天晚上都到大港里抓螃蟹,就送给祁海一个蟹王的绰号。

平时,由于村里人互相传闻闹鬼,都不敢去,但人们都佩服祁海的胆量。有一天,几个娘们眼睛红得耐不住,相互约定晚上去大港,她们各自拿着一把手电筒,乘夜也进入大港,她们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一个晚上忙下来,也能抓到好几只。并没遇上鬼神,娘们尝到甜头,就夜夜商约去大港抓螃蟹。祁海见状,心里大怒,骂着:“他妈的娘们,不怕鬼神,和我抢生意。”

几个娘们一参与,祁海的生意就淡了,本来他一夜可以抓十几头或几十头,这样一来只抓几头,觉得受了极大的损失。他一气之下,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全身穿戴,扮着鬼神摇摇摆摆地出现在大港里,几个娘们见状,惊破了胆,争着往家里逃。

祁海不敢太接近娘们,只远远地吓唬吓唬她们,让她们从今晚后再也不敢来。可是敢来大港抓螃蟹的娘们也不是那么好蒙骗的,她们见鬼不敢靠近,就怀疑不是鬼神,再仔细一想,今夜怎么没有见到祁海,几个一合计,她们怀疑是不是祁海扮的鬼神吓唬她们。

娘们几个一商量,拴着棒子,石头一起追上鬼神,并且将手电筒一起照在鬼神身上。其模样确实很可怕,娘们这一下却看清,那是祁海扮的鬼神。娘们的胆子一下子大起来,喊着打鬼啊!几个娘们一起上,打得祁海大叫爹娘。赶紧说:“不要打了,是我祁海啊!”

娘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以打鬼为借口,将祁海打得浑身伤痕。并警告说:看你还敢不敢装鬼吓唬我们。

祁海叩头求娘们放过他。娘们说:“你的心也太私了,就能你一个人吃螃蟹,不让人家也吃是不是?”

祁海经不起娘们一阵痛打,躺在港上呻唤吟着。几个娘们还算心肠好,即刻把祁海抬回去。并向裤裆村人宣告,今晚在大港抓一个鬼神,打得头破血流,人们纷纷来相看,才知道原来是祁海。

祁海的家属见状,觉得这是一件丑事,自认倒霉,还不敢怪罪几个娘们。便这样给人留下了坏印象。这在农村很重要,人们再也不信祁海的话了……

狄小毛默默地听着祁海的回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老伯,你行啊!装鬼神,你可以写’(新聊斋故事>了。”

“狄老师,你别再笑话我了,所以我现在要积点德,多为裤裆村做点好事,想当族长也是为了裤裆村办事。你说有什么事补救我的过失?”祁海诚恳地说着。

狄小毛说:“你真的想当族长,那不是公家的官。”

“公家的官我当不了,我就是当民间官的料。”祁海说。

“那怎么写?”

“你就写我祁海这个人如何忠诚,无私,公平。然后再写我当族长后如何办好民间活动,健全各乡规民约,等等,等等。你帮我想着。”祁海兴致勃勃地说着。

狄小毛答应祁海为他效这个力。祁海感激不尽地告辞了狄小毛。狄小毛提着两只螃蟹向小厨房走去。

季节进入冬天,一年一度的春节就要临近了,天气格外地寒冷,由于裤裆村是靠海边,风也特别的大,刮得人们皮肤都裂了缝。沙田上已经长出绿油油的麦苗,在一阵阵风的吹拂下,不断地起伏。连绵重叠的山峦一派光秃秃的景象,百花凋谢,万草枯萎,只有一些万年青孤傲地还挺立在山坡上。

清澈见底的小海漏漏地流淌,偶尔有一两尾鱼儿搁在石缝里,很快地被农民捕住。池塘上结了一层薄冰,孩子们据闹着从池塘边捧出冰片,互相扔来扔去。风沙旋起的沙滩,早已无人的足印,远处响着大海的涛声……

狄小毛围着一条毛料围巾站在姜媛家门口,他不断地吸着鼻子,敲了两下门后,耐心地站在那里等着,狄小毛已经下定决心,看中姜媛,只要她能让自己去美国,他做什么都可以,尽管心里还是那样想着祁娆,尽管还记得祁娆对他说的话,尽管他已经在祁美竹身上种下了一颗爱的种子,但他最终还是要情归姜媛。

只是他要如何避开姜媛的女儿祁巧巧。这个虽没文化,却很痴情的姑娘,自从狄小毛来到她家教英语后,她好像变了样,做事勤快了,有事没事狄老师长的,狄老师短的。狄小毛在她们母女俩中间有时显得很尴尬,他看得出,姜媛怕狄小毛和女儿祁巧巧搞上。

; 然而,自从那次狄小毛和姜媛的动作被祁巧巧突然闯见时,祁巧巧似乎也有毅点发觉母亲的暖味。她知道;母亲守寡这么多年,受了许多苦,一直渴望着一个男人的抚慰,但她不相信狄小毛会和她母亲有什么感情瓜葛。她决不相信一个年轻的英俊的小伙子会爱上已经半老徐娘的妈妈,她当然更想不到狄小毛除了爱情外,还有其它的追求。她根本不知道一个人去追求异性时,并不单单都是为了爱情和**,有时也可以是为了金钱和地位。

狄小毛知道祁巧巧的心,而祁巧巧却不知道狄小毛的心。那一天,祁巧巧受妈妈姜媛的叮嘱,将五个粽子送到学校给狄小毛时,发生了她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使祁巧巧高兴了三天三夜,那是她少女的第一次最珍贵的尝试,这种尝试使她懂得了做女人的伟大和做人的价值。

领略一下寡妇的独阁

那是星期六下午,天空飘着彩云,祁巧巧踩着夕晖如同一个快乐的小公主,拎着五个粽子,哼哼着民间小曲来到狄小毛处。 狄小毛独身自踱步于屋中,口里正在朗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我的音乐呵,你把钢丝的和声

轻轻地奏击,教那幸福的键盘

在你可爱的手指的按捺下涌进

一连串使我耳朵人迷的音符,

我就时常羡慕那轻跳着去亲吻,

你那柔软的指心的一个个键盘,

我的嘴唇,本该刈割那收成,

却羞站一边,眼看剧本的大胆。

祁巧巧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一句句优美的诗句如同一股股暖流,冲入祁巧巧的心田,那浑厚的男中音。以饱满的热情,阐释着诗中的意境,把祁巧巧立刻带入优美的世界。这时,狄小毛已经发现了祁巧巧,他停顿住声音,看着门口的祁巧巧,笑了笑说:“你一直在听”

祁巧巧点点头。

“献丑了,你别取笑。”

“哪里,你朗诵得很动听,这是谁的诗句”祁巧巧问。

“沙土比亚,伟大的诗人。”

“你也很伟大,懂得那么多,有那么多丰富的感情。”祁巧巧投去钦佩的目光。

“你进来吧!给我送吃的”狄小毛已经看见祁巧巧手中的踪子。

“我妈包的粽子,特意叫我送来。”祁巧巧说着把粽于递给狄小毛。

狄小毛心中即刻涌上一股幸福感。他忙拿着粽子,解开外壳的叶子,咬了一口说:“太好吃了。”

祁巧巧果呆地望着狄小毛,看着狄小毛一口一口地咬着、吃着。当狄小毛吃第三个粽子时。祁巧巧羞羞答答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你说我长得怎么样”

“很好看啊;美丽的姑娘。”狄小毛脱口而出。

“人家正经地问你呢”

“我也正经地回答你呢!”

“你真坏,好像在取笑我,我真的很好看”祁巧巧娇娇地问。

“是啊!我不骗你!”

“会不会比祁美竹、祁娆她们好看”

狄小毛迟疑一下说:“各有千秋。”

祁巧巧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都很漂亮。”

祁巧巧有些不高兴,她瞧了一眼狄小毛,说:“吃里扒外。”

狄小毛哈哈大笑,然后对祁巧巧说:“在古代有四个女子都是美女,西施、贵妃、昭君、貂蝉。她们都很漂亮,但各有千秋,西施、贵妃有沉鱼、落雁之容,昭君、貂蝉有羞花、闭月之貌。你知道吗”

祁巧巧摇摇头说:“不知道,你懂得真多。狄老师,你是不是什么都懂”

狄小毛也摇摇头,却说:“常识的东西都懂,学过的,看过的,思考过的,研究过的一般都懂。”

“那我问你一件事,你千万要保密,不要和我妈讲。”祁巧巧放轻了声调。

狄小毛见祁巧巧神秘兮兮的,又羞羞答答地,就说:“你如果能信任我,你就问,我如果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祁巧巧点点头,凑近狄小毛同:“有一天晚上,我看见我妈妈用自己的手,还用萝卜撞自己的下面。”祁巧巧的脸涨红了,声音好像都变调了。

狄小毛吃了一惊,他万万想不到祁巧巧会问这样的问题,他不相信祁巧巧会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就问:“你真的不懂”

祁巧巧说:“不太懂,好像变态了,羞死人。”

“祁巧巧,这叫手银,你妈妈守寡十来年,长期的性压抑,所以要……”狄小毛只能简单地解释一下,不想对这事谈得太多。他又补充说:“祁巧巧,你妈妈的这事不能再和别人说了。”

“我没有,只和你,还有祁美竹,祁娆说过。她们大笑。”祁巧巧认真地说着。

“祁巧巧,你太天真了,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狄小毛不由有些烦闷。

这时,祁巧巧深情地看着狄小毛说:“狄老师,我怎么不懂,这事应该男女结合才能完成,才能快乐,才能幸福。我不能理解自已折腾自己有什么意思。”

狄小毛又被祁巧巧这些话惊住了,他的心也怦然一动,问:“祁巧巧,你……”

“我也想,狄老师,你会爱我吗”祁巧巧显出可怜的样子。

“巧巧,你把门关上。”狄小毛突然说。

狄小毛的宿舍,单人榻上,一对裸露着躯体的男女粘合在一起,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喘气声。如同一束雷电,闪亮着划破乌云,留下的是一片彩虹。

……

第二天晚上,狄小毛去姜媛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狄小毛看到姜媛笑着站在屋内,倚着门旁,妩媚撩人。狄小毛一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祁巧巧和他的事儿马上被驱赶得无影无踪。他因被一阵寒风的侵袭而不断地打颤。他对着姜媛说:“hello.”然后踏进屋子里去。

姜媛在狄小毛的指导下,已经会讲一些简单的英语单司和听一些简单的英语。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狄小毛问:“姜姐,祁巧巧在家吗”

姜媛抿着嘴笑着说:“今天我让她去外婆家,明天才回来。”

“是嘛,那太好了。”狄小毛说。

“好什么”姜媛故意问一句。

“巧巧在场,有多么尴尬”狄小毛说。自从那个下午,在自己的宿舍里和祁巧巧意外地发生那一幕后,狄小毛很怕见到巧巧,他要尽可能地回避她,直到去美国为止。

姜媛已经忍不住了。对狄小毛说:“你冷吗”她突然扑了过去,抱住狄小毛。

狄小毛也摊开双手紧紧地锁住姜媛的腰身,将那冰凉的双唇压在姜媛的脸颊上,嘴唇上,他们互相地吮吸着,两人已经成了燃烧的火焰。姜媛轻轻地说:“我们上楼去。”/>

他们彼此松开了手,狄小毛跟着姜媛,登上了木板台阶上楼了。

狄小毛和姜媛交往一个多月以来,是第一次上姜媛的楼房,上面这个俏美寡妇的独居空间曾给狄小毛带来无限的幻想和极大的诱惑。他曾多少次幻想着能和姜媛一起上楼,去领略一下寡妇的独阁,他又曾多少次想象着姜媛那很诱人心扉的香榻,他也曾多少次猜测着姜媛一个人独守孤房时的情荒性渴的情景。甚至多少次模拟着姜媛手银时的动作和感受。

如今。他终于登上了这个盼望巳久的楼阁。在此之前,他与姜媛只是保持着揉揉抱抱,摸摸捏捏的关系,还没有进入各自的身体。今天上姜媛的楼房,他知道将意味着什么,将会发生着什么。

楼房有两间卧室,不言而知,一间是祁巧巧的。狄小毛走进了姜媛的卧室。姜媛拉开了惟一的吊灯,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狄小毛测览了一遍,除了一张榻和柜子外,再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家具摆设。木板的墙壁上挂了几件衣裤,榻头上放了一把手电筒,还有两本书,一本是《简?爱》,另一本是《妇女卫生保养》。

榻上铺着一榻锦缎的花被单,一榻较为高档的丝绸被面的花被,给人无限温暖之感。柜子上面放着一架普通的闹钟,此时,它的时针正指在下午的三点上。狄小毛一直站着,他看完房间的摆设后,想找一张凳子坐,但楼上没有凳子。这时,姜媛多情地叫一声狄小毛,示意他坐在榻沿上。自己却跳上榻,摊开被子,坐在榻头,身子靠着墙壁说着:“今天太冷了。”

“是啊!气温最高只有三度。”狄小毛说。

“小毛,我要给你一件东西看。”姜媛说。“什么东西”

“信。”

“谁的信”

“是我哥哥从美国寄来的。”

狄小毛紧张一下,心里惊动一下,面对着姜媛说:“都写些什么”

“你自己看吧!”

“那你拿来。”

“你冷不冷爬上来吧!被子盖着,暖和一点,反正祁巧巧不会回来。”姜媛说。

狄小毛心里再次地惊动一下,说:“我裤子脏,你的榻这么干净……”

“你不会把外面这条脱了。”姜媛说后似乎记起什么事,自己也爬起来,也脱了外面的裤子,狄小毛把自己的裤子挂在墙壁上,然后跳上榻,与姜媛一起坐着,背也靠在墙壁上。姜媛提一提被子,被子盖住了他们俩的膝盖,姜媛掏出了哥哥寄给她的信,递给狄小毛。

还不知是谁玩谁呢

狄小毛即刻铺开较厚的信纸看了起来:

妹妹姜媛:

让我在太平洋彼岸遥祝你快乐。

你给我的信我已经收悉,也详尽内情,你提到的那个小学教师,叫狄小毛,对吗他想来美国我确实有能力为他做保,甚至有能力让他与你和巧巧一起来美国,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是否对他有意思这人可靠不可靠你说他年轻、英俊、清涵又有才干。我记得你已经三十六岁了。你要考虑清楚,不要日后后悔。

美国确实是一个好地方,但每个人不一定在美国都过得好,你英语学得怎么样了狄小毛先生会英语,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条件……

哥哥:姜飞宇纽约

狄小毛认真的阅读着信,比阅读祁巧巧青春的**都要认真。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并不在姜媛的哥哥手里,却是在身边的这个俏寡妇手中。自己能不能实现踏入城市创业的梦想,身边这位虽不太年轻但风骚多情的寡妇却是他最好的捷径。

只要能和她结婚,他将会一步登天。但是从内心来说,狄小毛是不愿意和她结婚的。她再怎么妩媚风骚,那也是昨日黄花,是二水货,怎么比得上祁娆、祁巧巧这样的大姑娘水灵呢?如果不和她结婚,那么很可能自己的梦想就很难实现。

狄小毛进退两难,左思右想。狄小毛面对这封美国来信和身边热腾腾香喷喷的身体,还是觉得充满了诱惑。

狄小毛按捺不住这两件诱惑,更何况这个时候,这种暧昧的气氛下,一个三十多岁成熟的美俏妇坐在身边,又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呢?他用英文直接问道:“我能和你结婚吗?”

“急什么?嘻嘻,反正我早晚还不是你的人!”姜媛嘻嘻的笑着,抛给狄小毛一个媚眼。

狄小毛又用英文回答:“不急,不急,我急什么呢?”

姜媛是很有经验的女人,看出狄小毛是个非常有忍耐力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办起那床上事儿来,尤其能让女人满足。

“我们睡一会儿吧!”狄小毛试探的说。

姜媛只是看着他笑,两只手在被子里面鬼鬼祟祟的动作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不一会而,她自己脱去了小裤裤,又向狄小毛摸索着说:“你是自己脱呢,还是我帮你脱?”

狄小毛得了令,激动万分,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弄光机了,“忽”的一下就钻进了姜媛的被窝。姜媛伸手去他胯间摸了一把,一下就抓住了那只扑棱棱的小鸟……

两人在姜媛那长多年没有男人光顾,只能自己手银的大床上翻滚着、撞击着,将彼此最压抑的情感都释放了出来……大床如一叶小舟,在风雨飘摇的大海上摇摆。

……

祁海老人要争夺族长一职务,其述职报告如下:

族长一职,是民间的组织者,带路人,是村委会和民间组织的桥梁。假如裤裆村能让我当上族长,我将用我生命的余热,任劳任怨地为裤裆村人民的各种活动搞得有声有色。首先,我要成立裤裆村敬老院,老人馆。把词堂改作古戏台,重新塑造神明,每年正月举行游神,游灯活动,三月驱鬼五月划龙船七月夫妻节八月驱野猫等活动,当好大男小女的媒人,当好婆媳之间协调员,当好动员家家防火人人防盗的广播员,当好监督计划生育的宣传员,当好制止男娼女盗看管员,当好民间文化娱乐组织员,当好保护庄稼、土地守护员,当好红白喜丧事办理责……

族长、村长,裤裆村父老乡亲们。

我虽扮过鬼,骗过人。但我已改邪为正。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请裤裆村前辈晚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嫂嫂婶婶、姑姑姨姨、伯伯叔叔、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答应我,选举我,批准我。

祁海向你们叩头

村长看着祁海的述职报告,感到非常新鲜,村长可是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述职报告,文笔流畅,语句通顺,思路宽阔,点子颇多,村长一时也感慨不已。他拿着报告去找族长,当面念给族长听,祁天明听后也愣了一下神,又惊喜了起来,他说:“这份报告有价值,祁海能做到这些事,能成为这样人,是天降的神儿,裤裆村一定兴旺发达,蒸蒸日上。”祁天明说了这几句话,不禁又怀疑了:“祁海那德性能成为大器吗”

村长又将报告看一遍,说族长,我敢肯定这报告不是祁海写的,字是他写的,文章不是他写的,祁海没有这能耐,他是螃蟹王。”

“那是谁写的这个人是个诸葛亮,他有这种抱负,有这种决心,族长一定交给他做。”族长祁天明很激动,显得难受,他喘了几口气才静下来。

村长见状伸手去摸族长的胸口,并向他嘴里送了两勺温开水,然后问:“这个人为什么自己不来自荐呢”

“是啊!”族长也茫然了。

村长和族长对祁海的报告非常满意,他们都钦佩这个人对裤裆村地理的了懈,风俗的熟悉,概括的那样精辟。叙述得那样有条理。这是裤裆村从古到今第一个农民上书述职做报告。但是不是祁海自己写的村长和族长心里都起着疙瘩。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于是他们决定找祁海谈话,了解情况,倒底是谁所为。

夜如同一张大网,很快地散落在裤裆村,任何东酉都无法撕破这张大网,唯有太阳,但太阳已经被月亮赶得无影无踪了,村长祁永刚吃过晚饭,叫住正准备出门的女儿祁美竹说:“美竹,去哪里”

“玩去呗!’

“女孩子家,晚上少出去。”

祁美竹瞥一眼父亲说:“你有什么事吗”

“你过来,我有事找你。”祁永刚决心将祁海的那份述职报告,请教于他这位有着初中文化的女儿。

“什么事嘛有事求我,还不让我出去。”祁美竹向父亲撒了个娇。

“美竹,我给你看个东西。”村长说着将报告递给女儿,然后又说:“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祁美竹认真地看看报告,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螃蟹王祁海他能写出这样报告”

“我的大小姐,你说是谁写的”村长迫不急待地问。

美竹看着报告,做思考状,又自言自语地说着:“写得不错,是谁写的呢螃蟹王祁海狄老师怎么有螃蟹吃对了,老爸,我知道了是谁写的。”美竹激动地跳起来。

村长见美竹将报告破释出来,喜出望外地说:“是谁你说。”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没错,只有他才能写出这样的报告。”

“他是谁,你快说呀!”村长有些急了。

“是裤裆村小学教师狄小毛。”美竹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狄老师是他写的他和祁海什么关系”村长问。

“这我怎么知道”

村长点点头说:“没你的事了。”

祁美竹夺门而出。直向裤裆小学走去。她本来今天晚上要去祁娆家的,今天早上祁娆上阴阳镇,祁美竹托她买涂面油和防肤霜的,说好了今晚上祁娆家去取。这时她改变了主意。

自从祁美竹那一个晚上和狄小毛有了肤肌之好后,这位活泼可爱,大胆出众的,又不失天真单纯的少女认为和狄老师有了那种关系,就可以拴祝蝴的心,在农村,一个少女不会轻易地向男人献出贞操,尽管她们还不一定真正懂得什么叫贞操,她们只知道不能随便和一个男人上榻,一旦和那一个男人**就意味着要嫁给这个男人。

不像现在都市的女人对自己的那张膜毫无珍惜之念,可以随便让它破。同时与几个男人纠缠最终只一声拜就分道扬镳了,还会从牙齿里挤出这样一句话:“还不知是谁玩谁呢”

祁美竹因她爽朗大胆的个性,和对爱太过浓烈,她毅然让狄小毛将自己采撷了,她喜不自胜,天真地认为狄小毛能占有她,就说明狄老师在爱着自己,祁美竹为了能和狄小毛成为终生的伴侣,她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用她自己的话说:“我早晚都是他的人。”

可是,许多自认为很聪明的姑娘们,其实她们有许多事都估计得不足,是在做一桩蠢事。祁美竹当然会相信狄小毛的,狄小毛没理由讨厌她祁美竹,可是祁美竹并不了解狄小毛。一个少女和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男人在一起,这是多么冒险的事。

门关上了怕什么

一个少女有了性的经验之后。她将寻找更完美的体验,她渴望成熟,渴望得到女人的全部追求。祁美竹同样有这样的心理。当她看着狄小毛替祁海写的报告之后,心里油然间又升起一股敬佩的情感,使她有着迫切的要求要马上见到狄小毛。于是,她与祁娆失约,前往学校去找狄小毛。

祁永刚村长拿着祁海的报告来到族长家。昨夜,当他听女儿祁美竹说这个报告出于狄老师之手时,才如释重负地躺在榻上,美滋滋地去构思梦境。然而,他却没有睡意,他又掏出这份他视为很珍贵的报告,又重新读一遍。顷刻,脑海中拂过种种悲观的潮水。

自从裤裆村委会书记因癌症不幸逝世后,他当村长又当书记。上级领导说没有好的人选。于是全村一切事务由他说得算,他自己知道,光凭自己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村长是治理不好裤裆村的。祁永刚深深地体会到,这么多年来,自己没有为裤裆村办几件事,虽然是一村之长,人人尊重,人人驯服,或许他们只是在表面上这样,祁永刚可以在任何地方摆威风,可以找任何人谈话,可以管庄稼,也可以管村民,可以训人,也可以随意表扬人。可以喝人家得酒,也可以接受人家的礼物。

尽管该吃的也吃了,该拿的也拿了,该风流也风流了,该威风也威风了,但他依然感到空虚和惆怅,他于是渐渐改变了自己的作风,他再也不喜欢抛头露面了,再不会板着脸,凶着脸唾沫四溅地对村民们大发脾气。

他懂得了如何做思想工作,懂得了如何去迎合群众的心,以取得他们支持。可是当他看着由狄小毛替祁海所写的报告后,他还是伤心了,还是感到某种失落而生起悲观念头。他感到自己因文化不高的缺陷,他承认自己永远也不会写出这样的报告,所以他也敢肯定这报告不是出于祁海之手,村长都写不出来,—个螃蟹王还能写得出

村长躺在榻上任思绪乱跑着,这时,妻子范斐走了进来。村长见状说:“娘们,把门关上。”

范斐是一个纯粹的家庭妇女,她和村长和睦地生活了二十来年,唯有一件憾事永远索绕她的脑子,那就是没有儿子。一些与村长有过节的人说村长没有积好德,所以才绝后。范斐听到这些话总会心痛,并一个劲埋怨祁永刚没有本事,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范斐见丈夫这么早就上榻,就游叨着:“真没有本事,这么早上榻干什么”

“你这个娘们,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懂怎么没有本事生儿子。”范霎有意责怪丈夫,其实她在开玩笑。

“臭娘们,是儿是女不是在你肚里吗,关我什么事”村长说着笑哈哈地跳下榻把老婆抱上了榻。

范要说:“放开,放开,发什么神经,被女儿看见了多不好。”

“门关上了怕什么”

“门关上了有什么用你照样没能耐,现在连女儿都生不出来了,不要说生儿子。”范斐挣脱着村长,躺在榻上。

村长默然了片刻,较为认真地同老婆:“范斐,倒底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当然是你呵!我月经周期正常……”

“我也照常会挺勃,照常会shè精啊!”

“那怎么不会生孩子,哪里出了毛病”

“去太极镇检查检查。”

“你去吧!”

“我是村长,一个村长能随便脱裤子给人看”

“我是女人,一个女人可以随便脱裤子让人检查吗”

“你这个贪嘴的婆娘。”村长说着把范受推倒。又说:“我们都别检查了,也算为计划生育做点贡献,你说呢”

“是,是。反正我们都没有降低**质量,都会有高朝。”范斐羞答答地说着。

突然,村长坐了起来问老婆:“范斐,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美竹有事没事都往学校跑”

“往学校跑有什么大惊小怪,又不是往妓院跑,你怕什么”范斐抢白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学校里有一个狄小毛,这个小伙子倒不错,美竹好像挺崇拜他。”村长说。

“他是老师.崇拜他很正常,向他学点东西是好事,都像你大字不识几个,还当着村长,掉人现眼。”范斐数落着。

“好,好,我不管。我说狄小毛这个小伙子,替祁海写了个报告挺精辟的。是个人才,把他招为上门女婿倒是一桩好事。”村长美滋滋地设想着。

范斐一听女儿的婚事一咕碌地也坐起来,焦急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随便说说。”

“我也随便听听。”

“我自个儿想着,学校里的那个狄老师,挺英俊潇洒,又挺才华横溢的,如果把他招为上门女婿那该多好”村长认真地对老婆说。

范斐亮着眼睛说:“怎么我们的美竹和狄老师自由恋爱了”

“不知道有没有。”

“那你说什么上门女婿”

“我这样想着。”

“二百五,你穷操心什么八字还没个撤儿。先问问你那个宝贝女儿吧”范斐泄了气。

“是啊!打听打听,美竹有没有和狄老师谈恋爱,如果没有,叫她赶紧行动,如果有,叫她全力以赴,动员狄老师做上门女婿,算拣个儿子。”村长开心地笑起来。

“有这么美的事人家是老师。”

“明年夏季,美竹也成一名民办教师了,这倒有点门当户对的,我要赶紧将美竹当民办教师的事办了。免得狄老师看不起咱家的美竹。你说是不是”村长又来了劲。好像许多希望都集中在眼前。

然而,村长自己最清楚,一个人在最失落的时候,特别在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时候,他会对自己的子女,朋友作出企盼。希望通过他们来辉耀自己。村长这时就是这样的心情,当他一刹那间对自己当村长的十几年生涯作回顾时,发现自己没有做什么事,而且还时时以一村之长自居,他未免感到一阵心虚,整天忙忙碌碌,最终都是一场空。既失去了许多与妻子厮守的时光,也损失了许多天伦之乐。

就连祁水安这种臭男人都可以摸女人的屁股,我一个堂堂的村长只守着一个女人,太不公平了。祁永刚对自己这个村长开始有些厌烦。所以他淡漠了对名声的热烈。他开始追求实质的东西。他企盼女儿祁美竹能和狄老师成为伉俪,这样狄小毛就会帮助他整治裤裆村。他也好面对村里人而脸上有光彩。

村长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感想之后,拥住了老婆,他们虽已年届中年、精力却还旺盛。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而且到了这种年龄,他们对各方面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包括夫妻生活。这时,范斐靠在丈夫的怀里,说:这样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村长心里一动,不禁伸出手,去摸老婆的奶,然后说:“你的奶都松驰下来了。”

“还不都是被你弄的”>

“我不弄放在那里干啥用又不喂奶人家说女人的乳只有两点用处,一种给小孩喂奶,一种给男人玩弄,你懂不懂”村长色迷迷说着时候,范斐已经自个儿将衣服脱开了。

祁永刚也边脱着自己的衣服边对老婆说:“这时候,女儿祁美竹是不是在狄老师那里他们会不会也这样”

范斐没有吭声,抱着村长说:“别说了,来吧!”

村长和妻子开始构思一种非常美丽的梦境……

村长在族长家的屋里,来回地踱步着,他在等祁海。一清早他就叫人通知祁海到族长祁天明家谈关于述职报告的事。这一消息一传出去,裤裆村顿时沸腾起来。证实了人们传闻的祁海要当族长的事,人们以为村长,族长能找祁海谈心,祁海就有了希望。

村长、族长为什么没找祁水安没找祁之放还有好几个由别人推荐的也都没有找。有人骂村长、族长有眼无珠,怎么能让祁海当族长,祁水安虽然没本事,但裤裆村第一犁手祁之放不比你螃蟹王祁海差啊!争论声,议论声参杂着咒骂声、埋怨声彼起此落地塞满了裤裆村。

有的人盘算着,既然来海要当族长了,就要讨好他,免得目后被他欺负。有的人见祁海当族长,就去煽动祁之放,说祁海是通过后门才得到村长,老族长的准许,那是很不公平的,你应该冲进去评理。有人趁机制造混乱。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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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恋中的姑娘都会这样

祁海在村民闹哄哄的议论声中走进族长的家门。村长已经在那里等侯多时了。

祁海见村长,族长都在,毕毕恭恭地说:“两位见长,你们都看过我的报告了。

村长点点头说:“看过了,写得很好。”

祁海笑笑,说:“这些事,我想好久了。”

族长祁天明有气无力地说:“祁海啊!新族长要选的,谁能当上,除了村长和我外,还有裤裆村的大伙儿。一个人的威望形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是要通过几十年甚至一生。你的为人、处世也是人人皆知的,虽不算很坏,但也不尽善尽美。这份报告据村长说写得非常之好,假如报告中的点子确实是你出的,假如你能按报告中的事去做,并且将它实现。你就有希望成为新的族长。”

祁海认真地听着,心中一半是惊一半是喜。惊的是报告不是自己写的,喜的是族长宝座将要落到自己的屁股底下。他如同发誓一样对老族长和村长说:“我成为新族长后,将报告中的事一件一件地去实施。将裤裆村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站在旁边的村长开始说话了,“祁海,你能不能再确定一下,报告确实是你写的”

祁海语气干脆地说:“报告确实是我写的。”

“那好,如果被我查出来不是你写的,你不但当不成族长,还要向全村人承认错误,你又将跌窘境。像以前扮鬼抓螃蟹一样被人们笑话。假如现在讲出实话还可以挽回。”村长不得不向祁海摊出黄牌。

“村长。你不信我”祁海有点口吃起来。

“不是不信,选族长不是儿戏,要慎重考虑。你要接受各方面的考验,包括你的诚实程度。”村长以领导者的口气说着。

“这,这。村长,你别为难我,我的年岁比你大,可以当你的叔辈,我又不是和你争村长,你干吗和我过不去我祁海一生只骗过人一次,我装鬼,被娘们打得屁滚尿流我感到羞愧。我现在要好好地为裤裆村办点好事,你作为村长为什么阻挠”祁海有几分恼羞成怒,语气变了样。

村长简直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祁海对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祁海。如果在几年前,祁永刚会暴跳如雷地把他从这里赶出去,可是现在他不会了。他还是耐心地对祁海说:“你讲的都不对,民间的事我管不了,选族长的事我只算协助,最终要老族长祁天明亲自确定,要全裤裆村人同意。即使报告是你写的,也未必百分之百就是你当新族长。”村长说着把脸转向老族长,以求他的意见。

祁天明族长说:“是啊!是啊!现在的问题是判断那个报告是不是你祁海写的。”

祁海气恼地说:“你们两人都对我有成见是不是是我祁海没有送螃蟹给你们是不是”

“你!祁海你这个老糊涂……”村长斥道。

祁天明族长气得昏了过去。

此时,族长家门口已经站了许多人,但他们各人的心态都不一样,有的是支持祁海当族长,有的是反对祁海当族长。在人群中站着一个少女,她是祁美竹,她手中还揣着一份报告底稿。

那是昨夜,祁美竹独自来到狄小毛的房间,她是怀着对狄小毛深深的爱去见他的。致使她一见到狄小毛就一拥而上,抱住了他。然后疯狂地在狄小毛的脸颊上、额头前、脖子里如鸡啄米一样地吻着。弄得狄小毛心神不定,想入非非而又不敢轻举妄动。一直说着:“美竹,别这样。”

“我的白马王子、热恋中的姑娘都会这样,知道吗难道我们还要保持距离我们之间还用客气”美竹嗔怪地说着,她仍然抱着狄小毛不放。

狄小毛说:“美竹,你今晚来有什么事”

“还要有事我来就是为了抱你、吻你,行么”祁美竹撒娇地说着。

“撒谎,你一定还有事。”

“就是吧!我的举动总是逃脱不了你的目光。我说,我说。”祁美竹沉下了脸,带着一些苦恼说:“这个月我的月经还没有来。我怕。”

狄小毛一听这话,一下子呆住了,他挣脱着美竹问:“是真的”

“那还有假今天都九号了,没有一点动静,可能是怀孕了吧!怀上了你的孩子。”祁美竹一下子又变得甜蜜无比,很轻松地说着这事。

狄小毛相信祁美竹的话,因为他的行动可以证明这一点,一对成熟的男女在**时,是都有可能怀孕的。除非有采取避孕措施或是不育症。狄小毛问美竹:“怎么办”

“让他出来呗,你早一点娶我,我就不会那么尴尬。总不能让我未婚先孕吧”祁美竹说。

狄小毛再次吃了一惊,心想:祁美竹是认真的,要和自己结婚怎么办狄小毛苦恼之极。祁美竹说:“先别谈论这个了,我问你祁海,就是那个螃蟹王是不是找你替他写族长述职报告”

“你怎么知道”

“这份报告在我爸手中,我爸不相信是祁海自己写的。让我看,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写的。是不是”

狄小毛点点头,并把抽屉里的底稿交给祁美竹看。

祁美竹埋怨狄小毛:“你怎么为他写”

“他要当族长,求我帮他写,这也很正常,有什么不对”狄小毛说。

“这叫弄虚作假,你不懂祁海这个人很自私,不能当族长。”祁美竹说。

“这我不知道……”

“这底稿给我,我要去证实一下。”祁美竹说着就往外跑,她要将这件事戳穿。

狄小毛还来不及说话,她就跑得无影了。狄小毛一夜辗转在床头,美竹怀孕的事一直悬在心头上。

祁美竹手里拿着报告底稿,推开了族长祁天明的大门,屋内的族长、村长和祁海都往外看,见祁美竹手中扬着几张纸走进来,门外还站着许多人。

祁美竹说:“祁海伯,你的那份报告的底稿在我这里,这是我们学校狄老师的笔迹。”

村长、族长以及门外的人们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祁海,祁海的老脸上也刷地一下子红了,并感刭无地自容,在人们谴责的目光下溜出族长的家。

人心难测呀,可耻。

这是祁海从族长家溜走时人们摔给他的一句话。祁海族长当不成,又犯了天条,成为众敌。五十多岁的祁海一下子感到无比耻辱。他恨村长、恨村长的女儿,更恨那位狄老师。为什么把自己的底细揭开于众他咬咬牙,羞恼成怒,好像要对全裤裆村的人进行报复。

裤裆村仍然在议论着族长的事,祁之放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祁海的失败无疑使他充满了信心。他心想:族长,非他莫属了。祁水安也不甘示弱到处游说,说自己要是当上裤裆村族长,如何如何地为父老乡亲做牛做马。

这时,祁海独自躲在屋里,清理着这几天前前后后的事,自己精心苦营的工程就这样化为乌有,还落了个坏名声。此时,他又在苦思冥想,但是这个心怀鬼胎的祁海想的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他主意一定,就叫来自己惟一的女儿祁青。

祁青高挑的个子,虽已年纪快三十,身体却苗条似柳,如果在都市,可以当上模特儿。五年前,她嫁给外乡的一个手扶拖拉机司机。半年后,祁青的丈夫在一次运输蔬菜时遇到车祸,车翻人亡。

怀孕五个月的祁青悲愤欲绝,而祁青的公婆还说她是克夫相,对她谩骂、虐待。将儿子的死因归罪于儿媳妇。祁青在忍无可忍下带着身孕逃回娘家,并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小青儿,一直住刭现在。

但是裤裆村有个风俗,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娘家过年。如果在娘家过年,据说会给娘家带来霉气,会败去娘家的风水。于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夜,祁青就无家可归了。五年来,她每一年的除夕夜不得不上山到观音庙里去度过。等初一清早,才能下山,并要到店里买一些爆米花、蛋糕、线面、太平蛋等东西回娘家。因为这是风俗。

祁青除夕睡尼姑庵并没有引得人们同情。但祁青每当到这时总会暗自垂泪,但一年只一个晚上也很快会过去。所以,在农村,女人最怕的是离婚。农村女人离婚没有分财产,一般来说都是拿着一些自己的嫁妆回娘家住。如果遇上娘家的兄嫂或弟媳绝情的就更惨了。

光棍汉的草舍

祁青有三个哥哥,都已婚娶,两个已经自起炉灶。一个与父母过,还算较为和睦。祁青为父母,为兄嫂帮着干家务事,农忙时也下田打帮手,大部分时间到海边去捡被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儿,到石礁上钩螺儿,到森林里拾柴儿。干得很卖力。祁海夫妇只这么一个女儿,心里很疼痛,常常叫她少干一点。他们不知道,一个三十岁的女子,守了寡,其寂寞和孤独只有拼命地去干活来打发枯涩的日子。

孩子小青儿也渐渐长大,自己可以玩耍了。于是祁青的时间就更多了。她索性跟着渔民到海边搭一个小草舍住下,把捡来的小鱼儿晒干,然后再拿到太极镇换些钱,买些肉类回来,父母兄嫂都高兴,自己还积累一些零花钱。直到去年夏天,发生了一件不光彩的事,祁育才从海边撤回来,父母再也不肯让她去海边捡鱼过夜了。

海边是另有一番景观的。裤裆村只有一小部分农民去赶海,他们算是半渔民半农民。农忙季节回来务农,闲淡季节就去海边赶海。一般都是几个人合股买一只或租一只船,再买几张网,就可以在海上大显身手,海边的男人不讲究穿看,海水是咸的,容易腐化衣衫,所以夏天时,男人们除了一条破短裤遮盖外,什么都不穿了。

而个个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海边没有厕所,尿是随便撒的,到了晚上就直接到海边洗澡,因为海边大都是男人,一些女的大部分是家属,再有的就是像祁青这样捡鱼的妹子,所谓捡鱼,就是捡在海滩上漏网的鱼儿。祁青自己在树林里砍些树枝,挨靠在渔民的草舍,她也随地搭架一小间,男人要撒尿洗澡,女人同样也要撒尿,洗澡。

有一段时间连续地下雨;渔民们都没有出海,一个渔民的衣服全部被雨水淋湿了,他没有衣服换,只好**着身子躲在被巢里,这个渔民叫做祁木子,也已三十有余,已有妻室,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对祁青的命运和处境深表同情。

在赶海捕鱼的时候,他常常有意无意地让一些鱼漏网,让祁青拴着,祁青看在眼里,拴在手里,记在心里,她知道祁木子对她好,那是同情,祁青反而更加伤心,叹息自己的命苦,她提着差不多都是祁木子有意让鱼漏网的鱼,除了感激之外,心中荡起了阵阵涟满,有辛酸,有伤感,有自悲,也有某种说不出的女儿情操。

她守寡多年,因命运曲折,生活凄苦,拖着小孩连累着父母兄嫂,种种的辛苦使她无暇去想儿女私情,她只求三餐饱,只求母子平安,只求抬头能看到天,低头能看到路,坐在桌边有粗饭淡菜,有被厚榻暖,就心满意足了。她不祈盼抬头去看月亮和星星,低头能捡到路上的黄金白银;她也不祈盼坐在桌边要吃上山珍海味,上榻脱衣会有男人温存,一个对生活过于愁苦的人,特别是女人,她们决不会有欲念,如果自然地澜起七情六欲,也会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不让它发芽、生长,祁青就是这样,但她的爱之泉并没有拓竭,情之水并没有封冻。

雨是滂沦的、大海在咆哮着,澎湃着,雨打在沙滩上,沙滩随即千疮百孔,祁青闲着没事干,好几个鱼儿没办法晒干,她想着一想,准各冒雨回裤裆村,她突然想起隔壁的祁木子,想去草舍里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寄回家或有什么话儿要交代的。

于是她走出草舍,就用手遮着头,走到祁木子草舍里,草舍是没有门的只空着一小块够一个人进出。

祁青个子高挑,只有略低一下头才能进去,她见祁木子躺在榻上,紧裹着被子,虽是下雨天,气温降了些,但毕竟是夏天,天气仍然很闷热,于是祁青感到很奇怪,不禁问:“木子哥,你怎么啦,你生病了”

祁木子红着脸,不敢吭声,他一想自己全身裸露着,只一榻破旧而单薄的被单盖着,越发感到窘急。

祁青见祁木子不吭声,以为他真的病了,看他裹着这么紧被子,判断他是发高烧.于是走近他前面:“你发高烧吗”

“没。没,我,我,”祁木子尴尬之极,将被子紧了紧。

祁青说:“我要回裤裆村,你有没有事情要交代我”

祁木子突然想起来,叫祁青将几尾大黄花鱼带回去。祁青转悠着一圈,见草舍里没有黄花鱼,就走近祁木子,说:“你没病就起来吧!”祁青说着立即将被子揭开,想去抓朱本子起来。

当祁青将被子掀起来时,整个人儿呆住了,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赤身**的男人,祁木子惊慌失揩,脸红耳赤,他看着祁青,感到无地自容,而祁青并没有把目光移开,多少年了,她已经没有看到这样强健的身躯,这样的躯体曾经是她多么的熟悉呀!她懂的这个身躯上的每个部件的位子,每一个器官的作用,她曾经在这样的躯体底下愉快地吟呻过,完美过,她曾经在这样的躯体上获得了女人的权利和价值。

可是事隔多年,当她又看到这样的躯体,她感到格外地新鲜,竟让她的心跳动起来,神奇般地使她的每—条神经都颤动着情浴的声音,故使她没有去回避这个现实,并轻轻地问:“你怎么了”

这时,祁木子才回过神来,重新抓起被子盖住了身子,然后才缓缓她说:“衣服全被雨淋湿了。”

祁青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然后说:“你有一个多么健壮的身体,我曾经也拥有—个,可是……”祁青哽咽着,眼圈发红。

“祁青,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命苦,结婚还没有一年就死了丈夫,这是多么残忍的事,祁青,你干嘛不去再嫁”祁木子以安慰来劝导祁青。

祁青没有说话,只摇摇头,她缓缓地走近祁木子,再次的揭开被于。祁木子的身子再次裸露在她面前,她急不可待地说:“木子哥,你允许我上榻吗”

木子望着祁青,用颤抖的手拉住了祁青,祁青趁机倒进了祁木子的怀里。

祁青还有些羞赫,她闭上眼睛享受着即将到来的一刻。

木子故意挑逗地从背后搂住祁青的腰际,“我要你……”低下头在她耳际轻声地说。

“木子,你搂着我,别……!”一阵哆嗦窜过身体,她的声线也跟着颤抖。

他作弄似地逗咬着她白嫩的耳乖,甚至还以温热的舌尖沿着她的耳廓舔舐,进一步的探索着。

“嘘,不要说话,专心点。”沙哑的声音满足激情。

他要她,迫切地想要她。

收紧圈在她腰际的臂膀,木子的大掌罩住饱满的浑圆,撩拨清潮的吻滑落地敏感的颈,细细品尝。

他魅惑般的低哺穿透她耳膜,祁青别过头去闪躲着木子的唇舌,却被他娴熟的调清技巧再度逼出一连串的颤抖。

那天的木子让她明显体会到他焚烧的浴望。

“祁青,我想爱你!”木子的声音如恶魔的诱惑般,在她心底激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祁青几乎无法喘息,木子激情的攻势令生涩的她有些难以招架,直到他将火热的唇转移阵地,她才得以获得新鲜氧气。

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扣祝糊的背脊,交错浴望与情意的炽热黑眸凝视着她的娇美,此刻,她丝缎般的乌黑发丝正垂荡在她身后,恍如徐缓晃动的黑色波浪,神秘且美丽,教人目眩神迷。

“祁青,你好美。美得让我想占为已有,好好珍藏……”他如获珍宝般地喟叹。

木子将她抱坐在大腿上,拉下她的颈项再度霸占她……

“唔……”祁青除了感受他,什么想法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娇躯在他激请又充满霸气的攻占下已瘫软。

木子凝视着,她的长发散乱在酡红的脸蛋边,清纯之中又带些女人的妖媚,展现着蛊惑人心的美。

两人自然而然的胶着在一起,仿佛已寻觅了一个世纪,如此敏感的接触让两人都战栗起来,甜美的纠缠仿佛无休无止……

“我喜欢你,木子。”

一吻结束,祁青气息不稳的软倒在男人怀里,低垂着小脸告白,乌黑的秀发下露出的雪白颈部,此刻也染上一层动人的粉红。

“你确定?”木子微蹙起眉心。

“我确定!抱我!”

如此动人的邀约,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吧!

老父使出美人计

木子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搂过她的细腰,将轻若羽毛的她放倒在凌乱的大榻上,随即覆盖上她,双手热情的在她身上展开探索。

“祁青……”无法抑止内心的冲动,木子轻轻的吸吮起来。

“好痒……”祁青忍不祝乎起肩膀。

如雨点般的吻,不断落在她光洁的额角、小小的鼻尖和粉红的脸颊上。

草舍里光线有些昏暗,却又恰到好处的营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氛围。

暗光中,祁青秀丽的脸颊染着一层绯红,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流露出既脆弱又倔强的复杂神情。

秀眉下,乌黑的眼瞳仿佛荡漾在水光中,波光潋艳,好像会说话一样,慑人心神。

“你的眼睛好美……”木子又忍不住赞叹道,吻了吻她长长的眼睫毛。

“木子……”

她在他怀里颤抖着,小嘴不自觉的开合,吐露出急促而甜蜜的气息,细致而整齐的洁白牙齿,轻轻的咬着红艳的嘴唇。

木子怕她把自己咬疼,忍不住把手指伸入她嘴中。

她小小的舌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怀着好奇,小心翼翼的吮舔着他的指尖。

祁青终于开心的笑了,仿佛一朵鲜花在他面前开放,刹那间,木子只觉得目眩神迷。

“吻我!”

祁青主动把双手缠上他的脖子。

他闷哼一声,抱紧身下柔若无骨的娇躯。

他想要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她’这三个字!

“啊……”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祁青不安的叫了一声,微微移动身子。

“别怕。”木子抚慰着她,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

他俯下头,一口含祝糊柔软的米米,用力的吸吮起来,大手也不得闲的加重了力道,揉搓着另一边米米,给予强烈的双重刺激。

祁青全身发颤,令她羞得直想钻入地洞。

美丽澄澈的眼眸在情浴醺醉之下,一如夜雾中的寒星,时而迷蒙,时而清亮,时而妖艳似火,随着他的爱抚展现不同的风情。

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木子分开她……

就在此时,祁青忽然睁开眼睛。

祁青绽放如花笑靥,微笑着催促他。

“我这么粗暴,你会受伤的。”

“不会,进来吧,没关系的。”祁青拾起眼眸,楚楚动人的说,“因为是和你,所以没关系。”

“对不起,我会更加温柔的。”木子充满歉意的吻着她。

祁青闭紧双眸,仰着脖子轻声娇吟,看起来既无助又诱人。……

那天,海边草舍屋的大榻上地动山摇的发生了一场爱事。

雨仍然在下着,祁青没有回裤裆村。

祁青自海边草舍里发生那一幕之后,整个人变得开朗起来,眼睛跳动着晶莹般的亮光,脸上溢着快乐的光彩,语音也变的轻快而圆润。可见,女人是多么需要男人的滋润。

祁海停住了踱步,看着女儿祁青已经来到他的房间,神秘兮兮地凑近祁青的耳朵说:“青青,你爸本来这次可以当上族长了,可是,村长这个男人,还有他那个宝贝女儿给你爸过不去,使你爸赔了夫人又损兵,我咽不下这日气,我不报复他一下,我这颗心不会平静,所以我要求你青青了,你要和你爸唱双簧,让村长他身败名裂,威风扫地。

祁青听父亲讲这么多话,只知道父亲当不上族长恨村长,闹不明白其中情由,于是就问:“怎么对他报复”

“我派你出面为我讲情,让他答应我当族长,如果不答应,你就故意去勾引他,让他上当,然后大喊大叫非礼,我叫几个人躲在外面当场将他抓获,让他这个村长吃不了兜着走。哈哈!”祁海好像大功告成,显得得意洋洋。

“只你我知道,有什么不好,连你妈也不知道,也不许你对你妈说。今晚就去。”祁海报复心切,顾不了后果。

“不。”祁青几乎泛血地喊。

“青青,你死了丈夫,又回到家,你难道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靠娘家养活你们母子俩,你怎么了你如果不去,从现在起你马上离开家,不要再回来了。”祁海终于摊出最后一张王牌。

祁青听得父亲这么一番话,如同晴空霹雳又似一锅热汤淋在她的头顶上,绝望无助地望着父亲那因过度气愤而扭曲的脸,更加感到无路可走,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她一个农村女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离开这个家,除了走进水牛山上的观音庙外,还会有什么路可走她想去找祁木子哥,但又怕破坏人家的家庭,再说父亲也容不得她选择,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路;要么去村长家,履行父亲的安排,要么离开这个家,落入红尘,这是两条什么样的路啊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啊

她无法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父亲逼女儿扮演一个银妇去勾引他所怀恨的男人,然后再告示天底下所有的人他这个所怀恨的男人奸污了自己的女儿,让这个男人身败名裂,从而来达到报复的目的。难道自己的女儿就不会身败名裂吗正在这时。祁海再次响起他那刻意装出来的那种威严的声音:“青青,你到底去不去”

祁青如同跌入黑暗的无底洞中,闭起眼睛向父亲点了点头,泪珠顺腮默淌。

祁海喜出望外,轻声地对祁青说:“今晚八点、祠堂里有一场戏,村长的老婆范斐很喜欢看戏,她一定去。村长的女儿祁美竹野得很,天天晚上都不在家,好像都是往学校里跑,大概是找那个出卖我的狄老师,我以后收拾他们,你八点去村长家,就可以大胆地下手。昕着,一定要勾引他上钩,懂吗”祁海如同一个老谋深算的汉奸,话音到最后变得咬牙切齿了。

祁青麻木地点点头,然后机械地离开父亲的房间。

今晚的八点,对于祁青来说是个艰难的时辰,这个软弱的女子将在这个时候,以自己的笑容,以自己的美色,以自己的话语,甚至以自己的**为自己的父亲实现那个复仇的夙愿。

人们匆忙地送走了太阳,迎来了月亮,宁静的夜晚将有什么事发生裤裆村的人们向调堂踏去,那是闽剧的戏吸引着他们响亮的脚步。祁青却拖着破碎的脚步,向村长家走去,她心情沉重,表情僵硬,红肿的眼眶还残留着泪痕,柔顺的心一直在流着血,她站在裤裆村村长祁永刚门口抬起了手,手放在门上停住了,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砰,砰”祁青敲门了。

村长祁永刚把门打开,惊讶地说:“祁青,是你”

祁青点点头说:“能让我进去吗?”

“进来,进来,你有什么事”村长较为热情地招呼着祁青。

“是有些事打扰你村长。”祁青说。

“你坐着说,别客气。”村长为祁青倒了一杯开水,然后又记起说:“范雯去看戏,我对那玩意不感兴趣。”

“村长,我开门见山吧!祁青觉得没必要卖关子了,她想尽快结束这场演戏,离开村长的家,于是她说:“村长,我父亲当族长的事,你村长……”

村长一听祁青说到选族长的事,就打断祁青的话问:“你不是你父亲派来的说客吗祁青你都知道了,你父亲弄虚作假,影响很不好,选族长不是儿戏,怎么能乱来,报告写得那么好,以后做不到那怎么办照样将他赶下来。”

“村长,就不能变通一下吗让他过过瘾。我知道父亲是不行的,就他那副模样,那德性,求族长当可以……”祁青赶紧收住话,盯着祁永刚接着说:“你能让他当族长,他可以答应你好多条件。”

村长为难地说:“也不是我说了算,那是全裤裆村的事,再说老族长还在。”

祁青站了起来,走到村长面前,抓着他的衣杉、摇了遥旱:“村长,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求你了。”

村长见状,心想:祁青怎么也这样拉拉扯扯莫非祁海使的是美人计村长头脑也好使。见事出有因,祁青是个正正规规的妇道人家,虽然死了丈夫,守了寡,但没有听说她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事,但村长又一想,上一阵子有耳闻在海边与祁木子有些不寻常的关系。真是人不可貌相,人心难测啊!

其实她风流得很

村长面对这位愁比喜多的女子,除了同情外,也会产生一种占有浴,但他基于自己是个村长,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时,祁青见村长不上钩,就更靠近村长,肆无忌惮地说:“村长,我父亲没官当上瘾,想当族长,而你村长有官当了不上瘾,但对女人总会上瘾吧”祁青说后抱住村长祁永刚。

村长虽难以抵抗来自异性的诱惑,但还是正色地说:“祁青,别,别这样,村长能上瘾也是找自己的老婆,也不能找你祁青。”

“没事,没事,”祁青特意声音放大一点。

村长更怕了,他心想这那里是偷奸呢他戒告自己别上当,但是祁青死缠不放,说着:“村长来吧!摸我吧!抱我上榻吧!”

正当村长和祁青在纠缠时,等侯在门外的祁海等人冲了进来。

阳光柔和倚着大地,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是入冬以来较为暖和的一天。冬天大部分是阴天,难得有这样晴空,阳光、和风。人们除了下田劳动外,特别是老人们习惯地搬着一张板凳坐院坝里,边晒太阳,边抓虱子,小孩们则在阳光里跳秋千,玩弹珠。

被称作裤裆村第一犁的祁之放,见竞选族长的对手祁海已经彻底地失去当族长候选人资格后,在冥冥中感到一种希望之光在心中升起。他揣测着如何收买村长,如何对付老族长,又如何地使自己十拿九稳地登上族长的宝座,他知道这时候村长正处于一种苦恼和气愤之中,那一天晚上,倒底是祁海的女儿去勾引村长,还是村长去调戏祁海的女儿,祁之放他不太清楚,他没有亲眼看见,那时他正聚糖会神地看《贴顺吾》闽剧。

祁青是出了名的老实女子,娃怎么会有那种淫荡之心去勾引村长,而村长也并非贪色之人,他怎么敢对祁青趁机而入,村里人众说不一,只有村长和祁青本人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祁海却到处敢播,他以女儿的名誉作赌注,一定要拉村长下水,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却有点见效。

首先,村长的家庭就引起了纠纷,祁永刚的老婆范斐唠叨开了。村长,你好风流啊!见人家死了丈夫,长得漂亮,又年轻是不是才想你不去看戏,一个人躲在家里,原来要和祁青通奸。你要不要脸,对你这个村长还有没有国法

村长如同哑吧吃黄莲,哭丧着脸解释说,他们是陷害我,我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会陷害你他们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去陷害你,人家虽死了丈夫,但还是一个女人,要用这种玩笑去陷害你,人家还要不要嫁祁海已经是子孙满堂的人了,他会置家风,名声于不顾而陷害你这个村长范斐一句句地喷叨着,眼泪也一滴滴流着。

村长有些烦了,他心里一阵地震惊,感到祁海太卑鄙了,祁青太傻了,村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两败俱伤吗名声不是一起受到损坏吗人啊!真是捉摸不透那颗心。不是为了族长的事吗这个族长与我有什么相关,我自己已经是村长了,是裤裆村的首脑,任何人都要听我的,可是我这个村长却被人陷害了。这不是我这个村长爱管闲事瞎忙一番,弄得满城风雨,我这个村长可以不管吗

这个带有封建色彩的族长制度我这个代表党代表政府的村长,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管吗不,不能这样说族长是封建的产物,那会犯乡规民约的,会被裤裆村指责为反祖宗的逆子逆孙的。但是,我这个村长可以不管,可以让族长祁天明自己去选拔,去定夺。

村长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想着一遍,觉得自己要退出这股选族长旋风才能够风平浪静。现在自己的名誉已经受到损害,村长的威望也受到了削弱,就连家庭也弄得鸡犬不宁,群众不大信任了,连老婆都怀疑上了,自己感到损失惨重,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连命都要搭上,落了个族长未死我这个村长先天折了。村长愈想愈怕,他决定去找族长祁天明。

祁海家也不平静。

祁青正声声地哭泣,小孩小青儿像受惊的羔羊依偎在祁青身旁,祁青的母亲也正叨叨地数落着:“你怎么会跑到村长家去有人说是你去勾引人家我信,也有人说是村长调戏你。我不信,你在海边和祁木子的事已经是够热闹的了,祁青,你这几年为祁家做点事,几个兄嫂对你也不错,你命不好,父母亲都同情你,可是你为什么不争气,给你父母兄嫂抹黑”

“你烦不烦”祁海在一旁看着女儿打抱不平。他虽责怪女儿把事情弄糟了,但也怪自己心太急一点,不到时候就破门而人,弄得搞不清楚倒底是谁勾引谁,然而就这样也可以让村长好受得了。这时他见老婆娘在数落祁青,也不得不为女儿讲话:“你在家里卿卿喳喳什么对自己的女儿峻叨什么,有胆量到村长家里吵去。”

“都是你老头,当什么族长,有本事去当村长,我看你只配当鬼子头。”祁青的妈转过脸又数落起祁海来,祁青只是啼啼哭哭,既感到委曲又感到羞耻。

祁青的嫂子说:“好了好了,别再争吵了,又不是好事,也难怪小姑,守了这么多年寡,闷得慌,去偷汉子也是不得已的事,以后再找一个婆家,日子还长的呢!”

祁青这时才停止了哭声,她看着父母,兄嫂,心想,站在自己面前的都是自己的亲人,都是有着血统关系的亲人,她记得小时候因为有三个哥,自己最小,又只有一个女的,好像公主一样说一不二,三个哥让着她,父母纵着她。有好吃的先让她吃,有好玩的先让她玩,虽不算千金,也能体验大小姐般的快活。

可是现在,她好像是丫鬓,又似一个佣人,她在父亲的强迫下走进村长的家,现在又在母亲的责骂下不敢吭声,就连嫂子也张口挖苦人,她感到了从来未有过的孤单和可怜,似乎这个不是她的家,站在面前的不是自己的亲人。突然间,她捂住了脸跑出了屋,她的小青儿叫着:“妈妈,妈妈!”

裤裆村一下子沸腾起来,祁之放在这时候,也想着自己该如何去争夺族长的宝座,人家都可以不择手段,自己为什么不耍一点花招呢于是他也匆匆忙忙地来到村长祁永刚的家,村长正愁眉苦脸地吸着香烟,一股股烟雾在他头顶上翻滚,兜圈。他眯着眼一看,见是祁之放没好气地问:“干嘛来的”

“村长你别气,大人不记小人过,祁海那德性能成什么气候谁不知道她那个妖精女,别看她平时老实,其实风流得很,她死了丈夫,守了寡,饿得慌,所以找你来了。”

祁之放想巴结村长,当着他的面把祁海父女俩骂得比粪还臭。谁知村长不领情,凶着:“你胡说什么,祁青不像坏女人。”

村长还有一点眼光,他知道祁青来到他家,引他上钩是祁海设的美人计,不然祁海怎么会在这时破门而入,可喜的是他们还没有出事。这也是村长不幸中的万幸,如果真的在榻,在被窝里被抓了,那还得了

在那样的环境下,村长的心里是有那么一丁点动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无人干扰的屋子里,女的又那么风情脉脉,淫腔淫调地对你百般煽情,万种冶艳,即使是装出来的也可以使男人走向误区。哪怕有多危险,也会引身就范,来一个短暂的乐趣。

于是村长也已心健不定,神情飘游,身心焦灼。正在这时,祁海就闯进来了。所以说是祁海利用女儿祁青来害他这个村长,也是祁海本人来救他这个村长的,如果这个时候祁海没有进来,村长自己也难以保证将会发生什么,

这是人的弱点的。

祁之放说这些话时见村长不高兴,赶紧又换了话题:“村长,你别生气,祁海这个人不是东西,他为了当族长,连女儿都吭害了,以女换官做,从古到今当然也不胜枚举,但祁海他叫女儿来害你村长,还搞得满城风雨,这种德性还想当族长,我如果当上族长,第一个收拾的就是祁海。”祁之放说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村长一听族长的事就烦躁,他正要找老族长祁天明说自己不管这事了,祁之放当然还不知道村长的心事,他小心翼翼地说:“村长,让我当族长吧!你村长想想,也该定下来了,当然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你烦不烦,我不管这事了,你去找老族长祁天明吧!”村长焦躁地说着,自个儿地从屋里走出来。

祁之放赶紧也跟了出来,望着村长的背影,一阵茫然……

搞上了村长的女儿

裤裆村村长祁永刚站在族长祁天明榻前,浴言又止,最后,他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郑重地对族长说:“族长,选新族长的事我就不插手了,这是民间的事,我不该管,我当村长就够我受的了,选新族长的事就由你走吧?”

族长望着村长,困难地侧过身子来说:“你怎么了,人家说着你的事,是真的?”

“不是真的,反正我不会再去管族长的事了。 你自己再重找人帮你选吧!”村长话落就离开族长的家。

村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件新闻:一清早,祁海的女儿祁青上吊了,但没有死。村长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翻腾起来。祁青上吊?这个弱女人是祁海害的。他感到一阵阵地锤心,祁青的上吊似乎与他有着直接的联系。他心事重重地回家。

祁青是在走投无路下,想以死来了决一切的痛苦和不幸。那天她从家里跑出来,捂着脸一头不回地直往海边跑。这正是冬天,海边的渔民不多,只有做墨鱼的渔民才呆在海边。吃苦耐劳的祁木子当然也守在海边。所以祁青跑去海边是为了找祁木子。她认为她四周的人都看不起她,就连父母亲、兄嫂。她感觉到只有祁木子才同情她、怜惜她、帮助她。于是她只有去找他诉苦。因为在那个下雨的海边,两人有了皮肤之好。

祁青踩着松软而又潮湿的沙滩,走向草舍,祁木子正在草舍里整理渔网,见祁青出现在草舍之外,吃了一惊问:“你怎么来了?风很大的,快进来吧?”

祁青跑进去,一下子抱住了祁木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祁木子也抱着她,安慰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你?”

祁青仍然在哭。她的哭声与大海的涛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祁木子的心波。这位憨厚、老实而又正义、善良的汉子见到可怜的祁青那不断线的泪水,他心里一阵撕心裂的痛楚。他一下一下地轻拍着祁青的肩背,说着:“祁青,你要坚强起来,你是一个人,你有生的权利,要有面对现实的勇气,不要太软弱,你有三个哥哥,有父母,你有什么委屈,他们会为你作主的,还有我祁木子哥,天塌下来我为你顶着。

祁青的哭声停止了。她望着祁木子说:“木子哥。如果我们永远在海边多好。不要回家,没有裤裆村,永远不见他们,和你在一起,我织网,你捕鱼,早上可以最早看日出,晚上可以听涛声……”祁青幻想地说着。

“祁青,你再次嫁人吧?”祁木子听祁青这么一番话,心中涌起了种种波浪,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妻室,不可能再与祁青有什么瓜葛,上一次是一次偶然。男女之间在偶然间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事。一对同病相怜的男女在一起很容易产生感情的。他乡遇故人同样也可以产生感情,同是天涯沦落人也会产生感情。而祁木子和祁青是由同情变为感情。但他们不可能走在一起。可是祁木子只能在嘴里挤出这一句话。

祁青听后感到失望之极,但她又突然醒悟到与祁木子是不可能的。尽管她认为这样的男人对于她是那么的合适,可是太迟了。他已经属于别的女人了。她真羡慕祁木子的妻子的幸福。她极力克制着自己说:“木子哥,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尽管我有多么地喜欢你,但我不会为难你,你不要再劝我再嫁了。我有许多委屈。想和你说说。”

祁木子伸手将祁青脸上的泪痕擦于,柔声说:“你说,有什么委屈都倾吐出来。”

祁青细细地向祁木子讲述了自己的父亲为了当族长如何强迫自己去找村长,又如何洋相百出,又如何被家人指骂……祁木子听后大吃一惊,说:“有这样的事?真是鬼迷心窍,祁海伯是这样的人?”祁木子摇摇头无话可说。

祁青像一只受伤的羔羊依偎在祁木子的怀里,默默地靠着他。祁木子说:“所以,你必须再嫁人,好男人还是有的。”

祁青幽幽地哭了起来。祁木子紧紧地抱祝糊,像搂抱自己的妻子那样搂抱她,疼爱她,爱抚她。黄昏时分,祁木子煮了两头大墨鱼给祁青吃。然后送她走出草舍,穿过潮湿的海滩上,目光随她过了森林,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树林里。

祁青回到裤裆村就使自己走向人生的终点——死亡,她选择了上吊这一死亡方式。她偷偷摸摸地找来一条捆柴的麻绳,趁人在吃晚饭之际,跑到屋里把自己的脖子套进已经圈好的绳子里去。幸好她的母亲发现得及时,才使她从死亡线上追了回来,她对死的追求失败了。却传出一段为裤裆村人们茶余饭后提供谈论的资料和例子。

在这时,祁海才害怕了,他怕断送女儿祁青的生命,不得不将真正的原因告诉给妻子和儿子。家里人一听后无不对祁海感到气愤。祁青的妈妈索性抓起了扁担要打老头子。祁海叫爹求娘地跑出屋。他们都觉得全家人愧对祁青。

祁海蹩着一肚子苦闷,在路上徘徊着,回想起自己精心编织的当族长的梦全部瓦解了。但他仍然恨村长,仍然恨狄老师。他一想起狄老师,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向学校走去。

已经入夜,但没有月亮,这是冬天的天气,月亮好像也怕冷,躲蔽着曳曳作响的寒风。祁海站在学校大门口,见铁门没有上锁,就轻轻地推了进去。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狄老师的房间,见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就放轻了脚步,当他再听到是姑娘的咯咯声时,他几乎是蹑手蹑脚进来。

狄小毛的房间里是站着祁美竹。他和狄小毛的对话全被祁海听见了。

“小毛,我确实有了,起码两个月了。两个月都没有来月经了,你说怎么办?我一个姑娘家,叫我怎么见人?”从来都是快快乐乐的祁美竹犯愁了。

狄小毛皱着眉头说:“我和你一起去太极镇做人工流产。”

“羞死人。”祁美竹不敢去。

“那怎么办?”狄小毛说。

“我们结婚办?”狄小毛说。

“美竹,请原谅我,我们不能结婚。”狄小毛说。

“那是为了什么?我配不上你?”

“不是这样,你是村长的千金,能攀上算是我的福份。”

“那还考虑什么?”

“我另有所爱。”

“狄小毛,你别开玩笑好不好?你另有所爱,说得多轻巧,我们都上榻了,你在我肚里都留下种子了,还另有所爱?”祁美竹几乎叫了起来。

“美竹,别激动。你太天真了。一个人一生中也许只有一个爱人,一个妻子,一个丈夫,但一个人在一生中也许不可能只和一个女人或男人上榻。也许两人、三个或更多。有的出于爱情,有的是出于感情,有的纯粹出于**的刺激,懂吗?”狄小毛哲学般的口气对祁美竹说。

“是这样,你和我**是为了**的刺激?是不是?”祁美竹哭了。

“不是,不是,我们是属于感情,我们应该无悔。”狄小毛说。

“你这个混蛋。”祁美竹恨声地骂着一句,甩开了门哭着冲出屋子,一眼见祁海躲在门外偷听,顿时又羞又怒,尖声又骂了一句:“死老头,真不要脸。”跌跌磕磕地冲进黑暗之中。

狄小毛尝到了苦果的滋味,瘫坐在榻上,感到事情的复杂性,想象着祁美竹跑回家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这时,祁海走了进来,幸灾乐祸地说:“狄老师,你好啊!搞上了村长的女儿,不简单,有眼力。怎么?你不想和她结婚?对,还没结婚,就和男人上榻,这样的女人不能要。”祁海似乎在发感慨,其实是针对于狄小毛讲的。

狄小毛听得出来,这是一种讽刺。他恼火地对祁海说:“怎么?你当上了族长?我给你写的那份报告呢?怎么你连女儿都搭上了?太亏了。”

“狄老师,你怎么将我求你写的报告告诉给别人呢”我祁海老伯有啥对不起你?”

狄小毛见祁海正经八百地说着这事,也不敢怠慢,他知道今晚和美竹的对话全部被祁海听见了,他要想方设法封住祁海的嘴。他边思考边对祁海说:“所以你祁海老伯对我误会了。我既答应替你写报告,我怎么可能说出去呢?”

祁海迟疑一下说:“那怎么回事?”

女人和前程

祁海点了头说:“原来这样,这个女妖精像她那个当村长的爸爸。 对,休着她,让她怀着孩子没地方找夫家。”

“祁海伯,你要为我保密这件事,我还要打老婆,再说我是教师,为人师表,不要搞得满城风雨,你说对不对”狄小毛带点央求。

祁海一下子觉得神气起来,他在屋里踱了几步,得意地拉长声调说:“那要看你狄老师会不会做人了。”

狄小毛眉头一皱,来了一计,他凑近祁海耳边说:“你知道吗村长不管选择新族长的事了。”

“是真的”祁海欣喜一下,又丧气地说:“那和我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听美竹说,她爸爸和老族长对我都有好感,特别是他们知道你那个报告是出于我之手后,就更加重视我了。老族长现在正举棋不定,如果我现在趁虚而入,他们绝对信任我。因为我既是教师,又是外乡人。由我为他们选新族长,你看如何”狄小毛有理有据地说着。读书人的诡计多端。

祁海眼睛一亮说:“那你会不会选我”

“那还用说。”

“好,狄老师。今晚的事我祁海没有听见,什么也不知道。我只当族长,行么”祁海似乎心里又升起当族长的希望。

狄小毛点点头,心想:“这是不是也算一种交易。他感到这事是多么地勉强。有一点逼上梁山之感。但是为了自己的声誉,他要挺而走险。在心里祈祷上帝,让姜媛早点为他办理出国手续。

祁美竹哭着跑回家,她领受到被人欺骗的痛苦,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姑娘,肚里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委实感到很棘手。她以为一个少女献身于一个男人,就可以拴住这个男人的心,她以为和狄小毛有了肌肤之好后就可以稳祝蝴的心,谁知他只是和自己开一个玩笑,做一场游戏,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明白,她热切崇拜的狄老师为什么这么无情无义。

祁美竹弄不明白,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现在,她感到被狄小毛欺负了,才知道被人欺负的痛苦和难堪。她失魂落魂地回到家,见父亲正愁眉苦脸地坐着,好像这几天家里丢了鬼似的,父亲被人污陷为调戏妇女,倒底有没有这么回事母亲在家里闹得天翻地复,祁美竹心想,如果父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没有结婚就坏孕了,一定伤心透了,气愤无比,祁美竹没有勇气告诉父母亲。

可是,肚子一天会比一天大起来,到那时候怎么办,尽管祁美竹已经二十二岁了,她还不懂得一个母亲的光荣和艰辛,责任和伟大,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肚子里的孩子保存下来,让他出世,她茫然无助,心里空荡荡的,看着死气沉沉的家里,父亲躺在榻上抽闷烟,母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发誓不再和父亲同榻共眠了。祁美竹在家里兜了一圈,一点睡意都没有,又溜出屋。

爸爸不爱她,母亲也不爱她,祁美竹站在门口看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她想了想又摸着里向学校走去。

她不甘心,她不相信狄小毛真得不爱她,祁美竹她要做最后的努力。去求狄小毛,看在肚里的孩子,接纳她,夜色很深,寒意紧紧地裹着村庄,美竹并不困,狄小毛已经上榻了,他明早要去找老族长祁天明,关于选举新族长的事。

祁美竹又敲响狄小毛的门,狄小毛即将入睡,见有人敲门,怕是美竹,偏偏又是美竹,狄小毛硬着头皮打开门,让她进来。狄小毛并不厌烦美竹,认为美竹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可是她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无法让自己离开裤裆村,她没有能力让自己飞往太平洋彼岸。

如果不是要去美国,如果姜媛没有海外关系,如果自己死心塌地在农村生活,他会爱美竹的,并且会和她结婚的,在美竹和姜媛之间,姜媛决没有美竹年轻,美竹绝对比姜媛漂亮,虽然在气质上,风度上没有姜媛那样富有神韵,但姜媛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虽然说在床上干那事儿经验丰富,让男人欲仙欲死,但自己才二十六岁。

在年龄上差异虽然说对目前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当自己四十多的时候,姜媛已经是老太婆了,而自己才算是壮年,正是牛雄马壮的时候。到那时不会感到这是一种人生的不幸,生活的不幸,生理和精神不幸,年龄的不幸。这样想来,狄小毛应该选择祁美竹。

可是,狄小毛不会和姜媛维持那么长时间,只要自己到了美国,拿到绿卡后就可以自由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几乎也都花在姜媛身上,也算对得起姜媛了。

在裤裆村,如果让狄小毛选择,他也不会选择祁美竹,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祁娆,尽管她挖苦过自己,语言是那样尖刻,那才显示出她的敏锐思想,独特观点。而和美竹、翘翘发生姓关系那纯粹是一种青春游戏,这种游戏尽管太冒险,可人人喜欢玩,这也是狄小毛和姜媛发生性关系前的一种序演,姜媛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而狄小毛正是一个童男,他觉得自己亏,他不能这样单纯地走向她,于是在走向她之前,先将自己童男的纯真和初男给了与他自己同样纯真和处女的美竹和珍珍。这才是等价交换,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使他陷入这么深的烦恼。

祁美竹用颤抖的声音说:“狄小毛,你救救我吧!我求求你了,你不能就这样弃我而去,你娶我,我这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都甘愿,只要你和我结婚,我让我爸将村长让给你当。”

狄小毛为难地说:“美竹,我们是在谈爱情、谈感情,而不是在谈交易、谈条约。”

“那你说怎么办”祁美竹索性双脚下跪,哭着说:“狄小毛,你真的心这么狠你真的另有所爱她是谁,比我美竹漂亮温柔狄小毛,你如果不答应我,也罢,你杀死我吧!我甘愿死在你的手下,怀里,你下手吧!狄小毛。”

“祁美竹,你冷静一点,我可以对你的身孕负责,对你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但我们不可能结婚。”狄小毛坚决地说着,他仍然不能接纳她。

祁美竹彻底地失望了。

狄小毛踏着晨光,披着晨露向族长祁天明家走去,作为裤裆村小学教师,他本来不该插手去管本乡本土的事情,他的任务是教书,最多的是帮村民写写信,算算数,到了过年过节,为农民们写写对联,狄小毛练过毛笔书法,对联写的像模像样,每当春节,人们就会求他写一两幅,遇上红白喜事之类的,村委会也会派人叫狄小毛刷几笔,平时有贴墙报的,贴标语的就更不要说了,一般都是狄小毛的墨迹。由此也使狄小毛在裤裆村有了声望,人们都喜爱这位年轻教师,他又是外乡人,就把他作为客人看待。

人们不会想到,狄小毛竟会为儿女私情而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中,狄小毛自己知道,一个男人最烦恼时是两件东西牵动着他的心,也是这两件东西会使他不顾一切,挺而走险,进行一次人生的冒险和尝试,这就是女人和前程。

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了这两件东西、他无所谓存在。

狄小毛的前程是寄托在姜媛身上,因为她可以让狄小毛实现自己所追求的梦想,因此他必须付出代价,和一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女人纠缠不休,那么祁美竹呢还有祁翘翘狄小毛认为:那不是爱情的目的,狄小毛仅仅把她们看成年轻的女人,看成一个男人在特定环境下为他提供的一种必要的需求,而这种需求是双方的,在索取的同时也给予,这也带着某种感**彩,但这种感**彩是暂时的,是脆弱的,是淡泊,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就会很快消失在相互的脑海里。

狄小毛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然而祁美竹她没有当成一种游戏,她把这种感情提升过滤出爱情,她认为有了**的关系就有了爱,她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有过**关系,并没有爱。她作为农村女子当然不懂那么多,可是她却是真心的,朴实的,纯情的付出。

就是因为这样,狄小毛才感到苦恼,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事被祁海知道,他也懂得农村的人是多舌头的,他们闲时没事干,就会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一件丑事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不出三天就全村人都知道。

农村很少有电视电影,很少报纸。杂志、很少舞厅、卡拉ok,他们只有靠猎取这些新闻,艳事来打发茶余饭后的空闲时间。狄小毛知道它的厉害和严重,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让你身败名裂。就因为这些他才走向族长祁天明的家。

获欢心大权在握

族长的家门正虚掩着,族长这时正在想儿子和女儿,这是人之常情,一个年过花甲的老翁、已经卧床不起,其心理思亲甚切是可以理解的,族长两眼挂泪,一方面是思亲的缘故,一方面为不能选出新族长而忧郁,这时狄小毛把门推开,轻声地说:“族长,我是小学教师狄小毛,可以进来吗”

族长伸着无力的手招了招,说:“你快进来,还客气什么”

狄小毛微笑着站在族长面前,以晚辈的身份关切地说:“你的病怎么样有没有吃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叫人去找你帮我去做件事。”族长喜形予色地说着。

狄小毛也一阵暗喜,因为他知道族长要对他说什么。他知道在这时,族长最需要狄小毛这样的人为他选定新族长。于是狄小毛笑着说:

“我这不是不请自来了吧!”

“好,好,狄老师,看来我的病不会好了,我怕不知什么时候气断人亡。我们找请你帮我写一封信给我女儿祁小玫,叫她请假回来一趟,儿子祁小军在外省跑砖瓦的业务,没有固定地址,不能联系上就算了。”族长祁天明声轻气微地说着。

狄小毛木木地呆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他想不到族长要说的是叫自己写信,并不是叫自己受选族长的事,他有些失望,双唇蠕动一下,说:“可以,你把女儿祁小玫的地址给我,我写后给你寄去。”

“谢谢你,祁小玫是在省城卫生学校进修,具体地址不太清楚,你帮我查一下。”族长吃力地说着。

“族长,你放心,这事包我身上,没事了我要走了。”狄小毛故意做要走的样子。

族长赶紧说:“狄老师,你别急,我还有事”

狄小毛镇下神说:“还有什么事”

“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吗”族长反问。

狄小毛迟疑一下说:“没事,你病了,理应来看看你。”

族长勉强地笑了笑说:“狄老师,你替祁海写的这分报告好精彩呀!”

狄小毛不好意思地说:“祁海求我几次,情面上讲不过去,才为他涂几笔。”

“狄老师,你是外乡人,又是教师,懂得文化,你作为旁观者说说看,我们裤裆村选族长的事该怎么办”族长求助似地问狄小毛。

狄小毛觉得时机到了,他慢声说:“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风俗民情,这是几千年的积淀,裤裆村有个族长,这也是从古盘天地流传下来的一种习属。虽然选族长不像选村长,选县长,选市长,选省长那样慎重,庄严,但族长作为非政府组织在农村也是利民利村的,所以在选定新族长时,也应该形成一种制度,这种制度就可以约束人们,谁有发言权,谁有选举权谁有被选举权等。”

族长祁天明顿然耳目一新,他看着狄小毛心想不愧是教师,他的这些话,就连村长大概也说不出来吧!他想:狄老师大概可以担当委托的人,于是族长激动地说:“你讲的太好了,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首先应该成立临时选举委员会,有了这个组织,选举新族长工作就好做了。”狄小毛说。

“临时选举委员会”族长重复一句。

狄小毛解释说:“所谓临时选举委员会,就是召集裤裆村有名望的人在一起,共商选举族长大事。临时选举委员会设一名会长,最后由会长决定,这叫做有民主就应该有集中制。”

族长点点头,赞同狄小毛的方案。他说:“狄老师,我是信任你的,这个会长就由你当,你帮我选一个最好的新族长。”

“不,不。这个会长应该由你来当。”狄小毛推辞地说。

“我能当吗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干了,只等着看你们选出新族长,然后我就可以冥目了。会长由你来当,你帮我写一个公告,告全村人民,要成立临时选举委员会,要召集有名望的人一起去选举出新族长来,好不好”族长祁天明几乎是在央求狄小毛。

狄小毛如愿以尝了。他来到族长家就是为了插手选新族长的事。现在老族长叫他当会长,那就是说新旃长的诞生是由他决定的。狄小毛心想: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使那些想当族长的人登门求情,特别是祁海,他就不敢把自己和村长女儿祁美竹的事说出去,自己就可以保住名声。

利用这段时间,他要赶紧催姜媛为自己办理出国手续,等自己离开裤裆村,到了美国后,再让裤裆村他们去议论吧!狄小毛这样想着,他感到会长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虽然他表面上与老族长推让,但心里巴不得抢过来。这就是人的两面性、矛盾性。狄小毛接受了族长祁天明的委托。他宣誓的说:“我一定把这事办好,不辜负老族长的殷切期望。”狄小毛说完离开族长的家。

族长祁天明放心地闭目养神。

狄小毛花一整个晚上写了一张大公告和一封寄往省城的信。

公告的内容大致如下:

裤裆村全体村民:

族长祁天明年高老迈,又重病缠身卧床不起,无法继续胜任裤裆村族长的职位。现经裤裆村小学教师狄小毛提议,经族长祁天明同意,决定成立临时选举委员会,选举产生新族长。狄小毛受老族长祁天明委托,担任选举委员会会长,由他召集本村有名望人士成立选举委员会。每一个裤裆村村民年满十八周岁以上都有选举权,每一个裤裆村年满五十周岁村民都有被选举权。选举委员会最高权力属于会长。

选举委员会会址白天设在老族长祁天明家,晚上设在学校狄小毛卧室。从今天可以报名,报名者必须携带个人简历一份,家庭概况一份,个人相片一张,特此公告。

临时选举委员会筹备会

狄小毛将这张公告贴在合作社大门旁的墙壁上。狄小毛为祁天明族长向他的女儿写的信。也投进了挂在连锁商店门口的邮箱里。

狄小毛做完这两件事后,直向族长祁天明家走去。他要将这两件事告知族长。现在连锁商店门口正人山人海,观看墙上一纸之文。

狄小毛来到族长祁天明跟前,说:“族长,公告张贴了,家书已经邮寄了。现在你既可等待女儿归来,也可等待村人来报名,新族长会尽快选出来。”

狄小毛说着并向族长介绍一下公告的内容,然后又向族长推荐五个有名望的人士作为选举委员会成员。族长只管点头称道:“可以,由你说的办,帮我办得漂亮一点。”

狄小毛和族长寒暄一会儿,就离开族长的家。连锁商店门口,人们正在议论着。有的人说这才像选举新族长,有的人说怎么叫狄老师当会长,那就是狄老师说了算。有的人说赶快去太极镇照相,有的人说要去问问老族长,怎么叫狄老师代表选族长。有的人说狄老师有文化、懂事理,又是外乡人,做事论理公平,无私。总之,在公告下,人们能想得到的,能说得出口的都会脱口而出。

狄小毛直径向学校走去。刚打开门,发现门口有一封信。狄小毛迟疑一下,心想:这么早就有人来了。他可以想得到,这一定是一封很耐看的信,信里一定会说如果能让他当族长,他会如何如何地感谢一番。

于是,狄小毛赶紧把门关上,匆忙地撕开信封,摊开信纸一看:原来不是狄小毛想象的那种信。信是祁娆写的,狄小毛无比激动,不断地惦量着这封有好几张信纸的信,字写得很秀丽,一看就知道是出于女孩子之手,映入狄小毛眼里的第一行字就让狄小毛震憾了一下:亲爱的狄小毛……狄小毛急不可待地阅读了下去:

素爱的狄小毛。吻你!

请你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吧!也请你让我通过这封信代表我的双唇吻你吧!我仿佛闻到了你的体味,听到了你的呼吸,那个不堪回首的中午,我在你的房间里,用我刻薄的语言指责你,甚至污骂你,给你造成精神的创伤,请你原谅我吧!你知道吗我从你房子里出来时,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三餐不食,一夜无眠,我怕失去你,因为我爱你。每一夜,我从梦中惊醒,看着皓月当空,梦想向你走去,但夜已深沉,我轻轻地倚在我的窗边,任露光点点晶莹,那似乎是我思念的眼泪。

少女侃侃私密事

狄小毛,你理解我的心情吗你知道我的思念吗我可知道你的心情,在我们三个女孩中,你最爱的是祁娆,可是你却与祁美竹上了床;狄小毛,当我知道后有多么痛苦!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和一个你并不爱的人上床,为什么不与你真正心爱的人共枕,我还知道你还爬上了祁翘翘妈妈的香床,一个半老徐娘的女人是那么的吸引你终于我知道,你是为了去美国,女人为了生存可以将身体出卖,那么男人也一样吗特别像你这样值得女孩爱的男人,你为什么这样做。如果你和姜媛为了去美国,如果你与祁美竹是为了刺激,那么你将祁翘翘抱上你的床是为了什么我不明白。

亲爱的狄小毛,我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我所能懂得这么多都是祁美竹和祁翘翘告诉我,这算不算一种出卖我不懂,如果我站在祁美竹和祁翘翘立场上,我就会为她们打抱不平,如果我站在你立场上,我同样也会为你感到不平,因为爱是双方的,是无私的,既然是这样,就应该无悔,可是祁美竹和祁翘翘她们后悔了,她们后悔的理由是你辜负了她们,严格地说:这不是爱,这只是青春骚动期的一种盲目冲动。而你和姜媛之间更谈不上有爱,假如姜媛没有海外关系,你还会爱她吗你还会上她的香床吗你绝对不会。

我作为一个女人,知道一个自己所爱的男人已经和这么多的女人上过床,做过爱,但我仍爱着你的,因为爱情只凭热血,不讲条件的,那就要更不应该挑剔、摒弄,这不是我的痴情,更不是我的下贱,也不是我的大度和宽容,因为我多么想得到你的爱。

亲爱的狄小毛,你能爱我吗你会爱我吗你能接纳我吗我期待着你圣旨般的答复,我多么想见你,但我又不敢去你学校,狄小毛,我明天晚上七点在裤裆村对面大港星等你,你来吗我等着你到来。

我的刚笔墨水写干了,但我的泪水仍然在流,永远地,为我心爱的人

被思念而折磨的祁娆

狄小毛每读一句,心里越加惶惊,他看过许多书,他读过许多信,但他从来没有被这样深深震动过,从来没有这样的热泪熔压过。在这封信的字里行间,他看到了祁娆那颗晶莹的心。那颗心是受伤的,那颗心饱含着深情。尽管狄小毛在这封信中可以看到自己的丑陋、世俗、自私,但他更多的是看到祁娆那颗博大的心,然而他却辜负了这颗善爱的心。狄小毛久久地捧着信,似乎捧着祁娆的心。他无法平静,无法洒脱,他决定明天晚上去见祁娆。

祁美竹失望地从狄小毛那里跑回家后,痛哭了一个晚上。她的哀哀哭泣声惊动了村长,村长摸索到女儿床前,关切地问:“美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祁美竹低着头,不哭了,也不吭声。她看着父亲,不敢将真象告诉给父亲。她怪自己贪一时之欢,却酿下苦果。“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她以为只要能怀上狄小毛的孩子,狄小毛就会爱自己,和自己结婚,就不会爱祁娆、祁翘翘。可是她的幻想被灭了。那么狄小毛会爱谁呢祁娆还是祁翘翘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村长看着美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关切地问:“我的宝贝女儿,有什么事你爸爸为你作主,你爸爸是一村之长啊广

美竹说:“爸爸,不关你的事,你村长也管不了,这不是强奸案。”

“你说什么你被人强奸了”村长吃了一惊,将要暴跳如雷。

美竹赶紧轻声说:“爸,不是的,是你女儿不好,自愿委身于一个男人。”

“他是谁”

“这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两个月了。”美竹说。

“你怎么能这样做这种傻事这是伤风败俗之事啊!”村长痛心疾首地、怒气冲天地说。

“这个男人是谁”村长继续追问美竹。

美竹看看父亲,说:“他是狄老师。”

“是他这个混疆。”

“你,你不要责怪他,是我不好。”

“到这种时候你还为他说话这小子人不错,叫他娶你。”村长说。

“他不能娶,已经另有所爱。”美竹沮丧地说着。

“那怎么行他就这样白白地玩了姑娘,玩了村长的女儿”村长气急败坏的说。

“你别说了,爸爸。家里还不够乱啊!你被别人诬陷为调戏妇女,你女儿再未婚先孕,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往那里放你这个村长还想不想当”祁美竹说。

村长听后,觉得女儿讲得很有道理,家丑不可外扬,这事要处理妥当。千万不能让裤裆村知道。于是,村长当机立断地说:“美竹,天一亮,我陪你去太极镇打胎。”

“不。我不去。”

“那怎么办”

“我想要这个孩子。”

“没有爹的孩子要他干什么”

“我要养他成人,找他父亲算帐。”祁美竹说。

“你想报仇”村长说。

美竹点点头说:“我要精神报仇。”

“一个未婚的女孩子,生孩子,坐月子成何体统”村长为难地说。

“你帮我出个主意嘛!我心里乱得很。”美竹又哭了起来。

村长赶紧哄着:“你别哭,别让你妈知道,她一下子承受不起。丈夫玩女人,女儿怀孕了,这对她有多大打击女儿,我替你想办法。”村长虽一时一筹莫展,还是搜肠索肚,绞尽脑汁,为女儿寻找一条出路。

黎明渐渐地冲破黑夜,雄鸡第一遍啼鸣了,东方开始露出鱼肚白。村长郑重地对女儿说:“美竹,你爸有个主意,虽不是上策,也只能如此。”

美竹急不可待地问:“你说吧!”

“我去省城找个朋友,这个朋友有个儿子与你同岁,叫他跟我回裤裆村,假装要娶你,把你接走,爸为你办一桌送女喜酒,让裤裆村人都知道村长的女儿要出嫁了,而且新事新办,分分喜缠。你跟这个男儿去省城。在省城呆几天回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怀孕、生孩子。再骗人家我的女婿是一个走远洋船的,整年在外。这样你也可以理所当然地住在娘家。说省城里住单元房不习惯,闷得慌,就回来了。每年除夕去水牛山上观音庙里住一夜就行了。”

村长将自己并不成熟的想法告诉了女儿祁美竹。可怜天下父母心。

祁美竹听后,眼睛一亮,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只要能生出孩子,不要让人知道是私生子,苦了点也不要紧,以后的日子再说。于是,祁美竹对父亲说:“爸就按你的想法办吧!天一大亮你就走省城。”

村长叹息地点点头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妈妈。”

祁美竹抱住村长说:“好爸爸,女儿谢你了。”

天刚蒙蒙亮,村长就打起行装说要去省城开会走了。祁美竹闷闷不乐地走出家门,去找祁娆,她要将自己的事告诉给情知手足的姐妹祁娆知道,让她不要上当受骗。她连早饭都没有心事吃,就向祁娆家里跑。

祁娆是贫农家庭,她的父母亲早已下田了,剩下她在家里看书。祁美竹一清早光临,感到莫名其妙,赶紧迎了出来,说:“我的村长千金,失迎了。”

“别寻开心了。”

祁娆见祁美竹表情不对,犹豫一下,以为发现了什么,赶紧说:“快进屋。”

祁美竹慢腾地进屋,自个来到祁娆卧室,躺上了床,叹了口气说:“我太累了。”

“你怎么了”祁娆见祁美竹神色不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这样,她的性格祁娆最了解,当她俩在一起时,是有说有笑的,无所不谈的。虽然祁娆在众人面前显得有点寡言少语,但当没有外人时,她们也会肆无忌惮地说着女孩子的事情。

她们会一起照着镜子比谁漂亮,她们会互相询问想不想男人,甚至还会脱了裤子比谁的大腿洁白、丰满。谁的米米坚硬、高挺。还会谈月经正常不正常有没有经常手银等。这是女孩子的世界。男人在一起时,会流语流调在说哪个女子漂亮、性感,他又看见哪个女子把米米裸露出来喂小孩等。女人也同样会谈论一些男女之间的事。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暗夜与少女约会

可是,今天祁娆发现祁美竹不像平常活泼、直爽、带着郁郁的神色,愣愣地发呆的伤感,好像一夜之间整个人变了样,变得世故了,变得多愁善感了。 这也为了什么。祁娆试探地问祁美竹:“美竹,你怎么了是失恋还是思念”

这时,祁美竹突然抬头问祁娆:“祁娆,你爱狄老师吗”

祁娆被祁美竹突如其来的问话蒙住了,她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她。她知道美竹她是很爱狄老师,就连祁翘翘也很爱他。而她祁娆自己只是对狄小毛的爱埋在心底。这时她不敢正面回答美竹,怕她妒嫉,于是便说:“爱是每个人的权利,但这个权利不一定都能获得。你说是不是”

“祁娆,你说得太对了。爱一个人容易,但让爱被人承认,被人接受却很难很难”祁美竹仿佛已经对爱情看得很透很透的样子。

祁娆紧张地问:“美竹,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祁娆,你先答应我,回答我一件事。”美竹说。

“你说吧!”

“你爱不爱狄老师”美竹认真地问着。

祁娆回答:“爱,但我没有去表达。”

祁美竹这时才抱住祁娆大哭起来,说:“我表达了,我把身子都给了他,可是,我失败了。”

祁娆虽感到惊讶,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她安慰地说:“美竹,一切都会过去的。”然而她自己心里掀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祁娆要以这种情感与狄小毛对话。

狄小毛如时赴约。

一弯新月贴在天空上,显得清洁明亮。几片薄云在天边飘动。一阵阵晚风吹过来,给人一种寒冷,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冬夜。月亮照在庄稼上,使大片原野显得隐隐约约。狄小毛顺着一条长满野草的土径上走着,路边是条小溪,溪水轻柔地颂着梦歌。大港是一个宁静的地方,那里除了有螃蟹外,还传闻有鬼。螃蟹倒被人抓了好多,鬼却没有人看见。狄小毛想不到祁娆是一个大胆的女孩子,将他约到新大港里去。

这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约会。狄小毛心中没有数,但他有信心征服她。他已经决心去美国,任何人都不能阻挠他。不管有多大代价,他都在所不惜。狄小毛一路上想着,不觉已经来到了大港。

大港两旁长着稀稀疏疏的万年青,挤出一种阴森的感觉。琥珀色的月光透过叶片洒在草丛中,幽幽地发亮。冬天,大港里大都没有水,只有下雨天才会有流水。这时狄小毛看见祁娆站在大港中间,双脚踩着松软的黄沙,致使白色的布鞋有一半被沙子掩没。祁娆穿着一件毛衣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棕色的围巾。她见狄小毛准时到来,一阵欣喜,好像胆子一下子大起来,走近狄小毛,微笑着说:“你来了。”

狄小毛笑着说:“你真会找地方,魔鬼出没的地方你也不怕”

“有时候,魔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自己的朋友。”祁娆讲这话时并没有含沙射影。但狄小毛似乎听出祁娆话中的尖刻。

狄小毛说:“祁娆,你约我就是谈论这些吗”

“不,不,狄老师,你别误会,我给你的信没有伤害了你吗”祁娆说。

“没有,我看了你的信后很感动,你的心很可贵,我能理解到。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爱和信任,你是一个有自己见解并执着的女孩子,我承认在你们三个中,只有你才能打动我的心,但我不能。”狄小毛终于向祁娆掘露自己的心迹了。

祁娆听狄小毛这么一说,泪水夺眶而出,她苦苦等得的竟是听狄小毛这么一句话,正是这么一句话,使她失望她喃喃地说:“小毛,放弃美国吧!”

“不,不能。”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去美国不成,那对你打击太大了。”祁娆说。

狄小毛吃了一惊,他不解地看着祁娆,心想祁娆怎么会讲这些话他担心祁娆在姜媛那边搞什么鬼,赶紧对祁娆说:“祁娆,我们是好朋友,你的情我会永远记住,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你对我的事了解的最多,我求你替我保密,我知道在某些方面,我的手段有些不高明,甚至卑鄙。但我有苦衷。请你理解我。”狄小毛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软弱起来,似乎每说一句都是求祁娆的理解、宽容。

“你有苦衷”祁娆不解地问。

“是啊祁娆,当你知道我的身世后,你一定会同情我的。”狄小毛说着,又对祁娆看了片刻,然后慢慢地向祁娆讲述自己的身世。

“我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我父亲是一个孤儿。到了三十岁才结婚,还是找一个外地的女人。第二年生下我。那个时候一般一对夫妻都可以生育两胎以上,四胎以内。可是我父母亲因家贫如洗,不敢生孩子,在我六岁那年,母亲将钱包给我玩耍,不慎被我遗失,那钱包的钱是我全家的财产,我们全家吃野菜一个月。

因为家穷,被人看不起,到邻里借东西都不肯借。有一次隔壁家煮米饭吃,我偷偷地去看,见他们锅里剩下饭巴,香喷喷的诱惑着我,我上前拿一块往嘴里送。被主人看见,打我两巴掌,我不敢哭,也不敢去和父母讲。

人家年年过节有鸡有肉,我们家只能买猪血。鸡肚子。我慢慢地长大,父母克勤节俭供我读书,希望我长大能吃国家的粮食,赚国家的工资。我勤学苦练,边读书边为家里干活。母亲不会劳动,只能做家务,父亲身体不好,所以我只读到初中就去考中专,想早点参加工作,为家里赚钱。谁知道第一年去考,我们区有三个名额,我考第二名,本来可以上,后来被别人走后门,我落下了,听说那个考生父母向招生人员送了好多礼,才使他儿子冒替了我。

我们家自己都吃不饱,哪有钱送礼我失望之极,感到世界对我不公平,我回来参加劳动,村子里人笑我没出息,考不上大学又回来了,说农村孩子就要老老实实劳动,还想到大都市去生活。我一气之下发誓说:“我不但要到大都市去生活,我还想去北京,去美国呢”他们笑我发神经,讲疯话。

第二年,我又参加中考,又考上了,而且这次是考第一名,考上了师专班。父母亲欢喜一场,终于熬到头。我借钱借债读了两年师专,又被分配到农村小学教书。当教师本来也是很难的事,在家乡也很风光,但家里生活仍不好,经济仍搞不上去。

我父母说这是根基单薄,没有祖宗的遗物财产。村子里人说我考来考去还是考在农村教书。他们这是妒嫉,自己的儿女没本事,就说三道四的。

我虽然有工资了,吃国家粮食了,但总感到美中不足,想有那么飞腾的一天,真正地扬眉吐气一番,让全村人都得了红眼病。所以我暗暗决心有机会去美国,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出去。我母亲为我讲了好几次亲事,我都不答应,他们不理解我的心,我没有和他们讲。

到了裤裆村教书,认识了你们三个中,在你们三个中,我最喜欢你。你贤静、秀丽。可是,我突然发现祁翘翘有海外关系。于是我开始策划如何靠近祁翘翘的妈妈,那只能以祁翘翘为突破口,走进她们母女中。翘翘的母亲已经三十六岁了,和你有天壤之别,我纯粹是为了去美国。那只有与她纠缠,她要和我结婚,能到美国我也愿意,但这不是真心的,这是交易。

我和祁翘翘和祁美竹的关系纯粹是偶然。她们都很爱我,我又不能和她们相爱,她们都很信任我,信任到可以把整个身子给我。我作为男人承认也很贪心。还有一层意思,我是童男必须先和少女发生关系,然后才和姜媛。

; 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中。我占有了祁美竹、祁翘翘,不只一切。我也知道你是很爱我的,但我从来不敢在你面前有非份之想,因为你太圣洁了,我不能站污了你。我想在你心中永远留下一个完美的狄小毛。可是,知道我丑事最多的还是你。你应该对我失望,所以你讽刺我,不管多么尖锐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我没有资格……

狄小毛渲泄般地向祁娆倾吐了自已的家世、自己内心的隐密。

你怎么就怀孕了呢

祁娆如同听老师讲故事一样,认真地听完了狄小毛的叙述。 她想不到狄小毛出生得比自己还贫寒。她面对这样一个饱受生活之苦的人、她无话可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只是方式不一样,价值取向不一样。就像有的人热心于政治,有的人献身于科学,有的寄情于自然,有的人迷恋于艺术一样,狄小毛崇尚于出国。为了这一目的,可以奋斗。拼搏,可以取巧,择捷路,可以利用**,做一个互利的交易。

人啊!你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学校放假了。孩子们如同出厂栏的羊羔一样欢天喜地地奔跳着,盼着过年。

狄小毛没有回家,他肩负重任,要为裤裆村选出族长,要与姜媛做最后的交涉。美国,这个天堂般的国度,似乎指日可望了。他望着裤裆村的人们忙碌着年终的最后一些琐事,心里也更加焦急起来。他想要在春节后,开学前离开裤裆村,坐上飞往美国的飞机。

于是,一清早,他连饭都不吃,就急急忙忙地往姜媛家走。他刚到学校门口,就发现祁翘翘来找他。他停住脚步,看着祁翘翘,心里有些不安,但嘴上仍荡漾笑容说:“翘翘,你有事吗”

祁翘翘神秘地对狄小毛说:“到你房子说。”

狄小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狄小毛重又回头,从身上掏出钥匙,一到门口就对上锁眼,把门打开,让祁翘翘进去,然后问:“翘翘,什么事你说吧!”

祁翘翘天真地看着狄小毛,脸上涌现着幸福之光,两颗眼睛喷射着自豪之光。她激动地对狄小毛说:“我祝贺你来了。”

狄小毛也一下子心跳起来,他以为是姜媛让祁翘翘来报喜,去美国的事定了。狄小毛欣喜若狂地问:“是不是去美国”

祁翘翘阴下脸说:“怎么你喜欢去美国”

“那你向我祝贺什么”

“男人就是这么粗心,自己做的事都忘记了,糊涂鬼。”祁翘翘用责备的口吻说着,脸色摹地一红,又轻轻地附在狄小毛的耳旁说:“我有喜了。”

狄小毛一下子跳了起来,说着:“你说什么了,翘翘”

“我有喜了,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啊!”祁翘翘怕狄小毛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而且音量稍微放大了一点。祁翘翘从上个月起,她就没有来月经了,她以为是自己手银过多使月经不调,直到这个月仍然没有月经来,而且常常想呕吐,又喜欢吃酸的食物。

她觉得自己怀孕了。这是狄小毛的杰作。她虽没文化,头脑较为简单,但不会简单到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怀上了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况且这个东西是不教就会的。尽管祁翘翘知道自己怀孕,但她并没有惊慌,她认为能怀上狄小毛的孩子是一件好事,这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财富,只有这样才能有共同生活的希望。现在生米变成熟饭,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所以祁翘翘有理由高兴,有理由欣喜,有理由向狄小毛报喜来。

而狄小毛却呆住了,在心里骂着:活见鬼,怎么会可能呢怎么受孕率这么高,这几乎都是在冬天做的啊,冬天许多事物都开始冬眠了,怎么惊子没有冬眠卵子没冬眠这么巧合就碰到一起

狄小毛纷杂的脑子无法理出头绪,他一个劲地暗自呐喊:“怎么竟会这样怎么竟会这样是上帝惩罚我吗我这辈子注定不会有腾达的一天吗不该来的,却这么快就来了,而该来的,却迟迟没消息!你们啊,命运呀将把我安排到什么地方……

我读了许多书,我竟忽略了种豆得豆的古训。该死的热血冲动,竟将理智毁灭了,美竹呀,翘翘呀,我该怎样对你们负责”狄小毛痛苦地吸了一口长气,极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他摊软着双手,不知如何对祁翘翘说。他看得出,祁翘翘是高兴的,是为自己能拥有爱的果实而感到伟大。是一种母性的自豪。从祁翘翘喜滋滋的笑意中,狄小毛有些不安和恐慌地看到,祁翘翘在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父亲,要狄小毛接纳她,甚至马上就要了她,组织起一个温暖的小家庭

狄小毛半天才挤出这样一句话:“翘翘,你怎么就怀孕了呢”狄小毛说后又觉得这句话是那样的蹩脚,他不禁感到羞惭。

果然,狄小毛这句蹩脚的话刺伤了祁翘翘,她双眼荡漾着泪花,说:“又不是我自个儿要怀孕的,你干吗不用避孕套子,你是老师,你有学问,比我懂,这明明是你要孩子嘛!”

狄小毛赶紧把语气放轻,他知道祁翘翘不比祁美竹,美竹是敢做敢为敢当的女孩子,而祁翘翘不是,她们俩个文化层次不一样,思想观念不一样,祁美竹可以咽下这颗苦果,而祁翘翘不,她要与狄小毛一起分享这颗共同种的果实,狄小毛尽量将语气变得很温和,说:“翘翘,我们都还年轻,而且还没结婚,这样突然怀孕会被人笑话的,不然先将孩子流掉!”

“你的心真狠,你不让他出生,你这个狠心的冤家,看我以后告诉他怎么收拾你。”祁翘翘半撒娇半玩笑地说,弄得狄小毛啼哭不得,但他不怪别人,怪自己。

狄小毛也一下子感到茫然,问:“翘翘,那你该怎么办”

“我们结婚啊!一结婚就可以名正方顺地挺着大肚子,把孩子生下来,你教他读书,长大了也当老师。”祁翘翘美滋滋地想着。

狄小毛无可奈何,他斟酌了一下柔声对祁翘翘说:“翘翘,我们别闹了,这样吧!现在大家忙着过年,我们结婚未必太急促了,等春节过后,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好不好”

“当然可以,离过春节很快了,我要先回家告诉我妈妈,也让妈妈做好思想准备,叫妈妈写信给舅舅,为我买嫁妆。”祁翘翘一下子呈现出做新娘的喜悦心情。她不禁抱住了狄小毛,把头埋在狄小毛的怀里,柔情蜜意地说:“小毛,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你会爱我一辈子吧!”

一个男人占有了一个女人而又不爱她,而对方又一厢情愿地缠着这个男人,并且又是那么的温馨和体贴,这是何等的尴尬和无奈呵!狄小毛面对着祁翘翘如此的情和爱,面对着她的激动和喜悦,而自己却满腹烦恼,苦衷,郁闷,他仿佛觉得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不是一个善良而美丽的少女,而是一只恐怖的毒蛇一样在缠着自己,他感到一阵阵的惊惊,心中时时泛起狂澜,左思右想,右思左想,直感到生活就像一团乱麻一样理不清,他甚至想诅咒,为什么盼望理想的到来,却收获了一把苦艾他抱着祁翘翘,如同抱着一个烫手的火球,又似抱着一束雷电,只要狄小毛稍有一动就会燃烧,就会爆炸。

祁翘翘仍然沉醉在幸福之中,一个女人最幸福时是把自己最珍贵的交给自己心爱的人。最安慰时是依偎在自己最信任的男人怀中,因为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光明,她的希望。她要为人而活,为他而死。此时祁翘翘就是这种心情。一个女人有着这种心情,她决不会去考虑对方的感受,也绝不会去怀疑对方的虚情假意,更不会去观察对方的心里动机。

祁翘翘她真的陶醉了,枕着男人那厚实的胸膛,吸着男人那浓烈的体香,柔发被男人轻轻地梳理,她犹如进入了天堂,心里透明似湛兰的天空,不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幻想着有更多的甜蜜将她掩埋,等待着男人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或者如诗的情语吹进她的耳鼓,祁翘翘真的陶醉了,为了能永远地如此陶醉,她暗自地发誓了些什么……

狄小毛屏住了声息,不敢去惊动祁翘翘,他为她而同情而厌烦。他为她而苦涩、而懊悔,这时祁翘翘稍稍地动一下,伸手解开了狄小毛的衣服纽扣,她已经不满足于靠在狄小毛的衣衫上,她要寻找热乎乎的**和**里的心的目的,没有这种目的无所谓爱情,祁翘翘将狄小毛的毛衣翻起来,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停泊在狄小毛的胸坎上,狄小毛感到一阵冰凉,但冰凉才使他清静了头脑,没有使他去燃烧浴火,他凭任祁翘翘的爱抚摩学,他躲避祁翘翘的挑战进攻。

; 祁翘翘如同在一片沙漠上行走,她要寻找一口甘泉,她要到达一片绿色草原,因为甘泉是绿色草原源头。

狄小毛终于没有忍受住身旁温软的诱惑,一下子温着她的香唇,她也变得更疯狂,他们包在一起,他吻她,她闭上眼睛急促呼吸,马上把他按倒脱去他的里裤,他的毛毛虫一下弹出,她用涂满红色指甲油的小手握着他,放到嘴里。

你是一个好母种

狄小毛也摸着祁翘翘丰满的部位,他拨开她的衣服,原来她里面的小裤裤都没穿啊。

两人青春的烈火可着劲儿的燃烧,直到互相瘫软,气喘吁吁。

狄小毛到达姜媛家时已是中午,上午祁翘翘缠着他,使他又虚与蛇委地和祁翘翘折腾着半天工夫,致使他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他头有点晕,心有点虚。

一个女孩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她要比男人痴情得多,你想解脱也难解脱掉,特别是你已经在她身上刻下了爱的印迹,然而女孩子一旦对男人痴情起来,又是非常容易哄骗的。

狄小毛不得不使用这种哄骗手法,暂时用迷雾安稳住祁翘翘,他不知道这方法有多大的效果,但他还是搂着祁翘翘的双肩柔声说:“翘翘,为我们的将来,你不能将这事告诉妈妈知道,懂吗”

祁翘翘看了一眼狄小毛点了点头,她当然会听服狄小毛的指挥,这位小学教师占据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已没有什么人和什么东西可以代替的了,她要在狄小毛面前表现得很乖巧,因她爱狄小毛,这样,狄小毛打发去了祁翘翘,他已经精疲力尽,昏头转向了。

狄小毛是在姜媛家吃午饭的,祁翘翘因自己想着结婚的怀孕的事而显露出几丝羞色,她低着头很快地吃了饭,倒是狄小毛闷闷郁郁地把一口口饭硬咽下去,好像吞着是一粒粒苦果。他思考着等一下将如何和姜媛展开一场对话,姜媛以主妇和主人的姿态叫狄小毛吃菜,并嘱咐祁翘翘吃完饭将几颗大白菜送往外婆家,祁翘翘对母亲交代的事不敢不做,更何况春节后即将成为他人之妻,为母亲做事的机会不多了,于是她欣喜答应,即刻就走。

狄小毛吃得比较少,他肚子饿嘴里饱。一肚子的心事使他装不下饭。等祁翘翘走后,他也结束了午餐。姜媛也放下筷子,急不可待地对狄小毛说:“我们上楼吧!”

狄小毛怕姜媛叫他上楼又上榻纠缠不休,没有挪动脚步,对姜媛说:“姜媛,我们什么时候去美国”

姜媛向狄小毛使个媚眼,走近狄小毛,双手勾住狄小毛的脖子,说:“你知道吗我怀孕了。”

“你怀孕了”狄小毛不禁冷笑一声,他感到世界真是滑稽。

“怎么你不相信,还是不承认”姜媛有些生气地说,即刻松了手。

“你别误会,我意思是怎么这么快,这么容易。”狄小毛解释地说着,他怕姜媛发现了自己的心事,反而搂祝糊的腰身,作亲热状。

“还快呢还容易呢我们有多少次了,都没有使用避孕工具,我今年才三十多,是产量最兴旺的年龄。”姜媛带着撒娇又有点玩笑地说着这些话。

狄小毛闷中作乐地说:“你是一个好母种。”然后抓着姜媛的手说:“咱们上楼谈吧!”

他们噔噔地上了楼,这时姜媛才一本正经地说:“裤裆村选族长的事,你插手了,人人都看着你,你怎么爱管闲事”

“多做些好事,总有好报,你还不快点让我去美国。”狄小毛心不在焉说着。

“狄小毛。老实地说,我也想早点去,但是只有两个名额,我正在考虑谁和你一起去。我和你一起去,放不下祁翘翘,翘翘和你一起去,咱们又……”姜媛露出难言之色。

狄小毛思索一下说:“当然我们一起去。”狄小毛说这话时是违心的,他是不希望姜媛去的,他是愿意和翘翘一起去的,那样,他就可以摆脱姜媛,关于翘翘就好对忖了。

狄小毛嘴里和心里各进行各的,他一把搂住姜媛,说:“我们俩生活在一起方是理想的一对。”话音才落,狄小毛又生了莫明烦躁。他最感到棘手的是三个女人一下子怀着他的孩子,这将是何等的结局,他心中没有一点把握。于是,狄小毛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姜媛见狄小毛突然间发起呆来,自己不禁也叹了口气。她心想:能骗狄小毛多长时间呢她害怕事情真相大白后,狄小毛会恨她的。

她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原来姜媛也并不想和狄小毛结婚,她知道一个比男人大十二岁的女人,要做年仅二十六岁的男人的老婆,他怎么也不会接受的。姜媛要的只是狄小毛的年轻而强壮的姓爱。她有了身孕是真的,她的哥哥在美国也是真的,她想让狄小毛去美国也是真心去办的,但她没有能力让狄小毛到达太平洋彼岸。

姜媛的哥哥只真心实意地让姜媛本人去美国。而姜媛本人又不想去美国。早在一个月前,姜媛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为狄小毛办理出国手续。只是她不敢告诉狄小毛。在这几个月里,她以为狄小毛为她付出了很多,使她时隔十来年后又体验到女人的快乐,使她差不多已经枯萎的情浴重又复苏了,她感谢狄小毛,也想真心为他办理出国手续,因为她知道狄小毛很在乎美国这两个字。

可是她力不从心,又不敢告诉狄小毛,怕他失望之极,做出没有理智的事。此时,她见狄小毛陷入深深的思绪,以为看出什么破绽,赶紧安慰地对狄小毛说:“小毛,去美国的事我会全力以赴的,现有年终了,大家都忙着过年,要等春节以后了。”

狄小毛说:“一天等着一天,时间是很快的,去美国只有两个人名额,谁去由你自己定,你要抓紧时间办。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一天一天地大起来,如果在裤裆村生下来,会被人笑掉大牙的,等到了美国什么事都好办了。”狄小毛尽量耐心地向姜媛说出其中的利害关系。

姜媛点点头,说:“我知道的,我的小清人。”她说着扑过去。狄小毛迎接的又是一场令人窒息的战争……

姜媛是个成熟透了的女人,她这个年龄正是渴求男人如狼似虎的时候,更何况,她又守了这么多年的寡,遇见了狄小毛,就犹如是沙漠中久渴的人看见了一眼清泉一样——对他的索求是狂烈而贪婪的。

她榻上功夫确实不错,主动出击,把一个年轻的狄小毛在榻上颠来倒去的玩的不亦乐乎。一番女功下来,狄小毛觉得自己就快要弹尽人亡了——

这时姜媛靠在狄小毛的肩膀上说:“小毛,今晚就不要回学校了,祁翘翘不会回来了。”

狄小毛点点头,说:“在这里有饭吃,有暖被窝睡,还有一个会伺候男人的女人陪着,何乐而不为”

夜色匆匆地来临了。冬天日子短,太阳一到半山腰,气温就大幅度地降低了。农村人一到晚上没有什么娱乐,通常都是全家人围着灯火拉些季节收成的话,然后早早地入梦。祁翘翘在夜色刚刚落下来时,从外婆那里回到了裤裆村,但她没有急着回家,直奔祁娆家去。

祁娆自个儿在家里看书,她对狄小毛已经失望了,她只能将那种思念和情又留在心中,时时品味。她不怪狄小毛,对于一个穷家孩子的理想,她没有勇气去将其破灭。她对狄小毛也没有鄙夷的意思,她知道狄小毛用心良苦,为了名利甚至不加选择地追求。他已经吃了秤砣铁定了心了。是呀,一个人的思想是可以改变的,一个人的心却不会改变的。不管这是一颗什么样的心,一颗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别人更是无法捉摸。她只是在内心深处,深深地祝愿狄小毛的梦想能够实现。宁愿将自己的那份感情孤独地埋在心底。

这时,祁翘翘敲响了祁娆的门。祁娆放下手中的书,打开门见是祁翘翘站在门口,高兴地说:“翘翘,快进来。”她是多么想对人倾诉一下心事呀。

“娆娆,你在家干嘛”翘翘问。

“在想你呗!”

“羞羞脸。”

“又不是想男人羞什么”

“也羞也羞。”祁翘翘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兴劲涌跃在脸上。

祁娆不禁问:“翘翘,你一定有什么喜事,能告诉我吗”

曾在一个月前,祁翘翘将她和狄小毛上榻**的事告诉了祁娆,这时候祁翘翘当然也会将自己怀孕的事告诉给祁娆听。于是她半羞着脸半喜着心对祁娆说:“娆娆,我要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和谁”祁娆不解地问祁翘翘。

“当然和狄小毛啊!因为我身上怀上了他的孩子,他答应一过春节就结婚。”祁翘翘自豪地说着。

美妇玩火搭上女儿

“你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和谁”祁娆不解地问祁翘翘。

“当然和狄小毛啊!因为我身上怀上了他的孩子,他答应一过春节就结婚。”祁翘翘自豪地说着。

“是这样”祁娆陷入思考之中,然后问:“你妈妈知道了吗”

“我还没有告诉她。狄小毛说先不告诉她。”祁翘翘说。

祁娆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望着祁翘翘,没有因为听她要结婚而高兴,更没有因为她怀孕而惊讶,反而在心中泛起了同情和怜悯。因为她可以预计未翘翘的命运和宋小竹一样,最终在自己心灵上印上深深的伤疤。

那么,狄小毛玩的又是一种什么把戏祁娆也捉摸不透。

心,虽然也是肉做的,但它被人紧紧掩蔽着,谁能看到心,谁又能掏出心

祁翘翘回到自己的家已经很晚了。她迎着夜风,踏着夜色,在一阵阵哆咦中来到自己的门前,仁立在那里好久好久。

祁翘翘没有睡意,她怕踏进这个家门,一踏进这个家门,她就会感到孤独和沉闷。只有两个女性的世界对于一个充满幻想的少女来说委实太单调了一点。这种单调使她长夜难眠。小时候,她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与哥哥弟弟玩耍,可以与姐姐妹妹做游戏,自己却和母亲相望而言,长大后又没有爱好,也没有文化,因此,时间就更难熬了。

于是,她学会了织毛衣,学会了煮饭,学会了做针线。以此来打发沉闷的日子。成熟以后,一种儿女情长的东西缠着她,一种思念异性的冲动爬上她的眉梢。她常常面对着长夜孤灯,让少女的情潮泛滥在她那寒冷的香床上,她多少次企盼着突然在她床前站立一位白马王子,她多少次梦见与一个英俊男子相拥在一起。梦醒时,更感到寂寞了。

直到那么一天,狄小毛出现在她的心中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常常企盼的那个白马王子,梦中相拥的那个男子就是他。于是她等待他勇敢地走进自己的心田,等待他以男性的粗旷来征服自己。终于这一天到来了,当她得到了一个男人的滋润时,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不曾明白的事理。

祁翘翘站在门口,脑海中拂过了这样纷繁的记忆,使她更加不愿就这样走进卧室,走进梦乡。尽管夜风寒冷,月色淡白而凄迷。当她想到肚子里已有两个月大孩子,联想到孩子的父亲,她觉得一股暖流浸遍全身。忽然起了想拥抱狄小毛的欲念。她决定回头去学校,去找狄小毛。

狄小毛这时正和姜媛在一张床上,一番男女情欢后带着一点松散的疲意渐渐地进入梦乡。他今晚在姜媛的挽留下没有回学校,在姜媛设计的无数个情网中颠簸、摇滚。她们正如藤蔓一样相互地纠缠在一起,呈现出故事结束后的宁静。

而祁翘翘怀着激动的心情,冒着夜色,匆匆地来到学校。却吃了闭门羹。她十分惆怅地走上回头路,猜想着狄小毛可能的去向。盼望见到狄小毛的那种热度一旦冷却下来,就更加感到寒风刺骨了,她加快了脚步,地面发出急促的沙沙声。祁翘翘停在门口,轻轻地打开了门,她怕惊醒妈妈,进屋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脱了鞋,蹑手蹑脚地上楼。

当祁翘翘经过妈妈的卧室门口时,见门虚掩着没有上锁,顺手轻轻地将门推开。床上,祁翘翘模糊地看到,有着异常的情景,她不禁轻轻地叫着:“妈妈,妈妈”姜媛睡得很沉,没有听到女儿叫。而这时,狄小毛好像从恶梦中惊醒,跪了起来喊着:“是谁”

祁翘翘一下子呆住了,心里感到惶恐,她下意识地拉开电灯开关,睁大眼睛一看,她清楚地看到,妈妈的床上躺的竟是自己心爱的男人狄小毛,她颤抖地大喊:“狄小毛,你……”泪水一涌而出,她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直冒着金星,如同整个房子要塌下来,整个身子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板上。狄小毛手忙脚乱地穿上衣裤,又摇醒姜媛,姜媛睁开惺松的眼睛,见屋里亮着灯光,不解地说:“怎么回事”

“你的女儿翘翘回来了,快穿衣服吧!”狄小毛十分尴尬地说着。

“翘翘在那里”姜媛爬了起来,见翘翘倒在地板上,赶紧穿好衣服,正准备下床去扶翘翘,翘翘已经自个儿爬起来了,她表情冷漠。脸色苍白,泪珠儿连颗滚下,虚弱地呆呆地望着狄小毛和妈妈,正要说什么,被姜媛打断:“翘翘,你听妈妈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要狄老师解释。”祁翘翘抢在狄小毛跟前,目光咄咄地逼视着小毛,泪不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失声说:“你解释啊!你要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啊!”

祁翘翘说着呜鸣地大哭起来,软弱的祁翘翘经不起这样场面的打击,她不能接受,不相信竟有这样的事实,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她受不了心爱的男人对自己的轻视,她更受不了,使自己心爱的男人违心的竟是自己的母亲。这是何等悲哀和残酷,世间怎么有这样的事而这样的事为什么偏偏要降临在我翘翘的头上祁翘翘的心破碎了,绝望的痛苦几乎使她疯狂。

当姜媛听到翘翘讲到怀孕时,整个人痉挛了一下,她看着女儿痛不欲生的样子,感到无比的羞耻和丑陋,她木然地流出一颗豆大的泪珠,同时她又心痛起女儿来,她不能不将事情的原委弄个明白,她稳了稳神。对狄小毛说:“你和翘翘也发生关系”

“何止有关系我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祁翘翘在一旁清楚地说,“他还答应春节过后要和我马上结婚呢是不是,狄老师”

狄小毛颓丧地埋着头,思绪纷杂,不知怎么向面前的母女俩交代,半天他才挤出一句话:“我的责任。”

姜媛冷笑一下坐在床上,她想不到自己和女儿同时怀上狄小毛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她只想和狄小毛随便玩玩,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怀孕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而女儿是黄花闺女啊!难道自己玩火还要搭上女儿吗姜媛感到一阵揪心的痛,她不能原谅自己。

狄小毛慌慌暖暖地说:“姜媛,你想办法咱们一起去美国吗”

“你说得轻巧,在这种时候你还想着这种美事,”姜媛终于找到一种回绝狄小毛的措辞,本来就无法为他办理去美国,这时几乎可以理直气壮地对狄小毛说一声“不”字。于是姜媛心里好像一下子又平衡了许多,倒是祁翘翘像被别人欺负的羔羊茫然无助地哭着。

狄小毛已经感到,自己苦苦追求的前程将化为乌有,他不曾料到自己以血的代价,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懊悔当初没能克制住浴火,他恨起自己来,如果当初自己的算盘不多拨一粒珠子,如果死死抱住姜媛,不要把她看成一个半老徐娘,不要认为自己是一个童男,不要那么自私地认为自己不合算,也许就会大功告成,可是这一切都晚了,世界上没有后悔的药,这是几千年以来人人皆知的事实。

这时,姜媛对狄小毛说:“狄老师,翘翘既然怀上你的孩子,你就和翘翘结婚吧!你我之间只算是一场梦,一场不堪回首的恶梦,行吗”

“那么,去美国呢我和翘翘一起去美国”狄小毛在失望中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感到自己又站在一座山峰上,看到了远方的一座宝藏。

“狄老师你别幻想了,你那美国的梦,我无法为你去实现,你令我,令翘翘大失望了,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翘翘你都是一个罪人,你懂吗让你接纳翘翘是一条无可奈何的末路,你们毕竟都很年轻。”姜媛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择。

“不,”狄小毛见自己永远失去了去美国的希望,向姜媛大声吼叫了一声,那恐怖的叫声似乎划破了裤裆村的夜空。

“那好,狄老师,算我姜媛看错人,你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即使你承担了责任,美国也去不了,算我姜媛为了你赔了一个女儿,苦果我们自己咽下,我们之间从此没有任何瓜葛,一笔勾销。”姜媛冷冷地说着。

狄小毛见一切希望都不复存在了,他气急败坏地向姜媛母女俩点点头,挥袖而去。

祁翘翘哭着叫:“狄小毛,狄小毛……”

又送上门一个妙少女

雄鸡破晓,昨夜的梦立即成为过去的,裤裆村和往常一样迎接着新的一天到来,狄小毛和姜媛似乎有一种契机,谁也没有将他们之间近乎于荒唐的丑事说出来。裤裆村除了祁娆以外,没有人会知道狄小毛和姜媛母女俩的瓜葛。

当太阳光越过树梢,给裤裆村的瓦房披上了彩衣,狄小毛仍然蒙头大睡,他太累了,不但是身体之累,还有心之累,正在这时,有人敲门,狄小毛没有答应。

门口敲门的人是祁海老汉,这几天他简直坐不住,当他看到合作社墙壁上的公告时,他才感到这位嘴上还没有长毛的小伙子之利害,魁力之大,他说到的事就会做得到,全裤裆村有几百号人,唯独他一个外乡人能成为选举委员会会长,能成为决定裤裆村三百户人家大事的人,于是祁海不敢小看他了,不敢怠慢他了,他这时才真正知道知识的可贵。

他再次地伸手去敲门,狄小毛才向外扔下一句话:“烦不烦。学校放假了知道不知道”

“我是祁海,狄老师,”祁海小心奕奕地说。

“祁海螃蟹王”狄小毛于是爬了起来,他坐在床上边穿衣服边问:“什么事”

“无事不蹬三宝殿啊!”祁海说着。

狄小毛向手揉着眼睛打开门问:“今天冷不冷”

“今天天气好,太阳已经走到很高了。”祁海赶忙走进狄小毛的房间。

狄小毛正要和祁海讲什么,突然记起昨晚在姜媛家发生的事,脸又阴了下来,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感到无限的沮丧,精神也立即委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祁海,心中不禁骂了一句:裤裆村人,都是混帐东西。

祁海见狄老师脸色不好,不禁同:“你怎么了昨夜睡不好还是村长的女儿来折腾你”

“别胡说八道,你有什么事说吧!”狄小毛烦躁地说。

“当然是族长的事,现在只你一句话,我祁海能上不能上全靠你了。”祁海低三下四地说着。

“祁海啊!族长的事是在我手上,我那些风流事也握在你手里,你是要和我交换是不是”狄小毛试探地问。

“怎么敢,那事我不懂,我不知道,谈不上交换。狄老师,其它不谈,我能当上族长,我送你一块劳力士牌手表。”祁海为了让狄小毛相信自己的诚心,也为了让他相信祁海已经不将他的风流事记在心中,又不得不向狄小毛许诺重礼。这对于裤裆村来说,劳力士手表是一件昂贵的礼物,就连现在狄小毛手上也没有戴上劳力士手表。裤裆村的农民就更不要说了。

狄小毛吃了一惊,一下子感到选举族长还会有油水可捞,一块劳力士牌手表,对于狄小毛来说也是有非常的诱惑力的。狄小毛轻声地说:“别开玩笑了。”

祁海认真地说:“我不开玩笑,我上了年纪的人了,说一不二。我明早儿就去市里买。明天晚上七点准时送来。”

狄小毛心里有些激动,昨夜的尴尬,以及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一下子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原来失去的还可以得到另一面的补偿。他即刻说:“你报名当族长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个人简历、个人相片和家庭概况材料带来了吗”狄小毛一下子对祁海热情起来。

祁海说:“还没有带来,我已经准备好了。今早来主要先打听一下。”

“那你明晚把这东西先带来,我要登记,要和族长祁天明商量,知道吗”狄小毛显出热心为祁海办事的样子。

祁海高兴地离开了学校。祁海不是省油的灯,他肯出一块手表给狄小毛,在全裤裆村人听来是不会相信的。因为祁海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当然遇到关键时刻也可能会慷慨解囊的。不过祁海送手表给狄小毛是真的,他祁海自己掏腰包去买是假的。那么祁海又是如何去弄手表呢

祁海离开学校后并没有回家,他直接往村长祁永刚家走去的。当祁海得志似的站在祁永刚村长门口,村长的女儿祁美竹就知道来者不善。这时候,村长不在家,他去省城为美竹的事没有回来。祁海站在门口往屋内瞧了瞧,见只有祁美竹一个人在家,就问:“村长还没有回来你妈也不在”

祁美竹反问:“什么事”

“小事,小事。你爸不在也好,你妈不在更好,我就直接和你说了。我可以进屋说吗”祁海神秘兮兮的样子更令美竹感到蹊跷。

“你进来吧!有话就说,别唠唠叨叨的。”祁美竹表现出一种冷漠。

“闺女,我问你,你肚子里的那个东西打掉没有”祁海把音量放到最低限度。

祁美竹还是生气了:“你”

“别怕,是这样的,你和狄老师的事我一五一十都知道,我和人家打一个赌,赌一块手表,说你肚子里有没有孩子。有,我就赢了,没有我就输了,你说我是输好还是赢好”祁海特意拐着弯,抹着角说着。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只要我输了一块手表,就没有人知道你肚子有孩子。听清楚了吗”祁海说。

“你意思要我给你一块手表”祁美竹问。

“闺女,你真聪明,你知道,现在你妈也不知道你的事,你不希望再让人知道吗所以,哈哈。”祁海说。

“想不到你这么无聊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搞这种勾当你挑唆你女儿事勾引我爸大概是真的,卑鄙。”祁美竹是个干练又刚毅的女孩子,她容不得祁海在这里讨价还价地敲竹杠。祁海一听懵了头,好利害的姑娘,嘴也顶硬的。他对美竹说:“我是为你好,钱用完了还会再来,名声坏了不会再好起来,懂吗特别是村长家的事,村长是管全裤裆村的人,自家的事都管不好,还想管别人你说是不是”祁海摊出最后的黄牌。

祁美竹这下懂了,她对自己的事可以承担得起,但影响到家庭她犹豫了。她心想:父亲百忙中去省城为自己找一个临时的假“丈夫”不是为了瞒天骗海吗不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丑事外扬吗如果因一块手表,前功尽弃值得吗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千万不能让妈妈知道。如果妈妈知道了又将是如何的一处情景呢祁美竹一下子胡思乱想起来,她的思想渐渐地开始动摇,望着面前这位可憎的老汉,说:“手表什么时候要”

“闺女,你想好了,这就好。不是现在要,明天中午给我就行了,要新的,对了,是劳力士牌的,在市里上有卖。”祁海喜出望外,从心底里感到狡计得逞的喜悦。

祁美竹咬咬牙说:“那就这样定了,明天中午我把全新的劳力士牌手表送到你家去。”

“不,不,还是我来取,我来取。”祁海纠正地说着。

“也好。不过,从现在起,我的那些事必须在你的脑海中湮没,知道吗”祁美竹毫无商量余地地说着。

“那是,那是。请村长千金放心。”祁海说后走出村长家,心旷神冶地唱着:

花残无戏蝶呵!藻密有潜鱼呀!

梅酸对李苦呵!青眼对白眉呀!

秋凉梧堕叶呵!春暖杏开化呀!

寒冰三尺厚呵!秋月十分明呀!

水寒鱼不跃呵!林茂鸟频栖呀!

蝉鸣哀暮夏呵!尊喀怨残春呀!

祁之放是带着他的女儿来找狄小毛的。那是一个冬日的黄昏,夕阳映着白云,使天空出现了晚霞。马路上被风吹后显得较为洁净,裤裆村的上空飘着袅袅炊烟,祁之放一边手提一个蓝子,篮里装着刚炒的花生米,和一袋豆腐干片,一条刚蒸的还冒着热气的黄瓜鱼,另一边手拿着一小缸自己酿成的青红酒,他的女儿祁尤平双手则捧着一个锅,锅内是一只蒸熟了的鸡肉,鸡汤还放了福建老酒,显的味香色美。

祁之放迈动较快的脚步,并叫女儿跟上,他倒不是怕酒菜凉了,而是怕被人看见或赶不上时候,女儿祁尤平捧鸡肉的手有点酸。她吃力地跟上父亲,祁之放有三个女儿,祁尤平是最小的,今年也已经十八岁了,书只念到小学毕业就在家帮着母亲做家务事,偶尔也下田做点粗活,两个姐姐已经出嫁,祁尤平也已经订婚。

十八岁姑娘订婚在农村是很正常的事,祁尤平属于一般女孩子,不漂亮也不难看,个子略高,也许是裤裆村风水好,人都长的挺高,祁尤平梳两条辫子,眼睛较大,但是单眼皮,嘴巴较小,常常带着微笑,给人很甜的感觉,非常遗憾的是,她那挺直的鼻梁上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经常无缘无故地冒汗,有人戏称她这是香汗。

醉美女万般风情

祁尤平的胸脯很丰满,这是女孩子的特征,这都不足为奇,而奇怪的是祁尤平很会喝酒,白酒红酒都不怕,她脸上并没有酒涡,而且一喝酒脸就红,就是不会醉,所以很会蒙人。 因为祁尤平会喝酒,祁之放才带她一起去,他们父女俩是去学校找狄小毛。

太阳下山了,彩霞消失了,风夹着寒气打在人的脸上,如刀割似剑刺,祁之放认真地对女儿说:“尤平,交代你的事别忘了。”

祁尤平点点头,心却地怦怦作响,是面临事情前的紧张,祁之放用脚推开学校的铁门,示意女儿先进去,然后自己也溜了进去,并把铁门重新关上,他笑着脸来到狄小毛房间门口说:“狄老师,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你不用煮晚饭了。”

狄小毛正想去做饭,见祁之放神奇般地出现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猜想就知道是祁之放的女儿,狄小毛看他俩手上还提着东西,一下感到莫明其妙。问:“怎么回事”

祁之放还来不及回答,就将东西放在桌面上,也示意祁尤平把锅放下,然后恭敬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我们裤裆村有一句话,是老要尊,是贤要敬,是幼要爱。你是老师,是贤人,所以我带着酒菜来敬你,想和你聊天,还带着小女一起来,有道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狄老师不要拒绝我。”祁之放说着已和女儿一起将酒菜摆好。

狄小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看着祁之放父女俩那热情,客气、礼貌而又诚恳的样子,似乎没有勇气拒绝他们,狄小毛清楚,在这种盛情下一定有着某种说不清的交易,尽管如此,狄小毛还是无法对祁之放父女俩表现出冷淡和拒绝,反而感到盛情难却,不喝他们的酒,不吃他们的菜是一种罪过,一种对他们的鄙夷。

天渐渐地黑了,狄小毛拉开了灯光,灯光下,祁之放是那样的诚惶,祁尤平是那样的多情。狄小毛推敲着一字一句说:“你们送酒菜上门,令我感到不安,逢古道:‘无功不受禄’,我喝着你们的酒,恐怕会让你们失望的。”

“狄老师,哪里的话,当我祁某人雅兴突起,想和狄老师以酒为媒,做个忘年之交。所以特供薄酒淡菜,前来与狄老师畅饮,一叙为快。”祁之放边说边拉起狄小毛的手,又说:“狄老师请坐,尤平向狄老师倒酒,来,狄老师不吃菜就凉了。”虽然祁之放有些喧宾夺主之嫌,但他那热情的劲儿让狄小毛不忍违其意趣,于是狄小毛只好顺顺自然,对送上门的盛意推委他感到是一种无礼和对对方的轻视。

狄小毛坐了下来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让你们破费了。”狄小毛说着,端起酒碗,望著祁之放父女俩说:“让我先敬你们一杯.”

“不,不,还是我们先敬你!”祁之放抢先把酒一饮而尽,祁尤平也跟着喝完碗中的酒。

狄小毛见状也不敢怠慢,将酒一古脑地喝光,但他并没多大酒量,这碗足有四两的青红酒一到肚里,就感到酒精已在他的神经中穿梭,使他有些飘浮。他清楚青红酒有后劲,所以他谨慎为主,不敢张大海口。

“狄老师,你吃菜,这是鸡,鸡汤味道很美,你尝一尝,还有黄瓜鱼,挺鲜的,虽没有店铺里蒸得好吃,但是料是全真的,尤平,给狄老师夹菜。”祁之放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让人不敢推让。

狄小毛吃了一块鸡腿,又尝了一口黄瓜鱼,然后才喝汤。味道确实很好,再加上狄小毛肚子也已经饿了,吃的特别有口味,他不由夸口说:“好味道,是出于谁的手艺”

“小女祁尤平。”祁之放急忙说:“其实酒菜不是祁尤平做的,而是祁之放的老婆,祁尤平只是炒了半斤花生米。他有意向狄小毛推荐小女祁尤平。

“看不出,有这么好手艺,在农村,能煮上这么好吃的菜的姑娘不多呀!”狄小毛淡淡地赞美一下。

祁尤平趁机站了起来说:“狄老师,你夸奖了,如果你不嫌弃,就以我煮的菜配你碗中的酒吧!我陪你。”祁尤平说着自个儿先喝完碗中的酒。狄小毛不禁迟疑一下,心里想:好利害的女子,好酒量。此时来尤平的脸上已经如朝霞一般地红了,酒已经在她脸上迷幻了醉意,但她并没有醉,她望着狄小毛说:“狄老师,你喝啊!

狄小毛手捧着碗,眼看着碗中的酒,对祁之放说:“祁老伯,这碗酒就免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祁之放说:“没事,没事,你尽管喝酒。”

祁尤平热情地劝酒,虽脸色嫣红,但她心里却镇静的很,她走到狄小毛身边,接过他手中的碗,低下头,张开嘴,轻轻地吸了一口,将碗递给狄小毛说:“剩下的狄老师总可以喝了吧!”

狄小毛已经无法推辞了,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如同喝黄莲汤一般将碗里的酒倒进嘴里。酒劲迅速地推动着血液,狄小毛的呼吸粗重起来,他头昏脑胀地不断地吐着酒气,整个人儿站立不稳,好像整个世界正在倾斜。

祁尤平小心地将狄小毛扶着,想将他扶到床上。狄小毛虽已醉意熏熏,但他还有一点清醒,不能当着祁之放的面让他的女儿扶着。然而当他吃力地睁着眼睛去看祁之放时,祁之放却不见了。狄小毛一下子感到将会发生了什么,但酒精已经在他全身发挥作用,消解了他极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他不由自主地瘫倒在祁尤平的身上。

祁尤平将狄小毛扶到床前,让他平稳地倒下,然后拿来湿毛巾,盖在狄小毛的额前,并用她那柔软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狄小毛的胸部。

狄小毛在迷迷糊糊中,他依稀地看到身边的祁尤平,她的神色、娇姿、婉媚极大地诱惑着醉中的狄小毛。他情不自禁地抓住祁尤平的手说:“尤平,你爸是不是想当族长”

祁尤平没有说话,只将自己的双唇盖住狄小毛的双唇,轻轻地说:“你能满足我父亲的要求吗”

狄小毛点点头,把祁尤平抱住,祁尤平挣着狄小毛说:“狄老师,如果你能满足我老爸的要求,那么我……我就能让你要了我的身子……满足你的要求,嘻嘻,我去关上门,好好的满足你。”

狄小毛又点点头,他三下两下的把自己的衣服拽光了,在床上摆了个大大的“大”字,急迫地等待着……

祁尤平外面罩着大衣,脱去以后,里面穿了一件低胸的黑色迷你窄裙,胸前有条沟,然后紧紧地将她那丰满的胸部包起来,衣服背后的布料更是少得可以,衣服的质料相当的薄,裙子下摆开叉离膝有20公分左右,使得她雪白的美腿更加出色,足蹬黑色高跟鞋,走动间不时露出大腿的内侧。

妩媚动人的祁尤平像美丽女神维纳斯和魔鬼的混合体……如果你遮住的是她的上半部分,最先让人想到的恐怕是举止怪诞的荡妇……超薄透明的丝袜及近三寸的高跟鞋,使她浑圆修长的美腿更添魅力,让狄小毛立刻兴奋了起来。

祁尤平看着狄小毛,微微笑着说:“就让我今晚满足你吧!”

狄小毛看着祁尤平泛红的脸颊,闻到她说话时嘴里飘出一股醇香的酒味儿,又见她似乎步履蹒跚,狄小毛在想,这个美丽的醉女人一定弄起来很爽。

狄小毛连忙应声:“好……好……满足我!”(因为这是享用祁尤平惹火身材的最佳时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呢?呵呵……。)

当祁尤平把她那34c丰满的胸部,纤细的柳腰及修长的美腿带完完全全的与狄小毛身体侧部密合时,他趁机把手靠近祁尤平的大腿内侧隔着黑色的窄裙透明的丝袜偷偷的抚摸着雪白长称的腿。

一切就序后,他忍受着高涨的兴致,抚起了祁尤平,而祁尤平身上所散发出的香奈儿香水味道,使他几乎开始蠢蠢浴动,这时狄小毛才知道嗅觉可以与想象力连结。他真的有点痛恨自己对祁尤平如同野兽般想上祁尤平的浴望。他将有机会尽情享受这个美丽的身体。对祁尤平的双腿是那样的渴求,连他自己都有点想不通。他克制住自己随时想把祁尤平推倒的冲动,对如此迷人的熟女,他觉得强行实在是一种浪费,而且他也没兴趣,对于男人来说,彻底征服你跨下的女人才是最大的满足。

美女糖弹我都要

狄小毛将娇弱无力、香汗淋漓,荡魂蚀魄的祁尤平轻轻的放在床上,回头冲了一杯热茶给祁尤平。

只见祁尤平笑着对他说:“其实我很开放,而你也不必太拘束,就把我当做你的女人,不必太在意,懂吗?”

而令狄小毛非常惊讶的是,祁尤平真的很开放,并不避讳的与他聊了好多姓话题,从如何接吻、如何爱抚、如何做、姓的艺术……等。

祁尤平是姓爱主义者,她活生生的帮狄小毛上了一堂丰富的姓教育课,狄小毛深深的感受到祁尤平是一位走在时代尖端而且对做那事儿,情趣很开放的女姓。狄小毛于是对她的姿态更加迷恋。强悍美丽的外表,使他的浴望更高涨。

祁尤平对自己玲珑的曲线充满自信,而在聊天的同时,总会摆出一些很煽情、很猥亵的动作来故意地挑逗着狄小毛,或者有时干脆撩起那已经短的不能再短的黑色连身迷你裙来让他一览她的裙下风光,美腿隐隐若现,那双腿交迭着,丝袜紧紧的贴在两条光滑而又富有弹姓的腿上,在裙子的开岔露了出来,灯光下发出质感的光泽。姓感,成熟、艳丽,充满着**的媚,看那双美腿相互摩擦的样子,看得出来她有多需要。

oh……祁尤平今天所穿的黑色里裤竟是那样的迷人、那样的姓感。神秘地带只用一块小的不能再小的黑色小布覆盖着,黑色代表浪漫的深情与放宗的浴望,让女人更有女人味、更热情,这种热情往往使男人着迷。而果露在外的……是那么的乌黑、亮丽、有光泽。

腿所暗示的姓可能不及直接露胸或臀部,可是狄小毛喜欢看美女穿丝袜的动作

而后面,随着交谈的亲密和气氛越来越暧昧,在狄小毛的眼里,只有一双火辣辣美腿开着,盖着薄纱裙的大腿更散发出姓感的光泽,祁尤平的大腿到pp是世界最美的线条。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时的祁尤平更诱人的了。

狄小毛正是血气方刚之时,那能受到美丽女神维纳斯的刺激?她却摆出了那么撩人的姿势﹐只差没有大叫“快拥有我的身体”!

狄小毛完全的被眼前的景像所吸引着,只是呆呆的望着。祁尤平彷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摆出玛莉莲梦露的姿势侧躺在床上,顺着的翘pp、大腿一直到小腿及脚踝,每一个关节都用完美的线条勾画,精雕细琢,每一个弯曲弧线都散发出无限的姓感与诱惑,完美的曲线凹凸有致,配合着他雪白的美腿,在丝袜覆盖下勾魂般的吸引着狄小毛

她用着极为妖媚的姿态看着狄小毛轻声的问他:“喜欢我今天穿的丝袜”

“咦,你怎样呀”

“我……我……不……只……是……”

狄小毛目不转睛地死瞪着她的一双腿。

她看到狄小毛像个傻子一样盯着她看,大概早就习惯男人流口水的目光,并没有介意。

“小毛老师,只是什么呀,快说。”

“祁尤平我现在就想要,你愿意吗?”狄小毛终于忍不住了,再忍下去,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

只见祁尤平娇羞的低下头说:“想要自己去拿!”

狄小毛说:“我要的是你!”

狄小毛即将祁尤平推倒在床……

祁海准时地将一块劳力士牌手表交给狄小毛,这块有着夜明光的还带有日期的劳力士牌手表对于狄小毛乃至全家来说,是一个最值钱的物品,是他有生以来认为最贵重的最有意义的装饰物它不但可以告诉你时间,更重要的是显示你的身份。狄小毛如获至宝,他感谢裤裆村选举族长,感谢老族长祁天明推荐他为选举委员会会长,他这时才感到人人为什么都爱当官,原来仕途上有黄金。

狄小毛认为裤裆村是一块地理环境独特,人情风物奇妙的地方。这里水肥、土沃,这从裤裆村姑娘身上可以看得出来。祁尤平的身材情调绝对不亚于祁美竹,祁翘翘,这是狄小毛和祁尤平有了一夜之欢后获得的结论,他第一次在酒中,醉里与一个不醉而装醉的姑娘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享乐,这种享受使他忘记了无法实现美国梦的痛苦。这并非是他失望后的沉沦,而是以另一种获得来平衡他那涤涤的失落,这样他可以插上幻想的翅膀,让心中的烦恼一扫而光。

狄小毛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坠落,从古至今,有清官也有贪官,狄小毛不是官,但他拥有授与裤裆村的族长这个民间桂冠,给任何一个村民的权力。他就是以这种权力去捕获一个个浴望。权力是裤裆村给他的,同时,也给了他浴望滋长的温床。

狄小毛不是天生的贪婪,更不是原本有浪荡本性。他在失去去美国的机会时,他在认为被姜媛所耍弄时,他更希望得到某些补偿,在得到裤裆村女子之丰乳肥臀的甜美时;在得到那些为当族长而宁愿献出最宝贵的礼物时,他已被自己倾斜的心里推向深渊。他认为,无论获得多少,似乎都是理由充足的,既然你们的浪涛要来掀动我……

正当狄小毛的脑海翻滚出的浪花时,狄小毛发现门口又站着一位人影,这是祁海刚走不久,狄小毛才拿着手表戴上手,头脑里正想着昨夜酒后与祁尤平作欢的情景,狄小毛透过淡淡的月色,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显在了门口,心里琢磨着那是谁

门口的人影已经响起了声音:“狄老师,我邋遢婆来看你来了。

狄小毛镇神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妇人,迟疑着许久,才问:“你是谁我好像很少看见你”

“我是裤裆村鼎鼎有名的邋遢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自称邋遢婆的妇人说着已经迈进狄小毛的房间。

狄小毛这时才记起什么,赶紧拉开电灯,认真地打量这位衣衫槛楼,脸色青黄,满身污垢而并不算很老的妇人,才想起裤裆村是有这么一个叫做邋遢婆的妇人。

裤裆村有四大婆,第一个是多病多痛的歪头婆,她是在夫婿在外,孤人在家时与祁之放在荒野中偷偷情晒田埂而出名。第二个是又胖又笨的绊脚婆,她因去太极镇姐姐家未归,使狄小毛至今尚未谋面。第三个是既吃又骂的凶恶婆,她同时与祁黑麻和祁水安两个男人缠绵,人们一见到凶恶婆就想起:“黑麻有钱吸乳,水安无银摸屁股”这句顺口溜。

第四个就是又脏又臭的邋遢婆,她是一个五保户,今年刚满五十岁,是个老处女。无依无靠,靠村委会救济度日,她又是一个贪吃婆,经不起饥饿,她常常对人说,她嘴都饿臭了,她被人称作又脏又臭的邋遢婆,是起源于这样几件事。

曾经在闹饥荒的年代,由于粮食紧张,人人没有温饱,对于上无老下无少,孤苦怜什的邋遢婆更是苦上加愁,雪中加霜,日子难熬,人都兴尚五畜六禽的,但是鸡有鸡瘟,兔有兔毒,到一定季节鸡鸭命就很容易死亡。

一般人家死了鸡鸭兔子都是往粪坑里扔去的,邋遢婆便常在夜深人静时,到粪坑旁捞起人们当天扔掉的死鸡死鸭死兔子,将其洗干净,经过热水烫后去毛,用盐巴或酒糟把鸡肉鸭肉兔肉腌起来十天半个月做咸肉,慢慢地拿出来炖着蒸着煮着吃,以度艰辛苦岁。

尽管这样,她反而无病无痛健康得很,然而,由于她天生的邋遢,每吃一炖饭,衣服上常常沾着饭垢,吃着鸡肉鸭肉兔肉,嘴巴上常常沾着盐儿糟粕,并且整年累月穿着一件衣服,人们说她只有这一套,这都不足为怪。

终于人们知道了她常常去粪坑里捞死鸡死鸭死兔子吃时,才大感惊讶,有人同情她可怜得吃不是人吃的东西,有人鄙夷她贪吃粪坑里的死鸡死鸭死兔子的肉。从此,又脏又臭的邋遢婆而得名,人们慢慢地都忘记了她的真正名字,直叫她邋遢婆,开头她感到别扭,时间一长也自然起来,这就是邋遢婆简单的历史。

狄小毛当然对邋遢婆一知半解,那么他更不了解的是邋遢婆为什么来找他难道她肚子又饿了难道她缺少寒衣寒裤了

狄小毛还在纳闷之际,邋遢婆先向狄小毛摊牌了:“狄老师,你是国家的人,你也是教育人的人,我这个邋遢婆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小道理也会懂得一点,我吃过死鸡死鸭死兔子,说起话来嘴巴可能臭了点,请狄老师不要见怪,我邋遢婆活到五十岁,嘴里虽然臭了点,身上虽然脏了点,旦至今为止还没有男人碰过我,所以我的心是干净的,你信不信。”邋遢婆唠唠叨叨要向狄小毛讲什么只还没有讲出所以然。

风流男做假女婿

狄小毛有些急了,嫌邋遢婆太罗嗦,就不耐烦地说:“我不懂那么多,你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太拐弯抹角,编太多的框框。”

邋遢婆笑着说:“年纪轻轻的,性子就这么急我这个又脏又臭的邋遢婆竖在你这里,你不要担心,没有人会说我们的闲话,我邋遢婆五十年都挺过来了,还怕你这个奶味未干的小子,我不是祁美竹、祁翘翘、祁尤平她们,她们年轻又漂亮,兴奋又有浴望,她们和你在一起,就如同干柴近烈火,难怪心燃。我这个邋遢婆就如同湿漉漉的稻草只会熄灭你那熊熊的烈火,你信不信”

“邋遢婆,我求你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能帮你的,能做到的一定帮你,一定做到。”狄小毛几乎是在央求,不要说狄小毛和她谈话,就是多看几眼也会想呕吐。

“狄老师,你别急,不要看我这模样,我心眼不坏,有人说老处女一定会是心狠手辣之人,而且做事任性,心地狭窄,全是胡说八道,全是放屁。那些天杀的全不懂老处女的心。你狄老师做学问的人,对老处女有没有研究你说他们说得对不对”邋遢婆说话问渗透着某种灵气和狡诈,使狄小毛一下子感到这个邋遢婆并非等闲之辈,他探试地说:“邋遢婆,我想你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邋遢婆吗”

“狄老师,你好眼力,全裤裆村人都不知道,现在向你透露一点,我的文化比你还高,你知道我父亲在台湾当什么官吗你知道我母亲在香港有多富裕吗以后你有感兴趣,可以让你写一部空前绝后的书。但现在我要先解决我燃眉之急。”邋遢婆做出一副自豪相。

狄小毛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说:“你的文化比我高”

邋遢婆点点头说:“丹心思公子,门口问人家,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吗”

狄小毛摆摆头,他简直被邋遢婆婆搞糊涂了。着急地问:“邋遢婆,你到底想干什么”

邋遢婆最终讲出来意:“你的事,我清楚的很,不要太欺负裤裆村人,免得毁了自己,明天中午,你买一百斤大米扛到我家,行吗我已经无米可炊了。”邋遢婆说完就走,她虽然是以商量的口气,却让狄小毛不寒而粟。

狄小毛点点头,愣愣地盯着邋遢婆消失在夜幕中。

裤裆村村长祁永刚在省城转悠了近一个星期,终于找到了一个假女婿,这是村长祁永刚通过他一个战友的朋友,认识了一位汽车司机哥哥的同事,他叫吴梦起,是一个大学生,大约有二十五岁左右,原来在报社是搞摄影记者,后来因拍黄色照片被报社开除,自己就出来开一个摄影部,比报社当记者钱还赚得多。

此人风流倜傥,思想开拓,超前意识而自负。他肩上随时都背着一部很让他为之自豪的日本产的理光牌照相机。行走在省城宽阔的街道上,大有摄影艺术家的风姿。吴梦起有一个缺点见有点姿色的女子就唾涎浴滴,会没话找话地找你侃了半天。他说这是君子好逑。但是他也有一个令人敬佩的优点,爱打抱不平。见谁有难会挺身而出,为之拔刀相助。这也许是记者出身的缘故。

村长祁永刚和他认识时是在他的摄影部里,还没有寒喧几句就说一定要为祁永刚照一张个人艺术照。村长祁永刚和这位记者出身、大学文化的潇洒年轻人见面时,竟忘了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村长。可是一个村长在省城里算什么,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工人。村长未免有些自卑感,但他不是来和人家比地位、比贵贱、比高低、比身份的。他是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祁美竹解决如何度过十月怀胎艰难处境的。于是村长就开门见山地问:“吴同志,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能成,我是非常感谢你的。”

“帮人家的忙是我吴梦起的业余爱好。只要不是叫我去死。”吴梦起昂头挺胸地说着,而且还带了点幽默,村长祁永刚当然不太懂。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女儿,和当地的小学教师发生关系,而且肚子里有了孩子,这个小学教师把我女儿给甩了。这是不得了的事,我们农村人很保守,我又是一村之长,弄出去全家人会名誉扫地的。头痛的是我的女儿要这个孩子,不想将这孩子拿掉。所以我要找一个假女婿到裤裆村假假地娶走我的女儿,让全裤裆村人都知道我村长的女儿已经出嫁了,等十天半个月回来,说丈夫出国深造或者走过洋轮船都可以,我的女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裤裆村挺着大肚子,把孩子生下来。你听明白了吗”村长极不好意思地向吴梦起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求助的原因。

吴梦起沉思片刻,说:“是帮这样的忙,这在戏里、书中可以看得到,怎么生活中也会有这种事真是无奇不有。”

村长诚惶地问:“你肯帮我这个忙吗”

“我充当你的假女婿,你女儿的假丈夫,然后将你女儿接到省城来是不是”吴梦起反问。

“就是这个意思。事情搞成了我给你酬金。”村长说。

“你说多少”吴梦起问。

“你开个价。”村长反问。

“帮人家的忙,是以情为重。这不是生意,也不是交易,我不好说,随你的便。”吴梦起显得干脆利索,令村长喜上眉梢。村长又问:“那你肯答应帮我的忙了”

“那当然,还有假不过全假的,我不负任何责任。”吴梦起说。

“当然,当然。吴同志,我代表全裤裆村农民向你表示感谢。”村长一激动就说虚话。

“那我们就这样定了吧!不用签合同,立字据吧!”吴梦起又幽了村长一个默。

村长说:“年轻人,活泼得很。”然后又继续说:“你先和我到裤裆村,我给你向大家张罗着,你要张口叫我爸爸,喊我老婆妈妈,我女儿叫祁美竹,你叫她美竹就行了,还有自家人,什么大姨小婶,依姆依婆,大舅小姑,你要见机行事,我叫你喊他们什么你就喊什么,乡下人很研究辈份称呼的。你知道吗”

吴梦起大笑起来说:“这下我可发了,你要赔我贬低费,我的村长大人。”

“我一定的,一定的。”村长说得认真又严肃。“那好吧什么时候动身”吴梦起问。

“明天吧!明天一清早,我们坐早班的长途车到太极镇,然后再从太极镇坐摩托车到裤裆村,半天时间准到。”村长说。

“离开省城,是你村长熟悉,我就听你的了。我顺便带着相机拍拍农村的自然景观。”吴梦起如同去一次旅行,同时又感到新鲜和好奇。他可以看一看这位较为开放的农村姑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也可以领略一下这位农村姑娘有着什么样的情调竟敢偷吃了禁果。

他以为:只有在大都市里,人们才有权利享受男女间的卿卿我我,缠缠绵绵。他以为,只有在大都市里,恋爱的年轻人才敢在爱情的帐簿上提前预支一笔暂时不该得到的需求。他不了解:在农村同样会有你情我爱的风情,同样会有爱情的走私。真是村姑有村姑的情怀,庄稼汉有庄稼汉的恋情。吴梦起无故地在想象的世界漫游。

天刚蒙蒙亮,村长就来到吴梦起的摄影部,敲响了他的门。吴梦起因昨夜睡得太迟,困得很,差点睡过头,幸好他的行装昨夜都已整理好。摄影部也与徒弟交代交接好。他一起床就可以与村长一起前往长途汽车站。他们坐上六点三十分的班车,前往太极镇。

中午时分,祁美竹站在自己的家门日,远远地看见父亲满怀喜色地向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祁美竹一下子明白了他是谁,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转头向屋里走去。

当村长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时,就向吴梦起介绍:“这就是我的家,请进来。”又吆喝着:“美竹,快出来,来客人了。”

祁美竹没有出来,而祁美竹的妈妈范斐走了出来。她见丈夫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不解地问:“永刚,这位年轻人是”

“哦,他叫吴梦起,这次我上省城多亏了他,又帮我又找地方给我住,还为我照相。是个好青年、好青年啊!”村长有意争取老婆对吴梦起的好感。

32.美女医生上门看病

范斐见是省城来的青年人,一身文质彬彬的,拿一张最干净的板凳让他坐,她自个儿到厨房煮点心去了。

村长问吴梦起:“你累不累”

吴梦起说:“我不累。”

村长又喊着:“美竹。”

美竹这时才从里屋走出来。她拘谨地站在那里,对着吴梦起说:“你好,我叫祁美竹。”

吴梦起赶紧站起来说:“你好,我叫吴梦起。”

村长说:“美竹,小吴爱好摄影,你带他到外面拍拍照。”

“走,我为你拍几张艺术照。”吴梦起说着和祁美竹一起出门去了。

村长走进厨房,施出全身解数向老婆编一个故事,最终摊牌:将美竹嫁给吴梦起。

范斐又是喜悦又是忧愁的内心很矛盾。喜的是,她认为女儿能上省城等于考上大学,能找到这样一个青年也算一个好福气。愁的是独生女儿将远离自己了。她又一想,毕竟女儿长大了,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于是就向左邻右舍,自家人张罗着美竹的亲事。

到了晚上,全裤裆村的人几乎都知道村长的女儿祁美竹要出嫁了。许多人等见状赶紧送来礼品,村长却将其一一退回,说:“村长女儿出嫁,要新人新事新办。”人们只好一头纳闷着,一头没兴致地猜议着,各自回家了。

当夜,吴梦起向省城哥们打一个长途电话,叫他们明天十点前弄一部面包车来太极镇裤裆村来接他。范斐喜上眉梢,村长无可奈何,祁美竹逼上梁山,吴梦起如游戏一般……次日中午,村长看着女儿祁美竹钻进了面包车。当面包车的车尾冒起一股浓烟,车子向前驶去时,村长苦着眉头地想:女儿这一去,命运又将如何呢——

春节终于来临了。

裤裆村人把春节叫做过年。

各家各户开始繁忙地杀鸡宰鸭,购买年货,恰恰在这个时候,狄小毛病了,本来他要回家过年,本年他要在春节前将裤裆村的新族长选出来。可是,近日他总感到身体不适,好像要生一场大玻浩的,果然没有过多久,他就病倒了,然而他不是什么大病,狄小毛自己清楚,也许是心情紧张,过度操劳,抑或是姓爱过于泛滥,他相信,通过一段休息、身体会很快地恢复起来的,于是他决定不回家过年。

在每一年春节来临之际,天气都格外地好,在十二月二十九日的下午,在裤裆村头,出现一位少女,她身穿米黄色的风衣,手上提着一只白色帆布包,头发如瀑布一样散在背后,一双杏仁眼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皮肤红润,她莫约二十五岁左右,个子挺高,显得停停玉立抿着嘴巴,整个神色流溢着紧张和不安,风尘仆仆地向老族长祁天明家走去。

她就是祁天明的女儿,裤裆村惟一的赤脚医生祁小玫,当她接到家书后,她的书也刚刚考完,准备放假回家,由于年轻,她又匆忙地在省城买些药物,遇上车票紧张,到了二十九日才赶回裤裆村,这时她要急着去看父亲,看看他的病情如何看看哥哥有没有在父亲身边

祁小玫一脚跨进门槛,发现屋里除了父亲躺在床上外,屋里空荡荡的,顿时一种忧伤涌上心头,眼泪噙在了眼角,她一把扔下手中的白色帆布包,扑向父亲,心痛叫着:“爸爸,女儿祁小玫回来了。”

祁天明族长见女儿回来了,一阵高兴,眼角溢出泪花,说着:“回来了就好,我的病没事。明天就是除夕,我还可以过这一年。”

祁小玫责备似地说:“谁说只过这一年哥哥还未娶亲呢你还要抱孙子呢”祁小玫说着突然记起什么,抓出被扔在地上的帆布包,从中拿出雪片糕,营养麦片,蛋糕和一些罐头放在父亲的床头,急切地问:“你爱吃那一种”

“我都爱吃,都爱吃,可是现在吃不下,我肚子胀得很,”族长祁天明说着。

祁小玫赶紧又从包里掏出几瓶药,倒出几片白色和黄色的药丸,倒了一杯开水叫父亲将这些药吞下。祁天明在女儿的帮助下将药全部吞下,关切地间:“小玫你学到多少东西了”

“小孩的病,大人的病都会看了,发烧感冒,肚子疼都会看、咳嗽、呕吐、头晕都能看的好,怎么样”祁小玫一下子说出许多病种。

族长祁天明笑笑说:“那不错,裤裆村就有医生了。”

“爸,哥哥去哪里”

“他还没有回来,砖瓦厂生意不大好,可能他在外面业务也不好搞,回不来过年了。”族长祁天明说。

“那我,好好和你过一个团团年。”祁小玫说后突然记起来,对父亲说:“爸,你叫谁给我写信自称是一个小学教师,信写得很好,只是有点文络线的。”

“对了,说起教师,我还要叫你去看一个病人,他叫狄小毛,就是替我为你写信的那个小学教师。”族长说。

“他病了”祁小玫问。

“是的,他病了,你去看看他。”祁天明说。

祁小玫对这位只见过字,还没有谋面的教师似乎很感兴趣,她要看看这位叫狄小毛的教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祁小玫长成这么大还没有下过田,干过粗活,这在农村,她是非常特殊的,她初中一毕业,就考上太极镇卫生学校,学了一年半的医学专科,回到裤裆村后一直当赤脚医生,虽然她在业余时也看看各种医学书籍,还研究了中医学。但她在人们心目中充其量是涂涂药水,看看感冒或咳嗽,打打小儿的预防针的医生,而遇到事故或突发病状,她就显得措手无策了。

在裤裆村连锁商店旁的那间小屋门板上是写着裤裆村保健站,保健意思说明了只起保健作用,没有治病功能,于是在村长提议下,裤裆村没有正规的医生是不行的,就送祁小玫到省城正规卫生学校进修,然后再到大医院实习一段时间,今年她已经学习完新进修的课程,明年再到医院实习半年就可以在裤裆村称得上正规医生了,祁小玫是一个非常好强的女孩子,又肯勤奋好学,确实已经掌握了一系列医术,她此时就已经以一个医生的身份而自居,她安顿好父亲,然后说:“爸,我就去学校看看那个病中的教师。”

“你去吧!去吧!把门关上,我睡一会儿。”祁天明好像自从女儿祁小玫回来后,病也好了许多。

祁小玫提着一个印有十字架标志的箱子向学校走去。

天近黄昏,夕阳努力地洒起她薄弱的金辉给大地披上透薄的轻纱。农民仍因准备过年也提早地扛着锄头归来,许多妇人手里不是提着菜,就是拿着肉,或者抓着鸡鸭匆匆忙忙向自家里走去,祁小玫背着药箱与他们点点头,打打招呼,来到学校门口,将铁门轻轻推开,直步向学校宿舍走去,祁小玫发现有一间门半开着,猜想那一定是那个叫狄小毛教师的宿舍,她有些激动地来到门口,站立了许久后,轻轻地问:“狄老师在吗”

“是哪一位”狄小毛的声音有些虚弱。

“能进去吗”祁小玫显得很有礼貌。

狄小毛见是一个姑娘的,又听不出是谁,不像是祁美竹,他知道祁美竹已经出嫁了,带着怀有自己的骨肉出嫁了,狄小毛一想这些就伤悲,也不像是祁翘翘的声音,祁翘翘和她的妈妈姜媛这几天好像都没有看见了,她们去哪里

更不像是祁娆,她不会来看自己的,自己的事她知道的太多,她对自己看的太透彻了,她再不会对自己崇拜了,那么是祁尤平,也不是,她自从那一夜后,她就一去不复返,她不会再来,因为那一夜是个交易,并不是出于真情,那么门口这位姑娘是谁呢决不能再像那个邋遢婆那样,不但没有使他得到什么,还损失了一袋大米。这时,狄小毛为了不会失去太多的体面和风度,勉强地坐了起来,放开语气说:“你进来吧!”

祁小玫一走进宿舍就说:“我是来为你看病的。”

“你是医生你是怎么知道我生病了”狄小毛见是一个气质很好,长相不错的姑娘,她正以那双富有感情而又柔和的眼睛看着狄小毛,并小心地走近他,将药箱放在床边,问:“你哪里不舒服”

“你真的是医生,裤裆村可没有医生啊!你是镇上来的”狄小毛显得惊讶,但他也为有一个这么漂亮且举止大方的姑娘光临他的宿舍而感到是一种荣幸。

祁小玫适到好处地笑着问:“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裤裆村有一个赤脚医生正在省城进修吗”

“是啊!”

“可是,这个正在进修的赤脚医生已经回来了,”祁小玫说。

“哦,原来你就是族长祁天明的千金祁小玫不,是医生。”狄小毛因有些激动而感到身体很难受。

这时,祁小玫以医生的身份,命令地对狄小毛说:“请你把手伸给我。”

狄小毛向她伸出了那种读书人特有的细润之手。

33.共度良宵

除夕之夜,族长祁天明破天荒地邀请狄小毛到自己家过年,按常情,除夕之夜是不能留客吃饭和做客他家的,这是农村的风俗,而族长为什么这样做呢

过年是团圆节,族长已经无法起床坐立桌旁与女儿们一起喝酒吃菜,而儿子祁小军在外跑业务未能赶回来过年,那年桌上将只有祁小玫一个人独自过年,祁天明一想就感到心酸,觉得很冷清,于是他决定邀请狄小毛来家里过年,是为了压压清寒,与祁小玫作伴,不会感到孤独。

祁小玫是个开明的女孩子,她早就对裤裆村那些框框条条的封建东西不满,只是认为这是祖宗流传下来的风俗,加上父亲又是裤裆村的族长,正管着民间的事,所以她就对一些迷信色彩较浓的东西,不理睬也不干涉。既然父亲提出要请狄小毛到家里过年,又何乐而不为

再说,昨天她为狄小毛看病后,拿了一些药给他吃,狄小毛今日已经好多了。更重要的是祁小玫认为和狄小毛聊的很投机,无愧是当老师的,口才好,内在修养也不错,人也长得较为优秀,也许异性相遇,都有那么一些互相倾慕,狄小毛在祁小攻心中刻下很深印象。

而狄小毛对祁小玫更有一种特殊的感受,他对这个虽出生于农村,但一点也不俗的姑娘,总感到在她身上可以看出一种文明而高雅的东西,这种东西在农村是很难找到的,她对人诚恳很有分寸,她说话坦率又不失礼节,她在给他看病时,狄小毛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尴尬的窘境。

昨天,狄小毛刚将手伸向祁小玫,祁小玫就很自然地接住狄小毛的手,然后用手指压在他手上的脉搏上,用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狄小毛,想说什么又没有说,表现出特有的柔情和关怀,一会儿,她放松狄小毛的手,从帆布包里拿出诊听器,以医生的权力,没有容狄小毛的有所反映,就将他衣服的纽扣解开,将诊听器伸进狄小毛的胸脯上,一下一下的移动。

狄小毛在感到一阵冰凉后,身子却一个劲几地发热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颤抖地抓住祁小攻的手,祁小攻不自然地收缩一下。很平静地说:“狄老师,你是在发热,身子会不会感到一阵阵的痉挛你看,你的手都会哆嗦,怕冷吗赶快把双手放进被里去,我给你开些药,睡一个晚上就好了。”

一个好的医生,她不单能治病人的**痛苦,也可以治病人的心灵的痛苦,祁小玫当然不算很好的医生,但她能以一个女人的妩媚做出对病人的关怀,能使病人感到某种安慰和温馨,使病人能尽快地恢复健康,祁小玫其实知道刚才狄小毛摹然出现的粗鲁举动,但也没有去责备他,没有让他难堪,更没有鄙夷他,因为他是她的病人。

一个医生在病人面前是不允许有半点不满情绪,更不应该对病人使用半点辱骂的口气。这是祁小玫在省城卫生学校练就的职业修养,于是她对狄老师突然出现的不正常行动,她能作恰当的处理,自然地化解去对方出现的尴尬窘境。

狄小毛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在裤裆村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在讲台上已经一年了,他曾认为一个教师是多么高尚的职业,他曾崇拜过这样的职业,他为有“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称号而自豪,可是当自己走上讲台后,当自己走进姜媛的生活,想踏着她的**登上被人称作天堂的美国,当他手上戴着祁海送来的上海牌手表时,当他在祁之放的女儿祁尤平一句句劝酒声中倒进她的怀中时,他才感到自己这个专门洁化灵魂的工程师,有着一颗多么丑陋的险恶心。

这时,他在温馨的气氛中,在祁小玫深深的视野里,他认为可以凭着自己教师的身份,选举族长委员会会长的头衔大胆地试探一下这位优雅的姑娘的幽意,可是他失败了,幸好失败的场面是那样平静,只有在心灵深处方有一点感触。狄小毛回想起来又感到一丝愧色在脸上燃烧着。

夜色已经以巨大的威势向大地投下黑影,大年三十晚上,鞭炮声此起彼伏,狄小毛躲避着炮花来到族长的家里,祁小玫在忙碌着,将一碗碗菜端上桌面上,族长只能用眼睛看着,刚到的狄小毛有些拘束地站在屋中,他不好意思地对祁小玫说:“能让我做些什么吗”

“你别忙,快好了,你只等着吃就可以了”祁小玫很热情地说着。

狄小毛见状就走过去对族长说:“选举族长的事春节过后就可以定下来了,我会及时地召集有名望的人士到你这里讨论选举新族长的事。”

族长只点点头说:“今晚不谈这个,先过好年,迎接春天。”

狄小毛入座坐好,祁小玫先把一碗团圆面端到父亲面前,说:“爸。我先喂你。”

族长祁天明说:“你去招呼客人吧!”

“不,不。”狄小毛说后也站在祁小玫身边,帮着她将碗中的团圆面,喂进族长的嘴里。族长在肚饱之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桌子上面对面地坐着狄小毛和祁小玫,他们互相凝视着许久,狄小毛才哺南地说:“非常感谢你,在万家团圆的时刻,我本来正在学校宿舍里孤独地度过除夕之夜,想不到能坐在这里与你父女俩共度良宵,这多少也会让我感到无限的温馨。”狄小毛很有感情地说着,然后举起酒杯对祁小玫说:“小玫,请允许我对你最真诚的祝福,祝福你永远幸福,快乐、祝你能给人间带来生机和希望。”

祁小玫举着酒杯,等狄小毛讲完后,也接着对狄小毛祝福:“狄老师,裤裆村应该感谢你,你给裤裆村以知识,你为裤裆村下一代培养人才,我祝福你永远健康,桃李满天下。”

两人都带着微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起欣赏着除夕丰富的佳肴,狄小毛突然来了雅兴,他边喝酒边说道:“斟满送冬之酒,惟憾冬归,吟成赏月之诗,只愁月堕。”

祁小玫见狄小毛出口成诗,感慨之余,才想起狄小毛是老师,应该是满腹经论,她不禁说道:“男儿腹内五车书。”

狄小毛见祁小玫说的是声律启蒙之句,也即刻为之配上一句:“壮士腰间三尺剑。”

祁小玫见狄小毛熟知古文,就来了兴趣,说道:“万卷书容闲客览。”

狄小毛说:“一搏酒待故人倾。”

祁小玫又道:“人交好友求三益。”

狄小毛也说:“士有贤妻备五伦。”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祁小玫说:“我是第一次过这样有意义的除夕夜。”她望着狄小毛又很认真地说:“狄老师,师母一定很贤惠吧!”

狄小毛说:“这是声律启蒙中的句子,哪有贤惠的妻子,我连对象还没有呢再说我这个小小的农村小学教师谁会看上”

祁小玫笑着说:“如果不是狄老师眼睛看得很高,身后一定有很多姑娘追你,只怕你狄老师嫌农村姑娘泥土味太重。”

“当然,像你这样雅致、漂亮、柔和的医生,我这个穷教师一定攀不上。”狄小毛脸色已经红了,这句太唐突了,尽管可以让祁小玫领会到其中的含意,却又损于自己这个读书人的形象,难道我又失去理智么狄小毛不知道是否酒后吐的真言,清楚酒气多少给他一点胆量,使他能脱口而出一句让祁小玫思考的话。

夜色很深,裤裆村已经归于宁静,祁小玫见狄小毛已经有几分醉意,生怕他刚复元的身体又被酒精损伤,就建议说:“狄老师,我扶你回学校。”

于是,深夜里,祁小玫挽扶着狄小毛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他们就好像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慢慢地向前移动。

除夕夜,裤裆村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有人说除夕夜是很短的,因为家家产户在欢欢喜害守着新年的钟声敲响,都把供着去年的收获。是的,欢乐总使人忽略了时间。

这时,一位单薄瘦小的女子在夜色中移动,是那么的孤单和可怜。她渐渐地离开裤裆村庄,向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向水牛山,她好像失去知觉,又似不存在生命,她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她是谁呢裤裆村的人都明白,这时候是谁离开父母的家,走上山顶,在那四壁破败的观音庙里去度过欢乐除夕之夜,她就是祁海的女儿祁青,她清楚地记得今年已是第六个除夕之夜在观音庙里度过。

34.观音庙里耍风流

自从死了丈夫回到娘家时,祁青最怕的是过年,最恐惧的是除夕夜,因为她在这个时候不能与亲人团聚,等于无家可归,要在清冷的观音庙里呆一夜,这一夜虽短,却使她置入地狱一般煎熬,她一个人在观音庙里与观音菩萨相望无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脑子里不断地怨着自己不幸的命运,可怜的生活,曲折的人生,她睁着空洞的眼睛,受着寒夜的折磨,孤独无助地仰望着观音菩萨像,慢慢地倾吐自己一肚子的苦水,这就是祁青除夕之夜的情景。

然而,在去年除夕夜里,当她独自抱着观音菩萨大哭时,在庙门口出现了一个男儿,祁青正一阵紧张,以为来了个心怀不轨的歹徒,她缩紧身子,盯着门口的男人,原来他是祁木子,祁青喜出望外,见庙门口站着是在海边相好的木子哥时,她激动地跑出庙门口,忘情地抱住木子哥说:“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吗”

祁木子也搂着祁青说:“我知道你每一年除夕夜都在这里过,我不是来看你,我是来陪你的。”

两人一起走进观音庙里,祁青说:“木子哥你为什么有老婆如果没有该多好,我可以去你家,我可以上你的床。”

祁木子说:“我们的缘份注定只能这样……”

“现在好了,没人会看见我们,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除了观音菩萨。”祁青痴情地说着。

这时,他们同时仿佛听到一种声音,“我已经都看到了,我可以原谅你,但你们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男女偷情之事宁可无不可有。”

祁青和祁木子都不禁惊怯万状,汗毛都竖了起来,向四周张望,四周毫无动静,祁青猜想:“莫非是观音菩萨对我们的警告吗”

“你会怕吗”祁木子说。

“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只要你要什么我祁青什么都给你。”祁青说着不怕寒冷地去解自己的裤腰带。

正当祁青和祁木子同时让自个儿的裤子滑落到地上时,正当他们一起裸露着下半身,将那洁白的有点发紫的大腿展示在观音菩萨眼前时,只见观音庙前的半空中突然划过一条闪电,一束蓝光在祁青和祁木子身上闪过,使祁青和祁木子惊慌地提起裤子、各自地躲在墙壁旁,祁青喘着气说:“木子哥,观音菩萨不让我们这样,你下山去吧!”

憨厚的祁木子听服了祁青,自个儿下山了,山上又恢复了平静,祁青一个人在庙里再次陷入无边的孤独中。

时间是那么的快,它总是在匆匆地赶路,把不管是喜悦还是忧愁的日子都抛洒在脑后,把新的一天推给人们,只要你稍一停顿,只要你稍不留神,你就会被它带到四季重复的日子里去,再去经受或欣喜或烦恼的境界,祁青这时又是被时间这位对任何人都无情的老人带到新的除夕之夜,她踏着崎岖的山路,形吊影单地向观音庙走去。山坡上是可怕的宁静,山坡下是裤裆村沉醉在温馨的节日的气氛中。

祁青一来到观音庙里,就龟缩在菩萨像下那块千人跪的毛毯上,接受孤独的煎熬……

这时,有一位男性人影向观音庙移动,祁青并没有发觉,她已经疲惫不堪地欲入眠了。

这条人影不是别人,就是裤裆村连锁商店的年轻营业员,他叫柯飞,他是卖冰棒出身的,是太极镇人,商专毕业后在裤裆村连锁商店当营业员,在农村当营业员也是一个很光彩的职业,会令农村姑娘们羡慕不已。

连锁商店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那即将退休的老头,柯飞年方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平常很不安心被裤裆村人羡慕的营业员工作,他喜欢看校旱,在那个很少校旱的年代里,他不知从那里弄来许多手抄本与农村有文化的男女们一起传阅着。

柯飞曾去调戏一个女孩未遂被人看见,他也曾在一次夜晚想去强奸一个女孩被女孩咬了一口而耿耿于怀,认为裤裆村的女孩不好训,但当那个女孩子去连锁商店发现昨夜被她咬了一口的男人是营业员柯飞时,又后悔莫及,于是这个女孩子在第二天晚上时去敲已经关门的连锁商店门,想来与柯飞偷欢。

谁知柯飞已得知咬他手的人就那姑娘时,即刻被柯飞赶出连锁商店,这个女孩呜呜地哭着跑回家,柯飞才发觉裤裆村确实是块肥地,养育着女人们风骚和柔情。从此柯飞就对裤裆村女孩子有一种既恨又爱,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每一个来连锁商店买东西的女孩子。

这时,他正慢慢地接近观音庙,本来今夜是他值班,老头子已先回去过年了,惟一剩下他一个人在连锁商店值班,其孤独和寂寞实在难耐,他记起那位祁海的女儿祁青是个寡妇,每年除夕都在观音庙里度过。于是他心一动,一种恶念布满他的全身,他决定离开连锁商店,上山到观音庙去找祁青来满足自己不断扩展的恶念。

当他接近观音庙时,他放轻了脚步,因为夜静,稍有动静都会传很远,他鬼鬼祟祟地溜进观音庙,在模糊中看见龟缩在观音菩萨脚下的毛毯上的祁青,蹑手蹑脚挨近她。祁青睡意正浓,没有发觉有一个男儿就蹲在她跟前。柯飞伸出手,在哆嗦中去摸祁青胸前的奶。祁青动荡了一下,复又熟睡如故。她绝不会想到有一个男儿正在摸他的奶。柯飞觉得不过瘾,就大胆地将手伸出衣服里面去,紧紧地抓住热乎乎的奶。

祁青这才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奶正被人紧紧地抓住。开头她以为又是木子哥来与她相会,她睁开眼一瞧,见一个陌生的男儿在她身边,突然尖叫起来。柯飞就被一叫也缩回自己的手,有些紧张地说:“别怕,是我,我来陪你。”

祁青见是连锁商店的营业员柯飞,才镇下神,她心里想起了她的木子哥,和木子哥那粗犷的胸怀。她的整个身子是木子哥的,只有祁木子可以任意的采撷,怎么可以随便让另一个男人占有那是对木子哥的伤害呀!祁青站了起来严肃说:“柯飞,我做你的大姐姐,你恐怕还嫌我老。你怎么会对我”

“祁青姐,我急得慌,无所谓,你成全我吧!”柯飞说着扑过去。

祁青回避着,说:“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就叫观音菩萨作主了。”

柯飞冷笑一下说:“看来我要武力了。”他一说就按住祁青,双手伸出猛撕祁青的衣服。

这时,柯飞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人抓他的衣衫往庙外推去,柯飞回过头来见没人,心想是不是什么鬼神在作怪,他脱口大笑:“奶奶的,是不是观音连你都给奸了。”

柯飞刚一说完,只见前面有一尊神伸出无数个手抓他,他吓丧了胆,两脚发软,倒倒跌跌地往山下跑,并且越跑越快,因为他总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

舂在悄悄地来临了。

正月里是农村举行各种民间活动的最盛旺季节。选举新族长也已近尾声。狄小毛显得特别繁忙,天天有人找他,夜夜有人光临他宿舍,狄小毛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给他好处,他都会热情地答应对方,拍着胸脯说:“当族长的事包在我狄小毛的身上。”

狄小毛已经决定无毒不丈夫,利用选举新族长这个机会,捞裤裆村一把。去不成美国,也要赚点实惠。他想:在裤裆村,最漂亮的最富有风韵的女人都已和他上床,他除了族长女儿祁小攻和祁娆这两个女孩与他有交往,但还未在她们身上得到什么而感到遗憾外,几乎较为优秀而美丽的少女或少妇都在他的身底下挤压过。

他对祁娆有着独特的情感而感到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然而,他对那位赤脚医生祁小玫有着一种钟情的感受。他试探过,但失败了。而他并不甘心。他要将她弄到手,让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同时,他不但要戴上手表,还要戴上金戒指,还要骑上摩托车。手表已经戴上手了,金戒指祁水安已经答应为他弄一只,但狄小毛有些怀疑,这位无片瓦的穷光蛋,哪会有金戒指他去哪里弄/>

狄小毛知道他想当族长心切,听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弄一只有五克重量的金戒指,狄小毛又不得不相信。狄小毛相信事在人为这句话,人人都有自己的法宝。

35.快活似神仙

狄小毛耐心地等待着,摩托车他也可以指日可望得到。 那是一个叫祁有田的老汉派他的儿子来找狄小毛的。祁有田虽华龄也愈五十岁,但他是全裤裆村公认的潦倒之人,他讲话带点口吃,喜欢和小孩子开玩笑,也常常被小孩子戏弄,没有一点威信。他是绝对不可能当族长。但是他还是叫他的儿子来找狄小毛,并答应送一辆摩托车给狄小毛。

狄小毛不去考虑他能不能当上族长,东西是照收不误的。有几个拿钱来,并不多,几百元到上千元。但这对裤裆村农村来说也要倾尽家底,方能汇集这么多钱来。

狄小毛照样不打收条地将其变为已有。狄小毛与姜媛母女俩为了去美国而纠缠不休,最终搞得焦头烂颧而感到怒火中烧,无气可泄。他认为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青春。

狄小毛时时感到人生的灰色,青春是暗淡无光的,前程是渺茫的。然而,当他被老族长祁天明指定为选举委员会会长时,当他被裤裆村人求着,敬着、拥着时,他一下子嗅到了另一种猎物的临近。他像一匹贪心的狼,盯着裤裆树人手里东西,眼里闪着冷犀的光,胃口不断地张大。他为自己拥有现在的职权而狂妄了起来。于是,当人们为了当族长而为他献出金钱,贵重物品甚至自己的女儿的**时,狄小毛那私欲和**同时都得到无限制的膨胀。他要踏着这些**去到达自己的设制的光明彼岸。

有人会问,一个人会这么容易蜕变为剩欲熏心。一个小学教师为何会变得如此私欲横流这不足为怪,狄小毛还是那个狄小毛,当他站在讲台上时,他仍然会向小朋友们讲如何好好修养品德;当他捧着书籍在看校旱或其它内容时,他照样会发出一些感慨,对书中的内容评头论足,把是非、黑白划分得消清楚楚。

人们在他脸上看不出他正在拿别人的钱和物,也觉察不出他占有了多少女孩,早已给神虚精空了。只有那些与他有或多或少瓜葛的人才懂得狄小毛这位老师肮脏,然而,谁也不敢道破这些自己认为是交易的勾当。

可怜的是祁水安。他去哪里弄金戒指然而,祁水安不算可怜,可怜的是那位将自己手上的金戒指脱下来纳交给祁水安的女孩子。人呵!你到底有一颗什么样的心

自从祁水安答应狄小毛送给他一颗金戒指时,祁水安就琢磨着这颗金戒指去哪里弄。这个平凡的农民汉子祁水安也有他自己的心思,他弄到金戒指后要狄小毛写下保证书,裤裆村的新族长要他当。

祁水安说这是墨字白纸,狄小毛方不会食言。他知道空口无凭,而读书人又是善变的,等弄到了一张盟约,这样才能将金戒指交给他。狄小毛当然不会想到祁水安有这么一套。祁水安知道姜媛家有些金器。他去姜媛家几趟都碰了闭门羹,经打听才晓得姜媛和她的女儿祁翘翘去娘家小住。机会来了,祁水安决定今晚深更半夜摸索到姜媛家

裤裆村最静的时候是在深夜一点左右,全村人都睡得昏昏乎乎。此时,祁水安溜到姜媛家门口,农房的门锁是很容易打开,祁水安很有办法,很快地就将门撬开,溜进了屋,井把门关上。

他没有去开灯,摸索着来到楼上,然后划一根火柴,看清了箱子所放的位置后,马上将火柴熄灭,随手打开箱子,里面除了衣服外,还有一个盒子,祁水安心都快飞出来了,感到这个盒子里将是他祁水安所需要的东西。于是他又划亮一根火柴,将盒子打开,盒子内一无所有,令祁水安大失所望。

祁水安琢磨着怎么回事,又找了好几次地方,都没有见到金器和钱,尽见到妇女用品。祁水安一急,就翻箱倒柜起来,仍不见一件贵重物品。祁水安很失望,不禁破口大骂姜媛这个寡妇,就溜出姜媛的家。原来姜媛和祁翘翘一起到娘家准备住一些日子,所以将一些钱和金器都带走。她离开裤裆村去娘家小住也是为了自己肚里的孩子和祁翘翘的身孕。

祁水安回到家,松了口气,但烦恼马上又袭击了他。因为他还没有弄到金戒指。他徘徊在屋中,越想越无头绪,但晨光已叩响了门扉。

祁水安在骄阳底下走着,他去找凶恶婆。凶恶婆和祁水安有好久没有联系了。凶恶婆自从改凶为善以后,对男女之事就慢慢地淡泊了。但她却又染上了摸牌的习惯。

打牌、搓麻将赌钱在农村是较为普遍的,是习以为常的,也不会被人们厚非。而对凶恶婆这样妇人,一个人住。女儿都已经远走高飞了,独自在家搓搓麻将更是理所当然,不会被人们非言。假如年轻人经常聚赌,就会被人说闲话。祁水安这时来到凶恶婆家,见凶恶婆正与一个女子在打牌,祁水安认识这位女子,她叫祁园,人们称她园园。

她家里很富裕,但她人长得很胖、个子又矮,听她母亲说园园到了十五岁还会尿床,人们经常骂她懵懂。人长得不漂亮打扮得却很娇艳。脖子上挂着金项链,手指上戴着三颗金戒指。人们猜到,她还没有结婚。如果要出嫁了,那她一定十指头都戴上金戒指。

可惜她还没有订婚,二十的姑娘没订婚在农村就会给人打一个问号。

有人说她曾经要追着母亲向学校狄老师说亲。母亲骂她想丈夫想昏了头,和狄老师怎么连上号。园园一哭就是半天,可传到人家耳朵里,人们啼笑不得,说园园的目光还是挺高的。

祁水安本来是来找凶恶婆的,见园园在,心头一动,就转移目标对园园说:“园园,你别打牌了,我有重要事告诉你。”

“什么事你别解闷我。”园园说。

“你跟我来,我对你说。”祁水安说着将园园引到大港那边去。

凶恶婆大骂祁水安没有好德行。祁水安也回凶恶婆说:“你那里又痒了别忘了找我。”

祁水安和园园来到大港的埂基上,水安对园园神秘地说:“我在狄老师那里经常听到他提起你,说你的家庭很富裕,他很羡慕。我试探他说如果园园嫁给他怎么样,他说自己是穷书生,怎么有这种福气。我说你如果答应我马上叫园园拿一颗金戒指赠你作为定情物。所以我来找你,你愿意不愿意”

园园一听,好像天降大喜,说:“可以。可以,我马上给他。你帮我传着,我也要他的宝物。”园园说着就将中指上那枚金戒指脱下来交给了祁水安。

祁水安将金戒指拿在手上,反复地测览着,又热火地对园园说:“你好福气呵!以后别忘了请我吃糖。”

祁园说:“我还要叫你喝喜酒呢。水安叔,这事你不要和我父母讲,你帮我约个时间。我和狄老师要自由恋爱。”

“好的,好的。”水安说完先离开大港。他拿着金戒指,心头狂喜,手舞足蹈地向学校走去。

祁水安是晚上来到狄小毛的宿舍。天空中众星争灿,轻风习习吹送着沁人心扉的芬芳。春天已经来了。春的气息浓烈如酒,人们开始抛弃冬天的郁闷。他们陆续地卸下了棉衣棉袄。只有稳重的老人训着后生:气候还早呢!清明谷,寒死老鼠,谷雨立夏,寒死老人爸。

祁水安年愈五十,身体不见得很好,他仍然穿着一件棉袄,悄悄地来到学校找狄小毛。

祁水安来到狄小毛宿舍门口时,发现狄小毛的宿舍里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和狄小毛在交谈。祁水安迟疑一下,没有进去。他知道这种送礼的事儿不宜被人知道。于是他站在门边,可以听到宿舍的谈话声。狄小毛的声音尽管放得很低,但祁水安仍然听得见。狄小毛说:“你牵来摩托车。牌子我自己去报。最好是晚上,迟一点不要紧,不要让人看见,否则对你父亲不利,人家以为你是向我送礼走后门当族长的。知道么”

门外的祁水安心想:他妈的,就是送礼走后门想当族长嘛。他不禁在心里骂一句,又伸过头去侧耳倾听。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祁水安没有听得出来是谁。那个年轻人说:“这个你放心,我会做得天衣无缝。摩托车已经买回来了,在我家里,很漂亮,狄老师骑着它一定很潇洒,我明天晚上十点钟把它牵来,你的学校铁门不要锁上,好不好”

36.因女人的宝物而痴醉

狄小毛说:“学校的铁门最近都没有上锁,你小心一点。 你顺便也可以将你父亲的相片,个人简历。家庭概况带来。”

祁水安心里一阵紧张,心想:奶奶的,狄老师把选族长的事许诺给别人了是我水安来迟一步被这位年轻人抢先一步了祁水安有些着急,他想冲进去,又觉得不妥。这时,祁水安见这位年轻人准备告辞,他赶紧闪到一边去,偷偷地看着这位年轻人到底是谁一会儿,年轻人走出狄小毛的宿舍,狄小毛送到门口,说声再见,就把门关上。祁水安躲在暗处,认真一看,原来这位年轻人是祁有田的儿子祁英雄。祁水安心想,他那个老爷也想当族长哼,连话都讲不清楚呀!

祁水安躲在那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有恃无恐地敲狄小毛宿舍的门。

狄小毛兴奋不已,心想:肯定又是送礼说情想当族长的。于是他较为冷淡地问:“是谁”

“是我,祁水安。”

狄小毛一听说是祁水安,就想起金戒指的事,他赶紧走到门口,打开门让祁水安进来,没等祁永安坐下来就问:“怎么样,这么晚了来是有事”

祁水安向狄小毛亮出金戒指,但并没有马上交给狄小毛。他认为这颗金戒指是来之不易的,他不会轻易地交给他。当他听到狄小毛和祁有田的儿子祁英雄在做摩托车和当族长的交易时,他的心里更加玄虚了。他要先了解清楚,狄小毛到底许诺了几个人我这个祁水安送了一颗金戒指后能否保证他当上族长

祁水安心里一想好,就问:“狄老师,我们农家人说话做事从来是一是一,二是二,金戒指答应给你,现在我已经送来了,当族长的事你能不能保证让我当”

“我敢收下你的金戒指,你还怕当不上族长”狄小毛反问。有学问的人就是这样,能反答为问,这是谈话的艺术。

祁水安呆呆地望着狄小毛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最后他直接了当地说:“听说祁有田也想当族长”

“祁有田,全裤裆村很多人都想当,但族长只能选一个,你明白吗”狄小毛说。

“那祁有田有没有希望”祁水安问。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有没有希望吧”狄小毛有些不耐烦起来。

祁水安又假惺惺地问:“听说祁有田派儿子祁英雄向你求情”

狄小毛皱着眉:心想,祁水安怎么知道祁有田及他的儿子与自己有瓜葛他从哪里听来的莫非祁水安看见了祁英雄与自己来往,那也一定知道摩托车的事狄小毛这么一想就试探地问:“你听谁讲的”

“道听途闻的。”祁水安没有正面回答他。

狄小毛不由警觉起来,心想:祁水安一定知道自己准备收下祁有田家里的摩托车,不然他今晚来送金戒指不会这样吞吞吐吐,打听这个打听那个。

狄小毛沉思有倾说:“祁水安,你也知道祁有田这个人,他讲话口吃,连小孩都戏弄他,他怎么会可能当上族长,你裤裆村人也不会同意,我眩蝴当族长,未免有人骂我有眼无珠。但是他是很热心,很恳切地想当族长,并叫他的儿子来与我说情,他想当族长是没有错,我不眩蝴当族长也没有错。但我不能将他拒于门外,那太让他们感到没面子了,你说对不对”

祁水安听狄小毛这么说,心想也有一点道理,但他还是感到其中似乎有名堂,祁水安也不敢问得大透彻。他半信半疑地说:“是的,祁有田那样的人怎么能当族长,不到三天就会被人赶下台了。”

狄小毛点点头,笑着。这时祁水安将金戒指交给狄小毛,不放心地说:“狄老师,族长的事你一定记的,这颗金戒指可是我全家的财产,为了使你不会忘记,你写一张让我当族长的证明吧!好让我心中有数。”

狄小毛听祁水安这么一说,脸一下子阴了下来,语气变得很生硬地说:“水安,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将金戒指拿回去,叫我立字据,你的要求太没有礼貌了,这等于侮辱我。”

祁水安见自己提的要求不太高明,使狄老师生气,赶紧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又不认字,拿你字据干什么,我是想心踏实一点。那算了,你别生气,狄老师,我们是农村人讲话歉缺礼貌,请原谅。”

狄小毛这才把脸重新又露出笑容,说:“你放心吧!我会为你出力的,你这样热情,又这样客气,我能不为你办事吗”

祁水安点点头,说:“谢谢你,谢谢你。”他对狄小毛感激一番后,走到狄小毛的书架旁,摸着书。祁水安并不识字,但他还是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对狄小毛说:“狄小毛,这本书能否借给我”

“怎么,你爱看徐志摩的诗在我印象中你是不识字的啊!”狄小毛莫名其妙地说。

“我怎么会看诗呢徐志摩是何许人我也不知道,是我一个亲戚的女儿很喜欢诗,所以为她借一本,很快就会还你的。”祁水安撒了一个谎。

狄小毛点点头,说:“记得还给我就行了,别把书弄脏弄坏。”

祁水安拿着告辞了狄小毛,走出了学校大门……

祁水安踏破铁鞋方找到了祁园。园园和几个村妹们在打争上游。她见祁水安来找她,把手中的扑克牌往桌面上一扔,就往祁水安跟前跑来,弄得几个姐妹责怪她说:“发情了吗,找祁水安也能过瘾。”

祁水安把祁园带到没人的墙角,对她轻声地说:“狄老师收下了你的金戒指,他还用一块红布包着,他说他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屋里除了书还是书,于是就送一本书给你做纪念。”祁水安说着将手中的书向她扬了扬,他并没有将书给祁园。

祁园急不可待地说:“把书给我呀!这是狄老师给我的礼物。”

“你急什么,我给你跑来跑去有多累吗你用什么感谢我”祁水安有意刁难祁园一下。

“你别急吧!狄老师还说什么”祁园问。

祁水安附在祁园身边轻声地说:“今晚约你到对面大港内约会,是七点钟,你记住。”祁水安为祁园设下圈套。

祁园欣喜若狂,如同拣到宝贝一样高兴,她感激地对祁水安说:“水安叔,谢谢你,我一定会感谢你,你给我凑合了一个好姻缘,我下辈子都会感激你。”

这时,祁水安方将书交给祁园,并吩咐她:“这本书就是定情物,你要保管好,不要被人看见,也不能搞丢了。晚上去大港约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懂吗”

“我懂,我懂。这是我个人大事,怎么让人知道,连我父母亲我也不说。”祁园兴高采烈地说着,就径直跑回家。

祁水安舒了一口气。他回到家心里就想着当裤裆村族长的事,脑子里盼着今晚大港里的事。

人在盼望中会觉得时间是那么的漫长,太阳好像凝固在天空中,老不向西走去。祁水安徘徊在自已矮小的屋中,他活了几十年,只摸过凶恶婆酌屁股,这对于一个男人是多么地不幸。他不懂得男女欢爱的感受。

但他却能想象得出来那种感受,几十年来这种感受伴随着他日习夜夜。使他每看到一个女的都会想入非非,甚至见到女人的内衣内裤都会感到某种的欲念在心底泛起。

他曾多少次面对凶恶婆时产生了强奸的念头,他又曾多少次伸手抚摸凶恶婆pp时,会想象着她那屁股前面的那个湿润的地方如此的诱惑人:女人因有这个宝物而生动,男人因有女人这个宝物而痴醉。

而祁水安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光顾过女人的那个地方。今晚他以狄老师的名义约了祁园去大港,他知道祁园是一个很笨的女孩子,是非常好哄好骗的一个姑娘。这女孩胖乎乎的整身是肉,好像又是早熟,脸厚得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祁水安想今晚要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顺利地躺在她平滑的腹部上,去感受上帝赋予男人的权利。祁水安等待着,他在等待太阳落山,他在等待月亮升起。

而祁园呢她独身躲在屋里,不断地翻着手中的《徐志摩诗集》,里面的字她大部分都看不懂,更不要说要欣赏诗歌了。她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狄教师的影子。今年二十岁的祁园生理早巳成熟,虽然她对性的盼求是处于一种朦胧期,但这是人类生命本能的反映、刺激和需求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

37.我们玩玩行吗

更何况对于祁园这么一个错然无知的女孩子来说。当她的身体内产生某种自然现象后,她就不大懂要如何去控制。而是让其泛滥。于是,她借她身外的物体,来释放青春期的骚动;她盼望着,焦虑地等待着在她梦中出现过的情景。

祁园激动的是今晚的约会。这是她少女时代的第一次约会。她要洗个澡,要打扮一番,要让狄老师感到是一个美人,让他抱着自己,吻者自己。祁园关紧门,脱光衣服,用温水一下又一下地擦着自己的身体,她的皮肤很光滑,体型丰满而富有弹性,两只奶高耸着,似乎随时都会射出鲜奶。她的双腿有些偏大,臀部被丰富的肌肉垒起不规则的圆型。祁园用花露水向躯体上喷洒了好几遍,然后穿上新的衣服,她一下子感到一身的轻松。

太阳终于下山了,裤裆村上空飘了袅袅炊烟。祁园早早地坐在饭桌上,等待母亲煮饭,开饭。祁园的母亲见女儿打扮得如此花俏,咕哝着:“又不是出嫁,干嘛穿得这样整齐。还喷着香水,给你父母亲看!”

祁园不理母亲,怕说出口漏了嘴。她说:“衣服就是用来穿,香水就是喷身子用。这有什么奇怪,等出嫁方穿好衣服,假如你的女儿嫁不出去就不要穿了”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句说着,饭也做好了。祁园的父亲还没有回来,但祁园等不及了,她自己先去吃饭。然后乘着刚刚升起的月牙儿,偷偷摸摸地向大港那里走去。

关于大港闹鬼的传说,在裤裆村早已家喻户晓了。祁园当然也知道。并不太亮的月光下,祁园站在干涸的大港内,心中是有点惊惊,她向四周张望着,看有没有盼着的人来到。但只有大港上一排排万年青在微风吹拂下沙沙作响,她不由绷紧了神经。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没有戴手表,她抬头看月亮,数着星星。

这时,祁水安也已经到达大港边上了,他特意抱着气喘嘘嘘,装出几分紧张的样子,来到大港内,轻声地叫着:“祁园,园园。”

祁园看见向自己跑来的男人并不是狄老师,而是祁水安,不解地问:“水安叔,怎么是你狄老师呢”

祁水安急急忙忙地说:“我是特意跑来向你报信的。狄老师来不了了,他叫我来这里向你解释下,他今晚要集合开一个会,商讨裤裆村选族长的事,所以不能来。”祁水安编了个并不算很蹩脚的故事。

祁园心里很不高兴,她咕哝着:“这个狄老师,商讨什么族长,又没他的事。”

“是呀!这里有这么好的姑娘在等他,他都去商讨选族长的事。不过园园,这说明狄老师是以事业为重。是一个有出息的人。”祁水安有意讨好园园。

祁园虽然也可以理解狄老师,但她还是对他今夜大失所望,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说:“多好的夜晚啊!”

祁水安走近祁园身边,对她说:“园园,狄老师说下一次约会干脆去他的宿舍,关起门来很方便。”

祁园眼睛一亮说:“真的”

“当然,你等我通知,我反正做你们的通知员。”祁水安说。

“谢谢水安叔了。”

“园园,你能让我摸一下么”水安大胆地问园园。

园园大笑起来,问:“水安叔,你不是经常摸凶恶婆的屁股吗”

“现在没有了,那是过去的事。园园,你让我摸,我保证你和狄老师早日成亲,你知道吗,狄老师肯收下你的金戒指,肯答应和你约会,你水安叔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水安说着,就张开手去摸园园的腰。

祁园见状说:“水安叔,只能摸摸,也只能这个晚上,不然被狄老师看见我就完了。”

“行,就今晚上。”祁水安说着已将手插进祁园的衣服里面,马上抓祝糊的奶,摸着,捏着,一股热流一下子窜出祁水安的丹田,他浑身绷得紧紧的,呼吸粗重地对祁园说:“我们玩玩行吗”

祁园的情浴早被水安调动起来,她今晚来本来就带着某种旖旎的心理。这时再被水安折腾一下,她渐身酥软,泉水早已涌出,直感到口干舌燥,她呻唤了一声,问:“水安叔,你要怎么玩”

“祁园,你是处女,我也是童男,我虽然五十岁了,但从没有结婚,从来没有做过,这也算不会沾污你的身子。我们就玩真的。”祁水安说着已经解去祁园的裤子。

祁园任人解去裤腰带。她说着:“水安叔,要快点。”然后她也帮着水安去脱裤子。

两人心急如焚,动作竟一致的快。当祁水安脱掉祁园的裤子,并扒下她粉红色的底裤看见满眼烂银子一样的瓷白得时候,祁园也顺利的帮祁水安拽下了裤头,那个她在梦中朝思暮想的男人的玩意儿,正昂起头向她点头致意……

大地站总是宽容那些偷吃禁果的人。这条大港里正发生着这样的故事。月光柔和地覆盖在他们**的身子上,闪闪发亮。

狄小毛拿着一份裤裆村族长候选名单来到老族长祁天明的家。

早晨八点多,太阳如同火球一样贴在东方的天际上,显得灿烂、明媚。春暖花开的季节俏悄的来到人间。狄小毛开始焦急了,因为学校即将开学了,他要在开学前将裤裆村新族长选出来。但是,他收了许多人的札物,使他无法决定新族长这个桂冠落到谁的头上。这就是他最大的苦恼。他在反复思考下,只好向老族长祁天明提供一份族长候选人名单,让老族长自己定夺。于是,他一清早就将这份名单向老族长送去。

在族长候选人名单上,狄小毛是这样排列的:祁海、祁水安、祁之放、祁有田。这四名族长候选人是在三十多名报名当族长的人群中挑选出来的。狄小毛对这四个人,思考了很久很久,他不管怎么权衡都无法做出决定,让哪一个当族长。尽管他有这种权力。

于是,他只好把这四个人名单送给老族长,让老族长在这四名当中选一个。在狄小毛看来,这样做表面上是尊重老族长的意见,其实他无法定夺。对于别人看来,好像狄小毛是有权不用。

但狄小毛其实是把责任推到老族长头上。这样不管是祁海、祁水安、还是祁之放、祁有田,他都可以这样回答他们:把你的名字报给了老族长,只要他一答应,就大功告成了。于是。他们有来找狄小毛问当族长的事,狄小毛这样的回答都会令他们高兴不已,感激不尽。

狄小毛这时站在族长祁天明屋里,祁小攻过两天又要到省城实习了,她放心不下父亲,哥哥还迟迟未归。这一段时间,她和狄小毛的接触,使狄小毛在她心中留下了影子。虽然狄小毛品行不那么完美。但她认为,一个男人不安份,从另一面证明了这个男人是有魅力的。

从而他对于生活的追求,绝不会是平凡、平淡的。祁小玫对这样的概念没有去作深刻的思考。她知道狄小毛对自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狄小毛这种情感在语言上和行为上都有所流露,只是祁小玫还没有去接受,因为她对狄小毛还不是有深刻的了解。

她自己也想过,自己作为一个赤脚医生,不可能有机会离开农村,农村对于她也并不感到是不好的地方。她实习半年后也要回裤裆村当赤脚医生。一个赤脚医生和一个小学教师结合倒是佳偶天成的姻缘。

祁小玫想到这些,脸上就会漾起了淡淡的潮红。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特别是农村姑娘,会想到自已的婆家,想到自己的婚姻。当然能嫁给一个小学教师这远胜过嫁给一个农家汉。于是,祁小玫只要这么一想,脑子里就会不断地出现狄小毛的影子,就会思念和狄小毛在一起交谈,就会泛起对他的一种恋情。

她就要离开裤裆村去省城了,要半年时间,半年后回来狄小毛会怎样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已好吗还会喜欢自己,甚至爱自己吗?

祁小玫迷惑了。还有父亲的病又会不会恶化会不会半年后回来就见不到父亲了祁小玫在这种比较复杂的心情下,她想有必要,也非常希望和狄小毛谈一下,谈什么她还不知道,她只感到这时除了躺在床上的父亲外,比较亲近的要算狄小毛了。所以她决定今晚去找狄小毛谈父亲,也谈自己。

38.这叫做初吻

这时,祁小玫见狄小毛来到自己的家,不禁一阵激动,正准备和她约个时间。只见狄小毛拿着一张纸递给父亲,又把将要说的事咽到嘴里去。

狄小毛向祁小玫致意笑一笑,纯粹是出于礼貌。然后对族长祁天明说:“族长,我向你提供这四个名单,他们是从几十名当中挑选出来的,在我看来,这四个人都可以担任新族长,当然他们当中,各人也有各人的缺点,各人也有各人的长处。加上我是外乡人,对他们也不可能了解得很全面,所以最后还是由你族长定夺。从四名当中选出一个当族长。”狄小毛用很流利的语言,一句一句地说着。

族长不大识字,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你就念一念吧!”

狄小毛看一下祁小玫说:“小玫,你过来念一下。”

祁小玫走过来接过狄小毛手中的纸说:“什么这么重要,推来推去,我帮你们念。”祁小攻一看见是族长候选人名单,就笑了笑念着:“裤裆村族长候选人名单:祁海、祁水安、祁之放。祁有田。”祁小玫念完马上就递还给狄小毛。

族长一听这四个名字,其中三个人都不止一次地找过他和村长,他和村长都一致认为他们都不适合当族长。其中祁有田更不要说了。族长祁天明一时感到很为难,心想难道裤裆村就没有人能当族长了。狄小毛才又推荐这几个人

族长想了片刻,裤裆村人当中另一个名字出现在眼前,狄小毛怎么没有推荐他,还是他没有报名。这个人是祁娆的爸祁景山。这位实实在在的农民,勤勤恳恳地劳动者、和和气气待人,给老族长留下很深的印象,他也已经五十岁了。而且也有报名,还是老族长帮忙报的名,狄小毛怎么没有眩蝴

族长严肃地问:“狄老师,你看哪一位更适合的当族长”

狄小毛迟疑了一下说:“不好说,还是族长自己定吧!”

狄小毛十分恰好歉意地离开了族长的家。族长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琢磨着该眩涵当族长”

夜色匆匆来临了。祁小攻跨出门槛,没有和父亲说要去哪里,就匆匆地向学校走去。她去找狄小毛。

她来到学校门口,徘徊了—会儿,然后才镇了镇神走进去。狄小毛宿舍的门是开着的,光线从门里射了出来。祁小玫有点紧张地站在门口,见狄小毛双手枕着头躺在床上,好像在思考什么。他没有看见祁小玫。祁小玫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两下,提高声音问:“在想什么。”

狄小毛见是祁小攻,激动地爬了起来,脸带笑地说:“稀客,稀客。”

“打扰你了,打断你的思路,对不起了!”祁小玫说着走进来,她首先站在书架上浏览着架子上的几捧书籍,平静地说:“你的兴趣也挺广,什么书都有。”

“书是进步的阶梯,又是最好的朋友。所以要广博群书,就好像交朋友要有各行各业各种爱好的人。你说是吗”狄小毛刻意地说着。

祁小玫点点头说:“那你也一定有很多的朋友”

狄小毛也点点头说:“是的,不过都是些小朋友。”

祁小玫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仔细一想,马上恍然大悟地大笑起来,说:“你真有趣。”

“那么你和我在一起觉得快乐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狄小毛又向祁小玫动情地说。

祁小玫一阵脸红。她说:“和一个有趣的人在一起当然快乐。”

“那我要常常保持风趣,否则你就不理我了,对不对”狄小毛说得很有感情。

祁小玫突然说:“狄老师,明大我要去省城了。”

“是吗那你是来向我握别还是来向我吻别?”狄小毛坐不住了,他不得不向祁小玫坦露心事。

祁小玫的脸更红了,她说:“我父亲的病情你帮我关照一下,我哥哥大概也快回来了。”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父亲的,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狄小毛说着走近祁小玫,久久地注视着她。

祁小玫很平静地仰起头,在狄小毛的双唇上吻了一下,轻声说:“你等着我回来,”她说着跑出狄小毛的宿舍,头不回地冲出学校。她太激动了,这是她第一次吻男性的双唇。这叫做初吻。

狄小毛颤动着双唇,舌头不断地舔着,仿佛尝到一种芳香,久久地回味着……

裤裆村村长祁永刚的女儿祁美竹跟着吴梦起来到省城,当她第一次这样坐着乳白色的面包车前往省城时,当她还能听到车后不断地响着鞭炮声时,一种悲哀和自怜涌上她的心头。

她想不到自己怀着心爱人的骨肉却跟着一位陌生的男人远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那被称作省城的地方是个天堂还是个地狱这个叫做吴梦起的男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假结婚会不会变成真姻缘

祁美竹坐在车里胡思乱想着。车子如同一只离了弦的箭一样,飞驰在马路上,两旁的树木只是一晃一晃地被抛弃在车后,祁美竹隔着车窗玻璃,远望着车厢外面的村庄,田野,池塘,山峦。一下子想到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怆然,泪水又静静地打湿了她的心。

车子到达太极镇后,吴梦起请司机和祁美竹到摊点上吃一些小笼包子和滑鱼汤。然后车子又继续往前开。祁美竹闷愁难解,只吃了两块包子,喝了一点汤。这时,她对吴梦起说:“今晚我睡在哪里我大概要住三天才能回娘家。”按裤裆村的风俗,出嫁的新娘三天后才能回到娘家。

吴梦起说:“你放心,我都给你安顿好了。平时,你也难得来省城玩,趁这次机会逛逛都市,看看和乡村有什么不一样。”

祁美竹看着吴梦起这样热情和坦诚,觉得他不是坏人,又感到一种安慰,心里也就踏实了。她最恨的是狄小毛,是他在自己身上种下苦果,是他绝情地将自己拒于婚姻的门外,是他使自己无可奈何地扮演着一出没有结局的滑稽剧。她一想起这些就恨透了狄小毛。她咬咬牙,要记住这笔债,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后,叫儿子替自己去报复。为母亲解一仇之恨。

祁美竹是在下行三点多到达省城的,城市的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令这位农村姑娘惊奇。她不觉心头一亮,原来世界这么大,这么精彩。她跟着吴梦起来到她的摄影部,祁美竹好像置身于一个高雅的宫殿。

在摄影部的一张黑色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抱着一只蓝色的大包,在惊奇的目光测览着摄影都。吴梦起为她倒了一杯开水,爽快地对她说:“这是摄影部,照相的,我就是这店里的老板。你晚上就暂住在这里,睡在沙发上,我等一下去弄两床被子,明天给你照几张艺术照片。”

祁美竹点点头,不断地看着墙壁上一张张造意优美的相片,问:“吴梦起,你一定赚了很多钱吗”。

“钱赚得多,也花得多,跳舞、交朋友,喝酒,应酬都要花钱。”吴梦起说后问:“你肚子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西餐。”

祁美竹说:“我不饿。”其实祁美竹是客气。她肚子倒有点饿。只是她从来没有吃过西餐,有点不好意思。

吴梦起说:“你自己不饿,也要关照肚子里的孩子啊!去,我带你去太平洋西餐厅吃西餐。”吴梦起说着,一边做要出发的准备。

祁美竹初来城市也想看看都市是什么样的,于是就跟着吴梦起上西餐厅去。

当祁美竹从西餐厅回来后,不免有点懊悔,什么汉堡包,牛奶,尽是一些吃不饱的东西。她回到摄影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沿街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织起眩眼的迷幻,花男绿女穿梭在百货商场中。祁美竹一下子对城市的生活好感起来。吴梦起带点夸张地对祁美竹说些城市的夜生活,使祁美竹愈加感到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是多么得丰富。

吴梦起还说:“祁美竹,像你这样交了朋友怀了孕在城市里是很多很多的,不足为奇。城市里男女恋爱都是在花前月下,湖边柳旁。或者在舞厅酒店,也可以在屋里,一谈二抱三上床是城市恋爱的三部曲。怀了孕流产,流了产再交朋友,照样有人和你恋爱。不像你们农村死心眼一定要将小孩生下来。”吴梦起漫无边际地胡侃。

39.开花了总会有蜜蜂来采

祁美竹听后觉得又新奇又羞愧,又有些木然。她低下头心想;农村人和城里人到底还是不一样。她对吴梦起所说的这些现象表面上没有什么反映,在心里倒起了无数的波澜。

吴梦起对祁美竹说:“美竹,你如果累了就去睡,我也要回家了。”

祁美竹点点头,没有说话。于是吴梦起离开了摄影部,并随手把门关上。祁美竹自个儿在摄影部里转悠了一下,不敢动任何东西,然后只脱了外衣外裤就躺在沙发上,把被子紧紧地裹住身子。摄影部很密封,城市的气温也比农村暖和,一会儿祁美竹就觉得有点热。她又脱去毛衣毛裤,这时身上只剩下内衣内裤了。祁美竹尽管觉得很累,却睡不着。正在这时,吴梦起在摄影部外直接把门开进来,他有钥匙。祁美竹紧绷起神话问:“是谁”

吴梦起已经进来了,说:“是我。”

祁美竹这才静下心来问:“怎么你又来了我已经去睡了。”

吴梦起说:“我怕你一个人太静,我就来陪你聊天。”吴梦起说着就坐在沙发上。

祁美竹有些怕;说:“吴梦起,我已经脱了衣服了,这样不方便吧!”

“你真保守,这有什么等一下我有感兴趣的话我们还可以玩玩呢!”吴梦起说。

“我不说,我不玩。”祁美竹知迢吴梦起说的玩玩是什么意思。她赶紧坐了起来,紧紧抓住裤子。

吴梦起一看她只穿内衣的上身,两只乳从单薄的内衣里映了出来,刺激了吴梦起。就说:“小竹,思想开放一点,你自己想想,你和农村的男人都玩出孩子来了,你还怕什么我这个城市青年也很想尝一下乡下妹呢你难道不想领略一下都市的情调”吴梦起说着伸出手。在祁美竹的身上开始肆虐起来。

祁美竹挣扎几下就被吴梦起征服了,但她眼里不断地溢出泪花。她并不想这样,可是她想人在屋檐下,你不依他也会强暴你,那样如果影响肚里的孩子就更糟了。于是她只好央求吴梦起等一下搞的时候小心点,只能日一下。她并不怪吴梦起,她恨狄小毛,都是狄小毛做得罪孽,使她流落到这等地步。

她就这样在省城里,在吴梦起的摄影部里委屈了三天。才匆匆地赶回裤裆村。整天愁眉苦脸,与过去的祁美竹简直判若两人。突然有一天她看到狄小毛手上戴了一块手表。而这块手表与她在市里买得那块劳力士牌的手表一模一样,她是送给祁海的,怎么会列狄小毛的手里才想起没有看见祁海戴手表。祁美竹怀疑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她就把这件事偷偷地告诉给父亲。

村长祁永刚在屋里徘徊。他看着女儿祁美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听美竹说祁海向女儿敲竹扛一块上海牌手表,而这块手表现在戴在狄小毛的手上,心中很是蹊跷。觉得这位狄老师神秘莫测,好像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会不会他利用选举委员会会长之权力大搞损人利己之事村长这样想着,就决定去找老族长祁天明。

村长本来不想管选族长的事,他现在也不想插手,他去族长家只是打听打听,看着到底是谁最有希望当族长。那块劳力士牌手表到底与选族长的事有没有关系。所以他才决定登门请教老族长。

村长中午来到族长家。这时候人少,他是趁人们在吃饭时去的,还带着几个苹果,族长见村长来了,很是高兴,就同:“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随便来看看你,怎么样,病情有好转吗”村长问。

“可能要瘫痪一辈子了,再也爬不起来了。自从祁小玫回来后她天及时给我服药,病情是有好转。但仍然爬不起来。这几天一直做梦,梦见我的老伴在叫我去,可能我要跟她去了。”族长祁天明感伤地说着。

“梦是梦,怎么能成真昵现在看你气色不错。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村长安慰着。

“小玫又走了,我当心她这一走回来时我再也不能看得见她了。”族长滴出几珠浑浊的老泪,平了平心气又说:“选新族长的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一直盼望一个人能当上,可是狄老师向我挺供的候选人名单,都没有他的名字。”

村长一听,趁机同道:“那么狄老师向你提供的都是哪些人”

族长将床头的那张候选人名单拿给村长看。村长祁永刚目光一扫过去,就发现第一个就是祁海。心里一动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马上又换了句话说:“族长,这几个名单你都不满意”

族长摇摇头说:“这四个人我都不满意。”

“那么你们盼望的那个人是谁”村长问。

“祁景山。”族长说。

“祁景山”村长重复一遍,感叹地说:“这个人倒是最好人选.”

“就是啊!狄老师怎么不眩蝴”族长不解地说。

“莫非祁景山没有来报名”村长问。

“有,他是来向我报名的,我还将他的材料转交给狄老师。不过祁景山报名后从来没有来过问族长的事,不像别人几乎每天都来打听。”族长忧郁地说。

“那么这样吧!我到祁景出家看膏,打听一下他有什么打算,行不行”村长说。

“怎么不行,简直是在帮助我。”族长有些激动地说。

于是村长告辞了族长,他与族长的一番话,使他愈加对狄小毛抱怀疑态度,觉得他肯定做了什么手脚。他要直接去祁景山家。

祁景山就是祁娆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除了自己的田地外,还承包了两亩田,并开垦了一个山坡。整天埋头苦干,他既不期盼要当村干部,也没有想当族长。但是他今年刚好五十岁,并在妻子和女儿怂恿下,说当族长也可以显宗耀祖的。于是祁景山就去报名。

他报名后也没放在心上,觉得能当不能当都无所谓,他无所谓。老族长祁天明却记在心上。总觉得祁景山是最好人选。他不但勤劳,坦诚,热情,而且正直,义气,富有集体观念。这样的农民当族长一定会把裤裆村搞得有声有色。

村长来到祁景山家,适遇他下田还没有回来,家里只剩下祁娆一个人,她的妈妈一般都和祁景山一起下田干活。裤裆村人都称他们夫唱妇随。同心协力。这时祁娆见村长大人驾到,赶紧到门口热情地招呼他进屋坐。她以为村长是来找她谈祁美竹的事。她知道美竹肚子里怀的孩子是狄小毛的,但她不知道美竹出嫁是假的。

村长问:“祁娆,你爸不在”

祁娆也问:“你不是找我”

“我找你爸。”村长说。

“哦,我爸还没有回来,你先坐一会儿吧!大概也快回来了吧!”祁娆说。

“也好,我等一会儿。”村长就在一张板凳上坐下。笑着问祁娆:“你吃过午饭没有”

“还没有,要等我爸妈回来吃。”祁娆说。

“祁娆,有空找美竹玩玩,在家里闷得很。”村长说。

“她好吗她的事我很同情。”祁娆说。

“你知道她的事”村长吃了一惊。r /> “村长,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美竹和我像亲姐妹,她和我讲过,她很后悔。我劝她想开一点。是花儿总是要开花的,开花了总会有蜜蜂来采,你说是不是,村长”祁娆以洒脱的口气说。

村长心想:祁娆是一个很懂事的姑娘。几句话就可以听得出来。村长有些伤感地说:“你一定要为美竹保密,她结婚出嫁是假的,为了把小孩生下来,又折腾了一番。虽然瞒过裤裆村人,但自己却受苦了。马要鞍,人要皮。许多事是不敢外扬的。祁娆懂事,一定理解。”

祁娆点点头说:“小孩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换我也会这样做,我们女孩子心软。我有空一定去看她。裤裆村都知道美竹结婚出嫁了。肚子大了,要怀孕也是光明正大。不要怕。”

村长显得很感动,为祁景山有这么一个女儿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多少年来,他作为村长,只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着她,依着她,疼着她。使她变得很任性,个性变得很强。虽然活泼可爱,但闹起脾气也是没完没了。

长大了,学了点文化,懂得了一些道理,但她那种心直口快的脾气仍没有改,说话办事总是急躁,不考虑后果。被她看中的,令她满意的,值得她崇拜的,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索取,哪怕弄得头破啦流。焦头烂额,轻率地许身给男人就是她自己酿成的苦果。人家祁娆稳覆,含蓄,理智,这才是女孩子的本份。村长将女儿美竹和祁娆一比感到失望之极。他又想起了一句俗话:孩子还是自己的好,老婆还是别人的好。他不禁认真地琢磨起这句话来,一时竞入了神。

40.让我摸摸如何

这时,祁景山和他的妻子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挑着粪桶回来了。他们夫妻俩见村长在自己的家里,心里有些纳闷,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祁景山放下锄头,问:“村长,你有事”

“随便来走走。”村长说。

“村长等你好久了。”祁娆对父亲说。

“村长,咱们一起吃饭。喝点酒怎么样”祁景山热情地说着。

“不了。我来打听一下,你报名当族长的事怎么样了”村长问。

“不知道,我蛮报一下,没有希望,我是不想当的,那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在祁娆和她妈妈怂恿下去报名的,真后悔,搞得满城风雨。”祁景山忧心忡忡地说。

“如果老族长选你当新族长呢”村长问。

“我也不当,我是劳动的命,还是老老实实干活。族长不是好当的,那是一个大人物才能胜任。我当族长一定洋相百出。”祁景山不是谦虚,他是讲心里话。他确实不想当族长,再加上他最近听说裤裆村为了选族长搞得沸沸扬扬,有的人不择手段。所以他不敢参与这场角逐。怕既当不成族长,又给人家弄得死去活来。因此,他决定还是安份守己地干自己的活。

村长颇为失望地离开了祁景山家。心理顷刻产生一个念头:为什么有的想当族长又不让他当,而为什么有的人不想当又偏想让他当呢!

祁园整天捧着狄小毛送给她的那本《徐志摩诗集》翻来翻去地读着。她不认识里面的任何一个字,只懂得阿拉伯数字。于是她一页页地数着,总共是489页,那里是页码数。

她焦急地等得狄小毛约她到他的宿舍去。可是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她望穿秋水,等来的是一个个失望。她每一天都要跑到祁水安家问狄老师没有交代他转告什么话,祁水安给她的回答也令她失望。她大骂祁水安要负责到底,在大港里都让水安玩了。祁水安也不敢怠慢,说一定负责到底,保证她和狄老师结婚,生孩子。祁水安这是哄她的鬼话。这只有像祁园这样的女孩子才相信。

这时,祁园又等不住了。她直步往祁水安家跑。这是中午时间。祁水安刚躺下,想睡一个懒觉。春眠不觉晓嘛!可是,祁园来敲门了,祁水安觉得烦,问:“是谁呀”

“我,祁园。”祁园自报家门。

祁水安见状赶紧开了门说:“快进来,别让人知道了。”

“别鬼鬼祟祟的,有什么可怕的。”祁园有些生气了,声音也一下子高了。

“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的”水安问。

“什么事你这个媒人是怎么当的至今还不让我和狄老师见面”祁园又大声地说。

“喂喂,园园,小声点,我可不是什么媒人,没赚你一分钱啊!”水安说。

“可是你已经摸了我全身,还玩了我下身。这要值多少钱你知不知道”祁园也不傻,说得挺有理由。

祁水安一听这话,语塞。他思考片刻,悄悄地对祁园说:“园园,你放心,我保证让你今晚和狄老师约会。等一会儿我去和狄老师讲,不管今晚他有多忙,我都要让他和你见面。”

祁园一听水安这么一说,喜上眉梢,心里美滋滋地对水安说:“这才差不多。我等着你的消息。”祁园说完欲走。

祁水安见状忙说:“园园,你忙什么,我还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说吧广园园又回过头。

“我这样为你奔波,你都不表示一点意思。”水安厚着脸问。

“什么意思”园园还没有明白过来。

祁水安走近祁园面前说:“园园,让我摸摸如何”

“你好像挺爱摸的”祁园害羞地说着。

祁水安已经将手伸进祁园的身上。祁园挣扎着说:“干什么,干什么”

祁水安见祁园不依自己,就威胁地说:“那好,你今晚就别想和狄老师约会了。”

祁园一听,赶紧说:“摸吧!摸吧!”

祁水安放肆地在祁园园的身上摸几遍后,就将她抱上他那个臭气扑鼻的床上。三下两下扒光了她的内外衣服,就压在那一堆白花花的肉海里……

下午两点左右,祁水安来到学校,狄小毛正在上课。他等了一会且,见狄小毛在教室里走出来,赶紧迫上前问:“狄老师,族长的事有消息了吗”

狄小毛轻声地对水安说:“快了,已经将你的名字报给老族长了,他一批准就会向全裤裆村公布。”

祁水安点点头表示感激。又尽量放平语气问:“你今晚在吗”

“我今晚上都在,你有什么事”狄小毛说。

“没事没事。你忙吧!狄老师。”祁水安说着赶紧溜出校园。然后又匆匆忙忙地去找祁园。祁水安最终在凶恶婆家里找到祁园。她和凶恶婆又在打牌。祁园脸上红红的,好像输了钱。祁水安见状说:“凶恶婆,你别骗了祁园赢了钱。”

凶恶婆不好气地骂着:“短命仔,是你骗她还是我骗她问问祁园。”凶恶婆说着就问园园:“园园,你说说短命的水安有没有摸过你”

祁园毕竟是女孩子,不管有多傻,脸有多厚,但脸还是红了。她说:“没有事,没有事,水安只摸过你凶恶婆的屁股。”祁园也骗人,也会讥笑凶恶婆。

祁水安说:“你们别嚷嚷了,园园,你出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祁园知道水安一定会告诉她好消息。就扔了牌,急急忙忙地跟着水安走出凶恶婆家。凶恶婆骂道:“这对狗男女不是东西。”

祁水安得意地对祁园宣布:“今晚天一黑,月亮一出来,你就可以去学校找狄老师。你要和他好好地谈,不要提任何人,也不要把书带去。知道吗”

祁园点点头,高兴地说:“自由恋爱这么难,都等多久了才能见面。”

祁水安悬着心告辞了祁园。他心里多少有点虚。骗了祁园的一颗金戒指,又骗了祁园的**,祁水安感到自己是一个混帐,有点可怜祁园。但他又把这种怨气移到狄老师身上,都是他向自己敲竹杠,答应让他当族长,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最近看见他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那一定是祁有田送的。会不会把族长给了祁有田把自己搁在一边去了。于是他想来想去没有什么法子,好像哑巴吃黄莲,有苦没法诉。而这边整天被祁园逼着,拿她的金戒指,摸她的身子,玩她的**。至今还不能让她和狄小毛约会。

狄小毛怎么会看上她,纯粹是自己的胡说八道。这个傻乎乎的村妹子信以为真,没有摸摸自己的底子,照照自己的面子。怎么可能和狄老师对上号。祁水安虽然这么想,但答应她的事没办成整天逼着。若是事闹大了裤裆村知道我这个祁水安玩人家的黄花闺女,不要说当族长,就是当鬼也只能是野鬼。

于是,祁水安为了满足祁园能与狄老师约会的心理,只能骗她,让她自己去找狄老师。但愿今晚不会出太大的洋相。

太阳西坠。天空慢慢地黑了。月亮还没有出来。今晚是初八,月亮较晚出来。谚语说:初三,初三,月牙起鼻;甘七、甘八,月上目闭。意思是这时候月亮升起来,人家都去睡了。祁园一直不耐烦地看着天空,见月亮一贴到天幕上,就急急忙忙地前往学校。她轻轻地推开铁门,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狄小毛宿舍的门口,见狄小毛正在看书,以为在等自己,心中很激动,先嘻嘻地笑了一声,捏着腔叫了一声:“狄老师。”

狄小毛抬头,将目光从书本上收了回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肥胖又相貌平平的姑娘,感到十分迷惑。再仔细一打量,见她的身上倒穿得很鲜丽,像经过刻意打扮了一番。但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狄小毛摸索了一下记忆,想记起她叫什么名字。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他叫祁园。于是,狄小毛说:“是祁园。”

“是啊!我来了。”祁园说后走了进来。

“欢迎欢迎。”狄小毛出于礼貌,没有理由不欢迎人光临他的宿舍。人家能找上门来也是对他的一种尊重。他实在不知道祁园来找他有什么事。他深怕祁园来又会为谁来当说客,献美人计的。然而,祁园不是美女,狄小毛一点也不敢兴趣。

“狄老师,你在看书”祁园没话找话。

“是啊!你坐吧!我给你倒水。”狄小毛说着去倒水。

41.傻姑娘自送上门

“狄老师,我们真有缘份,你一来裤裆村当教师,我就看上你了。你的本事很大,有见识,有文化,会教书,会看书,真了不起。”祁园情意绵绵地说着。

狄小毛一头雾水地问:“祁园,你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当然重要,我都等急了,一天推一天。直到今晚才和你见面。”祁园说着看到狄小毛手上戴着她送给的定情物,心里十分甜蜜地,她自豪地同:“狄老师,你手上戴着金戒指太好看地。会不会太紧”

狄小毛迟疑一下。心想她怎么乱问起话来,于是狄小毛随便地说着:“不紧,不紧。”

“那就好,我还怕你戴不进去。女孩子的手指都很小。你狄老师是个文雅的人,手指也纤细。”祁园得意地说着。

狄小毛吃了一惊问:“这颗金戒指”

“是我母亲最早给我的。我手上这颗是我父亲给我买的。”祁园说。

狄小毛似乎明白了什么,问:“是祁水安找你拿的”

“他可是我们的媒人啊!我以后要好好地谢他。”祁园眉飞色舞地说着。

狄小毛望着面前这位傻乎乎的姑娘不知所措,对祁水安搞鬼的气恼。他有些啼笑皆非,只怔怔地坐在那里,竟一时说不清是祁园上当还是自己上当

狄小毛恨恨地骂着祁水安,但他只在心里骂着。他不敢让祁园知道。怕这位没有什么头脑的姑娘与他大闹天宫,搞得满城风雨,使自己身败名裂。他悟出祁园是把自己当成未婚夫来看待着,祁园是把这颗金戒指当成订婚的礼物看待,一定是这样。狄小毛心里想着。为了证实这一点,狄小毛又试探了一下:“祁园,我的那本<徐志摩诗集)呢”

“那本书我已经用红布好好地保存着,虽然是一本书,那可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礼物。我把它枕在头枕下,晚上陪伴着我。”祁园如实地向狄小毛表白着。

狄小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被祁水安耍弄了。

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涌上心头,紧接又泛起无名怒火,这该死的祁水安。他真后悔把祁水安排在第二名。他要去马上通知老族长把祁水安这个名字撤了下来,永远也别让他当族长。但是,他要先处理面前这位祁园小姐。

狄小毛立在这样一个姑娘面前,委实说不会产生任何歪念,不会引起任何心猿意马。一个男人并不是在任何女人面前都会想入非非的。有的男人在有的女人面前不但不会引起某种邪念,而且还会造成压抑。

此时,狄小毛就像面对一桩丑陋的事物一样,感到毫无情趣,甚至恶心。然而,他又不敢排斥她。他要哄骗她。把祁园稳住了,才能使自己免受一场名誉的毁坏。狄小毛改变了语气,说:“祁园,你坐吧!”

祁园见狄小毛对她轻声细语,一种温馨和体贴的感受冲击着她的心。她走进狄小毛,把双手勾住狄小毛的脖子,以非常蹩脚的撒娇方式:“狄老师,你为什么不主动一点呢”

狄小毛呆住了,他不知所措,脖子被她双手勾住。由于狄小毛个儿较高,祁园是垫起脚跟,加上她人较胖,使狄小毛的重心向她倾斜。祁园扭怩地说:“狄老师。你动手吧!”

狄小毛想不到这位胖姑娘竞有如此直率地举动。他看着那身胖乎乎的会颤抖的**,那给人潮湿的五官和傻乎乎的样子,使狄小毛格外小心,不敢轻易地去动她的一根毫毛。

祁园等待狄小毛前来操纵她,等待他温暖的手游进她的脖子,越过她的两座雪白的小山峰,在她那块平坦的草原放牧羊羔。祁园等待着。

半天,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在她身上启航,她有些失望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你怎么了你害怕了是不是不懂,抑或是客气”

狄小毛有些啼笑皆非。他听祁园那坦率、大胆和直露的话语,心想只要一拨动她,她一定就好像一座爆炸的火山,足够可以吞噬自己。狄小毛仍然一动不动,他对祁园说:“园园,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吗我们才刚刚认识,怎能就这样草率地随便玷污美好的爱情呢”

祁园一听,更加钦佩狄小毛。她说:“你无愧是老师,老师就是与众不同。我们农民哥盼不了这样,还讲什么玷污不沾污。狄老师,我是愿意的,人家说强搞的瓜不甜,我是送瓜上门,你尝一尝,一定很甜的。”

祁园用农家人的话来比喻一番。狄小毛听了觉得较为恰当。他不禁笑了起来。心想人不管有多傻,人不管又长得怎么样,对本能的东西都懂得期盼,追求。但是,这种追求会不会贬人生的意义呢也许,每个人都有理由说“我同样去将生活变得丰富,只是途径不同而已。”

其实,这只是生命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寻找,寻找什么呢去寻找足可以让自己升华的人。这样,便有很多人开始玩火。可狄小毛不能,他可以和一个并不漂亮但很聪明的姑娘**,他却不能和一个很漂亮但难缠的姑娘产生皮肤之好。更何况像来园这样既不漂亮又不聪明的姑娘,狄小毛绝对不会与她共渡爱河,一起沉浮于欲海。

再说狄小毛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女性了。他已经在女性的王国里跋涉过,行军过,颠簸过。他尝到了甘苦,酸辣,尝到了欢欣,乐趣,并为之付出了代价。他面对祁园这样的姑娘,他的血不会热起来,他的心不会激动,他的神经不会绷紧起来,他的器官不会蠕动起来。

而祁园是一个健壮的姑娘,她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动,她只知道一个金戒指和一本书的含义,那就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含义。对这种含义的阐释就是两性的结合。她已经不期盼狄老师奇迹般的举动。她不理解狄老师为什么这样君子。她可不能当淑女。她要为自己的婚姻去寻找牢靠的基石。于是她松开了勾住狄小毛脖子上的双手,把手放在狄小毛的胸膛上,她摸索了狄小毛衣服上的每一颗纽扣,将它解开。

狄小毛不敢动。他闭起了眼睛,他不想看祁园的表情,但他可以想象得出来,她这时的表情一定很生动,她将会涨红脸,微闭着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每一条血管都在扩展着。狄小毛自己已经感觉到有一只手碰到了自己的**。手很柔软,那是少女小巧玲拢的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滑行。

“狄老师,你的胸前没有胸毛”祁园喘气地说着。狄小毛仍然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突然他感到面前这位缠祝蝴的祁园不是姑娘,而是像一条恐怖的毒蛇缠着,使他感到阵阵的震惊和恶心。他一下子挣脱着祁园,睁开眼睛,郑重其事地说着:“祁园,我们不能这样,我是一个老师,我不能偷偷地和一个姑娘偷吃禁果。我不但要维护自己的形象。更重要的是要对你负责。你明白吗祁园。”

狄小毛终于变了主意,他实在无法与她共渡爱河,他也实在没有心思在这种情况下再去承担一份责任。在裤裆村,他已经惹了太多的麻烦。伤害了太多的女孩子。祁美竹怀孕了,祁翘翘怀孕了,姜媛怀孕了,他心里还想着祁娆,还想着祁小玫。他不能再让祁园怀上孕了。他决定拒绝祁园,在不会伤害她的情况下拒绝她,尽量拒绝得婉转一点,巧妙一点。

祁园刚刚点燃起**的烈火,好像被一阵冷风吹灭。失望地看着狄小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理解狄小毛为什么这样。多少男人对此都求之不得。狄老师对此怎么这样冷淡她差不多要哭出来了,说:“狄老师。你不要我”

“祁园,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的想法不一样。你认为一对恋人,一对夫妻只有在床上,才成为真正的恋人或夫妻。其实不是这样。一对男女的结合。是人生旅途上的伴侣,困难时给对方支持,幸福时给予方分享。这些道理你可能不懂,所以我们存在着许多差异。比如你喜欢男女在一起时互相拥抱,抚摸,甚至上床**。但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互相交谈。谈社会,谈生活,谈诗歌,谈学生。知道吗”狄小毛很吃力地向祁园讲了这些道理。但狄小毛用这些大道理是来哄骗祁园的。因为狄小毛自己在生活中并不是按这些道理去做的。

42.你不是个男人

祁园呆呆地看着狄小毛,她不大理解狄小毛所谈的这些道理。 但她大致上可以听得出来,狄小毛不会和自己好,不愿意和自己好,不想和自己好。她一下子感到被抛弃的绝望,一种委曲爬上了她的心头,狠狠地说:“狄老师,你不是男人。”

狄小毛不计较祁园对他这样几乎是骂的说话,他从手指上脱下那颗金戒指,递给祁园。祁园接过金戒指往门外扔去,哭着说:“你的那本臭书我也还给你。”她说着往外跑。

狄小毛看着祁园跑出学校,不禁骂了一声:“混帐,祁水安。”

村长祁永刚急凶凶地找到祁海。

那是晚上,天气有点冷,天上没有月亮,大地显得特别黑。人家说春寒雨至,很有道理。似乎天要下雨。祁海独自在家里喝闷酒,他为当族长的事烦恼得很。他听狄老师说将自己的名字报给老族长,他又跑到老族长家去问,族长说狄老师所推荐的名单不大妥当,他要重新考虑考虑。

他奶奶的,我可花一块劳力士牌手表啊!尽管这块手表是村长女儿祁美竹给的。却是他将手表亲自交给狄老师的,狄老师是选举委员会会长,怎么说话不能算数明明是老族长和我过不去。于是。他和老族长评理,指着祁天明的鼻子问:“族长,你凭什么说狄老师报的名单不算数人家狄老师有识有才,经过几个月才从几十个当中监选出来的。你这是不尊重人家。怕是对我祁海有成见”

族长显得很萎顿,他对祁海说:“祁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狄老师未必就是选你当族长。根据狄老师提供的名单,我也有权决定叫你当族长还是不叫你当族长,懂吗”

“我不懂,你这是不讲理。”祁海阴着脸说着。

“祁海,请别激动,我有病在身。你知道吗狄小毛向我提供的名单不仅仅是你一个。”族长祁天明花了很大力气加重了语气说。

祁海听懵了。他说:“怎么可能,狄老师就是选我祁海的。”

族长把狄老师交给他的名单交给祁海,说:“你仔细看一看吧!”

祁海接过名单,他虽没多少文化,但裤裆村人的名单还是会认识一点。他在名单上清晰地看到四个名字:祁海、祁水安、祁之放、祁有田。祁海一下子惊呆了。怎么报四个人虽然自己是第一个。他明白了:在这四个当中,族长祁天明可以任何选一个。祁海有些烦恼,又有些失望地对老族长说:“狄老师怎么一下子报四个人”

“我不大清楚。”族长说。

“那你选其中的哪一个我是排在第一位,应该先考虑我。”祁海据理力争。

老族长坦诚地说:“祁海,坦率地告诉你,我对这四名都不大满意。”

“你”祁海一股无名之气又冒了上来,族长摇摇头说:“没办法。”

祁海离开了族长的家。他在责怪族长的同时,又觉得被狄老师耍了。心想他大概都收了人家的东西,所以把四个人都报上。好小子,好办法。祁海因自己当族长的希望不大,一团闷气无法释放,于是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

这时候,村长已经跨进他的门槛。自从那一次祁海以自己的女儿祁青为村长设下圈套不成后,他和村长都有一种隔膜感,碰到一起时总感到很尴尬。此时,他看见村长突然光临他的家,心想一定有什么事。就站了起来问:“怎么,你闻到了酒味也想来喝两盅”

村长在他旁边坐下问:“你在喝闷酒吗当不上族长苦恼”

“你怎么知道”祁海敏感地问。

“我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你向美竹敲一块手表是为了啥。”村长说。

“为了啥”祁海一下子紧张起来。

“为了送给狄老师,好让他选你当族长,是不是”村长厉声说。

祁海迟疑一下,将杯中的酒喝下,壮了壮胆说:“是这样。”

“祁海,你太没良心了。你明明知道美竹被人耍弄了才怀孕,你又趁人之危敲人一把。这是人干的事吗”村长喝问道。

“可是,狄老师也敲我啊!我不向他送礼他能选我当族长吗”祁海知道自己有错,虽然在辩解,声音却在喉咙里打转。

“你送,他送,我也送,狄老师收了很多人的礼物,领了很多人的情,也答应很多人的事。那么最后叫谁当族长他狄老师也拿不定主意。那你当上了族长吗”村长忿忿地说着,对面前这位年纪比自己大的祁海投去一种鄙夷的目光。

祁海已经意识到自己花了一块手表,就像丢在水里,连泡也没鼓一个。想当族长的梦想可能是永久地破灭了。何况还得罪了村长一家人。以后怎么过日子他一下子为自己感到羞耻。活了一大把年纪,竞自己打自己的耳光,真是枉活了呀!村长说我趁人之危,是啊!人是万万不能趁人之危啊!我祁海怎么能这样呢他对村长说:“日后我到村长家里赎罪,买一块手表还给美竹,以求你们的谅解。”

村长没有反映,他在想狄小毛的事。他觉得狄小毛是一种利欲熏心的家伙。他拿人家的东西,玩人家的女人。像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在裤裆村是一害群之马。所以村长没有听清祁海的自悔。

他来祁海家就是为了证实一下祁海是否有送手表给狄老师,是不是像美竹所说的那样,狄小毛手上戴着的那块手表就是美竹上市里买的那块。现在证实明白了,跟美竹说的事实相符合。于是,村长决定要把这些事及时地告诉给老族长,不能听取狄老师的意见。自己要慎重考虑。并且他还要根据族长候选人名单上的人去逐个地问个清楚,是否都送礼给狄老师。如果是这样,村长对此就要做出决策。

村长离开祁海家前,对祁海说:“如果有一天,我以村长的名义叫你出来证明你自己送手表给狄小毛。而狄小毛又如何答应让你当裤裆村族长。你会如实地说吗”

祁海点点头说:“我一定会如实说,一定会如实地说。”他说着打了一个噎,又捞起酒壶,大吞起来。顿时,屋里酒气冲天。

村长祁永刚又匆匆忙忙地前往老族长祁天明的家。天巳经很晚了,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开始下了雨。雨不大,密密蒙蒙地飘着。村长感到肚子有些饿。他拐到连锁商店买了两块三层糕,边咬着吃边走着。当他来到族长家时,两块三层糕也吃完了。他又觉得口渴。于是他一推开族长家虚掩的门,首先先倒杯开水喝着,然后才问族长:“怎么,因不困”

“你什么事说吧!”族长说。

“祁景山的家我去过了。他不想当族长。”村长忧心地说着。

“那怎么办狄小毛选的这四个人哪一个最合适”族长急迫地问村长。

“千万不能按狄老师提供的名单去选拔。其他人都没有了”村长问。

“还有谁有这种资格来当族长呢”老族长琢磨着。

“干脆不选了,你还在吧!怕什么”村长提出新的建议。

“那不行,在我还没死之前,一定要选出一个新的族长。当然,我们可以考虑周到一点。你看祁之放怎么样”族长无可奈何地问。

“那不行!”村长说。

“那祁海呢”族长又问。

“我和你说过,不能按狄老师提供的名单中去选拔。”村长激动地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他们确实都有缺点,我们也不能责备求全啊!”族长宽容地说着。

“族长,你知道吗狄小毛送这四个名单,都做了手脚。”村长不得不亮了底牌。

“什么意思”族长认真起来。

“听祁海自己说,他为了当族长,送一块手表给狄小毛。祁海这块手表还是从美竹那里敲竹杠的。祁水安、祁之放,还有祁有田也有可能送东西给狄小毛。我想这里面一定有肮脏的交易。”村长一口气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

族长一听,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他急促地说:“有这样的事我看错了这位狄老师”族长一激动,经不起这丑事的刺激一时昏迷过去。

村长祁永刚惊慌得手忙脚乱,六神无主。他捧着一杯温开水,一勺子一勺子地往族长祁天明的嘴里送。开水随着族长的嘴角流动脸颊上。滴在被子上。村长把手按在族长的胸口上,见心脏还在跳动,心就悄悄地镇静下来。

43.城里人干那事真是准

族长缓缓地睁开眼皮,两颗滞呆的黑眼珠凝固在眼眶里,双唇稍稍有了点蠕动。他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村长见族长醒了过来,喜出望外,示意他什么也别说,连忙又捧着一杯开水一口一口地喂着他。

族长摇摇头,又很失望而无力地闭上眼睛。村长见状说:“族长,你别生气,也别失望,事情既然是这样,我们可以重新来。”

族长终于勉强地发出一点声音:“狄老师,太令我们失望。”

“族长,我们要不要再找一找祁水安,祁之放,还有祁有田他们谈一谈问一问他们到底和狄老师有什么交易”村长说。

“要找,要找,我们要弄个水落石出,也不一定我们是冤枉了狄老师。”族长似乎对狄老师还抱一丝信心。他希望狄老师不是那种人,不是属于唯利是图的人。他想单单祁海一个人说的还不能全部相信。祁海这个人鬼头鬼脑,什么都可以骗,什么都可以瞒。

“族长,那我们叫他们都来,听听他们怎么说。”村长说。“不,要一个一个地叫,那样方能讲实话。而且我们要想一想,怎么样才能使他和我们讲实话”族长问。

“这你族长放心,我这个村长有办法。实在不行就用行政手段。他们不敢不说。”村长加强语气说。

族长点点头表示同意。

村长说:“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地休息。明天上午我通知祁有田先来。看看这位就连自己都不懂得怎么活,还想当族长的祁有田是如何与狄教师做交易的。”村长说完离开族长的房间,并把门关上,很疲倦地回到家。

祁美竹还没有睡。她刚吐过一阵,她的肚子已经微微地凸了出来,大概有四个月了吧!人家说一月二月容易过,三月四月手脚酸。最近祁美竹不但爱吃酸的食物,而且动不动就想呕吐,还常常感觉四肢无力,什么事都不想干。这是妊娠的现象。

乡下没有b超,祁美竹不懂得肚里的孩子是女还是男。现在也仅四个月。男女还没有分变。要等五月六月才能分出男女。村长的妻子范雯很是困惑。心想女儿怎么这么快就有这种症状现在年轻人真是快速的。结婚没多久,只几夜时间就回来住在娘家,就已怀孕了。城里人真是百发百中。美竹的母亲真为女儿的身体担忧。但当她想不到不久后将要当外婆了,心中又不免涌起自豪和喜悦的浪潮。

这时,村长见美竹这副模样,觉得很难受,又很气恼。他恨恨地又想起狄老师,都是他的罪孽,害得美竹如此的受折磨。在乡下妇女分娩是一边披红衫一边脚踩在棺材旁的,意思是妇女生孩子是很危险的,常常会发生难产。村长一想这些就越发觉得女儿可怜,心里升起了隐隐的镇痛。他扶着女儿的肩说:“美竹,你去睡吧!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躺在床上会舒服多了。”

“爸,祁海是不是把手表送给了狄老师”美竹仍关心着这事。

“大概是吧!”看来狄老师有很大的问题,他不但收了祁海的手表,很可能还收了其他人的东西。”村长只做猜测的判断。他们父女俩各自回自己的卧室去睡。村长见妻子早已进入了梦乡,也觉一阵倦意重重地压住眼皮,一古脑儿地蒙头大睡。

天刚蒙蒙亮,浓雾就笼罩在裤裆村。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远处。大地湿湿的,有的是昨天细雨留下的,有的是白雾飘下来的。虽然今天没有下雨,而且天气还变暖和了。走在雾中,总感到很潮湿,并有雾气直呛人鼻孔。

太阳出来驱散大雾时,怕是到中午了。村长祁永刚,抬头看了看天,心里想着些什么。一边迈开大步扎进雾中。他一吃完早饭就急着去找祁有田,村长怕他下田干活去。刚好村长到达祁有田门口时,祁有田正扛着锄头准备下田干活去。村长赶紧说:“有田。上午你就别下田了,老族长叫你去他家。”

祁有田一听村长这么说,马上放下锄头。他知道这是好事。就连村长都亲自来通知他了,他感觉到村长已经把自己当族长看待了。他很激动地说:“村长,我……这就……去。”

祁有田讲话口吃,那声音好像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

村长没有进祁有田的家,他一通知就急步离开,去族长家等着。而祁有田欢喜地对家人说:“我上午不下田了,我要……接……族长的……圣旨。”

祁有田的儿子祁英雄见父亲要当族长了,一下子喜上眉梢,他不断地赞扬狄老师,说读书人就是和农民不一样,讲话算数。有道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狄老师就是这样的君子。我们花了一辆摩托车。为了个裤裆村族长,太合算了。祁英雄激情地对父亲说:“爸。你当上族长后还篮感谢狄老师。像这样的老师我们可以把他当作贵客,当作朋友。”

祁有田点点头。他喜裂着嘴说:“想……不……到……我……也……能……当……族长。我要去了。”

在族长家,村长看着族长一口一口地吃稀饭,一块豆腐浸在虾油里作为早菜。由一个叫绊脚婆的喂着族长。绊脚婆很胖,手脚又笨,是住在族长的隔壁。今年有五十来岁了。老伴在年轻时去赶海遇难。她有一个孩子送去参军。转业后被分配到合肥市当消防队的队长。她就一直没有去再嫁。

现在儿子也已成家立业,每月都会寄生活费回来。绊脚婆花不完吃不完,生活过得较舒适。外号叫又胖又笨的绊脚婆。是裤裆村四大婆之一,有名得很。听说她年轻时是很风流的,有许许多多风流艳事,这是题外话。自从族长病倒后,三餐都是由她为族长做饭喂饭洗衣服等。由于她人胖,手脚笨做事较慢,所以被人称作绊脚婆。

这时太阳已经冲破了浓雾。绊脚婆才端来稀饭为族长喂饭。

她边喂边问村长:“村长,裤裆村族长快选出来了吧”

“没有。最终要族长自己定。”村长说。

“现在族长还好好的,未必要再选什么族长。选得好人心平静,选得不好人心惶惶。谁当族长能胜过祁天明是不是”绊脚婆认真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村长心想:绊脚婆所讲的话也无不道理,这么多年来祁天明当族长把裤裆村的民事活动搞得热热火火的。如果要重新换一个人当族长,一下子反而感到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对村里的事都很熟悉了—一巳遇到事总会作出合理的处理,使裤裆村平平顺顺地度过了历史。

如果真的换了一个新村长,也不一定会把裤裆村搞得比现在还好。村长这么一想、就说:“绊脚婆说得对。古话说得很好,衣服是新的好穿,房子是新的好住,而朋友是旧的好交往,官旧的好管理。你说是不是”

绊脚婆把饭喂完了,那块豆腐只吃了半块。绊脚婆收好碗筷,就说:“你们谈吧,我要走了。”

族长吃饱饭,似乎精神多了。他问:“怎么祁有田还没来”

村长站起来说;“是啊!他说马上就来。”村长说着走到门口去探看有没有祁有田的影子。不远处,祁有田穿着一身新衣服往这里走来了。

祁有田一跨进族长的门槛,村长就冲着他说:“有田,你这崭新的衣服。整齐的打扮,是新官上任还是进京领旨”

祁看田嘻嘻地笑着,他显得特别激动。好像族长和村么已经任命他当裤裆村的族长了。他分别和村长和族长致意一下,就说出在心里不知默念了好多遍的话:“村长,族长,你们有什么吩咐”

“你坐下吧!”族长说着,又向村长使了个眼角,意思叫村长代他问问祁有田有关情况。

村长明白族长的意思,他笑着对祁有田说:“有田,你想当族长,心是好的,思想是向上的。不过,你想过没有你能当上族长吗”

祁有田听村长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心想村长怎么向他说这些话在这个时候,村长说这些话怕是不妥当。莫非村长在考验自己祁有田心里想着,响声说:“村长和族长找我,我能随随便便去吗当然要打扮打扮,不能太邋遢。”

44.陪了夫人又折兵

村长笑了,他见祁有田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有些同情他。其实村长知道祁有田这个人心眼不坏,不像祁海那样诡计多端,只是不是当族长的料,但他却有这种想当族长的心,人一旦有一个**,那就会想方设法去实现它,祁有田是不是这样,要问一问方才知道。村长很认真地问:“有田,我问你的话你都要讲实话,现在是关键时期,只要你讲半句话都关系到你的前途。知道吗”

祁有田心想:有这么严重真的在考验我当一个族长确实要实事求是,不能讲半句假话。祁有田点点头说:“村长,你……问吧”

“你和狄老师有什么关系”村长口气严峻地问。

祁有田一时答不出来,怔怔地望着村长,脸上的肌肉微微地颤动一下,他想不到村长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说:“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村长特意重复一遍,紧盯着祁有田说:“那就奇怪了,狄老师怎么把你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个”

“什么…名……字”祁有田不解地问。

村长知道祁有田反应迟钝。就解释说:“就是族长候选人名单啊!”

“哦,狄老师把我排在最后一个那还有其他人他不是答应让我当族长吗”祁有田惊讶地问村长。

村长微笑地向族长点了点头,意思说一盘问就出来了。这时,村长继续说:“祁有田,你亏了,人家祁海送一块劳力士牌手表给狄老师,还不能保证能当族长啊!你能送什么给他”

“狄老师那辆摩托车就是我送给他的啊!这礼物也算贵重啊!”祁有田脱口而出了这句话,额头上竟冒出了冷汗。

村长紧追一句:“就是现在狄老师在骑的那一辆摩托车还挺不错的呀!”

祁有田点点头说:“我摩托车都花了,现在你村长和族长也都知道了,我是一说一,你们会让我当族长吗”祁有田诚惶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着。

村长说:“我们还要考虑,不过我们的谈话还算顺利,这叫做合作快,有一点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你都要讲实话,知道吗,对长所说的这些话,意思是必要时让祁有田出来作证。

祁有田不断地点头,他心里想自己当族长的事可能要泡汤了。他也不傻,懂得自己刚才那些话的后果。

送礼就是走后门。而且礼只送狄老师,族长和村长都没有送。这做后门走得不够。现在村长和族长都知道了。祁有田一想豁出去了,他说:“村长和族长,你们答应我当族长,我也给你们各送一辆摩托车,怎么样”

躺在床上的族长一听说狄老师确实在收人家的东西,心里已经在一阵阵地痉挛,难受,痛苦和失望,直涨得头脑昏暗。再听来有田这么一说,心中就更加恼火了。不禁喝道:“祁有田,你太不争气了,你以为送礼就可以当族长了你现在送给狄老师摩托车,那你去找狄老师要族长当吧!”

祁有田一听,直喊完了。心想那就这样白忙了一阵子,陪了夫人又折兵金龟又没叔也没祁有田一下子像泄气的皮球沮丧地软了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村长说:“祁有田,你可以回去了。你不要把这事放在身上。裤裆村的族长是要选的,眩涵还没完,那就是说也许你还有希望。知道吗”村长这是对祁有田的安慰。然而这种安慰又使祁有田觉得心里好受些。于是他带着期待的思绪离开了族长的家。

村长和族长相视无言有顷,他们都保持着沉默。他们心中都已经相信狄老师在搐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而这些丑事使得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长祁天明很难堪。因为让狄老师当任临时选举委员会会长是族长自己定的。族长应负很大的责任啊。他一下子感到无比的痛苦,后悔莫及。

村长似乎已经明白族长的心思。他安慰着族长说:“族长,你别担心,事出在狄老师那里,你一直躺在床上,不要为这事介意。”

族长的脸上始终挂着愤气。他疲惫地说:“还有两位,是祁水安和祁之放吧!叫他们也来谈谈,看看他们是送什么给狄老师的。”

村长点点头说:“好的。索性问个水落石出。我马上叫他们来。”村长一说完就走出族长的家。他一路上琢磨着:狄老师在裤裆村到底做多少坏事。玩弄女孩子,收人家的钱财,还有什么年纪轻轻的,胆子可大了。村长边想边走着。他先去通知祁水安,然后再去通知祁之放。村长来祁水安家时,发现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使村长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村长埋头一脚跨进祁水安的院坝,刚到门口,见门掩着,正想着祁水安去哪里时,却从屋里传出了一个姑娘急重的声音。

“祁水安,是不是你骗我狄老师把金戒指还给我了。这是他的臭书,你转交给他吧,他根本不爱我,不和我好。你说什么他要和我约会;是你蒙我是不是你这个短命鬼。”这些话是祁园说的,村长认得出这声音。

祁水安说:“这下完了,我也一定当不成族长了。你和狄老师怎么谈的人家是有学问的人,文雅得很,不像我们庄稼人,更不像我祁水安这样,一见你就像猫见了荤,急不可待地扑过去。人家狄老师要谈恋爱,要用高雅的情趣去培养,你知道吗祁水安知道这位傻乎乎的祁园一定扔出了自己的肉弹射向狄小毛。那怎么可能真是异想天开。

“男女在一起谈恋爱不做这个做什么假正经。你们男人都不是东西,有的像木头,有的像色狼。水安,你欠我的,我要找你算帐。”祁园忿忿地说着推开门冲出去。

村长不禁后退几步,大声喝问祁水安:“水安,什么回事光天化日的,你和祁园关在屋里干什么”

祁水安惊破胆似地说:“村长,没什么,没什么。”

村长见状,不想再这里瞎谈。就说;“你马上去找老族长祁天明。”

祁水安一阵高兴,以为族长要通知他去当族长。不由神气活现地向村长鞠躬了一下说:“村长,我马上就去。”然后一路上还念着狄小毛的名字。”

当村长到达族长家时,祁水安和祁之放都已站在族长的面前。这时水安和之放的脸上都显得很难看。村长估计族长可能已和他们说些什么了。于是,村长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明白了找你们什么事吗”

祁水安和祁之放同时点头。祁水安说:“我送给狄老师的金戒指是从祁园那里骗来的,我想把祁园介绍给狄老师,可是,村长刚才不是也看到了,祁园找我大吵大闹是为了讲这事。”

族长大吼道:“可耻,卑鄙。”

村长问祁之放说:“你呢你用的是什么花招”

祁之放显得吞吞吐吐:“我,我没有送东西给狄老师。”

“你胡说。”村长喝斥道。

“是的,我没有送东西。我是和女儿祁尤平一起去找狄老师,请他喝酒。那一夜我先走了,女儿尤平在那里过夜……”祁之放仍吞吞吐吐地说着。

“混帐,混帐。”村长气得破口大骂。

族长萎顿地摊倒在床上,他简直无法接受这些事实,心里经不起他们这件事的刺激,再次昏迷过去。

这是有着阳光雨露的季节,万物复苏,大地湿润,稻田葱绿,麦园浪滚,山峦青苍,春风和煦,在阳光下,春风里走着一位飘逸黑发的女子,她上身穿着一件蓝底红花的衬衫,被阳光雕刻得如此美丽。她低着头,迈着小步走着。胸脯前已经不像少女的乳,带着变型地松动着,小腹上已给巅巅地凸了起来,使她的衣服过于紧身而影响了走路。臀部丰腴而下坠,给人随时都要生产的感觉。她原来是个孕归。她不是别人,而是村长的女儿祁美竹。

女子真是很会变,从丑小鸭的小姑娘可以变成天真的小公主。从天真的小公主可以变成婀娜多姿的少女,也可以从婀娜多姿的少女变成体态臃肿的产妇。女大十八变一点不假。昨日天真活泼,泼辣大胆,无忧无虑的祁美竹,如今变得寡言少语,心事重重的产妇。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生活过早地在她脸上刻下苍桑的痕迹。

45.小美妇多情

尽管祁美竹已成了这副模样,倍受无情的命运的折磨。但她还有一颗年轻的心,这颗心曾幻想过无限美好和新奇的未来;这颗心曾祈盼过迷人的初恋和温馨的生活。当这些幻想和追求破灭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暗淡无光。如同一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珍珠被深埋在尘土之中。但这颗心并没有死,而且还有青春的生命。她需要阳光和雨露。她要摆脱黑夜和阴霾。

祁美竹是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她是去找狄小毛的。她平心静气地迈向学校,心里一声一声地叫着狄小毛的名字。她这一去,不是为了寻回旧梦,拾回初恋,也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去寻找孩子的父亲,更不是去恳求狄小毛接纳母子俩。那么,祁美竹去找狄小毛干什么呢

祁美竹没有对任何人说,她怕有人会说他傻,自作多情;会说他贱,也担心会有人向狄小毛通风报信。

那事夜晚,她的父亲村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就瘫到在床上,嘴里不停地说着:“累死我了,真相大白了。”

祁美竹不解地走近父亲身边问:“什么真相大白了”

“狄老师收人家的东西,不但只收祁海的手表,还有金戒指,摩托车,还有祁之放的女儿祁尤平过了一夜。”村长如同背书一样把今天的事全部倒了出来。

祁美竹惊呆了,情绪激烈地叫了起来:“我的天啊!狄小毛是这样的人道貌而岸然,衣冠而禽兽。狄小毛啊!狄小毛,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你作为一个老师,说话,举止是如此的斯文,形象是那样的滞洒,而你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祁美竹带点歇斯底里。她无法理解狄小毛的心。

“女儿。你别激动,不久,我们得要撕下狄老师的面纱,显露在裤裆村面前的将是狄小毛那颗肮脏而又丑陋的人格。”村长胸有成竹地说着。

“爸,你准备怎么处罚他”祁美竹紧张地问。

“不是你爸爸处罚他,而是裤裆村人处罚他。他不单单得罪了你,而是得罪了整个裤裆村的人。族长已经悲愤万分了,几次昏迷过去。”村长激动地说着,又翻身爬起来问:“美竹,你爸肚子饿了。你妈呢”

“妈妈不是去外婆家吗”美竹说。

“哦,对,对。明天才能回来,锅里有饭吗”村长越发感到肚子饿了。

祁美竹去厨房给父亲弄吃的。她心里想:这下狄老师完了,曾经崇拜的男人将被她亲眼看见成为裤裆村的罪人,这一夜,她失眠了,她为肚子里的孩子悲哀,还没有出世,他的父亲将成为众矢之的。在人们的咒骂下,唾沫里,指责下,甚至鞭打下被赶出裤裆村。

她实在无法忍受这种事实的发生。她不能目睹自己曾心爱过的男人狼狈不堪地向裤裆村人低头认罪。她更不能想象狄小毛将会变成一个连狗都不如的模样。祁美竹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人睡。

她透过门窗,数着天上的星星,看着月亮里的嫦娥,直朝东方鱼肚白,残星陨落,太阳升起。尽管眼皮如裹铅一样沉重,尽管一夜没有合上眼,但她的头脑却很清醒。狄小毛有难晒头了。她不能再犹豫了,不知是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也不知她在什么动力的驱使下爬了起来,离开了家,向学校走去。

祁美竹已经站在学校门口,铁门是开着的,祁美竹习惯地理一理头发,将一些散发全都甩到身后,见学校的操场上没有学生。她想可能在上课。她直跑地往狄小毛的宿舍里走了过去。门关着,但没有上锁,祁美竹知道狄小毛在上课。

她熟悉地推开门,又把门关上。她在屋里踱着,这间宿舍祁美竹是如此的熟悉。她曾在这里谈笑风声。她曾在这里与祁娆,祁翘翘她们一起聆听狄小毛谈诗、谈音乐、谈教育,谈文明,谈进步。她还曾在这里……祁美竹无法再想下去了。她在这里曾作爱情的启蒙,又作爱情的终结。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在这里种下的。

这个宿舍给她太多的回忆和联想,更会引起她心灵的痛楚。造成这些痛楚,不知该怪自己还是怪狄小毛。她多么清楚地记得,多少次,她与狄小毛相拥在一起,各自阅读着对方的目光,各自摸索着对方的心思。月光多情地窥视着,灯光柔和地营造起气氛。她闭着眼睛将自己那张秀丽的脸送到狄小毛的面前,等待狄小毛前来在她的脸颊上热吻。她记得狄小毛颤抖地抱着自己向那个单人床走去。她知道那即将发生的将赋予生命以内涵,将是心灵的颤动溢情的升华。

她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她看着狄小毛从眼睛里喷射出一股股浴火。她感受着狄小毛以他男性的力量在她体内奏起琴弦。气氛是高吭的,音乐是动听的。他们都沉醉在生命的享乐中。然而,他们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沉醉中,却葬送了祁美竹的幸福。

她一想起这些,她就会咬牙切齿地恨狄小毛,把这位负心郎骂得狗血喷头。可是,当她得知狄小毛即将大难临头时,她又为他担心,为他的处境着急。她不忍心他成为裤裆村众人拳头下的野鬼。她匆匆地来了。有人说女人的心是柔软的,柔软的人是善良的,善良的心是不忍心看到曾经被自己所爱的男人的不好下场。

女人啊!你的心有时柔软如绵,你的情有时脆弱如泥。你有时真傻。是啊!祁美竹虽不是很坚强的姑娘,但她也并不脆弱。那么她又为何为一个负心郎而如此慌张呢祁美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这时摸一摸凸起的肚皮,再次想着狄小毛,突然,一阵悦耳的铃声响了。祁美竹惊栗一下,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她站在屋中间,双眼望着门口,等待狄小毛推门而进。

狄小毛手里拿着教案,准备跨出教室,突然又停住了。他叫学生坐下。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诗

黑板是教师的镜子,

反射出品德和学识,

粉笔是教师的象征,

耗尽自己塑造他人,

墨水是教师的心血,

灌住了学生的心田。

狄小毛写完后对学生说:“你们抄完后下课。”然后他才走出教室。狄小毛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突然心血来潮地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他当学生时学会的诗。

狄小毛急着把这首诗记在心里十几年的诗写给学生。他是不是已经意料到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离开讲台?确实,狄小毛有些预感。自从祁永刚突然闯进他的宿舍,闹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他就知道自己的丑事可能要暴露。他更知道当他把族长候选人名单送至族长,却迟迟没有公布新族长名单时,他就感到了可能是自己做的不光彩的事被族长看出破绽。

他还会想到祁海、祁水安、祁之放和祁有田他们在迟迟等待当族长的通知,大为恼火地找老族长评理,他还会想到族长会逼祁海他们说出是否有和狄老师发生某种关系。这些农民哥是经不起几个招数就会把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

这时,狄小毛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的丑事将如同一阵飓风一样,在裤裆村刮起,使裤裆村人瞪着眼睛,握紧拳头,狠狠地惩罚这位被他们比作禽兽不如的人。狄小毛知道到那时不但斯文扫地,而且将会狼狈不堪,甚至会遍体鳞伤,一命呜呼。

一想到这些,狄小毛就后悔不已,就埋怨着自己贪婪,好色,就会责怪自己鬼迷心窍,私欲横流。他怪自己,但他恨姜媛,是她夺走了他的童真,是她骗走了他的情感。是她使狄小毛插上希望的翅膀,做着飞往美国的梦想;又是她使狄小毛从高高的天空中掉进深深的山谷里,使他头破血流,而又一无所有。

他不但没有实现去美国的希望,也没有承担起祁美竹爱情的诺言。更使祁翘翘失望至及。也让祁娆心死望断。狄小毛一想起这些,就感到痛苦之极。他在这样的心况下,面对着裤裆村,面对着裤裆村选择新族长,他那颗多变而又不安份的心促使他挺而走险,进行一次权与钱的交易。可是失败了。

46.多情少女行好事

但狄小毛在失败面前却表现着惊人的冷静。 他冷静地思考着,觉得不能在失败的沼泽地里等死。他要自我挽救。他终尽脑汁,苦思冥想。终于。他抓到了自认为可行的绳索。他偷偷地将摩托车骑到太极镇卖掉,再将劳力士牌手表也卖掉,金戒指被祁园一气之下扔到学校的操场上,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他也要将金戒指卖掉。他总共得了七千五百元人民币。他手捧着它,不断地颤抖。他无法想象仅仅七千五百元人民币就断送了—个小学教师的前途,甚至是生命。他更无法想象自己为这没半斤重的东西而诞而走险,导演了那么多不必发生的丑事。狄小毛捧着钱回到了裤裆村小学。

狄小毛徘徊于教室,徘徊于操场,徘徊于宿舍。夜深人静时,他开始起草一场名叫“裤裆村教育基金会”的草案。这位小学教师头脑是极端的灵活。他决定孤注一掷,用这高明的一招,堵住裤裆村人的心。

狄小毛明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逃脱这次来势凶猛的灾难。这种灾难可能让他粉身碎骨,身败名裂。狄小毛把裤裆村教育基金会草案章程捧呈给校长批阅。校长当然是赞成狄小毛的想法,把狄小毛看作教育基金会的发起人。他把这七千五百元人民币归入教育基金会所有,并注明此教的来龙去脉。自己也掏出两千五百元人民币作为教育基金会的首批捐款。这事在裤裆村全知。

教育基金会便已经有了一万元人民币,并且教育基金会成立的时间,狄小毛将它提前一个月。这样就可以天衣无缝地蒙骗过关,即使有些破绽。裤裆村人也只得暗骂狄老师是一匹狡猾的狼。狄小毛认为只要不受皮肉之苦,只要不在众人之下受罚。只要不被赶下讲台,即使在背后有一些闲言碎语又何妨谁能背后无人讲哪个人前不讲

于是,狄小毛把自己起草的裤裆村教育基金会章程小心地保存起来,并将一万元人民币存入信用社的**户头。户主不是狄小毛,也不是学校,而是裤裆村教育基金会。狄小毛做定这一切后才了解到自己的丑事已经被族长,村长所掌握。他甚至已经了解到族长和村长分别找祁海,祁水安,祁之放和祁有田谈话,并动员他们作证。

狄小毛实在想不出别的补救措施。他只有出此下策,即使此招不可以使自己得以保护,也能减轻人们对自己的责难,尽管狄小毛已安排好后路,但他无法估计它所达到的效果。他一愁莫展,闷闷不乐。也许在这种心境下,使他无意中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诗。这首诗是作为学生的纪念,还是出于心灵深处的一种叹息和自怜。或许是为自己的行为寻找讽刺的对象。

狄小毛踏着轻浮的脚步,走在教室的走廊上。他神色憔悴,精神恍惚。不知是由于这几天操劳过度,还是由于烦恼太深。俗话说:上山求财,下水求命。一点不假。人在痛苦时希望欢乐,人在欢乐时盼望逍遥。人在逍遥时祈盼风流。狄小毛也有同样的心态。

此时,他想宁愿不要地位,不要金钱,不要权力。他只希望保住自己的饭碗和平安。如果一个人一生中只求平安,应该说是不算是一种奢望,但在某些情况下,一个人要求一生平安又是多么的难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谁敢说一生没有意外但有的人发生意外,众人会伸出友情之手;而有的人发生意外,却让人拍手称快。狄小毛明白自己是属于后者。因为他这人生的意外是自己酿成的,是他的虚荣心造成的。他越想头脑越乱。

他不知自己本来如何他实在无力。现在只等命运之神来判决,刹那间他的脑海里拂过祁美竹,祁娆,祁翘翘,甚至姜媛。他想她们,怀念她们。她们在哪里那有思想的祁娆呢那言语充满个性的祁娆呢她怎么也销声匿迹了呢难道她也出嫁了狄小毛突然很想念祁娆,一想起祁娆,他觉得整个人都垮了。这时,他已经站在宿舍的门口,他真不想进去。是在这个宿舍里,他一个一个地将裤裆村的少女占有了。他面对这个宿舍。不由又厌烦起来。

他机械地伸出手,慢慢地推开门,突然见到宿舍里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惊住了。

学生陆续地走出学校,热闹的学校一下子静了下来,晴朗的天空挂着一轮红日,和煦的阳光铺在操场上,几只麻雀停在空地上寻食。狄小毛如同冰人一般地凝固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屋中的女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祁美竹在这个时候来到学校。他不知道祁美竹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宿舍,看她满面愁云,乌黑的头发有些零乱,令人不忍细看。微微凸起来的肚子,似乎用她那两条纤弱的双脚无法支撑住。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惟一能使狄小毛感到生动的,是祁美竹那双火辣辣的眼神似乎在诉说些什么。狄小毛一阵惊栗,她来干什么她一定知道自己将大难临头了,那也一定知道自己的丑事,她是来讽刺他,还是来对他的惩罚。他心中没有底。自己伤害过美竹,她会不会对自己进行报复假如是这样,他也无话可说。也许(如果)这样能补偿过去自己对她的伤害。狄小毛纷乱地想着。

这时,相互对视有倾的狄小毛和祁美竹有了反应。打破沉默的是祁美竹,她也许站了太久的缘故,稍稍挪动一下脚步,然后稍有声息地说:“狄老师,你下课了”她的语言还算柔和,使狄小毛一直不安的心稍稍地平静下来。

他问:“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请坐吧。”狄小毛小心翼翼地说着。在祁美竹看来,狄小毛确实变得很失落。连讲话的声音都变得如此寡柔、无力。他以前可不是这样。难道他也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

“我突然来,你感到很惊讶吧!”祁美竹站不住了。她坐在狄小毛的床沿上,把双手按在膝盖上,双唇不断地颤动着,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怎么说。

狄小毛走了进来,把手上的教案放在写字台上,去倒开水给祁美竹。轻声问:“你好吗你出嫁时,我没能送你礼物,我怕会引起你的不满,所以……”狄小毛想解释什么,但他没能解释出什么,反而引起祁美竹的不满和不悦。

“提这个干嘛那个伤疤,请你不要去揭它,因为伤疤还没有愈合,懂吗祁美竹把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

“很对不起,我想你来找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弥补些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狄小毛说得很诚恳,也显得有点歉意。

祁美竹冷笑一声,她不是冷笑狄小毛的虚伪,也不是冷笑狄小毛的带有点忏悔的语言。她的冷笑是出于对狄小毛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轻易地说什么弥补,真是滑稽。祁美竹再次站了起来,冷冷地说:“狄老师,你能弥补得到吗能弥补得起吗你还是先弥补弥补自己吧!”

狄小毛皱起了眉头,他已经预料到了。祁美竹这次来找他决不是为了她自己,而为了狄小毛。他明白祁美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丑事。可是,她还不清楚自己已经将这些丑事化为美事了。那么她为自己的事而来是出于什么动机呢趁机落井下石还是雪中送霜狄小毛心里像填满了什么东西似的。他不知道祁美竹将是如何地报复他也不知道是否会被祁美竹置于死地。于是,他问:“祁美竹,你是为我的事而来”

祁美竹点点头,顿时,她的眼里溢出泪花。她感到眼前一阵模糊,她凄凉地说:“狄老师,你知道吗你目前的处境怎样”

狄小毛糊涂了,祁美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叫自己去坦白去吐赃还是去向裤裆村人认罪抑或来敲竹杠狄小毛想着,泛起了几分酸楚。回忆过去,美竹是多么地爱自己,多么地崇拜自己。然而今日如同路人,又似敌我。狄小毛承认酿成这种后果是自己的错,但也不能走到不能爱就要恨的地步啊!狄小毛想着。看着祁美竹,沙哑地说:“美竹,我目前的处境怎么了”

“狄小毛,你怎么能这样你多少也是一个教师,你怎么能以选举族长为名敲大家的竹杠,手表,自行车,金戒指,还有让姑娘陪你。你怎么变成这样这是坠落,我不计较在我们感情冲动时发生了关系,我愿意,也承担了这个后果。可是你又为何如此贪婪地向他们伸出肮脏的手,真令我失望。”祁美竹流着泪急声地说。

47.心上的美女来了

狄小毛听祁美竹的这番话后,表现非常平静,因为他知道祁美竹要说的就是这些丑事,但他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对他说这些,难道是为了讽刺狄小毛看着窗外说:“美竹,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讲这些吗

“不,不仅仅要讲这些,请你回答我,是不是像我们说的那样”祁美竹显得特别地激动。似乎以一种警官的姿态在审问犯人。

“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但又不完全这样。你并不了解内幕。”狄小毛小声说。

“是什么意思”

“你为了什么如果你要通过这事来达以你惩罚的目的,我成全你,只要你能抚平心灵。”狄小毛做出一种慷慨的样子。

祁美竹又冷笑了一声说:“你还真大方,可是,狄小毛,你错了。我来这里,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族长知道了,我的父亲村长知道了,你们正在想如何处治你。你知道吗”

狄小毛怔了一下,他的语气缓和了,轻声说:“你是来向我通风报信的”

“我不是向你通风报信,我只是来向你说一件这样的事实,请你好自为之,免得受苦受难。”祁美竹说。

狄小毛一阵激动。他以为祁美竹来是为了报复,讥笑。想不到她来是来向他通风报信的,尽管她还不承认。在这紧要关头,她能这样做,说明她对自己有情,还在关心着自己。狄小毛的感激之情没有露出在表面上,他的心里正掀起惊涛。对祁美竹如此的肝胆,如此的心善而钦佩,而对自己的狭窄,自私和贪婪而羞愧。

他面对祁美竹,带着感激和歉意地说:“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你向我伸出友谊之手,为我的处境而担忧。我曾辜负了你,使你失望。但我有苦衷。如果有机会,我会向你坦露我的心迹。美竹,我会记住你此时对我的情义,虽然我不是像他们所说的,像他们听到的那样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虽然我能向裤裆村人说清我狄小毛为何收人家的东西。

现在这些东西在哪里,我狄小毛没有将它据为己有。但我深深地感激你在这时候,你不顾一切地来找我,告诉我现在的处境,我感到无限的庆幸。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我为错失你这样的好姑娘而懊悔。我欠你太多,太多。”狄小毛似乎动了感情,说得很动情。祁美竹的心又在熔化了。女人情太丰富了。只要稍有东西的冲击,就会产生波浪。

祁美竹还不知道狄小毛的真正的内幕,但她不愿意去听他的故事。她将狄小毛可能引起的后果告诉给狄小毛,目的是为了让他及时地处理。她已经知道了狄小毛已经为自己的事开始活动。她相信他是个聪明的人,他会设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祁美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单单为了一点旧情和曾经的崇拜,还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希望未出世的孩子有一个因此事而处境艰难的父亲,或从此一蹶不振的父亲。于是祁美竹来了,这就是要找狄小毛,要告诉他目前处境的真正目的。

此时,她认为任务已经完成,低着头走到门口,轻声地说:“我走了,再见。”

狄小毛也轻轻地叫着:“美竹,美竹。”

但,祁美竹没有回头,直向学校门口走去。狄小毛站在那里,怔怔地出神。

狄小毛心里产生一个念头:祁美竹来找我,告诉我目前的处境是美竹自己的来意还是村长祁永刚的意思

太阳已升到头顶,狄小毛习惯地伸出手,想去看手表几点了,他刚伸出手才想起手表已经卖了。他从太阳的位置判断现在已几点了。太阳光是最强烈的时候,中午饭到了。

狄小毛毫无食欲,他端起那杯美竹没有喝的开水,往自己嘴里送,他口渴了。他想:不管是祁美竹本人的意思,还是村长的意思,他是否要到村长家一趟他一下子拿不定主意,是去村长家表示感谢还是去说情为自己开脱罪刑求他们放一马还是将教育基金会的事告诉给他们,让他们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狄小毛的脑海中拂过无数个想法。他踱着步,皱着眉,竟越想越难越发的举棋不定。此时,宿舍门口,有人叫他:“狄老师。”

狄小毛停下脚步,回眸一看,见是祁娆站在门口,狄小毛用惊疑的目光看着她。心想:真奇怪,心中的女孩子出现了。他来到裤裆村教书起,这些女孩就对他纠缠不休。他不知道这些女孩给他带来好运还是厄运

在祁娆,祁翘翘和祁美竹这三个女孩当中,他最倾心的,最喜欢的祁娆。他始终没有将祁娆占有。不是没有机会,没有感情,也不是不喜欢。每当他单独和祁娆在一起,他总对她产生尊重的心理。是不是她那种孤芳自赏的性格,和不轻易在男孩面前流露情感的庄重举动,才使狄小毛始终地对她保持一种君子的风度。

一个男人很难战胜一个淫荡的女人。她可以像一个魔术师那样在几秒钟内摆平一个男人,征服一个男人。男人也愿意在她的设计中随波逐流,上下沉浮。而在一个圣洁的女人面前,男人就会把自己看成一个臣民一样站在女皇面前,只有敬重和诚惶。祁娆对于狄小毛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女皇,但她有自己的思想,以及对生活的真知灼见,使狄小毛把她当作一个知己。

狄小毛激动地叫着祁娆:“祁娆,是你,有事吗”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祁美竹刚走不久,你们是有约而来狄小毛为祁美竹和祁娆突然光临感到惊疑。

“没有,是我自个儿来的。怎么,祁美竹也来过”祁娆问。

狄小毛点点头,警觉地问:“娆娆,你一定也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祁娆也点点头。

“那么你来也是问是否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狄小毛是否真的如此卑鄙是不是”狄小毛一下子神经质起来,他很烦躁,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来证实这一点祁美竹是来通风报信的,但也有那种想证实一下狄小毛是不是那样的人。那么祁娆又有什么借口来证实狄小毛的丑事是铁板打钉的事实呢

祁娆笑笑说:“狄老师,事情发生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如何面对这些事如何处理这件事如何平息这场风波知道吗祁娆显得很激动,她怕狄小毛误会自已,以为是来讥笑他的。

狄小毛思考片刻,心想祁娆难道也因为关心自己而来难道我狄小毛在她们的心目中还算一个完美的男人狄小毛试探地说:“祁娆。你一定为这事而感到惊愕吗”

“我只感到不理解,我只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人有时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每个人都不能保证在某一个人面前或某一件事情面前都会保持清醒的头脑。我认为,事到如今先不要去研究这些,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祁娆似乎很理解似的,让狄小毛感到吃惊。使他由衷地感激祁娆,相信祁娆。他一下子觉得来者是普意的,不是不善。于是,狄小毛自叹地说:“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狄老师,你别难过,也别灰心。我已经分别找过祁海,祁水安。祁之放,祁有田谈过。”祁娆平静地说着。

狄小毛再次吃惊地闯:“你找过他们干什么”

“我对他们说:“送东西走后门和收东西开后门是一样的可耻。如果治起罪惩是同等的,所以,狄老师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一样讨不了好。狄老师前途没有了,而你们也永远别想当裤裆村的族长。”祁娆找祁海谈话的内容向狄小毛介绍一遍。

“那他们怎么说”狄小毛紧张地问。

“他们问我,那该怎么办我告诉他们,不管是谁找他们,问起送礼想当族长的事一概否定,而且要语气坚决,干脆死不承认。”祁娆说。

好厉害的祁娆。狄小毛在心里赞扬祁娆一句,然后又同:“他们怎么说”

祁娆对狄小毛笑笑,好像是一个女阴谋家,她说:“他们一听,都感到这里唯一的办法,答应一口咬定没有送东西给狄老师。”

狄小毛激动地走近祁娆,伸出有点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祁娆的双手说:“祁娆,感谢你。”

祁娆的双手被狄小毛紧紧地握住了,顿时,一股暖流沿着她的双手贯穿她的全身。她长刭二十多岁,是第一次被异性的双手紧握着。

48.男人功能不全

祁娆喜欢狄小毛,因自己一直不敢表达,始终停留在朋友上,始终称他为狄老师。 她承认没有像祁美竹,祁翘翘那样敢于表达爱情,敢于献身给爱情。这时,她的双手被他紧紧地握着。她知道狄小毛只出于感激,她不知道在这举动中是否包含着爱。她趁机要试试他。于是她柔声叫着:“狄小毛……”

狄小毛此时想起了一句话:“人交好友求之益,士有贤妻备王伦。”

他认为像祁娆这样的姑娘作为贤妻可以备有王伦了。她在自己困难之际,助于一臂之力。这是难能可贵的。于是他将这种感激之情。加以酿造,一种急于倾述心事的冲动升起。他一把拦住祁娆的身躯。嘴里轻轻说着:“娆娆,谢谢你。”

祁娆仿佛沉醉于幸福之中,男子汉的体味,体温,男人的粗犷,力量如同一块大磁铁将她紧紧吸引住。她有些飘浮地怀抱住狄小毛,叫着:“狄老师,狄老师……”

裤裆村族长祁天明上吊自尽了。

这一不幸的噩耗如同一阵旋风漫卷在裤裆村每个角落。男女老少无不悲痛和惊疑。”

祁天明为何自杀是病魔缠身痛苦无比还是思亲甚切,儿女在他乡裤裆村人三五成群地黯然议论着。

裤裆村四大婆之一的凶恶婆手提一面大锣,顺着一幢幢房子的市道,一下一下地敲着锣,嘴里还叫着:“族长祁天明归天了,族长祁天明弃世了。”按裤裆村的习俗,不管遇到什么不幸的事,都有人敲着锣,大喊大叫,提醒人们注意,劝导人们小心。

那么,族长祁天明为何上吊自杀呢这当然与裤裆村选举新族长有很大的关系。族长祁天明在裤裆村当族长近二十年。他德高望重,由于近年高体迈。因这次一病不起,他感到身体无法支撑了,已无法再当族长了。于是他提出选举新族长,来接替他的位置。选举新族长的消息一旦在裤裆村传开,就引起了一场混乱,人人想当族长,个个认为自己有资格当族长,只要年满五十岁,谁敢说他行而你不行,谁又敢说自己行而别人不行。

于是要求当族长的人纷全沓来,光临于族长的家,就连堂堂的村长祁永刚也架不住。正在这时,小学教师狄小毛先生出现了,他为祁海写的那份担任族长求职报告震憾了族长和村长。村长自叹无能,以村长无权干涉民间之事为由,退避三舍。使病中的族长就感到更加为难了。狄小毛的出现就像上帝走门给族长派的一名助手。

族长眉开眼笑,听取狄小毛的意见,成立临时选举族长委员会,这一新的提法得到族长的认可。并在族长深思熟虑之后,委托狄小毛任临时选举委员会会长,吩咐狄老师对裤裆村五十岁以上的人进行筛选,择优录选族长,及早地选出裤裆村的新族长,自己也可以冥目九泉之下。谁知这个狄老师,却包藏祸心,做出如此卑鄙的事。真是人心难测呀!

族长祁天明获知狄小毛的所作所为时,心里的痛楚和难受一下子塞满了每一根神经,加上病苦的折磨,使他昏迷了。但他醒来后,又思绪波折,他埋怨,他悔恨,他忏悔,他无法排遣心中的烦恼,气愤。他担心自己的威望,名誉一落千丈。

他更觉得自己犯了无可饶恕的错误,无颜面对裤裆村的乡亲父老。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闭上双目,到另一个世界去接受惩罚,去弥补自己的过错,死呀,对于老族长来说,成了光明之路。

老族长对自己的选择并不难过,他已活过了七十几个年头,见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并且,将自己的一身都献给了裤裆村人。感到遗憾的是,一双儿女都没在身边为自己送终。他多么想儿女们能回来见最后一面,但他又放不下裤裆村选族长的事。他是多么想裤裆村能选出新族长,但是他不能,他已经无法等待那一天了。他急不可待地寻找到达死亡的捷径。他知道惟一的办法是上吊。于是他决定选择这一死亡方式。

老族长呆望着床顶,这张眠床是古型的,虽然油漆大都已经脱落了,床架是较细的,但还能承受住族长已经瘦骨如柴的身躯,他想把绳子挂在床架上,可是,他遇到了一个困难,没有绳子。他琢磨着,终于想出一个最佳方案,脱掉裤子,撕成布条,然后挂在床架上面。他无法站起来,他吃力地双手扶着眠床靠背,用全身的余力,抓住挂在上面的布条,将自己的脖子慢慢地接近,慢慢地将脖子套进去。可是,第一次他失败了。他觉得在床上上吊太矮了。于是他把床板翻了两块起来,以便第二次上吊时,可以将过长的脚伸进被翻起的床板隙缝里去。

族长万万没有想到,死对于他是这样的困难。他觉得一个人活的时候,只盼求生活幸福,心情快乐。而当一个人要死的时候,只盼求死得舒服,干脆利索。他常常听妇女骂人时说:“没好死。”其实这是很毒的话,一个人到了死,还不让他好死。世界怎么了有人说人活的时候如果做了太多的坏事,到了死的时候也会没好死。

族长心想:难道我祁天明生前做了太多罪孽到了病入膏肓时还要去上吊他二十年来,勤勤恳恳地为裤裆村人忙碌,耗尽精力,不求个人得失,才得到裤裆村父老乡亲的爱戴,赞扬,成为比村长他们威望还大的人物。他的话能牵动裤裆村的男女老少。他讲你犯了乡规,你就犯了乡规;他说你犯了民约,你就犯了民约。可是,族长祁天明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将死的时候。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个错误可以泯灭他二十年来苦苦建立起来的权威。

族长祁天明再次用力地抓住挂在床架上的布条,慢慢地拖着身躯,将头伸向布条。布条在摇摆,他的双手在摇摆,他的双脚在摇摆,他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个可以游向彼岸的救生物,死死地抓住布条,然后将头伸了进去,将双脚伸进被翻起来的床板隙缝里。一会儿,族长眼皮翻自,舌头拉长,脸色乌黑,一时,呼吸,心脏同时停止了。

担任二十年裤裆村族长的祁天明就以这种令人感伤的形式选择了死亡,离开了人间。

族长祁天明的尸体被放在厅堂上。

族长的儿子祁小军在族长上吊自杀后第二天回到了裤裆村。本来他要等五一节才能回来。不知怎么地他这几天总是感到不舒服,左眼皮不断地跳动,耳朵不断地发烧。这是凶兆。于是他匆匆地赶回家。

祁小军今年三十八岁,尚未婚娶,不是他人长得丑,也不是他娶不起媳妇,请不起媒婆。在祁小军十八岁那年。就有人为他说亲,而祁小军总是对此不屑一顾。初中毕业后当了几年农民和渔民。在三十岁那年承包了裤裆村惟一的一个瓦窑厂。瓦窑厂是设在裤裆村西南侧,窑炉如同雕堡一样盘踞在半山坡上,两边有几十个瓦房,主要烧瓦,烧砖。

祁小军成为瓦窑厂厂长。工人也有二十多人。祁小军当了近八年的瓦窑厂厂长,有人说他赚了好几十万元钱,有人说他没有剩什么钱。因为祁小军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他见哪家有经济困难,他就会倾囊相助;他见哪家劳动力有剩余,他就会把他们招收到瓦窑厂里去做工。

尽管他做了不少好事,他自己还是单身一人。有人说他如此为裤裆村人做好事,纯粹是为了当族长的父亲。的确,祁天明当族长期间,祁小军的善举也给他增色不少。族长家成了裤裆村特殊的家庭。故在前两年裤裆村要成立一个保健站,培养一名赤脚医生。裤裆村人一举推荐族长的女儿祁小玫当任赤脚医生。为此,祁小军掏出两千元人民币增设了日用的医药器皿。

族长一家付出了对裤裆村的热爱和关心。才建立起声誉。有些人也许只看中族长威风,有脸面,办事方便,甚至是有利可图,名利双收。所以在选新族长时,人们是如此地挖空心思想当族长。他们只知其表面,不了解其实质。因此,祁小军在裤裆村人的心目中,是一个神秘的人物,一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不结婚,又潇洒地当着瓦窑厂的厂长,又好心地向人们伸出助援之手。好事之人揣测:他想当和尚,修善一生还是性功能不全,怕女人抑或是看破红尘,甚至仿效庄周……

49.献身答谢

然而,在瓦窑厂里,关于祁小军的种种传说更是想非探密,捧腹而笑。瓦窑厂里有许多女工,她们有的是姑娘,有的是少女,大部分都是裤裆村的贫苦人家。她们是按劳取酬的。一些姑娘见祁小军是厂长。为人和善,待人热情,富有同情心。所以有什么事就去找厂长祁小军解决,祁小军有一个生活准则;能代人举手之劳的,决不推辞;能解人燃眉之急的,也要想方设法。

他这样为人办事,竞有人怀疑这是族长祁天明在培养下一任族长。裤裆村人又暗自议论:祁小军至今未婚,怎么可能当族长因为要想当族长,最重要的一条是要成家立业的。然而,谁也不敢保证祁小军到了五十岁那年是否结婚成家。

在去年一个夏天的傍晚,天色已暗。瓦窑厂的工人已经陆续收工。瓦窑内过两天才能装瓦砖土坯进窑烧窑。这样,除了白天紧张的赶做瓦砖土坯外,晚上是较清闲的。祁小军是一个人住在瓦窑厂的。他的业余爱好吹笛子。每到夜阑人静时,他在瓦窑厂内吹笛解闷。自娱自乐。也别有一番情趣。

此时,他见天上已经繁星棋布,却还能听到瓦房内还有摔土的声音。他于是踱步到瓦房,见一弱小女子还在埋头苦干。祁小军心想,今晚没有通知加班啊,并且工人都已回家,剩下她一人。祁小军走近一看,是东村的祁娇莺。祁小军关切地问:“娇莺,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厂长,我想加一会几的班,多赚一点钱。”祁娇莺轻声地说。她喘着气,额前冒着汗。摔土做砖瓦土坯要很用力气的。

祁小军说:“多赚钱也不能搞垮身体,身体是劳动之本,劳动是以男人为主,女子只能做些手工业,副业等事。你不应拼死拼活,劳逸要相结合。知道吗”祁小军像大哥哥教诲小妹妹似地说着。

祁娇莺点点头:“是的,我再做一会儿就回家。”

祁小军也点点头,又问:“怎么,最近你家经济不好”

祁娇莺说:“不是,你厂长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哥哥弟弟,只有三个姐妹,父亲又双目失明。家里的重担当然要落在我的肩上。”

祁小军同情地点点头。他知道祁娇莺是一个穷苦家的女孩子。她今年方二十五岁,已经订婚好几年了,订婚的礼金全部用在双目失明的父亲病上。她的父亲名叫祁更闰,十年前就双目失明,两年前又得了精神分裂症,成年累月躺在床上,口里念念有词。每天早上六点就大声喧哗,大喊:裤裆村人民,现在更闰广播电台向你们报时,现在是六时正。今天是晴天,国泰民安,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祁娇营一天三餐要喂他吃饭。祁娇营的母亲是靠织麻布为生的。她是出生于六闺阁的小姐,脚是裹得三寸金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插了一个玉簪。

她大都没有出门,煮饭,织布,做针线等事。祁娇莺是老大,两个妹妹没有念书,靠拉柴,捡猪屎狗屎变卖给人们做料,换点银钱帮家庭糊口度日。于是主要是靠祁娇营的收入,支撑整个家庭。裤裆村人都知道祁娇莺生活困难。祁小军曾多次在春节时买着粉干,兴化粉等食品到祁娇营家慰问。他说祁娇莺是瓦窑厂工人,他作为厂长要关心工人的生活。为此,人们对祁小军赞不绝口。

这时,祁小军见祁娇莺又趁夜借月光加班做瓦砖,一种同情心不禁又油然而生。他说:“娇莺,你今晚加班,我代表瓦窑厂感谢你,为此,也奖励你一百元钱。”

祁娇营停下手中的活,望着祁小军。她知道,祁小军是同情她,是资助她。在瓦窑厂做工,哪有什么加班奖励的;她知道祁小军是一个善良的男人,又是一个很守信誉的男人,也是一个很有威信的男人。她崇拜他,敬重他,乃至爱他。

在祁娇莺的心目中,能在瓦窑厂做工算是万幸的了,加上祁小军处处照顾她,使她流下了感激的热泪。这种感激她是无法表达的,也是无法偿还。今晚,祁小军又奖励她一百元钱,她又心情激动无比。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这样无故地受人好处,反而在心里产生不平衡。祁娇莺很感激地说:“祁厂长,瓦窑是你承包的,厂里的钱就是你的钱。平时你对我很照顾,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你再这样对我,我会感到不安的。一百元钱的奖励我不能接受。”

“你这不是见外了我虽然承包了一个瓦窑厂,但如果没有你们工人同心协力,埋头苦干,能生产出砖和瓦吗所以说我奖励给你钱是正常的,这说明你的工作干得很出色。知道吗”祁小军的话很有道理,使祁娇莺无言以对,心里只是无限的感激。

大约到了八点钟,祁娇莺把活干完,手脚洗干净后就找祁小军,祁小军见状,说:“你快回家吧!太累了吧!”

“不,厂长。”祁娇莺摇摇头,又轻声地说:“厂长,你的大恩大德我无法偿还,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把身子送给你,我明年就要出嫁了,我知道一出嫁就不值钱了。”祁娇莺说着去解脱自己那夏日的单薄衣衫。

祁小军惊慌地说着:“娇莺,你疯了,我是趁人之危的人吗”

祁小军说着动手去制止祁娇莺。于是两人揉在一起,一个要脱,一个不让脱,手忙脚乱。正在这时,一个烧窑工闯了进来,目睹了正在手慌脚乱地脱与不脱的祁小军和祁娇莺。烧窑工目睹这一切,赶紧回头说:“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祁小军说:“混帐,你看见什么就说什么。”

祁娇莺感到惭愧,感到对不起祁小军,给他带来麻烦,损坏了他的名誉。当夜就自尽身亡。从此,祁小军承担起祁娇莺家庭生活的重担。于是,人们猜测:祁小军和祁娇莺是什么关系呢除了祁小军自己知道,对于别人永远是一个谜。

祁小军站在父亲的遗体前,他揭开父亲脸上的那块荷包蛋,族长如同睡去一样安详。在裤裆村老人逝世,要把遗体放在厅堂上,用三块床板翻着,遗体上盖着一床红丝绸被,嘴巴上盖着一块荷包蛋。据说这样尸体不容易发臭。

现在是春天潮湿季节,东西容易发霉,尸体也容易腐化。但族长的遗体放在厅堂上要等儿女回来。现在祁小军回来了,祁小玫还没有回来,听说她下午会到。

棺材已经做好,等儿女到齐盖棺。几个神婆、道人手拿一只小铃子,嘴上念念有词。在遗体前跑圈,听说这是打地狱,意思就是人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坏事。如果在人间坏事做的太多。到了阴间就会受到许多刑法。一共要经过九十九关刑法。于是,当人死了时候,死者家属都要请来神婆和道人打地狱,一关一关地去请求,送礼,走后门,多烧一点纸钱,收买座踢蝈越,高抬贵手,以减轻一点刑法,少受一点罪。

族长虽然生前做了许多善事,但他在一生中也有做过错事。人在一生中或多或少都有不光彩的事。人无完人嘛。

祁小军站在族长遗体前,凝视了许久,一滴一滴的泪水往下掉。许多大婆大神,大叔大姨自家人忙里忙外,有的分白,有的供香,有的串布联。棺材已经被白石灰膏刷好,棺材内放着草灰,纸和棉被。等棺材做第三个七时再刷上红色的油漆。祁小军伤心地问:“父亲怎么会上吊”

村长不敢和他说真话。只说可能病魔缝身,痛苦无比,经不起折磨。所以就自个儿先走一步了。祁小军责怪自己这么久不回来。想不到半年前出差最后和父亲谈话,回来时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具尸体。他为父亲感到可怜。他活了七十多年,为裤裆村做了不少事。只要有他在,什么事都难不倒。可是他却被病魔难倒了。这时,狄小毛拿着一幅挽联来到厅堂。挽联上是这样写的:

人在生世诉不完恩恩怨怨

亡灵弃世道不尽是是非非

狄小毛将这对挽联挂在族长灵桌前,又恭敬地向族长鞠躬,以几分悲痛的语气说:“族长,你未必就这样想不开,你也未必就这样自责。祁小玫曾经嘱咐过我,要好好地照顾你族长。我不但没有照顾过你,你却因我而弃世,离开人间。”狄小毛说着又向族长的遗体鞠躬。

50.梨花带雨美不胜收

祁小军来到狄小毛的跟前,握祝蝴的手说:“谢谢你送来挽联。”

祁小军的话音还未落,村长就急不可待地走过来,对祁小军说:“小军,你知道族长为什么上吊吗”

“为什么”祁小军间。

“族长是因为狄小毛而上吊”村长说。

“为狄老师什么意思”祁小军感到不解。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的死会和狄老师连上关系。

“你问一问狄老师。”村长说着面对狄小毛,高声地对他说:“狄老师,你来这里不会感到心跳是来忏悔的吗

“族长上吊自尽,我非常遗憾。但我更遗憾的是族长的死并非与我本人无关,而是和你村长有关。”狄小毛说这话好像胸有成竹。

村长祁永刚气愤涌了上来。心想这位年纪比自己将近小一半的的年轻教师,心里到底弄的是什么花招明明知道族长因他受贿,丑事百出而气愤不已,经不起打击,在自责自悔当中上吊自尽的。他怎口反咬一口呢他难道有反弹之述能反败为胜

村长想到这里,越加怒气冲天。他真想揍狄小毛一顿。但他清楚不能在老族长的灵堂前闹事,他压住怒火说:“读书人,你别以为是一个老师,人们就以为你是一个有品行的人,不会做坏事,没有卑鄙之心。你是说我村长害死族长是不是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村长,我是敬重你的,你是一村之长,我与你无怨无仇,并和你的女儿祁美竹还是朋友,你不能信口开河说族长因为我才上吊自尽,使祁小军以为真的是我狄老师心怀鬼胎,你要知道,我是外乡人,裤裆村的事不管是兴旺还是衰败都与我无关,我有什么理由害族长生气,逼他走投无路,走上自杀的道路”狄小毛开始强词夺理了。

他知道,当村长当着他的面向祁小军揭露自己的丑事时,一场尖锐的斗争便开始了。他想,自己作为一个中专毕业的老师,不管从理论还是口才,或者对事物的分析都比这位土生土长的村长更胜一筹。但他不敢将村长置于死地。因为他欠祁美竹太多太多。狄小毛开始冷静地对村长和祁小军说:“这里是灵堂,为了亡者安静,我们不能在这里喧哗。你们说呢”

“读书人,你是不敢面对族长的亡灵是不是”村长语气严厉了起来。他认为自己是村长,不是随便冤枉人的。他要狄小毛坦白自己的丑事。

狄小毛看看祁小军,又看看村长,觉得他不说已经不行了。他对村长说:“村长,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你逼着我说,我不得不将我心中的事和盘托出,让在座的前辈,同辈和晚辈听后评评理,族长的上吊到底是因为我狄老师还是因为他村长”

“你就说吧!”村长有些急了。

祁小军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的脑海中悲哀加上混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好沉默,一方面可以对父亲的哀掉,一方面可以听一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狄小毛不得不开口了:“人们知道,自从族长病倒卧床后,在裤裆村就掀起了选新族长的浪潮。在族长举棋不定时,我狄小毛为了能够顺利,及早地选出新族长,为族长提出成立临时选举委员会,族长将希望寄托给我,叫我担任会长,选出新族长。这样,裤裆村众所周知地认为,眩涵当族长,权力都在我手中。于是出现了裤裆村所流传的那样有人向我送礼,我狄小毛作为堂堂的老师收受人的手表,金戒指,摩托车等。村长祁永刚好像对我这个狄老师特别感兴趣。偷偷调查我的情况。在村长的逼供下,一些人向村长透露了自己确实有送东西给狄老师。于是村长否定我狄老师是个小人,趁选举族长之机,想牟龋航囊,收人钱财。我狄老师到底有没有拿人家的手表,金戒指和自行车等物。

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大家,我狄老师确实有拿人家的这些东西。但是,村长犯了一个在错误,而这个错误才使族长祁天明在绝望中走向上吊的道路。那么,村长犯了什么错误大家知道,村长可以调查别人有没有送东西给狄老师,但他没有调查我本人有没有收人家的东西,而他就用听一面之辞后,在病入膏盲的族长面前大谈特谈我狄老师如何地收人家的礼物,把选举族长的事当成儿戏,搞得浑浊不清等等,还向族长告发我说,狄老师是如此的小人,卑鄙等等,因为我是族长委托的选举族长的信用人,他信任我,对我期于希望。可是听村长这一番把我说得一文不值的话后,族长感到自己看错人,对不起裤裆村人,在自责中才走上上吊这条路的。

如果村长来找我有没有收人家的东西,我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狄小毛有收到人家的东西,但我把这东西没有据为己有,而是把它变为人民币,为裤裆村成立教育基金会。现在这笔共有七千五百元加上我本人捐助两千五百元,总有一万元存在信用社裤裆村教育基金会的帐户上。我还将通知向我送礼人表示感谢,因为他们为教育基金会成立第一批捐资。

村长大人,如果你听到我这样解释后你还会到族长那里胡说什么狄老师是如何如何地收礼走后门,乱选新族长吗你一定不会,那么族长也不会听到他不愿听到的伤心事,所以族长也不会上吊自尽。”狄小毛口若悬河,如放机关枪一样讲完他自己精心策划的故事。

村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更无法相信狄小毛能这样绘声绘色地讲出这些如同传奇一样的放事。他无法判断狄小毛的话是真是假,当众多的人们将无数的目光焦汇在村长身上时,村长只感到一阵头晕,支撑不住身体,昏倒下去。

谁当族长眩涵当族长由谁来选族长几个问号如同蛇背一样伸进裤裆村人的头脑中。

是村长害死族长还是狄老师害死族长几个问号宛如千年古谜一样在裤裆村人当中猜测着。

族长祁天明的葬礼是隆重的。我们不是赞述他,因为死者有死者的归宿,他会找到该去的地方。让我们把目光回到狄小毛身上。当狄小毛滔滔不绝地讲完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故事后,村长明知狄小毛讲谎言又无法反驳他,在众目瞪旺下昏倒下去时,祁小军更加困惑了。父亲的死怎会牵涉这么多人,这么复杂的事,他愕然了。

族长的女儿,裤裆村的赤脚医生祁小玫回来了。她不管三七十一,也不看周围有哪些人,直扑到父亲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如同杜鹃啼血一样,揪人心田。她的伤心泪水如同涌泉,足够瓦解千军的斗志。

灵堂里沉浸在一种凄凉,悲哀的气氛中,许多妇女也咽咽地抽泣着,陪着祁小玫流泪。

昏迷中的村长被人扶了回去。狄小毛走近来小玫的身边说:“小玫,死去了不能复活,你千万要节哀。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族长,想不到等你回来时,让你见到的是族长的遗体。小玫,我为此深感歉意,并向你表示慰问和对死者最衷心的哀悼。”

祁小玫渐渐地停止哭声,她知道身后站着的是狄小毛。她还依稀地记得,在临走时,她对狄小毛说替她照顾好父亲。狄小毛说一定像照顾自己的父亲一样来照顾族长。她想不到父亲不是死于病魔而是死于上吊。这又为了什么呢虽然她没有丝毫责怪狄小毛的意思,但她想狄小毛一定知道父亲为什么上吊。她问:“狄老师,我父亲为什么上吊”

祁小玫问话时当然没有听到狄小毛刚才的演讲,否则就不问了。

“小玫,先别问这些了好不好不管能了解到什么,都无法使族长复活,你说是不是”狄小毛平静地说着。

“是啊!小玫,事情复杂的很呢。”祁小军说完后看看狄小毛,表示出许多疑问的神色。”

“还是先处理族长的后事,按时盖棺,及时入葬吧!”狄小毛说着。祁小攻和祁小军同时点点头,表示赞同。当族长的遗体装进棺材后,当棺材盖被封死时,当人们只能看到族长的遗像时,裤裆村又忙碌着选新族长的事。祁海又开始活跃起来,他认为当族长又有新的希望。

祁水安的心还没有死,他再度做起了当族长的新梦。祁之放感到难得的机会又来临了,他为自己能够当族长再次出征。祁有田也不甘示弱,准备再张旗鼓,去夺取族长的宝座。但是,他们同时都遇到一个问题,现在找谁毛遂自荐要当族长谁又有权力眩蝴们当族长村长祁永刚还是小学老师狄小毛或者是族长祁天明的儿子祁大军他们一时又想不出好路子。

51.择妻四标准

裤裆村四大婆之一的凶恶婆再次提出锣,大敲起来,边敲边喊着:“裤裆村没有族长呵!潸明节要到了,鬼子一定很多呵!裤裆村要乱了阿!裤裆村赶快要选族长阿!”

凶恶婆又响起了警报。裤裆村一时陷入紧张的状态。于是住在老族长祁天明隔壁的绊脚婆突然提议说:“老族长祁天明上吊自尽时一定有什么遗嘱,定下谁接他的班,当裤裆村的族长。于是绊脚婆组织凶恶婆,邋遢婆和歪头婆来到老族长祁天明生前住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搜索有没有什么遗物和遗嘱。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四大婆在举手无措时突然心生一计,点香求佛,挑签问神,看一看族长会不会在阴间那里托梦给我们,说出族长的人选,于是四大婆自个儿拐着杖,上山到观音庙集中准备寄梦选裤裆村族长。

祁海在思考之后,决定还是去找狄老师,因为他是将手表交给狄小毛的。他想还是通过狄小毛,再求情村长祁永刚,然后再找祁小军为自己说好话。他主意一定,就决定前往学校找狄小毛。

清明时节正是雨季,自从族长死后,雨水连绵不断,大地一片烟雨膝陇。虽是春天,但还有寒气,乍暖乍冷。祁海戴着一顶斗笠,赤着脚板,向学校走去。雨水在斗笠的边缘形成一条水线掉了下来。祁海来到学校教室走廊,方脱下斗笠,有力地摔了几下,把雨水摔掉。然后有点惊慌地站在狄小毛宿舍的门口,他正想叫一声狄老师,马上又闭住了将要张开的嘴,因为他看见在狄老师的宿舍里,早已坐着祁之放,祁水安,祁有田他们。

祁海心想:怎么这么巧,他们同时都来了难道他们联合起来来对付自己裤裆村只能选一个族长啊!祁海边想边走了进来,说:“你们也来了。”

他们四个是狄小毛向族长推荐的族长候选人。他们四个也是裤裆村最有势力的族长竞争对手。他们四个是同时来找狄小毛要求当族长的。狄小毛面对这四个族长候选人,确实感到头痛。

特别是在族长已经逝世之后和村长对他有极大成见之后,狄小毛更加感到为难。但是,他们四个都没有放过狄小毛。狄小毛已经意识到他们的意思,收了他们的东西,要为他们办事,这叫做兑现。

狄小毛没有兑现,于是他不得不向他们说出他们所送的东西,已经都成为裤裆村教育基金会的财产。他们四个听完后大为惊怒。然后狄小毛的另一个策谋又使他们稳住心来。狄小毛说:“裤裆村是要族长的,要族长就必须有人当。是谁当,已经在裤裆村压缩到你们四个人的范围内。但是在四个人中只能选一个,也就是说要有三个人被淘汰掉。首先说明我狄老师没有收你们的一分钱。你们的东西只是我狄老师替你们转手赠送给教育基金会。现在我当你们四个人的裁判,从你们四人中选出族长,你们看如何”

“怎么选法”他们四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我来问,你们来答,我来写,你们来读,我来说,你们来猜,看谁的答案正确,谁的读法正确,谁猜准,谁就当族长,这叫做公平竞争!你们看如何”狄小毛在无可奈河下出了这个如同儿戏的办法。

“你是出什么难题”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不一定,是生活常识,是当族长必须知道的。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狄小毛说。

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互相对望了一会儿就点点头说:“那好吧!我们就当作考状元一样考族长!”

狄小毛终于笑了,他认为找到了选族长的最佳方案:考。

雨,沙沙沙地,浙浙沥沥地下个不停。学校的操场已经泞泥不堪,各条水沟水满为患。狄小毛看着屋檐上如珍珠般滴着的水珠,心里感到很沉闷,很压抑。因为天上没有太阳。狄小毛难以判断现在的准确时间。幸好今天是星期天,不会有学生来上课。他可以不受时间约束与祁海他们四个人周旋。

狄小毛面对他们如考生一样皱眉苦思的模样,心想:考他们什么考农业方面,自己不大懂;考教育方面,他们不懂。那么在什么方面自己既懂得他们又会答得出的问题呢狄小毛顺口问道:“天上有三宝是什么”

“日月星。”他们四个几乎同时回答出来。

“那么地上有三宝是什么”方有明问。

“水火土。”他们又同时答道。

“人也有三宝是什么”狄小毛又问。

“精气神。”他们又同时答道。

狄小毛心想:他们不错,还懂得一些常识。再考他们什么呢狄小毛又搜肠索肚,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又问:“春雨绵绵妻独宿,请打一字。”

他们四人一下子相顾无声,面面相觑,都答不出来。祁海说:“我们没有识几个字。不要猜字的。”祁水安等几个也在一旁说:“是的,不要猜字,考别的东西。”

“那好,我不给你们字猜,我问你们,人生保健调节三样重要东西是什么”狄小毛问。

“出汗,放屁,打喷嚏。”他们四人同时又抢着回答,不分胜负。

狄小毛又问:“择妻有四个条件,你们知道吗”

“街上要稳当,夺内能安详,家中需勤勉,床上善巅狂。这是四个择妻条件。”他们又同时回答。

狄小毛又问:“世上有两苦”

“黄莲苦,人穷更苦。”他们回答。

狄小毛同:“世上有两难”

“登天难,求人更难。”

狄小毛再问:“世上有两险”

“江河险,人心更险。”

狄小毛又问:“世上有两薄”

“纸张薄,人情更薄。”

狄小毛有些恼火地在心里骂道:他妈的狗日,怎么都能答得如此恰当。看来不能小看他们。狄小毛不禁想起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句子。他又问:“一个人都有四个渲泄,是什么”

“自我表现乃精神渲泄,喜怒哀乐乃情绪渲泄,异性作爱乃性浴渲泄,吃喝拉尿乃生理渲泄。”

狄小毛呆住了,想不到问什么都难不倒他们。他又想了一招说:“我要一个一个地考。”

他们点点头,为了当族长,必须去竞争。他们精神专注地等待狄小毛出题。

狄小毛先问祁海说:“祁海,请问什么球不圆”

“地球。”祁海答道。

狄小毛也问祁水安说:“水安,什么池无水”

水安答道:“干电池无水。”

狄小毛又问祁之放说:“之放,什么花不谢”

祁之放答道:“假花不会谢。”

狄小毛最后问祁有田说:“有田,什么人不吃饭”

祁有田说:“死人。”

狄小毛考不倒他们,自己有点江郎才尽之感,不知再问什么好。外面的雨又细又密,一层一层地筛下。他不知如何打发走他们。他忖道:即使自己为他们选定一个作为裤裆村族长,裤裆村人也未必承认。现在族长祁天明死了,除了村长外,没有人有权威,也没有人承认狄小毛你这个小学教师的决定,更何况村长祁永刚与自己还有了隔膜。

如果不是自己思想敏捷,头脑灵活,费尽口舌方击败了村长,否则自己就犯天条,成为裤裆村干人骂万人打的卑鄙之人。现在祁海他们知道送给狄小毛的礼都被狄小毛变卖捐赠给教育基金会了。但他们还是要缠住狄小毛,求狄小毛为他们推荐,哪怕有一丝希望。

狄小毛也知道他们的心情,为了当族长,折腾了数个月,在人力,物力和财力上都受到损耗。狄小毛为了满足他们当族长的渴望心理,不得不答应在他们四个中选一个,向裤裆村推荐。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狄小毛打出一新招:考他们。谁知考了许多问题却考不倒他们,别看他们是个农民,土生土长,十足憨相,但肚子里却有点东西。他们年岁都在五十岁,世面见多了,阅历广了,懂得的东西可能也多也广,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个老师考不倒四个农民。真是笑话!难道真是三个鞋匠能项一个诸葛亮

狄小毛心里一团乱麻,不觉窝起了一肚子火。认为自己虽只中专毕业,但在平时也阅读了许多书籍,观察了许多生活现象,思考了许多社会问题。可以说遂得究穷于经传文获百家之说,口不绝吟于文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什么唐诗宋词元曲都略通一点,怎么就不能考倒面前这四位农民哥呢狄小毛这么一想,感到在这四位农民面前束手无策太没有面子了。

52.风流老师采花盗

狄小毛一气之下问道:“你们听着,我开始问了”

“人体最大的器官是什么”

“…………”

“人脑的大部分由什么组成”

“…………”

“人体内最健壮的肌肉是什么”

“…………”

“如果把人体的血管头尾相接起来它会延长到哪里去”

“…………”

狄小毛笑了,颇为得意地说:“你们看,答不出来了吧!”

祁水安也紧跟着说:“我们当族长也不一定要知道这些东西。”

“那怎么办考你们简单一点的,你们都知道,分不出胜负;考你们复杂一点的,你们又都不知道。难道叫你们四个都去当族长不成”

狄小毛故意将事情说得很难。

祁海,祁永安,祁之放和祁有田他们也十分为难。是啊!裤裆村的族长只有一个,现在考了半天不分胜负,怎么选出族长。较油皮的祁水安有点不耐烦了,嚷道:“狄老师,不然这样,我们四个人抓阄行不行”

狄小毛眼睛一亮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你们三个同意不同意?”

狄小毛说着看看未海和祁之放。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可以,抓阄就抓阄,看鹿死谁手看谁的运气好”

狄小毛拿来纸和笔,撕成四块纸片,分别在上面写着族长,农民,农民。农民。也就是说谁抓到写有族长的纸片谁就当族长。其余的当农民去。狄小毛写好后把纸片揉成一团,又放在自己的手掌里,用双手不断地摇着,大声问:“你们谁先抓”

他们又异口同声地说:“我先抓。”

狄小毛只得让他们先出指头,按指头顺序抓阄。结果是祁有田先抓,祁水安第二个抓,祁海第三个抓,祁之放第四个抓。当祁有田刚伸手去抓阄的时候,他们同时听到裤裆村有线广播传出了村长祁永刚的声音:“我代表裤裆村全体农民,代表裤裆村村委会决定取消裤裆村的族长制度……”

裤裆村村长祁永刚在族长祁天明的灵堂上被狄小毛如同机关枪似的一梭子强词夺理的惊呆,一时急怒攻心,竟昏迷过去,许多人认为狄小毛所说的话有道理,竟暗地里指责村长祁永刚大官僚,没有问清皂白,陪了族长一条命。群众的这些议论,村长当然不知道,因为他正处于昏迷状态,人们将他扶回家。女儿祁美竹见父亲人事不省,脸色苍白,整个人好像大病一样。美竹赶紧泡一杯盐开水喂父亲。

村长祁永刚渐渐恢复平静,喉咙里慢慢滋润,精神有了好转。他睁开眼皮,见自己躺在床上,不禁问:“怎么回事”

“还怎么回事呢我还要问你。”美竹说。

村长记起了发生过的事,他的心底像一团火在烧。刚才在族长的灵堂上与狄小毛唇枪舌剑,争锋相对。想不到这位嘴上没毛的小伙子却是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他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起死回生,为自己辩解,打动人们的心。难道他真的有成立什么教育基金会难道他真的将人家送给的东西变卖成现金捐助给教育基金会难道我祁永刚真的冤枉了他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蛇信一样触在他的脑际。他搞不清狄小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有一点将信将疑。狄小毛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成立一个裤裆村教育基金会,可能确有此事。值得怀疑的是,这个教育基金会是成立于他的丑事后还是丑事前如果在丑事后说明狄小毛已经意料到自己的处境,为了有一条解脱之路,成立了教育基金会,让那些赃物变为教育基金会的财产。

这只有一个狡猾的人才能想到的。村长想起狡兔三窟这个说法。他懊恼万分,恨自己的行动不够利落,更不够谨慎,以至于打草惊蛇,给了狄小毛以喘息之机,被他转移了目标,被他突然的反戈一击,将自己打个措手不及。更令村长愤怒难泄的是,狄小毛确实玩过女人,祁之放的女儿祁尤平,包括自己的女儿,无辜被他玩弄了。

村长心想单这一条就可以定他为流氓罪,撤他教师的职。但是村长又想,这又关系到自己女儿的声誉问题。村长亲自跑省城找一个假女婿就是为了能掩人耳目,让女儿的声誉不受到损害。如果这么一弄,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村长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制服狄小毛。村长想如果单这点事也就算了,以后慢慢地再去抓他的把柄。可是如果自己输于狄小毛,如果狄小毛的话成立,那么害死族长的将是我村长自己。村长一想起这桩事,就有点毛骨悚然,若是这样,岂不冤曲难伸又受众人的指责再说我村长的脸往哪儿搁又如何向族长的儿女们交代

村长这么一想,刚舒了一口气的心,又戴上了烦恼的枷锁。以前总是觉得自己活到四十来岁在裤裆村当一村长就很了不起。当他一站在仅有二十来岁的教师狄小毛面前一比,写不过他,说不过他,智力也赛不过他,这时才深深体会到自己的肤浅,无知和笨拙。

狄小毛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如鼓巧簧一般,每一句话都富有煽动性,号召力。而自己不但没有当场让他难堪,反而使整个事实变成了相反,大有惹火烧身之势。村长心里既佩服他,又憎恨他。他想:如果狄小毛不走那样不光彩的路,如果狄小毛不要抛弃祁美竹,如果狄小毛能与自己融合,那么村长就会拉他一把,将他招为乘龙快婿,成为自己的人,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那样,我这村长将会更潇洒。可是狄小毛这个畜牲,他没有这样做。他抛弃了祁美竹。而且还利用选举族长之便,胡作非为,收人钱财,奸人女儿,还反咬一口,诬我村长害族长上吊而死。真是丧心病狂。村长一下子又动怒起来。

这时候,村长的妻子走了进来,她见村长已经清醒过来,就放心地说:“民间选族长没你的事,你凑什么热闹,搞得大出洋相。你是一村之长,是**员,正经的事不去管,看你总有一天被开除了。”

村长瞪一眼妻子说:“你婆姨知道什么这是不是在为裤裆村农民办事就是那个狗日的狄老师狼心狗肺,搞得裤裆村鸡犬不宁。看我怎么收拾他”村长仍然怒在气头上,见婆娘在这里呼解叨叨的,厥着气地说着。

祁美竹见状问:“爸,你怎么收拾他他又没做错事。”

“来了,来了,我的女儿也为他说话了,他收人家的手表是我的女儿亲自告诉我的啊!”村长看着美竹,想到她肚里的孩子,又联想到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更加憎恨狄小毛了。但是,他已经意识蓟女儿美竹好像还在钟情于狄小毛。村长见妻子也在身边,就没有和美竹说肚里的孩子的事。自己感到无限的烦恼和心酸。于是,他对妻子说:“婆娘,给我煮一碗地瓜汤吧!”

范斐点点头,转身去厨房了。村长见状转声地对女儿说:“美竹,你过来。”

“什么事”美竹好像明白父亲将要问什么。她的头脑里一阵混乱。她自己也说不是不是还在爱着狄小毛,是不是肚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使他因这种血缘关系而感到不能割舍。她内心深处曾无数次地呼唤着狄小毛,并且企盼着狄小毛能和自己重归于好。她将不计较以前狄小毛怎么样,她都会接受。

她想,只要狄小毛主动在自己面前说一声忏悔的话,祁美竹都会原谅他,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可是狄小毛没有这样做,更没有一丝儿的动静,并且和父亲还搞僵了关系。此时她知道父亲会和她讲什么。

村长说:“美竹,你还想念那个骗子,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况且你的伤疤还没有好,肚里的那个累赘够让你受得了。”

祁美竹呆呆地看着村长,思考了一会儿说:“爸,你别说了,女儿记得,但你也别坑人家啊!”

“你这不是为他说话你对得住养育你的裤裆村。”村长生气地说着。

“我为你好,你怎么说得过人家在族长灵堂上,你让人家驳得昏迷过去,是不是”美竹说。

村长无言以对。他挥挥手说:“你走开,你走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53.村长和四大婆

美竹走出村长的房间。 村长皱着眉,眉宇间挤出一个“川”字纹沟。他思索有顷,爬了起来,撑起一把油伞向村委员会走去。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村长来到村委会,打开广播机,向全裤裆村农民广播:

全体社员同志们,父老乡亲们,族长在裤裆村维持了几百年,过是封建的产物,是与**相违背的,现在我代表裤裆村委员会决定废除族长制度……

废除族长制度的消息通过村委会广播,传遍了裤裆村的每个角落,一下子家喻户晓。狄小毛在心中暗暗拍手称好,他可以乘机下台了。说这是村长英明的抉择。而祁海,祁水安,祁之放和祁有田他们惊呆了脸,他们听到这个不幸消息,比听到死了爹娘的消息还痛苦。

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都五十来岁了,如果有老母老爹也有七、八十岁了,死了也没有什么多大关系。人总有一死吧!可是裤裆村要取消族长制度,这可是件大事,这将意味着他们永远也没有希望当族长了。

数日的苦苦追求,甚至孤狂一掷了。现在都将化为乌有。他们实在失望又不满。本来这时候可以在狄小毛手掌上揭晓族长的红榜。广播的声音一下子将这个将要实现的愿望,将要揭晓的谜底都变成了永远不能实现的肥皂泡。他们四个与狄小毛无言相望后,又沮丧地低下头,连斗笠都忘记戴上就一头投入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回到了家。

祁永刚村长通过广播向裤裆村农民宣布取消族长制度后,裤裆村农民并没有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他们不能接受辈辈代代流传下来的旅长制度就这样中止了,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有些失落地互相问着:“这是为什么”

是啊!这是为什么在村长宣布取消族长制度时有讲一条最重要的因素,族长制度是封建的产物。那意思就是,设立族长就是搞迷信活动。因为族长主要是民间各项活动做头等人物。如何游灯、敬神、烧香等都由族长主持。

但是,人们也知道族长也管人与人的纠纷,土地纠纷,家庭纠纷,宗派纠纷等啊!这怎么能说是迷信呢生活在裤裆村的人们,他们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和文化生活,特别是年老的农民,他们就更加寂寞了。

有人说人到了老人最怕的莫过于孤独。于是他们要寻找一个信仰。他们当然要信仰生他养他,世世代代崇拜的裤裆村神明,他们当然要信仰水牛山上的观音菩萨,他们有了这样的信仰,就会举行各种活动来消磨时间。特别在节日时,为了给节日增加气氛,就会在族长的召集下,主持下,举行一项别开生面,庄严图腾似的迷信活动。

他们只能这样,才能度过每一个日子。他们说这总比去赌去嫖去偷好。因为他们不像城里人那样有公园玩,有百货逛,有电影看。现在村长竟然要取消族长制度。这是谁的精神这是谁的决定村长能代表裤裆村吗**从中国解放到他老人家逝世为止,他都没有通知我们要取消族长制度啊!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就连在“立四新,破四旧”年代,裤裆村的族长制度也没有被破除掉啊!现在怎么了裤裆村人大大地不理解。

首先,凶恶婆出场了,这位天不怕,地不怕,不讲理又不讲面子的凶恶婆虽然改邪归正了,但她那种本性似乎还未能全改。只是她不会再乱坑害人了,不会既要吃人家的东西又要骂人家的不对。然而她仍然会面对每一件东西而乱发议论,特别是裤裆村的公事。她又是爱管闲事。不管你是谁,你话说错了,事情做错了,犯了“天条”就会驳得你像落汤鸡一样。

人们又奈何不了她。谁敢与她动干戈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女人,动她一下就会赖在你家里,让你供她吃,供她住,还要供她医疗费。这时,凶恶婆又提起一面锣子,冒着雨不断地敲着。人们一听锣声,心里就有一阵紧张。因为锣声代表警声。

一般地,只有发生有人偷窃和火灾时,才敲锣鸣告村人前往抓贼或救火,也只有在裤裆村发生洪水,大港决坝堤塌洪水泛滥冲击裤裆村庄稼时,敲锣叫村人赶快去堵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裤裆村不管发生什么事,凶恶婆首先提锣大敲起来,全裤裆村走着。她这时边敲锣边喊叫着说:“裤裆村要取消族长了,这是没天理的事阿!这是绝子孙做的事呵!裤裆村要取消族长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灾难要降临了。”

裤裆村人被凶恶婆这么一敲锣和这么一喊叫,心如乱麻,好像日本鬼子又要进村了。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在村屋,在村头,在屋檐下,在走廊里,在茶馆中展开了关于裤裆村取消族长的大讨论,大争论,大议论。

祁海,祁水安,祁之放和祁有田等人趁机也跳了起来,嚷起了自己的意见。有人说族长不能取消,有人说族长没人当,也有人说村长生狄老师的气把族长取消了,也有人说狄老师搞了鬼,使族长选不下,干脆取消掉了。有人说不管怎样,族长不能取消。这时候,凶恶婆边敲锣边来到人群当中说:“我们四大婆曾经到水牛山上去祈梦,去勾魂老族长祁天明,问他裤裆村族长给谁当,能不能选出好族长老族长祁天明没有告诉我们谁能当族长,但他说裤裆村不能取消族长。”

众人把凶恶婆围在中间,说这是不是真的。凶恶婆大吼一声

“是!。”她又敲着锣,喊着话走着。人们一下子不约而同地说着:“去找村长,裤裆村不能取消族长。”于是人们纷纷涌上村委会,村委会门锁着。人们一阵失望。互瞧了一阵,又有人提议:去村长家。人们又纷纷涌上村长的家。

在村长家门口,许多人挤着大门口,大叫大喊:村长,族长不能取消啊!你会犯天条啊!裤裆村会毁在你的手里啊!你不能取消族长,老族长祁天明在九泉之下会找你算帐啊!

有人说:“村长,族长不能取消,要取消先取消你这个村长!”

人们跟着起哄,说:“裤裆村可以取消村长,不能取消族长,裤裆村可以不要村长,但无论如何要族长。”

村长无奈,他终于从屋里走出来,他想不到在广播里只一报,就会引起如此的震荡,人们如此地敬仰族长。他们可以不要村长,也要保住族长。难道我祁永刚真的做了件犯天条的事他面对乡亲们大声说:

“乡亲们,我要取消裤裆村族长是逼于无奈。你们都看到了,前一段选举族长,全裤裆村搞得乌七八糟。有的人趁机大搞小动作,送礼,走后门。威胁,亲戚,弄得老族长一气之下上吊自尽了。现在怎么选得下族长你们说族长该由谁来当”

村人的话多少使乡亲们稍稍地镇静一下,他们心想:是啊!谁能当族长呢

正在这疑惑之际,村长又趁热打铁地说:“乡亲们,你们想想看,如果裤裆村找一个不好的族长,把裤裆村民间活动搞得一塌糊涂,反而使裤裆村处于鸡犬不宁状态。那方是最不吉利的。”

农民是憨厚的。他们只懂劳动,他们只被村长这几句话说得哑口无声,因为他们不懂如何与村长对话。只有一些小声在咕哝:“那也不能取消族长啊!”

“取消族长是我祁永刚代表党政府,以我村长的名义决定取消族长制度。你们要把这件事作为一项政策,红头文字来执行的。”

乡亲们沉默无言,相顾茫然……

雨,终于停了,但大地仍然一片潮湿。太阳如同一颗火球一样挂在天空上,树叶上停泊着水珠,在太阳光照射下晶莹斑斓。天空中,薄云悠悠地流泪着。农民们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挑着箩筐,有的上山去,有的下田来。在田里,在山边,在路旁,人们仍然在议论关于族长的事。他们互相交换着遗憾的目光。

他们知道作为一村之长的祁永刚,他的每一句话都富有威力。他可以握住全裤裆村人的命运,他决定取消裤裆村族长,是任何人都无法更改的。人们只能悄悄地在饭余之后方乱骂几声村长是如何地官僚,是如何地心黑,或者谈论一些村长又怎么地不公平。但是这次村长取消了裤裆村族长。人们已经差不多公开地谈论着村长要取消族长制度,将会给裤裆村人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54.夜色迷离大香蕉

太阳总是带着白昼到传说的地方去。此时,太阳又将进入西边的山腰。她留恋地看着裤裆村人。一会儿,她就没入了神秘的地方。天空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大地也逐渐地模糊了。裤裆村上空已经炊烟袅袅。农民们收起锄头等农具从田园里,山坡上回来了。裤裆村没有路灯。各条通道均看不清楚了。但人们因经常走这样的通道,对它们的熟悉,就像对自己的熟悉一样。

农村人没有固定时间吃饭。他们大都是凭天黑,人收工后方能开饭。他们只在吃晚饭时才亮着灯,烧着蜡烛,点着油灯。饭后,一般没有特殊情况就上床睡觉,即使睡不着,也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着农事。已婚的男女到这时无事可做,只有一件事使他们反反复复地不厌其烦地,精疲力尽地做着。

夜色开始浓厚起来。裤裆村被天籁造出诗意。月亮如同香蕉似的挂在天上,使夜色迷迷离离。而星星们天真地眨着眼睛。这时候,大约只有九点多钟。如果换在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正处于最热闹的气氛中。而在农村。已经是死一般地宁静了。

就在人们熟睡的时候。在连锁商店后面,有一幢两层的楼房,按裤裆村风俗,一幢大约有八间到十间,一间是一户人家,有的人家占有两间。在楼房后面还有一排小房屋,那是厨房。它与楼房隔开,中间大约有五米的距离。楼房前面有一个很宽阔的走廊,走廊上就是阳台。阳台上和走廊里农民们大都用来堆放杂物。这大致上就是裤裆村的房屋结构,一排排一幢幢错综交替,显得较为密集。据说是为了节省耕田,也据说是为了挡风。

因为裤裆村靠近海边,海风较大,房屋密集一点可以暖和一点。这样的房屋大都始建于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再远古的房就显得更加破旧,大都是紧靠后水牛山坡上。据说古时候这里是一片汪洋。在水牛山坡上住的几户人家,靠打猎和捕鱼为生。这座山有三分之一浸没在水里,山的形状像一头牛,所以取名叫做水牛山。

经过苍海桑田,慢慢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水牛山面前露出一片平原,是裤裆的最重要的耕耘土地,但土壤大部分是属于碱性。这样,在水牛山前面逐渐地建起房屋。连锁商店是最后建的,是在裤裆村最前面。在连锁商店左中边近几年也建了几幢房屋。包括不远处的裤裆村小学也是这几年刚刚建的。它独处于连锁商店东面的一条溪旁上。在连锁商店西面,有两根古老的石柱竖在那里。据说这是古代时裤裆村的出入处。

这时,在连锁商店的后面。在一幢房屋的走廊上,有一堆稻草。在这堆稻草上不知怎么引起火苗,慢慢地在灼燃。由于人们都已进人梦乡,谁也不知道这起正在酿起的惨剧。火苗在不断地蔓延。并开始爬上屋檐,火势越来越大,忽地一下成了一片火海,吞噬着整幢楼房。沉睡的人们被惊醒了。人们如同是一场恶梦,惊慌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前来救火。凶恶婆已经在敲着锣大喊着:“救火啊!快来救火啊!在连锁商店后面啊!大火烧了房子啊!快来救火啊!”人们提着水橘纷纷攘攘地向这边冲来。

在裤裆村,有个乡规民约规定,一旦村里发生火灾和盗窃,不管是哪一家,人们与他是冤家还是仇人,都要前来救助,否则就会犯天条。连锁商店后面这幢房子的第三间和第四间是村长祁永刚的。人们提着一桶桶水泼在火焰中,这幢房屋是土木结构的。人们来不及搬东西,只顾灭火。全村人都集中在这里。

从池塘里提来的水一手把手地传过来,泼向猖狂的大火。但是,由于火焰之旺,火势之猛,一桶桶水泼上去,只是杯水车薪,没有多大效果。然而裤裆村人救火是有名的勇敢,他们奋不顾身,用水用沙,用棉被等物来掩熄大火。不能上阵的老人小孩胆战心凉。祁永刚在自家门口直哆喷。凶恶婆把锣越敲越响,并跪在地上向天求助:“求求天地公婆妈,快点把火熄灭了,神明快显灵呵!”

大火整整烧了五十分钟,火焰才慢慢地熄灭下来。这大火并不是被人们的大水所熄灭,而是整幢房屋被烧成灰烬厂,能燃烧的都烧掉了,火焰渐渐地变成了火星,烟还在冉冉地飘着。人们停祝韩手。满地是水桶,拖鞋,衣服等。议论声,沮骂声,哭声参杂在一起。反正只这五十分钟左右。裤裆村就有十户人家无家可归。财物被烧掉了,房屋被烧掉了,这是最悲惨的,但是它还可以再建造,还可以创造。但是,更令人惨不忍睹的是,在这幢火灾的房屋里有一户人家的两个儿女被活活地烧死。他们的父母亲虽然逃了出来,见儿女还没有出来,想冲进火焰中,被人抓住。他们当场昏迷过去……

火停了,夜深了,人们的心沉厂下来。这场大火是裤裆村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大火,人们仍然在惊惶之中。

太阳及时地破海而出,越过森林,普照在大地上。裤裆村的连锁商店后面,一排废墟已经呈现在裤裆村人面前。一看到这片废墟,就会想起昨夜的可怕场面。

两个八岁的孩子被烧成焦炭,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脚,脸部已经模糊一片了。他们的父母亲不敢看着这种模样。父亲是开拖拉机的,母亲是种蘑菇的,他们年近四十。这一对儿女是双胞胎,都在裤裆村小学狄小毛的班上读书。

开拖拉机的父亲想不到自己四十失子,悲痛欲绝,责怪自己没有救出儿女。而种蘑菇的母亲,却一言不发,眼睛呆呆的,似乎成了白痴。人们纷纷来慰问,两个烧成球状的孩子的在裤裆村四大婆的帮助下,拿到沙漠那里埋掉。面对这件惨事,人们又想起了族长。如果有族长那多好,他可以帮助被大火烧掉的人家安排生活。幸好楼房烧掉了还剩下厨房。他们可以先住在厨房里。一些亲戚知道后送来了棉被,衣物和粮食。

村长虚惊一场,心想这场大火真厉害。他全家人平安无事,虽然东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但人身安全是最大的万幸。真是上山求财,落水求命。村长见女儿美竹肚里孩子没有异常,就放下心来,并挨家挨户地去慰问,还派人给每户被大火烧掉的人家补助五十元人民币。村长自己一家人暂住在村委会里。

狄小毛放下手中的书本,在黑板上写上了这样一行文字:大火啊!你为何这样无情,作为今天的作文课,让同学们写一篇关于昨晚火灾的作文。然后他整整衣衫走出教室。他利用这个时候去看望一下祁美竹。

狄小毛知道自己和村长有了较大的过节。在族长的灵堂上给他驳得体元完肤。村长一定怀恨在心。但狄小毛自己清楚,村长的判断是对的,自己确实搞了鬼主意,出了许多丑事。只是人心太不可估量了。丑事可以掩饰,好事可以伪造。人太聪明了,可以将黑说成白,也可以将自说成黑。看你有没有逻辑,看你有没有思维。

狄小毛知道,村长是搞不过自己。他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无论如何要去看望一下祁美竹,也可以表示一下对他们的慰问。自己在危难时,美竹都可以来看自己。她家被火烧了。也应该去看她。于是,狄小毛决心一定就马上动身,甚至想道如果村长将他拒于门外,也要有礼貌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毕竟是村长,是前辈。再不能与他蛮干。因为逆族长,收礼丑事的风波已过,自己的名声也已保住了。再和村长僵持下去也没有意义,也并非上策。狄小毛是带着这样心理准备去看望祁美竹的。

狄小毛听说村长一家暂住在村委会,所以是直接去村委会的。八、九点的太阳已经开始灼热。现在是五月的天气,太阳照在身上有点烫的感觉。狄小毛穿一件灰色的衬衫,把近视眼镜摘下来放在衬衫的口袋里,换上一副墨镜。他来到村委会前,站了一起儿,然后上楼。

村委会是石头切成的墙。第二层是用木板铺成的。村长一家是挤在一间小会议室里,大约有十五平方。当中用两块大布隔开,一边是村长夫妇住,一边是祁美竹一个人住。狄小毛一来到二楼,就碰到村长祁永刚。狄小毛以老师的风度主动问:“村长,你的家也被大火烧了,我代表学校向你表示慰问。”

55.探访美女

村长瞥一眼狄小毛,冷冷地说:“谢谢!”村长知道狄小毛是来找美竹的,但是,这里是村委会,不是私宅,所以狄小毛到这里来,村长是不能将他拒于门外。他只能问:“到这里干什么”

“其实没有,随便来看一看。”狄小毛显得很礼貌,没有一点恶意。

村长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心想,算了。看他刚才还算比较和气,就放他一马。于是村长嘻嘻地下楼去了。

狄小毛见状,就叫着:“美竹,你在哪里我来看你了。”

祁美竹正躺在床上休息,见有人叫她,而且是狄小毛的声音,一阵激动,爬了起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大概有七八月了吧!她迈着小步从里面走出来,站在走廊上,狄小毛见状向前同:“你好吗”

“明知故问,我不是好好的吗”祁美竹自己也想不到第一句话是这样回答狄小毛的。

狄小毛点点头说:“那就好,昨晚的火灾太可怕了,整整烧了五十分钟。我的天啊!农村没有救火设施,也没有消防队,太可怕了!”

祁美竹沉默着,她静静地在聆听狄小毛说。

狄小毛继续说:“你家里的东西也都没有拿出来”

祁美竹黯然地摇摇头说:“我这模样能拿什么东西人能跑出来算不错了。父亲忙于救火,指挥。我和母亲几乎从火堆里逃出来,母亲的脚还受了伤。”

“太危险了,人能安全就好了。”狄小毛说。

“你要不要进来坐”美竹问。

“不了。我还在上课,不放心,所以过来看你。没事就好,我要走了,请保重。”狄小毛很和善地说着,看了祁美竹一眼就离开了村委会。

祁美竹听到狄小毛这些话,有些感动。她心想狄小毛来这里难道只慰问几句就走了吗难道不会因此而与自己重归于好。祁美竹一直在企盼着这一天。但是狄小毛就这样匆匆地走人祁美竹一阵失望又有些苦味,更觉生活索然无趣。她正想回卧室,刚上楼的好姐妹祁娆叫住了祁美竹。她们两个一起走进卧室开始谩谈起来。

夜色又将朦胧起来,一切的不幸都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淡化。昨夜的火灾刚刚过去二十四个小时,人们当然记忆犹新。各处还不时地在谈论这些事,有的人说他是如何救火。火舌又怎样吞噬房屋,有的人说谁最惨,烧得面目全非,有人说看见谁家的金器被烧化了,第二天才在废墟上捡到。关于昨夜的火灾之事将会在裤裆村持续一段时间。

月亮不知疲倦地来到天空,使大地有了银光。整个村庄不进人宁静之中。此时,有一个人排徊于裤裆村东面的一座楼房前,他四处张望,见无过往人影,就躲在一条溪边的乱石中,掏出一瓶煤油,迅速地来到这幢楼房前,将手中的那瓶煤油洒向一堆稻草中,然后划一根火柴扔了过去。大火哄地燃烧起来。这条人影随即躲进溪边的乱石里,火焰再次像熊熊的烈火燃烧着这座楼房。人们再次被惊动,纷纷喊叫:救火。

躲在乱石中的人影也迅速跳了起来,大叫救火呵!救火呵!凶恶婆再次敲锣上阵,全村人再次提水桶上阵,火焰似一只疯狂的烈马,任何人都无法控制。虽然一桶桶水,一盆盆水泼向烈火,但无济于事。

人们已经有了警惕,大喊先救人要紧。有人大喊楼房里有人还没有出来。这时,有一个人手提一只尿壶疯狂地大喊:“我的女儿,我的老婆还没有出来啊!”这位手提尿壶的人是祁海。他在慌乱无神之际,什么也没有拿,顺手提着一只尿壶出来。人们有的救火,有的救人,有的搬东西,裤裆村一片混乱。

烈火还在燃烧,人们还在救火。许多男女老少双脚下跪在地,双手合掌,求天保佑,嘴里念念有词。人们开始相信迷信了。怎么连续两个晚上发生火灾呢?

大火又整整烧了将近一个小时。整幢楼房被烧得一干二净。更惨的是祁海除女儿祁青及外孙外,老婆还有四个儿子和儿媳妇及孙子都被活活烧死。还有一个是裤裆村委会会计,他一家四口人全部被活活烧死。人们面对面前的惨状,惊恐万状地喊:苍天,你怎么了

裤裆村像人死一般地寂静。裤裆村人的每一张脸上都涂上困惑的神色。阳光似魔光一样照射在裤裆村大地。两个凌乱的废墟上,两具焦黑尸体,在触目惊心地向人们昭示着可怕的魔火之灾。只要人们见到这两个废墟,心中,脑里就会灼燃起熊熊烈火,睁大惊恐的眼神,颤抖地诅咒恶梦远去。

祁海手提着尿壶,站在废墟上,对着太阳大喊大叫着:火,火,火又来了。他疯了。这位被裤裆村人称为螃蟹王,又想当裤裆村族长的老人经不起这场可怕的灾难。两条痛苦的痉挛的生命,焦烂地萎缩在废墟上,与木灰杂物沉渣粘在一起。惨裂的场面,大大地冲击着祁海的脑神经。从昨夜起,他手里始终提着一只尿壶,这只尿壶是他在发生火灾时,顺手提着的一只尿壶。

大火的导火线从哪里引来的裤裆村人冷静后,提出了这个重要问题。两夜的火灾有一个共同点,都在九点左右,而且火源都是从走廊上的稻草引燃的。是人们不小心把烟蒂扔进草堆里还是哪家的小孩玩火

许多问题,疑问和猜测交织在一起。村长祁永刚立即下令,请各家各户将房屋内,包括走廊上的所有稻草,麦管等能燃烧的草木统统要远离房屋,并且要远离房屋五十米以上。村长的话人们还敢不听?

一下子全村人如同搬家一样将所有能燃烧的草木都搬出房屋。老族长祁天明的儿子祁小军干脆向村民们收购草木,积蓄在瓦窑厂里用来烧窑。于是人们一车一车地,一担一担地将草木远往瓦窑厂。

赤脚医生也在忙不交迭,她免费为那些在救火中被火烧伤的,脚踩在玻璃上的,铁钉上的人们治疗。狄小毛把学校重新整理一下,腾出三间教室,暂时作为那些被大火烧毁房屋的人们居住,并将教育基金会的所有钱款取出来作为捐助那些无家可归的悲惨人们。狄小毛再次成为风云人物。他的这一善举也得到村委会的肯定和赞扬。村长祁永刚也逐渐改变了对狄小毛的看法。祁美竹喜在心中。

裤裆村人都没有出工下田干活。各自都守在自己的家门。食不甘味,一事不干。心里总想着火灾的事。有人怀疑是人放火,也有人说是天火。这时,祁海提着尿壶大跑大叫:天火又来了,你们看看,一颗火球在天上滚动,你们看,向我们裤裆村滚来了。”

人们不禁都紧张起来,都向天空望去。没有看见火球,那是一颗太阳。许多妇人提着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小菜前往水牛山的观音庙那里烧香,拜佛,求神明。村长号召人们注意火源,并组织有关人员,赶制十部长达三十米的竹梯,用来救火备具。各家各户都准备好水桶,脸盆,并观察了各个池塘。

幸好雨季刚过不久,各个池塘的水都很满。四个婆以凶恶婆为首的演讲队,敲锣打鼓,一路上念念有词:“裤裆村,火灾多,烧死人,真可怜。什么火是天火什么火是放火乡亲们,要小心!”

人们听凶恶婆这么一喊一叫,各条神经都绷紧了,似乎感到即将要发生灾难了。各个人心都悬了起来。他们面对恶梦,实在措手无策。许多外乡的亲戚,朋友都纷纷前来慰问。悲戚,惊慌,胆怯,祈祷充斥着裤裆村的上空,大地。

太阳照样按它的规律和速度行走着。黄昏一旦诞生,夜晚就近了。裤裆村人似乎很怕夜晚的来临。他们盼望没有夜晚,宁愿不要夜盛晚。他们拒绝睡觉。然而,夜晚还是按它的正奇时间准时来临。大地又进入一片模糊之中。月亮如期地与裤裆村人见面。人们没有什么语言,只是用目光互相交递着某种共同的愿望和警示。

许多人家不敢煮饭。他们宁愿生吃地瓜,他们怕煮饭生火引起火灾。许多人家不敢点蜡烛和煤油灯,宁愿摸索着干活。他们怕蜡烛和煤油灯弓卜发生火灾。尽管夜幕已经像一张扩展的网兜住了裤裆村,尽管裤裆村人因两夜发生火灾已经疲惫不堪了,但是,他们还不愿意上床人睡。他们徘徊在展中,走动在走廊里,不时地看看停放在显眼处的水桶,脑子里漫卷着火灾的情景。他们仰望月色朗朗的天空,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神火,魔火,天火向裤裆村滚来。

56.美寡妇家失火

七点,七点三十分,八点,八点三十分。 人们绷紧了神经,沉重的睡意已经被赶走的一干二净。九点钟,这个可怕的时刻到来了。烦闷、惆怅、惊慌在人们心中打滚,人们祈盼着那个可怕的东西不要出现。九点三十分,十点。人们稍稍地放下心来,嘘了一口长气。有的人经不起困意的干扰,上床睡去了。十一点钟,十二点。裤裆村平安无事。村长特派的几个民兵也开始回家休息了。凌晨一点,两点,人们的一场虚惊总算被消除了。担心和忙碌了两天两夜的人们这时才舒了一口气,感到全身酸麻酸麻的,上下眼皮直打仗,容不得你使唤,自然地合上了。他们太困了。

大约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寡妇姜媛的楼上,燃烧起了一把大火。火苗是在床上开始燃烧的。当人们知道后火苗已经燃烧了柜子,楼板,爬上了屋檐。刚刚入睡不久的裤裆村人恶梦般已惊醒,扛竹梯的,提水桶的又纷纷赶到现场。由于姜媛和她的女儿祁翘翘回娘家好几个月,人们只能破门而入。可是一到门槛,火焰就猛扑过来,人们无法进去,只能用一桶桶水泼进去。

姜媛的家具什物无法转移。人们为了控制火势,从四面八方用水猛泼。但是,由于这些房屋大都是木料所建造、一旦燃烧起来,即成火海。在没有消防工具下,用一桶桶水是无济于事的。裤裆村人从来救火不搬东西。先冲灭大火的习俗,现在也纷纷搬东西了,前后左右的邻里怕大火蔓延到自己屋里,把东西先转移了。一幢幢房屋虽密集,但也有一定距离。现在人们只能控制火势不要蔓延到前后方左右的房屋。这幢共有十来间的房屋,眼睁睁地看它烧烧。

有人在喊:我的孩子还没有出来,但太晚了。有人在叫:我的老娘还在里面,但也已经太迟了。裤裆村不要太阳,不要月亮,不要点灯,却是一片光明,而这片光明是用人的生命人的财产燃成的熊熊大火。许多老妇人跪在地上,边哭边叫:老天无眼呵!裤裆村犯了什么罪孽呵!为什么要用大火来惩罚呵!

大火以整整烧了一个小时。祁海提着尿壶哈哈大笑地喊着:烧吧!烧吧!

人群中传出了无数悲惨的声音:我的儿烧死了,我的娘烧死了!我的爹烧死……

裤裆村第一犁手祁之放也在这场大火中被活活烧死。裤裆村被烧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大火熄灭了。裤裆村又多了一块废墟地,这三块被大火烧出来的废墟形成了三角对角线。这不知是一种巧合或是一种神秘的暗示。

天一亮,人人的脸上没有了血色,没有了笑容,只有苍白和不安,悲惨和痛楚。裤裆村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吃素,禁止吃荤。

裤裆村笼罩在一种凄惨,悲痛的气氛之中。

村长祁永刚的女儿祁美竹在村委会里生下了一个男孩。祁美竹把他取名为祁火。这个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八字清奇,可惜生不逢时。在裤裆村发生三起大火灾时,他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人去理会这个喜讯。只有祁美竹自己与孩儿相依为命。

作为母亲,她替孩子悲哀。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父亲。严格地说,就是一个私生子。但是,私生子都很聪明。祁美竹不禁又得到某些安慰。她将孩儿取名祁火是有一定含义的。姓是跟着祁美竹自己的姓,狄小毛是姓狄的,狄字里有火字,其含义是在祁与狄之间生了一个人。于是,祁美竹取一个单名,叫祁火。这为日后伏下了一个谜底。

尽管有人活灵活现地说他看见一颗火球在裤裆村上空滚动,尽管也有人神秘兮兮地说他看见天上下着火雨,如箭一样射下来。人们判断这是大火。不然怎么会连续三个晚上发生火灾呢这是裤裆村从古以来所未有发生过的。三个晚上共烧掉了三十多间房屋,烧死十二个人。财物不计其数。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裤裆村人用一种悲愤而又不解的口味向苍天质问,苍天没有回答。而村长祁永刚回答了大家。他对着人们说:“三夜连续发生火灾,一定是有人放火。”

人们面面相觑,呆呆地听着,看着,想着。

村长继续说:“这三场火灾一定是人为的,这一段裤裆村确实是多事之秋,家家户户千万要小心。选举族长的风波未平。老族长上吊的不幸消息又传来,葬礼还未举行,火灾的不幸事故又发生。不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对于这些事,村长既不敢向上级汇报,又不知如何作好万无一失的防范措施。但是,他开始怀疑是有人放火。是谁这样丧心病狂,惨无人性。他在苦苦思索之中。

然而,村长的一番话并没有使裤裆村人结束惊惶,忘记悲惨,将精力集中在是谁放火的这个问题上。他们被这几场大火烧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这时有一人惊叫地跳了起来,大喊着:天啊!为什么发生火灾你们知道吗为什么天火要烧我们裤裆村你们知道吗我知道。

人们都绷紧着神经,等待着这位似乎是神明附身的人来解答发生火灾的谜底。他大声地喊着:我们裤裆村从古以来都有族长,现在为什么没有族长自从老族长死后,裤裆村就不大吉利。本来想等待选出新族长后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是我们的村长决定取消族长制度。激怒了天地神主,所以就派来火神。”

人们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一下子开了锅,异口同声地说:“是啊!自从村长要废除族长制度后,裤裆村就发生了火灾。这是村长造的孽啊!这场火灾是村长引起的啊!”一下子,人们把三夜发生的火灾罪名降临在村长头上,村长一听,真是怒火攻心。他又不得不暂时回避失去理性的人们。他拔腿就跑。人们也随之追上,并大喊大叫着:“抓人阿!裤裆村的大火是他引起的呵!”

人们蜂拥而至,以为三夜火灾真是有人放火,现在已经知道是谁。人们如同上战场一样不顾一切地冲上阵。

村长狼狈地跑着,他跑到家才知道自己的家也被烧掉,又转头跑回村委会。刚到楼下怕影响坐月子的女儿美竹,又没有上楼。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冲向学校去。

学校这几天也不正常。自从发生火灾后,有几个教室成为受难者暂住的地方。许多人家的孩子都没有来上学。狄小毛也及所能及地为裤裆村做点好事。这时,他看见村长汗流浃背地往这里跑,而且神色慌张,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快,把铁门锁上。”村长气喘吁吁地叫着。自己却无力地坐在教室走廊上的阶梯上。

狄小毛不知发生什么,先锁上铁门再说。当他刚把铁门锁上,见一群人正往这里跑来。并大喊着:“抓村长,抓村长。”

狄小毛见状问:“村长干嘛了”

“狄老师,你快开铁门,抓住村长,是他害裤裆村发生三起大火灾。”群众边喊着边摇曳着铁门。

狄小毛不解,又问:“火灾怎么和村长有关系?他的房子也被烧掉啊!”

“他活该,我们还要他陪。”群众的怨声一浪高于一浪。

“这是为什么你们冷静一点。”狄小毛以为他们都被这三起大火烧昏了头,开始出现违背常理的现象。

这时,在铁门外有人高声嚷道:“是村长废除裤裆村族长制度,才使裤裆村遭受三起大火的燃烧。这是不是村长造的孽”

狄小毛一下子恍然大悟起来。原来是这样。农村人是非常讲究迷信的,也非常有忌讳的。从古以来,裤裆村都有一个族长,村长一下子把它废除了。这等于在裤裆村人心目中除掉了一个神,一个主。因为族长就是神的化身,是民间民俗的主人。

所以裤裆村人认为,裤裆村可以不要村长,但不能没有族长。恰恰在废除族长制度之后,连续发生了三夜大火灾,惨痛的场面是无法比喻的。如此三场大火不是一般的火灾,而且人们把它说是天火。因为天火,只能任之而烧,不能救住。以往发生火灾,只十几分钟就会全部扑灭。而这三场大火整整都烧了近一个小时。所以人们会联系上关于村长废除族长制度而造成火灾事故。

57.寡妇母女同生蛋

狄小毛作为一个教师,他当然知道这种联想是错误的,是荒谬的。 可是他无法向裤裆村人解释。因为他很难解释清楚。裤裆村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唯物主义,什么又叫唯心主义。此时的狄小毛又多么想找一条能为村长解除嫌疑的理由。从此能与他消除隔膜。于是他试探地和裤裆村人说:“乡亲们,火灾与族长是没有关系的。村长要废除族长制度是根据有关政筑,法规执行的。他作为村长有义务和权力这样做,但这不等于就引来厂火灾。第一起火灾,他的两间房子先被烧掉。为了防范,村长赶做竹梯,增做水桶,还派民兵巡视。这说明村长是不希望发生火灾的。他为裤裆村人的安全、平安也操劳心神。你们这是冤枉村长的。请你们千万不要草率妄动。

你们现在还敢抓村长,他是党员,是干部,你们一动他,就马上触犯法律。知道吗”狄小毛很在理地说了以上这些话。就连坐在台阶上的村长也被狄小毛条条有理的话打动。从心底里感谢这位他又恨又怒的狄老师。

狄小毛见乡亲们被他的话有点打动,又趁热打铁地说着:“乡亲们,关于民事活动,我们要信,但也不能全信。我们还要用科学的眼光去看问题。你们觉得裤裆村要有一个族长,这个问题日后可以与村长商量。但不能将没有族长就会发生灾难等同起来。你们说呢”

狄小毛微笑着向乡亲们挥一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学校的门口,回家去。

乡亲们陆续地走了。村长站了起来,走到狄小毛跟前,看着狄小毛,没有说话。狄小毛也看着他,把铁门打开,轻声地对村长说:“群众都走了,大概没事了。”

村长仍然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是很感激狄小毛的。他佩服这位年轻教师是有才华的,并很有演讲才能。只几句话就可以让温怒的群众走开。这要具备各种才能的人才能做得到的。然而,在表面上,村长仍然显得很冷漠的样子。当他走到学校门口时,突然转过头对狄小毛说:“美竹生了,是个男的。”然后直步向前走去。

狄小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空荡荡的。

傍晚,残阳如血。裤裆村在一片火红的露光中宁静了下来。人们似乎都感到无限的疲倦。但沉痛仍然在互相眸视中流露出来。几天没有炊烟的裤裆村,这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人们仍然在兢兢战战中度过每一个时辰。人人都显露出惊惶无助的神情。

大约在八点左右,朦朦胧胧的夜色,被习习和风吹拂着,使裤裆村格外美丽和清新。月亮在薄云中游戈。不知是白云在飘还是月亮在走。在裤裆村前那条马路的远处行走着两条人影。她们步履缓慢,体态笨臃。神色带着惊讶和慌急。原来她们是两个孕妇。

月色下行走的两个孕妇不是别人,是姜媛和女儿祁翘翘。这母女俩九个月前身上怀着狄小毛的孩子离开裤裆村,回到娘家避嫌去。时间是那样的快,冬去春来,冰涓水流,春暖花开,已经九个多月了。

姜媛本想在娘家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后再回裤裆村。谁知突然听到裤裆村连续发生火灾,这个不幸的消息使姜媛母女俩坐立不安,决定动身回裤裆村。她们为了不让裤裆村人知道自己母女俩同时怀孕,选择了晚上。在农村的晚上,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即使进了村庄也很少看见人影,除非是大热天。现在距离炎热的仲夏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姜媛决定乘着月光与翘翘一起回裤裆村看一看;自己的家是否被烧掉。

姜媛自从和狄小毛分手后,感到极大的空虚。她本来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当她在美国的哥哥得知后来信说要保留这个胎儿。因为姜媛的哥哥与他的妻子至今没有生下儿女。他们怀疑自己得了不育症,所以叫妹妹生下孩子送给他到美国去培养。

所以姜媛决定保住胎儿。而祁翘翘是个痴情的姑娘,她认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和狄老师纯真感情的结晶。狄老师尽是一失足与母亲发生了肌肤之好。使他在一对母女之中难以抉择。祁翘翘知道狄教师不会要已经三十多岁的母亲。一个半老徐娘怎么会引起风华正茂的男性兴趣呢

而祁翘翘认为自己才是狄老师的心上人。虽然狄老师满腹经伦,尽管自己是半文盲,但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祁翘翘想保住胎儿,让她生下来,成为事实。然后,祁翘翘再为孩子去寻找亲生父亲,那样她就有希望与狄老师成为伴侣。于是祁翘翘不管母亲怎么劝说,也不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这时,姜媛和祁翘翘已经来到裤裆村头,母女俩的心都很紧张。既怕人看见,又着急于房子是否被烧掉。然而,当她们畏畏缩缩来到自己的住处时,母女俩都惊住了,发现在她俩面前的是一片废墟。姜媛顿时泪如倾盆。因为她母女俩离开家时只带着一些金器和现金,其余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拿。祁翘翘也惨叫了起来:“天啊!这是什么回事怎么烧了这么多房子”

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她俩大着肚子连过夜的地方都没有。这时,她们的身后响起了叫声:“是谁抓人呵!放火呵!”

姜媛和祁翘翘毛骨惊然,回眸一看见是祁海手提着尿壶站在她俩身后。姜媛和祁翘翘一阵紧张,以为自己的大肚子被他发现,惊叫一声,突然母女俩感到肚子里一阵奇痛。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下有着异常的动静,等到裤裆村人以为又发生火灾而纷纷赶到时,姜媛和祁翘翘母女俩同时拥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人们一下子都惊呆了。

有人提议赶紧请来接生婆。男人们纷纷退去。这倒不是怕姜媛和祁翘翘生孩子被人看见,而是男人们怕看见女人生孩子会倒霉。有人同这两个女人是谁,有人回答:她们是姜媛和女儿祁翘翘。人们一时惊讶莫名。婴儿的哇哇声划破宁静的裤裆村。狄小毛也闻声赶来,他知道在废墟上有两个女人生孩子是姜媛和祁翘翘时,狄小毛不顾一切地冲出学校。他知道姜媛和祁翘翘所生下的孩子和他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他不敢告诉任何人,直来到现场,当机立断地说:“先把她们抬到学校去。”

于是,妇女们七脚八手,小心翼翼地将两对母婴抬到学校去,被安顿在狄小毛的宿舍里。

这时候,人们才镇静下来,想起了一件重要而奇特的事姜媛是寡妇怎么会生孩子祁翘翘还未出嫁怎么会生孩子一团谜雾笼罩着裤裆村人的心头。

姜媛已经想到裤裆村人会提出这样的疑问,但是不要紧,她已经编好了一个能自说其圆又能使裤裆村人坠入更深迷雾中去的故事。姜媛也把这个故事教给了女儿祁翘翘。叮嘱祁翘翘对任何人都要这样说。狄小毛煮面,煮鸡蛋,忙个不停。当狄小毛站在姜媛和祁翘翘面前时,三个人都很尴尬和窘迫。

第二天,裤裆村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昨夜姜媛和她的女儿在被大火烧掉的虚墟上同时生下一男一女的婴儿。人们互相看着,好像都在寻找答案。一个寡妇,一个姑娘,怎么会生下孩子。真是荒唐,如天方夜潭,又似传奇故事。人们都为裤裆村的不正常现象而惊诧和惶恐。

狄小毛站在姜媛和祁翘翘面前,被姜媛轻声叫住了:“狄老师,麻烦你一件事。”

狄小毛说:“你说吧!不要说一件事,十件事我也得办。”

“你坐下,听我的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姜媛轻轻地说。

“你说吧!我认真地听着。”狄小毛坐了下来。

姜媛虚弱地说着:“昨天晚上,银光融融,微风轻佛,我和女儿祁翘翘站在一片被大火烧掉的废墟前,凄苦地寻找房屋的旧地,心中掠过一阵痛楚和酸悲。突然在半空中亮起一条闪电,旋转地扫过这片废墟。我和祁翘翘只感到头一时晕转,肚子里一阵震动和奇痛,好像各条神经在跳动,好像各条血管在奔流,闪电过后,只感到口干眼花,似乎要呕吐。同时,我和祁翘翘的下身直感到不舒服,好像在慢慢地张开,一会儿竟有婴儿哇哇坠地……

狄小毛如同在听神话故事,一阵恍然地望着姜媛和祁翘翘。祁翘翘还向狄小毛点点头说:“是真的。”

姜媛又说:“这就是昨夜发生在废墟上的一个真实故事。希望你给我们做个证明,向裤裆村人解释。”

58.看电影吃豆腐

狄小毛点点头,他已经明白姜媛的意思。狄小毛知道面前这两个婴儿都是自己的骨肉,但他和姜媛都不敢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所以要编一个这样的故事。狄小毛相信,这个荒诞的故事在裤裆村三夜连续发生火灾的背景下是可以成立的,也可以让人相信的。

为了自己的名誉,为了姜媛母女俩的不惹来非言非语,他把这个故事推向正在疑惑不解的裤裆村人,是责无旁贷的,也是应该的。于是他对姜媛母女俩说:“姜媛,翘翘,请你们放心,我会让每一个裤裆村人相信这个故事。”

半天时间后,裤裆村人得知了关于昨夜姜媛和女儿祁翘翘为什么生下一对婴儿的故事,这个故事被狄小毛渲染一下显得更加逼真和生动。人们在那种特定环境下,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故事。

然而,裤裆村人始终拂不去的一个疑问:裤裆村怎么了

村长祁永刚开始秘密调查裤裆村发生火灾的原因。有两个人是他最大的嫌疑:一个是裤裆村小学教师狄小毛,另一个是裤裆村连锁商店营业员柯飞。

人们对于狄老师,是比较熟悉的。而对于柯飞,人们也许还较为陌生。虽然人人都要到连锁商店去买东西,都和柯飞打过交道。但由于柯飞这位年纪并不算大,却又行为不端的营业员,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对于他印象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儿。

然而,年轻一辈的人似乎对他较为熟悉,也知道他很贪色。一年前的除夕夜,他独自前往水牛山观音庙去调戏祁海的女儿祁青,被观音菩萨追赶下山,差点吓破了胆。他回到连锁商店后,根据这个带点传奇的故事写了一篇题为《月下情荒》的手抄本,在少男少女中流传。当时,柯飞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许多手抄本、(无头案)、、(手提琴的悲剧>等等共有数十部。手抄本或是破案,或是爱情故事。据说这些手抄本是一些上山下乡的知青所作。比如,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发行,还改编为电视剧本在全国公开放映。

柯飞是靠这些手抄本作桥梁,结识了裤裆村众多的少男少女,并和一些女孩子有着暖昧关系。傻头傻脑的祁园曾经上过柯飞的当。那是夏天,裤裆村在连锁商店前放映一场电影,片名叫做(祝英台与梁山伯)。

在农村,一年最多只能放映一两场电影。于是,一旦有放电影,全村男女老少都会去观看万人攒头,热闹非凡,到处都站着人观看。正反两面都看人。那一次,柯飞刚好与祁园挤在一起,在露天坝,人挤人,一般看不清前后左右是谁,因为除了电影屏幕上亮着光外,下面全是黑乎乎的一片。人们似乎站成了一片庄稼。柯飞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一个姑娘站着,是谁他不知道,只感觉到身体很丰满,而且有两只**房挤在柯飞的背后。这不是祁园有意的,是后面人推她挤她的。

是爱情的故事。柯飞和祁园看到一半后都受了感动和刺激。这位不轨少年郎将手扳到身后去摸索。刚一动就被祁园抓住。柯飞以为出了事,怕被后面姑娘抓着放在嘴里咬,谁知不是这样。祁园将柯飞的手抓到后夹在自己的双腿间。

柯飞一阵燥热。顺势在祁园的双腿间又摸又捏,弄得祁园心施不定。她也伸出手去摸柯飞的身下那物。两人就这样摸来摸去,一会儿就牵着手挤出人群。柯飞把她带到连锁商店门口方看清是祁园。柯飞兴趣大减,因为他很看不上祁园。他正想转身去被祁园抓住,说:“你还想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退却”

柯飞见祁园一身金器闪光,就敲竹杠地说:“那可以,你给我一颗金戒指。”

祁园说:“给就给,不过你要陪我玩一个星期。”祁园说后把手上的金戒指脱下来给柯飞。

柯飞这才将祁园带进连锁商店自己的卧室里,给了祁园满足,同时他自己也得到了满足。这一切却被裤裆村村长祁永刚看到。从此,柯飞在村长祁永刚心中是一个偷鸡摸狗的流氓。村长还提醒人们防范着柯飞。

村长为了裤裆村声誉,把此事告诉给祁园的父母。祁园的父母一听火冒三丈,先打自己的女儿祁园,然后趁夜对连锁商店营业员柯飞进行偷袭,打得柯飞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柯飞一气之下关了连锁商店。连锁商店是裤裆村惟一的一所卖日用品的店铺。连锁商店门一关,人们要买一盒火柴,要买一斤盐巴就没地方买了。

于是许多人到连锁商店大吵大闹,手揣脚踢连锁商店大门。柯飞手脚包裹着白纱开了门。从此对裤裆村恨之入骨。常常独自骂道:“裤裆村人最企×(骂人的话),男女老少都是鸟人。有机会一个一个收拾他们。等我调走后一把火把裤裆村都烧掉。”

柯飞这几句鸟话又被村长祁永刚听到。村长在心里想这个少年郎无法无天,年纪小小的,就心又恨胆子又大,比狄老师还野蛮,还嚣张。村长心里记着。防着。

在裤裆村发生三起火灾后,村长在怀疑是有人放火的,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连锁商店营业员。对他的怀疑村长还有一点可能性更大,那就是火烧得那么大,一定有洒人大量的煤油,那么柯飞作为营业员,连锁商店里的煤油可以随便地拿。只有他才能这样方便不顾成本使用大量煤油,使火灾烧得那么大,那么猛。

另外一个就是狄小毛。虽然村长曾被裤裆村人围困在学校里,是狄小毛为他解了围,但村长的头脑也不是那么简单。他也懂得思考。他认为狄小毛能为他解围都是浮于表面的。他想通过这件事来转移村长的视线。村长知道狄小毛是用反击法。

裤裆树人说是天火,是村长因为废除族长制度而发生火灾。而狄小毛向裤裆村人解释说不是这样,不是天火,其实他是用了反语。他的意思就是让村民们更加相信是天火。不然他干嘛说迷信不得不信,也不能全信呢那意思就是有时也得信。那这次因取消了旅长而天火降临裤裆村发生火灾要不要相信

狄小毛太狡猾了。村长在心里这样想着。更重要的是,狄小毛和村长的过节是人人皆知的。在选举裤裆村族长期间,村长和狄小毛有很大的分歧。村长说狄小毛利用成立临时选举委员会之便,向候选人敲诈钱财。丑事暴露后使老族长痛心之极上吊自尽。

狄小毛不但不承认,还反咬一口说村长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说村长胡编乱造刺激族长,害旅长上吊自尽,自己逃脱罪证。并且,几个想当旅长的人,如祁海、祁水安、謇有田和祁之放等人都送过东西给狄小毛。内情都知道得很清楚,所以狄小毛为了杀人灭口,利用放火这一恶毒手段想烧死那些知道内情的人。第一次火灾祁海就疯了,至今整天还提着尿壶到处走,大喊大叫天火,救火等等。祁之放也被大火烧死了。村长根据这些。还有种种疑问,判断狄小毛放火的可能性较大。当然,这只是村长的怀疑和判断。他还要更深入地去了解,去调查,傲到人证、物证俱在,才能将其绳之以法。

那么,在柯飞和狄小毛之间,哪一个是放火者呢哪一个可能性更大呢

端午节到来了。

家家户户都包了好多粽子,户户家家也都买了红矾。将蒸粽子的热水拿来,再放人红矾泼在屋前屋后。据说这能避邪,去秽。并把一粒粒粽子投入海中,河里。

今年的端午节比往年来得隆重。隆重的标志却不是竞赛龙舟,而是大搞迷信活动。这是裤裆村有史以来最隆重的一次。

当人们得知,姜媛和女儿祁翘翘突然在废墟上见到一条闪电后,立即怀孕并马上生下耍儿,这是神而又神,奇而又奇的事。谁讲没有迷信谁讲没有天火谁讲没有神明可惜,在裤裆村发生火灾之后,因没有族长,没有人组织如何设宴法,敬神主。村长忙于暗查谁是放火者。三起大火就这样被淡化下来。然面,当杨旁母女同时降生两个耍儿时。人们马上又警惕起来。有人说裤裆树将会发生更大的不幸,还会降临重大的灾难。但是人们再次惶惶不可终日。

正在这时,裤裆村鼎鼎有名的四大婆联合起来,她们说:我们既不是族长,也不是村长,我们是善的化身,恶的天敌。

59.邋遢婆的风流史

一些人听后大笑,说凶恶婆本来就是行凶作恶的。 只近两年才开始行善的。又有人解释说:这无妨,能改邪归正都是好人。谁一生中没有做过坏事,最后能修正果都是好人。因为裤裆村没有人做头头,人们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四大婆身上。

四大婆首先兵分四路挨家挨户收钱。每户不能少于十元人民币,多至多少无限。四大婆准备收全钱后,派人购买山珍海味等菜,并且还要购买各种香烛,纸钱,金铂等迷信用品,在端午节正午正,在连锁商店摆三十三桌酒席,宴请各路神明前来宴会。上请九重天上三十六名天兵天将,下请阎王九十九最一百零八名名家怪兽,东请东主公,西请西门神,南请南观音,北请北寨仙。只要将这些各路神明请来,三十三桌大宴摆上三个时辰,让神婆知道人前来助兴,裤裆村一定会平安无事,风调雨顺,万事兴旺。

人们一听四大婆介绍,纷纷集中在一起。凶恶婆是口快手快心急人急之人,人人见她都怕几分。所以她办事效益较高,没有人不听她的。而绊脚婆,由于她是三寸金莲,脚裹得小小的。走路相当不便。但是她的手艺却相当好,缝衣做鞋织布样样会,煮饭做菜拼盘都会干。她整天忙于厨房安排各种食谱。由于走路不便,便派了又脏又臭的邋遢婆做绊脚婆助手。而且这两个大婆一在一起就常常争吵。

一个嫌她脏,一个嫌她慢。但这无关紧要,都是为裤裆村办事。歪头婆是一个风流人物,在四大婆中只她有丈夫。但成年累月在外,使她情荒性渴。自从在后山田边和裤裆村第一犁手祁之放偷情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见有男人贪色的,引诱她上勾的她都会上勾。歪头婆和邋遢婆年龄相仿,但是邋遢婆由于整日衣衫槛楼,又脏又臭没人可贪。她其实比歪头婆还风流。

据说邋遢婆是出生于一个大户人家,是在省城的一个郊外美丽的地方,她从小就住在三进门大院里,后面还有花园。大院里还有家丁,奶妈。邋遢婆从小受《三字经》、《女儿经》。《千字文》等教育。后来到学堂里念了高小毕业就没有上初中了。她天生丽质,从小就水性杨花。在家里就和一个年轻家丁发生关系。到了学校又和一个小学教师谈情。

有一次她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条长满芦苇的湖上划船,从中午一直划到晚上,在月光下她脱光了衣服,也让这位有妇之夫的男性脱光衣服,两人在船上缠绵。船只在湖上摇摆不定。不料,这位有妇之夫的三岁女儿得了急性盲肠炎,老婆到处找丈夫找不到。女儿由于没有即时就医而夭折。母亲失去三岁的女儿如发疯似地大跑,说自己也要去跳湖自尽。她一个劲儿跑到湖边,通过芦苇丛在月光下看见自己的丈夫赤身**地与一位女人厮守在船只上。她一看这情景,如天崩地裂般大声嘶叫:“你这个畜牲,你的女儿都死了,你还在这里鬼混。你丧尽天良,女儿就是你害死的。呜呜……”

船上的男人见岸边的喊声是自己老婆的,赶紧将船划过去。邋遢婆赶紧穿好衣服。当这个男人听老婆说女儿死了,觉得自己耽误了女儿的生命,悲切万分。经不起打击,纵身先跳入湖中自尽。邋遢婆见状惊破了胆,大叫救人啊救人啊!

那男人的老婆见一下子死了丈夫和女儿,发疯似地破口大骂邋遢婆,打得邋遢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这位妇人还说认识邋遢婆,是这里有名的大户人家,大小姐干这种事。她直步跑去邋遢婆的家。邋遢婆心想这下完蛋了,回家一定被父母活活打死。因为自己勾引别人的丈夫害了两条人命。邋遢婆一慌张,不敢回去,就连夜离家出走,来到了太极镇。

她首先在太极镇卖唱为生。这时她才二十二岁。她不但唱得好听,也长得好看,得到许多男人青睐。从卖唱到卖笑到卖身。在她三十岁那年,裤裆村的一个叫哑巴哥的男人娶了她,只生活三年,哑巴哥在一次出海捕鱼中遇到海浪,船翻人亡。

这样,邋遢婆便开始了艰难的生活。这时虽不到四十岁,但已经人老肌黄了。在大跃进大闹饥荒时,她专捡人家的死鸡死兔死鸭吃,整日衣衫槛楼,满嘴臭味,所以被称作邋遢婆。当然,这一段历史裤裆村绝不会知道,就连她已经死去的丈夫哑巴也不知道邋遢婆的身世。

四大婆尽管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艳生和辛酸,但这并没有影响她们为裤裆村摆宴请神的诚肯和热望。在裤裆村遭受灾难之时,四大婆能挺身而出,为裤裆村做平安事,人们都不由得对她们尊重几分。

正午正时辰,三十三桌酒宴已经在连锁商店面前摆开。四大婆忙碌在其中,神婆和道人手摇银铃,嘴里念念有词。他们大概在邀请各路神主了。真令人难以置信。这样的盛大场面竟出自四大婆之手。人们叹了一口气,裤裆村大概还有希望。

狄小毛在太极镇买两头鸡回来,刚一进裤裆村,就碰上来小玫。祁小玫背着红“十”字标志的红色药箱匆匆地向学校走去,见狄小毛手提两头活腾腾的鸡,叫住了他:“狄老师,你采购去了”

“小玫,你出诊”狄小毛问。

“是啊姜媛的婴儿有点发烧,我去一趟。对了,最近裤裆村发生这么多事,那些无家可归的不幸者都住在学校里,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姜媛母女意外分娩,住在你宿舍里做月子,更难为你。”祁小攻那种钦佩的神色溢于言表,红润的脸动情如花。

狄小毛有些窘。他明白祁小玫不知道自己的内幕,一旦知道了,那她一定很痛苦,全裤裆村人都认为姜媛母女是意外分娩,唯独狄小毛自己知道那是自己种下的种子。他本来想,祁小玫一回来就和她明确关系。他知道祁小玫也有这种意思,从她的眼神、话语、动作中都可以看出祁小玫是在爱自己的,只是羞于表露,要等待自己向她颁发爱的圣旨。

狄小毛知道自古以来的男女爱情,都是男为主动者,女是等待者。可是狄小毛很顾忌。因为他在裤裆村种下太多的情种,他想在与祁小玫关系上让祁小玫作为主动,而自己成为等待者。所以他在等待着。

然而,族长上吊自尽,裤裆村连连发生火灾,使他们都没有机会和心事在一起去表达各自的情怀。狄小毛担心他与祁小攻的朦胧爱情会不会被这三起大火烧死。这时,在村头偶然与祁小玫相遇,各自的心都不禁颤动一下,狄小毛想说什么,被祁小玫先说出姜媛的婴儿发烧。使狄小毛紧张了起来,他知道姜媛的婴儿就是自己的婴儿。他赶紧说:“我们快去看一看。”

祁小玫似乎觉察出狄小毛的紧张表情,再次看一看手中的鸡儿,问:“狄老师,你特意去太极镇买鸡姜媛母女多亏了你。”

“她们房子烧了,又突然分娩了,在这样困难下能不帮吗你是医生,更有人道主义,是不是”狄小毛特意放松一下语气,免得被祁小玫看出什么破绽。

“狄老师,好像你的脸色不大好。”祁小玫边走边找话问。

狄小毛确实脸色不好,蜡黄而疲惫,因为自从姜媛母女俩住在他宿舍后,他几乎没有睡,有时就伏在教课桌子上睡,又被两个婴儿的哭声吵醒。他坦率地对祁小玫说:“最近都没有睡好,而且头有点痛,好像是偏头痛。”

“你可能也感冒了,等一下到我诊所看一下,我开点药给你吃。”祁小玫说。

“那就多谢了。”狄小毛说着已经来到学校,他为祁小玫开了门,并把她带到宿舍去,他叫了一声:“姜媛,医生来了,不要怕。”

祁小玫向姜媛和祁翘翘笑一笑,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体温表,小心翼翼地翻开裹着很紧的被子,把体温表塞进腋下里。祁小玫端详着可爱的婴儿,心里想:这个要儿是谁投胎降生的这也许就是一个邪,长大了不是当大官就是成徒囚。大概不会是什么妖精,祁小玫想着。一会儿,将体温表拿了出来,一看三十八点六度,就开了一点退烧药和消炎药,并将之碾成粉。然后对姜媛说:“喉咙有点发炎,多喂点葡萄糖水,这些药分三次吃完,没事。”

60.乡村诊所春色媚

姜媛很感激地看着祁小玫说:“谢谢你了。”

这时,狄小毛已经将一只鸡宰完煮好端来两大碗。姜媛和祁翘翘各一大碗。

祁小玫见状赞美狄小毛几句,又问:“婴儿叫什么名字很有意思。”

姜媛说:“名字还没有取。”

“狄老师有文化,帮姜媛母女俩的孩子取—个名字。”祁小玫说。

姜媛看者狄小毛说;“帮取一个。”

狄小毛心想自己本来就是这两个婴儿的父亲,名字就应该由自己来取。狄小毛趁机说:“那好,我为他们各取一个名字。”

狄小毛说后想着。取什么名呢姓肯定要姓祁和姓姜了,狄小毛脑筋一动,决定将自己的名字拆开,作为两个婴儿的单字名,于是狄小毛说:“男的就叫祁毛。女的就叫姜小吧!”

“这名字倒不错。很有意义。”祁小玫饶有情趣地说着。

狄小毛倒没有考虑这么多,他只考虑是用自己的名字拆开。祁小玫这么一说也蛮有道理和意义,就随她而去。姜媛和祁翘翘开始吃鸡肉。

正在这里,宿舍门口出现了四大婆站在那里。凶恶婆先开口:“哎呵,我们要看一看这对从天而降的神儿,裤裆村从此一定平安元事,兴旺发达了。”邋遢婆、歪头婆和绊脚婆也相继讲些吉利和恭维的话,并陆续走进宿舍。

狄小毛见状自动退了出来。祁小玫也提出药箱告辞,并对狄小毛说:“要不要到我诊所看一看”

狄小毛点点头说,“你先走吧我到厨房整理一下就去,是要开点药吃,人总感到不舒服。”

午后一点钟左右,狄小毛才珊珊地到达了祁小玫的诊所。本来狄小毛是有习惯午睡的,最近发生了许多意外,使他也打乱了生活规律,也可能这样,才使他感到浑身不舒服。

祁小玫已经在诊所里等狄小毛老半天了,这时见狄小毛到来,眼睛亮了起来,说:“你来了,快进来。”

狄小毛第一次来到诊所,以前是叫保剑葫,这次从省城进修回来后,祁小玫就将保剑葫改为诊所。狄小毛浏览一下,诊所里很干净,各种瓶子很多,到处都是白色的,地方虽不算大,但环境却很好。这也许是出于祁小玫的手中。这时,祁小玫以医生的资格命令狄小毛坐下。又叫他伸出一只手。

狄小毛倒很顺从,当祁小玫将自己洁白而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按住狄小毛的血脉时,狄小毛一下子感到有一股清澈、亮丽的甘泉,轻柔地注入了心扉。祁小玫静静地听着,将自己那双多情而美丽的明眸投注在狄小毛的脸上,狄小毛顿感满脸火辣辣的。

祁小玫收回了手,又叫狄小毛张开嘴巴,伸出舌头,祁小玫仔细地看着。她心想,什么时候能拥有这张嘴有力的热吻。她伸手小心地去翻狄小毛的眼皮,又摸了摸狄小毛的额头。祁小玫这一套动作对于医生来说有的是多余的。或许祁小玫是出于某种需要,多做了一些程序。最后一个程序终于流露了祁小玫对狄小毛的心事,文雅地说,就是出于一种爱。

祁小玫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没有什么大病,主要过度疲倦,睡眠不够,又着了凉,已经是重感冒。我开点药,再打一针,明天就会好。”

狄小毛当然要尊重医生的意见。他说:“能恢复健康,多受点皮肉之苦也无妨。”狄小毛说着去解裤腰带。

祁小玫手里拿着针筒和针头,然后拧在一起,她吸进针管里的并不是什么药,而是一般的葡萄糖水。本来狄小毛是不要打针的。因为祁小玫对狄小毛折腾了一会儿。与狄小毛那灼灼的目光相碰,勾起她无限的幻想,一种柔情使她忍不住要为狄小毛做点什么。

祁小玫把手头压在狄小毛的屁股上,将针头轻轻地刺上去。柔声地向狄小毛:“痛不痛,痛不痛”

狄小毛说:“有一点。”

祁小玫已经把针拔了出来,由手中的棉纤一直摸着屁股,轻声叫着:“狄小毛,狄小毛。”

狄小毛呆住了,他不知所措。祁小玫已经不能自己。她的手突然将狄小毛的头抱在怀中紧紧地,就在这关头,村长祁永刚突然进来……

这是一个非常难堪的场面,这不单单是祁小政和狄小毛难堪,而且村长也感到难堪。

村长看到诊所里祁小玫和狄小毛相拥抱的情景,感到难堪和尴尬。同时心头上即刻涌上了一种想法:狄小毛想干什么?再勾引裤裆村女孩子他本来要向祁小玫拿一点红药水的,见这情景后马上回头重又走出诊所。

祁小攻和狄小毛都呆在那里,双方的脸上好像却抹上的红水,红过了耳根。还是狄小毛先打破沉默,他说:“打一针,好像轻松多了。”

祁小玫也接着说:“这些药吃进去就好了。”

狄小毛拿着药向祁小玫致谢后离开了诊所。祁小玫呆在诊所里,显得苦闷而惆帐,她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与相爱的人缠绵就被人看见,而且是村长。

此时,村长又东张西望地来了,他见狄小毛已经离开诊所,就直步走进诊所,若尤其事地问:“小玫,有没有红药水”

“有,有,我给你倒一瓶。”祁小玫显得很热情,并且也很大方。

村长说:“只要一小瓶就够了。”

祁小攻已经把红药水倒好,对村长说:“村长,刚才……”

村长马上打断祁小玫的话说:“小玫,你别说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不过,小玫,你还年轻,我告诉你,你自己思考,狄老师这个人你要小心,我不是背后在讲他的坏话,他奸污了美竹,美竹那个孩子就是他弄的,他还和火灾有关系……村长又隐约地向祁小玫透露了关于狄小毛的另一面。

村长虽然只简单地对祁小玫说了一些狄小毛的丑事,但这对于祁小玫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更无法想象狄小毛是这种人,难道是村长骗她不会,他绝不会以自己的女儿来作底牌,不顾自己的声誉,那么,狄小毛就是真的像村长所说的那样了。但是,她还是不大相信,她要了解清楚:“村长,狄老师真的是这样的人”

村长点点头,郑重地说:“你千万要为美竹保密,美竹怀孕时,为了补救,我特意到省城去找一个假女婿,那一次也有去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事。小玫,我是为你好,你可以去问美竹。”

祁小玫怔怔地听着,她觉得村长的话其真实性达到百份百。她心里如翻倒五味瓶,又惊奇地问:“裤裆村发生火灾和他也有关系”

“我怀疑是他放的火,不过只怀疑,还没有证据。”村长说。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原来是这样的人。”祁小玫喃喃地说。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通讯员气急喘喘地来到诊所,叫住村长:“省城里来了工作队,太极镇还派一个年轻人来当裤裆村党支书。现在他们正在村委会等你,你快去。”

村长一听通讯员这么一汇报,连红药水都不要了赶紧往村委会跑,

当他来到村委会门口时,才整理一下衣衫,镇静一下神情,然后走了进去。

在村委会的村长办公室里,早就坐了六个人,通讯员先走到一个年轻人面前说:“田书记,这位就是村长祁永刚。”

村长赶紧上前,握住年轻人的手说:“欢迎,欢迎,裤裆村有这样年轻的党支书,就有希望了。”

这位年轻人笑笑说:“哪里,哪里,我们以后就是同一战壕上的战友了。”他说后从那个黑色的包子里拿出一封介绍信递给村长。声音洪亮地说:“太极镇的领导班子都下乡去,没有来,写来了一封介绍信,村长看一看。可能太极镇领导会拐到裤裆村来。”

“不要看了,难道还有假的党支书”村长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我叫田西文。”年轻人自我介绍。

“田西文,很好的名字。”村长说。

“对了,这五位是省城派来的工作队。他们都是体校老师,是昨天到达太极镇,今天和我一起来,主要来协助我们的工作。听说最近裤裆村发生了许多事。特别是火灾,是天火还是人放火在裤裆村争论很激烈。哪里有什么天火,一定有人放火。”田西文这个新来的党支书这时介绍从省城而来的工作队。

村长一一和他们握手,并不断地说:“欢迎,欢迎。”

61.发情阳光下的美女

这五位省体校老师都很年轻,人长得也很高大,可能是打篮球的。他们将在裤裆村呆三个月才能回省城。他们说是下来锻炼,其实是来协助工作的,也是来调查关于裤裆村火灾的事情。

这时,田西文又向村长介绍说:“这几位工作队员篮球、排球都打得很好,在省体校都是体育教练员。他叫欧阳海,他叫秦悦,他叫米光,他叫邓京,他叫杜志杰。”田西文一一向村长介绍工作队同志。

村长把他们都分别安顿在村委会的大会议室里,田西文也暂住在村委会。他是太极镇人,因为高考差三分,没有上大学。后来就顶替了在太极镇当武装部部长的父亲的班。在太极镇当两年秘书,很受镇长及一些领导的赏识。

这次刚好裤裆村缺一个党支书,本来,党支书都是由本村人来当的,太极镇长主要叫他下来锻炼一段时间,回太极镇当副镇长。不过镇长有给他一个任务,当他要离开裤裆村时,田西文要负责在裤裆村里物色一个与他同样年轻的党支书。否则就不让他回太极镇。很明显,田西文是来镀金的。

然而,村长祁永刚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一下子来了一个五人组的工作队,突然派一个党支书,这是什么意思村长一头的雾水。

祁美竹终于满月了。姜媛和祁翘翘也同时满月了。

狄小毛舒了一口气。

在三个废墟上开始破土动工,重新建益新的房子。

狄小毛很不理解,他找了好几次祁小玫,祁小玫都不理不睬他,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她。他记得第一次去诊所看病,祁小攻是那样的主动,趁打针之机会,向他伸出柔情之手。作为男人,特别作为很爱她的男人,怎么不激动呢不幸的是被村长鲁莽地闻了进来,一场美妙的梦被打破了。

那么,祁小玫为什么不理自己难道她已经移情别恋了他决定再去找祁小玫一次,如果她再那样冷漠地不理睬,狄小毛就死掉这条心,与她一刀两断。于是狄小毛怀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了裤裆村诊所,祁小玫正在看一本医学书,见门口有一条人影,就抬头一看,见是狄小毛,又低下了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狄小毛自个儿地踏进诊所,两眼灼灼地盯住了祁小玫,犹豫了一会儿,笑着说:“小攻同志,你不要回避我,也不要沉默。如果在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可以向你解释。我们的爱情还正处于萌芽时期,不可能是互相厌烦了。是什么使你这样对我冷若冰霜是什么使你收回爱情的承诺我狄小毛不理解。你能给我指明方向吗”狄小毛很激动地,又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着。

祁小玫仍然沉默不语,她把双目盯在书本上,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祁小玫是一个热情的女孩,她不可能保持平静,表面看过去不理不睬,心中却在翻动着苦水,她无法忍受狄小毛品行不端,她更无法接受狄小毛与火灾有关系的事实。她知道自己很爱狄小毛的,当她第一次看到狄小毛时,自己就知道已经爱上了他。她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的事。但是她确实对狄小毛了解很少,即使他和美竹都有了孩子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抛弃美竹,那么他以后一定也会抛弃自己。祁小攻一想就感到可怕,她仍然低头沉思。

狄小毛按奈不住自己的冲动,说:“小攻同志,你太过份了,我狄小毛在裤裆村从来没有去追求女孩子,有的就是女孩子追我,可是,我不止五次地站在你面前,用我的赤胆,用我的诚意,用我的炽热的心,用我诚心的爱,几乎是在求你,仍打不动你的心,你真的是那样狠心,你真的是那样蛮不讲理,算我狄小毛看错人了。”

祁小玫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她的双眼闪烁着泪花,还带着一点抽泣声,语无伦次地说着“看错人的是我,是我祁小玫。我以为你滞洒、刚毅、正直、高尚,我以为你热情、善良、专一。沉稳,我以为你光明磊落,情真意切,我以为你忠贞不渝,善爱钟情,可是你,你欺骗了我,欺骗了我的感情。许多女孩子在追求你,那么你可以把她抱上你的床,你可以不负责任地污辱了她们,你是什么心你这颗心是狭窄自私。荒淫、肮脏的。我要的是一颗透明的,晶莹的,能闪烁着真善美的心……”祁小玫一口气讲完了她想讲的话。她不知道这些话是否太苛刻了一点。太尖锐了一点。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这下换成狄小毛沉默了,他几乎大吃一惊在祁小玫一番锐利而强烈的话语冲击下,他不由脸红耳赤,心中如同刀刺一般地疼痛,祁小玫的字字句句都牵动着他的每一条神经。他看着祁小玫满面泪痕,心想她大概全部知道了自己曾有过的丑事,他有点恼羞成怒地说:“这又怎么了我和美竹上床过,姜媛、祁翘翘的两个孩子都是我生的,这又怎么了你妒嫉了不舒服了”

“你混帐,你无赖,你给我滚出去。”祁小玫几乎尖叫了起来。

“怎么,你害怕了,你放心,我不会动你,我才不会动你,你听着,我们从此一刀两断,我狄小毛就是打光棍也不会来找你。”狄小毛恨恨地说着。

“无耻、卑鄙,你还放心,你放心,你知道该当何罪”祁小玫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血口喷人……”狄小毛一下子惊呆了。

“你,你……给我滚出去。”祁小玫大哭起来,并把手中的书扔了过去。

狄小毛灰溜溜走出诊所。愤愤地回到了学校,刚到学校门口,见姜媛和祁翘翘边抱着婴儿边提着一个包袱出来,见狄小毛回来了,轻声地对狄小毛说:“我回娘家了,新房子在建,等建好了再回裤裆村,这一段打忧你了。”她们母女俩说后走出学校。

狄小毛看着姜媛和祁翘翘,没有说话。他走到她们跟前,看着两个正在熟睡的姜小和祁毛。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说:“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他们……”

姜媛和祁翘翘没有回头地走了。狄小毛一直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姜媛和祁翘翘渐渐远去的背影。

此时,一个女子举止高雅地来到狄小毛身边,她多情地伸出一只手,挽住了狄小毛的手腕。向狄小毛宿舍走去。狄小毛认真地看身边的女子是谁,原来是祁娆。

正当祁娆和狄小毛手挽手准备走进宿舍时,学校门口站着祁海,他手上提着尿壶,大嚷大叫:“天火呵!放火呵!”

狄小毛停住了脚。不禁想起刚才祁小玫骂他放火。狄小毛仿佛预感到有一种厄运要马上降临了。他对祁娆说:“娆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了”

祁娆摇摇头说:“没有,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爱着你,与你同甘共苦。”

狄小毛似乎得到一种安慰,把祁娆揽在怀里,眼里不禁滚出硕大的泪珠。

祁美竹抱着小孩祁仿站在裤裆村诊所,见祁小玫泪水汪汪地站在那里,吃惊地问:“小玫你怎么了”

祁小玫擦干泪水,走近美竹,伸手抚摸一下祁仿说:“小宝长得很可爱。”轻声问:“他的父亲会要他吗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祁美竹摇摇头说:“随他去吧等小孩长大后再讲。”

祁小玫叹了声气:“女人,太苦了。”

两个同龄人,但不同命运的年轻女子不由得眼眶都湿润了。

村长祁永刚送田西文党支书回去,站在村头与他握别,同时,村长望见在远处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向这里走来……

骄阳仍然高傲地盘踞在天空中,丝毫没有减弱它热度的意思。几片淡淡的薄云很快地去远方。没有给大地带来凉爽的意趣。大地不断地发散着潮湿的热度,使人感到格外的闷热,苦夏的烦恼。

一个名叫祁文道的女人在发情的太阳下,已经站位了许久,她感到火烧般的灼热。她上身穿着白底蓝框格的衬衫,下身着一条淡淡咖啡色带有红雨点的裙子,使人很难判断她的实际年龄。一阵阵夏风吹过,使她的裙子在不断地掀起,两条修长的大腿被裙子的动作显示玲珑的曲线,时时闪烁着白藕般的光泽与嫩润,乌黑的秀发披在肩后,被微风挠得很零乱,但这并没有减弱她的形象,反而更衬托出她的几分激洒。

62.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她有两颗很迷人的眼睛,两颗水晶珠般的墨眸,似乎不断地在向人们传递着她内心的感情。 汉白玉石般的鼻梁上溢出几粒小汗珠,宛如荷花上停泊着露珠,显得格外清亮。两片薄唇没有涂上胭脂也显得然红,似乎是因天气热而造成的天然樱红,两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像意象独到的诗句,使人能时时地陶醉在她那永远开放着不谢的笑容里。稍稍略胖的身体给人以成熟的韵味,在丰满中凸凹分明地衬托出曲线。洁白而润滑的肌肤使人一看就判断出她一定是一个城市的女人。

她久久地贮立在那里,竟然不顾头顶上的太阳。她仰望着面前这座陌生的村庄,眸视着村庄中三个零乱的废墟,心中升腾着一股股奇特的情感,她无法估计,这座村庄是否就是她寻找的归宿;她也无法估计,这座村庄的人是否就能欢迎她。祁文道的脑子里纷乱地搅过种种猜测。她这时已经发觉在村头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祁文道不知道他是谁,但她可以猜测到:那人一定很惊讶地在猜测这个突然光临的陌生女人是何许人。她似乎感觉到他那种好奇的耳光就俯在自己的身体某处,猜度着自己。

这时,祁文道慢慢地起动脚步,向裤裆村走去。村长祁永刚仍然站在那里,好像在等待她。祁文道终于在祁永刚面前停住脚步,这是她到达裤裆村时遇到的第一个人。她微笑着,以女人的柔和和城里人的有礼貌地问:“这位先生,这座就是裤裆村吗”

“是啊!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找谁”村长祁永刚的三个问题使祁文道的思绪乱了。她敏感地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既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又用警惕的口气询问着自己,她迟疑着,不知怎么回答。

祁文道想了片刻,对祁永刚说:“我叫祁文道,从省城来,就是到裤裆村。找谁都可以。”

村长祁永刚又打量着她一下说:“咱们是本家,从省城来猜想这么高雅,你是记者还是政府特派员”

祁文道不由笑了笑问:“你怎么看我是记者或是政府特派员”

“你不是说找谁都可以吗地方找对了,什么对象都可以,这说明你是来调查什么的。是不是”村长根据祁文道的话来判断,他显得很自信。

祁文道再次笑了起来,说:“你误会了,我既不是记者,也是不政府特派员,我从省城来投靠裤裆村的。”

村长祁永刚呆住了,他重新打量面前的陌生女人。轻轻地重复了一句:“来投靠裤裆村的”他皱起了眉头问:“为什么省城发生了地震还是发生扰乱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投靠裤裆村的吧”

祁文道点点头,纷乱的思绪使她一时不知从何处去向这个男人解释。而灼热的阳光蒸烤得她遍身汗滴。感觉告诉她,她再不能在太阳底下于晒了。于是她问:“这位先生,我是有原因的,我想见裤裆村的村长,你能带我去吗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毒辣的太阳光下对话。你的脸上也在冒汗啊。”

祁永刚一下子回过神来,感到自己失忆,把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拒于村外,他似乎太神经质了。于是,他热情地招呼着祁文道:“祁文道同志,请跟我来吧!”村长说着自个儿走了。

祁文道跟着村长祁永刚进了裤裆村……

当祁文道踏进裤裆村委员会,登上二层楼时,才知道祁永刚就是裤裆村村长。她一下子对面前这位男人敬重起来。她说:“你就是村长,为什么不早说”

村长祁永刚笑了笑说:“你没有问我是谁啊,我这不是把你带到村委会来了吗”

祁文道点点头,再次向村长介绍自己:“村长,我叫祁文道。”

“祁文道,很好听的名字,你到裤裆村来是为了什么事”村长问。

“我真的是来投靠的,我是一个落魄的女子,还有两个女儿,她们在太极镇。”祁文道严肃地说着,使村长也认真起来。他又重新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奇怪地问:“你一点也不像落魄女人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祁文道看着村长莫名其妙的样子,她的心里泛起了酸楚。她犹豫了一会儿,正色地说:“我的祖籍也是裤裆村的。”

村长更加惊讶起来,不觉大声问:“你的祖籍是裤裆村人,那么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你的爷爷是谁”

祁文道理一下思路,看着村长,开始叙述自己的家世:

祁文道是出生于省城的一个小巷子里,五岁那年她就知道祖籍是在裤裆村。那是她爸爸祁克金告诉她的。她的爸爸出生于裤裆村,在三岁那年随祁文道的爷爷来到省城酱油铺做生意的。她的爷爷叫祁传财,当时曾在裤裆村当了五年的保长,后因裤裆村年年灾害,就全村迁至省城。住在连襟家里学做生意。

连襟发了财买了座洋楼,把小巷里的旧房赠给祁传财住。祁传财学做酱油生意,儿子祁克金在省城念书。初中毕业后也跟着父亲做生意。后来娶了省城的一个叫粱艳的女子为妻。第二年就生了祁文道。

祁文道从小聪明伶俐,才貌出众,天真活泼。在幼儿园时就有舞蹈天赋,但是初中毕业,一直考不上舞蹈学校。她的爷爷祁传财死于脑溢血。祁文道那时才九岁,但她记得爷爷临终时对父亲说要时时记住我们的祖籍是在裤裆村。遇到兵荒马乱,要逃回裤裆村。因为爷爷是独子,在裤裆村几乎没有自家人。爷爷交给父亲一个东西,这件东西可以证明祁家的祖籍是裤裆村的。

祁文道因年纪尚小,对此事并不关心,而父亲祁克金却慎重地将这个东**于皮箱之中。在祁文道十三岁那年,母亲跟了一个男人去了新加坡。父亲从此失志,家业滞条,酱油铺被别人接管,父亲祁克金也染上了鸦片。整天昏迷不醒,频繁地出入于赌场。

失去家庭温暖的祁文道也在街上游荡。母亲跟别人跑了,父亲失志坠落。祁文道无比伤心,跟着省城的一个叫马度发的男人学舞蹈。马度发大祁文道十岁,他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在团里被人称作恋爱快手。团里的年轻姑娘几乎都和他拍拖过。忽然又看上美丽而又秀气的祁文道她这时正是十八岁的姑娘,天真浪漫,对生活充满了好奇,对爱情充满了幻想。

马度发是通过一个朋友介绍才认识祁文道的。那是一个夏天,刚满十八岁的祁文道既想学舞蹈又想交男朋友,她认为学舞蹈进歌舞团,可以找一份工作,交男朋友。为自己准备建立新家庭。当她得知初中同学要为她介绍一个歌舞团年轻演员时,她欣喜若狂,似乎面前顿时出现了许多彩虹,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和前途将会发生了转折。

于是她在同学的指引下,披着月光,戴着夏风,走进了黑河公园。坐在由同学指定的一丛柳条下的石凳上,独自想着相约的佳人。祁文道在等马度发。此时,祁文道的心非常激动。这是也第一次约会。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拜老师学舞蹈,还是在约男朋友谈恋爱。她那绯红的双颊,紧张的神情,跳动的心似乎在告诉她这不仅仅是在寻找舞蹈老师,同时也在谈恋爱。

因为当男女青年在带有感**彩约会时才会感到心跳,激动不已。天气格外地热,她的心也格外地热。祁文道的手心上已经不知不觉地溢出些许汗珠,显得潮湿。正在这时,一个英俊的男士出现在她面前,身材和相貌都长得堂堂正正,既有男子汉气质,又保持高雅的斯文风度。

也许是搞舞蹈的缘故,使他的举止都带有艺术的氛围。他显得很成熟,好像经过了风雨之后的松柏,很自信地面对生活。他今年毕竟已经二十多岁了。他头发有点湿,祁文道看不出是刚洗过的还是涂上了发油。但她可以闻到一股股芳香。祁文道站了起来问:“先生,你叫马度发吧”

他点点头说:“我是马度发,那么,你一定就是祁文道小姐了。”马度发说着伸出一只手,友好地与祁文道握手。祁文道不禁有几分紧张,她那只小巧玲珑的手被马度发紧紧地握着,好像有一股暖流贯穿她的全身。她嘟着小嘴说:“我挺爱舞蹈的,我很羡慕你现在的工作,挺有艺术氛围的。”

63.我想看看你的腿

马度发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说:“你坐吧!”他说着自个儿先坐下,以纯正的男音说:“舞蹈属女孩子的职业。 我以前是搞声乐的,阴差阳错。有时候,着意种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最多再干两年。我正想找一个学生,来顶替我,舞蹈是属于青春的职业。”

“以后靠你栽培了。我拜你为师,行吗”祁文道说。

“你的体型很好,很有潜力。但主要靠自己的努力,磨练,将肌肉练成富有弹性,将身段练成曲线分明。知道吗?”马度发说。

“我会勤奋学习的,我的出路只有靠舞蹈,否则就走投无路。我别无选择。”祁文道说。

马度发见状,感觉到面前这位女孩是一个失落的姑娘。她为了自己的前程可以牺牲一切。于是,这位风流的舞蹈演员开始试了。他首先问:“祁文道,表面上看你的身材很好,但内质如何我还不知道。”

“什么叫内质”祁文道问。

“你的肌肉是不是很有弹性,你的关节是不是很灵活。”马度发说。

“哪么,我的肌肉怎样还有关节如何”祁文道天真地问。

“你把手给我……”马度发说。

“你会看手相”祁文道问。

“不是,我看看你的肌肉,行不行”马度发说。

祁文道羞涩地把手递给马度发。马度发接住祁文道的手,端详着。月光下,姑娘娇柔的神态,使他邪念顿生。他轻轻地捏着祁文道的手,渐渐地从手掌捏到手臂上,肌肉很结实,也富有弹性。马度发捏了一会儿,换成抚摸。当他碰到祁文道的腋毛时,他说:“祁文道,你要将腋毛拔掉,那是一个舞蹈演员的美感。”

“人家不是说有腋毛是很有性感的吗”祁文道问。

“在舞台上是讲美感,而不讲性感。性感是只能在床上。知道吗”马度发说。

祁文道的脸泛起一股红晕,她又开始了少女的奇想,或者是对命运的忧烦。她沉默了。-

马度发把祁文道的手还给了她,轻声说:“你的腿呢”

“我的腿怎么样了”

“祁文道,你要知道,一个舞蹈演员,腿是非常重要的。”马度发说。

“那你帮我看一下吧”祁文道挪了挪身子,尽量靠近马度发,把一条腿伸到马度发面前。

马度发呆住了。他看着这条健美的大腿,想象着她的迷人之处。百褶裙薄薄地盖着。马度发已经无法再等待了,他伸出手掀开裙子,将自己的手慢慢地在两腿中间一寸一寸地游了进去……

马度发,并不是流氓。因为他没有骗祁文道,虽然祁文道最终没有进歌舞团,但马度发利用业余时间为祁文道指导练舞,并娶了祁文道。

祁文道知道自己已经怀孕时,才向马度发摊牌。这位被歌舞团喻为风流才子的马度发不知和多少姑娘上过床,多少姑娘在他的纠缠下怀孕。马度发都会轻易地将其打发走。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准备娶祁文道为妻。

马度发苦苦寻求的就是像祁文道这样的女孩。不管从性格上,还是从心理上,抑或从生理上他都能与祁文道配合默契。人与人的结合其实就是讲究这种默契,否则结合在一起毫无意义。马度发认为自己比祁文道大十岁,是自己时辰八字摆列的好,才能找到年龄如此悬殊的妻子。在恋爱期间,马度发已经察觉到祁文道很适合于他。不管是在生活方面还是在感情方面,祁文道都能给于马度发关怀备致。于是马度发决定娶祁文道。

而祁文道作为一个热情如火的少女,如果马度发就此将她抛弃,玩弄她少女的感情,她定会做出后果不堪设想的事来。更何况,事情若是宣扬出去,人们基于道德,定会谴责马度发。但是,马度发决定娶祁文道,这又另当别论。所以古人说的好,流氓和公子只一步之遥。

祁文道这时已经把马度发看作未婚夫。这样,两人所发生的感情,由感情所诞生的爱的种子,这都是很自自然然的事。因为他们是双方自愿的,并已又将共同来承担这个责任。他们即将成立家庭,那么祁文道的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私生子,就是合法的准许出生的正常孩子。

祁文道是带着这种心情和对感情的理解,将自己要和马度发结婚的事告诉给已经颓废的父亲。父亲祁克金见自己大势已过,觉得女儿已长大,应该找一个男人。于是就欣然答应,他既不要求对方聘礼,也没有给祁文道嫁妆。

在祁文道出嫁那一天,她的父亲祁克金只给祁文道一件东西,那就是家谱,里面记载着祁文道家族情况。祁文道是拿着这个小包子坐在马度发的自行车上到马度发家的。其实祁文道对这个家已经非常熟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在这个家里受孕的。

现在,祁文道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尽管如此,新婚的那一夜祁文道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在新婚之夜还是疯狂地翻滚在爱的浪涛里,姓爱的潮水中。不料。不幸的事发生了。也许马度发兴奋过度。还在狂欢的关键时刻,马度发突然全身发虚倒汗淋漓,脸色苍白,气急喘喘,一下子瘫倒在床上。祁文道慌乱地接着马度发,不知所措。只见马度发全身痉挛,人事不知,不一会儿就一命呜呼。

这是一个惨忍的现实。这是一个发生在喜剧里的悲剧。消息不径而走,这夹着黄色气流飘在大街小巷上。有人说马度发英年旱逝,是过于风流,死于婚床上也算无憾。也有人说祁文道是一个克夫之相,谁娶了她都会倒霉。从此祁文道再也嫁不出去了。她虽与马度发有两年多交往,但真正意义的夫妻只有一个夜晚。祁文道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又只好陪伴垮掉了的父亲。

第二年,祁文道生下一对双胞胎,全是女的。祁文道将姐姐取名为马秀春,妹妹取名为马秀秋。母女三个相依为命。祁文道尽受苦难。父亲祁克金见女儿拖着两个外孙女,心里十分的凄苦和自责。他决心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在省城里踩起三轮车,赚点钱为四口人糊口度日。两个女儿慢慢长大,既天真无暇,又活泼可爱。

姐妹俩聪明伶俐。在七岁上小学时就能帮祁文道做事。在马秀春和马秀秋上初中时,祁文道在一家歌舞厅伴舞,赚点钱回来供女儿上学和供养老父。因为父亲祁克金已经年高老迈,又一身多病。这样,全家的经济收入全靠祁文道了。

时间没过多久,父亲得了脑溢血而身亡。祁文道沉浸在一片伤痛之中。尚来不及料理后事,隔壁家发生火灾。祁文道带着两个女儿逃了出来。就这样,祁文道的家被烧得精光,连同父亲的遗体。祁文道与许多受害者被暂时安顿在居委会里。马秀春和马秀秋也因此而辍学了。祁文道觉得在省城生活很不顺,且再无法生存下去了。她在走投无路时,想起了裤裆村。于是她决定带两个女儿离开省城,投奔裤裆村。

村长祁永刚如同听了一个历史的故事,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位女人,心中不禁涌起了同情。他无限感叹地默然了一会儿。忽然,村长记起了一件事,问:“祁文道,你的两个女儿呢”

祁文道犹豫地说:“我们是昨天离开省城的。昨天下午到达太极镇,住在一个小旅馆里。今天我是先来裤裆村打听,我们怕父老乡亲不肯认我们,所以暂时没有把两个女儿带来,叫她们暂住在太极镇等我的消息。”

村长“哦”一声,点了点头,又问:“你父亲叫祁克金你父亲叫祁克金你爷爷叫祁传财”

祁文懂点了点头,她从身上掏也祖宗传下来的那包东西。其实这包东西只是一本人工做的小红本,里面记载着祁家的情况。村长一看在小红本上写有裤裆村时,立刻对面前这位女人信任几分。

村长叫祁文道在村委会等着,他要去找裤裆村年纪最老的人证实一下裤裆村是否有叫祁克金或祁传财的人。半个小时后,村长从一个老人嘴里了解到曾有一位叫祁传财的人任过裤裆村保长,后来迁至省城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于是,村长祁时刚断定祁文道的祖籍确是裤裆村的。祁时刚以村长的名义决定收下祁文道母女三个人,并分她一亩田地让她耕耘。他略微激动地对祁文道说:“你可以将两个女儿接回来了,现在没有地方住,我先安排你住学校。等废墟上的房子盖好后我先借一间给你住。”

64.娇柔万媚

祁文道热泪盈眶,感激得几乎要向村长跪下,并说了许多感恩的话。说她母女三个人要用真诚的感情来报答裤裆村的收留之情。村长对祁文道爽朗地说:现在我们是同村人,不讲客气话。你们有什么困难,我当村长的应该效力。”

祁文道感激地点点头说:“那就多谢村长了。村长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弱女子的请你不要客气,我一定为你办。”

村长说:“你刚从省城来,可能不太习惯农村生活。我们农家人没有文化,讲话办事很俗,你都不要见怪。”

祁文道说:“入乡随俗吧!我很会适应环境的。不过裤裆村有哪些乡规民约要告诉我。否则我就会被人骂了。”

村长对祁文道说起去年裤裆村连续发生三起火灾,烧毁了几十间房屋,烧死了十几条生命。村长祁永刚还向祁文道摆谈了去年在选举新族长时闹出的许多丑事。

祁文道听后,心想裤裆村原来也很复杂。她正揣测着从今后应该如何好好地与裤裆村人平安无事地相处在一起。祁永刚说:“祁文道,我带你去学校,先整理一间校舍给你暂住。”

祁文道点点头,跟村长离开村委会,向学校走去。

祁文道被村长安排在原来是狄小毛住的那间宿舍里。狄小毛现在几乎没有住在宿舍里了,他现在是吃住都在祁娆的家里。据说很受祁娆父母的欢迎。他和祁娆已经确定了婚姻关系。

狄小毛心里常常惦记着姜媛和祁翘翘。因为他和她们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可惜姜媛和祁翘翘自从房子被烧毁后一直住在娘家。姜媛说要等房子盖好后方回裤裆村。狄小毛惦记她们其实是在想着姜小和祁毛两个儿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但他又不敢张扬。在裤裆村人心目中,姜媛和祁翘翘是突然怀孕生下两个怪胎。没有人会知道这是狄小毛和姜媛母女俩偷吃禁果的结晶。

虽然这样,狄小毛决不会和姜媛或祁翘翘结婚。他的心被赤脚医生祁小玫完完全全地占据了。可惜祁小玫得知狄小毛的底细后,在对狄小毛的人格感到极大的失望之后,她平静地对狄小毛疏远了。尽管狄小毛那文质彬彬的举止,给了祁小玫无数的暇思和倾慕。然而,狄小毛却不是一个对感情执着的人,这令祁小玫伤心十分。也许她可以容忍狄小毛对自己的鲁莽,但她无法容忍狄小毛已经付给别人的感情。她要的是对爱情真诚而又执着的男人,狄小毛已经不是人。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已经出现了许多不堪回首的污点,这些污点是无法抹掉的。于是祁小玫忍痛割爱,与狄小毛分道扬镳。

狄小毛与祁小玫的交往并不长,两人能产生感情是在祁小玫去省城实习的前一夜。双方的心里都隐藏着一颗待期待的爱信情号。他们本来要以接吻来作为对离愁别恨的心里安慰。但是他们最终都没有这样做,他们只握了握手,将各自的感情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上,以等待重逢的那一天得以升华。

狄小毛和祁小玫都没有想到,等他们重逢的却是分手的结局。狄小毛至今还不知道祁小玫为什么拒绝自己。难道祁小玫知道了自己的**狄小毛时时这样猜想着。但他又否定了:祁小玫怎么知道自己的**呢姜媛母女都不在裤裆村,村长的女儿祁美竹更不敢张扬和自己有瓜葛。那么是什么使祁小玫拒绝自己呢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对所爱的人无法把握的谜题。

一个男人苦苦追求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无数次地拒绝他。这不单单感情受到打击,而且自尊也会受到损坏。正在这时,祁娆出现在狄小毛面前。使狄小毛苦闷的情怀有了寄托。他像一条脆弱的藤蔓有了攀沿的支撑点。祁娆这个姑娘是不是很有心计,是不是乘虚而入,且不要去谈论。事实上,祁娆是在狄小毛最痛苦时来到他的身边,以少女的柔情平狄小毛心中的痛楚。这对狄小毛来说是十分幸运的。一个女人既已清楚她所爱的男人过去的丑陋却始终爱着这个男人。那么,这个女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宽容心怀呀。狄小毛就是由于这样去评价和体谅对方,才真正被祁娆感动了。况且她至始至终都在爱着自己。无论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向狄小毛敞开爱情的大门。狄小毛将爱情的苦果和蜜糖重新做品尝的选择。他于是走进了祁娆的爱情堡垒。

狄小毛还清晰地记着当时的情景。那时,狄小毛从裤裆村诊所走出来后,他整个人好像掉入了万丈深渊。心灰意冷,好像世界一下予都失去了生趣。他呆立在学校门口。直觉得茫然无助,似乎天与地,或者过往的行人都在对他嘲笑。他的泪在心里流着,脑中一片空自,混乱的思绪不知要将他置于何处……直到面前出现祁娆……他那已经较为脆弱的感情能经得起祁娆的摆布吗况且狄小毛对祁娆也有着一定感情。在三个女孩中,祁娆在狄小毛心目中是占那么重要地位;祁美竹和祁翘翘都成为狄小毛的爱情俘虏。唯独祁娆还站在与狄小毛同一条起点线上遥遥相望。

时间巳近中午,失魂落魄的狄小毛正准备迈进学校。一个柔和的胳膊挽起狄小毛的臂膀。狄小毛回头一看,见是祁娆闪动着幽亮的眼睛站在他身旁,向他微笑着。只听到她这么说:“狄小毛,你很伤心,对吗”

狄小毛心里一动,保持沉默,他不知道如何对祁娆说,也不知道祁娆问这一句话是出于嘲笑还是安慰。因为狄小毛对祁娆那一次尖锐的谈话仍记忆尤新。于是他没有回答祁娆。

祁娆把头靠在狄小毛的腰间上,亲昵地说:“狄小毛,你怎么了干嘛要为她而苦恼天涯何处无芳草”

狄小毛依然沉默着。他不知道祁娆是出于何种目的。他感到一只柔软的手臂缠住了自己的手,一种异性的温柔不断地梳理着他的情绪。

这时,祁娆继续说:“狄小毛,如果祁小玫真的爱你,她就不会在乎你的过去。爱情是自私的,但又是无私的。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地去选择。祁小玫不敢这样,这说明她不具备爱你的条件。你为一个不爱你的女孩去伤心值得吗”

祁娆的话冲击着狄小毛心,但他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感情外露。他冷漠地听着。但祁娆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他的心坎上。他仔细地体会着祁娆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祁娆又说:“狄小毛,我是了解你的,只有了解你的人才敢爱你。我是在见到你第一天起就爱上你。但我不肯定你也从那个时候就爱我。我只企盼你从现在开始接受我的爱。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

狄小毛竭力控制的感情溢出来了,他深深地沉浸在祁娆轻柔而明智的爱语中。他的眼睛开始湿润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了祁娆,然后轻轻地说:“祁娆,谢谢你”

祁娆却热泪盈眶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感慨。她终于打动了狄小毛的心。她为了追求狄小毛,为了得到他的爱,已经付出了代价。她认为真正的爱情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也决不会没有乌云迷雾的。真正的爱情是在风雨中,在雷电里,千锤百炼,那才能成熟,才能牢固。她坚信,经过这么多的挫折,狄小毛会永远地爱着自己。于是她擦干眼泪,对狄小毛说:“小毛,你不要烦恼了,好不好”

狄小毛点点头说:“你都不在乎我的过去”

祁娆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但我在乎你的以后。”

狄小毛又点点头说:“你是我爱情道路上的终点站。我要在这个站上建立起属于咱们的宫殿。”

祁娆幸福地笑了。她问:“你饿不饿”

“有点饿了。”狄小毛说。

“去我家。我叫我妈煮好吃的。”祁娆一下子开朗起来。

就这样,狄小毛成了祁娆家的常客。他先在祁娆家吃饭。这样他就不用煮饭。祁娆的父母对狄小毛非常热情,认为女儿找一个有文化的老师,好像丑小鸭攀上了鲢龙,小草插进了五花瓶,就倍加看重狄小毛,把他看成乘龙快婿。于是狄小毛在祁娆的动员下搬到祁娆的家里住。不过他没有和祁娆住在一起。祁娆家有好几间房子,狄小毛是住在祁娆的隔壁间。从此,裤裆村的人知道,裤裆村小学老师,狄小毛成为祁景山的未来女婿。

65.家里住进个俏美女

祁文道站在狄小毛曾经住过的宿舍里,心里涌起了对村长祁永刚的感激之情。她一边浏览着将近有十平方的宿舍,一边对村长说:“村长,你为人热情,一定是裤裆村的好村长。”

“你过奖了。我是上生土长出来的村长,没有多少文化。你是城里来的,以后要多帮助我工作,把裤裆村搞好。”村长显得很拘束,他始终没有把祁文道看成裤裆村民,而是将她看成从省城来的客人。他面对着这样一位仪态万方的女人,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他无法想象,同样一个女人,她为什么有如此的丽质丰姿,而妻子却是那样的庸俗平常。她们年龄相仿,可是不管是比相貌还是比气质,都是有了天壤之别。村长站在她面前,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村长,仿佛自己是一个臣民。而她在村长心中却变成一个女皇。与其说村长所出现的窘境和拘束是对祁文道的敬重,不如说是对祁文道那典雅丽质的倾服。从而使他的心里产生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祁文道笑着对村长说:“村长,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要继续得到你的帮助当然,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会尽我的力气去做。”

祁永刚点点头说:“你整理一下,可以去接你的两个女儿了。”

祁文道感激地向村长致意一下,然后伸出一只洁白的手对村长说:“村长,再次谢谢你,我们终于有了立足之地。”

村长接住祁文道的手说:“不好意思,我的手粗了一点,让你受委曲了。”

祁文道紧紧地握住村长的手,响亮地笑了起来。她心想:农村人就是憨厚,诚实,连握手都害怕,都怕弄脏或弄坏对方的手,如果在都市,这握手又算得了什么。那些男人巴不得用粗糙的手伸了过来,他们不但想握手,而且还会得寸进尺地伸进你的裤裆里。

于是,她对村长说:“村长,你太客气了,你是劳动者,我以后也将成为劳动者。我的手也许还会比你粗十倍呢!”

“祁文道,说心里话,在我看来,你的身上每一样东西都显得那样雅致,好像是玉石拼成的,又似翡翠雕成的,经不起风吹雨打,似乎只要稍稍将你一碰都会粉碎。所以我怕把你的手捏扁,”树长语气怪怪的说着。

祁文道再一次冷不俊的笑起来,有趣的说:“我真的是那样如玻璃一样那么容破碎吗?我虽然生活在省斌,但我也是经过风雨的。”

祁文道说后松开了与村长紧紧相握的手。

村长回过神,再次地看一眼祁文道后,退出了宿舍,对祁文道说:“那我告辞了。”

祁文道没有挽留村长,她目送着村长离开了学校。然后,她提起一个铝桶,来到学校前的那条小溪上,舀了一桶水将宿舍里里外外地擦了一遍。宿舍的床铺是现成的,那是狄小毛的。书柜仍然立在原来的位置上,那也是狄小毛的。

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开水壹和一只电热杯,这也是狄小毛的。他曾用这个电热杯煮地瓜汤吃。祁文道看着宿舍里的食物,判断这宿舍是男性住的。于是她更加小心地注意着每一件东西的摆放位置。

祁文道是一个很细心的女人,她属于教养较高的人。虽然她没有进歌舞团,但她的歌声是很迷人的,她的舞姿也是无与伦比的。她曾埋怨歌舞团领导有眼无珠,没有发现这颗天赋独禀的明星。使她从此埋没于风尘之中。祁文道突然无目的地想着。

这样,祁文道发现宿舍的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他的惊讶和疑惑的神态使祁文道也稍稍地迟疑一下,用她女人特有的富有灵性的眼神飞快地扫描一下门口的男人,然后,轻轻地问:“同志,你找谁”

站在门口的是狄小毛。他被宿舍里的女人的问声呆住了。他认为问这句话的应该是自己对祁文道,而不该是她问狄小毛。因为这间宿舍的主人曾经是狄小毛的。是现在不住了,但他的东西还在。她怎么自作主张搬进来。这是谁的主意狄小毛不禁脑子里拂过这个疑问。

祁文道见狄小毛呆呆地站在那里,再次地提醒着他:“同志,你有事吗”祁文道说过话时显得非常有礼貌。

狄小毛这时才意识到宿舍里的女人并不是裤裆村人。她的外表告诉狄小毛,她是出生于灯红酒绿下的都市里。那么她是谁呢新来的老师没有听说学校要来新老师啊!今天不是村长的女儿祁美竹刚进学校当民办老师呢!她不可能是新来的老师。狄小毛猜测着,然后他反问:“你是谁”

“我叫祁文道。你找谁”祁文道坚持问这句话。

“我没有找谁,我从别的地方过来。”狄小毛说。

“你也是住在学校里,是老师。”祁文道一阵高兴。她见这位年轻的而且非常斯文的男子一定是一个品味很高的人。她一下子感到遇到了知音,尽管自己当他的姐姐还赚略大一点。

狄小毛笑着说:“你从哪里来”

“我从省城来。”

“我看出来了。”

“是吗”

“是的。是村长领你住在这里”狄小毛问。

“你怎么知道”祁文道惊讶了。

“我是猜测,是判断。但我的猜测和判断历来都很准确。”狄小毛说。

“是的,你猜对了,是村长领我暂住在这里的。我在省城遇到一些麻烦,立足不下。找的祖籍是裤裆村的,所以就回来了,我一时找不到房子……祁文道简略地向狄小毛介绍一下。

狄小毛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他对村长自作主张地把陌生的女人安排到宿舍里感到很恼火。这是对他的不尊重。但当他看到和听到这位叫祁文道的女人是遇难投奔祖籍裤裆村时,又不好对她发火。于是他只淡淡地说:“你先住下吧!我是来拿几本书的。”

祁文道呆住了。她看着狄小毛,有些歉意地说:“同志,这宿舍是你住的我不知道,很对不起,你贵姓”

“我叫小毛,是这里的老师,我拿两本书就走。”狄小毛说着来到书架前,随手在书架的第三层上拿了两本书。一本是校旱,秦瘦鸥著的《秋海棠》,另一本也是校旱,是张恨水著的。狄小毛拍了拍书本,对祁文道笑了笑说:“村长没有预先和我说,所以我感到很惊讶。幸好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我突有事回宿舍,那一定会闹笑话的。”

祁文道听狄小毛这么一说,感到很不好意思。她心里想:这位年轻教师很厉害,讲话带刺,给人不冷不热的感觉。于是她说:“狄老师,如果不便的话,我可以另外找房子……”

“不,不。你放心地住下吧!我现在不会晚上突然闯进来了,请你放心。如果我已经知道你住在这里了,我再闯进来,那就是流氓。你说是不是”狄小毛怕祁文道误会,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说着。

祁文道大声笑了起来说:“狄老师讲话太幽默了。我怎么会这样理解呢即使你突然有急事闯进来我也不会把你看成流氓。”

“是吗那把我看成什么”狄小毛问。

“我仍然把你看成老师,堂堂正正的老师。”祁文道说。

“那就多谢你的信赖了。祁文道,你忙吧!我告辞了。”狄小毛走出宿舍,又回过头向祁文道点头致意。

祁文道偏一下头,伸出小指头向狄小毛招招手,目送着狄小毛的背影走出学校。

狄小毛知道自己的身影被一双眼睛审视着,那是一双深送的眼睛。狄小毛从她的眼睛里似乎读到了她的生活。狄小毛边走边想着:祁文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是谁呢裤裆村人居住在省城的裤裆村人

他来道连锁商店,想买一斤盐巴。这是祁娆交代他买的。中午的连锁商店是比较清淡的。没有人来买东酉,这时候营业员大都伏在柜台上打吨。狄小毛—个箭步跨进合作社,却见几个年轻人围在柜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狄小毛走到他们身边也没有发觉。

营业员柯飞正眉飞色舞地说着:“太精彩了,想不刭女人比男人还流氓。”几个年轻人肆意地笑着。其中有一个女的,她是祁园。她脸红红的。她虽然不识字,但喜欢看电影,听故事,乃至人们道听途说的各种新闻。这时,柯飞见狄小毛来,赶紧从人群中走出来问:“狄老师,你买什么”

66.传看手抄本

“我要一斤盐巴。怎么今天这么热闹。狄小毛说着拿眼瞄向伏在柜台上的那几个年轻人。

柯飞拿起柜台上的盘秤,去称盐巴了。狄小毛清楚地看到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的是一本手抄校旱。狄小毛知道,这些暗自流传的手抄本内容大都低级,猥亵。狄小毛也曾看过几本,那科学家算比较好的。比如似乎是一本科幻校旱,故事发生在意大利的罗马。还有一本叫,这是一本神话校旱,狄小毛最后看的一本手抄本叫做<归来)。狄小毛曾经连续看了两遍,这是一本很好的校旱。书中所描写的美好爱情,动人的故事曾无数次地打动狄小毛的心。这是狄小毛在念中专时看的。狄小毛想不到手抄也会传到这么偏僻的裤裆村来。他料想一定是营业员柯飞带来的。因为只有他才有这种门路。于是,狄小毛问:“柯飞,手抄本是你的”

柯飞点点头,他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狄小毛,问;“怎么狄老师也感兴趣”

“我早在念师中时就看过手抄本,那时的手抄本都是精品,现在不行了,许多都是黄色的。是不是”狄小毛说。

“看黄色校旱算什么我们又不是小孩,你狄老师难道没有看过”柯飞不屑一顾地说着,一边把一斤的盐巴递给狄小毛,报出盐巴的价格,“一元二角。”

“这本手抄本叫什么”狄小毛边问边掏钱。

柯飞走到人群中对几个年轻人说:“等一下看,让狄小毛见识见识。”柯飞说着从柜台上拿起手抄本,向狄小毛亮了亮。

狄小毛清楚地看到了五个大字,他笑了笑说:“少女的日记,怎以让你们男人看”

柯飞神秘地凑在狄小毛身边说:“你是一个男人怎么和女人一起睡”

“你,你血口喷人!”狄小毛一下子愠怒起来。他好像被柯飞捉弄似的。他知道柯飞是一个浪荡公子,土流氓。他举止轻浮,又狭诈粗暴。见一个漂亮姑娘,就会垂诞三尺。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却身高体肥,体重达一百三十多斤。也许他是在连锁商店的缘故,有好东西吃。狄小毛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来往。他欣赏那些举止文雅的人,那些做事守规守矩的人。况且,他对于爱情的看法,绝不仅仅像柯飞这种人只追求感官的刺激,更不会去作畸型的追求。

虽然他也会进行爱情的走私,甚至违背道德的准绳。从而去体验人生的肉与灵最完美的碰撞。这对于别人来说,也许会认为狄小毛是一个很阴险的人,但对于狄小毛自己本身来说,他觉得无可厚非。流氓和君子的区别在于流氓以粗暴的手法去达到某种淫念,而君子是以情动人,让自己的感情得以升华。

柯飞的行动就是流氓的动作,他乘除夕夜间进观音庙就是想强奸祁青。他在露天电影院里抓着祁园往合作社里走就是想强暴她。可见,原始的兽性主宰着柯飞,而狄小毛则更趋于人的灵性。其实狄小毛也知道一些柯飞的底细,但他们很来往,他们都是外乡人,对于裤裆村人来说都是客人。他们可以相安无事地各自生活在各自的领域里。

可是,狄小毛不知道,柯飞对狄小毛的妒恨是基于一个女人。这个妇人不是姜媛,也不是姜媛的女儿祁翘翘,也不是祁美竹,更不是赤脚医生祁小玫,而是祁娆。

柯飞在深深地爱着祁娆。那是一个很偶然的晚上,柯飞是第一次来到裤裆村连锁商店当营业员,新来乍到,对裤裆村和裤裆村的人都很陌生,加上偌大一个连锁商店只有两个营业员,一个是老头子,名叫王德生,柯飞来的第一天,王德生的老伴肝硬化死了。王德生得到不幸消息后匆匆地赶回太极镇,于是合作社里只剩下柯飞一个人。

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守着这么大的合作社,心晨一阵地发虚,许多商品价格还不知道,连锁商店里的商品五花八门,从吃到日用品,从农药到农具,好像大杂烩。到了晚上,农村人没事干,又不愿回家睡觉,也没地方可走,就三三两两地站在柜台外聊天。柯飞不认识他们,一张张陌生的脸使他感到不安。他怕他们闯进来偷东西,他听说过农村人都很野蛮,不和你讲道理。于是柯飞脑子一动,对大伙说:“各位哥儿们,你们都让出去好不好我要关门了。”

柜台外的裤裆村人一看连锁商店里的挂钟才指着八点四十分,就拉起脸说:“你有没有发疯了现在才几点,十二点关门知道不知道你是新来的,也不问一问。”很多人跟着议论,起哄。

柯飞赶解释说:“我知道,我知道是十二点才关门。今晚只我一个人,我又是第一天上班,我怕出意外,连锁商店里的东西丢了我赔不起。我将大门关了,留一扇窗户,不耽误大家买东西。”

大家更火了。一个叫帅雄的年轻人说:“你把我们当成打劫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欠揍”大伙也你一舌我一嘴地说开了。

柯飞惊破了脸,声音都变了调似地对大伙赔礼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关门了。”

“来一斤冬瓜糖请大伙吃吃,消消气,算了事。”有人这样建议。

“对,出出血,不然就要见真血了。”有人趁机起哄。

正在这时,祁娆进来了。她是来买火柴的。祁娆见大伙凶霸霸地看着年轻的营业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边买火柴,边问大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关门不做营业员了。”有人说。

“不是这样,我想把大门关了,留一扇窗户,照样可以买东西。你们不肯就算了。还要罚我一斤冬瓜糖,不公平。”柯飞不服气地说着。

祁娆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女孩,她知道柯飞是新来的营业员,今晚又一个人,胆小怕事,想关门也是在情理之中。祁娆一想说:“柯飞营业员,你就把大门关了吧!我帮你。然后开一扇窗户,拉一盏灯挂在窗口,人家才知道在这里买东西。”祁娆说着就去赶柜台外的大伙。还对他们说:“人家新来的,就支持支持,好不好”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不怕千军万马,却害怕几个柔弱的娘们,有时候不听严苛的禁令,却能听服一个女子的指挥。这时,祁娆就有这种能力。她的一句话让大伙逐渐地退出连锁商店。柯飞看傻了眼,呆呆地望着祁娆,心里油然而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祁娆向柯飞示意一下走了,留下了许许多多让柯飞辗转难眠的回忆。

男女产生爱情有时是非常偶然的。所以有人能一见钟情,也有人在单相思。祁娆的举动只是一种很平常的事。她认为柯飞是新来乍到,又见他年轻而胆小。基于一种同情和理解,使她出乎地帮助了柯飞。而柯飞却无法平静自己的激动而由此产生出错觉。他不禁地想着:裤裆村的男人都很凶猛,女人都很柔和吗祁娆的形象只一刻之间,就在柯飞的脑海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第二天,祁娆又到连锁商店买肥皂,柯飞一见祁娆光临,心中怦怦地作响起来,脸上无故地红了。那种心情是既怕见到她又怕见不了她。他微笑着走近祁娆,不断地向她示意。祁娆站在柜台外向他点点头,说:“买两块肥皂。”

柯飞慌忙地拿着两块肥皂递给祁娆,振着声音说:“昨晚多谢你了。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我感激你。”

祁娆只笑一笑,把手中的一元钱送给柯飞说:“你来到一个新地方,人生地不基,总会有些不习惯。是吗”

柯飞接住一元钱,说:“两块肥皂六角八分,我还要找钱给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祁娆。你呢?”祁娆也问。

“我叫柯飞,你以后买东西遇到排队的都不要排队,到后门敲一下门,我给你开。”柯飞显得很激动,好像在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他最后说:“这是找给你的钱。”他说后把钱放在祁娆的手掌里。/>

祁娆又笑了笑,离开了连锁商店。她在半路上才将手掌里的钱开点着,祁娆发现钱整整多出了一元。一元钱买两块肥皂本来只能找三角二分,怎么找一元三角二分。祁娆毫不犹豫地又回头到了连锁商店,对柯飞说:“你找错了钱。”

“我找错了钱没有啊。”柯飞说。

“我只拿一元钱,肥皂买了六角八分,怎么还找我一元三角二分呢”祁娆认真地说。

67.给美女的求爱信

柯飞有些尴尬,他说:“你有没有记错了,我只找你三角二分啊!你自己手上还有一元钱吧!一定是你自己记错了,我当营业员怎么会错。 ”

祁娆心想:“真是神奇了,买肥皂会多出一元钱,值得。她信为柯飞既然说没有错,她也就不和他争论了。况且自己还白赚了一元钱呢。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连锁商店。

柯飞望着祁娆的背影,不禁在心里咕哝着,这么老实的姑娘,怎么不知道我的用心良苦柯飞摇摇头,他多找一元钱给祁娆,一方面是报答昨晚她对自己的帮助,一方面想和她交个朋友,可是柯飞失败了。祁娆不理解他的意思。柯飞一下子心凉了半截。尽管如此,他的脑子里仍充满着祁娆的倩影,好像祁娆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他的每一条神经。一个暗恋的人是很痛苦的,这种痛苦不单是自己食欲不振,睡欲不香。而最重要的是对投出去感情收不到回应的那种难受劲的独嚼。柯飞陷入了这种单相思的痛苦之中。

于是,当祁娆第三次来连锁商店买东西时,柯飞已经不是多找钱给祁娆了,而是在纸币里夹了一张纸条给祁娆的。祁娆也是在半路上才发现这张纸条的。自从祁娆和柯飞熟悉后,祁娆都没有当面去点数零找钱,她都是信任地把零钱捏在手心走的。

于是柯飞在钱里夹了纸条,祁娆当场是不会看见的,柯飞也不希望她马上发现,但他又担心祁娆把纸条搞丢了。看不见纸条。于是柯飞的心总是悬着的,等待祁娆再次来连锁商店。

纸条只有简单的几行字,祁娆却看了很久。内容是这样写的:我相信一见钟情,你相信玛在这偏僻的乡村,你如同一盏闪烁的明灯;我如同一只飞蛾。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祁娆一字一字的读着,没有落款,但祁娆知道是柯飞写的。她也明自这这是一封求爱信。祁娆到现在才知道柯飞在爱着自己。她认为别人在爱着自己并不是坏事,而是好事。一个能爱别人,也被别人爱的人才显得有意义。当然,祁娆爱的并不是柯飞,柯飞在她心目中只是一个年轻的营业员,只是一个初次相只的异性朋友。

她和他可以友好地相处、采往,但不会去爱他。因为祁娆已经深深地爱着小学教师狄小毛,虽然还没有向他表白。一个女孩既已有了自己所喜爱的男孩。她就不会再去爱另外以个男孩,祁娆就是这样。她很感激柯飞,他的几行字也能打动她的心。

但她不能与柯飞相爱。祁娆在这几行的求爱信中看到自己的价值和美丽,使她对自己有了信心。祁娆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苦会任何人,包括最要好的祁美竹和祁翘翘。她不像她们那样有什么新鲜事就急着向朋友和盘托出。而祁娆不,特别是有关自己的**,她决不会轻易地告诉给任何人,包括至今还没有告诉狄小毛。

祁娆是很明了地拒绝柯飞的。因为她既不想欺骗他,又不想伤害他。祁娆是在那张纸条上写下这样一行字:谢谢你的热情,但我不能,请收回你的承诺。

祁娆写完后当面交给柯飞。柯飞想不到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营业员被一个乡下妹给拒绝了。他感到很没有面子,而且一阵羞愧。他几次找祁娆也都被祁娆拒绝了。他又几次纠缠着祁娆,最终不欢而散。这对,柯飞才死了这条心。但他不平的心理需要发泄,予是他在百般无奈后上山想调戏祁青,就连祁园他也感到兴趣。一个人在失望和失志中,常常会做些反常的事,柯飞就有这种毛病,本来他是很爱祁娆的。由于追不到手,就恼羞成怒,对她产生憎恨。当他知道狄小毛和祁娆在相爱时,柯飞就将这种憎恨就迁怒于狄小毛头上。他认为是狄小毛夺走他心爱的人。于是他一见到狄小毛就分外眼红。

狄小毛当然是蒙在鼓里。他根本不知柯飞和祁娆有这么一段故事。也许祁娆怕见到柯飞,从那时起很少去连锁商店买东西。今天也是祁娆交代狄小毛来买盐巴的。他看柯飞那样子,好像与自己有了百辈子的深仇大恨似的。令狄小毛感到不解。狄小毛不想和柯飞纠缠,想提着盐巴就走。柯飞却叫住了他:“狄小毛,怎么又去祁娆家,听说你最近住在她家里是不是你甘愿做上门女婿?太没出息了。”

一股怒火从狄小毛心中冒了出来,他无法容忍柯飞这样污辱,他隔着柜台,扬起了一只手,打在柯飞的脸颊上。

柯飞是一个粗横的人,他被狄小毛打一个耳光,并不痛,但他觉得当场被狄小毛污辱了。本来心里就不是滋味。他趁机跳出柜台,一把抓住狄小毛的衣衫,左右开弓地向狄小毛的脸上打了几个巴掌。狄小毛挣扎着想与他对抗,但是狄小毛哪里是他的对手。这时,几个正在看手抄本的年轻人赶紧前来劝架。没有几下,狄小毛却被柯飞打得鼻血直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几个年轻人把双方脱开,狄小毛感到四肢无力,晕头转向。年轻人帮着狄小毛,扶着他回祁娆的家。

一清早,太阳就火辣辣地雄视着人间。空气中流动着白茫茫的水气。草丛中,禾苗颗粒晶莹的露珠,反射七彩的阳光。然而,这些美丽的景色,随着时间的移动,都将迅速地消失,只有沉闷和燥热,才是夏季的本色。

祁文道整理好宿舍后,美美地睡了一个晚上。她今晨也很早地起床,洗漱后站在走廊上,望着早晨的农村,一股清新而又芳香的气味似乎从远处飘来。没有喧闹,没有拥挤呵。大自然的美景,沁人心扉。

祁文道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今天,她准备去太极镇接两个女儿来裤裆村。这是她安排好祝恨后的第一个念头。她庆幸自己终于有了归宿,终于被裤裆村人所接纳。在她看来,裤裆村长祁永刚是一个很最憨厚而又善良的男人。她不知道农民是不是都这样,不像城里人那样狡猾,城府又那么深。

但她见到狄小毛那副神情,又感觉到某种不祥。她似乎感到狄小毛与裤裆村的其他人不一样。难道他是一个老师就是和农民不一样祁文道住在狄小毛的宿舍里,不得不留心着他。她感激村长祁永刚,但她提防小学教师狄小毛。

祁文道把门轻轻地关上,这时她看见一些学生背着书包进学校来了。她凝步在那里—会儿,终于走出了学校,来到连锁商店前的马路上。

在这里有一些人力车。裤裆村人去太极镇有几种交通工具。一种是自己骑自行车去。一种是坐人力车去的。一种是徒步而去的,这是裤裆村大多数人所选择的方式。还有一种是拉着板车去的。祁文道当然不是走路,也不可能骑自行车,她是坐三轮车去太极镇的。

许多目光在看着祁文道,她那皎白的肌肤,整洁的束装显得与众不同,站在农民当中,犹如鹤立群鸡。有人知道祁文道是昨天刚来的省城女人,也有人知道祁文道是来投奔裤裆村的……人们小声地议论着。祁文道嘴里挂着甜蜜的微笑,她是出予礼貌,装出与人相熟的表情,见到有人看她,她都会礼貌而友好地与他示意,点头,微笑。

祁文道坐上了一架三轮车,一个只穿红色背心的中年汉子同她:“你去太极镇的是不是”

“我是去太极镇,走吧!”祁文道说。

“还要再等一会儿。”车夫说。

“为什么”祁文道感到不解。

“我还要等两个客人,才能走。”车夫说。

“原来这样。那一个包车行不行”祁文道问。

“不行。一架三轮车可以坐三个人。”车夫说。

祁文道只好入乡随俗,不敢违背这里的规律。在省城,只要你有钱可一个人坐一辆车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是在农村不一样。一部三轮车坐三个人,就要等三个客人。客人等齐了、才开路。从裤裆村到太极镇,一个人是一元五角钱,三个人可以赚四元五角。踩三轮车的人在裤裆村算是上乘职业的,遇到冬季,娶亲的,出嫁的都需要三轮车,那时候踩三轮车的生意最红火。一天少则十几块,多则十几块。

裤裆村踩三轮车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人。大多数是从太极镇来的,从太极镇载客来裤裆村,然后就在裤裆村等客人。平时,要好长时间才能等一两个客人。由于裤裆村人出门少,且大多数人出门不坐车的缘故。这位穿红背心的车夫名字叫祁天良。他才刚四十岁,身体很健壮.是一个老实的人。

68.现代版潘金莲

祁天良在裤裆村不但被人公认为老实人,而且也被裤裆村人公认为没出息的入,被人叫做“二万哥”。祁天良是一个孤儿,没文化只有力气。他到了三十多岁那年,娶了一个外乡的女子。这女子只二十多岁。祁天良整整大她十岁。这女子叫叶风云,人品长得尚好,也有些诽闻被传音。

听说她已经结过一次婚,不知怎么的和丈夫离了婚。经人介绍和祁天良结婚。祁天良以为这辈子没有老婆了,谁知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实在令他欣喜若狂。叶风云见祁天良老实,老实的男人就不会欺负老婆,以后的日子就可以好过,也可以好摆布丈夫了。叶风云是冲着这一点和祁天良结婚的。当然还有一点是贪祁天良踩三轮车会赚钱。叶风云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她在左鼻粱旁有移颗黑痣。这颗黑痣不知征兆著什么。祁天良对叶风云很迁就也很敬重。以为自己大她十岁,很委曲叶风云。把自己看得很低。在新婚之夜,因为叶风云有了婚史。对男女之事很有经验,而祁天良只有姓的冲动、却常常不知所措,反应非常迟纯,令叶风云大失所望。

据说叶风云与前夫离婚,就是夫妻性生活不协调,所以叶风云才弃他而去。现在她面对祁天良,又怕他性浴不强烈。于是在新婚之夜,叶风云就问祁天良:“天良,你以前有没有干过”

“我今天才结婚,怎么会有干过”祁天良诚实地说。

叶风云开心地笑一下说:“纯真的童男子,可是你这么大了怎么反应这么迟钝为什么不猛一点”

“太猛了你会以为太强暴,委曲了你。祁天良说。

“傻瓜蛋,越强暴越好,我们是合法的,又不是强暴别人。”叶风云说。

“好的,我以后强暴一点。”祁天良说。

叶风云放心了。原来祁天良不是不行,而且是害怕,是不敢。这也许是长期性压抑造成的。这是缺乏女人滋润的男人心理,才产生一种萎缩的心态。叶风云这么认为。可是她不知道,祁天良确实对两姓生活不行。这不是与他长期姓压抑有关,而是由于他长期踩三轮车载客造成的。

长期的体力劳动,踩三轮车主要用力在于两腿,影响了他正常的生理发育。当祁天良第二个晚上和叶风云屡行夫妻义务时,方发现自己的力不从心,而这时叶风云也彻底地失望了。

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祁天良一天只管踩三轮车载客赚钱。而叶风云与一个裤裆村的电工搞上男女关系了。这个电工叫祁为平,比祁天良少两岁,是祁天良的堂弟。

那是在一个黄昏时节,祁天良的家电灯坏了。叶风云当然要求助于祁为平。祁为平是有妻室的男人,家庭生活过得很和睦。但男人都很贪心,他怕钱多,但不怕女人多。他很羡慕堂兄祁天良找了这么漂亮的女人。

他来到叶风云的家里,在修理时,祁为平是站在一张较高的凳子上的。叶风云站在凳子旁为他传递板手、锣丝刀等。当祁为平叫叶风云拿胶布时,叶风云无意间将自己的手碰到祁为平的那物,一下子那东西就敏感地直了起来。叶风云一阵脸红,令她羡慕不已。

她心想:怎以这么敏感风流而又水姓的叶风云难以摆脱这情景,她情不自禁地抱住祁为平的双腿。

一个女人一旦看上新的男人,对原来的那个男人就失去了兴趣。

叶风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况且祁天良不会给她带来欢欣。

自从那次黄昏,叶风云和祁为平走到了一起,他们偷偷约会,就像少男少女恋爱那样兴趣勃勃。他们约会时间大都在白天,祁天良是早出晚归的。白天是叶风云自由的天下。

男人和女人起源于亚当和夏娃,他们因偷吃了禁果才有了人类。因为人类有男女之分,才能产生美好的爱情和美满的婚姻;也因为有男女之别,也存在着丑恶和猥亵。一个有妇之夫和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进行婚姻外的走私,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不道德的,甚至知道这是法律不允许的,就有人要过这样冒险的生活,甚至可以不顾一切。祁为平可以不顾叶风云是堂兄的妻子,面叶风云也可以不顾祁为平是丈夫的堂弟。只要能产生火花,却让它碰击,让它燃烧。于是真正是夫妻的成不了夫妻,不是夫妻的却过着夫妻的生活。祁天良在叶风云眼中充其量只是一个卖苦力的佣工。

直到有一天,祁天良因口渴突然回家拿开水。见到床上躺着老婆和堂弟,而且是赤身**的搅缠在一起。祁天良只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谩骂,没有怒气,没有大声喧闹。只轻轻地问堂弟:“为平,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有没有走错了家门”

祁天良说这话的心情是他不相信这是事实。他希望这是误会,他希望他们能向他解释清楚。

祁为平龟缩在那里,一件一件地穿衣服,而叶风云却没有一点愧色,她反问祁天良:“你怎么回来了“

“我是回来拿开水的。”祁天良瓮声瓮气地说。

“拿开水也不事先打招呼。”叶风云有些生气地说。

“你也不能这样违着我干啊!幸好我回来了吧!否则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丑事”祁天良说。

祁为平跳下床,对祁天良说:“堂兄,没事,没事。”他说后溜出屋。

这时,叶风云才去穿衣服,然后为祁天良倒一壶开水,对祁天良说:“天良,很对不起,我是第一次干,你又没有男人本事,我实在受不了,我还不到三十岁,怎么就这样白熬呢不然我们离婚吧!”

“不,不,你千万不要这么想。”祁天良几乎是央求地说。他怕离婚。

他好不容易找个老婆,而且还找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老婆,他不能失去叶风云,失去她,这一辈子就别想再找老婆了。祁天良可以不和老婆**,但她会煮饭,会洗衣服。她可以像一只花瓶,她可以让来天良体面。

每当祁天良和别人在一起聊天时,别人就会赞扬祁天良的老婆长得多么多么的漂亮。祁天良总会感到无比的自豪。他一辈子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惟一的就是老婆。尽管从结婚到现在**不到十次,但祁天良也会为有这么一个老婆而自豪。

一个人有时是为别人而活的,而有的人也是靠别人而活着。不知祁天良是不是有这种心态。但他从表情和言语可以看得出,他害怕失去叶风云。

叶风云看着祁天良有些可怜他。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老婆偷汉子而不发怒。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叶风云自己也感到可悲。于是她对祁天良说:“那你叫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守活寡啊!”

“你不是已经和祁为平干上了吗”祁天良抖着声地说出这句话。

叶风云眼睛一亮,问:“你不怪我”

“我不敢怪,你是我老婆,只要你能幸福,我做点牺牲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你不要离开我,还做我的老婆,为我煮饭,洗衣服,陪我睡觉。”祁天良可怜兮兮地说着。

叶风云被祁天良的这几句话说激动了,她走近祁天良,抱祝蝴,并吻了他。说:“我不离开你,我还做你老婆。有时候,我受不了偷了汉子你不怪吧!”

祁天良点点头说:“我不,但我看见了会受不了。”

“你不要看见,以后你不要突然回家,如果有急事突然回家,见门关着,就不要进来,在外面等着。我如果有干这事也挺快的,懂吗”叶风云好像大人叮嘱小孩一样说给祁天良昕。

祁天良点点头说:“不要经常,不要和太多的男人。”

“我不和其他男人,只和你堂弟,肥水流不到别人里,你放心。”叶风云说。

祁天良苦笑一下说:“我怎以就没有这本事呢”他说着一骨碌地把自己的裤子给脱光了。

叶风云说:“我现在没兴,晚上来吧!”

祁天良拿着一壶开水离开了屋,继续他的踩三轮车生意。

从此,祁天良对叶风云老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叶风云也半公开半隐蔽地与祁为平做偷鸡摸狗之事。祁天良整天在外面踩三轮车,把赚来的钱交给叶风云。他只知道回家有饭吃,晚上睡觉有人陪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他不敢再苛求了。

69.怎么说干就干起来了

有时回家遇到门关着,他就蹲在走廊上等着,不管有多久时间,他都耐心地等着。直到叶风云把门打开,祁为平从屋里走出来后,祁天良才敢迈进家,而且还不敢问这问那。稍有不悦,叶风云就会用离婚这两个字来威胁他。

裤裆村渐渐知道了这桩丑事。人们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有人甚至亲自去问祁天良。祁天良这样回答别人的询闯:“人家年轻漂亮,能和咱们过日子算不错了。其他的就由她去吧!”

人们取笑他,蔑视他,并送给他一个耻辱的外号“二万哥”。男人的软弱不会引起人们的同情,反而会被人轻视。祁天良征服不了老婆在别人看来是没有用的男人。这种明存实亡的婚姻对于男人来说只能带来耻辱。而祁天良却为此而荣光。

祁天良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与叶风云过着苟且的夫妻生活。他仍然是那样艰难而卖力地踩着三轮车返回于裤裆村和太极镇这条路上。他的事人们已经不怪了。

这时候,有两个客人来到祁天良的三轮车旁:“去太极镇。“

祁天良一阵欣喜,对已经坐在三轮车上面等了很久的祁文道说:

“客人齐了,我们开路了,请你们坐好。”

祁文道点点头,稳了稳坐姿,把手扶在车把上,说:“走吧!“

祁文良踩着三轮车,离开了裤裆村。

太极镇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地方。各种店铺林立,商品五花八门。

街坊都不算大,但热闹拥挤。大街小巷大部分都是用石板铺成的,各种杂捧摊在街两旁排开。一个农贸大市场,云集山珍海味,各种农特产和各地的时令水果。如果人们不买东西,单逛街也是一种享受。

祁文道是在十点三刻到达太极镇的。她对太极镇也很陌生,前两天和两个女儿第一次来到太极镇,自己就匆匆赶到裤裆村,她记得那是顺一条用青石铺成的路。那个旅馆叫做明寨饭馆。有吃有住,地方不算大。但挺清静,整洁,而且价格公道,一个晚上一个床铺二十元。

祁文道穿过拥挤的人群,听着各种叫卖声,来到明寨饭馆前,直步往二楼走去。

祁文道的两个女儿是双胞胎,大的叫马秀舂,小的叫马秀秋,年方十八。两个姐妹奶同一个印刻上来的,非常地相象,如同两朵鲜花,娇艳夺人。眼睛是水汪汪的,嘴巴是樱红小嘴,颈项如同白汉玉柱子支撑着一只鸭蛋型的脸庞。

这是一对富有魁力的姐妹。谁见了都喜欢,但是上帝赋予马秀春和马秀秋的命运都是曲折的,悲戚的。她们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家里又遭火灾,走投无路,被迫辍学。流落他乡。

姐妹俩在母亲去裤裆村认亲时,两人在旅馆里举目无亲,非常地孤寂。眼看着一天一天地过去,还没有见到母亲的音讯,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一个念头在马秀秋的心中泛起。她试探地问姐姐:“春姐,如果妈妈没有来怎么办”

马秀春不知怎么回答妹妹。

妹妹又说话了:“春姐,我出去找一个男人,赚点钱付祝恨费,行吗”

“不,这怎么行”马秀春说。

“那我们怎么过”妹妹马秀秋说。一个女子在走投无路时,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容貌和身材。这就是女人的弱点。

马秀秋和姐姐马秀春相望无言,她们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好主意。这时,秀秋打破沉默说:“春姐,你不要去,我去干。好吗”

秀春仍然摇摇头,说:“不能,不能这样委曲了你。我们姐妹毕竟才十八岁,太年轻了,我们要珍惜自己,不要糟踏自己。”

秀秋不再理睬姐姐,她躺在床上蒙头大睡。姐姐秀春却溜出了旅馆。她来到太极镇惟一的一家电影院门口,徘徊不定,神情慌乱。这时她见一个挺斯文的人匆匆赶来,想去窗口买票看电影,可是票买空了。今晚放映的片子叫。这位青年几分失望地从阶台上下来。马季春见状上前问:“先生,你一定要看电影吗”

青年人打量一下马秀春,觉得此女子长得很秀丽,如此这般姿色的女子在太极镇没有几个。青年人是太极镇人,他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就问:“你不是太极镇人吗”

“我是省城来的。”马秀春说。

“你是来**的”青年人问。

“不是。不是的。”马秀春说。

“那你在这边干什么”青年人问。

“你看不上电影了要不要我陪你”马秀春大胆地问。

“你就是鸡的吧!”青年人说。

“我不是,我是走投无路,今晚第一次出来求助人的。”马秀春忧郁地说。

青年人严肃地说:“那也没人去做那事。你如果信任我,请跟我来。”

马秀春跟着青年人来到一间裁缝店。青年人告诉马秀春:“我叫林树,是搞裁缝的,你如果没事做,在我这里学缝纫。学徒期间,我供你吃和住,毕业后你自己可以开一片裁缝店,赚点钱可以好好过日子。”

马秀春一听,感动无比,她双脚下跪说:“你是我的恩人。我叫马秀春,还有一个妹妹叫马秀秋……”马秀春把自己的事简单地告诉给林树。

林树听话深为同情,他说:“你可以叫你妹妹一起来学,毕业后开一间裁缝店,姐妹同心协力,可以在太极镇站住脚跟,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们。”

林树的一番古道热肠的话语令马秀春热泪盈眶。她走到林树面前,抱祝蝴说:“你是我的恩人,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我都愿意。”

林树将马秀春轻轻推开说:“秀春,你错了,不是每个男人都是你想象的那么好色,如果我有不妥当的举止,不是成了趁人之危吗我林树不能。”

马秀春见林树是一位正人君子,越加对他敬重起来。她说:“林先生,那我就告辞了,明天我和妹妹一起来。

林树点点头说:“我这里八点开门,我等着你们。”

马秀春又感激一番后离开了林树的裁缝店。她如同找到光明一般,欢快地回旅馆去。这时已经有十点多了。马秀春来到旅馆门口,见里面黑着灯,她以为妹妹马秀秋还在睡,就轻轻地去推门。可是门是关着的。这时她听见在旅馆里发出轻微男女声音。马秀春停住了脚声,侧耳倾听,大吃了一惊。这不是马秀秋把陌生的男人带到旅馆里来吗马秀春赶紧大声地敲门。这时,马秀秋才被喊了出来:“是春姐吗等一下吧。

“秋妹,你别干傻事,我找到活干了,我遇到好人了。”马秀春对屋里的妹妹大声说。

“春姐,我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二百元呀!够我们姐妹俩生活一个星期呀!”秀秋说。

“不要,不要这样,秋妹。”马秀春几乎在央求。

“春姐,我们已经上床了,你不要干扰人家的情绪好不好”马秀秋说。

“秋妹,你再不开门,我就死在门口。”马秀春说。

屋里的那个胖男人见这情况,本来涌上来的浴火和情调早被冲得一干二净了,又听门外说要死人,就更加惊慌起来。他赶紧爬起来,穿好裤子说:“不干了,不干了,算我倒霉,白花了二百元钱。”

马秀秋一直向男人赔不是,说:“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弥补,一定加倍偿还。”

男人推开门,骂了一句:“臭娘们,这哪里像鸡”遂夺门而出。

马秀春见马秀秋龟缩在床上,骂道:“你太贱了,怎么说干就干起来了”

“我们不能做什么我们吃西北风啊!二百元钱,你拿着。”马秀秋说后把二百元钱扔给马秀春。

马秀春走过去抱住秀秋说:“好妹妹,委曲你了。”

两个姐妹抱在一起大哭起来。夜,在她们哭声中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马秀春和马秀秋一起拿着行装去林树的裁缝店。

斜阳黄昏,织女姑娘正以美丽的锦缎点缀着天宫,那巧手裁剪的一朵朵,一堆堆,一块块云朵,意象万千。大地也变得柔和起来,习习轻风轻抚着景物,一阵阵凉爽扣人心绪。但祁文道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安。她踏在石板路上,直觉到太阳光留下来的热气欲使人窒息,太极镇人头攒动,却找不到女儿的身影,她一下子感到孤单,失魂落魄地在太极镇上没有目标地走着。

70.一个风流的男人

太阳落山了。 祁文道无法再在太极镇呆下去了,她坐着一辆三轮车回裤裆村了。

夜色拉开了它巨大的幕布,月亮刚刚露出它的芽儿。几只火萤虫一闪一闪地在马路飘浮。祁文道疲倦地跳下三轮车,付给车夫一元五角钱,望着宁静的裤裆村,叹了口气,无精打彩地往学校方向走去。她走到宿舍门口,惊住了。她发现宿舍的门是开着的,而且亮着灯光。祁文道放轻脚步,心想:是狄老师吧!只有他才有这间宿舍的锁匙。但是宿舍里却呆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祁文道脸带倦意地问:“你好,有事吗”

宿舍里的女子是祁娆,她这时见门口有人,猜测一定是狄小毛所说的祁文道,于是她说:“你就是祁文道吧!”

“是我,你是哪一位”祁文道问。

“我是狄小毛的女朋友,他叫我来拿书的。见你不在,所以就自作主张开了进来。”祁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是这样,没关系,狄老师呢”祁文道问。

“狄小毛前天被连锁商店营业员无辜地打了一顿,现在正躺在床上。”祁娆说着,心中又勾起了痛楚。她看着狄小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如同是自己肌肉受到疼痛。前天中午,当她看到狄小毛被几个年轻人扶着回来时,祁娆简直慌了手脚,把狄小毛扶到床上,并马上派人通知赤脚医生祁小玫来。

祁娆顾不得问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先用毛巾擦去脸上的血迹。一会儿,祁小玫匆匆地赶来。她听到狄小毛被人打伤后,心中也掠过一线痛楚。尽管她对狄小毛已经失望,但狄小毛那文雅形象还印在心中。他的一举一动仍然还带动着她。

她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她已经知道狄小毛和祁娆已经建立起恋爱关系。她也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想再和狄小毛好上已经不可能了。她尽量回避着他,因为他的出现多少都会勾起她的回忆和感伤。今天他受伤了,她感到非常地为难,她多么想回避,可是作为一个医生,没有理由不去为一个伤者服务。于是她急忙地跨出诊所,匆匆忙忙地赶往祁娆的家。

祁娆的父母愤怒之极,对连锁商店营业员柯飞很不满,祁景山怒气冲冲地想去连锁商店与柯飞评理,被祁娆拉住了。祁小玫见狄小毛满脸伤痕,心中也隐隐作痛。她小心地用棉纤轻轻地擦去血痕,然后涂上红药水。幸好都是皮外之伤。祁小玫忙了半天的工夫,将狄小毛的伤包扎停当,并开了一些药让狄小毛吃。

狄小毛闭着眼睛,他不想看到祁小玫,他不能看到祁小玫。祁小玫始终没有说话,狄小毛也没有说话,祁娆一直在打圆,她知道狄小毛和祁小玫的瓜葛,但这并没什么,她要努力地去平复狄小毛心头的伤痕,将祁小政的形象从狄小毛的心中抹去,然后是自己完全占据狄小毛的心,将他拥有。

祁小玫默然地离开了祁娆的家,并向祁娆叮嘱了几句。这时,狄小毛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祁娆走到他的面前,爱惜地问:“现在感觉如何”

狄小毛轻声地问:“她走了。”祁娆知道狄小毛说的她是指祁小玫。她说:“她走了,她说没事,只伤皮外,没有内伤。”

狄小毛默然地倔着头,好像在想心事。祁娆在床沿上,问:“你怎么了”

狄小毛喃喃地说:“柯飞太野蛮了,他怎么和我过不去我没有和他有什么来往啊!”

祁娆迟疑了一会儿,她望着狄小毛说:“我要找他算帐。”

“你”狄小毛吃了一惊,然后又说:“他连你都要打了。”

“他敢。”祁娆说。

“我哪里得罪了他,他们正在看手抄本,看黄色的手抄本。”狄小毛说。

“狄小毛,我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告诉你。”祁娆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事”狄小毛惊讶地说。

“柯飞一直在追我。祁娆平静地说。

狄小毛再次感到惊讶,他好像没有听见,再次同:“你说什么”

“柯飞一直在追我。”祁娆重复着。

“柯飞在追你”狄小毛几乎跳了起来。

“是啊!他一厢情愿。”祁娆说。

“他怎么会爱上你你和他有来往”狄小毛带着怀疑的口气。

祁娆有些生气了,她看着狄小毛,眼眶里有一些湿润。她说:“狄小毛,你怎么这样问。难道我没有人爱吗”祁娆的脸上即刻涌上伤心的红晕。

狄小毛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大妥当,他解释说:“娆娆,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没人爱;我正爱着你呢!”狄小毛说着,伸出一只手抓住祁娆,表现着一种男姓的温柔和体贴。

祁娆低下头,细细地向狄小毛叙述了自己和柯飞的一些瓜葛。狄小毛听后笑着说:“想不到他是一个多情郎,你怎么不接受人家的情义”

“我正恋着你呢!我的心中只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你。怎么能容纳得下他呢”祁娆轻柔地说。

“人家说妒嫉像洪水猛兽。柯飞对我就冲着这一点,你们的恩怨,我遭殃。”狄小毛说。

“他打人,要受到惩罚,我明天要找村长去。太不文明了,没有男人风度。”祁娆愤愤地说。

“算了吧!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这个人有些变态。人家怀疑裤裆村的火是他放的。”狄小毛说。

“不可能吧!”祁娆听狄小毛提起裤裆村起火的事,似乎也记起了什么。她也试探地问:“小毛,我问你一句,你不要生气,我也不会相信,你也决不会那样做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嘛你说吧!”狄小毛见祁娆吞吞吐吐着,有点着急。

“狄小毛,也有人议论裤裆村的火灾是你干的。我不相信。”祁娆说。

狄小毛睁大了眼睛,看着祁娆,说:“谁说的”

“大家议论嘛,反正我不相信,你是不是那样的人。”祁娆说。

“如果是我干的呢”狄小毛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祁娆说。

“你怎么这么相信”狄小毛问。

“当然。你是一个风流的男子,但并不是一个险恶的男人。”祁娆说。

“什么意思”狄小毛问。

“风流是用道德来判断,而险恶则是用法律来判断,懂吗”祁娆说。

“那我在道德上就有问题了。”狄小毛问。

“你的心已经归于我了。我始终会爱你。”祁娆说。

正在这时,村长祁永刚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叫着:“狄小毛在这里吗”

&nbs 一个风流的男人

p; 村长祁永刚凛然而严肃地站在祁娆的门前,以一个执法者对罪犯宣判时的神态。祁娆似乎感到有一种热态,严重的事发生了。她忽然间感到心头冰凉,不由愣起神来。

这时,在村长的身后又站了两个民兵,他们板着脸,好像两尊雕像。祁娆赶紧迎了出来说:“村长,什么事啊!”

“娆娆,不是你的事,狄老师在这里吗”村长见祁娆出来,脸上又和气起来。他不断地往屋内张望。

祁娆忐忑不安地说:“发生了什么事狄小毛被连锁商店营业员柯飞打得遍体鳞伤呢。”

“他在屋内吗”村长说着示意两个民兵进去。两个民兵好像机器人一样,很听话,村长话音刚落,他们就闯了进去。

祁娆似乎预感到什么事要发生,说着:“你们干嘛村长,是什么事嘛”

“娆娆,没有你的事,你还年轻,你不懂,你也知道美竹的命运了。狄老师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你知道吗”村长好意地对娆娆说。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祁娆显得很激动,她一下子对村长疑惑起来。

“娆娆,你说什么我说没有你的事,你不要圈进来。”村长正说着的时候,屋内的两个民兵叫了出来:“村长,狄老师在,他躺在床上。”

“你们把他扶起来,送到村委会去。”村长说后转头就走。

狄小毛一头雾水被两个民兵从床上扶起来。他连声地说着:“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在诬辱人民教师知道不知道你们还有王法没有祁娆,他们想干什么哎呵!我痛。”

两上民兵板着脸说:“对不起,我们是奉命而来,不关我们的事,你到村委会后直接和村长说。不关我们的事。”

71.其实我并不贱

祁娆的眼眶溢出了泪花,她挡在门口,对两个民兵说:“不能带狄老师走,他身体有伤,有三长两短,你们担负得起吗”

“祁娆,请你不要为难我们,我们是要完成这个任务的,一定要送狄老师到村委会去。”两个民兵说着硬冲出门口。

狄小毛无奈,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他也不知道村长要整他什么”是关于选族长还是关于他女儿祁美竹的事狄小毛的脑海中拂过人场许许多多的往事。他对祁娆说:“娆娆,你让开,我没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祁娆极不情愿地闪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狄小毛被两个民兵送到村委会去。她心如刀割,好像狄小毛这一去就不复返了。她感到无限的悲伤,如同自己身上的肉少了一块,站不是,坐不是。她急急忙忙地去找祁美竹。

祁美竹正抱着小孩祁仿站在自己的门前,走来走去。几只小鸡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太阳斜斜地射了过来,祁美竹的脸上布着细密的汗珠。她见祁娆匆匆地向她走来,装着没看见一般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小祁仿。祁仿已经两岁多了,长得很可爱,全裤裆村只有她和父亲,还有祁娆才知道祁仿是狄小毛的孩子,祁美竹不知道狄小毛会不会知道这个真相,她也不知道祁娆有没有把这个真相告诉给狄小毛。

自从祁美竹被狄小毛抛弃后,她变得寡言少语了。她为了自尊,为了体面,蒙骗裤裆村人,去省城找一个假丈夫,受尽苦头。她把这些苦难都归罪于狄小毛。因为是他使她落得如此狼狈的处境。当裤裆村人在议论祁美竹为什么老住在裤裆村,不回夫家时,她的父亲向人们撒了个谎,说美竹的丈夫因出远海而遇难身亡。

于是人人都信了村长的话,都认为祁美竹守了寡,都为她这么年轻死了丈夫而掬一把同情。祁美竹是关闭了整个心扉,日复一日地过着没感觉的生活。她知道是自己吃了苦果,吐不出去,只能硬咽了下去。每当她看着酷似狄小毛的祁仿时,她就会想起狄小毛,想起以前在他宿舍里的愉快情境,想起和祁翘翘,祁娆在一起的欢乐情景。可是这一切都属于过去,都不能再拥有了。

祁翘翘和母亲姜媛突然怀孕同时生下一男一女,祁翘翘跟着母亲去姥姥家,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而祁娆虽然常常来找她,但当祁美竹得知祁娆和狄小毛在相爱时,一下子感到了恶心,对祁娆有些怨恨。好像是祁娆抢走她心中的男人,好像是祁娆拆散祁美竹和狄小毛的爱情。

她觉得祁娆比自己还贱,明明知道狄小毛和自己发生过关系,并生下一个孩子,她还是痴情地投入狄小毛的怀抱,好像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男人似的。于是她对祁娆格外地眼红和妒嫉。她常常以敌视的目光看着祁娆,常常以情敌的语气和祁娆针锋相对。尽管祁娆常常安慰她,理解她,仍至原谅她。但祁美竹却愈加认为祁娆心中有鬼,感到祁娆对不起自己。直到有一天,祁娆以她坦诚的心面对祁美竹解释。

祁美竹,我知道你受到很大委曲,任何一个姑娘被男人抛弃都是痛苦的。我和你,还有祁翘翘,从小在一起,亲如姐妹。我们彼此信任。但是,当裤裆村出现狄小毛时,我们三个姐妹几乎同时爱上了他,你表现得热烈,我表现得含蓄,祁翘翘表现天真。爱情不是一颗心去碰击另一颗心,而是两颗心所撞击出来火花。

我不知道狄小毛的恋爱观和人生观,于是我迟迟不敢主动,不敢向前跨越一步。你比我勇敢,祁翘翘也比我有冒险精神。你们想用自己的青春来争取狄小毛的心。我虽然不敢,但我对你们的用心良苦表示深深地理解。然而,当我知道狄小毛没有正确地对待自己的感情时,我惊住了。他与你的关系仅仅出于冲动,他与祁翘翘的关系也是出于一种同情。那不是爱情,也没有什么感情,那只是我们青年人控制不住热情的举动。

狄小毛想出国,想离开裤裆村,他也很苦恼。他在和你缠绵时,曾一度沉浸在祁翘翘的母亲姜媛的情网中。因为姜媛答应狄小毛让祁翘翘的舅舅担保狄小毛去美国。于是狄小毛用自己男人的血液和精脉去获得姜媛的欢心。可是失败了,狄小毛失望了,姜媛不能让狄小毛去美国,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我安慰过他,我潮笑过他,我反驳过他,我同情过他。我叫他正视祁美竹的爱情。我说他要对祁翘翘负责。可是他不能和你以及祁翘翘产生爱情。这不知是不是缘份。我始终站在一定的距离与狄小毛对望,我怕自己也陷进去。因为我也爱着狄小毛。虽然我已经知道狄小毛的过去,而且知道他太多的丑事。可是他太吸引人了。任何一个女子见到他都会爱上他的。

他不是披着人皮的狼,他是一个充满幻想,充满骚动和有诗人浪漫的男人,是一个不安于现状而又对现状失于判断的人。这样的男人诱惑着女人,又需要女人的关怀。于是我并没有因狄小毛所做的种种越轨道德范围的行为而认为他卑陋,也没有因为他野心勃勃,异想天开而对他鄙夷。我仍然在爱着他,但不懂以什么方式表达,我也知道自己在狄小毛心中的位置。

我也痛苦,也烦恼,我也徘徊,麓失眠。谁不为自己的爱情而揪心可是狄小毛却爱上祁小玫。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在狄小毛的心目中,狄小毛根本不爱自己。我彻底地失望了。直到有一天狄小毛和祁小玫分道扬镰,狄小毛在极大痛苦和失落的时候,我出现在他的身边,我以女人的宽容和理解,以女人的温柔和体贴,以女人的细腻和关心,使他重新审视着我,思考着我,终于我们走在一起。我以容忍一般女人无法容忍的态度接纳了狄小毛,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这种勇气,我和狄小毛的爱情真苦啊。祁美竹,你说这种爱情来之容易吗

你说这种爱情不是经过了风风雨雨吗你难道不认为我祁娆已经付出了代价吗当你祁美竹也知道狄小毛不单和你生下祁仿,而且还知道他和姜媛,祁翘翘生下姜小和祁毛时,你还会爱狄小毛吗祁小玫就不能再爱他了,她是知道狄小毛的过去后方与他一刀两断的。祁美竹,我祁娆是不是很傻……

祁娆几乎是用血和泪组成的词汇向祁美竹叙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祁美竹听完后呆呆地重新审视着这位与自己来往十几年的祁娆,她不知道如何向祁娆说出自己的痛苦感受。虽然她对祁娆和狄小毛的结合有些理解,但当她看到祁娆和狄小毛幸福地在一起时,而自己抱着狄小毛的孩子孤苦伶仃地独守家门,心中又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憎恨,她恨狄小毛。妒嫉祁娆。

祁娆神色慌张地站在祁美竹面前,她正为狄小毛的安危焦急。

“祁美竹,你知道吗你爸把狄小毛抓走了。”祁娆面对着祁美竹,心中涌起了一股疚愧。她知道来美竹在恨自己,但祁娆自己清楚,她不是和祁美竹在争夺狄小毛,她已经沉默了很久,等待了很久。她是在狄小毛与祁美竹,祁翘翘和祁小玫分手之后,才来到狄小毛的身边。如果狄小毛和她们任何一个建立了爱情关系,祁娆决不会插足的。可是祁美竹不理解。而且,今天祁娆又求助于她,她能为狄小毛去说明她的父亲放狄小毛一马吗祁娆心中没有数。

祁美竹把小孩祁仿放在地上,小孩已经开始学走路了。祁美竹没有看祁娆,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他被抓走,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那么卑鄙。”

“美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你能不能问一问你父亲,狄小毛怎么了,他还要教书啊。”祁娆恳求地说着。

“我能说什么,这是村委会的事,我管不了。狄小毛怎么了,他自己应该清楚。”祁美竹冷冷地说着。

“美竹,你怎么这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算我祁娆求你了行不行”祁娆激动地说着。

“同情心,谁又同情过我”祁美竹的眼眶里闪着泪花,语气说得很消沉。

祁娆沉默了一会儿,她慢慢走到小孩祁仿身边,把他抱了起来。小孩长得很可爱,他两颗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直看祁娆。祁娆低下头在小孩那细嫩的脸上吻了一下,又看着祁美竹说:“美竹,他是小孩的爸爸啊!”

72.美女多了反不爽

“你烦不烦啊!你还让不让我安静啊!”祁美竹简直是叫了起来,她涨红了脸,神情也有些紧张。她心里还爱着狄小毛,当她知道父亲抓走狄小毛时,心中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正想冲进村委会,去质问父亲为什么抓狄小毛。但她不敢迈动脚步。她心里矛盾重重。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摆脱这张使她理不清的感情网,可是她做不到,她毕竟和狄小毛有皮肤之好,并有了骨肉。狄小毛的安危仍然牵却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她想把令她痛苦和怅闷的事隐藏在心底。她想着如何去打听父亲为什么抓狄小毛,她还想着如何去救狄小毛。

她想着这些事,心里搅和着酸甜苦辣。她蓬着眉头,痛在心头。可是祁娆的到来,祁娆为了狄小毛的安全来找她,使她更加神魂混乱。她不想听祁娆在她面前说关于狄小毛的事。她也不想告诉祁娆自己对狄小毛被村长抓走之事的看法。

于是,她叫喊后,见祁娆神色无措地看着自己,又对她说:“你爱着他,关心着他,为什么不保护她了你可以找村长据理力争吧!或者为狄小毛而两肋插刀,替他打抱不平,甚至为他们牺牲自己呢!”

祁娆失望地看着祁美竹,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美竹,我们现在不谈个人感情好不好我们如何为狄小毛的安危出点力好不好”

“我们不讲个人感情,那讲什么讲奉献讲牺牲讲精神还是讲友谊祁娆,你不就是为了个人感情来找我吗你不是想通过我去说服村长,让狄小毛安然无恙地回到你的身边吗祁娆,你大自私了,我怎么以前没有看出来呢”祁美竹愤愤地说着,从祁娆手中夺过小孩,走进自己的屋里。

祁娆被祁美竹这几句话似重锤一般打在心坎上,她浑身颤抖了一下,感到自己与祁美竹的距离越来越远。也想不到为了一个男人,却和自己情同手足的姐妹闹得如此决裂,形同路人,真使人悲哀和寒心。实在想不通,祁美竹怎么变的如此冷酷而不可理喻。难道一个女孩会被爱情改变得面目全非吗

她为什么不能再站起来继续追求呢狄小毛知道祁美竹怀中的孩子就是自己的骨肉后,那又是如何一种情景呢祁娆面对这纷杂的事,茫然地不知道如何清理。她没有像祁美竹那样在爱情的道路上被摔得头破血流。当然不可能感受到祁美竹的心情。她一时也不知道来找祁美竹帮助狄小毛是不是太自私了是啊!一个曾被男人抛弃过的女人,在这个男人遇到困难时,有没有必要去帮助他

按照常理,她没有落井添石就算不错了,还能为他去疲于奔波,去帮助他。这是不是太苛求了祁娆胡思乱想起来,又似乎理解了祁美竹的心情。她一想到这些,就谅解了祁美竹刚才过分的举动。祁娆在祁美竹的家门口立着,她既不敢走进祁美竹的房间,也不甘愿离开。

太阳爬上了中天,天气闷热起来,走廊上的几只小鸡已经到四处寻食去了。这时,祁娆见祁小玫背着药箱从那里走来。祁娆见状走了过去问:“小玫,去哪里出诊啊”

“不是去你家,为狄小毛换药吗”祁小玫说着,有几分尴尬之色。

“为狄小毛换药你还不知道”祁娆惊讶地问。

“知道什么”祁小玫急迫地问。她以为狄小毛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没有把狄小毛的伤口弄好,发生了意外。于是她那急切的心情涂满了脸颊上。

“狄小毛被村长抓走了,他的身上还有那么多伤。”祁娆有些六神无主地说着。

“为什么被村长抓去不可能吗村长干嘛要抓他”祁小玫心中顿生疑云。虽然她不可能再和狄小毛走在一起,但她仍然以一种微妙的心情关心着他。虽然她在感情上不能接纳狄小毛,但是作为朋友,她仍然对狄小毛有着好感。于是,她对祁娆说:“那怎么办我赶紧去看看他。”祁小玫说着就往村委会走去。

祁娆这时也按来不住自己的激动和焦虑了,她冲进了祁美竹的屋里,一句一字地对祁美竹说:“美竹,你听着,算我们有十几年的姐妹关系,我娆娆求你,救一次狄小毛。如果你认为不能接受我和狄小毛的关系。那么,我愿意退出来。你能救狄小毛,保他平安无事,我保证说服狄小毛,让你们重归于好。我把这个小孩的真像告诉他,让他接纳你母子俩。美竹,行不行我向天发誓,但这不是交易,为了狄小毛。”祁娆一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祁美竹的家。

祁美竹见状,大声地叫着:“娆娆,娆娆……”

在村委会里,狄小毛困难地坐在一张板凳上,他对面坐的并不是村长,而是连锁商店的营业员柯飞。于是,狄小毛的脑海里一下子明白了村长抓自己来的原因,原来是和柯飞打架有关。此时,狄小毛的心才稍微有了些平静。他心中有数,以为村长派人抓也是为了裤裆村选举族长时,自己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丑事,以为以前所做的事已经败露。村长已经找到了证据,要整他一个半死来报一仇之恨。可是,当他来到村委会时,他的这种担心才算消除了。

狄小毛以为,如果是和柯飞打架的事,他将赢定了。他的满脸伤痕可以证明这一点。他悠闲地坐在那里,用一种蔑视和仇恨的目光不时地膘一眼柯飞。柯飞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由于身体太肥胖,使他的身体大部分往下坠,显得更加臃肿。眼皮不断地眨着,好像在预兆着什么,又好像在转变着什么。显然,他有些忐忑不安了。狄小毛忍着疼痛提气硬撑着身体,让自己坐稳。这时,祁小玫已经出现在村委会门口,她见狄小毛与柯飞面对面地坐着,场面很是滑稽。两个神态各异的男人,一个是如此的清秀,潇洒而文雅,而另一个却在那里堆成猪熊之态。

祁小玫望着这两个男人,她看了看柯飞,就转过目光直盯着狄小毛。这当儿,她还是欣赏狄小毛,心中不由想到:难道一个有着美好外表的人,内心都是不纯洁的吗那么不好的外表是不是都裹着一颗很纯洁的心呢若按这样说来,柯飞一定就是一个有着美好的心的人了可是当她想起柯飞打狄小毛的那种粗野行为,又认为自己这种想法不成熟。于是祁小攻不再胡乱思维。她来到狄小毛的身边,轻轻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伤怎么样了”

狄小毛低下头,没有回答祁小玫。他心里在想,如果祁小玫没有拒绝他,如果祁小玫和自己建立了爱情,他也不可能和祁娆走在一起,不可能产生爱情。这样,柯飞也不会吃醋,也不会因妒嫉面对自己怀恨在心,产生无辜的纠纷。自己也就不会受这皮肉之苦。狄小毛这么一想,就会恼恨祁小玫。认为这一切都是祁小玫导致的后果。狄小毛低着头冷冷地坐在那里,就好像不认识祁小玫这个人一样。

祁小玫是一个姓格温和的姑娘,由于她的职业是医生,对人就更加有同情心和善良心。尽管这样,都不能改变对爱情的初衷,不能破灭一个少女对爱情的幻想。此时,她见狄小毛沉着脸果坐在板凳上,不理他,就自个儿打开药箱,把狄小毛的伤处重新又涂擦一遍。然后轻轻地叮嘱:“天气较热,注意通风,不要让伤口感染,化脓。”祁小玫说着就离开了村委会。她明白狄小毛不理睬她的缘由。一个男人在一个曾经拒绝了他的少女面前的矜持和冷傲,表明这个男人还在喜欢她。

祁小玫虽然和狄小毛分了手,就不等于说她在心中不牵挂着狄小毛。她仍对他关心,她见狄小毛今日对她很冷淡,不禁有些儿惆怅。这时,村长祁永刚和民兵队长祁力从办公室走到会议厅,看着狄小毛和柯飞垂头丧脑的样子,心中都不由有了些得意。村长有些幸灾乐祸地站在狄小毛的面前问:“狄老师,你的伤怎么样怎么和连锁商店营业员打起来,这不是有辱斯文吗”

狄小毛见村长的话里有嘲笑和讽刺的味道,瞥了他一眼说:“我非常遗憾自己不能自己,你村长要明辨是非,不要颠倒黑白。”

民兵队长祁力说:“狄老师,你别激动,我们这次叫你和柯飞来,不是谈你们打架的事,打是小事,也构不成犯罪,你们自己去调解。”

73.多情留种自多福

狄小毛迟疑着问:“那你们叫我来干什么”狄小毛感到不解。 村长抓他和柯飞到村委会,竟然不是处理柯飞打他的案件。那么是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呢狄小毛不知道村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村长祁永刚气正词严地说:“狄老师,还有柯飞营业员,你们对裤裆村的三起大火还记忆犹新吧!几十间房屋,十几条人命,裤裆村人是不会忘记的,人们一想到这些事,皮肉就会起疙瘩。你们大概也不会忘记吗’村长说后在一张很陈旧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狄小毛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想,村长怎么和他谈这些事三起火灾是三场目不忍睹的惨剧。但是这是裤裆村的事,他没有承担任何责任的义务,村长干嘛要说这些难道村长怀疑我狄小毛狄小毛的脑子里一下子掠过可怕的阴影。这不是儿戏,也不是开玩笑。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三起火灾的纵火者,可以枪毙三次以上。狄小毛一想这严重的事,身上冒出了虚汗,浸得他的伤口辣辣作痛。

而柯飞更是怔在那里,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一听火灾的事,心中竟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没有吭声,只尽力用一种坦然的坐姿来掩饰略显紧张的心情。

民兵队长祁力说:“火灾虽然过了两年时间,但我们裤裆村委员会没有放弃调查纵火者。经过我们的努力,我们基本上有了头绪。我们为了对死者有个交代,必须抓到纵火者,并受到法律的制裁。”

狄小毛有些急了,他望着民兵队长说:“祁力同志,你要想说什么我不明白,你们难道怀疑我是纵火者请你们拿出证据。”狄小毛因过分激动而使全身颤抖起来,他感到伤口似乎越发痛了。

村长祁永刚又站了起来说:“狄老师,你不要激动,叫你们来,当然和你们就有着关系。不过,我们没有肯定地说你们就是纵火者。但在我们调查中,你和柯飞是最大的怀疑对象。”村长的话音刚落,狄小毛的脸急成了猪肝色,他放大了音量,有点沙哑地豪叫着:“你们别血口喷人,别诬赖好人,你们要对法律负责。”

“狄小毛,你不要激动,这里有两个人,有几种可能,一种是你干的,另一种是柯飞干的,还有一种是你们合伙干的。我们只怀疑,希望你们和我们配合,或坦白或检举。”民兵队长祁力说。

沉默了许久的柯飞站了起来,说:“我可不知道这件事。放火,我可没有这种胆量。你们要调查清楚,我一个营业员,与你们裤裆村无冤无仇,不像狄老师与你们裤裆村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狄小毛一听柯飞这话,不由怒火攻心,一股热气直冲上他的脑际,将那双近视眼瞪得浑圆,好像会突然冲出眼眶似的,以颤抖的手指着柯飞骂:“柯飞,你这个混蛋,看我怎么收抬你,我狄某人虽然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我还记得自己是一个老师,是灵魂的工程师。我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傻事或者是不道德的事懊悔。但我还不会做出那种没有人姓,野兽般的行动,无故地去放火,去害裤裆村人。我看你才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柯飞被狄小毛骂得目瞪口呆,他这才知道狄小毛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正想说什么。村长祁永刚先说道:“柯飞,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要收拾裤裆村人,用一把火烧了裤裆村,是不是”

“那是我的气话,我胡说八道。”柯飞的面色一变,不由感到浑身无力。

村长看一眼民兵队长说:“先把他们隔开,我要一个一个地询问。”

于是狄小毛和柯飞被各自关在一间小房间里。那么纵火者是谁呢狄小毛柯飞?村长祁永刚自己也不大清楚。

祁美竹穿着一套水红色的连衣裙站在裤裆村小学门口。现在早晨八点钟了,太阳好像还带着海水的潮湿,那红彤彤的颜色与祁美竹的连衣裙颜色浑然一体,相映成趣。她的脚下穿着一**白色的塑料鞋,轻松地踩在学校门口即土沙混合成的路上,心情格外地开朗,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她用一种深情的目光望着学校的操场,望着教室和校舍。一种说不出的愉悦飞上她的眉梢。她轻快地跳动一下眉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跨进了学校的大门。

祁美竹从今天开始已成为裤裆村小学的民办教师。这是祁美竹梦寐以求的夙愿,也是村长祁永刚多年来的心愿。再过半小时,祁美竹将以小学教师的身份站在教室的讲台上,向裤裆村的小朋友们传播知识。

她将面对着发亮的黑板,把它看作是自己的镜子,来检验自己的品质和学识;她将握在手里的粉笔看作是自己生命的象征;她还将墨水比喻作自己的心血,要一滴一滴地灌注在每一个学生的心间。这是祁美竹一生渴望的理想,她一下子感到自己的人格得到升华,似乎自己变得高尚起来。

但是,当祁美竹想起自己跨进学校,站在讲台上是顶替狄小毛的位置时,她好像就感觉到自己的身边有一条阴影在陪伴着她,这条阴影好像就是狄小毛。

是啊!在祁娆眼里,祁美竹就是利用狄小毛被村委抓去后,她才有可能进人裤裆村小学,才能变成民办教师。祁娆认为这就是村长和祁美竹父女俩的真正阴谋。为此她对祁美竹彻底地失望了。她以为祁美竹还能记得姐妹的情义,还能记得和狄小毛曾有的一段恋情,在狄小毛的危难之际,伸出友谊之手向她父亲求情,将狄小毛平安无事地保出来。可是祁美竹没有这样做。

她于是开始对祁美竹鄙视了起来。她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表白可以打动祁美竹的心,使她去为狄小毛担保。可是狠心的祁美竹并没有被自己说动心,她的冷漠使祁娆感到惊愕。她想不到祁美竹有一副这样的毒心肠。她为自己的无能流泪,她为狄小毛的厄恶流泪,她为祁美竹的狠心流泪。

现在,狄小毛被关在村委会的一间不到五平方的小屋里。祁娆一日三餐要为狄小毛送饭。当她见到狄小毛渐渐消瘦的躯体,心中就像刀削般的疼痛。狄小毛身上的伤口既痛内心又很悲裒,他不明白裤裆村要干什么,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了姜媛,想起了祁翘翘,想起了祁美竹想起了祁小玫,想起了祁娆。每当这时他都会心焦,苦闷,痛楚。

然而,祁美竹何尝不是这样她并不像祁娆所想象的那样心狠,冷漠绝情。即使祁娆没有去求她,没有向她说出什么推心置腹的话。当她知道狄小毛被父亲抓到村委会后,也会为狄小毛的安危担忧。她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姑娘。虽然狄小毛辜负了她的感情,但她们毕竟有那么一段美好的日子。她还记得狄小毛曾对她的每一缕笑容,她还记得狄小毛曾对她的每一句情话。

那种甜言蜜语祁美竹怎么会忘记那种卿卿我我祁美竹怎么不会记得她曾为之而陶醉,她曾为之而神魂颇倒。更何况她和狄小毛已经有了下一代,虽然狄小毛还不知道真像,但她把小孩留下来就是为了有那么一天,期望能与狄小毛破镜重圆,重新来到自己的身边。

于是,当祁美竹知道狄小毛被父亲抓到村委会后,她就已经坐不住了。虽然她的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其实她的内心已经在翻滚着无数的浪涛,她不希望狄小毛受到苦难,她不希望狄小毛成为裤裆村的罪人,她也不希望狄小毛是裤裆村火灾的纵火者。她要维护他的安全,她要为他申辩。她想冲进村委会,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她怕与父亲摘僵,坏了大事。她也不愿意当着狄小毛的面为他辩护,为他求情。为他而赴汤蹈火。

因此,当祁娆来求她的时候,她装着冷漠的样子,竭力控制着那种草率冲动,但是她的心中已经有数,等父亲回来吃中午饭的时候,如何和父亲对话,如何叫父亲手下留情。这才是祁美竹真正的内心世界。

而关于祁美竹进入裤裆村小学当民办教师的事,这是村长祁永刚早巳计划的事了。当祁美竹初中毕业后,村长不让女几升高中就已经答应祁美竹要让她成为裤裆村的小学教师。于是与狄小毛的被抓没有什么关系。

74.嘴巴吃吃美女豆腐

原来狄小毛在学校是教两个班级。本来祁美竹进入学校后,狄小毛可以减轻一个班。因为狄小毛出了事被抓村委会询问。于是祁美竹只好先顶替狄小毛的位置,也教两个班级。关于这些,祁娆当然不知内情。她只在表面上,从主观上判断祁美竹当民办教师是耍了手段的丑事。当然,祁娆更不会知道祁美竹在她父亲面前是如何为狄小毛辩护。

中午,村长祁永刚如时地回来吃饭,祁美竹已经焦急万分地守在门口,一见父亲的影子,心中就怦怦作响,好像一个民女见到包公大人,好像有许多冤屈要诉。她把手中的小孩放在地上,小孩在地上蹒跚地走着。当霸权村长刚跨进门槛时,祁美竹就急不可街地问:“爸,你把狄老师给抓了”

“是啊你高兴了”村长说。

“谁高兴了谁叫你抓他”祁美竹不悦地说着,脸上明显地出现了对父亲的埋怨之神色。

“傻丫头,是党叫我抓他,是政府叫我抓他的,更准确地说是法律叫我去抓狄小毛的,知道吗”村长一下子说出一连串要抓狄小毛的理由。

祁美竹的眼眶里已经闪烁着泪花,她对着父亲撒娇地说:“你都没有问一问女儿的意见,女儿不愿意让你去抓他。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怎么说抓就抓呢他毕竟是你外孙的父亲啊”

村长听女儿祁美竹这么一说,呆住了。他望着女儿,不解地问:“美竹,你还念着他你还为他牵肠挂肚”

祁美竹没有回答父亲。她沉默着,这沉默,似乎是在向父亲坦露着她的肺腑之言:我仍然念着他,我仍然为他牵肠挂肚。

村长继续问美竹:“美竹,你被他害得还不够惨吗你难道忘记了因为他而受到了种种苦难吗这样的男人还会值得你爱我不明白。我的女儿,你不要太傻了。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他现在是纵火的怀疑对象,父亲不是有意和他过不去,不是因为和你有瓜葛而有意整他。他和柯飞是我们村发生火灾的放火的最大嫌疑犯。”村长说得很激动,他同情女儿,但又为女儿而感到悲哀。

祁美竹叫了起来:“他不是纵火者,他不会放火,你不能怀疑他。”

“美竹,你疯啦!别这样嚷嚷的,你应该为自己想一想,爸正准备叫你到裤裆村小学上课去呢。”村长疼爱地安慰着女儿。

这时,祁美竹的母亲范斐在后面的厨房里叫着:“开饭了,快吃饭去。”

村长从地上抱起外孙子祁仿往后面厨房走去,并叫着:“美竹,去吃饭。”

祁美竹看了父亲一眼说:“不……”然后冲出屋,向村委会跑去。

祁美竹心神黯然地跑到了裤裆村委会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走进村委会,见村委会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心中开起了疑惑的神情。

狄小毛被父亲关在哪里呢祁美竹一间一间地找着。她对村委会非常熟悉,她曾在这里度过了半年之久,直到去年,被烧毁的房屋重新建起来后才搬了回去。村委会有些零乱。前一段来了一批省城的工作队,来这里调查什么火灾呀什么的,结果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父亲收买了他们的心,使这些工作队如同来作客一般在裤裆村打打篮球,练一练太极拳,早上晨跑,晚上看书。就这样度过半年后潇洒地打道回府。又去过他们舒适的城市生活。

在太极镇也曾派来一个什么代书记来,那个人也挺年轻,他纯粹是来镀金的。在裤裆村尽做好好先生。他的前途一定是不可估量的。官场就是这样。吃政治饭的就是要不断地把自己的话当做真理。这就是政治,懂得政治的人做官会越做越大,不懂得政治的人做官不但越做越小,还会犯错误,甚至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这位由太极镇来的代书记走的时候留给父亲的一句话:你是裤裆村人的真实写照,你完全有能力领导好裤裆村人走上富裕之路。这是吹捧父亲的话,这是官场上的行话。他因为需要父亲为他写评语。这也许就叫做官官相护,苦的是百姓。

祁美竹站在村委会的偌大一个会议厅上,脑海里想起了往事。心里却一下下地黯淡起来。最后竞变得空荡荡了。

突然,祁美竹听到了动静,她随声找去,在村委会的西南角的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有一间小屋正开着一小块窗口,祁美竹眼睛一亮奔了过去。她紧紧张张地往窗口一看,里面阴阴暗暗的,但还是看清里面关着的一个人。然而他不是狄小毛,他是柯飞。祁美竹有些失望。这时,柯飞在里面也已经看见了祁美竹。他知道美竹是村长的女儿,于是他在里面趁机破口大骂起来:“操你娘的祁永刚,操你女儿的祁永刚……”

祁美竹没有去制止他骂人,她把这骂声当作狗叫,狼嚷。她去寻找狄小毛。在柯飞房间的对面,祁美竹从一个小窗口见到了狄小毛,他蹲在那里,低着头,好像心里极为痛苦,又好像有许多心事想不开。他没有见到祁美竹,他也不会想到祁美竹来看他。

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感到很失落,也感到一片黑暗。狄小毛没有放火,他在想着是谁放的火,不是自己就是柯飞。因为自己和柯飞是最大的嫌疑犯。狄小毛有没有放火自己心中有数,那么一定就是柯飞了。他为什么要放火他和裤裆村没有深仇大恨啊!

狄小毛零乱地望着。他想不到堂堂一个教师会落到如此地步。从今以后如何面对学生面对姜媛,面对祁翘翘面对祁娆面对一切曾经爱过他,敬重过他的人!

狄小毛对村长生起了无比的痛恨来,他对村长还是那样的尊重,处处还是为他着想,没有对他怀有什么防备和异心,他毕竟是祁美竹的父亲,人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狄小毛始终对村长没有恶意,还为他解过围。可是他却对自己反戈一击。狄小毛胡思乱想起来。他感到后悔。当初就应该与他针锋相对,将他置于死地。让裤裆村的人攻倒他。

现在自己倒落在他的手里。他怎么说就怎么说。这里山高皇帝更高,他说你放火你就是放火。他说你强盗你就是强盗,他说你无罪你就无罪。狄小毛一想这些,就感到自己陷入了地狱的深渊,任他们摆布。他感到自己的命运将被悬在半空中,随时都有可能被摔下来。他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正这是时,祁美竹轻轻地叫着他:“狄小毛,你怎么样”那声音是轻柔的,带着忧伤和怜惜。祁美竹把头伸得长长的。由于窗口较高,她稍稍地蛰起脚跟。

狄小毛听见有人在叫他,用他失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口,没有说话。

祁美竹又呼着:“狄小毛,是我,祁美竹。”

狄小毛一听说是祁美竹,一股无名火就直往上冒,他支撑着身体,忍着疼痛,一拐一拐地走到窗口,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你可以笑了,你还能将我怎么样”

“狄小毛,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祁美竹似乎在寒风中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而麻木。他看着狄小毛,眼前一片模糊。那是泪水在她的眼眶里转动了几下,一粒豆大的泪珠滚动出来,她喃喃地说:“你才是一个无情的人,你以为我是来取笑你吗我有这种必要吗我不会害你的。尽管你欺骗了我的感情,但我不会因此而对你报复的。感情的东西是不能报复的,也无需报复的。我是想问你,你真的放火了吗”

狄小毛一听这句话,心中更加愤怒起来,他冷冷地说:“你说呢我放火了吗你父亲爱说我放火,我就是放火,爱关押我就关押我。告诉你父亲,我要到教育局去。”

祁美竹说:“请你不要激动,我想办法让你平安无事。你放心,狄小毛,我会尽力的。”祁美竹说后转头就走。

狄小毛大喊着:“站住,站住。我不要你的同情心,我是无辜的。”

祁美竹心事重重地跑回了家,父母亲早已吃完了饭。但她一点食欲也没有。她直逼到父亲面前,理了理思路,激动地说:“爸,你是不是太过份了你那样关押人家是犯法的,知道不知道你只能怀疑人家是放火,你怎么能关押人家”

75.雨后美人

“你怎么了有事我这个当村长的负责。 你怕什么又不关你的事。”村长自信地说。

“爸,你这样做,人家以为你公报私仇,狄老师与我们有过节,女儿曾和他有千丝万缕的瓜葛,这样他以为是我在策划着某种阴谋,这样你会断送女儿的前途啊!”祁美竹说。

“你怕什么我马上调你到裤裆村小学当民办教师,你前途无量。”村长说.

“我不去,我决不去。”祁美竹说。

“你疯啦,人家求之不得,你还和我耍秉性。”村长提高了音量。

“你放了狄小毛。”祁美竹恳求地说。

“你怎么了你还爱着他”村长问。

“尽管我不爱他了,但我想他。仍然关心他,时时祈祷他平安无事。他出事了,他有难了会牵动我的每一条神经。只要他有一天的不幸,我都食不成味,睡不成眠,我会感到不安。”祁美竹终于在父亲面前倾吐了自己的心迹。

村长呆呆地听着女儿的这番话,他简直不相信,一个被男人抛弃而对生活感到绝望的女子,她还会对着抛弃过自己的男人念念不忘,还会对他有如此的关心。这不是太痴情了吗这不是太傻了吗而这个痴心的傻女子恰恰又是自己的女儿。村长顿感痛心疾首。不知该同情女儿还是支持女儿。于是他说:“美竹,如果我不放狄小毛,而且还将给他戴上放火的罪名的话呢”

“那比狄小毛死得更快的将是你的女儿,爸,每一个人的心中有一份于自己的不可磨灭的情感,请你成全我,不要伤害我的情感,也不要让我的那份情感到不安宁,好不好,算女儿我求你。”祁美竹动情地说。

村长无话可说,他没有回答祁美竹,他只淡淡地说着:“那你明天去裤裆村小学报到。”村长说后走出屋,不知往哪个方向走去。

祁美竹以为父亲叫她到裤裆村小学上课,一定会放出狄小毛的。可是,狄小毛并没有及时地被放出来。祁美竹才发觉上了父亲的当。这时,她已经站在讲台,已经成为教师,她不能无故脱离工作岗位,初人为师,要对学生负责。但她一定要和父亲交涉。她的心几乎碎了。

她隔了一天就要偷偷地去看狄小毛,安慰狄小毛,尽管狄小毛对她冷冰冰的,尽管狄小毛对她一屑不顾。但她仍然坚持去看他,安慰他。直到有一天,她看见祁小玫背着药箱站在窗口听,将一瓶又一瓶的红药水送给狄小毛,并对他说:“祁娆很焦急,她无时不在思念着你,牵挂着你。她找来美竹找村长为你据理力争,你一定没事。”

祁美竹只听到祁小玫的声音,没有听到狄小毛的声音。祁美竹躲在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里暗自垂泪。她的心没有被人理解,她的思念没有被人承认。她很失望地回头去了。这个狄小毛。有那么多姑娘在关心他,爱护他,为了他而痛苦,为了他而牺牲。这样才使狄小毛更加高傲,对自己更加冷漠。他不爱自己,可以爱别人,可以被别人爱着。他才是爱的富裕者,而自己却是爱的乞丐,匿乏者。只有小祁仿与她作伴,而且祁娆还误解了她。她无比的悲戚和伤心,她木木然然地回到了家。

今天是雨天,雨线很粗,一条一条地抽打在田园的庄稼上,瓦顶上,人背上。村长祁永刚拿着一把黑色雨伞往村委会走,民兵队长祁力已经在村委会等他了,今天要最后审训狄小毛和柯飞,他们已经被民兵队长从小房间里放了出来,两人都脸色灰暗,神色萎靡,相视无言。村长把雨伞收罗好,放在一张乒乓桌上,然后叫着民兵队长:“祁力,你到我的办公室桌上把那本大簿拿来,里面记载着他们的笔条。”

民兵队长迅速把那本并不算存的本子拿出来,交给村长,村长把本子拿在手里,不断地翻阅着。村长对狄小毛和柯飞两个人作了分析,放火的最大嫌疑犯是柯飞。狄小毛没有可能是纵火者。这是村长的初步判断。他认为狄小毛在感情上风流者,在事业上是勤奋者,在法律上是个遵守者。他可以同时与几个女孩恋爱,但他不能横着心去放火。

于是村长在心中已经排除了狄小毛是纵火的可能。这里也有一个原因,由于他的女儿祁美竹从中作梗,使这位一村之长不敢对狄小毛有进一步的行动。但是,村长不会忘记曾在老族长的灵堂上被狄小毛反驳得体无完肤,使他异常狼狈,当场昏迷过去,他更不会忘记自己的女儿祁美竹为他背上了爱情十字架。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地放过狄小毛。即使他没有放火他也要让狄小毛在村委会,软禁他一段时间。村长边看边想着。

正在这时,祁娆满身雨水地冲了进来,雨水如同小虫一样在她的脸上游动。柔软的黑发贴在额上,单薄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淋湿,紧贴在身上。胸前那两只丰满的东东很明显地凸露了出来,整个人显得很惊悻,疲惫。眼睛肿肿的,不知有汗有泪水。他站在村长面前,很认真地说:“村长,裤裆村发生火灾的事与狄小毛无关,火不是他放的,他无罪。”

村长呆住了。他看着祁娆,他知道祁娆和狄小毛正恋得火热。村长心想,祁娆怎么了她怕狄小毛被安上纵火犯的罪名,人家并没有说狄小毛就是纵火者啊!那么祁娆想说什么难道她会知道发生火灾的真相村长这么一想,就对祁娆说:“祁娆,你说狄小毛不是纵火者,那么裤裆村的火灾是谁放的”

“是我,祁娆。”祁娆语气干脆地说着,然后又平均地说着:“我承担一切责任。”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住了,这怎么可能祁娆分明是在撒谎,是在为狄小毛开脱罪证。而狄小毛看着祁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是以爱情之水汇集成的。狄小毛深深地相信,为了纯真的爱情可以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已的生命。为了心上人,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地为心上人而死。狄小毛被祁娆的行为感动了。他心里清楚,他决不让祁娆有丝毫被伤害,他决不能让祁娆为自己而献出年轻而又美丽的生命。更何况自己确实没有放火。祁娆没有必要为自己去替罪名。于是,狄小毛也不顾自己的处境,声撕力竭喊着:“祁娆,你不要说傻话,你怎么会去放火。谁相信你,村长,你也不要相信她的话。”

村长当然不会相信,在坐的人都不会相信,三起火灾,只有扭曲的心灵,变态的心理才有可能做。祁娆是一个温和的女孩子,她怎么可能去放火她为什么要放火一个女孩子,不要说去放火,只要一听说火灾就会惊破了胆。村长很清楚地意识到,祁娆纯粹为了保护狄小毛,村长似乎也被祁娆这种精神所感动。他虽然不大理解现在年轻人为了爱情可以抛弃理智。这时他才有些理解自己的女儿祁美竹的心,她被狄小毛抛弃,被迫假成亲,养私生子,却还是那样地看着狄小毛。生欲为他而生,死欲为他而死。世界上真的有爱情么这就是真正的爱情么

村长使心平静下来,故作认真地说:“祁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不是儿戏。你承认了自己的纵火者,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吗你将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啊!”

“我当然知道,我随时准备着,现在与狄小毛他们没有关系了,你放了他们吧!”祁娆平静地说着。

一直沉默的柯飞此时也按奈不住自己的感情,他是一直在爱着祁娆,虽然他爱的方式与众不同,但这也是爱。他打狄小毛就是为了爱。这时,他听祁娆为了狄小毛在村长面前承认自己是纵火者,使他的心如同被悬到了半空中,他既为了祁娆这种为爱情不顾一切的行为而感动,也为狄小毛得到祁娆如此的爱而醋意大发。但是他还是不忍心祁娆为爱情而落入法网,他不忍心自己所爱的女孩子背上了纵火者的罪名。她应该是纯洁的,高尚的,一尘不染的。柯飞一阵一阵地冲动着。这种冲动包含着感情,人情和爱情。他终于挺身而出了。他要救祁娆。

柯飞虽然声音不大,但每一个人都会听得清清楚楚。他说:“村长,民兵队长,裤裆村的三起火灾是我干的,与狄小毛无关,与祁娆无关。”柯飞的话说得很轻很短,但人人却感觉到他每一句话的份量。人人都在揣测柯飞的话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是不是因为被祁娆的举动而感动,才良心发现,坦白出事实。

顿时,借大的一个村委会一下子像死一般的沉寂了。但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在思索着一个问题:柯飞是真正的纵火者吗

76.耍流氓的后果

柯飞是真正的纵火者。

人们也许很难相信,一个年仅二十来岁的连锁商店营业员,他与裤裆村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他要以如此恶毒的手段,以丧失人性的残酷兽性,在裤裆村点燃起三起熊熊大火。给裤裆村制造了三起悲惨场面。裤裆村人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仍然记忆犹新的火灾是出于这位外乡人。

如果你认识柯飞,你一定认为他决不适合于做一个连锁商店营业员,职业应该是打手之类的。他那粗壮的外表,据说是卖冰棒行车时锻炼出来的。他的满脸黝黑也是年年在大热天下叫卖冰棒被太阳曝晒留下的。他是三年前到裤裆村连锁商店当营业员的。

初来乍到的第一天晚上,因偶然一件事,他就爱上了祁娆。那时,祁娆正恋着小学教师狄小毛。于是柯飞的求爱被祁娆婉言谢绝了。但柯飞并不死心。一般来说,一个求爱者都不会甘愿于第一次的失败。他还会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地向对方发出进攻,柯飞就是这样一个对爱情执着追求的人。

这应该属于正常的心理。当柯飞彻底地感到失望,心中才生起了痛楚。一个爱情的失败者会产生痛苦的,这也应该属于正常的心理。可是,柯飞在感到无法追到祁娆后,他仍然暗暗地恋着祁娆。当他知道祁娆正向往着狄小毛时,他把鄢种愤怒和因痛苦所产生的恨转移到了狄小毛的身上。这也就有了柯飞对狄小毛大打出手的事件。

真正使柯飞产生变态心理的是那次除夕之夜溜进水牛山上的观音庙,他那时想强暴祁海的女儿祁青。因强j没有成功而被观音菩萨追赶下山,惊破了胆,使他全身发麻,弱汗不止。并因此疑神疑鬼,总感到他的四周都沾满各种鬼怪。自己一个人睡在连锁商店楼上常常作恶梦,好像床上有好多人在挤压他,勒索他。

有时他彻夜难眠坐在床上眼睛发呆地看着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好多鬼子在跳来跳去。他常常不寒而栗。后来他听人家说裤裆村的水牛山是一座墓地,此山肮脏,常常闹鬼。人们除了在白天怀着虔诚的心上山烧香拜菩萨外,平常不敢到那里去。每年只有在三月清明节和九月重阳节时,人们上山为祖先压钱纸比较热闹一些,平常都是寂静肃穆,无人问津。

人们传说在中午都会看见水牛山上的阴魂索绕,鬼气冲天。你柯飞上山为了强j一个年轻寡妇,就连观音菩萨都忍无可忍,显现真身将你驱赶下山。不知还有哪一路鬼怪附体于你的身上,才使你日不思食,夜难成眠。柯飞一听人这么一说,就害怕得全身发抖,常常发神经质,并得了很奇怪的毛病,不思食不想眠却相思女人,整日坠入思淫之中。只要一见到女人就会心烦意乱,神经质地淫心飘飘,想入非非。

所以,在一次露天电影场上,不自禁地将手伸向后面去摸一个女子的神秘之处。这个女子却是祁园。她也是一个头脑简单,思春甚切的少女,经不起柯飞的挑逗,没有几下就双双一起走出电影场,进入连锁商店。祁园还陪了一颗金戒指。在柯飞的病态发泄后,在共同达到某种满足后离开了连锁商店。谁知这事又偏偏被村长祁永刚看见。这场男娼女盗的勾当却败露了。丑事传到祁园的父亲耳膜里,祁园的家人冲进了连锁商店,对柯飞大打出手,使柯飞哭爹求娘直叫着。

柯飞被痛打一顿之后,并没有畏缩,害怕,反而更激起他的病态心理。他牢牢地记下了这笔债,从此对裤裆村人恨之入骨。眼睛里常常喷出火花,似乎要把全裤裆村都烧死。有一天晚上,一年仅十六岁的小姑娘到连锁商店去买糖,柯飞见四周无人,对此女子又起了淫心,眼睛呆呆地停留在她的胸脯上,幻想着躲在衣衫内的那只**将是一个什么模样。他越想越感到心乱如麻,就将自己的手不自觉地通过柜台,去抓少女的乳。

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农村姑娘,由于教育的限制和缺乏对自身的了解,加上对世事的浅见,遇到事情反应迟钝。当一个男人去抓她的乳的时候,竟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只是红着脸,呆呆地站在那里任柯飞的摆布。柯飞见这少女没有反抗,以为默许自己的进攻,柯飞就更加来劲了。他这时已经不满足于隔着衣衫在捏乳。

人是贪婪的动物,只要一次得逞,就会得寸进尺。柯飞见好时机已到,顾不得许多事,就从柜台内跳了出来,来到少女的身边。这时少女才微微地躲避一下,可是已经浴火中烧的柯飞哪里还容得这个少女的躲避他如同一只饥饿的猛兽扑向了猎物,将他的淫掌进入了少女的双腿间,并拦腰一抱直往连锁商店的楼上跑去。

但是,柯飞的这次兽行没有得逞,当他把少女抱到楼房时,少女意识到那即将被人强j。她才开始挣扎。恰恰在这时,有人来买东西,见连锁商店空无一人,并听见楼上有异响的动静,就喊了一帮人马,冲到了连锁商店的楼上,大家只见营业员柯飞正赤身**地骑在已经半裸的少女身上。大家愤怒的拳头如冰雹一般落在柯飞的身上。少女已经泣不成声,裹着被柯飞撕破的衣衫跑出连锁商店。她是凶恶婆的侄女。

柯飞赤身**地翻滚在地板上,声声叫喊着饶命饶命。裤裆村人有一个特点,不管同村人有什么过节,一遇到与外人对抗时,会同心协力。这时,他们见柯飞对裤裆村的女孩子耍流氓,好像就是要他们母亲,姐妹的流氓。他们容不得柯飞的喊叫,拳击脚踢,柯飞如同足球一样翻来滚去。据说柯飞这次被打得很惨。下半身被裤裆村打得麻木不仁,而且身下的那物也不会挺勃,经医生诊断,柯飞从此阳萎了。

对于男人来说,这病比癌症更可怕。这病是裤裆村赤脚医生祁小玫诊断的。她知道柯飞为什么被人打成这样,全裤裆村都说该打。但祁小玫作为医生,她要执行人道主义精神。于是她接受为柯飞治疗。但祁小玫其实也只能看一些皮外之伤,关于内伤也无法医治。祁小玫只将柯飞全身作了检查,发现身上有几处重伤,更重要的是他的肾器受了震伤,因使他的身下那物不会挺勃。祁小玫只开了些内服药和外用药膏给柯飞。

柯飞从此对裤裆村人恨之入骨。他慢慢地养好伤口,计划着如何对裤裆村人进行报复。半年后,柯飞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用一壶煤油洒入一幢走廊上堆放的稻草,然后用一根正在点燃的香烟扔了过去,让它慢慢着燃。这样既不会马上起火,柯飞自己也能及时逃脱掉。

于是,令裤裆村失魂丧魂的第一起火灾就这样点燃起来厂。柯飞是用连续作战的手段,让裤裆村人提防不及。一般说来,第一夜发生火灾后,不会怀疑第二天还会发生火灾。于是柯飞就是根据人的这种心理,第二夜又用同样的手段制造了第二起火灾。这时人们才惊住了。当人们在怀疑是天火时,柯飞又在计划第三起火灾的行动。他知道这时裤裆村人一定对第三夜有所防备。

但是柯飞在第三个晚上把时间延迟。第一夜和第二夜的火灾都在九点半,于是人们对九点半这一时刻特点注意。而柯飞在第三起火灾的计划上却安排在凌晨两点多。经过两个晚上救火,痛心,悲哀,熬夜中人们已经精疫力尽了。在第三个晚上,人们熬过了危险的时间,精神松懈了下来。在两点左右最是昏睡不醒。于是柯飞就是根据人们这种心理和规律,在第三个晚上的凌晨两点钟时,他全身着黑衣,用同样的手段给裤裆村制造了第三起火灾。这就是柯飞精心策划的三起火灾事件。裤裆村万万没有想到的。尽管村长对他已有怀疑,但是缺乏证据。如果柯飞本人没有坦白,人们是无法这样具体地揭穿柯飞纵火作案的经过。

火和血的教训,是来自于心与情的扭曲。

人们都屏息呼吸听柯飞自己交待出来的纵火经过。狄小毛惊呆了,祁娆惊呆了。

村长点了点头,脸上降下了疑惑的幕布,如释重负地收起那本笔记本。而民兵队长祁力却咬牙切齿.因为他还没有忘记那三起惨人的火灾。他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走到柯飞面前,扬起了他那粗糙的手,向柯飞打了两个巴掌。

77.你咋对我这么好

柯飞没有闪避,他看着祁娆,好像要求得她的同情和理解。他认为在祁娆替狄小毛承担纵火罪名的关键时候,自己挺身而出,他不是为了狄小毛,而是为祁娆。

他认为。自己如果没有承认纵火的经过,裤裆村是无法破获纵火者的。他可以悠哉游哉地逍遥于法网外。他知道纵火的后果,他也知道承认后的后果。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祁娆受罪,他不能让祁娆由此面落入法网。他被她对狄小毛的痴情而感到。明明不是她放的火,可是为了狄小毛平安无事,她替他承认了罪名。有什么比这爱情更高尚柯飞的内心似乎受到谴责,他好像看到祁娆那晶莹般的心。她的那份情,那份爱虽然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狄小毛。

但柯飞仍然会感到一种爱。他为她而疯,为她而失智。于是他无法再掩饰那些丑事,他决定把自己在裤裆村的纵火经过公布与众。一方面为了祁娆不受到伤害,另一方面他想由此行动来获得祁娆的心。

然而,祁娆并没有为之而感动,只要是有裤裆村人,都不会忘记这三起火的悲惨场面,这三起火灾如同一阴影时时索绕在裤裆村人的脑际中。有的人无家可归,有的人失去了亲人,有的人发疯了。只要一想起这些事,神经就会痉挛,皮肉就会起疙瘩。于是。祁娆不但不会为柯飞因坦白事实而感动,反而更加仇视他,愤怒他,鄙夷他,并希望他早日落人法网,受到应有的下场。她为狄小毛庆幸,她那颗时时悬起来的心终于落到了应该落到的地方去。她面对着狄小毛,嘴角微微地溢了几丝笑,那是放心的笑,那是平安的笑,那是为心上人获得了自由的笑,那是为狄小毛能回到自己身边的笑。

村长走到民兵队长祁力面前,向他轻声地耳语了几句,民兵队长即刻走出村委会,他去通知民兵。这时,祁娆对村长说:“村长,狄小毛可以走了吗”

村长没有回答祁娆,他看一看狄小毛以后,对他说:“狄老师,委曲你了,你回去好好养伤吧!”

狄小毛沉默不语,他瞟一眼村长,表示着强烈的不满情绪。祁娆走到狄小毛身边,伸手去扶他。狄小毛在祁娆的搀扶下走出了村委会。这时,祁娆和狄小毛同时发现站在村委会门口的祁美竹和祁小玫,她们都用一种安慰的心情看着狄小毛。狄小毛没有去理睬她们,也不去为她们来看望他而表示感谢。祁娆见状说:“你们好,狄小毛没事了,裤裆村的火灾是连锁商店营业员柯飞干的。”

祁美竹和祁小玫同时点了点头,好像她们早已知道了。这时,狄小毛疲烦地说:“咱们走吧!”

祁娆点点头说:“好,我们走。”

祁娆说后和狄小毛一起走进雨幕之后。祁美竹和祁小玫看着他们淋着雨,祁美竹想追上去把自己的雨伞递给他们,被悄然站在祁美竹身后的村长阻止了。祁小玫见状与祁美竹打一个招呼后也走进雨中,并追上了狄小毛和祁娆。

民兵队长祁力带着几个民兵来到了村委会。柯飞已经垂下头,好像在等待着死期的到来。几个民兵三下五除二地将柯飞张捆了起来,并还不时地对他动手动脚。这时,全裤裆村人已经都知道了三起火灾都是柯飞放的。于是人们有的冲进连锁商店打柯飞算帐,有的来到村委会要打柯飞。人们淋着雨,眼睛内闪烁着复仇般的神采。村长见状慌了手脚,他知道,裤裆村人一旦冲了进来,柯飞即将变为肉浆。他赶紧挂电话到太极镇,叫上级机关马上派公安局来。

几个民兵守在村委会门口,挡住裤裆村人冲进来。民兵队长祁力连声向大家解释。“柯飞是罪该万死,但是我们没有权力处置他,他应该由公安机关来判决。”

有人在嚷着:“我们也把他活活地烧死,让他也不得好死。”

也有人在喊道:“他不但有放火罪,还有强j罪。”

柯飞低着头任人谩骂,任人指责。他对以前的所做所为后悔了。

他在想,祁娆为什么不救自己,他可救了她,使她无罪啊!她为什么不被自己的行动所感动,发慈悲来救救自己。可是祁娆对自己无情无义,她连感激都没有,就这样扶着狄小毛走了。

柯飞感到寒心,他觉得自己那么傻,为什么要去承认火是自己放的。这下一切都完了。他今年才二十来岁啊!生命还是那样的年轻,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做,他为自己感到可惜,就这样断送了一条命。但他又转思一想,觉得人活得也没有什么意义,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想做到的事情做不到,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自己一身是病,而且还得了男人最致命的病阳萎。这样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柯飞一下子又失望起来,他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即使祁娆被他追到,和他结婚,也成不了夫妻,而且说不定还会戴绿帽子。他这样一想,对祁娆对自己无情无义,跟狄小毛而去也感到了无所谓。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这么年轻,想到这个世界这么精彩,想到自己的父亲还健在时,心又碎了,情又涌了上来,又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离开父母亲。于是他一下子又发疯似地叫着:“不是我放的火,请放开我。”

几个民兵见状,走近柯飞面前,边打边训斥。柯飞没有几下就被制服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突然,人们听到了警笛声。人们看见在雨中开着一辆警车,车顶上亮着红色的警灯。车直接停在村委会门口,身穿公安制服的公安人员威严地走进了村会委,把一副雪亮的手铐套上了柯飞的双手上,并由两个公安人员押着,送上警车。村长这时把一叠材料送给一个公安人员。还说了什么,然后警车开始启动。

裤裆村人望着警车呼叫地离开了裤裆村。这时,人们发现祁海提着一只尿壶站在雨中,大喊大“救火,火……”

人们看着这位被大火烧疯的祁海,在雨中胡乱地叫着,不禁心中都起了同情,对被押送走的放火犯更加深恶痛绝。

雨后的大地显得格外清新。山坡上,原野里如同被洗过一样,飘逸着芳香。白云在蓝天下悠悠地飘动着。一轮红日在老远老远的天际。只露出半个脸庞。裤裆村关于柯飞放火的事在议论着,此起彼落。也有人在关心着狄小毛的命运,不时地在打听着狄小毛的事。

这时,狄小毛正躲在床上,他已经渐渐地恢复了健康。祁小玫以医生的名义天天为他换药,使他的伤口愈合得比较快。祁娆日夜守候在狄小毛的身边,与他讲了许多的俏悄话,并还为他朗诵诗歇。祁娆的父母都为狄小毛捏一把汗,以为狄小毛真的是裤裆树纵火者,担心着这位还没有过门的女婿一刻之间就成为祁家的累赘,连累着女儿的名声。

当祁景山夫妇正为女儿祁娆惋惜,责怪她有眼无珠,怎么就看上这样一个男人,真相大白了。狄小毛被释放了这才使祁景山夫妇放下心来,并为未来的女婿煮一大碗太平面。

祁娆幸福地偎依在狄小毛的怀里,狄小毛用手不断地在祁娆的头上抚摸着。劫后的余后才显得生命之可贵。那么经过风雨交错的爱情也显得鄢么珍贵。祁娆温柔地对狄小毛说:“伤口还痛吗”

狄小毛摇摇头,微笑着说:“我只感到甜蜜,你用你的生命,用你的胆量,用你纯真的爱情,为我们谱写了一曲我永远也难忘的爱之歌。在危难时刻,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你为了挽救我挺身而出,替我承认罪名。这是多么可贵的壮举!在这世界上也许只有你一个,不会再有第二个了。祁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祁娆听狄小毛的这番话,感到自己的代价没有白费。她没有白爱一场。

是啊!一个痴情的姑娘,当她为了爱而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牺牲时,她恳求什么,她只需要心上人能理解她,她不需要报答,她只需要把爱变得更加高尚,甜蜜。祁娆就是这样,她认为,她为狄小毛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都是无条件的,都不需要报答的。

于是她对狄小毛说:“小毛,你受委曲了,把那不幸的事都忘了吧!”

78.小毛小毛,好了好了

狄小毛抱住祁娆说:“我怎么会忘记呢我可以忘记自己的痛苦,可以忘记自己的不幸,也可以忘记自己的委屈。但我决不会忘记你的所做所为。你知道吗当你全身湿漉漉地站在村长面前时,当你郑重地为我解脱罪名时,我的心都碎了,好像每一条奔流的血管里血都凝固了。你的每一句话好像能推倒一座大山,你对我的每一缕感情好像能使江水停流。我那时是多么想站起来跑到你的身边,用我那男性的火热之心将你湿源源的全身烘烤。我多么想变成一颗太阳,给你以光和热。”狄小毛如痴如醉一样地对祁娆说着。

祁娆不禁眼眶湿润了。她为狄小毛的话触动了。姑娘的心总是柔软的,柔情的心总是经不起激情的冲击。她也紧紧地搂着狄小毛,用手抚摸着狄小毛的胸脯,她要用心地去将狄小毛受伤的心抚平。她轻轻地对狄小毛说:“小毛,你不要说了。我曾对你说过,我这一生只对一个男人爱过,他就是你。我这一生只能爱一次,我把这一次献给了你。”祁娆说后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狄小毛的怀里。

狄小毛只觉得满腔的情感无法表达,他的心里好像爬满虫子,痒痒的,让他躺不是,坐也不。他轻轻地呼唤着:“娆娆,娆娆……”

祁娆仰起脸,看着狄小毛,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在诉说着爱情的故事,又好像在阅读一部充满传奇的爱情诗篇。狄小毛也用他那双深情的眼睛看着祁娆,他摘下了近视眼镜,那双炯炯有神的明眸,好像正在燃烧着男性内心深处的那缕感情。他要通过自己的眼睛将这缕感情送出去,而且只能送给异性,送给像祁娆这样的异性。于是,狄小毛急切地将自己那片火热的滚烫的双唇紧紧地压在祁娆的双唇上。祁娆迎接着,去迎接爱人的烈火。这可是她的初吻,她要珍惜,感受,品味……

两人的嘴唇在慢慢地湿润,两颗年轻的心漾漾地热了起来。他们渴求着,但又持重着,他们盼望着对方的情感,但又似乎担心向前跨越一步。狄小毛紧抱着祁娆,把压在她双唇上的嘴滑到了祁娆的脖子上。祁娆又激动又紧张,她怕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轻轻地对狄小毛说:“小毛,小毛,好了,好了。”

“娆娆,娆娆,我需要你,我爱你,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感。你能给我吧!”狄小毛说后把祁娆搂得更紧了。

祁娆的胸脯在急剧地跳动着,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姑娘,她的身上注满了情浴,她的心里灌满爱露,她如同一朵正在开放的鲜花。经不起蜜蜂的逗惹;她又似一枝熟透的红苹果,经不起太阳的强烈;她宛如一片白云,经不起大风的猛刮。正当狄小毛把那双手想去探索祁娆身上那个神秘而又敏感的地方时,祁娆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不禁犹豫了起来,她想起了姜媛,祁翘翘和祁美竹。一个有思想的人,常常会用理智去控制住冲动的情感。

祁娆就是这样,她渴望着探索生命的奥秘,偎依在狄小毛的怀里,感受着爱情的纯真和甜蜜,她多么想让自己的身躯展示给狄小毛。可是,她不能这样,她突然意识到真正的爱情应该在有法律和婚姻的制约,保障下去实现。她不能这样简单地听信于热血。于是她挣扎着对狄小毛说:“小毛,我不能,我不能。”

狄小毛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突然听祁娆这么一说,火热的心好像被一盆冰水淋着,失望地看着祁娆说:“为什么为什么”

“狄小毛,对不起,我要把我的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我要在新婚之夜将自己最纯洁的少女之心,最美好的少女之躯献给你。”祁娆温柔地捧着狄小毛的脸,说道。

狄小毛呆呆地看着祁娆,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祈求着宽恕般地对祁娆说:“娆娆,对不起,我是不是太鲁莽了你不会怪我吗”

祁娆笑着,轻轻地对狄小毛说:“我是不是太保守了我是不是太不讲情理了”

“不,你是一个不容易犯错误的女孩。我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我才会感到珍贵,才会珍惜,向往,渴望。”狄小毛说。

“初吻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会珍惜它。我把初吻看成是非常圣洁的东西,它是来自于心灵,而性浴只代表**。一个人可以出卖**,但不能出卖初吻。”祁娆以她那温柔而深情的语气说着。

狄小毛看着祁娆,对她有了更新的了解。他想不列祁娆对爱情这么认真,他想不到一个农村姑娘有如此的恋爱观。她对爱情的理解,对两情的交往是那么得富于理智。他不由对她敬佩。她不像祁美竹那么开放,她也不像祁翘翘那么天真。她是祁娆。

她懂得爱但又不糟蹋爱,她懂得情但又不亵渎情。因为她把爱情看得那么圣洁。狄小毛因不容易在她身上得到某种东西,反而把她看得那么高高。因为他在祁美竹和祁翘翘身上太容易得到东西,反而显得平常。人的思想就是这样奇怪吗人就是这样神秘吗

清早,狄小毛在祁娆家吃完饭,精神抖擞地走出了祁娆的家。他的伤好了,身体恢复了健康。这些日子,他多亏了祁娆日夜操劳,方使狄小毛恢复得这么快。今天他将回学校上课,

太阳从海面上升了起来,越过一片森林,晒暖了裤裆村,学校临近期末考试,显得特别地忙碌。狄小毛这时回学校正是时候。他踏着轻快的脚步向学校走去。当他到达学校大门口时,发现祁文道正往外走。她的左手提着一个小包,右手拿着一张小板凳。她见狄小毛回来了,赶忙上前打招呼:“狄老师,你好,伤好了吧!”

狄小毛向她点点头说:“最近运气不大好,老是节外生枝,惹了许多麻烦。对了,你这么旱去哪里”

祁文道一下子忧郁起来,她闷闷不乐地说:“前些日子去太极镇找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却突然失踪。现在我每天都在连锁商店的门前摆一个小摊,专为人织毛衣和袜子,还兼卖一些小商品,勉强度日。”祁文道说得很凄凉。

自从她从太极镇回来后,她一直很伤心。两个女儿失踪了。那可是她身上的两块肉,除了她们,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她更担心的是俩个女儿的命运如何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流泪。直到有一天,村长祁永刚来到宿舍看望她。并建议她在连锁商店门口摆一个摊点先度过一段日子,以后再说。她才做起为人补袜子,缝衣衫的活计。

村长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祁文道是这么认为的。那是个晚上,祁文道刚从太极镇回来,正为找不到两个女儿发愁。这时,村长祁永刚来了。他满面春风,格外舒畅。确实是这样。只要认真去观察村长,就会发现,村长比以前豁达多了。整天喜形于色,好像有满肚子的好事。殊不知他在心里念着祁文道。

当他第一次在树头与这位从省城来的女人祁文道遭遇时,他好像大开了眼界。在农村,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皮肤白清、装束得体,富有丰韵的女人,看到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此时,村长才发现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是如何和范雯生活的。他设想如果和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人生又将变得怎么样的光彩。那时,村长在脑海中就浮过许许多多的幻想。从此,他便处处关心着祁文道,把学校狄小毛住的最好宿舍借给她住,并没有通过狄小毛,自作主张。他认为自己是村长,有权管学校,因为学校是裤裆村的。

祁文道是出生予城市,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由于受的教育不同,以及生活环境的不一样,她的言行很令农村人羡慕。村长也不例外,他一见到祁文道,就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就会羞愧于自己老婆的陈旧,邋遢。祁文道是学舞蹈的,她讲究自己的身段,并注意自己的仪态。她又有音乐细胞,使她每讲一句话,每一个举止都显得那样的高雅,文明。村长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迷上了她,被她那种难以形容的神韵所折服。他想和她交谈,他想见到到她。

今晚村长去看祁文道,主要是知道今天祁文道到太极镇接她的两个女儿回裤裆村的,他要看一看祁文道的两个女儿长得怎么样,更重要的是他想见一见祁文谨。只不过他以这个为借口。

79.村长,你把门关上

所以村长大约在八点钟时就来到学校。祁文道是把宿舍的门关着的,村长停在门口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思考着该不该敲门进去里面灯光是亮着的,但没有动静。村长有些怀疑宿舍里是不是有人他心想,如果祁文道的两个女儿来了,一定卿卿喳喳,没有那么安静。村长想了想,还是敲响了门。

宿舍里是祁文道轻微的声音:“是哪一位”声音很柔,听起来决不像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说的。村长感觉到好像是广播里的播音员的声音一样。

村长说:“是我,祁永刚。”

这时,祁文道连晚饭都没有吃,她躺在床上想着女儿,心中一阵一阵地涌起伤愁,眼前一片渺茫,为自己和两个女儿的命运担忧。这时,听村长来了,赶紧爬了起来,来到门前,将门慢慢地打开,然后说:“你好!”这是祁文道见到任何一个人的开场白。

村长见祁文道愁眉苦脸的样子,吃了一惊,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祁文道没有正面回答,她说:“进来吧!请坐。”

村长又问:“你的两个女儿呢你今天不是去太极镇接她们吗怎么没有接来”

“她们不见了。”祁文道说,两颗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

“怎么会不见了?”她们多大了”村长如同是自己的女儿失踪了一般,显得特别地紧张。

“她们是双胞胎,刚满十八岁。”祁文道心情沉重地说着。

“那不怕,都那么大了,不怕。太极镇不算很乱,不会失踪的,她们可能却哪里玩了,或者去哪里做工。”村长安慰着。

祁文道说:“但愿如此。我本来和她们说第二天就去接她们。想不到我耽误了两天才去接她们,她们所住的那个旅馆没有她们的影子。

“就是吧!她们见你没有及时去接她们,经济又有限,她们当然会先去打工赚钱过日子呢你放心,什么时候我陪你去找她们。”村长热心地说。

祁文道听了很感动,她觉得农村的男人比城里的男人善良,忠厚,老实。她面对着村长说:“村长,农村人很有人情味,不比城里人各管各的事。”

村长笑了笑说:“农村人没有文化,不会表达感情,只能以实际行动。你说是不是不像城里人很会花言巧语。”

祁文道略一迟疑说:“那么,你感觉到我很会花言巧语吗”

村长憨厚地笑了一下,说:“你当然不是,我可以看得出,你是一个很有修养的女人,我和你谈话,好像和一个高尚的人谈话,你知道吗”

祁文道说:“是吗”

“当然,也许我经常和农村人打交道,一下子见到像你这样文雅的女人,感到格外的舒服。这样一对比,就会感到农村人是那样的俗气。比如,你和我老婆的年龄差不多,她看上去像一个老太婆,而你好像一个年轻姑娘。用农村人的比哈,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村长说。

祁文道似乎在村长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她问:“是这样吗你们农村人夫妻是怎么过的”

村长说:“农村人夜晚没有什么娱乐,不比城里人有电影看,有舞厅可走。还可以逛夜市。而农村大一黑,就要上床。这样夜就显得特别长。在这漫长的夜里,夫妻在床上还能做什么所以在农村,一对夫妻都是好几胎。”

祁文道格格地笑了起来,她很早就死了丈夫,不知道夫妻除了在床上**外,还能做什么她没有这种生活。一个守寡十来年的女人,对夫妻生活当然很渴望。但祁文道不是生活在农村,她是生活在城市。在她十几年的寡妇生涯中,她也认识了好几个男人,并和这些男人有了性的关系。

在祁文道本人认为。这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一个女人可以不结婚,但不可能没有性生活,否则就会变态。祁文道已经结过婚,可惜她的丈夫马度发命太短,只给她留下两个女儿就一去不复返了。这两个女儿是她的命根子,本来她很苦恼,可是被村长安慰一下,心情竟舒畅多了。她认为女儿这么太了,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可能自个儿去哪里玩或去打工了。她明天和村长一起去找。村长也已答应了她。

在祁文道心目中,村长就好像城市里的市长,她初来乍到裤裆村,一切都要靠村长帮助,所以她想抓住村长。祁文道知道,想抓住男人,只有一条路。以情动之。所以她在村长面前说话时特别温柔,并说些带有感**彩的话。当祁文道向村长求助时,村长走近祁文道的身边说:“这样,你先在连锁商店的门口按个小摊,做点小本生意,慢慢发展,反正你不会下田干粗活。本钱,我提供给你。”

祁文道一听村长这话,感激地握村长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

村长呆呆地站在那里片刻,然后靠近了祁文道的身体。祁文道说:“村长,你把门关上。”

村长一听,心头狂喜,迫不急待地把宿舍的门关了,一会儿连电灯都暗了……

房间里春风春雨大作一团,两人不顾一切的搞在了床上。

黄昏里,金黄色的阳光涂满大地,池塘里闲着狲熟波光,小坡上一片斜阳好像是披着的锦缎。牧童骑在牛背上迎着夕晖穿过大港,踏上回归的路上。在裤裆村那条惟一出口的路上,许多行人,三轮车、自行车还有板车往裤裆村走来,驶来……

这时,在一辆兰轮车上正坐着两个妇人,她们的怀里各抱着一个有两岁左右的小孩。三轮车在连锁商店前的马路上停下,两个女人从车上下来。这两个妇人是姜媛和祁翘翘。

姜媛和祁翘翘母女俩离开裤裆村将近有两年了。她们说等被烧毁的房子盖好后回来,今天她们终予回来了。两年后的姜媛和祁翘翘稍稍发生了一点变化。姜媛看过去比前更消瘦了,但体型还是那样的匀称,仍然保持少妇时代的神韵。她的脸上似乎有经过淡淡的化妆,使她的肌肤给人白里透红的感觉。她那胸前的那两只乳没有因为哺育小孩而松驰。小腹上也没有过多的赘肉,给人很清秀的感觉。

而祁翘翘似乎就有明显的变化,在她身上已经看不到曲线,少女的轻盈姿态似乎不复存在了。她的身体略胖,虽然皮肤还算嫩润,但好像失去了原有的弹性。她的脖子变得很粗壮,好像有许多共计入她身上起了使用。两只乳较大,在她走起路的时候剧会一下一下地颤动着。给人以松垂的感觉。在她的小腹上多了许多赘肉,臀部也显得圆滑肥大。那是生小孩,哺育小孩的结果。

现实这样,姜媛在生下小孩后,自已没有一点乳汁,所以祁翘翘要承担起哺育两个小孩的重任。为此,姜媛也特别给女儿祁翘翘增加许多营养品,因为祁翘翘付出了很多,这样祁翘翘的身体就有了较大的变化。两个小孩饲长得非常可爱。白嫩的肌肤,胖胖的脸蛋如同水蜜桃,两双眼睛好像大黑枣。姜媛生的那个女儿叫姜小,这是狄小毛取的名字。她的嘴角两边有很明显的酒窝,眼睛是双眼皮,她与祁翘翘生的那个叫祁毛的男孩极为相像,只是祁毛的头上没有什么头发。但在他的手掌上的手纹可以看到他的手是横掌。

姜媛常常望有他出神。她想,这就是自己的外孙,外孙竟然和自己的女儿同时生。她感到很滑稽,也感到很荒诞。她想不到在人生到达将近四十岁的时候,竟然和自己的女儿祁翘翘同时怀孕,同日生下一个婴儿,而且使她们母女俩怀孕的却是同—个男人。真是空前绝后的大笑话。而祁翘翘也有与母亲一样的感受,她也常常看着姜小在感慨万千,这位可爱的女孩竟是自己的妹妹,她是吸吮着姐姐的奶汁长大的。她和祁毛是同一对辰从母胎中分娩出来的。两人不知是谁大谁小,但在辈份上却相差二万五千里之远。姜小称祁毛应该是小外甥,而祁毛称姜小应该是叫姨子。这是两代人的关系,却同时降临在这个世上,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本该是两代人却同一时生的婴儿,他们的父亲却是同一个人。真是天方夜谭的神奇传说。祁翘翘自己都会感到荒谬之极。

80.一对母女都揽入怀

孩子将会渐渐长大,姜媛母女俩不知如何向下一代交代祁翘翘面对着可爱的小孩,好像精神还有了一些依托,但当她一想起狄小毛时,心就交瘁了。 她想不到狄小毛是一个如此浪荡的人。她以为,狄小毛对自己好就是爱自己;她认为,狄小毛将自己抱上床就是出于真心;她以为,狄小毛来到自己的家就是为了讨好母亲;她以为,狄小毛在自己的体内留下精水就会负起责任。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象的那么一回事。想不到狄小毛是在做感情游戏,他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和一个年轻少女**的同时,又上了这个少女母亲的床上,他的感情为什么这样荒唐。—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怎么能这样使他神魂颤倒他怎么这样贪心,将一对母女都揽入自己的怀抱?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吗男人的心都是这样负吗男人的感情都是这样浮泛吗祁翘翘想不开,她弄不明白,她不懂狄小毛的心,她不理解狄小毛的感情。

尽管这样,祁翘翘仍然在意着狄小毛,她知道自己已经变成这样子,再不能像少女那样迷人,她为自己的身体变化和心里的消沉面悲哀,她常常质问苍天:女人为什么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和岁月的磨练。她在外婆家的两年多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恋着狄小毛,她知道狄小毛也知道母亲和自己的孩子都是他的骨肉。她不知道狄小毛会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去处理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祁翘翘只把这蠢心的事埋在心底,不让母亲姜媛发觉,祁翘翘不愿意被母亲发觉。

姜媛与女儿一样,也在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因为她的命运与女儿家翘翘是那样的相似。

应该说,一个已经当了母亲,已经将近四十岁,而且已经守寡了十多年的女人,对于自己的生活都会把握得很有分寸,想不到自己却栽在狄小毛手上。她承认,狄小毛确实是一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如果不是这样,她决不会在古井不波之下成为狄小毛的俘虏。这不单单来自于多年来生活的压抑。更重要的是出于一种感情的安慰。一个孤独了十多年的女人,可以想像得出她的心境。

在她的身上,心里,各种情感和神经都如同上弦的弓箭,随时都可能射出。可是,姜媛知道自己大错特错的是,在和狄小毛缠绵时竟没有发现狄小毛和女儿的关系。她可以容忍狄小毛在和自己**的同时,也可以同另外的女人谈情说爱,因为在她这种年龄对占有的**不再有多敏感,但她不能容忍狄小毛又和自己的女儿发生了关系,这倒不是怕狄小毛对自己转移感情,而是考虑自己的女儿的命运。

因为这样,姜媛在女儿祁翘翘面前抬不起头,好像自己是一个荒唐的母亲。这才使姜媛改变了主意,不让狄小毛去美国。但姜媛似乎对这种的决定有些后悔。她曾产生过这样一个念头,瞒着自己的女儿,与狄小毛私奔,一起去美国。这个念头只在脑际中一闪而过。

因为姜媛在十多年的守寡生涯中,使她对女儿有了母亲以外的另一种情感,她将女儿看成一株嫩芽。需要她的护卫。更令姜媛坐立不安的是,她始终瞒骗裤裆村人都信以为真,认为这两个小孩不是神而是鬼,不是对裤裆村有利,就是对裤裆村有害。姜媛无时不在担心着两个小孩的命运。她在想,狄小毛到底是如何面对这一切,他也知道小孩是他的骨肉。他对这两个小孩的命运寄于了什么样的关注不过,姜媛将听从在美国的哥哥的叮嘱,等姜小长大后送往美国。那么还有祁毛呢

夕阳已经收起它最后一缕笑容,大地显得阴郁起来。这时,姜媛和祁翘翘站在连锁商店前停顿了一会儿,有一个女人叫住了姜媛:“大姐,你要不要补一下你脚上的那双袜子。”这是祁文道的声音。因为姜媛脚上穿的那双袜子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洞。

姜媛向连锁商店门回看一眼祁文道,觉得这个女人不像农村人,而且很陌生。姜媛说:“谢谢,我要先回家。”姜媛说着和女儿祁翘翘一起带着两个小孩往自己崭新的家走去。

裤裆村人得知姜媛和祁翘翘回来,并还带着两个小孩。大家互相转告着,好像姜媛和祁翘翘的出现,是举村上下的一个特大新闻。

但是,第一个来到姜媛家的是狄小毛。他是乘着夜色来的。狄小毛是刚刚恢复精神状态的,他如同恶梦一般被柯飞殴打,被村长抓捕的不幸日子已过去了。他经过祁娆的精神照料,使得他较快地恢复了健康,回到了学校,回到了讲台。

狄小毛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姜媛的家门。他是悬着心,猜测着姜媛和祁翘翘对自己将是什么样的态度。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来了以后要对他们说些什么。狄小毛知道姜媛母女俩一定是在恨自己的。狄小毛自己也曾经恨着姜媛,自己的美好之梦就是破灭在姜媛手里的,是她对狄小毛作出承诺,要将他送美国。可是她违背了诺言。如果不是那样,如果不是做着美国的梦,狄小毛怎么也不会爬上她的香床。

尽管她很有魁力,尽管她可以让你心旷神怡快活似神仙。但是她毕竟三十八岁了。人啊!一旦有了私欲,就会想方设法得到满足。那么,人一旦有了自己的目标,也就会通过种种手段去到达自己的命运。所以狄小毛为了去美国才讨好姜媛的,才赋予她感情,并答应和她结婚。这仅仅是一场交易。这场交易最终还是失败了,却留下了两个小孩。

狄小毛一想起这些,毛孔就会竖起来。他今年才二十八岁,还没有结婚,可是,他却是两个小孩的爸爸了,并和几个女的发生关系。每当狄小毛想起这些,他就会钦佩祁娆。他认为祁娆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她在不了解狄小毛的历史下,仍然以她炽热的心爱有狄小毛。这要有一颗善爱的心才能做得到的。

狄小毛认为无论如何都要珍惜这一份爱,都不能辜负祁娆的心。可以说她是用心良苦,默默地坚守在自己的身边,在自己最孤独和痛苦时,她伸出了温柔的双手,将狄小毛那颗受伤的心烫平、她不像祁小玫那样知道自己的真相后就疏远了他,也不像姜媛和祁翘翘那样知道自己同时和她们母女俩缠绵后对自己深恶痛绝,翻脸不认人。

狄小毛每想起这些,都会加深对祁娆的爱。

这时,姜媛的家门被打开了,那是姜媛开的,她已经想到,敲响她家门的可能是狄小毛,她知道狄小毛来的目的,他不是来向自己母女俩忏悔的,而是来看小孩子。她知道狄小毛的心,那是一颗较为自私而又贪婪的心,又是一颗雄心勃勃而又犹豫重重的心。

姜媛还记得,在自己和女几祁翘翘分娩的时候,狄小毛是有给予很大的照顾和帮助的。从这一点来讲,姜媛认为狄小毛还有一点良心。还未丧尽人情。那时,她和祁翘翘是在狄小毛的宿舍里生月子的,狄小毛隔一天就去太极镇去买鸡买鸭买肉,为她们母女俩烧鸡汤,煎荷包蛋等等,使姜媛和祁翘翘较顺利地度过了月子。

姜媛记起这情景,就会减弱了些许对狄小毛的记恨。这时,当她开门见狄小毛站在门口时,她是多么想破口大骂并将他拒于门外。可是她想起自己坐月子时狄小毛对自己的照顾,心就软了下来。女人的心总是软的。软的心也容易受到伤害。

狄小毛见姜媛没有吭声,就自个儿走了进去。狄小毛轻轻地说:“你们母子都好吗我一听说你们回到裤裆村,吃完晚饭就急急忙忙地起来。你们都好吗”狄小毛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很柔和,没方一丝半点的嘲笑和恶意,好像是来向于他内心的真诚。

姜媛冷冷地说:“都好。”

“那就好。人不渴求其他的,最讲的是平安两个字。”狄小毛好像对生活的态度变了。

姜媛又冷冷地说:“你坐吧。”

狄小毛没有坐下来,他看着新房子,这房子还在原来的旧址,结构和原来被烧掉的房子一样,只是厨房是被另外隔开了,材料主要是以土木混合的,显得特别牢固。这时,姜媛说:“祁翘翘和两个小孩都睡了。她们显得很疲倦。我本来出准备去睡了,刚上楼就听到敲门声。猜想可能是你,所以就来开门。”

81.是谁占有了谁?

狄小毛说:“打扰你。时间真快,在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了。在这两年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裤裆村的三起大火烧得裤裆村人心惶惶。不过纵火者已经抓到了,他应该得到如此的下场。”

“是吗是谁放的火”姜媛还不知道这些情况,这时听狄小毛这么一说,亮起了眼睛同。

“是柯飞,连锁商店的营业员。”狄小毛说。

“是他他为什么要放火?真是变态。”姜媛恨恨地说着。

狄小毛淡淡地说:“他是有点变态,他是非常怀恨裤裆村人,因为他曾被裤裆村村人打得半死。听说他的下半身还不遂。他放火是为了报复。我也被他殴打过,并也被村长怀疑为放火对象。”狄小毛简略地向姜媛叙述了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一些事,并特意强调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他想以此来获得姜媛的理解和同情,使她能改变一些对自己的态度。

姜媛听后,看着狄小毛,沉默了许久。她心想,这两年,裤裆村的灾难太多了,发生了一桩桩触目惊心的事简直可以写成校旱。她猜想,狄小毛被柯飞打伤,被村长怀疑是放火者,被关押了一个星期,是不是他做的罪孽太多,才受到惩罚,才有这种苦难。姜媛没有同情狄小毛。她认为只有在苦难中才能体会怎样做人,人也只有经过挫折,才能学会如何面对生活。

今晚,姜媛第一眼看到狄小毛时,听到他讲的每一句话时,她就感觉到狄小毛与过去不一样了,他变得沉稳起来。为此,姜媛对他有了些和善了。于是她问:“要不要上楼看一看小孩”

狄小毛感激地看了看姜媛,他好像获得女皇的赦令。这时,狄小毛的心中涌起了一个做父亲的人的激动。楼上的两个小孩使他牵肠挂肚,他是那么想看一看姜小和祁毛的,哪怕只一眼。因此,他听姜媛这么一说,竟然显得手慌脚乱起来。这是初为人父时要见到自己的儿女时的激动和焦虑。激动是来自于一个父亲心底里的自豪,而焦虑却是他意识到那是自己不慎种下的种子。

但不管怎样,此时此刻,他还是激动地对姜媛说:“谢谢你。”然后蹑手蹑脚地上楼去了。

一盏暗淡的灯光下,两个小孩正安详地躺在床上熟睡着。旁边,躺着祁翘翘,她也已经进入梦乡,阵阵鼻息声显示出她的疲倦。她穿着一件紧身的低领纱衣,一条单薄的睡裤影出里面水红色的内短裤。一条纱巾盖在小腹上。狄小毛不敢相信,这就是祁翘翘,肥胖的身躯躺在床上,在她两侧溢着赘肉。她的胸脯在起伏着,两只**垂在肚子上。

狄小毛叹了一口气,想不到祁翘翘变化这么大,仅两年时闻,就由一个苗条的少女变成肥胖的笨相。他知道这都是自已的错,是自己使她生成了这个样子。狄小毛不禁升起一阵感伤.两个小孩使狄小毛得到莫大的安慰。他看出那脸蛋是极像自己的脸,虽然他们正睡着,但狄小毛可以看得出,他们成长得很正常。狄小毛看了一会儿,轻轻地离开了楼上,回到了楼下。姜媛正在忙着家务,屋内许多东西需要整理,其实他是在等狄小毛下来。

这时,姜媛见狄小毛从楼上下来,把手中的活停了下来。她看着狄小毛说:“他们还没有醒吗”

“没有,他们睡得很甜。”狄小毛说。

姜媛沉歇着,她没有说话了。但她的心头却飘绪如潮。在她看来,她与狄小毛之间没有谁欠谁的,她自己与狄小毛发生关系,生下个小孩,这是她自愿的,她不怪狄小毛,她也不怪狄小毛不和自己结婚,她也没有这种奢望。因为她也没有让狄小毛去美国。

当她和狄小毛相识时,当她和狄小毛发生男女之欢时,她就知道那是一场交易。狄小毛为了想去美国才和自己纠缠不休的。而自己是为了得到狄小毛的滋润才答应让狄小毛去的,纯粹是一场交易。这场交易失败了。双方都没有如愿以偿,双方都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虽然留下一个小孩,那是这场游戏的结果。姜媛自己也接受到了这样的结局。任何一个人,只要他种下了什么样的种,那么就会有什么样的果。因此,姜媛认为自己和狄小毛之间的扯平。

姜媛对狄小毛耿耿于怀的,是关于她的女儿祁翘翘。祁翘翘是不幸的,她爱着狄小毛,所以才向他献上了自己的身体。那么,狄小毛爱她吗如果他爱她为什么不娶她呢如果不爱她那么为什么又要占有她是否因为自己在中间使他们无法如愿如果是这样,姜媛愿意做出任何牺牲,成全女儿和狄小毛成为夫妻。真的是自己所想象的哪样吗?姜媛苦苦的想着。

这时,狄小毛又开口了:“姜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一小孩生出了,他们是无辜的,我们做大人的要对他们负责。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我去尽力帮助的。这也是我的责任。小孩你看着,我每月付一部分生活费。”

姜媛仍然沉默着,狄小毛能说出这些话,使她还略微地得到某种安慰,尽管她不需要狄小毛的钱,但他的话多少能打动姜媛的心。

狄小毛见姜媛没有吭声,继续说;“我很喜欢这两个小孩。他们一定很聪明,很有出息的。作为还没有结婚的我,是暂时不能承认他们的。看看以后以什么方式去接受他们。”

狄小毛的这番话却引起了姜媛的不满,她想不到狄小毛仍然那么自私。她不能接受狄小毛的这番话。于是,她愤愤地说:“狄小毛,你说得轻巧;你怕两个小孩连累你;你还没有结婚,不敢接受小孩。那么,我们呢一个寡妇,一个未婚女予,她们就能接受小孩吗”

狄小毛呆往了。他想不到姜媛会生这么大的气,他不想和她争论。

他心平气和地说:“姜媛,你别激动.你和翘翘生下两个小孩已成为事实,金裤裆付的人都知道了。而且他们认为是上帝的安排,一束闪电使你母女俩在废墟上怀孕,分娩。只要我们不要揭穿。让裤裆村人永远这样认为。这样就不会损坏你和翘翘的名声了。”

姜媛说:“我倒无所谓,主要是翘翘,她还年轻,她的路正长着呢!”

狄小毛点点头,没有说话。

姜媛见状,正色地说:“狄小毛,你娶了祁翘翘吧!”

狄小毛呆住了,他久久地叮着姜媛:喃喃地说:“不,不能。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娶她”姜媛几乎叫了起来。

“我不能,绝对不能。”狄小毛紧张地说。

“你占有了她,你应该对她负责。”姜媛仍然尖叫着。

楼上响起了小孩的哭声,两个小孩被姜媛的声音吵醒了,他们哭了起来。这时,祁翘翘也被吵醒了。她爬了起来,哄着小孩,叫了起来:“妈,什么事”

楼下的姜媛和狄小毛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凝固在那里。祁翘翘噔噔地从楼上下来,见楼下的屋站着狄小毛和母亲,吃了一惊,问:“你们干什么”祁翘翘以为妈妈又在和狄小毛偷情,她感到异常的恐慌。

姜媛非常敏感,她似乎知道了女儿的心思和误解,于是她赶紧说:“狄小毛,翘翘也在这里了,你如何向她解释”

“不用解释,解释什么”祁翘翘说。

“傻丫头,你不是还爱着他吗我叫他娶你。”姜媛怕女儿不理解,干脆说穿了。

祁翘翘这才沉默不语了,她悄悄地走到姜媛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狄小毛显得特别尴尬,他想不刭会弄成这样窘迫局面。本来他只想看看小孩,没有其他意愿。他认为和姜媛母女俩没有什么瓜葛了,只是对下一代作如何的处理。想不到姜媛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确实措手不及。他一点也没有要娶祁翘翘的意思,从开头到现在他都没有这种想法。他和祁翘翘的关系只是普通的朋友,他们的文化水准相差太悬殊。

狄小毛和祁翘翘产生皮肤之好只是偶然的,在狄小毛认为,他并不想占有她,那不叫占有,应该叫做互相偷欢更为恰当,一对年轻男女,抛弃各种条件。彼此寻找生命的奥秘。况且是祁翘翘占的主动。谁能说是狄小毛占有祁翘翘,还是祁翘翘占有狄小毛狄小毛面对姜媛母女俩,脑海里无边无际的想着,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82.女人多了也是烦

祁翘翘看着狄小毛,眼里噙着泪花,她在等待狄小毛对她说话,但狄小毛没有开口。楼上的小孩又哭了起来,狄小毛下意识地向楼顶望了望。姜媛不自在地迈动脚步,向楼上走去。

这时,狄小毛才开口:“翘翘,你受苦了。”

祁翘翘见狄小毛说出这句话,泪水不禁又夺眶而出。她伤感地说:“你,害我好苦啊!”

“我们彼此都这样。”狄小毛说。

“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祁翘翘说。

狄小毛点点头表示理解,并也想起了自己的苦难,他说:“两年时间可以磨练人。如果裤裆村还没有抓到纵火者,这时候你也许还不能见到我。”

祁翘翘感到莫名其妙。狄小毛将自己的事告诉了祁翘翘。

祁翘翘听后没有什么反应。她垂下头一言不发。狄小毛见状,赶紧说:“翘翘,时间不早了,你们一定很累,我先告辞了。”狄小毛一说完,还没等祁翘翘反应,就如同一个逃兵一样溜出了姜媛的家门,融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银白色的月光如蝶翅一般翩然在大地上。狄小毛匆匆地向祁娆的家走去。月亮好像与他同步,跟着他向前走去。裤裆村的夜晚显得很宁静,狄小毛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身上有了些潮湿。那是在姜媛家时所发的虚汗。这时,夜风吹过,他觉得有些凉。他临近祁娆家时,远远地看到祁娆正站在门口等他。

祁娆身上穿着睡衣,这证明了她已经上床睡了一会儿,又爬起来站在门口等狄小毛的。狄小毛心里有些紧张,他正考虑着该不该和祁娆说自己去姜媛家的事。祁娆轻轻地唤着他:“小毛,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狄小毛犹豫一下,说:“有些事。”然后又补充说:“现在怎么会晚呢?”

祁娆笑了起来,说:“别说玩笑了,看看天上的月亮你就可以测出大约的时间。你去姜媛家”祁娆虽然说得很随和,但她的语气使狄小毛感觉到有一种迫人的味道。

狄小毛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曾和祁娆发过誉,除了祁娆,他不再和其他女人来往,特别是以前曾有瓜葛的女人,更不会做荒唐事了。狄小毛的这番话是在对祁娆动情的时候说的。狄小毛认为,祁娆在知道自己复杂的过去的前提下,仍然爱上自己。这种精神使狄小毛感动不已,决心要真心真意地爱着祁娆。

他清楚地记得祁娆对自己说的话。她不在乎狄小毛的过去,宽恕狄小毛的过去。她关心的是狄小毛的现在和明天。于是狄小毛决心在现在和明天的日了里要好好地爱祁娆。今晚狄小毛征求祁娆的意思而去看望姜媛,准确地说去看两个小孩。狄小毛心想,会不会引起祁娆的不满。于是当狄小毛见祁娆知道自己的去向后,心中立即忐忑不安起来。

这时,狄小毛和祁娆一起走进屋,祁娆没有进自己的房间,她先到狄小毛的房间。轻声问:“狄小毛,姜媛翘翘她们都好吗我明天也要去看望她们。祁翘翘,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

狄小毛知道祁娆的意思,虽然祁娆没有正面问狄小毛,但狄小毛知道她在关心着今晚的事。狄小毛这样一想,就干脆自己先说出来。于是,狄小毛坐在床沿上,叹了口气对祁娆说:“娆,我今晚去主要是为了看望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他们怎么了”祁娆故作惊讶状。

狄小毛这才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既文静又柔和,既多情又纯真的农村姑娘是多么的厉害。她的每一句话语,每一个表情都包含着某种意思,她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孩子,她的心田,她的思想,狄小毛还没有完全了解。狄小毛在她面前反而显得那样拘束。狄小毛小心翼翼地说:“俩个小孩都很好,没有事,只是很想看看他们。”

“是啊#蝴们的血管里都流着你的血液。世界上什么都可以不承认,但不能不承认与自己有血统关系的亲信。你说对不对”祁娆说。

“祁娆,我去看他们,你会生气吗”狄小毛试探地问。

“傻瓜,我怎么会生气你又不是去和姜媛或祁翘翘幽会。你也是那两个小孩的父亲吧!”祁娆很通情达理地说着,但她的语句中又含着某种暗示。狄小毛已经听出来了。去看小孩她不生气,但如果去和姜媛,祁翘翘幽会,她可能就会生气。

狄小毛感叹地说:“娆,我的罪孽太重,还没有结婚,就当了两个小孩的父亲。我以后怎么去见他们”

祁娆见狄小毛情绪低落,一下子对他柔和起来。她说:“不然我们马上结婚,然后把两个小孩接过来。”

现在才几月,这么热天结婚,别人又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意外,最早也要等十月后,狄小毛说。

祁娆点点头说:“等十月也行,干脆我们国庆结婚。”祁娆是渴望早点和狄小毛成亲的。在她心里,认为既然自己爱上狄小毛,愿意跟他一辈子,就应该早点和他结婚。祁娆知道,像狄小毛这样风流的男性,单单用一种姑娘的爱情还是拴不住的,还应该用一个温馨的家才能拴祝蝴的心的。于是,祁娆想到结婚两个字。

狄小毛是赞同在国庆节和祁娆结婚的,狄小毛也知道,只有和祁娆结婚才能得到她的心和身子的。狄小毛常常面对祁娆,心里涌起种种幻想。他又不敢向前跨越一步,他知道祁娆的性格。即使你试探地向前跨越一步,也会碰一鼻子灰的。所以,在狄小毛看来,只有结婚,才能完成他和祁娆的爱情任务。所以在祁娆提出结婚时,狄小毛是喜上眉梢的。只是让他苦恼的是姜媛怎么肯将两个小孩交给自己呢于是,狄小毛问:“娆,姜媛和祁翘翘会把两个小孩给我吗”

“不知道。”祁娆说。

“你帮我做做思想工作。”狄小毛说。

“狄小毛,你知道吗现在祁翘翘还不知道我和你好,当她们知道我和你好,并将要和你结婚后,她们一定会恨死我的。我去找她们做思想工作,不是自找没趣吗”祁娆说着,心又想,自已只是随便说说把两个小孩接过来,狄小毛怎么当真了他为什么不想想我的感受,我自己还要不要生孩子哺育孩子叫我去看那两个小孩祁娆有些烦躁。想到自己结婚以后的生活,她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狄小毛去接那两个小孩的。

狄小毛被祁娆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女人就是爱这样争风吃醋的。”其实他是说给祁娆听的。

祁娆说:“你们男人不是也同样会争风吃醋的吗柯飞还动手打你呢。”

“他是变态,他还放火呢。”狄小毛说着抓住祁娆的手,一种酸辣的滋味又爬上他的心头。

月亮通过窗口伸过明亮的眼睛。两个年轻人偎依在一起。他们都有些疲倦,但都不愿意离开。他们就这样搂抱着,感觉着对方的体温,心跳和动脉。这时,祁娆开口轻轻地说:“小毛,将过去忘记吧!不然你会很痛苦的。”

“下一代是无辜的。”狄小毛仍对两个小孩念念不忘。

祁娆好像突然记起什么,她挣脱了狄小毛,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然后问:“小毛,你能和祁美竹和好如初吗”

“娆,什么意思”狄小毛纳闷地问。

“假如祁美竹来找你,假如祁美竹还爱你,你会娶她吗”祁娆说。

“娆,你有没有发神经”狄小毛感到很惊讶。

;“你回答我吧!”祁娆说。

“怎么可能,她不是嫁人了吗”狄小毛问。

“没有,那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小孩。”祁娆认真地说着。

“孩子谁的孩子”狄小毛同。

“祁仿。她现在那个孩子。”祁娆说。

“她的孩子怎么了”狄小毛问。

“她的那个孩子也是你的孩子。”祁娆说。

“你说什么”

祁娆重复了一遍。狄小毛直愣愣地看着祁娆,一下子陷入了迷雾中。

狄小毛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朝阳照在他的脸上,他感到目眩欲昏。这是因为他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祁娆的话仍然在他的脑际中翻动。祁美竹的孩子真的与自己有关系吗裤裆村人这么容易受孕狄小毛想着。但是狄小毛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他和祁美竹交往中,祁美竹是有怀过孕,但狄小毛已经叫她去流产。她难道没有去流产出嫁也是假的狄小毛的思想乱极了。

83.夜敲俏寡妇门

上课的铃声响了。狄小毛匆匆地向教室走去,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祁美竹。她是教三年级的。狄小毛教五年级。他们的教室只隔一个班级。自从祁美竹成为民办教师后,她几乎天天和狄小毛见面。但不常讲话。常常是相望无言在回避着各自投去的目光。偶尔因教室或教学上的事只三言两语。

祁美竹知道,狄小毛和祁娆已经是情深意切,形影不离了。狄小毛就连学校的宿舍都不睡,跑到祁娆家去了。他们一定同居了。这使祁美竹心翻五味,恨意难消。一见到狄小毛和祁娆时就会感到酸溜溜的,愈加认为狄小毛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她也认为祁娆也不是好东西,嘴巴上讲得很好听。

说什么叫狄小毛与自己重归于好,保证让狄小毛娶了自己,全是鬼话。自己还爱得不够呢!全是骗人。祁美竹一想这些,心就碎了。她现在和祁仿相依为命。对狄小毛和祁娆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她只等待祁仿长大后将母子俩如何被狄小毛抛弃全都告诉他。让他永远记住世上有一个不认自己亲生儿子的父亲。这时,她又与狄小毛相遇,祁美竹的教室在那一头,狄小毛的教室在这边。他们要擦肩而过,没有地方可回避。

狄小毛却在祁美竹面前停下脚步,他轻轻地对祁美竹说:“你好。今晚有空吗”

祁美竹迟疑一下,她被狄小毛突然这么柔和地问者,感到意外。她淡淡地说:“什么事”

“有些事想和你谈。如果不介意,今晚八点我在大港里面等。”狄小毛一说完就向前走去。他怕祁美竹拒绝自己,所以留给她思考的余地,而不让她有当面对自己拒绝的机会。这是清早狄小毛就打定了注意了。他要揭开一个谜,祁仿到底还不是自己的儿子

本来狄小毛想上祁美竹家。因为与村长有一点过节,感到很不便,去祁娆家更加不便,学校的宿舍被祁文道占住了。所以他只能约她上大港。那里清静,没有人知道,虽然不是做偷鸡摸狗的事,但他需要那样的气氛。

祁美竹愣愣地站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她不知道狄小毛是什么意思。两年多了,狄小毛从来没有和她正儿八经地说过一句话。就连他被关在村委会时去看他也不理人。今天为什么这么温和地约自己去大港祁美竹开始浮想联翩了。

莫非狄小毛自己良心发现,要对自己忏悔这可是祁美竹苦苦等待的。只要狄小毛在自己面前有只言片语的忏悔之语,只要狄小毛能在自己面前有回心转意之行动,她都会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像过去一样爱着他,关心着他。难道祁娆把自己的真相都告诉了狄小毛狄小毛已经知道了祁仿是自己的孩子

难道祁娆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情愿自己退出,并动员狄小毛回到我的身边?难道狄小毛答应了祁娆的请求,做出了重要的抉择祁美竹的心在怦怦作响,既是一阵阵地紧张,又是一阵阵地喜悦。她在一阵阵憧憬中,幻想中走进了教室。

她刚站在讲台上。同学们就大声地说:“老师好!”

祁美竹向同学们点点头,说:“同学们好,请坐下。”然后开始讲课。

在四十五分钟课堂里,祁美竹不知向学生讲些什么。她的心没有在课堂上,而是在大港里,在狄小毛的身上。今天的时间对于祁美竹来说好像过得特别的漫长。她不时地望着天空,看着太阳,看着太阳移动到哪里了。她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夜的到来。

祁美竹从学校里走出来,脚步显得很轻快,她一到家,就把在地上玩耍的祁仿抱在怀里,用小指头逗着他的小脸蛋说:“小乖乖,妈妈今晚要去见你爸爸。你知道吗你快要有爸爸了,你不再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了。”祁美竹喜形于色,心儿早已飞到了大港。

夜终于带着朗朗的月色来了。祁美竹没有和父亲说去哪里,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这是她个人的**。她把祁仿交给母亲,她为自己刻意地打扮了一番。这时的心情,就好像是她第一次受狄小毛之约,好像少女的初恋。祁美竹绕过了许多弯,躲躲闪闪地来到大港。这时候的大港是干涸涸的,没有一点水,也不湿。

祁美竹穿着一双水红色的布鞋。踩在细沙上软软的,松松的。细沙跳进了她的鞋中间。这时,她看见在不远处已经站着一条人影,那就是狄小毛。虽然不能看见他的脸容,但那模样一眼望去就会辨认得出。银白色的月光泻在他的身上。使他的身上好像披上了银装。正当祁美竹迈动脚步,准备向他走去时。他先迈着大步向自己走来。于是祁美竹站在那里等他。

狄小毛停在祁美竹面前,他说:“你好,谢谢你来赴约。”

“不要这么客气。”祁美竹见狄小毛如此的轻声细语,礼貌有节,反而感到不舒服。她知道,人与人之间过于客气,反而不是很亲近的人。同样,人与人的感情过于公式化而是不亲密的人。祁美竹担心狄小毛对自己过份客气会是一种令她意想不到的情景。

狄小毛点点头说:“是的。我们之间不要客气。我们都应该坦率一点。我们毕竟有一段值得留念的感情,这感情都将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你说呢”

祁美竹不想听这些话,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来听狄小毛大谈阔论过去的感情,她更不是来这里听狄小毛关于探讨感情的理论,她要实实在在的东西,她要听到狄小毛发自内心的对于自己的内疚,忏悔。她要听到狄小毛如何表白自己,回到祁美竹的身边的话。于是祁美竹对狄小毛刚才所说的话显得很平淡。她问:“狄小毛,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能来,就意味着愿意听你说。”祁美竹稍稍地主动了一点,她要把握时机。不能让这美丽的夜色白白地流失掉。

狄小毛同:“美竹,祁娆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祁美竹没有听懂狄小毛的意思。她不知道狄小毛指的祁娆所说的话是哪一句。于是她答非所问地说:“以前,我们是好姐妹,我有什么事都对她说。”

“我指的是小孩,祁仿。”狄小毛说。

祁美竹似乎听懂了一点,狄小毛是为小孩祁仿而来的。他仍然没有对自己忏悔,没有要和自己和好的意思,他不是来向自己表白感情的。祁美竹一下子失望起来。她问。“小孩怎么了”

“小孩是不是我的”狄小毛问。

“你今晚来仅仅为了证实这一点吗”祁美竹说。她希望狄小毛不是这样,还有为了其它的事。比如他们两个人的事。祁美竹在心里想,只有狄小毛娶了她,小孩才是他的,否则他没有资格做祁仿的父亲。

狄小毛的回答令朱美竹泛起了忧伤。他说:“是的,我想证实这一点;小孩是不是我的”

“不。不是。”祁美竹几乎尖叫了起来,这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夜空,狄小毛被这声音惊住了。祁美竹叫了几声后,冲出大港,往裤裆村跑去。

狄小毛失魂落魄地一个人从大港里回来,他不知道哪出触犯了祁美竹,使她发疯地跑了。狄小毛望着月光修饰了的大地,他觉得自己快被这颗充满爱与恨的心吞噬了。狄小毛沮丧地站在月光下,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想诚心实意地去认属于自己的骨肉,这有什么不对她们为什么都不理我

都不理解我我去姜媛家,也只是想看一眼两个小孩,却与她们不欢而散。今晚也是真心真意地约祁美竹,证实一下祁仿到底是不是我的,而她也这样神经错乱地大叫大喊起来。狄小毛有些感觉麻木了。他一步一步地移动脚步,在临近裤裆村时,没有往祁娆家走去。他猜想祁娆一定又在门口等自己,他讨厌祁娆这种德性。叫她也上床又不干,又情意绵绵地缠着自已。都是她的胡说八道,说什么祁美竹的孩子是他的骨肉,有没有搞错害得今晚自找没趣。狄小毛开始满怀怒忿。

当狄小毛站在学校大门口时,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回祁娆家,而是悄悄地走近了学校。他想和从省城来祁文道聊聊天,换换话题,通通空气。听一听城市女人的生活方式。狄小毛知道现在时间不早了,但他了解城市人的生活习惯,祁文道一定没有这么快去睡的。狄小毛满有把握地推测着。

84.灯下的女人月下的男人

狄小毛走在走廊上,一间间教室都是黑洞洞的,唯有那间原来属于自己的宿舍亮着灯,不过宿舍的门是关着的。光线从门缝里挤了出来。这就可以证明祁文道还没有睡。她在干什么看自己书架上的书还是加班做针线活呢狄小毛放轻脚步,在门口停顿下来,但是宿舍里的一阵阵轻微的响声使狄小毛屏息呼吸,侧耳倾听。

在宿舍里,祁文道既不是看书,也不是在做针线活;宿舍里,除了祁文道本人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男性。他是祁永刚,是裤裆村的村长大人。那么这个时候,村长在祁文道的宿舍里做什么呢狄小毛在认真地听着,并寻找门缝窥视。

村长是和祁文道在偷偷幽会。自从那一天晚上,村长和祁文道有了暖昧关系后,这两颗中年人的心开始渐渐地碰在一起。在今天黄昏的时候,村长在连锁商店前,就同坐在那里替人补织袜子的祁文道:“今晚有空吗我想刭你那里一趟。”

祁文道轻轻地回答他:“我有空,你来吧。我等着你。”

他们双方虽然都没有表明要做什么,但心里都挺激动。一个热望地向往着,一个急切地等待着。这对于祁文道来说,也许寂寞了太久了,而村长呢他认为自己与妻子生活在一起太窝囊了。当他第一次看到祁文道时,对她就有了好感。而祁文道把祁永刚看成一个官,一个村长,对于一个乡村来说就是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他打一个喷嚏就是十二级大风。特别对于举目无亲的祁文道来说,就更需要村长的照顾。于是,当祁文道与村长缠绵时不单单是出于情感,还有另外因素。

村长去学校找祁文道,是在祁美竹去大港赴约狄小毛时去的。村长将双手别在身后,好像在巡视着裤裆村的安全。眼睛四处张望,其实是在怕别人发现他的行踪。他尽量做出坦率的样子进入学校。祁文道已经吃过饭,她在等他。这时见村长已经站在门口,她笑着招呼他:“进来吧!”

村长又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后走进了祁文道的宿舍,并在一张矮小的板凳上坐了下来。现在时间尚早,村长一本正经地与祁文道说着话,主要是关于祁文道两个女儿的事。宿舍的门开着。因为他们谈话既不怕光也不怕人听见。这叫做打开窗户说亮话,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时间在不断地流逝,他们正经的话也说了差不多了。村长通过门口,看到月亮已经爬了老高老高。他问:“祁文道,你会不会感到有点凉”其实现在的天气不会让人感到凉了,如果会,也是凉爽,是很舒服的。村长的话中暗示着某种含义。

“那把门关上。月光射在脸上也难受。”祁文道已经领会了村长的话。

于是,村长把门轻轻地推上,并上了锁。然后叫了声:“祁文道,我已经渴望好久了。”

“是吗”祁文道娇柔万状地说着,她走近村长面前,问:“农村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你是指什么”村长搂住了祁文道的身体。

“什么都指”祁文道妮喃着。

“农村的男人有着泥土的芳香,有着自然界的特色。他能让女人回归自然,感受原始的炽热的滋润。”村长已经心烦意乱了,心旌不定了。他神手去脱祁文道的衣衫。

“是不是灯光太亮”祁文道也已经显露出酥软之态。

“不,灯下的女人,月下的男人。女人只有在灯光下才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我要借灯光来看一看你的冰肌玉体。然后再去寻找我所归宿的地方。”村长刚一说完话,祁文道的衣裤已经一骨碌地掉在地上。

祁文道先看着自己的肌体,然后说:“村长,你也脱吧!”

“当然。”村长说着去脱自己的衣衫,天气不冷,衣衫穿得很少,脱得很利索。祁文道急不可待地撞进了村长的怀里,轻声问:“你和你的老婆也这样站在屋里不穿衣服搂抱一起吗”

“没有,从来没有这样过。”

“那叫什么做ai?”

“是,那不叫做ai,那是在受孕,配偶,生育下一代。”村长说。

“那我们要不要也上榻”祁文道问。

“不了,也让我感受一下站着的乐趣吧!”村长说。

桔黄色的身体和桔红色的灯光融为一体,这是一种美好的组合,他们的身体很光滑,富有弹性。双方都聚精会神地感受着对方的肌肤,以及肌肤每一个部位和器官。他们感应着对方的每一条血管里血的流动声,他们也仿佛能看得见对方每一条神经里发出的强烈的火焰。他们都淋漓尽致地向对方索取……

狄小毛感到自己的两条腿正在哆嗦,而两条腿之间的那个不争气的那物,它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猛兽,寻找着吞噬的猎物。狄小毛如同在看一个古老的神话,每一个细节都让他不能控制。他又如同在阅读一幅活着的山水画,一座比山还壮阔的身体,一条比水还柔和的倩影,构成了富于抽象,又造型美观的现代派作品。狄小毛被这幅作品感染,使他的双眼燃烧着奇想。

但是,当狄小毛知道这个男性是村长时,心中不禁跳出一个词句:“道貌岸然。”他不能再看下去了。他的身体好像在不断地分解,又好像在重新组合。他慢慢地将眼睛从门缝里挪开,然后跑出学校。

月亮被一片白云遮住,星星显得更加妩媚。夜风柔和地拂过狄小毛的脸庞,草丛中的无名小虫在唧唧喳喳地叫着,狄小毛仍然处于愤怒和兴奋之中。村长和祁文道的旎旖风光,使他感到一阵无名的怒气直冲心头,但又给他点燃了一把强烈的浴火。

狄小毛喘着气跑到祁娆的家门,祁娆望眼欲穷地站在那里,好像一个与丈夫久别的妇人在盼望着丈夫的归期。狄小毛见状,一种难以诉说的厌烦涌了上来,他一气之下,一个纵步跨到祁娆眼前,花着全身力气,抱起祁娆,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祁娆好像吃颗水蜜桃般地勾住了狄小毛的脖子,微闭着眼睛,梦幻般地问:“你是第一次这样抱着我吧!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地偎在男人的怀里。”

狄小毛没有说话,他仿佛没有听见祁娆的声音,他只知道怀里的这个女人不断地给他发出诱人的浴望。他不能再用语言与她说话,他要获得行动的满足。

这时,狄小毛将祁娆重重地摔在床上,双手按祝糊。祁娆突然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她赶紧挣脱着狄小毛,想爬起来,嘴里不断地叫着:“狄小毛,你疯啦”

狄小毛仍然不说话,他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般地将祁娆的衣服剥掉,祁娆拼命地挣扎着,但是一个姑娘的力气是那样的微弱,怎么也不能抵挡得住狄小毛粗暴前进攻。祁娆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当狄小毛将祁娆压在自己的身下时,自己也已经精疲力竭了。他的额前已经浸出一小粒一小粒的汗豆,进而掉在祁娆的白如冰的肌体上,祁娆泪水汪汪地瘫软在榻上,如此绝望地任凭狄小毛的摆布。嘴里不断地呻唤着“混帐,不要,小毛,不能。”

狄小毛恣肆地在祁娆的身上猎取。他整个人已陷入了疯狂,似乎那些山盟海誓一下子变为虚有的东西。只有这摇动的身体才是真实的。只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渲泄,才能弥补生活的不平。但是。这疯狂的动作又使狄小毛像死人一般最终瘫在那里。

祁娆不断地呻唤着,她知道自己少女的纯洁已经受到了玷污,以自己的意志去作微弱的挣扎。她不能够这样毫无思想准备,又没有热情地抚爱的序曲,更没有婚姻保护下与狄小毛发生着姓的关系。她不是像祁美竹,祁翘翘那样先有了身孕然后才去谈论婚姻的女孩子。她要把这个人生最美好的东西留在新婚之夜,留给自己最亲爱的丈夫。她不能把这最美好的东西送给凭口而论的爱情。这时候,祁娆没有产生一点美感,有的只是羞耻,丑陋和忿懑。狄小毛无视于对她的尊重,他硬闯了进来,这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月亮又从白云底下露出它的笑而,夜色深而浓。狄小毛喘着气,流着汗,整个人如同不存在了,一股地瘫在了祁娆的身边,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念头,村长和祁文道结束了没有他们还在颠狂吗他们还飘浮在半空中吗

85.人间何处不风流

月亮又从白云底下露出它的笑而,夜色深而浓。狄小毛喘着气,流着汗,整个人如同不存在了,一股地瘫在了祁娆的身边,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念头,村长和祁文道结束了没有他们还在颠狂吗他们还飘浮在半空中吗

在祁娆的身下,双腿边流淌着一摊鲜红的血。这是少女失去宝贵东西的证据。她一切怒气都化作沉默,她无话可说,一个被自己亲爱的男人强bao,还能说什么。她面对着狄小毛,他的形象好像在她心目中变得那么可憎。他这尊面容好像也曾这样对待过祁美竹和祁翘翘。狄小毛这种带着邪恶和暴力的行为,使祁娆感到彻底地失落,心儿也碎了。

祁娆忍着痛慢慢地爬了起来,好像痴呆了一般。她愣愣地看着狄小毛,把一件件衣裤穿上,然后走出狄小毛的房间。狄小毛挡住在祁娆面前,说:“你去哪里我们一起睡吧!”

祁娆愤怒地扬起了手掌,送给狄小毛一个响亮的耳光。狄小毛愣住了,他说:“你你”狄小毛讲不下去。

祁娆走出屋,并不是回自己的房间。她迎着月亮,向水牛山走去。狄小毛这时才害怕起来。他跟着祁娆,央求地说:“娆娆,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这样,我不是人。”

祁娆一步一滞地向水牛山移动。她好像失去了知觉,又似错乱了神经艰难地在山坡上爬行。狄小毛跟着她,怕她出事故,并轻轻地叫着:“娆娆,你再打我吧!我不该强暴你,我不该占有你。你知道吧!我太苦恼了,我太苦恼了,我太痛苦了。姜媛她逼我和祁翘翘结婚,祁美竹不让我认祁仿这个孩子。我又看见学校里村长和祁文道在明亮灯光下****。我受不了,我要……”狄小毛的声音虽轻,但在宁静的夜空中却显得那么清晰。

这时,祁娆开始喘气,她似乎没有听见狄小毛的话。她的眼前只闪现着一具**的男人在向她张开了爪牙,如同魔鬼般地向她施银。她感到阵阵惊悚,她感到全身发热,她感到脑子要爆炸。于是她将上衣脱掉,扔到山下去。她那洁白的躯体又果露在月光下。狄小毛被怔住了。一种罪恶感使她手脚冰冰。他走近祁娆的身边,抱祝糊,安慰地说:“娆娆,你别这样,娆娆,你别这样。”狄小毛几乎哭了起来。

祁娆抱住狄小毛,她又将自己的裤子脱掉,扔到山谷里去了。她站在这片基地林立的荒山上犹如赤果的维纳斯,又似一个从地狱钻出来的桃花癫的疯女。狄小毛的皮肉直起疙瘩。他想不到自己只一时冲动,就使祁娆变得如此模样。他后悔不该这样。这时,狄小毛把自己的衣衫脱下来披在祁娆身上,又被祁娆扔掉。

祁娆终于来到了山上的观音斋。她走近慈悲的观音菩萨塑像,凄厉地叫了一声,抱住了观音菩萨。顿时,狄小毛在观音庙上空看到一条七彩光环一闪而过。

在天刚蒙蒙亮的时侯,裤裆村背后的水牛山上,一阵凄凉的歌声被晨风传送出来。这是祁娆的声音。

自从昨夜,祁娆被狄小毛强bao之后,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刻之间她得了精神分裂症。在水牛山上,在观音庙里,狄小毛与她折腾了一个晚上,当狄小毛看见天上有七色之光闪过时,使他预感到有不祥之兆将要发生。他见祁娆在观音菩萨脚下,又哭又闹又骂,好像魔鬼附身,又像神鬼投魂。狄小毛跪在观音菩萨前赎罪,他虔诚地对观音菩萨念念有词:

慈悲的观音菩萨啊!我是一个穷苦人出生啊!我不该忘本啊!异想天开去美国啊!兽性不如地与姜媛母女同欢啊!丧尽良心敲人竹杠啊!劳力士手表会闪光啊!大阳摩托车车铃铃响啊!金戒指一颗代表一颖心啊!物欲横流熏人心啊!玩了姜媛玩翘翘,翘翘不如祁美竹啊!荒淫无度不是人啊!人间何处不风流啊!为何单恋儿女私情啊!祁娆纯真又美丽啊!为何对她大发兽性又施银啊!使得她心伤情乱人疯疯啊!恳求观音菩萨显神灵啊!治好娆娆疯人症啊!一雷轰死狄小毛啊!

狄小毛诚诚恳恳,啼啼哭哭,悲悲切切地向观音菩萨赎罪。观音菩萨慈祥地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这时,祁娆手舞足蹈,在山坡上翩翩起舞。月亮似乎都不忍地遮起光亮。狄小毛寸肠欲断,后悔不该对她起银念。

天色没有变化,黎明徐徐来临。狄小毛已经精疫力竭。这时,祁娆摘下许多树枝树叶,辫成一个花圈,一个个地箍在身上。远远看过去,如同一个花美人,又似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狄小毛倒有些安慰,因为这些树枝树叶可以遮羞,使祁娆没有全身裸露着。但一清早,他就听见祁娆面对着裤裆村唱起民谣。

这时,狄小毛走近祁娆,战战兢兢地说:“娆娆,我们下山吧!”

娆娆对着狄小毛嘻嘻哈哈起来,伸出一只手在自己的两腿间抓着,滞呆地问:“还要不要,来吧!拿出来吧!”祁娆说着向狄小毛冲过来。

狄小毛惊破了胆,他退怯着,撒腿就跑。水牛山上一男一女,如同做游戏一样你追我赶,又似捉迷藏一样躲躲闪闪。狄小毛见状,慢慢骗祁娆下山。祁娆一步一步地跟着狄小毛下山。刚到裤裆村口,狄小毛见祁海手提着尿壶边走边叫着:“火,火,起火了啊!”他说后伸手拿出双腿间的那物,伸进尿壶嘴里,咕噜咕噜地撒尿。祁娆一见跑了过去,抓住祁海的那正在撒尿的那物,凶狠狠地说:“看你还会不会撒尿,看你还会不会撒尿。”

这时候,有许多人围观,人们都被祁娆这副模样惊呆了,也被她刚才的举动惊呆了。

祁海不断地尖叫:“哎呵!火,火,快救火!”

祁娆也尖叫着:“血,血,来血了。”她一说就伸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身下摸索着。

人们这才知道,祁娆已经疯了。裤裆村已经出了两个疯人,不可思议。裤裆村陷入恐慌之中。

这时候,祁娆的父母闻声赶到,他们见女儿变成这副模样,寸肠欲断,伤心无比,祁景山见狄小毛也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问他怎么回事

狄小毛无言回答,他说:“先把祁娆劝回家吧!”

祁娆的父母劝女儿回家,但祁娆不听父母的话,她要跟着祁海。祁海又提着尿壶摇摇摆摆地向前走去。祁娆从身上拿起一个草编的花圈向祁海扔去,适好套在祁海的脖子上。祁海见状,大喊大叫:“火,火,友起火了。”他说后将手中的尿壶向上一提,咕噜咕噜地倒在自己的头上。

祁娆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她的胸前显露出两只奶。一些男人色迷迷地往这里看。祁景山赶紧脱下自已的衣衫往女儿身上披,还没等几下又被祁娆撕个破烂。

祁娆一路上嘻嘻哈哈,这时她又高声地唱了起来:

云对雨呵,雪对风呵,晚照对晴空呵,

春对夏呵,秋对冬呵,墓鼓对晨钟呵!

岩对岫呵,润对溪呵,远岸对危堤呵,

贫对富呵,塞对通呵,野叟对溪童阿,

火对水河,血对乳呵,动物对死神呵,

思对想呵,情对爱呵,童男对少女呵。

祁娆边唱边舞,走走停停,笑笑啼啼;凄凄悲悲。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发挥人的想象力猜测着祁娆为什么变成这样。狄小毛垂头丧脑。他深深知道,祁娆变疯了全是他的罪孽,他害了祁娆。

祁美竹抱着小祁仿也站在人群中,她也暗暗为祁娆同情,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她们之间因为狄小毛而生了隔亥,但她们毕竟有十来年的姐妹情,更何况这时祁娆变成这样,比自己还惨呢于是祁美竹的心软了,走近狄小毛跟前同:“娆娆怎么了”

狄小毛不理她,他心想:都是她祁美竹造的罪孽。如果她好好和自己谈,如果她不半途跑掉,如果她向自己讲出祁仿这个小孩的真正父亲,狄小毛也不会气急败坏地跑到学校去,也不会看到村长和祁文道在调清做ai,他也就不会对祁娆起银念之心。祁娆也就不会疯成这模样。那狄小毛把一切的罪过又嫁祸于祁美竹身上。狄小毛似乎要找到为自己解脱罪名的理由。

可是,这位可爱又可怜的祁娆姑娘就这样疯了。

86.野情

自古道:喜不双来,祸不单行。

在裤裆村人得知祁景山的女儿祁娆莫明其妙地疯了的同时,在裤裆村小学里,有一半学生突然口吐白沫,眼睛翻白,脸色发紫,昏昏沉沉地倒在课桌上,教室里,操场上,走廊里。学校里的教师慌一了手脚,这可是重大事故,人命关天的事故。

人们纷纷相告,从不同方向向学校涌来,人们忐忑不安,急躁无比。一下子学校的大门被人阻塞得水势不通。第一个匆忙赶到学校的裤裆村赤脚医生祁小玫,她一个一个地对昏迷过去的学生进行检查,最终她判断:是饮水中毒。

祁美竹哭丧了脸,她是老师之一,学生发生事故,任何一个老师都有责任。当然,这时的祁美竹不是讲究责任问题。她面对这些昏迷过去的学生,一种对裤裆村灾难隐忧充塞着她的心中,这可是裤裆村的未来,一条条不到十岁的小生命,都是父母们的宝贝。她走进祁小玫说:“怎么办”老师们都显得束手无策,都面面相觑,把希望都寄托于祁小玫身上。

狄小毛拨开人群,叫着:“让着,让着。”

他神色紧张地穿梭于人群中。当他得知学生中毒的时候,他还在祁娆家里,他还没有从祁娆发疯的恶梦中醒过来,他正考虑如何向祁娆父母交代祁娆为什么发疯的原因。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一听说学生中毒昏迷过去,他就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学校跑去。狄小毛一到学校,看见那些昏迷的学生,傻了眼,他叫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祁小玫边忙边告诉他:“是饮水中毒。”

狄小毛命令似地说:“快通知太极镇医院负责人赶快派医务人员来。”

狄小毛语音一落,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是对谁命令,他又补充问:“小玫,你有把握吗”

“我只一个人,学生有五十多个,我只能先给他们打针。他们要洗肠胃,要通知太极镇的医生来。”祁小玫说。

“去通知啊!快去通知啊!”狄小毛发着火,但他不知道是对谁发火。许多站在那里的老师茫然而焦愁地互相看着,有的在帮助祁小玫,有的将昏迷过去的学生抬到已经用许多棉被铺成的课桌上面来。这时,祁美竹说;“我去通知。”祁美竹话说完就挤出学校,她去找父亲。

村长祁永刚慌惊失措地赶到村委会,他用颤抖的手拨通太极镇医院的电话。这时,祁美竹已经站在父亲面前,她说:“爸,快给太极镇医院挂电话。”

“我正挂着。活见鬼,挂不通。”村长整整用了二十分钟时间方挂通了太极镇医院的电话,并将裤裆村学校学生中毒的事向他们报告了一遍。

在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平淡的声音:“请再说一遍。”

村长说:“在裤裆村小学,九点左右,有五十多名学生因饮水中毒,现在正昏迷不醒,口吐白沫,眼睛发白,脸色发紫。请你们赶快派医务人员来抢救。”村长的话显得焦躁,紧张和无奈。

电话那边传过来一句令村长欣喜和放心的话:“我们马上赶到。”

救人如救火,十万火急。

裤裆村的四大婆之一的凶恶婆又敲锣打鼓地大喊大叫起来。她的声音与锣声,如同打在人们的心坎上。她边敲锣边念念有词:“裤裆村神明显灵啊!保护裤裆村小孩平安无事啊!祖宗在上啊!弟子在下啊!有什么错事请原谅弟子无知啊!日后一定猪头羊子谢天地啊!裤裆村小孩平安无事啊!度过难关啊!裤裆村一定供香烧纸钱三天三夜啊!家家户户吃素菜一个礼拜啊!”凶恶婆在请愿。

裤裆村又沉没诬一种悲凉的气氛之中。

大约在四十分钟之后,三辆白色的救护车,向裤裆村火速地奔驰而来。车顶上正旋转着绿色的救护灯。救护车顺着那条弯曲的马路直通往学校。人们自然而然地避让开了,让救护车驶进学校的操场上。车刚停,就跳下了许多身穿白大褂,脸罩白色口罩的医务人员。他们有的背着药箱,有的扛着氧气袋,迅速地冲进教室。

裤裆村人如同迎接贵宾一样求着他们。医务人员又似是裤裆村的大救星,人人都投去求助的目光。祁小玫这时才稍稍地轻松了下来。她对从太极镇来的医务人员介绍学生中毒的情况。于是,洗肠胃,挂瓶,打针在裤裆村拉开了抢救的帷幕。

围在学校外的农民们喇的一声全部跪下来,他们既求天地保佑,又求医务人员谒尽全力抢救。

人们试图以待着。

“需要输血。”在医务人员当中传出了一声这样的话。

这要对血型的。跪在学校门口的农民都站了起来,他们说,我是某某学生的家长。我为他输血。这时,狄小毛当机立断地说:“先输老师的血。”他说着先把自己的手递给医务人员。于是,其他老师也纷纷把手递给医务人员,狄小毛的血型是a型。

输血工作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半个小时后那些昏迷过去的学生醒了过来,全校的老师舒了口气,裤裆村人也放下心来。这时,医务人员同意一些学生的家长可以到自己孩子的身边照顾。于是,学校门口的农民蜂拥而至,闯进了学校,寻找自已的孩子。但是,有几个学生比较严重,至今还没有醒过来,他们被转移到另外的一间教室里去。这些学生的鼻孔上,静脉管里塞满了东西,有的是氧气,有的是葡萄糖。

在这些学生当中,有一个叫小青儿的男孩,他也至今未醒,他的妈妈祁青已经在学校里哭成了泪人。她喊天叫地地直问苍天。别人的孩子都醒了,为什么她的孩子还没有醒。小青儿是她的命根子。她早年守寡,与小青儿相依为命。住在娘家,前些年发生了一系事,受尽苦难。多次想自杀未成。现在只将全部希望寄托予小青儿身上。如果小青儿有了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她跪在医务人员面前,直叩着头说着:“你们一定要救活我的儿子,我愿意把全身的血都输给他。”

医生很同情她,不断地安慰着她。并向她保证一定要救活她的儿子,其实医生并不知道哪一个是她的儿子。对于医生来说,这些还没有醒过来的学生,他们都有责任和义务救活他们。祁青如同疯了一般,丧魂失魄地在操场上乱蹦乱跳。这时,一个男人走到她的身边,当着众人的目光抱祝糊,安慰着:“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小青几一定会醒过来的,他一定没事的。”这个抱着她,说这话的男人是祁木子。

祁青见是木子哥,整个人全瘫倒在祁木子怀中,就像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救生圈一样。她哭泣着,紧紧地抓住本子,嚏喃地说:“木子哥,小青儿他还没有醒过来。”

“你不要怕,医生正在全力以赴地抢救,这些医生都是太极镇第一流的。小青儿一定没事。”祁木子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自从他在海边和祁青意外地发生关系后,祁青把他当作亲人,凡事都偷偷地告诉他,与他商量。祁木子同情她,乃至呵护她,使他们的感情紧紧地拧在一起。

此时,他们在这特定环境下,一个为了安慰对方,一个为了得到对方的安慰,竟然相拥在一起。恰恰在这时,祁木子的妻子也在人群中,她一看到这一幕,醋意冲上她的心头,本来她就已经对祁木子和祁青的事有所闻,今天亲眼目睹才相信从前的传闻。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冲上了正相拥在一起的祁木子和祁青。

裤裆村没有自来水。

从古到今,裤裆村只有三口水井。随着人口增多和地质变化。裤裆村的三日水井远远满足不了裤裆村人饮水需求。人们为了饮水要很早很早起来排队,或者要很迟很迟去挑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村民开始喝溪水,饮江水。人们家住靠山边的就喝溪水,而家住田园附近的就饮江水。喝溪水和饮江水的人们是要很早起床去挑水的,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江水和溪水方干净。这多少也解决了裤裆村的饮水问题。

可是,人们不曾想到,这些水是极不卫生的,在水中有许多他们肉眼看不到的细菌,所以在裤裆村,每年都有人得传染病。如血吸虫,霍乱症等。太极镇防疫站每年春天都派人来验血吸虫,打免疫预防针等等。

87.和旧情人粘上了

裤裆村小学学生就是饮用这些水中毒的。 这个事故是谁的责任无从追究。为什么小孩中毒,大人没有中毒有人说小孩的抵抗力低等等。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抢救,小孩基本上恢复了正常。但有三个小孩仍然昏迷不醒,其中一个就是祁青的孩子小青儿。医务人员当机立断,决定将这三个孩子送往太极镇。这消息如同晴空劈雳轰炸在祁青的头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命这么苦。她不敢再求木子哥了。他的妻子凶如虎使她诚慌无比。

木子的妻子叫徐宇英。她和祁木子本来日子过得很平静。她丈夫祁木子是一个很勤劳的汉子,即当农民又当渔民。徐宇英也百般照顾他。为他煮饭洗衣,为他生孩子为他掌管家务。可以说顾上又顾下。祁本子也觉得和徐宇英生活在一起是很顺心的。可是,生活是在不断变化的。祁木子自己也不曾想道会在海边与祁青搞上。他俩是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后她嫁了人,他娶了亲,各自生活在自己的领域里。可是祁青命苦,结婚不久就死了丈大,这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祁木子暗自同情她,为她的命运感到担优。

由于自己大部分在海边捕鱼,很少见到祁青。祁木子知道她已经回娘家长住。想不到祁青为了生活来海边捕鱼。祁木子知道后就有意地将鱼儿漏网,让祁青好捡。祁青知道祁木子的煞费苦心,她记在心里。感激在心头。

人的生活像一泓水,经不起投入石头,一旦投入一粒石子,就会荡起波澜。祁木子和祁青相遇后,并有了皮肤之好,使他的心被祁青拴住。他对妻子徐宇英开始冷淡起来,有事没事就老想着祁青,想和她搞那事儿。就连除夕之夜都偷偷摸上水牛山与祁青幽会。女人都是敏感的,特别是对于男女之事,就更加敏感。徐宇英就是这样。她发现丈夫有异样的变化,常常一个人魂不守舍地发愣。于是她开始注意丈夫的行踪。祁木子没有经常找祁青,他不是属于纯碎的男女偷情。他们自小长大,相互关心对方,祁木子只是出于同情,想对祁青帮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偶尔发生了由感激和爱怜而产生了关系。于是,徐宇英很难发觉丈夫与外面女人有来往。她也只在怀疑中。

直到有一天,裤裆村有人在议论,祁木子和祁青重温旧情。小时候祁木子和祁青相恋过。所以人们说他们是重温旧情。现在徐宇英才相信。她相信一句俗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凡事被人们传着,都有那么回事。

于是徐宇英常常和祁木子吵闹,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要例行检查丈夫身下的那物。看一看是否有异常变化。她在和丈夫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也专心细致地观察丈夫是不是真枪真火地干。祁木子稍有一些被动,或者反应迟钝,徐宇英就怀疑祁林子在外面偷吃了野草。所以回来肚子饱了撑着。一旦这样,徐宇英就会对祁木子大吵大闹,婚床成了擂台。

祁木子作为男子汉,受不了妻子这样折腾,他竭力向妻子解释没有在外面乱搞,并发誓说自己爱自己的老婆,爱这个家。可是,徐宇英不相信。只管大骂大闹,这样就更伤了祁木子的心。祁木子在苦恼之时又找祁青。两人本来就有感情。双方的心都软得很,情都渴得很,又都同情对方。因此两人时常在一起相拥而哭,相互抚摸,或者以肌肤相悦。

这样一来,木子与徐宇英的心越离越远,而祁青与祁木子的情越来越近。徐宇英苦恼气忿之下,甚至想杀了丈夫祁木子。但她又找不到证据,她知道抓奸要抓双。所以她要等待这一天。

这一天终于到了。她想不到丈夫和祁青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相抱在一起,还啼啼哭哭,好话安慰一大箩筐。徐宇英哪能容得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这样亲热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先重重地打了祁青一巴掌,又用脚踢祁木子。祁青一见是木子哥的妻子,惊破了胆。她赶紧向徐宇英解释:“徐大姐,你别误会,我们没有的事,我的儿子昏迷不醒,我想不开,木子哥心眼好来安慰我。”

“你这个不要脸的母狗,不要再狡辩了。”徐宇英又骂又打,祁青不敢还手。站在一旁的祁木子见妻子做得太过分,他阻止了她,并向她打了耳光,这下徐宇英闹腾了。她破口大骂:“木子狼心狗肺的,偷了女人又打妻。这对狗男狗女破雷打死……”

一些好心的人前来劝架。祁青在几个妇女保护下到一间教室里休息,并安慰她孩子会好的。祁木子悻悻地走出学校,她的妻子徐宇英也大吵大闹地跟在后面。

他们一到家,徐宇英竟越吵越凶,她骂嚷着:“我没法活了,我不要这个家了。”

祁木子怒声说:“你有完没完你不想活就去死吧!”

“好呀!你这个没良心的啊!叫我去死,我死了你好娶祁青呀!”徐宇英撒声大哭着,一头撞进祁木子的怀里。

祁木子厌烦地将她推开,自个儿直向屋外走去。徐宇英跌手跺足地大骂:“短命半路死,你不要回来了。”

祁木子没精打采地又来到学校,学校里的人群渐渐散去,一些学生已经脱险,有的没有了事被父母领回家去了。

祁木子见祁青还坐在教室里悲戚地哭着,祁木子柔肠寸断,他到医生那里作揖叩头地说:“一定要救醒小孩,一定要救醒小孩,这不单是小孩的一条人命啊!小孩救不活,要死两条人命啊!”

医生安慰地说:“请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

经医务人员研究,三个还未醒的小孩决定送往太极镇去抢救。这时,停在学校操场上的三辆白色救护车又响了起来,并亮着绿色的光。三个未醒的小孩被抬进救护车里去。

这时,医生叫着:“三个小孩的家长呢”

马上从操场上跑来两个男人,他们是小孩的父亲。

医生又叫着:“还有一个呢”

祁青已经哭成泪人了,她无力地站着,声音都沙哑了。这时,祁木子见状问:“是不是陪小孩去太极镇。”

医生说:“是的。小孩要有亲属陪着,怕发生意外”

祁木子见祁青那神色,担心她经不起折腾,他自告奋勇地说:“我去。”祁木子说着就爬上救护车,守在小青儿身边。

谁知木子的妻子也追到了学校,她看见丈夫做这种决定,更是歇斯底里地哭骂着:“短命半路死的木子,我要和你离婚。”

救护车已经驶出学校,向前奔驰而去。

当天晚上,村长祁永刚在村委会通过广播向全裤裆村进行安民告示:从今天开始禁止饮用溪水和江水。

裤裆村一下子骚闹起来,人们不禁要问:那么我们饮什么水这问题成为裤裆村最热闹的话题,但是,人们已经亲眼目睹了学生饮水中毒事件,谁也不敢再饮用溪水和江水了。裤裆村的三口井不分昼夜地排满人群。现在是八,九月天气,天高气爽,气侯干燥,风大雨少。因此井水的蓄水量也相对减少.这增加了裤裆村饮水的困难。

人们又怀念起族长来。

如果有族长在,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决饮水难的问题。他会集中裤裆村所有有经验的名望人士,献谋献策,共商大计,解决饮水难的问题。可是,现在没有了族长,村长只在广播里提醒村民,不能饮用溪水和江水。那么,我们饮什么呢

位于东海之滨的裤裆村怎么会被饮水难所优困裤裆村人想不开。一些老年人说:“这几年裤裆村年年有灾害,火灾事件已经让裤裆村人提心吊胆,诚恐诚惶。纵火者刚索之以法不久。又发生了饮水中毒事件,真是一灾未完,一灾又来。他们说,这除了这几年天气不好外,最在的原因还是没有族长。

人家一听,感到老人的话无不有道理。自古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人们于是又责怪起村长来,都是村长自作主张,废除族长制度,触犯了哪一路神仙,使裤裆村日夜不得安宁。人们这么一想,提议去找村长,重新选举族长,以保裤裆村风调雨展,村泰民安。于是沉默已久的选举族长之事经人们喧闹,又在裤裆村掀起了大波。

88.城里的女人就是爽

祁水安更是坐不住了,他说裤裆村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个族长。 一些想当族长的人也跟着起哄,乘夜涌上村委会,村长祁永刚被围困在村委会里,他束手无策。是啊!作为一个村长,他感到失职。村民没水喝,自己也无能为他们排忧解难。人们求村长不能解决问题,只能想起族长。

但村长又一想,族长是民间的。他所做的事只要符合农民的心就大胆去做,并能深得人们的拥护,而村长不一样,村长所做的事,农民喜欢的并不一定合法,合法的又不一定符合农民的要求。于是祁永刚感到自己这个村长是不好当的。他知道,火灾烧了许多房子,死了许多人,也疯了人。现在又发生饮水中毒事件。人们当然会迷信起来,并都与族长联上了关系。

有人问村长:“村长,怎么办三口水井经不起裤裆村人日夜挑啊!再多的源头也会被挑干的。”

有人问村长:“村长,你拿主意啊!我们总不能等着喝自己的尿啊!”

有人接着说:“没水喝哪有尿村长,这样下去,下半年粮食收购没法完成啊!”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闹开了。村长的脑子里乱纷纷的,他当村长以来感到最困惑的时候就是现在。怎么这么倒霉坏事尽出在裤裆村。女儿祁美竹未婚先孕,姜媛和祁翘翘母女俩同日怀孕分娩。狄小毛胡作非为,祁景山的女儿祁娆惹了桃花瘴。从省城突然来了一位女人,并和自己发生了关系。真是莫名其妙,怎么连续发生这么多怪事难道裤裆村真的缺一个族长难道裤裆村有了族长就不会发生灾难

村长半信半疑。他那苦涩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憔悴不堪。这时,村长振作了一下精神说:“大家不要吵了,我是一村之长。裤裆村的安危是我村长时时关心的事,让我想想办法。大家要吃饭,要种田,要生活,要生存,那就不能离开水。我们还没有达到上甘岭那种程度。人家躲在山洞里,同舟共济,都能克服。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克服况且还有三口井,还没有达到滴水难饮的那种地步”村长的这些话倒使大家平静下心来。觉得村长的这番话还有一些道理。

村长环视了众人一眼,又继续说:“大家不要惊慌,凡事都要沉得住,稳住人心,才能去思想,如何解决困难。选族长也好,不选族长也好,我们都要有水喝。现在燃眉之急,应该解决饮水问题,而不是选不选族长问题。你们说是不是我现在选你当族长,裤裆村就会马上有水喝了吗绝对不会的。”村长的思路开始清晰了,他感到自己的这一番演讲还算不错。确实,许多村民都赞同了村长的意见。

村长心头大喜,他加重了语气:“社员们,你们先回去,不要搞混乱,要守好自己的家门,越在这个时候,越要注意发生意外。我村长今晚通知村委会全体干部,连夜开会研究如何解决饮水问题,早日拿出方案。好不好”村长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他又体会到一个村长的权威和派头。他站在群众当中,像一个救星一样自命不凡,感到自已没有白活。

人们被村长的这一番激昂的演说所感动了。农民文化不高,也没什么逻辑思维。只要能自圆其说,他们都会相信。他们见村长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么多道理,就相信村长一定有能力解决裤裆村的饮水问题。于是,人们纷纷退出村委会。

村长见人们已经纷纷散去,才舒了口气。但是他并没有去通知村干部开会。他认为裤裆村一些副职干部是有其名不做其事。有人说是村长自己大权在握,凡事都是一手抓,副职们整天也浑浑耗耗,忙着自己的农话。有过党组织生活,开村委会或者临时什么任务碰碰头,研究研究外,平时很少来村委会,干部之间也没有那么和谐。村长除了和民兵队长祁力较为亲近外,和其他干部的关系也不协调。所以村长是没有打算开会的。他等村委会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后,也就偷偷溜出了村委会,向学校走去。

村长是去找祁文道的。

自从和祁文道有那么一层关系后,一天不见心如猫抓。当然,在这个时侯村长去找祁文道决非是去谈情说爱,他感到心神疲惫,想找祁文道谈谈心,听听她的看法。祁文道在村长心目中是一个有文化,有见识的女人。她毕竟是城里人,村长比较信任她。

村长来到祁文道宿舍时,月亮已经爬上来了。农村的夜以清晰而灵韵。虽然它没有城里那种灯红酒绿的强烈色彩。但是,村长却没有心事去欣赏,他见祁文道刚吃完饭,满脸苦愁地说:“你真幸福,能自由自在地吃一顿晚餐。”

祁文道见村长驾到,喜形于色,她说:“怎么,你还没有吃饭。”

“我是吃不进的。裤裆村尽发生令我头痛的事。我怎么能吃得进饭”村长忧心忡忡地说。

“其实,我也是裤裆村人了,我也为裤裆村的灾难感到悲哀。饮水中毒,这是不得了的事,覆盖面很大,水是人们都要喝的,一旦中毒不是一个两个的事,而是全裤裆村,到那时连推进都来不及。”祁文瑾说。

村长一听,心又被吊了起来。真是不知不怕,一知吓得一跳。村长说:“那怎么办这可是自然灾害啊!你给我想想办法。”

“人家城里都是喝自来水,你为什么不为裤裆村安装自来水这可是百年大计。深得人心的好事啊!”祁文道说。

村长听祁文道这么一说,脑子一下子开窍了,他说:“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想到”村长一扫心头的阴云。他情不自禁地向祁文道扑了过去。他还是觉得城里的女人搞着舒服。

第二天清早,裤裆村人就听到从广播里传出的村长祁永刚的声音。

村长说:“各位乡亲们,我们裤裆村人将不会为饮水难而发愁了,也将不会因为饮水中毒而担心了。”

裤裆村人听到村长在广播里向裤裆村人传播这个好消息,人们都不由放下手中的活,就地站在那里认真地聆听。他们几乎屏息呼吸,用一种惊奇的神态听着。

村长继续说:“为了保证裤裆村人的健康,安全,也为了裤裆村人更好地生活,劳动,经裤裆村委会研究决定,我们裤裆村准备安装自来水。”

人们一听,都惊疑地叫了起来:自来水!

在农村,安装自来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农村人认为,自来水只是城里人饮用的水。农村人怎么会能一牛寒龙头,水就能哗啦啦地流了出来农村人都讲饮水思源,自来水没有源头,所以才叫自来水。人们似乎认为自来水和农村人无缘。可是人们已经听到村长向村民们这么说的。村长怎么变成这样有魄力敢想这么大的工程这不但需要钱,还需要技术,裤裆村能承担起这笔费用吗裤裆村人都在闷声疑问。但是,这是好事,人们都试目以待。

在村长的设想中,裤裆村安装自来水的资金来源靠三点。第一靠政府拨一点,第二村委会贴一点,第三村民集资一点。村长这个设想一拿定就去找祁文道。那是中午时间,村长吃完午饭,兴冲冲地向学校走去。祁文道刚回来。她中午吃得很简单,或吃挂面,或吃地瓜。她见村长匆匆忙忙的样子,就问:“又出了什么事。”

“是好事。”村长将自己的三点设想告诉给她听。祁文道很赞同村长的意见。

村长说:“现在一件事要你帮助,请你帮忙写一份安装自来水工程的申请报告及申批资金报告。”

祁文道犹豫地说:“这我不一定写得好。”

村长说:“我没什么文化,更不用说了。倒是有一个会写,但我不求他。”

“是谁”祁文道问。

“是狄小毛。他写得好,但我不会找他写。”村长说。

“那我找他。”祁文道说。

“这是你的事,反正我叫你写,你再叫谁写,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村长说。

“好的,你放心,是我的主意。”祁文道知道村长和狄小毛有些过节。

村长表示一下谢意,说:“那就拜托了,越早越好,我等着。报告一写好,我马上就去太极镇。磨破了嘴皮也要拿到资金,然后再叫村民集资。”村长好像办了一件大事,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89.野花采进家里来

祁文道吃完午饭,即刻去找狄小毛。

狄小毛是在祁娆家。自从祁娆疯了以后,他日夜守在她身边。他愧对祁娆,愧对祁娆的父母。他想不到祁娆会那么认真,会受到这么大的刺激。早知道这样,他决不会乱放枪炮。他发现自己不是人,怎么能对女人说干就干没有一点理智,一点也控制不住自己。狄小毛面对祁娆的这副模样,愁肠百结,后悔莫及。这时候,祁文道在门口叫着:“狄老师在吗”

狄小毛听得出来是祁文道的声音,他离开祁娆的房间,来到门口。见祁文道站在门前,用一种求教的目光看着狄小毛,嘴里却说着:“狄老师,祁娆怎么样了”

“她睡了。”狄小毛把祁文道引到屋里。

祁文道说:“赶紧带她去看医生,这种病是时间越长越不好,她是精神分裂症吗要趁早治,慢慢调节,不要让她受到刺激。”

狄小毛不断地点点头,他说:“是的,我打算带她到太极镇去治。”

“要去省城,那里有疯人院,早期症状一般治疗三个月就能调节好。”祁文道说。

狄小毛又点点头,表示同意。狄小毛很聪明,他知道祁文道不是单单来找他说这事的。于是他问:“你一定找我还有事。”

“是啊!你的目光这么敏锐,我心里想的事怎么跳的出你的目光呢”祁文道说。

“你说呢”狄小毛问。

“是这样的。裤裆村要安装自来水,这事你知道吗”祁文道说。

“广播里说了。这不是小事。”狄小毛对村长抱怀疑态度。

“以我个人的名义求你办一件事,帮裤裆村写一份报告,让太极镇领导批示工程项目,以及批示资金。你不会拒绝吧!”祁文道说。

狄小毛看在祁文道的面上和对裤裆村的同情,他答应了。他对祁文道说:“两天内我把报告给你。”

祁文道连忙说:“谢谢你了,裤裆村的自来水工程能上马,也有你的一份功劳。”祁文道说后欲走。

狄小毛见状说:“祁文道,你等一等。”

祁文道说:“狄老师,你还有事。”

“是有些事,这样的,我准备搬回学校去住。你”狄小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祁文道吃了一惊,说:“这……”

“是这样的,祁娆变成这样,我再住在这里不大方面,所以想搬回学校住。”狄小毛感到很难为情,但他决定这样做了。

祁文道点点头说:“好,我想想办法,搬出去。”祁文道说后闷闷不乐地走了。

狄小毛不是为难祁文道,当时祁文道搬进狄小毛的宿舍是没有通过狄小毛同意的,是村长自作主张。在正常情况下,狄小毛也不会提出搬回学校住。那可能会对祁文道造成误解。但是祁娆疯了。狄小毛如实地向祁娆的父母交代了祁娆病的原因。正直而又憨厚的祁景山,听了狄小毛这么一说,如晴空劈雳。他见女儿成这副模样,把一切罪过都归根于狄小毛,他用悲伤心颤抖的语音说:“狄老师,你怎么是一个衣冠禽兽呢你怎么这样糊涂呢你这不是害了娆娆呢我只这么一个女儿呀!”祁景山老泪横流地对着狄小毛说。

狄小毛忏悔地说:“祁伯,我一时冲动,错了,这事不要张扬,为了娆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她的。我打算带她去省城治疗,她一定会好的。”

祁景山是老实人,他见事情已经成这样,也不能挽回了,责怪狄小毛也不能使祁娆复原。他只希望狄小毛对祁娆负起责任。

狄小毛向祁娆父母信誓旦旦,一定要把娆娆治好,与她成亲。狄小毛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他知道欠祁娆的太多,要用一生的爱去弥补,以求得祁娆的原谅。可是,他的心里又突然涌起不解的情绪,既然祁娆爱着自己,为什么不让自己碰,男女的爱到一定程度就会自然而然地撞出火花,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而祁娆她为什么这样难道她不爱自己一个被自己所爱的男人,和这样的男人发生关系就这样给了重大的打击,以致于想不开而发疯吗如果一个姑娘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不能碰,那么这还有爱可言吗狄小毛感到一阵茫然,他心里矛盾万分,一下子无法捉摸祁娆的心态。但是他还是决定为治好祁娆的病不惜一切代价。他要还祁娆的本来面目。他这样一想,心里似乎又得到安慰,于是他就在一张小桌上为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向太极镇写申请报告。

祁文道心情忧郁地来到村长祁永刚的家。这是祁文道到裤裆村以来第一次光临村长的家。

村长的家很宽敞,两间新盖的房子都铺了楼板,厨房是**的。村长和妻子住在楼上,祁美竹和小孩住在楼下。还有一间是空的。村长曾经想拿一间借祁文道住。但是,自从他和祁文道有了关系后,改变了这个主意,他认为祁文道一旦住在自己家里,行动就更加不方便了,妻子就会发现。祁文道住在学校,学校和村庄有一段距离,村长去学校方便,不会被人看见。即使看见了随便一个借口都能掩盖弥章。

这时,村长见祁文道登临家门,一定是关于写申请报告的事。他一阵欣喜,让祁文道进屋,并叮嘱妻子范雯倒水。裤裆村自从饮水紧张后,水便成很珍贵。客人来了,用水招待是很看得起客人的一种待客方式。

祁文道打量一番村长的房子后说:“房子不错,虽然布置得很简单。却富有农家特色。”祁文道说话时显得很羡慕。

村长说:“哪里,哪里,很一般,几场大火,把家具烧得精光,新盖的房子显得空荡荡的。虽然单调,只好凑合着过日子。”

祁文道说:“这样好,这样好。”她说后抿了一口水。村长说:“是什么事狄小毛不写申请报告’

“不是这样,申请报告由他写。自从祁娆疯了以后,他变得很消沉。”祁文道说。

“他这个人,谁和他恋爱都会发疯的。他好像是玩弄感情的魔鬼……”村长说。

“怎么,他是那样的人吗”祁文道问。

“他,哎,一言难尽。”村长欲言又止。

祁文道见村长有些顾虑,就不再问了。她说:“村长,狄老师要搬回学校来住。”

村长这时才恍然大悟祁文道为什么愁眉不展。但是,村长还是感到意外,问:“为什么,他不是在祁娆家住得好好的吗”

“祁娆疯了吧他也有难言之隐。”祁文道说。

“娆娆疯了,他不能和她同居,所以想搬回学校来住。这个王八蛋。”村长有些憎恨地说着,使祁文道第一次觉察到村长和狄老师之间有很深的矛盾。什么原因她不知道。

祁文道无可奈何地说:“宿舍是狄老师的,他搬回来,我不得不让出来。”

村长迟疑片刻,略作深思地说:“这样吧,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先搬到我这里住。我这里有空一间。”

“这样方便吗”祁文道迟疑地望着村长。

“先住下吧!反正不算你房租的。”村长说。

祁文道见村长是出于诚心的,就大胆地接受了;“那我就先住下,以后看一看也去建一间。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

村长眼睛向四周望了一下,见妻子没有在房里,就轻声地对祁文道说:“我主要是怕我们的关系被我的妻子知道。以后要小心谨慎。”

“这两间房子是紧挨的,你不要走错就是。”祁文道娇气地说着。

“小心,小心。我毕竟是村长,平时最恨男女做偷鸡摸狗的事。这事被裤裆村人知道,我这个村长的脸往哪儿搁我会死的。”村长担心地说。

“你害怕了据说这样才刺激。你没有感觉到吗家花不如野花香嘛。”祁文道半真半假地笑着说。

“得,得,还是先去搬家,还有申请报告要追紧一点,叫他赶快写好。”村长说后下了逐客令。

祁文道向村长告辞后,心情似乎又变得舒畅起来。她来到学校。回到宿舍。站在屋中看了许久。许多东西都不是她的。她的家东西不多。只要两三趟就可以搬完。但是她还是请了祁水安为她搬东西。

90.帮我补补底裤吧

祁水安是一个贪色的人。以前,他竞选族长,各方面还检查一些,举止言行没有那么放肆。后来裤裆村废除了族长制度,他对自己的生活就又散漫起来。

人像个老顽童,见个男小孩,喜欢捏捏人家的小鸡,拍拍人家的屁股。遇到一些娘们,会放肆地说一句:嫂子,水安想你呵!今天他为祁文道搬东西是很自愿的。他见祁文道长得像模象样,脸是脸,奶是奶,屁股是屁股的。心中不免又想入非非,琢磨着和这样的妇女睡一个晚上是什么滋味。

其实,祁水安长这么大没有和女人睡过。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他都不懂得是什么滋味——他是靠摸凶恶婆屁股出了名的。后来祁园园这个傻姑娘被他弄了几次,才使他开了荤。他为祁文道搬东西是很卖力的,这是祁水安历来的风格。

祁文道见这个叫祁水安的男人很老实、干活很卖劲,对他有了些好感。其实祁文道是不了解祁水安的。祁水安为祁文道搬完东西后,用袖子擦了汗,笑呵呵地说:“你很幸运,村长的房子让你住上了。我们的村长不错,很会体谅农民的疾苦。这样的官好,会越当越好的。”很明显,祁水安的话是说给村长听的,带有巴结的昧儿。

祁文道笑一笑说:“是啊!有这么一个好村长,是裤裆村的福气。”她说完将钱递给祁水安,说:“小意思,你收下。”

祁水安不敢收钱,他说:“这怎么行,乡里乡亲的,拿什么钱呀以后我有事也会找你的。钱我不能收。”

祁文道见祁水安不收钱,有些难为情,她说:“也好,你这么客气。我也不能太俗气,这样吧!你有没有袜子呢衣衫呀破的什么的,我帮你补修。”礼尚往来,乃是人之常情。

祁水安是成年累月不穿袜子的,而他的衣衫没有一件不破的。那是补不完的。祁水安见祁文道为人热情,他悄悄地附在祁文道的身边,说:“我是不穿袜子的,衣衫也没有什么可补的,就是有两条内短裤想补一补。”

祁文道的脸红了一下,她见祁水安有些不正经,就沉下脸说:“短裤有什么可补的,破了扔掉,买新的。”

祁水安说:“还好好的,扔了可惜。只破一个洞。”

祁文道见祁水安坚持要补,她又不喜欢再和他纠缠,就先答应下来说:“那好吧,我帮你补。”

祁水安一阵欣喜地说:“要不要现在就脱”

祁文道见状说:“你”祁文道露出生气的神色。她一下子讨厌起祁水安的。开头一见他衣衫槛楼就不对劲了。看他干活还算利索的。就对他有几分好感,想不到是一个好色之徒的。祁文道怕祁水安纠缠不分,就大声地叫着:“村长,快来帮我整理一下。”

村长从隔壁间走了过来,看到祁水安站在那里很尴尬的样子,就说:“水安帮整理一下吧!”

“不了,不麻烦了,祁水安,谢谢你了,你可以走了。”祁文道说。

祁水安见祁永刚村长在场,很扫兴地看了看祁文道说:“那我先走了。有事叫我。”祁水安说完缩着脑袋离开了祁文道的房间。

村长见祁文道气鼓鼓的盯着远去的祁水安背影,不禁问:“发生了什么事”

祁文道这时才回过神来说:“他要对我脱裤子。说内短裤有一个洞让我补,真流氓。”

村长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他是摸屁股出了名的啊!”村长将祁水安的丑事告诉了祁文道。

祁文道说:“没出息的男人,靠摸女人的屁股过日子,村长你呢”

村长看着她发呆,他多想抱住祁文道,猛猛地吸一口她的奶。但他不敢,这是在他家,老婆正在后门猪棚里喂猪呢。

狄小毛将一份长达十张稿纸的申请报告交给了祁文道。祁文道捧着这份有些份量的报告,稍稍地浏览一下,被狄小毛的文笔惊讶!也被报告中的叙述方法,申请理由所折服。祁文道意识到,这不但是一份完美的申请报告,也是一篇生动的散文。因为报告中提到学生饮水中毒的事件。祁文道看后不由地赞美着:“真无愧是老师,写出这样好的报告,哪个领导不会不审批的。”

“你这是恭维我,我不好意思,把你赶出了学校。”狄小毛并不为自己报告写得好而沾沾自喜,而是让祁文道搬出宿舍感到内疚。

“没事,没事,我已经先借村长的一间房子住,也挺方便的。你不要感到难为情。宿舍本来就是你的,让我住这么久,应该谢谢你才是。”祁文道入情入理地说。

狄小毛走进久违的宿舍,看着那已经被人无数次翻阅的书架上的书籍,看着那张曾和祁珍珍,祁小竹共床交欢的单人床,又回忆起了曾经坐在那张低矮的板凳上与祁娆推心置腹地交谈,谈青春的骚动,谈爱情的美妙,谈城市的歌舞厅,谈农村的田野,谈城市的高楼大厦,谈大海的浪花等等。

可是,这一切好像都离他那么遥远。在这宿舍里,他已经看不到她们的倩影,听不到她们的笑声,领受不到她们的爱意。有的是无边的惆怅和迷愁。他呆呆地坐在床板上,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但是,他不甘心就这样消沉下来,他不希望自己因此而绝望。他觉得自己的路还很长很长,才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迈开了第一步。虽然这一步走得那样错乱,弯弯曲瞌,但他不愿倒下,他要站起来,继续跋涉。

祁文道拿着报告,见狄小毛很沉闷的样子,本来要去往村长那里的她这时她又折转身来,走进宿舍,望着狄小毛问:“狄老师,你好像很苦恼是关于祁娆疯了事不要难过,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会好的。”

狄小毛笑了一下说:“不单单这些,人生有时候会同时出现许多解不开的结,这些结会勒得你喘不过气来。”

“是啊,人生就是这样。忆当初,我新婚之夜就失去丈夫,又死了父母,遇上了火灾,真是雪上加霜。我是在这种处境下投奔裤裆村的。现在虽然有了转机,但两个女儿还没有找到。一想起这些,我就会柔肠寸断。”祁文道见狄小毛陷入苦恼之中,联想起自己曾有的苦难,不禁也同情起狄小毛。

狄小毛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人最苦恼的时候是他对这个生活还没有失去信心,他感到自己还不算是那么坏。虽然也做了一些丑事。但并没有那么可恶。”

祁文道知道狄小毛想要表达一种什么意思,她问:“狄老师,村长好像和你有些矛盾到底是他对你有成见,还是你对他有成见”

“一言难尽。你以后会明白的。不过,我对村长没有什么成见。我们又没冤没仇,他当他的村长,我当我的老师。”狄小毛思考后说。

“人与人之间还是和善为好,想想看,人生在世,都是匆匆的过客。为了一些小事你争我夺,多不好意思!再说哪一个人没有过错哪一个人能聪明一世人要靠理解。你说呢”祁文道把自己对生活。对人生的思考和理解,掏出来说给狄小毛听。

狄小毛很赞同祁文道的意见,他认为祁文道是出生于城市,从小爱城市文化的熏陶和教育,见多识广,一些话讲得很有哲理。狄小毛说:“祁文道,你在农村生活时间不长,农民饮的是井水,踩的是泥土,做的是背朝天,脸朝黄土的事。许多事他们不明白。知识的狭窄,贫乏会使人变得胆小,软弱。”

“是这样的,像你这样有知识的人在农村就显得很宝贵,所以我不明白村长为什么对你有成见,你简直就是裤裆村的财富。”祁文道并不夸张地说着。

狄小毛一听,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他见祁文道这样评价自己,有些感动。他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象祁文道所说的那样是裤裆村的财富吗那我狄小毛都为裤裆村做些什么自己象不象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呢是不是在农村显得那么宝贵祁文道是不是在看到自己为她写的那份报告后才对自己这样高的评价

狄小毛感到惭愧。他认为自己并不像祁文道所说的那样。世界上拥有知识的人并不一定都能为社会作贡献。有人发明原子弹,有人用原子弹来毁灭人类。有人用邪片来麻醉人,有人用邪片来治病,那么,狄小毛用自己学来的知识来坑害人类了吗

91.绿帽二万哥

狄小毛处于一种自问自责之中。 回首他的人生道路,他将看到什么二十八岁的生命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是那样年轻,他应该对生活,对前程充满希望。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失望这么苦恼他是一个尚未结婚的男性。可是,他的爱情却被自己沾污了。

他不知道自己都做些什么但他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做了许多蠢事。一个堂堂的青年教师,为什么与这么多女人纠缠为什么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自己的姓浴还是为了渲泄他想不到自己的感情这么脆弱,他想不到自己的心这么贪。自古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狄小毛知道自己不是英雄,但是他是一个男子汉。他也抵抗不住女人的诱惑,更抵抗不住光明前程的诱惑。

他与姜媛不是为了去美国,让自己从此辉煌吗而他将祁翘翘,祁美竹抱上榻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玩弄抑或是感情的冲动或者是相互的欢欣各自的取悦那么他qb祁娆致使她发疯又是一种怎么样的行为呢一个男人qb自己的女朋友会不会构成犯罪呢狄小毛似乎对这个概念很模糊,但他感到一种道德的谴责,良心的谴责。

是啊!在一个法律还不健全的社会里。只有用和良心来补偿对人的行为约束。狄小毛自己知道这一点。作为一个人,应该是一个好人,或者说要去做一个好人。这样的好人应该包括对国家,对社会,对家庭的忠诚和无私奉献,狄小毛白己知道他不完全是这样的人。但他认为自己也没有做过对国家,对社会有害的事,也没有做过对亲人,朋友有不道德的事一个人未必可能一辈子都做好事,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失望。

一个人未必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坏事。人的一生不就是不断完善自己,接近真理的过程么我狄小毛虽然做过一些坏事,丑事,蠢事,但我不是一个坏蛋。我整天站在讲台上,教育下一代,培养下一代,这不就是在做好事么想着想着,狄小毛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他说着把双手放进自己的发缝间,他感到脑子在胀,好像要爆炸。

许许多多的问题像钻子一样直冲动神经转动。他为自己无法判断自己的行为而苦恼。他正想再问问祁文道什么,可是祁文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的宿舍。狄小毛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而心头的追问好像总找不到答案。

秋意淡淡地在天空,大地涂写着她的诗句。人们静静地感受着秋风飒飒爽爽的,太阳温和地微笑着,注视着丰收季节的到来。

村长祁永刚骑着一辆自行车,后架上坐着祁文道。骑出裤裆村,向太极镇踏去。村长是带着一份由狄小毛写的申请报告找太极镇领导申批安装自来水工程和资金。而祁文道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寻找两个女儿。

狄小毛站在连锁商店门前,焦急地等待着三轮车,这时候,被裤裆村人称作二万哥的祁天良牵着三轮车从他的家的方向走来。人们发现今天祁天良出车的时间将近迟了一个钟头。他的脸色有点憔悴,好像一夜没有睡好。

是这样,祁天良昨夜几乎没有睡,因为他根本没有进自己的家门。昨天,祁天良收车比较晚,当他到达家门口的时候,将近八点,可是家门是关着的。他的老婆叶风云不是不在家,而是她正在和祁天良的堂弟祁为平在纠缠不休。祁天良开始还不在意,可是当他看到家门口的那个竹架上放着一碗已经没有什么热气的地瓜饭,祁天良才明白老婆在家里是怎么回事。他判断这个时候堂弟祁为平也一定在他的家里,于是他不敢去敲门。端起竹架上那碗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然后,蹲在家门口如同一只家犬一样。

谁知屋内的叶风云和祁为平在**之后竟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全然忘了还没有回归的祁天良。时间渐渐地流逝,祁天良与月亮相视无言,他在揣测屋内的男女为什么呆这么久他有些钦佩堂弟祁为平能持久这么长时问,简直是神功。

而他老婆叶风云呢她怎么也能一浪涌一浪祁天良悲哀地胡思乱想起来。为他自己的软弱而无限悲哀,恨自己不是男子汉,不能驯服女人。他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怎么也不肯爬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但是他整天骑着三轮车,驭着人南来北往,健康得很,怎么那个东西就不行呢

有人说,人有两件东西很痛苦,一件是人的牙齿不好,再美味,再好吃的东西你也吃不了;另一件东西是人的姓有问题,不管有多么迷人的异性,你都无法享受。祁天良就是这样,他娶了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老婆,可是他不能征服妻子。这两件很可悲的事。但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与别人厮磨鬼混。这使他更加可悲。于是他的老婆只成为他的花瓶,装饰品。他是带着绿帽子过日子的,他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二万哥”代名词。祁天良想到过些,整个身子好像都瘫痪了。他想:自己整天忙忙碌碌,又为了什么自己风里去雨里来,而妻子躲在屋里,和别人搂抱在被窝里。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人情

月色融融地流泻着银光,夜幕静静地扩展着深度。祁天良多么想踢开门,冲进去,抓起老婆,给她闪了几个耳光,将她训斥一番。然后抓住祁为平,左一拳,右一拳,把他打倒在地,让他狼狈不堪地从自己的裤裆里爬出去,再不敢踏进这个家。然后让叶风云抱住自己的双腿,满面泪痕地向自己求情,保证从今后再不敢t汉子。祁天良英雄气概地想着,好像是真的一样也得到满足,他是沉醉在一种幻想的满足之中,这恰恰又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当他面望那扇已经剥了油漆的门,心里又胆怯起来。他怎么能有这种胆量!祁天良动了一下身子,猫了猫腰,觉得很不是滋味。

直到残星殒落,公鸡啼鸣,祁为平才从屋里溜了出来。他睡了一整夜。而叶风云这时才想起丈夫。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可以看得出里面是没有戴米米罩,胸部颤颤悠悠的透了出来,她走到门口。见祁天良窝在那里,愈加看不起他。她出于夫妻上的关系,轻轻地叫了一声:“祁天良,你在门口过一夜我们都睡着了。夜这么短,一醒来就天亮了。进来吧!”

祁天良爬了起来,他感到十分疲倦,眼前直冒金星。这不单单是熬夜造成的,更重要的是精神的痛苦。

这样,祁天良的出车时间就晚了。

这时,狄小毛走近祁天良身边,问:“大良,我让祁娆坐你的车去太极镇,行吗”狄小毛害怕祁天良拒绝。因为祁娆疯了,人们不喜欢驭她。

祁天良知道狄小毛是一个有知识,懂文化的年轻老师,也知道他很受女人的欢心和爱慕的,并闻过他的一些风流艳事;祁天良崇拜他,多么想也像他那样潇洒。今天狄老师有求于自己,义务也要为他服务,以后才好求教他如何征服女人。于是,祁天良说:“狄老师的事,我愿意帮助,不给钱我也干。”

狄小毛笑一笑,心想:裤裆村人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还承认自己是一个老师。他好像得到一种安慰。他曾以为,裤裆村人一定在背后大说特说自己的坏话,大骂特骂自己的浅薄,看来事实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糟。狄小毛说:“我知道天良师傅的为人,但是,车钱还是要算的,你是搞运输生意,靠卖力气吃饭。我们不能占便宜,你肯让祁娆坐你的车子,我就感激不尽了。”

祁天良马上蹬着三轮车,对狄小毛说:“狄老师,咱们走吧!祁娆是不是在家她怎么疯成这样你是不是带她去看病”祁天良诚恳地问了几旬。

可是。狄小毛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他,他倒反问起祁天良来:“你一天能赚多少”

“二三十元吧!”祁天良说。

“那你一定是万元户了。”狄小毛说。

“不知道,我老婆管钱。”祁天良说。

狄小毛笑一笑,觉得祁天良是一个挺老实的人。但是,他又想,一个太老实的人反尔会被人欺负。看样子,祁天良在家里一定被他老婆欺负,连自己的经济收入都不懂。

92.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狄小毛知道祁天良的外号叫“二万”,但他不知道祁天良的老婆有没有偷汉子。 狄小毛试探地问:“天良师傅,你为什么不生一个孩子。”狄小毛知道他至今没有孩子。

祁天良好像被问中要害,他知道人有三不孝,无后为大。他有些不好意思,见狄小毛有文化,就悄悄地请教他:“狄老师,打听一下,我为什么不能生孩子”

狄小毛被祁天良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不是医生,当然不知什么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夫妻有一方一定有不育症。狄小毛说:“天良师傅,这要去看医生才知道。”

“狄老师,我再打听一件事,我不会干那事,这是怎么回事。”祁天良很不好意思。

“是吗”狄小毛吃了一惊。

“是啊!我那东西不争气,整天软绵绵的无精打采。我老婆骂我不是男人,所以才偷汉子。”祁天良索性和狄老师说白了。

狄小毛越发惊讶起来,他说:“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是阳萎”

祁天良不知道什么叫阳萎。他说:“怎么办”

“你要多吃狗肉,有经验的人都认为,狗肉可以增强性浴,医治阳萎病。”狄小毛说。

“是吗那我要吃狗肉。”祁天良好像得了神丹妙药,孩子似的兴奋。马上来了劲,来到祁娆家,把祁娆扶上车,驭着狄小毛和祁娆用力地踩着三轮车向前而去。

祁青的孩子小青儿在太极镇医院的救护车护送下回到裤裆村。祁青喜出望外,她不断地喊着:“感谢党,感谢太极镇,感谢医生。”

祁木子好像已经完成了历史的使命,他为小青儿平安无事而感到由衷的欣慰,也为祁青的欣喜而欣喜。他只向祁青打了一个招呼就匆匆地回家了。

可是,等待祁木子的将又有一种新的不幸。当他迈进家门,就看见他的老婆板着脸气急凶凶地等着他。祁木子一见这情景,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将濒临于破裂。这时,祁木子的妻子徐宇英站了起来,她冷冷地对祁木子说:“木子,我不闹了不吵了,我们的日子到尽头了。”

祁木子一下子感到手脚冰凉,他想解释几句,可是徐宇英不让他说话。她在大声嚷着:“我们离婚吧!”其实他们无所谓离婚。因为他们结婚时根本没有经过结婚登记和领取结婚证。

祁木子低声下气地说:“我们何必要走到那一步呢孩子都那么大了。”

“我们这样生活在一起还有意义吗你可以随随便便在外面睡女人,我也可以去偷汉子,这算夫妻吗我们离吧!”徐宇英说。

祁木子想不开,在农村还没有哪个女人向丈夫提出离婚。祁木子好像很没有面子,但是,他想到祁青,如果能和祁青过,离婚也无所谓。只是他担心祁青会不会和自己过日子。担心归担心,妻子一定要离婚也没有办法。他小心地问:“宇英,你一定要离吗”

“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留念我被你丢尽面子,你还是给我走得远远的,让我安静下辈子。”徐字英说。

祁木子不大明白,他说:“你离定了那我”

“你走!房子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因为是你辜负了我。”徐宇英已经盘算好了。

“这,这,那我呢”祁木子问。

“你还有什么你不是不要这个家了吗还有什么可拿的你不是要那个女人吗你走吧!走吧!”徐宇英呜呜地哭了起来。

祁木子咬了咬牙,说:“那好吧!算你心恨,我走,但我要带儿子走。”

“你休想,你不是陪那个小青儿去太极镇吗你连老婆都不要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把家抛下,去陪小青儿到太极镇,你还有面子要儿子休想!”

“我这在做好事,你怎么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人家是寡妇。乡亲乡里的,能不帮人家吗你都不需要人帮助了”祁木子气恼地说。

“我不和你谈这么多,你也别耍贫嘴。挂羊头卖狗肉,不是东西。”徐宇英又骂又哭。

祁木子这才彻底地失望了,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他和妻子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几年,他真舍不得。但是,徐宇英已经情绝意断。他在门口停顿一会儿,心里想,现在去哪里呢他想不到在一刻之间成为没有家的流浪汉。他回想自己的所做所为,揣测着是否划得来但是,祁木子是一个硬汉于,他的胸怀像大海一样,是一个可以承担苦难的人。在他的心底里,是不想和徐宇英离婚的。他和祁青只是偶然,那些行为只是出于同情。可是,现在一切都发展到了另一个方向。

祁木子和徐宇英离婚很快地在裤裆村传开。一些人不明白,一些人知道是因为祁青。有人同情徐宇英,有人说祁木子划不来,有人说徐宇英太过份,怎么闹离婚有人说祁木子死心眼,怎么为一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其实,这些人并不了解情况。所以在半空中飘来飞去的谣言。在马路上扔来踢去的传说都不大真实。

祁青也得知了祁木子和徐宇英离婚。祁青心头很难过。她为木子哥而担忧。她知道木子哥不会向妻子提出离婚的,他很爱那个家。那一定是徐宇英向木子哥提出离婚的。她有些不相信这个事实,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不言而喻,木子哥搞得家没有了纯碎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我没有让木子哥陪小青儿去太极镇,如果我和木子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相拥而哭,徐字英怎么会和木子哥离婚

将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长的。祁青自责着,她认为自己是使木子哥离婚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破坏了人家的家庭。祁青伤心又愧恨。她不能这样害人家,她不能这样使木子哥失去幸福的家。于是祁青激动地站了起来,想起了一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祁木子和徐宇英离婚是因为自己,要想他们破镜重圈,也只能靠自己去做工作。祁青这么~想,就冲出家门,直跑到木子哥家。

祁青是不知道祁木子已经离开了家,去了海边的。当祁青来到木子哥家时,徐宇英正在整理衣衫,她准备去娘家小住。这时见祁青找上门来,一股怒火冒上心来,心想,这个婊子,还没有找她算帐,她倒找上门。她见祁青走了进来,徐宇英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抓住祁青,乱抓乱踢,嘴里乱骂,祁青不敢还手,只好躲避着,她说:“嫂子,不要打了,我和木子哥没有什么事,你们不要离婚啊!”

“你还讲没事看我打死你,你这个婊子,你下辈子还是没丈夫!”徐宇英已经耍起了波妇的撒野。

祁青已经被徐宇英抓破衣衫,并在她的脸上、肩上和手上出现了一行行鲜红的痕迹。这时,徐宇英才像发泄完了动物,疲软了下来,竟然呜呜地哭着。

祁青忍住自己的皮肉疼痛,擦着从脸上流下的血迹,央求地对徐宇英说:“大嫂,不要和木子离婚,他是一个好男人。我向你坦白,我只和木子哥发生两次关系,一次在海边,一次在水牛山上,这不关木子哥的事,都是我主动的。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发生了。木子哥很爱你们的,他只是同情我母子俩。”

“不要脸的东西,还敢承认只发生了两次,你还要做几次”徐宇英.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你怎么骂我都行,我求求你不要和木子哥离婚,看在孩子的面上,这个家的份上。”祁青几乎在央求。

“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你这样得意了,我们离婚了,你可以和木子做起长期夫妻了。”徐宇英猛力地将祁青推了出去。

祁青见徐字英蛮横不讲理,像个疯了的母狗。自己感到很失望,她离开了徐宇英的家,这时她方感到身上,脸上开始疼痛。她后悔去找徐宇英,既说不服她又挨了一顿骂和打。她站在裤裆村头,太阳已经落山了。艨胧的夜色从四面八方袭来。祁青不禁惆怅起来。她想起了木子哥。他去哪里呢他已经离开了家,他已经没有了家。他这时一定很孤独,很烦恼。他与妻子争吵,离婚,没有来找她,没有告诉她。他一定怕祁青难过,所以他悄悄地走了。

祁青一下子想起什么,她下意识地移动着脚步,不顾天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发疯似地向海边跑去……

93.两朵夜来香

村长祁永刚是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裤裆村的。他的那份安装自来水申请报告批了下来,并同意村长提出的政府拨一点,村委会贴一点,村民捐一点的方案,太极镇一下了拿了五十万元人民币。村长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财神爷一般。有点财大气粗的神气,而祁文道也同样神采奕奕,脸上洋溢着庆幸和愉悦。原来,她找到了两个女儿马秀春和马秀秋。

这次她和村长一起去太极镇,主要是为了找两个女儿。当村长去太极镇找领导批示自来水和资金时,她几乎在街上挨店挨铺地找着,终于在一个缝纫店铺里找到了两个女儿。当她看见两个女儿埋头缝衣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秀春和秀秋怎么会缝纫呢她几乎大声地惊叫了起来:“秀春,秀秋。”

两个姐妹不约而同地抬头一看,见店铺门口站着妈妈,喜出望外,惊喜地叫着:“妈妈!”

母女相遇,都感到格外的喜悦。祁文道边自责自己没有及时来太极镇接她们姐妹俩,边埋怨她们为什么不在旅馆里呆着,等妈妈。

姐妹俩详细地向妈妈叙述了别后之情,并感激地向祁文道介绍了缝纫店老师收留了姐妹俩,包吃包住还发工钱,就这样学起裁衣缝纫技术。

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此时母女的感情。祁文道抑郁许久的心终于开朗起来了。两个千金是她后半辈子的精神和经济的寄托。她不能没有她们。多少次她做梦都想起两个女儿。如果她没有在村长身上得到某种安慰,那么她将会思亲甚切,会卧榻不起的。她觉得是裤裆村人的善良和热情使她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使她获得做人的力量和想方设法寻找两个女儿的决心。

祁文道的一双眼睛都湿润了,她想不到与两个女儿相见的这一天终于到了。这仿佛是梦,又似是天上掉下来的喜悦。祁文道对缝纫店铺的老板表示衷心的感谢。感谢他的热心肠,感谢他收留了两个女儿,使姐妹俩度过难关。

马秀春和马秀秋都是聪明的姑娘,也长得如花似玉。但马秀春是比较文静的姑娘,她凡事都三思而行,这不单是做姐姐的缘故,她是天生的内向,不像她妹妹马秀秋,活泼,野性,娇气。祁文道很难相信两个双胞胎的姐妹差异却那么大。姐妹俩慢慢长大,祁文道发现马秀秋有点早熟的征兆,而马秀春却发育的很迟钝。马秀春对男女间的交往很保守,而马秀秋似乎较为开放。祁文道在姐妹俩的言行中可以敏感地觉察出来。

这时,祁文道要带马秀春和马秀秋回裤裆村。而马秀秋却不想去裤裆村,她以缝纫技术还没有学到手为借口,其实她爱上了店铺里的那位她们姐妹俩认为很君子的老板林树先生。

林树先生一表人才,虽然他只是一个缝纫店的老板,但他那种气质却很让人倾心,这不但表现为他的人品,还表现为他的为人,这是很难能可贵的。他不到三十岁,还没有婚娶。那一天晚上,马秀春为了生存去勾引他,并决心委身于他,换几个钱与妹妹度日,想不到他不但没有趁人之危,反而帮助了马秀春和马秀秋两个姐妹。两个姐妹怎么不会对他感激呢其实,马秀春早就爱上了他,只是不敢表达。而大胆又泼辣的马秀秋常常在他面前长一句师傅,短一句师傅,暗送秋波,眉眼传情。

林树师傅却不领情,他偏向于马秀春。因为秀春肯学肯干,而秀秋有些给人华而不实。这时,林树师傅见马秀秋说留下来,吃了一惊,他赶紧说:“秀秋可以毕业了。秀春倒还要再经过一段时间培训。这样吧,你们如果回去想开店做衣服,秀春再留下学一段时间,你说呢伯母”林树师傅在征求祁文道的意见。

祁文道似乎明白了一些意思。马秀秋想留下来不走,好像爱上这位确有些风度的师傅,而他好像并不爱秀秋,反而叫秀春留下来。她见秀春脸红红的,好像与林师傅心有灵犀。祁文道一下子感到很为难。她知道女人对这方面很会争风吃醋的,而且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什么姐妹朋友,最终都会闹得不可收抬。她不希望两个女儿这样,手足不做做情敌。于是,她思忖片刻,就对林树师傅说:“这样吧!我们母女三个久离重逢,有许多的话要讲,我先把她们带回家,日后再来学艺。你看如何”

“也好,也好。”林树无可奈何地说着。

于是,祁文道把两个女儿带回到裤裆村。祁文道是感激林树的,他的人品和才华也都会吸引祁文道的。倘若有一天能成为她的女婿,她也不会拒绝的,并且会感到满意。她心想,如果马秀春能找到这样的男人,一辈子也将会无愁无苦了,不会冤枉自己的青春和人生。而马秀秋似乎和他不般配,秀秋是一个任性的女孩,她追求的是浪漫生活,是海伦式的爱情。她现在喜欢林树,爱林树,不等于一辈子都喜欢都爱。马秀秋不会同意他一辈子做裁缝生意的。她要有人陪她玩,共同去体验人生的美丽和爱情的神秘。祁文道是非常了解自己的两个女儿。她知道该如何对待两个女儿,并为她们设计出美好的婚姻及前途。

祁文道和两个女儿是坐祁天良的三轮车回裤裆村的,在半路上赶上了正在骑自行车的村长。他满面春风,一派得意洋洋。她就猜出几成这次去太极镇有可喜的收获。

一点不假。当村长告诉她太极镇领导破例批准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并拨了五十万元人民币。祁文道听后也无比高兴。她为村长能如愿以偿而感到一阵欣喜。这时,村长见三轮上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猜测几分可能就是祁文道的两个女儿。村长心想:如果真是这样,真可谓是双喜临门了。于是,村长问:“祁文道,你找到了两个女儿”

“是啊!真是上天的安排,今天在不经意中却找到了两个女儿。可能是托你村长的福,与你一起来太极镇,你的事办得成,我的事也能做得成。我们母女三个团圆了。”祁文道喜形于色。话说得特别激动。

村长听祁文道这么一说,为她们母女的团聚而感到由衷的高兴。村长笑着说:“祝贺你们,今天可以说是大喜的日子。裤裆村人喝自来水有希望了,你们母女团圆了,今晚我们要好好庆贺一下。”

祁文道激动地对两个女儿说:“快叫叔叔好,他是裤裆村的村长,对妈妈的帮助可大了。我们现在就住在他的家里。”

马秀春和马秀秋甜甜地叫着叔叔,使村长心头灌满了蜜糖一般。他心想,城里人就是不一样,长得水灵灵的,连声音也像唱歌一样好听。他曾认为自己的女儿长得很漂亮,但是,一比起祁文道的两个女儿,简直是天壤之别。村长用力地踩着自行车,尽量与三轮车保持平衡。他说:“祁文道蠖,你们今晚都到我家吃便饭。我既代表裤裆村长欢迎你们,也作为一个乡亲对你们母女团圆的祝贺。”

祁文道盈盈一笑说:“那就让你破费了,我们一定去。”

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时间就觉得很快地流逝了。不觉车已经到了裤裆村。祁文道付给祁天良的车费钱后,与村长一起走了。

祁天良木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想着:今晚什么也不干,专心去杀狗,他想吃狗肉。

夜幕如同一张恐怖的大网,垂直地落了下来。幸好有一轮明月穿过这灰灰暗暗的夜色,使大地稍稍有了些许生气。

村长已经摆好了一桌虽不算海味山珍,但也不失农家美餐的酒菜,

在等侯祁文道的母女三人。祁美竹已经先吃过饭,她端着一碗地瓜汤牵着小孩祁仿来到月光下的一块大石板上,耐心地一日一口喂着小孩祁仿。村长的妻子范雯还在厨房里忙,她最后要煮一碗大杂烩,这是裤裆村请客的现矩。

祁文道带着马秀春和马秀秋俩姐妹,施施然而来。月光下的俩姐妹玉立在村长的门前,有如两朵夜来香一样令村长情痴性疑。在村长看来,她们有如来自仙境,仙女下凡般地令人心生奇想。

这时,祁文道见村长直看着两个女儿,心里有些不悦。如果村长和祁文道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村长对马秀春和马秀秋的赞美和好感都会令这位当母亲的祁文道感到自豪和光荣。可是,村长和祁文道是有着皮肤之好,这就使祁文道敏锐地感到村长的色相,从而对他产生某种轻视。

94.月夜骚动

祁文道说:“村长,怎么不让我进来”

村长这时才回过神来,他说:“对,对,你们快进来。 我刚才在想,你这两个女儿美如仙女,可以盖过裤裆村所有的闺女,你真有福气。”村长的这几话倒使祁文道消除了刚才对村长的误解。

她问:“你若喜欢,就给你当干女儿吧!”

“我这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怎么有资格当她们的干爹你们说是不”材长说后问秀春和秀秋。

两个姐妹有些羞涩,还是秀秋出众,她说:“你是一村之长,我怎么敢认村长做干爹我们现在算是裤裆村人了,如果有一个当裤裆村村长的干爹,那才是我们的福气。”

马秀秋的几句话,把祁文道和村长都逗笑了。村长说:“你很会讲话嘛。来,我们入座,先填饱肚子。你们一家都饿了。”

确实她们都饿了。村长手里拿着一个十二寸牙杯的地瓜烧酒,对祁文道母女说:“我们先喝酒。”

“不,不,我们都不会喝酒。”祁文道说。的确,祁文道母女三个都不会喝酒,但村长坚持要她们喝。村长说:“为你们洗尘,就是叫你们喝酒,你们也要意思一下。”

祁文道没办法,她代表两个女儿,与村长干了一小杯,笑着说:“这下完了,我的心头好像火在燃烧。”

“地瓜烧酒是地瓜酿成的,不会醉,别怕。”村长说后热情地招呼她们吃菜。

马秀春和马秀秋姐妹俩倒不客气,见什么吃什么,没有什么拘束。但她们举止有序,吃得也较为文雅。这也许是城里人的习惯,是属于大方。不像农村人,做客时刻意表现出一种客气,想吃的东西不敢吃,肚里还没有饱就说已经吃饱了。这是农家人的习惯,带一点小孩子气。于是祁文道两个女儿只管吃饭,而村长和祁文道却在说话。

村长说:“这次太极镇领导能批五十万给裤裆村安装自来水是破天荒的了,我们村委会准备贴二十万,农民集资三十万,一共一百万就可以动工上马了。”

“这次多亏狄老师写得那份很深刻的报告。太极镇领导看了感动了才批了五十万安装自来水。”祁文道说。

“也不见得,裤裆村小学学生发生饮水中毒事件影响很大,太极镇领导很重视,是因为饮水中毒事件才使太极镇领导决心批准裤裆村安装自来水的。”村长有意回避狄小毛的功劳。

祁文道听得出来,她知道狄小毛写得那份报告的份量。她说:“不管怎么样,能拿到钱,安装自来水就有希望。我们作为裤裆村的一员,也应该倾囊相助。”

“量力而行,还是量力而行。你们初来裤裆村,什么都没有,我们裤裆村人也不会为难你们。”村长说话的语气有些酒意。

这时,马秀秋对祁文道说:“好,我和姐两准备开裁缝店。”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裤裆村还没有一间裁缝店,平时人们做衣服要去太极镇做。”村长很赞同祁文道女儿的意见。

“那我们开定了。”马秀秋一副雄心勃勃的样子。

“你们的技术怎么样”祁文道担心地问。

“没问题。”马秀秋说。

“那我们要买两部缝纫机,还要租一间靠马路的店铺。”一直没有讲话而认真地在吃饭的马秀春说。

这顿晚餐整整吃了一个小时。马秀春和马秀秋吃饱饭后回房去休息。村长有了几分醉意。这时他的老婆范斐走过去,她手里端了一碗中午吃剩下来的地瓜饭。然后坐在桌旁吃了起来。她说:“永刚,醉了就别喝了。”

村长说:“不嚼了,不喝了。”

祁文道见状说:“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范雯笑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祁文道告辞了。

村长走到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心潮有些英名其妙的起伏着。他想去村委会向裤裆村人广播关于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但是,他感觉到有些头重脚轻,就不想去了。他也没有睡意,想去祁文道那里再坐一会儿。见老婆还在吃晚饭,又不敢当着她的面去找祁文道。于是他就坐在他女儿祁美竹刚坐的那块在石板上赏月,嘴里胡乱地唱着:

吟成赏月之诗,只愁月堕,

斟满送春之酒,唯憾春归。

这是初秋季节,天空显得老高老高,夜慢慢地深了,凉意也渐渐地浓了。天上的几片白云在飘,好像月亮在走。村长的醉意也慢慢地褪去。他站了起来,见老婆上楼去了,他蹑手蹑脚地来到祁文道的房门。轻轻地敲了两下。然后站在那里等着。

祁文道知道是村长,因为她回屋后安顿两个女儿上楼去睡,自己来到楼下,站在窗户前,一直看着村长坐在那块石板上心烦意乱的样子。自己心里也火烧火烧的,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干扰了她。这时,她见村长来敲门,她已经来到门前了,即刻把门打开,将村长迎了进来,然后就紧紧地抱住村长……

太阳软散地爬上了天空,大地显得有些苍白,带几分苍凉的秋风一阵一阵吹过,好像要吹走本来就不强烈的阳光。树叶纷纷地从树枝上沉重地离开,在地上六神无主地被风扫到各个角落。裤裆村人吃过早饭,陆续地出工干活去了。

这个时候,裤裆村委会的广播里传送出了村长祁永刚的声音:“各位农民,乡亲们,我们裤裆村要安装自来水了,大家再也不要愁没有水喝了。这次,太极镇批给我们资金五十万元,我们安装自来水大约需要一百万元,资金还差一半,怎么办经过考虑,也为了及时完成自来水安装工程,村委会决定贴二十万人民币。还有三十万由广大农民集资。每家每户出一百元,每一个劳动力出一百元,每个人口出五十元。这样初步测算大约有二十多万,加上一些自愿多捐助的资金,就有可能达到三十万。我们的自来水工程就可以上马了。

村长的话通过广播传遍裤裆村每个角落,人们听后又惊又喜。喜的是裤裆村要装自来水。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是解决裤裆村人饮水难的大好事。可以说是大快人心。人们怎么不高兴;而惊的是安装自来水还叫农民自己掏腰包,而且掏的还不少。一人一百五十元,这样每家每户至少要集资五百元以上,这可是农民一年的收入。人们当然感到吃惊。

村长继续在广播里向裤裆村人说:“为了我们的健康,安装自来水势在必行。太极镇领导是破例特批我们裤裆村安装自来水的,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关怀,我们要想方设法补足资金,装好自来水,让裤裆村人早日喝上自来水。所以从今天开始,人们就可以到村委会交钱来了。”

人们的心态各自各的不同,有人举双手赞成,这是好事,这是关系到我们的身体健康,生活卫生。他们说学生饮水中毒应引起我们教训。我们不管有多么困难,也要克服,为安装自来水工程出钱出力。

而一些人却不赞同这种看法。他们认为安装自来水工程应该由国家拨款,叫农民出钱是不合法也不合理的。如果这样,我们宁愿不喝自来水,还是饮用井水或者是溪水,江水,抑或饮海水也行,还省了盐巴。

像祁水安这样单身汉就不想交钱,他无所谓饮什么水,加上前两年选举族长的事泡汤,使他对裤裆村的事变得冷漠起来,除非是女的有什么事,他倒愿意并热情地为之服务。

尽管这样,还是有人为了安装自来水慷慨解囊。第一个到村委会交钱的是祁文道,她也以裤裆村人的名义捐了三百元。她的行动使村委会干部感动。村长又到广播室,向裤裆村人通报:“乡亲们,我们村委会这时收到一个刚从外地搬回裤裆村住的妇女的捐助。她是一个妇道人家,并还有两个女儿。初来乍到,是白手起家,但是她捐了三百元。我们是生活在裤裆村都已经几年,几十年了,不能袖手旁观。顺便向大家透露一下消息,我们村委会干部,每人至少要八百元以上。我村长祁永刚捐一千元。”村长的这几句话却像一把重锤一样敲打在裤裆村人的心坎上,有人也开始行动起来。

95.不,我们不能干呀!

老族长祁大和的儿子祁英雄,他以个人的名义向村委会捐了八百元。然后又以裤裆村瓦窑了的名义向村委会捐了两千元。祁英雄这一举动如同一颗炸弹一样响在裤裆村的大地上。人们知道祁英雄的为人。致富不忘贫苦人。他常常救济人。他的性格,慈善心很像老族长。人们不禁赞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祁英雄给人留下一个不解的谜,他已三十几岁了还没有婚娶。

接着是祁英雄的妹妹,老族长的女儿祁小玫,她也以裤裆村诊所的名义向村委会捐助了五百元。而学校至今还没有动静,校长因退休了,狄小毛又去了省城未归,祁小竹不敢拿定主意,人们又知道狄小毛有成立一个裤裆村教育基金会,人们也拭目以待狄小毛的行动。

祁美竹面对这一切,感到十分为难。她作为一个民办教师,又作为村长的女儿,她对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她准备以一个教师的名义向村委会捐助一百元。但是她苦恼的是学校的事。她知道自从校长退休后,学校的一切事几乎都是由狄小毛安排的,他虽然不是校长,但他所做的都是校长做的事。

祁美竹知道狄小毛是有希望当校长的。然而这又使她柔肠寸断,愁绪万千,因为狄小毛已经不属于她了。他有什么辉煌,腾达都与她无关。她反而会感到心碎。为自己的不幸偷偷垂泪。直到有一天,她知道祁娆突然疯了以后,她的心头好像突然地升起了一束喜悦之光。她甚至认为这是老天的报应。

她心里想,祁娆疯了,狄小毛绝对不会和她结婚。那么自己就有希望了。她还记得,狄小毛曾约她去大港探问小孩祁仿的事。这是什么意思?虽然那个晚上谈话没有成功。但祁美竹无时不在思考,狄小毛为什么要问小孩祁仿的事?难道他是想认小孩?如果他知道小孩是他的,以后会认我祁美竹做妻子?祁美竹心里虽然没会把握,但她祈祷着,希望狄小毛是这样想着。

于是,她煎熬般地期待着,她已经期待了好久好久。见狄小毛没有一点动静,她深感失望了。在失望中,她似乎又有了一种新的希望:祁娆疯了。狄小毛苦恼了。在这个时候祁美竹想主动地向狄小毛发出爱的信号。她曾听人说,男人的感情有时比女人更脆弱,经不起曲折的打击。特别是感情曲折的打击。那么,狄小毛有没有这种弱点,祁美竹不大清楚。但是,她要为之而走一次险。

在祁娆疯了一个星期以后,也就是狄小毛搬回学校宿舍住的第一个晚上,狄小毛在胡思乱想之际,祁美竹来了。

开头,狄小毛对祁美竹是深恶痛绝的,因为祁娆疯了都怪罪于她身上。狄小毛心想如果在大港好好地和他谈小孩的事,他也不会气急败坏地去学校,没有去学校也不会看见村长和祁文道在**。若是这样,自己就不会失去理智,也就不会对祁娆强暴。那么,她也不会疯。狄小毛是用这样的等式把祁娆疯的起源怪罪于祁美竹头上。祁美竹当然是不幸的,是无辜的受害者。

可是,祁美竹来了。狄小毛又是如何对待于她呢?祁美竹先开口:“小毛,也许你很恨我,但我还是想来看你,看你那痛苦的样子,我的心就会破碎。你知道我也多么痛苦吗?虽然我们的感情没有结局,但我时时都在关注你,为你而发疯,即使在恨你也渗透着深深的爱意,在你被怀疑是纵火者时,我不知有多么担心你的命运,我几乎与父亲闹翻了。可是你不理解我,我真的是你想象中的女人吗?我为了孩子。几乎做了无人做的荒唐之事,含辛茹苦地把孩子一天一大地拉扯大。我这是为了什么?我为什么把孩了留下?可是,我的用心良苦没有被你理解,我在默默地流泪,我想不开上帝为什么这样惩罚我?我日夜牵肠挂肚的不但是我身上的这个可爱的小孩,还有孩子他的父亲?”

祁美竹字字悲切地说着,她的泪水噙在眼眶里,更是语无伦次地说完她想说的话。

狄小毛仰起头,看着祁美竹,仿佛是在窥视一个古老的谜。忽然,他发疯似地叫嚷:“祁仿真的是我的孩子?”他的语气带着惊愕,期待,又有一些不愿意知道答案的意味。

祁美竹痛楚地说:“祁仿是你的孩子,是我们共同的孩子。”祁美竹那肯定的语气,使狄小毛“啊!”一声昏倒下去。

自从祁娆疯了以后,狄小毛的身体也变得非常瘦弱,他痛苦,自责,烦躁,绝望。因此他严重失眠,这是造成人衰弱的最大敌人。

这时,狄小毛是靠在祁美竹的怀里。祁美竹用柔和的手抚摸着狄小毛的发丝,然后轻轻地诉说着为什么要把小孩留下,为了孩子又如何去省城演了一场假出嫁的戏。狄小毛的双眼浸出泪水,祁美竹不知他是在为祁娆流泪,还是在为自己流泪?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孩子的名字取为祁仿吗?我想的意思是让他相似于你呀。”

狄小毛这才从祁美竹怀里解脱出来,虽然他有些疲惫,但活生生的事实又不得不使他去面对。他已经证实了关于祁美竹的孩子与自己有没有关系。这个事实好像不是现在方接受的,好像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为自己感到惊讶的是,他还没有结婚,一下子就有三个孩子。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啊!

因为祁娆疯了,使狄小毛好像突然苍老了许多。他时时在谴责自己,并决心要医治好祁娆。可是,在他软弱无助,需要柔情扶持的情况下,祁美竹出现了。他猜想着祁美竹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祁仿是他的孩子又意味着什么?祁美竹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他?

人就是这样,当你苦苦想追问一个秘密时,对方却不把真相告诉你,而当你对这个秘密不感兴趣时,对方却廉价地将这个秘密推销给你。但是,不管什么。狄小毛还是被祁美竹的所做所为感动。

他感到自己太自私,他辜负了许多女子。他感到自己对爱情太不够严肃了,好像浪荡子唐璜水一样。又似走马观花一样,闪电地一个又一个,并留下了罪孽。狄小毛痛苦地看着祁美竹,十分内疚地说:“美竹,我很对不起你,你受了很多委屈,你把孩子留下,我很感激你。一个父亲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祁仿是我们用共同的血肉制成的下一代,他是无辜的,虽然他是在没有婚姻的前提下来到这个世界,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他的存在,让他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你说呢?”

祁美竹听狄小毛这些富有感情的话,心中掠过一阵喜悦。心想,狄小毛终于回心转意了。祁美竹心想,能使狄小毛回心转意的全在于祁娆。如果祁娆没有疯,也许狄小毛不会向自己说这些话的。祁美竹一时顿感心中充塞着甜蜜的爱意,好像经过几年的苦难等待,终于在这时刻得到报答和安慰。

于是,她说:“小毛,你能承认,很让我高兴。你能正视这一点,使我感到自己所受的一切苦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人是讲感情的,我等待的就是这一天,”祁美竹说着又慢慢走近狄小毛,她想靠在狄小毛的怀里。

然而,狄小毛没有要拥抱祁美竹的意思。狄小毛虽然思想有些混乱。但他还是会听得出祁美竹刚才所说的意思,狄小毛在隐隐中似乎感觉到祁美竹企图不但要让狄小毛接受祁仿这个孩子,而且还要他接受祁美竹。

狄小毛想着,猜测着;祁美竹是不是这样意思,如果这样,又怎么办?难道祁美竹苦苦等待的这一天就是为了待他孩子的真相吗?一定不是这样。如果这样,她早在大港时就会把孩子的真相告诉给自己了。那么,她一定是想重投自己的怀抱里。只有这样,她才那样死心塌地地在等着,盼着。狄小毛感到心中没有底。

这时,祁美竹打断了他的思路,她问:“小毛,你在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情归何处?”狄小毛不知怎么地竟脱口而出一句这样的话。

“小毛,让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吧!”祁美竹似乎看到希望,她满怀着急切。

“不,不,祁美竹,我们不能,不能啊!”狄小毛几乎跳了起来,他怕被祁美竹征服,他怕对不起祁娆。他不能在祁娆疯的时候离她而去,又回到祁美竹身边。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错再错。

97.野花偷采最是香

于是,祁天良就这样,把狗肉作为补品。发疯地打狗,杀狗,吃狗。整整一个冬季,裤裆村的狗被他打绝杀尽。他吃得全身发热,双腿发呆,双脚发硬,只是他身下的那物还是软棉棉的,没有一点动静。祁天良很是失望,他想狄小毛会不会骗他大概不会,他是老师,不会骗人的。那么为什么吃了这么多狗肉还不见效

直到有一天,他苦闷地一个人去海边。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海边。他小时候曾听大人说大海是男子汉的象征。所以祁天良挺崇拜大海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被人承认为男子汉。祁天良也许是来大海寻找男子汉的。

海风很大,海浪在咆哮,海鸥在海浪上盘旋。在远处,海面上颠簸着几只船只。祁天良在那平坦而又温湿的海滩上,这时,他发现在远处有一间破旧的草舍,他向前走去,临近时,听到了一阵男女的呻唤声。他放轻脚步,沙子凉爽地贴在了他的脚板下,他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来到草舍边,从那破风雨撕裂的洞中向里面窥视。

这时,他发现里面是一对裸着身子的男女,他认真一看,这不是木子和祁青吗他不敢动荡,静静地看着他们沉溺在无边无际的欲海中。他只听到祁青的声音:“木子哥,你为了我失去了一个家,是我害你离婚,你娶了我吧!我什么也不怕了。”

“徐宇英心太狠了,她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每当我记起这些,我就更加心碎。你也受了许多委曲。”木子说。

“我们回裤裆村吧!我们结婚吧!”祁青恳求着。

“不,这一冬季我要呆在海边捕鱼。”木子固执地说着。

祁青见说不服木子哥,心就软了下来,说:“那我明天再来。”

“你不要天天来,人家会不会说闲话”木子担心地说着。

“我才不怕,如果不是小青儿,我也搬到海边来与你一起住。”来青说着,又抱住木子的身子,重新又奔驰在姓爱的跑道上。

祁青说:“木子哥。完了事不要急着下海,要先煮一碗鱼汤喝下,再下海,否则会弄坏身子。”

木子点点头说:“你真关心我。”

祁天良看他们这副模样,心里如同灌了高度的烧酒一般火烧的,感到男女间的事是多么地神奇,他不由幻想着,顷刻,他身上的那物挺拔起来,他见状发疯地跑回家,来不及喘一口气,就将老婆叶风云按在床上,剥光她的衣服,为自己身上的那物寻找归宿。祁天良好像聚集了几十年的力气一下子得以渲泄。叶风云只感山崩地裂,晕头转向。她从未有过的一种感受注满全身。顷刻间她那乌黑的头发一下子变成金黄色。

祁文道的两个女儿马秀春和马秀秋在连锁商店边开了一间裁缝店,叫做春秋裁缝店。这是裤裆村自家为人裁衣缝补的店铺,方便了裤裆村人。

刚一开张,生意就很红火。加上两个姐妹长得如花似玉,讲话又柔言细语,颇令裤裆村人喜爱。特别是年轻人,本来不想做衣服,这样一来,就上太极镇买布回来,到裁缝店傲衣服,这样春秋裁缝店就更加热闹了。

村长和祁文道站在春秋裁缝店门口,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祁文道知道,这间春秋裁缝店的开业倾注了村长的心血。这间裁缝店大约有十二平方,还算比较宽敞。原来是茶馆兼赌馆。当祁文道看中这间店面后,村长想方设法弄到手。他几乎软硬兼施,说什么赌馆是不能开的。必须禁止。茶馆如同邪片馆,让人精神糜烂,不爱劳动。在裤裆村要开一间裁缝店,看中这个店面。村长以裤裆村长的名义对店主进行半商量半威胁,使这位已经开了几年的茶馆和赌馆的老头有几分惊悚。他不敢惹村长,对村长说:“我没有这店,靠什么生活”

村长知道他是五保户,每年也都得到村委会的救济。所以店主还是要给村长面子,只是他没有地方着落。于是村长为他找了一个较为偏避的房屋作为他的茶馆,并也允许他偶尔来几盘赌注。店主觉得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认罪,他答应三天内搬走。

村长喜在心中,答应他房租照付,可以够他生活。店主笑说:“日子是可以过,只是我一个人要攒点钱,等我死了请人家扛上山入葬。”

村长也笑着说:“你这放心,村委会为你办。”村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为祁文道找一间在裤裆村属于一等的店面。祁文道的两个女儿欣喜若狂。心里想:村长就是派头,威风,啥事都能办得成。如果女儿真得认他做干爹也真划得来。两个姐妹想到这美滋滋的。马秀秋对姐姐说:“姐姐,人们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现在在裤裆村,要靠村长吃饭了。”

姐姐马秀春平时虽然不说话,但她心里灵得很。她对妹妹说:“村长对咱们这么好,是因为村长和妈妈有特殊关系。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怕什么妈妈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守了这么多年的寡,我们做女儿的,没有为我们找一个继父,算我们的罪过。如果妈能与村长谈得来,就随她去吧!我们做女儿的不能干涉,否则会伤妈妈的心。”马秀秋显得很开明,对一些事也不加以思考。

“不然我们就认村长做干爹算了。”马秀春说。

“那好啊,我们就认他做干爹,有事就可以直接找他了。”马秀秋说。

“我们要和妈妈商量,看她愿意不愿意”马秀春说。

“妈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们认村长做干爹,村长就是妈妈的干丈夫了,妈妈就是村长的干老婆了。”马秀秋心直口快地说。

“哪有这样划等号的不对不对。”马秀春说。

时间到了晚上,秀春和秀秋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回楼上歇息去了。两个姐妹躺在床上谈论自己来到裤裆村后的感受,评论着裤裆村的大男小女,议论着裤裆村的人情风俗。这时候她们听见有人走进她们的房门,一定又是村长。马秀秋心里想,因为村长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找妈妈。而且谈到很晚,到底有什么事有那么多的话。后来两个姐妹都睡了就不知道将发生的事。今晚两个姐妹都不想睡,想听一听村长和妈妈都谈些什么。她们侧耳倾听。

村长是几乎每天晚上都来,他不求什么,只求和祁文道谈谈,相对而视也行。他知道祁文道两个女儿都住在楼上,她们都已成人。怕有什么风声被她们听见或看见,有损体面,就很少做出格的事。最多互相抚摸,**。不敢上床办事。那是响声很大的。

今晚村长是带着很舒畅的心情来。一方面村委会关于集资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另一方面终于为祁文道找一间上等的店面。他知道祁文道很感激自己,很想报答自己。而女人对男人最好的报答莫过于产生皮肤之好。于是,村长永刚一踏进屋里,祁文道就伸手在村长身下摸索一番,使村长一下子就心烦意乱,蠢蠢欲动起来。他关上门,眼睛看着楼上的台阶上,说:“祁文道,店面解决了,明天稍微布置一下就可以去买缝纫机了。”

祁文道见村长一本正经地说,就缩回自己那只探索的手,说:“缝纫机是要买,不过,现在经济拮据,可能买不成。你知道吗家里仅有的百元钱全捐给村委会安装自来水了。”

村长吃了一惊,说:“是这样,你干嘛这样逞强少捐一点嘛。”

“人是注重感情的,我觉得你村长对我们母女三人很好,我们应该支持你的工作,何况自来水装好了人人有份。”祁文道真诚地说。

村长很感动,他说:“放心,两部缝纫机包在我身上,等店布置好了,我带你两个女儿上太极镇买去。”

祁文道一听村长这么一说,就又扑了过去,投入村长的怀抱,然后呢喃地说:“村长,你如果没有老婆多好。”

/> “为什么”村长问。

“那样我就可以天天晚上跟你睡,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祁文道有些向往地说。

“这样也行吧!”村长说。

“这样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总感到心不踏实”。祁文道说。

“人家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名正不如身歪来劲。来,我们上床。”村长已经不能控制自己。

98.她们真的搞上了

“不知道两个女儿睡了没有”祁文道说。

“你叫一叫,探一探口气就知道了。”村长似乎很有经验。

祁文道轻轻地唤着:“秀春,秀秋”她见楼上没有动静。又稍稍大声一点叫:“秀春,秀秋。”

其实楼上的两姐妹都听得见,她们没有睡,正听着呢。她们有意不吭声,屏息呼吸,偷听村长和妈妈谈话。从头到尾她们都听见了,她们有些知道内情。这时听村长说要上床,心就更绷紧了。这时听妈妈的叫声,当然不想吭声。

这时她们又听妈妈的声音,她说:“她们都睡着了。”

“那我们就干一次吧!”村长的声音。

“你脱吧。”祁文道说。

“你也脱吧。”村长也说。

今晚没有月色,夜并不很深,但村长和祁文道的感情已经很深了。他们这时都已打开自己情浴的闸门,让男女之情如同洪水一样流淌在枯涸的心的田野上,一阵阵呻唤声轻微地充斥在屋里,飘上了楼上。秀秋对姐姐说:“姐,他们真的干上了。”

马秀春好像很懂事的姑娘,她有些羞涩地对秀秋说:“妹妹,咱们去睡吧!”

马秀秋摇摇头说:“不,我要看看。好好地上一场姓知识教育课。“她说着轻轻地爬下床,蹑手蹑脚地向楼下走去。当她走到台阶的一半时,她停住了。她模糊地见到楼下的床上两尊雪白的果体融合在一起。她感到一阵不自在,一不小心,双脚踩空,整个人儿翻滚下去。

狄小毛从省城回来了,他在省城整整呆了半个月。祁娆被送进疯人院治疗,至少要住半年以上。疯人一旦进入疯人院,就被隔离开来,不许会客,不许探看。所以狄小毛留在省城就没有意义了。他趁机逛了省城,买了一些果糖,糕点等小孩零食。狄小毛是有意为祁仿,姜小和祁毛他们买的。并走访了几个同学,然后就匆匆地赶回裤裆村。

狄小毛一到裤裆村就听说裤裆村开始集资安装自来水工程了。他为此而感到欣慰。他认为这是祁永刚当村长以来为裤裆村做的第一件好事。他即刻考虑到学校集资的问题,他决定学校向裤裆村委员捐赠五百元人民币。教育基金会向村委会捐助三百元,自己以个人名义捐赠一百。

其实教育基金会是虚设的。狄小毛正为这而苦恼,当时成立教育基金会是为了自己能逃脱受贿罪名才在狗急跳墙情况下成立的。教育基金会几乎救了他的人品,荣誉。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是自己掏腰包以教育基金会的名义捐款捐物的。

狄小毛自己参加工作以来是有攒一些钱,但这次为了祁娆去省城治病,他也不惜倾囊。虽然祁娆家庭经济状况较好,祁景山也承担了治疗祁娆的经济责任,但狄小毛也不能一分不出。所以这样一来,他就没有那么慷慨倾囊相助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

这时,狄小毛来不及问其它事,他匆匆地来到村委会,把学校,教育基金会和自己的三份捐款交给村委会的一个负责人。这时,站在旁边的村长对狄小毛说:“感谢你对裤裆村的支持。不过,你个人那份捐款有人为你垫上。”

狄小毛诧异地看一眼村长,说:“有人为我垫上了是谁我要把钱还给他。”

村长没有回答狄小毛,正在登记的负责人告诉狄小毛:“是祁美竹。”

“祁美竹”狄小毛重复一遍,心中好像流过一股暖流,感到人间真情谊的存在。他点点头说:“那好,我把钱还给她。”他说着离开村委会。心中涌起了许多欲说不能的情绪。

他在学校的宿舍里,翻开那个从省城带回来的大包子,拿了一些水果糖,雪片糕,还有苏打饼干装在一个小袋里,然后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去找祁美竹。

人们午饭早已吃过,祁美竹和祁仿准备去午睡。这时,见狄小毛手提一包东西站在门口,祁美竹见状问:“从省城回来了”

狄小毛点点头,走了进去。他来到祁仿面前,蹲了下去,抱起他,说:“小祁仿,你乖不乖你有没有吵你妈妈你看,叔叔给你带好吃的来了。”狄小毛沉湎于激动之中,他抱着自己的亲骨肉,不敢承认,他怕伤祁美竹的心。只好在祁仿面前称自己为叔叔。

祁仿见包里有糖有饼,欣喜若狂,如同一个快乐的小皇帝。看了一眼祁美竹,说:“妈,叔叔送给我的。”

祁美竹说:“还不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祁仿即刻对狄小毛说。

狄小毛点点头说:“美竹,安装自来水集资的钱你先替我捐了。”

“我自作主张了。”祁美竹说。

“不,不,我应该谢谢你。我刚才去村委会捐款,他们说你帮我垫上了。我也准备捐一百元。”狄小毛说后把一张老人头递给祁美竹。

祁美竹犹豫一下,接住了狄小毛递过来的钱。她本想不要狄小毛的钱,她有意与他建立新的感情关系。但是她不知如何走出第一步。她想用钱这一方式,又觉得太俗气。她想用祁仿这个纽带,又感到太自私。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收下了狄小毛的钱,然后问:“学校怎么样。当时我不敢拿主意,还是等你回来决定。”

“学校向村委会捐五百元,教育基金会捐三百元。”狄小毛说。

“教育基金会平时没有开展活动,也没有资金来源,怎么有钱捐”祁美竹问。

“其实都是我个人的钱,前一段裤裆村发生了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事,没有心事去开展教育基金会工作,今后做好这项工作,让裤裆村的小孩有一个较好的读书环境。”狄小毛说这些话时很明显地对祁仿,祁毛和姜校蝴们寄予希望。因为他的这三个目前还不能认的孩子都属于裤裆村的,他要为他们创造美好的学习环境。

祁美竹突然问:“小毛,娆娆怎么样了”

“被关进疯人院,好像犯人一样关着,很可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疗好”狄小毛一下子神色黯然。

祁美竹说:“也不要难过,既然成为事实,也不能改变。现在医学较为科学,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狄小毛说。

“我和祁仿相依为命,请你放心,我不会让祁仿成为其他男人的养子。也不会为祁仿找一个养父。”祁美竹悲戚地说着,但她的语言中包含着某种弦外之音。

狄小毛听得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下说:“都是我的过错,苦了你。我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我又不知该如何去弥补对你们的照顾。祁美竹,你有什么事找我好吗一定要去找我,行吗”狄小毛几乎是在恳求,他是真情的。

祁美竹说:“我何尝不想去找你呢我是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啊!可是,我知道这是已经不可能了。我是多么地渴望,但我知道这种渴望已经很渺茫了。我已经把自己置之脑后,我只为祁仿担心,他就这样过着没有父爱的生活吗他能像正常的孩子们一样成长吗他慢慢地长大了,他一定会问我,爸爸去哪里了哪一个是我的爸爸爸爸是谁我如何回答他呢说父亲去了好远好远说父亲已经死了说父亲就在裤裆村说父亲不认你这个儿子还是说父亲就是小学教师狄小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抑或干脆和他说是私生子,私生子。”祁美竹哭了起来,她的感情被触动了,那凄苦的前景使她浑身抖动得像风中的稻草人。

狄小毛木然愣着,觉得自己仿佛是脱了灵魂的空壳。祁美竹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是啊,如何向下一代交代呢他似乎预计到,不管如何向下一代交代都会造成一种伤害,那会给他造成心灵创伤。

狄小毛不但面对这个叫祁仿的孩子,他还要面对祁翘翘和姜媛,还有姜小和祁毛两个孩子。这三个孩子和三个女人,不,还有祁娆,她们可以让他一下半辈子不得安宁,可以折磨他一辈子的岁月。他忽然觉得自己比祁美竹更痛苦,更烦恼。祁美竹面对的仅仅是祁仿一个孩子,那么狄小毛自己呢狄小毛一时也心绪泛滥,愁肠百转。他愿弱地,喃喃地说:“他会有父爱的,他会有父亲的,我就是他的父亲,我会给他父爱。”

99.俏寡妇梅开三度

祁美竹义泛起喜悦的泪光,她以为狄小毛想回到她身边,肯接受小孩。她急促地说:“小毛,小毛,你,你……”她呜泣着,脸上挂着眼泪十分虔诚而又可怜地央求着:“小毛,小毛,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不受伤害,你接受我们母子俩吧!我为你做牛做马都甘愿,只要祁仿有父亲。”

狄小毛何尝不这样他也会被祁美竹的这番话感动,但是还有祁翘翘呢还有姜媛呢还有祁娆呢还有姜小和祁毛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呢狄小毛一想起这些就心乱如麻。他心想,除了祁娆,他无法走进任何一个女人的生活中,也不可能全部接受她们,成立一个特殊的大家庭。他退却着,语无伦次地对祁美竹说:“美竹,我不能,不能。”他说着走出祁美竹的家。他听得见,他身后留下了一连串伤心的哭声。

夕阳好像逗趣一般以她鲜红的手拂花了狄小毛的眼睛,又将他的身影扯在背后长长地孤单着。狄小毛不知道如何与祁美竹结束了谈话,他记不清自己是不是丧家犬般落荒而逃。他望着深秋的大地,心里涌起了一句话:自古逢秋悲戚寥。

山还是原来的山,水还是原来的水,那么人还是原来的人吗我狄小毛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苦恼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痛苦我为什么要这样苦恼为什么这样痛苦他在心里发疯似地问着自己。他在回学校的路上,心中却这样裹着一团乱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把快刀。他想,人的一生也只不过几十年,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自己。

他认为,自己虽然快三十岁了,但他觉得还年轻。一切应该才刚刚开始,那么为什么许多事都结束了,而且是不可收拾的结局呢他越想越糊涂。他知道,他不可能重新对自己走过的路再走一次。他虽然风流过,但是没有辉煌过。他似乎感到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所有的人。

狄小毛的脑海有时一片空白,有时一片混乱,灵魂似乎都出了窍,呆呆滞滞,东倒西歪地,头重足轻地回到了学校。今天是星期天,学校空荡荡的,夕晖斜斜地照在操场上,就像将一件完整的东西打了个折痕,总能引起人的伤心情绪,一阵秋风拂起了操场上的尘土和落叶,滚动在半空中,又飘落到远处。

狄小毛感到自己的喉咙,心田里有些干燥。他走进宿舍,倒了一杯已经不热的开水,急躁地往嘴里送,眼看着桌面上还有一些从省城带回来的糖果和饼干,心里想起了姜小和祁毛这两个已经好久没有看见的可怜又可爱的孩子。他决定今晚无论如何要去看望他们。

秋天的太阳跑得很快,夕阳也落得很快,只一会儿工夫,大地就变得模糊起来。裤裆村上空已经炊烟袅袅。狄小毛没有食欲,肚子却有些饿。秋天的白昼己短了,夜显得特别漫长。狄小毛见宿舍里已经被黑暗填满,他拉开了电灯开关。同时,他看见月亮在天边露出弯弯的笑意,狄小毛准备解开一包饼干当晚餐,一想到姜小和祁毛这两个孩子后又舍不得吃。他随手拿起一只生的地瓜头,连皮都不削去,就这样咬着吃了起来。

狄小毛披着淡淡的银光走出学校,裤裆村显得很寂静,风飒飒地吹着,透肌的凉意拂过狄小毛的思绪,使他顿感清爽。狄小毛此时却没有诗意,他心里太沉重。他手上提着一小袋零食,身影有些摇曳。裤裆村没有什么狗叫声,就显得更加死沉。狗被祁天良杀得差不多了。有的只是一些小狗。

狄小毛的脚步也显得疲重,头顶上的天空,繁星在眨眼,月牙儿只淡淡地柔弱地挂在那里,偶尔被一片白云遮住,使大地显得更加晦暗,夜幕变成了冷漠的道具。狄小毛停住在姜媛家门口,里面没有灯光。狄小毛一下子想起什么,他怕姜媛不在家,又回娘家了。

姜媛和女儿祁翘翘几乎深居简出,她们在屋里为两个儿女周旋。她们不出门的原因之一是怕人们问长问短,她们不能——解释孩子的情况。在裤裆村人的眼里,姜媛和祁翘翘所生的两个孩子,不是怪胎就是重神,人们在工余饭后常常议论。所以很关心这两个孩子的命运。这样姜媛就不爱出门了。她也叮嘱祁翘翘没事不要出门。

祁翘翘胖得很,懒得走动,就整天躲在家里,一躲却躲起病来。女人本来就有许多妇科病。祁翘翘整日精神不振,四肢无力。她那一身肥胖的**好像都是虚的。祁翘翘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大病,所以也没有去看医生。姜媛倒很精神,她好像心里积蓄了十来年的压抑,经过和狄小毛的纠缠和生产孩子,得到了一次全面的发泄,反而感到青春焕发,好像梅开三度,神采奕奕,两个孩子倒挺可爱,白白胖胖的,极像狄小毛。

狄小毛敲响了门,停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再次敲响了门。这时,才有下楼的脚步声。原来姜媛母女几个部在楼上。姜媛还没有到门口,就问:“是谁”她想不到是狄小毛。她以为那次和他谈的不欢而散之后就不会来找她了。

门轻轻地被姜媛推开,她发现门口的是狄小毛,一下子脸放了下来,冷冷地问:“什么事”

狄小毛没有回答她,自个儿走了进来。然后说:“姜媛,我们何必仇人路窄呢我们不能相互理解吗”

“你能理解什么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过的吗为了这两个小孩,我们几乎怕见任何一个人。总有一天我要把这真相告诉给裤裆村人的。”姜媛怨恨地说着。

“说也罢,不说也罢,他们都是无罪的孩子,我们都应该关心他们,爱护他们。这就是我常常想来看他包括你们的主要原因。你不要拒绝我。我们已经做了许多错事,不能再做对不起一下代的事。”狄小毛显得很平静,说得也很诚恳。他的话多少勾起姜媛的思索。

姜媛把门关上,将狄小毛迎上楼。祁翘翘正躺在床上。一个妇人的病态写在脸上。她今年才二十来岁,看上上好像三十岁了,显得很憔悴。她见狄小毛来,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狄小毛见两个小孩很可爱地坐在床上玩耍,心里得到安慰。他把袋里的果糖、饼干等之类的零食料倒了出来,件一件地递给小孩,并不断地在小的脸上摸着。这是一种父爱的流露。

姜媛站在旁边看着,心里想,这位曾和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还有一颗善良心。她想不到狄小毛这么疼爱小孩。这时,躺在床上的祁翘翘对两个小孩说:“姜小,祁毛快叫爸爸,他就是你们的爸爸,知道吗”

小孩真的很听话,不断地叫着:“爸、爸……”

狄小毛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他迟疑一下,抱起了小孩。他一边手抱一个,然后不断地亲吻着他们,说:“小乖乖,糖好不好吃”

姜媛见状说:“小毛,你很想孩子吗如果你真的感到内疚的话,请你和祁翘翘结婚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对得起这两个孩子,否则你将愧对下一代。”姜媛还是这样的看法,要让狄小毛和祁翘翘结婚。

狄小毛把孩子放在床上,对姜媛说:“姜媛,我知道你们都恨我,可是我很为难,我可以承认两个孩子,但我不能和祁翘翘结婚。一些事是不能勉强的。即使你现在让我去美国,我也不能和祁翘翘结婚。我不是嫌弃祁翘翘,是我配不上祁翘翘。我的牵挂太多,你们也都知道祁娆疯了。那是被我逼疯的。如果她不能好,我这辈子要伺候她。”狄小毛说得很悲哀很沉痛,似乎是一砷万劫后的余生者所说的情,也像是一个垂死者的最后的善言。

祁翘翘吃力地说:“妈,你不要说了,狄老师不欠我们的。过去的事都是两厢情愿的,谁没有强迫谁。两个孩子都是感情冲动的产物,是我们和狄老师共同有的。狄老师可以随时来看孩子,因为狄老师有这种权利。”

狄老师倒被祁翘翘这一番话说得只热又没有汗,好像在讽刺他,又似乎在蔑视他,惩罚他。他感到不安起来,他说:“翘翘,委曲你了。”

姜媛见女儿这样,更加伤心,她心里想,女人总是吃亏的,而且一心也总是软的。她的语气稍稍地缓和了一下说:“小毛,你难道心都不会动吗我过一段就去美国了,我不忍心扔下翘翘。”

100.难道要找三妻四妾

“姜媛,你放心吧!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照顾好她们的。”狄小毛说后看着祁翘翘,见她身体非常赢弱的样于,而巳脸色泛菜色,就问:“你病了翘翘。“

“她已经卧床好几天了。”姜媛说。

“这怎么行我去叫医生。”狄小毛说后就下楼去了。

他真的去请医生为祁翘翘看病。

狄小毛心想,尽量为她们做一些自己所能够做的事,从而未弥补自己曾有过的过失。狄小毛离开姜媛家后直奔裤裆村诊所去。

姜媛以为狄小毛一定是一去不复返了,她们想不到狄小毛真的去请医生。在裤裆村,惟一的一个赤脚医生就是祁小玫。她自从和狄小毛分手后,一直孤独地做着她的医生,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和感情都投入到为病人减轻痛苦的努力中。她知道失去狄小毛是人生的最大遗憾。但是当她知道狄小毛的所作所为后,也为狄小毛惋惜。

虽然这样。祁小玫还是把狄小毛看作朋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的只能做朋友,而不能做夫妻。在世界上夫妻关系两个人。而朋友关系可以很多很多,所以在茫茫人海中,这两个人能走到一块,是一种缘份。这种缘份是天赐的。祁小攻认为,自己不会和狄小毛走到一起也是属于一种天意。她不只一次地想,如果她不知道狄小毛的过去,也许现在正在热恋之中。

她曾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她曾听人家讲过,人有时懂得越多越烦恼。她不相信,她认为这是谬论。可是她今天才体会到这种经验。如果不知道狄小毛的那些丑事,自己不是照样可以与狄小毛甜言蜜语,花前月下吗现在知道他的丑事以后,虽然忍痛割爱了,但又不断地思念他,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嫁给他又不甘愿,总觉得自己少女的纯洁,不能与狄小毛的墨黑相染。

狄小毛一接近裤裆村诊所,就提心吊胆,灯光从大门射了出来,狄小毛想象着诊所里的祁小玫在做什么在看病人还是在看书狄小毛已经对祁小玫死心了。他心里想,祁小玫如果与自己重归于好,怎么办狄小毛不作丝毫考虑,没有怎么办,那是不可能的事。自己的情已经归于祁娆。他始终抱着一个信念:祁娆能治好病,就娶了她;不能治好病,伺候她一辈子。无怨无悔。狄小毛这样一想,心踏实了,他坦然地踏进诊所。

祁小玫正在看书,她见狄小毛来,看他的脸色不会有病,就问:“狄老师,你有事”

“你能出诊一趟吗”狄小毛问。

“当然可以。我是医生嘛,是谁病了”祁小玫问。

“祁翘翘,她病了。”狄小毛说。

“哦,那我马上去。”祁小玫说后去拿药箱。

狄小毛说:“那谢谢你了,我就不去了。你看完病后,医疗费多少由我算。”

祁小玫看了一眼狄小毛说:“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这样,我明天来算钱给你。我现在回学校吃晚饭。”狄小毛说后先走了。

祁小玫看着狄小毛的背影,心想,搞什么鬼,现在都几点了还没有吃晚饭她把诊所的门关上,然后去姜媛家。

祁小玫一路上在想,狄小毛为什么特别关心姜媛和祁翘翘狄小毛与祁翘翘有什么瓜葛祁小玫曾经看过姜媛的孩子和祁翘翘的孩子,这两个小孩都很可爱,而且都极像狄小毛。人们都说,姜媛和祁翘翘是在灰烬上,一束蓝光闪过之后母女俩同时怀孕的,并当即生下两个婴儿。有这种可能吗

祁小玫读过书,她相信科学,但她从小在农材长大,受到农村迷信的影响,对一些迷信将信将疑。只是她常常纳闷。关于姜媛和祁翘翘所生的两个孩子,她一直感到不解,她怀疑与狄小毛有关。干嘛两个孩子那么像狄小毛。难道狄小毛和祁翘翘也有关系那姜媛呢狄小毛决不会和姜媛生一个孩子吧!这绝对不可能,祁小玫一下于感到思维乱了。

她来到姜媛家,说是按狄小毛的叮嘱,来为祁翘翘看病。姜媛有些为狄小毛的行动感动了。她想,狄小毛真是在惩罚自己吗真是在关心祁翘翘呢她这么一想,心里得到几分安慰,她把祁小玫带到楼上去。

祁翘翘没有什么大病,祁小玫为她打了一支针,开了一些药叫祁翘翘吃。祁小玫一直看着两个孩子,越看越像狄小毛,她看完家翘翘的病后,没有意思马上就走,她悄悄地对姜媛说:“这两个小孩发育还正常吧!”

“你看,他们挺可爱的。”姜媛说。

“这两个孩子还是很精灵的,莫非是神童让我听听脉。”祁小玫说着把姜小的小手抓过来,祁小玫是有意这样的。她在打探小孩的真相。她几次想问姜媛,但都不敢开口。

夜很深了。这时,祁翘翘好像有了一点精神,她对祁小玫说:“小玫,祁娆怎么就疯了呢你是做医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啊!娆娆疯了。她一定受到很大刺激,具体情况我就不大清楚,狄老师一定知道。”祁小玫说。

“他们恋爱谈得好好的,人家还羡慕他们的,怎么就疯了是狄老师欺负她”祁小玫问。

“也不一定。狄老师是很厉害的一个人,他是很惹女孩子喜欢的。不知道他怎么让祁娆气疯的”祁翘翘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的样子。

“狄老师好像挺关心你的,他找我为你看病,挺焦急的,是这样吗祁小玫有意识地问。

“他,是个负心郎……”祁翘翘伤心地说。

“你怎么这样说他他对你不错吧!”祁小玫惊讶地问。

“他欠我们太多,他还不完的。”祁翘翘说。

“翘翘,不要说了。”姜媛赶紧制止。

“阿姨,不要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是看这两个孩子挺像狄小毛的,我总感觉到狄老师和你们有什么瓜葛的。不知道我这种猜测有没有错”祁小玫说。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们和他没有什么瓜葛。”姜媛冷冷地说。

“阿姨,你知道吗我和狄小毛也曾有一段恋情。但是,后来知道他已经和别的女子有了关系,并且有了孩子,我才与他一刀两断。”祁小玫把自己的**抖了出来,为了让姜媛信任。她听姜媛和祁翘翘的语气,怀疑狄小毛一定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是真的他都和谁了,都生了孩子,是谁”姜媛有些神经质,脸色也阴沉沉的,她以为祁小玫在讲她。

“是祁美竹啊!美竹的那个孩子祁仿就是狄小毛的骨肉,美竹还恨着他呢!这是村长亲自说给我听的。”祁小玫不得不托盘而出。

这时,祁翘翘几乎跳了起来,她卧床几天了,一直感到四肢无力。但听祁小玫这么一说,好像所有的病全好了。她被狄小毛这种浪荡行动所震惊悚。她想不开。他怎么和祁美竹也有关系也生孩子难道他要和裤裆村所有的女子发生关系我要问问祁美竹是不是这样狄小毛也太不负责了。他怎能这样祁翘翘忿忿想着。她一下子对狄小毛恨死了。本来她还对他怀有一些希望,她就是因为思念他而瘫倒的。这下使她感到绝望了。祁翘翘这么一想,不由地大叫起来:“小玫,狄老师不是人,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的,是他的。”

祁小玫一听这话,整个人好像失了魂,呆住了。但她又似乎预料到,她不知道狄小毛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想找三妻四妾她对姜媛和祁翘翘说:“请你们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对狄老师这种行为感到极大的愤怒。他没有资格当裤裆村小学老师。”祁小玫说完,心情苦痛地离开了姜媛家,在夜色中一步一步地移动着身躯。

裤裆村集资安装自来水工程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大约有三分之二的人家都捐了款。这个村长很高兴。他感到裤裆村还是一个很兴旺的村庄,上感到自当村长没有失败。这么多的人信任他,把钱交给他。

村长一下子掌握了将近一百万人民币,这个数字对于一个较为偏僻的农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了。这个天文数字弄不好会死人的。村长自己也感到烫手。于是他想安装自来水工程早日上马,把这个工程交给谁做他正在思考。

101.尴尬风流

村长答应祁文道她的两个女儿开裁缝的两部缝纫机由他替她们购买。那天晚上,村长很尴尬。正当他和祁文道打滚在欲海的浪涛之中时,马秀秋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村长如同一个被发现的小偷,又似刚噙住一块大肥肉的老鼠见到了猫。一下子龟缩在被窝里,寻找着自己的衣衫。祁文道也懵了头,她在从窗户射进来的淡淡月光,看到从楼梯上掉下来的是秀秋。即刻,一种母亲的耻辱布满白洁的脸上。她不知所措,也赶紧抓起床上的衣衫,手慌脚乱地穿了起来。

这时,马秀秋呻唤着,她叫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不是在做梦”马秀秋有意这么说。

祁文道见女儿好像在说梦话,心悄悄地平静了下来,她示意村长赶紧穿好衣服,然后对秀秋说:“秀秋,你怎么了你怎么从上面摔下来了”

“我梦见一座大山,我站在山崖上,一个坏人把我推了下来。我以为死了。我还能活吗我没有摔死吗”秀秋把梦话编得很玄。

这时,村长也稳住了蹦出胸膛的心,他以为秀秋没有看见他和祁文道在**的场面。于是,人就大胆地说:“这叫做夜游症。”

祁文道不解,问:“什么叫夜游症。”

“就是在睡觉时自个儿爬转来,在梦中游移,直到摔倒了才能醒来。”村长解释着。

这时,马秀春也从楼上下来,她说:“秋妹呢秋妹哪里去了!她摔得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她得了夜游症。秀春,你以后要多看着点。”祁文道说。

马秀秋爬了起来,幸好楼梯都是木头的,而且较低,没有什么大伤,只有一点皮肉痛,秀秋也不敢吭声,因为她自己知道,是去偷看母亲和村长**,幸好她头脑灵活,编了一套梦话,没有让母亲和村长难堪。但是,她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村长也在这里”

“现在时间不早啊!是你自己睡得早,都做了一场梦了。幸好没有发生意外”。村长支唔地说。

马秀秋嘻嘻地笑着,她心里想,村长真狡猾,和妈妈偷情,还训人。但是她并没有因为这就妒恨村长。她认为只要妈妈愿意,妈妈认为自己满意的男人,她都无权干涉。她还想认村长做干爹呢!她心想何不趁此机会认村长做干爹,也好让他们心安理得。

于是,秀秋这样想后向姐姐使了个眼色,说:“妈,我和姐姐都想认村长做干爹,你看行吗”

祁文道不禁一怔,她想,两个女儿搞什么鬼,半夜三更的认什么干爹到底什么意思自己和村长的事大概被两个女儿看见了,不然怎么会想认村长做干爹祁文道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女儿的几句话就使她听出破绽。她说:“不知道村长肯不肯认你们做干女儿。”

村长见状,赶紧上的说:“行,行,我求之不得呢我收下了这两个聪明又可爱的干女儿。”

“那好,今晚月亮作证,从今以后我们姐妹俩就叫你干爹了。”秀秋说着就把姐姐秀春拉了过未,嬉笑着说:“来,我们响亮地叫一声干爹。”

于是,秀春和秀秋两个姐妹异口同声地叫着:“干爹。”

村长大喜过旺,也响亮地应着,爽快地说:“秀春,秀秋,我明天就给你们一件见面礼,一人一部缝纫机,明天和你们一起上太极镇买。”

两个姐妹欢天喜地地喊着:“干爹万岁!”

于是,村长送两部缝纫机给秀春和秀秋作为开裁缝店用的。其实村长最近手头没有什么钱,但他爱面子,答应人的事一定要办得到,特别是祁文道的女儿,自己的干女儿。明天就要去买。他只好先从安装自来水的款目中拿了几百元。

将近百万的款目拿了几百元算是九牛一毛。但是村长没有想到这也属于挪用公款。春秋裁缝店就是在村长这样大力支持下诞生的。幸好一开业生意就好,这样使村长得到一种安慰。尽管如此,每当村长一想到那个尴尬的夜晚,他就会感到心跳。因为后来秀秋偷偷地对村长说:“干爹,其实那天晚上你和我妈妈的事我全看见了。我怕你们不好意思,才胡说是在梦中摔下山崖的。”

村长这才跳了起来,他这时才感到秀秋这位城里姑娘的机灵和善解人意。于是他对秀秋说:“你愿意我们这样做吧”

“只要我妈妈高兴,我不管那么多,不过你不要让我妈妈伤心。”秀秋说。

“你姐姐也知道吗”村长问。

“姐姐也知道。你们这样做会不会不道德农村人封建得很。”秀秋问。

“只要不被人知道,只要你妈不感到被人玩弄,就不是不道德的。我是村长,要为裤裆村做好多事,也要为你们做好多事。你们千万不能说出去。无论何时何地。”村长叮嘱着。

“干爹,你老婆知道了怎么办她会不会凶,会不会打我妈妈可不能发生那样的事。我妈妈守寡十来年,从来没有和其他男人,她能和你好,是非常看得起你。”秀秋说。

村长笑了笑说:“秀秋,你的语气不小,你怕你于爹无情无义我们是乡下人,最讲感情两个字。我老婆老实得很,只要你们不要乱说。她不会知道的。再说我们有好多正经事要办。不是时时刻刻都沉醉在儿女私情上。你说是不是”村长说得很诚恳,他尽量让秀秋相信,并得到她的信任和依托。

但是,村长还是担心,他总感到,男女这事是见不得人的,被人知道都不好,起码以后在秀秋姐妹面前总有那么一些别扭。村长有些后悔自己陷进这种让人沉醉的事上。他自己感觉到再想脱离祁文道是那么得难。他被祁文道那种神仙似的魅力紧紧栓住。他甚至发觉,他和结发之妻生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和祁文道只接触几个月来得深刻。他为之愿意付出代价。

村长心里想,自己曾妒恨狄小毛为什么如此放荡形骸。可是当他自己也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才感到一个人如果踏上这条路,是这么难回头啊!而且前面还有无边无际让你又苦又喜,又惊又乐的风景,使你在一片眩眩昏昏中慢慢地去体验人生的各种含义。

在裤裆村,有一个专门搞水电工程的土工头,他叫祁夏君。这人今年刚刚而立之年,却在外头整整干了近五年的包工头。他人长得矮,但胖,似乎有点发福的样子,给人营养过剩的感觉。当他知道裤裆村要安装自来水工程时,他欣喜若狂,在百忙中赶回裤裆村,并慷慨地从自己的腰包中掏出五千元捐给村委会,引起了裤裆村的一片赞扬。

可是,人们还不知道他要接裤裆村自来水工程呢。祁夏君平时很少在家,成年累月在外地搞工程。所以裤裆村人对他比较陌生。只有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人才知道他,也并没有那么熟悉。人一旦长期离别就会隔膜。不过祁夏君用他五千元人民币使得差点把他忘了的裤裆村人重新认识了他。但他首先找的还是村长。

他认为只要村长一点头就没有问题。他知道惟一能使村长点头同意的是给他好处。这是他多年来在外地承包工程的行使有效的办法和经验。他也将用同样的手法让裤裆村的自来水安装工程轻而易举地成为自己施工的项目。

有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乌云堆集在天空上,大有山雨欲来之势。祁夏君手里拿一把小手电筒,一闪一闪地向村长家走去。他刚一到村长家门口,见村长从家里往外走,他赶紧上前说:“村长,你要出去啊”

其实村长只到隔壁祁文道那里,他见是祁夏君,因为他向村委会捐了五千元,对安装自来水有功,没有怠慢祁夏君。于是,村长就停住脚,.说:“夏君,你好,找我有事”

祁夏君见村长心情很好,就说:“是有些事,不知这个时候来会不会打扰你”

村长没有将未夏君接进家里的意思,他就站在那里问:“什么事你就说吧!”

“这,我们站在这里说不大方便。”祁夏君迟疑一下,他想进村长的屋,但见村长没有这个意思,颇为失望地看了村长一眼,又补充说:“事比较多。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我想……”

102.耕耘自留地

“是公事还是私事如果是私事就到我家里谈,如果是公事就上村委会谈。 ”村长说。

“是半公半私啊!”祁夏君说。

“那只能在半路上谈。”村长说着自个儿笑起来。

祁夏君见状,也笑了起来,他说:“不然上我家里谈。”

村长说:“村里这么大,我们随便都可以谈的,又不是谈见不得人的事,怕路上讲话,草里有人听。走吧!我们边走边谈。”

村长既不上祁夏君家,也不把祁夏君引进自己的家。村长也是聪明人,他知道祁夏君的来意,他从老远赶回来,花血本捐给村委会五千元。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拿到自来水安装工程这是明摆着,自来水工程的总造价大约要一百万元。建造工程大约是百分之二十几赚,也就是说谁接了这个工程会赚二十多万。村长会算这个数的。但是,村长没有打算将自来水工程交给祁夏君做。自来水工程早已有了定论。祁夏君将是篮子打水一场空。

“会不会下雨”祁夏君与村长并肩走着,为了引发话题,就随便问一问。

村长看看天空说:“现在是干燥季节,最好下一场大雨。农作物需要水份。明年安装自来水挖水井也需要水份。”

祁夏君见话题来了,就问:“明年就要开工啊”

“当然,现在如果不是即将到了年终,就马上开工。裤裆村人急着喝自来水呢!”村长说。

“村委会有计划如何安装”祁夏君问。

“初步打算在水牛山下挖一口大井,把井水引上水牛山,然后再往下通向裤裆村。最终怎么搞还是由施工队决定。”村长说。

祁夏君来了劲,他说:“村长,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自来水工程的事,我想,安装自来水是裤裆村的大事,最讲质量。百年大计嘛。我怕叫外地人干,会偷工减料的。所以我想拉这个工程,亏了本也甘愿,为裤裆村做好事吧!”

村长心里格搭一下笑着,心里想,夏君什么时候有这种风格村长清楚地记得,几年前,祁夏君因为和几个兄弟争夺家产大动干戈。人们一提起那件事还记忆犹新。

祁夏君有三个兄弟,他排行老二,他从小就失去母亲,是父亲当爹又当娘把他们三个兄弟拉扯大。在父亲卧床不起,病入膏盲的时候,三个兄弟没有掉眼泪,却轮翻轰炸似地在老爹床前问有没有什么遗嘱家里有没有财产等等。逼老爹说黄金白银人民币放在哪里老爹经不起三个不孝之子的死逼活缠。一气之下就一命归天,含恨九泉。

而三个兄弟见父亲已经断气,为了争夺财产,大打出手,三个兄弟翻脸不认人。幸好当时族长祁天明在世,是族长为他们调解,分清家财。其实他们家没有什么财产,在他们老爹的床上只搜到一把很象样的玉管,据说这是祁夏君的母亲年轻时留给他爹的。

这个玉管小巧玲拢,晶莹翠绿。族长祁天明会识货,认为这玉管是很值钱的。除了这个玉管,没有其它值钱的东西,就大失所望,兄弟各自就把目光转到争夺房屋上来。房屋只有一间,三个兄弟怎么分族长也无法为他们分。劝他们兄弟三个趁还没有婚娶时,好好干他几年,同心协力,以后再盖新房子。

谁知他们把族长的话当耳边风。祁夏君似乎特别聪明,他对族长说,他不要房屋。他要母亲留下来的玉管做纪念。族长知道祁夏君很狡猾,一定知道玉管很值钱。但是,这两个兄弟都愿意将玉管给老二,这样,房屋就少了一个人竞争。这样一来,族长也只好同意,把玉管交给了祁夏君。

后来,老一和老三把房屋一分为二,一人一半。而祁夏君拿着玉管与兄弟仇人路窄地离开了裤裆村,去了太极镇,通过朋友介绍,被一个从香港回来探亲的一个珠宝商老头买了。一共卖了一万三千元。祁夏君眉开眼笑,想不到能卖这么多钱。据说后来老大和老三知道了这件事,硬叫祁夏君把钱拿出来分,不然要打死祁夏君。祁夏君害怕不敢回裤裆村,就这样离家出走。在外面闯荡江湖,先在建筑工程打工,慢慢发展起来,变成了一个包工头。几年后他赚了钱,心胸就阔了起来,向老大和老三各寄了一百万元人民币,叮嘱他们拿这钱去娶媳妇。祁夏君的哥哥和弟弟突然接到祁夏君寄来的一大笔钱,吃了一惊。他们估计祁夏君在外面一定发了财。于是,几年来的兄弟恩怨才从此烟消云散。

祁夏君却一直没有娶媳妇,老大和老三都成了家,唯独祁夏君迟迟未娶。其实他有女人,都是临时的。他去的地方多,见得世面广,知道自己整年都在外跑,娶了媳妇也是凉在家里,弄不好还会偷汉子,自己戴了绿帽子。

所以他一直不想找媳妇。但人到了那个工地,都找女人做自己的临时媳妇,供吃供穿供钱花。祁夏君就是这样一年又一年在外地做工程,发了财。这是祁夏君的简要历史。村长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也知道祁夏君的为人。他现在虽然和兄弟几个和好了,但都是因为他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会使冤家变亲家。祁夏君现在有钱,出手也大方。他想接自来水工程,想赚大钱。怎么是亏本的事不干呢人家说亏本的生意没有人做,杀头的生意有人做。村长这样对祁夏君防范点。

这时,一阵冷风嗖嗖地吹了过去。一阵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村长和祁夏料都狼狈地跑了……

村长和祁夏君来到村委会。

外面的雨在哗哗地下个不停。祁夏君看着村长的脸,几粒水珠挂在脸上,在他轻轻的喘气中慢慢地堕落下来。村长在寻找毛巾。他示意祁夏君坐下。

祁夏君说:“村长,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关于自来水工程的事,村长如果能高抬贵手,将这个工程让我承包,我一定保质保量,按时按规划完成任务。”祁夏君说后紧紧地盯着村长,等待他启开金口良言。

村长早已知道祁夏君要向他说这些事,他就是为这事而来的。但是,村长不能满足祁夏君的要求,安装自来水工程是要给人做的。他已经答应了祁文道。

那是在前两大,村长吃完晚饭,照样要到隔壁去看祁文道和她聊聊天。在亲热时,祁文道只是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村长:“村长,安装自来水工程的资金基本到位了,现在要找施工单位,你心有数吗给谁做”

村长还没有考虑,他认为安装自来水工程不愁没有人干,因为谁干谁就赚钱。但是,也不一定谁都能干,要有施工过的专业人员才能承接这个工程。村长是打算张贴广告,以招标的形式,谁做得好就给谁做。这时,村长听祁文道提起这个不用她关心的事,感到意外,他说:“文道,怎么,你有什么看法”

“是这样,在省城,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她的父亲是专业安装水电工程的,她曾交代过我,假如有类似这样的项目可以介绍给她父亲做,她的父亲将会付给我们介绍费。在一般情况下不会低于百分之二左右。所以我想……”祁文道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

村长犹豫起来。他想,把工程拿给熟人和由熟人介绍来的施工队做,这是可以办得到的。安装自来水工程毕竟还是由他村长说得算。但是,他还没有考虑通过这个工程赚一些油水,得到一些好处。但是他听到祁文道讲可以得到百分之二的介绍费,他心里不禁一动。他算了一下,按一百万造价,百分之二就可以得到两万元介绍费,这个数字相当于一个农民的一年收入,村长心里怦怦地想着。

一个人一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像一张白纸,他的心应该都是好的,只是随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对生活的体验,他才慢慢地变成复杂了,或变成崇高了,或变成堕落了。一个男人如果在两样东西面前,可以战胜它,那么他就是一个成功者。

一样是女人,一样是金钱。如果一个男人能做到一生只拥有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赚光明磊落的钱,那么他将可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可敬的人。村长他当然没有这种境界,他也没有那种抱负要成为这样的人。他只知道耕耘好裤裆村这块土地,并在耕耘这块土地的同时,也耕耘自己的自留地,也为自己的得失操心。

103.情人关系

村长没有想通过自来水安装工程让自己和家庭变得更加富裕起来,他认为自己在目前的农村当中是属于富裕者,十几年的村长生涯,多少使他得到了别人无法得到的利益和实惠。但是,这时祁文道向他提供了这个信息,他知道祁文道是很希望弄到这个工程的,她也希望赚到这百分之二的介绍费的,因为她在裤裆树是一穷二白的,她需要建造房屋,村长也知道她不可能都借住自己的房屋。

村长想来想去,他还是考虑一个问题,自己和她有着特殊关系,男女一旦有了这种特殊关系,就完全不同于平时一般朋友或同事的关系。他们不管作为爱的情侣,还是作为性的伙伴,在互相考虑问题,处理问题时,都会困惑于情面这两个字。他们有时可以为了情面牺牲自己的一切。有时也可以为了情而不择手段,挺而走险。村长面对祁文道,他别无选择,他只有让祁文道开心,只有让祁文道感到这个与自己有着皮肤之好的村长在为着她。于是,村长向祁文道点头说:“文道,你去联系吧!这个工程可以交给你的那个同学的爸爸干。不过要保证工程质量,否则我就惨了。”

祁文道见村长答应了,欣喜若狂地抱住村长说:“我们总算没有白爱一场,我这下半辈子绝不会再去嫁人了,也绝不会再去找其他男人了。我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你,村长。”

村长如同被灵狐缠住一样,但他没有感到可怕,而且感到一种柔情,一种蜜情在他的体内升腾,在他的心中流淌。他也摊开双手,锁住祁文道的腰身,他们要让各自的身体与对方紧紧地粘合在一起,融为一体,让双方的脉搏撞击在一起。这时,祁文道悄悄地对村长说:“如果我同学的爸爸给我们百分之二的介绍费,就有两万元,我们一分为二。”

村长没有吭声,他已经陶醉在爱的海洋里,他已经听不清楚什么一分为二,他现在盼求的是他和祁文道的身体要合二为一地揉合在一起,让祁文道的血管里流淌着自己的激情。村长说:“祁文道,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还能够怎么办男女双方在感情激荡时,还能怎么办惟一的出路只有走上姓爱,别无选择。只有姓爱才能让他们不断高涨的狂热冷却。祁文道的音调也已经变了,她说:“村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我顾不了这么多了,我顾不了月亮明晃晃地照射着我们,我也顾不了你的两个女儿是否听见、看到,我更顾不了我的老婆娘在隔壁是否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此时此刻要完成一项神圣的工程。这个工程不是高楼大厦,也不是尖端科学,而是一项关于人类的一种溶感情、**为一炉的男女感情发泄和**滋润的工程。今晚的月光太亮了,但它没有对人类的妒嫉。它仍然快乐地张开笑靥。村长和祁文道在月光的沐浴下渐渐地疲软下去。

村长将自来水安装工程答应让祁文道介绍,不是一种交易。他知道如果这个工程没有让祁文道去介绍,她同样能与自己共渡爱河。他已经意识到他和祁文道不是那种嫖客与妓女的关系,而是一种情人的关系。情人的关系是双方共同的需求,是不带有附加条件的。

而膘客与妓女的关系则要以金钱为前提,没有钱就嫖不到女人,没有钱妓女就不会让你嫖。村长很清楚,他把这个工程让祁文道介绍,让祁文道赚钱,让祁文道更加感激自己,让自己在她面前更加富有磁力,富有男子汉味道,何乐而不为所以村长不会把安装自来水工程再交给祁夏君做。不管祁夏君再费多少口舌,他也不会动摇村长的意志,也不会改变村长的想法。可是,祁夏君并不知道村长已经把安装自来水的工程交给别人做,所以他仍然抱有希望。他见村长在呆呆地想着什么,就问:“村长;你在考虑什么是不是工程的事”

村长这才从美好的记忆中回过神来。他望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心想,应该与祁夏君讲清楚,不然天天缠着自己也不是办法,弄得全裤裆村人都知道这件事,以为村长真的为自来水安装工程的事走后门。于是,村长说:“祁夏君,你为安装自来水工程捐歌,我代表村委会向你表示感谢。全裤裆村人也都会感激你。但是,安装自来水工程你干不了。”

祁夏君听傻了,他笑出了声,然后问:“村长,全裤裆村只有我一个人搞水电工程的,我干不了谁能干”

村长平静地说:“凡是裤裆村人都不能干,这是避嫌,避嫌知道吗”

祁夏君当然知道,他说:“村长,我给你说明了,我本来向村委会捐一万元的,你知道为什么只捐五千元吗剩下五千元是给你的。”

村长迟疑一下说:“那更不能,你这不是拖我下水吗你这不是让裤裆村人喝不上自来水吗”村长说得有些道貌岸然。

祁夏君看着村长那表情,一下子感到他可恶又官僚。他在心里骂着:“祁永刚,我操你老婆,你有这么清高我就不相信。”

但是他嘴里还是恳求地说:“村长,你考虑考虑吧!我们毕竟都不是圣人。”他说着不管雨下得那么大,就离开了村委会。

村长木然地看着雨中的祁夏君,心里不禁又拂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安装自来水工程不会掀起一场忏然大波吧!寒冬悄悄地来了,大地变得苍凉起来。

狄小毛站在学校大门日,看着陆续从他身边走出校门的学生,想起自己的孩子各将慢慢长大了,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苦恼。一个没有结婚的男子,有三个与他有着血统关系的孩子匆匆地来到这个世界,这对于狄小毛来说不知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馈赠。但他时时都感到心灵的震荡和不安。

狄小毛是经常去看小孩的,特别在祁美竹,姜媛和祁翘翘准许后,他一有空就去看他们,尽量去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孩子在一天一天地成长,他在思考着该不该叫祁美竹,姜媛和祁翘翘她们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小学教师狄小毛,要不要告诉孩子们,他们是在没有合法婚姻的保证下提前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再过几年,孩子将成为他的学生,他将如何教育他们他对祁仿比较放心,因为祁美竹本身也是教师,她有能力教育好孩子,她能把孩子培养成人。他所担心的是祁毛和姜小这两个孩子。姜媛虽然有些文化,但她没有具备教育孩子的能力。不然祁翘翘不会是文盲。而祁翘翘就更不要说了,她不但没有文化,似乎还不具备当母亲的能力,加上人又胖,又多病,狄小毛更不能指望她了。

于是狄小毛去姜媛家的次数就显得特别的多,并且一去就坐了许久,与姜媛聊天,与祁翘翘谈心,还逗小孩玩乐。他想慢慢地与她们恢复从前的感情,然后才能心平气和地来一起探讨关于孩子的事。

狄小毛是把握比较有分寸的。他不是像从前那样随时让自己的感情泛滥四溢。他尽量做到不亢不卑,既能看重情义,又能分清关系。祁翘翘的思想好像已经麻木,她对狄小毛的一言一行没有做出多少反映。她认为这一辈子不可能和狄小毛成为夫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嫁人,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是和祁毛相依为命,

过一辈子,她的思想常常处于一种山穷水尽的茫然之中。

而她的妈妈姜媛就显得与众不同了。她的思想较为乐观,她虽然也为女儿的命运担忧,但是她们的经济状况尚好,每月都能取到哥哥从美国寄来的美金,所以没有什么后顾之优。姜媛曾为了女儿对狄小毛耿耿于怀,要狄小毛娶祁翘翘。后来知道狄小毛决心已定,并移情于祁娆,加上在女儿来翘翘的劝阻下,就对狄小毛心灰意冷了,从此不提此事。

时间可以考验人,磨炼人,也可以改变人。它可以冲淡浓烈的感情。也可以增强情感。姜媛慢慢对狄小毛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她见狄小毛来看小孩都出于真心,诚心和爱心,又感到这位男人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于是他们各自都在孩子这个纽带的牵引下慢慢地消除了过去一些遗留了来的恩怨。

103.美女在身边轮流缠绵

狄小毛确实是用他当父亲的责任心,并对过去感情的愧疚心频繁出入于姜媛家的。他近来确实感到很空虚,自已感到是从未有过的。自从他把祁娆送往省城的疯人院后,他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回忆从前几个女孩子在身边轮流缠绵,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感情最富裕者。他可以对她们发脾气,可以在她们面前海阔天空,也可以在她们而前甜言蜜语,进行爱的渲泄,情的流溢。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那是多么令人留念的情景。但是,那些时光,那些情景,又恰恰造成今天的苦恼,悔恨。难道人生迈动一个脚步都意味着悔恨吗而已是不能重新开始。难道人生每获取一个美丽而动人的感情都意味着付出代价而且这些代价计他一生都赚不回来吗

狄小毛每想到过去,就会为今天感到心醉。现在祁娆在疯人院,姜媛和祁翘翘几乎躲在家里不见任问人,而祁美竹虽然每天在学校里能见得到,但常常是相视无言。各人都在一片沉默中封锁住自己的感情。他们每显露一丝半点的感情,都会引起心灵的创伤和内疚。他们最多把话题停留在孩子身上,但是孩子是他们感情的结晶,血肉的凝聚,这同样可以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痛苦。

狄小毛好像突然发现赤脚医生祁小玫对自己有一股深仇大恨。那种深恶痛绝的样子显然地涂满脸上。狄小毛不解,她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成见仅仅是因为自己曾追求过她还是因为她曾拒绝过自己抑或是她知道自己的丑事7如果只因为这些就可以对自己这样吗一个医生的良心哪里去了狄小毛为此感到心寒。他心里想,难道自己就这样成为一个没有朋友的孤独人

祁小玫确实对狄小毛投以蔑视的目光,鄙夷他,轻视他,乃至痛恨他。这是在她得知狄小毛不但和祁美竹生下一个孩子后,而且还知道他也同时与姜媛,祁翘翘生下两个孩子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惊讶之余,一种对异性的愤怒油然而生。

她在为自己庆幸没有和狄小毛成为情侣时,她无法理解狄小毛的心态他是一个被女孩子爱戴,使众多女孩子为他倾心而心甘情愿委身于他的白马王子,还是一个以爱情为借口专门玩弄女性的披着人灰灵魂工程师外衣的魔鬼

如果说当祁小玫知道狄小毛和祁美竹生一个私生子还可以原谅他。虽不能成伴侣还可以成朋友的话,但是当祁小玫再次获知狄小毛又同时与姜媛,祁翘翘有着姓爱关系而且也有两个孩子时,就连作为一种朋友的关系都要化解,而将他视为一个流氓。所以祁小玫对狄小毛显的改变态度和看法可以让狄小毛感到比这冬季还要来得冷若冰霜,并有着刺骨般的疼痛。

一个人可以不结婚,但不能没有朋友。如果把亲人比喻作一个人体内的血肉的话,那么朋友则是好比一个人体内的筋骨。人没有血肉不能活,但人没有筋骨同样无法生存。狄小毛似乎已感到自己正处于这种窘境中。他去姜媛家主要是为了看小孩。两个可爱的小孩才能使他得到一点安慰。这种安慰多少可以排去他心中的空虚和惆怅。

人都有一种同情心,狄小毛在姜媛家中,常常对着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忏侮,在对两个孩子抱着羞愧心理的同时,也为自己的人生叹息。

两个孩子当然不明白狄小毛在表达一种什么感情,但姜媛却知道狄小毛的心事。她面对这位曾一度与自己海誓山盟,共浴爱河的男子,那时是多么地滴洒,多么地风流,可是今天他显得那样地惆怅,那样地烦恼。他还是那样的年轻,他还是那样的英俊。这不禁引起姜媛产生淡淡的怜惜,她好像自己是他的大姐姐,为他的忧虑感到深深的遗憾。她曾劝他娶祁翘翘,但她失败了。她尝试着与他重修旧好,但是,狄小毛迷茫了……

狄小毛对姜媛突然对自己表示一种重修旧好的爱意感到吃惊。他在为自己时时感到空虚的同时,也意识到姜媛的寂寞。她面对两个孩子和祁翘翘,怎么不感到寂寞她没有像祁翘翘那样病态十足,无精打采。而她始终神采奕奕,好像在她的心中还有许多永远消耗不完的热情。

也许正因为这样,狄小毛到她家时,看看小孩后,更多的时间是和姜媛交谈,他只和祁翘翘寒喧几句后就觉得没有更多的话要谈。而当他站在姜媛面前时,姜媛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特别在她对狄小毛的看法悄悄有些改变后,在她的言谈中可以看得出,她在一声声遗憾中对狄小毛有某种欲说不能的情愫。狄小毛知道这种情景是在从前的两个人交往中才能出现。那么,姜媛为什么还能这样对狄小毛他知道姜媛是在渴求,渴求一种从前曾经拥有的东西。狄小毛知道只要自己稍有一些意思,都会引起姜媛的共鸣。狄小毛在徘徊,他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不敢再拥有从前那样的情感。他怕姜媛是在为他设立一个圈套。

他依稀地记得在那个没有月光的寒夜,北风萧萧地吹着,漆黑的夜空中渗杂着一股寒气。狄小毛围着他那条已经用了好久,都有些脱毛的围巾,双手插在裤袋里,去姜媛的家。他渴望见到两个小孩,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学校里,一阵阵空虚和寂寞袭击着他,使他感到更加寒冷。他仿佛要被寒气冻僵。他无法呆下去,什么书也看不进去,什么事也想不进去。

他本想去找祁美竹,又怕村长在家与他发生冲突,也感到和祁美竹没有更多的语言。除了小孩外,祁美竹只会一味地恳求恢复从前的感情,让狄小毛娶了她。狄小毛不能接受这种感情。他除了祁娆以外谁也不娶。有人说祁娆疯了很值得。疯得如此一塌糊涂,仍有一个男人在等着她,为她牵肠挂肚,忠贞不渝地爱着她。祁美竹一想这事就会涌起淡淡的醋意,从而对狄小毛嫉恨。

于是,狄小毛不敢找祁美竹。和她谈话,气氛始终都处于紧张状况。而他已经和姜媛建立起较为友好的关系,能处于一种和谐的氛围中谈着自己想谈的事。直到那个寒夜,狄小毛才知道姜媛的心迹。

狄小毛在敲姜媛的家门,敲门声显得很沉闷,不像从前那样带有音乐的节奏。照样是姜媛来开门,狄小毛一进屋就问:“天气太冷了,孩子怎么样有没有增加衣服床铺睡得暖和不暖和”狄小毛也许是因为自己觉得冷,才这样有点婆婆妈妈地说着。

姜媛看着狄小毛,不禁说:“寒夜最可怜的是单身人。”狄小毛心中一动,好像触感到什么,他为自己这么大了还一个人生活而感到悲哀。但是,他知道造成至今还没有成家是因为自己过于放纵,荒淫。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已经为青春的骚动付出了巨大代价。他无可奈何,人的一生有所得也有所失。

他说:“我上楼看看孩子。”狄小毛说后欲上楼。

姜媛说:“他们正睡着,别吵他们。再说祁翘翘也不喜欢你天天来看他们。她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会引起她迷们的回忆和心灵的痛苦。你现在又不能给她什么,你为什么老是这样折磨她”姜媛很动情地说着,好像她的心和祁翘翘的心有着同样的感受,不然她怎么会说得如此凄苦。

狄小毛即将迈动的脚凝固在那里,没有敢再上楼。他呆呆地看着姜媛,她那笔直而高傲的鼻子因天气过冷而泛起了淡淡的红,看过去好像很辛酸的样子。狄小毛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鼻子也一定很红,好像鼻涕要流出来。他说:“我们一起面对现实吧!不要老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狄小毛说这话时,自己又感到可笑,他叫别人不要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可是自己却也常常陷入从前的时光中。那是一段多么动人心弦的时光啊!怎么能忘记呢尽管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地苦涩。但是,那种烙印却是抹不掉的,它会时时冲击着你的生活,干扰着你的感情。

姜媛说:“怎么会忘记,就连我这个半老徐娘对过去的事都会记忆犹新,更何况刚刚涉世而又初浴爱河的翘翘呢难道她就这样溺死于爱河飘浮不定一生吗”

姜媛的眼前好像飞着泪花。她说这些话时心中是非常矛盾的。她既希望狄小毛以娶祁翘翘,又不希望狄小毛娶祁翘翘。因为她知道,自己也和狄小毛生有一个孩子,如果狄小毛娶了祁翘翘,那么自己呢自己算什么自己就是狄小毛的丈母娘,狄小毛就是自己的女婿。这以后怎么生活这不是乱了套了吗这是多么可笑而又荒唐的关系呵!

104.老子居然被推倒!

姜媛一想到这层关系,她就不希望狄小毛娶祁翘翘,她也知道狄小毛不会娶祁翘翘,但她又常常同情女儿。 女儿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断送在狄小毛的手中。她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内疚,觉得对不起女儿。但当她意识到狄小毛原本就不会娶自己的女儿时,她的心理又得到一种平衡。她面对这样的现实,认为狄小毛既然没有要娶翘翘的可能,自己为什么不再与狄小毛重修旧好呢

她面对狄小毛,认为这位年轻的教师对她仍有无比的诱惑力。所以她在对狄小毛的态度改变后,同时又对他开始有意识地发出爱的信号。于是她在狄小毛面前谈翘翘的时候,常常融入自己的感情,她知道狄小毛这个时候的感情处于空虚和软弱的状态之中,她试探着去软化他。

狄小毛听姜媛这么一说,更加感到自己愧对祁翘翘,愧对两个孩子。他也深深地感到姜媛的心还是善良的,她和女儿都为自己而吞食了苦果。狄小毛见姜媛很伤感,心中不禁以泛起一种怜香惜玉的情愫。他说:“姜媛,你讲的话我都能理解,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人,我的感情很丰富。我每想到这些事,就会柔肠寸断。我现在想来看两个孩子,就是想来承担一些责任,减轻一些你们的痛苦和埋怨。”

“狄小毛,我不怪你,我们之间曾有的那一段感情,我们有付出,也有获得。我是无悔的。我作为母亲是同情翘翘的;如果不是我们之间有那种关系,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为女儿找回公道的。可是,我们有了皮肤之好,并还带着浓浓的感情。我不忍心让你承担法律上或道德上的责任。我不知道男女之间一旦有者这种关系,是不是就会互相袒护。你有这样的想法吗”姜媛很轻地说着,她的话没有责备狄小毛的意思,也没有质问的口气,她是用内心深处的赤胆和人世间的柔情让狄小毛感受到一个女人的多情。

狄小毛只一知半解,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姜媛的每一句话,他只知道不能无情无义。他接着姜媛的话茬儿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绝不是像某些人那样不是为了爱,就是恨。虽然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不能成为最亲密的人。但我祈盼你们平安、幸福,祝愿你们活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快乐。我永远崇尚的是那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名言。”

姜媛点点头,她非常赞赏狄小毛的这番话,她走近狄小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然后说:“谢谢你有这副好心肠。”她说着抱住狄小毛。

狄小毛这才大吃一惊,他想不到姜媛感情会这样地冲动。他不能这样,不敢这样。他挣扎着,轻轻地说:“姜媛,对不起,不能这样。”

姜媛已经不能自己,她说:“小毛,放我一马吧!可怜我吧!不要拒绝吧!”她说着硬把狄小毛按倒在地。

狄小毛不忍心伤害她的心,他半妥协地倒在了姜媛的身体下,看着她那两只下垂的奶,感到自己很像一个小男人。

学生已经全部离开了学校,留下的是一片沉静。一阵风凶猛地吹过,滚起一股尘埃。狄小毛不想回宿舍,但他又不敢再踏进姜媛的家,他怕又成为她的猎物。

自从那个晚上,狄小毛在姜媛身体下,被动地让姜媛操纵着,第一次体味到一个男人被女人玩弄的感受。她像一只饥饿的猛虎,在他面前露出动物的真正本性,向狄小毛张开了浴望的洞穴,让雄性的力量在她的体内作强烈的摔动。狄小毛几乎是虚脱了身体回到了学校。他不知道男人被女人玩弄和女人被男人强j是不是有同样的感受。

这使狄小毛不敢再轻易地踏进姜媛的家门,他知道姜媛还会向他张开求欲的胸怀,渴望得到某种需求。**如同吃饭,饿了想吃,饱了还会饿。人的本能总是无止境的。有人做过测算,人的一生可能要吃掉的食物其重量相当于六头大象。

那么,人的性浴呢一生要发泄多少这还没有人去统计。但是,我们可以推测,人的一生中既离不开吃饭,同样也离不开**。人在不能解决基本温饱的时候,可能会出现乞丐。但是,人在满足性浴的时候,也可能出现强j。乞丐是可怜的,容易引起人们同情。强j是可恶的,容易引起人们发指。幸好世界上有了妓女这行当,她使强j奸逐渐减少。

但是,偷情却在不断地上升。人类既然存在,就无法抑制自然的渲泄,有人说人的一生有四个渲泄:第一个是自我表现,那叫做精神渲泄;第二个是喜怒哀乐,那叫做情绪渲泄;第三个是异性作爱,那叫作性浴渲泄;第四个是吃喝拉尿,那叫做生理渲泄。在这四个渲泄中,唯独是生理渲泄受阻会死人,它应该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不可缺少的渲泄。人们似乎忽略了这个人命关天的渲泄。而对其它三个渲泄表现得淋漓尽致竞一个比一个强烈。这也许是人类的一种误差。

狄小毛肚子感到有点饿,他没有去处,只好回了宿舍。他懒得做饭。用中午吃剩的一块半馒头充饥。然后站在走廊上望着慢慢升起的有些苍白的月亮。自己也感到了一种孤独和苍凉。他想起还在省城疯人院的祁娆,她这时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乱喊乱叫,是不是还动不动就脱衣服她是不是也在看月亮她是不是也感到格外的苍凉狄小毛的脑子里一下子产生了几个问号。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他屈指一算,已经好几个月了。他决定要在春节前把祁娆接回裤裆村。可是她好了吗她能好吗这是狄小毛最关心的问题。

狄小毛回头又走近宿舍,他轻轻地拉开灯,宿舍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他看着床头那块棕色的布料,这是他送祁娆去省城时一个同学送给他的。他本来将这块布料留作和祁娆结婚时做裤子穿的。现在可能用不上了,不知要等何时才能与祁娆走进洞房,真正以夫妻的名义去享受天沦之乐。他拿起棕色的布料,看了许久,突然想起在裤裆村有开一间裁缝店,听说是两个姐妹开的,是祁文道的女儿。还听说她们长得很漂亮,而且手艺也很高超。狄小毛迟议了许久,终于走出宿舍,离学校而去。

他要去春秋裁缝店。他要为自己做一条裤子。他要去看看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但是,最主要的是他在一种寂寞和无奈中无法度过今晚的漫漫长夜。他是不敢再去姜媛的家。所以他选择了裁缝店。

狄小毛摘下近视眼镜,习惯性地将镜片在围巾上摸擦了几下,他想擦去灰尘。然后重新又戴上。他步履迈得很缓慢,有学过心理学的人士可以看出他的失落和烦躁。一个人得志时或遇到好事时总是高仰着头,一派赏心悦目的样子,而一个人失志时,或遇到不愉快的事时总是低垂着头,一副沮心丧气的模样。

狄小毛来到春秋裁缝店门前,“春秋裁缝店”五个大字是黑色墨水写在一张大红色的纸上,然后再帖在门媚上,显得很粗糙,字迹也不好,谈不上什么字体。狄小毛是写得一手好字的。所以他对书法较为内行。他一看,觉得招牌不好,不够吸引人。他在门口站立了许久,没有人发现他。店里的马秀春和马秀秋正在埋头缝纫。

灯光很亮,狄小毛只看她们的侧面。狄小毛迈动脚步,特地做出一点响声来引起她们注意。两个姐妹同时抬头,见一个年轻客人手里拿着一块布料,赶紧站了起来,热情地说:“你好,欢迎光临。”

狄小毛在浏览裁缝店,脸上勉强地露出一丝笑容,不经意地说:“你们是裤裆村第一家裁缝店,地点是上流的,听说你们的手艺也是一流的,只是门面不够醒目。”

马秀春把狄小毛手中的布料接了过来,不断地赞美这块布料的质量,颜色。而马秀秋见狄小毛这人很生疏,没有见过,她在揣测着狄小毛是何许人好像不是裤裆村人,也不像是农家人。一副宽边眼镜戴在脸上,给人文质彬彬的感觉。皮肤较为白洁,一看就知道没有干过粗活和没有被太阳曝晒过的人。秀秋见狄小毛的脸上总是处于沉思的状态,并且锁着双眉,使她感到他是一位善于思考,过于沉稳的人,给人诚府很深的印象。这是马秀秋对狄小毛的第一印象。

106.姿色迷人的城市姑娘

狄小毛看着马秀春说:“我想做一条裤子。 ”

“好的,我帮你量。”秀春的妹妹秀秋抢先地说着,就拿起软尺子。

狄小毛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姐妹的性格各不相同,姐姐一定性格内向,文静含羞,而妹妹的性格则外向,活泼娇艳。狄小毛见秀秋要为自己量身裁衣,就说:“不急不急,我第一次来你们的店,先看一看,比如你们门外的那几个‘春秋裁缝店’写得太差劲,谁写的为什么叫春秋裁缝店”狄小毛一下子问了几个问题。

马秀秋说:“哦,是这样的,字是委托村长祁永刚先生叫人写的。关于为什么叫春秋裁缝店,因为我姐姐叫马秀春,我叫马秀秋,我们取了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作为裁缝店的名称。这样好听吗”秀秋很谦虚地问。

“这样说来倒有几分意义,不错不错,只是字差了点,你们是祁文道的女儿”狄小毛问。

“怎么,你知道我妈妈你”马秀秋说。

“我是裤裆村小学教师,叫狄小毛。”狄小毛自我介绍。

“哦,你就是狄老师。听妈妈讲过,妈妈还住过你的宿舍,还听说你的书法很好。裤裆村过年过节,结婚祝寿,你都为他们写对联,是不是”

狄小毛笑了笑,点了点头,说:“农村人朴实憨厚,但他们又喜欢门府,所以偶尔为他们写写。”

“那我们也请狄老师帮忙,为本店写一个招牌,好不好”马秀秋说。

狄小毛迟疑一下说:“好吧!我重新为你们写一个。”

“那太谢谢你了。我们也免费为你做这条裤子。”马秀秋说。

“那怎么行,你们开裁缝店是生意人,我写字是业余娱乐的。怎么能相提并论工钱是要算的。”狄小毛认真地说。

马秀秋一下子对狄小毛好感起来。她也大方地说:“狄老师,我们先不谈钱,来,我为你量一下,合身最要紧。”

秀秋说着已经走近狄小毛,不禁又说一句:“你是标准的体型。”

狄小毛笑笑,没有吭声。

马秀秋把软尺子围住狄小毛的腰身,然后移动臂部,滑到大腿。这时,马秀秋在不经意中一只手碰到狄小毛双腿间的那物。两人都不禁地双目汇集在一起,各自的脸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狄小毛在春秋裁缝店挨到了九点方回到学校。他临走的时候,马秀秋对他说一句话:“狄老师,我有空去你学校玩,行吗”

狄小毛看着这位娇艳可爱,姿色迷人的城市姑娘,心中不禁怦怦作响起来。男女间的交往是非常微妙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语,一缕微笑都能引起对方的思索和波动。马秀秋对狄小毛的好感和热情使狄小毛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激动。他说:“欢迎啊!虽然小学是小朋友的天地,但也欢迎你这个大朋友,不过最好在下课的时间,”狄小毛带着幽默的语气。

“白天我也忙。我晚上去,也把你裤子做好后送去,顺便也去取你为我们写的招牌,好不好”马秀秋兴致勃勃地说着。

狄小毛摘下眼镜,点了点头说:“一言为定。”他想用眼神向马秀秋送去一种异性的期待。这是狄小毛多少日夜以来的空虚和寂寞,痛苦和烦躁后所流露出的光芒。他需要与人对话,他需要与人交往。他无法独自听室自乐,他不怕孤独,但他害怕孤立。他认为孤独和孤立不一样。对人的孤独是一种崇高美,是一种超然脱俗,是一种心境,而孤立则是一种处境。所以他需要朋友。

他在回学校的路上,仍然回味着在和马秀秋每一句话交谈的意境。他慢慢地琢磨着这两个女子的心境。

明月当空,如同一个银盘,有时似乎是因为寒冷躲在了云层背后,使大地变得更加灰暗一下来。狄小毛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在路旁随着他的走动而在移动着。他在临近学校大门口时,发现有一个人影龟缩在门口。狄小毛犹豫一下,心里想:是谁这么晚了在等自己。

狄小毛加快脚步,为了给自己增加胆量,大声地问:“是谁”

“你是狄老师吧!我是歪头婆啊!”原来是裤裆村鼎鼎有名的四大婆之一的歪头婆。

狄小毛舒了一口气,他近来不知怎么的总有点心虚,总担心有人突然对他怎么样。他常常提防着。但他不知道又病又痛的歪头婆找自己有什么事。狄小毛心里想着,还是先打开铁门,请她进去。他把歪头婆带到自己的宿舍。

歪头婆有些哆嗦,那是寒冷的缘故。她的脸色始终挂着一种病态,但并不难看,狄小毛通过这张脸庞可以推测她年轻时代的娇美。狄小毛知道她和裤裆村的第一犁手祁之放的交往。她和祁之放的艳事可以编成一段色情的评话。遗憾的是祁之放既没有当裤裆村族长,又死于火灾,而歪头婆的丈夫长期在外打石头,很少回来,歪头婆也很少提起丈夫,不知是什么缘故,虽然歪头婆又病又痛,但她风流如初。这出许就是她被裤裆村人称之为四大婆之一的天资吧!

屋内的暖气慢慢地排遣了身上的寒冷。狄小毛较为礼貌地让歪头婆就坐在床沿上,然后问:“歪头婆,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歪头婆显得很难为情。

“不要紧的,我都睡得很晚。”狄小毛说。他确实是这样。有时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歪头婆的光临并没有使他感到厌烦。他闲着,空着感到寂寞,正需要有人找他,与他谈话,找他办事。今晚歪头婆来找他,说明人们还没有忘记他,这使狄小毛有些沾沾自喜起来,所以他对歪头婆的到来显得比较热情。

“狄老师,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求你为我作主。这事裤裆村人都不知道,请你为我保密。我怕被人笑话。”歪头婆一下子忧心忡忡地说着。

“什么事说吧!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狄小毛显得很同情的样于。

歪头婆遗憾地说:“我的那位长期在外面打石头的丈夫要和我离婚。你看,都老夫老妻了这成什么事”歪头婆忿忿不平起来。

狄小毛迟疑一下,心想:歪头婆要离婚他不知道歪头婆的丈夫长得什么模样,但一个打石头人不会是个斯文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要和歪头婆离婚外面有新的女人根据歪头婆的年龄,她的丈夫一定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岁的男人不算老,但也这么风流吗狄小毛的脑子里拂过了种种推测。他问:“他为什么要和你离婚你不想和他离婚吗”

“不离也得离,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他都不会家,只给我寄生活费。他身边一定有一大笔钱。我了半辈子依靠谁”歪头婆苦楚地说着。

“是啊!夫妻一分居,就没有了感情。歪头婆,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狄小毛说。

“狄老师,这里没有别人,你是读书人,你就问吧!”歪头婆知道狄小毛要问什么事。

狄小毛说:“会不会你和祁之放的关系被你丈夫知道了,他一气之下就要和你离婚”

“他早就和我没有感情了。他不知道我和祁之放,但他一定想我会和许多男人上床。他始终认为我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他很记恨我。也很记恨他的父亲。所以他都不回家。”歪头婆平淡地说着。

狄小毛听歪头婆这么一讲,知道她一定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和遭遇。于是,他问:“你的丈夫恨你,也恨伽的父亲,这又为什么”

歪头婆说:“狄老师,我这么大年龄,也不怕你笑话。”她理一理情绪,然后慢慢地向狄小毛叙述起来:

“我年轻时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眼睛长得水汪汪的,很惹人喜欢。只是身体有些弱。但人们都把我比作<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一个算命先生称我浓眉纤纤,宛如一弯新月,细腰软软,酷似一丛弱柳。自古红颜多薄命,一点不假。十八岁那年我被一个年轻兽医调戏,他想强奸我,但没有得逞。后来我嫁给了现在的这个丈夫,我还没有过门就上他的家。他的父亲年轻时就丧偶,与儿子相依为命。他见我色好貌美,一次暴风雨中,他瞒着儿子强暴了我。因为他是我公公,我不敢反抗。

107.浪费了一颗春心

新婚之夜、我就愧对丈夫。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公公多次强暴我。我怀孕了不敢生孩子,就到太极镇去扒胎。扒了几次竞不会生育了。后来被我的丈夫知道了。在农村,这叫扒灰。我的丈夫很没有面子,骂我是贱女人,说他的父亲是富生。他一气之下出远门打石头去了。我却成为公公的猎物,我在羞耻,强迫和心悸中度过一天天日子。身体越来越虚弱起来,后来公公死了,我的丈夫也不回来,只寄钱回来。裤裆村的许多人都知道了真相。后来把我称为又病又痛的歪头婆。我的丈去可能在外面也有女人。他打心眼不要我,我等于守了活寡。

我和祁之放只是前几年的事。没有再和其他男人。现在我的丈夫不要我,要和我离婚,我也不勉强,不离婚也守活寡。现在只要求他要分一点财产给我。好让我度过余生。我不懂法律,请狄老师替我参谋,帮助我让我的丈夫把他这几年赚的钱分点给我。我不知道法律有没有这样的规定”

歪头婆洋洋洒洒又凄凄苦苦地解剖了自己的平生。

狄小毛听后木然地坐在那里,他想不到歪头婆有这么一段历史。他联想到自己,感到人的一生总是风风雨雨,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他似乎有点同情歪头婆。他说:法律有规定,夫妻共同的财产,应该共同分享,有共同的债务也应该共同承担。不过你丈夫没有向法院提出离婚。你们以前可能也没有经过结婚登记,这就难办了。”

“是的,我从没有结婚证书。”歪头婆说。

狄小毛热情地说:“我要咨询一个在法院工作的同学,看一看如何让你的丈夫拿出一部分财产。好吗”

“那拜托了。时间不早了,我走了。”歪头婆说后离开了学校。

狄小毛站在门口,看着她渐渐远去的人影自己陷入深深的沉思……

狄小毛当夜就伏案向一个在法院工作的同学写信。他想为歪头婆讨回公道。

月亮已经爬得老高,狄小毛心想:歪头婆的命运也是多舛的。人的一生渺渺茫茫,昔日的娇美,是何等的风流,而今的珠黄,又是何等的落魄。狄小毛回顾歪头婆对他讲的平生,使他联想到自己,自己老了时候是不是也变得失魂落魄祁娆老了时候是不是像裤裆村四大婆那样,啥啥叨叨,婆婆妈妈他一想这些,心中就惆怅起来。但是。他还是把这封关系着歪头婆命运的信写完,准备明天就寄去。

正当狄小毛写完信,准备将疲倦的身躯摔向床铺的时候,听到了裤裆村的骚动声。有人在叫喊:歪头婆服农药自尽了,快救人啊!”

人们闻声而动,纷纷起床夺门而出。狄小毛也披衣而起,不解地自问着:歪头婆服农药自尽不可能吧!她还叫我为她离婚分割财产的事助一臂之力呢!怎么就自杀了他不信。裤裆材有一个优良传统,不管哪一家有难,是火灾也好,还是被盗也好,或者是吵架,生病,自杀,只要有人发现,就会召唤全村人前来相助,特别是邻居和附近的人家。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及时赶到。当然,他们也分是什么意外的事。如果是发生火灾,就会十万火急。火灾无情一家起火,十户遭殃。所以这是十万之急。有人被盗,这是一家的事,是抓贼要紧,有人自杀,这是一人的事,抢救为先。

歪头婆确实是服农药自杀。她喝的是乐果。那是她从学校狄小毛那里走回家的时候,一个人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有一念之差。自杀需要勇气,没有勇气是自杀不成的。一个人杀死别人,有的是出于仇恨,有的是出于谋财。而一个人想杀死自己,有的是出于痛苦,有的是出于失意。

歪头婆是出于痛苦。她自己认为,她的一生是多灾多难的。是痛苦的,是失意的。她枉费了一副美貌,她浪费了一颗春心。她有丈夫却独守闺门,到头来还是让他给抛弃了。她想到祁之放。自从那一次请祁之放劈地的时候,与祁之放在田埂上,露天下做男欢女爱之后。她以为除了丈夫,还有人可以为她枯燥的心滋润。她想与祁之放保持长期的皮肤之好,反正丈夫不回家,反正他也在外面玩女人。可是,裤裆村的三场火灾,使祁之放永远离开了她。伤心之余,感到自己从此以后将永远不会再有男人了。

她多少次祈盼丈夫不打石头回到家,共同度过余生。可是,她并没有祈盼到丈夫的影子,而且还收到丈夫的一张休书。这一打击使歪头婆几十年的辛酸重又翻滚出来。她恍恍惚惚地来求狄小毛。她知道丈夫在外面打石头这么多年,一定积攒了不少钱,而自己不但孤形单影,还身无寸铁,再想以后的日子,就更感万分茫然。所以她才求助于狄小毛,帮她出谋献策。其实歪头婆不懂,这就叫做打官司,官司打赢了,就可以分到丈夫的钱。农村人不懂官司这个词,但狄小毛知道。所以他首先想到的是在法院工作的同学。他想通过法律为歪头婆讨回一个公道。可是,歪头婆却服药自尽。

歪头婆本来是抱着希望,她很相信狄小毛的能力,能为她讨个公道。可是当她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心想丈夫离她而去了,又没有儿子。即使从丈夫那里争回一些钱财,孤单地让自己的生命再延续下去,为了生存而生存。这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精神的人生,没有爱的生活,这样的人不也只是一具活尸吗人想到穷时不能找到出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于是,歪头婆就在这一念之中,见床下还有半瓶乐果,就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乐果瓶子,如饮水一样倒进嘴里,即刻就口吐白沫,眼皮翻白。幸好是村委会民兵队长的儿子去打牌回家路过歪头婆家门口。见屋内歪头婆瘫倒在地上,他一阵惊叫;引来左邻右舍,这才发现歪头婆是喝乐果自杀。人们一听歪头婆自杀,不知道底细的人都不相信,人人都知道她平时与事无争,不像凶恶婆那样爱出风头,也不像邋遢婆地样到处游荡,更不像绊脚婆那样唠唠叨叨,说七道八。她虽然与祁之放之事人人皆知,但她平时为人和睦,逢人先侧头微笑,问寒问暖。人们对她没有恶意,人们也以为她生活的平淡无奇,可是,人人都有烦恼,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歪头婆自杀有她的理由。

人们一拥到歪头婆的家,救人要紧,先往歪头婆嘴里灌水,见她不吐,有人建议向她嘴里灌尿。尿灌进去才会吐,能吐才能将农药吐出来。这时,凶恶婆,邋遢婆,绊脚婆她们也纷纷摸黑着赶来。她们毕竟是裤裆村被人喻为四大婆。她们有感情,亲如姐妹。虽然也吵吵闹闹,但都互不记恨。她们一来到歪头婆家可什么也不会做,只管大喊大叫:“快救活她呀!歪头婆,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啊!一定要走这条路啊!”

有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桶尿,直往歪头婆嘴里灌了一会儿,歪头婆才哗啦啦地吐了许多东西出来。这时,裤裆村赤脚医生祁小玫挤进来,她说:“要洗胃,要清洗胃肠。”

歪头婆吐了一会儿,身子开始动荡起来,祁小玫从药箱里掏出各种药,又是打针,又是让她吃药,忙个不停。凶恶婆她们见歪头婆没有死,舒了口气,人们见她醒了过来就纷纷退去。夜毕竞很深了,疲意向人们袭来。在人们都走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几个大婆和医生祁小玫,她们正在商量要不要把歪头婆送去太极镇医院去洗肠胃。这时候狄小毛来了。

他来这么迟是因为狄小毛不相信歪头婆要自杀。他认为歪头婆刚刚从自己宿舍回去,还托自己办事怎么可能要自杀呢当他确实听人们说歪头婆服乐果农药自杀时,他才拿着那封还没有寄出去的信赶来了。他后来听说歪头婆用尿灌后吐出了农药,才免于一死。狄小毛这才放心了。

他走进歪头婆家里,见凶恶婆等都在场,向她们点点头,他特别看着祁小玫问:“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祁小玫不理他,她心里想:这位为老师什么时候出这样发慈悲深夜里赶来看望一个老太婆。是假猩猩吧!

祁小玫不屑一顾地瞥一眼狄小毛,使狄小毛感到寒若惊阶他不知道祁小攻为什么越来越对自己恨之入骨。凶恶婆,邋遢婆和绊脚婆见狄小毛来看歪头婆,不禁都感动起来,她们对方发明感谢一番,都说狄老师是一个心肠好的年轻人。

108.人家心里烦嘛

狄小毛却不将她们的话放在眼里,而且把祁小玫那无情的一瞥记在心中,他见歪头婆躺在床上,与几个小时前的她对比,好像恐怖了许多。 狄小毛扬了扬手中的信,说:“歪头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不是叫我白费劲吗你自杀能解决问题吗你不能这样看轻自己的生命。生命是无辜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珍惜它。我怎么也不相信你回家后会去自杀,太傻了。”

“狄老师,谢谢你。”歪头婆无力地说着。

凶恶婆,邋遢婆,绊脚婆还有祁小玫都面面相觑。她们都不知道狄小毛和歪头婆有什么瓜葛。性急口快的凶恶婆不禁问:“狄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狄小毛看着歪头婆,他没有回答凶恶婆的提问。

歪头婆微微地闭上眼睛,不禁老泪纵横。祁小玫见没有什么事了,她背起药箱走出歪头婆的家。

狄小毛见状,也夺门而出,直叫着:“小玫,小玫……”他的叫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显得特别地尖锐,清晰……

祁小玫终于停住脚步,她回过头来,凝视着狄小毛,然后冷冷地间:“狄老师,你有事吗”

在月光下,狄小毛见祁小玫如此冷若冰霜,两眼在银白色的月光照映下,反射出一股寒光,狄小毛想不到这位温柔的医生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辛辣,苛刻,狄小毛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忆当初,她对自己是如此的温柔,那脉脉含情的眼神,那甜润圆滑的语言,是多么地沁人心扉。这些甜言蜜语都到哪里去了

狄小毛知道自己是追不上她的。自从那次从她的诊所里迈出来起,他就决不再追她了、想她了。但他至少还把她看成朋友、医生。她似乎也对自己怀有某种思念。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对自己有着三百六十度的转变。现在到了两人相见,格外眼红的地步,这是为什么狄小毛越想疑云越浓厚。这时,他见祁小玫这副模样,自己也变得严峻起来。他说:“本来找你有事,但这种气氛,我很难说下去。”狄小毛说后傲慢地转身就走。

祁小玫见此情况,不禁也迟疑一下,她望着狄小毛的背影,心想: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冷淡了,伤了他的自尊心。祁小玫的心又软了下来,她又想:狄小毛和祁美竹,姜媛和祁翘翘的事,为什么老干扰着自已,这又不关自己的事。难道是为祁美竹她们打抱不平难道记恨狄小毛的卑陋祁小玫自己也理不清这种情感。

她感到自己曾和狄小毛相爱过,而且狄小毛瞒着她许多丑事。她认为被狄小毛玩弄了,欺骗了。她为此耿耿于怀。当祁小玫得知姜媛和祁翘翘的两个孩子都是狄小毛的骨肉的时候,她简直忍元可忍。她多么想当着狄小毛的脸打他几个耳光,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就因为这样,在她心里更加地妒嫉狄小毛,痛恨狄小毛。而这种妒嫉和痛恨又出于一种爱。所以祁小玫心里常常矛盾,她不知如何对他。

于是她采取不理不睬。她看得出来,狄小毛在自己面前总有一种羞愧的心理。祁小玫心里想,为什么不去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去听一听他的解释其实这些事又与自己无关,为什么要自找烦恼呢祁小玫这样一想,改换一下语气,轻轻地呼唤着:“狄老师,你有事就说吧!”

狄小毛停住了脚步,他心疑了一会儿,没有回头,然后又向前走去。狄小毛有他的自尊心,有他的人格。他觉得他没有欠祁小玫什么,他欠的是祁美竹,姜媛和祁翘翘,还有祁娆。他没有必要在祁小玫面前低三下四,嘻皮笑脸。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赤脚医生吗我狄小毛既不找你祁小玫当老婆,又不求你看病,你能奈何我狄小毛这样一想,认为没有必要和她谈什么。本来他可以向祁小玫解释一些误会,既然她不给机会,狄小毛也就不强求了。他挺男子汉地走着。

祁小玫愕然了,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理人家。祁小玫小跑起来,她追了上去。人是一个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机会在你面前,你不会把握,等机会走了,你又想方设法去寻找。有时候,人家对你好,尊重你,而你又不知好歹,等人家对你失望了,你又去巴结人家,求人家。祁小玫不知有没有这种心态,但这时她倒有些紧张。她追到狄小毛跟前。还是愤愤地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给你面子你还神气什么什么话就说吧!”

“有什么可说的。”狄小毛冷冷地说。

“你也别这样,人家心里烦嘛!”祁小玫说。

“我也心烦。”狄小毛说后又向前走去。

祁小玫呆呆地站在那里,女孩子的心比男孩子的心更容易受伤。她的眼眶里滚动着泪水,她这时是诚心实意来听狄小毛说话的。而狄小毛反而不理她,她跺着脚骂道:“混帐。”

狄小毛不禁回头,说:“这里冷不冷,如果不怕的话,请来学校里谈吧。”狄小毛说后直往学校去,祁小玫好像身下的那双脚不听自己的指挥,也跟着狄小毛去学校。

月光斜斜地照进窗户。狄小毛和祁小玫对视而坐。狄小毛不知如何对祁小玫说。这时她是那样安祥,温柔,没有高傲的神气,没有冷淡的表情,狄小毛看着祁小玫说:“小玫,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与我一刀两断。这没什么,人的一生在寻找另一半的时候要非常慎重的。我不勉强你,并尊重你的选择。虽然我们之间不能进一步发展下去,但我仍把你看成朋友。可是你”狄小毛显得特别激动,他停顿一下,然后又继续说: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和祁美竹,祁翘翘还有祁翘翘的妈妈姜媛发生关系吗你知道我的童年吗你知道我的家世吗你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和祁美竹生了一个孩子,还和姜媛、祁翘翘也生了两个孩子。你只知道我卑陋,可耻,道德败坏。可是你知道我有一个愿望吗我的愿望要去美国。姜媛说能让我去美国。条件是要我做为她的情人,与她结婚。如果我能去美国,也许我会和她结婚的。可是她的女儿祁翘翘也爱我,祁美竹也爱我,包括祁娆也爱我,你不是也爱我吗”狄小毛话说得很快,他说到“你不是也爱我吗”这里停住了,他看来小玫的反映。

祁小玫没有反映。她在心里想,自己确实爱过他,而且现在还有那么一丁点。她知道像狄小毛这样的男人,特别在农村,是很受姑娘青睐的。祁小玫听狄小毛说有这么多女孩子爱他是相信的。而且女孩子一旦爱上男人,就会以身相许。祁小玫没有说话,她沉默着。

狄小毛见状,又说:“我和祁美竹,祁翘翘的感情都是真诚的,我们产生了性关系也是不知不觉的。又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我们没有处理好,让她们怀孕了。可是我被姜媛欺骗了,她没有送我出国,我却也在她的体内留下了爱的种子。你知道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和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起的感受吗你现在可以问姜媛,我有没有欠她的,是我辜负了她,还是她辜负了我我有苦难言啊!我和村长祁永刚有很大的过节,这样我能和祁美竹结婚吗当然我们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现在已经归情于祁娆。我不是死缠着你;我知道你害怕这个。但你放心,我狄小毛还不会无耻到那种死缠硬拖的地步。虽然我们有一段美好时光,让我把它埋在心底。我关心着母子,关心着姜媛母女和祁翘翘母子,关心着祁娆的命运。你不要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我,也不必要对待仇人一样对待我……”狄小毛一说完,心中冒起一股热气,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出于冲动。他感到有些热,好像不是在冬天。

祁小玫跳动着眉睫,她听着狄小毛的这番话,没有做出多少反映。因为这些事她都已经知道。但她可以听得出狄小毛他自己也很痛苦。因为他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她说:“狄小毛,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些吗”

“是的,我只想说这些,不管你怎么看我,我自己该吞一下的苦果,就吞下。我不是要你同情,也不是要你理解。我只想让你知道真相,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那么坏。我还在教书,我还要教育下一代,培养下一代。”狄小毛说。

109.夜色中飘来美少女

“听说祁娆的疯也是你逼的”祁小玫问。

“是的,我在她没有准许下闯入了她的禁区,糟蹋了爱情,使她发疯……”狄小毛说。

祁小玫说:“太多的姑娘爱你,可是你只能选择一个,你知道吗我也非常非常地爱你。所以才使我很伤心,多么地遗憾,我只能孤寂一辈子了。下辈子吧!如果我们有缘,还会相遇的。”祁小玫说后走出学校。她哭了.

狄小毛愕然地品尝着祁小玫的话……

祁小玫留给狄小毛的几句话,让他捉摸不透,他不知道祁小玫是对他好还是坏,也不知道是对他爱还是恨。也许两者都有吧!

他昨夜几乎一夜没有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翻滚出许许多多的往事。今天他的精神不怎么好,好像在昏迷不醒中,他双眉紧锁,神色黯然,他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只喝两杯白开水,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明大要去省城接祁娆了。

他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半年时间很快过去了他不知道祁娆好了没有他知道明天去省城,如果祁娆还没有完全好,他还无法接她回来。他不断地自责,如果没有一时冲动,不会有今天这么烦恼的事,真是劳民伤财,他祈祷上帝保佑,让祁娆早日恢复健康,成为正常的人。

祁青曾多次找过狄小毛,打听祁娆在省城疯人院的情况。她说:“祁娆能治好,她也将父亲祁海送往省城治疗三场火灾使祁青雪上加霜,母亲和几个哥嫂都死于火灾。父亲也疯了。她与儿子小青儿相依为命,还要照顾父亲,幸好祁木子人心好,又是有情人。他自从和老婆离婚后,成为一无所有的人,但他有一双勤劳的手,他在海边打鱼,到森林砍柴,常常资助祁青,两人的感情日见笃深,两人都有意共同生活。

狄小毛很同情祁青。祁海整天提着一个尿壶在裤裆村转悠,幸好他不会打人,也不会乱来,只是偶尔在大庭广众之了掏出那物往尿壶里哗啦啦地撒尿。狄小毛希望祁娆能治好,把好消息告诉祁青,也让她送父亲去省城。

明天要去省城,狄小毛不禁有些紧张,他在宿舍里徘徊,想着有什么事要处理,突然,一件重要的事出现在他的脑际,那就是答应为马秀秋写一幅招牌:春秋裁缝店。狄小毛找了一块三合板,用红蓝颜色的油漆,用隶书在三合板上写下了“春秋裁缝店”五个大字,然后还加了花边,并在右角边上,画了一件衣服,在左角边下画了一把剪刀。

一幅很醒目了然而又富有艺术的招牌形成了。狄小毛把它靠在一张书桌上凉干,然后他坐在床沿上自我欣赏起来。他在想:马秀秋把他的那条裤子做好了没有他明天要穿着这条裤子去省城接祁娆。他正想扛着招牌去春秋裁缝店,刚走到门口正遇到马秀秋拿着裤子往学校里走,狄小毛一见心情就格外开朗起来,他说:“我正想把招牌送去呢!”

“我不是说好了我自己来取吗你看裤子做好了。”马秀秋说着把裤子送给狄小毛。

狄小毛说:“到我宿舍里坐一会儿吧!我也要去拿钱给你。”

“不了,我正忙着。”马秀秋一说完扛起招牌就走。

狄小毛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到一阵失望,这时,马秀秋走到学校大门口停住了脚步,然后转头对狄小毛说:“我今晚来行吗”

狄小毛喜出望外地说:“怎么不行,我恭候你的光临。”他说后潇洒地向马秀秋招了招手。

马秀秋也向他嫣然一笑,然后消失在学校的围墙外。

现在还不到中午,与晚上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但这对于狄小毛来说也无关紧要。人一旦有了期待,就不会感到寂寞。狄小毛自己不承认是寂寞,他只感到有些空虚。这时,他是欢天喜地地回到了宿舍,竟好像一个初恋的小伙子第一次与女朋友约会一样,心情是显得特别的激动和紧张。他不断地测览宿舍,看一看床铺会不会整洁,瞧一瞧书桌上有没有多余的东西,找一找有没有还未洗的肮脏袜子,他把门轻轻地推上,然后脱掉外面的裤子,把新的裤子穿上,还算笔挺。

他前后左右地看着,活像一个即将要娶新娘的新郎官,那种激动的神色布满脸上,竞把明天要去省城接娆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狄小毛又把新裤子脱下,折好放在床上。他将近折腾了一个小时,他才感到肚子有些饿。

夜色随着一阵阵寒风从远处飘来。狄小毛站在走廊上,月光越过学校的围墙,望着模模糊糊的广场,心中并没有引起苍凉,在以前这样的时候,他一见自己的圣身在这片茫茫的夜色包围中,就会由衷地惆怅起来。他今晚没有这种心情。他知道在这夜色中会飘来一位少女,她会含笑地出现在自已的身边。

狄小毛一想到这些,心情就舒畅起来。他不时地将目光从这方收回,移到了学校的门口。他盼望马秀秋突然出现在门口,但他又怕马秀秋在自己毫无准备下出现。月亮从云层背后钻了出来,使夜色变得浪漫而迷人起来。

狄小毛不断地上厕所,他怕马秀秋来时尿急要上厕。他又不断地喝开水,他怕马秀秋来时在交谈中口渴而传出臭味。但是,马秀秋迟迟未到。

时间已经移到九点,狄小毛有些困了。他已经打盹了三次。真是寒夜等人意心歪,月斜三更门半开,秀秋讲话不算数,更长望断无人来。

正在这时,马秀秋珊珊地来迟。

困意一下子在狄小毛的脸上一扫而光。他用手理一理有点凌乱的发丝,把马秀秋迎了进来,然后问:“我不知道你来得这么晚。”

“还不到十点吧!”马秀秋说。她是出生于都市里的女孩。在都市,十点钟,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真正的原因是马秀秋在九点半方干完活。

马秀秋将她那苗条的身躯玉立在狄小毛的宿舍里,明眸四溢而飞动。丽片薄唇中洋溢着甜甜的笑意,双眉间荡漾着万般娇情。狄小毛欣赏着这副美容,他赞美地说:“城里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把你竖在农民中真是鹤立群鸡。”

“狄老师过奖了。”马秀秋有些含羞地说着,然后又问:“裤子合身不合身”

“很好,很合身。”狄小毛赞许的语言说着,然后也问:“多少钱”

“见外了,狄老师。”马秀秋坚持不收狄小毛的钱。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读书人,以情为重,钱乃身外之物,你这份情我领了,但我会记在心上的。”狄小毛如诗人般感慨激昂地说着。

“狄老师,你的书念得多嘛!我很羡慕读书人。”马秀秋开始没话找话。

狄小毛笑笑,他不知如何与马秀秋交谈,本来他设计了许多谈话气氛,可是此时都跑得无影无踪了。他面对这位年轻的姑娘有些拘束,他回想起以前刚刚和祁美竹,祁翘翘和祁娆她们认识的情景,那时也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礼礼貌貌,互相尊重,互相爱慕,互相赞美。可是现在呢格外反感,格外眼红,格外失望。

现在和马秀秋认识,在若干年以后会不会也变成恩恩怨怨呢不了,不能再这样了,狄小毛顷刻间脑子里想起了许多事。他认为男女的交往应该是纯洁的,那样才能保持各自的尊严。否则尊严就会扫地。可是,男女间的交往能保持纯洁吗狄小毛深深地问自己。

“狄老师,你在想什么”马秀秋打断狄小毛的思路。

“我在想,男女间除了爱情以外,有没有友谊,纯洁的友谊,永远不要爱情的友谊,有没有”狄小毛说。

“你真浪漫,狄老师,你知道吗友谊和爱情只隔一条若隐若现的界线。有时你是分不清是爱情还是友谊。惟一能判断的是否有性的关系,这是爱情的结局。否则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你说呢”马秀秋对爱情有她自己的看法。

“秀秋,如果我想把你当成朋友,普通而又亲密的朋友,你愿意与我为友吗”狄小毛问。

“怎么不行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所以我们就不要客气了。”马秀秋风趣地说。

“你知道吗我的感情受到了许多挫折,我不想再发生感情的波动。一个人陪得起钱,但陪不起情,所以我需要朋友,不需要爱情。”狄小毛向马秀秋坦露自己的心迹。

110.村长乱搞

马秀秋一阵愕然,她说:“不,狄老师,我今晚来要先让你看一封信。”马秀秋说着将一封信递给狄小毛,然后一个劲地往外跑去。

狄小毛接住信,木木然地站在那里,不敢拆开信封,不敢看信的内容……

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个东风就是施工单位。

可是,裤裆村突然有了这样传闻,村长祁永刚将安装自来水工程交给祁文道处理,祁文道介绍一个亲戚来安装自来水,村长和她都吃了回扣。而且村长和这个叫祁文道的女人又有着暖昧关系。这些传闻一在裤裆村传开,就掀起了各种各样的风波。

村长不比一般人,安装自来水工程的资金有一百万在村长手中,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人们一听村长自作主张,将工程通过熟人走后门给了祁文道,说明他心中有鬼。于是怀疑的目光,议论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此起彼落了。

而村长和祁文道有暖昧关系这更令人吃惊。他已经是有妻室的人,又是一村之长,怎么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呢人们知道,一个男人一旦陷入女人的漩涡之中,他的前程就会被冲毁。裤裆村村人突然发现,祁文道的两个女儿称村长为干爹,这又使人们相信了村长确实与祁文道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裤裆村小包工头祁夏君没有拿到安装自来水工程,对村长耿耿于怀。他听裤裆村人在议论这些事,也凑了热闹,加油添醋,说村长通过安装自来水工程,吃了多少回扣,挪用了多少公款,又和祁文道如何地亲热。人是最怕谣言的,古今多少英雄豪杰能在枪刀剑锁的战场上拼搏,却败倒于人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村长不算什么英雄豪杰,他身为村长,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男人。况且他确实有一些私心杂念,并与祁文道难解难分。

于是他陷入了一种窘境。他的女儿祁美竹也为父亲事而苦恼。她不知道外面传的事是不是真的她有些提心吊胆的。而村长的老婆范斐就另有一番心情了。她不管祁永刚在安装自来水工程中有没有胡作非为,但她关心的是丈夫与祁文道的关系。

自古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被人传讼的事有没有百分百,也有**成。范斐信。她回想起来,丈夫动不动就去看祁文道,有事没事就往祁文道那里跑。他趁隔壁之便,干着偷偷摸摸的事。才想夫妻的生活慢慢减少,以前一周可以安排三次以上,现在只有一次。范雯以为丈夫工作忙,精力有限,加上年龄增大,体质渐弱,性浴减退,想不到他在外面加餐加点。这种“水土流失”怎么会瞒得住老婆只要是细心的女人都可以看得出丈大的这种漏洞。

女人的心虽然是柔软的,她什么都可以原谅丈夫,唯独是那个。丈夫的胸怀是妻子专用的停泊港湾,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停靠的。这不但是一种婚姻的约束,而且由是一种道德的约束,一个男人玩女人不是都不道德,他如果玩得是自己的女人就是合法的,道德的。同样,一个女人不是投入男人怀中就是低贱的。她如果投入自己的男人怀中,那也是正常的,允许的。

那么,在范斐眼里,她的丈夫村长在自己的合法的女人身上不想得到什么,反而在外面不合法的女人身上索取满足,这是贪心的,这是羞耻的。她不能容忍丈夫这种对自己的不忠。她为此准备与村长没完没了地吵闹。首先她准备收回房子,不让祁文道住进自己的家。祁文道见自己和村长的事败露,影响了村长家庭的不和,损坏了村长的声誉。她任凭范雯的谩骂,忍气吞声地从村长的房屋里搬了出来,暂时住在春秋裁缝店里。

祁文道有一个疑问:自己和村长的事怎么会被人知道她想:除了女儿知道一些外,其他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幽会啊!村长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他知道自己作为村长,做这种并不光彩的事应该更加小心。难道群众的目光真的是那么雪亮

她猜想女儿会不会在外面乱说什么她知道马秀春绝对不会。她内向,不爱说话,有什么事都守日如瓶,马秀秋性急口快,她会不会在外面乱讲什么没有这么傻的女儿吧!把母亲的丑事告诉给别人听祁文道把马秀秋拉到边,问她:“秀秋,妈和村长的事被人议论得纷纷扬扬的,你确没有在外面乱说什么”

马秀秋瞥了一眼母亲,说:“你神经过敏了,我会去说这些你把我看成白痴呀!你自己不小心,还怀疑我。”

“什么不小心”祁文道问。

“妈,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和村长的事我和姐姐都懂得,女儿这么大了怎么不懂那次从楼梯上摔下来不是梦游,而是被你和村长的事惊得手慌脚乱,才摔了下来。你们大人的事我们小辈不管。我和姐姐也多么希望你有一个男人。”马秀秋理解地说着。

祁文道摸一摸马秀秋的头,感激地对她笑了笑说:“我倒没什么;坏女人也罢,臭女人也罢,野女人也罢都无所谓。只是人家是村长,有家庭。我怕他妻离子散,当不成村长。那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怕什么我们姐妹俩有手艺,再说村长如果真的爱你,他的老婆不要他了,那你就要他,做我们姐妹俩的后爹。”马秀秋倒没有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

那么是谁看见了祁文道和村长的事呢只有村长的女儿祁美竹知道这个人,他是狄小毛。祁美竹曾听狄小毛讲过,他看见村长和祁文道在学校的狄小毛宿舍里,做男欢女爱之事。狄小毛就因为看见了这种只能当事人知道不能被第三者看见的事后,才激动万分地强暴了祁娆,致使她疯了。

但是,狄小毛曾答应过祁美竹,他不会对任何说。祁美竹相信狄小毛的话。他毕竟是读书人,讲话算数。不会嘴里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然而,祁美竹又心虚起来,读书人又是狡猾的人,他的思想深不可测。

祁美竹不知道狄小毛会不会乱讲,她知道狄小毛曾被父亲关押在村委会里好几天。狄小毛仍耿耿于怀。会不会对父亲报复他真的这样没良心。他对自己已经害得好惨了,他还要对父亲置于死地。祁美竹一想起这些,心中就愤怒起来。如果是这样,他要与狄小毛同归于尽,她绝对不会放过他。她要找他当面说清楚,要他回收他的承诺。可是当她见到裤裆村人沸沸扬扬的议论着父亲各种各样的轶事,她的心就醉了。

人就是这样,是个怪物,而人心又是捉摸不透的。人情更是难以预测。人,要么锦上添花,要么落井添石,很少有人雪中送炭,一个人一旦有些成就,做为,人们就会把他捧得至高无尚,完美无缺,而一个人一旦有什么失败,落魄,人们就会把他骂得一文不值,体无完肤。这是多么的极端,多么的偏激。

恰恰在这个时候,狄小毛去了省城。他对裤裆村发生这样的风波一无所知。他祈祷着祁娆能好,能恢复原状,能顺利地接回裤裆村来,能与她从新开始,共同编织美好的生活。

祁美竹去找狄小毛的时候,吃了闭门羹。这使她对狄小毛有更大的怀疑。他去哪里祁美竹不知道。狄小毛去省城接祁娆没有和别人讲,他只对两个人说,一个是马秀秋,另一个是祁青。因为祁青也准备将父亲祁海送往省城治疗,所以和狄小毛有联系,知道他要去省城接祁娆。而马秀秋是狄小毛准备去省城的前夜在狄小毛的宿舍里,狄小毛亲口告诉她的。马秀秋把那封早已写好的信递给狄小毛后,一直在等待他的回音。那是一封求爱信,所以马秀秋是在等待爱情的回音。

祁美竹在想,除了狄小毛以外,还有谁知道父亲和祁文道的关系呢她想不出来。

小包工头祁夏君及时地找到祁美竹,使祁美竹对这场风波有一定的了解。

那是在夜色晦暗不明的学校里,祁美竹急燥地徘徊在狄小毛的宿舍门前,她在等狄小毛归来。可是,时间在黑夜中照样那样飞速前进。她不知道狄小毛去省城,今晚不会回来。等人的心是焦急的。这时候,有一个人直向学校走来。祁美竹以为是狄小毛,喜出望外,轻轻地叫一声:“狄小毛,你去哪里了”

回答她的不是狄小毛的声音,而是小包工头祁夏君。他说:“我不是狄小毛,你是祁美竹吗”

111.夜深人静让我尝尝

祁美竹对祁夏君很陌生。 因为祁夏君长期在外地做工程,没有什么来往,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彼此很少说话。祁美竹竟听不出对方是谁的声音。

她问:“你是谁”

“我是祁夏君啊!”祁夏君说着已经来到祁美竹面前。

祁美竹这才知道原来是小包工头祁夏君,她见祁夏藉大腹便便的样子,就问:“我的暴发户,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啊!”祁夏君说。

“找我有什么事”祁美竹不解。

“是关于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还有你父亲的事。”祁夏君说。

祁美竹这时才想到祁夏君是搞工程的,但她心想,祁夏君提什么父亲的事你知道了什么祁美竹一下子来兴趣了。她问:“你还不知道呀!就因为工程的事,搞得裤裆村乱纷纷的,有人想陷害我父亲,你还想添乱”

“你父亲太固执了。”祁夏君说后,又看一看四周,有些迟疑地说:“这里讲话不大方便,这样吧,我们边散步边谈,去对面的大港,你怕不怕”

祁美竹摇摇头表示不怕,只是她感到有些冷。但这无关紧要,她关心的是工程的事,父亲的事。于是她和祁夏君一起走出学校,向大港走去。

祁美竹模模糊糊地看到祁夏君那种神秘兮兮的样子,愈加感到紧张起来,她急不可待地问:“你说吧!”

“我曾找过你父亲,村长他太固执了。你知道我为了自来水安装工程的事,特地从老远赶回来,先捐上五千元,这数字是全裤裆村第一,是不是我为了什么为了自来水安装工程能早日上马,让裤裆村人早日喝上自来水。当然,还有为了能让村长将这项工程交给我做。我还另外准备了五千元人民币送给村长。你说我这是不是用心良苦可是村长一言把我拒绝了。说自来水安装工程的施工单位已经敲定。我不信,当然不甘愿。”

祁夏君说到这里有意停住了。他在想,自己是在和祁美竹诉苦还是向他求情他来找祁美竹之前,是想通过祁美竹做她的父亲的思想工作,将工程交给他做,他要用半软半硬,半恳求半威胁的手段。

祁美竹听完祁夏君这一番话,才知道祁夏君原来已经和父亲有了联系,他想买通父亲,拿到工程。这手段也不光彩。父亲没有这样做是对的。祁美竹知道做工程是很赚钱的,但不是人人都可以赚的。像祁夏君这样是可以做,可是他行贿父亲,父亲作为村长当然不能和他合作。于是,祁美竹说:“祁夏君,你还有脸你想走后门,用五千元钱来交换自来水安装工程,这不是交易是什么我父亲当然要拒绝你了。

“美竹,你太天真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没话可说。可是你父亲不是这样,你们家不可能不缺钱,但村长他缺女人。你知道吗”祁夏君说。

“你这什么意思你不要胡说八道,诬蔑好人啊!”祁美竹吃了一惊,她想不到祁夏君会知道父亲的事。她心中有些发虚,预感到裤裆村的传闻可能是他引起的。

“我没有胡说八道。这是事实,村长和祁文道那个女人已经是情深意切了。两人偷偷幽会,偷偷**,你还蒙在鼓里呢你去问问你父亲有没有这回事其实这没有什么,男人玩女人;男女之间的事从古到今都有,我在外面也有过。我祁夏君倒不管这些,只是有一点,村长为了女人,把工程交给了女人介绍的什么同学的父亲。这算不算走后门算不算为了女人不要钱”祁夏君把自己的事和盘托出。

祁美竹愕然了。她停住脚步在想:她知道父亲和祁文道有关系,但她不知道父亲把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让祁文道去介绍。难道真的像祁夏君所说的那样祁美竹心里有些凉了,在夜风吹拂下,感到更加地寒冷。一阵阵的哆降,使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祁夏君说:“美竹,往前走呀!”

祁美竹又迈动脚步,然后问:“祁夏君,这样说来,裤裆村关于我父亲将工程随便给人做,村长和祁文道有暖昧关系都是你造的谣”

“我不是造谣,这是事实。”祁夏君说。

祁美竹这时才知道这场对父亲来势很猛的风波原来是祁夏君导演的。她不禁说道:“你太卑陋了。”

“是你父亲对我不仁,才使我对他不义。村长把我看成什么人我花了五千元钱,扑了一场空。我在外面摘了这么多年的工程,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祁夏君说。

“我父亲和你合作就有仁有义了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为什么要找我说这些你为什么要找我”祁美竹深恶痛绝地说着。

“美竹,你别激动,我还可以恢复村长的荣誉,看你和不和我合作”

祁夏君给祁美竹亮出一点希望。

祁美竹问:“怎么合作”

祁夏君从衣袋里掏出五千元钱,对祁美竹说:“这五千元钱仍然给你,你回去说服你父亲,让自来水安装工程给我做。我是裤裆村惟一的一个搞水电工程的,搞这项工程是天经地义的,裤裆村人绝不会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再说关于村长和祁文道的事纯属我的造谣。行不行”

祁美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她看着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好像不是对祁夏君说,而是对苍天说:“谁相信你的鬼话”

祁美竹和祁夏君都已经来到大港了。这里特别地宁静,一阵风吹过万年青,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无名虫也许都在冬眠,没有卿卿喳喳的声音。祁夏君好像在威胁祁美竹,他说:“否则,村长的命运将会更惨,他既当不成村长,也保不住家。你母亲现在正在火气上,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祁美竹此上虽然说得很硬,但她的心里却害怕。她被祁夏君这么一说,心想:事情发展下去有可能不堪设想。祁美竹问:“如果工程给你做,你要保证向裤裆村人解释,关于村长的传闻全是你的无中生有。”

“当然保证。人要讲良心,还要讲信用。”祁夏君见祁美竹语气软了,心里升起希望之光。

“还有没有其它办法”祁美竹问。

“别无选择。”祁夏君说。

“那好吧!”祁美竹无可奈何地说。

“好,请你收下钱。”祁夏君说后把五千元钱递给祁美竹。

祁美竹不敢收,她说:“我不要钱。”

“不,你要钱。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祁夏君说。

“你什么要求你不要变卦呀!”祁美竹说。

“不是的,这里很静,没有人,你让我尝尝。”祁夏君说着走近朱美竹。

祁美竹一下子傻掉了……

祁美竹双目挂泪地站在父亲面前,胸无城府地问:“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安装自来水工程不可能给祁夏君做。我现在是村长,还是我说了算。”村长斩钉截铁地说。

“爸爸,你把工程让祁文道介绍,得了什么好处你知道不知道后果现在裤裆村人怎么议论你你知道吗”祁美竹说。

“没有你的事,我是为裤裆村人办事,他们不会恩将仇报。”村长说。

“人家说你是为了祁文道那个女人,你把工程给她,她介绍别人,你们合伙从中赚回扣。人家都知道,人家还看见你在学校里和祁文道搞在一块。你的把柄都在别人手里,你不要为了那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祁美竹直言不讳地说。

村长本来心情就不大好,他在外面已经破人们的各种流言诽语刺激得内热外燥,回到家他不但没有得到女儿的安慰,反而被她训着,他突然心中升起无名火,向祁美竹凶着;“你听谁说的你在教训老子”村长说后向祁美竹闪了一个耳光。

这时候,村长的老婆范雯冲了出来,她指着村长的脸说:“你打女儿,这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去掩住裤裆村人的嘴巴!你在外面玩了女人,还把工程给人家做,你以为工程就你一个人的啊!全裤裆村人都出钱,那个叫祁文道的狐狸精,她用什么药迷住你这双狗眼”范斐扯破了脸皮向村长数落着。这是她结婚二十多年来发最大的火气。

村长被老婆骂得口瞪口呆,致使范雯当着村长的面将祁文道母女三个赶出去,村长不敢吭声。男人对任何事都可以暴跳如雷,唯独此事被老婆发现才显得忍气吞声。

这时,村长面对老婆的怒气和骂声,本来心里就很烦了,他有些恼羞成怒,迟疑了许久,瞥不住气,他大声地吼了起来:“你们看不顺眼都给我滚。”

祁美竹哭着抱起祁仿往外走,她去学校。而范雯可不走,她说:“你是村长,都可以胡作非为,你有本事,你走吧!”

村长愤愤地离开了家。他的脸色像关公那么红,胡子都气得竖了起来。他有些气急败坏,毫无目的地走着,他来到村委会门口,又不想走进去,迟疑了一会儿,回头向春秋裁缝店走去。

112.多情的男儿

在春秋裁缝店里,马秀春在聚精会神地剪衣服。当马秀秋无精打采地踩着缝纫机,不时地拍头向门口瞟一眼,然后又失望地低下头,而祁文道坐在那里六神无主地沉思着什么,她也许正为村长担心,也许正为自己的命运担忧。正在这时,村长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马秀秋见状,叫一声“干爹”。

村长没有理她,他看着祁文道问:“委曲你们了,这里还住得下吧!”

春秋裁缝店不到二十平方,三个母女只好晚上搭床铺,白天拆床铺,挤了点,麻烦了点。但祁文道毫无怨言。她知道不该长期住在村长的房屋。现在惹了许多麻烦。祁文道问:“村长,我连累了你,害得你一家人不得安宁,也损害了你的村长荣誉。”

“哪里的话,农村人就是没有文化,吃饱了撑着,爱议论别人的事。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村长自己心里很苦闷,但他还是安慰祁文道。

祁文道说:“工程的事算了。现在裤裆村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怕什么,你有妻室,有职务,不能和我比。”

“工程的事我都拒绝了别人。我把工程留给你,我用心良苦,你却反悔”村长说。

“我不是反悔,我是为你好。现在已经搞成这样,我怎么敢再提工程的事呢”祁文道说。

“那我们的事”村长已经顾不了许多。当着她两个女儿的面坦露自己的感情。

“你是豹子胆呀你老婆把我赶走,不就是为了这事吗我们还要让你老婆打我才罢休呀”祁文道说。

“那我们就这样断了”村长问。

“还有什么办法”祁文道也问。

“不,不能断。你知道吗,我和老婆吵得一塌糊了。”村长几乎吼叫起来。

“那又怎么样我们更不能继续下去了。免得人家骂我破坏你的家庭,是第三者插足。”祁文道无可奈何地说。

马秀秋见妈妈和村长谈得很激烈,气氛不大对劲。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脑海里不断地想着狄小毛。她知道他去省城,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这么多天。她写给他的那封信不知狄小毛看了没有,他看完后会不会感动,会不会爱我

马秀秋相信,那封信一定会打动狄小毛的心。这时,店里仍然在争论,一阵阵富有火药味的谈论声飘了出来。马秀秋不想听他们争论,她迈动脚步,向前走着。她想:如果狄小毛在多好,她可以与他谈心,可以请教他许多事情。她祈祷着狄小毛看完那封信后向自己伸出热情的双手,抱住自己,然后吻着自己,爱抚着自己。她的脑海里还清楚地记着那封信的内容,那是她经过两个晚上才写成的,她几乎可以背诵下来。她记得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老师: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好吗

我无法形容第一次和你相识的心情。当你的英俊肖像,潇洒的举动第一次映入我的眼帘时,当你的幽默的谈吐,动人的声音跳入我的耳鼓时,我就惊讶于在这偏避的乡村里竞有这样优秀的男儿。你使我在还没有全部读懂你的时候,就想向你颁发爱的许可证。

你知道吗你还记得吗那一夜你光临我们春秋裁缝店,你的神色是忧郁的。这是成熟男人才有的。在你的眉宇间,我看到一种忧郁,如烟似雾。这是饱经忧患历尽风霜劫后余生所特有的沧桑风貌,凝重,含蓄,悲壮和沉稳。我喜欢这样的男人,我崇尚这样的男人,我热爱这样的男人。我认为:和你这样的男人恋爱,结婚,不但可以感受到丈夫式的爱情,还可以体味到父辈式的关怀。我深深地为你倾倒。

你还知道吗你还记得吗那一次我为你量体做裤,当我不经意中碰到你的身下那个象征着男性的器官时,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地道的女人。我如同碰到闪电,雷鸣。我似乎听到雄性的律动,唤起我青春的骚劝,爱情的冲动,少女的激动。

爱一个人不容易,被一个人爱也不容易。我不敢对你说一个少女的情,我不敢向你表白一个少女的爱。我选择情书这一古老而又文明的方式,希望你认真阅读并能深受感动从而产生共鸣。

亲爱的狄老师;你允许我这样称呼吗我期待着,我期待着你送给我一个吻。

马秀秋即夜。

马秀秋如同品味一篇散文诗一样品味着自己写给狄小毛的情书。她每品味一次,都会感动一次。她也相信狄小毛也会无数次地阅读着这封情书,也会无数次地深受感到。马秀秋美滋滋地想着,不觉已经来到了学校。

她激动地踏进学校大门,向狄小毛宿舍走去。突然她看见村长的女儿祁美竹也站在那里,马秀秋停住了脚步,呆呆地与祁美竹相望。

“美竹姐,你在这里干什么今天没有上课吧!”马秀秋走近祁美竹,见她满面愁云,轻轻地问她。

祁美竹正在犹豫中,她心里正揣测的,马秀秋到学校来干什么找自己还是找狄小毛她不知道。这时候,她怀中的孩子祁仿要下去到地上玩,祁美竹把他放在操场上,让他自由去玩耍。她没有回答马秀秋的话,她反问:“秀秋,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一看狄老师回来了没有”马秀秋说。

“他去哪里”祁美竹问。

“他去省城啊!好几天了。应该要回来了。”

马秀秋似乎挺了解狄小毛的心。

祁美竹有些不解,马秀秋怎么知道狄小毛去省城,又怎么知道他快回来了她怎么会和狄小毛认识祁美竹问:“秀秋,你和狄老师挺熟的吧!”

“狄老师平易近人,多才博学。他还为我的裁缝店书写招牌呢。我挺崇拜他的,喜欢和他聊天,他也很健谈。也许是有共同语言吧!”马秀秋毫无掩饰地说着。

祁美竹皱着眼眉,笑说:“哦”。然后心里想:狄小毛真是一个多情的男儿,哪一个姑娘都可以谈得上。他好像有**药放在身上似的,任何一个姑娘都会对他倾心,献爱。她不知道马秀秋和狄小毛的感情发展到何等程度,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恋爱。

因为祁美竹至今还想着狄小毛,而且还抱有希望。她时时盼望有那么一天能与狄小毛重新回到曾经共同培育的爱情花园里。但是,马秀秋的出现又给她带来很大的威胁,使她心中的一些希望感到渺茫起来。她思忖片刻,对马秀秋说:“你知道狄小毛去省城干什么吗”

“不知道,他没有对我说。”马秀秋说。

“他的女朋友在省城疯人院里,他可能去接她回来。”祁美竹说。

“他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疯了”马秀秋惊讶之余,感到一种失望。

祁美竹见马秀秋顷刻间的表情,判断她一定与狄小毛有着某种纠缠。不然不会这么在乎。她的心里很悲观地想着:狄小毛怎么能这样见一个姑娘,爱一个姑娘呢祁美竹问马秀秋说:“秀秋,看得出来,你好像在爱着狄老师。是不是”

“美竹姐,不瞒你说,我向他写了一封情书,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不过他的女朋友已经疯了,狄老师还会要她吗再说狄老师还没有结婚,那我就还有希望。”马秀秋又愁又喜地说着。

祁美竹不知怎么回答她。她知道马秀秋是出生于省城。她对生活,对幸福乃至对爱情的追求与农村人不一样,城里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穷追不舍,敢做敢为,可以出现三角恋爱,四角恋爱,一只脚可以踩两条船。按城里人的话说,这叫做多向选择,而农村人不一样,他们或者是媒人之约,或者是自由恋爱。只能挑未婚的,没有朋友的作为配偶。

一旦人家梅花有主了,就不会再去凑热闹。那样就会被人骂,说闲话。说你不道德。但是当祁美竹听马秀秋的这番话时,才知道马秀秋是很爱狄小毛的,并且已经向狄小毛写了一封情书。她还会做什么,祁美竹不知道,然而她有一种预感,裤裆村又将不得安宁了。

祁美竹显得很烦燥,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乏眯。她想到了糊涂的父亲,想起了私欲横流的祁夏君,想到了**四溢的狄小毛,想起了裤裆村选族长的事,想起了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这一切都在祁美竹眼前闪过,祁美竹摇摇头,换了话题,同;“秀秋,你妈现在怎么样”

“你爸现在在我的裁缝店里,和我妈正谈着,她看气氛不那么对劲,我赶紧溜了出来,顺便来看狄老师回来没有。”马秀秋说。

“是这样吗”祁美竹问着,她心里想,最好爸爸和祁文道吵崩了,从此一刀两断,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但她的心里时时又感到不安,她不知要如何向祁夏君交代。如果父亲工程不给他,他就会豁出去,到处散布父亲的丑事,到那时父亲才后悔莫及。

祁美竹这样一想,就紧张起来。她跑到操场上抱起小祁仿,就往学校外急步地走去。马秀秋见状说:“美竹姐,美竹姐,你去哪里”

113.从省城贱到农村来

祁美竹直往春秋裁缝店,见祁文道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发呆。她的女儿马秀春正低头认真地缝纫衣衫。祁美竹看了半天没见父亲的人影,她不禁问:“文道阿姨,我的父亲呢”

“他走了,走了。”祁文道毫无神色地说。

祁美竹欲转头去找父亲,突然又回头问祁文道:“文道阿姨,自来水安装工程的事是你在办吗”

“我不办了,可是你父亲一定要我办。”祁文道说。

“为什么”祁美竹问。

“不知道。”祁文道说。

“你一定不能办,否则会害了我爸。”祁文道说完就走。她没有回家,她知道父亲不会回家,就直往村委会去了。

祁美竹在村委会里找到父亲,这时,村长正坐在一张有靠背的椅子上,他双目微闭,好像在养神。其实不是,他不敢睁开眼睛面对这个裤裆村。他感到自己活得太累,他后悔为什么要为裤裆村安装自来水。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这一百万块钱在手,不是儿戏。

这时,祁美竹打断村长混乱的思路,她问:“爸,把工程给祁夏君吧!”

村长睁开眼睛。这时,祁仿挣脱着祁美竹,向村长跑过去,抱住村长的腿,然后叫着:“爷,爷。”

村长抚摸着祁仿光泽的脸蛋,然后对祁美竹说:“为什么要把工程给祁夏君”

“为了你的荣誉,为了你还能当村长。”祁美竹说。

“你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的荣誉怎么了握在祁夏君他小子手上不成村长怎么了能当不能当村长是他小子说得算他不要太狂了,否则我先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村长在无奈中潜伏着一种怒气。

“爸,你别固执了,你会后悔的。”祁美竹几乎在央求。

“你给我滚……”村长吼叫着。

祁仿被惊呆了,他哭着跑到祁美竹身边,美竹抱起他,哄着,然后离开村委会。她彻底地失望了。

此时此刻,祁美竹多么想狄小毛,她多么想狄小毛能来到自己的身边,安慰她,为她排忧解难。她感到自己力不从心,感到无法面对祁夏君。她一气之下,在心里狠狠地喊着:祁夏君,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了。

祁美竹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家里已经乱成一片了。屋里没有整理,锅里没有饭,水壶里没有开水,祁美竹感到肚子饿,但又没有食欲。她看着祁仿不断地用鲜红的舌头舔着双唇,不禁可怜起小孩来。大人有事,小孩遭殃。祁美竹叫着:“妈,妈。”

她边叫边上楼,祁美竹心里想,妈和父亲大吵后一定躲在被窝里,以前都是这样。祁美竹上楼想去劝劝母亲。

可是,当祁美竹上楼后,看见母亲上吊自尽了。祁美竹突然尖叫起来。

村长不会想到,妻子范雯会去自杀。祁美竹也不会想到,妈妈会去寻短见。

范雯是用一根麻绳挂在大梁上吊死的。当祁美竹发现后,她的母亲脸色已经变黑,舌头长长地垂着,眼睛翻白,大约气阻而死半个小时了。祁美竹扔下怀中的祁仿,抱住母亲的双腿,恸哭不已。

村长呆呆地站在楼板上,嘴里不断地低吟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好心的邻居们纷纷赶来,把尸体从绳子上面抱了下来,平放在床铺上。祁美竹走到村长面前,声泪俱下地哭着,并拍打着村长的胸脯。人们劝着祁美竹。村长不禁也掉下几滴眼泪。他自己的所做所为有些后悔,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与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结发之妻会走这条道路的。这是一个悲剧。一个不该发生的悲剧。

祁美竹声音哭哑了,眼泪流干了。她跪在床前,面对着已经停止呼吸的母亲,柔肠寸断。这时,四大婆除了歪头婆以外,凶恶婆,邋遢婆和绊脚婆都同时来到村长家,她们见状眼睛不禁也湿润了。她们劝祁美竹不要哭了。凶恶婆也悲戚兮兮地对祁美竹说:“你妈既然想走这条路,就让她去吧!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宁。”

凶恶婆说后也转过头对村长说:“永刚啊!你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啊!你当村长这么多年,我们四大婆处处都拥护你,就连裤裆村不选族长我们也依你,可是这件事我们不能依你,一个男人怎么会连家都不要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连老婆部赔了进去。范雯是含恨而去的。你还是一个村民,万不能这样。你以后还有什么权威教育训人?”

凶恶婆的话不算尖锐,但句句都刺在村长的心坎上。村长心里一阵阵发热,额头一阵阵冒汗。他感到无地自容。

绊脚婆算比较和气。她同情死去的范雯,她更同情祁美竹。她知道女儿总是和母亲有感情的。范雯这一死,祁美竹怎么生活她的丈夫又死了,带着一个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村长没有了老婆,会不会和祁文道那个女人结婚。如果这样,祁美竹更惨了。

绊脚婆是多愁善感的人。她这样一考虑,就对祁美竹的命运更加担忧。但她为祁美竹感到欣喜的是,她毕竟有份自己的工作,虽然只是一个民办教师,多少每月都还可以领到工资。绊脚婆想:主要的问题是祁美竹还要找一个丈夫,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于是,绊脚婆说:“范斐既然去了,也不要去惊动她,让她好好安息吧!祁美竹,你要保重身体,不要闹出病来。”她说后又转向村长说:“村长,你能管好全裤裆村的事,也应该会管好自己家的事,范斐的遗体不能老放在家里,赶快找个时辰,抬进厅堂,设个灵堂。派人到太极镇订好一个棺材,让范雯婶子早日入土。”绊脚婆像管家一样为村长家的事指手划脚着。

确实,绊脚婆的话引起了村长的重视。他心想,既然老婆去了黄泉路,求天求地也不能唤回她的生命。他提起精神,吩咐有关人员,准备将范雯的遗体抬进附近的厅堂上。一直站在旁边的邋遢婆突然说:“对了,那条绳子呢那条吊死范雯的绳子要用刀砍得碎碎的,洒在江上。否则还会有人走这条路。还有呀,范雯婶子是吊在楼上,在她吊死的方向要挖一个洞,然后才能在地上挖出黑炭,那是魂魄。不然,范雯的魂魄不能附体,她到地狱后就惨了。”

众人见邋遢婆说得也有道理,这是农村人迷信的习惯。凶恶婆说:“邋遢婆,你去楼上拿那条绳子,负责把它砍成碎来洒在江上。然后叫两个年轻人挖地。”

邋遢婆见这事是自己说的,凶恶婆叫她去做,也没办法,认为自己衣衫褴楼,也不喜欢在热闹的地方挤来挤去。她就捡这个没人做的事去做,也算对村长的一片诚意和对死去的范雯的一片同情。

祁美竹头上披着一块向肖,脚上穿着一双青鞋,袖子上箍着一圈黑纱。眼圈红晕的,声音沙哑的守在母亲的灵堂上,不断地向前来致哀的亲戚,朋友致意,表示感谢。正在这时,祁文道捧着一束菊花来到厅堂,她刚迈进厅堂,就被祁美竹看见,祁美竹一看到祁文道,就想起狄小毛说的他看见过父亲和祁文道在学校宿舍里偷情的情景,就想起母亲知道后与父亲大闹天宫的情景,就想起父亲离开家的情景,想起母亲可怜地吊在绳子上的情景,她一阵辛酸,愤怒,悲戚和仇恨交加在她心头上。

她一个箭步地来到祁文道跟前,用力地推了祁文道,祁文道冷不胜防被祁美竹的突然袭击惊呆,她踉跄几步,摔倒在厅堂的门槛上,一束菊花散在地上。

祁美竹泪如雨下,又哭又骂着:“你这个贱女人,从省城贱到农村。你还有脸到灵堂上来我妈如果有灵,要把你活话勒死。你勾引了我的父亲,还想要工程做。你这个臭女人,全裤裆村人都会恨你。”

; 有人过来劝祁美竹。祁文道脸色苍白,不敢回应祁美竹。她想不到美竹会这么凶。她爬了起来,好像当场破抓获的小偷无言以对,她只后悔来这里看范雯她本来就不该来,只是看在村长的脸上。她总认为村长对她一家有恩。关于两人的事那是双方情愿的。那是别人不理解的。她捡起散在地上的菊花,轻轻地放在灵桌上,悄悄地离开了厅堂。人们看她这模样,也可怜她几分。有人说会偷情的女人,心都比较软,情都比较真,人都比较好,气都比较和,人们从祁文道身上灵验了这几句话的真理。

祁美竹消气了许多,她呆呆地望着母亲遗体出神,悄悄地流泪。这时候,一个女子出现在祁美竹的身边。她安慰祁美竹:“美竹,你不要这样悲哀,伤了自己的情。既然这样,一直哭也不能挽回。自古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位说话的女子是祁翘翘。

美少女半路求爱

祁翘翘自己身体不好,她平时很少出来。 自从她被狄小毛伤情后。已经看破红尘,整日躲在家里,与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由于她很少动荡,身体慢慢发胖,那属于虚肿,身体又不好,多病。但当她知道祁美竹的母亲上吊自尽时,她也无比伤心。小时候,她经常在祁美竹家玩,祁美竹的母亲对她挺好。于是,她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祁美竹和她的母亲。她硬撑着肥胖的身躯来到厅堂,许多人指指划划,说她就是突然怀孕分娩的女人,是天上神仙投胎于她身上的。

祁翘翘当作没听见,直往灵堂走去。她见祁美竹坐在母亲遗体旁边,啼啼哭哭的样子,自己不禁也心如刀割,眼睛湿润了。

祁美竹见是好久不见的祁翘翘来了,感到格外地亲切,并且更加伤心起来,说:“翘翘,我为什么这样倒霉”

祁翘翘抱住祁美竹,两个亲如姐妹一样相拥在一起,许多感慨,许多辛酸,都借死去的范雯遗体倾泻下爱与恨的泪水。

狄小毛带着祁娆从省城回来了,他的脸上半喜半忧。喜的是祁娆不疯了。忧的是祁娆变得痴了。祁景山夫妇附星星盼月亮也盼着女儿的归期,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祁娆经过半年多的治疗,已经不疯了。但是还没有恢复到原来那样。过去那个水灵,聪智和秀美的祁娆仿佛不复存在了。现在的祁娆虽然不像疯时的那样吵吵闹闹,乱跑乱叫,乱脱衣解裤,但那呆板的眼睛好像没有神儿,迟钝的头脑如同低能儿,还有点神经质。她变得缄默不语,见人只说上简单的几句话,好像变得不爱和人交往,对狄小毛不冷不热,医生说她思维正常,只是神经受到刺激后有些遗留症。

狄小毛见她这副模样,又惊又喜。喜的是祁娆在疯人院的半年时间里,病治好了。惊的是她没有恢复原样,变得冷眼看世界,呆眼看人间,没有了灵性,没有了聪资,没有了青春的魁力。狄小毛把祁娆安顿好,就听说祁美竹的母亲上吊自尽。这又令狄小毛感到一阵惊讶。

狄小毛静静地听祁景山诉说关于范斐为什么要上吊自尽的来龙去脉。狄小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又是为了情。”他想不到村长也陷入感情的漩涡,弄得比自己还惨。他有些同情村长。他知道,一个男人一旦掉进感情的漩涡中去,就很难爬出来了,只能在其中挣扎,颠簸,流浪。

但他为村长感到遗憾的是不该把工程交给祁文道处理。这是一个大项目。全裤裆村人都关注的事,怎么随便擅自爱给谁就给谁呢这不是想一手遮天的吗太傻了村长。狄小毛在心里是这样评价他的。然而他还是为他同情。更多的还是对祁美竹的担忧。他突然想起来:祁仿呢村长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祁仿怎样了他有没有人照顾狄小毛一下子紧张起来。

狄小毛匆匆从祁娆家走出来,他准备去村长家,找祁美竹。在半路上,他被马秀秋截住。她笑容可掬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都不告诉我。”她说到最合时候语气变得娇气起来。

狄小毛见马秀秋媚眼相望,使他心里掀起一阵谜雾。他说:“我到达裤裆村还不到一个小时,现在就是赶去春秋裁缝店看你。”狄小毛在撒谎。

马秀秋听狄小毛这么一说,一种幸福即刻浸满她的心田,她感到一种柔情和爱意爬上了她的眉梢。她的脸上荡漾着喜悦的色彩,对狄小毛情意绵绵地说:“狄老师,你知道吗你去省城后,使我日不思食,夜不成眠。你看看,你是一个多么坏的男人。”

狄小毛知道,马秀秋所指的“坏”字的含义。他很想和马秀秋聊天。这不是他的贪色,也不是他的肤浅,他感到马秀秋的出现可以抚平他多年来曲折而又不幸的痛苦心灵。特别在这段空虚的日子里,他更需要有人给他送来温暖,迭来温馨。但这时他很心急,因为他要赶去看祁美竹,看祁仿那个可爱的小孩。

狄小毛在犹豫中对马秀秋说:“我真的有那么魅力,在你的心中那么重要,使你日夜不安,忧乱了你的正常生活我该死。我太坏了。”狄小毛那语气算是苦中作乐,但在马秀秋看来,那是幽默,那是博学,那是富有诗意。

马秀秋滚动着那两颗多情的眼珠儿。那眼神好像会说话,又好像可以抓人魂魄。她情痴性疑地问:“狄老师,人家写给你的信看了没有”马秀秋说完脸上掠过彩云般的神色,那是含羞的象征,也是女孩子心灵的外衣。

狄小毛迟疑一下,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看了那封充满着羡慕,充满着爱意,充满着**的求爱信。这封信现在还在他的口袋里。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样一封少女的来信,都会从心底泛起爱的涟漪,都会醉倒于那字里行间所透视出的深深情义。

那是一个少女心灵最初的动荡和展示。但是,狄小毛感到烫手,他已经品尝了被爱折磨得喘不过气来。他的感情不是被煎熬在荒滩上,而是被浸泡在海水里。他时时刻刻都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激荡。

于是,狄小毛富有诗意而又不露情感地说:“秀秋,你的信,我阅读了。我把它当作一篇美文来欣赏的。我看着你的信,想着你的才华。如果你去当作家,一定能写出脍炙人口的文章,我说得对吗”

马秀秋显得莫名其妙,她此刻捉摸不透狄小毛的心,她听了半天,只听狄小毛说这封信写得好,没有表露出情感。马秀秋有些茫然,又问:“狄老师,你说嘛,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马秀耿没有说下去了。她认为狄小毛是一个有修养的人,与他谈话含蓄一点。

“当然,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我们还有可能成为好朋友。你说对吗”狄小毛说。

“狄老师,我是说我们之间的爱情。”马秀秋有些急了,她不得不直说不讳了。

狄小毛一听爱情两个字,心里委缩一下。这两个字眼怎么不会感动一个男人狄小毛怎么不会被它感动可是,这几年来他在这两个字上徘徊。他不管用什么手法都书写不好它。

他知道马秀秋的激情和美丽。她在求爱信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狄小毛不敢接受,也无权接受。然而他又不忍心伤害她。

试想,堂堂一个男子汉去拒绝一个美丽而又动人的姑娘的爱情,这是何等的残酷无情啊!就是基于遗一点,狄小毛反侧难眠,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他只好回避这个话题。可是,马秀秋那火辣辣的眼神,好像在视他的心扉。此时此刻,狄小毛深深感到想爱一个人而又没有结果时是多么痛苦,同时被一个人爱而又不想接受时也是多么地痛苦。

他想:如果没有祁美竹,祁娆,祁翘翘她们,他会毫不犹豫地抱住马秀秋,送给她一个甜蜜的吻。这样一个能让任何一个男人泛起心猿意马的姑娘站在你面前,谁愿意让她从眼皮底下溜走

但是,狄小毛不能留祝糊。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了这种权力。如果接受了马秀秋的爱,不但给祁娆造成更大的伤害,同时也会给马秀秋造成新的伤害。狄小毛这样一想,心中稍微坦然一点。他说:“马秀秋,我们做普通朋友好吗或者你给我做妹妹,我倒没有妹妹。”

马秀秋脸上掠过一片不悦的愁云,好像要即将下雨。她听狄小毛这么一说,感到失望,她知道被狄小毛拒绝了,她此时如同一个落榜的考生,自尊心受到最大的损伤,觉得这一辈子都完了。她看着狄小毛,不解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做你的妹妹。”

狄小毛开门见山地说:“我的情已经归于别人,我要对你负责,不能伤害你。”狄小毛说得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有什么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也可以创造的,人的情归于别人不就等于属于别人,你还可以移情别恋。”马秀秋说。

“咳。”狄小毛叹了一口气,他认为马秀秋并不了解自己的心灵历程。他想:当马秀秋知道自己的过去的那么多风流艳事或者说是丑事后,她是不是也像祁小玫那样义无反顾地与自己一刀两断呢会不会也无情元义地与自己反目为仇呢狄小毛不敢断定。狄小毛说:“秀秋。你并不了解我。”

“我为什么要了解你我是为了爱而来的,我不屠蠲查组,不是来评定你个人档案的,我是来找你共同创造美好生活的。”马秀秋说。

狄小毛被马秀秋说得无言以对。爱情是微妙的,又是神奇的。狄小毛感到难以结束这场谈话。他说:“秀秋,这样吧!我们今晚再谈,好不好”

马秀秋想了想说:“好吧!我今晚上你宿舍。”

狄小毛点点头,这才匆匆忙地赶往祁美竹家。

115.都揽入怀

一个家庭一旦失去了一个主妇,那么这个家庭就失去生气,变得冷清起来。 自从范斐离开这个家庭时,村长就感到这个家已经不像从前的家了。虽然老婆在唠唠叨叨,但那倒有亲切的气氛。而现在冷得令人发抖。他面对着慢慢变得孤僻的女儿,心里由衷地涌起了愧疚的情愫,感到对不起她们母女俩。于是,他怕回家,怕见到这个家。这个家对他似乎没有了磁性。

祁美竹惟一的希望寄托于祁仿。这个与狄小毛共同创造出来的孩子成为她的惟一。祁仿明年就要上学了。她期盼着他早早长大,为自己孤独和痛楚。她已经听说狄小毛从省城回来了,并带着祁娆,而且还听说祁娆已经病好了。这给她增加更多的烦恼和失望。

本来她一听狄小毛回来,会迫不急待地去找狄小毛。她有太多的痛苦要向他倾诉。不管把狄小毛作为过去的恋人,还是现在的同事,她都有理由和胆量在他面前大哭一场。她深深地意识到一个女子在最痛苦,软弱和孤寂的时候,最需要男人,特别是曾经缠绵,相爱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慰藉心灵的创伤。

可是,祁美竹不敢向前跨越一步。她知道狄小毛已经属于祁娆,他不可能与自己共同生活,虽然他很爱祁仿,很关心祁仿,但那只是一种对下一代的责任和爱惜。祁美竹为此偷偷垂泪。她望着较为宽敞的房屋,感到一阵阵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时的透骨寒冷。

这时候,村长没有在家,他最近很少回家。也许是为了回避痛苦。因为每当他看到这个家的时候,就会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而且那些往事又不堪回首。于是他更多时候是在村委会里,有时也在春秋裁缝店。现在学校放假了,祁美竹没有上课,这使她有更多的时间让她陷入思念母亲和担忧自己命运的痛苦之中。祁仿是一个既可爱又懂事的孩子。他见妈妈泪水满面,还有抽泣声,就问:“妈妈,妈妈,你为什么哭爹爹哪里去了他为什么老不回家外婆死了也不回来”祁仿说就垫起脚跟擦去了祁美竹脸上的泪痕。

祁美竹抚摸着祁仿的头,心里更加伤心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对孩子讲,祁仿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过她这样的问题。在一个孩于的心目中,只有妈妈和爸爸是最伟大的,父母在孩子的心目中就是希望,光明,力量。可是,祁仿始终没有看到爸爸。他见妈妈仍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又问:“妈妈,爸爸是不是死了像外婆那样死了”

正在这时,祁美竹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狄小毛已经出现在门回,他轻轻地对祁仿说:“小祁仿,你爸爸没有死。”

祁美竹和祁仿都向门外望去。祁美竹见是狄小毛,一股辛酸的泪水又像泉涌一般倾泻下来,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狄小毛走进屋,抱起祁仿,不断地亲着他的脸蛋,然后说:“你知道吗你爸爸没有死,虽然他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他的心却离你很近很近,他时时惦记着你,关心着你。”

“叔叔,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爸爸”祁仿天真地问。

“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好兄弟,你有什么话可以对叔叔说,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你的爸爸。”狄小毛有些啼笑皆非的样子。

“叔叔,你和我爸爸说,外婆死了,妈妈想念爸爸,我也想念爸爸,妈妈天天晚上都哭,她哭得好伤心。”祁仿那稚嫩的声音,一句句来自幼稚心灵的话语如同一条条鞭子一样抽打在狄小毛的心坎上。

狄小毛放下祁仿,说:“祁仿乖乖,你自己去玩好吗叔叔要和你妈妈说说话,让你妈妈开心,不要哭好不好”

祁仿点点头,向屋外跑去。狄小毛走近祁美竹,从墙壁上摘下一条毛巾,递给祁美竹,然后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伯母为什么上吊”狄小毛其实知道,但他没有找到更好的开场白。

祁美竹泪水汪汪地抓住狄小毛的手,然后抽泣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她说着像一个无助的小羊羔偎依在狄小毛的胸怀。

狄小毛见状,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他把祁美竹扶正,让她坐在凳子上,然后说:“我刚刚回来还不到几个小时,一听说你的母亲上吊自尽,就匆匆地赶来了,既然人已经死了,你不要太悲伤。要保重身体。”

“小毛,我以后怎么办我的父亲变了,他被那个叫祁文道的女人迷住了。如果父亲娶了那个女人,我就离开这个家。可是,我能去哪里呢”祁美竹胸无城府地说着,不断地向狄小毛投去求助的目光。

狄小毛不知如何安慰祁美竹,但他是很同情她的。他想不到她会落成这个样子。母亲死了,父亲变了,家散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狄小毛毕竟与她有着皮肤之好,祁美竹的不幸能牵动他的心。然而他又无法接纳她。他说:“美竹,你不要太担心了,你有工作,可以住学校。你还有朋友,朋友可以帮助你,包括我狄小毛。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和责任对你母子俩的关心和照顾。我也只能这样。”狄小毛是用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

祁美竹想,狄小毛还是痴情于祁娆,他的心仍然没有改变,仍然不能接纳自己。她感到希望的渺茫,她不知用什么才能软化他的心,她丧气地说:“小毛,祁娆她怎么样了”

“好是好多了,只是有些神经质,整天呆呆傻傻的,与过去对比判若两人,一般不爱说话。你说她这样,我要不要照顾她”狄小毛以愧疚的语气介绍着祁娆的情况。

“虽然这样,但我倒感到祁娆很幸福,她能得到你的牵挂,关心和爱。这就足够了。可是我,拖了一个私生子,如同落人茫茫的沙漠中找不到爱的甘泉。”祁小竹悲切地说着。

“祁美竹,你别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我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但我们都共同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同样关心你,牵挂着你,爱着自己的孩子。你知道,我只是一个人,只有四肢,只有一颗心。我却要面对几个子女,你,祁娆,还有祁翘翘及她的母亲姜媛,在你们的身上都有我的感情和心血。我曾这样幻想过,把你们都榄入我的怀中,因为我对你们都缠绵过,并有皮肤之好,还生了孩子。可是这是不现实的,也是自私的想法。”狄小毛有些语无伦次,可以看得出,他的内心也很矛盾。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对她们几个的感情摆平。他深深地感到,不管怎么做,都会对她们当中的一个人有伤害。

祁美竹站了起来,说:“小毛,你能不能说服父亲让他不要娶祁文道,不要把工程交给她。”

“怎么,祁文道要安装自来水工程材长真得要娶祁文道”狄小毛惊讶起来。

“他会不会娶祁文道我还不知道,但我知道父亲要把自来水安装工程交给祁文道,不知其中有什么交易和秘密。”祁美竹疑心重重地说。

狄小毛一下子想起马秀秋,他想通过秀秋打听她母亲和村长之间的事。狄小毛对美竹说:“美竹,你放心吧!我找村长谈谈。”狄小毛嘴上这样讲,但在他心里,他觉得不能去找村长,他与村长之间的过节已经很难化解。然而,他又不忍心伤害祁美竹,就答应了。

祁美竹见狄小毛比以前随和了,厚重了。她感到一股暖流贯穿于她的心田。她情不自禁地扑入狄小毛的怀抱里,喃喃地说:“小毛,收留我们母子吧!”

狄小毛一阵茫然,不知所措。夜幕徐徐地降临了。祁仿从屋外跑了进来……

冬天是结婚的旺季。

在裤裆村,发生一件非常偶然的事,这是件喜事。但却让裤裆村人传得纷纷扬扬。那是村长祁永刚与祁文道,祁海的女儿祁青和祁木子在同一天里举行婚礼。在他们两个人中同样都有着婚史。而且是那样的相似。祁青的丈夫死于车祸,而祁文道的丈夫死于荒淫无度。村长的老婆因丈夫有外遇上吊自尽,祁木子的妻子也因丈夫有婚外恋而离婚。这样促成了两对新的夫妻关系。这却给裤裆村人带来许多说不尽道不完的工余饭后睡前的谈资,笑料。

; 狄小毛也万万没有想到村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却暗暗地佩服村长为情感而能当机立断,义无反顾。不像自己这样优柔寡断,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选择,使得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感情纠纷之中。但是,他从祁美竹角度去考虑,又对村长如此的做法感到极大的愤怒。

狄小毛还记得自己从祁美竹家回到学校时的情景。那时,天已经模模黑了。祁美竹突然抱祝蝴,要他接纳祁美竹母子俩。

116.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正当狄小毛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祁仿回来了。祁仿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这使祁美竹如自动弹簧一样从狄小毛怀里弹了回去。在尴尬中祁美竹抱起来仿,然后问:“小宝宝,饿不饿。”

狄小毛这才镇下神来,他说:“美竹,去煮饭给小孩吃吧!你总不能整天都沉没于悲哀之中啊!我要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们吧!”狄小毛说着迈出了祁美竹的家门。

天上的月牙儿淡淡地露出她的微微笑脸,朦胧的夜色渗透着冰凉的气流。狄小毛迈着沉重的脚步,凭着自己的感觉向前走去。当他来到祁娆的家门口时,突然想起今晚马秀秋会到学校来找他。狄小毛心想今晚有太多的事要和马秀谈,他没有去祁娆家,而是转头向学校走去。

学校显得很空旷,那两扇铁门显得特别地冰凉,而且l向声也显得特别大。显然,一种寂静和冰冷已经深深地包围看这所学校。狄小毛这时方感到有些疲倦。他悄悄地走进学校,没有把铁门上锁。他估计马秀秋也即将来临。

狄小毛打开自己宿舍的门,开水是凉的,床铺是冷的,煤炉是暗的,空气是死的。他站在门前迟疑了将近五分钟,然后才跨了进去。

电灯昏暗地闪着它的微光。狄小毛不知吃什么,他知道没有什么东西可吃,他叹了一口气,愈加感到机场咕噜。他点燃煤炉,先烧了一壶开水,然后拿挂面下锅,捞出来拌酱油吃。饥不择食,一点不假,狄小毛这时虽然吃的没有油,没有佐料的拌面,但他仍然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这时,马秀秋如一阵清风一样翩翩而来,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是舒畅的。

“狄老师,还在吃晚饭啊!”她的话语夹着欢快的气息。

狄小毛点点头,表示欢迎她的光临。他没有向她解释为什么这么晚吃饭。狄小毛把碗放在锅里,没有即刻去洗。他擦把嘴,倒了两杯开水,一杯递给马秀秋说:“请坐。”

马秀秋向狄小毛闪着媚眼,嘴角泛起美丽的酒涡,妩媚动人。她以挑逗性的语气说:“狄教师,你一个人生活不感到寂寞吗”

狄小毛没有直接回答她。他知道,马秀秋今晚的每一句话都将会带有感**彩的。他说:“秀秋,你还年轻,又这么美丽,你一定能找到比我好十倍的男人。”

“狄老师,你这是讽刺的话还是骂人的话”马秀秋其实是说一句幽默的话,但狄小毛却吃了一惊,他以为马秀秋生气了。多年来与女孩子交往的经验告诉狄小毛,女孩子一旦生气,将会变得最丑陋,又蛮横无理的动物。

狄小毛说:“你认为我是这样浅薄的人吗”

马秀秋反而看狄小毛生气,赶紧说:“人家和你开玩笑嘛!”

“我也是和你闹着玩的。”狄小毛说。

这时,马秀秋才一本正经地说:“狄老师,你看我无忧无虑的样子,好像还没有成熟对不对你如果这样认为就大错特错了。我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我的每一个举动都经过思考,你以为我向你写信是一时冲动,突发灵感而诞生的一篇文艺作品吗你又错了。虽然我们认识不久,虽然彼此了解不多,但我相信一见钟情这个感觉。你的目光告诉我,你也爱我,也为我而动情。这是多么地不值得。狄老师,你理解我的心吗我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我要好好地把握住现在的机会。”马秀秋说得很真诚。

狄小毛认真地回味着马秀秋的话。他发现马秀秋不是天真,不是幼稚,而是活泼,开朗而又训练有素,内涵很深的成熟女性。狄小毛带点歉意地说:“马秀秋,你别误会,我始终敬重你的感情,你知道吗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我还留着,我把它作为一种珍贵的礼物保存着,就是因为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或者说我已经没资格接受你的感情,我才这样做。但我又多么想和你成为好朋友,或者兄妹。”

“狄老师,不能这样讲,世界上没有办不成的事,事在人为,你看人家村长,他和我母亲也是一面之交,后来就培养起了感情,直到村长的老婆上吊自杀。村长都能从悲哀中解脱出来,继续和我母亲缠绵,并准备结婚。你为什么就不能你有什么不能抛弃,是不是因为那个疯了的祁娆你和她感情很好吗你把她和我摆在一起,你自我作一下测验,你的感情将会倾斜到哪一边狄老师,你要知道,应该先有了爱情,才能承担起责任;而不是先有责任,然后才有爱情……”马秀秋似乎打开感情的闸门,她的语义变得那么流畅,一泻而下。

狄小毛被马秀秋这番话惊呆了,他不曾想到,这位看上去有些轻浮,又带点风流的女子,怎么对生活,对爱情会有如此独特的见解。她决不像街上的那种女郎追男人的低级。狄小毛这时才发现她的深造,睿智。才感到她的外美内秀。她的几句话,狄小毛是无可抨击,反驳。他确实被她说中了,如果没有顾虑,他会摊开双手,把这位美丽的姑娘抱住怀中。他的内心矛盾,顾虑和徘徊被马秀秋一览无余地窥视得清清楚楚。狄小毛深表遗憾地说:“秀秋,我不值得你爱。如果你要保持我这种形象的好感,请你我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否则你会失望的。”

“你不要讲得那么玄虚,你是特务还是贩毒者还是爱滋病”马秀秋不禁脱口而出。然后笑着对狄小毛说:“有比这还严重的吗你不就是有谈过恋爱的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怕,对你的爱也不改初衷。”马秀秋说着投入狄小毛的怀抱里。

在寒冬中,一股热气显得那样的暖人心扉。当马秀秋那起伏的胸脯贴紧狄小毛有些冰冷的胸前时,当马秀秋那喷着热气的呼吸透过狄小毛的脸颊时,一股少女的青春芳香和异性的热烈包围着狄小毛的周身。她如同一团柔和的丝棉软绵绵地缠着他,不断地发出火热的**。她又如一只可爱的羊羔依偎在他的怀中,不断地企盼着爱抚。

狄小毛好像受宠若惊的感情乞丐者,感到手慌脚乱,他的思想开始麻目,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他感到在这寒冬中似乎有一股春的暖流贯穿于全身,他激动地对马秀秋说:“秀秋,请原谅我,放开我……”

“你是冷血动物吗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道人让我们共同感受青春的骚动和爱情的热烈吧!”马秀秋闭着双目,蠕动着双唇,她渴望滋润。

狄小毛把双手轻轻地按住马秀秋的背上,蓦然,体内的每一滴血好像都在喷射出**。他说:“我不能让你这样拥抱着,我无法抗拒自己的本能,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我的理智会被感情淹没……”

“你干吗要去抗拒要去抗拒”马秀秋的声音变了,神色也变了。她焦急地等待着狄小毛的翻天覆地的创举。

狄小毛剩下的最后一丝的理智瓦解了。他不顾一切地抱起马秀秋往床铺上一放,就急不迫待地让自己的身体发抖地骑了上去。正在这时,并没有上锁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风冷冷地扫了进来,狄小毛和马秀秋却不禁收敛一下,不约而同地向门外望去。

他们惊讶地发现,门口站着气急凶凶的祁美竹,狄小毛赶紧从马秀秋的肚皮上爬了下来,脸色难堪地看着祁美竹,语元伦次地问:“美竹。你怎么来了”

“混蛋的东西,你像狗一样爬在人家的身上。我以为你真的情归祁娆,原来你又有了新欢。”祁美竹怒不可遏地骂着。她一下子对狄小毛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她感到这个世界在慢慢地倾斜,感到心中的男人在慢慢地消失。她还以为狄小毛经过这么多感情历程的波折后,会珍惜感情。她希望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狄小毛口口声声激情归祁娆,原来这只是一个借口,狄想祁娆已经疯了他还会要她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善良,今晚才知道他又和马秀秋搞在一起。她可以断定马秀秋义将成为一个悲剧中的女主人公。

狄小毛无地自容地说:“美竹,听我解释。我是,我是……”

祁美竹不屑一顾地说:“算了吧!关我什么事我只感到你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你的行为太卑鄙了。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看错了你。”祁美竹说后跑出学校,今晚祁美竹想来想去,想来找狄小毛一起去找父亲,劝他不要把工程给祁文理,也不要娶祁文道。可是,世界上的男人都是一路货色。祁美竹失望了。

狄小毛木然地站在那里,一身冰冷。而马秀秋气急败坏地自言自浯着:“搞什么名堂,乱开门。乡下人就是不懂礼节,还是一个老师呢为什么这样鲁蛮还教训人。”

狄小毛急躁地说:“你别说了,我早和你说过,我们不能那样,你一定要这样冲动。我已经怕了,太怕了。”狄小毛说后冲出宿舍,不顾马秀秋一个人在宿舍里,自个人走出学校。

117.天下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狄小毛直接去春秋裁缝店,他以为村长在那里,结果扑了个空。他又赶到村委会,见村长一个人在那里抽闷烟。他不由分说地对村长说:“村长,我们谈谈吧。”

村长见是狄小毛,不大感兴趣。他自从知道狄小毛抛弃了祁美竹。又处处和自己过不去以后,就对他深恶痛绝了。现在他正苦闷着,容不得狄小毛在这里打扰他。于是他说:“这么晚了谈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村长,裤裆村安装自来水是好事,但你没有处理好一些环节,可能就会变成坏事。不管我是不是爱管闲事,我还是要谈一谈我的看法。”狄小毛如顺口溜一样说着。

村长动荡一下,瞥了一眼狄小毛,说:“你别在我面前这事那事的。你管好你那个学校就行了,你是何等人物有什么资格谈什么工程问题”

“村长,我只看在祁美竹的面子上才来找你,你说我下流,那么你呢连老婆都赔上了命。你现在再把女儿逼上绝路是不是我虽只是一个老师,虽在个人感情上也出了一些丑事,但是,你如果以个人的名义将自来水安装工程交给祁文道的话,我就带领全裤裆村人去太极镇告你。你还想不想当村长”狄小毛简直豁出去了。他自已的事也已经够乱了,脑子里像一团麻,分不清头绪。他已经没有耐性和村长心平气和地谈,更没有那种涵养和村长谈一些道理。

村长收敛一下,他不得不考虑狄小毛的这些话。他见狄小毛那严肃的表情,自己似乎有些委缩起来。他有些害怕,但也没有吭声,表面上仍然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狄小毛又说:“还有呀,你和祁文道的事也已经满城风雨了。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年轻的教师风流,想不到年愈四十的党员干部也会这么风流。那一夜我在门口窥视你和祁文道的情景简直令我吃惊,我为这付出了代价。我终身都难忘那一夜。你现在越走越远了,你几乎是逼死了你的老婆。听说你现在准备和祁文道结婚,这就等于杀妻娶妓。道德比我要败坏得多。祁美竹是不希望你这样,她还沉浸在对母亲的哀悼之中。你要慎重考虑。三思而后行。”

村长这才忽地站了起来,他颤动着双唇,用手指着狄小毛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这个畜生,玩了我的女儿,连孩子都生了下来,你抛弃了她,我还没有找你算帐,你还找上门来诬蔑我。我祁永刚对感情负责,我和祁文道有感情,虽然伤害了自己的老婆而使她走上绝路。可是,我爱祁文道,她也爱我。我不顾流言诽语,我要娶她,成为正式夫妻。任何人都无法阻挠。我可以以村长作赌注。你有这种胆量吗可耻的负心郎。祁美竹会恨你一辈子,你将会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

狄小毛被村长反戈一击,感到村长的句句话正击在他的痛处。他突然感到自己变得是一个小人,一个没有良心的小人。玩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抛弃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小人,而村长他抛弃了家庭,连老婆都死了,他仍忠贞不渝地爱着祁文道,并要和她结婚。这种有着殉情精神的举动使狄小毛感到望尘莫及。他突然感到村长的真正男子汉气质。狄小毛被村长这样一骂,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他点点头说:“当然,你的感情我不能干涉,也无权干涉,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个人感情的方式,我狄小毛不是没良心,我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祁美竹和祁仿。你并不了解我的内心世界,我也没有必要向你坦露。我知道自己做了许多事情,所以才来劝你不要像我那样做错事。”狄小毛显得和气起来。

村长冷冷地说:“那就多谢了。以后不必要你这样费心了。管好你自己的事,修正好你自己的感情。”

狄小毛有几分狼狈的样子离开了村委会。他烦燥地回到学校。马秀秋还在宿舍里等他。狄小毛见状狠下心来,砰一声关上门,然后爬上了床……

村长想起“知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他一夜未眠,琢磨着狄小毛的话。他感到一百万元的自来水安装工程不是一件小事。如果狄小毛真的要带裤裆村人去太极镇告自己,那后来是不堪设想。他知道狄小毛是读书人,读书人的秉气是摸不透的。村长不得不防他一手。于是他决定暂缓自来水安装工程。

可是,他和祁文道的事已经来不及等了。有人说:中年夫妻,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村长虽然和范雯谈不上很深的感情,虽然在日落而息的时候,像履行公事一样按部就班地与妻子过着同天底下农村夫妻一样的生活。但他们毕竟也生活了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中,村长同样感受过人生的乐趣,夫妻间的欢快。

可是,当他结识了祁文道之后,他才发现天下的女人是不一样的。特别是村长和祁文道有了皮肤之好后,他才觉得这才算男女间的缠绵,**。他甚至不解这么多年来与范斐是怎么过来的。

他发现,他与祁文道的每一次交欢,她都带着感**彩,变幻莫测,如魔术师一样让你的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注入她的情感,让你不断扩张,不断收缩,从而感到整个身躯的舒展,陶醉。

所以村长不能等待,他要珍惜与祁文道的每一天。那么惟一的办法,要与祁文道成为合法的夫妻,那样才有天伦之乐。恰恰在这个时候,祁木子来找村长。

在农村,人要结婚是很容易的事,大都不要经过法律程序,只要成为事实婚姻就会被人认可。但是,要通过村委会批准,这主要是孩子出生后有口粮吃,可以报户口等等。祁木子来找村长是为了他和祁青结婚的事。

村长知道,祁木子和他的老婆已经离婚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也知道:祁木子和祁青好。这位勤劳而厚重的小伙子在村长心目中还算不错。但是他也离婚了,也有外遇了。村长总结一句真理,一个人的情感问题不能全面代表一个人的好坏,有的人风流,但他同样待人,办事顶呱呱,同样可以做出辉煌的成绩。

村长这样一想,对狄小毛就有了悄悄的宽容。似乎对他有了几分的理解。

那是一个上午,祁木子来到村委会,村长正在抽烟,他近来常常抽闷烟。他在边抽烟边思考自己和祁文道的事。这时,祁木子叫住了他:“村长,我找你有事。”

村长见是祁木子,问:“什么事”

“我准备和祁青结婚,请你给我们开个证明。”祁木子说。

“这么快就结婚了”村长有些羡慕,他见祁木子要和祁青结婚,也想起了自己的婚事。

“是的,祁青的父亲祁海整天提着尿壶满村跑,不是喊火灾就是喊救火,弄得人心惶惶。我和祁青想,我们俩结婚后送他老人家到省城疯人院去治疗。祁娆在那里治了半年多,效果很好。所以我们准备马上结婚。”祁木子和村长说起结婚的理由。

村长点点头,走到办公桌前,坐在椅子上,拉开抽屉,为祁木子开证明。在农村,村委会为村民开结婚证明其实很简单,只做个备案,是个两联单发票,一张作为当事人留着当结婚证明用,一张村委会留底备案。但要交五元钱手续费。

村长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这两三天吧!又没有办什么喜酒。一切从简。让裤裆村人知道一下就行了。”祁木子说着离开村委会。

村长坐在那里想:我也不能再等了,赶快要办。于是他也为自己开了证明。然后打开广播开关,向裤裆村人传播:“乡亲们,你们好,我们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作已经就绪了。由于现在是冬天,工程不好施工,加上时到年关,施工队也不好请。等明年开春再施工。你们克服这个春节。明年,自来水就会哗啦啦地流进各家各户。”

村长的话音刚落,裤裆村人在各个角落又议论纷纷了。祁夏君一听就破口大骂:“放他妈的屁,他如果把工程交给我做。我加班加点也要在春节前完工。”而狄小毛听这广播后,才知道村长接受了自己意见,没有将工程交给祁文道做了。这多少使狄小毛放心几分了。他完成了祁美竹交给他的任务。

但狄小毛不知道村长和祁文道将是如何的结局。

村长播音后,走出村委会,向春秋裁缝店走去。马秀秋和马秀春正在忙缝纫。祁文道正在帮女儿缝扣子。自从祁文道在村长老婆的灵堂上被祁美竹推倒和臭骂一顿后。她有些怕祁美竹了。祁美竹的事她多少听村长介绍一些,所以她知道祁美竹内心是很痛苦的,而且又死了母亲,她承受不了这么多的打击,怕进村长的家。但她又放不下村长的情。村长在她的两个女儿当中得到认可。只要村长一来到春秋裁缝店,两个姐妹都会借口出去。祁文道知道她们有意腾出空间让村长和妈妈漫谈。

祁文道心想:如果祁美竹也像自己的两个女儿就好了。

117.一地风流,两情相悦

这时,祁文道见村长光临,停下手中的活,望着他,用眼睛问他:什么事

村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两个姐妹见状,都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双双地离开了裁缝店。村长问:“文道,我刚才的广播你听见了吗”

祁文道点点头,说:“你终于想通了。在这样非常时候,我怎么敢去接这个工程呢不被裤裆村人打死才怪,算我们没有财运,算了。”

村长见祁文道这么理解,也感到一阵高兴。并越加对她爱惜起来。

他对祁文道说:“我们结婚吧!”

“这……”祁文道有些犹豫。

“怎么你怕”村长问。

“我都敢和你偷,还怕和你结婚我只是担心祁美竹不会接纳我。”祁文道忧心冲忡地说着。

“是我娶你,她不认你做母亲又何妨她也要嫁人吧!”村长说。

“祁美竹仍然爱着狄小毛,她不会嫁人。我怕看她那双目光,怕她那双嘴。她现在有气没地方出。”祁文道说。

“就因为这些,你就不和我结婚”村长有些生气了,他问得很气愤。

“不是这个意思,我巴不得夜夜和你厮守在一起。永刚,我们能不能换一个环境”祁文道试探地问。

“换一个环境去哪里我这个村长还要不要当自来水还要不要安装”村长讲出许多具体的困难。

“那怎么办”祁文道一阵茫然。

“我有两间房屋,你怕美竹,和她分了也行。”村长妥协地说。

“那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祁文道仍然忧虑不决的样子。

“你怕这怕那,那永远做我的情妇,妓女”村长火气又上来了。他的脸变得通红,好像被祁文道耍弄一样,心火辣辣地焦急。

“永刚,你别操之过急吧!你先和美竹谈谈,听她什么口气,我们再做打算。好不好”祁文道怕村长误会了自己,就和气地对村长说。

“那也好,我今晚就和美竹商量,她不会不同意的。”村长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那张自个儿写的结婚证明给祁文道看。然后说:“我这证明都开了,你说不急吗”

“没有这个我们不是照样可以欢天喜地地一夜风流,两情相悦吗”祁文道柔和地说着,语气中夹着淫荡的气流。

村长笑笑,向她投去野性的目光,然后离开了春秋裁缝店,他要去找祁美竹。

村长到了晚上方才回家,他饿着肚子回去。那是吃晚饭的时间,可是。祁美竹没有煮饭。村长站在门口,见屋内站着狄小毛,他没进去,就躲闪一边去了。

村长心想:狄小毛良心发现了不然他来找祁美竹干什么是不是他被自己指责一顿后,领悟到了自己的过错,现在来向祁美竹赔罪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还有可能重新生活。共同来培养祁仿。这不管对于祁美竹还是小孩都是一件好事,对自已和祁文道也是一件喜事。村长不禁美滋滋地想着。

然而,狄小毛和祁美竹的谈话气氛却很紧张,与其说两人在谈话,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吵架。

祁美竹自从那个晚上亲眼目睹狄小毛和马秀秋在床上的那一幕,她那颗对狄小毛还怀有一丝希望的心彻底地崩溃了。虽然他们还没有宽衣解带,进行男欢女爱,但祁美竹可以想象得出来,狄小毛一定也像和自己还有祁翘翘她们那样,在一声声的甜言蜜语中占有了马秀秋。

而马秀秋也是像自己或祁翘翘她们那样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他,并能获得满足。难道女人真的离不开男人吗女人一定要需要男人的滋润吗那么男人呢狄小毛的行为不是也告诉她,男人也不能离开女人吗女人可悲的是她一辈子只要一个男人就够了,而男人却需要有许许多多女人,多么地可恶。于是,当狄小毛跨进来美竹的房间里时,她送给狄小毛的第一句话便是:“流氓,你来干什么”

“美竹,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狄小毛说。

“我怎样了我没有你下流。”祁美竹忿忿地说。

“美竹,你知道我的感情是非常脆弱的,马秀秋死活硬缠着我,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死心眼我和她说我没有资格接受她,说她一定会后悔,失望。可是她却死心塌地,要抱我,吻我,要我给她感情。我又不敢伤害她的心。这不是我的贪婪,下流。你可以去问问马秀秋。”狄小毛尽量为自己辩解,但还是徒劳的。

“多么道貌岸然的话,玩了人家的姑娘,还说人家硬逼着你。世界上还有像我祁美竹这样贱让你要吗?为你生了孩子还念念不忘你吗我太傻了,太贱了,太不要脸了。而你呢太狠心了,太卑陋了,太没天良了。”祁美竹狠狠地说着。她的尖刻使得狄小毛感到满身是剌。

“你不要这样尖刻,也不要这样血口喷人。你既然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狄小毛碰着钉子后欲走。

这时,已经怒气冲冲的祁美竹哪里肯让狄小毛走,她喊住狄小毛说:“你别走……”祁美竹说后又叫着:“祁仿,你过来。”

祁仿从屋里跑了出来,喊着:“妈妈,妈妈。”然后见狄小毛站在那里,又甜甜地叫着:“叔叔,你见到我爸爸了吗”

狄小毛还没有回答,祁美竹就拉着祁仿的手说:“祁仿,他不是你的叔叔,他就是你的爸爸,他不要你,他把你生下来后就不要你了。他又和别的女人鬼混,像一个嫖客,他抛弃了你,玩弄了你妈妈。知道吗孩子。”

祁仿呆呆地看着祁美竹,又望了望狄小毛,他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妈妈的话,他想从祁美竹和狄小毛目光中寻找答案。他把目光停留在狄小毛的脸上,凝固着疑问的神色问:“叔叔,你是不是我爸爸,是不是不要我”

狄小毛不知怎么回答,他想不到祁美竹会撕破脸皮当着孩子的面抖落自己的底。他一时找不到回答孩子的答案。他脱口而出:“不,你妈妈胡说八道。”

“祁仿,他不敢承认。他不想要你,你长大以后就会知道了,你永远没有父亲。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叔叔是一个畜生,不配当你的爸爸。”祁美竹气急败坏地说。

狄小毛恼羞成怒,他想不到祁美竹变得这样蛮横,好像一个泼妇。他加重了语气说:“你不要太过份了,你这不是在骂,你这是在害孩予。你要在他那幼稚的心灵上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你不是人,我恨死你了。我会天天夜夜教孩子如何认识你真面目。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孩子你是如何占有了我,又抛弃了我,连孩子都不要。我要让孩子长大后慢慢地折磨死你。让你悔恨于九泉之下。”祁美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恶语,一句句如刀刺在狄小毛的心里。

狄小毛忍无可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扬起了手掌,飞闪在祁美竹的脸颊上。然后说:“你太过份了。”

祁美竹呜呜地哭了起来。祁仿伸出幼小的手也打着狄小毛说:“你打妈妈,你是坏蛋,你是坏蛋。”

这时,一直躲在门外的村长见情况不妙,冲了进去,指着狄小毛骂道:“混帐,你在这里撒什么野你玩弄了我女儿,还来这里纠缠不休。你不敢承认祁仿是你的儿子也罢,你为什么还来这里干扰她们母子”村长本来心情就不愉快,见祁美竹和狄小毛的矛盾已经激化到这种程度。气得七窃生烟,也扬起了巴掌给狄小毛一个重重的耳光。

狄小毛在一气之下闪了祁美竹一巴掌,他的手正火辣辣的,后悔莫及。祁仿也边打自己边骂自己是坏蛋。他还没有回过神来,这面前的烂摊子该如何地收拾。只见村长怒气汹汹地冲了进来,普天盖地地训着自己,然后也闪着自己一个耳光,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气得脸红耳赤的村长,无话可说,他又看着满脸泪水的祁美竹,更是不知所措。他只可怜祁仿,他刚刚认识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只给他憎恶的印象。

狄小毛蹲下去,抚摸着祁仿,说:“祁仿,我就是你爸爸,爸爸不会不要你的,爸爸很疼你的,只是爸爸没有和你妈妈住在一起。祁仿,爸爸不是坏蛋,爸爸很痛苦,爸爸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你。祁仿,你要不要跟爸爸走爸爸会要你的,爸爸不管有多苦多累,都要让你像正常孩子那样快乐地生活着。祁仿,你现在还不懂大人的事。等你长大了,爸爸会慢慢地告诉你。祁仿,你妈妈很生气,她很恨爸爸,所以在你面前说爸爸的坏话。爸爸很理解你妈妈,爸爸也很生气。祁仿,你要不要跟爸爸生活”狄小毛流着眼泪,悲戚地咽着以上这些话。

祁美竹第一次看见狄小毛流眼泪。她的心软了下来,但她不会让狄小毛带走祁仿。她抢着祁仿,把他揽在怀里说:“不,祁仿,你不能跟他走,他不会要你的。”

118.想为美女说个媒

祁美竹说着抱住祁仿,又伤心哭了。

村长命令似地说:“你还不快离开这里”

狄小毛站了起来,理顺一下情绪,用手擦拭着停留在眼角的泪水,然后在村长的怒视下走出了村长的家。

村长就是在祁美竹和狄小毛闹崩的第二天,和祁文道结婚的。祁木子和祁青也在这一天成为夫妇。

祁美竹默认了祁文道,但她绝不会叫她妈妈,也不让祁仿叫她姥姥。村长开始了他的新的生活,他再次地重温了家庭的温暖。祁文道踏进村长的家门之前,她叮嘱两个女儿不能跟母亲到村长家,等祁美竹出嫁后再说。祁文道对两个女儿说过这话时,她明明知道祁美竹不会去出嫁的,但她无可奈何,只能这样委曲女儿。

而马秀春和马秀秋两个姐妹却想得很开朗。她们也已经到了婚嫁年龄。马秀春是恋着太极镇裁缝店老板林树。他们至少一个星期来往一次,并偷偷地自订情缘。

祁文道倒很满意这一门亲事。而马秀秋已经委身于狄小毛,她自己认为有了归宿,一往情深地跟着狄小毛。但是,祁文道并不知道马秀秋的事,她始终认为秀秋比姐姐机灵,在选择对象时比姐姐来得当机立断。

她不愁秀秋没有朋友。马秀秋自己也认为,身在农村的自己能找一个教师也算不枉费自己的青春。她虽然不知道狄小毛太多的过去,但她可以看得出狄小毛的人品是好的。算是一个有感情的男人。马秀秋虽然不是天真的想法,但她的那种浪漫性格恰恰造成她悲剧式的人生。

于是,马秀秋和马秀春两个姐妹仍然挤在春秋裁缝店里。在祁文道和村长结婚的第三天,祁文道找到了马秀秋。她要为女儿说一门亲事。马秀秋显得莫名其妙。妈妈这么紧张地找自己干什么祁文道偷偷地对秀秋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妈担心你嫁不出去。

“是吗凭女儿花容月貌,哪个男儿见了不动心”马秀秋显得得意洋洋的样子。因为她自己认为梅花有主了,所以没有愁云满面,始终是彩云满天。

祁文道一本正经地说:“秀秋,不和你开玩笑了。我要和你说正经的,有一门亲事妈妈很满意。”

马秀秋听妈妈说真的,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说:“什么亲事啊”

“是这样的,这个小弟叫祁小军,是裤裆村老族长的儿子,他承包了裤裆村的瓦窑了,干了好几年了。他年岁虽略大一点,但为人正直,善于助人为乐,很有同情心,经济状况在裤裆村是数一数二的,人品也好。他只有一个妹妹,就是裤裆村诊所赤脚医生祁小玫。

我很满意这门亲事,许多姑娘都攀不上。这是你干爹做的媒。你什么时候去看一看。”祁文道向女儿介绍着瓦窑厂2长祁小军。祁文道没有夸张,祁小军确实是一个较为优秀的农村青年。他已有三十岁了。不是没地方找老婆,而是前几年忙于瓦窑了的事,对个人感情问题看得很淡薄。现在仍然这样。村长多次找他谈心,说为了传宗接代,也要成亲了。不然老族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的。这样,祁小军才勉强答应。

马秀秋听母亲这番介绍,心想:怎么都没有见过这个人祁小玫倒挺熟。裤裆村只有一个赤脚医生。祁小玫长得水灵灵的,如果她的哥哥也像她,那一定很英俊。但是,她的心已经交给狄小毛了。她不可能再答应这门亲事。她问:“妈,他有多大了”

“三十多一点吧!”祁文道说。

“妈,我才二十多岁啊!你给我找一个这么大岁数的”马秀秋心里想,狄小毛也很大了,但他好像不到三十岁。不过,人家戴一副眼镜,挺文雅的,给人以成熟之感,那种沉思的样子,可有风度了。

祁文道说:“大十岁算什么你父亲也大我十岁。”祁文道指的是在歌舞团的马度发。

“农村人老相。三十岁可以看成四十。而城里人年轻,三十岁只看成二十。不一样。”马秀秋故意为难母亲。

“秀秋,你正经一点,妈为你好,你能嫁给他,一辈子就不苦不愁了。你别孩子气了。”

“妈,老实告诉你吧!我不用你介绍。我自已找。”马秀秋也向母亲亮出底牌。

“你自己找找谁呀你以为是在省城呀!可以自由恋爱。在农村要靠人介绍,找的傻丫头。”祁文道为女儿的天真发笑。

“妈,你小看我了,我已经找到了,他比你介绍的那个男人优秀一百倍。”马秀秋说。

“你说什么你有对象了”祁文道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可能有对象绝对不可能。祁文道心想。

马秀秋说:“妈,真的,没骗你。”

马秀秋认真的样子使祁文道有些怀疑,她问:“是谁”

“暂时保密。”马秀秋说。

“你别给我兜圈子了,你根本没有对象。”祁文道见女儿不说是谁,估计她是骗人。

马秀秋急了,她说;“妈,是真的,我有。”

“那你说。”祁文道逼着。

“我说暂时保密吧!”马秀秋说。

“我是你妈,你对别人保密,还要对妈保密”祁文道说。

“那你不要告诉别人。”马秀秋说。

“没人抢着,你放心。”祁文道说。

“你说呀!你替不替女儿保密”马秀秋说。

“好,好,替你保密。”祁文道妥协了。

“他是小学教师,叫狄小毛。”马秀秋说o

“狄老师,怎么可能”祁文道惊讶起来,她怕女儿真的与狄小毛有瓜葛。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我追不上”马秀秋显得很自豪。

“我的宝贝女儿,我怕你真的追上了。”祁文道正经正色地对女儿说。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她虽然与狄小毛没有什么交往,但毕竟住在他宿舍一段时间,知道他很有灵性,也有才气。然而狄小毛和祁娆的关系。和祁美竹的关系已经知道了一些。她知道狄老师在个人感情上没有处理好,现在正陷入不可自拔之中。她还听祁永刚说,祁美竹的那个孩子就是狄小毛的。还听人家说,祁娆疯了就是狄小毛逼的。马秀秋怎么和他恋爱呢祁文道害怕起来。

“怎么了狄老师怎么了我爱他。”马秀秋说。

“好多女孩子都爱他,你知道吗一个男孩能被许多女孩所爱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好像一个姑娘被许多男人所爱也不是一件好事。秀秋,你不能爱他。你不了解他。”祁文道劝着女儿。

“开什么玩笑,我几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动心,你以为他骗了你女儿啊!人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坏。”马秀秋为狄小毛辩护。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祁文道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的事不用你管,是幸福还是痛苦是我自己的事,我不用你管。”马秀秋见妈妈反对自己的婚姻,也生起气来。她不希望妈妈干涉她和狄小毛之间的事。

祁文道见女儿不听话,也生气了。她感到和女儿说不下去了。她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不行,不行,我要找狄老师去。”祁文道说后自个儿走了。

马秀秋见状,喊着:“不,不许你找狄老师。”马秀秋向母亲追了上去。

祁娆躺在床上,自从她从省城回来后,还没有下过床。她感到很疲倦,她需要休息。目前,她和半年前对比好多了。疯人院的医生对她的诊断是精神分裂症。现在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比从前的那种灵性没有了。整日沉默不语,对生活好像没有了兴趣。

她回想起来自己的青春,过去发疯地爱着狄小毛,而又不敢向他表白,把思念埋在心底,让祁美竹给抢先了,就连老实的祁翘翘都走在自己前面,使自己成为迟到的落伍者。想不到狄小毛和她们都没有感情,只有人的最原始的冲动。这怎么代表感情祁小玫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能当机立断,在知道狄小毛的全部后离他而去。而自己太傻了。在人们都不要狄小毛的时候,自己却走近他的身边,以宽容的态度和对爱情的向往接纳他。

狄小毛感动了,他曾全身心地把感情投在自己的身上,爱自己,体贴自己。可是,他仍然没有改掉坏毛病,总是控制不住感情,他伤害了自己。他应该知道,我祁娆把爱情和**看得很重,不会轻易地让自己的美丽**去取悦男人。爱情应该是精神的游戏,而婚姻才能是**的交流。狄小毛不懂这一点,他用暴力,用强制。他对女朋友都这样,对别人呢想不到他的爱情充满着邪恶,祁娆永远不能接受和原谅狄小毛这种做法。于是他的人格和品质顷刻间在祁娆的眼前倾斜,并将永远都无法重新树起来。

半年多的疯人院生活,使她的思想慢慢从麻目中苏醒。她看到疯人院里的种种疯人。他们都是痛苦的,但是他们又暂时地忘却痛苦,进入一种无思维状况之中,随心所欲而又毫无顾虑地想做自己的事,想说自己的话,自己也是这样。那是心灵创伤,那是精神打击。这是平常人永远所品尝不到的痛苦。

119.吃狗肉训老婆

祁娆已经记不清自己疯了时候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人们都议论她些什么她只感到在那一段的日子里,自己的心情是那么地舒畅,无优无虑,可以骂人,可以乱跑,可以脱衣服。一切的行为好像都超越了人类,不用顾虑人们说什么,不用担心将会发生什么。她只感到随时可以释放内心的压抑。

她感谢疯人院的大夫们。她们用人间最真诚的感情对自己变形的心灵感应,梳理和治疗。她们都是心灵医生。她们是用感情来创造这个世界,她们用感情来慰藉人类。也许是因为这样,祁娆才恢复得这么快,许多人都要一年或两年才能治疗好,有的疯人永远没有恢复过来,一辈子沉没在荒渺的世界里。

祁娆是幸运的。她只在疯人院呆了半年,她从里面出来时,才知道是狄小毛送她进去,也是狄小毛接她回来。但她没有感谢这个男人。因为是他制造了这场悲剧,使她进入了不是常人生活的地方。她虽然记不清自己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她清楚地记得狄小毛那一夜如野蛮一般向自己摊开淫掌,就是那一刻才使她心灵受到扭曲。祁娆躺在床上以虚弱的思维淡淡地回想着往事,如同一场恶梦。但是,恶梦醒来时并非是早晨。

她好像对裤裆村人都感到陌生,人们好像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她。她感到自己是刚从另一个星球来的外星人,这使她变得很孤僻,不爱和人来往。狄小毛多次来看她。但她感到无话可说。狄小毛在她面前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她从前的那种青春的狂热没有了,那种带着崇拜的爱意消失了。唯有留在她脑海中的是那个可怕的夜晚,在那个可怕的夜晚中她才看清了狄小毛的真正本性。那本性是那样的粗鲁,野蛮和丑陋。

父母都下田干活了,冬天的残阳淡淡地通过窗户来到房间。祁娆想下床。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祁娆麻目地看了一眼,他是狄小毛。

狄小毛几乎每天都来看她,每一次来看她时都提出同一个问题。祁娆已经对本来的生活失去,她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地行走这一还有很长的人生旅途。她也不愿意只听狄小毛的安排。祁娆自己最清楚一点,她不可能再和狄小毛有一丝半点的瓜葛,更谈不上结婚两个字。所以每当狄小毛向她提出结婚时,她也用同样的一句话回答他:“我这一辈子不结婚了。”

然而,狄小毛并没有灰心丧气,他认为:半年前,祁娆疯得那么严重,疯人院的大夫们都可以感化她,治疗好她。那么,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感化她,让她答应和自己结婚狄小毛每一次提出结婚这两个字眼时,他都带着忏悔的口气,他愿意用毕生的精力照顾她,来弥补她的损失。

与其说狄小毛要和她结婚是为了成立家庭,不如说他与祁娆结婚是为了赎罪。狄小毛知道,马秀秋正发疯地爱着自己。就目前而言。马秀秋的容貌是无语伦比的。祁娆永远不如她,而且她还带着城市的韵味。只要狄小毛一句话,他就可以和马秀秋成为连理。狄小毛和马秀秋已经有了一夜之欢。这也许正是狄小毛的人生弱点,有人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狄小毛不想和马秀秋结婚。但又与她上床。虽然是马秀秋主动,而且是那样的迫切和激烈,然而这使狄小毛难以逃脱的儿女私情,始终都要苦苦挣扎在感情的网络中。

狄小毛坐在祁娆的床沿上,看着有意微闭起眼睛的祁娆,问:“你的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祁娆没有作出反应,她感到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显得那么多余。她勉强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狄小毛,既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气,在她的脸上捉摸不透她的心情。狄小毛无可奈何地笑着,在这笑意里渗透着他无限的苦涩。他问:“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想告诉我吗”

祁娆稍微地动荡一下,表现出一种极为无聊的样子。她看着慢慢下沉的残阳,既没有挽惜,也没有留念。她此刻只感到一阵冷气随着夕阳下沉而悄悄地来临。她终于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为什么一直来”

“娆,我来是为了让你和我结婚,我谁都不要,就要和你结婚。”狄小毛又抓住机会向祁娆表白心迹。

“我这辈子不结婚。”祁娆又重复着这一句已经重复了元数次的话。

狄小毛又一阵失望,他说:“娆,你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啊!那是我害了你。我要伺侯你一辈子。”

祁娆的嘴角浸出一点笑丝,她推了狄小毛一下,问:“你在求我”

“只要你能和我结婚,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何况是求,就是向你下跪我也做。”狄小毛说后从床沿上起来,立即向祁娆下跪。

祁娆被狄小毛逗笑了。但她此时的笑是那样的呆板,没有丝毫感**彩。她好像在看地摊上的耍猴戏儿。她说:“狄老师,起来吧!”自从祁娆从省城的疯人院出来后,她就称狄小毛为“狄老师”。这不是尊称,而是一种疏远。

狄小毛站了起来,他恳求地说:“娆,答应我吧!我们不要互相折磨吧!我们还年轻,还有许多岁月。我们会过得很幸福的。”

祁娆有些不悦起来,她说:“我不要幸福,乐极生悲。你不要罗嗦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狄小毛见祁娆脸色不对劲。他怕又刺激她,不敢有误,赶紧离开祁娆的房间。残阳不见了,大地变得模糊起来。在模糊中,狄小毛见祁娆的父母从田里回来……

狄小毛回到学校,又感到一身的疲倦,一天的失望,一夜的难眠。他悠悠地想起了父母。

狄小毛深深地内疚在心,他总觉得是自己害死父母。他感到自己是一个不孝的儿子。他没有听从父母的劝说,没有和姜莎莎姑娘成亲,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就连星期天也不回家,使善良的母亲生气成疾,卧床不起,含恨而死。母亲临死前,狄小毛未能与母亲见最后一面,使他不能原谅自己的不孝之过。

而给狄小毛重大打击的是在母亲死了不久后,父亲也突然得肺病而死。有人说是狄小毛母亲在阴间太寂寞,叫了丈夫去陪自已。也有人说是狄小毛的父亲不愿见到这个不孝儿子,去黄泉与老婆相会了。狄小毛办好丧事后又匆匆地赶到旮旯村。因为裤裆村与他的牵挂太多太多。因为他在家乡给人留下了一个坏名声。从此也使狄小毛没有再回家乡一次。那个时候,狄小毛在裤裆村与村长的过节,与几个想当族长的裤裆村人纠缠,与祁小竹她们缠绵,使他没有精力再去回想家乡的事。父母的温逝悲伤也很快在他心中消失。因为在裤裆村有太多的感情需要他去接受,去处理。但在这时,他却想起了父母亲。

他设想:如果当时听母亲的话,与姜莎莎姑娘成亲,也许现在就没有这样苦恼。姜莎莎姑娘也一定很爱自己,承担起家庭主妇的重任。生男育女,关心丈夫,孝顺公婆,过着平常人家的幸福生活。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为教育好下一代倾注自己的心血,受到人们的敬重和拥戴。可是,现在一切都已成灰。父母亲没有了,家庭还没有成立,还落得满身的感情债。狄小毛一想这些,心中就涌起一殷股惆怅之水,打湿在他的情感中。

他感到人活着是多么地艰难,他甚至感到人有时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别人活着。正在这时,在宿舍外有人在叫他:“狄老师在吗”

狄小毛走到门口,见是祁天良师傅正提着一篮子什么东西站在那里,不禁问:“是天良师傅,怎么最近很少看见你踩三轮车”

祁天良笑着走进狄小毛宿舍,那一篮子是花生米。他把花生米放在桌子上,说:“狄老师,我最近只踩半天的三轮车,我今晚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狄小毛感到莫名其妙。

“你教我吃狗肉。裤裆村的狗差不多都被我杀了,我起码有吃几十头狗肉。我现在驯服了老婆,她一夜之间头发变红了。她说我是真正的男子汉,再也不用偷汉子了。这都是狄老师你给我指点迷津。”祁天良感激地说着。他现在和老婆叶风云过得很好,他的堂弟再也不敢跨进他的家门。叶风云见丈夫突然变得如虎似豹,有些害怕起来。

狄小毛这时才恍然大悟起来。他不禁笑着说;“夫妻能和谐就好,你知道吗夫妻的感情好不好最关键是性生活如何你现在没事了,如枪似炮的,你的老婆一定会望而怯步,敬而远之呢!”

祁大良哈哈大笑起来,他似乎得到男子汉的自尊和自豪的满足。狄老师也深深地为他祝福。祁天良在声声的感谢中告辞了狄小毛。狄小毛目送着他离开学校,自己又陷入了寂静和惆怅之中。

121.醉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狄小毛想起了姜媛和祁翘翘,想起了姜小和祁毛这两个孩子。 他已经有许多时日没有去看望她们了。狄小毛怕见到姜媛。她神韵犹存。**未减,每当狄小毛站在她面前时,他总感到自己是一个小男人,不径她几下的折腾。就醉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个男人可以战胜千军万马,但是一个男人都很难战胜一个弱女子。狄小毛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人在最痛苦和最寂寞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亲人。狄小毛没什么亲人可想。他只能想念几个孩子。他已经和祁美竹闹翻了。祁仿已经知道了真相。虽然他年纪小,但从他纯真的眼神中,狄小毛似乎看到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是小孩对世界的可怕,对人生的胆怯。那眼神似乎告诉狄小毛,他是多么后悔来到这个世界,是谁让他降临?又是谁让他成为私生子?狄小毛感到寒若惊蝉。

他不敢去见祁美竹和祁仿了。他已经没有那种勇气面对祁仿,承认自己是他的亲生爸爸了。那么他惟一的去处就是去姜媛家。只有祁翘翘是善良的,对他还是宽容的。她可以让狄小毛随时来看望小孩。她已经对自己对生活都失去希望了。她惟一的精神寄托是小孩。

狄小毛决定去看望姜媛和祁翘翘,以及两个亲生孩子。他做好思想准备,即使姜媛再向他求欲,他也无悔,也任她摆布。这也可以弥补多少年来自己的过失。狄小毛提起祁天良刚刚送的一篮了花生米,准备送给姜媛,祁翘翘以及两个孩子。

狄小毛思想一定,提着篮子向门外迈去。这时,他发现祁文道匆匆向这里走来。狄小毛停住了脚步,把篮子又放回原位,等待祁文道的到来。她来干什么?狄小毛心想。

祁文道是为女儿马秀秋来的。

祁文道站在狄小毛宿舍门口,说:“狄老师,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狄小毛似乎明白了一些。

“是关于马秀秋的事。”祁文道开门见山地说着。

“请进来说。”狄小毛也准备面对现实。

祁文道迈进了这间并不陌生的宿舍,测览了一会儿说:“这宿舍没有什么变化。”

狄小毛说:“秀秋都和你说了?”

“是我逼她说的。你们真的在恋爱?”祁文道问。

“没有,我们并没有恋爱。”狄小毛说。

祁文道茫然了。她心想:狄小毛不承认?女儿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会乱说的。于是祁文道又说:“那马秀秋是骗我?”

狄小毛说:“她没有骗你。祁文道,你应该清楚,恋爱需要双方的,而爱只有单方的。我可以去爱一个人,但那个人不一定爱我。如果说我狄小毛在恋爱,那说明我爱对方,对方也爱我,那才有可能恋爱。你说是不是?”

祁义道明白了。她说:“狄老师,这样说来我的女儿在爱你,而你并没有接受是吗?”

“我怎敢接受?你也知道我和祁娆之间的事,还有其他的事你大概也耳闻一些了吧!我已经陷入感情的深渊,拔都拔不出来。我哪里还敢去接受她呢?也没有这种资格啊!你说是不是?”狄小毛说得很激动。

祁文道确实知道许多关于狄小毛的情况。但她对狄小毛的印象并不坏,刚才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得这个男人不算很坏。只是个人感情没有处理好。祁文道松了一日气,她认为狄小毛没有爱女儿,或者说不敢爱也好,没有资格爱也好。她就可以做女儿的思想工作了。女足和祁小军的婚事就有希望了。但是她还不知道,狄小毛和马秀秋已经有了一夜之欢。

狄小毛第一次用很敬重的口气称呼祁文道:“伯母,你回去马秀秋的思想工作,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不值得她爱……”

祁文道感到意外。她第一次听狄小毛这样称呼她,她反而感到不自在起来,并有一种不祥的事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她匆匆地离开了学校。

正在这时,祁翘翘拖着她那又胖又病的身子匆匆地向狄小毛冲来,紧张地叫着:“小毛,妈妈的心脏病发作,你快去……”

狄小毛一听,毫不犹豫地冲出学校,向姜媛家跑去……

初秋之夜,凉意还夹着夏日的署气,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自由回荡。夜露被月色照亮、闪烁着柔光。好美的夜呀!有人在酝酿美梦……无名虫子在草丛中发出一阵阵浓烈的咏叹调,北斗七星倒映在清澈的湖面上,使湖水更加恬静,农家灯火随着人们香甜鼻鼾墓然阑珊。此时,明月已开始偏向天,有迷迷的薄纱升上了树梢。

一个少年披着月色,踢着露水已经接近了裤裆村头。他那高高的身子上仍然穿着夏日的汗衫,在他浪漫的头发上似乎涂着一种清香的发油,显着光亮油泽。他的双目上镶着一剐较为精美的近视眼镜,脸上透出既热情又含蓄的感情。但是,他的嘴唇上刚刚长出纤纤如小草一样毛茸茸的胡子,又掩不祝蝴人生历程的多少。

他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一身充满着洋气和洋味,他神色镇静地审视着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心中却拂过不寻常的情感。他凝步在那里、望着已经在沉睡的裤裆村,想找到一点什么来填满想象的空间。但是,今夜的村庄被人们因沉浸在各自的盘算中,而弄得空寂。他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寻觅自己要去的地方。突然,一个念头豁开了他的心际,他又胸有成竹地迈动了脚步。

月亮似乎是他的带路人,用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动作,将他引进裤裆村小学学校的门前。他此时忽视然一笑,暗想:“看来只有明月知道我已经回到了裤裆村”。

他动荡一下左手,并接过右手的旅行包,又用右手轻轻地推着已经生锈的学校铁门。铁门没有上锁,如病人的申吟一般吱呀一声,任他推开,他一时喜上眉梢,急步进了学校。钻在操场上,望着那两排破旧的教室和校会、望着一个个黑洞洞的窗户他陷入一片深深失望之中,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明月,这时他发现:明月正如不偏不斜地射在他面前的校舍的一个窗户上,使这个校舍里溶进了一片银白色的亮光,他情不自禁在向前走去。

在这个校舍里,有一个男人孤独地躺在床上,始终没有合上眼皮,他就是裤裆村小学教师狄小毛。他那复杂的目光与明月对视,如像**与理智对抗,过去与未来透视、梦幻与现实相聚。多少次,他总是在一片宁静中去细细体会人生的辉煌与暗淡,成功与失败、风流与潦倒。

双眉紧锁的狄小毛没有一点睡意,他已习惯于在这宁静的夜晚聆听回荡在自己胸壁上的缕缕感情的声音,并审视着悄悄浮现在他眼前的人间恩怨,他企图发现什么。他那过于苍老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几丝花白的发丝零乱地飞霜在鬓边。似乎有些僵硬的身躯每翻动一下都感到特别地困难。因为他身下的那只脚只剩下一只了,还有一只在一次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中为了救村长祁永刚而被砸坏了,他在渴望一只康复,他等待着自己露新走路,重新站在讲台上。

满腹思虑,又如何能轻易解开?他想起了三个儿子。十年过去了,在历史的长河中十年出许只一瞬间,而在人的一生中却是那么的宝贵。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三个儿女都已经十五岁了,可是没有谁叫过他一声爸爸。他为此而深感遗憾。突然,他看见窗前有一个人影,他不禁叫住:“是谁?”

窗前的少年迟疑一下,他见宿舍里有人,喜出望外,激动地问:“你是狄小毛,狄老师吗?”狄小毛惊讶之余,镇下神,心里想:是谁?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他透过月光,隐隐地看见窗前站着一个很标致的少年。他似乎感到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说:“我是狄小毛,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窗外的少年这才走到门口,用力地推开门。门是虚掩的。响声很柔地吱呀一声开了。少年站在门口激动地说:“爸爸,我是祁毛啊!”

狄小毛一听有人叫他爸爸这两个字,身上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他激动不已,浑身颤抖,一股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一种咸而湿的东西,模糊了他的老眼,这是他十来年所盼望的声音,这是十来年有人第一次叫他爸爸。一时,一种父亲的伟大和光荣充满着他的每一条神经,同时一种责任和义务所凝聚地力量也在他心中膨胀起来。祁月,是他和祁翘翘所生的孩子。狄小毛按撩不住内心的激动,用颤动的语言喊着:“祁毛,我的儿子。”狄小毛想爬起来,一古碌摔在地上。

祁毛向前扶起狄小毛,说:“爸爸,你的脚怎么了?”

狄小毛老泪纵横,眼前一片模糊,泪水伴随着他的记忆,去咀嚼过去的时光和人生的甜酸苦辣……

122.风流并不可怕

狄小毛匆匆忙忙地随着祁翘翘向姜媛家跑去。 他从来没有听说姜媛有心脏病。怎么会突然心脏病发作呢但是,狄小毛还是慌张地赶到姜媛的家,他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命令似地对身边的祁翘翘说:“翘翘,你去通知赤脚医生祁小玫,叫她马上来。”

祁翘翘已经是气急嘘嘘了。她的体弱多病,加上紧张无助,使她的脸色也苍白失色,她听狄小毛这么一说,又马不停蹄地向裤裆村诊所跑去。

狄小毛三步并作两步走,登上了二层楼。他首先看到两个孩子躺在床上的眼睁睁地看着已经人事不知的姜媛,狄小毛没有什么医学知识不知如何抢救姜媛。他在心里责备祁翘翘,怎么不去叫祁小玫医生,通知自己来有什么用狄小毛焦急地踱步在楼板上,两个孩子把注意力集中在狄小毛身上,并爬了起来直冲狄小毛笑。狄小毛哪有心思去逗孩子乐,他走近姜媛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叫着:“姜媛、姜媛,你难受吗”

回答狄小毛的是一片沉默,一种不祥的沉重感觉使狄小毛预感到什么,他不安地张望楼梯处,盼望祁小玫马上到来。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狄小毛喜出望外,叫着:“你们快来,姜媛的脸色极为难看。”

祁小玫放下肩上的药箱,来不及向狄小毛说什么,就从药箱里掏出一粒救心丸,塞进姜媛的嘴里,又对狄小毛和祁翘翘说:“给她马上挂瓶。”

一会儿,姜媛慢慢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睁开元神的眼睛,看着祁翘翘,狄小毛和祁小玫。狄小毛蹲在她身边,温颜软语地问:“你的感觉怎么样”

姜媛抓住狄小毛的手,软弱无力地说:“我的胸口很痛,怎么会这样”

狄小毛轻轻地按祝糊的胸脯,安慰说:“没事,祁小玫在这里。她现在要给你输液,刚才你休克过去很可怕,祁小玫给你嘴里送进一粒救心丸,很起作用。你会好的,不要激动”

姜媛点点头,微微地闭上眼睛,祁翘翘把姜媛的一只手平放在松软的枕头上,祁小玫把一个针头插进她的静脉管,一个白色的葡萄糖液瓶倒挂在床架上,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做完了这些事,祁小玫问:“翘翘,你妈从前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从来没有!”祁翘翘说。

“她心脏不好。以后要小心,我先给她挂两瓶看看,最好要送阴阳镇去住院。”祁小玫说。

祁翘翘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她说:“我自己也体弱多病,两个小孩子又拖着,我不知怎么办”

“翘翘,你不要怕,还有我呢,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们不管的。”狄小毛真诚地说着。

祁小玫点点头说:“也应该,这样吧!你们看着,我先回诊所,等这瓶滴完了水来叫我,好吗”

狄小毛和祁翘翘同时点点头,说:“谢谢你。”

祁小玫背着药箱下楼,离开了姜媛家。祁翘翘泪水汪汪地看着力小毛,一种欲说又不能的感情涌上她的心头,她想不到有这么多的不幸和灾难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以前自己天真爱着狄小毛,无忧无虑,更多的只是激动和思念。然而,狄小毛竞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千丝万缕的感情。她亲眼目睹狄小毛和母亲赤身**地相拥在床上,心如刀割般痛,自己精心幻想的迷梦,都在这一打击下破碎了。

那美好的爱情烈火成了灰烬,但更令她痛苦不堪的是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面对这残酷的事实,和毫无希望的未来,她整个人彻底垮了。

她想不开为什么这种事偏偏降临她的头上”她想不开母亲为什么不和其他男人而偏偏和狄小毛她想不开狄小毛为什么和我祁翘翘的同时又和妈妈这不是太残酷了吗上苍为什么要这样安排祁翘翘为自己哭泣、为狄小毛哭泣、为母亲哭泣。

祁翘翘从此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久她和母亲同时降临下两个孩子,她更是捕捉到一种悲哀已掺进了她的血液并将伴随着她一生。现在,母亲又有了心脏病、她更是感到茫然元助。她泪汪汪地望着方友鹏,好像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向狄小毛倾泻。她凄惶地说:“小毛我以后怎么办”

狄小毛看着正伤心的祁翘翘,不禁产生几分同情,狄小毛知道,在农村,没有男人的家庭,一旦遇到困难总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

姜媛和祁翘翘、都是性子软弱女子,虽然有一定的经济优势,但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对待问题总是没有男人那样沉重。狄小毛心里想:自己本来与姜媛和祁翘翘无亲无故,她们家里的事本来可以不管,如果作为普通朋友,只要来看望一下,慰问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自己与姜媛和祁翘翘都有了肌肤之好,并且有了孩子,有了这些,就由一般的人际关系变成特殊的为感情所亲的一种微妙的关系。这里有感情、有血肉,并由这些感情和血肉延伸为一种责任。

狄小毛的心不是铁铸的。他有人的最起码的良心,他不是无情的,他还是有情有义的人。狄小毛认为,不管是对姜媛,还是对祁翘翘,都应该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仅这一点.狄小毛都不能弃之不管。虽然不能和她们任何一个成为伴侣,但是对她们的爱护和关心还是应该有的。狄小毛的想法是真诚的,当他一踏进姜媛家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以最大的努力来帮助姜媛和祁多珍的,这也算对她们母女俩的一种补偿。

经过一阵思索,又略缓了一口气,稍微控制住内心的情绪。狄小毛对祁翘翘说:“翘翘,你不要流泪了,天塌下来由我顶着,我狄小毛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请你相信我。

祁翘翘一阵激动,优郁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狄小毛,迟疑一下,她喃喃地说:“小毛,我相信你,小毛,在妈妈病还没有好之前。你不要离开我们好吗我求你了。”

狄小毛忽然感到有些愧疚,他伸手去整理着祁翘翘蓬乱的头发,大声说:“我不离开你们,我一定会照顾你们。”

祁翘翘好像得到了最大的安慰。但她又将才舒散一些的心事又挂上眉头,低着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她轻轻地问:“小毛,你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因为我的母亲”

狄小毛无法回答她。他知道一即使没有姜媛在中间,他也不可能与祁翘翘结婚。他与祁翘翘发生关系,那只是一时的冲动。许多事情。往往总在人的冲动中产生不堪设想的后果。狄小毛回避着祁翘翘的目光。嚅嚅地说:“翘翘,我们不谈过去行吗”

“为什么你已经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的那一段感情不值得你留念”祁翘翘怨从心起,睁大眼睛,竟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狄小毛。

“不是,不是这样的,翘翘,你知道吗我的感情很丰富,过去的事历历在且,只是不敢重提,怕你伤心。”狄小毛说。

“小毛,我怎么会伤心我多么想回到那一段时光中去。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和你不会再有那样的时光。如果没有妈妈的心脏病,你不可能坐在这里耐心地听我诉说,也不可能让我暂时地停靠在你的胸怀中。小毛,是不是这样”祁翘翘的话充满着某种尖锐。

狄小毛被祁翘翘这么一问,不知如何回答,他突然发现,自己诚心实意地来帮助她们,却被祁翘翘有所质疑。狄小毛站起身来,面色不悦地向楼梯走去。

狄小毛惆怅地回到学校,脑子里仍然想着姜媛的事。学校显得特别的寂静,狄小毛的脚步凝固在宿舍门口,他不敢推门而进。他知道,宿舍里除了书柜、床铺和孤独,就是扰人烦恼的单调钟声。

斜阳黄昏,无限诗意在天空,红彤彤的云霞变幻着形象,一堆堆、一朵朵地挂在天边,造型美观,凭你想象c狄小毛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美丽的景观,他心里充满莫名的胡思乱想。

他最终没有推门而进,他顺着教室的走廊,近着晚霞走出学校,向祁娆的家走去。

祁娆正在自己的家门口晒衣服,她脸色呆板、神色木然。她不时地望着晚霞,心中好像有许多感慨,就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她将最后一件衣服湿源源地挂在竹子上,看见狄小毛正垂头丧气地向这里走来,她只冷冷地脱视着,没有一丝激动情绪,因为她不在期待中。如果在以前,祁娆看见狄小毛向自己走来,她将会愉悦地迎上去,把少女的激动和爱意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而现在她已经失去了这种激情,她视若元睹地在走廊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没有等狄小毛到达,她就自个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狄小毛踏上祁娆的家门口,走廊上的温衣服正往下滴着一滴滴水珠,狄小毛叫了一声“祁娆”

123.风流与下流

祁娆虽听到狄小毛的叫声,却未加理睬,在房里只顾怔怔发呆。 自从祁娆从省城疯人院回来后,祁娆一刻都不想见到狄小毛。因为她面对着狄小毛无话可说。她曾以为:和狄小毛恋爱、自己的青春将会是美丽的,自己的少女时代将会是美好的。尽管狄小毛是风流的。

她以为一个男儿的风流并不可怕。男人最可怕的是下流,风流是潇洒的,而下流是无耻的。风流可以为人生增色、而下流却使人格降低。祁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苦追求的爱情,却是一杯苦不堪言的苦酒。但她并不痛恨狄小毛,她的心已由悲哀而绝望,最后心灵死去,留下这副躯体以及滞呆的动作,以作无言的诉斥,这也许就是拒绝狄小毛的最根本原因。

狄小毛当然不知道这些,他三番五次地来找祁娆,他苦苦央求祁娆,就是为了重新唤回祁娆的情和爱。凭狄小毛的经验,他认为姑娘的心都是柔软的,柔软的心总是经不起男人的拨动,可是,狄小毛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不管他用什么语言都无法再打动祁娆的心,他在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之际,前前后后地仔细一想,狄小毛忽然意识到祁丹是在回避自己,他不禁有些伤心起来,他不怪祁娆,只为自己曾经出现的粗暴行为而感羞耻。

狄小毛迈进屋里,见两个老人没有在家,他想:祁娆的父母可能下田还没有回来,于是他直往祁娆的房间走去。

夕阳在西山已经完全沉没下去,屋里变得灰暗起来。狄小毛在模糊中看到祁娆无力地靠在床架上,眼睛大大地看着自己,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一时觉得手脚无措。祁娆渐渐把眼睛微闭,好像要拒绝世上的一切尘埃。狄小毛大失所望,犹豫了一阵他还是向祁娆走近。他认真地审视她,狄小毛痛苦万状,这位漂亮聪明的姑娘,如今竟然变得如此迟钝。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呀!真是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冲动,祁娆决不是像今天这副模样。是他自己给祁娆造成心灵的创伤,这种创伤是难以愈合的。

狄小毛越想越痛苦,越发感到难以宽容自己。他欠祁娆太多了,这一辈子都无法偿还。就因为这样,不管祁娆对狄小毛有多么冷漠,狄小毛对她的爱都不改初衷。他对祁娆不仅仅是一种爱,更是担负着那爱的责任。

这种责任使狄小毛义无反顾地关心着她、爱怜着她。祁娆见狄小毛久久没有动静。她睁开眼睛,目光定在狄小毛脸上,泪水打湿在她的眉睫上。狄小毛见这情景,心中掠过一阵伤感,哺哺地说:“娆,你别这样,难道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难道我们不能忘记过去吗”狄小毛说后紧紧地抱住祁娆。

祁娆的身体已经较为虚弱,但她还是用力地挣扎着,在她的脑际中,面前这位拥抱她的男人仿佛不是狄小毛,而一个流氓,一个无赖。她感到十分恶心起来,她边挣扎着,边尖声地叫喊着:“走开,走开。”

两人正在纠缠,祁娆的父母回来了,狄小毛难堪地呆立在那里状若木鸡,任凭祁娆的父母告诫狄小毛:你别打扰她,她的心够乱了。

狄小毛站在屋中间,感到自己此时此刻是一个多么多余的人。他想不透为什么不能打动祁娆的心,他走近祁景山面前,恳求地说:“伯父,我是诚心的,我这辈子非祁娆不娶,不管她发生什么,不管她有什么变化,我都不嫌弃她,她在我心目中永远是美丽的、聪明的、可爱的。我一定会保护她。爱护她。你相信我吗”狄小毛显得无奈又无比沉重,他活这么大还没有这样求过人家,特别是在个人婚姻方面。他还没有这样向人表白过。

祁景山是一个忠厚的农民,她与事无争,默默地耕耘在田园里,他本来是很欣赏狄小毛的,狄小毛毕竞是一个教师,这在农村,就显得特别至高无尚的职业,狄小毛能和祁娆相恋,他感到八辈子烧得好香,祁娆和狄小毛的婚姻将会给祁景山的家族带来荣光。

女婿虽然只是半个儿子,但这在农村仍然能为祁景山显宗耀祖的。可是,祁景山万万没想到这个知识分子是这样的不道德。他可以在婚前畅所欲为,而且还强迫女儿祁娆。他了解女儿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她经不起狄小毛这样鲁莽,祁景山面对这一切,没有声张,这毕竟是丑事。

他又深知,既然女儿祁娆被狄小毛占有,生米已成熟饭,而且两个年轻人也相爱,祁景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好日子为他们操办婚事,谁知女儿祁娆如此想不开,竟疯了。这才使祁景山十分痛心疾首。

然而,他面对狄小毛,并没有对他产生恶感,而且还有点可怜他。

但他不能代表祁娆他也曾多次劝祁娆,既然发生这样的事,就顺水推舟。可是,祁娆整天缄默不语。满肚子有许多心事、又不肯倾吐。

祁景山夫妇只能暗自为女儿焦虑。

祁景山也深有感触地说:“年轻人,我很理解你,你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很高兴,可是我难以帮助你,祁娆本来就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孩,你把她伤害了,给她的打击也太深了。本来她是非常爱你的。现在她的思维虽然恢复正常,但她已不比往常了,好像没有了那种天生的灵气,解铃还需系铃人。若你能用什么办法去感化她、感动她,我们做父母的并不反对,但你绝不能再伤害她了,你不能硬逼着她,人心都是肉长的,作父母的会心痛,你知道吗”祁景山的一番话使狄小毛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觉得祁景山的话不无有道理,要怪的只怪自己,要恨的只恨自己,他知道一天两天无法感化祁娆。但他的良知告诉他,他不能放弃追求,不能抛弃祁娆,不管用多少时问,只要自己一息尚存,他都要对祁娆负责。狄小毛这样一想又泛起无比激动,他回过头来,心中热血燃烧着,再次走向祁娆,再次尝试着使她冷却的心被爱温暖。

夜幕已经吞噬了整个村庄,祁娆的屋里已经亮起了灯光。

祁景山夫妇已经坐在饭桌前,饭菜正一阵阵地冒起热气,狄小毛也嗅到了香味。一阵饥肠空空的滋味,混合在纷乱的心思中,使他顿感浑身无力,却又自生命深处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渴望。祁娆自个儿走出屋,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匆匆地吃着自己的饭。祁景山说:“狄老师.你吃过饭没有也来吃碗便饭吧!”

狄小毛神色尴尬地随日说道:“我吃过了。”他说这话时,肚子响着咕咕的声音,他硬撑着力气走进祁娆的小屋,等待她吃完饭回屋。

狄小毛在祁娆的桌子上看见几本已经蒙上灰尘的书籍,这些书籍虽然狄小毛大都看过了,但在这偏僻的农村还是少有的,他知道祁娆喜欢看书,特别喜欢唐诗宋词。一本都已经脱了皮,这说明她对唐诗已经了如指掌了。遗憾的是她已与这些书籍无缘了,看这些被厚厚的灰尘履盖下的书籍祁娆已经很久不曾去动过这些书籍了。狄小毛为之痛心。

有时候,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克星,不然,为什么与自己交往的女人命运大都不好,姜媛心脏病。祁翘翘体弱多病、祁美竹精神不振、终日烦恼,而祁娆痴呆麻木。狄小毛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罪恶深重,就好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辜负了太多人和情。他面对这几个女人,心情总是沉甸甸的。

祁娆已经吃完饭走进屋,狄小毛看着她微笑,刻意地表现出一种宽厚和温和,怜爱和关切。祁娆仍是无动于衷,好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似的,她独自从在床沿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狄小毛走向前,用手轻理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叫着:“娆,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就这样恨我一辈子吗”

祁娆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停泊在狄小毛的脸上,嘴角掠过几丝苦笑,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狄小毛敏锐地觉察到祁娆的变化,他一阵激动和愧疚,抓住祁娆的手说:“娆,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我认真地听着,我等候你的惩罚,任凭你怎样发落。”

祁娆垂下眼皮,她似乎在关闭自己的心扉,眼珠定定不动,狄小毛又失望了。他见祁娆又铁着心冷漠地把自己拒绝于心外,一下于失去了魂魄,他一古碌地双腿下跪在祁娆面前,双手抱着祁娆的双腿说:“娆,你饶了我吧!你为什么这样心硬难道我所做所为你真的不明白。你真的没有了生趣了吗告诉你,我狄小毛不是怕没有老婆,外面还有姑娘在等着我,只要我狄小毛一点头,就会有甜甜的姑娘投入我的怀抱。我除了你祁娆之外,还可以寻欢作乐,还可以随心所欲。

124.我是不如禽兽

狄小毛继续对祁娆说:“但我不能这样做,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对你是真心的,尽管我在你面前失态,使你遭受痛苦,我也为此饮恨终身,我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但我这一生一世可以让你欢乐和幸福。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样冷淡难道你真的对我已经心灰意冷了吗”狄小毛虽然语无伦次,两只手也随之比划着,试图表达他的心声。

祁娆听完狄小毛这一番话后,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她颤抖的手指着狄小毛,她哆嗦的双唇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好像她憋了半辈子的气在这时要一吐为快,她说:“狄小毛啊、狄小毛!你不但伤了我的心,而且还害了我的身,我曾经爱你,我不但爱你的才华,更爱你的人格。但是,你用你的才华去做下流之事,使你丧失了自己的人格,真的猪狗不如!我看错你。外面还有许多姑娘等着你,争先恐后地要投入你的怀抱,那么,你给我马上滚出去吧!”祁娆有些竭斯底里,那神态近乎疯狂。狄小毛惊惶失措地挥动两手,嘴里讪讪地说:“娆,听我把话讲完,这………”

祁娆继续她的倾诉:“狄小毛,我被你害惨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还要继续作贱我吗你在我心目中已经不是从前的狄小毛了。我也不是从前的祁娆,许多事已经记忆不清了,在我脑海中翻滚的是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个夜晚使我永远失去了少女的一切和尊严,也永远失去了心目中那个倜傥的年轻教师的形象。我无法回到从前,你不要刺激我,我不想见到你,我的病刚愈,经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折磨和纠缠。否则你还会把我推入可怕的另一个世界之中。”祁娆说着泪水如泉涌般从里滚了出来。

狄小毛后退着,仿佛一种惊心的事发生在头上一般,他退到门口,即沮丧、又惴急,他略微冷静了一下轻轻地说:“娆,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来纠缠你,我想来安慰你,我不是来刺激你,我想来帮助你。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你理解我吗”

“我不理解你,你们男人不是都这样贪婪女人的躯体。如果是这样,你们和禽兽有什么两样我无法理解你。”祁娆重新坐在床沿上,轻轻地饮泣着。

狄小毛见祁娆神色缓和下来,又试探着向前走去,尽量放软语气恳求着说:“娆,请你接纳我吧!如果你拒绝我,如果你老这样闷闷不乐,我一辈子都会感到不安的,你想开一点,看透一点,我狄小毛是真心的,只是太冲动一点。在没有得到你的准许下强暴了你,我是不如禽兽,我现在要重新做人,你原谅我吧!”狄小毛清楚祁娆不能理解自己,他就换了“原谅”两个字。

“原谅你你说得轻巧,我祁娆的青春被你毁了,差点连生命都搭上了,你只要说声原谅我的青春大不值钱了,我的生命太廉价了。”祁娆又发起了无名火,心中太多的委曲压抑着她。她忽然站了起来,逼近狄小毛,哈哈大笑起来:“狄小毛,你太聪明了,你再来一次吧!你要用你的原谅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就可以强暴任何人了,那么,来吧!你再把我强暴一次,然后把我杀了。”祁娆说后又胡乱地撕破自己的衣衫,狄小毛一下子慌了手脚,他叫着:“娆,别这样,伯父伯母,你们快来。”狄小毛语无论次地边说边拿被单裹住祁娆的身体。

祁娆的神经又受到了狄小毛的刺激,旧病重发,祁景山夫妇苦口婆心地一边安慰着女儿祁娆,一边责骂着狄小毛,这才慢慢镇住祁娆。狄小毛惊破了胆,不敢轻举妄动,他想不到祁娆对这事这么认真,他总算领教了她的性格。他认为,虽然自己曾做错了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他愿意承担后果,细品自己酿成的苦酒,他要以自己的爱重新去唤醒祁娆的恶梦,他已经做了许多,把祁娆送往省城,想方设法治好她的病,并决定不管祁娆怎样,都要与她一起生活,一辈子关心她、爱护她。然而,事与愿违,狄小毛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竟弄巧成拙,一次次的恳求、一声声的安慰和表白却得不到她的理解与原谅,反而使她更加讨厌自己,怨恨自己。而更不堪设想的是,使她再次受到精神上的刺激,旧病复发。

狄小毛深悔自己处事过于急迫,以致于将事情弄糟。“今后该怎么去做……”狄小毛下意识地想着,却自心底升起一股烦躁,他摇了摇头,又将目光集中地望着静静地躺在床上的祁娆。见她恢复了正常神色,心里得到某种安慰,但当他看到祁娆的眼角还停泊着泪滴,看着她。惭阵的脸颊,心中又涌起了惆怅。他不敢走近床前,他不敢认真地看祁娆,他看一眼祁景山夫妇,彻底地垂下头,终于沉默无语地离开了祁娆的房间。

一轮明月凄清地挂在空中,几丝薄云向月亮相反的方向飘去,夜色已经很浓了。

狄小毛不知自己的肚子饿了几回,他走在月光下,感到浑身空虚,仿佛魂魄都离开了躯体。从祁娆家出来,他决定不再去干扰她了。他已经灰心丧气了,他无能为力了,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使祁娆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他已经做了努力,虽然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但狄小毛认为自己该做的已做了,自己对得起天和地。对得起未景山夫妇、对得起祁娆,自己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狄小毛心里清楚,他这一辈子娶祁娆是不会幸福的,他要娶祁娆是出于责任,是从前的承诺,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不能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这是狄小毛最起码的做人准则。尽管他生性风流、有时也犯错误。甚至有些邪恶,但他毕竟是受教育的人,他不能让自己没有良心。他是铁了心要娶祁娆。谁知,祁娆不肯原谅他。狄小毛面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之路。

狄小毛无力地推开学校的铁门,一阵晕眩使他险些跌倒,眼前直冒金星,赶忙两手扶着墙,稳定了一下身体,随后又撑着身体向自己的校舍走去。忽然,他发现自己的宿舍门前有一个人,狄小毛用手不断地擦亮双眼,提高声音问:“是谁”

原来,在狄小毛宿舍前等候的不是别人,而是祁文道的女儿马秀秋。她见狄小毛回来了,忽一声站了起来,埋恕地说:“你让我好等,去了哪儿”

狄小毛看着这位钟情于自己的姑娘,心中略感温暖,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干脆娶了马秀秋算了。当然,这时的狄小毛已经精疲力尽,眼花脑胀、口渴肚饿。他顾不及去想儿女私情,也没有心思再去考虑马秀秋的来意,他没有回答马秀秋的问话,自个儿踏着沉重的脚步到门前,无精打采地打开门。表现出一种心烦意乱的神情。

马秀秋确实很钟情于狄小毛。自从她和狄小毛认识那刻起,她就发疯地爱着他,她为他神魂颠倒,为他坐立不安。特别是当她得知狄小毛另有所爱之时,她不仅没有退怯,反而更加迷恋他。

她是城里姑娘,与农村姑娘不一样。她敢与任何人竞争,她要争取一切机会和可能。只是使她忧心的是母亲祁文道反对她与狄小毛相好,并打算将她嫁给祁小玫的哥哥祁小军。在马秀秋心目中,祁小军不算坏,家境也不错,可是爱情是不讲家境的,它讲的是感情,所以她选择狄小毛,虽然她知道狄小毛有婚恋史。这对马秀秋来说无关紧要。

于是,母亲的反对,狄小毛的拒绝使她她徘徊在爱的十字路口,马秀秋见狄小毛闷闷不乐的样子,猜想他可能发生什么或者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她满怀关切地随狄小毛进入屋内。

宿舍的灯光亮了,狄小毛匆匆地寻视了一下房间;见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便一古脑儿地躺在床上,好像一只慢慢泄气的气球,失去了生机和弹性。马秀秋见状,附在狄小毛的身边问:“狄老师,你怎么了”

“我饿!”狄小毛发出了一声饿的呻吟。

马秀秋一时回不过神来,她想:狄老师怎么会饿呢略微迷惑了一下,她轻声说:“狄老师,你等着,我给你弄吃的,马上来。”马秀秋一说就跑出宿舍。

马秀秋跑到裤裆村惟一的连锁商店,连锁商店十点关门,现在还不到十点。马秀秋站在柜台前,才发觉自己的身上没有一分钱。她不好意思地走出连锁商店,跑回缝纫店要钱。可是缝纫店已关门。马秀秋不敢回家向母亲要钱。她想到在关键时刻不能给狄老师一顿温饱。她迟疑片刻,一种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四面张望一下,蹑手蹑脚地向裤裆村前的田园走去。她去农民田园里偷地瓜给狄小毛吃。

125.灯下看美女

朦胧的夜色给村庄增添无限的美丽和宁静。 马秀秋的心情十分紧张,她胆子提到嗓子眼上,心头不断地鼓励自己,鼓起劲呀,不能让狄小毛小瞧自己,也决不能让狄小毛饿着肚子。马秀秋这样一想,突然来了一股力量,这种力量推动她一步步,向着田园当中走去,她当小偷是蹩脚的,在田园中摸索了十几分钟,才挖到两根地瓜,她顾不了大小、够不够吃,就三步并作两步走,慌慌张张地向学校的方向跑去。

马秀秋到达学校门口才松了一口气,可心口还在突突地飞跳,她借着学校的灯光,才看清自己的手上。脚上和身上沾满点点滴滴地泥沙。她拍打几下,就走近小溪旁,把地瓜洗干净,站起身来,马秀秋拢了拢微散的发丝,向宿舍走去。当她来到狄小毛的宿舍时,狄小毛已经睡了。马秀秋没有去惊醒他,自个儿生火为他煮一碗地瓜汤。

夜色已经很浓。裤裆村也酣睡在天籁之声中。地瓜被马秀秋切成碎片,放入锅中,灶里的火焰映得四周通红,马秀秋盯着火焰,垂下臻首想起了心思,直到锅里吐出蒸气,才坎然回醒,她站起来,揭开锅盖,一下下地吹着蒸气。用筷子夹了一块地瓜往自己嘴里送。

她的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不是地瓜味道不好,实是有些烫口,地瓜熟了。

马秀秋走到狄小毛面前,摇了徭他的臂膀,叫着:“狄老师,你醒一醒——”

狄小毛无力地睁开惺松的眼睛,不耐烦地、不解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你起来吧!我把地瓜汤煮好了,快起来吃。”马秀秋含情脉脉地说。

狄小毛听说有地瓜汤,眼睛亮了起来。好像一个饥饿的乞丐看到美酒佳肴,嘴边马上溢出口水,问:“哪来的地瓜汤”

“你别管那么多吧!快起来吃吧!”马秀秋几乎用双手将狄小毛抓起来,但她的力气不够,狄小毛自个儿爬起来,坐在床上,这时他才看见锅里还冒着热气,他知道那是地瓜汤,他感激地望一眼马秀秋,一种饥饿感飞速升腾上来。一觉醒来,精神似乎恢复一些,但身上的热量已经被饥饿抽空,他渴望能马上吃上食物,他不恳求什么美食,只要能给他带来温饱、他都会欣喜若狂。看看狄小毛那副馋相和急样,马秀秋赶忙大大地装了一碗地瓜汤呈在狄小毛面前。

狄小毛双手捧着碗,他低下头,把双唇吻住碗沿,长长地吸着一日,碗中的汤明白地浅了下去。眨眼问,他已风卷残云地吃干净了一碗,狄小毛的额前有了热汗,肚里有了些地瓜他镇下神,这就像屠弱的病人服下强补的药剂,一下子就灵验了。身上有了力气,人也有了些精神,马秀秋又为他装了第二碗,狄小毛才稍稍减慢吃的速度,并一边吃一边和马秀秋聊天。

“秀秋,你哪里弄来的地瓜”狄小毛问。

“你别问了,说出来你会看不起我的!”马秀秋说。

马秀秋的话更加引起狄小毛的兴趣,他问:“怎么你为我做这一切,我还会看不起你”

“因为地瓜是我到田园里偷的。”马秀秋有些羞涩的说。

狄小毛一听,并没有看不起她,他被马秀秋感动了,一股激情从丹田升上来。狄小毛几乎连泪都涌上眼眶,他放下碗,不顾一切的抱住马秀秋。

马秀秋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无力地扳动狄小毛的手,又情不自禁地倾倒在狄小毛的怀抱里。

马秀秋如同梦幻一般倒进了狄小毛热烈而宽阔的胸怀,那如同大海般的胸怀让她似乎已经漂泊许久的小舟有了个停靠的港湾。

狄小毛的脑际中心念无数、一片混乱,他无法判断自己的感情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在他的心目中,马秀秋是可爱的,她有时表现得天真,有时透出一股浪漫的气质,她对爱情狂热地追求,狄小毛可以接受这种的女孩,而祁娆似乎比她显得较为成熟和现实,她懂得体贴和理解他人,她对爱情表现得稳重和谨慎,一旦爱上一个人她会执着不懈,并且可以牺牲自己。

几个小时以前,狄小毛在祁娆家里处境十分狼狈,他是垂头丧气地离开祁娆家的,他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去找祁娆。他走在漆黑的夜色中,他的感情是脆弱的,阵阵烦恼随着孤独,一阵阵饥饿又袭击着他。

正在这个时候,马秀秋为他偷挖地瓜、煮地瓜汤给他吃、让他恢复了体质、恢复了爱意。狄小毛在感激之中又荡起了一股淡淡的爱意。马秀秋是敏感的,她时刻都在等待狄小毛的爱。她知道狄小毛是爱自己的,只是他有太多的故虑和不安。

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故作冷漠。马秀秋似乎突然发现,在爱情方面,男孩比女孩胆小,马秀秋认为:狄小毛的故虑是多余的,做事不够果断,而自己也受母亲的反对,但仍依然故我。狂热地追求着狄小毛。今夜是生动的,她终于冲垮了狄小毛那封铜的感情闸门。她还要让他感情之水畅流无阻。

“狄老师,你好多了吧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柔和的声调夹着些许疑问在宁静的夜幕中显得更加清晰。马秀秋说着,脸上扮装埋怨的娇气,把自己的整个脸蛋儿埋进狄小毛的怀中。

狄小毛轻弄着她的柔发,他还感到自己的肚子里仍然有一般热气在不断地扩张、逐渐地使每一条神经又活跃起来。他低下头注视着马秀秋多情而又温顺的倾倒在自己的怀里,脑子里却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她是祁娆那该多好狄小毛脑子虽然这样想着,他还是用双手搂紧了马秀秋,他感到此时产生的这样念头是很对不起马秀秋的,虽然他承认祁娆的影子难以在他脑子里抹掉,但马秀秋用心良苦,她为了获得狄小毛的欢心,吃了不少的苦。狄小毛想到:“自己倘偌对她没有爱情,也要对她有激情。他不能辜负马秀秋的一片深情。”

一个男人,不管爱不爱这个女人,只要这个女人在男人面前表现得温文尔雅,多情多义,都会唤起男人的心猿意马、胡思乱想的,即使心中不爱这个女人,也会逢场作戏般地与她缠绵一番,狄小毛不知有没有这样心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狄小毛对马秀秋是有好感的,她如火如茶的性格,敢作敢为的意志给狄小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许是他自己出生于农村、生活在农村、又工作在农村、而且又懂得一些都市的生活方式,好像马秀秋的一言一行都与这里的人不同,比如农村人讲话粗糙、硬帮帮的直来直去,向城里人讲话细腻、软绵绵的含蓄有礼,非常文明。

狄小毛是受过教育的人,他崇尚城里人那样的文化素质。尽管祁娆在农村算是一个较为优秀的姑娘,但和马秀秋站在一起,仍然有着很大的差距,她们的一抬头、一投足绝对不同,那么,城里人的**也不一样吗狄小毛的脑海中突然腾出这样一个问题。

“狄老师,你在想什么在想祁娆吗”马秀秋抬起头,热切地望着狄小毛。在并不太亮的桔黄灯光下,狄小毛的肖像在马秀秋眼里是生动的。自古有月下看女人,灯下看男人之说。男人在灯下也许显得很俊美。马秀秋望着狄小毛俊秀的脸庞,那略显忧郁的神态,激起了马秀秋万种柔情,她不由得紧紧地抱着狄小毛。

狄小毛摇摇头,嘴角掀起几缕笑丝,他低下头,轻轻地在马秀秋的双唇上印下了第一个玉玺。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个吻对于马秀秋来说是最好的回答。她陶醉了。

马秀秋蠕动双唇,想即刻回应给狄小毛一个热烈的吻,但她的躯体已经被狄小毛深深地搂在怀中,动荡不得。此时,狄小毛双耳看着窗外,窗外没有月亮,他不知道今夜是什么时日,该不该有月亮他忽然轻声地说着话,好像不是对马秀秋说,而是对窗外的苍穹诉说:“秀秋,你是值得爱的一个姑娘,任何一个男人在你面前都会陶醉的,包括我狄小毛,我心里大矛盾了。我不是个好男人,我欠人家太多了,我怕伤害你。”狄小毛说得很真诚,他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语气透着无奈和感触。

马秀秋听了狄小毛这番话,一阵欣喜一阵忧伤。姑娘都喜欢恋人赞美她。狄小毛赞美了她,使她感到心里甜蜜蜜的,她眼神闪着亮晶晶的柔光,紧紧地凝视着狄小毛,却又泛起了几分莫名的忧郁。使她忧伤的是狄小毛的举棋不定,她知道狄小毛有太复杂的过去,虽然她不在乎这些。然而,狄小毛自己却在乎这些,这才使她与狄小毛的爱情停滞不前。她不知道如何去感化他,让他面对现实,做出抉择。于是,马秀秋娇嘻地说:“狄老师,你还爱祁娆吗”

狄小毛坦诚地点点头。

126.雨夜听房

马秀秋迟疑了一下,再问:“那么,你们有可能结合在一起吗”

狄小毛摇摇头。

“就是嘛,你们不可能结合在一起。”马秀秋好像抓到了什么希望,可以对狄小毛一击了。

狄小毛纠正她说:“不,不是不可能,我是说不知道。”

“狄老师,你对不知道的东西为什么还死死抓住不放呢你已经尽心尽责了,祁娆属于不正常的女孩,她今非昔比,你们无法再相爱了。”马秀秋说。

狄小毛一阵茫然,马秀秋的话如铁锤敲在他心头,他也似乎感到自己和祁娆没有什么希望了,多少次在她面前都处于被动地位。怎么表白和发誓都难以打动她的心,狄小毛确实感到精疲力尽了。但他又不愿放弃。因为多少他们之间还有情,他也有责任。可是,此时,他和马秀秋在一起,又感到几分温馨。他那丰富的感情又按捺不住马秀秋缕缕的深情诱导。他沉默着面对马秀秋,好像在祈求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马秀秋从狄小毛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两手反锁住狄小毛的身腰,将狄小毛推倒在床上,嘴里飘出柔丝般的声音:“狄老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狄小毛团上眼睛,他好像进入了无边无尽的沙漠之中,但他却看到了海市蜃楼,那里有透明的水珊瑚,有彩蝶纷飞的花园……

夜色中已经飘起了雨丝,风把树枝上的叶片打落在地上,又被风卷起夹在细雨中,气候有些冷,这时,在学校的门口站了一个女人,她仁立了许久,似乎在考虑该不该推开铁门,走进校园。

她是马秀秋的母亲祁文道,她已经在床上睡了半晌又起来,村长祁永刚已经鼾声正响,睡意正浓,他已经和祁文道在睡觉前做了爱,他**后总是很快地进入梦乡。而祁文道仍然没有睡意,她在不断在品尝刚刚结束的爱之酣醉之后,想起了女儿马秀秋。

马秀秋是很让祁文道担忧的,她知道女儿的性格,她也懂得狄小毛的底细,所以她一直反对女儿与狄小毛好,并希望将马秀秋许配给祁小玫的哥哥祁小军,可是热情执拗的马秀秋不听母亲的劝说,一意孤行要追求狄小毛,这位祁文道烦恼不已。

祁文道又知道,婚姻大事,当母亲的又不能干涉太多,应该由当事人主张,就好像自己和祁永刚结婚那样无需征求女儿的意见,并且抛下两个女儿,投入村长的怀抱,这使祁文道有些许对女儿的内疚。于是,当祁文道反对马秀秋和狄小毛时,马秀秋就会反驳母亲:我们当女儿的也反对你和村长结婚。你为什么偏要和他结婚一听到这话,祁文道语塞,并为之气短,她似乎又拿女儿没有办法,只企图用母亲这两个慈祥的字眼来感化她,但于事无补,马秀秋对方友观的爱已经深陷进去了。

祁文道不知如何制止这场令她不满意的影响女儿幸福的事情,曾多次找狄小毛,和他心平气和地谈过,狄小毛回答她的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是啊!找狄小毛没有用,应该找自己的女儿。可是,自己的女儿哪里又肯听母亲的话呢

想着女儿的事,她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不放心。她爬了起来,披了一件外衣,来到春秋缝纫店找女儿,当她看到店已关门时,她就猜想到马秀秋一定在狄小毛那里。夜色已经这么浓了。马秀秋还在狄小毛处做什么呢祁文谨不敢想,她一路忐忑不安地直步来到学校。雨丝飘在她的黑发上,她摇摇头、没有雨水掉落下来,雨还不算大,由于外衣披肩,她并不感觉冷。她终于轻轻地推开学校的铁门。

她蹑手蹑脚地移向狄小毛的宿舍前,她的心也一阵紧似一阵地悬了起来。她希望女儿不在这里,她希望看不到女儿和狄小毛那么令人可怕的一幕。在模糊中,她在寻找宿舍的窗户。

狄小毛的宿舍里已经没有灯光,屋里一片漆黑,如果没有床上辗转把侧的响声,是难以觉察出宿舍里有人,祁文道停在窗户旁边,心中却七上八下地跳动着,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属于光明还是属于不光彩的,但她作为母亲,关心女儿其心情是可以让人理解的,祁文道自己安慰着自己。然而,当她听到宿舍里传出阵阵的低吟声时,她简直绷住了自己的体内的每一条神经,她呆呆地望着、听着。

在狄小毛的宿舍里、在这间宿舍的床上,狄小毛和马秀秋已经赤身**地相拥在一起了,两个矫健而发白的躯体在黑夜中发出了亮光,如同两足透明的汉白玉互抱在一起,形成一座美丽的雕塑。

狄小毛是有些胆怯,也潜藏着隐忧,虽然他很熟悉这样的动作,但他心中有太多的私心和杂念,这些私心和杂念一直影响着他的情绪,降低了他的分析事理的能力,并减弱了他的原始**,他显得笨拙和被动,慌乱的心神几乎使他要放弃,但又经不起马秀秋阵阵诱惑,她那两颗深情的眼睛喷出女人的柔情和浴念,不断地向狄小毛涌动而来,她胸前的那两只丰而挺的乳如同咒语一般,催眠了狄小毛的神智。

狄小毛驾驭着古老的方舟找不到方向,她那柔软的双手织了一张密密的网,将狄小毛的身体紧紧裹住,她吐气如兰,细语如腻,她的动作透过狄小毛的皮肤,一阵阵痒痒的轻松感受直爬到狄小毛的心头,他无法抗拒这排山倒海一样的。情浪,他被这股情浪击散了。

狄小毛的手颤抖着。他抓住那只颠颠的乳,那条玫瑰一样燃烧的乳,狄小毛怜惜地轻柔地爱抚着,将自己的力量都化成这柔,他要让马秀秋溶化在这柔里,马秀秋却希望狄小毛的刚劲表现,而且不断地催促狄小毛向她出惊天动地创举。狄小毛感性地摩着,他张开双唇,食住了马秀秋。马秀秋嘘嘘地发出阵阵的低吟,即不是痛苦,那是一种从内心涌现上来的潮水声,那是雷电与雨水相搏后的响声,那是浪花与礁石碰击的响声。

狄小毛慌慌地呼唤着马秀秋,语气都变了调,但在这寂静的夜晚还是显得较为清晰,走廊上的祁文道还是一清二楚地听到这些令她羞耻的话语。

马秀秋也轻轻地叫着狄小毛,两人的声音溶合在一起,如同他们的躯体互相盘结着,那语气好像都是向对方颁发着一个信息:把爱升华,让情加浓,将欲荡开。于是,杉木板组成的床铺开始发出杂乱无章的吱呀的响声,同时伴随着梦吃似的呻唤声……

祁文道几乎在跺着脚,她气急败坏地甩着手,她多么想冲进去,可是,她又顾忌双眼所见的尴尬场面,她怕她们经受不起这种蔑视,羞愧成怒,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祁文道9谚碌受着,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浑身冰凉,她想不到女儿马秀秋如大胆,对自己的幸福竞如此草率。祁文道无可奈何地面对这发生的一切,她只是深深地为女儿担忧,她也愤恨狄小毛的为人。

性浴如同洪水猛兽,它可以吞食人的理智乃至生命。祁文道理解这种人性,但她决不情愿看到自己女儿和一个男人对这种洪水猛兽的实践,她更不允许自己的骨肉破一个男人糟踏。然而,此时此刻,她又无法制止这一切的发生,宿舍里的每一声呻唤、动荡,祁文道听来都显得恐怖,她好像听到的不是男女美好的溶合,而是两个动物在做丑恶之事,祁文谨只有一股股恶心涌上来,觉得她生下这样的女儿的耻辱。更为狄小毛这种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老师而给予蔑视,一种偎亵围困着她,她感到那是罪恶……

这时,宿舍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那是天轰地裂后的平静,但留下来的不是一片废墟,丽是疲倦后的轻松。那是洪水泛滥后的平静,但留下来的不是坑坑洼洼,而是沐浴后的清新和沉醉。马秀秋静静地依偎在狄小毛的胸怀中,她在半睡半醒中慢慢体味刚刚结束的云飞雨淋,而狄小毛需要休息,他没想更多的东西,他没有去品味刚才的甘与苦,留在胸海中的唯有一个问题:他占有了马秀秋,马秀秋献给了自己,以后的日子怎样这一天是不是奠定了两人的爱情关系这些问题如阔草蛇一样蔓捆在他的脑际,他感到心中又增加了一种责任,这种责任又将伴随着他的生活使自己不能自由自在在安排一切。于是他有些淡淡的懊悔。

祁文道见宿舍中没有了动静,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涨满她的心中,她在束手无策之后,一种奇特的念头悠然间在她心头诞生,她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学校。

雨淋淋沥沥地下着,越来越大……

127.男女间的事很微妙的

祁文道自己在感情上已经搞得心力交瘁了,她再也不能在裤裆村自来水工程上弄得焦头烂额,感情重于金钱,他可以为感情牺牲自己的生命,却决不做金钱的奴隶。 她愈加谨慎起来,更感到自来水工程该属谁承建要绝对的公开,绝对的公平。

太阳缓缓地从东方的海面上爬了上来,穿过森林,照射在裤裆村的瓦顶上。村长祁永刚从屋子里走出来,嘴上还在不断地动着,他在吃炒花生米,一阵阵酥香味弥漫在他身边,他对屋子里的祁文道说:“文道,马秀秋的事不要着急,她是听话的孩子,一定会接受我们的意见。我现在去学校,心平气和地向狄小毛谈一谈,听听他的意见,男女间的事很微妙的,不能过于强扬。”村长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许他自己有亲身经历。对男女间的事似乎也挺理解的,并有些想和狄小毛妥协的样子。

祁文道站在门槛里,昨夜她几乎没有睡,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女儿马秀秋和狄小毛的事,她这时仍然睡眼未醒,感到淡淡的倦意。她默默地望着村长,求助似地向他点点头。

村长离开了家,他没有去学校,他先去村委会,脑子里想着自来水工程的事。他心里暗自焦急、自来水的工程已经耽搁许多时日,他既不敢将工程交给祁文道,他知道这事很敏感,会惹来许多麻烦,但他也不会将工程交给祁夏君承包,尽管他威胁了自己。

由于一头心事,村长有些举棋不定。他来到村委会楼上,打开扩音器,想向裤裆村广播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该说些什么,他站在话筒面前迟疑了许久,最终没有吐出只言片语。他丧气地坐了下来,想起了狄小毛,这位年轻的教师确实令这位一村之长烦恼,好像处处与他过不去。

村长心想,他不就是有些文化吗他忽然感到知识的重要,他想:如果裤裆村民都像狄小毛这样,他这个村长也许很难当下去,他的心不断地软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力量与狄小毛对抗,他是外乡人,没有什么私心杂念。关于自来水工程的事,他想主动找狄小毛谈,诚恳地听听他的意见。

但更令他烦恼的是狄小毛的个人感情问题,他和自己的女儿祁美竹有一段艳史且不说,现在又与祁文道的女儿马秀秋搞上。这对于村长来说,是一件多么辣手的事。现在祁文道是自己的老婆,马秀秋也成了他半个女儿,祁文道的茫然无助,使村长感到重负在身。村长一想起这些,就心烦意乱,他有些扫兴地关掉扩音器,并急步地离开了村委会。心想着:不得不去学校了。

狄小毛正在上课,学校的操场上已经是静悄悄的,只有从教室里传出阵阵的读书声,村长把手别在背后,目光四处张望着,直步向狄小毛的宿舍走去。宿舍的门是虚掩着,村长坦然将其推开,自个儿走了进去,坐在狄小毛的床沿上,看着书架上地排已经有了灰尘的书本发呆,他在等狄小毛。

下课的铃声敲响了,村长如同学生一样也站了起来,他来到门口,向走廊上张望着,狄小毛手上拿着两本书,手指上沾满粉笔灰向自己的宿舍走来。这时他看见村长站在自己的门口,就加快了脚步,心想:是什么事让村长亲临寒舍

村长点点头。向狄小毛表示一种友好。狄小毛疑问的语气说:“村长大人有什么事吗”

“下课了,我想找你谈谈。”村长说。

“关于学校的事”狄小毛已经走进了宿舍,他边洗手边说。

“是关于裤裆村的,你是老师,有学问,向你请教一些事。”村长显得很和气。

“不敢当,是什么事村长不是历来都很有主张吗”狄小毛不冷不热地说。

“集思广益吧!”村长说。

“那是什么事”狄小毛说。

“狄老师,坦率地说,我对你并不存好感,但这是个人的事。你是裤裆小学老师,裤裆村的孩子未来的前途都在你手里,你在这里工作,就像坐在一条船上,不希望这条船落后,沉没而要让它不断前进。虽然我们有许多过节。但是,我作为村长,我有责任为这个裤裆村负责,并希望你以裤裆村为重,把个人恩怨抛置脑后……”村长说得很诚恳。他的话好像还没有完,但他停住了。

狄小毛有些惊讶也望着村长,他第一次听到村长如此坦率,如此谦虚地和自己讲话,他有些感动地说:“村长,你想说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我把裤裆村视为我的第二故乡。”狄小毛确实是把裤裆村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他在这里洒下太多的感情和热血,他每爱一个女人都在这里,所有爱他的女人也都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牵动他的每一条神经。他从心底里希望裤裆村进步、发展。

村长点点头,也为狄小毛的几句话表示赞赏。于是他坦诚地向狄小毛叙述自己的想法:“狄小毛,自来水工程要上马了,不能再耽搁了,但承建单位还没有着落,你参谋参谋。”

狄小毛见村长把本村最敏感的事端在他面前,心中很觉诧异,心想:什么时候村长变得这样大公无私。因为自来水工程的事,狄小毛知道有太多的传闻,说什么村长把工程交给祁文道处理,从中捞一大把。又听说祁夏君为了拿到自来水工程从老远赶回来,向村长行贿。狄小毛曾一度感到裤裆村之黑暗,村长之肮脏。这时,他听村长说工程的事,他有太多的感概了。

狄小毛带微笑地问:“工程不是已经定了吗怎么承建单位还没有着落呢”

“还没有定,后来祁文道想介绍一个省城的同学来承包,怕被人说闲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让人说是村长一手包办的。本村的祁夏君也想承包,他从外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自来水工程,他已经三番五次癣找我,还许诺了许多事。但我不会把工程交给他,工程是裤裆村民集资的,工程给谁做不能我一个人说得算。”村长公私分明地说着。

狄小毛听村长这一番话,重新审视他,觉得村长能做到这一点也是难能可贵的。于是狄小毛试探地说:“那咋办”

“公开投标,你看如何”村长说。

狄小毛终于听到他自己想说的话。他说:“工程本就该公开投标,只要这样才能保证工程质量,这是裤裆村的利益,是裤裆村人的利益。”

“那就这样定吧!狄老师,你能不驻写一份承建自来水工程投标方案”村长说。

狄小毛当然愿意为之效劳,他也不想与村长过不去,何况自己和祁美竹有那么一段恋情,还有了孩子。村长在他面前也算半个岳父了。于是,狄小毛说:“当然可以,我马上拟一份投标方案,尽快让工程上马。”

村长点点头说:“让我代表裤裆村谢谢你了。”村长说后站了起来向狄小毛告辞。当他走到门外时,却又转了回来对狄小毛说:“狄小毛,还有一事想和你商讨……”村长又走进狄小毛的宿舍,上课的铃声“叮铃”地响了。

狄小毛没有课,他见村长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感到这次的谈话将不会是轻松的。他问:“还有什么事”

村长有些难以启口,他其实不想和狄小毛谈这样的话题,人各有志,特别是儿女私情的事。但是马秀秋是祁文道的女儿,村长肩负重任,他不得不和狄小毛谈这些事。他深知,他要阻止狄小毛和马秀秋的交往。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与狄小毛又发生分歧。他看了看狄小毛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现在和你谈的是私事,我们随便聊聊。”

狄小毛说:“你请坐,有什么事你随便谈。”

村长理了一下思维说:“狄老师,祁娆最近怎样,你们现在关系如何”在裤裆村,狄小毛和祁娆的关系几乎家喻户晓,所以村长同狄小毛的时候,不显得唐突。

狄小毛见村长问这样的事,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她还处于精神混乱之中,她还需要心理治疗和精神安慰。我要对她负责,不管怎样,都要伴她一生。”这些话使村长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村长赞赏地点点头,说:“狄老师还算有情人。”

狄小毛又摇摇头说:“不,我欠人的感情太多了,我对祁美竹一直感到内疚,她现在生活得好吗还拖了一个小孩,我也想尽力帮助她,可是……”狄小毛显得很苦涩。

村长听狄小毛这番话,无从谈起,他同情女儿,他一想起这件事,对狄小毛就产生愤恨。

自从村长与祁文道结婚后,自从祁美竹的母亲死后,父女俩的关系一直很紧张。村长他很少去关心她。这时被狄小毛这么一说,又泛起几分辛酸。

128.经不起美女佳人的缠绵

他说:“狄老师,其实你的个人感情一直处理得不太好,使许多人痛苦,包括你自己也时时浸泡在苦水之中。”

“是啊!感情这东西,好像带给人们的痛苦比快乐要多得多。如同走棋一样,一着不慎,就会连连失错,后悔莫及啊!”狄小毛感慨万千地说着。

村长点点头表示赞同,他说:“是啊!我自已出想不到年过半百还要节外生枝,会和祁文道走在一起,祁美竹的妈妈在九泉之下一定不会饶恕我的,这也是被感情害了。”

狄小毛又苦笑一下说:“人生变幻莫测,谁能料自己的未来呢”

“对了,狄老师,听说马秀秋在爱恋着你,有这样的事吗”村长终于把话转到正题上来了。

狄小毛迟疑一下,这时才知道村长的来意,他一下子恍然大悟起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村长。思忖着一会说:“村长,关于马秀秋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祁文道正为她说亲,想把马秀秋许配给祁小玫的哥哥祁小军。可是马秀秋不同意,她说自己已经另有所爱。这事使祁文道烦愁。村长只淡淡地说。

狄小毛心中却掠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情愫。他心想:村长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和马秀秋有某种关系一定知道的,祁文道怎么会不对他说呢!那么,自己该怎么回答他狄小毛想着,等了半晌才这样对村长说:“村长,马秀秋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她是出生于省城,与我们这里农村人不一样,敢作敢为。我想她是在爱着我。还向我写了情书。只要是男人都会感动,尽管我已经没有资格接受她了,但她是那么执着、固执,我感到不安。祁文道也曾找过我,谈起这些事,我只能说主要的还是去说服马秀秋。”

“看来马秀秋已经死心塌地地爱着你,那么,你爱她吗”村长说。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是情感问题,而能不能生活在一起是现实问题,世界上有多少人相爱而不能成为伴侣,你说是不是”狄小毛说。

村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村长,你觉得我和马秀秋关系不正常”狄小毛说。

“听祁文道说有一天晚上马秀秋在你宿舍里……”村长不便再说下去。他像和狄小毛透露什么信息地说:“哪天晚上祁文道一直在你的宿舍门口。”

狄小毛在吃一惊,想不到自己和马秀秋的事被祁文道发觉了,他不好意思地向村长解释:“那天我从祁娆家里出来,心情很不好,肚子又饿,一回到宿舍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后来马秀秋来了,给我找吃的,煮一锅地瓜汤,再后来我们……”狄小毛有讲下去。村长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男人突然都沉默了。

一会儿,村长站了起来,说:“狄老师,你不能再陷下去了,你要理智一点,不然又会痛苦不堪的。”

狄小毛心中矛盾重重,他不知道如何摆平这件事,他承认自己也爱着马秀秋,特别在他不能和祁娆正常交往下,自己的感情又处于躁动之中,况且马秀秋又是地么热烈地追求着自己,感情那么纯真,又是那么奔放,令狄小毛欲拔不能。

那一天晚上,狄小毛已经和马秀秋有了肌肤之好,他不知道要不要负起一种责任因为这是两厢情愿的,难道世界上男女一旦发生那种关系就要负责任吗该是男人向女人负责任、还是女人向男人负责任

狄小毛忧心冲忡地想着。他感到自己的感情是那样地脆弱,经不起美女佳人的缠绵,他甚至深深体会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古训。他面对村长,谨慎地问:“村长,你是为祁文道来当说客的吗”

村长怕伤害狄小毛,也委婉地说:“祁文道为这事很担忧,我怕弄得两败俱伤,一旦弄得满城风雨,祁娆知道了,以为你又移情别恋了,还有祁翘翘她们,你又如何做人你现在还是裤裆小学堂堂正正的老师。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为人师表,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而名誉一落千丈。”

狄小毛沉默一会儿,他想:村长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我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任何人都无法为自己的未来设计一个感情模式。于是,狄小毛说:“村长,感情这东西说不准,你村长能预料到你自己这辈子和一个城里女人结婚吗祁文道恐怕也想不到会和一个农村男人结婚的,更何况我这个区区小学教师。当然,如果马秀秋不来找我,我不会主动去找她的,我的思想还算冷静,可是,马秀秋呢她好像已经不能自己了。”

村长见狄小毛如此说话,一时也无再好的话,只得说:“当然,个人的感情,别人是无法干涉的,我作为村长,作为祁美竹的父亲,作为祁文道的丈夫、作为你的同性,真诚地奉告你:三思而后行。”村长说着已经跨出狄小毛宿舍的门槛,没有回头地直向学校门口走去。

狄小毛呆呆地看肴村长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早晨,天空没有太阳,风淡淡地吹着,带着秋的几丝凉意。裤裆村人陆续地在合作社门前站住脚,人越来越多。

在连锁商店的墙壁上贴了一张“自来水工程招标启事”的广告。这张启事是狄小毛经过一夜用心酿成的,当裤裆村人得知自来水工程公开招标时,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称赞裤裆村干部英明、果断。

村长祁永刚满面春风、挺胸仰首。人们见了他都与他致意,村长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得到了满意,人格得到升华,因为他认为自己做了一次大公无私的事。

在“自来水工程招标启事”中有一项重要的条款:只要安装具备资质证明,不管是何村的何人,都可以参加投标。也就是说,外乡人也可以参加裤裆村自来水工程投标竞争的。这一条款使祁夏君慌慌不安起来。他以为自已作为本村人,这个工程百拿百稳的。

可是,现在公开招标,这时他威胁大大了,他似乎已经黔驴技穷了,他找过村长,威胁过村长的女儿都无济于事,现在他面对公开招标这个实事,不得不面对现实,参于投标,忙予测算。但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他每接一个项目都是临时设营扎寨的,项目一完就散伙。于是没有什么公司的资质证明和技术资本,他平时只能挂靠在某公司,拿些回扣给别人,让某公司提成一点。现在迫在眉睫,三天内必须投标完毕。祁夏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爬,他首先聘请了一个技术员为这个自来水工程项目测算。

正在这个时候,在裤裆村头,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腋下夹了一个黑色的小包子,包子鼓鼓的,里面好像装蓍好多东西,不知是钱还是材料。他头发花自,脸上带红。他肚子较大,已经发福了。他直向连锁商店走去,也站在人群中,认真地看着墙壁“自来水工程招标启事。”

他叫高天水,是梅池村的一个专业安装水电的工头,他也几乎长年累月在外,干水电安装有十余年历史了,比祁夏君强多了,他有自己的安装公司,虽只算二级企业,但技术、资质等都很强,今天他就是来投标的。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他已经关注了好久,开头他以为是个工程只在裤裆村范围内选择承包者。当他得知公开招标后,放下一切事务赶来。梅池村距裤裆村只有三十华里,人口都喜欢在本土做事,这样可以省了许多费用。高天水已经看中这个工程项目,并且信心百倍,他是有准备而来的。

半个小时过去,高天水离开人群,胸有成竹地向裤裆村季会走去。他去找村长祁永刚。

村长没有在村委会。他正光着脚从田园里回来,裤管还卷着高高的。这时候,有一个村民告诉村长有陌生人在村委会等他。村长赶忙走上田来没有回家,也来不及梳洗,就直接往村委会走去。

高天水徘徊在村委会的会议室里,不断地测览着墙壁上的各种报表和奖状。这时他见门口站着祁永刚,说:“你好,祁村长好。”高天水认识祁永刚,而祁永刚不认识高天水,在这一块周围的土地上,村长没有几个,一般人们都认得。

村长迟疑一下,见这位挺有风度,又有些城市风度的中年男人在等自己,一时不知他的来意,就问:“你是”

“我是梅池村的,叫高天水。”

“高天水梅池村的噢!离裤裆村很近,你有什么事”村长问。

“你们村安装自来水工程,现在公开招标,我是想来投标的。”高天水开门见山地说。

“噢!你是安装自来水工程的,欢迎欢迎。贴在连锁商店墙壁上的启事看了吗”村长问。

“我看过了。我们公司有能力承接这个项目。”高天水说着从那个黑色包子里掏出一大迭材料给村长看。

129.难消美人恩

村长看着材料,有些东西他还看不懂,高天水不断地向他解释。但营业执照,资质证明、企业概况等都有,材长看了很满意。就问:“老高,你自己办个公司呵”

“我干了十余年。天水水电安装公司成立于六年前,现在我们已经拥有二百万的资产,目前不但承接水电项目,土建项目也承接,而且还有能力为甲方垫一些前期工程的材料。”高天水详细地介绍自己公司的情况。

村长已经亮了眼光,他说:“你赶紧把这个工程测算好,我很看中你这个公司。”

“我明天就可以把测算材料送交给你,我自己本身也是工程师。”高天水说。

“那好,我们等着你,祝你中标。”村长说。

“那请你提供这个项目的图纸,我们认真地研究一下。”高天水说。

“图纸什么图纸”村长愕然了。他不懂高天水说的是什么图纸。

“自来水工程图纸呵!”高天水说。

“没有啊!”村长说。“怎么图纸还没设计”高天水问。

“没有啊!这不是中标者全部包了吗”村长说。

“没有图纸怎么测算应该先设计图纸,还要由设计院设计呢!”高天水说。

“原来这样,我们不懂,那怎么办”村长茫然失措。

“现在要先请人设计图纸。”高天水说后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这样吧!我帮你们请一个高级工程师,加班为你们设计,好吗”

“拜托了,真是闹了个大笑话。”村长伸出双手握住高天水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随便向高天水介绍安装自来水的设想。

高天水拿出笔和纸,不断地记着、划着。村长看不太懂,但他好像挺放心,好像工程已经交给了高天水干了。

看着高天水的忙碌,村长突然说:“老高,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小学老师,自来水工程招标启事就是由他拟的,你和他谈,他知道得比我多。”

高天水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村长带着高天水离开村委会,向学校走去。

时间已临近中午,学生已经放学,半路上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有的还不想回家,在路上玩耍。狄小毛站在学校门口,见村长和一个陌生人向他走来,他脸带微笑地等着。

村长抢在高天水前面,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叫高天水是天水水电安装公司经理,他是来投标的,可是我们图纸还没有设计,现在他帮我们弄。”村长说后又向高天水介绍:“老高,他是狄老师,招标启事就是他拟的,他年轻有为,算是裤裆村的军师。”

高天水使出外交辞会,他握住狄小毛的手说:“狄老师,幸会,幸会。”

狄小毛向他点点头,文雅地说:“裤裆村的自来水工程图纸拜托你了。”

高天水看看手表说:“哎呵!时间不早了,该吃午饭了,两位如果不介意,我请你们吃顿便饭。”高天水抓住了时机,这是他拉水电工程项目的高明手腕。

村长和狄小毛点点头,盛情难却,他们跟着高天水走进一家小吃店。

祁夏君坐不住了,他亲眼看着高天水带着村长祁永刚和小学教师狄小毛走进一家小饭馆。他知道高天水的伎俩,不就是为了自来水工程吗祁夏君见村长被高天水说服,认为自己的希望已经落空,但他不甘愿,不是公开招标吗村长不是大公无私吗那个小学教师狄小毛不是也妒恨拉关系走后门吗现在怎么也上了高天水的饭桌祁夏君想着,一种怒气油然而生,自言自语说:“这个高天水老奸巨猾,他会一步一步让人上钩。我自己竞争不过高天水,但老子不会放过他们的,他拿不到这个工程,也要把裤裆村搞的乌烟障气。”

等高天水和村长、狄小毛满面通红地从小吃店出来时,裤裆村的群众已经议论开了:外乡人高天水请村长和狄老师吃饭,收买他们要安装自来水工程。祁夏君从中加油添醋。到处煽风点火,一时裤裆村又乱成一片。

村长想不到裤裆村人会这样议论自己。中午与高天水共进午餐纯属偶然,而且还有狄老师陪着。他虽然为裤裆村人不分黑白是非,信口开河而感到愤怒,但又转念一想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况且还有狄小毛作证。

至于接受高天水的邀请纯粹是有求于设计图纸。高天水的内行使他对高天水产生信任,他是一村之长,他要为自来水工程负责,他曾产生过某种念头,想将这工程通过祁文道介绍熟人,从中获取一些好处,既然这种念头已经消除,不想从中获得什么,那么,他就要经过选择,把工程交给最有实力、最有能力的人承建。这只有通过公开招标,产生承建者。

高天水的出现,高天水的安装经验和历史,使他对高天水独具慧眼,加上高天水义务为裤裆村设计图纸时,村长更是欣喜万分。这便是村长有几分偏爱高天水,希望他能中标,自己和狄小毛去小饭馆吃一顿便饭只是出于商谈工作之便,无可厚非,他决不会因此而丧失自己的立场,与高天水做一笔肮脏的交易。这就是裤裆村长祁永刚的想法。

那么,高天水呢有人说搞工程的人都是三教九流之辈。因为他们成年累月在外面奔波,接触许许多多人等。为了争取每一项工程,可以说不择手段,左敲右击、上窜下跳,不羞于降下自己的自尊、点头哈腰。甚至便用美人计。金钱计、权势计等。可以说使出十二般武艺,只要能拿到工程,不管是什么计谋都在所不惜,只有这样才能站得住脚,才能在工程界混得滞洒。

高天水当然也不例外,他在工程界已有一定功史,且自己有一个公司。加上自己有一个工程师头衔,很受一些建设方的青睐和信任,由于高天水年届不惑,人们认为这样的年龄办事稳重、比起年轻人可靠得多。村长祁永刚在这方面也倾向高天水,或许祁夏君是村人过于熟悉,了解他的底细便好像不太瞧得起他。一番比较,高天水在村长心目中就更显得有份量。

然而,高天水不是像村长想象得那么有份量,有人说搞工程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承包工程是一个较为担风险的事情,高天水搞了这么多年,仅被甲方拖款就达上百万。有时候为甲方垫一部分材料,到工程结束后,由于建设方没有及时将房屋出售出去,就拖了包工头的材料款和工钱。当然,对于裤裆村的自来水工程绝对是一块肥肉,裤裆村的自来水工程资金已经全部到位,拿到这个工程可以不承担任何风险。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高天水请村长和狄小毛吃午饭是小事。他也是心不在焉的,他要为裤裆村义务设计图纸却是他的一个手段,他认为村长能答应将图纸给自己设计,就意味着村长有心让他承包这个工程,只要他再使出一个伎俩,就可以百拿百稳了。

在此之前,高天水打听过:村长和狄小毛都较为贪色,一个中国男人又与一个城里女人结婚,而且气死自己的妻子,就充分显示出这个男人的不本份,狄小毛的桃色新闻更可以编成一本书。

高天水暗喜在心,自己找到一个机会。他认为:女人像衣服一样是身外之物,可以穿也可以脱。他自己除了在梅池村有一个结发之妻外,在外面就有三个情妇,其中一个是长期跟他的,他租一间房子养着她。

古人云:无食思瓜有钱思淫,一点不假。高天水经过几年的奋斗。他拥有了自己的公司,他的财产有几百万,养一两个情妇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自己身体吃得消,他有这方面的爱好,当然他踏进裤裆村的时候,就想到要为村长献上一件礼物。这么多年来的送礼教给他一个经验。不管多么精明的男人,他可以拒绝任何一件礼物,但有一个礼物他可能不会拒绝。那就是女人。这就所谓难消美人恩。

男人对色是极为敏感的,接收其它礼物可能会感到烫手,唯独“色”不会,高天水抓住这个王牌。他不会轻易抛出,他决不能让村长感到那么容易得手,容易得手的东西不贵,容易得手的东西会令人看轻,高天水这般算好这着棋,带着村长那期待的目光和狄小毛那美好的预祝离开裤裆村。

狄小毛站在宿舍里徘徊。他的脑际中正掠过马秀秋的形象。他与她已经有了肌肤之好。他的心念开始动摇,他等待祁娆的心似乎在慢慢地破碎。他与祁娆结合的愿望和热情似乎在慢慢的消退。

面对马秀秋的多情笑语。这种心情就更加强烈。他不认为自己是在移情别恋,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祁娆,都不会放弃对她的帮助。只是自己的婚姻准备作重新选择。他要在祁娆面前彻底失败之后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去向,最终情归何处,他现在不知道在祁娆面前是不是彻底失败了。

130.吃吃喝喝

狄小毛不知道与马秀秋发生**关系是否属偶然的、不小心的。 可是当村长面对面地与他谈起马秀秋和自己的一些事时,他木然,他惶惶然心里一直没谱,久久不能做出抉择,他每天都为此事烦愁,考虑着他将如何面对马秀秋。

他正苦恼哀愁满脑之死结的时候,裤裆村又传说着高天水请村长和他吃午饭的事,吃午饭是事实,狄小毛承认,说什么交易云云那是冤枉人的。狄小毛很是叫屈,反驳裤裆村人血口喷人。他自己在感情上已经搞得心力交瘁了,他再不能在裤裆村自来水工程上弃得焦头烂额,感情重于金钱。他可以感情牺牲自己生命,却决不做金钱的奴隶。

他愈加谨慎起来,更感到自来水工程该属谁承建要绝对的公平,绝对的公平。当然,凭心而论,他也是倾向于高天水的。狄小毛认为高天水有能力承包这个工程,狄小毛和他虽一面之交,但可以看出他的为人热情、坦率和豪放。

现在他又义务设计图纸,情理上应该他优先,可这又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如果没有操作好,会惹来许多流言。甚至有悲惨之祸。于是,在狄小毛的脑子里有一个不变的念头:那就是不管怎么公开招标的程序不能乱,绝对接受群众的监督。让每一个裤裆村人都相信、放心。

狄小毛一边想着自己的感情的事而烦躁,一边想着裤裆村自来水工程的事而焦急,他坐立不安。时间已经临近黄昏,太阳落到半山腰,这既是一个美景的瞬间,又会带给人们惆怅。狄小毛走出宿舍,心想去找村长,一方面打听马秀秋的事,另一方面商讨自来水工程的事。

狄小毛刚走出校门。迎面走来了祁夏君,他匆匆忙忙地向狄小毛走来,叫着:“狄老师……”他拦头截住了狄小毛。

夕阳最后灿烂了一下,就坠进山谷里了,大地开始灰暗起来,人们已点亮了灯,谛造着夜的温馨。狄小毛意外地站在那里,被祁夏君那声“狄老师”惊住。他有何贵干狄小毛想着,不得不打消了去村长家的念头。

祁夏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自从高天水的出现、自来水工程项目能否弄到手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他知道竞争不过高天水,而且高天水已请村长和狄老师吃饭,这又证明了村长已经领了高天水的情,祁夏君愈加感觉情况不妙。

于是,他首先在裤裆村掀起轩然大波。到处游说外乡包工头高天水请村长和狄老师吃饭是为了自来水工程的事。裤裆村人一听马上传开了。谣言迅速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讲者不管是有心还是有意,传者都会以激动的心情,把自己的感情传染给别人。

这场由祁夏君亲自导演的闹剧并没有使村长倒下,这村长确实心中无鬼。于是,不管群众怎么议论,村长都很平静,祁夏君倒急了,他一气之下找狄小毛来了。

“狄老师,能打扰一下吗”祁夏君虽然打工出生,没念几天书,满呢俗话,但这几年他在外面闻,也学了不少东西,略懂一些交际上的道道。这时,他有求于狄小毛,讲话显得特别地礼貌和客气。

狄小毛迟疑一下说:“你就是祁夏君吧!有什么事”狄小毛边说边回头往自己的宿舍里走。

祁夏君跟在狄小毛身后,打量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位狄老师是何等人物他已听一些传闻,说他风流潇洒,很有桃花运,许多女子围着他转。并都将以身相许……”正想着,看见狄小毛往宿舍走。赶忙跟了上去。

祁夏君已经来到狄小毛的宿舍,狄小毛倒一杯白开水请他入座。两眼盯着祁夏君说:“什么事直说吧!”

“狄老师,现在是晚饭时间,能否与你共进晚餐呢”祁夏君抓住时机说。

狄小毛满腹狐疑,问:“祁夏君,你也是搞工程的吗你想承包自来水工程”

“当然,是个搞工程的,怎么不想承包自来水工程太想了。”祁夏君直截了当地说。

“请我吃饭是为了工程的事那也太简单了一点,一顿饭就可以拿到工程”狄小毛半开玩笑地说。

祁夏君不明白狄小毛的意思。他干笑了两声,讪讪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一顿饭算什么,怎么能和工程扯在一起呢吃饭归吃饭,那是朋友的象征,一顿便饭算什么工程的事狄老师如果能为我祁某出力。我祁某当然不会亏待狄老师,条件由狄老师提,我都答应。”

狄小毛睁亮了眼睛,他想不到祁夏君和他是玩真的。狄小毛刚才说的话除了玩笑之外,还有一种意思想告诉祁夏君,高天水请自己和村长去吃饭绝对和工程的事没有丝毫相联。可是祁夏君误解了。他以为有机可乘了。

狄小毛确实有些饿了,他需要进餐。祁夏君说:“狄老师,走吧!我不会让你损失什么,也不会免强你做什么。”

狄小毛听祁夏君这几句话,心中消除了许多顾虑。他想,现在裤裆村议论高天水请村长和自己吃饭与自来水工程有关联,干脆今晚再跟祁夏君上馆子,看裤裆村人怎么议论。

半个小时后,狄小毛和祁夏君来到裤裆村惟一的一家小饭馆,祁夏君要了三菜两汤,还要了一个地瓜烧。狄小毛不会喝酒,他一闻那味道,眉头就皱成一片。他刚想说点什么,祁夏君已倒了一杯酒要狄小毛干了狄小毛摆摆手说:“空腹不能喝酒,那会醉人。我们先吃饭吧”

“那不免强,吃菜,先吃菜。”祁夏君为了讨好狄小毛,只能体谅他,叫他吃菜,让他先填肚子再劝酒。

狄小毛尽管肚子很饿,却吃得很文雅,可以说举止有序。祁夏君也不大喝酒,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跟着,地瓜烧很会烧人的。没几口祁夏君脸上就红了。他头脑却清楚的很,酒可以为他壮胆,等一会儿他可在狄小毛面前谈工程的事了。

狄小毛停下筷子,祁夏君见状说:“狄老师来,我们干一怀。”他说后举起手中杯,一饮而进。

狄小毛咬牙也一饮而进。表情很难看。正在这时,村长祁永刚和妻子祁文道出现了他们桌前,村长收敛一下表情,他感到几分不解,祁夏君怎么会和狄小毛弄到一块去他们可是没有交往呵!难道是为了自来水工程的事祁夏君收买狄小毛狄小毛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吗我村长现在信任你狄老师啊!

如果是这样,可不能放过狄小毛,祁夏君也休想做这个工程,除非他不当村长,顿时,村长的心中掀起了复杂的浪涛。但是,表面上还是笑着说:“祁夏君,你和狄老师也有交情”

祁夏君惊破了胆,他赶忙站了起来说:“村长,来,来,一起吃,我再去加菜。”祁夏君怕村长误会,没有请他吃饭,工程的事被他卡住。

村长和祁文道已经吃过饭,他是来找马秀秋的。在半个小时以前,祁文道听别人说狄小毛和另一个人在小饭馆里共进晚餐。这时祁文道正找不着马秀秋,以为女儿和狄小毛在小饭馆里吃饭。因为根据她的经验,在城里情人经常下馆子吃饭。所以,祁文道叫来永刚一起来,证实一下是不是狄小毛和马秀秋在一起。可是祁文道判断错了。

村长伸手拍拍祁夏君的肩膀说:“夏君,你们吃,我们都吃过了,不管事。”

狄小毛也站了起来说:“喝一杯酒吧”他说着已把一杯酒递给村长,边说:“祁阿姨,你也来一杯”

祁文道摇摇头说:“我不会喝酒,也没这个雅兴,我正为马秀秋着急,不知她这时又跑到哪里去了。”

狄小毛一听马秀秋三个字,心中掠过一阵紧张,好像祁文道在骂他,他转过来和村长说:“村长,你喝啊!”

村长一口气喝完酒,说:“你们喝吧!不过酒桌说的事大都难成。狄老师,你说是不是”村长摇了摇头,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然后和祁文道一起离开了小饭馆。

这时,马秀秋正在学校等狄小毛。

祁夏君看着村长离开小吃店,心中产生几分鄙视,有一点敢怒不敢言的心态,他附在狄小毛耳边说:“狄老师,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其实狄小毛知道村长的意思。村长害怕狄小毛把自来水工程交给祁夏君。然而,狄小毛心中有数,他决不能像选族长时把事弄得一团糟。但他吃祁夏君的饭嘴软,不敢当面拒绝来夏君。

“狄老师,我给说白了,关于工程的事你如果能弄到手,我祁某可以说不惜一切代价,不管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祁夏君亮出底牌。

狄小毛带几分酒意,哈哈大笑起来,他摘下近视眼镜,说:“祁夏君,你怎么夸下这么大的海口”

“怎么不能人生在世,不就是鲜花、美女、金钱,还有荣誉吗我都能给你。”祁夏君说。

狄小毛又大笑起来,说:“你别吹了。”

131.我需要的是诱惑

“狄老师,你不信我我祁某讲义气,人争一口气,村长不让我做工程,我偏要做,即便是我贴了钱也要做。让村长瞧一瞧我祁夏君本事大不大。”祁夏君带着几分醉意声音有点沙哑地说着。

狄小毛见祁夏君这么大声说起来,有些惊警,别人真的以为他和祁夏君有什么交易。他赶紧对祁夏君说:“夏君,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我们现在都有些醉意,无法交谈,明天我们约个时间再谈工程的事,好不好”

祁夏君听狄小毛这么一说,好像有了希望。就说:“好,我们明天谈,我找你去。”

狄小毛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祁夏君叫着:“老板,结帐。”

狄小毛半醉半醉地离天了小饭馆,回学校去了。

夜色朦胧,天上布满了星星,狄小毛举头仰望天空,寻找牛郎星和织女星。牛郎星在银河东,织女星在银河西,牛郎星里杏仁块,织女星三角尖。狄小毛一下子就看到牛郎星和织女星各守在银河两岸,长久地仰望着对方。狄小毛不禁心事涌上心头,他联想到自己的命运、生活、感情,一时竟心生悲凉。

他披着星光、熏着酒气,摇摇晃晃地来到学校门口,嘴上吟起的句子: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

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

读书须用意,一字值三金。

由于夜阑人静,狄小毛的声音显得特别地清晰明亮,马秀秋听到这咏颂声,心中一阵欢快,她向狄小毛迎过来,叫道:“狄老师,你去哪里了”

狄小毛定睛一看,见是马秀秋,心中一动,心想:她如此关注自己,等候自己,就说明她很爱自己,我狄小毛应该善待她呀!”狄小毛停住脚,看着马秀秋,他不知如何是好。既怕自己陷进去,又怕失去她,他在两难中徘徊。

马秀秋半嗔半喜地说:“狄老师,你在想什么刚才你吟着什么很好听,好像句句都是真理。”马秀秋说着一步一步地走近狄小毛。

“秀秋,狄小毛只木然地叫了一声,不知下面该怎么说。酒意慢慢在他脑中消退,头脑渐渐清醒过来。马秀秋已经按撩不住自己,她猛地抱住狄小毛,喃喃地说:“狄老师,请吻我,吻我吧!”

狄小毛轻轻地吻着她,忽然又挣脱着说:“秀秋,你别这样,你再这样.还会让我犯错误的。”

“我就这样,我就是让你犯错误。我不管,我不管,你吻我吧!”

“再吻……”马秀秋已经沉醉于爱河之中。

“秀秋,你真的这样爱我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爱”狄小毛自己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姑娘爱自己,愿意许身于自己,自己有什么魅力值得她们这样喜欢,难道自己是白马王子,有绅士风度狄小毛不明白。

“我就是爱你,爱情是没有理由的,爱情也无需解释的,我把身子都给你了,你还感受不到我对你的爱”马秀秋说着频频地在狄小毛脸颊上亲吻着。

狄小毛说:“不,不是这样,我感受太深了,而且直感到烫手,你可以降温一点。”

“你不喜欢我你不爱我”马秀秋撒娇地说着,脸上荡漾着几分不悦。

狄小毛又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拥抱住了她,并不断地抚摸她的头发,深有感触地说:“秀秋,我很爱你,你这么漂亮,又年轻,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动,况且我这个感情丰富的老师呢我害怕会毁了你,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去爱一个人是用生命去爱的。我不管那么多。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不幸地倒下了,我也会自尽在你身边,与你一起上西天,你相不相信”马秀秋宣誓的说着。她这几句话打动7狄小毛的心。狄小毛与许多姑娘恋爱,至今还不曾听过这样一句动人肺腑的话。他深深地意识到,马秀秋是认真的,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狄小毛说:“秀秋,你知道吗你的母亲一直反对我们的来往,他曾找过我,昨天村长祁永刚奉你母亲之命也找过我,我非常地为难。”

“你是胆小鬼,他们都讲些什么”马秀秋说。

“他们不管怎样拐弯抹角,想告诉我只有一个问题:“不能和你来往。”狄小毛显得忧心冲忡起来。

“你呢你答应他们了,不和我来往了”马秀秋冷静地问。

狄小毛说:“我不知道。”

“狄小毛,你到底爱不爱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抑或是玩玩而已马秀秋不禁有气地说。

“秀秋,我要不要把心掏给你看”

“那么你是爱我的,是真心爱我的是不是”

狄小毛点点头,他没有吭声。

“那就够了,还怕什么”

“我怕会酝酿成悲剧。”

“我要爱一个人,就不管那么多。我不知道什么叫悲剧,我只知道现在这实实在在的东西。母亲奉劝我多少次了。她也为我做了多少次的媒,想把我嫁给祁小玫的哥哥祁小军。母亲有义务关心我,也有责任奉劝我,但没有权力干涉我,你知道吗?”

马秀秋语气坚定地说着,句句话都打在狄小毛的胸膛上,狄小毛惊讶于马秀秋会有这样的思想观念。有如此的勇气。他心里想:马秀秋这一辈子爱自己定了。且是那样的热烈,她与祁娆不一样,也不同于祁美竹、祁翘翘她们,她们是农村姑娘,可以随便哄的,马秀秋不能。

她的性格敢作敢为,她属于那种不是爱便是恨的女孩子。狄小毛一想这些,心中就有一种责任。他感到与马秀秋的每一次交往都有一种责任。这种责任是告诉他:要对马秀秋负责。于是狄小毛感到几分胆怯起来。他试探地问:“秀秋,我们能不能做普通的朋友”

“狄老师,你说什么普通的朋友我们都发生了那事,还普通朋友你这样普通的朋友有多少”马秀秋加重了语气,她好像受到污辱似的一阵伤心起来。

狄小毛发了一身冷汗,感到自己失言,他愧疚地说:“对不起,秀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怕我们无法结合,怕你和母亲闹崩了,所以我一急之下失言了,我不是东西,我大无聊。我伤害了你的心,我不识抬举。”狄小毛自己检讨一番,贬低了番、臭骂一番。

马秀秋即刻转嗔为喜,说:“傻瓜,你太可爱了,你失言也不必把自己批的体无完肤吧!我不生你的气就是了,只要你爱我。”

狄小毛也笑了起来说:“这叫做幽默、爱情也需要幽默,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需要的是诱惑。”马秀秋情意绵绵地说着。

“秀秋,你是我见到的所有女孩当中最具魅力、最具诱惑力、最优秀的女孩子。”狄小毛开始赞美她。女孩子大都喜欢赞美她,马秀秋也不倒外,她高兴地回报给狄小毛一个甜蜜的吻,柔声说:“狄老师,你抱我吧!”

狄小毛如同听到军令一般拖起了马秀秋,说:“看不出,你好沉啊!”

“怎么抱不动”马秀秋兜在狄小毛怀里,感到某种的幸福和安慰。说:“走呀!”

“去哪里”狄小毛抱着她有点不知所措。

“去宿舍啊!”马秀秋说。

狄小毛抱着她向着自己的宿舍走去……

祁夏君一夜未眠,他辗转反侧于床上,构思着如何打动狄小毛的心,突然,他的脑际涌上两个字眼:女人。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达官贤贵载倒在女人身上。又有多少为了自己的某种目的,使出浑身解数,或以酒醉之,或以色迷之,或以财诱之,或以权撑之。祁夏君也是一个聪明人,他为了裤裆村这个自来水工程,他已在村长面前败下阵来,但他要尽力在狄小毛身上下大赌注。他知道,最吸引男人的只有两件东西,一件是女人,另一件是金钱。钱,祁夏君是有的,也是现在的,可是女人,去哪里找

天刚蒙蒙亮,祁夏君就起床了,他顾不得吃早饭,就踩着一辆自行车向阴阳镇骑去。

空气中渗透着晨雾,晨雾里打旋着凉风,使祁夏君感到几分寒冷,他突然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忽然听到一声“扑通”的响声。在路旁的一口池塘水面上掀起了一涡水泡,好像是有人投水白荆浩的。祁夏君感到双眼皮直往下垂,眼前有些模糊,他突然预感到发生了什么,那不是人投水,而是水鬼,如此一想,浑身冒出了冷汗。

祁夏君赶紧伸手直擦自己的额头,把雾气擦去,口中直吐口沫,这是不好的预兆。看见鬼或听见鬼声的人运气不好。办事不吉利。祁夏君有些沮丧,他不敢往池塘里看,生怕水鬼也爬上岸,干扰他。他咬着牙使劲地踩着自行车。

前面是一座桥,那是裤裆村通过太极镇的一条最大的桥,桥下是小江,不深,夏天的时候,许多小孩躲在桥下玩水,水中有鱼,运气好的人会捕到很大的编鱼和鲤鱼。现在已入冬,桥下的水显得特别清澈,并发生偏偏流水声。

132.艺伎美女

祁夏君用力地踩着自行车。因为他要上桥坡,虽不算陡,由于是黄土路,骑车显得特别沉。正在这时,祁夏君往桥上看。心一惊,双脚发拌起来,从自行车上捧了下来。原来,他看见桥面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他低着头,把一只小丫子塞在嘴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雾在他的头顶上打旋。祁夏君全身发抖,毛孔里能插上竹杆子,感到浑身不舒服。

是谁的孩子这么早在这里祁夏君被自行车压着,不敢起来,他透过自行车三角架,仍然可以看到小孩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是乞丐还是流浪儿祁夏君都不知道。他突然想起来,鬼是怕铁器的响声,于是他不断地打着自行车的铃声。

可是,小孩并没有消失,祁夏君心想:不是野鬼!那么为什么毛孔在不断扩张额头上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遮着、眼睛模模糊糊的,据老人说这是看见鬼的兆头,祁夏君不敢过去,他趁小孩低头啃着自己的小丫子。祁夏君赶忙慌乱地扛起自行车往一条小路逃走。

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挂着血红色的太阳,阳光透着白雾,使早晨的农村成为一个美景。白雾慢慢散去,空气变得清新起来。祁夏君拐了许多弯路才到达太极镇,虽然天色不热,祁夏君发了许多虚汗。他感到四肢无力,好像中了邪气,他放好自行车,坐进一个“锅边”的摊点前,连吃了三碗锅边。

祁夏君今天来太极镇,本来想找一个漂亮的女人献给狄小毛,随后再用金钱收买他的心,把自来水工程夺过来。为了争取时间,他起了个早,想早去早归,好让狄小毛早日成为自己的人,为自己操纵工程的事,谁知半路上遇了这么多的邪气,差点赔了命。

现在好了,三碗热乎乎的锅边下了肚,给他增加了热量,使他恢复了几分精神,心神也稍镇静,想着自己来太极镇要办的事。

太极镇是一个古老的小镇,形形色色的辅子。星罗棋步的摊点成为太极镇最大景观。各种各样的商品,无奇不有的集市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九流三教的人造成太极镇的热闹。

祁夏君推着自行车走在用石块铺成的街道寻觅着那些愿意进行交易的女人。他在一家小旅馆门口停住脚,把自行车停靠在旁边,他看一个年轻女人翘着屁股、挺着胸脯,扭着水蛇腰从小旅馆的楼上走下来。祁夏君好像就是等她似的马上迎了上去,笑着他那个肥胖的脸,问:“大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行吗”

年轻女人顿立玉步,抛了一个媚眼,不经意地问:“是什么事先生。”

“我想找个人,不,我想为一个朋友找一个人。”祁夏君说。

“什么人年轻女人轻移脚步,回头向楼上走去,还不时地回头向祁夏君暗送秋波。

祁夏君好像接到什么信息似的,他赶紧跟上年轻女子,还不断地叫着:“大姐,你能不能帮我”

“你要找什么人嘛!”年轻女子问。

“我想找像你这样漂亮、年轻的女子。”祁夏君附在年轻女子耳边轻声地说。

年轻女子迟疑一下,重新打量着祁夏君,然后问:“你是搞什么的”

“我是包工头,小小的包工头。”祁夏君说。

年轻女子眼睛一亮,包工头,那可是有钱人家。她马上对祁夏君热情起来。说:“先生,你找这样的女子干什么”

“帮助我为一个朋友服务。”祁夏君说。“这样吧!你跟我到房面里谈,好吗”年轻女子说后又向里走去,井钻进一个房间。

祁夏君也利索地跟了进去,然后作了自我介绍,以获得这位年轻女子的信赖:大姐,我叫祁夏君,是裤裆村人,长年在外搞工程,这次回来想承包自来水工程,遇到许多竞争对手,一个小学教师,他叫狄小毛,很有才华,他是这个工程举足轻重的人物,我想拉拢他,他是一个风流人物,所以想找一个年轻姑娘为我出征,事成之后大大有赏。”祁夏君简单扼要地向年轻女子介绍。

年轻女子点点头,凭他的敏感判断,她已清楚这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她说:“祁先生,你开一个价。”

“三千元。”祁夏君慷慨地报一个价。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很不屑一顾地样子说:“祁先生,太低了,干这事不纯粹是吃苦头,还要搭上感情,见机行事,你说是不是”

祁夏君点点头,心想:她说得也有道理。又问:“那么你说多少”

“工程是大事,你能拿得到就大赚了,你不能太小气,这样吧!给我五千元。”年轻女子和颜悦色地说着。

祁夏君思忖片刻,同:“大姐,你有把握吗”

年轻女子嗔怪地说:“你不信我我还没有发现哪一个男人会逃过我的魅力,除非他是机器人。”

“那好吧!成交。”祁夏君咬了咬牙说,并问;“大姐,你贵姓芳名”

“你叫我罗姐吧!”年轻女子说。

其实这位年轻女子比祁夏君年轻,或许她的真正姓名不叫罗姐,罗姐是她的假名。祁夏君不计较这些。他又把狄小毛的主要情况向罗姐介绍一番,然后先交给他五百元作为前往裤裆村的费用。

罗姐答应祁夏君,她将明天到达裤裆村为他办事。祁夏君这才踏实地离开小旅馆,骑着自行车回裤裆村。俗话说的好。无巧不成书。在生活中偶然的东西太多了。

祁夏君在太极镇遇到的那位叫罗姐的年轻女子,原来是太极镇鼎鼎有名的艺妓。她能歌善舞,也略通诗词歌赋,她有一副姣美的容貌,丰满的身材。特别是那双丹风美眼,秋波一送,风情万种,令男人们情痴神迷。

那樱橘小嘴两角有一对美丽的梨涡,当她眠嘴一笑时。显得更加可人。任何一个男人一旦掉进这两口利涡就很难爬上来。在她洁白而颖长的颈项上,有一颗美人痣,这颗痣不仅没有破坏她的整体美,而且还特别性感地给许多异性带来胡思乱想,丝柳般的腰身上,有着明显起伏的胸脯两只丰而不坠、弹而不松,锥而不惯的乳,似乎时时刻刻向人们展示着做为女性的骄傲。一个如此的美女佳人出现在太极镇上,像天上下凡的仙水一般让人痴想非非。那么,这位叫罗姐的女人到底是何许人这里又有一段非常浪漫而又凄凉的真实故事。这段故事恰恰又与裤裆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罗姐今年才二十五岁,她的成熟和练达的表面似乎比她实际年龄略大一点,由于她没有生过孩子,她的体形还保持娇好。在她身上可以看到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这是她多年来用心良苦保养而成的。她的真实名字叫做靓靓。由于她一生下就没有了父母,所以她没有姓。母亲扔下她跟一个男人跑了,她成了一个孤儿。她经过多年来的打听、证实。她认定裤裆村的那个邋遢婆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她始终没有去认,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把握,再说自己落泊成今天的艺妓,也无颜去见亲人,她始终认为自己没有亲人。

然而,她确实是裤裆村邋遢婆的女儿,更准确的说是私生子。这要追朔到二十五年前的事。那是邋遢婆年轻时候的事,她出生于大户人家,是靠省城的一个郊外,她在念女子职高的时候,就与一个有妇之夫的男人相恋,并身上怀有了这个男人的孩子。

在一次黄昏时分,邋遢婆与这个有妇之夫赤身**地相拥在一条船上。船只荡漾在水面上,四周布满芦苇,正在这时,这个有妇之夫的家里突然发生意外,妻子到处寻找,她在绝望中来到湖边投水自尽,却遇到自己的男人正和一个年轻女子在船上鬼混,邋遢婆一惊之下,抓着衣衫逃之夭夭了。

她不敢回家,直往太极镇方向走去。这时候,她身上已怀有近七个月的孩子。当天晚上,天气突变,乌云密布、狂风大刮,雷声四起,暴雨倾盆而下。邋遢婆有了身孕。雷声一阵阵地震着她的胎儿,她突然感到肚子剧痛,并且一阵紧似一阵,她看见前面有一庙宇,她赶紧钻了进去。顷刻她感到体内正一阵阵地蠕动着,那好像是胎儿在蠕动,外面风雨交加,雷轰电闪。只听邋遢婆惨叫几声,婴儿的哭叫声就在庙宇里回荡。

古人道:一月二月容易过,三月四月脚手酸,五月六月分男女,七死八败九成人。邋遢婆只怀七个月的胎儿居然安然无恙地生了下来。且是被雷电硬震出来。邋遢婆看着叭叭大哭的婴儿,不知所措。她还没有做好作母亲的思想准备,她现在是因为偷情而离家逃走的。面对这个事实,邋遢婆束手无策,她举目无亲,如何带好这个婴儿,—个还没有结婚的女子却抱着一个小孩,人家会怎么议论几个问号如蜘蛛网一样布满邋遢婆的脑际,于是一种弃婴的念头在心中油然而生。

133.私生美女

外面雷雨交加,邋遢婆饥寒交迫,婴儿正发出阵阵哭声,邋遢婆看着她。心中升起一种怜悯,她情不自禁地把婴儿抱在怀里,将自己胸前的那个已经发胀的乳送到女婴的嘴里。这时婴儿才停止了哭声。外面的雨渐渐地停了,大地如同被冲洗一遍,干净而潮湿,邋遢婆就这样抱着婴儿入睡。

东方鱼肚白,一个晴朗的天空渐渐地来临。邋遢婆突然醒来,见怀中的婴儿还在睡,她迟疑片刻,觉得时间不早了,她把婴儿包裹好,放在庙里,自己悄悄地离开了。

当她站在庙外时,又感到一阵茫然,去哪里邋遢婆举步不定。于是她只随着这条不知通往哪里的马路走着。她看见前面走来一位中年男人,邋遢婆向他问路:“同志,这条路是通往哪里”

中年男人见这位女人脸色苍白,气虚神疲,同情地说:“是通住太极镇的,你要去哪里”

“我就是去太极镇的。”邋遢婆随意地说着。

中年男子点点头说:“就是随着这条路走,前面有一个叉口,但那里有标志。”

邋遢婆感谢一番艰难地向前走去。

留在庙里酌婴儿就是现在的罗姐,那时,邋遢婆把她抛弃,当邋遢婆离开庙宇时,婴儿就醒了过来,嘶声大哭起来。这时,适遇这位男子路过这里,听见庙里有婴儿哭声,就走进去看。见一个婴儿被裹着严严实实,只露出脸蛋儿。心疼地把她抱了起来。不断地摇着、摆着、哄着。

突然他产生一个念头;是刚才那位女子弃的婴。他一看地上还有血迹,猜想昨夜那位女子是在这里生下这个婴儿。中年男子解开婴儿身下一看,见是一个女的,心想一定是私生子,他听人家说过:凡是私生子长大后都很聪明,很有出息。于是,他产生了收养的念头。他要把她哺育成人,作为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他想完就抱着要儿往家里跑。

这位中年男人叫周义仁,是太极镇莲池村人,是一个单身汉。人长得很能干,他不是找不到老婆,只是自己眼光太高,看不上农村女子。误了时闻,他出生革命家庭。父亲早年参加革命,死于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周义仁成为孤儿。十八岁那年去当兵,在军营生活了六年时间,退伍后在莲池村当护林员,他成年累月都是穿着褪了色的绿军装,这在农村也算是较为潇洒的。

许多谋人来说亲,他都看不上姑娘。时间一久,头脑就有些神经质。这样一来,他不觉已到了不惑之年。他一咬牙心一横决定打一辈子光棍。只是他感到无颜对父母,没有为祖宗续香火。心里很遗憾。

今日,他偶然见庙里的弃婴,心中动起了抱养的念头。他知道这个婴儿是刚才那个往太极镇方向去的女子弃的,他不知道那个女子弃婴是为了何故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子嫁给裤裆村的一个男人。周义仁抱养这个弃婴,把他取名为周靓靓。

周靓髋一天天长大,长得水灵灵的,天生丽质,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漂亮。

周靓靓十岁那年,周义仁送她到莲池村小学念书。周靓靓敏而好学,从小酷爱音乐、诗词、歌舞,很搏得老师喜爱。周义仁捡了一个女儿比找一个老婆还高兴,心里暗想:私生子确实与人不一样、漂亮、聪明。

然而,在那个闭塞、落后、愚味的莲池村过于漂亮、过于聪明的人反而被人看不起,人们只有一个心理:妒嫉。古人说:妒嫉可以像洪水猛兽,吞噬一切美好的东西。

周靓靓作为一名私生子,弃婴,她凭什么这样可爱这样聪明这样漂亮于是一些同学和她疏远了。一些邻居和她隔膜了,周义仁却纳闷了,人心为什么这样浮乏人情为什么这样淡薄人性为什么这样顽劣他常常在村尾村头听人们议论:周义仁家的靓靓有什么了不起,长得像妖精一样。她那聪明有没有什么妖怪附身如果是这样会给咱村带来灾难……周义仁听在耳里,气在心里。

当周靓靓上初中的时候,周义仁得了一场大病,那是一个艳阳天,周靓靓在学校的开学仪式上朗诵自己写的诗歌,她用甜美、圆润的音喉获得全校师生的掌声,当她正沉浸在喜悦和憧憬中却有人告诉她,她的父亲周义仁病倒在丝林里,周靓靓一听这消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个劲地住森林跑去。

在周靓靓的眼里,周义仁不但是他的父亲,而且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把周义仁视为比父亲还亲。可以一辈子不嫁来孝顺他的,因为自己的命是他救的,如果没有他,不可能有自己。他供自己吃、供自己住,还供自己上学。她以为自己长得这样美丽、天真、可爱可以使周义仁获得快乐,清除他的孤单。她以为自己这样聪明、懂事、好学可以为周义仁增添光彩。谁知反而惹来他的烦恼和痛苦。她不理解莲池村人这样愚昧,心地这样狭窄。漂亮有什么错聪明有什么错

年纪并不大的周靓靓平时不断地安慰着父亲,说我们不是为了人言而活着。只要我们父女相亲相敬,我们就幸福。每当这样,周义仁总是苦笑着,显得无可奈何。周义仁面对周靓靓,觉得抱养这样一个女儿值得,会有后福的,他们不解的是村子里的人为什么这样险恶,一定要拆散父女俩的感情他想不通。但他一见到靓靓那样可爱、懂事,心里就开朗了许多,把烦恼抛置脑后。

周靓靓一路哭着跑着,整个心都掀得紧紧的,一种不祥的预感压迫着她,是不是父亲老病复发当她赶到森林里那个护林用的草舍时,父亲正躺在草丛上,脸色发黑地正昏迷不醒,一个乡村赤脚医生正拿着听诊器在周义仁胸部一下一下地压着、听着。周靓靓泪似雨下。凄婉地央求着医生说:“我爸他怎么了你一定救活他。”

赤脚医生看着小姑娘,安慰地说:“没事的,一会儿他就会醒过来,我已经给他吃了一粒救心丸。

周靓靓感激地点点头,硬咽着问:“他怎么会休克过去”

“听说他刚才从树上摔下来,他有冠心病,还有高血压。”医生说。

“这严重吗”周靓靓还不知道冠心病、高血压是什么病,会不会死人。她掏出小手绢为父亲轻擦前额,口中泣声呼唤:“爸、爸……你醒醒呵!”

一会几,周义仁醒来了。

周靓靓责怪地说:“爸爸,你干嘛爬上树呵”

周义仁勉强笑着,他虽还是那么虚弱,但见到女儿在自己身边,又得到无比的安慰。自己遇到困难时,总算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周义仁说:“你今天开学不是还要在开学仪式上发言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没事的。”

“还没事,女儿怎么放心得下,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谁还会疼我”周靓靓难过地说。

周义仁听罢靓靓这几句话,不禁热泪盈眶,他伸手抚摸着规规的头,说:“乖孩子,我老了,你要好军念书,考上大学,离开莲池村,这里不是你生活的地方。”

周靓靓听父亲这么一说,辛酸起来。她说:“爸,女儿如果考上大学,会不会气死莲池村人”

周义仁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他心里想:从古至今,莲池村没有一个大学生。如果女儿考上大学,应该是全莲池村的光荣。高兴才是。然而,就目前而言,如果女儿考上大学,不但会气死他们,说不定还有人陷害他们。周义仁这么一想,觉得往后的日子很难过。

周靓靓说:“爸,咱们回去,我扶你。”

“不行,你回学校去吧。”周义仁说。

“我不要,我要陪您回家。”

“听话,你在任何时侯都不能荒废学业!。”

周义仁感动了,他没有白疼靓靓,他见女儿执意要陪他回家,就顺了她的意。于是,在中午时刻,父女俩一起回莲池村了。

在周靓靓十五岁部年,也就是地初中毕生的最后一年,周义仁突然长睡不醒了。

那是—个入冬的清晨,大地上飘着冷气。周靓靓一睁开惺松的眼睛。见天已经大亮了,赶紧一古脑爬起来,她见父亲屋内没有动静,有些纳闷,她一想昨夜父亲多喝了几两青红酒,可能特别好睡,就不去打扰他,自个儿去厨房生火做饭。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周靓靓见父亲屋内还没有动静,就推门面进,轻轻她吨着:“爸、爸,该起来了。”

周义仁没有回应,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周靓靓越是近一看,见父亲的脸色不对,就伸手去遥蝴的身子。这时周义仁已经全冰凉了。周靓靓胆怯心惊起来,叫着:“爸爸……”随后伤心欲绝地放声嚷哭。

周义仁因昨夜饮酒过多。高血压和冠心病同时发作呼吸衰竭而死。

134.地瓜地里的弱女子

周靓靓突然见到父亲的手掌里捏着一张纸条,靓靓紧张地掰开一看,只见纸条上歪歪斜料地写着六个字:太极镇邋遢婆。周靓靓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只顾—个劲地恸哭。

左邻右舍听说周义仁突然死去,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怀着惊奇的目光和同情的心情,对周义仁突然的死作种种的推测和猜想。

有人说周义仁平时身体很好,没什么大病,怎么会死。

也有人说周义仁睡一个晚上睡死了。属于命好。因为他非常好死,有人怀疑周靓靓是害死周义仁的祸极,各种议论充塞着周义仁的屋里屋外。

周靓靓只顾趴在父亲身上哭,声泪俱下,她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安排后事,莲池村的一些好心人建议,周义仁不管怎么死,人死了就要进棺入土。有人站了出来做头,招集一些人为周义仁安排后事。

十五岁的周靓靓被人们所忽略,谁也不去关心她、征求她的意见,由临时招集在一起的人们说算。这时,一些平时讨厌周靓规的人趁机到处游说周靓靓的坏话,说什么周靓靓是妖精,周义仁是在庙里捡到她的,她母亲是偷汉子留下的孽种,只有七个月被雷电硬震出来的,这女子凶相十路。才想为什么这么聪明、利害。这样的妖精不铲除,莲池村还有后祸无穷。不然好好的周义仁怎么会突然死去

人们这样一谣传,周靓靓成了害死周义仁的罪魁祸首。周靓靓从此开始了她多舛的命运。

周靓靓被赶出莲池村,她也被迫辍学了。

冬天的农村,大地显得苍凉,被喻为鱼米之乡的莲池村与太极镇相距大约三十多公里,而与裤裆村相距只有二十公里路,只要翻山越岭、淌河穿林。年仅十五岁的周靓靓站在父亲的墓前,泪滴挂在眼角,她跪着向父亲的坟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遥望着身后的莲池,她心里想:“这里已无法使我活下去了,他们为什么要赶我走了。”泪水迅速地冲出她的眼眶。忽然,她一头倒在父亲的坟头伤心大哭,那声音如在鹃泣血。

周靓靓迈不动脚步,她不知走向哪里,何处是她宿身之地。她仰望苍天,苍天没有给她指引方向。山水依旧,只是她已经变成可怜之人。突然,她脑际中产生一个念头:太极镇、邋遢婆。她知道太极镇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而邋遢是何许人都不知道。她决定先去太极镇。

寒风萧萧地从远处刮来,周靓靓单薄的身子经受不住寒风的侵袭,一阵地哆嗦,她举步维艰地向前走着,还不时地向身后瞻望莲池村,村庄在她身后渐渐远去。阵阵涌上来的饥饿感使她眼冒金星,模糊了她的视野。

黄昏已经来临,夕阳显得非常脆薄,好像只要一阵风都可能把它吹灭。惆怅和孤单已经向周靓靓包围过来,她如同跌进一个禁无人烟的世界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学。她一阵阵伤心、一阵阵悸怵。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个小村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村庄,莲池村已经无影无踪了。她心慌眼花、口渴、脚酸,她感到肚饿,身冷、心寒。在她的头上已经蒙上白自的灰尘,她疲倦了。

在周靓靓的前面是一个名叫西峡的小村庄,大约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庄背靠山,面临水,可谓依山傍水,但山上是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松柏立在那里也显得很单薄和萧索,前面一条小河,由于村子里的人成年累月在这条河上洗衣服,倒马桶,使这条小河浑浊不清。

田地上被水淹着。没有农作物,唯有一些沙园上种着地瓜。青绿的叶子才有一丁点给人感觉到生机。各种青菜才种下不久,在风沙吹拂下显得半生半死。太阳很快地落山了,大地模糊起来。

周靓靓已经意识到今晚无法到达太极镇,那么她今晚在哪里过夜呢她一阵茫然,心情紧张而又忧愁,饥饿使她停下脚步,那因害怕和烦恼而痴呆的眼睛被自己逼着向四周张望着。她战战兢兢地走向沙园地。她卧在地瓜园里,神色慌张地挖着地瓜。这时期,地瓜已经长到拳头这么大了。周靓靓顾不得许多,挖了一个地爪,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就往嘴里送。她一口一口地咬着,仿佛再慢一点就保不住命一般。

天空是寒冷的,地瓜也是冰冷的,一条地瓜吃完了,稍稍地填饱了肚子,但并没有给她带来热量,她仍感到浑身寒冷。她这时才体会到一个流浪者的悲哀。突然,她感到肚子疼,她的双手捂住肚子,心想一定是地瓜太硬太冰。肚子太饿,这时,有一条人影扛着一把锄头向周靓靓移来。

周靓靓见状,惊怯地瑟缩在那里。但是,这位扛着锄头的农夫已经早就看见在沙地里有一个人鬼鬼崇崇地干什么。于是准备回家的农夫又向这块地瓜园走来。当他来到周靓靓的面前时,他呆住了,这位三十多岁的农夫见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虽然头发纷乱,衣服零乱,清手污脏,但从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水灵的眼睛中可以看到她的迷人之处。

这位农夫叫田有山,今年三十六岁,已经有了妻室,但是他是一个贪色之徒。这时,他见周靓靓在偷挖地瓜吃,知道这姑娘是一个落难女子,心中就顿生邪念,喊道:“你是谁。竟敢在这里偷挖她瓜吃”

周靓靓惊破了胆似的,苦苦哀求说:“大哥哥,不,大伯伯。请原谅我,我饥饿难当,才偷吃你的地瓜。”周靓靛说完就向田有山下脆。

田有山见状,并没有引起同情,他把锄头放下来,吓唬周靓靓:“邵也不行,地瓜还没长大,你在破坏农作物。不但要罚你款,还要送你到镇上去。

周靓靓更怕了,她哭着说:“请饶了我吧!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死了父亲,被村里人赶出来了,你就饶了我吧!”

田有山向四周张望一下,旷野已经没有人了,显得特别宁静,田有山狡猾地对周规靓说:“那好,我不把你送到派出所,也不罚你的款。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田有山露出了色相。

“什么事只要你能饶我,我会答应。”周靓靓一心一意地想和田有山妥协。

“小姑娘,我看你人还长得有点模样,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不断过好像嫩了一点,不过斤鸡更好吃。”田有山好像对周规视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周靓靓不懂他的意思,她心里想:这位农夫有什么事,我现在孑然一生,一无所有,只要他不抓我,不打我,不罚我,那还能把我怎么样,还能为他做什么事,反正亏不了。她怯生生地说:“只要你放我,不打我,什么事就说吧!”

田有山见状,心中已经动起爱慕,一种人的本性已经在他心中作怪,由于天气太过寒冷,热血不易马上沸腾,他需要胡思乱想,需要想入非非。他动手去扶周靓靓说:“小姑娘,你冷不冷”

这时,周靓靓见田有山一下子变得对她这样温和,似乎意识到什么。尽管年仅十五岁的周靓靓没有完全知道两性关系。但是,她已经处于发育期,女性的特征在她身上已慢慢形成,她已在心里暗中思考过一些神秘而梦幻的事情。这时,她见田有山这副模样,好像向她预示着什么,她这时才害怕起来,好像大难即将临头。

田有山已经升起了欲念。他忘记了家里的妻子和儿子在等他吃饭。他忘记了一个落难女子的可怜,他忘记了趁人之危是何等的可耻。他这时只知道自己的体内正翻滚着浴火,需要发泄才能满足兽性,才能平息心田。

田有山向周靓靓张开**的爪子,他说:“小姑娘,你脱裤子吧!我就放了你,否则……”淫贼正逼着周靓靓。

“别。别这样,我才十五岁。”周靓靓恳求着。

“我不管,你快脱,不然我动手了!”田有山已经按捺不住了。

周靓靓退怯着、央求着、哭着。她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裤腰带。

田有山见状,已经等不及了,他扑上前,抓住周规靓,对她说:“你如果要命,就乖乖地依着,否则……”田有山说完去扒周靓靓的裤子。

周靓靓挣扎着,但她那里是田有山的对手,没有几下,周靓靓被田有山推倒在地瓜轩上,被剥光了裤子,雪白的少女下体裸在田有山的面前,他如同老鹰吃小鱼一样扑了上去,把周靓靓压在自已的身体下。用他男性的粗野冲动了周靓靓美好的、珍贵的……

生活常常会与人生开玩笑,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只取决于一时一刻,一个天真活泼、聪明可爱的姑娘,她有美丽的幻想和对未来的幢憬,但是,周靓规还来不及构思这些幻想,就被这残酷的现实推入了万丈深渊。从此,她的人生道路朝着另一条方向走去。

135.美女出马

朦胧的夜色像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在大地上。 周靓靓目送着慢慢远去的田有山,自个儿却站在茫茫的旷野中,饥寒和耻辱使她不禁泪如雨倾。她不懂为什么生活这样亏待她,她更不解人们为什么对她落井下石,使她感到雪中加霜之苦。

更可悲的是自己被人强奸了还不能喊叫,报警。天理何在,人性何在周靓靓一时感到自己的生活变得那样浑浊,这个永远洗不掉的污点将伴随着她一生,周靓靓一想这些,就感到自己的人生更加暗淡无光了。她痛苦难忍,但又无可奈何,求天天不应,求地地无声。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从小周靓靓是很怕鬼的,她听老人们讲太多关于鬼的故事。此刻,她却什么也不怕了,她在茫茫夜空中并没有遇到鬼,却被人强奸了。她感到人有时是不是比鬼更可怕

周靓靓走出地瓜园,突然她记起什么,又回头到地瓜园里挖两根地瓜。她心想,反正是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不挖白不挖,岂知这地瓜并不是刚才奸污她的男人的。周靓靓握着两根地瓜在北风萧萧的夜色中趔趄地行走着。

当她不知过了多久,受了多少委曲,历尽多少困难到达太极镇时。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姑娘已经领悟到自己虽然无家可归,身无分文,但是自己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她在太极镇,首先到一个小摊点当女服务员,为人端锅边、拿油条、洗盘子、檫桌子。然后又到一家小杂店当临时营业员,由于偷了店主的东西,只干了半年就被辞退掉了,她又到一家小酒店当服务员,结识了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陪有钱人喝酒、跳舞给人看,很受人青睐。

这时的周靓靓已长得如花似玉、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太极镇的三年时间里,她直变了个模样,如同出水芙蓉一样令人惊艳。她隐去了自己的姓名,自称罗姐。于是不管别人比她大还是比她小,都称她为罗姐。那是一种习惯。

这时她才十八岁。在太极镇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如同交际花一样出没于酒店、旅馆、舞厅、赌场。她先从陪酒到卖笑。从卖笑到跳性感舞蹈,再从性感舞蹈到陪男人上床,只要有钱要她什么都愿意。不过她也会选择对象,对那些窝囊废、白痴、无赖的家伙她从不接待。对那些身体不健康、有性病、不讲究卫生、满身臭味的男人也一样拒之千里之外。

她整天涂脂抹粉,这是她的外交所必需的,她整年隆胸勒腰,那是为了保持苗条身材,她开口便是甜笑,睁眼便是秋波。一些经常和罗接触的男人说罗姐的口水也是甜的,罗姐的媚眼会醉人的。

虽然罗姐有陪人上床,进行性浴的走私。由于她能歌善舞,又略懂诗词歌赋,所以太极镇人尊称她为艺妓。罗姐倒无所谓。她无亲无故,是一个孤儿,不会损宗害祖,也不会连累家人,就连自己周靓靓的名字都忘记了,她感到没有什么可怕的。她要赚钱,等有了钱回莲池村为父亲周义仁建一座全莲池村最大的墓地。一个举目无亲的女子无能力做生意,在现实环境的压迫下,她走了一条葬送自己的路。

当罗姐跨进这条道路时,她就无法拨出来了。好像这个圈子里有磁铁一样吸着她。无法再选择其它道路了。罗姐认为在太极镇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虽然感到干妓女是肮脏的行业,是政府禁令的非法行为。但是,无家可归,无食充饥,落泊街头却让人瞧不起,没有人同情。

而整天披红挂绿,珠光宝气的却有人羡慕。人们殊不知在她衣衫褴楼时里面包裹着纯洁的躯体,而现在珠光宝气之中却包裹着肮脏的灵魂。

罗姐在想,假如当时那个农夫不强奸她,肯帮助她,自己也许不会堕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假如莲池村不赶她走,她也不会走这条道路。她一想这些,不但没有为自己走这条路而感耻辱,而是觉得那些没有人性的人逼迫她沦为如今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罗姐在这条路上走,其中的甜酸苦辣,只有罗姐自己知道。她曾被人耍过,也曾被男人打过。别人用蔑视的目光看她,她只有在灯红酒绿中才能大显身手,她不敢在阳光下,似乎蓝天白云与她无缘。她只有坦胸露臂,满足男人的需求,她才感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她站在同性当中,好像是另外一种动物,低人一等。除了性,没有其它东西。

但是,她认为自己有音乐细胞、有审美的目光,有舞蹈的天赋。她走这条道路是逼迫的,她常常吟着这样一句词:知我者,谓我心优,不知我者,谓我何末悠悠苍天,我是何人

时间如流水一样匆匆地流过岁月的峡谷,留上的是生活的坑坑洼洼。时间一晃罗姐在太极镇整整生活了十年,她从十五岁来到太极镇。

十年的风风雨雨,苦苦愁愁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她也沉没于金迷纸醉之中,现在可以说是腰缠万贯,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颈项上挂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手指上戴着金戒指,还嵌着蓝宝石,她自己说:“这些都是她自己的血汗换来的,每一件贵重的物品和每一张钞票都凝聚着她的血肉。她珍惜每一分钱。

她准备洗手不干了,她想有一个家,但她又发愁嫁不出去,她的身上有千疮百孔,谁要她。然而她有个夙愿要回莲池村,为死去的父亲周义仁建一座象样的墓。以慰九泉之下的父亲之灵,等她做完这件之后,第二件事要掏出一部分钱帮助莲池村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让他们上学,过着正常儿童的生活,不走自己的道路。第三件事她要去找邋遢婆。这位邋遢婆是何许人,她从父亲的手掌里掏出来的纸条写着她的名字,她要见一见这位邋遢婆,是否和自己有什么纠葛,如果是自己的母亲,她要杀死邀遏婆。

罗姐想做完这三件事之后,找一个老实的男人伺候她一辈子。罗姐虽然经历了十年之久的风尘生涯,但她毕竟是女人,女人的心总是柔软的,以上三件事她是诚心诚意想做的。这种想法是善良的。然而,最令罗姐犯愁的是怕自己没有人要,谁要一个风尘女子做老婆她想:如果没有人要,自己就到深山老林中去,一个人去渡过余生。

正在罗姐对自己的人生作重新的安排之时,恰恰又遇上了裤裆村的小工头祁夏君,祁夏君叫罗姐去诱引裤裆村小学教师狄小毛。将会有一笔很可观的酬金。罗姐对这桩生意充满了信心。她决定最后干一次,作为自己流浪的生涯的结尾。

罗姐很快答应了祁夏君的条件。并信心十倍地对祁夏君说:保证狄小毛上勾,保证将裤裆村的自来水工程通过狄小毛之手正正当当地让祁夏君承建。祁夏君一听罗姐这几句话,为了稳定人心,他马上从腰包里掏出五百元钱给罗姐,然后笑咪眯地对罗姐说:祝你裤裆一行成功。

罗姐拍打着钞票,不禁从嘴里挤出一句很不干净的话:“钱是××,越用越来(方言)。”然后向祁夏君媚眼一迭,又说:“祝我们合作愉快。

那么,罗姐这次去裤裆村又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祁夏君千百次地这样想着,他预计:裤裆村又有好戏看了……

这是一个很晴朗的天气,太阳丝质般地笼在瓦房上,几片白云在高高的天际上随着一阵阵金风飘荡不定。一行黑燕正排成“人”字型在半空中向北飞去。罗姐站在太极镇的车站门口,她上身着一件水红色的衬衫,外披一件羊毛外套,下身穿一条咖啡色的裤子,给人朴素又大方的感觉。

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没有涂脂抹粉,就连香水也没有喷上。这是她风尘生涯十年来第一次这样别具一格的装束。因为她要见的是一位有学问的老师,她必须要像淑女一样不该有香水味,而应该有书香味,只有这样才能打进狄小毛的生活中去。所以她用心良苦。

这身质朴的穿着,给人感到特别的是罗姐的双手上套上一付白色的手套。令人注目,远远看上去确实有点像五十年代女子学院的大学生,近近看来也有点像现代书香大院里的小姐。她的肩上背着一个褪了色的绿军色。那是周义仁从部队退伍后留给罗姐的惟一遗物,罗姐一直保存着没有用,今天她用上场了。在绿色军包里放着一本空白笔记本。一支圆珠笔和两本书。这时,罗姐叫住一辆人力车说:“师傅,去裤裆村。”

车夫点点头,说:“请上来吧!”

罗姐登上了人力车,坐在靠椅上,间:“师傅,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到”

“半个小时吧!”车夫说。这位车夫是祁天良。他就是裤裆村人。

136.闻到了美女多情的甜味

适从祁天良吃了狗肉后,以男子的气魄征服了老婆叶风云,他的堂弟叶为天从此后也不敢再光临祁天良的家了。现在,祁天良和叶凤云夫妻和睦相处,相亲相爱。叶风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丈夫祁天良百般照顾,知道丈夫整天在外拉三轮车,一回来不是鸡汤就是羊肉,祁天良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罗姐问:“你对裤裆村很熟悉吗”

祁天良已经踩动了三轮车,他边踩边说:“我就是裤裆村人,怎么不熟悉呢”

“哦!”罗姐心中暗喜,又说:“你们裤裆村学校有一个叫狄小毛的”

“是啊!我们都称他狄老师。你是去找他你是他的什么人”祁天良略微惊讶地问。

罗姐不缓不急地说:“不是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和狄老师是同学,我是受朋友之托去拜访狄老师的。”

“哦!”祁天良也好像领悟了什么,松了一日气,提高嗓门说:“狄老师人不错,知识渊博,为人慷慨。他还帮了我的大忙。”

“你是姑娘家,我不好说,反正狄老师教我吃狗肉之后,我才有了男人的威力。”祁天良自豪地说着。

罗姐昕后知道车夫指的是什么。她笑一笑说:“那狄老师还是一个郎中呵!”

就这样,罗姐一路上和车夫祁天良断断续续地谈了关于狄小毛的情况,使罗姐对狄小毛多了几分的了解。三轮车是逆风而行的。祁天良踩得特别吃力,已经是冬天的气候,但祁天良的额前有了淡淡的汗溢在那里,身上也一阵阵地发热。这时,裤裆村庄已经凸现在祁天良眼前,他松了一口气。

罗姐问:“裤裆村到了”

祁天良说:“是,快到了,我把你踩到学校附近,让你少走几步。”

罗姐一直说着谢谢,心中不禁有几分紧张,她此时的心情既怕见到狄小毛,又想马上见到他,既担心在狄小毛面前出丑,又想在他面前出尽风头。三轮车在裤裆村的连锁商店附近停下。祁天良笑眯眯地说:“大姐,到了。前面就是学校,狄小毛住在第一排的第五间宿舍里。”

罗姐感激地点点头,然后付给车费,直步向学校走去。

九点多钟的太阳更加灿烂,罗姐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姣艳。如同一只金凤凰似地来到了村庄。使人不断地投来了惊讶的目光,罗姐已经站在学校的大门口、铁门是敞开着。罗姐没有马上进去,学校的操场上站满小孩,这时是课间休息时间,许多小孩用惊奇和疑问的目光看着罗姐,罗姐向他们微笑着致意,并还伸手向他们招招手。

“叮铃铃”上课的铃声敲响了,小学生们一窝蜂似地钻进了各个教室。罗姐才跨进铁门。直走第一排第五间宿舍,她希望狄小毛这时没有课。正在自己的宿舍里。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开了好头,可以省去许多手脚,当她站在狄小毛的宿舍门口时,见门开着,她一阵欣喜,柔声地叫着:“狄老师在吗”

狄小毛确实没有去上课,他见一个姑娘的声音在叫着自己。从宿舍里走出来,一看,见一个很标致的女人站在他的门外,有些纳闷,问:“你找谁”

“我找狄小毛狄老师。”罗姐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狄小毛,因为她这时是按车夫指的第一排第五间找的,狄小毛就是从第五间宿舍里走出来的。

“找狄小毛,你认识他吗你是哪里的,找他有事吗”狄小毛审视着这位陌生的女子觉得从来没有见过,感到很唐突,没有马上向罗姐承认自己就是狄小毛。

罗姐略作思索,感到这位狄老师与众不同,非同小可,好像对人处世非常谨慎,就连在一个女子面前也表现这样深的城府。恰恰不知道狄小毛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漂亮的女子。

罗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说:“这里没有狄小毛吗我找的没有错啊!裤裆村小学。”

“你找的没错,我就是狄小毛。”狄小毛说。

罗姐向前走一步,眉宇间流溢着万般的娇情,微笑着说:“狄老师,你不认识我,我这样冒昧地找你,你感到惊讶吗”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虽彼此不相识,你能找我,一定有事,请到寒舍一叙。”狄小毛见此女子文雅大方,使他产生了一种欲表现自己的心理,他不忍心将这样一位貌美如仙的女人晾在屋外。

罗姐不卑不亢地向狄小毛致谢,就轻盈地飘进了狄小毛的宿舍,凝步回顾,不禁赞道:“宿舍不大,却充满书香诗味,谅必狄老师满腹经伦,学富五车。”

狄小毛哈哈大笑起来,他想不到这位陌生的女客人会如此赞扬他,狄小毛听来也觉得了这是奉承的话,心想她一定有事求于自己。于是说:“小姐何以见得,一个小学教师岂敢戴你这样的高帽你太夸赞了。”

“狄老师,请别误会,我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从你的宿舍布置来看,你虽只是小学教师,但书架上的一些书籍是十分深奥的。因此,我可以看得出你的真正文化水平,你说是吗”罗姐不急不慢地说着,语气柔和而甜润。

狄小毛不禁将目光移向自己的书架上,他不得不承认这位陌生女郎的话不无道理,而且判断准确,狄小毛见她如此开朗,减轻了些许陌生感,于是,他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审视着罗姐……

狄小毛用温柔而深刻、细腻而专注的眼神在罗姐身上寻找自己所想了解的东西,那柔软而乌黑的头发虽然没抹什么发油,却能闪闪发亮,狄小毛判断这是平时精心保养的结果,那光泽照人的脸庞梭角分明,虽然没有经过化妆,却红艳似苹果。修长的颈项洁白而性感,让人联想到三月的白笋。胸前那一对饱满的乳蕴藏在衣服里面,似乎在蠢蠢欲动。仿佛让人闻到了女人多情的甜味。

狄小毛不敢再阅读下去了。他怕自己无礼,一个男人这样专注地在阅读一个陌生女郎的身体未免使对方有些许尴尬。

罗姐见状,表现出一种淑女的形态。不好意思地说:“狄老师,你这样看人家,让我想起两年前去报考舞蹈学校时候的情景,舞蹈老师也是用你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多少姑娘被这样的目光否定掉,我算幸运,被这样的目光赞许了。那么,狄老师你又给我什么样的评价呢”

罗姐开始演戏了,她编造了一个谎言,这只是她的小小故事。狄小毛一听,有些惊讶,心想,难怪体型这么好,原来是一个舞蹈演员。一个舞蹈演员到这里干什么找自己又有何事狄小毛感到不解。

狄小毛风趣地说:“你原来是搞舞蹈的,才想如仙女下凡一般,让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教书匠大开眼界。”

“狄老师真会开玩笑,讲话也这么幽默,不过,我现在不搞舞蹈,我现在是无事可做的游民,想要在你这里扎营,为乡村孩子传授一些歌舞,你说行么”罗姐表明来意。

狄小毛迟疑一下,问:“这就是你的来意”

“不完全是。”罗姐说。

“那还有何事”狄小毛问。

“还有想见见你。”罗姐坦率地说。

“见见我”狄小毛茫然。

“恕我冒昧,我在偶然的机会,好几次听过关于你的故事。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女孩,我想亲眼目睹你的风采,所以我来了,因为你极像一个人。”罗姐又在编故事了,她编的象模象样。

“像谁”狄小毛又问。

“像我的男朋友,过去的男朋友。”

“是吗你的男朋友现在在哪里,过去的那个男朋友。”狄小毛问。

“他去了美国,跟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去了美国。”罗姐说。

狄小毛心里起了涟满,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罗姐的这句话正刺激着狄小毛的心,狄小毛心想:自己确实很像这位女郎的男朋友,因为自己也想跟着这一位比自己大的女人去美国,遗憾的是自己没有如愿以偿,而她的男朋友能如愿以偿,狄小毛不禁有些同病相怜起来,他对罗姐说:“你的男朋友把你抛弃了”

罗姐摇摇头说:“不,是我抛弃了他。”

狄小毛“哦”一声,似乎感到非常的理解。他说:“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让他去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是狄小毛安慰的话。

“是啊!所以我才找到这里来。”罗姐不失时机地接着狄小毛的话尾说。

狄小毛受到了震动,感到这个陌生女郎话中有话,他突然说:“真是大笑话,我们谈了老半天,我还不知小姐的芳名呢”

罗姐抿嘴一笑,显得很含蓄的样子,她盯着狄小毛说:“真对不起,我忘了作自我介绍。我早该向狄老师自报家门了。”

“我洗耳恭听着呢!”狄小毛说。

罗姐理一理思维,然后将自已早就编好的一套关于自己的身世向狄小毛和盘托出。

137.孤男寡女很投机

“狄老师,我是一个孤儿,我是在雷雨之夜从母体中降生在一个庙宇里的,可能是私生子,母亲弃婴而去,我被一个男人抱养,他叫周义仁,现在已经亡故。我从小聪明伶俐,敏而好学,我义父很喜欢我,供我读书从十岁开始我就会咏诵诗词歌赋,音乐舞蹈,可是我命运多舛,屡遭不幸,十五岁那年因义父病之辍学流浪街头,十八岁自荐考进舞蹈学校,因被一个老师纠缠不休、我性格刚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为此我放弃学业,此后我再次成为流落街头的不幸者,为了生存,我边找工作边自学,并发誓终身不嫁,在太极镇找了个落脚点,人们习惯叫我罗姐,我风里来雨里去,周旋于各种目光之中,做到出污泥而不染。

我一生只想做三件事,第一件为养父建一座象样的坟墓,第二年帮助孤儿上学,第三件是寻找我的父母,斥问她为何抛弃了我,然后与她同归于尽,我在办完这三件事之前,有一个夙愿,那就是见一见久负盛名的狄老师,关于你的传说我听得很多,人们对是非也各抒己见,褒贬不一,而我的看法却不同,我在太极镇接触过许许多多的男性,但从来没有遇见过像这个性格的男人,于是我很想认识你,这是我冒昧而来的主要原因。我想你不会把我拒之于千之里外吧!”

罗姐尽力渲染自己的身世,说话的神态也极尽表演之能事,举手投足之间,扬眉蹩心之间,令狄小毛心弦神往,忽忧忽喜,几乎忘了自己。罗姐的眼角余光,将狄小毛一切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她心中暗喜,心说我要的就是这样效果。

狄小毛呆呆地听着,重新又审视着罗姐,说:“那我就就称呼你罗姐”

“不,这个名字太俗,我的真名叫靓靓,许多人都不知道,十年前我就把它隐去,现在我告诉你,那才是我的名字。”罗姐黯然地说。

“靓靓,很雅的名字,这个名字才符合你的性格,相貌。你刚才给我介绍的身世,很让我感慨,人的一生总是那样坎坎坷坷,辛辛苦苦。”狄小毛深有触动地说着,心中荡起几分痛楚,他想:一个如此姣美的姑娘,看不出还有这样的经历,只有同样有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才能理解她的处境。

就好像靓靓对我狄小毛有同样的感受一样。她会以自己的观点看待关于狄小毛的是是非非,难道我狄小毛已名扬千里了吗怎么那么多的人知道我的事狄小毛陷入了深深的冥想中。

“狄老师,我的到来会给你带来麻烦吗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不速之客”罗姐淡淡地问着。

“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人嘛,我这一辈子也许也不会娶人。”狄小毛像似自语,又似要告诉什么。

“那又为了什么你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有许多姑娘青睐于你,你怎能一辈子不娶呢”罗姐颇感兴趣地说。

“像你这样优秀的姑娘都终身不嫁,那天涯何处还有芳草呢”狄小毛看着罗姐说。

罗姐一听狄小毛这句话,脸上就涌上一股红晕,那不是害羞,而是一种激动,她亮着眼睛注视着狄小毛,半天回不过神来,两眼中透着某种欲说不能的话语。

村庄披上了夜色的轻纱,事物也变得模糊起来。祁美竹牵着小孩祁仿站在学校的操场上,久久没有离去。夜色一层层地包围着她母子俩,似乎欲把他们永久地置于黑暗之中,他们孤单的身影,像两个呼唤声中的感叹号,这时,天真的祁仿问母亲说:“妈,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祁美竹的双眼里溢出泪花,那痛楚的表情倾满了他内心一切的语言,她没有回答儿子的话。

狄小毛的宿舍里透着灯光,他与罗姐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前,互相阅读着对方表情,他们都想通过各自的不同表情上捉摸双方的内心动态。

祁美竹就是被这一幅有内涵的画景吸引住,她不顾夜风的冰冷,也不顾儿子的饥饿,更不顾自己的感受,仁立在操场上,透过狄小毛宿舍的窗户去窥视这一切。

祁美竹对狄小毛的感情仍然没有割舍断。一个少女曾经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所爱的人身上,而这个男人却粉碎了她完好的心,尽管她痛彻肝肺,但她忍不住要回味这爱,越是回味她越是荡气回肠,这又怎能使她施展慧剑。

祁美竹依然充满着许许多多的幻想和奢望,这些幻想和奢望又常常被一个陌生的姑娘闯进狄小毛的生活中而破灭,今天,罗姐的出现,早已引起祁美竹的注意,她不认识这位女子,不知来于何处,找狄小毛又是为了何因。

她暗自问自己:“一个小小的小学教师,怎么会引起那么多姑娘的青睐,他有什么魅力那样让姑娘们钟情”她甚至觉得女人都是那么贱,包括自己在内为什么死心塌地向往着他,人家都不爱你了,都抛弃你了,你还那样傻傻地期待着、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祁美竹知道:狄小毛已经和马秀秋难舍难分,两情依依。这事实对自己已造成很大的打击,幸好她听父亲祁永刚说:“祁文道坚决反对马秀秋和狄小毛的来往。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狄小毛和马秀秋的进一步发展,这些又使祁美竹心里好受些,虽然她也不能一时一刻地得到狄小毛的心,但她还是激起了快感。

在祁美竹心中。狄小毛除了和祁娆来往不动真愁,如果再和其他女人来往,她就会醋意大发,祁美竹认为,祁娆比她爱的打击更大,祁娆也钟情于狄小毛,可是,狄小毛的残暴使祁娆发疯,这一事实也使祁美竹惨不忍睹,她有些许同情祁娆,虽然自己也痛苦难忍,但自己更是一个女人,祁美竹想,现在最主要的是取决于狄小毛本身,谁知事情总是不随人愿。

马秀秋的介入,现在又来了一个陌生女子,狄小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祁美竹更担心了,祁美竹不止一次地想过:狄小毛在自己和祁娆、祁翘翘等女子中最终会娶自己。因为自己有一个王牌,这个王牌就是孩子,祁仿是自己和狄小毛共同的孩子,只要狄小毛还有一些血性,就会选择自已,祁娆没有孩子,祁翘翘虽然也有了狄小毛的孩子,但狄小毛打心眼里看不起祁翘翘,只有自己还有一线希望。

然而,命运却如此作弄满怀幢憬的人。祁美竹看到狄小毛的窗户里,他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不知都说些什么。祁美竹心里不停地说:“他们的讲话也一定很缠绵。他们……”她心如刀割,整个人仿佛支离破碎。

夜色已随时同的步伐而加深,祁仿在母亲的身边不断地催着:“妈妈,我们回家吧!”

祁美竹的心烦躁之极,她挥起巴掌,闪了祁仿一个耳光,祁仿即刻大哭起来。

祁美竹第一次打孩子,她心烦意乱,她是有气没地方出,就出在小孩身上。她感到委曲了孩子,心中一痛,竟抱着孩子满面泪流,一时哭了起来,随即,她又醒悟过来,小孩的大声哭使她心里发慌,赶忙用手去捂小孩的嘴,已经晚了,祁仿的哭声早已惊动了狄小毛和罗姐。

狄小毛推开宿舍的门去寻找哭声,站在操场上的祁美竹见状赶紧牵着孩子祁仿往学校门口跑去。

狄小毛虽是近视眼,但凭他的感觉,他知道一定是祁美竹。他不禁心中升起一股惆伥,祁美竹来干什么他清楚祁美竹还很在乎自己,问题是自己已经无法再爱祁美竹,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太多,他自己也不知道情归何处

马秀秋纠缠了自己,祁娆不断地拒绝自己。何况今天又出现了一个自称与自己有共同语言、有相似性格,能产生共鸣的靓靓,狄小毛不管她来自何方,他关心的是她来此的目的,而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狄小毛自已承认,对靓靓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是故友重逢,许多话语要谈,许多心里话要掏出来,狄小毛不知道那是不是一见钟情却有一个事实是自己心里原来的一点空虚,已随着罗姐的到来,变得充实了。

这是,罗姐轻声地叫着:“狄老师,有人找你吗”

“没有,好像有人影在这里晃动,已经走了。”狄小毛回到宿舍里,人一下子变得沉闷多了。

罗姐问:“狄老师,是不是有人在窥视我们的谈话,你在乎这吗怕人说闲话吗”

狄小毛笑了笑,说:“我不是为了人言而活着,我从来不在平周围的人对我怎么样,我关心的是自己都做些什么,是否对得起自己,况且我们又没有什么”

罗姐也笑了笑说:“我们孤男寡女的在这里人家会怎么说”

“嘴巴是长在他人脸上,讲话和议论是他们的权利,心是藏在我们自己的体内,我们怎么想,要做什么只有自己知道,所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狄小毛自嘲地说着。

138.风流绝顶

在罗姐看来,狄小毛有些与众不同,她好像有些慢慢喜欢他了,但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为了替人办事而来、她说:“狄老师,夜很深了了你困吗”

狄小毛听得出来,靓靓准备告辞了,他暗想:“夜确实很深了,但不知道靓靓在哪里就寝。”他问:“你今晚在哪里休息”

罗姐听狄小毛如此问,才记起自己睡的地方还没有着落,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她说:“哎呀!完蛋了,我还没有找到下榻之处,光顾着说话了,以为学校里有地方住。”罗姐显得束手无策的样子。

“是吗是我的过错,你是客人,我本该早就安排好了,也许你是女客人,我不敢轻举妄动,不敢随便安排你的生活,这下好了,夜深人静,你去哪里”狄小毛自责地说着。

“没关系,如果狄老师不介意的话,我们畅谈一宵吧!”罗姐略作思索,两眼看着狄小毛说。

“这也好,你没地方睡,我作为主人当然也不敢上床睡,那岂不是罪上加罪好吧!我们一起送走月亮,迎接太阳。”狄小毛说。

罗姐说:“狄老师知识渊博,能与你谈一夜话,可胜读十年书。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狄小毛哈哈大笑起来,又转向窗日说:“想不到你给我戴这样的高帽,我可担当不起,会让你失望的。”

“狄老师,这不是我的恭维的话,我总觉得自己很喜欢和你交谈,你不仅仅是个小学老师,我在你身上可以看到一种特殊的文化素质,感情内涵。你想想,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从远方而来的姑娘能与一个陌生的男人一夜未眠地畅谈人生,探讨感情,感受生活吧!最起码的是你会得到的信任,你说呢狄老师。”罗姐真诚地说着。

狄小毛很激动,罗姐的这几句话多少能让狄小毛感到自己还保持着一定的男性魁力。他相信靓靓的话,不由得自豪地说:“那就谢谢你的赞美了,同样,我能和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谈心,不但不会困,反而感到夜是那么地短,倒真希望月亮停住脚步,太阳爬不起来。”

“是吗”罗姐含情地望着狄小毛,一种异样暖流敲动了她的心,她渐渐地向狄小毛走近……

月亮在云层后面露出脸儿,泻下了银白色的亮光,好像一支浪漫曲飘进所有的窗口。狄小毛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他顺手关掉了电灯,宿舍里立即呈现一片灰白色的月光。狄小毛和罗姐同时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之中。

祁美竹痛苦难忍。她的双眼已经红肿了,眼前一片模糊,天地好像即将倒塌,冷冷地清辉透着苍白的脸容。祁仿由于惊怯而不断地哭泣,哭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扩散开去,显得十分的凄凉。祁美竹又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裤裆村庄里传出了犬吠声,有犬吠的地方一定有来住的人。在祁美竹的前方,有一个人影正亮着一把没有什么电力的昏暗的小电筒,迎面向祁美竹走来。拿手电筒的人见有孩子哭声,老远就喊了过来:“是谁家的孩子在这里哭”

祁美竹见状赶紧回应了过去:“是我,我是美竹啊”

拿手电筒的人已经走近了祁美竹的跟前,她原来是裤裆村的四大婆婆之一邋遢婆。

邋遢婆最近很少抛头露面,她仍然衣衫褴褛。这几乎成为一个习惯,整天乱发纷飞,满足污泥。在她的家中你仿佛疑心是到了垃圾场。这与其说是她的家,倒不如说是一个狗窝,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里面堆了一张破旧的木床,厨灶和乱七糟的杂物。房间脏得让人不敢呼吸。

她一天只煮一顿饭,然后分成三餐不断地热着吃,她惟一引以自豪的一件最宝贵东西,就是她手中的手电筒,这把手电筒是八年前她在村委会门口检的。一直用到现在,没有这只手电筒,她是无法生活的。

每隔两三天,她都要在晚上亮着手电筒出去,去裤裆村的各个粪坑里寻找人家白天刚扔掉的死鸡、死兔、死鸭。在粪坑里见有刚死掉的鸡、鸭、兔或者其它家禽,她就小心翼翼地将其捞上来、洗干净,用热水淋着,然后去毛,再挖掉腹中的东西,再砍掉头和两肢,把身子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用盐巴淹着,随时可以拿去一两块或煮或蒸着吃,其味道也相当地不错。

邋遢婆长年累月都是这样吃着,据说是从五九、六一闹饥荒的时候,邋遢婆饿得饥肠干瘪的,逼之无奈,就偷偷地到粪坑里捞死鸡死鸭死兔吃,邋遢婆由此而得名。

今晚,邋遢婆亮着手电筒又去粪坑里找猎物。今天白天,邋遢婆看见有一个人把一只好大的死鸡往学校的厕所里扔,邋遢婆记着今晚一定来捞,这时她就是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她怕被人看见,虽然裤裆村人人皆知邋遢婆常常干这种行为,但邋遢婆还是很爱面子,不愿意被人当面看见,她却偏偏遇到祁美竹母子俩。

略作迟疑,邋遢婆说:“哦!是村长的闺女呀!这么晚了去哪里孩子饿了吧!不要哭了。美竹,你怎么了,眼睛也红肿着,也哭过有什么想不开的,别想不开,什么事能和邋遢婆说吗”邋遢婆改不掉她的德性,仍然像往常那样叨叨个没完没了。

祁美竹有些厌烦邋遢婆的呼呼叨叨,但她又不敢怠慢邋遢婆,祁美竹苦笑地说:“没事,我刚从学校回来,孩子可能饿了,逼着要回家就哭了。”

邋遢婆点点头说:“你这么晚从学校回去,最近和狄小毛又讲和啦”邋遢婆知道祁美竹和狄小毛有一段恋情,但她不知道祁仿也是狄小毛生的。不然她早就发议论了。

祁美竹再次打量一下邋遢婆,见她这样打扮,又拿着手电筒,心想一定又去粪坑里捞死鸡死鸭死兔什么的吃。祁美竹为了擞开话题,转移邋遢婆的注意力,便高声说:“邋遢婆,你今晚又是去粪坑里捞死鸡、死鸭、死兔吧!”

“不是,不是,我随便走走,顺便到学校转悠转悠。”邋遢婆怕人讲这些不光彩的事,她回避着这个话题,心里想村长的闺女这样不留面子地乱讲。也不怕我邋遢婆生气。

祁美竹脑子一动,心想:现在学校里的狄小毛和那个陌生女郎不知在干什么勾当,一定正情义绵绵地相拥在一起,自己又不敢看,何不叫邋遢婆到学校里干扰他们,让他们也不安逸,这样一想,祁美竹便转了语气,说:“邋遢婆,对不起阿!我是随便说说,不要介意呵!我讲话有失分寸,大人不计小人过呵!”

邋遢婆可从来没有听人这样敬重过自己,今日听了祁美竹的话,心中大喜,一下觉得自己的形象显得高大起来,美滋滋地说:“我会原谅你的,以后不说就好了,我邋遢婆是好说话的。”

祁美竹趁热打铁地说:“邋遢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学校里,狄小毛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干不光彩的事。我以前曾和狄老师有一段恋情,总感到他很欺人,现在又移情别恋了。那个陌生的女郎不知是来自于何处,在我们裤裆村乱搞,有损我们乡村的风气,你去看一看,凿穿他们的把戏,也算是为裤裆村做一件好事。”祁美竹绘声绘色地渲染一番,把邋遢婆说得目瞪口呆,几乎怒发冲冠了。

裤裆村的“四大婆”历来就是爱管闲事,她们各有各的人生经历,不同的性格和生活,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爱管闲事。此时,邋遢婆听祁美竹这么一说,向学校的方向望了一眼,说:“这还得了学校是育人的地方,怎能是情人幽会的常葫,狄老师也真是风流绝顶,交女朋友不眨眼的,如闪电一般一个一个地玩。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祁美竹点点头,她的眼前出现了狄小毛被人揭穿丑行的狼狈相,和那个陌生人的慌乱神色,她不禁脸色释然了,一层快乐神色升上眉梢,一种报复的满足索绕在她的心间。她目送着激遏婆向学校走去。

邋遢婆不断地回头说:“美竹,你们回去吧!小孩正饿着。”

邋遢婆说着已经来到学校门口。在邋遢婆心中,她其实还想着学校厕所里的那只肥死鸡。她想无论如何今晚都要把那只死鸡捞上来带回家。不过她还是要先去看一看狄老师正和什么样的女子纠缠不休。

邋遢婆总认为,男女发生关系都是女孩子吃亏的,她自己有切身的经历。二十五年前,她如果不是属于那种桀骜不驯的女孩子,如果不是那种天真无知的少女,也不致于落到今天这样地步。她永远不会忘记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雷雨恣肆的夜晚。她扔下刚刚叭叭坠地的婴儿,独自跑到太极镇来,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无颜去见父母、兄弟、姐妹。今天想来心中仍有余悸。

139.**必燃烧

邋遢婆边走边想:这位女子是来自何方,为什么这样傻随便许身给一个陌生男人她也一定是天真无知,而且又荒唐,才这样下贱。 邋遢婆突然发现自己的脸颊一阵阵地发热,好像有人在扇她的耳光。但她想帮助这个还未清世事的姑娘,不让她步自己的后尘。决心一下邋遢婆毫不犹豫地跨进了学校的铁门。

夜色深得像死一般寂静,为了节省电池,邋遢婆把手电筒关掉,异常小心地萎缩地一步一步向狄小毛的宿舍移去。她借着月光,找到了狄小毛的宿舍,即刻,邋遢婆就听见从宿舍里传出一阵阵男女的对话声。

狄小毛的宿舍里没有开灯,邋遢婆不知道他们是坐在板凳上谈情,还是躺在床上说爱。她心里有些急促,一步跨到宿舍的窗户前,突然把手电筒打开,射了进去,发现狄小毛和罗姐既不是坐着、也不是躺着,而是站在那里。

狄小毛突然叫住:“是谁”猛地把门推开。邋遢婆笑着说:“狄老师。是我呀!”

狄小毛见是邋遢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惊讶地问:“是邋遢婆这么晚了来学校有何事”

还没等邋遢婆回答,站在宿舍里的罗姐一听邋遢婆三个字,心中一动,从宿合里抢了出来,直指着邋遢婆问:“你就是邋遏婆”

邋遏婆笑笑,被这位陌生姑娘的惊讶举动,弄得怔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狄小毛回答说:“她是邋遢婆啊!”

罗姐不知是欣喜还是悲伤,她一下子茫然了……

狄小毛拉亮了宿舍的灯光。深冷的夜顿时有了些许暖意。

狄小毛吸了几口气,似乎想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他惊讶地问:“邋遢婆,你有事吗”

邋遢婆说:“没事、没事。”

狄小毛又问罗姐:“你和邋遢婆认识”

“没有,没有,只是名字顶熟的。”罗姐说。

“她是裤裆村四大婆之一。”狄小毛说。

邋遢婆反问:“狄老师,她是你的客人”

“是,她叫靓靓,是我的客人。”狄小毛无法向邋遢婆介绍规靓的身份,只能随邋遢婆的话说。

罗姐呆呆地望着邋遢婆,那身衣衫槛楼的样子几乎让罗姐恶心。她不敢接近邋遢婆,只是在心里不断地想着:“父亲断气的时候,手中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太极镇邋遢婆。那么,邋遢婆和父亲有什么关系难道说邋遢婆是自己的母亲那真正的父亲是谁

在莲池村,人人都说自己是庙里捡的,父亲从来没有结过婚,可父亲死的时候手里为什么捏着这几个字”许多问题如同蜘蛛网一样缠着罗姐的脑际。她想直接了当地问邋遢婆,又觉得无礼。但是,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弄清邋遢婆的历史,揭开邋遢婆和父亲和自己的关系。

这时,邋遢婆问狄小毛:“狄老师,你知道吗祁美竹来过。”

“是吗”狄小毛惊讶地问。

“我在半路上见到她,她正哭着鼻子,拖着小孩,怪可怜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邋遢婆说。

狄小毛作沉思的样子,他想;祁美竹一定看见自己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交谈,刚才在操场上的那条人影一定就是祁美竹。祁美竹可能是因这事而哭泣,难道她还不接受自己和她结婚已经不可能的事实她应该明白,她和他已经没有缘份了,她为什么还这样死心眼这样不是活得太苦了吗狄小毛又不免为祁美竹担忧,毕竟他多少总感到自己欠祁美竹一些什么,而且这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狄小毛问邋遢婆:“她在哪里”

“被我劝回家了。”邋遢婆说。

“那就好。”狄小毛说。

邋遢婆说:“狄老师,你的感情还是蛮丰富的嘛!这位年轻女子也是你的女朋友”

狄小毛迟疑了,不知怎么回答邋遢婆,感到她的话有点尖锐。狄小毛想了许久,最终勉强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们年轻人的事你难以理解。”

邋遢婆哈哈大笑起来说:“狄老师,你别瞧不起我老太婆,我也是从年轻过来的。想当初我在念女子中学的时候,我就钟情于一位老师,年轻人的感情总是盲目而冲动的,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什么都舍得。”

狄小毛明白邋遢婆年轻时有一段传奇般的艳史,但他还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这时听邋遢婆这几句话,不得不承认邋遢婆确实很懂得感情这一方面的事。别看她衣衫褴褛,肚子里却蕴藏着一些文化和感情。就连站在一边的罗姐一听邋遢婆这几句话,也感到遗遢婆非同一般,不像一个简单的乡村老太婆,一定在年轻的时候有一段辉煌的历史。

她想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借机引出邋遢婆的话茬儿,了解她的过去,从中试探她与自己的关系。罗姐对通邋遢说:“邋遢婆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你是说我和狄老师有些不正常的关系是不是”

“不是,不是。”邋遢婆赶紧否定掉,她说:“我只是担心你们在不轻意中发生越轨行为,只是担心,知道吗闺女。”

邋遢婆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她念过女子中学,虽然中途辍学,但她还是念了许多年书,懂得一些道理。由于生活所迫,她需要保护自己,采取了最无奈的办法,把自己的文化隐藏起来,她不能让人知道一个有文化的人做这种下等的事。

于是她只好装疯卖傻。此时,邋遢婆站在狄小毛和罗姐这两位年轻男女面前,压抑了许多年的心里话似乎有点涌动起来,她多么想倾吐一下自己本来就是对人生、对生活。乃至对自己的青春大发感慨。

她知道,她的一些言语如果在裤裆村的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人们会大吃一惊的。现在她是站在一个老师面前,这个陌生女子不知有没有文化、和狄老师是什么关系,但邋遢婆可以看出一点,这两个年轻人似乎有那么一点默契,她知道狄老师很风流,但她不会因此而瞧不起狄小毛,邋遢婆虽然已经这把年纪了,但在她眼里,一个人的感情是上帝赋予的,特别是年轻人,有了感情就得释放,不会释放感情的人等于一点不会嚷叫的狼,邋遢婆自己年轻时经历过两性风风雨雨,她理解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去寻找释放的时候。于是邋遢婆笑着说:“两位年轻人,我很理解你们的心,你不要看我衣衫褴褛;其实我懂得比你多。”

狄小毛说:“是的,是的。”

邋遢婆说:“夜色这么浓了,你们孤男寡女的怎么能经得起感情的折磨呢所谓干柴近烈火难怪必燃。”

罗姐不禁大笑起来,说:“邋遢婆,你行呵!看不出你比我们行啊!我们甘拜下风。”她说着,向狄小毛挤挤眼角,又对邋遢婆说:“邋遢婆,你能不能介绍介绍你年轻时代的罗曼史呢”

邋遢婆心想:“自己这把年纪了,把自己年轻时代的罗曼史介绍给年轻人也无妨,也算自己重温一次那段经历。”

邋遢婆梳理一下思绪说:“不瞒你说,我被爱情害得好惨,那时,我在念女子中学,书念得很艰险,思想也很浪漫,青春的美丽使我对任何东西都感兴趣,并且都想尝试。于是我爱上了一个教师,那种疯狂恋情很快就被家人知道,我便成为败坏门风的女人,受到了人们的责骂和阻挠,但是啊,一个少女一旦触动了感情就无法控制,它像浪涛像岩浆,令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我就与一个英俊的男人偷情,我陷人了感情的旋涡,而不能自拔,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渊,那个男人是个有妇之夫,那天在小船上,湖上有芦苇,美极了。我们在船上进行人生的体验,那时我其实怀上了他的孩子有七个月之久了。

恰恰在这时,这个男人的孩子得玻豪去,他的妻子到处寻找丈夫,见儿子死了想不开跑到湖边自尽,却遇上了自己的丈夫与一个年轻女子正缠绵绵地搂抱在一起,她发疯地扑了过来,我一惊之下,赶紧跑了,我不敢回家,心想这下完了。

我萌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就顺着马路向前走去,到了夜晚,天气突变,雷声四起,暴雨倾盆而下,我躲进一个庙里,茫然无助地望着雷雨的肆虐,这时肚子突然大痛,体内的胎儿正蠕动,我害怕极了,我感到什么事情即将来临,只有七个月的胎儿被雷声震出来,我在庙里,在暴风雨之夜生下了一个婴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孽种,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置这个婴儿。

她毕竟是一条生命,是女的,我感到手足无措。次日,我狠心地扔下了婴儿,一个人离开庙宇。二十五年了。”邋遢婆的眼眶涌出了浑浊的泪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似乎在动情的忏悔……

140.风流艳史

一片乌云在裤裆村小空飘过,月亮被逮住了。 大地变得更加灰暗,狄小毛的宿舍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邋遢婆回忆完她年轻时的罗曼史之后,心胸上好像塞满了几十年来沉重的感情和良心的包袱,她站在两个年轻男女面前,心头隐隐作痛,她没有去考虑他们对自己年轻时的所作所为是否理解,她相信现在的年轻人会比自己更浪漫。

邋遢婆不后悔自己年轻时的爱情历程。然而,令她感到惴惴不安的是她把自己的亲身骨肉抛弃,那条幼小的生命是无辜的,又是可怜的。邋遢婆为之常常自责着。

狄小毛见宿舍里一片寂静,他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说:“邋遢婆的爱情故事很动人,但是,我更为邋遢婆的坦诚而感动。一个人能大胆地解剖自己是伟大的。所以我很喜欢卢梭的。你不是吗靓靓小姐!”

罗姐默不作声,她用那种尖锐的目光审视着邋遢婆,双唇颤动着。好像有什么千言万语要破口而出,又因什么的阻力而无法畅通。灯光下,罗姐的脸色由红变白,又从白变红。她已经无法平静下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衣衫槛褴褛的邋遢婆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罗姐心中翻滚起了感情的波浪、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使她无法平静心情,无法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她多少次想寻找到这个没良心的母亲后,一手杀死她。现在她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罗姐对已届暮年的邋遢婆,她可以轻易地结束她的生命。

可是,罗姐却滋生起一种异样的心情,软化了她的意志,她几乎用颤抖的语句说:“邋遢婆,你也太狠心了,婴儿刚出生,你怎么忍心把她扔着呢这是天地不容的缺德事啊!”很明显,罗姐的话语中充满着愤怒和痛恨。

“是啊!我是一个天地不容的人,所以,我的半后生过着不是人的生活,这也许就是对我的惩罚。”邋遢婆惨淡地说着。

“你是过着哪样的生活你知道你女儿的下落吗她又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罗姐厉声地质问着。

邋遢婆见罗姐的话语有些逼人,不禁迟疑一下,她看着狄小毛一眼。有些求助似地想让狄小毛替自己讲述在裤裆村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狄小毛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他不知道靓靓为什么这样动怒起来,好像她与邋遢婆有什么恩怨。于是他带点解释的口气说:“邋遢婆的生活在裤裆村是众所周知。她身上穿的是别人扔掉的衣服,她嘴里吃的是别人不要的食物,她常常到粪坑里捡死鸡死兔死鸭充饥……”

罗姐冷笑一声,好像并不同情邋遢婆,她说:“粗饭淡菜就可以了,何必要去吃死鸡死鸭死兔呢那是嘴馋。”

邋遢婆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一种刻骨的痛楚,几乎使她晕厥。她不知道这位陌生的姑娘是何等人物,她对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每句话都太刺耳,好像她来裤裆村是上帝派来惩罚他的。邋遢婆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不该打扰你们,该告辞了。”邋遢婆以为自己唐突而来,影响了他们的好事,所以这个陌生的姑娘一直讽刺自己。

狄小毛点点头说:“时间不早了,那我就不送了。”

邋遢婆走出狄小毛的宿舍,向罗姐点头致意,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罗姐没有回答她,一直用那种带恨的眼睛审视着邋遢婆,这时,狄小毛见状替她回答:“她叫靓靓。”

“那么动听的名字呵!可是,讲话可不动听。”邋遢婆说完直向学校门口走去。

狄小毛问罗姐:“你怎么了好像对邋遢婆有成见”罗姐没有回答狄小毛的话,她想了想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你等着,我要去找邋遢婆。”罗姐说后也冲出学校的大门。

裤裆村小巷里响起了几声狗叫声,罗姐怕狗。她小时被狗咬了一次。因此她一听狗叫就心凉胆战。特别是晚上,但是她也学了一招,在临近狗的时候,突然一蹲,狗就会害怕跑得无影无踪了。

邋遢婆是住在一间破旧不堪的小房里,她屋里没有电灯,罗姐在月光下能清楚地看到她推开门进屋,随后亮起一盏晦暗的油灯。罗姐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脚步,狗声一声比一声大起来,一条大狗向她扑来,罗姐突然一蹲,机灵的狗马上撒腿就跑。狗以为罗姐拾石头打它。

罗姐得意在笑了起来,她幽灵般地站立在邋遢婆的门口,轻轻地唤了一声:“邋遢婆。”

邋遢婆心跳了一下,心中起了疙瘩,她来干什么这是什么女子邋遢婆不解地问:“是你”

“是我,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罗姐说。

邋遢婆见语气有些不对,一种不祥的预兆不断地敲打着她的心,好像要发生什么。她说:“你进来吧!”

罗姐走进了屋,测览了一下房间,一阵心酸使她眼眶盈出了泪珠,她问:“你一直都住着这样的房子!”

“对啊!”邋遢婆说。

“那活得还有什么意义”罗姐问。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谁邋遢婆一下子脸阴了下来。她实在忍不住罗姐的热嘲冷讽。

“我的意思你还不懂我是来复仇的!”罗姐说。

邋遢婆这才认真地看着罗姐,嘴里不断地念:“靓儿靓儿”

“你别说了,我就是二十多年前被你抛弃的那个女婴。”罗姐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无法再这样与邋遢婆周旋下去,她要邋遢婆明白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女婴现在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看她怎么样

邋遢婆拿起桌面上的油灯走近罗姐,用颤抖的手抚着罗姐的肩膀,问:“闺女,你的话是真的吗真是天上掉下一个女儿,如果是真的,我可以瞑目了。”

罗姐推了一下邋遢婆,恨声地说:“我不是你的女儿,也不会承认你为母亲,因为你不配。”

“是的,是我不配做你的母亲,我无颜面对你,我害你好惨。然而,只要你还活着,我就高兴,你现在可以用你任何一个方法来结束我的生命。我在下一辈子再来疼爱你。”

邋遢婆证实靓靓是自己的女儿后,知道了她来的目的,她见自己的女儿这么大了,又这么漂亮,心里又是高兴又是辛酸,高兴的是自己终于遂了平生心愿获得一种安慰。辛酸的是自己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使女儿历尽艰难。现在她什么也不考虑了。她想死在女儿的手一下,只要她下得了手。邋遢婆说:“你说得对,我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好。”

罗姐想不到邋遢婆这么干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却有一点同情,她借着月亮的光,看看邋遢婆满脸沧桑,一种复杂的感情又爬了她的心头。忽然,邋遢婆拿起一把菜刀,递给罗姐说:“女儿,你就用这把刀来结束我的生命,我只有一个请求,在你动手的时候,请你叫我一声母亲。”

罗姐见状,退怯了、缩手了,是呀!她怎能向自己的亲生母亲报恨。邋遢婆见女儿久不动手,她扬起菜刀说:“那我就自己来。”她说着,把菜刀砍在自己的脖子上,鲜血一下子喷涌丽出。

罗姐大声地哭叫着:“妈妈……”失魂地扑向邋遢婆。

狄小毛站在宿舍的当中,他没有上床入寝,双目痴凝地注视着窗外那轮乳白色的月亮,心里想着:“靓靓去邋遢婆那里做什么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靓靓到底是什么人,她对邋遢婆好像有什么成见”狄小毛百思不得其解,一种悬念索绕着他的脑际,不知是好奇心的驱使还是责任的鞭策,他情不自禁地走出宿舍,迎着月光向遣遢婆走去。

罗姐扑在邋遢婆身上哭成一个泪人。邋遢婆动荡几下。抽搐着身子就停止了呼吸。罗姐惨叫着“妈妈、妈妈”她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裤裆村。

狄小毛也被靓靓的声音惊怯了,他站在邋遢婆的门前,屋内没有灯光,他借着昏暗的月色,朦膝胧胧地看到邋遢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而靓靓伏在邋遢婆身上哭着。他一时不明白原因。见靓靓叫道遏婆为妈妈,更让狄小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轻轻地叫着:“靓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湖遏婆怎么她是你的母亲”

罗姐没有回答狄小毛的向话,只顾哭着,他呆呆地望着狄小毛说:“她死了。死了。”

“是你杀死她”狄小毛惊怵地说着,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不,不是。”罗姐停止了哭声,她听狄小毛说是她杀死邋遢婆,不禁感到害怕起来,她站了起来,对狄小毛嘶声说:“邋遢婆是我的母亲,我就是在庙里被他抛弃掉的那个女婴。”

狄小毛似乎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严肃地说:“所以你来报复,杀死你的这位没有人性没有良心的母亲是不是”

141.谣言四起

“不是,不是的,狄老师,我是曾经想亲手杀死她,可是我下不了手,她自己竟然先动手自杀了。 ”罗姐痛苦地说着,那种哀伤的语气使狄小毛暗自叹息。

“邋遢婆有愧于你,她无颜面对你,所以自杀了”狄小毛说。

“这二十多年来,我的辛酸史,我的沦桑史足可以写成一部校旱。我恨她抛弃我,我到处打听她,想杀死她。可是当我看她这个样子的时候,我手软了。”罗姐一阵心酸又哭了起来。

狄小毛问:“你怎么知道邋遢婆就是你的母亲,你又怎么知道你的母亲在裤裆村”

“我来裤裆村不是为了来寻找母亲,我与她相遇纯粹是属于偶然。我来裤裆村是为了……”罗姐突然停住,不敢再说下去。

“为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狄小毛见规靓神秘兮兮的样子,好奇的心理更加强了。

“这……”罗姐迟疑着,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她已对裤裆村包工头祁夏君承诺过:“要把狄小毛勾引到她的床上,她知道这纯粹是金钱交易,自己是风尘女子,去勾引男人、与之逢场作戏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可是当狄小毛知道自己与其相反,她又是如何看的呢

当他知道我罗姐来裤裆村是为了拖他下水,将裤裆村的自来水工程交给祁夏君施工,他又会作出如何的反应呢罗姐的心中错综复杂,才发生事情,就像一把锐利的刀,挑乱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巳被分解,她仿佛是一株枯树,已无法抵挡暴雨狂风,只是任凭外力的摆布。

但是,罗姐毕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又受到了生活的百般折磨,突然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使她失去理智,她还能控制住自己,只是心中紊乱的情感,令她脑中空荡荡的。狄小毛的问话使罗姐回过神来,而仓促间又无法拿定主意。她不知该不该向狄小毛坦白,他知道后会怎么样

狄小毛又开口了:“靓靓,你不想告诉我吗如果你不说,那我就无法证明邋遢婆不是你杀的。”狄小毛好像抓住一张王牌,他把这张牌亮了出来。

罗姐这时全身才振作一下,她看一看已经慢慢僵硬的邋遢婆尸体,她说:“她是我母亲,她是自杀的。”

“可是,她是裤裆村的邋遢婆,人们都知道,却不知道她是你的母亲,更不知道你是何许人。”狄小毛加重了语气。

罗姐知道讲不清今晚发生的事,她很需要狄小毛的帮助,而为了得到他的帮助,就不得不将自己的来龙去脉告诉他。罗姐走近狄小毛,说:“狄老师,我告诉你,请你不要取笑我,也不要恕恨我。”

狄小毛点点头,说:“我不会,说不定还会帮助你。”

罗姐也点点头,伤感地说:“我只渴望得到你的理解。”罗姐接着就向狄小毛讲述了她自己的不幸身世,又向狄小毛和盘托出了自己来裤裆村的目的……

狄小毛听完靓靓的这一番话,重新又审视了罗姐,他想不到事情是这样复杂,他更想不到包工头祁夏君有这样的手段,竟然对自己使用美人计,他面对这样姣美的女子,他是有点心动的,狄小毛白己承认是一个好色的男人,爱美是人的本性,而爱美女又是男人的特性。不过,狄小毛不会把自来水工程交给祁夏君施工,也就是说,狄小毛可能会投入靓靓的怀抱,但不能作为自来水工程交易的手段。狄小毛严肃地对靓靓说:“你是徒劳的,我怎么能将自来水工程交给祁夏君我要绝对将自来水工程这碗水端平,公平竞争,公开投标。”

罗姐听狄小毛这样意志坚定地说着,她神色黯然起来,她自叹地说着:“那是我的威力不够。”

“不是这样,你长得很美丽,但你走错了路。”狄小毛说。

“我的路不是我自己选择的!”罗姐惆怅地说着。

“我同情你。”狄小毛深有感触地说着。

罗姐热泪盈眶了,她在来裤裆村之前,已经听祁夏君说过,许多姑娘在爱着狄小毛。而且狄小毛也很风流,今晚她有了自己的发现和感受,狄小毛确实值得爱,他的言语和神态很容易勾人魂魄。

这时,邋遢婆的左邻右舍见邋遢婆屋里有异常的动静,都纷纷前来探个究意,众人看到屋中的情景,立即哄然议论开来,七嘴八舌地猜测因由,甚至有热心的人已大声地嚷着要去找村长。

于是,邋遢婆之死,被传扬得各异其情,莫衷一是,他们将罗姐和狄小毛渲染成鬼怪一般。裤裆村骚动起来……

朝阳及时地从东方的海面上爬了起来,裤裆村的早晨是喧闹的,在河边井旁、屋外檐下,路上屋里,人们议论着同一个话题:“邋遢婆死了,邋遢婆自杀了,邋遢婆被狄老师和一个陌生女子杀了……

邋遢婆是裤裆村四大婆之一,虽然她一生寒酸、衣衫槛楼。她的名字和为人在裤裆村却是家喻户晓的。首先歪头婆、凶恶婆、绊脚婆纷纷赶到邋遢婆家里,她们见邋遢婆的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全身不禁颤抖起来,她们不相信邋遢婆是如此惨死而哀号,她们一日咬定邋遢婆不是自杀的,她们质问:“邋遢婆为什么要自杀她活的时候日子没法过都可以去粪坑里捡死鸡死兔吃,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她一定是被人杀的。她们要裤裆村长祁永刚为邋遢婆作主,让她能瞑目于泉之下。

邋遢婆的死引起了裤裆村的一场轩然大波。

如果邋遢婆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那么,最大的嫌疑犯就是狄小毛和罗姐,在裤裆村狄小毛是人人皆知的,而罗姐是一个陌生人。当人们怀疑是狄小毛和罗姐杀死邋遢婆的时候,裤裆村长祁永刚的女儿、狄小毛的旧情人祁美竹站了起来,她向人们提出一个问题:狄小毛为什么要杀死邋遢婆

他们之间无怨无仇,邋遢婆又不是百万富婆,而且是家贫如洗。即不是复仇,也不是谋财害命,那么,狄小毛杀死邋遢婆的理由怎么会成立

祁美竹牵着她的小祁仿到处传播着她对邋遢婆之死的观点和看法。她不知道是不是狄小毛杀死邋遢婆,她是要为狄小毛避谣。为狄小毛讨回清白,因为她在心中还爱着狄小毛,狄小毛还是她身边这个小孩的父亲,她不能眼看着狄小毛又大难临头,她也不愿意相信狄小毛会杀死邋遢婆。

祁美竹的这番话使人们的思想冷静了卞来,人们互相谈沦:是啊!谁去杀死邋遢婆呢杀死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村长祁永刚本来和狄小毛有矛盾的,但是前一次因为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两人之间的矛盾化解了,村长打心眼里赞赏狄小毛的才华,所以村长也不希望是狄小毛杀死邋遢婆,他决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他首先是找到狄小毛,村长是开门见山地问:“狄老师,邋遏婆是怎么死的”

狄小毛说:“村长,你相信我的话吗”

村长点点头说:“相信”。

狄小毛说:“邋遢婆不是我杀的,也不是那个叫靓靓的陌生女子杀的,邋遢婆是自杀的。但是,我没有亲眼看到邋遢婆自杀,我是听规靓这个女子说的,我也相信她的话,因为邋遏婆是靓靓姑娘的母亲。”狄小毛把昨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村长,村长确实相信狄小毛的话,他甚至打算帮狄小毛向村民作出解释。

祁夏君得知邋遢婆之后,欣喜若狂,他想趁机让狄小毛身败名裂,失去支配安装自来水工程的权力。他到处撒播关于狄小毛杀死邋遢婆的种种谣言,人们对祁夏君的话只是半信半疑。祁夏君于是大肆渲染他的理由,人们却相信了。

祁夏君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狄小毛杀死邋遢婆不是谋财害命,而是杀人灭口。昨夜,狄小毛的宿舍里突然多了一位陌生的女子,大家都不认识她是谁。也许就是狄小毛的情人,他们在宿舍里做什么没有人知道。正在这时。邋遢婆闻进了狄小毛的宿舍,看见狄小毛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搞不正当关系。狄小毛怕邋遢婆把他的事传出去,就起了杀死邋遢婆之心。”

祁夏君的话音刚落,人们都轰然议论,大家都说:“有可能。第一狄小毛是个风流的老师,他很有可能与一个姑娘偷情;第二,他的风流事被邋遢婆看见后怕传出去坏了名声,所以就杀了邋遢婆。

狄小毛真是丧心病狂,怎忍心对一个糟老太婆动手,这样的人,还能让他当老师吗

谣言生效后,祁夏君就去找罗姐谈心,他要罗姐一口咬定是狄小毛的情人。她和狄小毛正在风流时被邋遢婆看见,狄小毛便杀死了邋遢婆,他要罗姐承认外面所流传的事是千真万确的。祁夏君是在邋遢婆家里找到罗姐的,罗姐正为母亲料理后事,她有钱、她有能力为母亲办丧事。

142.风尘有情女

这时,祁夏君闻了进来,他紧张地说:“罗姐,你瞎忙什么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没有完成,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

罗姐见是祁夏君,她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干了,我找到母亲了,可是母亲又死了。我再也不干了。”

“邋遢婆真的是你母亲”祁夏君问。

“是的,她是我的母亲,二十多年前我被她抛弃了,她无颜见我,就自杀了。”罗姐伤感地说着。

“不是狄小毛杀死邋遢婆的”祁夏君惊讶地问。

“谁说是狄小毛杀死邋遢婆的纯粹是造谣。狄老师那么善良怎么会杀人”罗姐为狄小毛证明清白。

“罗姐,不是狄小毛杀的,你也要一口咬定是狄小毛杀死邋遢婆,这样才能将狄小毛打进地狱,我才能拿到安装自来水工程施工权。你一定要这样说,事成之后,我按原来的价钱翻一倍,行吗”祁夏君向罗姐亮出心中的阴谋。

罗姐惊讶起来了,她想了想,慎重地说:“祁夏君,我可以勾引狄老师上床,那是风流之事,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向我妥协将自来水工程安装权给我。可是,我要污陷他杀人,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不能这么干。”

“你不是想赚钱吗有钱赚就行,你还怕什么人家说亏本生意没人做,砍头生意有人做。”祁夏君说。

罗姐一听祁夏君这几句话,感到这个男人心狠手辣,他为了拿到自来水工程,不择手段,意然要把别人置于死地,太可怕了,罗姐说:“对不起,我不做这种生意。”

祁夏君见罗姐改变了初衷,不与自己合作,有点恼羞成怒,他的脸阴了下来说:“罗姐,你不够意思啊!”

“对不起,祁夏君,我不能和你合作,我为母亲的死正伤心着呢”罗姐并不怕祁夏君翻脸,这几年她在太极镇不知见过多少男人,区区一个祁夏君,能够怎么样罗姐说完后不理祁夏君了。

祁夏君见状,火气又冒了上来,他说:“你行啊罗姐,你不就是当妓女的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你有什么母亲,邋遢婆根本没有什么女儿。你别装模作样的,你和狄小毛是一路货色,你是和狄小毛一起合谋杀死邋遢婆的。”祁夏君图穷匕现。他见罗姐不和他合作,要败他的好事,索性把罗姐一起陷害。

祁夏君在裤裆村上窜下跳的,他为了十拿九稳安装自来水工程,利用邋遢婆之死这个案件,想攻击狄小毛,把裤裆村搞得混混浊浊的。

邋遏婆之死很快地就平静过去了。人轻事做,邋遢婆虽然是裤裆村四大婆之一,但是她一生邋遢。潦倒,她的生与死不会引起人们太多的重视。然而,人们意想不到邋遢婆之死会引起这么多的风波。

祁夏君咽不下这几口气,他恨罗姐耍了他,他也恨狄小毛紧握安装自来水工程大权,他是外乡人有什么资格参予裤裆村的事,他更恨裤裆村长祁永刚没有主张,把安装自来水工程托付给外乡人处理。他也看不起裤裆村人,为什么这么信任狄小毛,让他主宰裤裆村的命运。祁夏君越想越不甘愿。

狄小毛终于在内心深处掀起对村长祁永刚的感激。在邋遢婆之死是自杀还是他杀的混乱中,祁永刚没有盲目行事,也没私心而陷害人。他和狄小毛虽然有过节,但是自从将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交给狄小毛处理时,祁永刚就想消除这种疙瘩,他赞赏狄小毛是一个人才,尽管个人生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甚至对自己的生活也带来了许多麻烦和不幸。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疙瘩易解不易结。更何况祁永刚知道自己在裤裆村人的眼光威望并不高。他需要狄小毛助他一臂之力,为裤裆村做些实在的事情,因此他必须相信狄小毛。邋遢婆之死,人们议论纷纷,他担心狄小毛与邋遢婆之死有关,但是他相信狄小毛,他首先听从狄小毛的意见,狄小毛的每一句话他都相信,他也相信狄小毛不会讲假话。

当他听完狄小毛介绍邋遢婆之死的原因后,即刻挑除了对狄小毛的怀疑,并相信那个叫罗姐的陌生姑娘是邋遢婆抛弃的女儿。于是,邋遢婆以自杀了结这场不大又不小的风波。

祁美竹,祁小攻等她们为狄小毛捏了一把汗。狄小毛自己也终于松了口气。他对村长祁永刚能正确判断,洞察秋毫。力排众疑、相信自己表示着由衷的感激。多年来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而且在心中还荡起持久的浪涛。

他的女儿祁美竹因自己而痛苦,他和祁美竹有了一个孩子,却没有和祁美竹结婚,这在别人眼中是抛弃了对方,狄小毛一想这些,心中就充满了矛盾和惆怅。他敏感地觉得自己的感情生活在别人眼里是很不严肃,甚至很不道德,狄小毛曾一个劲地问自己:“在处理感情时是否大儿戏一点随便一点自私一点”

狄小毛理不出头绪,他只知道自己的感情要找一个归宿。祁美竹和自己虽然有了孩子,但他认为他对祁娆的伤害更大,把她逼疯了。

每当狄小毛面对祁娆的时候,他就有一种罪恶感,为此,他决心这一辈子伺候祁娆来弥补自己对她的过错。可是,祁娆再三地拒绝他,使狄小毛的思想有些动摇,而且又有一个女子闯进了狄小毛的生活,使狄小毛的感情再次飘飘然起来。

狄小毛知道,马秀秋至始至终都表现着一种大胆、死心塌地的爱着狄小毛,她在城里长大、有着乡村没有的爱情观念。她那种火热的爱,狄小毛都有些担心自己被她的爱溶化。狄小毛也不得不承认马秀秋的气质、魁力是乡村姑娘所没有的,她在文雅中透着热情,在大胆的爱情表白中也不失有女性的温柔。

狄小毛在和她交往中好像自己更适合于马秀秋。狄小毛在嘴上虽然拒绝马秀秋,但在心里却想着她,爱着她。如果没有祁娆在中间,如果狄小毛没有对祁娆造成那么大伤害。他也许会移情别恋于马秀秋。尽管狄小毛再三拒绝马秀秋,但是,马秀秋不买狄小毛的帐,也不在乎什么祁娆,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事事充满着竞争,如果不是她母亲祁文道的有意阻绕。马秀秋对狄小毛会表现出更加火热和缠绵,因为爱一旦在人的心中产生,就会发射出全身的热情。

狄小毛始终都能感受到马秀秋的爱恋,因而他也更加矛盾。祁文道找过他,狄小毛不得不兹生退意。可是,马秀秋的一如既往,更令狄小毛欲罢不能。

狄小毛担心在这次邋遢婆之死的风波中,又有大难临头之灾。因为他也知道裤裆村有许多人对他反感。他虽然是裤裆村小学教师,却也担心人们在背后对自己不善。他想不到村长祁永刚为他洗刷清白。狄小毛在感激之余,决心要把安装自来水工程之事办好,对得起村长,对得起裤裆村。

罗姐料理好邋遢婆的后事,了结了她的二十多年的心愿,邋遢婆毕竟是她的母亲,二十多年前,虽然邋遢婆抛弃了她,可是当罗姐见到这位曾令她恨之人骨的母亲时,她以自杀来向女儿赎罪。

于是,许多怀恨在罗姐心中慢慢消除了。现在活人不能跟死人生气。罗姐见母亲也一生苦难,就竭尽全力,为她厚葬,在裤裆村也算热闹了几天。裤裆村人想不到邋遏婆活着的时候那么可怜,而死了还那么风光。在九泉之下的邋遢婆也一定会得到安慰。

罗姐办完母亲的后事后,要告别裤裆村,她要去寻找她的生父。在莲池村的周义仁是罗姐的养父,这是全莲池村人都知道的。当罗姐寻找到母亲后,心中荡起寻找生父的念头。是他抛弃了母亲,才使母亲走投无路抛弃了自己。父亲才是罪魁祸首。她在离开裤裆村的前夜,去找狄小毛告别。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罗姐步人学校,就看见狄小毛宿舍里的灯光亮着,门是半掩着,罗姐站在门口好像在想着什么,一会儿,她伸手敲了一下门,轻声问:“狄老师在吗”

狄小毛正在看书,他听得出罗姐的声音,他没站起来开门,他说:“门开着。进来吧!” />

罗姐推开门,见狄小毛手中拿着书,她说:“有没有打挠你”

“没有,没有,请坐。”狄小毛赶紧将书往床上一扔,说:“办好邋遢婆的丧事,也算了却你的心愿。可惜母女刚一相认,就成为永别。”

“这也许是天意,本来我是想杀死她的,因为我从懂事后一直恨着她,当我见到她时心却软了,而她却自杀了。”罗姐淡淡地说着。

“邋遢婆的一生是一个悲剧。你终于原谅了她,还厚葬了她,这也算你尽了孝顺之心。”狄小毛半安慰半理解地说。

143.光天化日抢美女

“差点儿连累了你,幸好村长是一个开明的人,没有官僚作风,尽管这样,也给你的名誉带来损失,搞得全村沸沸扬扬的,都是祁夏君搞的鬼,他为了安装自来水工程,不择手段,狄老师你可小心呵!”罗姐真诚地说着。

“谢谢你,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狄小毛问。

“我明天就离开裤裆村,去寻找我的生父,他才是一个罪人、爱情的骗子,是他抛弃了母亲,我的母亲也是一个受害者。”罗姐说。

狄小毛点点头,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妥,就说:“靓靓,感情的东西是很复杂的,你不知道生父是谁,去哪里找,再说你也不知道邋遢婆和你那个生父的感情纠葛,我认为这是上一辈子的事,你不要太认真,你说呢”

罗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我要找到那个生父,那样才能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

狄小毛见罗姐坚持自己的意见,也不再劝她了,他说:“那祝你早日找到生父。”

罗姐伸出手说:“狄老师,你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我现在才知道裤裆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姑娘爱上你。”

狄小毛也伸手握住罗姐的手,笑道说:“你抬举我了。”

两人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握别了。罗姐第二天离开裤裆村……

天刚刚蒙蒙亮,这个风尘女子罗姐走出了裤裆村。她来裤裆村是为了替祁夏君的自来水工程而用美人计去收买狄小毛的,想不到在裤裆村遇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解开了隐藏在她内心深处二十多年的谜,她不知是欣喜还是悲哀,不知是该流泪还是欢笑。在裤裆村的十来天时间里。她没有为祁夏君完成任务,还引起了许多风波。

但是,罗姐并没有后悔裤裆村之行,尽管母亲因她而自杀,但这也并没有引起罗姐多少的悲伤,她和母亲毕竟没有感情交流,更重要的是从懂事就怀恨母亲,现在母亲自杀了,她认为这是母亲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裤裆村少一个邋遢婆,只是各个粪坑里的死鸡死鸭死兔没有人捡了。罗姐认为母亲生前过着这样的生活倒不如安息在黄土之下,如今母亲一死她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值得她牵挂了。然而,当她离开裤裆村之时,一股感情却冲上她的心头,她暮然回首,她的脑中充满一个人的形象和名字。她就是裤裆村小学教师狄小毛。

如果自己不是风尘女子,罗姐也许会留在裤裆村追求狄小毛的。但是她有自知之明,她怕沾污了狄小毛的爱情。自己没有资格走近狄小毛。尽管罗姐有钱有貌,但她知道一个教师的人格和自尊。罗姐在这样考虑之下才决心忍痛割爱,离开裤裆村、离开狄小毛。罗姐离开裤裆村除了和狄小毛握别外,再没有和其他人告别,也足可以证明她对狄小毛的感情。

然而,狄小毛并不知道罗姐的这种感情,狄小毛知道罗姐是一个风尘女了。当狄小毛得知罗姐是为祁夏君的工程而来,他就知道罗姐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落人风尘的女子有好几种,有的是被迫、有的是贪婪,而罗姐是因苦难,在走投无路之下跌落风尘,狄小毛对罗姐的同情胜过她的鄙视。

狄小毛曾向罗姐坦诚地表白过,他也许会被罗姐的迷人的魅力迷住而春心荡漾,但他决不会以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作为交易。罗姐记住了狄小毛的这些心迹。一个男人在漂亮的女子面前能无动于衷,除非是傻子和疯子,不然总会引起感情的波澜,不管是人的本性和本能。

罗姐曾认为要是去追求狄小毛,不会被他拒于门外。只是罗姐深知自己的资本不足,狄小毛一且得知自己的全部,也许会酿成悲剃,所以罗姐只好离开裤裆村。

狄小毛的心中满是惆怅和无奈的忧愁,与自己交往的女子都是美妇香兰,慢不能一遂心愿,因为,现在的社会制度不允许人有太多的私欲.面对如许女子,只好望天兴叹了。只是,狄小毛实在有些不甘心……狄小毛在罗姐走后,自己在一阵淡淡的幻想中睡去。

罗姐坐上一辆人力三轮力在一颠一颠中慢慢地离开裤裆树,她一路上疆着两旁的田野,现在是入冬时节,田里积着水,空凸着,一些野草在水里漂着,裤裆村渐渐被抛在后面,罗姐的脑际里仍然在不断地涌现廛f狄小毛的形象,她猜想着狄小毛是否也在想着自己,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耳朵,据说有人惦记自己的时候,耳朵会发热。可是。罗姐是迎着风,她的耳朵是冰凉的,她一阵失望,他想,这时的狄小毛的耳朵一定正在发热,因为她正在想着狄小毛。

三轮车到了两山的峡谷之间,这里有一小段小坡,车夫驼着背、悄悄地将屁股从座垫上浮起,双脚用力地踩着,是冬天,车夫的额头却溢出了汗珠。正在这时,从山谷突然闯出如几个人,不由分说地将罗姐从三轮车上抓了下来。

这是突如其来的横祸,车夫莫明其妙地还呆在那里,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抢人,真是荒廖之极,车夫正想喊叫,一个青年已经飞拳炸在车夫的脑门上。罗姐是一个女子,面对几个凶恶邪气的人,已经心惊肉跳,她没有缚鸡之力,没有几下就被几个青年拖到山谷里去。罗姐张破了喉咙呐喊着:“混帐,你们胆大妄为。来人啊!救命啊!”可是,罗姐的呐喊没有用,一个青年用一团棉纱塞住了罗姐的嘴吧!

罗姐像一只羔羊一样楚楚可怜地落在一群凶恶的狼爪之下,她想着:他们是什么人与他们索不相识,又无冤无仇。那么,他们是打劫的罗姐这么一想,就向这伙青年示意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们。

然而,这伙青年恰恰又不是来打劫的,他们是受到祁夏君的指使,前来耍弄罗姐的,来解祁夏君的心头怨恨。几个青年轻薄的笑着说:“我们不要你的钱和东西,我们的工头祁哥会给我们钱的。”

罗姐一下子明白了来由,她知道他们所称的祁哥就是那个阴险的祁夏君,果然心狠手辣。罗姐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这几个被人指使的青年,希望他们能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几个青年正如同挨饿的雄狼,他们来不及听罗姐说什么,也不去看罗姐是什么模样,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之下,野蛮地将罗姐的上衣扯开,撕破内衣,一下子,罗姐的果体就凸现在冬日下,北风在山谷里打了一个旋扫过罗姐的肌肤,红润的上身肌体顷刻变成紫色。

几个青年已经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两只雪白的乳成为他们玩弄的最高档的人生玩具。罗姐挣扎着,泪水从她的双眼中不断挤出。丧尽人心的几个混蛋如同野兽一样,又强硬地脱掉了罗姐的裤子,几双粗糙的手从乳上面直滑了下来,一直来到罗姐的腿间。

罗姐全身麻木,她如同死了一般闭着眼睛,身体在北风中变得僵硬起来,不断地哆嚷着、颤抖着,几个青年轮流爬上她的身躯,用残暴的兽性糟踏着他们的姐妹……

半个小时的时间,一群青年得到兽姓的满足后逃之夭夭了。留下来的是已经半生不死的,满身耻辱的罗姐,她动荡几下,感到身上没有了多少热量,她下意识地抓来一件衣服占在自己的心窝上,企图寻找一点支撑的力量,她发现自己的双腿间鲜血横流,撕心裂肺的痛楚,使她无泪可流。

恨意和怒火燃烧着她的心,她诅咒着,她发出毒誓,一定要算清这笔帐。她不认识这群男人,但她记住一个名字:祁夏君,是他残暴了她,是他杀了她,她要在地狱之下变成鬼也要把祁夏君抓到地狱下面去。罗姐已经无脸见人,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穿起了衣衫,从山谷里、一步一步爬上了山巅。

罗姐的脑子里想着狄小毛,她双目流泪,轻轻地呼唤着:“狄老师。我好苦啊!”

罗姐爬上了山顶,北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精神在不断地晃忽,双脚在不断发抖,她从这座山顶望到那座山顶。再低头看着两座山峰的路,这条惟一通往裤裆村的路,这时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正围着看那个昏迷不醒的车夫,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救他。罗姐悲愤不已,啊!这个世界在她心中渐渐地粉碎。她呼喊着:“没有人性的世界!”便纵身一跑,坠谷而死。

春节热闹一番过去了。春天来临,万物复苏。一年之季在于春。狄小毛站在学校的宿舍门口说着这么一句话。现在离开学时间还有十来天。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不能再耽搁了。本来要在这个春节之前让裤裆村人喝上自来水,由于村长祁永刚办事不力,忧虑不决,还引起了许多风波,一直无法将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一锤定音。

144.这个女人真厉害

狄小毛明白,村长还算比较赏识自己,听从自己的意见,将这项工程交给自己全权代表。 在春节前,经过公平竞争,终于被外乡人高天水工头投中。狄小毛已经预料到了,只有他才有能力承担这项自来水工程,狄小毛旱就看中他了。

本来在春节前可以开工。可是,当狄小毛得知罗姐离开裤裆村的当天,在经过峡谷路时被人施暴坠谷身亡之后,为之悲痛了一阵子。他怀疑这是来夏君的阴谋所为。是与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有关,是与罗姐对自己的使用美人计不成有关。狄小毛虽然怀疑罗姐的死与祁夏君有关,但没有证据不能对祁夏君怎么样。狄小毛只好向村长祁永刚建议,将罗姐的尸体抬到裤裆村头,买一部棺材将她安葬,也算办了一件好事。

村长尊重狄小毛的意见,罗姐的尸体凉在半路上也不成体统。于是村长派人将罗姐的尸体抬到了村头。第二天就将罗姐安葬。

狄小毛很悲哀,前两天,他还看到活生生的罗姐,她那样的多情、美丽。可是,那一个晚上的握别却成为永别。尽管狄小毛和罗姐只有半个月的相识,但是,狄小毛对罗姐的印象极深刻。人死了,狄小毛只能在心中默默哀悼。

狄小毛为了给祁夏君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在罗姐安葬之后,马上在裤裆村委会门口举行安装自来水工程投标仪式。祁夏君泄气了,他看到安装自来水工程没有希望了。他只好凭命运去投标。经过三个小时的竞争,外乡人包工头高天水终于中标。祁夏君在投标中败北。

裤裆村人对自来水安装工程经过这种公平竞争没有什么异议,而且表示赞同。人们从此对狄小毛有了好感,他多少为裤裆村做了一件好事。由于春节已近,狄小毛决定等明年开春安装自来水工程再破土动工。

为了节省费用,狄小毛与村长祁永刚商议裤裆村每户人家出一名劳动力参加安装自来水工程义务做小工。狄小毛把安装自来水工程安排好后把全部职权移交给裤裆村委会,安装自来水工程毕竟是属于裤裆村的事,他这个小学教师不能再管具体的事。再说自来水工程的施工已由包工头负责了。人们可以等着喝自来水了。

狄小毛走出学校,他在小学开学的前一天去了祁娆家。春天的阳光是明媚的,天空飘着淡淡的云,和煦的春风抚摸着人们的头,不觉感到格外舒服。狄小毛穿着一套西装,却并不显得很笔挺。狄小毛站在祁娆的门口,迟疑了许久,他已经好久没有来了,不知祁娆近来如何。他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这时,他看见祁娆的父母出门了。狄小毛向他们点头致意,笑着说:“新年好。”

祁景山夫妇是串门去了。狄小毛跨进了祁娆的门槛,朗声叫着:“娆,你好。”

祁娆正坐在一张已经剥了油漆的桌子前,伏案写着什么。她并没有被狄小毛的叫声所惊动,也没有回过头去看狄小毛。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她的精神状况慢慢好转起来,她虽然变得沉默,不爱讲话,但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恢复了精神,头脑里不像先前那样混乱。

她独自在家里看了许多书,思考了许多问题,现在。她正在从一本“如何种载薜茹”的书籍中摘录了许多文字,这叫读书笔记。祁娆自从省城疯人院回来后,回忆自己与狄小毛的交往,一想起那一夜狄小毛强暴她的情景,就心如刀割。狄小毛伤透了她的心。她已经万事俱灰,决心在家里潜心学习有关蘑菇、木耳栽种技术的书籍,准备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献给这项事业。

于是,每当狄小毛来找她的时候,她都表现出一种冷淡,对狄小毛的一行一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狄小毛以为祁娆仍然没有恢复原状,思想仍然处于疯颠之中。其实祁娆对狄小毛的忏悔已经听到、看到,只是她那颗被伤害的心没有那么容易愈合,从她恢复记忆那刻起,她就意识到这一辈子和狄小毛已经没有了缘份,而且她决心这一辈子终身不嫁人。

所以不管狄小毛如何向祁娆求情,祁娆都无动于衷,她不能再有任何感情瓜葛了。她再经不起感情的刺激了。她对狄小毛始终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不表露任何感情痕迹,以保护自己脆弱的生命。

这时,狄小毛见祁娆背对着他,没有反应。他悄悄地走到祁娆的身边,见她正在抄写载培蘑菇有关技术资料。不禁心里有些激动,心里想:祁娆没事了,她在学习载培蘑菇技术。狄小毛一阵欣喜。又说道:“娆,你在学习载培蘑菇技术啊!这些啊!裤裆村应该发展种植剐业、载培蘑菇是重要的生财之道,蘑菇可以出口创汇。”

祁娆停下笔,把书本合上,她好像不愿意让狄小毛知道她的事。她用呆板的眼光看着狄小毛,好像在说:“你让我安逸一点好不好”

狄小毛似乎也读懂祁娆的意思。但是,狄小毛还是放下架子,转到祁娆跟前,握住祁娆的双手,说:“娆,我在你面前是有罪恶感的。我也知道你的创伤很深的,但是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最好药剂。时间都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肯原谅我吗”

祁娆只用呆板的眼神看着狄小毛,好像听不懂狄小毛的话,其实,在祁娆心中,她知道狄小毛的意思。她认为自己不但有心灵创伤,在**上也受了伤。现在,她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这些创伤已经在她心上刻下了耻辱的印迹,不管怎么愈合,都无法像以前那样像一张白纸,可以涂画各种色彩的风景,可是,现在这张白纸已经是污点斑斑了。祁娆想着,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双手从狄小毛手中抽出来,冷冷地说:“狄老师,你让我静一静,你也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狄小毛激动了,他说:“都半年了,你不是够静吗你不能再静了,娆,昕我的,我们重新开始吧!”

祁娆冷淡地笑着,没有回答狄小毛的话,好像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狄小毛见祁娆如此冷漠,冲动地说:“娆,你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你这样下去会后悔的。”

祁娆听狄小毛这些话,也冲动起来,也好像又受到刺激,站了起来,声音沙哑地喊着:“你给我出去、出去!,

狄小毛被祁娆的这一声吼叫,惊呆了。他怕又惹祁娆生气,赶紧撒腿离开祁娆的房间,回避在走廊上徘徊着,祁娆这时才消了气,重新坐了下来,不自觉地从双眼中滚动出豆大的泪珠,她又陷入深深的迷们之中。

狄小毛失望地回了学校,他意想不到,祁文道巳在他的宿舍前等着。

狄小毛见状停住了脚步,心里想着:祁文道来找自己干什么决不是关于自来水工程的事,如果是自来水工程的事那一定是村长来,而祁文道来找他一定是为了她的女儿马秀秋的事。

狄小毛心里又想:他最近好久没有与马秀秋联系了,马秀秋也没有来找他。狄小毛不会主动去找马秀秋的。他后来听村长祁永刚说,马秀秋前一段去了太极镇,是为了缝纫的事。这不知是不是祁文道特意安排女儿去太极镇做事,从此割断她与狄小毛的情丝。

狄小毛无从盘问。尽管他有时也想着马秀秋,但他不能轻举妄动,他本来就不敢和马秀秋来往,虽然两人有了几次肌肤之好,那是狄小毛抵挡不住马秀秋火热的爱,这种爱自然也使狄小毛难以忘怀,只是不敢表白,一个人常常有许多种爱存于心中,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表达。这时,狄小毛知道祁文道是为了何事而来。

祁文差已经看见了狄小毛,她微笑着从走廊上走了下来,声音不轻不重地说:“狄老师,新年好。”

狄小毛点点头,狄小毛对这位从省城而来的女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这年近五十,但却看上去好像只有四十开外,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表现了某种让人羡慕的气质。狄小毛不敢怠慢祁文道,她来到裤裆村,就表现异常的举动,现在她的声誉在裤裆村众说不一,她从一无所有来到裤裆村,现在竟成了村长的夫人。

人们不知道她使用什么手腕,因为人们都知道村长祁永刚历来检点,也不是贪色之人,他怎么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致使自己的结发之妻上吊自尽呢人们归根到底把目光集中在祁文道身上,人们说:这个从省城而来的女人厉害。

狄小毛也赞同这种意见,当然,狄小毛是不买她的帐的,他身为裤裆村小学教师,是裤裆村人人敬重的人,只是这几年因为自己个人的感情问匙,影响了自己的声誉,他到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许多男人的失败都是因为女人。同样,女人也可以使男人走向成功。

狄小毛甚至揣测着村长祁永刚这几年和祁文道的生活怎么样狄小毛似乎可以轻易地看得出,村长的身体不如从前了。而祁文道仍然妖艳无比。

145.村长得了那个病

狄小毛想到这里,不禁自叹一声,怎么会想起这些无聊的事狄小毛说:“祁阿姨,你有事吗”自从狄小毛和马秀秋有缠绵徘侧之情后,他改称祁文道为阿姨,以前他直喊她的名字。

“狄老师,马上要开学了吗”祁文道说。

“是啊!要开学了。”狄小毛来到宿舍前,掏出锁题开门。

“狄老师,能耽误你几分钟吗”祁文道显得吞吞吐吐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事苦恼着。

“可以啊!你别客气,进来吧广狄小毛是一个热情的人,他对裤裆村人,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要他能代劳的,这一点是裤裆村人人皆碑的。

祁文道走进了宿舍,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独凳上,狄小毛端出一盘糖果,恭敬地说:“祁阿姨,请吃糖。”

祁文道拿了一块糖,边吃边说:“狄老师,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于你。只是不敢启齿。”

狄小毛沉思一下,他心里想:是不是关于马秀秋和自己的事祁文道到底是什么意思狄小毛绷紧了每一条神经,他语气有些颤抖地说:“是不是关于马秀秋的事祁阿姨,我曾说过,你如果是来劝说我不要和马秀秋来往,我还是先劝你回家规劝你的女儿。我狄小毛有自知之明,我的感情很脆弱,我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已经有许多过错,我现在懂得把握自己。可是,马秀秋的那股热情使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被她融化……”

祁文道见狄小毛这样冲动,已经透彻出他对马秀秋的感情也达到了何种程度。祁文道让狄小毛平静之后,她笑着说:“狄老师,我们今天不谈马秀秋,更何况她现在不在裤裆村。”

“她去哪里”狄小毛迫不急待地问。

祁文道心中警觉起来,她见狄小毛这么紧张的样子,心中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从狄小毛的话中分明看出他与马秀秋的感情热度。她历来就反对马秀秋和狄小毛的来往,这不单单是因为狄小毛已有所爱,更重要的一点是马秀秋跟着狄小毛不会有幸福可言。

祁文道是过来人,她见过许多男人,像狄小毛这样的男人,她也曾看过,他有才华,因为有才华才被姑娘爱着,因为有许多姑娘爱他,所以他总是表现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样子,可以轻率地对待感情。

因此,在祁文道眼里,谁跟着狄小毛,决不会白头偕老。男人的心祁文道总算摸透了。当然,文道今天来找狄小毛,却不是为了女儿马秀秋和狄小毛关系的事。她是为村长祁永刚而来的。她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我是为村长而来的。”

“为村长而来的村长怎么了”狄小毛英明其妙起来。

“狄老师,你是有知识的人,我有一件事求你。清你不要取笑,并为我们保密。”祁文道还没有说出什么事,脸就红了。

狄小毛点点头,在他的人生哲学中,他认为不管是什么人,反正有事求他的,都是能信赖他的所以他都能热情帮助,并为之自律。狄小毛说:“祁阿姨,你说吧!我虽然和祁永刚以前有些过节,但已经解除了。其实有什么事他可以直接来找我谈。这次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不是配合得很好吗”

“狄老师,我来找你村长是不知道的,他是很爱面子的人,我希望你不把我和你谈的事告诉他,否则他会自杀的。”祁文谨恳求地说着。

“什么事这么严重”狄小毛疑惑不解了。

“狄老师,是这样的。昨夜,村长突然失去了男人的本事。”尽管祁文道是过来人,也经历过风雨。但是,她面对一个比她小近二十岁的小伙子却脸红了。

狄小毛一听,惊讶起来,试着说:“村长他阳萎了”倒是狄小毛大方。他心不跳脸不改色地说出了关于男人性病的术语。

“是啊!他阳萎了;只一夜之间,他的下半身几乎瘫痪了,听说你狄老师有什么秘方可以治是不是”祁文道祈盼得到狄小毛的指点。

狄小毛说:“在裤裆村,有一个车夫叫祁天良,他多年来一直没有男人的本事,故使他的老婆长期偷汉子。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教他多吃狗肉。当年的冬天,他吃了整整一个冬季的狗肉,果然凶猛如虎,让他的老婆惊怯万分。我是从古书上看来的,想不到这么灵验。”

“哦!原来是这样,狗肉能治阳萎,有这种说法,我也要试试,不然我也要去偷汉子了。”祁文道最后一句是玩笑,但她却说得脸不红。

狄小毛说:“祁阿姨,现在是春天季节,眼看就是夏季,这时期是不易吃狗肉的,狗肉性热,容易上火,弄不好会发生意外的,要等冬天吃狗肉。”

“冬天”祁文道迷惑了,她露出为难的神色。正当祁文道还想向狄小毛叙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女子匆匆地冲进了狄小毛的宿舍里,狄小毛和祁文道都不禁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匆匆忙忙冲进狄小毛的宿舍,打断狄小毛和祁文道谈话的女子是祁翘翘。

祁翘翘和她的母亲姜媛大病一场之后,恢复了健康,只是显得较为憔悴。祁翘翘依旧胖胖的,但比以前白净多了。姜媛和祁翘翘母女同孕,生下两个儿女,杨小和祁毛是同日同时生的。祁毛要叫杨小为姨妈,而祁翘翘称呼杨小为妹妹,姜媛叫祁毛为外孙。

祁翘翘是来向狄小毛报喜来的,她的母亲姜媛接到在美国的哥哥的信,不日将移居美国,姜媛决定带祁毛与她一起前往美国,把杨小留在裤裆村。原因是祁毛是男的,而杨小是女的,还有一个原因,姜媛自己去了美国,把自己的女儿留下,带祁翘翘的儿子出国;这样多少也可以安慰祁翘翘以后可以由祁毛早请他的母亲祁翘翘出国,姜媛认为这样比较妥当。

姜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望了这一天,姜媛有海外关系,这在裤裆村是很风光了,这次她又移居美国,更让人羡慕得眼红,因为姜媛认为杨小和祁毛都是狄小毛所生,而且母女俩与狄小毛都有感情瓜葛,所以她要把这个出国的喜讯告诉狄小毛。

当然,姜媛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姜媛知道狄小毛也非常想飘洋过海,就因为他有这样居心,才愿意爬上自己的香床,姜媛回忆自己与狄小毛偷情的日子,心中不免升起淡淡的惆怅,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再想到自己的女儿祁翘翘她与狄小毛情真意切,并有了身孕,她认为这是上帝在捉弄她。

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呢于是,姜媛是不堪一击的,她的病与这件事也有着直接的联系,使她从此犯下心脏病。姜媛是用颤抖的手读完哥哥的来信,她太激动了。她梦想离开裤裆村了。

她在裤裆村做了大荒唐的事。她即要去上海签证了。姜媛在这种激动的心情下,叫祁翘翘去通知狄小毛,名义上是要与狄小毛分享喜悦。实际上她在讽刺狄小毛。祁翘翘却不理解母亲的心思。她因为至今还爱着狄小毛,以为母亲叫她去通知狄小毛,是为了母亲出国后将自己托付给狄小毛照顾,如果狄小毛肯答应对自己照顾那将是多好的事啊!因为这种心理,祁翘翘也怀着激动的心情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学校来找狄小毛。

祁翘翘看见祁翘翘在狄小毛的宿舍里,吃了一惊,心中不禁感到不安起来。因为祁翘翘知道前一段马秀秋正在追着狄小毛,这时祁文道来找狄小毛,是不是讲狄小毛和马秀秋的婚事祁翘翘一下子感到心中的男人要被人夺去的危机。那一路上的激动情绪一下子凉了半截,她看了一眼祁文道,也不理会祁文道的发问,就径直走近狄小毛身边,亲热地挽住狄小毛的手,把狄小毛拉到一边去,情意绵绵地说:“小毛,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狄小毛显得很尴尬,他本来就怕人讲他情不纯,现在祁翘翘当着祁文道的面拉拉扯扯的,狄小毛只感到怒意上冲,而祁文道见状,赶紧告辞,她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你们谈,我先告辞了。谢谢你指点迷津,不过天机不可泄漏,请你为他保密。”

祁文道说完走出了狄小毛的宿舍,一时她心中更加坚定了反对女儿马秀秋和狄小毛的发展。

狄小毛目送着祁文道走出学校,才回过头问祁翘翘:“发生了什么事”

祁翘翘先问:“祁文道来干什么不是来说亲的吧”

“翘翘,你怎么还是这样,我跟你说过,我们不可能走在一起,过去的事让它过去,我希望你能走出过去的阴影,重新生活。”狄小毛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祁翘翘见狄小毛还是坚持已见,对自己那样地冷漠,不禁又伤心起来,她忘记了告诉狄小毛关于母亲出国的事,大声地嚷嚷说:“你说得轻巧。我能走出过去的阴影吗我能重新生活吗我还没有结婚就有了孩子,而且不敢向人承认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叫我怎么生活”祁翘翘呜呜地哭了起来。

146.寡妇母女

狄小毛见祁翘翘又哭了起来,慌了手脚,他小心地哄着祁翘翘不要哭,又拿毛巾给她擦泪。 嘴里轻声说:“翘翘,不要哭了,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不是有意使你难过,我其实也有难处啊。”狄小毛不由自责起来:自己有愧于祁翘翘母子们的,自己和姜媛、祁翘翘同时生下两个孩子,却不理她们而去,这也等于抛弃了她们,倘若我站在道德的法庭上要低头认罪的。

狄小毛见祁翘翘伤心地一个劲地哭着,不住地安慰说“翘翘,你别这样,我早也和你说过,我会关心你们母子俩的,尽管外面的人不知道未日是我方友观的儿子,但我狄小毛知道我怎能不关心你们呢你别哭了,我也有苦衷啊!”

狄小毛的话果然灵验,祁翘翘的哭声嘎然而止,她满面泪痕地看着狄小毛,委屈地说:“狄小毛,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你答应我。除了你,没有人会再要我了,我嫁不出去了。”

“翘翘,你别这么悲观吧!许多男人还想攀上你这门亲事呢,怎么会没人要我还舍不得。翘翘,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我也会照顾你—辈子,祁毛也会慢慢成长吧!他长大成人后也会照须你吧?”狄小毛半哄半安慰地说着。但在言语中不免包含着自私的成份。按狄小毛处世方法,他也只能如此,不能再找到更准确的语句了。

“狄小毛,祁毛以后也会离开我的,我以后将会更加孤独的,狄小毛我爱着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愿意跟着你,做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只要你答应要我,我们以后也不愁吃穿,有可能还会有出国的希望。”祁翘翘有些语天伦次地说着。

狄小毛知道祁翘翘一急就乱了套,开始胡说乱讲了。于是,方友龋头脑清醒地说:“祁翘翘,我理解你的心请,但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否则我们会更加痛苦的,我们过去傲错了事,现在不能再错了。祁毛都上初中了,你应该培养他上大学,你怎么担心他离开你呢你不要想的太多,好吗”狄小毛说后用手抚摸着祁翘翘的肩膀。表现出一种关怀的情惊。

祁翘翘被狄小毛这么一抚摸,好像得到某种慰藉,她喃喃地说:“狄小毛,祁毛马上要离开我了,我的母亲也要离开我了。”

“你说什么,祁毛要离开你,姜媛也要离开你她们去哪里”狄小毛重复着祁翘翘的话,感到不解。

祁翘翘说:“我的母亲要带祁毛出国去了。”

“什么你母亲要出国了”狄小毛一听,一下子惊呆了。

明亮的月光透过薄雾射在狄小毛的身上,把一条人影折射在路上,仿佛是一行冷寂的诗句。

狄小毛怀着说不出的心情跨出校门,向姜媛的家走去。他想:“如果当时继续和姜媛保待联系,现在自己能跟着姜媛出国吗姜媛要出国了,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是自豪还是对自己的讽刺抑或向我透露着一种信息”狄小毛边走边想着,不觉脚步有些沉重起来。

狄小毛有些怕祁翘翘,他知道未翘翘像祁美竹一样也死心塌地地爱着自己,一和她谈话动不动就哭,好像狄小毛欺负了她,她受到好大的委曲似的。当然,祁翘翘思想较为简单,比起祁美竹差得甚远,如果要狄小毛选择,也不会要祁翘翘,而是选择祁美竹。当时和祁翘翘发生芳系,纯粹是为了出国,狄小毛现在真的明白自己的路走错了,弄得焦失烂额,而又不能如愿以偿,这实在叫人悔之莫及。

狄小毛已经好久没有去姜媛家了,今晚去了将会发生什么。他这时甚至想和姜媛沟通一下感情,只是狄小毛生怕祁翘翘也在家,使狄小毛显得很尴尬,狄小毛深深地感到祁翘翘在他心目中是一个障碍。

狄小毛还没有到达姜媛家门口,就隐约地看到祁翘翘站在门口翘首以待着。狄小毛知道祁翘翘在等着自己。她知道自己是这个时候来她的家。狄小毛有些激动的心终于凉了。幸好不是冬天,狄小毛不感到冷,而是很急躁。

“狄老师,我等你好久了。”祁翘翘看见了狄小毛,她的声音在宁静的夜中显得特别的响亮。

狄小毛来到祁翘翘家门口,祁翘翘让在一边,让狄小毛进屋,高声叫着:“妈,狄老师来了。”

姜媛从楼上下来,她其实也在等着狄小毛,只是她不露声色。多年来,自己的病痛都是狄小毛照顾着,她心里明白,但也觉得狄小毛是应该做的,自己母女俩都成为狄小毛的情人,而且都为他生下孩子。这种不可告人的丑事姜媛是怕裤裆村人知道的,两个孩子的降临在裤裆村仍然是一个谜,姜媛不知道这个谜什么时候被人揭示开。

她想越早离开裤裆村越好,而惟一的出路就是去美国。人一走,留下的事管他人怎么说,反正自己听不见。姜媛是抱着这种思想,催着在美国的哥哥为她尽快办理出国手续,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姜媛从楼上下来,就对两孩子说:“你们不要做作业了,先出去玩,我们大人有事。”

杨小和祁毛互相看了一眼,合上书本,收起了书包,出去了。

狄小毛一见到姜媛,第一句话就说:“恭喜、恭喜,这是一件大喜事,我衷心地祝贺你。”

姜媛笑着说:“请坐吧。”又对祁翘翘说:“翘翘,给狄老师泡一杯茶。”

祁翘翘忙于倒水泡茶。姜媛面对狄小毛,双目中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感情,她说:“你最近怎么样”

“明天就要开学了。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终于上马了。”狄小毛似乎答非问,显然他没有找到更合适的话回答。

姜媛又笑了一下,说:“你为裤裆村做了一件好事,裤裆村人会感激你的,曾经有这么一句话:喝水不忘挖井人,现在应该说渭水不忘狄小毛。可惜我是喝不上了。”

“你什么时候走”狄小毛问。

“大约一个星期后,过两天去上海签证后直接从上海出发。”姜媛似乎沉浸在幸福之中,她说得有滋有味的。

这时,祁翘翘捧上两杯茶,一杯是给母亲的。祁翘翘快人快语地说:“狄老师,母亲还带祁毛一起去呢!”

“是吗”狄小毛吃惊地问着,他这时还没有听姜媛说起。狄小毛感到几分慰籍,祁毛毕竟也是似的儿子,祁毛能出国,也是自己的荣光。说不定对自己有意外的收获,狄小毛只是不知道姜媛的意思,她为什么不带杨小去,而带祁毛。

狄小毛问:“姜媛,那么杨小留下来了为什么不带她出去”

“她是一个女孩子嘛,她留在家里可以与祁翘翘作伴,你说呢”姜媛说。

“实际情况好,两人的命运从此不同了。”狄小毛说。

“有机会还可以接翘翘和杨小出去的。”姜媛这句话其实是讲给女儿听的。姜媛害怕祁翘翘一个呆在家里伤心。

狄小毛点点头,他有点哭笑不得,他这时只感到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不管怎么轮,都不会轮到他狄小毛出国的。当然狄小毛也没有年轻时那么渴望虚荣,一定要出走了。但是,在狄小毛的潜意识中又似乎感到海外的那种生活还在诱惑着他。狄小毛轻描淡写地对姜媛说:

“你终于如愿以偿,等到这一天了。”

姜媛说:“这也许是命运吧!我知道你也很向往那个世界……”

“那是过去的事,现在再谈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了。”狄小毛气馁地说。

站在旁边的祁翘翘插嘴说:“妈妈。以后有机会我和狄小毛一起出去。”

姜媛见女儿快人快嘴,显得很难堪,不知如何回答女儿,狄小毛自己也显得很尴尬,他说:“怎么可能,去美国,不是去太极镇。”

姜媛赶紧补充地说:“狄老师,你毕竟和我们家有着不解之缘,有机会当然要叫你去。”

狄小毛苦笑了一下,说:“飘洋过海曾是我的梦想,可是这个梦想破灭了。”

“是你没有持之以恒的追求嘛,做什么事都不能三心二意,你说是不是狄老师!”姜媛的说话的声音很柔和,但话语中又似乎很尖锐,她仿佛是在讽刺狄小毛。

狄小毛感到自己的心被人刺痛了,他全身发热,又没有出汗,只觉得一股闷气困绕着他,他闷闷地说:“尽管如此,但我并没有后悔,我的根毕竟还是在中国。”

姜媛的心里想:“这是不是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姜媛一直认为狄小毛是非常向往美国生活的,她到后来才弄清狄小毛这种居心,但她也认命,只要狄小毛能与她结婚,她也要想方设法把狄小毛弄到美国去,谁知狄小毛荒唐透顶,又勾上了自己的女儿,这成何体统当然。姜媛也承认,当时去美国也很紧张,她没有马上让狄小毛出国,使狄小毛失望至极,但这件事也说明狄小毛显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147.尴尬面对寡妇母女

当狄小毛知道不能去美国后就与姜媛情断意绝,尽管这中间也包括女儿祁翘翘的缘故。 但却有一条可以肯定。假如狄小毛能与她保持到现在,她就一定和狄小毛离开裤裆村,一起去美国。

谁知,狄小毛经不起考验。

今晚,姜媛要狄小毛来她的家,她有着很复杂的心理。一方面向狄小毛自诩一下自己要去美国的派头,一方面想知道狄小毛得知她去美国后的心情,另一方面想将祁翘翘和杨小托付给狄小毛,让他照顾杨小毕竟也是他的女儿,而祁翘翘也与他有一段恋情。

姜媛理一下思维,用婉惜的口气说:,狄老师,过去的事毕竟是过去了。我想,我即将走了,我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能照顾好祁翘翘和杨小,你说好吗”

狄小毛一听,即刻感到一阵茫然……

狄小毛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姜媛家的,他只感觉今晚的月光是那样的柔和,空气也非常地怡人。他有些丧气地回到了学校,想到自己在不经意中已过了而立之年,却一事无成,磋跄了无数的岁月,又消磨了青春壮志,生活也因而失去了光彩,自己还没来得及考虑以后的路,却已经老了。虽然在别人看来自己的感情生活是蛮丰富的,怎想到自己至今仍子然一身,不觉又感到悲哀。

今晚,姜媛要告诉他,她将要出国了,并叫他照顾没有出国的祁翘翘和杨小,狄小毛不明白姜媛用意何在狄小毛已经不祈盼自己有出国的机会了,那么,命运注定他要一辈子照顾祁翘翘不成祁翘翘也一辈子不嫁不成还是要等着我狄小毛娶她狄小毛的脑海里产生了几个念头,在姜媛家的情景。自己竟能针锋相对反驳姜媛,而姜媛也像她的女儿祁翘翘那样哭了起来。这事实真是令人无法琢磨。

当姜媛提出要狄小毛照顾祁翘翘和杨小的时候,狄小毛一阵茫然之后,他理直气壮地说:“姜媛,我不是无情无义的男人,我也不是没有人性的男人,相反我还是一个老师,祁翘翘和杨小的事,我有义务照顾她们,只要我有能力,别人有困难,我都有义务和责任助人一臂之力,更何况是祁翘翘和杨小呢但是,你也不能将她们全部托付给我。我毕竟还有自己的生活。”

狄小毛的这些话令姜媛一阵失望,在姜媛心目中,只要狄小毛和她们重修旧好,不管与自己,还是和女儿来翘翘,姜媛去美国后都会想尽办法让狄小毛出去。因为他们毕竟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更有一定韵感情基础。想当年情深意长,现在仍然会刻骨铭心的。哪想狄小毛竞说出这一番话来姜媛较为尖锐地说:“狄老师,其实你对祁翘翘和杨小的照顾不完全是义务,也可以说是赎罪,你多少有欠她们什么。如果她们愿意接受你的帮助和照顾,你应该感到安慰才是。”

狄小毛冷笑了一声,说:“姜媛,你说得很动听,我想不到你这样看问题的。我们是有一段的恋情,这段恋情不管带有邪恶还是带有盲目性,但是,我都不后悔。我狄小毛承认,我有自私的一面,我是想通过你出国,所以我给了你许多感情,我起码让你重新品味爱情的酣醇。而你呢你给了我什么难道我堂堂一个年轻的教师,情荒欲渴到委身于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女人我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你一起去美国吗可是,当你告诉我你要去美国的时候,还要我照顾好祁翘翘和杨小,你还说这是赎罪,这是欺人太甚。”狄小毛激动了,他本来就不顺心,春节刚过不久,今早去看毒丹芳,又碰了一鼻子灰,今晚又受到姜媛的刺激,他的心中开始燃烧起无名火。

“狄老师,你要记住,我们之间的事也许是存在着一种交易,我们各有各的心思。可是你半途而废,没有继续和我来往,如果说,昨夜我们还在一起同床共枕,难道说我姜媛不和你一起出国我姜媛宁愿自己没有出去,也要保证你到达太平洋的彼岸。可是你狄小毛自私的很,你一边和我好,一边又玩弄我的女儿。我知道你居心叵测,你认为和我上床吃亏了,所以要在我的女儿祁翘翘身上得到弥补。”

狄小毛简直坐不住了,他怎能容忍姜媛这样侮辱他,他承认自己很风流,但他并不承认自己下流,他更不会下流到如此程度,整日迷醉于淫海之中。狄小毛一气之下,杨起了手掌,给了姜媛一个耳光。

这是姜媛始料不及的,她根本没有做思想准备,她也没有想到这位温文尔雅的老师会打她。她呆呆地看着狄小毛,眼眶里滚出了豆大的.泪珠。

狄小毛打了姜媛一个巴掌后就后悔了。他感到自己的鲁莽,自己毕竟是老师,有失文雅风度。可是,已发生了的事,不能再收回来。他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这样侮辱我。祁翘翘也在这里,你可以问问她,我狄小毛是不是骗了她奸污了她我狄小毛是不是那样无耻”

祁翘翘已经被母亲和狄老师的对话惊呆了,当她看到狄小毛打自己的母亲时,心凉胆战了。这位多而又纯真的姑娘,她对自己与狄小毛的交往没有后悔,也没有什么埋怨,她至今还爱着他,她也不感到是狄小毛骗了她,恰恰相反,倒是自己常常处予主动。这时,她见母亲流泪,也见狄小毛有后悔的表情,她才敢责备狄小毛:“狄老师,你怎么能打我的母亲呢!你太可恶了,一点也不像老师。”

“是我不对,姜媛,很对不起,翘翘,请原谅。”狄小毛想亡羊补牢,不免有些语无伦次。他也不失时机地对祁翘翘说:“翘翘,你说说,是不是我欺负你我有没有骗你我们不是两厢情愿”

祁翘翘见狄小毛这么爱面子,她不加思索地说:“你都没有错,是我单相思,是我送人上门,是我爬上你的被窝。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高兴了吗”

祁翘翘的几句话倒使狄小毛脸红起来。他没料到祁翘翘也这么凶,祁翘翘的这几句话使狄小毛重新审视她,狄小毛和她相识至今。从没有听过她这样令人窒息的话语。狄小毛竭力冷静了一下。凝重地对祁翘翘,也对姜媛说:“爱情本来是充满神秘和美好的,不管是什么感情都应该无可厚非,既然我们都付出了,也索取了,就不能后悔,互相挖苦。有道是:‘世界上最难的是情’,讲能讲得清,我们既然经历了。在此中应该是美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去丑化”

“别说了。我算是看透你了。”姜媛冷冷地说着,她站了起来,直接向楼上走去。

狄小毛看着姜媛上楼的背影,说着:“我早就知道你看透了我,不然怎么会自个儿去美国把我甩在裤裆村呢”

祁翘翘很尴尬地站在那里,她见母亲生气地上楼了,又见狄小毛动怒在想跨出门槛。她赶紧抖住狄小毛,柔声说:“狄老师,你想出国是吗你出国能不能和我结婚”

狄小毛觉得祁翘翘的话非常天真、幼稚。他没有回答她,而大声反问:“你想不想出国你如果想出国,快去和你母亲去争,叫她留下,你出去。”

狄小毛说后欲走,却被祁翘翘死死地抓住,她问:“如果我出国,你跟不跟我去你如果跟我去,我就不让母亲和祁毛去,我和你一起出去。好不好”祁翘翘说得很诚恳。狄小毛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也明明知道祁翘翘的话是那样的天真,但他不忍伤害她的好意和真心。狄小毛为了摆脱祁翘翘的纠缠,早点离开这里,就向祁翘翘点了点头,轻声说:“行!”

祁翘翘是很相信狄小毛的,狄小毛的每一句话在祁翘翘心中都显得很重。她这时马上意识到,只要能和狄小毛一起出国,这一辈子就有希望和狄小毛结婚了。她一阵欣喜,不由心中暗自打算:“无论如何要和母亲争着去美国。”

狄小毛脱身离开了姜媛家,只是狄小毛非常饲怅地走了,他不知道这时是几点了。他迎着天上鄢轮孤独的月亮走回学校了,而久久不能人眠。他不知道自己在姜媛家所讲的每一句话将会产生什么榉的局面她更不知道最终是姜媛去美国还是祁翘翘去葵圜他也不知道如果是祁翘翘去美国自己会不会真的跟着去今晚狄小毛萦绕着这几个问题失眠了。

安装自来水工程已经在紧锣密鼓中行进。根据裤裆村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条件。在裤裆村右边的平地上挖一大口井,然后埋下大管。将井水引上裤裆村后面的水牛山,再从水牛山上分支许多条水管,将自来水引进各家各户,所以,安装自来水工程的第一个工程是挖井,它的出水量要足够供应全裤裆村人喝。

148.黑麻调戏妇女

这口井是在一个大池塘边挖的。 这样就可以保证足够的出水量。水井的后面又设计了过滤系统以保证水质的清洁卫生。

挖井的工人主要是靠裤裆村每户出一个劳动力。主要技术人员是由施工单位提供。这样就可节省一些费用。每天在明媚的阳光下,男男女女,花花绿绿,有的挖土,有的挑土,有的抽水,有的切基,有的搬石头。

单身汉祁黑麻已经把衬衫脱掉,只剩下破旧的背心,无数洞洞好像蜂窝。他是天天在自来水工地上干活挨一口饭吃,这时他看见祁天良的老婆叶凤云,黑麻知道叶风云是个风流女子,他上前说:“叶妹子,你发汗没有也脱啊!”

叶凤云见黑麻一身漆黑还散发着汗臭味,她轻蔑地说:“你这一身,鬼见了都会倒退三步。哪能与我的身子比发疯了。”

黑麻嘿嘿地笑着说:“不能比,不能比,你身上有**吧!”

黑麻肆意地笑着,叶风云扔下手中的土箕,去追骂黑麻,站在池塘的埂堤上的村长向这边喊了过来:“干活、干活。”黑麻和叶凤云才不敢再闹了。村长看着这场面,使他想起了大跃进时期大炼钢铁的场面。那时也是这样斗志昂扬的你追我赶。后来才知道那场大炼钢铁是盲目的土改变。而现在时代不同了,人类进化了。裤裆村竟然也能安装自来水,这里的农民竟然也能喝上自来水,真是不可思议。这是老祖宗都无法相信的事。

村长祁永刚有些自豪,他不知道自己是裤裆村第几任村长。但是,他想裤裆村人不会忘记是在他祁永刚当村长的时候才能喝上自来水的。祁永刚心里想:自己的名字应该与自来水同在。虽然为了安装自来水工程,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但它最终还是上马了,最终还是以公平竞争、投标的形式把这项工程交给了信得过的施工单位,使裤裆村人心服口服。

尽管这里包含着许多狄老师的功劳。但是村长还是认为:“自己作为一村之长,自来水的整个工程凝聚着他全部的心血。他终于能为裤裆村做一件人人称道的大好事。于是村长最近也显得特别神气。裤裆村人对他另眼相看。七分敬重三分害怕。他整天总是满面春风。一派得意洋洋的样子。人们一遇到他。总是免不了说上几句好话:“村长,你为裤裆村做了一件好事。”

“村长,你的大恩大德裤裆村将会世世代代牢记心间。”等等。村长每听完这些赞誉的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而且还会夸下海口:“先解决喝水问题,然后再解决生火问题。”人们一听就更加来劲了,不禁在喊上几句:“村长万岁!万万岁!”村长一时感到自己很伟大,好像自己是个救世主。

裤裆村历来就存在着两大难题,一个是喝水难的问题,另一个就是燃料的问题。以前,裤裆村喝水主要靠几口水井,由于裤裆村人了兴旺,再加上裤裆村的地现发生变化,裤裆村本来就不多的几口水井突然涸了四口。使裤裆村人一时闹了水荒。

即时,裤裆村面前有几条小河,其水清澈洁净,许多农妇由于没水吃,只能早早起床,到这几条河里挑水。可是,时间过了不久,河水受到严重的污染,慢慢变成农妇们洗衣服的地方。裤裆村就这样苦苦寻求水源。村长看到这种状况便提出安装自来水,打算为村民们办实事,这是裤裆村男女老少皆大欢喜的事。村长这一举措也大大地提高了他的威望。

裤裆村还有一个难题,就是生火的柴,裤裆村的家家户户都是双锯式的柴灶。要煮一顿饭,几碗菜,要烧上一大捆柴。而这些柴的来源非常贫乏。主要靠麦管、稻梗和地瓜膊。这些东西晒干后不耐烧,火也不大,这实在是裤裆村人头痛的事情,他们不得不在燃料的问题上花大量的心思和时问,更有满腹的牢骚冲着村干部们。

裤裆村也算是靠海边,风沙也较大,为了阻挡风沙的狂暴,祖辈们在大海和裤裆村这一段距离的地方载植了一大片木麻黄树林。如今。人们为了生火做饭,常常摸着黑到树林里偷砍树木。扛回家劈开晒干作为生火的燃料。有一段时间乱砍伐森巷现象非常严重。引起了乡政府的重视。后来才有了守林人。幸好裤裆村一带经常闹台风,台风一来。总有树木要断根断枝的,农民们就趁机去捡。有时候也半捡半折半砍,做着些自私自利的勾当。

这两样问题都是关系到裤裆村人吃的问题,所以裤裆村人总是显得很宿命。裤裆村有一句话民谣:没水喝,喝泪水。没柴烧,烧脚腿。可见裤裆村吃水难和烧火难在到何等程度就不言而喻了。

当村长祁永刚提出要为裤裆村安装自来水真是好像一个天上降下来的喜事。村长一时成了裤裆村人见人爱的好村长。人是奇怪的动物。而这动物总是经不起人们的歌颂和打击。如果一个人被人打击。他也许会越滑越远,同样,一个人被人歌颂,他就会不断地从身上发出光环。村长也是这样,当人们对他的敬仰和敬重之后,他又向裤裆村人影耵海口:等装好自来水,我们再安装太阳能沼气。”

所谓沼气就是植物体在地下发酵腐烂生成的气体。在四川使用沼气比较普遍。因为村长曾去过四川,他见到那里的农村大部分都使用沼气。裤裆村粪坑比较多,所以也可以利用这些粪炕,安装太阳能沼气。这对于裤裆村人来说,是一件新鲜事儿,自然大家听了这后欢呼雀跃。现在村长已经得到裤裆村人的信任。村长自己也因人们信任而十分高兴。但是,村长却又有些担忧,怕的是自己许下的诺言不能实现,又惹人们的笑话,他不禁想起了那旬俗话:说得容易做得难。

当然,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村长近来发生了一件与他一生生活关系极大的事。他这时站在池塘的埂堤上,看着那些大男小女参加挖井义务劳动,心中有许多复杂的感情。

他在想着:好人有好报。他作为一个村长,虽然有责任带裤裆村人走向富裕的道路,引导他们提高生活水平,解决实际困难。现在他为裤裆村办了一件大好事,大快人心,人人叫好。说他大恩大德。村长祁永刚以为自己安装一个自来水工程,就积下了这么大的德。他和祁文理结婚后,盼望有一个男孩,也算了却这一辈子无子的遗憾。在裤裆村,没有男孩,女孩再多也算无子。村长只有一个女儿祁小竹。香火没人续。他和祁文差结婚后,总是看不出祁文道有怀孕的迹象,他很想与祁文道生一个男孩。

他在安装自来水工程上,能自愿找狄小毛帮助找施工单位,能公开投标,做到大公无私。其实他心想着为人为道尽多做善举、好事。这样容易有好报,他只祈祷得一贵子。然而天不遂人愿。正当裤裆村的自来水工程破土动工之际的当天晚上。他和他的第二任夫人祁文道女士在那张棕色的床上快活时,突然中断。他的身下那件宝物如一条睡虫一样。好像被人抽走了血液。抽走了精髓,永远地躺下。不能再爬起来了。按医书上说:这叫做阳萎。

祁文道找狄小毛谈的就是这事,她想治好村长这个病;而村长本人是抱着没有希望的念头。他认为这是天意。他开始不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古语。

他看着正在挖井的人们,心中涌上阵阵惆怅。象征着男人的宝物死了。这是为什么难道我祁永刚安装自来水工程有错突然,村长好像记起什么,大声地向着挖井的人喊着:“住手,统统都给我停下!”

这是上午九点多的时光,太阳暖洋洋地泻下她的光辉。和煦的春风,拂着人们的肌肤,近百人的挖井场面正干得热火朝天,有的人已经脱掉外衣,有的人额头已经浸出汗珠,有的人蹲在那里开始吃点心。而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阵喊声,不禁都停下手中的活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集到传来喊声的方向,人们看到村长祁永刚正站在池塘旁边作声嘶力竭的样子。他们都呆住了。不禁要问:“村长怎么了”

村长祁永刚好像得到领袖似的满足,他想不到自己只一声令下,全场人竟然停止挖井,他一时感到自己的威风。这也许在他一生中是想不到的,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威严。富有号召力

村长祁永刚不是一时想不开乱喊乱叫起来,当他想到自己为了裤裆村改善喝水条件,绞尽脑汁,准备全力以赴为裤裆村安装自来水。这里面包含着他的多少精力和时间。裤裆村人也人人公认他为安装自来水工程倾注心血。说他积了大德。

149.给女儿找个男人

正当安装自来水工程上马时,他却失去了男人的本事。 村长为此想不开,他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上帝竟然这样惩罚他,于是他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莫非在安装自来水工程时没有做开工仪式没有请示裤裆村神灵该在哪一块地挖井。会不会在这里挖井不行惊怒了土地公。

村长不由得心头发凉。心说:“糟糕。”这种人人敬重,人人忌讳的事,自己却忽略了没有抽签卜卦。”他知道,裤裆村历来不管是建房,还是造墓,都要卜卦请示神,选择风水宝地,更何况裤裆村要安装这么大的自来水工程要挖这么大的井呢

村长心想:一定是这个问题出了差错,动怒了祖宗、神灵。他作为一村之长,祖宗、神灵当然要找他算帐。于是,他失去了男人的本事。村长为此恍然大悟起来。使他想起了已经归西的老族长祁天明。如果祁天明老族长还健在,他会来主持这个仪式。不会轻易地随便在任何一个地方挖井。一定会卜卦由神灵选定地点。

村长叹了一口气。感到裤裆村没有一个民间的族长是不行的。可是废除族长是他村长提出来的。何况现在也没有最好的人选。无论如何。现在村长得知了自己的病根所在,决定马上停止挖井,重新举办这个仪式,由老祖宗、神灵来选定挖井地点,以防今后还有什么不测。

村长带着他颇为沉重郁闷的心情,走刭挖井的地方,对着广大民工说:“村民们,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我们不能在这里挖井。”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村长用意何在。感到莫明其妙。都问:“村长,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大事。”村长不敢往下说,他总不能向人们和盘托出自己得了阳萎病是因为挖井选错了地点。他必须编一个谎言,而这个谎言要与裤裆村人的生命息息相关。只有这样才能让裤裆村人相信,心服,支持他的提议。于是村长想了想,又看了看群众的神色,大声说:“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裤裆村的老祖宗,他说,裤裆村能装了来水是好事,可是你们几问子弟不能自作主张。随便在地上挖井。自来水管也不能随便在山上乱架。你们应该卜卦问神灵来定。否则将会大难临头……”

村长的话音刚落。人们就议论纷纷了。年老的人说:是啊!我们太盲目了,怎么自己随便挖井呢也有人说:挖井本来要烧香进贡的,怎么没有这套手续。人们你一言,我一句就说开了。

村长说:“是啊!全乱了套,全乱了套了。我们要重新来。卜卦问神灵该在哪里挖井。”

人们都赞同村长的意见。于是人们把挖进的土又纷纷重新填进去。

村长舒了口气。他在心中暗暗念着:“老祖宗、神灵,饶恕凡间弟子无知,现在重新选址挖井,请神灵帮助弟子。弟子将全头猪、全头羊谢天地。谢地公、地婆、谢祖宗、神灵……”

狄小毛这时正急急忙忙地赶到现场,他见工人挑土填井,感到莫明其妙,他不理解这辛辛苦苦才挖一半的井为什么又把它填了。狄小毛找到了站在那里正若有所思的村长,狄小毛问: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附在狄小毛耳朵旁说:“不行啊!我们好事多磨,不能在这里挖井啊!”村长显得神秘兮兮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这地方出水量大,是全裤裆村最好的地点。哪一个地方还能比这里好”狄小毛不赞同村长的意见,他认为这地方是最合适挖井的。

村长见狄小毛纳闷,只好向他透露其中的奥秘。村长说:“狄老师。我们的祖宗、神灵不肯,要我们卜卦请示神灵,由神又选定地址挖井。否则会大难临头。”

“这是谁说的”狄小毛感到更玄了,他不信。

“是啊!我们裤裆村历来都是这样做,这次因为没有了族长,我们这一工作忽略了。虽然是迷信的东西,但我们农民都信啊!不然人们睡不着啊!”村长也亮出自己的苦哀。

狄小毛迟疑一下,也感到这事玄的很,不好插手。他皱着眉着:“选定另外地点,恐怕今后自来水不够供应裤裆村人喝。”

“不会的,由神灵选出来的地址,自来水一定够喝的,而且保证没有毒。”村长说。

“这是不科学的说法。不过,你是村长,也是裤裆村的主事。我的意见只代表个人。但是,这样一返工就要增加费用了。”狄小毛不无担心地说着。

“我虽是村长,也不能代表裤裆村,这是民间的事,如果有族长在就好了,由他来操办,可是,现在裤裆村没有族长,我只好提醒大家去办该办的事。”村长显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狄小毛认为迷信的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他只担心自来水工程质量问题,但是,他认为这是裤裆村的事情,不好插手,只好作罢。回了学校,而村长见工人正在填井,也放心地回家了。

春天的夕阳是美丽的,柔和的,在风令人惬意,裤裆村的上空正炊烟袅袅。

姜媛带着祁毛已经走出裤裆村的村头,她肩上背着一个兰色的塑料包子。手上提着一只人造革皮箱,这些就是她去美国的全部行装,她的旁边还站看一个小孩。他叫祁毛,年仅十来岁。

人的命运好坏常常只在一念之差决定。十来岁的祁毛怎么会想到去美回这位身上流着方发明血液的少年,从小聪则可爱,天真活泼,听话懂事。他遥想美国是一个在很远很神万的好地方,但他还不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他毕竟还小,不了解世事,所以也不懂得激动。只是盲目地高兴得活蹦乱跳着,很令杨小妒嫉又羡慕。

祁翘翘正牵着杨小的手停在姜媛的对面。她们将在这里分手。祁翘翘两眼已经泪汪汪。她始终用眼泪送着姜媛,没有说话。眉宇间渗透着一种失望。姜媛理解女儿的心情。前几大,姜媛突然听到祁翘翘的那几句话,感到十分地吃惊。那是在晚上,祁翘翘好像要比往日成熟得多,也不像平常快人快语的样于,非常认真非常平静地对姜媛说:“妈,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姜媛看着女儿的表情,在心里猜想着:“翘翘有什么事和我商量难道她要对我说她还想着狄小毛要妈妈成全她”姜媛知道翘翘没有什么抱负,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大事她的最大心愿是找一个如意郎君,而且姜媛也知道翘翘还爱着狄小毛。如果是这样,姜媛自己想:“做母亲的不好说。若在正常的情况下,姜媛可以去做媒,可是姜媛自己出与狄小毛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呵!她怎么出面为翘翘说活呢先试探一下再说。”

姜媛问翘翘:“什么事和我商量是不是狄老师的事”

祁翘翘毫不思考地摇摇头说:“不是。”马上又觉得不妥。又说:“也可以说是。”

姜媛被女儿搞措懂了。她说:“翘翘,我是你妈妈,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妈妈为你作主。”姜媛以为,如果女儿是说自己婚姻的事,作母亲的有义务为她操心。东边不亮四边亮,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她也知道女儿只有是关于自己婚姻的事才会显得吞吞吐吐,哪个姑娘理直气壮地对母亲说:妈,我要嫁人。

祁翘翘见母亲给她勇气,于是她又问:“你真的能为我作主”

“当然,我不为你作主,谁为你作主傻丫头。”姜媛心里想,自己也将去美国了,为女儿找一个夫家是责无旁贷的。本来她想自己走后把女儿祁翘翘托付给狄小毛照顾,让他们两人在天长日久之中产生真正的感情,成为连理。他们毕竟有了孩子。虽然姜媛也知道狄小毛的心是在祁丹芳那里,但是,祁丹芳治愈归来后仍然神经质地、傻头傻脑的,也不理狄小毛,狄小毛已经有些失望了。

姜媛也知道祁文道的女儿马秀秋天缠着狄小毛。但是,祁文道正反对着。所以姜媛在离开裤裆村前要见狄小毛,她要当面告诉狄小毛自己的想法。叫他照顾女儿祁翘翘。姜媛所说的照顾不是一般的照顾。狄小毛也听了出来。

可惜,那天晚上的谈话失败了。姜媛知道狄小毛的脾气也很倔强。她听得出来,狄小毛的意思是:可以照顾女儿祁翘翘,但不能与她共同生活。姜媛为之很失望。她被狄小毛打了一个巴掌后上楼去,偷偷地蒙在被窝里大哭起来,她不知道后来未翘翘和狄小毛在私底下都谈了些什么。直到女儿祁翘翘跟姜媛谈话的时候,才知道那天晚上姜媛上楼后祁翘翘和狄小毛谈话的内容。

祁翘翘见母亲如此疼爱自己。关心自己,脸上露出了一片悦色。她说:“妈,你让我去美国。”祁翘翘的话音刚落,她就以急不可待的眼神看着姜媛,她想不让母亲作片刻的思考。然而,当姜媛听到女儿翘翘是讲这个问题时,她简直没有想。她一点也没有作思想准备,女儿会向她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不是婚姻问题,这是人的命运问题。

150.风流尴尬

如果在十年前,姜媛是无所谓要去美国的。 可是,在这十年中,她在裤裆村发生了太多的事,最丢人现眼的是自己和女儿竟然同和一个男人相爱。而且同日同时生下了两个孩子。她怎么能在裤裆村呆下去她做梦都想离开裤裆村,于是,美国成为她惟一的出路。

姜媛在十年中挣扎,她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信向哥哥说过多少好话,恳求过多少回,终于这天来临了。她怎么轻易地将这个梦寐以求的希望给了别人

祁翘翘虽然是自己的女儿,但也不能给她。她什么都可以答应祁翘翘,就是去美国的事不能。她为了不让女儿伤心,没有带杨小去,而是带祁翘翘的孩子祁毛去。这多少可以弥补祁翘翘的不悦心情。两个孩于都是狄小毛生的。姜媛也无所谓。可是,她这时却听到女儿要去美国的话。她十分惊讶而又惊慌。不知怎么回答她。

祁翘翘见母亲焦虑的样子,问:“妈,你怎么不说话”

姜媛故作镇静地说:“翘翘。你怎么会提这样的同题呢这叫我怎么回答”

“那就是不可能了”祁翘翘的话里马上就有了火药味。

姜媛睁大眼睛,见女儿神情不对劲,她安慰地说:“翘翘,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为什么不可能”祁翘翘显得很焦急的样子,她的上眶里有点湿润了。

“翘翘,你怎么了怎么想起要去美国呢”姜媛问。

“我怎么不能想我早就想出去了。”祁翘翘说。

“那不行,再说我马上要去签证了,你的个人材料都没有,你以为说换就换没有那么容易。姜媛解释地说着。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祁翘翘以为母亲有点让步,她便得寸进尺。

“翘翘,等我去美国后,再为你办好呢”姜媛说。

“不好,我要这次去。”祁翘翘说。

“你讲理不讲理你怎么和妈妈争着去美国呢你去英国做什么又不懂英文,也没有文化。”姜媛有点生气了。

祁翘翘见母亲这么一说,心里不愉快起来,她说:“你太自私了,人家父母都为子女想,而你只顾想着自己,你年纪这么大了去美国做什么我比你年轻,当然前途比你大。”祁翘翘发泄出了心中的怨气。

姜媛见祁翘翘如此放肆,痛心地说:“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多么关心你。前两天找狄小毛就是为了你,想我走后你能得到他的关心、照顾,希理你们能重新走在一起,成为夫妻,你都看到了。为了你,狄小毛还打了我一巴掌。你现在竟然这样讽刺我”

“你如果真的希望我和狄老师好,希望我能和他成为夫妻,你就要让我全美国。狄老师说了,他能和我一起去美国。他就会和我结婚。”采翘翘说。

“狄老师说的他什么时候说的”姜媛惊讶起来,她不太相信祁翘翘的话。

“就是那天晚上你上楼后,他对我说的。”祁翘翘说。

“你不要听他的鬼话,你不要给骗了。”姜媛说。

“你就是成心不让我去美国吧!你什么都不让女儿,都和女儿争,当初女儿和狄老帅谈恋爱,你也要插一脚,和狄老师缠绵,你对不起死去的爸爸,也对不起女儿。你是坏女人。”祁翘翘一时冲动,撕下脸对母亲喊叫着批评她。

姜媛被女儿扑天盖地般地责备着,骂着,心酸加愤怒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她扬起了手掌,也重重地给祁翘翘一个响亮的耳光。

祁翘翘从懂事起,母亲姜媛从来没有打过她。也许父亲早逝,母女俩相依为命。而祁翘翘又是一个听话的姑娘,姜媛对女儿也比较怜爱。她们相处得很好。可是,在场翔出国的前夕,打了女儿,母女俩从此在感情上出现了裂痕。

祁翘翘木呆地望着母亲,把自己的手掩在火辣辣的脸上,喃喃地说:“你打我”

姜媛心里很矛盾,自己从来没有打过女儿,今天这是怎么了!她什么都可以容忍女儿,就是不能容忍女儿这样侮辱她。她和狄小毛发生不正常关系。加上自己的女儿也坠进狄小毛的情网,使她感到无比的羞耻。她都不敢去想这些事,想不到女儿为了和自己母亲争去美国,随便侮辱母亲,伤她的心,她知道这一巴掌在祁翘翘心里也许会记一辈子,但是,这一巴掌更使姜媛下决心要离开裤裆村。她感到自己和女儿不能再相处下去了。女儿长大了,要嫁人了。可是,她想嫁的人又不要她。那怎么办作母亲的也无能为力。

祁翘翘彻底地失望了,她想不到母亲这样自私,为了自己不顾女儿死活。她暗暗垂泪。她见母亲在筹备去美同的行装,心中更加烦躁。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只好一个人躲在楼上一声一曲,偷偷在想着狄小毛。

姜媛没有改变主意,仍然以自己的意愿和祁毛一起上美国,姜媛带着祁毛离开家的时候,她对姜校旱:“姜小,你要听大姐的话,妈妈一有条件就接你们出去。”姜媛对姜校旱,其实是讲给祁翘翘听。

祁翘翘也站在姜小身边,她摸着姜小的头,一句话出不说,姜小懂事地对姜媛说:“妈妈,你去吧!我和大姐姐一定会看好家的,我会好好念书,听大姐的话。”由于祁翘翘大姜小许多,所以姜小总是叫祁翘翘大姐姐。

姜媛放下手中的人造革皮箱,走过去摸着姜小的头,又蹲下亲了姜小的脸说:“你好乖,妈一到美国就给你们写信。”

祁毛也走过去说:“姜小,我会想你的。”祁毛说后,见妈妈祁翘翘正两眼垂泪,他走近祁翘翘,抱住了妈妈,说:“妈妈,你别哭,我还会回来接你的。我长大后一定接你去美国。”

祁翘翘听了小儿子这么一说,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对祁毛说:“要听奶奶的话。”

就这样,姜媛带着祁毛,披着晚霞走出了家门,她们来到村日,这里有一辆三轮车在等着她们,将姜媛和祁毛载到阴阳镇,然后再坐长途客车。三轮车是姜媛预先约的,她是叫裤裆村祁天良车夫。

姜媛和祁毛从家里走后,祁翘翘一下子更加惆怅了,心中变得空荡荡的,她本来是不想去送母亲的,母亲的所作所为还没有得她的原谅。但祁翘翘又感到母女相别,不知什么时候再相逢,而且母亲走后,再没有什么亲人了。于是,她牵着姜小不顾一切地向村头跑去。

姜媛还站在那里,三轮车还没有来。晚霞下,姜媛衣冠楚楚,别有一番风彩,尽管她的年纪将近五十了。又是一个农村妇女,由于她长期没有下田干活,各方面都保养得很好,看上去还风韵十足,她这时已经看到祁翘翘带着姜小向她跑来。

毕竟是亲情,祁翘翘虽然生母亲的气,但她没有忘记母亲的养育之恩。然而,当她跑到母亲面前时,却站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媛见祁翘翘能跑到村头送她,心中涌上一股亲人的感情,她见祁翘翘不说话,想了想,还是做母亲的先开口了,她打破沉默说:“翘翘,你要看好姜小,我每月都会寄钱回来的,凡事与人无争,你不要去干活,在家里多学点知识,特别是英语,要好好地学。也教姜小一起学,以后会有用的。”

祁翘翘没有说话,她只下意识地点点头。

姜媛见祁翘翘没有反应,她继续说:“祁翘翘,你还生我的气吗你要理解母亲的苦衷,妈妈何偿不想让你去美国妈妈也何偿不希望你和狄老师好,能成为夫妻吗妈妈不会自私。”姜媛似乎动了感情。她的话是从心底里掏出来的。她知道:自己站在女儿面前,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而巳也该说了。这走她是不打算再回来了,以后要和翘翘谈话只能靠书信了。

祁翘翘见母亲这么一说,眼眶里又湿润了,她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呵!她望着母亲眼角细纹哺哺地说了一句:“妈妈。你别说了。”

姜媛见女儿说话了,既高兴又显得感伤。她又继续说:“翘翘,妈妈走后,你去找狄老师,要认认真真地和他谈判,过去的事全部让它过去,妈妈反正不会回来。你们也不要去想姜媛是一个障碍。妈妈是衷心希望你和狄老师能成为夫妻。如果他实在不接受,你写信告诉妈妈,妈妈在美国给你找一个。那样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美国了。”

祁翘翘控制不住自己,扑过去抱住母亲,呜呜地哭了起来,凄楚地说:“妈妈,你放心地去吧!不要管我。”

“傻丫头,我怎么不管你呢听妈妈的话,不要想得那么多,为妈妈去和狄老师谈,如果他真的是那样无情,是一个负心郎,那也不值得我们爱。十步以内有好男。妈妈一定要在美国给你找一个,让他瞧瞧,我们的翘翘不是嫁不出去的。而且还可以嫁到海外去。”姜媛用母亲特有的关爱体贴地安慰着祁翘翘。

151.美女伴美酒

正在这里,从裤裆村里又走出一个男人。他是小学教师狄小毛。他是刚刚才知道姜媛离开裤裆村去美国的,在半个小时以前,狄小毛在裤裆村里碰到车夫祁天良,是祁天良告诉狄小毛的,狄小毛一听祁天良说后,整个人跳了起来,他想不到姜媛这么快就走了,自已怎么不知道。她们也没有向自己告辞,狄小毛心里想:一定是那一个晚上打了姜媛一巴掌在记恨着他,走了也不通知一声。

但是,狄小毛也犯愁了:“祁翘翘不是说她要和她的妈妈争着去美国吗她不是说狄老师肯要她,她就一定能够让自己和他一起飞往美国吗全是胡扯。”

狄小毛气急败坏地想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地在心中破灭了。但是,狄小毛很会作精神调节的。他又反思一想:“自己的想法原本就是一个不现实的幻想,怎么可能说去就能够去呢”狄小毛为出现的念头而感到可笑。这么多年了,他几乎和姜媛母女斩断了情丝,怎么到今天还祈盼着通过她们去美国呢狄小毛自嘲的苦笑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人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动物。”

狄小毛并没有忘记自己和姜媛母女相处的日子,即使那时带有某种交易,可毕竟双方都付出了感情呀。狄小毛也并没有忘记那两个孩子:姜小和祁毛。这两个孩子至少还有一半是他的。狄小毛心里想姜媛走了不和自己告辞,他不能与她一般见识,一定要去送她。算是和他作最后的辞别。于是,狄小毛一想就急忙地向村头走去。

当狄小毛到达村头时,见姜媛母女俩正搂抱在一起诉说着离别之情,他不想打断她们的那种珍贵的亲情。

还是祁翘翘先看见狄小毛,她告诉妈妈:“狄老师来了。”

母女俩各自松了手。姜媛看着狄小毛,向他点头致意,好像表示着因他来送行而感激。

狄小毛说:“终于要走了。”

“很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姜媛歉意地说着。

“我刚刚知道,就跑来了。”狄小毛说后走近姜媛,伸出他的左手,说:“祝你一路平安。”

姜媛握着狄小毛的手说:“谢谢!”

狄小毛说:“有人说,美国是一个天堂。我要祝福你上了天堂。”

姜媛说:“谢谢!”她没有更多的话对狄小毛说。姜媛想把那些想说的话留给女儿祁翘翘自己和狄小毛说。

这时,三轮车车夫祁天良来了。他把三轮车停在杨用身边说;“上车吧!”

姜媛对狄小毛和女儿说:“我们要走了。”

祁翘翘已经举起了手向母亲招手。狄小毛也举起手摇着,姜媛登上了三轮车……

春日的暮色是迷幻的,一眼望去,不是给人漆黑的感觉,而是白茫茫一片。那是白烟梦幻一般从四面八方升腾而来狄小毛踏在轻烟中,他没有马上回学校。刚才他送走了姜媛和祁毛,在村头就和祁翘翘分了手。他惆怅地走着。心里想:如果今天是别人为自己送行,那是多么好。为什么老是自己为别人送行狄小毛感到一身冰凉。他又想:如果和姜媛能保持到今天,也许这时自己可以与姜媛一起上路了。可是,这一切都变成了灰。

狄小毛不想回学校,宿舍里没有欢乐。炉子也是冷的,他感觉肚子饿,也不想吃东西,裤裆村的灯光从各家各户的门窗里透出来。狄小毛在一家小吃店前站住脚,里面有一股青红酒香向他扑面而来。他不自觉地走了进去。

店主见是狄小毛,马上热情招呼:“狄老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想吃点什么”店主叫祁天马,他长得又矮,又胖,见人就笑,也许是他多年开店的缘故。养成了笑迎天下客的习惯。店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伙计。店里的生意不是很好。祁天马见狄小毛坐在一张桌子旁,又满脸堆笑地说:“狄老师,狄老师光临本店,欢迎!欢迎!”

狄小毛在店里张望一下,准备选两盘菜下酒,他平常几乎没有来过店里吃过饭和喝过酒。自己在学校里爱怎么喝怎么吃舒服的很。今晚他苦闷的很,姜媛一走使他变得特别地空虚。

这倒不是因为姜媛去后他感情上受到冷落,狄小毛苦愁的是因为姜媛这一走使他彻底地对去美国的希望破灭了。他在心里有点记恨祁翘翘,她不是说要自己一起去美国吗她不是说要和母亲争着去美国吗祁翘翘为什么不去争狄小毛想:祁翘翘如果再来找他,纠缠他,他就有理由拒绝她了。

“狄老师,你要吃什么尽管开口。”店主祁天马打断了狄小毛的思路,他回过神来,脱口而出:“给我热一斤青红酒。”

狄小毛平时不爱喝酒,酒量也不行,但他今天有苦愁,是借酒消愁的。他嫌酒太凉,要店主热着喝,殊不知青红酒一热,酒的劲就更大。

“哦!狄老师今晚要喝酒啊!狄老师一定有喜事临门,是不是”店主祁天马说着拿起一个杯子,打了一斤青红酒,放在热锅里。又问:“狄老师,你喜欢什么菜下酒”

狄小毛拿起了一双筷子,他好像有些焦急地样子,他说:“先来一盘花生米吧!”

店主祁天马不敢怠慢,他看见狄小毛有些心情不好。赶紧先端了一盘花生米,来到跟前对狄小毛说:“狄老师,你先吃,我再为你炒一盘鸡蛋,再煮一碗杂烩汤,行吗”

狄小毛点点头说:“可以,你把酒拿来。”狄小毛说后已经连续夹了几粒花生米放进嘴里。

一个人喝酒常常是闷酒。狄小毛也不例外,他没有用杯子,直接端着装着一斤膏红酒的缸子一口一口地喝管。

一会儿店主祁天马已经将炒鸡蛋和杂烩汤端上了桌,于是,桌面上有了热气。杂烩汤里有猪血、猪肺、腐竹、粉丝等。狄小毛拿起勺子谣了几口汤,津津有味地喝着。汤喝下去才有了一点热的感觉,而酒喝下去却是烧的感觉。狄小毛的脸还没有红,虽然他酒量不好,但酒还没有喝一半,而且青红酒的后劲很厉害。

这时,在店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她有些出神地在看着狄小毛。狄小毛却没有看见她。只管低头喝酒。

站在店门日的女子是裤裆村赤脚医生祁小玫。她肩上背着一只药箱,她这是出诊归来经过这里,发现狄小毛在店里喝酒,使她感到奇怪,便驻足看个究竟,在祁小玫心中,狄小毛不会随便到店里喝酒的,即使别人请他,他也很少去。他更不会一个人在酒店里喝酒,她认为这是有损老师的形象。

祁小玫自从和狄小毛一刀两断之后甚少联系。狄小毛也很少去保健站。但祁小玫知道狄小毛的为人,他一定有什么苦衷,才一个人在店里喝闷酒。然而,祁小玫马上产生了一个念头:莫非今天姜媛走了,对狄小毛影响很大

祁小玫知道狄小毛和姜媛及祁翘翘的关系。就因为这样祁小玫才和狄小毛分道扬镳的。祁小玫承认狄小毛对她影响很大,在与狄小毛的几个月交往中,她觉得在这块农村大地上,没有哪一个男士能比狄小毛好。

但是,祁小玫又怨狄小毛对待爱情的不认真,虽然狄小毛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这主要表现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狄小毛心轻,经不住女子的苦苦央求,另一个方面是那些姑娘死心塌地对狄小毛慷慨献身。

这两个方面使狄小毛在无可奈何中接受了对方的感情。而且他对这种感情又极不认真,他常常带着怜香惜玉的思想对待姑娘的爱,甚至有些逢场作戏。但是,姑娘们是认真的,她们一旦献身,就要是真正地要获得狄小毛的心。于是,祁小玫面对这样繁杂的感情只好忍痛割爱。不然将来会造成更惨痛的创伤。

祁小玫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店主祁天马见了祁小玫,他有点惊讶:今晚怎么了他的店怎么了刚才来了一个老师已经是打破天荒的事,怎么赤脚医生也已经站在店门日,看来也是来吃什么的。店主祁天马心里想:难道我祁天马要走财运了。今日尽来这么高级的客人祁天马笑嘻嘻地迎着:“小玫医生,请进吧!你要喝酒还是吃饭”

祁小玫回过神,见自己站在这里看狄小毛有些失态,她正想离开,但狄小毛听店主在唤着小玫的名字,就回头一看:“祁小玫医生,快进来,我正愁喝酒没伴呢!”

祁小玫好像上了火车再无法下来了。她只好走进店内,见狄小毛两颊已排红,就说:“狄老师,今晚是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喝酒来了”

狄小毛没有直接回答她,他叫店主拿来一个酒怀,高声说:“你请坐,我们先干一怀。”

祁小玫说:“不,我不会喝酒。”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狄小毛嘴里熏着酒气,但他并没有讲酒话。只是声音稍微大一点。

152.红粉多情

祁小玫怕狄小毛撒酒疯,说:“方老师,你酒量怎么样还是少喝一点。”

“你喝不喝”狄小毛端起了酒怀。

祁小玫看着面前已经盛满酒的怀子,她怕狄小毛生气,也端起了酒怀与狄小毛相碰,与他一起一饮而进……

酒逢知己千怀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狄小毛和祁小玫这对也算旧情人,他们连续干了三杯酒,似乎有着那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气氛。可惜,他们的话并不投机。

狄小毛开始讲酒话:“小玫,你过得好吗你什么时候嫁人”

祁小玫说:“不关你的事,你自己情归何处还是殉情半路”

“追我的姑娘还很多,哈哈!”狄小毛有些得意。

“我清身自如,孤芳自赏,但上的臭男人太多,我怕玷污了我的身子。”祁小玫语含讥讽。

“好吧!你还是留着供天供地。省得天下男人为你操心伤情。也可让你专心治别人的病。”狄小毛说。

“我要先治治你的病,你这种病不治不知要害天下多少的女子”祁小玫说着竟然从药箱里掏出听诊器。

狄小毛见状问:“你想干什么我要喝酒。”他说着又拿起酒杯要和祁小玫干杯。

这时,店主祁天马见状惊出一身冷汗。他感到事情不妙,这两个裤裆村惟一的一个老师和医生,一男一女在这里撒酒疯令他头痛不已。他怕发生意外,上前说:“狄老师,祁医生,人逢喜事才喝酒,喝酒之时忌吵架。你们”

狄小毛一听店主祁天马这么一说,感到他在下逐客令,虽然他已有了醉意,但他的头脑还有几分清醒,他想借酒意来打探祁小玫的思想。自从狄小毛与祁小玫分手后,狄小毛见这么多年来祁小玫一直没有出嫁,他也有听说她的哥哥为她作媒,还有媒人主动上门说亲,都一一被她拒绝了。

狄小毛在冥冥中感到祁小玫还在爱着自己,只是狄小毛钦佩祁小玫把爱埋得那么深。狄小毛捉摸不透祁小玫的心和情。他在被祁娆拒绝之后,曾也好几次想去找祁小玫,只是好几次到了门口又改变主意。

狄小毛承认,在裤裆村,除了祁娆之外,就是祁小玫了。但是,狄小毛总是不理解,他喜欢的人为什么那么冷漠,而不喜欢的人又三番五次纠缠她。

今晚,狄小毛在店里与祁小玫相遇,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酒是好东西,它可以壮胆。狄小毛是惜着酒胆面对面地与祁小玫交淡,只是谈话的内容太浅薄一点。话锋太尖锐一点。令他失望的是他想不到祁小玫对自己也这么尖刻,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

狄小毛不难看出,祁小攻也有几分醉意,绯红的脸颊增添了几分妩媚,在店里的较为晦暗灯光下显得很亮丽,祁小玫是一个很美的姑娘,而且举止大方,一抬头、一抬足都带有一些温情味。她毕竟在省城实习半年,多少受到一些城市风情熏陶。狄小毛这样想着,只是她每一句话从嘴里滚出来显得令人心寒。

狄小毛怕把握不住自己,也怕祁小玫因酒醉而做出一些令他意想不到的举止,他趁店主祁天马过来劝阻,站了起来,对店主说:“老板,一共多少钱”

店主的儿子正在裤裆村小学念书,他想巴结狄小毛,就说:“没事,没事的。孩子书念得不好,多让你狄老师操心了。”

狄小毛一怔,问:“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祁江。念三年级呢!”店主说。

“多有意思。老板,你的孩子长大后一定是一个英雄。”

店主见狄小毛称赞自己的孩子,显得很高兴。他说:“让狄老师见笑了。”他边说着边推狄小毛到店门外,意思叫狄小毛可以走了,不要算酒菜钱了。

狄小毛很认真,他边从衣袋里掏钱,边问:“多少钱”

店主见狄小毛执意要算钱。就随便说个数:“拿两块钱就够了。”

狄小毛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给店主。狄小毛明白一斤青红洒、一盘花生米。一盘炒蛋。还有一碗杂烩汤,两元钱是不够的。但是,这个数是店主自已说的,狄小毛照办无疑,总算没有白吃店主的酒菜。

祁小玫呆呆地坐在鄢里,她看着狄小毛一举一动。她的眼前有些晃荡。酒已经在她的肚子里发生作用,分头跑到她的七情六欲之中,使她的每一条神经都被刺激着。但是,她的头脑某处仍然清醒着,她眼睁睁地看着狄小毛吃了这么多菜只花两元钱就大摇大摆地离开店铺。

狄小毛在这里所讲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楚地记着,她听着狄小毛的话几乎柔肠寸断。她知道自己讲话也很辣,似乎在互相挖苦,还带着刺。祁小攻心里明白,自己不能与狄小毛成为夫妻。但她心里仍然想着他,她对狄小毛的评价是: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祁小玫多少次想忘记狄小毛,但是她做不到,这使她常常痛苦。一个男士能让一个女人痛苦,这说明她还爱着这个男人。祁小玫就是这样,她常常在两难中不知所措。

她认为和狄小毛谈恋爱是幸福的,快乐的,也是温馨的,浪漫的。可是,如果和他结婚也许是痛苦的,烦恼的,甚至常常会感到某种危机。祁小玫面对这样的现实,认为不能全部否定狄小毛的感情,他至少能让姑娘,让那撰在他爱情的乐园里的姑娘感到无比的开心。而恰恰这样才让祁小玫离开狄小毛而感到有一种失落。

最终祁小玫叹息这种失落是自己造成的。她自己也知道这种脾气不可能再回到狄小毛身边,她也决不会再想回到他身边。可是她又会常常想着狄小毛,想着与狄小毛相爱的日子里的每一个细节。祁小玫活这么太才真正理解情为何物。也知道了这一些人为什么被情所困,不能自拔,日渐憔悴,甚至病入膏盲。因为她自己有了切身的体验。

她见狄小毛已经远去,她对店主说:“天马叔,狄老师经常到这里喝酒”

“头一回,狄老师是头一回。不知今晚有什么高兴事现在看来不是高兴事,而是心中有苦。”店主祁天马说。

祁小玫不经意地笑了一声,说:“心中有苦不是病,我不能治。天马叔,我走了。”祁小玫说后欲走。又被店主叫住了:“闺女,你们刚才在喝酒的时候。互相盘搭着,句句带刺,你们好像有什么过节”

“没有,没有。天马叔,你不懂,你不懂啊!”祁小玫说着离开店铺。

她挎着药箱向前走去,这时,天上的月亮开始明亮起来,白烟被光亮分解散,显得纷纷扬扬。裤裆村慢慢幽静下来。而人的说话声,狗的叫声,无名虫的鸣声汇报成一山了深夜的交响乐。祁小玫站在路上有些不知方向了,她在迷迷糊糊中思考着该去哪里是直接回诊所还是到哥哥那里去她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决定都不去。她准备去学校看看狄小毛怎么样。她不敢正儿八经地去,而是偷偷地去看一了就走。

月光为她铺了一条光线,使她懂得前面的路,当她即将到达学校门口时,她突然一惊,差点惊破了脸。原来她在学校门前发现一个人躺在那里。银白色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如同一只幽灵。祁小玫镇神一看,是狄小毛。

狄小毛真正醉了。他终于坚持到学校门前,而不能到达宿舍,最终还是倒下了。他的身旁正是狄小毛吐的发酸的食物。祁小玫咬着牙,把狄小毛连扶带拖到他的宿舍里去。r />

狄小毛感觉有人扶着她,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的眼镜丢了。可是他的手抓住了祁小玫的那只药箱,他下意识地叫着:“祁小玫。”

“我是看你倒在那里可怜,把你扶到宿舍里去。”祁小玫冷冷地说着。

狄小毛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酒醒了。他说:“谢谢你。”狄小毛话音刚落,突然呆住了。原来他看到自己的宿舍里正亮着灯光。狄小毛感到奇怪,他自己还没有回宿舍啊!怎么有人开灯呢。

祁小玫也破狄小毛的疑虑搞糊涂了。这时狄小毛说:“小玫,你怎么进宿舍的”狄小毛以为是祁小玫事先在他身上拿了锁匙,开了宿舍的门,拉开了灯光。然后扶他回去。

祁小玫并没有这样做。她也感到奇怪,她说:“我没有进你的宿舍。”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几,不禁都蹑手蹑脚地来到宿舍门口,门是虚掩的。狄小毛和祁小玫都以为是贼闯进了狄小毛的宿舍里,狄小毛还趁着自己胸中还有一点酒气作胆,推开了门。

狄小毛和祁小玫看到屋里的情形,同时都呆住了。原来狄小毛的宿舍里并不是来了小偷,而是一个女子。她就是已经半年之久不见的祁文道的女儿马秀秋。

153.今夜我不走了 .

马秀秋此时正站在宿舍当中,显得春风满面,好像从远方归来。 而且满载而归。她的旁边立着一只大提包。她正迈着小步踱着,似乎就在等狄小毛,神色并不焦急。这时,祁小玫只感到自己从心底里涌上一股辛酸,她想不到狄小毛屋里藏娇,她一气之一下跑了。

狄小毛朝着学校门口方向喊着:“祁小玫,祁小玫。”

马秀秋悠然回首,见狄小毛在门口喊着祁小玫,她并不多心,她也叫着:“狄小毛,狄教师。”

狄小毛木木然然地走进了宿舍,马秀秋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抱住了狄小毛,娇声说:“亲爱的,这么久不见,你想我吗?”

狄小毛好像并没有激动,他淡淡地问:“你去哪里了?”

“你喝酒了,一身酒味。”马秀秋松开抱住狄小毛的手,睁大眼睛看着狄小毛说。

“以酒消愁吗!”狄小毛说。

“我说就是吗!我只半年不在,你就这样消沉,你还说不爱我。这就是爱,懂吗?”马秀秋激动地说着。

狄小毛淡淡一笑,显得不置可否的样子,他坐在床上,有些疲倦地说:“你拎着一只大包突然出现在我的宿舍里,是刚回来还是准备出门?”

“我是刚回来,还没有见母亲和姐姐,就先来你这里了。谁知吃了闭门羹。幸好以前有留一把锁匙,可以在宿舍里等你回来。”马秀秋喜形于色地说着。

“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狄小毛又问。

“我去走私,走私知道吗?”马秀秋轻声而神秘地说着。

“走私?走什么私?”狄小毛惊讶起来。

“我赚了,我赚了一笔钱了。”马秀秋自豪地说着。

狄小毛被马秀秋搞懵了,他剩下一点的酒气彻底地消失了。狄小毛知道在太极镇的一个靠海边的地方,正掀起一股走私活动,当地的渔民利用捕鱼之便,与台湾的渔船接触,交换物品,大陆这边大都是用银元。黄金等东西去换手表、布匹。还有家用电器。

狄小毛心里想,马秀秋不可能去搞这些生意,她胆子还没有这么大。狄小毛认真地问:“秀秋,你给我说真话,去哪里了?骗我就离开这里,我不理你了。”

“亲爱的,我确实去走私了。”马秀秋说着从衣袋里掏比一大撂人民币,对狄小毛说:“送你的。”

“我无功不受禄。”狄小毛看着马秀秋这些钱;信了。他又说:“你的胆子可真大,怎么敢去走私?”

“跟着别人干,一回生二回熟,有利可图呗!”马秀秋洋洋得意地说着。

“我可以预计,太极镇不出半年时间,将会成为走私镇。”马秀秋说。

狄小毛笑一笑说:“你尝了一点甜头,就成了预言家。你知道吗?报上都登了,从别的地方调来了许多边防干警,加强了海边巡逻。就是打击走私分子。”

马秀秋也笑了一笑说:“他们有天仙法,我们有鬼符对付。”

“看来你的道行很深了,你都跟谁学的?”狄小毛问。

“我是跟我姐夫学的。”马秀秋神秘地说。

“你的姐夫?马秀春的丈夫?”狄小毛问。

“还没有结婚,我姐爱他,他在太极镇开缝纫店,现在不开了。他到处收集银元、白银,然后出海到一个叫做三沙岛的地方与台湾、香港人换手表、布匹、家用电器。他说外面人开放的很,船上的墙壁上贴满**图画。他还带回两副**女郎扑克牌呢!”马秀秋如数家珍。

狄小毛亮着眼睛听着,他已经彻底相信马秀秋去走私了。狄小毛也似乎感到太极镇将有一场变化。狄小毛问:“秀秋,你这次赚了多少?”

“我初次做,胆子不大,只赚了三千多。但是我带了一些东西回来。”马秀秋说着,又打开那只大提包,里面有不同颜色的布好几块,几只手表,一部收录机,还有一些女性的内衣内裤和胸罩。狄小毛一看就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泊来品。其中一件东西吸引了狄小毛。那是收录机,狄小毛心里想:如果能拥有一架收录机就不寂寞了。可以听邓丽君的歌声,张帝的歌声了。

马秀秋说:“狄老师,你喜欢什么?”

狄小毛笑笑说:“我已经有手表戴了。”

马秀秋说:“这可是全自动的啊!石英表听说过吗?这几块是石英表,还有电子表呢!”

“我倒想要这部收录机。”狄小毛说。

马秀秋马上从包子里拿出收录机,递给狄小毛,深情地说:“就算是我送给你的新春礼物。”

狄小毛接过收录机,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没有东西可送你的。”

“有,你有太多的东西可以送我的。”马秀秋含情脉脉地说着。

“我有什么?”狄小毛问。

“比如你很有学问,你有知识,这些都是无穷的财富。”马秀秋说。

狄小毛开心地大笑起来,他情不自禁地走近马秀秋,多情地亲吻着马秀秋的双唇,脸颊及脖子。这可是破天荒的举动。狄小毛和马秀秋相识这么久,可没有这种主动,而且如此狂热地吻着马秀秋。

马秀秋整个人都酥了。她说:“小毛,这就是最好的礼物,我还要你今晚陪我睡呢,我不回家了。”

狄小毛迟疑一下,感到几分为难,他说:“明天学校要开学了。”

“我五点就起床离开学校,总不会被人看见吧!”马秀秋说。

狄小毛没有说话,他看了马秀秋一会儿,转身走到宿舍门口,轻轻地把门关上。

祁小玫背着一只药箱在气喘吁吁地跑着。身后不断地发出狗叫声。她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脑海里索绕着狄小毛和马秀秋的影子。眼睛中又重叠着自己和狄小毛的身影。她感到无比伤心,她觉得狄小毛欺负了她;她后悔去学校,她后悔扶狄小毛回宿舍;她恨狄小毛花花小人,贪得无厌;

她恨马秀秋下贱像个淫妇。厚颜无耻;她恨自己的眼睛中为什么看见马秀秋在狄小毛宿舍里……

祁小玫从学校一日气跑回了诊所。她已经眼花缘乱,上气接不了下气,更是心烦意乱。她狠狠地诅咒着:“狄小毛不是东西。”祁小玫有气无力地瘫倒在乳白色的长板凳上,一下一下地调节着一条条绷紧的神经。心律慢慢地均匀l月光娇柔地从窗外照射进来,祁小玫爬了起来,呆呆地望着月亮,一时风花雪月这事涌上心头,她想:这时狄小毛与那贱人正在做什么?男的倜傥风流,女的妖艳风骚,这叫做移干柴近烈火,难怪必燃。这是乔老爷乱点鸳鸯诺里说的。祁小玫越想越柔肠寸断。她折腾了一个晚上,陪狄小毛喝酒,他却出口伤人,她扶狄小毛回宿舍,他却金屋藏娇,祁小玫咽不下这口气,她尽管和狄小毛情绝意尽,自己心中却未免有些藕断丝连。

; 祁小玫站了起来,在诊所内来回踱步,她的心情很浮躁,对一切又感到乏味,突然她心中升起了一个鬼主意。于是她匆匆地走出诊所向祁文道的家走去。

在祁文道家里,村长祁永刚已经在打呼噜鼾声正浓,而祁文道却没有睡意,她看着村长这付模样,嘴里不断地唠叨着:“他废了,他废了。”

自从村长祁永刚失去男人的本事之后,他整日闷闷不乐,心里总是想着是因为安装自来水工程没有求卦请教神灵泽日选址.才使他失去男人的本事。

他相信重新选址挖井安装自来水,他的生理会恢复正常的。而祁文道已经对村长失去信心,她埋怨自己命不好,一辈子是守寡的命。春天里万物复苏的季节,也包括人,祁文道已经压抑了十多年,她好不容易又找翻了一个男人,想不到没几年又挨饿了。每当她面对祁永刚昏睡如猪的模样时,心中就会产生—个念头:离开他。

据说夫妻之间什么都可以容忍。就是有两件东西不能容忍,一个是夫妻任何一方在外面婚外情,再一个是夫妻任何一方失去性功能。这两件东西一旦在夫妻同产生,迟早要破裂无疑。这时,祁文道不是也正想着如何离开村长?这不是她的自私,这是—个人的生活需要使然。

这时,祁文道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仃,她正闷得慌,见有客人来,似乎感到一阵惊喜,她急忙来势门口,问:“是哪一位?”

“祁阿姨,我是祁小攻啊!”原来门外是祁小玫在敲门。

祁文道见是赤脚医生,赶紧开了门说:“小玫,我们没有病啊”

“我不是来看病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祁小玫说。

“什么好消息?”祁文道心里想,现在还有什么消息?再好的消息没有比听到村长祁永刚恢复男人的本事来得惊喜。

“祁阿姨,马秀秋回来了,你知道吗?”祁小玫说。

“马秀秋回来了?她在哪里?你怎么知道?”祁文道眼睛一亮,又感到不解,马秀秋不是在太极镇向姐夫学习设计时装吗?她有些不信。

154.小毛,再来一次吧

“马秀秋在狄老师宿舍里,我亲眼看见的,她没有回来过?那一定在狄老师那里过夜了。”祁小玫有一点兴灾乐祸的样子。

“你说什么?她又和狄老师鬼混?”祁文道一时急了起来。

“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这传出去影响多不好。”祁小玫说后走了。

祁文道呆在那里,看着祁小玫在月光下的背影,心里仍然在琢磨着,祁小玫是什么意思?是好意还是别的意思?但是,不管怎么样,祁文道觉得要亲自去看一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吧!祁文道匆匆地走出房子,把门虚掩上,径直向学校走去。

在狄小毛的宿舍里,正响着邓丽君的歌声,这歌声是从那部收录机里放出来的,音量开得很小,歌声很轻柔,令人心旷神怡,富有浪漫的情调,而这时,狄小毛和马秀秋正躺在狄小毛那张窄狭的单人床上享受着爱恋的甜蜜,两人也许心思并不相同,但他们都是青春热烈,都对生活的煎熬忍耐了许久,他们都在寻找着一个放纵的常葫,一旦有适合的机会,他们便放松了自己,去体味那个迷幻而又消魂的场面,以重新感觉到自己,总之,他们暂时忘记了现实的诸多苦与恼。

祁文道一进入学校,就听到歌声,她听着歌声向狄小毛的宿舍走去。宿舍的门关着,而且没有灯光。祁文道停在宿舍门口,里面什么也看不见,突然,歌声突然停止,祁文道绷紧神经,探听里面的动静,一会儿,里面传出床铺的吱呀声。随着又夹着人的喘气声。祁文道清晰地听到女儿马秀秋的声音:“小毛,再来一次吧!”

祁文道的心如刀割,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用脚赐着门,把整个身子甩向门。学校里的宿舍门比较简陋的,经不起祁文道这样一踢一甩。门竟然被推开了。狄小毛和马秀秋摄住魂魄,裹住被子,不知发生了什么。狄小毛冲亮眼睛喊着:“是谁?”他的喊声中不难可以听得出有几分虚惊。

祁文道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先打开电灯。狄小毛见状,脱口而出:“祁阿姨?”

祁文道不理他。她走近床边,掀起被子,即刻,两条**的男女之躯展示在祁文道的眼前。祁文道心里一动,她可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年轻男人的身体。她看着狄小毛的身体,却对着女儿说:“秀秋,你会后悔的!”

狄小毛手忙脚乱地穿衣穿裤,并重新将被子盖在马秀秋的身上。而马秀秋似乎对母亲的来临并不感到惊慌,她仍然躺在床上,干脆闭上眼睛对母亲说:“妈,女儿都这么大了,你为什么时时刻刻盯住我?”

“我叫你去太极镇学习时装设计,你怎么偷偷跑回来偷情?”祁文道生气地说。

“这不叫偷情,我们在谈恋爱。你破门而入,这是不尊重人家,是犯法的,你知道吗?妈妈!”马秀秋理直气状,丝毫没有羞愧之色,好像她倒为母亲感到羞耻。

祁文道见宿舍里有一个大包,她知道是女儿的,打开一看,里面有手表、布匹、还有许多内衣内裤,她一时感到莫明其妙。她问女儿:“秀秋,你这是哪里弄来的?你去抢劫不成?”

“我搞生意了,我赚钱了。”这时,马秀秋边说边穿衣服。

狄小毛站在宿舍当中,感到无比的羞愧,无地自容。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尴尬极了。人家说:抓奸要抓双,狄小毛感到自己当场被人抓了。此时此刻,他感到无话可说,他沉默了半晌儿,终于说话了:“祁阿姨,求你不要说出去,我狄小毛可以身败名裂,可是马秀秋毕竟是一个女孩子。”

祁文道忿忿地说:“不要说?已经有人知道了,就是她向我告密的。”

狄小毛和马秀秋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一个人的名字:祁小玫。

祁文道不敢将女儿马秀秋和方发明的事张扬出去。女儿做了伤风败俗的事,被人知道了,摘得满城风雨,作母亲的脸上也无光。尽管女儿不断强调那是恋爱。祁文道可没有听说过谈恋爱的床上谈。那是夫妻才能去的地方。怎么随便男女都可以去?祁文道当然认为那是不正常的男女偷情,无论如何,祁文道确实不敢张扬这种丑事。但是,她却想出了—个比女儿更丑的怪事。

祁文道为了阻绕女儿与狄小毛的交往,她别无选择。她知道:狄小毛虽然风流,但是他不会主动,他决不会跑到太极镇去找马秀秋。那么,那一定是女儿马秀秋自找上门了。

狄小毛当然对来者不拒。因为祁文道想找狄小毛是白费用心。那么只有在女儿身上下功夫了。可惜马秀秋仍然我行我素,不买母亲的帐,她说什么都可以听母亲的,唯独个人之事要自己主张。祁文道对此没有可行的办法。因此,她要挺而走险。祁文道这次挺而走队险是别有用心,还是另有目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只有祁文道本人清楚。

第二个晚上,祁文道早早地吃完饭,就跑到春秋缝纫店。她当着大女儿马秀春的面对马秀秋说:“秀秋,你长大了,你的事我不过问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马秀秋一听母亲说这番话,喜上眉梢,她感激地说:“妈妈,你怎么变得这样开明?女儿会有分寸的,你放心吧!“

祁文道说:“别说了,现在你帮你姐姐把这两件衣服的扣子缝一下,听清楚,缝完了才准去玩。”

马秀秋说:“妈,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两件缝好。”马秀秋见母亲对她个人之事开了绿灯,高兴得眉飞色舞起来。她心里想:缝好这两件衣服的扣子,马上跑到学校告诉狄小毛,母亲同意了,不要再偷偷摸摸了。可以放心地共渡良宵了。秀秋美滋滋地想着,干活更来劲了。

这时,祁文道却胸有成竹地走出缝纫店,直向学校走去,此时此刻,她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将会有一种什么样的后果,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为挽救女儿而牺牲自己,一路上祁文道的脑际有许多同题在困挽着她。她在冥冥之中,更有一种企图,那就是让女儿彻底割断对狄小毛的情丝,同时也可以为女儿报复。羞辱一下狄老师。

祁文道已经跨进学校的大门,她犹豫了一下,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改变主意。于是当她出现在狄小毛的宿舍前时,心情已经非常平静了。狄小毛正在拧那部马秀秋送给他的收录机各个组键。祁文道轻轻叫着:“狄老师。”

狄小毛见是祁文道,迎到门口说:“祁阿姨,请进来。”狄小毛已经预计到祁文道会来找他,此时见她如时来临,知道来者不善,他已经做了思想准备,狄小毛为祁文道倒了水,便说:“我们开门见山吧!”

祁文道笑一笑说:“看来狄老师已经有了思想准备。”

“我应该有思想准备,我做了亏心事,尽管有许多借口和理由。”狄小毛轻描淡写地说。

“狄老师,你认为你和马秀秋有没有结果?”祁文道问。

“没有结果。”狄小毛不加思索地回答。

“那你们算是缝场作戏,游戏人生了?”祁文珍问。

“也不完全是,人的感情都是真的,两性相悦是无罪的。感情和道筐不能相握并论。你不能全怪马秀秋,我也有责任。有道是一个马掌拍不响。”狄小毛好像在自我检讨,他确实内疚。

祁文道又笑了笑,说:“狄老师真会讲话,无愧是当老师的,讲话一套一套的,把那么丑的东地说得那么美。”祁文道不知是讽刺还是赞扬,让狄小毛捉摸不透。

“美和丑也是一纸之隔,它可以互相转换,美到极点就会变成丑。同样,丑到了极点也会变成美。我的所作所为既不美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丑。”狄小毛和声悦色地说着。

; “那么,狄老师,你思考过身败名裂吗?这事传出去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吗?”祁文道说。

“那当然,祁阿姨,我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这几年我在感情的波涛上沉浮,我几乎头破血流。我承认不是一个好男人,我伤害过女人,也抛弃过女人,但是,我也被女人伤害过,也被女人抛弃过,你知道吗?我有一个不可饶恕的弱点:心软情弱。这个弱点使我犯了许多错误。”狄小毛似乎很冲动,他已在自己的每一句话中透着一点狂乱。

祁文道也听得很感动,她在想:“狄老师的意思是在向自已求情还是为他自己辩解?

她说:“狄老师,你是看马秀秋可怜,是她纠缠着你?是你施舍给她感情是不是?”

“不是的,马秀秋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她对爱情的追求很执着。她的思想是浪漫的,感情是纯真的,我很敬重她。我之所以回避她,不是我不想要她,嫌弃她。而是感到自己没有资格爱她,怕伤害了她。可是她一如既往,她不管后果怎么样,她说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争取,她可以冲破世俗的篱笆。我常常为她动感情。感情的最终归宿是体验。我们当然不会去考虑后果。”狄小毛说得很惆伥,但他的话是发高内心的。

155.假戏真做

祁文道沉思了一会儿,咀嚼着狄小毛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心里想着:狄小毛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无耻,他似乎有苦衷。祁文道也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她理解人的感情,但是,她好像有一种预感:预感自己的女儿跟着狄小毛不会有幸福的。

这是祁文道阻绕女儿和狄小毛来往的初衷。她说:“狄老师,我到这里找你,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当然是与你和马秀秋关系有关。”祁义道见时间不早了,不能再和狄小毛胡仍扯下去了,她必须尽快亮出自己的底牌。

狄小毛说:“你什么意思可以开门见山地说。”狄小毛显得很坦率的样了。

“狄老师,你要知道,昨夜的事我一旦说出去,你不但身败名裂,而且你也许再也没有资格站在讲台上为人师表了。”祁文道说。

“也许是。”狄小毛承认这一点。

“但是,我考虑到你尚年轻,前途无量,我不忍心这样做。”祁文道说。

“那你想怎么样?”狄小毛问。

“你只能和马秀秋一刀两断,别无选择。”祁文道说。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的女儿……”狄小毛显得忧心忡忡起来。

“所以我们要逢场作戏一场。”祁文道说。

狄小毛不大理解,他正疑惑着。祁文道又说:“今晚马秀秋一定会来。我们也赤身**上床,表演给马秀秋看,让马秀秋彻底失望。她总不能继续再和一个与自己母亲有关系的男人保持感情哩!”

狄小毛犹如掉进了深渊,全身痉挛着,感到祁文道的话不可思议。

狄小毛正在犹豫之中,祁文道又开口了:“狄老师,你也别无选择,不然,我会把这件事公布于世,让全裤裆村人来评个公道。”祁文道的话带着威胁的成份。

狄小毛沉思片刻,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祁文道一个谈判的胜利者,脸上涌动着成功的喜悦,她即刻把门格上,没有上锁,然后关掉电灯,爬上了狄小毛的床铺……

红日又开始巡察万物而游弋在蓝天上.它的光辉照亮了裤裆村人喜悦的脸,他们燃响了爆竹,八仙桌上放着全头猪全头羊,香烛如林,人头攒动。被焚成灰的纸钱正飞上半空,飘散而去。烟气逼人。这是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的开工典礼的场面。

裤裆村人听村长祁永刚的吩咐,卜卦求神选址择日挖井安装自来水工程,人们不敢怠慢,按村长的意旨去办,这也符台裤裆村的习俗。农民是看天吃饭,靠地种田。只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安装自来水工程是好事,他们也怕因喜惹祸,弄得鸡犬不宁。于是搞祭把成为他们的精神寄托。平时可以省吃俭用,但供神奉佛却能让他们慷慨解囊,诚恳进贡,以表几间弟子寸心。

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挖井地址经过卜卦求神,按神明的意旨选在裤裆村的东边,东边是靠森林的地方。裤裆村人说神灵选的挖井地址是个好地方。那里的井水永远不会枯竭。因为那里有一片森林,木麻黄的树根在涝灾的时候能吸水,在旱灾的时候能放水。

裤裆村人欢心鼓舞,他们向祖宗们叩着头,将心中的祈祷燃响的爆竹、敲响的鼓声一齐洒向了天宇,每个人都许下了誓愿,每个人都握紧手中工具,准备着凝聚全身的力气。

安装自来水工程在一波三折中终于拉开了惟幕。

裤裆村长祁永刚仍然还没有恢复男人的本事。他以为可以大事告成,高枕无忧了。可是,当他在安装自来水工程开工第一天晚上,爬上了床,脱了裤。面对妻子祁文道的时候,他的下半身那东西仍然像一只昏睡的虫子,令祁永刚惊疑不已。他以为时辰还未到,就耐心地躺在床上与祁文道聊侃。

祁文道看着村长这模样已经有了一点恶心,心也已经凉了半截。她已经预感到村长不会恢复男人的本事。她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如何打发自己的余生。

村长说:“文道,我会恢复男人的本事,它会如枪如剑地竖起来的。我今年才五十三岁,刚刚过了中年的年龄。我不会这么早失去男人的本事,你说是不是”村长是因为有点心虚,才这样问祁文道。

祁文道说:“这叫做阳萎病,不分年龄的。”

“你说我不会恢复”村长问。

“我不知道,你要多吃狗肉。”祁文道说。

“我准备吃虎鞭呢!”村长说。

“已经晚了。”祁文道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嫌弃我”村长阻下脸。他没有了男人的本事,心里已经很烦愁,这时见祁文道并没有安慰他,反而讽刺他,他一时感到自悲,更是恼羞成怒,对祁文道发起脾气来。

“我没有嫌弃你,你来吧!”祁文道说着脱去自己的裤子。

村长见祁文道向他展示躯体,实是玉肌如雪,令村长心猿意马,他已经好多时日没有和祁文道缠绵了。他多么想扑过去。可是他有其心却无其力。实在是力不从心。

村长因诅丧而自惭形秽,他不曾想到:自己竟然面对一个女人不能随心所欲。他的思想正犯愁着:安装自来水工程已经重新开工了,挖井地址也换了,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恢复男人的本事难道还有什么没有做到的祁永刚苦闷之极,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烟雾在屋中索绕着,村长在烟雾中迷惑。

祁文道的脑子里却想着另一件事。这一件事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从此也许也不敢见女儿马秀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那情景中的自己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祁文道自己也说不清。然而。昨夜的事历历在目,总是无法在脑子里抹掉。

祁文道闭着眼睛,她又看到昨夜的情景:月亮有时被白云遮住,有时又露出她的光彩。狄小毛的宿舍里尽管已经熄灯了,但外面的月光隐隐约约地透了进来。使宿台里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光。祁文道已经爬上狄小毛的床,她面对比她小十多岁的狄老_、师,却有几分拘束,不知道如何与狄小毛开场白,她轻轻地唤着:“狄老师,你也上床吧!秀秋马上来了。”

狄小毛没有脱衣服,爬上了床,春夜还有一点余寒,狄小毛说:“祁阿姨,你冷吧!”

祁文道摇摇头,说:“既然我们是演戏,就要演真一点,让秀秋彻底失望。”

“我怕假戏真演。”狄小毛幽默地说着。两手便一颗一颗地解掉衣服的扣子。

一对男女在床上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事实上他们已经是肌肤相碰了,**相融了。这时候,祁文道和狄小毛就处在这样的情景中,他们虽然是演戏给马秀秋看,但是既然要演戏就要动真格的,一动真格就把握不住感情了。

祁文道这时头脑里想起一个念头,心中升起了一种渴望……,如果说狄小毛是占马秀秋的便宜。那么,这时就是祁文道占狄小毛的便宜。祁文道这样想着,她凭着模糊的光线看到狄小毛身上的那件宝物,祁文道心一动,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涌上心头,她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这种雄纠纠气昂昂的阵势了。祁文道按捺不住自己的一阵冲动。她的眼睛发亮地盯着,慢慢地向狄小毛接近。突然情不自禁地抱住狄小毛。

在狄小毛的眼光中,祁文道是一个老太婆了。虽然祁文道从省城而来,各方面都保养得很好,而且丰韵犹存。只是狄小毛所接触的都是年轻的女子,一比之下。当然不可同日而论,

然而,祁文道的成熟也会令年轻女子望尘莫及。她那丰富的经验,风格独特的情感流露,适到好处的缠绵,乃至动作优雅的欲扩涨都令狄小毛惊讶,尽管他与许多姑娘发生过关系,但他却从来没有感受到祁文道这种情感。

当狄小毛的身体碰到祁文道那两只仍然弹性十足的东东时,他似乎已经预感到这位比自已大十多岁的女人有着年轻女子所没有的神韵。她甚至比那个已经去了美国的姜媛还富有魁力,狄小毛在这场演戏中思想一片空白地任凭祁文道万种风情的摆布。

正在这时,马秀秋如期到来,她见宿舍里熄着灯,人未到声音先到,叫着:“狄老师,开门啊!”她说着自个儿推开了狄小毛宿舍的门……

宿舍的门被马秀秋推开,天上的明月跟着马秀秋也来到了狄小毛的宿舍。屋里一时白光四射,祁文道怕女儿看不到自己和狄小毛缠绵。有意将被子掀起来,让自己和狄小毛的赤身**同时暴露给女儿看。

狄小毛有着很复杂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已是扮演着什么角色,也更不知道马秀秋看见此景后又是如何反应。他想。我这是为谁献躯

马秀秋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狄小毛的床上有两条身躯,她没有想到是自己的母亲在狄小毛的床上,她以为狄小毛和什么女子偷情,她正醋意四起,忍受不住自己的心上人和别的女人肌体相拥,

156.丈母娘与女婿

马秀秋拉开了电灯,说:“好啊!狄小毛,你背叛我,你精力旺盛呵!你可以有三委四妾呵!你可以夜夜风流呵!你怎么如此下流!”马秀秋的话音刚落,狄小毛正不知怎么回答,祁文道先抢先说了:“你嚷什么就你可以风流别人就不能风流,狄老师就能和你风流,就不能和别人风流”

“妈妈,是你”马秀秋简直要晕过去。她重把电灯关掉,全身发抖着,嘴唇哆咬着,半响说不出话来。她不敢再往床上看,一个劲木然地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妈妈怎么了狄小毛怎么了”

这时,狄小毛和祁文道才同时去穿衣服,但是,这一幕已经印在马秀秋的脑海里了,又把电灯开了,一手指着狄小毛说:“卑鄙!”她骂完狄小毛之时又转到妈妈跟前,骂着:“无耻!”

祁文道对女儿冷笑了一声说:“我也是女人,狄老师愿意和我上床呢!”

马秀秋见母亲变成这模样,忍无可忍地挥手扇了祁文道一巴掌,骂着:“不知羞耻的女人。”

狄小毛拉下了脸制止马秀秋,喊着:“马秀秋,她是你母亲,你不要太放肆!”

马秀秋这时已经是怒火中烧,她又听狄小毛这番话,无疑给她火上浇油,她转向狄小毛也扇了狄小毛一巴掌,骂道:“臭男人!”

祁文道心中暗喜,她想:自己的计划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这一下女儿大概可以对狄小毛心灰意冷了。女儿一定不会再和一个与自己母亲有性关系的男人谈恋爱了。尽管这时马秀秋打了祁文道一巴掌,作母亲的并不生气,马秀秋的火气越大,祁文道越高兴。她见女儿又打又骂狄小毛,心中有着无比的喜悦,感到自己为了女儿而献身值得。祁文道在狄小毛床上全部的强壮。她甚至想到男女的结合不能男比女大,而是要女比男大。祁文道看了看狄小毛,见他非常尴尬的样子,祁文道心中荡起几分同情,一时感到狄小毛可怜。

狄小毛确实很尴尬,他如何向马秀秋解释呢他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她原先就不想和马秀秋有什么结果,他以这种破坏自己的形象来使马秀秋对他失望,他见祁文道带几分得意的样子,好像自已是一个战俘一样站在那里,心里不禁升起了恨自己的悔意。这时,他见马秀秋气得七窍生烟。觉得自己需要说些什么。于是他开口了:“秀秋,很对不起,请你忘记我吧!我不值得你爱。”

“你住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我母亲勾引你是不是?”马秀秋思想稍微冷静了一点,感到今晚的事情有蹊跷,就质问狄小毛。

狄小毛看了看祁文道,呐呐地说:“马秀秋,不要再盘根问底下去了。你怎么认为都可以。但是,祁文道仍然是你的母亲,而我已经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不!”。马秀秋呐喊着,她跺着脚,好像要踩碎这颗地球,那沙哑的声音也像要撕破这张夜幕。她说:“你仍然是我的朋友,她已经不是我的母亲。”

祁文道此时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感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女儿的心。祁文道生怕自己的计划不能如愿以偿,陪了夫人又折兵。她质问女儿:“秀秋,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天底下有哪一个女人爬上自己女儿男朋友床上我有听说过公公与儿媳通奸,却没有听说过丈母娘和女婿偷情,你想一想,你有什么资格当我的母亲”马秀秋尖锐地说着。

祁文道的心上如同刀割剑刺一般疼痛,她无法再听女儿的教训,她一气之下走出狄小毛的宿舍,回家去了。

祁文道走后,不知狄小毛和马秀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感到不安,生怕女儿难以和狄小毛剪断情丝。她知道:一个女子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将会没完没了,甚至什么事都可以忍。祁文道一半惆怅一半不安回到了家,一夜难眠。

祁文道不知怎么度过这个夜晚,也不知女儿马秀秋后来有没有离开狄小毛的宿舍。但是,她可以肯定今晚狄小毛和女儿不可能再有那种激情的冲动了。第二天白天,祁文道不敢离开屋子半步,她怕碰到女儿,又怕裤裆村人议论昨夜发生的事,她忐忑不安地在屋里躲着。看着祁永刚那副苦脸,心中乱如麻,她在这样情景中迎接新的夜晚。

村长祁永刚把手上的烟蒂扔掉,对祁文道说:“文道,看来它不能再起来了。”祁永刚的声音惊醒了祁文道,使她的思想从昨夜的情景中回到了现实。她睁开眼睛,见村长一副失望的样子,问他:“那怎么办”

“你帮助它刺激刺激,看一看它能不能起死回生。”村长求助的目光透着一种渴望。

祁文道情绪还很乱,她觉得村长有些讨厌,她不理睬祁永刚,只轻声说:“去睡吧!去睡吧!”

村长见状,好像受了侮辱,骂着:“臭娘们!”他使劲抓来被子,蒙头昏睡去。

祁文道呆呆地看着村长,没有回答他,也没有骂他,只是对他有几分可怜,这么多年来,村长多少给了她许多照顾,她记得来裤裆村的情景,如果没有村长,不可能有今天,如果没有村长支持,不可能有春秋缝纫店,现在缝纫店生意很红火,在裤裆村已经家喻户晓了,她也记得村长为了自己,几乎间接地害死了原配妻子。

村长为了娶自己,几乎和女儿祁美竹没有了来往,他毕竟是裤裆村一村之长。可是,时过境迁,村长什么都可以病,就不能得了阳萎,那是男人的致命病,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了他男人的本事,他就不是男人,不仅如此,村长担心自己成为村民们的笑料。祁文道望着被窝里的村长,决定离开他,因为村长在祁文道心中已经成为一个废物,只是祁文道构思着如何开口,如何不要搞得满城风雨。

祁文道悄悄地下了床,她不知道这时几点了,只知道时间不会很早,月亮爬了很高,乡村显得特别的宁静。床上,被窝里已经传出村长阵阵鼾声,祁文道来到门前,轻声地拉开门锁,她回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村长,就走出屋又轻轻地拉上门,自个儿在月光底下移步向前。

她去学校,去找狄小毛。学校那边,狄小毛的宿舍里,好像有神奇的东西在吸引着她,她向前走着,但不知去狄小毛那里干什么去问狄小毛后来和马秀秋发生什么,还是去继续和狄小毛缠绵。

祁文道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她已经慢慢地接近了学校……

狄小毛的宿舍里灯火通明,收录机里传出邓丽君的情歌,灯光点亮了旮旯村的黑夜,歌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祁文道凝步在学校门口,不敢跨进去,她心里猜测着:狄小毛今晚举行什么晚会这么晚了还灯火闪烁、音乐素绕。她在学校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只见灯光,只听歌声,却没有晃人的动静。难道宿舍里没有人,狄小毛在演空城计祁文道迟疑一下,决定进去。

当祁文道到达宿舍门口时,她呆住了。原来宿舍里有人,而且不是别人,是她女儿马秀秋。这时,马秀秋和狄小毛正搂抱在一起,随着音乐在跳舞。祁文道这一看,才彻底地感到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原来女儿马秀秋不会离开狄小毛,反而显得更加亲热。现在竟然跳起舞来。祁文道知道马秀秋爱跳舞。交际舞还是祁文道教女儿的,祁文道自己是搞舞蹈出身的。这一点马秀秋非常像她的妈妈,只是自从马秀秋离开省城,跟着妈妈来到裤裆村之后,因农村没有舞厅,农民也不会跳舞,使马秀秋几乎忘记了。这时,还是马秀秋在教狄小毛跳呢。

狄小毛很聪明,不仅有音乐细胞;而且乐感很强,马秀秋带他几曲,狄小毛就已基本掌握了。这时,他们跳得正起劲。故而祁文道已经站在宿舍门口,他们也不知道。

祁文道看着女儿那沉醉的脸,忽然记起狄小毛说过的话,又观察着狄小毛游离不定的目光,她心中更加为女儿的命运担心了,同时,她似乎领悟了生活深处的一丝苍凉,她轻轻自语:“我作为母亲,在女儿面前失败了。”

其实祁文道想错了。狄小毛是很爱祁文道的女儿马秀秋,只是不能和她结婚,他欠人家的感情债太多,这一辈子也许都还不完。而马秀秋也有自己的打算,她追狄小毛为什么这样穷追不舍,就是不让狄小毛有剩余的时间和空间让别人进入狄小毛的生活。

她知道有许多竞争者。她也知道自己是一个后来者,她懂得自己要想在爱情竞争中能立于不败之地,就要挖空心思如何让狄小毛开心,如何付出真情爱她。她也懂得自己能从一个后来者要楼台得月就应该有所牺牲。

157.不能干那事就他妈拉倒

马秀秋知道,狄小毛是很有个性的人。 许多姑娘都与他有了私生子,他仍然无法接纳她们。所以,马秀秋也不纯粹以自己的美色去讨好狄小毛。马秀秋懂得如何去得到一个男人。

因为,当马秀秋看到狄小毛和自己的母亲在床上缠绵时,她一气之下骂了母亲,也骂了狄小毛。可是,当她冷静之后。就感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认为这是一个圈套。于是,她把许多怒恨都归罪于她的亲生母亲身上。母亲为了阻挠女儿的婚事,竟然肯出卖自己的灵肉,勾引女儿的男朋友上床。这是多么地卑鄙?可耻?马秀秋反而感到狄小毛受了侮辱。是被母亲骗上了床。马秀秋是抱着这种想法,在万分憎恨狄小毛受母亲侮辱之后,决定与自己的母亲割断亲情。她的脑海中无法抹掉那一个夜晚。

母亲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张床上,这片阴影始终在她的头顶上飘着。她只有与母亲断绝母女关系,彻底地忘记母亲,今后和狄小毛生活才能幸福。

马秀秋也没有忘记去做狄小毛的工作,她知道这位小学教师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心软情弱,而且还有一点野心。马秀秋在那一个晚上,当母亲离开之后,她是这样问狄小毛的:“狄老师,我不如我母亲?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死在你的手下。你杀死我。因为我的生活没有意义了。”

狄小毛一听马秀秋这么一说,赶紧说:“不,不。你怎么会不如你母亲,青春就是美丽,你的青春最值钱。”

“那么,你为什么和我的母亲上床,你们是表演给我看的,你们比杀死我还毒。”马秀秋生气地说。

狄小毛自知有愧,所以心虚,他说:“马秀秋,对不起,不过,我们似乎不会有什么结果,现在好像更不会有希望。”

“你如果不爱我,想拒绝我,也不要用这种手段嘛,我真的那样耍无赖?虽然我和你上过床,你耕耘过我的处女地,可是,我不后悔,我不会因此让你负责的,你干嘛这样做?”马秀秋说。

“秀秋,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你母亲的威胁,我怎么会做这种缺德的事?如果和你有结果,她就是我的丈母娘啊!这让人知道不是被人笑掉了牙吗?”狄小毛忧心忡忡地说了。

马秀秋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她说:“这一切是我母亲一手导演的是不是?”

狄小毛冷笑一声说:“世界上荒唐的事太多了。我狄小毛自己想不到也如此荒唐。”

“狄老师,你别说了,这不怪你,是我母亲的责任,把这件事忘了,彻底地忘了。”马秀秋咬了咬牙说,好像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几个字。

狄小毛主动地抱住马有秋,说:“秀秋,你是一个勇取而多情的姑娘,你不该和我交朋友,我是一个有许多缺陷的男人,我只能令人失望,不会让你幸福。”

马秀秋也紧紧抱住狄小毛,她先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狂吻着狄小毛的脸颊,脖子,直到有些累,这才情意绵绵地说:“爱一个人不仅仅要寻求幸福,更多的应该付出,甚至要牺牲。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包括现在刚发生的事,只要你有信心面对明天,明天就一定会灿烂的。”

狄小毛被马秀秋这些话感动了,她感到马秀秋不是一个简单的姑娘,这些话是掷地有声的。狄小毛相信这话也会讲这些话,他也曾对别人讲过,所以他听后感到特别亲切,更容易感动。

但是,狄小毛至今为止。他除了对祁娆可以大胆地说:“这一辈子愿意和她白头偕老之外,他不能对任何一个姑娘说:我们会产生婚姻关系。”因为爱情不等于婚姻,世界上有许多相爱的人不能结婚,狄小毛基于自己的理性,他只谈爱情,不谈婚姻。他对马秀秋说:“我以为通过这件事,你会离开我的。”

“我怎么会?我不会的。”马秀秋说。

狄小毛无话可谈,他心里想马秀秋的母亲如此苦心竟不能改变她女儿的初衷,祁文道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不能让女儿回心转意,一定对她打击很大。现在他面对马秀秋,她又如此铁板钉钉地爱着自己,并不惜要与母亲割断亲情,这是何等的悲剧,狄小毛心念至此,便沉默不语了。

马秀秋见狄小毛不语,她感到不能老说今晚发生的话题,于是,她说.“狄老师。你会不会跳舞?”

狄小毛摇摇头说:“不会。”

“那我教你跳?”马秀秋说着就走近狄小毛去牵他的手。

狄小毛说:“太晚了,我也累了。我们改日吧!”

马秀秋见时间不早了,就同意狄小毛的意见。她说:“也好,我明天晚上来教你跳舞。”

马秀秋当夜没有在狄小毛宿舍里过夜。她是回春秋缝纫店与姐姐一起睡的。但她一夜未眠,与姐姐聊了一整夜。

第二天晚上,马秀秋早早地吃完饭,就来到学校找狄小毛,她要教狄小毛跳舞。

跳舞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消遣。跳舞者有不同的心态。有人通过跳舞交流感情;有人通过跳舞达成某种交易。有的说跳舞是一种体能运动,也有人说步舞是一种**的演泄。而这时,马秀秋要教狄小毛跳舞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狄小毛的宿舍里,早已亮了这枯黄的灯光,那部由马秀秋从走私场上贩回的收录机已响着轻柔的曲子。马秀秋好像漫步在音乐中,她扭着腰,迈着舞步显得很陶醉的样子。狄小毛呆呆地看着。他懂音乐,但不懂跳舞。

马秀秋说:“狄老师,来吧!跟着音乐跳,三步、四步、还有两步。”马秀秋说后突然记起什么,她停了下来,走到收录机旁,换了一曲,殷勤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这一首是慢舞曲,可以跳两步,来,我教你。”

狄小毛也跃跃欲试,把一只手伸给马秀秋,另一只手搂在马秀秋的腰上。马秀秋靠紧狄小毛,她说:“两步舞也叫贴面舞,是情人跳的舞,很适合我们。”

狄小毛其实有一点知道,他从书上看到外国人经常跳这种舞。这种舞全在于对音乐的细腻感觉。狄小毛搂着马秀秋,跟着她扭转,马秀秋紧靠狄小毛的身子。两人都可以互相听到对方的心跳和血管里的流动声。

他们一曲接着一曲,狄小毛在浪漫中开始发汗。而马秀秋在温馨中开始冲动。正在这时,马秀秋的母亲来了。

祁文道站在狄小毛宿舍门口看着和想着这些画面,当这曲音乐的曲调升高起来时,惊醒祁文道的凝神,她沉声说:“好啊!你们雅兴正浓,我有没有干扰了你们?”

音乐停止了,舞步也凝聚在那时。马秀秋见母亲。心想:妈妈这么迟了还来这干什么?难道又来勾引狄小毛不成?还是她跟踪自己?马秀冷漠地说:“你跟踪我?”

“秀秋,妈在关心你,你太让我失望了。”祁文道显得很失落。女儿不听她的话,丈夫又得了病。她感到世界上许多不幸的事都降临到她的头上。

马秀秋一想起母亲和狄小毛在床上的情景就柔肠寸断。现在又见她来干扰自己和狄小毛的关系。心中涌起了怒气,她说:“妈,你听着,天上有月亮作证,地上有狄老师为据,我们母女从此断绝关系。”

马秀秋的话如晴空霹雳,向祁文道的头上盖了下来。祁文道说:“你,你这个畜生,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太自私了,你太卑鄙了。我不要这样的母亲。”马秀秋心中怀恨地说着。

狄小毛又处于尴尬之中,他说:“马秀秋,你怎么这样说?你怎么不认母亲?”

“我的事不用你管。”马秀秋横眼又面对祁文道,说:“你走啊!你走啊!”

狄小毛走近祁文道,说:“祁阿姨,马秀秋是讲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先回家吧!我好好劝她。”

祁文道看着狄小毛,脱口而出:“你是大魔鬼。”

狄小毛心往下沉,心想:“真是诚心对明月,明月照臭沟。”狄小毛一气之下又打开收录机,音乐声又欢漫在宿舍里。

祁文道痛楚的心伴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学校。月亮苍白地照着她的身影。她的全身一阵阵地痉挛,好像有人用针在刺她的神经,又似有人在支解她的躯体,她的眼帘模糊了,泪水直往下流,月亮在她眼里荡成两个。她只感到头重脚轻,一阵晃忽,摔了一跤。

祁文道不知怎么回到了她那个已经不想回的那个家,她拉开了电灯,屋子里又亮成一遍。她见村长仍然鼾声正酣。祁文道没有上床,她站在屋中迟疑了许久,便坐在一张桌子前,铺开了纸,拿起了笔。祁文道向村长写告别信:

村长祁永刚、我的丈夫:

让我最后这样称呼你一次,我们的缘份到此已经到了尽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你不要再去找我了。我决不会再踏进这屋子。因为你找我也没有意义,即使我向你献出一切,你也没有能力要,那只能让你伤心,也让我扫兴。

158.单为了干那事又嫁人

祁文道站在屋中迟疑了许久,便坐在一张桌子前,铺开了纸,拿起了笔。 祁文道向村长写告别信:

村长祁永刚、我的丈夫:

让我最后这样称呼你一次,我们的缘份到此已经到了尽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你不要再去找我了。我决不会再踏进这屋子。因为你找我也没有意义,即使我向你献出一切,你也没有能力要,那只能让你伤心,也让我扫兴。

我不会忘记我们相聚的日子,也不会忘记你给了我一切。我能成为裤裆村人,纯粹是因为有了你,你为了我也几乎害死了你的前妻。所以我成为你的妻子后总是加陪地伺候你。满足你。殊不知恰恰造成你身体垮掉的主要因素。我错了。只懂满足你,不懂关心你。

你的病不会好了,一方面是你的年龄,另一方面阳萎也是一种顽症。如果我不离开你,仍然生活在你的身边,而你又不能随心所欲,你整天会愁肠百结的。我也不想让你当“二万”,我不能被着一个当村长的丈夫去偷汉子,给你脸上抹黑。于是,我决定离开你,我们好聚好散。不要有太多的埋怨和记时限。我们应该无怨无悔。我把这个家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拿着自己的行装离开裤裆村,去延续我的生命。

你还不知道:我的女儿马秀秋和我割断了亲情。女儿都长大了,由不得父母插手了,我后悔自己过份插手,才造成今日这样的结局。我只担心大女儿马秀春。她一个人撑着春秋缝纫店,生意尚好。但她办人过于善良,常常吃亏。我想在这祈祷上帝保佑她。我也希望我们的分手不要影响孩子的生活和命运。希望你能继续让马秀春和马秀秋做裤裆村人。

村长,请你忘记我,把我看成是你人生旅途中一段插曲。我会好好珍藏这段曲子。我离开裤裆村,就连两个女儿也不知道,她们应该有了生存的能力了。我不会再来裤裆村了。但是,我不知道去哪里。然而,总有我能去的地方。你的鼾声正浓,我不忍心吵醒你。你好好地睡吧!明天会更好的!

祁文道即夜

祁文道写完这封长信之后,也算结束了和村长祁永刚的生活。她望着这个家,感到这一切将与她无关了。她把信悄悄地放在村长的床头,以便他第二天一醒来就能看到这封信。然后她打开柜子,拿了自己该拿的东西,十分留念地走出屋子。

外面的月光显得更加嘎亮,天空没有一丝白云,月亮已到了中天,她看不清北斗七星,不然可以判断出这时的准确时间。她来到春秋缝纫店前。看着,她不想进去吵醒女儿。她不知道马秀秋有没有在里面?还是在狄小毛的宿舍里,反正也由不得自己了。祁文道趁着月色走出裤裆村头,上路了……

月亮走完了它一夜的路程。回到了它该回的地方。而太阳又开始了它一天的跋涉。

村长伸了一个懒腰,睁开了他的惺松的眼睛。伸手一摸,发现旁边空空如也,没有祁文道的身体。村长心里想:祁文握今天起得这么早?正在村长疑惑之中,他发现了床头的那封长信。

村长祁永刚忐忑不安地拿着信,爬了起来,坐在床上,身子靠在床板上,摊开了信,急忙看了起来。他边阅读,边咕噜着:“臭娘们,心太狠了,不就是阳萎了吗?不就是不能干那事了吗?有什么了不起?你他妈的女人嫁人就是为了干那事?不能干那事就他妈的拉倒?这算什么人情世道?”村长像一台锈的机器,发出了腐朽的声音。

村长把祁文道写给他的长信,看了很久很久。又把信压在席子下面。自己下了床,从床底提起尿壶,撒了尿。六神无主地测鉴着屋子。发现屋子里没有发生什么变动。他哆咦着手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大信封,从里面抽出许多人民币。嘴里骂着:“臭娘们,去了哪里?钱也不带点去,看她寸步难行。”村长说着又打开柜子,发现里面少了祁文道自己的衣服外,什么也没有少。村长又不禁骂着:“傻女人,又嫁人不成?单为了干那事又嫁人?他妈的贱女人。”

村长不敢对外张扬。自己的老婆昨夜跑了,他更不敢向人透露是因为自己失去了男人的本事,老婆才离他而去的,他要让祁文道的离去成为裤裆村永远解不开的谜。

村长自己煮好饭,又主动到隔壁敲女儿祁美竹的门。叫着:“美竹,吃早饭了。”这是村长自从和祁文道结婚后头一次去叫女儿祁美竹吃饭的。

祁美竹已经起床,正催她的孩子祁仿起床吃饭上学。这时听父亲叫她去吃饭,感到很突然。今天是什么风儿,又是出了红太阳,怎么父亲记起女儿了,亲自叫女儿吃饭?祁美竹对着门说:“爸,你先吃吧!我马上来。”

当祁美竹和祁仿来到厨房时,只见村长一个人在低头吃饭,祁美竹就问:“爸,祁阿姨呢?”

祁美竹没有称祁文道为母亲。她说不习惯,村长也不勉强女儿,一切随其自然。尽管他们生活在一起。但是,多少有了一点隔膜。

祁美竹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自己的婚姻不单,加上母亲的死,使她经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在她冥冥的心中,还想着狄小毛,她祈盼着狄小毛能看在儿子祁仿的份上,回心转意,接纳她母子俩。可是这一想法却成为了永远不能实现的幻想。祁美竹变得孤言寡语了,就连和父亲也很少讲话。当祁美竹看到父亲和祁文道那么亲呢的样子,她就会想起死去的母亲。现在祁美竹把惟一的希望看在儿子身上。可惜儿子书又念得不好。常常逃学,令人更加苦恼。致使祁美竹只三十多岁就僬悴不堪了。

村长连续吃了三碗饭,他的饭量不错。他没有回答女儿的话,却说:“我今大要参加安装自来水工程义务劳动。村长嘛!要带头。”

“那你饭要吃饱。”祁美竹说着,然后为儿子祁仿装饭,自己也装了一碗,对祁仿说:“不许再去打牌了。”

祁仿点点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祁仿已经十四岁了。他去年刚上初中,裤裆村只办小学,上中学要到马踪坡上读书,马踪坡足一个乡,那里有一个初中部。从裤裆村到马踪坡要四十分钟,穿过一片田园,跨过一条河,爬上一座大山,才能到达马踪坡。马踪坡上有一个庵,马踪坡中学就是由原来的庵改成的,然后又经过扩建。学生在这里念完初小,就要去太极镇念高中了。

祁仿吃完饭,与村长一起走出厨房。祁仿背着书包走了。村长拿着旱烟袋上自来水工地去,祁仿先跑到祁翘翘家,他每天都要来叫姜媛的女儿姜小一起上学,他们是同班同学。又是一个村的,上学下学总是一起走。其实他们是同父异母。当然祁仿和姜校蝴们不会知道。

祁仿站在祁翘翘的门前叫着:“姜小,上学了。”

姜小从楼上砰砰下来,祁翘翘这时总是会跟到门口来,吩咐姜小一路上要小心,要好好念书,还要交代祁仿要照顾姜小,不要欺负姜小。

祁翘翘自从母亲去美国以后,变得很抑郁,她常常暗暗独自垂泪,有时也上祁美竹家串门。也到过祁娆家看看祁娆。她们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好姐妹。祁美竹也经常跑到祁翘翘家玩,有时还在祁翘翘家过夜。她们共叙自己命运的不同遭遇,也谈了自己同样被一个男人所负情,她们也在言语中透露出对狄小毛不漏的感情。

祁仿和姜小并肩离开了裤裆村,他们走在一片绿油油的田园之中,

他们在这四十分钟的路程中,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话题似乎永远讲不完。也讲不清。这个话题就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记得第一次祁仿先问姜小的,他问:“姜小,你怎么会姓姜?裤裆村人都信祁啊!”

“我跟我妈的姓。”姜校旱。

“那你父亲呢?”祁仿问。

“不知道。”姜小迷惑了。

“听说你和祁毛都是从天上降下来的,没有父亲。”祁仿说。

姜小觉得没有父亲很没有面子,她想了想也问:“祁仿,那你的父亲呢?”

祁仿一时语塞,他感到莫明其妙,是啊!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从记事起就不知道父亲是谁,他回答姜小:“我妈说我父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做事。”

“废话,这是大人骗小孩的。”姜小好像比祁仿懂事,她曾听母亲姜媛也这样说过,但姜小揭穿了母亲。

这时,祁仿和姜小又在讨论这个话题,也许他们自小没有见过父亲的模样,也没有得到父爱,所以父亲这两个字眼在他们心中有着特别的含义,富有神秘感和陌生感。他们设想着父亲的种种模样。于是他们就更加讨论父亲了,以此也能满足他们缺乏父爱的心理。他们边聊边走,不觉走完了田园路,来到了江堤上。他们跨过这条河,就要走山路了。可是,今天河水涨了。平常河中没有什么水,河中垫着石头,可以走人。今天水淹过了石头。姜小眉头一皱,不知所措。原来她今天穿鞋子上学。

159.荒野少男少女事

祁仿也是穿鞋,但他自告奋勇,脱了鞋子,要背姜小过河。 姜小犹豫片刻说:“你背得动吗?”

祁仿说:“我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背得动你。”祁仿说完就弯下腰,做背的架势。

姜小见状,也不客气,她伏在了祁仿的背上。祁仿一步一步踩着河水。可是,当祁仿把姜小背到河中时,已经招架不住了。他说:“姜小,我脚发抖。”

“你怎么样?背得动吗?要顶住啊!已经过了一半了。”姜小悬着心,双手锁紧祁仿的脖子。

祁仿只感到身子不断往下沉,他一时觉得上重下轻。挽住姜小的双脚的那双手也没有力气了,松了双手,姜小一阵紧张喊着:“祁仿。”

祁仿被姜小这一喊,也一阵紧张,跄踉一步,姜小从他的背上滑落下来……

一座种满桔子的山坡上,有座很大很大的墓地。这样大的墓地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墓地里一定安葬着权势显赫的人。基地上用糯米煮糊后拌沙子做成的一个呈圆型的墓提,周围是用石条围成的墓环。前面立着一块大石碑。在这个大墓地周围,有许许多多小墓地。

这时,祁仿和姜小正站在墓地上,他们过河时摔了一跤,幸好没有摔倒,但是他们的鞋子和一半的裤子都湿了。姜小正拧着袜子,满脸愁云。她说:“祁仿,怎么办?总不能这样去上学啊!”

“我们不去上学。”祁仿动不动就想逃学。

“这不好吧!上个星期我们已经缺了两节课。”姜小犹豫着。

“没事没事。人家说春天不是读书天,夏天炎炎真好眠,秋天一到冬天起,收起书包好过年。”祁仿油腔滑调地说起打油诗来。

“被你一说,一年都不能读书了。”姜校旱。

“就是不要读书,大人都没有读书吧!我们小孩凭什么要读书?”祁仿天真地说。

“好的,好的,我们下不为例,不上学了。”姜小见自己裤子和鞋子都湿了,怕同学笑话。被祁仿鼓动一下,也不想去上学了。于是,他们掏出书包的东西,把一些被水溅湿的书本拿出来晒太阳。他们把鞋子和袜子放在石条上晒太阳。

祁仿提议:“我们打牌好不好?”

“不干、不干。上个星期你还欠我一角三分钱没还。我不打牌了。”姜小经常在放学后和祁仿打牌赌钱。

“那我们做什么?干呆着闷得很。”祁仿说。

“我们猜谜语好不好?”姜校旱。

“好吧!猜谜语。我先说。”祁仿很不情愿,他智力没有姜小好,每次猜谜语总是输给姜小,所以他要先出谜语。

“好吧!你先说。”姜小让着他。

祁仿想了想说:“扫帚是扫帚,无脚又无手?”

姜小答道:“葡萄架。”

“葡萄架是葡萄架,一串串一挂挂?”祁仿又问。

“粽子。”姜小回答。

“错了,错了,粽子应该是想吃肚里物,解带脱衣服。”祁仿说。

“粽子也是一串串一挂挂的。”姜小解释说。

“不行,不行。”祁仿坚持己见。

两人争吵起来。猜谜语中断了。祁仿说:“我尿急,要撒尿了。”

“这里不许撒尿,我妈说过,在荒山野岭中不准撒尿,尿到鬼神的头上就不得了。这里又是墓地林立,鬼神一定很多。”姜小阻止祁仿撒尿,地是诚心为祁仿好。

祁仿皱着眉说:“那我怎么办?肚子饿了可以克服,鞋子、裤子湿了可以晒干,尿急可没办法啊!”

“也克服呗!”姜小笑着说。

“不行啊!我挡不住了。”祁仿蹲了下来,作痛苦状。

姜小机灵一动说:“不然撒在你的书包里。”

“你别出馊主意了。”祁仿说。

“那怎么办?”姜校旱。

祁仿和姜小都受到母亲的教育,在半路旷上不能随便撒尿,轻者肚子痛,重者会死过去,特别在山上更不能撒尿,那里野鬼多,惹了他们就有大麻烦,在田园里撒尿也要先说:请让一让,撒个尿,否则也会有危险。祁仿和姜小都牢牢地记住母亲的话,从来不敢去冒险一试。可是,这时的祁仿已经憋不住了。

姜小见祁仿束手无策,一副痛苦难忍的样子,心里很过意不去。她搜肠索肚,忽然对祁仿说:“祁仿,你把尿给我吧!”

“给你,你怎么拿?”祁仿迷惑不解,不相信姜小有什么办法。

“你把尿撒在我身下那个地方去。”姜小想出了一个绝招,但是,这是一个荒诞的绝招,又是一个无知的绝招。

祁仿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女孩子身下哪一个地方还能装尿尿的。这可是新鲜事。祁仿战战兢兢地说:“你不要骗我。”

“你尿不尿?”姜校旱着去脱裤子……

他们看到墓地上湿湿的、异口同声地说:“还是把尿撒在墓地上了。”

祁仿和姜小见墓地上有尿,赶紧抓着书包和鞋子跑了。

村长祁永刚好像变了一个人,他—言不发,勤勤恳恳地在自来水工地上大干出手。裤裆村人见状都傻了。说咱们裤裆村有希望了。咱们的村长是个带头人。

有人问村长:“村长,你怎么了?这时不要你出力气嘛!你给咱们出了好一点,我们就高兴得呼你万岁了。”

村长说:“干部干部,要先干一步,不然干部在群众中还有什么权威?”

大家一听都竖起了大拇指。称赞村长思想觉悟高。裤裆村有这么好的村长,裤裆村有奔头了。

其实村长是把过剩的精力和不断升腾起的火气发泄在安装自来水工程上。他今晨一看完那封祁文道写给他的信,他仿佛明白了许多道理。感到人世是那么地虚伪,人性时常暴露出险恶。他以为祁文道是真爱自己的,他为了她失去了许多,就连自己的结发之妻都失去了,力排各种阻挠和不顾各种流言蜚语,和他结婚,为她们母女落户口,也为她女儿开缝纫店操尽了心。

村长以为祁文道会感激他一辈子的,会好好伺候他一辈子的。会热热烈烈地爱他一辈子的。可是,村长想不到自己只得了阳萎病,她就离自己而去,太狠心了,太无情无义了。这时村长才发觉她是有所求的,有所图的,村长憋着气,不敢向人叙说。谁同情你,想当初,自己为了祁文道偷偷幽会,偷情,不顾一切,致使妻子上吊自尽,和自己的女儿也有了隔膜,这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和祁文道好吗?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对我,还把那封信写的那么高尚。村长在心中呐喊着:“祁文道啊!祁文道你对不起我。”

自来水工程的第一期工程挖井项目已经完毕。现在正在切基铺平。安装抽水器系统。村长已经满头大汗。他已经脱掉了外衣,搬石头、提水泥,忙个不停……

逃学回来的姜小站在自己家门口,满面的愁容和羞色,她这时越来越感觉自己的身下一阵阵地发热和疼痛。她紧张不已,不知道怎么了,会不会发生危险,她要告诉大姐祁翘翘。

姜小敲了门。祁翘翘从楼上下来开门,她以为是祁美竹来和她作伴,一阵高兴,赶紧开门。当她见到姜小时,呆住了,不禁问:“你怎么了?姜小?怎么不上学跑回来?”

姜小不吭声地进屋,顺手把门关上,牵着大姐姐来翘翘上楼去,她说:“大姐姐,我有事对你说。”

祁翘翘见姜小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跟着姜小上楼,迫不急待地问:“怎么了?”

“我下身痛。”姜校旱。

“哪儿痛。”祁翘翘问。

“尿尿的地方痛,还出血了。”姜校旱。

“你说什么?让大姐姐看看。”祁翘翘说着去脱小妹妹的裤子。

姜校轰然是祁翘翘的妹妹,但是,祁翘翘大姜小二十多岁,她在心里总是把姜小看成孩子。这时,她见姜小这么一说,感到很吃惊。

她以母亲的关心帮着姜小脱裤子,去看姜小到底怎么了。

姜小向祁翘翘坦白:“大姐姐,祁仿的尿撒在我里面去了。”

“你说什么?”祁翘翘怔住了,她说:“男孩子的尿怎么能随便撒在这地方?”祁翘翘想说什么,又马上打住了。她摇摇头说:“姜小,你还不懂。你真傻。”

“这怎么了?祁仿的尿尿不进去呢,还撒在我的身上,后来他说还有,就又尿了。这次尿了好长时间,我感到痛,又感到舒服,可是我下面出血了,越来越痛了。”姜小把在墓地上的祁仿撒尿经过重新说了一遍。

祁翘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年纪小小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太谎谬了,这个小混蛋,怎么像他父亲那样。祁翘翘骂着,祁翘翘对姜校旱:“小妹妹,你上当了,祁仿不是撒尿,女孩子那地方只能撒,不能装尿的。你被祁仿强奸了。”

“什么叫强奸?”姜小不解地问。

“强奸就是……”祁翘翘不知怎么解释。她想了许久,又说:“就是你不愿意做祁仿做夫妻才能做的事,他硬逼着你做。”

“是我愿意的,那就不叫强奸。强奸了会怎么样?”姜小天真地问。

“那是会生孩子的,懂吗?”祁翘翘说。

“那怎么办?”姜校杭索地问。

“走,先去看医生,再去找祁仿算帐。”祁翘翘说着带姜小去找赤脚医生祁小玫。

160.少年懵懂时

在祁小攻的诊所里,祁翘翘见有一个男人在那里看病,祁翘翘不便对祁小玫说,她叫姜小坐在板凳上等着。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拿着药走了。祁小玫说:“祁翘翘,怎么了?”

祁翘翘悄悄地把诊所的门关上,小声对祁小玫说:“姜小被祁仿强奸了。你帮她看一看。她说痛。”

祁小玫惊疑一会儿,脑中旋走一连串的问题:“姜小被祁仿强奸了?

都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刚刚处于发育期,这不大可能吧?她问姜小:“姜小,哪儿痛?”

“我下面痛啊!这出血。”姜小轻声说。

“你把裤子脱掉,让我瞧瞧。”祁小攻关切地说着。

姜小不好意思地将裤子脱掉,让祁小玫医生看。

祁小玫拿了一把手电筒,认真地察看着,沉声对祁翘翘说:“xx破裂,当然会痛。”

祁翘翘说:“严重吗?”

“现在撒尿都会痛是吗?”祁小玫问姜小,姜小点点头。

祁小玫知道姜小的父亲是狄小毛,也知道祁仿的父亲也是狄小毛,她不禁在心里说着:“狄小毛,你真是作孽啊!”祁小玫又对祁翘翘说:“我开点消炎膏涂一涂再说。”又看看姜校旱:“注意卫生,不要感染了。”

姜小点点头。祁小玫又问:“祁仿强奸你?”姜小摇摇头说:“不是,是我愿意的……”姜小又把基地上发生的事告诉给祁小玫。

祁小玫摇摇头说:“不可理解,真是恶梦。”

祁翘翘站不住了,她一气之下,打开门,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找祁美竹去。”正当祁翘翘打开门之际,门口已经站了祁美竹,她也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对祁翘翘说:“翘翘,我正找你呢,你那个**的小妹妹,怎么年纪小小的就勾引我的祁仿呢?”

原来祁仿回家将在基地上发生的事也告诉了母亲祁美竹,祁美竹一听儿子介绍,觉得是姜小坏,如此乱来,祁仿又不知天高地厚,这不是要祁仿的命么?祁美竹一气之下找祁翘翘评理,她到了祁翘翘家,见门上上了锁,她听邻居说上祁小玫诊所去了,就径直往诊所跑来了。

祁翘翘见祁美竹如此不讲理,也不顾姐妹一场的情面,真是恶人先告状,猪八戒倒打一把,祁翘翘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高声说:“你有没有搞错,你儿子是什么东西,强奸了我小妹妹,你还这么凶,我还要找你算帐呢!问一问祁小玫,姜小xx破了,我还要你赔呢!”

“你胡说八道,分明是姜小勾引我的祁仿,我的祁仿下面那个小鸡儿都红肿了,不能撒尿了。谁赔谁啊!”祁美竹声音更大。

祁翘翘和祁美竹这两个情同手足的姐妹因为小孩子的事撕破了脸,在祁小玫诊所里针尖对麦芒地争吵……

夏天的太阳,像一个火辣辣的大火球悬挂在上空。大地似乎都被晒枯了,直冒着火气。一群男女神色慌张地行走在滚烫的沙地上,汗流侠背地或扛着或背着或提着各种各样的走私货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走私的狂澜漫延在裤裆村,穷了一辈子的农民和渔民似乎从这走私的阴影里看到了致富的光芒。于是,一时,裤裆村的大男小女,一阵蜂拥而至,或多或少,或频或疏参与了这场被称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生财活动。

首先,裤裆村在自己捕鱼的近海找到一个通往彼岸的一个小岛,在这个小岛上进行交易,这个小岛叫作“三沙”岛屿。

残阳熔金的黄昏,一群男女正汗流泱背地蠕动在沙滩上,尽管神色有些慌张,脸上呈现更多的是喜悦。他们毕竟已经满载归来。走私最危险的地点是在海面上和海边。因为海面上有巡逻的边防警察,海边有边防派出所,他们过了这两个关卡,就成功在望了。他们在沙滩上走,只担心半路上又杀出一个程咬金。在这群人当中,有两个人令人注目。他们就是狄小毛和马秀秋。

小学教师狄小毛参加走私,这在裤裆村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因为他们称之为生意。当然走私与生意相差二万五千里。正当的生意是受法律保护的,而走私是国家禁令的。

裤裆村从盘古开天起,这里的农民是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他们看天吃饭,靠地生存,家家户户几乎是勒紧裤腰带吃饭的,他们省吃俭穿,把剩下的钱用来建房,为儿子找媳妇。裤裆村人又是很保守的。他们不敢做生意,搞副业,只守着这一亩三分薄地,靠精耕细作的方式去打发一轮轮太阳,迎接一弯弯月亮。

当这场走私风波在太极镇此起彼落的时候,当裤裆村人也知道出一趟海都会满载而归的时候,他们仍然掩门冷看,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只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甜头,而自己心痒痒的,而手脚软软的。裤裆村是靠海边最近的村庄,地理位置非常有利,太极镇人要出海走私,有的人要经过裤裆村。裤裆村人伸着脑袋,抱着复杂的心站在马路边看热闹,或去买些便宜的走私货。

正在这时,是一个外乡的女子给裤裆村人鼓起了勇气,她就是马秀秋。她在太极镇的几个月当中,跟着她那个搞缝纫的未婚姐夫走几次私,赚了许多钱。使她壮了胆,她回到裤裆村就是要动员裤裆村人走这条路。于是,她首先动员狄小毛。

马秀秋是一个性格刚烈的人,表面上看她温柔如水,多情似棉,但是她一旦遇上问题,就会快刀斩乱麻。自从她识破母亲的阴谋之后,她始终认为是母亲玷污了狄小毛,与母亲决裂了以致祁文道已经离开裤裆村了,她都不知道。现在她心中只有狄小毛,她感觉到自己无法使狄小毛在心中消失,为此,她要赚更多的钱,来装饰自己爱情的美梦。

走私对于马秀秋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这个机遇。于是她要动员狄小毛与她合作,她还要动员裤裆村人去走私。

那是在马秀秋看见自己的母亲与狄小毛在床上偷情的第三天晚上,也是马秀秋并没有责怪狄小毛,反而痛恨母亲的那个晚上,马秀秋在万分苦恼的情况下,她感到要牢牢栓住狄小毛,必须离开裤裆村。要想离开裤裆村,那就要有钱。要想有钱,只有走私,别无择。于是。马秀秋对狄小毛亮了底牌。

那个晚上的月光是晦暗的,夜风夹着春的气息。狄小毛踱步在宿舍里,他痛苦地感到自己被祁文道玩弄了。他知道自己有许多弱点。这便造成那些女人利用他的机会。这时,马秀秋闯了进来,她开门见山地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我们之间的关系必须理顺。”

狄小毛迟疑了一下,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狄老师,你不会不知道的。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啊!”

“好,是朋友关系,请问:你有这种关系的朋友有多少?”马秀秋问。

“我的朋友遍天下。”狄小毛说。

“别开玩笑,我是说真的。”马秀秋认真起来。

狄小毛也一本正经地说:“秀秋,你不要绕弯子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嘛。”

“狄老师,我爱你,这是最重要的,你不能对我半心半意的。这样不公平,我知道你有许多割不断的情丝,但是我对你的一片深情,你应该知道,为了你,我和母亲都决裂了。你不能辜负了我一片深情。”马秀秋动情说着。

狄小毛半晌说不出话来,马秀秋的一往情深,曾使他深深地感动。他心里也清楚马秀秋为了爱自己付出了代价。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马秀秋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生活更让人捉摸不透,感情也更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狄小毛又感到自己的感情一片空白,有时候,狄小毛又感到自己的感情过于丰富。马秀秋却是认真的,她的眼睛紧盯着狄小毛,等待着他的回答。

狄小毛也不想隐瞒马秀秋,他说:“秀秋,我很理解你的感情,也很敬重你的感情,我知道,去爱一个人不容易,所以我不敢伤害你,不敢让你有那种诚心对明月,明月照臭沟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当你给我奉献爱的时候,我也要向你奉献爱。这却使我们越滑越远。摹然回首,扪心自问,自己情归何处?又一片渺茫。秀秋,你也知道,一个人被人爱也不易。因为他也有责任,也要付出。有时候,我只相信命运,也相信缘份。忆当初自己的感情历程,也决不会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说句心里话,现在任何一个女子问我能不能和她结婚。我都不能回答。现在我只能说我可以交朋友,但不能结婚。秀秋,你知道吗?我也有苦衷啊!”

马秀秋认真地听着,狄小毛的一段话使马秀秋一片渺茫,但是,马秀秋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她不会失望,她说:“狄老师,我们先不谈这些了,人的感情应该要自然地流露,过于感情未免有些俗,你说是不是?”

161.拥美人做美梦

狄小毛点点头,很赞赏马秀秋的这几句话。 狄小毛还想要说什么,马秀秋又接着说:“狄老师,你跟我一起去走私,赚了钱离开裤裆村。”

狄小毛笑了笑问:“走私?我可没有这种本事和胆量。”

“跟我干嘛,赚了钱到太极镇买一套房子,不要当教书匠了。”马秀秋憧憬地说。

狄小毛一听马秀秋说他教书匠,有点被人侮辱的的感觉,他生气地说:“你不能与教书的为伍,我也不能与走私的同流合污。”

“又来了,又来了。我不是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教书赚不了多少钱,走私可以发大财。你难道一辈子想呆在裤裆村?不想有了钱远走高飞?”马秀秋激动地说着。

狄小毛沉思了片刻,觉得马秀秋的话也有道理。水向低处流,人向高处攀。当初自己不是为了钱才把裤裆村选举族长的事搞得一片糟?现在走私不也是一种嫌钱的机会吗?人们可以干,自己为什么不能干?况且在这裤裆村里,山高皇帝远。做事赶前头,别步人家后尘。于是,狄小毛决定跟马秀秋走上走私的道路。

出海走私是一件冒险的事,狄小毛知道,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狄小毛更懂得,他对于这样的冒险,委实的说,狄小毛有点心虚,他在思考如何操纵这次出海走私。

马秀秋见狄小毛愿意和她合作,她欢喜在心,不禁自语道:“妇唱夫随。”心里美滋的,她不禁暇想起来。尽管她已经在太极镇干过好几次,但这次和狄小毛一赶干更显得有意义——在她心里,冥冥中有一种想法。想通过和狄小毛一起走私,把他的心收买过去,一起离开裤裆村,去寻找一个只有他俩的地方,避开裤裆村的那些人和物,地久天长,狄小毛就不会再有什么牵挂了。心中有了目标,马秀秋信心百倍。她独自一人到裤裆村周围的村庄收购银元,黄金,然后出海与台湾人交换布匹、手表和复录机等。

黄昏时节,狄小毛揣着一个想法走出学校,一直向裤裆村的特困户、单身汉祁黑麻的小屋走去。这时候,祁黑麻正捧着一大碗稀稀的地瓜粥蹲在家门口,把双唇钳住碗沿,汲着地瓜粥。这是黑麻的习惯,他习惯在黄昏时节吃饭,这顿饭既不是晚饭,也不是中餐。他一天吃两餐。

这碗地瓜粥正是他一天中的最后一餐;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条牛皮筋绑成一束,好像头上发生了一棵黑色的小草。狄小毛看见他这付模样,生出一点可怜,血红的夕阳照在他家的墙壁上,反射在他的身上,由于他衣服许久没有换洗过,有点油光了,致使太阳光照在他身上会反光。稀稀的地瓜粥,他没有汲上几口就吃了半碗。既不用筷子,也没有菜。狄小毛在相距他十来米的时候,站住脚,由于黑麻吃得很专注,竟然没有发现狄小毛。

狄小毛叫道:“黑麻,你在吃饭?”

黑麻见有人叫他,抬起头一看,赶紧站了起来,一阵高兴掩过他吃饭的兴趣,心里想:狄老师上门找他,一定是好事。于是他把剩下的饭放在一张石凳上不吃了,又伸手抹擦几下嘴巴,笑咧咧地说:“狄老师,你找我有事啊!”

狄小毛说:“黑麻,你先把饭吃完,不然凉了吃不了。”

黑麻见狄小毛客气,体谅人,他也不见外,就把剩下的地瓜粥团囵吞枣地吃完,眨着眼问:“狄老师,请你屋里坐,是什么事?”

狄小毛低头看了看这间破旧不堪的小屋,晦暗而潮湿,除了一张破旧的床铺,矮小的土灶和一堆生火用的柴外,没有其它东西了,一张用木麻黄钉成的凳子只剩下三个脚了,缺了一个脚是用一个大石头垫着。狄小毛见状说:“我们在门口谈就行,只几句话,看你愿意不愿意。”

黑麻心里想:狄小毛求他一定不是什么粗活,如果是学校的事,可有油水捞了。反正拿的是公家的钱,做的是私人的人情。黑麻挺胸仰首地说。“狄老师,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你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狄小毛笑了笑说:“是这样的,现在人家都在走私,你知道吗?”

黑麻心凉了半截,走私他是知道的,那是要有本钱,黑麻对这个不敢兴趣。狄小毛见黑麻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就开门见山地说:“黑麻我聘请你出海。”

“狄老师也走私?”黑麻问。

狄小毛点点头,又解释说:“我是帮马秀秋做的。她一个女孩子不宜出海,我当老师的也不妥当,所以找到你,想聘用你出海,我再聘一个舵手,租一条渔船,你看如何?”

“可以,可以。”黑麻不加思索的满回答应,又问:“狄老师相信我黑麻吗?”

“当然相信,我们讲义气,我把银元交给你出海与台湾人交易,成功一趟。我给你一次性一千元人民币。”狄小毛向黑麻亮出底牌。

黑麻眼睛一亮,一千元,不是小数目,可以让他生活一年时间,他一激动,鼻粱上浸出几粒汗珠,笑咧咧地说:“狄老师,我干,你放心,我全力以赴。我的命贱,你的生意贵。我用生命做担保。

黑麻的几句话让狄小毛的心踏实起来。狄小毛知道用人之哲学:求人要求贵人,用人要用奴才。他说:“黑麻,我们一言为定,你等我的通知。”

黑麻点点头,他好像突然拣了个大元宝,一高兴,连那个装地瓜粥的碗都不洗,摔在沟里不要了。

狄小毛见有“乒乓”声,回头一看,见黑府手上的碗没有了,向他笑笑,自己在心里想:“黑麻连饭碗都摔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亡命之徒?还是孤注一掷?”

狄小毛回到学校,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暮色越来越浓了。他回到宿舍,一直等着马秀秋的到来。他要把这件事告诉马秀秋。自己不用出海了。可以坐享其成了。狄小毛有自己的想法。出海是冒险的,聘黑麻去最适合,自己在海边与他接头。这样既能赚钱,又可保安全。死了是别人的命,赚了是自己的钱。狄小毛有点美滋滋地想着,一时感到自己的明智和利索,当狄小毛拉开电灯的时候,马秀秋风风火火地来了。她说:“狄老师,明天咱们要去海边租渔船了,还要聘一个舵手。”

“这事留着我办。我明天就去海边租渔船,二十马力的够不够。”狄小毛说。

“可以,人家都用二十马力的。最好这几天就要出海,这几天是潮落时刻。”马秀秋说。

“你银元收的怎么样?”狄小毛说。

“有银元,有白玉,有黄金;我还买了十斤铜,不知道能不能交易的。”马秀秋说。

狄小毛见马秀秋双手提着沉重的包子。细声对她说:“秀秋,我聘请黑麻替我们出海。”

“你说什么?叫黑麻替我们出海?不妥吧!”马秀秋有些惊讶。

“不怕的,还怕他把咱们的货吃了不成?”狄小毛说。

“说不定,他穷的很,我们又不是裤裆村人,他吃咱们的货,你有什么招?”马秀秋故虑重重。

“他敢?我狄小毛是裤裆村的老师。他敢吃咱们的货,裤裆村人就要赔我们的货。”狄小毛成竹在胸地说。

“最好是我们自己出海。”马秀秋说。

“我们没有条件嘛,你是女孩子,我是老师,都不方便,再说又是初次出海,不知是凶还是吉,我们先利用黑麻去探险,以后我们就可以稳稳当当地出海了。”狄小毛向马秀秋面授机宜。r /> 马秀秋听了也觉得狄小毛的话有道理,走私是冒险的,但是安全第一。马秀秋知道狄小毛的用意。只好同意狄小毛的意见,她说:“这里的银元黄金,价值好几万,我们虽然没有出海,但是,我们的命也搭上了。”

狄小毛点点头说:“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我向黑麻许诺了一千元酬金,我想他会卖力干的,再说在大海上他无处可去,不敢随便开玩笑。我们在海边等他,船一到岸,我们就可以接货了。”狄小毛有条不紊地说着。马秀秋虽然有走私的经验,她却相信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马秀秋是把狄小毛看成大秀才的。她顺从狄小毛指挥的。

狄小毛见马秀秋赞同自己的计划,信心更足了,他说:“马秀秋,我有一个同学在边防派出所,我们的船能到海边就安全了。我会向同学交代,边防派出所有行动请他通风报信。这样,我们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马秀秋喜上眉梢,伸头向狄小毛的脸颊响亮地吻了一口,两人一时又搂抱在一起。灯光在他们的甜言蜜语中熄灭了。

裤裆村的村头村尾一时沉浸在议论走私的气氛中,闭塞了几十年的裤裆村人听说从海峡彼岸贩来的各种从未见过的商品,都竖起了耳朵,睁亮了眼睛,听个详细,看个究竟,一些人听说狄老师与马秀秋准备出海走私,也想跃跃欲试。

162.搞搞走私

那是黑麻向裤裆村发布的消息,当他接受狄老师的聘请,准备替他出海走私的时候,他好像接受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一千元的聘金对于穷得叮当响的黑麻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他心里想:等他一千元钱到手,再去找凶恶婆,也吸一吸她的乳是什么味道。

黑麻有些得意洋洋起来,他多少年来由于没有钱摸惯了凶恶婆的臭屁股,他做梦都想有钱吸凶恶婆那白花花的乳。甚至还想有进一步的发展。黑麻想不到这个机会说到就到了,他感激狄小毛这样赏识他。他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到处张扬去。

黑麻乘着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狄小毛从他家门前脚走,他就后步跟着走,见人就说:“裤裆村有出头日子了。狄老师这么文明的人都去走私了,咱们农民为什么不去?一传十十传百,黑麻把狄小毛走私的事传遍了裤裆村的每个角落。

人们一听这个消息,惊喜交加,村长祁永刚开头思想还是蛮觉悟,感到走私是犯法的,黄金白银外流,造成国家损失。可是当他得知太极镇人人公开走私,堂而皇之地将走私货排在街上卖时,他感到这股走私旋风不是他一个村长可以挡得住的。他想:既然不能挡住,为什么不去参与贩几趟呢?于是他匆匆地赶往学校,去找狄小毛商量走私的事。

村长是吃完早饭,顶着太阳,背着女儿去找狄小毛的。谁知他到了学校却找不到狄小毛,他不知道今天狄小毛去海边租船了。村长在学校里转悠着,见女儿祁美竹从教室里走出来,村长向女儿招招手,祁美竹见状,走到父亲跟前问:“什么事?”

村长见女儿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样子,不敢向她说自己是来找狄小毛的。村长知道女儿为了狄小毛日夜愁苦,与祁仿相依为命,日见憔悴。加上自己害死了她的母亲,又续了妻,这对祁美竹打击更大。

他不忍心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一时又对狄小毛深恶痛绝起来。女儿的不快乐全是狄小毛害了祁美竹。村长的脸好像受了祁美竹的感染,阴了下来。他又想起了不辞而别的祁文道,只因自己失去男人的本事。她就这样绝情地挥袖而去。人啊!是多么地浮冷。村长在心里喊着,口头却对女儿说:“我随便走走。”

祁美竹见父亲神色不对,心想父亲一定不会随便来学校走走的。她猜测父亲来一定是找狄小毛的,找狄小毛是什么事她请不准。祁美竹尽管自己有满肚子的苦水,但是她最近看见父亲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好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的双眉间。更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她这几天怎么没有看见祁文道了。莫非父亲和祁文道吵架了?祁美竹这样想着。她不由地对父亲说:“你是不是找狄老师?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去了哪儿。”

村长点点头,就悄无生息地走了。祁美竹看着父亲的背影,这时她才发觉父亲的背已经驼了许多,很明显地看出他比以往苍老了。一时,祁美竹感到父亲很孤独的样子,她时冲动追上了父亲,叫着:“爸,祁文道阿姨这几天没有看见?”

“不提她,不提她!”村长不耐烦地说着。

“怎么了?她抛弃了你?”祁美竹问。

“谁抛弃谁?我才不要她呢?”村长没好气地说着。

祁美竹好像明白了什么,觉得父亲和祁文道一定发生了问题,那么祁文道去哪里?祁美竹问:“爸,她是不是离你而去?”

“你知道什么?不许你乱说。”村长被女儿这么一同,心中有几分辛酸,好像自己是秃头又被人揭了帽子,又羞又恨。

祁美竹见状,好像教训学生一样说:“我早就有预感,祁文道这样女人不是好东西,好女人不会好好的省城不呆,跑到这偏僻的裤裆村。她害了母亲,勾引了你是别有用心的,她一定拿了好多东西逃走吧!”

“你乱讲什么?别胡说八道。”村长气急败坏地说着,大弧度地甩一了一下手走了。

祁美竹呆呆地在那里,下课的铃声响了,她才回过神来。这时,她看见狄小毛匆匆忙忙地从学校门口进来。多少年来,祁美竹和狄小毛在同一学校,两人相遇都显得特别尴尬,祁美竹总是想方设法躲着狄小毛,尽量回避他,而狄小毛似乎显得大方一点,他总是主动叫着祁美竹,询问工作情况之余,还关心地问了小孩的情况。祁美竹像一个小学生在老师面前一样有问必答,有时只点头和摇头代替语言。

祁美竹知道马秀秋和狄小毛来往频繁,她怀疑马秀秋也不是好东西,像她母亲一样勾引男人,又抛弃男人,狄小毛一定会上当后悔的。祁美竹以为狄小毛会情归祁娆的,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不起祁娆。要伺侯她一辈子,想不到这么早就移情别恋了。这狄小毛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花花公子,没有资格的家伙!

这样一想,祁美竹慢慢地对狄小毛有了几分反感。反悔自己当初不该爱他,现在更不该死心塌地想着他,祈盼着他回心转意。这样一来,祁美竹就显得更加孤独。平时,她没有事还会跑到祁翘翘家聊天,祁翘翘有时也会到她家玩。可是,自从那次祁仿和姜小在上学的半途上发生撒尿事故之后,祁美竹和祁翘翘吵了起来,破了脸皮,两人从此见面形同仇人分外地眼红。而且闹了满城风雨。最终还是狄小毛出来作调解,才算告一段落。

祁美竹记得,那时候,狄小毛显得很尴尬,好像是对他莫大的讽刺。祁美竹和祁翘翘都是狄小毛的旧情人,两个旧情人相吵,更要命的是。她们不是为了争风吃醋的,却是因为两个小孩发生性器官接触事故,而这两个孩子都是狄小毛的孩子,这算不算对狄小毛讽刺?

狄小毛也正因为这样,才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祁美竹和祁翘翘作调解。祁美竹和祁翘翘也正因为这两个孩子而对狄小毛还有几分留恋和爱慕,才听从了他的劝说。各自才互相退一步,而没有走到不堪设想的地步。但是,祁美竹和祁翘翘却从此变为路人,也从此为裤裆村人留下了笑料。

祁美竹见狄小毛已经走到自己的跟前,她不等狄小毛先开口。就说:“狄老师,刚才好像是村长找你。”

狄小毛迟疑一下说:“是吗?知道是什么事?”狄小毛见祁美竹称村长不说父亲是有她的顾虑,他以为祁美竹知道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你如果想马上知道,你现在追上还来得及,他走得不远,可能去了自来水工程的工地。”祁美竹见父亲出了学校后向安装自来水工地上走去,就猜想父亲是去那里。最近不知怎么的,村长天天上工地,还义务做工,好像安装自来水的工程成为村长一生惟一的一件事。

狄小毛听祁美竹这么一说,在心里咀嚼着,村长找自己是什么事?他一时心急,还没有回宿舍,就向安装自来水工地跑去,他去找村长祁永刚。

狄小毛很利索地在海边租了一艘二十马力的渔船,算是开张顺利,他从海边赶回来想向马秀秋告捷,谁知在学校的操场上遇上了祁美竹。村长找我干什么?难道走私的事被他知道了?村长是来兴师问罪的?一路上,许多问号骚扰着狄小毛。

狄小毛不想向裤裆村张扬走私的事,虽然在太极镇已经是公开了,但是身为一个乡村的小学教师,参与走私,未免有些不务正业之嫌,也多少给学生带来影响,他聘用黑麻出海也是出于一种考虑。难道黑麻这事告诉了村长?

狄小毛思忖着。这时,有一个人打断了狄小毛的思路。“狄老师,听说走私挺嫌钱的?大伙都想干,什么时候出海通知一声,大家一起出海。”

问狄小毛的这个人是祁水安,他是听凶恶婆说的。开头他不相信,凶恶婆告诉他,:“一清早黑麻就来他家,说过两天要出海走私。这是狄老师聘用他的,可赚一千元钱。有了钱还想吸我的乳。”

祁永安一听凶恶婆这么一说,醋劲大发,他心里想:这个凶恶婆对黑麻也有儿分意思,黑麻真的有了钱,她说不定要给黑麻吸乳,还让黑麻放肆,祁水安最近和凶恶婆也没有什么来往,说穿了他对凶恶婆有点厌烦了。r />

男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而又见异思迁。凶恶婆毕竟已经是老太婆了,皮肤皱了。**松懈了。三十女人老婆子,四十男人还年青,何况凶恶婆已经五十多岁了。祁永安尽管对凶恶婆不感兴趣,但他又容不得黑麻去碰凶恶婆。所以他听凶恶婆说黑麻要替狄老师出海走私时,他也蠢蠢欲动起来,也想大子一场,这时他偶然碰到狄小毛。就上前问狄小毛。

狄小毛看着他反问:“你听谁说的?”

“黑麻呀!”祁水安说。

163.今晚在你这睡

狄小毛这时才晃然大悟,裤裆村人已经都知道狄小毛要走私了,许多人都打算跟他干,狄小毛也已经知道村长要找他干什么了。 他直奔安装自来水的工地,找到村长。

村长见狄小毛来找他,有些受宠若惊,笑着脸同:“狄老师,有事吗?”

“你不是找我吗?”狄小毛显得不解。

“没什么大事,我刚才去了学校,没有找到你,你去哪儿了?”村长问。

狄小毛心想村长既然知道了自己的事,就没有必要隐瞒他,便如实地说:“赶早上去海边租渔船。”

村长惊讶起来,说:“怎么?这么快?马上要出发了?”

狄小毛也惊讶起来,他听不明白村长的话,他所说的出发是什么意思?正在狄小毛疑虑之间,村长附在狄小毛的耳旁说:“裤裆村人太穷了,现在遇上这个好机会,走私是犯法,大伙都干,咱们也干呗!”

狄小毛一听,脸上一下子晴天见日,他说:“我开头也顾虑,还聘了黑麻,大家都在干,我们也干,反正你村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大伙去干。”

村长点点头说:“干,等大伙有钱了,我们再集资办学校,多盖几幢教室,然后修一条象模象样的水泥路。”

狄小毛满口称赞村长会想,但他在心里又琢磨:村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开明起来?然而,不管怎么说,在裤裆村,有了狄小毛带头,村长的默许,虽然不能称得上轰轰烈烈,但也算得上热热闹闹地开始了一场生财活动。

在夜幕降临之际,海边已经停泊了四只待发的船只,一只船上站着五六个人,他们受了几十人的委托出海。狄小毛站在海滩上,手上拿一把手电筒,对大伙说:“安全第一,见机行事。”

大伙点点头。

狄小毛又说:“台湾人很鬼,我们不要上当受骗,我们拿的是黄金白银,这是国宝,他们是现代产品,可以再生,我们要价要高,知道吗?”

大伙又点点头。

许多妇女跪在海滩上,夜风阵阵,海浪漫卷,无名虫在卿卿叫,妇女们仰头向天祈祷,她们说:“苍天在上,凡间弟子在下,裤裆村人初次出海招财,一保平安无事,二保风平浪静,三保一帆风顺,四保人和船快,五保满载而归。”妇女们念完后叩了三个响头,又虔诚地说:“等凯旋归来之后,猪头、羊羔谢天地,香烛纸钱敬神明。”

天上呈现着淡淡的月芽儿,今天是初八,四条船只陆续驶向大海

狄小毛和马秀秋一起回到了学校,这时,马秀秋突然记起一件事,这几天怎么没有见母亲?虽然与母亲已经割断亲情,但她还是感到母亲发生了什么意外。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狄小毛。

狄小毛想了想,说:“是啊!这几天没有看见她?”狄小毛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说:“秀秋,你知道吗?村长失去了男人的本事。”

“你说什么?不会吧!村长他失去男人的本事?那就苦了母亲,所以她找上你,爬上你的床。”马秀秋感情复杂地说着。又对狄小毛说:“你等着,你到缝纫店找姐姐。”马秀秋说着一阵风地走了。

狄小毛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着海上的事。

马秀秋到春秋缝纫店。她的姐姐马秀春还在埋头苦干,她是一个勤劳的姑娘,她也在闷闷不乐,这几天没有见到母亲,她见妹妹马秀秋来了,她问:“你和母亲吵崩了?”

“她勾引我的男朋友。”马秀秋说。

“胡说八道,你还和母亲割断了亲情?”马秀春问。

马秀秋语塞,她不回答姐姐,又问:“她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一定被你气跑了。”马秀春说。

“我要去找村长。”马秀秋说后离开缝纫店,向村长家跑去。

村长正一个人躺在床上,抽着闷烟。万物依旧,只是没有了女主人,他一边责怪祁文道无情无义,一边埋怨自己不争气,什么病都可以生,怎么会生出阳萎来,这简直是男人的耻辱。村长正想着,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他说:“是谁?”

“我是马秀秋。”

村长下了床,打开门,闷声问:“你是想找你的母亲?”

“我不找她,我找你。”马秀秋说。

“请进吧!”村长说。

“母亲离开了你?嫌你阳萎?”马秀秋毫无羞色地问。

村长“涮”地一下子脸红了,他想不到现在的丫头这么开放,他尴尬地说。“你懂什么?”

“村长,我懂,女人最怕自己的男人犯这种病,这和寡妇有什么两样?你总不能不去治一治?多吃点狗肉吧!”马秀秋大大咧咧地说着,没有一点拘束。

村长一片沉默,身上却像被针刺一般又痒又痛,他似乎知道了马秀秋找他的目的,不就是打听母亲的下落吗?村长为了早点打发走这位全身是剌,满嘴带辣的姑娘,她把祁文道写给他的那封长信交给马秀秋看。

马秀秋默默地阅读起母亲写给村长的信……

马秀秋看完信后,这才知道母亲为嫌村长失去男人的本事而离他而去,她去了哪儿?任何人都不知道。马秀秋心里想:这也好,从此母女不要再见面了。

马秀秋从村长家走出来,就直跑到学校找狄小毛。她人未到声音先来,叫着:“狄老师,狄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狄小毛躺在床上没有睡意,他恐怕一夜难眠,一心想着海上的事,他生怕走私出了事,亏了本,那就惨了。这时,听马秀秋大喊大叫着有什么好消息,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打开门,看着马秀秋问:“怎么啦?怎么啦?”

“我的母亲失踪了。”马秀秋说。

“你的母亲失踪了还不赶快去找?”狄小毛说。

“去哪里找,她见村长失去男人的本事之后,留一封信就远走高飞了。”马秀秋解释地说。

“原来是这样,才想村长最近有些反常,他可没有对任何人说吗!”狄小毛说。

“现在好了,我们相好没人管了。我自由了。狄老师,我们结婚吧!”马秀秋冲动地冲向狄小毛,紧紧地把他抱住。

狄小毛把头仰起,想挣脱出马秀秋的紧锁,他说:“秀秋,我们现在不谈这些,否则会破坏感情和气氛。”

“那怎么办?难道我要做你的长期情人?”马秀秋撒娇地说着。

“我也还没有结婚不是吗?”狄小毛解释说。

“你心中有祁娆,你和祁美竹、祁翘翘她们上过床,我可一片空白。”马秀秋故作生气地说着。

“你在乎这些吗?”狄小毛认真起来。

“我要你对我好,不要三心两意,不要再去找祁娆。”马秀秋说。

“我对她有一种责任。”狄小毛说。

“那么对我呢?”马秀秋同。

“对你爱情加责任。”狄小毛开始哄她。

“你真坏,你又贪心,就连我那个老太婆的母亲也想要,你怎么变得这么饿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黄花闺女你却视而无睹,无动于衷,你有没有变态?”马秀秋连珠带炮地讽刺着狄小毛,又把自己的衣服脱了,质问狄小毛:“狄老师,你看一看,摸一摸,我身上那一块不如别人,谁能比我妖艳?”

“你确实很性感。”狄小毛赞扬着,又说:“不过,爱情不单单是**,还有精神。如果没有精神,只有**,如果只有躯壳,没有心,那么算是一个人,怎么能让人享受到爱的酣醇?”

“我没有了心吗?我没有了精神吗?狄老师,你如果不信,可以试试看。你如果和我结婚,我会伺侯得你服服贴贴的。不但把最纯美的玉体贡献给你,还会为你排忧解难。你不要以为我只懂得爱爱恨恨的,这次在太极镇走私,人家都夸我的思想,这不,裤裆村没有我,他们谁敢出海走私?”马秀秋好像话匣子被人摔破,显得滔滔不绝的样子。

狄小毛笑了笑说:“先把衣服穿上,不要着凉了。”

“你以为是冬天!现在是六月伏火的季节。在省城。姑娘们已经差不多穿三点式了。晚上在家里睡觉几乎是全裸着。”马秀秋嘴上这么说着,却把衣服穿上了,改用谨慎的语气问狄小毛:“狄老师,明天几点船到岸?”

“中午。中午我们去海边接货。”狄小毛说。

“那还早呢?狄老师,我一定也没有睡意。”马秀秋精神饱满地说着,她感到和狄小毛相识这么久,从来没有今晚这么开心过。母亲不在了,她可以自己管自己了。狄小毛被她勒住了,她可以在狄小毛面前撤娇,生气了。马秀秋似乎感到有一种尽情放纵的感觉。

狄小毛问:“你今晚打算在哪里睡?”

“在你这里呗!床虽然狭了点,但显得更加亲热。”马秀秋说。

“老这样不好,其他老师看见了不好。”狄小毛不喜欢马秀秋在自己宿舍里过夜。

“那怕什么?各搞各的事,人家在省城,相爱的人没有地方过夜,朋友们还会腾出房子。”马秀秋说。

“那是省城,我们是身居农村。农村人传统。封建。男女两人**被人看见了,人家会倒霉,要你赔偿运气,说什么洗污去秽。”狄小毛说。

164.我都依着你

马秀秋听后嘻嘻大笑起来,说:“省城人经常看黄色录像,那怎么办?不是都在看人家**吗?那也倒霉,无稽之谈。”

狄小毛讲不过马秀秋,其实他们观念不同。夜色慢慢地深了,月亮已经爬了老高,凉风习习地从窗外吹了进来。狄小毛舒了一口气。打了一个哈哈,说:“马秀秋,我困了。”

“那咱们去睡。”马秀秋说着跳上床。

狄小毛没有办法,他躺在马秀秋身边,心里却想着祁娆。

狄小毛不敢睡得太沉,他必须在凌晨四点多就要叫醒马秀秋,叫她离开学校,免得其他老师来了说闲话,被学生看见了笑话。于是,每当马秀秋有在狄小毛宿舍过夜,狄小毛就不能睡好,他前半夜与马秀秋缠绵。到了后半夜就担心天亮,便不敢睡死,自己也早早起床,送去马秀秋后,自己在操场上晨练。

这样,狄小毛觉得困,一躺在床上又不敢睡,这时,他也没有了睡意,心里老想着祁娆,他感到对好几个姑娘都有歉意,好像欠她们的情,现在身边躺着马秀秋,这个思想开放,说话又尖锐,感情又敏感,也多情多意的姑娘,不知她的命运如何,和自己能相处多久?

狄小毛白己也不知道能喜欢她多久?他承认马秀秋的计划是很好的,等出海走私嫌了钱,到太极镇买一套房子好好生活,不能一辈子呆在裤裆村当教书匠。他也承认马秀秋长得很漂亮,那水汪汪的眼睛,谁映入她的视野就别想逃走,那深深的酒涡,谁掉进去就别想爬起来。

狄小毛面对这样的姑娘委实会动心,而能找这个样的姑娘做老婆,也委实会**。只是狄小毛担心她太开放,太动人的女子大多数都管不往,因此,狄小毛只能把她当作情人,不能当作人生的伴侣。狄小毛想着想着,心里即感到不自在起来。他转了一下身把马秀秋抱住。

马秀秋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睡了,她刚才海阔天空地说着,也有一点累,一躺下见狄小毛没有说话,就渐渐进入梦乡。这时,她见狄小毛抱住自己,整个躯体好像受到刺激,每条神经都绷紧了,每一条血管都注满了**,她喃喃地说:“狄老帅,你还没有睡啊!”

“我和这么漂亮的姑娘躺在一起,怎么能睡得着?”狄小毛说。

“那你想怎样?狄老师,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都依着你,只要能把你带进美丽的梦乡。”马秀秋多情的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狄小毛说。

“怎么会呢?我也想你啊!”马秀秋反过来抱住狄小毛。

两人一时又打滚在狭窄的床铺上……

四条走私的渔船在中午时分到达了海边。狄小毛,马秀秋等人准时来到海边,渔船顺利靠岸,满船货物,令狄小毛等人眉开眼笑,他们行动利索地将货物卸下来。黑麻在跳上跳下的,脸上充满着自豪的喜悦。

接货的人有的扛着,有的提着,有的挑着,有的抬着离开了海边。他们穿过了密密的木麻黄森林,行走在滚烫的沙漠上。一路上,黑麻不知疲倦地向大家介绍了他这次出海走私的经历。他说:“真是开了眼界,我这一辈子死了也无憾。”

有人问黑麻:“这话怎讲?台湾人怎么样?跟我们会不会一样?’

黑麻说:“嘿嘿,人都是一样的,可是人家吃的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吃的是什么叫八宝粥,喝的是什么冷饮,都带冰的,凉爽的很。这不奇怪。我到他们船上一看,哈哈,长见识了。船壁上到处贴着裸照,都是漂亮女郎,全裤裆村女人都比不上。“

没有出海的人都耷拉着耳朵听着,显得很向往的样子。狄小毛在心里想:黑麻的话没有骗人,外面人是这样生活着,是这样开放着。狄小毛是从书本杂志上了解到的。当然在裤裆村人来说,见到这种场面是一生都忘不了的。狄小毛风趣地对黑麻说:“这下你大饱眼福了。”

“狄老师,他们才叫活得有样,你看,这些货物都是他们平时用的,玩的。他们男人手指上也戴金戒指。女人也穿背心,着短裤。还有录象里,录像里映的是脱衣舞。我的娘啊!不用买门票,看白戏。这才叫生活。”黑麻羡慕得心烦意乱,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没有出海的人都羡慕起黑麻来。特别是年轻人,就更加羡慕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出海看一看,见识见识。有人说:“下次我一定出海。”

马秀秋这时插话说:“下次我自己亲自出海。”

黑麻吓唬地说:“那可不行。台湾人那么开放,我见他们的船就会被他们浸吞了。”

“谁怕谁啊!我使点美人计,让他们醉,让他们白送给我货物。”马秀秋说。

“有这种可能,他们阔得很,你肯让他们**,他们是不在乎的,有什么给什么。”黑麻说。

有人插嘴说:“这不成了妓女了吗?”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狄小毛已经是大汗淋漓,他本来就体力不支,加上大热天在烈日下,沙子又烫,上晒下煎,肩膀上还扛着两部三用机。他见大家说得有点不着边际。这里有边防派出所,你们要防着点,别到嘴的肥肉又掉了。”

狄小毛一提醒,大家都集中了精力,眼观四向,耳听八方的。不敢怠慢。黑麻默不作声了,他在心里惦记着一千元钱。他做梦想不到一千元这么容易到手。这时他才有点理解有的人为什么那么有钱,原来赚钱这么容易。他在心里盘算着一千元钱到手后如何打发它。他决心要认认真真地嫖一次。

货物顺利地运到了裤裆村,裤裆村大男小女一时蜂拥而至,人人见了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惊叫不已。一块块手表,一匹匹布,一架架收录机,还有各种各样的录音带。款式各异的内外服装、服饰。人人见了人人喜欢。这时,黑麻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他说:“大伙儿,别大惊小怪的,怕羞的人躲开,红眼的人团上眼,性浴强烈的人要克制着点。”

大伙见黑麻神神秘秘的,都向黑麻手上看,原来黑麻手中握着一副扑克。大伙说:“扑克什么奇怪的?满街都有,一付一元八角钱。”

黑麻斜他一眼说:“别慌,别慌。同样是扑克,画面却不一样。”黑麻说着打开扑克,拿出一张让大伙来看。画面上是两个**男女搂抱在一起,好像是**前的前奏曲,大伙这才看傻了眼,有人说黑麻再拿一张看一看,有人说黑麻大流氓,怎么把这么肮脏的东西也带回来。有人说这叫做黄色扑克。一些年轻女子走开了。一些年轻小伙子围着黑麻,向他讨几张回去。

狄小毛和马秀秋把自己的货物搬到学校里去,许多裤裆村人就排起了摊子,把走私货排好,吆喝着买卖。

货物很便宜,手表一块只卖五十元,一条喇叭裤只卖二十五元。一部收录机只卖一百八十元。太极镇人知道裤裆村人也出海走私,有货,就纷纷拥进裤裆村来做二传手,把裤裆村人从海上贩来的走私货统统收购,运到太极镇去卖。一时。裤裆村热闹起来。

马秀秋和狄小毛却按兵不动,他们不把货物贩给二传手。马秀秋偷偷对狄小毛说:“我要亲自把货运到太极镇,这样可以多赚三分之一的钱。”

狄小毛对太极镇不熟悉,只听马秀秋的吩咐。马秀秋说:“我熟得很,把货就卖给我那位未婚姐夫,这样保险。”

狄小毛马上去找裤裆村踩三轮车的车夫祁天良,叫他把货运到太极镇。狄小毛刚到学校门口,就碰到黑麻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他说:“狄老师,这次赚了不少吧!想不到时间又快,办事又顺利。”

狄小毛说:“辛苦你了,但你也饱尽眼福了。”

黑麻点点头,说:“狄老师,那一千元钱?”

狄小毛说:“别慌,别慌,我的货还没有出手,不会少你一分的。”

黑麻嘿嘿地笑着说:“好的,好的,我等着你,下次什么时候出海?”

狄小毛说:“下次再说吧!还没有定时间,要等货出手,再去收购银元、黄金、白玉。”狄小毛已经不打算叫黑麻出海了。他心里想:只一天一夜,时间快,看来也不危险,再说还可以见识许多东西。狄小毛自己心里也痒痒的,他从学校毕业后就想出国,到香港、日本、美国都行。现在他知道这个愿望破灭了。

姜媛自个儿去美国了。现在趁走私之机。越过海湾海峡,与台湾人见面,到他们船上看一看,说不定时来运转,跟着他们去台湾。狄小毛这样幻想着。幻想着美好的,狄小毛不知道这幻想能不能成真。但是,他要保持这美好的幻想。

狄小毛打发走黑麻后,又匆匆地追上黑麻,他轻声地对黑麻说:“黑麻,你那副扑克让我瞧一瞧。”

165.有钱好风流

黑麻见狄小毛要看扑克牌,就把狄小毛牵到一个墙角,神秘地掏出扑克,狄小毛拿在手里,一张张地看着,一共五十四张,狄小毛看得很慢,黑麻百看不厌地站在旁边瞧着,还不断地说:“这个性感不性感?这个妞乳大不大?那个男人棒不棒?”

狄小毛也作了一些评论。 他佩服台湾人的开放程度。他边看边问:“黑麻,这付扑克是不是也是换的,如果是应该算我的啊!”

“不。不。这是台湾老板送我的,这玩意不用东西换,你不信可以出去看一看,他们的船上都是,随便拿。”黑麻怕扑克破狄小毛拿走,赶紧申辨。

狄小毛是想把这副扑克据为已有,但他见黑麻这么一说,又怕有失自己老师的身份,就不敢多说了。他把扑克交给黑麻,然后说:“你今晚到我学校拿钱。”

狄小毛说后去找车夫祁天良。

黑麻双手有点颤抖地接过狄小毛递给他的一千元人民币。他心潮澎湃。双手感到沉甸甸的,一千元人民币仿佛有千斤重,他说:“狄老师,谢谢你。”

狄小毛说:“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酬。”

黑麻说:“下次什么时候出海,要及时通知我。”

马秀秋快人快语地说:“下次我自己出海。”

黑麻紧张起来,他怕狄小毛和马秀秋不聘用他,那就断了财路,他说:“狄老师,你要帮助我啊!”

狄小毛向他点点头说:“你不要紧张,现在还没有定。你先回去吧!一千元钱你可以先用着。”

黑麻也点点头,有点失望地离开了学校。

夏日的暮色是美好的,暑气退了许多,丝丝风儿轻柔地飘着,狄小毛目送黑麻走出学校,仍然感到有点热,他把衬衫脱掉,穿了一件背心,把衬衫扔到床上,对马秀秋说:“秀秋,你算一下,我们这次净赚多少?”

马秀秋拿了纸和笔,细算了一下,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我们这次赚了五千元。”

狄小毛睁亮了眼睛,脸上荡起了笑容,不禁说了起来:“真是繁丽的山川多在险峰。秀秋,这笔生意可以做,要做就要抢先做,政府一定会禁令打击的。”

马秀秋赞同狄小毛的意见。她说:“狄老师,我们一次赚五千元,只要搞一年半载,我们就有能力在太极镇买房子了。”

马秀秋和狄小毛在构思着梦想。

黑麻衣袋里有了一千元钱,他睡不着觉,他首先想到凶恶婆,这位比半老徐娘还老的凶恶婆,多少年来都看不起黑麻,只是在思想空虚的时候或者祁水安不在的时候,才肯让黑麻摸摸她的屁股。多少年黑麻几乎向她下跪,叫她奶奶,只求吸一口乳汁,凶恶婆都不让。黑麻知道自己穷无寸铁,又一生潦倒,就不敢轻举妄动。闭着眼睛摸几下凶恶婆的屁股,也感到几分刺激。

现在,黑麻有点挺胸仰首的,他此时此刻才知道有的人为什么那么神通广大,原来他身上有钱,人有了钱胆子就大了。这时,黑麻也自我感觉心中有了几分胆量。他直步向凶恶婆家走去。

今晚没有月光,空气有点沉闷,乌云低沉着,好像要坠下来。家家户户的人都坐在自己的家门口,扇着扇子,说着农家人的事。而他们更多的话题,是裤裆村的自来水马上要竣工了。今年的秋季就可能喝上自来水。然而,人们在谈话中不免有些遗憾,他们盼望今夏能装好自来水那多好,就不怕旱灾了。

祁黑麻是赤着胳膊,穿着一条人工缝的短裤,摇摇摆摆的包里面有二百元钱。黑麻不敢将全部一千元带去凶恶婆家,怕被凶恶婆敲竹杠去。他将剩下的八百元钱藏在草丛中。黑麻手中有了二百元钱,脚步显得很轻快,脸上渗透着傲气,当然这种傲气带着虚伪,好像不堪一击似的。他从人家家门口走过去的时候,没有主动向人打招呼,小孩子不懂事,见了他,取乐似地说着:水安有钱吸乳,黑麻无钱摸屁。

黑麻听着,感到不妥当,他今晚带着钱,要去吸凶恶婆的乳,更想……,黑麻冲着小孩子说:“我要日你娘的。”

小孩子跟在他身后起哄着,喀戏着,一会儿就回头散了。黑麻历来喜欢和小孩子开玩笑,他平时见到小孩,总要弹一弹小孩的肚皮,猜他吃过饭没有,吃几碗,或者玩弄小孩子的小鸡儿,说他提心被狗咬了。今晚黑麻一本经的样子,他要去办正事。

黑麻到达凶恶婆家门口,心里就七上八下地跳,他紧张。凶恶婆正在洗澡。黑麻见门掩着,以为凶恶婆不在家,见里面有灯光,就叫着:“婆子,我是黑麻呀!你开门。”

“黑麻?啥事?我正在擦身子呢。”凶恶婆说着,乡下人洗澡没有那么多的热水,常常只烧着半桶热水,用毛巾擦着身子。在冬天,凶恶婆一个月才擦一次身子。现在是夏日,凶恶婆一个星期洗一次,她平时没有干活,也少流汗,就没有一天两天就洗澡,裤裆村的年轻人洗澡勤了一点,因为裤裆村有好几口池塘。

现在凶恶婆正擦下身,她换了一条布子。五十多岁人的身子开始起皱、松懈。凶恶婆感到自己的身子慢慢失去价值,开始死亡。人一老,就不那么肴着自己的身子了。凶恶婆心里想:黑麻来干啥?要自己的身子不成?不嫌弃就拿去吧!她想着,朝着门口说:“黑麻,我马上好了。”

黑麻在门口踱步,他不焦急,他倒有点紧张怕见到凶恶婆后会感到别扭,许久没有来找凶恶婆了,不知她对自己怎样?一会儿,凶恶婆披一件黑麻子短袖衣衫打开门。没有及时梳起来的头发散着,使她好像年轻了许多岁,她见黑麻手中拿着一件东西,就问:“给我送东西啊!”

黑麻嘿嘿地笑着,自个儿走进屋,对着凶恶婆说:“那不是东西。”

“那是什么?是炸弹?我怕。”凶恶婆说。

“是钱。”黑麻得意地说。

凶恶婆心一动,眼睛就亮起来,她知道黑麻替狄老师出过海,赚了一千元钱,心里想:黑麻真是有情人,有了钱没有忘记我这个凶恶婆,还送钱来。凶恶婆一激动,决心今晚要让黑麻好好地吸几口乳。凶恶婆说:“黑麻,你这么义气啊!”

黑麻把旧破背心打开,将两百元钱呈于凶恶婆,馋着脸说:“这两百元钱给你用。”

“黑麻,谢谢你。”她说着接过钱,就随手把门关上,对黑麻说:“今晚让你吸乳吸个够。”

“不,我不吸。”黑麻说。

凶恶婆呆住了,她不理解黑麻,吸乳可是黑麻梦寐以求的愿望啊!她一生没有睡过女人,只摸过自己的屁股。他怎么拒绝呢?凶恶婆感到惊讶。她问:“怎么,嫌我老了。”

“不是,凶恶婆,我想干你。”黑麻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他用这两百块钱,想干凶恶婆,他一生没干过女人。还是一个老童男。他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必须尝一下女人的味道。

凶恶婆知道了黑麻的来意,心里想这两百块钱也够嫖一次娼。虽然自己不算娼,黑麻也不算嫖客,但是,自己年龄已大,身子已老了,也无所谓了。她说:“黑麻,你这里有情,我凶恶婆怎么能无情呢?我让你干。”

黑麻好像得到女皇的恩准,差不多要向她下跪,身上的血管开始热腾起来。身下的那只动物开始咆哮着。他说:“凶恶婆,是真的?我要马上干啊!”

凶恶婆三五下地脱了裤子,夏天穿得少,没几下就光了身子。黑麻也去了短裤,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向凶恶婆。

凶恶婆虽然凶恶,却在黑麻身下显得软弱无力。黑麻是积累了几十年的精髓,全身是元气,他如同一只下山的猛虎,让凶恶婆尖叫不已。凶恶婆说;“黑麻,你饶了我,我不要你这两百元钱。”

黑麻像一个上了战场的将军,只准前进,不敢退怯。正当这关键的当儿,凶恶婆的叫声渐渐消失,苍白的脸上掉出黑眼珠儿,没几下,凶恶婆四肢无力,昏死过去……

裤裆村鼎鼎有名的“四大婆”之一的凶恶婆死于情床上的消息如一阵旋风在裤裆村每个角落传开。

早在两年前,“四大婆”之一的邋遢婆死于自杀,如今的凶恶婆又死于情浴过渡。现在只剩下绊脚婆和歪头婆了。

祁黑麻是罪魁祸首,他想不到凶恶婆这样软弱无力,经不起他折腾几下,就一命归天。也等于是他杀死了凶恶婆。

他依稀地还记得那个晚上,祁黑麻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和一个女人**,不知是不是他的元气太足,还是他的冲力太大,使凶恶婆经受不起。当黑麻见凶恶婆痛苦地扭曲了脸,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就断了气的时候,他赶紧将自己停了下来,全身一阵痉挛,情浴顿时荡然无存。嘴里哈喝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慌忙摇着凶恶婆的身下叫着:“凶恶婆,凶恶婆。”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黑麻一阵紧张喊着:“是谁?”

166.乐极生悲

门外站着祁水安,他刚吃过晚饭,就听人说黑麻拿着一包什么东西去凶恶婆家。祁水安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祁水安知道黑麻赚了一千元钱,有了钱就想风流,但他这种潦倒的模样只能找凶恶婆,祁水安一时醋意大发。他历来把凶恶婆看成是自己的玩偶,黑麻只配摸摸后股。今晚难道也会吸乳?

祁水安放不下心来。他就蹑手蹑脚地向凶恶婆家走去,看一看究竟。当祁水安看到凶恶婆的门紧关着,里面透着灯光,就知道不是好事。他敲了门,见是黑麻的声音,妒火更加旺盛,他差不多要破门而进。屋里面,黑麻手慌脚乱地把门打开,六神无主地看着祁水安,战战兢兢地叫着:“水安哥,我……我……凶恶婆她……”

祁水安见黑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感到不对头,再往屋里一看。只见凶恶婆光溜溜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祁水安在心里骂着“这婊子娘,还不起来穿衣服。太可恶了。”

他骂着走近凶恶婆身边,见她没有动静,双目翻白,脸色铁青,身体僵硬,祁水安顿时疑感不解,黑麻全身发抖在站在祁水安面前,把自己和凶恶婆**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祁水安,六神无主地说:“水安哥,怎办?”

“你是杀人犯,你要抓去枪毙。”祁水安暴跳如雷,他一时想不开,黑麻怎么也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共同玩一个女人。

黑麻已经心乱如麻,他央求着说:“水安哥,出个主意,我家里还有八百块钱,怎么摆平这件事你说了算,我黑麻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祁水安那里想要你的八百元钱,他自己不缺钱用。他要置黑麻于死地,看他敢不敢与自己争夺女人。祁水安用他那嘶哑的声音感破了宁静的裤裆村夜幕:“快来人呵!黑麻奸了凶恶婆呵!”

祁水安的喊声先惊动了左邻右舍,天气闷热,人们本来就睡得晚。这时听见有人喊凶恶婆被人奸死。这是雷打电击的事。谁干的?要千刀万剐,抓去抽盘剥皮上十字架,人们骂着,议论着向凶恶婆家蜂拥而至。

裤裆村并不算大,一件鸡毛算皮的事就会传遍全裤裆村。何况一个老太婆被人奸死?人们都想看个热闹,人们早就听说过凶恶婆和水安、黑麻有男女关系,关系到什么程度,人们无可考问,但是,裤裆村一句口头禅“黑麻无钱摸屁股,水安有钱吸**。”就可以知道凶恶婆的生活了。因为这旬口头禅是针对凶恶婆的。今晚凶恶婆竟然被人奸死,谁去奸她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人们带着各种的好奇来到凶恶婆家。

又胖又笨的绊脚婆和多病多痛的歪头婆也及时地赶到凶恶婆家。黑麻惶恐不安,直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他来时是光着胳膊,只穿一条单薄的短裤,人们说他早有预谋。绊脚婆和歪头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凶恶婆穿上衣服,盖上被单,双双指着黑麻说:“你这个畜生。你用的是什么法子?都五十多岁了,还这样残暴人家。”

黑麻本来就不被人尊重,人们一听说是黑麻弄死凶恶婆,就纷纷议论开了。黑麻向人们解释:“乡亲们,我不是奸死凶恶婆的,我是干死她的。”

人们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祁水安忍无可忍,他给了黑麻一巴掌,煽动大家将他绑起来。但是,起哄的人很多,竞没有人去绑黑麻。这时,有人建议叫村长祁永刚来处理。绊脚婆和歪头婆则建议大家要先通知凶恶婆那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有人说万万使不得,不能让凶恶婆两个女儿知道,两个女儿知道母亲被人奸死,定会大闹龙宫的,争论声此起彼伏。

这时,祁永刚村长及时赶到。他在心里咕哝着:他妈的裤裆村尽出丑事。他一来到凶恶婆门口,围观的人就闪出一条路让村长进屋。村长人未到,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人他还没进屋,就问:“黑麻在哪里?”

黑麻双手抱住头,蹲在那里仟悔,他见是村长的声音,赶紧弹了起来,说:“村长,我在这儿。”

村长双手背在后面,看着凶恶婆躺在床上破单盖着,绊脚婆和歪头婆守在身边,祁水安怒目圆睁地盯着黑麻,他在等候村长处罚他。村长复杂的目光扫了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人。心里想:裤裆村人怎么老为难他,自己的事已够烦了。祁文道跑了,自己失去男人的本事。他自己想多为裤裆村做些公益事业,准备安装好自来水后,再建学校,然后修一条水泥路,让裤裆村人生活水平提高。这些梦想要靠走私,大家都赚了钱,就富起来了。想不到黑麻有了钱,他也只才赚了一千元钱,就思淫了,而且把凶恶婆日死了。这怎么办好?

凶恶婆也真是,怎么这么脆弱,经不住黑麻折腾?男女之事本来是正常的,可是,现在出了人命。真是棘手的事。村长不知怎么开头训话,心里就想了一大通的话。

祁水安催着村长说:“村长,你说昨办?”

“凶恶婆没有儿子,女儿出嫁了,也算五保户。她的后事该理由黑麻负责。”村长祁永刚先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黑麻还有八百元钱,这里的两百元凶恶婆也没有拿走。一千元够凶恶婆安葬费用了。黑麻主动地说:“由我负责,由我承担。”

祁水安说:“村长,要不要去通知镇上?”

“干啥?”村长说。

“抓黑麻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祁水安说。

“这是裤裆村委会的事,不用你操心。”村长知道水安和黑麻有过节,争风吃醋的。他先镇住祁水安,又对黑麻说:“你先到村委会,不能逃跑去。”

黑麻点头哈腰地说:“听村长的吩咐,我不会逃跑。我的命贱,死活无关紧要,只求干脆利索一点。”

村长又骂黑麻几句,转头对村民说:“大家回去了,不要看热闹,自家的后院火了。”

人们一听村长这么一说,都纷纷四散,村长对绊脚婆和歪头婆说:“你们两位辛苦了,在这里陪凶恶婆。”

绊脚婆和歪头婆点点头,愿意留下守候,村长带着黑麻走了。

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已近尾声。现在安装水管阶段。这几天,连续从太极镇运来许多铝管。大的小的,长的短的。车一到裤裆村,人们就主动前来义务卸车,有的扛,有的搬,忙个不亦乐乎。

村长祁永刚在现场指挥,运水管的车子一下来了三辆。小学教师狄小毛见裤裆村大男小女都去帮忙,为了表示对安装自来水的热情,他也来到现场帮忙。

狄小毛知道,自来水也将给裤裆村小学的师生带来方便。以后饮水就甭叫学生去河里提了,免得有些家长很有意见,学校里有上劳动课,都是叫学生去挑水,等自来水通了。就不要这么麻烦了。

狄小毛一想到不久将有水喝,积极性就高了。近日来他心情也特别地舒畅,第一次走私就大事告捷,使他有了信心,他准备下周末自出海,拼他半年,再作新的打算,只是他有点为祁黑麻可憎,怎么有了一千元钱就惹出麻烦。狄小毛感到自己也有间接的责任,如果黑麻没有一千元钱,就不会去找凶恶婆,也不会闹出人命来。

现在凶恶婆刚入土埋葬,裤裆村仍然议论纷纷,主要是祁水安和他过不去,要置他于死地,他还去煽动凶恶婆的女儿要去告黑麻,村长祁永刚见黑麻一生潦倒,想放他一马,谁知有人与他过不去,只好先关起来,以安人心。

狄小毛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一步一步地向工地走去。事情天天都在发生着,安装自来水工程也在不断进展。狄小毛一到工地,见三辆大货车装着一条条灰白色的铝管,村长戴着一顶草帽,指挥着倒车,大家站在那里等卸车。

车子一点点地退着,村长边指挥退着,正在这时,大货车由于装货起重,失去重心,一边的车架裂开,霹雳啪啦一声,铝管哗啦啦从车斗上滚了下来,狄小毛见到村长有危险,他不顾一切向前抢去,用力推着村长,村长自己一惊,不知所措,被狄小毛一推滚到田里去,反而没有危险,而狄小毛为了去推村长,自己却来不及躲闪,一条条水管向狄小毛滚过来。“嚓”的一声,他的一边脚被十几条水管压住,顿时昏迷过去,人事不知。

这事故的发生主要是因为货车破旧,又超载。村长从田里爬起来,虽然一身湿漉漉的,但是没有伤处和痛处。他一听说狄小毛为了救他,右脚被十几根水管压住,而且人事不知。村长心想:狄老师的腿断掉无疑了。他一时激动,挥动双手,紧张地指挥大家把水管一条条搬起来。他一边又吩咐人去叫赤脚医生祁小玫赶紧赶到现场救人。

167.美女很多情

自来水工地上一时大乱。这时候,一直呆在家里的祁夏君暗暗自喜,他做梦都想自来水工地上发生事故,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他由于没有拿到安装自来水工程的施工权,心中暗暗怀恨,对村长、狄小毛等人恨之入骨,也对包头头高天水怀恨在心,盼望安装自来水工程节外生枝,发生事故。这时,他听说狄小毛的大腿被水管压着,欢天喜地。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好像他对人的深仇大恨得到了报复。

祁小玫背着红药箱赶到现场,她一听说狄老师为了救村长右腿被十几根水管压着,人事不知这个消息,好像是她的亲人发生不幸,一时感到伤痛无比。她毕竟和狄小毛有一段恋情,虽然最终不能成为眷属。但是,她的心中仍然装着狄小毛,时时还在想着他,惦记着他。

祁小玫是一个很矜持的女孩,自尊心也很强,她是很爱狄小毛的,只因为狄小毛有许多女人牵挂,感情不专一,让她失望,使她把爱深深地埋在心中。她至今没有婚嫁,就是因为心中还有狄小毛。她作为乡村赤脚医生,有许多男人追她,媒人也经常光临她的家作媒,祁小玫都没有答应。

她的哥哥祁小军是瓦窑了了长,至今也没有婚娶,这两个兄妹,裤裆村老族长的儿女给裤裆村留下了许多不解之谜。兄妹两个条件都非常好,为什么总是拒绝婚姻?祁小军有了钱,很为裤裆村人着想,他心地善良,为一些困难户幽资赞助,仅安装自来水工程,他一个人就赞助了好几千元。许多姑娘想着他,他都没有点头,所以祁文道骂自己的女儿马秀秋瞎了眼睛,不和祁小军结婚,却跟着狄小毛受苦,神仙不当,做乞丐。祁小军年纪已入了中年,他何故独身一人不为人知,而他的妹妹祁小玫因为伤情,回避婚姻。有一些人是知道的。

平时,祁小玫经常照顾祁翘翘。作为同龄人,她们有着共同的命运,同样和狄小毛缠绵过。祁小玫认为祁翘翘比她自己更惨,都和狄小毛生了小孩,还被狄小毛抛弃掉。相比之下,自己的痛楚是那么微不足道。

她想慢慢地将狄小毛忘记,平时去祁翘翘家也是多安慰祁翘翘想开一点。祁小玫可以劝别人,但自己有时候也想不开。因自己也时常被情所困。现在听说狄小毛出事了,这个又让她爱也让她困惑的男人又勾起了她往日的情丝,她想着,不管怎么样要尽快赶往现场,让狄小毛脱险。

于是,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当她赶到工地,见狄小毛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右腿被铝管压着,血糊糊一片,暗红色的血沾着裤子。一看就知道腿被压碎了。祁小玫打开药箱,边抢救狄小毛,边对村长说:“村长,赶快叫车子,去太极镇做手术。不要让大腿腐烂了,又是大热天。我只能为他打一针,让他醒过来,大腿要切掉。

村长不敢怠慢,他叫着:“天良有没有在这里?”

祁天良是踩三轮车的,他也来义务搬水管。他听村长一叫,就说:“我回家牵三轮车,马上将狄老师抬去太极镇。”

村长又叫着:“美竹在哪里?美竹。”

美竹也在人群中,她本来是在学校的。这几天,祁美竹对狄小毛很有意见,见他天天和马秀秋搞得热火朝天,还一起搞什么走私,好像与狄小毛历来的性属有点不吻合。祁美竹有点看不起他,心想狄小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变得俗气,铜臭。一点也不像过去那个激洒的狄小毛。

她惭惭地对狄小毛的感情开始减弱了。一方面感到狄小毛不会再爱自己了,也不会认祁仿这个儿子,只管自己前途。祁美竹认为狄小毛是个负心郎,自己苦苦追求,都不能打动他的心,他玩一个姑娘姑娘扔一个,就连祁娆也不管了。

现在和马秀秋相爱。马秀秋是城里人,开放得很。狄小毛很投机,很贪色,也根势利。祁美竹在心中恨透了狄小毛,尽管这种恨是由爱组成的。然而,当祁美竹在学校听说狄小毛为了救自己的父亲而自己的右腿被水管压碎的消息的时候,心中是一种说不出的震动。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是痛苦,还是伤心,或是害怕。

祁美竹也并不关心自己的父亲,自从他气死母亲之后,她对父亲就没有了感情。只是前一段感到父亲因为没有了祁文道,有点伤心,才同情了他。这时,她听说父亲没有事,当然也放心。但是,听说狄小毛出事了,又让她坐立不安。于是她跑向工地。这时,她见父亲叫她,她应着:“我在这里,什么事?”

“美竹,等一会儿你跟着去太极镇伺侯狄老师。”村长命令似地说着,容不得祁美竹拒绝。

祁小玫收起红药箱里的东西,她看一眼祁美竹,向她致意一下,意思告诉她:要去。祁翘翘得到狄小毛出事她急急忙忙赶到现场,狄小毛还在半昏迷之中……

中午时分,车夫祁天良顶着烈日踩着三轮车,把狄小毛送往太极镇医院。

车上坐着三个人。狄小毛躺在中间由两个女子扶着,抱着,这两个女子一个是祁美竹,另外一个人是祁翘翘。祁翘翘是自告奋勇要去伺候狄小毛的,而祁美竹则是听从父亲之命令才去的。祁美竹和祁翘翘由于前一段孩子的事情闹得脸红耳赤,把多年的姐妹之情丧失贻尽,至今还没有和好,现在坐在三轮车上显得特别的尴尬。

当三轮车驶出裤裆村时,在村子的一角默默地站着一个人,看着慢慢远去的三轮车。她是祁娆。她的眼眶里正滚动着金灿灿的泪珠,只是没有及时地掉下来。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几个小时前,祁娆独自一人在一间狭窄的磨茹屋里攀搭竹架子,她自从省城疯人院归来后,一直拒绝狄小毛,她想把此生此世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不让它复活,经过一段时间修整,祁娆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只是平时不爱说话,其实她什么都懂,只是把全部的心思倾注在载培磨茹技术上。

她想:自己开口能说什么?说自己被男朋友残暴致疯,脱着衣服,光着身子满山跑?这些事她都不堪回首啊!她只好用沉默来埋葬往日的不幸和痛苦,难堪和羞愧。于是,当裤裆村人纷纷被卷进走私的漩涡之时,她经过一年载培,对磨茹技术的潜心研究,准备走副业道路,把自己的青春和岁月献给磨茹事业,现在竹架子已经基本搭好。当她听到狄小毛在自来水工地上右腿被水管压碎时,她的心好像被人抓了一把,全身发抖而痉挛,她的心里喊着: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这个让祁娆痛心疾首而又爱恨交加的男人仍然在牵动着她的心。虽然每次狄小毛出现在她面前时,祁娆总是用一付冷若冰霜的脸庞对付他,使狄小毛每次都感到不寒而栗,其实祁娆心里非常痛苦,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是一个案情似水的姑娘,狄小毛每次来访都会勾起祁娆深深的回忆和迷茫的痛苦。狄小毛的每一句话语也都会让她感到揪心和痛楚。她不敢面对狄小毛,只要看见他,祁娆就会坠入无底洞的迷雾中,她在这团迷中会看到自己往日的不幸,她想忘记过去的一切。可是她办不到。

所以,当她见到狄小毛的时候,过去的不幸就会更加清晰起来。她只能回避狄小毛。

狄小毛的腿被压碎后,牵动着裤裆村的每一个人。祁娆也难以平静。她的心揣测着狄小毛的命运,她和狄小毛毕竟有过美好的爱情实践,两人的心曾经融合过、碰撞过,虽然这束感情的火花熄灭了。但是她在冥冥中仍然牵挂着狄小毛,特别是他发生意外时,祁娆的心同样无法安静,她不希望狄小毛发生意外,因为祁娆没有把狄小毛看作仇人,而且她在心中还会默默地祈求他平安无事。

只是她对他的心已经封锁,不让狄小毛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当她得知狄小毛出事故的时候,她似乎要改变主意。她想:狄小毛如果从此断了一只脚,这一辈子就惨了,他从此将无法再站在讲台上了,而且许多女子也将离他而去。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不可能再有能力去建造那个温馨的家人。祁娆一想到这些,就为狄小毛感到担忧,她为他祈祷,希望他不要倒下。

祁娆想着,不顾一切地冲出磨茹屋,向自来水工地跑去。然而,狄小毛已经被抬上了三轮车,由祁美竹和祁翘翘陪着,送往太极镇。祁娆默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上前说什么,她感到多余,由祁美竹和祁翘翘陪着,她就放心了。她知道祁美竹和祁翘翘也钟情于狄小毛。祁娆一时为自己的同性姐妹可怜。感到女人们都是那样的软弱。爱一个男人是那样的困难,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获得爱情。

168.男人怎能不风流

狄小毛都那样移情别恋了,她们还会那样地钟情他,厮守他,关切他。祁娆想着。也为狄小毛感到幸福和庆幸。尽管他断了脚,但是有许多人在关心着他。祁娆认为这就够了。她想,自己如果也有那么多的男人关心着,爱护着、惦记着,一生也无憾了。

可是没有,没有人关心自己。她一生只想有一个男人,可是上帝还不赐于她,祁娆又伤感起来,她眼睁睁地看着狄小毛被送往太极镇。她像裤裆村人一样是悬着心等待着医生对狄小毛作出决定。现代医术高明,说不定狄小毛会安然无羔的。这是祁娆最衷心的愿望。

祁娆低着头走向磨茹屋,当她路过村委会时,看见树委会门口围着许多人,祁娆停住脚往那里看,议论声充塞着空气放射出的一阵阵不同的声音。黑麻自杀了。

祁黑麻是被关在村委会的楼梯下,他日夜和尿桶为伴。村长祁永刚是不想将黑麻怎么样的。众所周知:像黑麻这样潦倒的人在裤裆村甚至还不如人家的家狗。你纵然将他打死,还要赔一副棺材。送他上山入葬。村长想放他一马,只要凶恶婆的两个女儿不吭声,不吵不闹,村委会再出面做些思想工作。把凶恶婆的后事办得象样一点,也就算了。

可是,祁水安不放过黑麻,他要置黑麻于死地。他知道黑麻孑然一身,家贫如洗,叫他赔钱没有,他的命也贱,死了裤裆村也不在乎,他要黑麻去坐牢,坐几年再回来,让他尝尝坐牢的味道。

于是他三番五次地找村长游说,要村委会处理黑麻,把黑麻送往公安局,否则他祁水安自己亲自上公安局报案。村长祁永刚见状,感到凶恶婆之死没有那么容易了结。他自己怕惹出麻烦,就在一天夜里,溜下那间不到三平方的楼梯底下找马桶间的黑麻。

黑麻像蜗牛一样蜗在那里,蚊子嗡嗡地叫着,咬着黑麻的皮肤。他见村长来,就问:“村长,你打算咋办我的事?不能老呆在这里啊!”

村长没好气地说:“你如果能呆在这里算是你的福气了。过几天要带你上公安局了。我村长想放你一马。但是,群众的眼腈是雪亮的,他们不放过你。”

“是谁?他们为什么和我过不去?我这条老命能值多少钱?”黑麻问。

“所以我要先通知你一声,免得你怪我村长不讲情面。我已经人至义尽,无可奈何了。你要做思想准备。”村长向黑风摊了底牌。

黑麻失望地垂下头,他不知道说什么,沉思了好长时间,才尖叫了起来:“村长,我不上公安局,我不想吃枪子,你杀死我吧!”

村长怕黑麻精神错乱,乱来一气,赶紧溜了出来,把门关上。他在门外喊着:“黑麻,你别想不开,你这一生也应该满足了,女人终于让你日上了,你应该死而无憾了。”村长说后赶紧离开村委会,他一个人回到家,躺在床上,头脑复杂地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许许多多纷杂的事。

就在村长去见黑麻的第三天晚上,黑麻自杀了。他怕被押到公安局去,他听村长说后,感到没错,他终于日上女人了,应该死而无憾了。他是用一根绳子系在楼梯上把自己的脖子套上。黑麻死了。

祁娆面无表情地离开村委会的门前,人们的精力集中在黑麻的死上,没有注意祁娆,祁娆没有去蘑菇屋,她直接回家,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脑海里翻滚过~阵又一阵的以问的恩和怨,情和恨。

祁黑麻的尸首没有棺材装,他是用一顶旧的席子卷着,然后雇人抬上山埋葬了。程序极为简单。像一只狗死了拖到山上埋了那么简单。没有人感到悲哀。他生前潦倒,死后也邋遢,他是裤裆村第一个用席子卷着尸首埋进土里。人们不禁都透着淡淡的凄凉。

黑麻死后,裤裆村流传的黑麻奸死凶恶婆的风波才算彻底平静下来。村长祁永刚也舒了一口气。但是他的心里马上涌上了一股惆怅,他在担忧着狄小毛,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已身下那只腿是狄小毛馈赠的。

如果不是狄小毛挺身而出,村长心想:自己也许不但没有了腿,甚至连命也不会存在了。他感到自己这一生不管用什么都无法偿还狄小毛的损失。

村长认为:狄小毛这次的损失可以抵消他在裤裆村所有的过错。他想不到狄小毛的人性是这样的善良。他不计较过去的种种过节,舍身救人。村长自己反而感到惭愧。他和狄小毛曾经争吵、脸红、暗算过。

村长也曾经为狄小毛抛弃女儿而耿耿于怀,甚至想方设法要整服他。再加上裤裆村在选举民间族长之时,狄小毛胡作非为搞得一团糟更令村长深恶痛绝。他多少次设想狄小毛这个人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只是村长自己把事情办砸了。输给了狄小毛,村长只恨自己在安装自来水工程的事上一时糊涂,没有做好。让裤裆村人不满,降弱了自己的威望。

那时他是有点私心的,那纯粹是为了祁文道,她想赚这笔钱,想不到她后来竟然跑了。村长还是庆幸当时没有盲目行事,及时回头,纠正自己的行为,将安装自来水工程作为公开投标,才重新获得裤裆村人的拥护。

在这一点上,村长还是佩服狄小毛的高明,他毕竟年轻,有学识,让裤裆村人心服口服。但是,村长反反复复想着,不管怎么样,狄小毛都没有理由要为别人挺身而出啊!特别是村长自己啊!村长自己也承认曾经给狄小毛出了不少难题,为难他许多事。可是,在这关键时刻,他为了救村长,把自己的生命都搭上,这要有多么高尚的情操和人格啊!

村长平时是不中引言人们海阔天空的,因为人的语言有时是来掩饰自已的思想,所谓说的容易做起来难。一个人要面对着生死,伤亡的关头之时,作出诀择,这样才能看出这个人的品格如何,而且,在村长心目中,狄小毛和他还有许多恩怨,虽然现在的关系没有以前那么僵。但是狄小毛在挺身而出那一刻,是否想到那些恩怨?村长不解。

他分析着狄小毛的心理,他研究着狄小毛的人格,然而,他越分析、越研究。越让他感动,感到狄小毛的人格是高尚的,虽然他很风流。一个男人怎么能不风流?

村长想着自己也作为男人,不是也有儿女私情吗?不是为了祁文道把老婆逼上绝路吗?这是不是也因为风流?狄小毛和自己的女儿祁美竹好过,而且还有了爱情的结晶,狄小毛却又移情别恋。男人是不是都贪心?女人不是也一样吗?

祁文道见我村长失去男人的本事后,不也狠心地离去吗?但是,村长就是想不开,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子追求着狄小毛?爱着狄小毛?难道我村长当时没有看出狄小毛的优点?这种可以让姑娘们崇拜的英雄主义者的优点?追求狄小毛的姑娘是否早已看出了狄小毛的这种优点?我村长这时似乎才知道狄小毛的这种有着英雄主义气概的男子汉的最高气度?村长由狄小毛替自己受伤而感到内疚继而联想到许许多多关于狄小毛的事。

村长想着那么多,当他回过头来面对现实,想着狄小毛还躺在医院里不知险情如何的时候,村长不禁为狄小毛担扰并对他肃然起敬。

村长站在村委会的二层楼走廊上,远远望去,一条条灰色的铝管从平地上架向后面的水牛山,水牛山上的大型水库已经建好,往后的日子,裤裆村人就是靠这座大型水库用水。水库里的水是由裤裆村东边田园地井水抽上去的,然后通过自来水管道泻了下来,在半山上又分支成许多管道,流进千家万户。村长看着,心里想着。感到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应该有一份狄小毛的功劳。

一个星期过去了,在一天没有太阳的下午,村长刚出门。就看见女儿来美竹满脸憔悴地回来了。想必她有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村长这样想着,然后迫不急待地上前问:“美竹,你回来了,狄小毛怎么样?”

祁美竹在太极镇呆了一个星期,她和祁翘翘轮流伺候狄小毛。医院里医疗费用完了,她是回来取钱的,祁美竹见父亲很焦急的样子,知道狄小毛的灾难是父亲引起的,狄小毛若不是为了父亲,不会断了一条腿。父亲如果没有狄小毛,也没有这么安逸,所以祁美竹理解父亲的心清。她在心里也暗暗庆幸,如果是父亲发生不幸,她祁美竹也许比现在更苦。现在她和狄小毛毕竟不是夫妻,思想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祁美竹走进屋,就瘫倒在一张木椅上,然后对父亲说:“爸,狄老师的右腿断了,人没事。”

“腿断了?”村长重复了一遍,显得惊讶的样子,其实村长早就预料到是这种结果,只是他希望发生奇迹,他在自来水工地上看到狄小毛那边腿被压成那样子,就知道那腿一定是断了,要想恢复,是需要费很大劲的。

169.小毛出事了

祁美竹又说:“爸,钱用完了,医疗费还差一半。 ”

“多少钱也要花,狄老师算是为裤裆村办事受伤的。算是公伤,医疗费由村委会开支。”村长说着,然后步入里屋,从柜子里拿出三千元人民币,交给祁美竹说:“这里的钱先用,要把发票带回来,以后好算帐。”

祁美竹接钱,对父亲说:“爸,我真不想去了。”

“那怎么好,你应该知道,狄老师是替我受罪的,我们不看情面还要看佛面,过去的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么呢?!”村长说。

祁美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喃喃地说:“我肚子饿了。”

村长赶紧跑到厨房去,下挂面是最快的。村长边操持着厨房里的炊事,边叫着女儿:“美竹,你也进来,我有话问你。”

祁美竹撑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厨房,一股香味就向她扑来,村长的手脚变得很麻利,他边煮面边问祁美竹:“狄老师他人怎么样?”

“他人没有事嘛!”美竹说。

“我是说他有没有要求什么的?”村长闯。

“他有什么要求?他总是沉默不语,一句话也没有说。”祁美竹回答。

“他失望了。”村长再问。

“我不知道,反正他这一辈子完了,他不能再当老师了。也不能成立家庭了,谁还愿意跟他过日子?”祁美竹说。

“你要多安慰他,他现在一定很脆弱,大家要给他精神支柱。”村长说。

“现在不知马秀秋跑到哪里去了。过去不是很亲热吗?我现在又没有和狄老师有什么纠葛了,如果不是你,我才不管。他对我那么无情无义,我为什么要对他这样死心眼呢?我什么都看透了。”祁美竹有些激动起来。

村长知道女儿又想起了往事,狄小毛确实伤透了祁美竹的心,十几年来祁美竹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祁仿都十来岁了,一切都过去了,她这一辈子是不想再结婚了。她要和祁仿相依为命。

前些日子,祁美竹如果在冥冥之中还有一些怀念狄小毛的话,在自己步入中年的时候,自己的感情在狄小毛身上能找到寄托,也算有所补偿。可是,现在祁美竹这种思想没有了。她彻底地失望了。她不可能在狄小毛不能站起的时候,再走近他,伺候他一辈子,她没有这么傻,也没有这样高尚的品德。祁美竹地地道道地这样想着。

挂面已经煮好了。祁美竹埋头吃面,她明天又要赶往太极镇,她心里想:不管怎么样,她在狄小毛面前也要尽最后一片情义。

马秀秋是刚刚听到狄小毛遭到不幸的消息。这几天,到各个村落收购银元、黄金,还有珠宝,收足了货准备出海。

于是马秀秋好几天没有回裤裆村,她住在太极镇未婚姐夫家里。而狄小毛也住在太极镇医院里。马秀秋还闷在鼓里,不知道狄小毛在自来水工地上出事故,腿断了。

马秀秋是在祁美竹第二天去太极镇医院时回到裤裆村的。因为她的满载而归,使她的脸上写满喜悦的诗情画意。她一到裤裆村就直奔学校找狄小毛。今天是星期六,学生没有上课,加上中午时刻,学校里显得静悄悄的。马秀秋熟练地推开学校的铁门。人刚到操场,嘴里就喊着:“狄老师,我回来了。”

没有声音回答马秀秋,她疑惑了,她一眼望去,见狄小毛宿舍的门紧闭着,心中不禁生出疑虑,他去哪里?马秀秋想着又向前走去,嘴里又大声地叫着:“狄老师,狄老师。”

学校里一片沉默。沉默地似乎只有天上的一轮太阳。马秀秋感到肚子饿。口也渴了。她坐在走廊的石板条上,心里想着:狄老师去哪里呢?现在都几点了?她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希望去敲狄小毛宿舍的门。她怕狄小毛去午睡,没有醒过来,听不到声音,于是,她用力地敲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才彻底地垂下头准备离开学校,去姐姐马秀春的缝纫店。

正当马秀秋回过头时,看见村长祁永刚已经站在那里,村长的背有点驼了,他双手别在身后,双目复杂地看着马秀秋。马秀秋见状,叫了一声:“村长。”

村长说:“找狄老师?”

“是啊!他不在,你也找他?”马秀秋问。

“你不知道?”村长同。

“知道什么?”马秀秋疑惑了。

“狄老师出事了,现在住在太极镇医院。”村长说。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马秀秋一时脸上铁青了,双唇颤动地问着。

“他的腿被水管压伤了。”村长说。

“是吗?怎么会被水管压了呢?严重不严重?”马秀秋一下子悲伤起来。

村长见马秀秋这付模样,不敢具体地介绍狄小毛情况,只敷衍了几句就走了。马秀秋叫着:“村长、村长,他有没有危险?”

村长没有回答她,直步向村委会走去,马秀秋望着村长的背影,向前跟着走。她没有去春秋缝纫店,也没有跟村长去村委会,她来到马路上,拦了一辆三轮车,跳了上去。然后对车夫说:“去太极镇。”

马秀秋坐着三轮车去太极镇,直奔医院。

尽管已到了夏末,但是现在是中午时间,太阳光还是红彤彤地暴晒着。好像一天里的所有热气都集中在此时。马秀秋坐在三轮车上已经忘记了饥饿,心里只感到一股股解不开的问号,猜想着狄小毛的伤势。踩三轮车的车夫已经大汗淋漓了。他用毛巾一下下地擦着不断流下来的汗水。

三十分钟后,马秀秋到达了太极镇,这座古香古色的城镇,马秀秋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她记得第一次到达这座城镇时,差一点论为妓女。她和姐姐两人由于遇不上母亲,生活费用没有了。幸好遇上了缝纫店老板林树。才使姐妹俩有了安全感。现在,马秀秋有到太极镇就找未婚姐夫。这时,马秀秋没有去找林树。她要直奔医院。

在太极镇,惟一的一家大医院是位于太极镇的旧街边上,现在太极镇的新街大都是私人开的诊所。有治各种男女性病的,不育症的,还有什么整容修眉的行当。马秀秋几乎是跑着来到太极镇医院,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门诊大院中,环视着这座三层楼的医院,寻找着住院所。

住院所是设在三层楼上,那里有标志。马秀秋顾不了自己气喘,就强打起精神,登上了三层楼。她不知道狄小毛住在几号房间,只好一间挨一间去寻找。终于她在308号房间找到狄小毛。

马秀秋已经是饥肠够够了。她无力地推开门,先看到祁美竹和祁翘翘,这两个女子都爱着狄小毛,马秀秋心里非常清楚。于是,当马秀秋看见她们时,心中就涌上一股醋意。

干嘛要她们守候在这里?马秀秋在心里问着,脸上却以惊讶的神色迎了过来,问祁美竹:“美竹,你们也在这里啊!狄老师怎么样了?我刚到裤裆村就听村长说狄老师出事了,就马上赶来。”

狄小毛的接腿手术已经做了,现在包扎着半截腿的伤口。等伤口愈合后就可以出院了。麻醉针退后,狄小毛感觉一阵阵地疼痛。现在好多了。此时,狄小毛刚吃过西瓜。桌面上还放着两块。西瓜是祁美竹买的。马秀秋见鲜红欲滴的西瓜放在那里,嘴巴更加感到干渴了,但是她不敢吭声,也不敢拿西瓜吃。由于狄小毛的下半身是由被单盖着,马秀秋没有看见狄小毛伤了一根腿。她只看见狄小毛亮着眼睛,表情是那样的安祥,马秀秋就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然后问:“狄老师,没事吧!”

“没事。”狄小毛淡淡地说着。他现在不想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完了。不能站在讲台上教书了,也可能不能再有资格恋爱了。【要看伤腿的恢复情况】

他不想连累任何一个女子,何去何从,昕天由命,狄小毛不想为难任何一个姑娘。所以他说得很平静。但是,他在这平静的语言后面也隐藏着他的甜酸苦辣。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村长才弄成这个样子。他可以问心无愧。也对得起裤裆村。对得起村长。

只是在自己的爱情生活中,辜负了祁美竹,骗了祁翘翘,害了祁娆。还有让祁小玫失望,让马秀秋失望。他一想起这些,就感到无比悲伤。他甚至想着远在美国的姜媛知道他断了腿后是兴灾乐祸的冷笑还是悲伤的遗憾?这时。他面对马秀秋,心里显得更加迷乱。本来这次要出海走私的。赚了钱是要离开裤裆村,致少要在太极镇买一套房子的。要成立一个温馨的家。生男育女。现在,这一切都成为泡影。狄小毛暗淡地想着,他感到悲哀,不敢看马秀秋,把眼睛闭上。

祁美竹向马秀秋介绍狄小毛的伤情。她说:“手术动得很成功,虽然天气热。但是没有感染。一个星期可以出院。以后要靠你辛苦了。”

170.最毒女人心

马秀秋呆呆地听着,然后问:“是大腿的伤口吗?我瞧瞧。”马秀秋说着,伸手掀起被单,看见狄小毛的右腿从弯谷以下都打上石膏了,她这时才晃然大悟,原来腿断了,她用惊怯的语气问:“腿断了?”

祁美竹回答:“是的,已经压碎了,手术做的还不错,如果能长好还好,要是长不好的话,恐怕这只腿就要锯掉了。”

马秀秋如晴天霹雳,只感到一阵眼花脑晕。这还得了?腿断了,这以后怎么生活?刚才马秀秋以为狄小毛只是受了伤,想不到这么严重。这意味着从此后要伺侯他一辈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马秀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想不到一个如此潇洒风流,聪明伶俐的青年教师,却要断了条腿,变成瘸子。马秀秋的脸上一阵青白一阵火红。她说:“不,不……”

狄小毛见状,睁开眼腈间:“秀秋,你怎么了?害怕了?”

“不,不!”马秀秋尖叫着冲出病房,跑出太极镇医院……

马秀秋在太极镇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那失望的双眼流着泪滴,惶惑的脸庞上渗透着悲悯。午后的东南风,徐徐地飘拂着,石板铺的街道上仍然冒着热气。马秀秋目呆腹空,心痛泪涌。突然,她的脑际中产生一个念头,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来到汽车站,跳上一辆三轮车,说道:“去裤裆村。”

车夫点点头,踩着三轮车向裤裆村方向前进。马秀秋是去缝纫店的,她要去和姐姐见最后一面,然后远走高飞。

马秀秋是一个功利主义者,虽然她钟情于狄小毛,把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为了爱情,为了爱这个男人,她可以割断亲情,与母亲决裂,但是,她是追求完美的爱情,她可以不在乎狄小毛的以前艳史,她注重狄小毛的现在。

她不容易,她几乎用心良苦,才获得狄小毛的青睐。现在两人携手走私,等赚足了钱。离开裤裆村,去太极镇生活,或者到更好的城市定居。可是,天上降下一个横祸,夺走了狄小毛的右腿。再和狄小毛保持关系,就意味着要伺候他一辈子,那么,自己的青春年华将要在为狄小毛搀扶中耗昼夜。即还有什么意义?他不能陪她游山玩水,不能陪她共刨事业,甚至不能完成夫妻生活的义务和责任。

马秀秋越想越可怕,但是,她在可怕的阴影中又感到自己不幸中的万幸。万幸自己还没有和狄小毛结婚,没有婚姻关系,作为朋友,作为行走在爱情道路上的特殊朋友,可以自由地分道扬镳。马秀秋面对狄小毛身下的那只残缺不全的腿时,毅然决然忍痛割爱。她坐车去裤裆村,就是在这种念头产生之后。她要把往日收购到的银元和黄金带去,她要和惟一的亲人姐姐马秀春告别。

金黄色的黄昏里,一辆三轮车正吱呀的响着向前驶去,两边稀稀疏疏地树林无力地摇动着,空中飞着细小的虫子,偶尔从田里飘上几片麦渣。凸凹不平的土路也有时尘埃滚起。黄昏慢慢退去,三轮车渐渐被暮色包围。马秀秋看着天色。心中有点焦急。她问:“师傅,能不能踩快一点?”

车夫加速了一点,然后喘着气问:“你有急事?”

“是啊!我还要再赶回太极镇,你能不能在裤裆村停顿十来分钟,等我办好事再坐你的车回太极镇。”马秀秋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好办法。她是不想在裤裆村过夜的,她办好事后要马上离开裤裆村,免得别人问她狄小毛的事,她不好回答。既然决定离他而去,就要干脆利索。马秀秋是这样想着。

车夫挥着汗,粗声地说:“好,我等你。”车夫心里想,反正这么迟也没有什么客人了,等十来分钟,再跑一车,也合算。于是,他又加快了踩车的速度。

裤裆村渐渐临近,裤裆村的炊烟袅袅已经结束了。马秀秋一跳下车子,掏给车夫钱后,就直奔学校,她是撬门进狄小毛宿舍的。那里还有部分银元和黄金,她要全部带走。她利索地拿走这些东西后,又跑到春秋缝纫店。她姐姐马秀春见妹妹如此火急火燎的样子,问她:“狄老师怎么样了?干嘛这样慌张?”

“姐。我要离开裤裆村。”马秀秋走近姐姐身边,轻声地说。

“去哪儿?”马秀春问。

“妈妈走了。她和村长闹翻了,分手了。狄老师腿断了,我也要和他分手。现在我也要走了。你一个人在裤裆村要小心谨慎,林树赚了许多钱,你要拴祝蝴啊!不要让他给耍了。”马秀秋对姐姐说。

马秀春是一个文静的姑娘,她见妹妹叽叽喳喳的说着,而且语无伦次,听后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自语着:“你们都走了?”马秀春显得很伤心的样子,自从她得知母亲“失踪”后,她就悲痛万分,她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不辞而别,林树曾好几次劝她关了缝纫店,去太极镇帮他做事。

马秀春为了照顾妹妹,没有答应男朋友林树的要求。她对林树说:等结婚后去太极镇,比较顺理成章。林树忙于走私,也没有勉强马秀音,但每周末的约会没有变。裤裆村与太极镇相距二十多华里,约会都要花上一天时间,他们准备今年春节过后结婚。

现在马秀秋也要离开裤裆村,她的姐姐马秀春不敢吭声。但是。马秀秋一走,裤裆村只剩下她一个人,一种没有亲人的孤独感爬上了马秀春的眉梢。她伤感地说:“秀秋,你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能再留在裤裆村了。我把一些银元、黄金都带走了,生活是不怕的,世界那么大,不会没有地方去的,实在没办法再回省城,那里多少也有朋友。只是从今后不能和姐姐在一起了。”马秀秋也伤心起来。姐妹之情油然而生,而且显得依依难舍的样子。

马秀春抱住妹妹,说:“秀秋,你要保重,我们姐妹俩从小命苦,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奔头,又要离别了,妈妈不辞而别,你又要走了,我们何时再相逢?”

“姐,你也要保重,裤裆村也不是久留之地,你的家应该在太极镇。林树是不错的男人,你要好好把握。我今晚先到他那里,明天再作打算。”马秀秋说。

“马秀春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这是马秀春前不久做的秋衣。现在夏季逐渐要过去了,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穿了,现在马秀春将这套衣服送给妹妹马秀秋。马秀秋推迟了一番。拗不过姐姐,只好收下。马秀秋个人财产也有好几千,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狄小毛的。古语说得不错,最毒是女人心。

当初,马秀秋是何等地爱狄小毛,而现在马秀秋把共同的财产都一揽而去。狄小毛断了腿,还破了财,也没有了女人。这也许将会给狄小毛最大的打击。

在马秀秋心目中,认为这些财产都是她赚的,狄小毛只是一个穷教书的,所以她拿得也比较心安理得。她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而狄小毛已经残废了。与他分手也显得理所当然。马秀秋作这些决定之后,没有一点愧色,当然,往日的浪漫和激情,美好和缠绵,仍然留在她心里,回忆起来仍然回味无穷。她不会忘记与狄小毛相爱的日子,只是现实不能让她作出这样的牺牲,和一个残废结婚。纵然他有百万家财,抑可是社会名人,也不会让马秀秋情愿为之捐躯,更何况狄小毛是区区一个小学教师呢!

夜色掩盖了大地。马秀秋的心焦了起来,她说:“姐姐,我要走了,外面的三轮车等着呢?”

“你走吧!一路顺风!妹妹,有困难到太极镇找林树。”马秀春说。

马秀秋点点头,眼眶里滚出硕大的泪珠。她跨出缝纫店,向学校方向望了一眼,直向三轮车走去。

一个星期后,狄小毛按时出院了。

十点的太阳是灿烂的,空气也很流畅,一阵阵轻风吹过来。显得特别地爽快,狄小毛坐在病床上,下面的三轮车在等着他。在他的旁边放着一把杉木头制成的拐杖。他要靠这把拐杖,在祁美竹和祁翘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拐下楼去的。

这时,狄小毛心里显得特别平静,马秀秋走了,他好像早就预料到的事,他庆幸自己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在她身上。他思付片刻,见祁美竹和祁翘翘沉默不语,就对她们说:“今后的生活,我不会连累任何人,美竹、翘翘,很感谢你们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如果没有你们精心照料,我是不堪设想的。今后我再不敢连累你们了,我欠你们太多了。”

祁美竹龛动几下双唇,说:“别说了,我们是没有缘份,如果不是父亲他吩咐我来照料你,我也许不会来,我怕见到你。”祁美竹说出了心里话。

171.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祁翘翘也斜一眼祁美竹。在半个月里,两人始终没有讲话,因为小孩的事情,双方闹了别扭,谁也不愿意向对方妥协。显得很尴尬,狄小毛知道她们俩的心境。祁美竹和祁翘翘都是狄小毛过去的情人,而且都生了孩子。狄小毛也知道祁仿和姜小在墓地上因撒尿闹出丑闻。这简直是对狄小毛的讽刺,两个都是他的孩子,如果真的有那种关系,狄小毛脸上也无光。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为此,狄小毛不敢多张扬这件事。他劝过祁美竹,把这件事忘记,不要跟祁翘翘吵,越吵越让人笑话。狄小毛也劝过祁翘翘,说你们两个毕竟是玩得很好的姐妹,不要因为小孩的事脸红。事情发生了,吵也没有用。要教育好孩子。

祁美竹和祁翘翘都默默地听着狄小毛的劝说,但是谁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这时,狄小毛心里想:他要出院了,看着她们两人如此冷漠的样子。不禁又说:“美竹、翘翘,你们别再这样格外眼红了。”

祁美竹听得不大高兴,她心里想:自己的腿都断了,还爱管闲事。她怕狄小毛又在这里继续罗嚷,就拿起木杖,说:“走吧!”

祁翘翘把狄小毛扶起来,狄小毛接过来美竹手上的拐仗,撑在自己的胳膊底下,说:“走啊!”三个人一起走出病房,下楼去了。

坐在三轮上,狄小毛一下一下地想着心事。他想不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断了一条腿,算是这一辈子完了。虽然活了几十年,也曾风流过、潇洒过,被人尊敬过、为人师表过,但是真正说起来,是家未成,业未立,名未就。

狄小毛想起这些,有点悲戚起来。感到这十多年来作的一切都是徒劳的,现在没有人会再爱自己了。尽管断了一条腿是因为替裤裆村人安装自来水工程搬排水管时为了救村长才断的,但是,他并不感到光荣,他不知道他到达裤裆村后人们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他,是同情,还是潮笑?狄小毛都不希望人们对他同情和嘲笑,也不希望村长为此感谢他,好像欠了一笔债似的。狄小毛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闪过种种的猜测和幻想。

三轮车渐渐地接近了裤裆村,现在大约是十二点钟,头顶上有一大片乌云,太阳被围困在里面,使大地一片阴影。三轮车停在合作社门前,裤裆村人见狄老师回来了,都关切地围了上来。这时,有人喊了一声:“你们闪开,看什么热闹?”

还坐在三轮车上的狄小毛寻声找去,见是祁永刚一付难为情的样子向他迎来,狄小毛向村长点点头,然后拿起身边的拐杖,准备下车,早已跳下三轮车的祁美竹和祁翘翘,赶忙向前,异口同声地说:“甭急、甭急。”

村长抢了过来,扶住狄小毛,非常诚肯地说:“狄老师,让你受苦了。拿拐杖的本该是我。”

狄小毛苦涩地笑了笑,说:“说这些干什么?”然后向水牛山上望了望水库,问:“自来水装得差不多了吧!”

“这个月底就会完工,到时一定叫你来剪彩。”村长激动地说。

狄小毛看着自己的下身后说:“免了吧!我这模样。”

“祁美竹,来,帮助把狄老师扶到学校去。”村长看着女儿说。

“我自己来,有拐杖呢,平路可以走。”狄小毛不想麻烦任何人。

祁翘翘上前说:“伤口还未痊愈,你要小心。”她说着去扶狄小毛。

祁美竹不知怎地,她好像完成了任务,也没有和狄小毛道别,也不听父亲的吩咐,自个儿悄无生息地走了。

村长和祁翘翘把狄小毛扶到学校去。

现在是放暑假季节,学校里显得很宁静,狄小毛的宿舍前一片死气,门庭罗雀。当狄小毛到达宿舍门口时,呆住了,怎么门开着?谁进去过?狄小毛在疑惑中,村长也感到奇怪,他走近一看,发现门是被撬过的。村长说:“有小偷!”

狄小毛摇摇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说:“算了,屋里也没有东西。”他其实心里已经知道,那是马秀秋干的。狄小毛想不到马秀秋是这样无情无义,翻脸如翻过一张纸,爱情不成竟成路人,而且还拿走了全部一起赚来的钱物。狄小毛一想起她心里就暗淡起来,一时感叹人间的冷暖,世态的炎凉。

村长对祁翘翘说:“翘翘,你去饭馆那里泡一碗汤圆来!狄老师一定又饿又渴了。”

“不会,不会的。”狄小毛坐在已经有了一层灰的床沿上,环顾着没有生机的宿舍,一股惆怅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他对祁翘翘说:“你很累了,回家吧!十来天姜小一个人呆着,也要回去看看她。”

祁翘翘还是拿起桌上的牙杯去泡汤圆。村长在宿舍里走来走去,然后说:“狄老师,以前许多地方对不住你,感到很惭愧。”

“村长,你别这样客气,咱们之间曾经有一段时间误会很深,彼此都有很多怨气和成见。这也是正常的,日久见人心吧!现在不是互相都很理解了吗?”狄小毛知道村长的心情,他正感动着狄小毛慷慨之举,正不知如何报答这位用自己的生命来救他的恩人。

村长说:“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我也许被水管压成肉酱了。”

“别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只是我自己不小心腿被压了。”狄小毛白嘲地说着,双目中充满着自豪而又遗憾。

这时,祁翘翘泡汤圆回来了,她端到狄小毛面前说:“狄老师,你吃吧!我回家了。”

狄小毛接过牙杯,说:“谢谢你,你回家吧!”然后也对村长说:“村长,你也去忙吧!”

村长没有走,他看着狄小毛吃汤圆,自己点起一根香烟吸了起来,他在思考着,双唇不断地霸动着,好像要对狄小毛说什么,都始终没有说出来。狄小毛吃完汤圆说:“村长,看来我不能教书了。

“这无关紧要,裤裆村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都有责任和义务给你生活的保证。这一点你放心。”村长胸有成竹地说着,这好像是早巳拟好的腹稿,说起来显得很自然。狄小毛摇摇头。他不知怎么回答村长,心里想:自己难道真的会变成这样可怜的人吗?靠抚恤金生存?狄小毛心中涌动着悲哀的潮水。村长见状问:“狄老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狄小毛又苦笑了一下,我能有什么要求呢?纵然将整一个裤裆村都送给他,他也无能治理了。前面给他铺好的红地毯;他没有拐杖照样无法走过去。狄小毛感到一阵阵的烦躁,他说:“村长,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村长赶紧起身告辞了,他说:“我今晚再来看你。”

狄小毛看着村长的背影消失在宿舍门口,自己垂下了头,又感到空虚起来,一种渺茫和无聊包围着了,一阵风吹来,宿舍的门自动地被风关上了……

秋季徐徐来临,大地有了凉意。这是丰收的季节,又是萧条的季节。因为丰收之后,大地将变得寂静起来,显露出悲寂的气氛。但是,秋季是短暂的。

就是在这短暂的季节里,裤裆村人梦寐以求的夙愿实现了。那就是安装自来水工程竣工了。这是裤裆村上下欢腾的日子。裤裆村人结束了排队打水的历史,他们可以坐在家里拧开水龙头,水就哗拉拉地流了出来,而且水源将是源源不断。

今天天高云淡,风和气爽。裤裆村人好像过盛大的节日一样,云集在裤裆村东边和大井边。那里排了三张八仙桌子,上头着全头猪,全头羊,还有许许多多的鸡鸭鱼肉以及色调鲜艳的红桃包子。这是裤裆村人在举行通水剪彩仪式。主持通水剪彩仪式的是裤裆村村长祁永刚,六个身着红色衣服的姑娘,拉开一条红绸子,手里分别捧着一颗红花球。村长祁永刚身着灰色的中山衣,左边上口袋上插着一条纸做的小红花,好像一个即将进入洞房的新郎。他显得特别的繁忙。安装自来水工程的全体工人作为嘉宾,承包这个工程的高大水也参加剪彩仪式。这时候,祁永刚想起了一件事,他吩咐几个助手维持好现场,然后自己悄无生息地离开现场。

村长是去学校的,他去叫狄小毛参加剪彩仪式。他还没忘记狄老师对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做出贡献,也没有忘记狄小毛舍身救人的高尚品质。本来,村长在心中对狄小毛有一种难以更改的成见。而且根深蒂圊,这其中也包括狄小毛害了村长的女儿祁美竹。

村长对狄小毛这种没有说出口的恩怨却时时刻刻都在他心中兴风作浪。然而,狄小毛用他的右腿消除了他和村长之间的十多年来许许多多的恩恩怨怨。在村长心中所有的痛恨一下子随着狄小毛的慷慨而无私的举动而荡然无存了。而且还把狄小毛看成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时,村长是以裤裆村委会的名义和带着个人的感激之情去邀情狄小毛的。他要在通水剪彩仪式上向全裤裆村赞颂狄小毛的高尚,无私和勇敢。

172.疯狂变态

走在半路上,村长把胸前的那朵小红花摘了下来,放在口袋里,他不能在狄小毛面前披红挂绿的。让狄小毛着后伤心。那么,狄小毛又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狄小毛自从太极镇医院回来后,就瘫倒不起了。他自动辞去了裤裆村学校的教师资格和一切日常工作的职务。现在裤裆村小学的工作由祁美竹撑管着。狄小毛心里想:自己残缺了一条腿,无法再站在讲台上了。这一事故也失去了他的意志。想当初,自己是多么地风流惆说。令人羡慕,而今他的四周已经冷清的多了。开头,他的腿还没有痊愈,祁小玫天天来为他换药,还陪他说了一些话,祁翘翘也三番五次来看狄小毛,还做了一些好吃的带来。而祁美竹就在学校里,课余时间也常来宿舍问寒问暖,可是,时间一长,一切就淡薄起来。

狄小毛由于长期躺在床上,缺乏锻炼,身体慢慢虚弱下来,加上饮食不适,染上了胃病,有时头痛,有时胃痛,使得他失去了生活的信心。然而,给他带来极大打击的是,原来都非常爱他的女子现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马秀秋拿着钱财跑了,从此不知去向。祁小玫忙于她的医疗工作,祁翘翘写信把狄小毛发生的事告诉给在美国的妈妈姜媛。希望她早日接她出去,不要看狄小毛的现状。祁美竹虽在裤裆村小学,但却对狄小毛视而不见,她忙于自己的教育工作,决心把学校搞得有声有色,提高教学质量。

狄小毛只能看窗外的太阳升起又落下,夜看窗外的月亮从东走到西。时间就是这样无聊地一天天过去。他在病态的痛苦中感到孤独和凄凉。现在是秋季,就更让他感到惆怅了。

狄小毛的一日三餐是由村长喊通讯员及时地送饭到狄小毛的宿舍。他好像成为一个孤独的五保户,又似一个被冷落的疯人,每天只有三餐,再没有其它什么生活了。他想不到自己的一生到后来却成为这样悲哀的人。他偷偷地流泪,偷偷地想念祁丹芳,想念祁美竹,想念祁翘翘,想念祁小玫,及至想念马秀秋和远在美国的姜媛,只要她们只有一个来看望他,关心他,狄小毛都会得到某种程度的安慰。可是,她们之中却一个也没有来。他在心中愈加感到人生的暗淡。

村长到达学校门口,看见女儿祁美竹站在操场上指挥着学生们排队。这时祁美竹和几个老师要带着学生去通水剪彩仪式现场助兴。现在他们正在排队出发。村长站在学校门口,他要等学生离开学校后再进去。一会儿,祁美竹一声令下,学生们如一条长龙一样,卿卿喳喳地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十分钟后,偌大的一个学校变得空荡荡起来,村长耸了耸肩膀,跨进了学校的大门。直向狄小毛的宿舍走去。

狄小毛宿舍的门都没有上锁,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人。可惜平常没有什么人进去。村长轻轻地推开门。叫着:“狄老师,你好吗?”

迷迷糊糊的狄小毛见是村长来,亮起了一线眼光,无精打采地说:“村长,是什么事?”

“今天是裤裆村大好的日子,但是,裤裆村没有忘记你,想请你到现场讲话,剪彩。”村长说。

“是什么大好的日子?”狄小毛迷惑地问着,目光中充塞着茫然和失望。

“自来水工程竣工啊!今天中午举行通水剪彩仪式啊!”村长激动地说。

狄小毛痛苦地辗转一下身子,似乎心上也有一股激动,他势动着双唇,用舌头舔了几下,似乎有点口渴,然后说:“应该好好庆祝一下,裤裆村人有水喝了。”

村长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看狄小毛了。他由于忙着自来水的事。但是,他经常吩咐女儿祁美竹要好好照顾狄小毛。可是,祁美竹已经对狄小毛失去了兴趣,她一心扑在教学事业上,没有按父亲的吩咐,照顾狄小毛,甚至连看狄小毛一眼都没有。这时,村长见狄小毛变成这个样子;好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不禁有些同情起来。他问:“狄老师,你感觉还好吧!”

狄小毛摇摇头说:“我完了,我彻底完了。一身是病。”狄小毛很悲哀地说着。他感到不仅身上有病,心理也有病,乃至思想也有病。这三处的病结合起来攻击他,他渐渐地垮了。

村长说:“要不要我去叫祁小玫,为你看一看?”

狄小毛摇摇头说:“你能不能端一碗水给我,我口里好苦。”

村长赶紧倒水,但是,水壶里空荡荡的。他走出宿舍,去学校的厨房里倒了一大碗水端了进来。狄小毛侧过身子一口一口地喝着,好像久旱的裂田得到甘泉的滋润。狄小毛舒了一口气。

村长心里想:狄老师变得这样可怜,连喝一口水都这么困难,看来今后自己要多关心他。村长对狄小毛说:“狄老师,我把你扶到通水剪彩现场,大伙都在等你呢!”

狄小毛摊摊手说:“我不去,我无法去。你们自己搞吧!我在心里祝贺裤裆村有了自来水。”狄小毛显得很暗淡。他说后闭上眼睛。

村长拗不过狄小毛,也就不勉强了,他说:“狄老师,你要保重啊!”然后离开了宿舍。

狄小毛睁开眼睛看着村长走出他的宿舍,轻轻地把门掩上,他的双眼不禁流出了泪珠……

通水剪彩仪式现场上已经热闹非凡,裤裆村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这里.有的敲锣打鼓,有的在放炮竹,好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

正在这时,在水牛山有一条人影正鬼鬼祟祟地爬动着。他迎着树荫的地方,一步一步地爬上水牛山顶上的水库,他是祁夏君。自从来夏君没有承包自来水工程之后,他对村长、狄小毛乃至裤裆村人都怀恨在心,他日夜都咽不下这口气。感到裤裆村人无情无义,宁愿将自来水工程给外乡人承接,而把本乡人拒之门外。他认为这里成心和他过不去。他日夜都在构想着如何报复这批人。他害死了罗姐,几乎是杀人不眨眼的。但是。他并没因此解恨。

由于近年来,祁夏君在外面的生意不好做,大的项目他不敢接,也没有资格修建,小的项目又拿不到。就闲在家里没事干。虽然手头上有一些钱,生活得也算自在。但是,时间一长,就会感到闷。

那次自来水工地上发生的事故,他就暗喜在心,狄小毛断了一条腿在祁夏君心目中是太轻了,他希望狄小毛粉身碎骨。甚至也祈求村长也发生个三长两短。可是,他没有盼到这一天。安装自来水工程就是那么顺利进行着。

眼看工程一天天接近尾声。这位心胸狭窄的小包工头,双眼中直冒着妒火。当他得知通水剪彩仪式的时间后,祁夏君便坐不住了,他到太极镇私人药店里买了许多春药回来,准备投入水牛山上的水库中,让裤裆村人疯一阵,出尽洋相。这时,他就是带着早已准备好的春药去完成这项任务的。

天空中飘着簿云。但是,正在爬山的末夏君已经感到一阵臊热,他的额前已经浸出粒粒汁珠,而且喘着粗气。手上半提半拖着一包东西,里面装着就是春药,由于紧张,他的胸口上砰砰作响。他遥望山下的裤裆村,人们正披通红,纸钱如山。祁夏君在心里骂着:你们这些家伙别高兴的太早,到时有好戏看。他咬牙切齿地把遥望的目光收回来,继续上路。

半个小时后,祁夏君登上了水牛山峰,山峰上,一座庞大的水库贮立在那里,来夏君躲进了水库的后面,下面的人难以发现他。祁夏君可以随心所欲地操作了。他打开麻袋的口子,里面是塑料包成的粉状的药品。春药其实就是欲激素,吃下这种激素,让人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不断燃烧的欲火,**就会像决坝的洪水泛滥成灾。造成男女老少失去理智。

这可是一个不堪设想的场面。祁夏君自认为想得是绝招。让裤裆村尝尝他的厉害。本来他是想去省城买绝育药放人水库的,让裤裆村人从此都不能生育。他想到那是断于绝孙做的事,怕罪孽太大,就改为春药,让裤裆村人乱了套。

祁夏君肩上顶着这包春药,一边手扶着,另一边手抓祝寒库的钢筋阶梯,一层一层地爬l水库的平顶,然后掀起盖子,将那一包春药投入水库之中,然后逃之夭夭了。

祁夏君做得天衣无缝。他下山后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干过,回到家蒙头大睡,他想他可以高枕无忧了,等着看一场情荒性渴的男女大战了。

村长站在主席台上,嘴上裂着笑容,然后对着村民们喊着:“乡亲们,今天,我们裤裆村即将要通水了。裤裆村将结束水难的历史。从今后,不管是冬天,还是夏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你拧开水龙头,水就会自动流出来,而且源源不断。这是多么神奇的现代科学啊!”

173.趁虚而入

乡亲们掌声雷动,整整延续了三分钟,接着,村长又说:“安装自来水工程,历时近一年时间,在这年一中,我们的乡亲们积极配合,参加义务劳动,保证了自来水工程的如期完成,在此,我向裤裆村人为自来水安装工程作出努力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乡亲们再次鼓掌,而且有人在议论,赞扬村长似乎变了样,裤裆村人有奔头了。

村长继续演说:“乡亲们,我们不能忘记一个人的名字。他今天不能来参加剪彩,孤独地躺在床上。他就是我们裤裆村小学的教师狄小毛。他为裤裆村的自来水安装,献出了自己的一条宝贵的大腿。在此,我们感激他,思念他。”村长话音刚落,下面的人就议论纷纷,各抒已见。做出自己的判断和看法。

村长继续说:“最后,我建议全体村民,向日夜为裤裆村安装自来水工程的高天水同志和他的工友们鼓掌,向他们表示诚的谢意。”村长说后,自己带头鼓掌,乡亲们也跟着鼓掌。下面有的人在烧香,有的人在烧纸钱,有的人嘴里念念有词,祈求上帝保佑,让自来水源源不断。

十几分钟后,通水剪彩仪式现场恢复了平静。村长说:“现在剪彩开始。”他说后,六个姑娘手捧托盘,列成一排,村长祁永刚,承包商高天水,以及乡镇部分领导拿起剪刀,一瞬间就把一条长红绸子剪成几段。姑娘们捧着红花球走了。村长说:“自来水正式开通使用。”

一个技术员走进水库房,按动红色的钮键,马达的打水声就响了起来,自来水管里就渐渐地涨满了水源。自来水开通了。

人们纷纷离开剪彩仪式现场,跑回家。他们急着去拧自家的水龙头,看一看水大不大。先烧一壶开水,尝一尝自来水甜不甜。裤裆村人沉浸在幸福与欢乐之中。

学生们纷纷回到学校。狄小毛的双耳中又充塞着卿卿喳喳的声音。一时关于自来水的事在裤裆村每个角落议论开来。狄小毛从这些声音当中可以听到裤裆村自来水胜利通水了,这是一件好事。可是与他无缘了。

他可以设想到:“如果自己的腿没有断掉,今天他又将是一个风流人物,主持今天通水剪彩仪式的也许将是他自己。许多女子也许还会像一个个俘虏一样拜倒在他身边。可是,现在这些都离他那么远。当他只能用耳朵聆听裤裆村人的欢乐气氛时,狄小毛更加感到阵阵的悲伤。他想不到自己会落成这样下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前做的罪孽太多,是上帝惩罚自己。

这时。有几个学生不知是受谁的指使,每个人都抓着一把沙子,从狄小毛的宿舍的窗户掷了进去,然后跑开了。狄小毛见如同雨下的沙子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无力地喊着,却没有人理睬他。狄小毛可怜巴巴地想着:是谁的恶作剧?这么没教养!

祁夏君的春药投入水库,随着自来水流进裤裆村的千家万户。在人们欢天喜地的时候,裤裆村又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奇特风波。

淡淡的夜色刚刚染上裤裆村的上空。秋风有点冰冷地吹过,大地被吹得萧条而干净。裤裆村却显得热火朝天。有了自来水,这是几代人们的心愿呵!裤裆村怎么不激动。在夜色匆匆中裤裆村人各家各户第一次用自来水煮饭、烧水。

祁夏君在水库中投入大量的春药,人们饮用下后起到了有效的作用。首先在村长家中就发生了异常的动静。已经失去男人本事的村长是没有感觉。而年值少年的祁仿已经脸红血涨,体内好像在流动着一股难以抗拒的洪流,这股洪流倘若没有发泄,他好像就要死去。

祁仿正处于发育期,体内的各种细胞都不断地走向成熟,男性的特征已经非常明显,他嘴上的胡子,腋下的毛和身下的毛都已经长出小草般的毛茸茸的须子,男人的青春正浓烈地显示出血气方刚的风采。他自从那次和姜小在上学的半路上因为撒尿而引发了性器官的接触,他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一想起这件事就会脸红,遇到姜小时也显得尴尬。

从此他懂得了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

祁仿在很多方面是很像狄小毛的。但是,他的母亲祁美竹告诉祁仿,他的父亲死了。祁仿从小没有父爱,母亲日夜又处于惆怅之中。使祁仿从小也养成一种孤独的性格。平常很少说话,见生人还会脸红。

以前上学都是和姜小一起去。自从那次事故之后就各走各的。而且他见双方母亲因为这事而脸红耳赤。祁仿总感到自己惹的事,这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这种冲动好像与那次和姜小在一起撒尿装尿时的感受有点类似。

他坐立不安,心中似乎在迫切地渴望着一种需求,这时,他见母亲神痴情凝神的从里屋出来,脸上涌动着一股红晕,光彩照人,祁美竹喃喃地说:“儿,你怎么了?”

祁仿没有回答母亲,他走出门,直向祁翘翘家走去。

秋天的月光显得特别亮丽,祁仿在月光下很焦急,他好像要去履行一项光荣的使命。他的体内似乎缺乏一种什么东西要去补充,他好像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要去奉献,祁仿到达祁翘翘的家门口用手敲响门,叫:“姜小,姜小,开门。”

这时候,姜小在屋里徘徊,她已经心烦意乱,好像满身子有无数虫子在爬行,痒痒的,说不出的某种感受。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是无意识的,也说不出的,好像需要什么东西来镇祝糊。这时,她听见门外有祁仿的喊声。她已经好久没有和祁仿在一起了。那一次在基地上,她在不经意中使她懂得了男女之事。此时,听见祁访的声音,她马上联想到……

祁夏君狡滑地来到村长家门口,脸上露出阴险的神色,他左顾右盼,然后鬼鬼祟祟地敲响村长家的门。

这时,村长正在村委会里,自从祁文道离开他之后,他每晚吃完饭便要到裤裆村委会去,他呆在家里太闷,见物思人,让他心焦。所以他索性到村委会或与人聊天或整理一些白天没有整理的文件,待到人全精疲之后回家一躺下就可以进入梦乡,打发长长的黑夜。

今晚是自来水通水的第一个晚上,他到村委会准备向全裤裆村人进行广播。告诉裤裆村人应该节药用水,爱护自来水各种设备。但是,村长在村委会里并没有广播。村长发现一个可疑的问题,今晚村委会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平时人们没有地方去,夜又长,只好来到村委会的会议室里,围着两张乒乓球桌旁漫无边际地聊侃。今晚却没有一个人影。村长已经失去性功能。所以他不懂裤裆村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将要大难临头,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一个会议室里发呆。

一片薄云飘过祁夏君的头。月光变得暗淡起来,祁夏君焦急地等候在村长家门口,久久未见开门。这时的祁美竹正像瓦顶上思春的猫儿,在屋里窜来窜去,她的脸上一片鲜红,心里一流欲水,她想着狄小毛,想着和狄小毛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如果狄小毛不抛弃自己。现在可以尽情地和他厮守在一起,享受情爱的酣醇,体会人间的温馨。可是,他无情无义,三番五次地拒绝自己,现在恶人有恶报,老天爷惩罚了他,断了他一条腿,自从狄小毛发生事故后,不能再管理裤裆村小学工作了,而祁美竹从此接管了这些工作,她想不到别人遭殃自己却得了好处,正当她感到沾沾自喜之时,今晚喝了自来水后,不知怎么自己变得这样欲火难耐,好像极为需要男人来到她的身边,任他摆弄。

正在这时,她听到有人敲门,心里想着:不会是狄小毛吧!他已经不能走动,那么是父亲?她边想边去开门,祁美竹看见的却是祁夏君,一时感到尴尬,她很看不起祁夏君,认为他是阴险恶辣之人。

这时,祁夏君厚颜无耻地走进屋,说:“美竹,我给你送及时雨来了。你此时田地一定旱得很吧?”

他说着去抱祁美竹。

祁美竹虽然春心荡漾,但她克制着,不想在祁夏君面前露出淫色,然而,在祁夏君的淫腔淫调下,祁美竹有点受不了他的折磨,祁夏君几乎用半强制的手段把祁美竹按倒在地上。祁美竹挣扎着:“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美竹,你还不明白,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懂干什么?别和自己过不去了。”祁夏君说着去剥祁美竹的衣裤。

祁美竹手舞足蹈,但是,不一会儿就被祁夏君征服了。她气喘嘘嘘地呻吟着,不自觉地将双手锁住来夏君的腰身,然后摊开双腿,闭上眼睛,整个人如同坠进了无底洞的黑暗之中。

174.满村骚动

祁夏君发泄后,穿好裤子,匆匆地离开祁美竹的家。祁美竹如梦方醒,看着祁夏君得意地走了。她不禁热泪盈眶,骂着:“混帐,祁夏君天雷轰死,闪电击死。祁夏君混帐,你凭什么资格强j我?”

祁美竹骂着渐渐地垂下了头。她边骂末夏君,边想着自己也鬼迷心窍怎么也这样心花怒放,挡不住浴魔的诱惑,也打开心扉让未夏君摆布。

祁美竹一下子自惭起来。几分钟前,她是那样的凉慌,心血涌动,情荒姓渴,渴望着异姓的到来,渴望着男人来到她体内耕耘。现在已经心平意静,好像久旱的田野遇到甘露,得到了滋润,满足了。她爬了起来,月光明朗地挂在空中,她穿好衣服,走出屋去,站在走廊上看着天空,月朗星稀,正在这时,她发现在对面的墙角边上,有两条人影有那里蠕动着。

祁美竹擦亮眼睛,盯住对面,在淡淡的月光下,祁美竹看到对面是一男一女,她心一动,是谁?在做什么?

祁美竹正在想的时候,发现女的一咕碌将裤子滑落下来,两条洁白的腿在月光下反照下显得特别的柔顺和光亮。

祁美竹不自学地向前移动脚步,她看不清楚这一男一女究竟是谁。她要看个明白。

在对面的墙角边上,女的是裤裆村赤脚医生祁小玫,她肩上还背着红药箱,好像去哪里出诊路过这里,而男的却是祁小玫的哥哥祁小军,祁美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她却已经清楚地看到对面站着真真确确是祁小军和祁玫兄妹俩。

怎么兄妹俩在这半路上乱搞?祁美竹一下子就意识到今晚裤裆村的异常。男女们一夜之间情河浴海好像都决坝了,泛滥成灾,演绎出许许多多荒唐之事。因为祁美竹清楚地知道,老族长祁天明的儿子祁小军是一个生活严谨、为人真诚、作用正派的人,他一心扑在瓦窑了上,多少姑娘想嫁给他,他都婉言谢绝了。

他似乎要终身不娶,而他的妹妹祁小玫也是一个正规的女子,听说她与狄小毛也有一段情感瓜葛,后来发现狄小毛感情泛滥时就当机立断,与狄小毛一刀两断。至今不问个人婚事,今晚他们兄妹俩怎么做出这等事?ll,这是多么丑陋的事?祁美竹好像这事是发生在自己头上,感到阵阵的紧张和可怕。

祁小军和祁小玫这对在裤裆村人人皆碑的兄妹,他们同样喝了含有春药的自来水,祁小玫刚吃完饭,要出诊去,一跨出诊所,就感觉不对劲,体内好像有一股什么东西在流动。她作为医生,心里想:是什么食物影响了她的生理?使她发生不正常生理现象?

祁小攻不知道女人的生理是很复杂的。但是,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要渴望着某种说不出口的需求。今年年近三十的祁小玫仍然还是一个处女,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男女之间的方面之事。在和狄小毛的一段初恋中,刚品尝爱情的甜醇就天折了。以后的日子她尽力忘却儿女私情,把自己的精力放在救死扶伤上。

可是,今晚让她无法克制自己。三十如虎,女人到了这种年龄,如一只猛虎会把男人浸吞掉,而祁小玫是一个处女,她一旦有了这种渴望,就抵挡不住。祁小玫经过祁美竹家门的对面墙角时,停住了脚,用自己的双手在自己的胸脯前摩拿着……

祁小军刚好从村西走了过来。三十多岁还未婚的祁小军自己也弄不清今晚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思浴心切,身下的那物为何总是安宁不了,一下又一下地骚扰着他的心,他情神不宁,控制不住的冲动不断地挟击着他。这时候,他发现那边有一个女子,他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心里一时起了邪恶之念,祁小军生怕对方认出自己,他脱了衣服盖在头上,然后扑到祁小玫的身上。

祁小玫正在情河浴海中沉浮,找不到岸边,这时见有一个异姓扑到自己身上,她如同找到了一个岛屿,双手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祁小军,并且主动松开自己的裤腰带,虽然是夜晚,但月光明朗,能如此色胆包天地在室外偷情,这说明他们的理智已经丧失到何等程度?他们兄妹俩在紧张中,在旁若无人里完成了不该完成的男女之事。祁小玫在得到满足,恢复理智之后,她伸手揭开了祁小军的衣服。这时才使祁小军和祁小玫兄妹俩尖叫起来。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祁小军和祁小玫几乎同时在心里叫喊着。然后异口同声地叫着:“妹妹!”哥哥!”

兄妹俩都无地自孳地站着,祁小玫竟然忘记把裤子提上来。这时候,兄妹俩同时都发现了祁美竹。

祁美竹已经来到他们的身边,她已经知道了刚才是怎么回事。她对小玫说:“先把裤子穿好,除了我,没有其他人看见。”

祁小军垂下头,他的人生之树在顷刻之间崩溃,祁小玫双手掩住脸,痛哭着跑了。祁小军呆呆地站在月光下,呼喊着:“苍天啊!”

自来水通水的第一天晚上,裤裆村骚乱无比,裤裆村人如同得了一场瘟疫病一样,传染着裤裆村的每个角落,大男小女们只要有正常的姓功能,都发疯似地情潮汹涌,如饥似渴,偷情、强j、ll在夜幕之下不断地重复着……

祁小军一生谨慎行事,他从小接受父亲的教育。做一个男人就要做顶天立地之人。拿得起,放得下,无论何时何地,作为男人就应该以事业为重,特别作为农民,以耕地为本,不能过于儿女私情,祁小军也许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父亲的影响,他对酒色早就敬而远之。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事业之上。

也许他有了这种思想才敢承包裤裆村年年亏损的窑了,当他到了婚嫁年龄之时,他正忙于瓦窑了扭亏转盈关键时刻,他不问个人之事。一心扑在瓦窑上。可是,他想不到在裤裆村自来水通水的第一个晚上,自己竟鬼使神差地变得情荒姓渴起来。

祁小军不知这是何故?平时,祁小军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瓦窑了上,放在如何让裤裆村富裕起来的事情上。他没有功夫去想儿女私情,既使有男姓的本能冲动,他也会克制,甚至感到羞愧。他认为一个有出息的男人不该有这种念头。

所以,他虽然是单身,裤裆村人却不会看不起他,也没有哪个女子怕他,有的只是对他的尊重,甚至有人在议论,等祁小军到五十岁那年,一定要推举他当裤裆村的族长。

确实,裤裆村要推选族长,非祁小军莫属。然而,祁小军自己也不曾想到今晚会做出如此对不起三代祖宗败坏门风的丑事。他如恶梦方醒,但是恶梦醒来仍然在夜晚,他无法相信这一切,也无法接受这一切。他眼看着妹妹祁小玫双手捂住脸庞跑了,不知她怎么样,会不会无脸见人而寻短见。

祁小军顾不了许多,他自己已经无颜见人了,也不敢看到妹妹了。他的精神在一刻之间彻底崩溃。他下意识地迈动了脚步,向前走去。

祁小军没有回家,也不是去找祁小玫。他向裤裆村后面的水牛山上走去,走向他父亲的墓地,月色显得很苍白,好像没有生命,大地一片宁静,宁静地能听到裤裆村里各种荒唐的骚动声。祁小军穿过一条小巷,走在一条长满万年青的土地径上,登上了山脚;来到他父亲的墓地上,他双脚下跪,垂下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唯有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滴着,月光照在他身上,映现在墓提上的影子显得痛苦难忍。

祁小军叫着:“你,你显灵啊!你儿是畜生啊!你把他抓去吧!他没有资格再活下去了。”祁小军的声音显得很恐怖,又显得很可怜。

基地上一片肃静,却给人阴森森的感觉。祁小军环视四周,他突然发现,在对面的一个基地上有两条人影在晃动,祁小军呆呆地看着,他以为鬼神显灵,来抓他下地狱的。因为这里墓地林立,平时听老人说一到晚上,就有野鬼出没,人一到气短不想活,什么也就不怕了。祁小军爬了起来,向那个墓地走去。

对面墓地上的两条影子并不是鬼,而是一对男女。男的是祁水安,女的则是歪头婆。这对年愈五十的男女为什么在这里?祁小军借月光看清他们是谁之后自问着。当祁小军再看到他们躲在墓地上原来是在偷j之时,傻了那双眼睛。

祁水安自从凶恶婆死之后,他没了去向,以前寂寞时可以找凶恶婆,黑麻害死了凶恶婆,让祁水安咬牙切齿一阵子,现在黑麻也死了,祁水安没有可怨了。

今晚他刚吃过饭,就感到特别想那事。可是没有发泄的去处。他乘着月色在乡村的土道上,突然想到了歪头婆。祁水安早已耳闻这位与凶恶婆一起齐名被称作“四大婆”之一的歪头婆也是一个风流女人。她的丈夫长期在外打石头,听说娶了个小老婆,不会再回来了。而歪头婆也在家里偷汉子。

175.男女们都像饿狼一样

祁水安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来到歪头婆家门口,这时,歪头婆开着门,人站在门边上,好像在待什么人,一轮明月刚好照在她的门坎上,她看见来水安向她走来,就问着:“水安,是不是找我?”

“是啊!”祁水安见歪头婆比自己主动,心中暗喜。

歪头婆说:“凶恶婆死了,你没地方去了?现在才想到我是不是?”

祁水安笑了笑:“不是这样的,我早就想你了,就是不敢高攀。今晚特别想那事,就来冒犯了,不知歪头婆肯不肯接纳?”

歪头婆笑了笑说:“我们都过来人了,还冒犯不冒犯的,今晚我也特别想那事,好像思桃花季节。自以为已经没有那种能力了,想不到这么冲动,火辣辣的。”

“是吗?我和你一样,我也有这种感觉,现在生活好了,身体也捧了,不像旧社会,没吃没穿的,那种能力也早就衰亡了。”祁水安附和地说着。

“水安,我和你都没有做过。”歪头婆犹豫地说着。

“你让我进屋吧!我日你看,让你青春焕发。”祁水安夸张地说。

歪头婆咯咯地笑起来,她已经不能自己,心里痒痒的,她想了想说:“我不能让你进屋,不能在屋里做,我侄几天天晚上来玩。要做就去后山墓地里做,安全得很。”

“那里没有鬼?”祁水安从小胆小,怕鬼。

“你走不走?”歪头婆说。

祁水安怕到嘴的肉又丢了,赶紧说:“走,我去。”

“那你先走,我马上去,我们后山基地上见。”歪头婆说。

祁水安就这样几乎是半跑着登上山墓。身上浸出了淡淡的微汗,他脱了外衣,见歪头婆也摇摇摆摆地上来了,他又脱了裤子,秋风吹着,他感到凉爽之余有点冷。他叫着:“歪头婆,快来啊!我开始冷了。”

歪头婆一走到来水安跟前,就伸手抓住祁水安身下那个东西,然后冲着他赞扬着:“不错啊!姜还是老的辣。”

祁水安说:“你脱啊!日得你浑身发酥信不信?”

歪头婆也脱了,然后说:“来吧!来吧!”

祁小军借着月光,清清楚楚地看着祁水安和歪头婆在墓地上操作着男女之事,他想不到这两个老伯老母还这样风流,如狼嚎似虎咆的,又似杀猪宰牛样都能惊破了夜幕,让人看了心焦也让人发疯。

然而,祁小军看到这一切又想起自己和妹妹祁小玫的丑事。一时感到天崩地袭,一阵子恶心袭击着他,一种种丑恶扰乱着他。他一时失去理智。他爬上了墓地对着祁水安和歪头婆叫喊着:“你们老混蛋,你们老不死的。”

祁水安和歪头婆正在浴海中漂流,突然听见有人叫喊。一时不知是鬼还是人,祁水安立马从歪头婆身上弹了起来,顾不了穿衣裤就撒腿跑了。歪头婆见状也赤身**地跑了。祁小军边骂边追。歪头婆一紧张,加上眼睛不好,跑到半山处,一失脚,掉进了山沟……

祁小军见状停住脚,心中掠过一股悲哀,气急嘘嘘地望着面前的山沟,心里想:是不是自己逼死歪头婆的?他望着模糊一片的裤裆村,喊着:“裤裆村,你乱了。”他喊后回过头,又向他父亲的基地走去

祁小军在父亲的墓地上找到一个破瓶子,然后伸出手,咬住牙齿,用玻璃碎片,割断了自己的动脉管……

死一般的早晨笼在裤裆村上空,空气并不新鲜,却是那样的浑浊。太阳还没有爬上来。裤裆村人好像经历了一场无辜的浩劫,一夜之间变得深沉起来。

这时候,应该是主妇们煮饭的时候,但是没有人再敢去拧开那只刚刚安装好的自来水龙头。人们再也不敢再去喝一口自来水了。歪头婆昨夜在后山上掉进了山沟里死了,而且赤身裸裸的,

祁水安不敢将真相告诉给裤裆村人,使歪头婆之死成为一个迷。而享有盛誉的老族长之子祁小军在他父亲的墓地前割断动脉管而死也成为永远解不开的谜。他的妹妹获悉这个不幸的班耗后,把诊所里的所有药品、药具统统摔个粉碎,发誓从此再也不当医生了。

裤裆村人都不知道祁小玫此举是为什么?是不是她的哥哥之死沉痛地打击了她。裤裆村人对此众说不一。只有祁美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极力安慰祁小玫。

裤裆村“四大婆”已经死了三个。剩下一个绊脚婆。她既感到幸运又感到寒心。也觉得自己离死亡已经很近了。她见人就说:“剩下我一个干什么?她们会叫我去了。在昨夜,绊脚婆听见和看见裤裆村外发生了一出出男欢女爱之事。她想起十几年前裤裆连续三夜发生火灾,感到裤裆村会再次面临着一场灾难。

绊脚婆虽然走路不便,还是摸黑去找村长。村长祁永刚由于没有男人的本事,喝了自来水也没有什么感觉。当绊脚婆在村委会找到村长,告诉他今晚裤裆村正在发生男欢女爱之事时,村长才认真地去巡逻了一下,发现今晚的裤裆村沉浸在黄色的瘟疫中,村长慌了手脚,不知出于何故,他深夜匆匆地往学校,去请教狄小毛。

狄小毛孤独地躺在床上,他不但腿还未好,而且还染了一身的病,人渐渐瘦骨如柴。这时他见村长急急忙忙地推开门。他睁开暗淡的双眼,等候村长的开口。村长见狄小毛变了人样,与往日相比,判若两人,不禁心痛起来。他同:“狄老师,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狄小毛摇摇头说:“你有什么事?”

村长心事重重地说:“狄老师,裤裆村要乱了。”

“怎么回事?”狄小毛并不激动,他已经不像以前血气方刚。没有力气再激动了。

“不知怎么回事,男女们像饿狼一样,偷情的,**的,强j的,比比皆是。”村长绘绘色地说着。

狄小毛动荡一下身子,皱着眉头说:“怎么有这种事?有没有什么食物刺激着人们,使他们控制不住自己。”

“不会吧!没有什么食物。”村长说。

“今天是自来水通水吧!会不会大家饮用了自来水后才这样?”狄小毛猜想着。

“自来水?那水有问题?”村长问。

“水里含有刺激素,才会使人这样,或者有人在水中投入春药,只有这样让人淫心摇荡。”狄小毛说。

村长这才大吃一惊,如果是这样,那就惨了,家家户户都有自来水,大家都饮用了,那是什么情景?村长不敢想象,他顾不了狄小毛身体如何,匆匆地从狄小毛宿舍里走出来,就跑到村委会去。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村长祁永刚对着广播向全裤裆村人广播:“乡亲们,打扰你们了,这么早向你们紧急广播,有重要的事情。从现在开始,全村停止饮用自来水。”村长连续了播三次。

由于昨夜的缘故,裤裆村人折腾了一整夜,这时候已经神伤心倦了,他们正沉睡在梦乡里。突然听到村长的声音,说禁止饮用自来水,都从床上弹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人说自来水里含有春药,人吃了会春情大发,姓浴泛滥。人们一听想起昨夜的裤裆村不平静的情景,人人都对着自来水的水龙头发呆,谁都不敢去牛狐。裤裆村清晨没有炊烟。有的主妇开始挑起水桶去河边打水。

村长放手后从村委会回家,此时,他感到上眼皮和下眼皮不断地打架。他一夜没有睡,村长匆匆地到了家,走进女儿祁美竹的房间,对着还没有起床的祁美竹说:“美竹,昨晚你有什么异常没有?”

祁美竹睁开惺松的睡眼,反问:“什么异常?”

“有没有生理上的反常?”村长说。

祁美竹听懂了父亲的话,祁美竹自己被祁夏君半主动半强制地日了后,她自己又看见祁小玫兄妹俩在她家对面墙角边上ll时,感到裤裆村今晚有点异常,好像被魔鬼捉弄着。她回到家,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突然,她记起儿子祁仿这么迟还未归。平时祁仿没有这么晚不回来,她有些担心起来。她便又爬起来,走到家门口等候儿子归来。

祁仿在祁翘翘家和姜小**之后,年少的他精神饱满地迎着月色,唱着歌儿回来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体验男女之事,他感到美丽而舒畅,这不但可以释放身上的压抑,也可以吸收温柔。这时,他看见母亲站在门口,他放慢脚步,收敛着身子,轻声地说着:“母亲,我回来了。”

“去哪儿了?”祁美竹不悦地问。

“我?”祁仿搪塞着,不敢如实说出来。

“到底去哪儿了?”祁美竹加重语气再问。

“我,我去姜小家。”祁仿不敢隐瞒。

“去那里干什么?是不是找姜小做了什么事?”祁美竹怕儿子也春情萌动,寻找异姓渲泄。

祁仿红着脸,他好像初次做小偷被人抓住一样显得既羞耻又惊怯。他低下头不敢回答祁美竹。

176.病腿好了

祁美竹似乎已经意识到儿子的行为,她并没有再用威严的脸色吓唬儿子,她知道今晚裤裆村反常,自己也刚从浴海中爬上岸来,但她要弄个明白,她说:“仿儿,你是不是想姜小才去找她?”

祁仿见母亲温顺起来,就羞色地点点头。

祁美竹进一步问:“你们做了那事?”

祁仿向母亲跪下,说:“母亲,我错了。我情不自禁啊!我长大了啊!”祁仿哭了起来。

“我还没有骂你打你,你就哭,起来吧!你们做那事有没有被人看见?”祁美竹问。

祁仿爬了起来,摇摇头说:“没有。”

“不要对任何人说,即使姜小认了,说和你有关系你也不能承认,知道吗?”祁美竹面授机宜地说着。

祁仿不知母亲什么意思,毋她没有惩罚自己,赶紧点头。表示听从母亲的吩咐。

祁美竹躺在床上解不开这个谜。这时,见父亲问她。她没有讲自己的事,她说:“爸,昨晚裤裆村是反常了,祁仿去姜小家,做了那事。年纪小小的,怎么有这种动机?”

村长点点头,感到事情的严重姓,正在这时,村里的人传来了老族长祁天明的儿子祁小军在他父亲墓地前自杀和歪头婆坠进山沟身亡的消息。

村长更是慌了手脚,感到自己作为一村之长责任重大。花了一百多万元,历时一年多安装好自来水,裤裆村人却不敢饮用了。惟一剩下的“四大婆”之一的绊脚婆为了去看歪头婆最后一眼,走到半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时,导演昨夜黄色闹剧的祁夏君跳了出来,他说:“自来水里有问题,让裤裆村人乱了套,村长有责任,包工头高大水有责任。他们一定串通一起,陷害裤裆村人。”

裤裆村人听祁夏君这么一说,都一阵茫然……

太极镇派来了调查组。对裤裆村发生骚乱进行调查,并对自来水也进行了化验。裤裆村村长祁永刚被叫到太极镇审查,等候处理。

裤裆村的上空弥漫着优郁的阴影,裤裆村人都处于闷闷不乐之中。村长被叫去了,调查组进村了。村长命运如何未卜,裤裆村的命运如何也未卜。裤裆村人正在揣测不安之中。

这时候,在省城疯人院治病多年的祁海病愈归来了。他感激女婿祁木子这样孝顺,省吃俭用,把祁海的病治好。祁海恢复了正常的精神,尽管他的家在三次大火中几乎家破人亡。扔下他和女儿祁青。但是上帝为他送来了一位心地善良的续女婿。使她在晚年的时候有了依靠,他也为女儿祁青守寡了那么多年又找到了这样的男人而得到安慰。

几年疯人院生活,他的精神重新得到整治和磨炼,心理也得到了全面的调节和洗涤。于是,当祁海踏上阔别多年的裤裆村上地时,他几乎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个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祁海没有了。他变得慈祥了,他见裤裆村又面临着一场不幸,感到万分的心痛,本来裤裆村有了自来水是一件好事,可是因为自来水发生了许多事,真是好事多磨。

现在村长被审查,他怕裤裆村会大乱,祁海顾不得刚从省城疯人院回来,就挨家挨户地动员裤裆村人,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祁海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向裤裆村老少爷们做工作。人们听着祁海正常的谈吐,感到祁海改邪归正了。人们也就听他的劝说,不再发表什么蔑论。不给裤裆村再添乱了。这样,祁夏君就没有了有机可乘的市场了。

祁仿和姜小同时得知狄小毛是他们的生父的消息之后,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祁仿和姜小有了姓关系,他们同村同学变成了同父异母的兄妹。两人感到是上帝惩罚他们少年偷吃禁果的不轨行为。

然而,祁仿和姜小马上想到狄小毛,认为是狄小毛造的罪孽,玩了女人给抛弃了,使他们有这样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祁仿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他去问母亲祁美竹。祁美竹只好将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告诉了儿子祁仿。同时,姜小也跑回家问大姐姐祁翘翘,自己的经历是怎么回事,祁翘翘见小妹妹有疑问,瞒得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也就将过去的事告诉了姜小。

祁仿和姜小了解到自己是怎么样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立刻就对狄小毛深恶痛绝起来。他们知道现在狄小毛伤了条腿,他们认为这是对他的报复。他们决不认这个父亲,也决不会有你父子感情,然而为了替自己的母亲出口气,他们约好今晚到学校惩罚狄小毛。

夜色来临,天边挂着淡淡的月牙儿,裤裆村又传出绊脚婆逝世的消息,几天前,绊脚婆去见歪头婆最后一面的半路上捧了一跤,就这样倒下了再无法爬起来。终于也一命归天了,有人说她是陪她的姐妹去了。裤裆村鼎鼎有名脑‘四大婆”都离开了人间。人们猜测着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祁仿和姜小可不管你绊脚婆是死还是不死,他们偷偷地溜进学校,各自都在操场上抓沙子放在衣袋里,然后对准狄小毛宿舍的窗户。一把一把地撒了进去,还不断地叫骂着:“老不死,让你死。”

狄小毛赶紧把被子蒙上自己的脸,躲在被窝里,一阵阵凄惨袭击着他的心,他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等下场。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如此撒野?狄小毛体弱病重,加上残了腿无力爬起来,也无气叫喊,只好任祁仿和姜小“报复”。

正在这时,祁娆悄悄地来到学校,赶走祁仿和姜小,然后悄悄地来到狄小毛的身边。狄小毛热泪盈眶,他伸着颤抖的手想去抓祁娆。祁娆把自己的手主动地伸给狄小毛,然后说:“狄老师,到我家里去住,我伺候你一辈子。”

狄小毛一阵激动,泪如泉涌,他咳了几声,无力地摇摇头说:“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祁娆把被子上的沙子指抖,倒了一杯开水一勺勺地喂着狄小毛。然后说:“我扶你去看医生。”

狄小毛再次摇摇头,说:“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哪儿也不去了。能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倩影,是我最后的安慰。”

祁娆执意要留下伺侯狄小毛,但是,狄小毛也很固执,不让祁娆再受苦。他说:“我一生最大的过错,就是不忠于女人,特别是你,我害你好惨啊!我应该受到惩罚。”狄小毛哭了。

祁娆用手抚摸着狄小毛的脸颊、额头,擦去眼角的泪痕,她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借着灯光默默地看着狄小毛。

狄小毛说:“娆,你回去吧;你要保重你自已。”他说后闭上自己的眼睛。

祁娆沉默一会儿,有些失望地离开了狄小毛的宿舍。失魂落魄地走进她的那间磨菇屋。就是这天夜晚,远在美国的祁毛回到了裤裆村,他在听到姜媛讲述过去的裤裆村发生的一切时,获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狄小毛时,他决定回国。

祁毛是在祁娆离开学校之后,来到学校,当他站在狄小毛床前,叫着:“爸爸”的时候,狄小毛几乎要昏过去了。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他,有人这样正儿八经地承认他是父亲。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安慰。他不曾想到远在美国的儿子祁毛能赶回来认他这个父亲,而在裤裆村的祁仿和姜小却没有来看他。

难道他们不知道?狄小毛皱着眉头,思索着。这样他就要更加感激祁毛了。狄小毛看着一身洋气的祁毛不知是高兴还是惊讶。他说:“姜媛好吗?”

祁毛点点头,然后问:“爸,你的身体好像很虚弱?”

狄小毛说:“是呀。想不到我还会见我的儿,还会听到你叫我“爸爸”,我死也瞑目了。”狄小毛说着,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顺畅,多日来的病痛全都没有了!

祁毛从箱子里掏出美国带回来的各种补品,狄小毛觉得伤腿似乎也好了。他试着动了动,果然,可以做简单的动作了。

其实,狄小毛的伤腿应该是早就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的,只不过因为他的情绪一直不好,心绪低落,所以影响了他。今天一见到祁毛,他由衷的兴奋起来,故而,就觉得腿也好了。

第二天,狄小毛腿好的消息传遍了裤裆村。祁娆、祁珍珍、祁小竹、祁小玫同时感到惊讶和高兴。她们毕竟和狄小毛都有一段难忘的交往和恋情。

村长被审查之后释放回来平安无事,祁夏君就被送上了法庭。因为有人指控祁夏君在水库中投入大量春药,让裤裆村大乱。也有人指控祁夏君和罗姐的死有关。祁夏君是背着这两项罪名被押上法庭的。

病愈归来的祁海默默地为裤裆村做好事。他在晚年的时候,不讲个人得失,对人诚肯,不管裤裆村发生什么事,他都尽力出面协调,时间一长,人们自然而然地称他为族长。

177.四川女人

裤裆村又有了新的族长,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狄小毛在经历了这场劫难之后,一直在思考着自己心中的问题——怎么样才能实现更大的自我人生?

祁娆、祁小竹、祁珍珍和祁筱云也一直没有结婚,她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生活在裤裆村,裤裆村人渐渐地称祁娆为不言不语的“娆姐,自私自利的“美竹姐”,称祁翘翘为拖拖拉拉的“翘翘姐”,称祁筱云为没头没脑的“筱云姐”。慢慢地,她们竟然也成为裤裆村新的“四大姐”。

裤裆村的自来水恢复了正常饮用。

狄小毛走了。他离开了裤裆村,毅然决然的离开。他觉得这些年在裤裆村耽误了光阴,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一样也没有实现!

和那些个女子的纠缠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或许,离开裤裆村是一个好的出路。

他一直想混到大城市里去,一直想混成人上人,一直想有很多个美女在自己身边转悠,在自己床边转悠!

哪个男人不想呢?

狄小毛一走n年?n年发生了多少事呢?

他凭着自己的狡黠,一步步的高升了,他的高升史依然充满了香艳……

太阳已升得老高,小屋里一片光明。儿时的大躺柜,在阳光下锃黑发亮,如文物一般。据母亲讲,这躺柜还是爷爷手里打制的,要上九遍漆,永不褪色的。

白墙光光的,只挂着两张大相框。一张是父母的合影,母亲的目光慈祥和蔼,父亲却依旧凶凶的,似乎要跳下来和他吵架。另一张相框里,儿子英气勃勃,两眼无所顾忌地望着前方——此时,伟伟在做什么呢?

狄小毛爬起来,抬头遥望对面的山岗。黄秃秃的山脊上,兀站着两棵一模一样、浓荫蔽日的大榆树。那是杏树湾姬、米两姓的老坟地。父母都已经故去,与大榆树与黄土岗融为一体——要不是母亲当年远见卓识,非让他翻修了这三间老屋,此刻他会在什么地方栖身呢?

城里的楼宇越长越高大,密匝匝风刮不进水泼不入,哪会有如今的这般闲适。阳光疏疏地泻进来,无言地探望这位与世隔绝的中年人。他穿好衣服,站在檐前,手抚油漆驳落的木柱,幽幽的目光一直在对面的山岗上徘徊。一辈辈传下来的老规矩,老榆树掉一枝,村里就会少一个人。看看属于他们狄家的那一棵,一个大枝已垂到了地上,是不是来召唤他的呢?

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年代,他已经没有了概念,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日子过一天又过一天,古老而又新鲜,平淡而又永远。炎夏能有片荫凉,冬日里暖暖地晒晒太阳,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活着是美好的,真正幸福的生活其实都是简单的。多少年过去,就像他此刻一动不动站在檐台上,享受着七月温和的阳光,其实是件最值得庆幸的事儿。

关于往事,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碎片,甚至有种不真实感。每当他开始回想,眼前就会呈现出很久以前的那个冬日。一个多么瑰丽又惨烈的时代,一个变幻得让人无法喘息的时代。打那以后,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一个句号,一个凝固酽令人伤感的瞬间。从此,他便从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城里搬回,用这几间平房把自己幽闭起来,孤独地享受着老寓公式的宁静与澹泊。

故乡,古老而贫瘠的家,生于斯长于斯,他终于又回来了,却发现一切都陌生得认不出来,除了对面山岗上的那两棵老榆树。

现如今,村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从山梁上搬下去,在沟底的川地上建起了一排排高大的青砖瓦房,有的还是洋式的小二楼,只有他家和几个破落户还滞留在半山腰的老村里。但他不想离开这里。睡在这老屋里,半夜里听着一声悠远的驴叫狗吠,他就感到十分地舒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如今还种了几亩薄地,每日在地里刨刨锄锄,那种感觉都是新鲜而实在的。现在正是大热天,院里的菜畦里也是茂密的翠绿,他钻进去摘了一个大西红柿,便开始做饭了。

饭菜都是最简单的。稀饭、馒头、老咸菜,外加一碟腌西红柿。狄小毛刚盘腿坐在炕上准备吃饭,一个小娃娃推门进来了。

牛牛,快过来吃饭吧。

他热情地招呼着,脸上绽出孩子般的笑容。

牛牛只有六岁,却长得黑壮黑壮,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个大裤钗,这是肉肉支书家的一个校猴子。如今的肉肉支书,早已不是上个世纪威风凛凛数十年的村支书了,整日躺在炕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家里日子穷,老儿子三十几了才娶了个四川女人,也许是花钱买的,他反正弄不清也不准备弄清,但这牛牛长得极其机灵,大概体现了远缘杂交的优势吧。牛牛手里拎着个校很料袋,里面是一块老咸菜。

妈妈让我给你,我回去了。

小家伙把塑料袋往炕上一扔,转身就向外跑。

别走别走,叔叔就吃完饭了。一会儿咱们下棋棋。

好吧,那我就等等你。小家伙大人般应着,转身坐在门槛上。

狄小毛便下了炕,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泡泡糖,塞在牛牛手里。

我不要,妈不让吃别人家东西。小牛牛一边说,一边已香甜地嚼了一颗。

狄小毛加快速度,三两下扒拉完饭,碗筷往炕里头一推,便拉着牛牛坐在院里的小石桌前。

他和牛牛下的这棋,是一种很古老的弈法。横竖划上几条线,每人三子,只要把对方都逼到中间的死胡同里就算胜,民间俗称“逼死驴”。当他跟着牛牛学会以后,竟有点着迷的意思。谁知每次下来,总是胜少负多,一次次被逼得走投无路,小家伙便拍着手叫起来,叔叔输了!叔叔输了!这不,几步下来,眼看着他又要缴械投降了。小家伙忽然瞪着小眼睛说:

叔叔老耍赖,每次输了说要带我去城里转转,从来也没实现。这次输了怎么办?

狄小毛笑眯眯地:说进城那是将来的事,叔叔绝不会哄你的。这次嘛,叔叔输了就给你糖吃。

不要不要,我有呢。

那——给你买克力架。

也不要。

那你要喈?

我要叔叔学马马,驮着我在院里转一圈。

好,好好好,就这么定了。

拉勾。

拉。

一老一少都把小指头伸出来,紧紧地勾在一起。小牛牛还叫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看着那红扑扑的小脸,就像熟透的西红柿似的,一双小眼睛亮亮的,那么纯洁那么清澈,简直就像是闪闪的黑宝石。狄小毛看着对面这个生动的小精灵,心里充满了苍老而绵长的甜蜜。他感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一滴泪水掉下来——他赶紧别过头去。

叔叔,你输了。

小牛牛忽然叫起来。

好,输了好。

他慌忙擦一下眼睛,乖乖地趴下来。

经过这么多年的变故,他的肚子已经很大,而两条臂却软软的没什么力气。驮着这么个小身躯在院里转了一圈,他感到脊背上都冒汗了,气也喘不匀了。他想歇一歇,可是看到小牛牛兴致那么高,还专门拣了一枝柳条,不住地在空中挥舞,狄小毛便又坐下:来,再来。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搞的,他本已平静如止水的心总是集中不起来,不一会儿又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那一年,他也同样被几个人追逼着,在两道线之间左冲右突,一直走进了死胡同——看着对面这个天真无邪的幼小孩童,他的心里真的有点异样,似乎又翻起了那些埋藏已久的东西。岁月虽然消逝,记忆可以尘封,但那一幕幕震撼心灵的活剧总归是无法抹去的……看到小牛牛突然惊愕地瞪圆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被什么震住了,狄小毛立刻感到全身发冷,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俯倒身子说:

叔叔输了,叔叔驮牛牛转。

不,叔叔,你赢了。

小牛牛依旧直勾勾地瞪着他。

赢了?怎么会——不管输赢,叔叔这回都要驮牛牛,来。

狄小毛已无心再看那几粒子儿,硬把小牛牛扶到了背上。

叔叔真好。那,叔叔,我要上大街,叔叔驮我上大街。

小牛牛叫着,又挥起了柳条鞭。

好的好的,大街就大街。狄小毛一边点头,一边气喘吁吁驮着这孩子,爬出院子,来到了街外,慢慢向山坡下走着。嫩柳条轻轻地打在脸上,麻酥酥地也挺让人舒坦。人是受头,不受苦是万不能的。有时能有人轻轻地抽打你几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努力抬起头,看着前面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一个人影由远而近,慢慢堵住了他的视线。城里流行的休闲鞋,天蓝色的裙裾,肉色袜子一团白——这是谁呢?就在他努力仰头的时候,一个四川女声在远处高叫起来,同时响起快速的跑步声:

牛牛,快下来!真是越大越淘气,狄叔叔多大岁数了,怎么能背你。你这样淘气,看不打死你!

178.旧情人儿

牛牛在这一连串斥责声中吱溜一下站到地上,并迅速钻到了他的身后。 四川女人还在一个劲儿地骂儿子,狄小毛站直了,一边喘气,一边护住小牛牛说:牛牛他妈别这样,我们玩得可好呢,没什么的。

四川女人很不安的样子,依旧一个劲儿说:狄省长,你看你,你怎能这么惯这娃,你是领导嘛,身子骨金贵,要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办呢……然后终于抓住了小牛牛,在孩子屁股上连打几下。

小牛牛疼得呲一下嘴,却冲他吐一下舌头。

狄小毛连忙说:牛牛他妈,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什么省长,什么领导,都不是啦嘛,我这不是平头百姓一个?

谁说的,人常说……咦,这是谁?

四川女人忽然转了话头,露出一脸的惊愕。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个穿裙子的女人还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呢。狄小毛擦着脸上的汗,定睛一看,也立刻惊愕地瞪大了眼。

不知什么时候,牛牛走了,四川女人也走了。狄小毛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女孩,一声不响地跟在她的后面。默默地穿过街门、院子,默默地推门而入,两人在炕沿边坐下来。.早晨的碗筷还没有收拾,乱乱的,狄小毛刚要动手,筱云忽然推开他,默默地把碗碗碟碟都收起来,从水瓮里舀一瓢水,尽可能熟练地洗涮干净,又为他搁到橱柜里。

看着她笨手笨脚地做这做那,狄小毛默默地坐下来,不知该说什么好。几年不见,她明显地老了,虽然还不能说老态龙钟,但那种生命的鲜活的光泽再也无处寻觅了。多少年没变,还留着齐耳短发,却已是花白了。一身天蓝色西装裙倒不失庄重与典雅,但放在农村却显得有点古怪。只有脸上那一股愈发明显的书卷气,使他感到缕缕的温馨……直到满屋都已收拾得消消停停,他才把手巾递给她,轻声地问:你怎么来啦?

筱云坐下来,极细心地擦着手:怎么,想不到吧?

我想,你是找不到的。

人鼻子下面长一张嘴,难道你不知道?

坐的什么车?

县委派的车,司机不想上来。

就这样一问一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乏味得不能再乏味,两人的脸色都极其平静,似乎都进入了无欲无念的佛家境界。多少年已经过去,曾经有过太多的悲喜交加,如今似乎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了……很快,两位老人又都沉默下来,只彼此对视着,仿佛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太阳已升至中天,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灿烂的阳光把整个院子照得一片光明。许是没有污染的缘故,多少年他们龟缩在城市的阁楼里,从来都没见过如此灿烂如此夺目的阳光,灿烂得让人发晕让人陶醉。两人不由自主都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院子里,又默默伫立了许久。

筱云终于说话了:“知道吗,你那个秘书胡玉山,前几天刚当了人事厅长。”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早说过,那小子是块搞政治的料,今后一定还会上升的。”

“米良田好像也退位了,把公司大权交给了他儿子。”

“是吗?他早该退了,七老八十的,还攥着不放。人人都这样上去就要下来,拿住就要放开,自然之理……还是说点有意思的吧。”

狄小毛望着对面山岗上那两棵大榆树,极其平静地说,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筱云却对他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感到厌倦,忍不住反问道:怎么这样消沉,难道说你已经对什么都失去信心了吗?

信心?狄小毛重复着这两个字,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有,从来没有消沉过,现在嘛只有信心更足,只不过我对信心有了新的看法。

什么看法?筱云依旧穷追不舍。

这是很难说清楚的。你知道我不善于表达,而且感悟到的。往往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你看看,对面山上那是什么?说着话,狄小毛抬起苍老的手,向遥远的山岗上指去。顺着这只曾经极其坚强有力的手臂,筱云看到了那两棵如伞盖般屹然挺立的大树,却依旧满脸茫然。她真有点不明白,这难道是当年那个在全省叱咤风云的副省长吗?

那是我们狄家的祖坟,我世世代代的祖先都埋在那棵大榆树下。当年我们狄家有一个老头,一辈子放羊不识字,临死前却把儿子女儿叫到面前说:我眼看着不行了,临死之前想给你们留点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留不下,只好留几句话吧。你们要记着,饿了吃,渴了喝,冷了穿上热了脱,‘冬天凉,夏天热,四十五天是个彪月。不过这些你们也都知道,我呢是死呀,但你们也不用悲伤,以后死的人还多得很呢……这个故事一直流传到现在。

“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玩笑而已。还是谈谈你吧。对于你的事,不论大小,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关于我自己?也许,只有一件事还能让你真感兴趣。我把老父亲所收藏的那几十幅名画,全部拿到香溺晌卖行卖了,一共卖了一百多万元。”

“这好,还是卖了好,你就用不着再睹物思亲了。”

“我先拿回这一百多万,真不知该怎么花。后来才打定主意,把它全部捐给了省行知中学,那不是我父亲上中学的地方吗?”

“好的,捐了也好。来之于社会,又还之于社会,好。”

“你——除了一个好字,就不能再说点别的吗?”

筱云忽然真的生气了,气哼哼地反诘他。

说点什么呢?你呀你,真的生气了?生点气好,我呀其实最喜欢看你发脾气了。

唉,真是的!筱云猛地推他一个趔趄,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她那样子,狄小毛终于淡淡地笑起来。他挽起她的手,边走边说:“都什么岁数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还是看看我种的菜畦吧。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地地道道的老农,种的菜挺不错呢。”说着,他们俩围着院里的菜畦走起来,一边走,狄小毛一边指指点点,介绍各种菜的点种情况。一直转了好几圈,狄小毛才说:“看看我,真的是老糊涂了,中午你吃什么?快把司机叫上来吧。等吃了饭,我再带你去参观我种的大田庄稼。”

筱云却说:“什么也不想吃。而且我还有事,下午就要赶回去呢。”

“也许,你真的应该住一夜。”

“你真的这样认为?那好,我就搬来与你同住,我们一起写写字,看看书,听听音乐,画画山水,如何?”

筱云快速地说着,越说越兴奋,多皱的脸顷刻变得红扑扑的,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看着她兴冲冲的样子,狄小毛顿然明白了她专程而来的意思,苍老的心开始咚咚地跳,感到有点耳热脸红。那是一团生命的火,那是一份珍藏心底数十年不变的真情,对于这份情,我已经欠得太多,怎么能有哪怕些许的弥补?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过去的时光是永远无法追回的。他这样想着,心潮已迅速地消退着,就像一条被冲上岸来的鱼,一下子便露出了翻白的肚皮

不,还是不要!那样不好!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

他喃喃地说着,一下子连走路的劲儿也消失殆尽,干脆在檐台的台阶上坐下来。

他不能走,他再也走不动了。

他的身后就是那座神秘的大山,他应该走进那座大山,与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融合在一起,这大概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对于那座神秘的大山,狄小毛终生充满深深的敬畏,他贫瘠的故乡就在那大山的脚下。在那段特定的岁月里,大山虽没有给乡亲们带来任何一点庇荫,人们每当谈论起这山,依然会露出满脸肃穆,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这情景总是深深地打动他年轻的心。儿时的心理震撼是终生无法抹去的。正因为如此,那个冬日,他才会又一次坐上了那辆锃亮的越野车,向大山深处驶去……

当筱云神色黯然地走下山坡,来到沟底的小汽车边,跟在后面的狄小毛不由得踌躇了。这里是新村落,又围了一伙伙年轻人,不知正叽叽喳喳议论什么。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村里的长者,这么招眼地送一个衣著时髦的女人,总有那么点不自然。然而,人们似乎对他和筱云都视而不见,依旧热烈地争论着什么。

筱云上了车,又把玻璃摇下来,深情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一直到车子走出老远,才淡淡地笑起来:再见了,老寓公。还是做点什么吧,希望下次来看你,不再是这样。

好吧,那我就承包对面这座山,植点树,当个植树模范,如何?狄小毛也嘿嘿地笑起来。

车子一溜烟向村外驶去,狄小毛挥了挥手臂,又无力地放下来。

年轻人还在激烈地争论着,他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听不懂,只好又默默地向山坡上的家里走去。

179.拉住美女的小小手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声音,一茬人有一茬人的热点。对于他们那个时代拼得你死我活的事情,下一茬人看来却显得那么可笑又不可理解。狄小毛加快脚步,逃也似地回了家,紧紧地关上了门。这时,一个童稚的声音飘飘忽忽地唱了起来:

亲圪蛋下河洗衣裳,双圪膝跪在石板上——小亲圪蛋!小手手红来小手手白,搓一搓衣裳把小辫甩——小亲圪蛋!小亲亲呀小爱爱,把你的好脸扭过来——小亲圪蛋!你说扭过就扭过,好脸要配好小伙——小亲圪蛋!咦,这不是小牛牛的声音吗?

认识筱云是在狄小毛离开裤裆村到了城里后,为了给自己补充知识,上了业余大学,大学三年级,再过一年,狄小毛就要毕业离校了。

时世的变化真的太快了,让人眩目让人晕。原本熟悉的一套很快便已消逝,新奇的闻所未闻的东西总是接踵而来。在此后几十年里,这种感觉总是时时追随着他。坐在亮堂堂的教室里,感受着那种极其陌生又新奇的生活,他的眼前总是不断出现老父亲弯弯的腰、沉重的独轮车和那条被洪水冲决的大坝……

时代在他们这一代人心灵上,折射了那么多彼此矛盾的印记,压缩了那么多互不相容的内容,对他们的心灵提出了最为严酷的折磨与考验……新的同学一队队来到学校,不管是根红苗正还是地富反坏,不管是六八届还是七八届,这些人都笑吟吟地挤在一座教室里。

从贵州来的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和儿子,一起坐在一间教室里听课。工宣队离校了,校园里不时贴出海报:欢迎某某教授座谈会或举办某某教授追思会。在这期间,他总是一天到晚把自己幽闭在阅览室里,感到与所有人都隔着一堵无形的墙,直到有一天一个小精灵闯了进来……不管时光怎样流逝,冲走的是鹅卵,留下的才是巨石。即使到了耄耋之年,狄小毛一闭上浑浊的眼,当时的情形便如电视般清晰,历历在目。

那是早春二月的一个星期天,他腋下夹一本刚刚开禁的《论语集注》,正百无聊赖地在楼道里踱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姑娘突然惊慌地跑过来,连比带划地向他叙说不休。好半天他才弄清楚,她把钥匙反锁在屋里了,而她们宿舍全是北京本地人,都回家了,她急得不知该怎么办。他于是笑眯眯地向她提了许多建议,诸如砸玻璃,砸门,从隔壁爬窗台,直到小姑娘急得要哭了,才回屋里找一根细钢丝,弯了几弯,不一会儿就把门锁拨开了……等他第一次撞进这个充满温馨的女生宿舍,小姑娘惊奇地瞪大了眼(那双眼真的非常好看)。

你……

你什么,怀疑我是小偷出身?

小姑娘嗤嗤地笑了:看你说的!不过我的确很惊讶,简直不可思议。说着便拿起那一截钢丝,反反复复地看。

别看了,那上面什么也没有的,先说说怎么感谢我吧!我倒真的是小偷世家出身,你难道不相信?

相信相信!先喝杯水吧。小姑娘又笑起来,扭身去给他倒水。

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女孩,就这样闯入了他的心灵,并给他带来了终生的苦乐悲欢。在那一刻,不知怎的他总想开玩笑,总想。逗逗这姑娘。那年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小姑娘顶多十**,以他的经验和阅历,在这么一个小女孩面前他自然充满了自信与幽默。等到他端起水杯,乎乎地吹着热气,小姑娘又说着感谢的话时,他才突然注意到,他们的口音原来很相近,一问竟是同省人,再追问竟是同一个地区,也就是他后来当地委副书记的那个雅安地区。小姑娘名叫筱云,是应届生,七九届艺术系的。

不对吧?艺术系怎么能住到我们中文系楼上来了?

学校不是还没正规吗?艺术系缺房。听说下个学期就要调回去了。

噢,那太遗憾了。他一边吹气一边忍不住略带夸张地说,眼前只感到热扑扑的尽是白气。

不要这样,到时你可以过宿舍里来看我,我也可以来看你嘛!小姑娘说得挺认真,似乎真的对他充满真诚。

那是的——不过,赶到你调宿舍,我也就该背起铺盖,扫地出门喽。

你呀你……小筱云又气又笑,对他真不知该说什么了。看她那样子,他当时心里暖暖的,甚至有种微醉之感。他觉得自己脸红了,说话也不再那么幽默自信,于是匆匆告别,赶快离开了那间女生宿舍。

对于儿子的婚姻大事,狄臣老汉一直是牵心挂肚的。早在裤裆村当教师那年,父亲就给他悄悄订了一门亲。那姑娘是邻村二十里铺的,他没见过,听同伴讲长得蛮水灵。虽说他家是村里的殷实人家,老父亲凭着一辈子的精明与辛劳,终于在儿子快成人时盖起了一溜三间土坯房,但一个农村小伙子,不管丑俊能娶上一门媳妇就够幸运了。就像同伴们讲的,只要掀起尾巴是个母的就行。

哪像如今的一些年轻人,情呀爱呀心灵呀人性呀,甚至还要先同居试婚,有的人一年一试,一试就是好多个。有一次是毕业离校前夕,有次突然在校门外的田埂上碰到了班里的一位女同学,当时他们俩就默默地相对而立,什么也不说,后来也不知是谁先伸的,两只年轻的火辣辣的手就勾在了一起,一直勾着勾着,直到校门砰地一响,那位女同学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跑回校……

以后好些天,那位女同学一见他的面就有点躲躲闪闪,使他不由得心里咚咚直跳,觉得应该找机会解释一下或说点什么,然而终于没找到什么机会,直到离校也就再没说一句该说的话……

回到村里,每当邻村上下放电影,一群一伙的青皮后生就在姑娘群里圪圪挤挤,揣揣捏捏,然后就有女的嘻嘻地笑着往人群外挤。他当时二十来岁,正是青春勃发、力比多充盈的关键年龄,却不知怎么搞的,对此非常反感。每日上地劳动,极目远眺起伏的群山和千沟万壑,特别是望着那座乡亲们心目中奇伟的“神山”,耳边似乎就听到工作队长杨旭隐隐约约的声音:你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你要走出去走出去去寻找另一种生活生活……直到临考大学的前一年,才和本村的然然定了亲。

然然是美丽而炽烈的,就像一杯烈性的老白烧。在送他去县城坐火车的时候,然然的目光燃烧成两堆绝望的火。什么绣花鞋垫,精心制作的兜肚,还有从大山里采来的榛子、松子,满满地给他塞了一提包。上学之后,然然竟用她那半通不通的文字,给他写来一封又一封信。每封信都要他注意身体,都要来学校看他……吓得他赶紧回信,连说学校不允许谈恋爱,如果知道他订了亲,就要被学校开除。后来,他干脆放假也不回家了,理由是要勤工俭学,打工挣钱。自从见到筱云的面,他才突然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与然然定亲,真是一个误会啊……

然然的爱是热烈的,在她身边他终将被燃成灰烬。而筱云却是一泓清水,一个深潭,清清洌洌,什么时候都让人清爽,让人感到玉树临风、心旷神怡……多少次i他站在艺术系楼下,默默怅望她娇小的身影,多少次,他凝望宿舍窗户上那一点灯光,直到夜深灯灭……

在他的整个生命历程中,筱云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朵飘忽不定的云,一直飞扬在他的天穹中……筱云是清纯的,但又那么世故,她很年轻,又相当成熟,一天到晚快快乐乐,但在她快乐的外表下似乎总掩饰着一点忧郁的伤感……初次见面的那个夜里,他就失眠了,翻来覆去在床上滚,睡在下铺的孟永清喋喋不休地骂他。

你为什么总是离群索居,阴沉着脸,一副愤世嫉俗的怪样子?

每次见面,筱云总是笑吟吟地看着他,这样问。

这不能怨我,是生活教给我的。

生活?现在的生活不是一天天美好起来了?

那是在城里,在表面,你回到农村看看,再放眼世界看看。过去我们张口闭口要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劳苦大众,现在才清楚,真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是我们,这种历史的玩笑,真开得太大了。

所以,什么事你都别想,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现在对什么都不相信,什么理想、信念,都是聪明人编出来骗人的。我爸就这样骗了一辈子人,直到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所以,我说你是布尔乔亚。

狄小毛说着,直感到心里堵得慌。

他已经知道,筱云的父亲就是国内有名的大作家筱老。不仅已经平反,而且还肖了省作协主席、省政协副主席。从大山深处出来的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是多大的一个官呀。

180.爱的就是咱这放浪劲儿

狄小毛家祖祖辈辈出过最大的官,就是他当过一年多的大队长了。 虽然公公道道讲,筱云的衣着都很朴索,有的衣服还洗得发了白,但那种优雅得体的装束和与众不同的气质,总是让他在欣喜之余时时感到自卑。

要知道他那时家里不仅不可能给他寄一分钱,而且他还常常从仅有的28元助学金中,省出一部分给老父亲寄去。为了省钱,他一年四季只吃粮不吃菜,每次到饭厅,总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快速地把米饭或玉米窝窝几口吞到肚里,就旁若无人地迅速离去。为了挣钱,他已连续两个假期没有回家,联合几个农村来的同学编写高考复习资料,然后挨家挨户上门推销。所以,在优雅的筱云面前,他一方面有着不可克制的火一样的感情,一方面又时时有一种深深的自卑,甚至憎恶袭上心头……对于城里人和一切有钱人的仇恨,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有好些次,筱云要约他星期天去看电影,或逛北京的名胜古迹,他爽快地答应着,临到走时,却又以种种借口推脱了。要知道,作为一个五尺高的男子汉,带一个女孩子出去,如果显得寒寒酸酸,那是十分丢脸的。而他,又有着一颗极其自尊而敏感的心。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有着极不寻常的生活阅历,讲一讲好吗?

有时,筱云又这样好奇地望着他。

生活就是一连串的苦难,而所谓幸福,也就是从苦蛳f1,哇嚼出来的。

他像个哲人似地望着天空。

是吗?我真的不懂。

所以我说,你还是个孩子。

但是,我也去过农村,我爸爸下放劳改的时候,我在农村呆过好几年的。筱云说着,显得颇不服气。

也许吧……狄小毛嘿嘿地笑起来。于是他便讲起了自己那遥远的家乡,讲起那座神秘的大山,讲起自己当大队长时怎样整治老支书肉肉,讲自己在代课当民办教师时如何住在破庙里一把一把地捉蝎子,而在县铁厂当临时工时,如何相随着一伙青皮后生晚上到火车站看女人……直听得筱云张大了嘴巴,似乎连换气都要忘了……

在那些个时候,他才真的感到自己又变得高大起来,再也不是淹没在北京城喧嚣闹市里的一个穷瘪三了……

雨后的清晨,空气是多么清新。

随着毕业日期的临近,他的心绪变得格外焦躁不安,几乎夜夜都要失眠。这是个星期天。昨儿夜里,他又是一夜地辗转反侧。后来,好不容易迷糊起来,意识朦胧了,窗外就有了杂沓的脚步声,校园喇叭响起了“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的歌声。

他一个仰卧起坐,下床的孟永清就揉着眼骂起来:哎呀呀,你这个北方佬,轻点好不好?是不是又害单相思了?弄得一夜嘎吱嘎吱响,人家只好陪你干熬眼!

他边下床边调侃:你呀,最好也爬起来跑几圈,减减肥吧,不然,想得单相思也没有可能呀。

那可不中!你知道啥,像我的那个她呀,爱的就是咱这放浪劲儿。孟永清摸一摸日渐隆起的肚皮,把被子一搂又睡下了。

孟永清是河南人,三十大几岁了,据说之前就考上大学了,由于家庭出身地主,政审不合格没有念成,所以对社会对每个人都充满仇恨,一天到晚怪话连篇,这也看不惯,那也懒得做,简直成了全班公认的奥勃洛摩夫了。

当得知狄小毛正在热恋一个比他小十来岁的小姑娘时,孟永清非常严肃地和他谈过一次话:

听老哥哥的,趁早死了心!虽然你也快三十了,但在我面前还是个小弟弟呢,经见的事毕竟太少了。你是三代贫农,人家是大知识分子家庭,年龄又如此悬殊,除非是头脑发昏,搞文学搞晕了。像我们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绝不要有任何幻想,唯一的出路是削尖脑袋向上爬,那些花前月下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趁你现在还年轻,系主任又挺欣赏你,要千方百计抓住不放,争取一毕业就进入高层机关,到那时好女人多的是,想找哪个还不是一句话?

狄小毛痛苦地抱着头,独自喃喃着: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多么纯的一个女孩……我觉得这辈子根本不能没有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下手为强,找个机会占有了她,煮熟的鸭子就飞不了啦!

你……你胡说!狄小毛大惊失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有时觉得和这个人离得很近,有时又觉得隔得很远,有一种十分熟悉中的隔膜感。

路两旁是亭亭的白杨,披头散发如出浴美人的垂柳,美人蕉和丁香花开得正红。几个老头老太正悠悠慢慢一招一式地打太极拳,其中一个是中文系的老讲师,同学们都叫她讲师太太。那个外国女人挽着丈夫的胳膊,像一对初恋情人悠然地散步。

这是老规矩了,自从他整日坚持不懈地开始跑步,就总会见到这样一道别致的风景。等他一口气跑到校门外,远远地就看到了筱云。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布拉吉式裙子,剪着齐耳的短发,腋下夹一只大画夹,正静静地立在马路上。

狄小毛停下来,压抑着怦怦乱跳的心,一直远远地注视了她许久,才慢慢地走过去,他那时就清晰地感受到,不管多少年过去,这个朴素而清新的形象,总是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再也抹不去了。

他们默默地对视一下,筱云便浅浅地一笑,一起向那块早已选定的地方走去。

正是炎夏草长的时候。这块远离校园的空地上,高高低低、坑坑洼洼,长满了密匝匝的绿树和青草。一条小溪从中间迤逦而过,清清浅浅,悄无声响。溪边的几块青石,却像被什么人动过的,有意垒成了像模像样的石桌石凳。各色的蝴蝶翩翩翻飞,不知她们在热闹什么。家燕很多,顺着小溪飞来,紧贴水面轻巧地掠过,嘴里便叼着一团泥或一截虫子,迅即钻人了湛蓝的天穹……这真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认识筱云半年多来,他还是第一次把小姑娘单独约出来。

坐在那边。小姑娘指指不远处的石凳。

他规矩地点着头坐下来,两手自然地合在胸前,又挺挺胸:这样还可以吧,是不是还有点英雄气概呢?

好,好的,不过,你的表情可不太自然。

筱云说着,便在石条上支起画夹,开始一声不响地画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消逝着,天气热起来,小姑娘依旧一笔一笔地画着,只不时抬头看一眼他。她的眸子是那样纯洁,看不出一点异样的波纹,两条白腿交迭在一起,整个姿势说不出的优雅……狄小毛忍不住就走神了,眼前飘忽过家乡起伏的山梁和千沟万壑,以及云遮雾绕的那座令人肃穆的“神山”……不管怎样想,他都觉得自己的出身、经历和眼前这姑娘差得太远,简直就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他真的能拥有这么一片明净的天空吗?

筱云,你什么时候去我家乡走一走?

那还愁什么,寒假了吧。

可是……赶寒假,我就毕业了。

毕妙怕什么,我们还可以照样见面呀。哎,对啦,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你不是说,学校有意让你考研究生,或者留校吗?

我正发愁这件事呢,哎,歇一歇吧。他说着站起来,用力抡一抡胳膊。

筱云也搁下笔,盯着他说:这是好事呀,别人巴不得这样呢。

你听我说,留校和考研的好处是——可以天天见到你,懂吗?而坏处呢,就是我本人不喜欢做学问,真的。

哎——筱云立刻沉下脸:在此我郑重申明,这事和我无关,你别动不动就扯上我。我奇怪的是,你既然那么聪明,为什么不喜欢做学问?要知道,现在正是人才奇缺,你留下来,讲师、勃授,在这么一座城里有很好的声望,建一个温暖的家,那不是许多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我总说你是布尔乔亚,你还不服气。我是从最基层出来的,我的根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我必须对那块土土哇承担责任,而只有权力才能做到这一点。请相信,我并不是售迷,我家祖孙十八代也没出过一个官。可是如果有这样一个初会,我怎么能安安心心做什么学问呢?在中国,只有权力才是人意志的最大展现……当然,我也知道,在这方面咱们俩差得太远,我本质上是个农民,我讨厌城市,讨厌那种死气沉沉的生涯……他越说越急促,连脸都憋红了。

筱云也许被他突然激动起来的样子吓着了,若有所思地拿走画笔,把一大团颜料涂在青石条上。

也许……你有你的道理。毕竟,我们所受的教育太不同了.可是,不管怎样,我对权力这两个字却极其厌恶。

筱云,你应该知道,我约你出来,并不单单是为了画像的。再过几天,我就要实习去了。赶我实习回来,也许你已经放假:我们都天各一方了……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应当有一个……句号吗?

181.可以不花钱看女人

狄小毛当时已激动万分,走上去抓住了那一双娇小白皙的手。 然而只一瞬,那双手已颤栗着抽了回去。

不!我现在还小,让我想想,我心里乱极了……我希望你,能……等等我,等我到毕业……

筱云不连贯地说着,跌坐在石条上,脸白得像张纸。好的,我等你,不管多久,哪怕等一辈子!他当时说得很低沉,但是极有力度,他感到那几个字是一个一个地说出来的。

打这以后的二十多年里,筱云就像是一颗闪烁的星,明亮又高远地悬在他的头顶,一直照耀着他走向人生的辉煌,又一个跟头从云端跌了下来……而星星依旧高悬着,烛照着他、也烛照着所有的人们……每想到这些,狄小毛就不能不感到生命的悲怆。

预感往往是很准确的。

自从《新华社内参》登出了关于“华光市公安局长王强是怎样草营人命的”这篇文章之后,狄小毛就预感到迟早要出事。和许多领导干部一样,那时他也让秘书在宽敞的卫生间里摆了许多报纸、刊物,一边坐马桶一边顺便浏览一遍。看来胡玉山对这篇稿子也很看重,特意把这期内参摆在最上一层,又在要目下面划了明显的一道红杠。

王强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这一点胡玉山也清楚。但是,作为分管政法的副省长,下属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一定应该先让他知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狄小毛匆匆地浏览着,几乎一目十行。分管政法一年多,这种案子他见得多了,无非是黄赌黑一类,几个人,一大堆数字,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都有,这些抽象的干巴巴的内容已激不起他多少兴趣……他匆匆翻到最后一页,在小括号里见到一个挺生疏的名字。这是个什么人?省分社还是总社的?如果是新华分社的记者,他没有不熟悉的,除非这是几个人的化名。

如果那样,事情恐怕就更复杂了……他无力地撂下刊物,真有点心惊肉跳了。

这么大的一个省,几千万人口,出这么一件事并不可怕。可怕之处在于,哪个记者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不和他这个政法省长打一声招呼,就把稿子登出来。而且他那么多下属,周围那么多朋友、同事,也没有人和他打招呼……这显然是很不正常的。

除非是一场政治预谋,一只巨大的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而这稿子充其量只是冒出水面的一个小气泡……当时狄小毛在脑海里急速地转着这许多想法,越想越感到后脊背发凉,索性又在马桶上蹲了许久。

在他起身时才发现,一生气把《内参》扔进了洗手盆,洇湿了好大一片。他只好小心地拿出来,极力地甩着。这也是个不吉之兆。要在平素,不论遇到多大的麻烦,他也总是处变不惊,哪至于弄得如此狼狈呢。

胡玉山离开沙发站起身,小心地迎上来,从他手里接过那份还在滴水的《内参》,一页一页小心地抚着。

怎么会弄湿呢?狄小毛坐下了,却还在生气地说着,似乎在责备别人不小心。停了一下,又缓缓口气说:别管它了,再弄一份新的,拿来我要批几个字。

是。胡玉山连连应着,趁机走了出去。

这是他当副省长以前就分的宿舍,一厅四室的单元楼。不管从哪方面讲,他都是很注意廉洁自律的。别人一当副省级,就急急慌慌往小二楼里搬,就像农村里赶火车,生怕迟一步就误了趟。

他却不这样认为。好像佛经上说过,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得到了也保不住。母亲在时也常说,命里有时终许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里只有九十九,到死也是不满百。在生活小事上,他总是抱着这种态度的。狄小毛坐直了,环顾着狭小的客厅和几件陈旧的家具,竟然有点失神,恍恍惚惚的,对于这份家业生出许多凄惶的感慨。他于是揉揉眼定一下神,立刻把电话要到新华分社。

你们社长在吗?

对不起,他不在,去北京了。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声音甜甜的带着一股嗲气:请问您是哪里?

省政府。

噢,您好。请问您还要哪位?

你们副社长谁在?

对不起,社领导这会儿都不在,有的下乡了,有的在外地开会……

不等那甜丝丝的声音说完,他已经重重地撂下了电话机。

阴谋。绝对是个有计划、有步骤的阴谋!打了这一通电话,他愈益感到自己的判断非常准确。自从他当选副省长一年来,全省上下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已经很多,有说他大搞非组织活动,有说他行贿严重,每个代表都送了多少多少钱,一些昔日的政敌也纷纷蠢蠢欲动,又把过去多少年的陈谷子烂芝麻都捡了起来……

全省上下,已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就在这关键时候,这个消息一发布,无疑掷出了一枚很有爆炸力的重磅炸弹……从心里讲,他自认为自己虽不能说白璧无暇,但也绝不比上下下的许多人差,甚至比起许多人来还不知要强多少倍。

就说那个张谦之吧,一个屡战屡败、一辈子没做成一件好事的人,现在不仅已当了多年的雅安地委书记,而且还到处谣传着要当省纪委书记甚至省委副书记。这年月,工作做得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不是到处流传着“干的不如不干的,不干的不如捣乱的”这样一种顺口溜吗?

狄小毛越想越生气,真想拿起电话,再找令人臭骂一通。就在这当儿,胡玉山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把一份新《内参》撂到他面前的桌几上。

这动作好像也不像以前那样规矩那样小心翼翼,好像有那么点漫不经心的味道。狄小毛不由地看了胡玉山一眼,等着胡玉山递上笔。

笔桶里是一大簇削尖的各色铅笔。胡玉山迟疑了一下,才抽出一支来。

狄小毛再也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怎么这么没规矩?钢笔!

胡玉山显然没想到领导会这样,因为如今的许多领导都已习惯了用铅笔作批示,从未有谁认为不妥的。也许今儿这批示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吧?胡玉山又迟疑了一下,才慌忙从口袋里摸出钢笔,拧开笔帽,乖乖地递过去。

看着胡玉山这一系列动作,狄小毛在心里笑了。显然,胡玉山这小子还没想到出卖他。他于是拍拍胡玉山的手背,接过钢笔在稿件的空白处刷刷地写道:

请二处速报告白书记、郝省长和其他省委、省政府领导阅示,并通知省公检法各部门,迅速组织一个专门小组赴华光市查处。一旦查证落实,必须从严从重惩处。

二处就是他的秘书办公室,原来的处长已经调任,胡玉山是唯一的副处长。

胡玉山拿起《内参》,认真地几乎是逐字逐句又默念了一遍这些批语,脸上显出一丝茫然,欲说又止了好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有说。直到站起身,才告诉狄小毛,席姨打来电话,今晚有应酬,可能不回来了。

狄小毛点点头。胡玉山又问:“晚上还有什么事?”

狄小毛又摇摇头。胡玉山便不再作声,默默地退了出去。

胡玉山一走,狄小毛便打电话给陈雪霖约他出来吃饭,不到十分钟时间,陈雪霖又来了电话,说他已经来到楼下。是一辆黑色牌照的私人汽车,林肯300的。他问还有谁,陈雪霖在电话里笑起来:放心吧我的老首长,是我亲自驾车恭候,绝无外人的。狄小毛这边便也笑了一下,快步下楼。

陈雪霖矮矮的胖胖的,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了。此人貌不惊人,官也不大,这些年来倒来倒去,走马灯似地换地方,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中行分行副行长。可是对于政治、对于官场这一套的稔熟,狄小毛迄今还没有发现第二人。每到风口浪尖、回头拐弯的关键时候,他就会不由得想起这个人,并渴望着倾听他的一番教导……

这个习惯,狄小毛已经保持了近二十年。虽说眼下他是副省长,从级别上讲已经高出了陈雪霖一大截。

高质量的汽车就是非同寻常,进进出出没一点声响,不知不觉地滑行到大街上。夜幕初上,灯火辉煌,各色的人与各色的车搅动成一片沸腾的**之海。城市的一大好处是可以不花钱看女人。

特别是入夏之后,女人们都迫不及待地剥去沉重的铠甲,就像从蛹里钻出来的蚕宝宝,到处是白白胖胖散发着肉香的一片……

陈雪霖一言不发地专心开车。依旧是过去的作派,夹克衫,休闲裤,运动鞋,看上去松耷耷的,一点儿也不起眼。当然,如果是内行人,一定会发现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却个个价格不菲,都是令人肃然起敬的世界名牌。你看不上眼,只能说明你欠层次,陈雪霖追求的就是这种外朴内华的神奇效果。

狄小毛虽然清楚陈雪霖的精明,却依旧忍不祝旱:找个僻静地方,越静越好。

182.叫小金莲来服侍

陈雪霖点点头:这些小事情不需要您这样的大首长操心,属下我自有安排。不过话说在前头,这地方好倒是好,就是太远,已经离开郊县了。你虽然是管政法的,大概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吧?这就叫城乡结合部。现如今真正上层次的老玩家,都是到这种地方,谁不出城谁就欠层次了。

黑色锃亮的林肯300依旧在缓缓“滑行”。听他在那里高谈阔论,狄小毛不由得提心起来:哎,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这地方太……那个了,我可有话在先,违法的事咱可不做。

当然当然当然,咱是什么人,怎么会做违法的事?陈雪霖看他急了,便连连答应。

两人沉默一会,陈雪霖又说笑了:“不过呀老首长,你以为什么叫太……太那个?你其实不懂,恐怕以为不过就是打炮罢了?你错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锦衣玉食,脍不厌精、食不厌细的,你还以为是六七十年代的饿汉,只要翘起尾巴是个母的就行?一二三,喳喳喳,一炮下来就买单,那叫什么层次,岂不成动物了?那叫没水平,没文化,那叫山汉进城。真的玩家,现在讲究的是“说学逗唱,吹拉弹拨”,别看这只是八个宇,学问可就大着呢。有一次我和一个小姐逗:小姐,会吹吗?小姑娘十七八岁,一扬脑袋,你有箫吗?我说当然有。小姐又说,你的箫有眼吗?我就笑了,哪个男人的箫能没有眼?小姐又说,那我再问你,你那眼是正的还是歪的呢?……你瞧瞧这一套多复杂,学问深着呢。我一看原来人家小姑娘至少是本科毕业,咱还是幼儿园呢。得,转身就走了……”

不等他再说下去,两人都哈哈地笑起来。这笑声充满了车子,把刚上车时的那份生硬气冲没了。人哪,该轻松时还是要轻松,不然非发疯不可。狄小毛正要说什么,就感到车子慢下来,眼前一片璀璨,仿佛琼楼玉宇一般。他不住地眨眼,依旧难以适应眼前的一切。只见前面有一个甜笑着的温软女人,领着他们拐来拐去,不一会已经来到了一个十分雅致的小间里。一个将脱未脱的性感女郎,正从墙上无言地注视着他们。

他于是坐下来,感到有点头晕。摸摸四周,都是软包装的,一任你怎样爬来滚去也不会受伤。那个性感女郎原来是一幅画,竟如真的一样。一路上,他只感到有无数的灯光无数的门,其他竞什么也没有看清。

陈雪霖也坐下来:“这地方的老板是个研究生,学建筑的,这里全是他自己设计的,光从我们行就贷了近五千万。这里的一个最大特点是,所有的房间都设计得非常奇特,又是计算机管理,保证每个客人从进来到出门,不会和任何人碰上面。”

领他们进来的小姐穿一身浅黄色旗袍,一掀衣裙跪下来,为他们沏上茶。狄小毛注意到,小姑娘的两条腿雪白如凝脂,一直露到大腿根。也许是灯光作怪吧,他又揉揉眼。

陈雪霖说:“请老板定吧,我们来点什么,黄色服务,准黄色服务,还是正规服务?”

狄小毛忙扯扯他的衣服,低声道:“当然是正规服务。先弄点吃的,我还有正经事呢。”

“那好,这个权就交给小姐你了。先选几个菜,要荤素搭配,别的无所谓,全是活的就行,快点。”

那位大腿雪白的小姐应一声,很快便消失了。紧接着,一样样的饭菜都端上来,小姑娘依旧跪着,裸露着雪白的腿为他们斟酒。

饭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赖,酒味也寡寡的,大概是一种洋酒吧。狄小毛呷一口道:“你知遵我今儿找你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要不,我怎雄叫陈雪霖?不过,现在咱们先吃好喝好,其他事管他娘,子云食不言寝不语嘛。”

“好吧,那——咱俩干一杯。”

“干!”

小姐也请。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三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便并在一起了。

等饭菜撤下去,小姐在墙上鼓捣了一下,便打开一道门,里面是两张床,屋顶上有吊杆,狄小毛明白,这是要搞泰式按摩。

他连忙说:“雪霖,还是不按了吧,刚吃完饭,别按出问题来。我听说,有人泰式按摩还弄得踩断腰呢。”

“没事没事,你放心。陈雪霖把他推到一张床上,自己也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那是什么地方、什么水平,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什么水平?你放心好了”

——他扭头对那个小姐说:“你给我按,去把那个小金莲叫来,专门服侍这位大老板。”

“好的。小姑娘应声出去了。”

对于泰式按摩,狄小毛也不是没享受过,但感觉其实很一般。可是等换上专用的服饰,平躺在床上,那位并不算特漂亮的小姐开始一招一式地按了起来,他才感到过去所接触的真是太欠层次了。

这姑娘穿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全身上下好像柔软无骨却又劲道十足,很快就把他全身的骨头都抚弄酥了。特别是当那双脚在他背上踩来踩去的时候,那简直不能叫踩,纯粹是一种舞蹈,一种**的音乐,十个小脚趾好像都有灵性的,划呀捏呀拧呀摩呀弄得他真是裕豪浴仙。他在下面轻轻地问小姑娘叫什么,小姑娘说了,他却没弄清,不知是楚楚还是处处,也就不再问了,只感到自己沉入了无边的海水,正在水面上漂浮着,一种疲累中的舒坦……

陈雪霖在对面床上说:“现在谈正经的吧。老首长,你已经见到那篇报道了?”

这……海水消退了,又露出赤热的沙滩。狄小毛感到吃惊:“你也见报道了?要知道,那可是发给省军级的内参。”

“当然。还是在送大样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然后一直就找你。小胡说你下乡了?”

“是的,我刚从县里回来。”

“你呀!吃亏就吃在这上头。”陈雪霖一派教训的口吻:“都火烧眉毛了,还下个什么乡!工作嘛就那么回事,多做一点少做一点又能怎样?你知道中纪委有个工作组一直在咱们省吗?”

“好像听说过。不过,那是来查粮食厅的问题的。”

“错了,那不过是个掩护,一个借口,实质性的问题就在你这里。你知道稿子是谁授意发的?就是中纪委工作组的意见。不过王强这个人这几年也太飞扬跋扈了,完全是罪有应得。在这个人的问题上,我觉得你做得的确太过分了。”

“是吗,连你也这样认为?”狄小毛颇不服气。

“当然,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你想想,他把人根本不当人,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你们还眩蝴当全省十大杰出人物,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话说回来,毕竟他是他,你是你,也许就在这当儿,王强已经被逮起来了。张谦之这小子,一直在扑腾省纪委书记这个职,这正是他立功的时候了。”

“那么,你说张谦之在背后鼓捣我?”狄小毛惊讶得瞪大了眼。

“对了。不过他一个小芝麻,能翻了什么船。这里的要害是,你和王强之间到底有什么大把柄吗?”

“让我想想……”狄小毛让楚楚下来,帮他翻一个身,脑子里像翻书一样迅速翻过与王强交往的每一页:”没什么大问题,即使他全抖出来,也无非是些鸡毛蒜皮。”

“那就得。让他们闹去,看他们能闹个啥结果——不过,你最好见见一把手,就是白那儿,那才是真正的关键呀。”

“好吧,我也这么想,可惜褚渊书记走得太突然,白是新来的,咱和人家可是一点交往也没有呀。”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白来了也一年多了,你说说,人家张谦之怎么就能很快和白铁起来呢?”

从那个地方回来,约定了明晚再见,陈雪霖和他又一次握手,握得很真诚很郑重,双方竞有一种依依惜别的感觉。看着陈雪霖上了车,林肯300像箭一样射入夜色中的大街,狄小毛扶着冰冷的墙站立许久。

陈雪霖的话自然有道理,但人与人的关系也不是谁想拉就拉起来的,好像也要讲点儿缘分。当年褚渊在省里时,他也没下过太大的功夫,但关系就是铁得很,没有褚渊,他怎么能当上雅安地委常务副书记,后来又当了省计委主任,又哪里有竞选副省长的可能?

想到这些,他愈益感到悲哀,全身上下冷嗖嗖的……天已经很晚了,老婆大概还没回来,孤独的他不想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郝思嘉吗?那个小女人已经成富婆了,而且和一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女人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他于是想到了筱云,很快打一辆的,来到了筱云家那熟悉的楼前。

他坐在出租车里,借着昏暗酌灯光一间一间寻找着,终于找到了那间曾经多少次和筱云一起怅望天空的窗户,却没有一丝灯光。他掏出了手机,又犹豫着放下了。筱云经常失眠,还是让她睡个好觉吧。看他一直坐着出神,出租车司机忽然说:下还是不下,你说呀?

回去,去哪儿。

他定下心来,指一指远处的省委宿舍区。

183.去爬山

狄小毛必须预作准备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嘛。第二天一起床,他就给远在国家计委当副主任的老同学孟永清挂电话,请他向新华总社讲讲清楚。同时向米良田打招呼,让他把有关的帐目全部过一遍,有问题的都设法摆平。然后连着督促几位秘书长召开会议,把胡玉山任成二处处长,并让胡玉山赶紧去找人事厅,以极快的速度发了任职文件……

等办完这几件事,整个炎夏过去了,秋天也很快消逝,全省上下发生了多少大事。特别是那个他一辈子瞧不起的张谦之,已不可阻挡地升任省纪委书记。在省委白书记和张谦之、杨旭等的共同操作下,一张恢恢大网已经张开,他却变成了一只绝望的麻雀……就在那个冬日,狄小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胡玉山说:

下午准备一辆越野车,我们爬山去。

爬山?胡玉山不解地睁大了眼。

对于故乡背后那一座神秘的山,狄小毛始终充满了无限景仰。从政几十年,天下名山走了个遍,唯有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总是让他梦魂萦绕。

在当县委书记时,他就让人制定了一个开发计划,要把这座古老的山推向现代生活。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这座山至今还在沉睡。他曾经请教一些地质学家,这座山海拔3000多米,比附近的许多名山其实更雄奇,山上更有着华北少见的万年积雪、百丈冰窟,但没有几个人曾经真正地走近它。

这几年虽然开了一条便道,也只是伸到半山腰的一座古庙前。据放羊的讲,盛夏的时候有人曾下到百丈冰窟中,只见里面千奇万化,犹如仙境一般。可惜这会儿是寒风凛冽的隆冬,在一阵狂风之后,天地已浑成灰蒙蒙一片,年迈的赵师傅紧握方向盘,再也不向前进一步了。

胡玉山小声地请示:“狄省长,还是回去吧。要不先进县城,明儿找几个本地人再来一趟?”

“不,不必了。”不管过了多少年,那个傍晚的情景永远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一座突然闪现出来的晶莹透亮的雪山,那样挺拔又那样峻峭,如横空出世一般……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某种启示吧,他不应该再往前走了。狄小毛只好失望地摇着头:“看看附近有什么庙。”

“这地方哪里有庙?”赵师傅说。

“老赵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小时候村里人就给我讲,北魏拓拔氏时期,这里就开始建庙了,最繁盛时有过大校郝庙300多座呢。后来唐武宗灭佛的时候,一场大火下来,连着烧了三个月才灭了。瞧,那不是一个小庙?走,进去看看。”

说着话,狄小毛已率先下了车,胡玉山和赵师傅也只好跟着他走过去。

这小庙的确已被荒草淹没了,只有一座石窑还算完整,里面塑着一个挺奇特的神像。身穿蟒袍,头戴王冠,一手拿长蛇,一手拿玉瓶,座下则是一头呲牙咧嘴的猛虎……

对于这奇特的造像,大家都不解。狄小毛在乱草堆里翻着,也始终弄不明白,后来在褪色的壁画上看到一首漫患不清的古诗,“神功开天白,帝系出金天……唐风谁始记,鲁史……”等几个字还算清楚。他看了半天也不清楚,忽然想到,也许是李自成吧,当年李自成就是从这里进京的。

但他不想说什么,李自成在历史上就是一个有名的悲剧角色。他的像,怎么会塑在这里呢?

狄小毛点了一支烟,把它供在这位骑虎将军的坐骑前。

从山上回城第二天,狄小毛和筱云通了最后一个电话,特意和妻子席美丽进了一次饭店,然后不动声色地夹着皮包去上班。

宿舍区和办公大楼只有一墙之隔。上班时间刚到,人们乱哄哄的,都纷纷和他打招呼,有的还恭敬地伸出手来。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看着这一张张似熟非熟的面孔,他都感到那里面谁知道隐蔽着什么样的心思,也许都在暗暗地幸灾乐祸吧。

他匆匆地爬上三楼,就直奔白书记的办公室。

白书记高大魁梧,容光焕发,似乎正坐在办公桌后等他。一见他的面,老头子站起来,热烈地和他握手,又立刻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看这样子,也没有什么异常嘛。狄小毛于是开门见山地说:“白书记,《内参》上我批了一段话,不知您同意不同意?”

“批得好、批得好。如今的政法队伍,的确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政法各部门,是我们政权的基石呀,如果这一块也**了,我们是无论如何无法向人民交待的。”

白书记说得冠冕堂皇,铿锵有力,似乎他对面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的观众。狄小毛在鼻子里冷笑一下,又非常严肃地说:

“我是分管政法的,政法队伍中出了王强这样的败类,我是有责任的,我请求省委给我以严厉的处分。”

“好,好的。”白书记也很严肃:“有你这样的态度,我就放心了。我来咱们省时间不长,许多情况还很不熟悉。你知道,作为一个班长,最重要的是带好一班人,带出一支好的队伍。在这一点上,你我都应该对中央负责,我也要提请中央给我必要的处分。”

“这……”

他原以为白书记会安慰他几句的,想不到竟会是这么一个态度,这无疑是说他没带好队伍,连他这一把手也连累了。看来问题还要严重得多。狄小毛不竟倒抽一口冷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书记又说:“对于去年选举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狄小毛脑子里嗡地一响,几乎要晕倒,但他还是强忍着站住了,非常简洁又沉着地说:“没有,那是完全清楚的。”

“那么,对于米氏集团公司倒卖进出口批文一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这……简直是天打五雷轰,怎么又会冒出个米氏集团来?狄小毛心里乱了,觉得自己在全线崩溃,洪水已没过长堤,到处一片汪洋。但他依旧很镇定。米良田倒卖批文,那是他的事,与我又有何干!即使去年选举时米良田出了点血,那也无非是一种“广告行为”。他于是重新镇定下来,坚定地摇了摇头。

白书记看着他急剧变化的表情,忽然无声地笑了。然后又十分关切地握握他的手:“好啦,就这样吧,我还要开个会。你知道的,有许多事,在许多情况下,我也是做不了主的。要记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一要对得起党,二要对得起人民。”

不等他再想说什么,白书记已拉着他的手,把狄小毛送到了办公室门口。狄小毛这才感到今儿这机会真是太难得了,来不得半点客套,必须和白书记倾心地谈一谈!可是白书记已把他送到了办公室外,他再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他立刻重新拉住白书记的手,却一下不知从何说起……白书记只好又和他握握手,然后努力挣出手来:

“好啦好啦,就这样吧!记住我的话,一要注意学习,二要保重身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多休息啊。”

“白书记,您……”

门砰地合上了,狄小毛感到自己是一个倒空了的大口袋,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了。

许多年过去了,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那里,又如何一步步走下楼来的。等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他看到一辆警车,车顶的警报还在呜呜地叫。席美丽在屋里嚎啕大哭,十八岁的儿子伟伟泥塑木雕般站在门边,冷漠得似乎要坐化了。这时几个干警走出来,把他带上了那辆车。干警们似乎要拉他,他挣开了,依旧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只是很少坐这种车,有点不习惯,进门时碰了一下头,一路上都有点疼。

从此,他在一座与世隔绝的招待所里住了好些天,每天面对着一个又一个十分刁钻、尖刻的审问者。

但他沉默,始终把嘴唇闭得紧紧的。与外界的联系已全部中断,沉默成为他唯一的武器。好在他在这方面有着极其惊人的克制力。弄得每一个审判者都无不骇然。一个多月之后,当他面对那份结论文件的时候,他居然感到自己的语言功能已经退化,好半天都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其他所有的指控其实都无足轻重,从家里抄出的价值近百万元的礼品和存折,成为唯一也是最要命的证据。他曾经作了许多准备,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们居然会抄家,搜查一个副省长的住宅,而且居然会抄出那么多的财物来。

说来没有人相信,这些年来他什么都清楚,但从来没有计算过自己到底有多少资产,因为这一切完全交由老婆负责了,而且席美丽也特别愿意承担这一理财的重任。

筱云把百万资产捐献给了学校,而他居然为这区区百万元从令人晕眩的高位上一头栽下来,又回到了人生的起点上……

看着那一份义正辞严、证据确凿、不容辩驳的结论文件,他落泪了,又为自己的落泪感到愤慨。既然说不出来,就不再说了。

“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他默念着这几个千钧般沉重的字,一步一步回到了家。

184.美女然然

席美丽还守着那所空荡荡的房子,却已经再没有多少眼泪。 听到车响,她走出来,一下子扑到了狄小毛怀里。

他甩脱了她的搀扶,独自一个人在沙发上躺下来,一连抽了十几根大中华。

第二天,一纸离婚协议便摆到了席美丽面前:签吧,这房子还归你住,我要回老家去了。

狄小毛沉重地说着,又凶凶地抽起烟来。

狄小毛进城后,为自己镀金的四年大学生活结束了。随着隆隆的列车辗过宽阔的河北大平原,一头扎进沟壑纵横的大山里,一个如歌如梦的年代结束了,他知道摆在面前的绝不再是一条鲜花盛开的大道了。

喇叭里反反复复播送着陈琳的流行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

回环婉转的咏叹,把他当时的心绪宣泄得淋漓尽致。车厢里挤满了人,连厕所、走道也塞得满满的,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声离校,相处四年的同学全作鸟兽散,回到本省的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当时毫不觉得孤单,只想一下子扑人热扑扑的生活,真正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筱云要送他去车站,狄小毛坚决地拒绝了。不管怎么说,他已是三十岁的堂堂男子汉了。三十而立,让一个小姑娘凄凄婉婉来送他,作出许多的儿女态,那是很让人轻看的。筱云愈是不相信他那一套拯世济民的理论,他就愈是要做给她看看。

他就是要以一种极端的形式,向她,也向全班同学证明点什么。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没落文人柳永的伤感句子,而他却宁愿像辛稼轩那样:吴钩看了,把栏杆拍断,无人会登临意……他只是郑重地收藏好筱云为他画的像,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归程。

薄薄的一卷行李,纸箱里装着全部的教材和笔记,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说来人们都难以置信,等来到火车站,他口袋里只剩下三块钱,还是好友孟永清为他买了张火车票,他才不至于拍卖了唯一值钱的一张狗皮褥子。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他们那时是非常吃香的。只要学习成绩好,再加上一点稍稍沾边的关系,轻而易举就可以进中南海和各大部委,要不就是各省市委政府机关,顶不济的也进了各大专院校和邮电、银行之类地方,连孟永清也留在了北京交通部。

当听说全班只有他报了支援老区的名,又一头扎到了偏远而贫困的故乡,孟永清苦苦劝了他一夜,并赌咒发誓地说,为了这个一时冲动的选择,他将来要后悔~辈子。要知道四年大学,全班学习成绩数他好,又一直当着系学生会主席、支部副书记,在校期间已先后在省级报刊发表了七八篇关于农村改革的论文,连省委政研室的老主任胡敬都对他大加赞赏,并力荐他到省委政研室去工作。可是他当时真的铁了心,执意要从基层做起,就像当年报纸宣传的许多英雄人物一样……

在省第四招待所住着等分配的那几天,胡敬还专门来看过他。如果习f}时不太执拗,今天的他又会是一个什么结局呢?命运的变幻多舛真是让人难以逆料。

还是从前的山,还是从前的水,连类似从前的人也似乎更多了。当他最终被分配到细腰公社当了一名秘书的时候,狄小毛发现,除了昔日县铁厂的老领导现在又当了公社党委书记外,故乡几年来没有一点变化。卢卫东是六十年代的劳动模范,曾和李顺达陈永贵一起参加过全国劳模大会。

人长得像黑铁塔,走起路来像一块移动的石碑,干起活来没命,说起话来吆五喝六,初见面的以为他什么时候都在训人。由于沾点亲,又是原来的老领导,报到第一天卢卫东就说:小子,你又回来了,说明你没忘本,这是最让人可贵的。这就对了,不要以为自己念了几年书,就把尾巴骨翘到天上去,谁也看不在眼里,那是要栽大跟头的。

知识分子要和工人阶级相结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老人家这话永远没错。这第一年,我先安排你下下乡,锻炼锻炼,以后的路子绝对错不了。好吧,以后的事有老叔指点着,肯定没错的。狄小毛连连点头,在卢卫东的粗声大气中,他的声音简直像女人声。

念了四年书,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早已熟惯了的这些竟然陌生起来。

卢卫东又说:“等下乡回来,我就提拔你当公社团委书记,一步一步地上,到将来俺娃肯定比你叔还有出息。”

这……狄小毛依旧点头应着,心里却越听越凉了。照卢卫东这样安排,他何年何月才能走出这重重大山呢,难道当初的选择纯粹就是一个错误?他的耳边又回响起了筱云的谆谆告诫……

不管怎样,迈出第一步,就不可能再收回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狄小毛草草地安顿个窝,就先回家了。

为了省钱,四年大学他只回过三次家,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父母亲了。从公社借一辆破自行车,狄小毛心急如火地向家乡杏树湾而去。

正是开犁下种的时节,一群一伙的男女老少围在一块地里,远远看去很像是一群漫无目的的羊。来到当年修筑的那道大坝前,狄小毛下了车子,气喘吁吁推了好长一段路,自行车的前后轮里都灌满了泥,又只好找一截树枝刮了半天。大坝冲决了,溢洪洞还在,原来走路的地方已淤起厚厚的泥……

这就是他们当年苦干一冬春的“辉煌战果”?直到看到他家那瓦楞里长满衰草的祖屋,坐在土坑上吃起了香喷喷的山药蛋烩莜面,狄小毛起伏如潮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吃罢晚饭,他依俗到村里各家去走一走。谁知刚出门,就遇到了然然。

然然是村里米良田家的闺女,十六七岁就离开杏树湾进县委招待所当了服务员。虽然从小在一起上学,一起耍,但在那个轰轰烈烈闹革命的时代,然然家出身于破落地主,所以从来也没有和她单独说过几句话。

后来,狄小毛在县铁厂打临时工,常听厂里的一些工人们讲,县招待所来了一名服务员,长得倾国倾城、天仙一般,公认是全县最漂亮的一枝花。

县铁厂和招待所对门,隔一条街则是火车站。一天劳累下来,又没有什么可娱乐的,一伙青皮后生便总是相跟着到火车站去看女人。特别是夏天,火车站进进出出的尽是外地女人,梳一个短头发,穿一身的确良,有的还挎个小黄包,那感觉的确是很帅的。

记得当时的一个朋友叫魏宝同,喜欢诌几旬歪诗,其中一首是这样的:日落黄昏后,大街竞自由。街上多美女,不是我家妻。若问是何故,只因是农户。

这首歪诗不胫而走,最终很不幸地传到了厂领导的耳朵里,又很不幸地被某领导认为是污蔑贫下中农,一声令下把魏宝同批斗了好几天。

后来据魏宝同讲,是保卫科朱友三向领导进的言,从此他便对那个长得又瘦又小的朱友三一点好感也没有了……可是每次往往看了一会儿,小伙子们就不由得大发感慨,还是咱本地人长得好哇,这么多天也没见一个如“一枝花”的。于是发一声喊,就又折回来涌进了县委招待所……

狄小毛那时已开始读一些比较难见的书,对他们这一套无聊做法很不以为然,所以一般是不去的。后来有人闲谈中告诉他,“一枝花”就是你们杏树湾的,他才蓦然想起原来指的是然然。人说女大十八变,几年不见,然然竞出落得如此标致了?他于是抽个休息天,把一身油渍渍的衣服洗刷一遍,就溜溜达达进了招待所。

他不知道然然的大名,只好逢人便打听,边打听边描述,谁知许多人不是笑,就是用异样的眼光瞟他。有说在一楼的,有说在三楼的,也有说在餐厅的,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路,最后遇到了一个老同志。

这位老同志显然是当官的,一脸严肃地连着追问他找她干什么,是什么关系,直等他把原委解释清楚,才摇摇头说:“既然你们是一个村的,又是同学,我就告你个实话。自从这闺女进来,招待所的管理都弄乱了,来来去去净是人找她,先在一楼,在总台,后来又调到三楼,还是乱得不行。要说把她打发了吧,人家闺女又没犯啥错误,不就是长得漂亮些嘛。后来只好把她调到小会议室,平时不见人,专门负责给领导们倒水了。你从这里拐个弯,在那片小树林后面,可以见到会议室几个字,旁边那个服务室就是。”

狄小毛连忙道声谢谢,转身要走。这位老同志又说:“小同志,看你也是个诚实人,见了面一定要劝劝她,少和社会上的人们来往,不管怎样到头来吃亏的总归是女人呀!然后便叹着气走了。”

185.没让他占到便宜就算了

听了老同志的一番话,狄小毛已没有心思再见然然了。他有点期期艾艾,独自在招待所院里站了许久。天渐渐黑下来,招待所那时客人很少,只有不多的几个房间里透出些许的光亮。

六十年代曾作过地区所在地,招待所这座不大的三层楼就是当年地区留下的遗物。四周空旷的场地上,种了密守麻麻的树,小会议室就像踞卧在树林里的一座孤坟,黑魃髓的看不到到一丝光亮……

想不到漂亮如天仙的然然就隐在这样一座孤坟里……

狄小毛正准备悄然离去,小屋的灯忽然亮了,并传出几声惊恐的叫声……

他立刻预感到要出事了,立刻跑上前拼命地推门。这时,一个黑影从小屋冲了出来,把他撞了个仰八叉。等他爬起来进了小屋,只见然然披头散发,一脸的惊恐。一见他的面,便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狄小毛感到全身都要被愤怒之火炸裂了,转身要去追那黑影,然然却把他拉住,死活不让去,只是流着泪说:好在你来得巧,没让他占到便宜就算了。

狄小毛问是什么人,然然说是个当官的,他便不再支声了。

此后,狄小毛便多了一个事做,有事没事到对门的小树林里转一转。后来,他索性天天躺在小树林里看书、复习功课,直到天寒地冻落了雪……在那段最紧张的日子里,然然也给了他很多帮助,不仅给他买了许多书,还常常做好饭,送到小树林里来。

小小的县城很快传开了,“一枝花”终于谈恋爱了,找的对象竟是个县铁厂的“临时工”。

这一年的腊月,他和然然便正式订了婚。

对于这门婚事,双方的大人打心眼里都不乐意。狄小毛虽然家穷,老父亲狄臣却是村里有名望的正派人,平素最看不惯米良田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品。可是,眼看着儿子老大不小了,只要能娶上一门媳妇,哪里还顾得了过去的那么多老规矩呢?

从米良田来说,养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竟没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婿,所以也是老大的不高兴。所以,米良田一张口就要“三转一机’(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外加五千块钱的彩礼,把狄小毛和他爹气得非退亲不可。谁知然然却声言非狄小毛不嫁,即使倒贴两千块钱,如若不然就要自杀。

就在两家为这事反复争执的时候,一天夜里然然竟偷偷喝下半瓶敌敌畏,并写下了给狄小毛的一封“绝命书”。在县医院的病房里守了两天,看着然然那如墙皮一样苍白的面颊,狄小毛心里升起了无限的爱意,他第一次感到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儿啊!他一次次吻着她失血而干裂的唇,泪水刷刷地直往下淌,那亲吻就和着泪水模糊成了一片……

然而,此刻他该怎样面对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的然然呢?

他们一前一后,谁也不看谁一眼,默默地走出村,来到村前那一溜六棵大白杨下。

天黑下来,这里更是漆黑一片,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然然大概在折树枝,一节一节地响。狄小毛把手指抠进斑驳的树皮里,也一片一片使劲地抠。

起风了,正在发芽的树枝发出哗一一哗——的一片响。几只乌鸦吱楞一下飞出老高,呱——呱——地叫起来。

你,还没有结婚?

他的声音有点颤,一出口便被风吹走了。

我,在等你。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又像一条条的树枝抽在他身上。

我不是给你写了信,你没收到?

收到了。我把它撕了。我忘不了,也不相信。

他嗓子发干,实在说不下去了。可是,狠一狠心,依然坚定地说:我爹不是已退了帖子?

没有,爹不像你。

好哇,她居然没过门就喊“爹”了!狄小毛的头嗡地就大起来。爹也真老糊涂了。去年夏天回来,他已经大闹过一回,爹也是点头答应了的,想不到现在还没退?在京城里过了四年,他的心早已远离了这块土地,有了无数的梦想和憧憬,无论思想和情感都再也不可能和眼前这个热扑扑的女孩子沟通了。

他的思绪急剧地飞转,想到筱云,想到那幅珍藏的速写画像,想到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无边追求……不!不能!说什么也必须离开这里,如果按卢卫东的设计一步步走下去,如果再娶了这么一个没文化的村姑,他的未来还能够怎么样呢……

然然已一头拱到他怀里,丰腴的身子就像一块热水里捞出来的布,紧紧地捂住了他,憋得他喘不上气来……但他依然很清醒,残酷地克制着自己,终于猛地推开了她:

不要这样!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登记结婚了。

不!不可能!你骗人,你为什么要骗我?!

然然不顾一切地叫起来。

而他,已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去。

这天夜里,狄小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枕头上落了好大一片头发,第二天一早便回了公社。等进了公社办公室,人们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劲儿笑,他才发现上衣反穿了,两个口袋吊在外面。

琐碎而无奈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虽然是大学生,写公文、写材料竟侍候不了卢卫东这个小学生,每次都要修改好几遍。听到安徽一些农村包产到户的消息,狄小毛兴奋地告诉卢卫东,谁知只赢得一通训斥。市场上煤炭紧张,他提议公社也建一个煤矿,卢卫东也认为他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在卢卫东的安排下,狄小毛只好跟着一位副书记去各村跑,名日下乡。眼看着就要开犁下种了,全乡分了南北两片,他们去的是北片,主要任务是落实种植计划。每到一个村,把几个村_f部召集起来,讲一通今年的种植计划,要几个数字,便又到另一个村。不到一个月,他们已经跑完散落在沟沟岔岔里的大部分村子,又返回了公社。

夜风呼呼地吹着,躺在公社石窑洞的土炕上,盯着黑乎乎的窑顶,他心头的沮丧达到了顶点。给筱云的信写了撕,撕了写,始终也没有寄出一封。然然几次来公社找他,他总是躲在窑里不见,一直望着那凄凄的背影远去……筱云的模样一天天模糊起来,正褪成一个幽幽的梦。听人说狄臣老汉病倒了,躺在炕上依旧大骂儿子悖逆,吓得他一直不敢回家……那些天,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堵沙垒的墙,一片片剥落着,很快就要轰然倒塌了……

几天不见,卢卫东突然像变了个人,情绪变得特别激愤,进进出出不住地训人。狄小毛悄悄地一打听,才知道就在这几天,不知是从哪里刮来一股风,南片的几个村子开始偷偷地开黑会,要把耕地分到个户耕种。听到这个消息,卢卫东惊呆了,立刻感到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态,他一方面命狄小毛给县委写紧急报告,一方面把几个村的支部书记叫到公社,召开了紧急会议,并把几个挑头的农民一绳子捆到公社,说是办学习班,实际上关了禁闭……那一天,狄小毛正痛苦无奈地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卢卫东忽然急急惶惶跑进来,粗声大气地说:快!快!把会议室打扫出来,再倒点水,地委杨……杨书记来啦!

地委书记……一听这几个字,狄小毛的头脑嗡嗡地一声响,只感到眼前一片黑,似乎连腿都有点发悚了。

大学毕业,来了公社近两个月,他见的最大的官是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张谦之,一个头发稀疏的小个子。据说这人是从地区下来的,人不齐楚,但来头不小,连卢卫东在他面前都点头哈腰一口一个是。张县长来细腰公社蹲点,指导公社的公粮收购,直把每户农民都闹得米空面尽、鸡飞狗跳,才不无遗憾地回城去,因为去年的收粮任务依旧没有完成……突然问,居然来了地委副书记,那该是多大一个官儿哟!所以,许多年之后,多当有人问起他那时的经历,狄小毛总是笑而不答,就像一些歌厅小姐不愿回答人们的关切询问似的。

不等他把尘封的会议室收拾出来,几辆上海车已驶到院里,在一伙干部的簇拥下,这位地委副书记已气宇轩昂地走进来。望着那一头纹丝不乱的黑发,一身深蓝色涤卡中山装,特别是那一张棱角分明的大方脸,初出茅庐的狄小毛突然感到一阵迷茫,这不是在他们村蹲了一年点的工作队长杨旭吗?那个一天到晚和他瞎拍瞎聊、和和气气的大个子,居然就当了地委副书记?他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做,只好一步步后退着。叭地一声响,他把一个玻璃杯撞到地上,全场的人顿时都惊呆了……卢卫东抢前一步,一边用脚拨拉开玻璃碎片,一边阁凶地瞪狄小毛一眼。

186.脸蛋漂亮有啥用

杨旭坐下来,平摊开双手招呼大家坐,特意看了看手足无措的狄小毛,却似乎没有认出来,只用充满长辈慈爱的目光扫了一下,嘿嘿地笑着说:小伙子,你也坐呀!呆愣着于什么,怕卢书记给你处分?

狄小毛记不得当时曾说什么或什么也没说,只慌忙拿来扫帚、簸箕,急急火火打扫着,不小心又把手指划破了。 他顾不得疼,赶紧拿过记录本,一边揉手一边捕捉着从杨旭那厚厚的嘴唇里流出来的每一个音符。

在杨旭不高但很有力的讲话中,卢卫东始终低着头,一副倔强的气鼓鼓的样子。直到杨旭讲完,他才抬起来,口气很生硬地说:杨书记,现在不是我们不让分,而是许多农民不同意,他们说,辛辛苦苦三十年,一黑夜退到解放前,这不是全面复辟资本主义吗?而且,到现在为止,地委、县委也从来没有下过一个正式文件,将来上级追查起来,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是吗?杨旭的目光严厉又飘忽,在一屋人的头上划过,又落到卢卫东那张黑红的脸膛上。

陪同的县委副书记席虎山面无表情,掏出一支大前门烟来,在桌子上颠了颠,嘶地点燃了。

这时,狄小毛忽然忍不住低低地说:这要看怎么说,除了几个村干部,谁不愿意分开来干……

旁边的人忙扯他的衣角,谁知这话已被杨旭昕到了,立刻笑一f说:

哎,不要小声嘀咕嘛,小伙子你站起来,大声说一说!

狄小毛顿时感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了。他局促地站起来,不敢看满脸通红的卢卫东,只大胆地迎着杨旭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杨旭又问。

狄、狄小毛。

什么?狄小毛……噢,好,好。是学校毕业的?

去年毕业,北方大学,中文专业。、

噢,太好啦!想不到我们这个穷山沟里,还有你这么个金凤凰哟……杨旭注视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探究什么。这样过了好久,忽然摇摇头说:不用再为难你了,你坐下吧。然后,他便扭头看着大伙说:其实,这位小狄说的绝对是实话,我也作过调查,家庭联产承包,包产到户,农民们是最拥护的,而且要包,就要一包到底,不留后路。至于责任问题,我们现在虽然没下文,鼓励农民的首创精神,但是我这里郑重宣布,如果犯错误,一切由我来承担。怎么样,我这个地委副书记,还够得上这个分量吧?

狄小毛坐下来,紧张地擦着额上的汗。他当时就感到,卢卫东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始终凶凶地瞪着他,就像后来他一次次瞪着别人那样。权力的力量真是神奇,甚至会转化成一种生理反应,也许这还要感谢卢卫东这位远亲呢。他当时愈捉摸一0里便愈加惴惴不安,不知道杨旭是否还认识他,自己是不是该提示或试验一下。同时又觉得卢卫东瞪他的样子十分可怕,始终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由于心绪太乱,耳朵也就嗡嗡地响成一片,对于后面的话,竟然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院子里一片嘈杂,门被重重地撞开,一个黑壮高大的汉子,穿一身极为褴缕的衣裳,扑嗵一下跪倒在地,杨书记杨书记地叫起来……

这位当年跪在地下磕头的壮汉,就是后来闹得名扬全省、鼎鼎大名的私营企业家任乃信。

送走杨旭,卢卫东就开始骂他了。骂他忘恩负义,骂他屎壳郎戴草帽,硬充大头人,骂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一直骂得自己病倒了,一连好些天躺在办公室的土炕上,每顿饭让炊事员把饭送到他屋里。就在那盘大炕上,卢卫东召开了一次全公社副科以上干部会,原原本本传达了杨旭书记的讲话精神,让狄小毛作好记录,然后就委托一个副书记主持工作,自己回了老家村里。

这期间席虎山倒是来了几次,每次都把卢卫东专程叫来,两人便坐在办公室里喝闷酒。要不就和几个干部打扑克争上游,一打一个通宵。边打扑克边讲一些荤故事,全是民间流传很久的。

这个席虎山个子不高,但头颅硕大,鼻直口方,讲起笑话来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四溅。多少年后,狄小毛依然记着的一个笑话是:一个年轻媳妇晚上小解,把避孕环掉到了便盆里,第二天一早又泼到了院子里。开春,老公公在院里翻菜畦,捡到了这个亮亮的金属环,以为是个宝贝戒指,便戴在了手上。

此后天天吃饭的时候,儿媳妇想说又不能说,就动员儿子向爷爷要。老头子一听,这事可不太好办,家里两房儿媳,给了这个就得罪那个,干脆谁也不给,也别当戒指了,几锤子捣薄,干脆做了个水烟嘴子……每次说到这里,满屋里便腾起一片笑声。

一天,卢卫东突然神神秘秘把狄小毛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于这位老领导,狄小毛已经不抱多少奢望了,只好更加小心地服侍着。看着他那有点异样的表情,狄小毛心里直打鼓,不知又犯了什么错,站在地上竟不敢坐。

卢卫东说:我今儿问你一件个人的事,你究竟结婚了吗?

想不到竟是这等事,狄小毛一下感到全身的肌肉都舒坦了,连忙摇摇头。

那……你和你们村那个“一枝花”,到底算怎么回事?

老叔,你知道的。那是过去的事,而且只是订了个婚,又没正式办。现在我怎么想也觉得不合适,主要是她没文化,连小学都没毕业。

一听这话,卢卫东却沉下脸来:没文化又怎么啦?古今干大事的,有几个有文化的?**他老人家,也才不过是中师毕业,戏文上说刘邦还是个小商贩呢?

狄小毛清楚,他刚才那番话的确有点犯忌,只好又转个弯道: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女人有没有文化其实倒无所谓,咱找的是老婆,又不是找教授。主要一点,这女的比较虚荣,一天到晚就爱打扮,人漂亮是漂亮,可是咱娶的是过日子的老婆,又不是过年买年画,漂亮脸蛋能吃能喝?

好!这话我爱听!俺娃到底是有文化的,说到底多念儿年书还是好哇!卢卫尔立刻又高兴起来,呼地站起身,在他肩身上猛拍一下:找女人,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图漂亮。俗话说得好,丑妻家中宝,美人惹烦恼。不看思想,只看脸蛋,那是看问题抓不住本质,是主观主义形而上学,对不对呀?

只要能哄得老头子高兴,狄小毛就只好顺杆子给他戴高帽:哟嗬,想不到我们卢书记还挺有哲学思想,马列主义学得这么好!

好啦好啦!别吹捧你叔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到这儿,卢卫东又拉着他坐下,才郑重其事地说:今儿我是来给你保媒的,你小子红运来了。知道吗?这些日子席书记为什么一个劲儿往咱细腰跑?面子上是抓工作,实际上是冲着你的。知道不?席家只有一个闺女,名叫席美丽,今年二十四岁,还待字闺中。席家的条件那是没得说,别看老头不起眼,那可是抗美援朝渡过江的,支左时来到咱县也快十年了,论行政级别是十七级,比“文革”中突击提拔的县委书记还高好几级呢。老头这闺女什么都好,就是条件高,非要找一个正牌大学生——真不知吃的哪门子邪药!这不,你的好事就来了?

噢,原来如此……狄小毛听他这一番介绍,心里便有五六分美意。县委副书记,老革命,在他当时的眼里那是需要仰目而视的。而且,这也是他跳出细腰这个小圈子的一条捷径。可是,他并不想显得太急迫,就故意矜持着说:

好倒好,只是门槛太高,咱这泥腿子家庭,恐怕不太般配吧?

怎么不般配?好好歹歹你是大学生,这牌子就挺亮堂。再说这闺女我见过,挺老实贤惠的,没一点官宦子弟架子。

那……我就再想想,和我爹也商量一下?

还想什么?过了这村没这店,你爹那儿,有我呢,好歹我还是你的老亲嘛!

此刻,卢卫东的兴致特别好,竟替他大包大揽起来。直到这时,狄小毛才又问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她文化高吗?

不高也不低,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

此后,卢卫东又带着他进城办事,“顺便”到席家坐了坐,见到了那位席美丽。虽说长得很一般,绝没有名字叫得那么好,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谈天说地,什么都能来一套,两个人谈得很足投机……回来之后,狄小毛给筱云写了最后一封信,把学校里的几大本日记和筱云给他画的像全部烧毁,然后在庄禾茂密的旷野上漫无目的地一直走到半夜,终于实现了与过去的一切彻底割裂,以一种新的姿态迎来了一个新的家。

187.休想摆脱这女人的摆布

正值秋收的时候,县委突然来了一纸调令,狄小毛被抽调到新成立的农村改革办公室了,而且是当副主任。

拿着这一张调令,一向颐指气使的卢卫东突然懵了头,黑脸膛更噎成了猪肝样,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年轻的他也实在懵懂不清,不知道自己究竟撞了哪门子喜神。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坐在办公室里,呼嗤呼嗤都在喘气。因为按照当时的风气和惯例,即使是席虎山为他开后门,也不会这样显眼。而且,听老丈人平常的口气,似乎还想让他在基层多呆几年呢。

卢卫东开始抽烟,平时他总足抽大烟袋,那天竞拆开了一盒大前门。狄小毛那时还没有这个嗜好,嗅着卢卫东那大嘴巴里吐出来的一团团烟雾,只觉得嗓子发干直想吐。卢卫东连抽了两支,才直直地说:

县委组织部长说了,让你明天就去报到,你把该收拾的收拾一下,明天去吧。

他当时竞有点嗫嚅起来:老领导,这事我也一点没准备,以后还望你多帮助……

怎么敢呢,你现在是席书记的乘龙快婿,又当了副主任,也是县委领导了,我这老领导也当不起了,以后还得巴结你呢。卢卫东说着,把烟头往办公桌上一拧。

这……就更叫我无地自容了。老叔,从当年到县铁厂,到在细腰这一年,特别是您还给我保了婚,我什么时候能忘了您呢?

哼,知道就好!看来俺娃还有点良心!卢卫东站起来,步子沉重地在地上踱着:唉,世事变了!真是说变就变,比女人的脸还变得快呢。世事就变下个这,风气也坏下个这!其实,老席他也一样,我们这些人,跟着老人家干革命的,实际上都不抵了。以后嘛,就看着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吃香了。真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卢卫东越说越低沉,越说越悲凉,身子摇晃着自唉自叹地出去了。看着他那高大的黑背影,狄小毛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淋漓。此后几十年,这种感觉一直隐藏在他的心底,成为支撑他坎坷人生的一个无人知晓的力点。直到他终于竞选成功,当上了副省长的那一夜,才又无可阻挡地喷薄而出……

许多人说,中国的官难当好做,其实也不尽然。

只有狄小毛自己清楚,为了赢得这一天,他已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为了保有这一切,将要付出的也许更多。在雄壮激越的国歌声中,省人代会胜利闭幕了,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

坐在主席台的最前排,迎着好多盏强烈的镁光灯,狄小毛努力睁大眼睛,日光越过一排一排的人们,去凝视一个看不到的地方。权力就是位置,位置就极具有象征意味。自打从雅安地区回来,在这间宽阔的会议厅不知听过多少有用没用的报告,每次他都拣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

这次开会,他也一直坐在台下面。在焦急的期待中,他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连着偷偷吃了两片安神丸……现在好啦,随着唱票工作一结束,他终于在台上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不仅由仰视变成了俯视,而且是由观众变成了演员……经过这些日子的苦苦拼搏,他终于又找回了失落多年的感觉,走向了他整个人生的极致。

会议之后足例行的宴请。这是本次会议最后一顿酒席,也是规格最高的一次,人人都洋溢在一种虚情假意的欢乐中。作为本次会议的一大主角,狄小毛转着桌子去敬酒,代表们也争着与他祝贺。无论怎么说他狄小毛毕竟是有能耐的,被他竞选下去的那位原副省长,连这个盛大宴会都没有出席,大概早巳到医院输液去了。在投票结果统计出来的一刹那,那位已当了八年的副省长大人,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身子摇晃着差点当场从台上栽下来。

坏啦!他还没来得及过去,省委一把手已高擎着酒杯亲自过来了。狄小毛慌忙抢先一步,高高地拿起酒杯:白书记,这杯酒我先敬您。感谢省委对我的信任,感谢人民代表对我的厚爱,特别是要感谢您对我的关怀!

话虽然说得有些肉麻,但此刻也只能如此了。狄小毛说罢,立刻举起酒杯,唰地来了个底朝天。

看着他那样,白书记很优雅地笑起来:哟嗬,毕竟是年轻人,眼急手快,你怎么老是抢先啊?不行不行,现在是我敬你酒,先走一步不算,拿大杯!

不敢不敢,我怎敢让书记敬?然而,不等狄小毛再说什么,已有人把一个大口杯撂到了桌上。白书记倒是老实不客气,拿起酒瓶刷地就是半瓶,然后拿自己的小酒盅碰一下,递给狄小毛:来来来,干!然后又扭头看着大伙说:大家都看好啦!说罢脖予一仰,自己先吱溜一下喝干了那一小盅酒。周围那一帮人便齐声欢呼起来。

这个老滑头!狄小毛心里骂起来,脸上却依然嘻嘻地笑,连说喝喝喝,也高高举起那一杯酒。他心里捉摸一下,酒倒是好酒,晶莹透亮,恐怕足有四两多吧!他心里一咬牙,就不喘气地把那火一样的汁液灌了下去。

好,好好!周围那一帮人又欢呼起来,不知为他,还是为白书记。他连忙摇摇手,大家也都挥手致意,便又簇拥著白书记去旁桌了。

狄小毛坐下来,乘酒劲还没上头,忙着找茶杯,也不管是谁喝剩的,连着喝了两三杯剩茶。白书记是从不动声色的人,刚才那番话肯定是棉里藏针,话中有话。毕竟是年轻人?在官场上,谁官大年纪也大,似乎已是古今通例,过去两个官员一见面,下属年龄再大,哪怕已是白胡子老头,也必称台兄在上,晚生有礼了,其实白书记绝不比我大几岁;

你怎么老是抢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抢先?这可是原则问题……狄小毛非常清楚,省委预定的人选没有当选,却出了他这个民选省长,白书记就很窝火,加上他又是前任书记褚渊的人,白书记自然更恼火了。不过他再恼火也毫无办法,我毕竟是胜利了!就像当年卢卫东看着他荣调县委时一样地无可奈何……想到这些,狄小毛更高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故意又端起来,把大口杯高高举起……

那一天狄小毛真喝醉了。等完全清醒,已是第二天上午,老婆席美丽和小保姆红红都守在他的身边。他躺在松软的床上竭力回想着,宴会是何时散的,人们还说了些什么,自己是怎么离开宴会厅的……却终于什么也想不起来。

席美丽不让红红插手,亲自拿着湿毛巾,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捂头。看他终于清醒了,席美丽扭头对红红说:出去告诉两位大夫,狄省长没事r,让他们先回吧,感谢他们两位一夜的治疗,客厅那两箱猕猴桃,也送他们吧。

是。红红应着出去了。

你,还叫了医生?从哪儿叫的?狄小毛不解地问。

不叫医生还行?看你当时那个样子,怪吓人的。他们是省委的保健医生,干的就是这事儿。我给值班室挂了电话,立马就来了。你现在身子金贵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

席美丽快嘴快舌,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她倒是学得快,指使人的这一套立马就如此熟练,看样子早已进入新角色了。记得她早就说过,不管你当多大的官,我都是你老婆,是管你的。看起来,这一辈子再也休想摆脱这女人的摆布。

席美丽又伏在他耳边说:王强来了,一直在书房里坐着呢,你见不见那个王强?

还能有几个王强。看你一当省长,头都晕了。就是咱们县当公安局长的那个嘛。

他……他来干什么?不见不见。

人家大老远的,还是老亲呢,还是见一下吧。席美丽说着,已很快把一个身着公安制服的中年汉子领了进来。大方脸,敦敦的个子,一看就是天天训惯人的。这样子让狄小毛很不高兴。对于这个昔日的老部下用不着客气,狄小毛鼻子里哼了一下,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王强坐在床边的一个角上,忙伸手摸摸狄小毛的额头,立刻不安地说:看看老书记,您的头还发烫呢,应该多喝浓茶,特别是龙井茶最解酒的。说着又要起身去沏茶。

狄小毛忙止祝蝴:不必了,有事你先说,我没事的。

我也没事。最近全省选了十个新闻人物,也有我一个,我今儿是来送材料的。

是吗?你当选了?代表政法战线?狄小毛连着问了几句,立刻兴奋地坐起来:你还年轻得很,好好干吧!今后我恐怕也是管政法,咱们又是老上下级了,你一定要给咱们扛出几面红旗来,怎么样?

没问题,有老领导支持,我一定完成任务!王强乐呵呵地应着,又说:不过评选的事还没定,这只是初步入选,还要省公安厅等许多部门审查呢。

188.选秘书

狄小毛一听,心里便有点明白他来的意思了,本想说没问题,有我呢,话到嘴边却改口说:那也很不错了,能够初选上,就说明你还是做了许多工作的。

王强说:咱的工作那没说的,去年禁毒、扫黄、打非、抓逃犯,四项重点我们都排名全区第一,两项在全省也是挂号的,只是我这人不善于表达,宣传工作不够,也从不到上层来活动,许多工作做了也就完了。有时间还望您能到我们那儿指导一下工作,咱们地区和市里的老熟人都想您呢。

好的,我一定去。

那就这样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您多休息。

王强说罢起身告辞,狄小毛伸手和他握一握,撩起被子要下床,王强慌忙按住,连说不敢当不敢当,他也就顺水推舟又躺下了。

在客厅里,隐约听到席美丽说,王强你别这么客气,现在不缺的,王强说一点小意思,买点好东西,给狄书记滋补滋补,现在不比从前了……然后便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等席美丽进来,狄小毛便沉下脸说:

怎么回事?王强是不是留下什么东西了?

没有呀?

那,就是留下钱了?

哎呀老狄,这你就别操心了,有些事不让你知道你就别知道,凡事有我呢,你只要给咱养好身子、做好外面的工作就行了!

席美丽说着,转身要走。狄小毛却依旧阴沉着脸,厉声说:

告诉你不能就是不能!我警告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在这方面你一定要注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又怎么样,你还把我给杀了?看你吹胡子瞪眼的那样,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说起我来了!一直笑呵呵的席美丽突然变了脸,像一头母兽一样向他冲过来,啪地把一个信封扔到被子上:看去吧,有本事你上交纪检去!无非是五千块钱,算个甚球,也值得你这样大喊大叫的!看看人家现在的一些县委书记。跟着你这么些年,你给我们娘儿俩带来些什么?

嫌我穷,你可以走嘛!狄小毛也没好气了,口气恶狠狠地。

我知道你嫌我老,嫌我丑,嫌我没文化,你那相好的一串一串呢,什么这云呀那嘉呀,你以为人人都是聋子、瞎子?你嫌我不好,那会儿是谁找的谁?一个穷小子,钻在个**细腰公社,要不是我老子把你弄出来,你能有今天?人呀不要没有良心,当了再大的官还不是个人?

席美丽越说越气嗓音越高,就像农村里常见的出灵哭唱那样,似乎有无边的苦水要往外倾泄。独自在省城呆了这几年,已很少领教她这一套故伎了,狄小毛只感到耳边一片轰鸣,就像无数面破鼓在拼命地擂动。他想辩驳,又觉得无从辩驳,想躲又没处躲,把个小红红也吓得发了呆,直愣愣地站在一旁……狄小毛只好几步跨进书房,死劲关上了门。

上任第一件事,首先该配一个怎样的秘书和司机呢?这些看起来是小事,搞不好都会带来方方面面的负面影响?前些日子忙于选举,凡是来推荐和自荐的,狄小毛一律告诉他们,现在八字还没写一撇呢,如果将来落选弄不成,岂不让人笑话?

现在大事已定,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狄小毛翻了抽屉又翻口袋,一下子摸出几十张条子来,齐刷刷摆了一桌子。看着条子上那形形色色的人名,那或秀或拙的字体,他又一次感到非常作难。总结二十多年上上下下的经验教训,用秘书委实没有一点道理。

他是那种喜欢事必躬亲的人,许多事不得不交给别人去办,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放心。而且现在的秘书,大事办不了,小事不愿办,好事办不成,坏事一大串,无非是提个包包,端个杯杯,写写划划,剪剪贴贴,把领导越惯越懒,除了张嘴吃饭,什么也不用思考,什么也不必去做,那岂不成行尸走肉了?而且秘书们还常常打着领导的旗号吃拿卡要,甚至设计下圈套让领导去钻,其结果实惠都是他们的,领导空担许多恶名。

所以,在地县两级,除了王强,他再没用过第二个专职秘书。有事了,今儿用这个,明儿用那个,让办公室一堆干部谁也别想想入非非……可是,如今不同了,一个副省长,总不能再这样下去吧?再说别的领导都用秘书,你不用,是不是另有想法呢?但他拿着这一堆条子,却实在难以决断。

狄小毛又开始抽烟了。医生曾经告诫,他现在左心房有点偏大,烟酒都再不能沾了,可是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又忍不住点燃了。凝视着一圈圈升腾的烟雾,他又逐个逐个重瓶打量着这许许多多的条子。有些条子显然是在作顺水人情,从字迹里都可以看出写条子人的没奈何来。

现在的领导人,谁也不愿意得罪人,既然找上门来,就顺手写一个,顶不顶事管他娘。对于这类条子,他一律捡出来,撂到另一堆(但他记得很清,等有空时对这些人也要逐一回个电话,以示有始有终),剩下这十几张,可都是不好处置的主儿了。有他在地县的老上级、老同志,有省委政研室、计委这两个他工作过的地方的,也有省委、省政府其他要害部门的头头脑脑……如果用一个,必然要得罪一大片,如果一个都不用,那不是全得罪了?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电话铃晌了。一个苍老而不失洪亮的声音把电话震得嗡嗡响:

小狄,还记得我吗?

这个……听声音很熟悉,可是实在对不起,你是……

狄小毛其实一点也没印象,只好敷衍着。

我是胡敬。

一听这两个字,狄小毛立刻认真起来。尽可能赔着笑说:嗅……是您老哪,您老好,有事吗?

没事,主要是向你问个好,表示祝贺吧,不知可有喜糖吃?

喜糖倒没有,不过还是要谢谢您老。您老身体怎么样,听声音还像过去那么硬朗?

托党的福,还算凑合,如果再打一场世界大战,我还可以上前线的。

噢,千万千万,我想世界大战一时还打不起来,当前的主题不是和平与发展吗?好的,再一次感谢您老,这么多年还记着我,改天我一定登门造访,向您表示谢意。

狄小毛说着,就要放电话了。

哎——好的好的,先别放电话,我和你说个事儿。我家犬子,名叫胡玉山,玉石的玉山水的山,现在省政府办公厅二处当副处长,工作嘛还是很不错的,学历嘛现在也蛮高了。据我所料肯定是你分管二处,还望你能严格教育、严格要求他……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是为这个。真是图穷匕首现,醉翁之意不在酒。等放下电话,狄小毛不由得好笑起来:老同志毕竟是老同志,特别是胡敬这种有点文化、而且自认有骨气的老头子,既要求人办事,又不愿放下架子,什么“教育”“要求”,何如现代人那样**裸的来得痛快?据他所知,胡敬在省里也算一个人物,是老一辈里面不多的几位知识分子型干部,三十年代毕业于暨南大学,后来投奔延安,六十年代就当过省委书记处书记,七十年代又降为农工部长,八十年代又退到省委政研室,如果他肯求人,早不是如今的位置了。但他怎么会有那么小一个儿子呢?

不管怎么讲,这位胡老先生对他可是有功的。要不是胡老当年力排众议,大胆支持他的改革举措,哪里还会有后来的他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头子也一定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亲自给他打电话的。而且,从工作角度讲,使用二处的人自然也是顺理成章,让所有写条子的人都找不到碴口……想到这里,狄小毛立刻高兴起来,又冷眼看看那一堆条子,感到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梯子,再也不愁从这一座关系山上下来了。

不一会儿,省政府几位秘书长全部来家,向他汇报了办公室、车辆等的准备情况,以及需请示的几项工作。并带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后生,年纪大约三十出头。小伙子自我介绍说,我叫胡玉山,是二处副处长,我们处长刚刚提拔了,您的秘书没定以前,秘书长们让我先为您服务。

那……秘书该怎么定呢?狄小毛不动声色地望着几位秘书长。

大凡当了秘书长,都是久经官场的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表态,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在正秘书长身上。作为一把手,他自然躲不过的,就咳嗽一声说:关于这一点,主要看您的意思。我也算省委的老人了。五六十年代,中央明确规定,除了两位头,也就是书记、省长,其他人是没有专职秘书的。八十年代嘛,一般也是由办公厅指定,不过……这些年一切都在改革,领导们不管谁上任,都是自己带人的,所以……

189.处理大事

狄小毛立刻摆摆手说: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就不好了。 你们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完全按规矩办,绝不搞特殊。既然你们让小胡跟我,就定小胡得了。我们是党的人,怎么能都搞成一些人身依附的东西呢?

好,说得好。几位秘书长互相看看,都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当各位秘书长走了之后,狄小毛便对胡玉山说:你的档案我看过,你的人品和背景我也了解。现在,你已是我的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车队的司机你说该定哪个?

胡玉山略作思忖:关于司机,一般地讲,一要人品好,素质高,二要技术硬,能吃苦。但是,我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必须遇事不慌,处变不惊,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一个好的心态,也就是说要有平常心,我说得对吗?

狄小毛说:这样吧。就按这几条标准,我也不管,由你来确定一个司机,明天上午我们就下乡。

第二天一早,两鬓苍苍的赵师傅已把一辆崭新的奥迪车开到了楼前。车门开启,胡玉山穿一身咖啡色西装,领带扎得鲜红,手提一个硕大的密码皮箱,神气活现从车里钻出来。狄小毛从窗户上望着这一幕,不由皱一下眉。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来。电话是白书记办公室打来的,华光集团来了两千多名工人,把省委、省政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请他先放下手头的事,全力以赴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毕竟是一把手办公室,口气居然这么硬,狄小毛只好尽量委婉地说:处理可以……但是我并不管工业,这件事由我处理,恐怕不太合适吧?

对方的口气依然很硬:合适不合适我们不管,这可是白书记在省委信息上的批示。

既然如此,请你再把我的意见报告一下白书记,好吗?

对不起,白书记还有别的事。

这……

他正对着电话呻吟不定,耳机里已传来一阵嘟嘟声。

狄小毛无可奈何,只好亲自把电话打到白书记那里。白书记拿起电话便说:小毛啊,我知道你不管工业,可是你分管政法,又管信访,还是搭得上的。再说,这华光集团不是你在华光市时组建的吗?

是啊,正因为如此,我就更不便插手了。还是让人家老韩出面为好。

这一点我已征求了老韩的意见,他马上要出国了,考察项目,工业的事还是要你多操点心。在这方面,你也算是老行家了。一会儿我再和老郝打个招呼,最近咱们省工人集体上访较多,我希望你把这件事专门抓一抓,这也是维护稳定的大事嘛。

真是一个政治老手!明明是一个陷阱,都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你找不出一点辩驳的理由。由于这次人代会选举,白书记肯定对他一肚子气,总会想方设法地使绊子,这从闭幕宴会上的那一杯酒就看得很明白了。想到这些狄小毛心里憋气,却又无从发作,只好下定决心说:好吧,我同意。不过既然要我管,我可就要真管的,到时候有些事恐怕还要请白书记亲自拍板呢。

哎,好说好说,你这是要上方宝剑呢。我就给你一把嘛,有什么事我一定全力支持。白书记说着,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他也就跟着笑,把站在身边的席美丽都笑愣了。

这是一个古老的历尽战乱的省,也是一个欠发达的省。这些年来各省市都除旧布新,纷纷建起了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办公大楼,只有这个省还在破旧的原督军府衙门里办公。督军府大门雕梁画栋,有中门,有仪门,当年也算得上豪华气派。现在车辆一多,进出本来就很不方便,一下子又围了上千人,立刻把省委、省政府都堵死了。正是上班高峰时期,机关干部们不论坐车的推车的,一个也进不来,整个督府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比小县城赶庙会还热闹呢。当狄小毛出现在门洞口时,几个华光集团的干部首先认出他来,.都围上来和他打招呼。他一看领头的竟是总经理魏宝同,脸一下子拉长了。

好哇好哇,你魏宝同居然也来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聚众闹事,是犯法吗?小胡,去通知警卫班,先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胡玉山似乎没听见,直直地看着他。

听他这么一说,人群里立刻像炸了锅,许多人都乱哄哄地喊起来。魏宝同身子哆嗦了一下,扭头看看大伙,又似乎豁出来了,走上前直直地看着他大声说:狄小毛,咱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平索把你当大哥看,想不到你竟这么没良心!今儿你要是抓了我,我……就不活了……

狄小毛脸上抽搐了一下,冷冷地说:交情是交情,国法是国法,事情闹到这一步,你说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难道不知道,咱们那么好的厂现在到了什么地步?

我当然知道。说到这里,狄小毛努力提高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我现在是副省长,是受省委、省政府委托,专门来解决问题的!可是你带着这么多人包围省委大院,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我现在再说一遍,第一,你给我带上大伙儿,我跟你们一起回厂里去,天塌下来包在我身上;第二,要是不走,只有先抓你!

这……

魏宝同依旧盯着他,目光却慢慢顺下来。狄小毛直直地看着这位老部下。

周围的几个干部已围住了魏宝同,纷纷扯他的衣服,有的则返身去推工人们。魏宝同是厂里有名的硬汉,却一下子拉住狄小毛的手,呜呜地哭出声来……

这一哭,弄得狄小毛鼻子发酸,眼里也立刻噙满了泪……

华光集团的前身就是华光县铁厂,七十年代狄小毛就是在这个厂打了近三年的临时工。魏宝同和他,当时就在一个金工车间一个小组工作。在高考那一段日子里,他们一块复习,一块作题,一块在路灯下熬到深夜。后来魏宝同考入华北工学院,由于是带职上学,毕业之后又回到了县铁厂,.几十年来就没有再挪个窝。想不到几十年过去,都已是半百老人了,他们俩竞又处在这样一种奇特的位置上……

工人们毕竟是通情达理的。在魏宝同和一伙子干部声嘶力竭的劝说下,大家很快地坐上来时租的大轿车,向几百里以外的华光市而去……狄小毛让赵师傅把奥迪车开回去,带着胡玉山也坐上了大轿车。

当他这位新任副省长带领工人们又回到厂里的时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从地区到市,大大小小来了几十号官员。当时华光所在的雅安地委书记张谦之正在一个偏远小县检查农田基本建设,也立刻匆匆赶来。已经停产半年的华光集团立刻热闹起来,人员进进出出,锃亮的小轿车停了一院。狄小毛一再要求他们都回去,他要在厂里静静地研究几个问题,大家却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样不合规矩,条件不好怕影响领导工作。经过几番死磨硬缠,狄小毛只好又搬回了市委新建的宾馆里。在装饰典雅的大套间里,他与张谦之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

张谦之说:狄省长——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叫你省长好,上下的规矩不能乱,在封建社会,你这就是朝廷大员了,我们见了面要下跪呢。狄省长,我们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这次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呢?

面对比自己矮一头的张谦之,狄小毛总有一种超乎其上的优越感,可是一想到他面对的是一个手握实权的地方大员,而自己尽管费尽心机,也始终未能体验一下当地区一把手的滋味,狄小毛又感到有点沮丧。如今的张谦之,再也不是十几年前给他当副手时的唯诺之人了。狄小毛只好淡淡地说:

我离开华光已经多年了,这里的情况一点也不熟悉。这次主要是分管工业的韩省长要出国,白书记非让我代管一段工业不可。你没见当时在省委门前那阵势,真是多年未见,搞不好要出大乱子的,所以,我只好亲自带他们回来。现在嘛,还是先听听你们的意见吧。

张谦之又说:我想,解决华光的问题,无非是三种办法,是大闹,二是小闹,三是不闹,目的嘛也无非三个,一是彻底解决问题,二是部分解决问题,三是什么问题也不解决。

这个嘛……狄小毛又一次沉默了。他的眼前又闪现出魏宝同那悲恸欲绝的面容,广办公楼前穿梭往来的一辆辆高级轿车,以及在一个小小的秘书问题上扑面而来的那一沓沓条子……白书记说了,上方宝剑。我到时候一定支持你。宴会大厅的酒杯,晶莹透亮,无边地浸过来……他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起身关好窗户说:依你之见呢?

当前的国有企业问题,恐怕任谁也无法解决,这是中国的通病。所以,要彻底解决,一是不一定做得到,二是要真做到了。

190.这女人有无限的精力

那……我就不好说了。同时,如果什么也不解决,对上对下,恐怕都……张谦之忽然停住不说了。

看他这一语三顿的样子,狄小毛反而笑起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既要有所触动,又不要伤筋动骨?

张谦之也哈哈地笑起来:我可从没有这么说过,我不过是出于老朋友的好意,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你大概不知道,我最近正在研究哲学问题。

是吗?那好嘛,我也跟你学习学习?

算了算了,说笑而已,说笑而已,不可以当真的。现在,宾馆的舞厅已一切就绪了,你我是不是也去潇洒走一回?

好的,潇洒走一回!

说罢,两个人又站起来,互相热烈地握手。正好华光市里的

几个人和胡玉山也跟着进来了,大家便互相嘘寒道暖,一起相随着走了出去。

不管时世如何变幻,张谦之怎样爬上来,官做到了多大,狄小毛永远也瞧不起这个人,这观点一辈子都无法改变。记得在大学那段最快活的日子里,筱云几次和他讲,鹰可以飞得比鸽子还低,但鸽子永远也飞不到鹰那么高……筱云说这番话,当然是为了劝他考研,但多少年来狄小毛一直想,这话实际上是专门讲给他和张谦之的啊。

太阳暖烘烘地照耀着,全身上下一派通泰,真感到说不出的舒适。农办设在顶楼,坐在临窗的办公桌前,享受着冬日和煦的阳光,俯看满院进进出出的人们,狄小毛好长时间心里都有点恍恍惚惚,对于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

从偏远的细腰公社来到县委大院,每一天都过得那样充实而新奇,听到看到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一座灰的三层楼,一个行将倒圮的旧式门洞,院里两棵浓荫敝日一抱多粗的大槐树,这就是令全县几十万人满怀敬畏的中枢机关啊!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都显得那样目光睨傲气宇轩昂,从这里发出的每一道指令每一个音符,都会变成多少人的苦乐酸甜和辛勤奔波……

在县城念了两年高中,他只在学雷锋打扫卫生时进过一次县委大院,那里面的每一块石每一株草都似乎发出一股股寒气,令人凛然不可侵犯。后来在县铁厂打临工时,每天累得贼死,更对这座大院有一种说不出的仇恨。当他怀揣着北方大学的毕业证书,又走进这座令人敬畏的大院时,他才突然发现,原来那幢黑压压的大楼不过是一幢极普通的三层楼,青砖砌的,木头门窗,灰灰的很有点蹩脚。但是,一跨进人事局,看着几位干部生硬地盯着他,又是写字又是盖章又让他填这表那表,这种愤懑很快达到了顶点。

是啊,他虽然已在繁华的大城市中呆了四年,有了太多的见识,也有过太多的梦幻,特别是在与筱云相识的日子里,脑海里曾闪过数不清大胆而离奇的设想,但是,等来到细腰公社报了到,躺在破石窑的火炕上,一个村一个村地催种催收,他才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尽管跳出农门吃上了供应粮,但说到底还是属于那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古老土地的,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对于他都是一种奢望和梦幻。虽然他收到了筱云的措辞暖昧又不失亲密的信,他却真有一种梦醒的感觉。在公社所呆的那一年,他真的心灰意冷,情绪坏到了极点……

然而仅一年过去,他居然坐在这幢大楼的最高层,开始有模有样地“办公”了!

席美丽长得很壮实,躺下和他一般长,站起来似乎比他还高半头。生活已迅速退缩成实实在在的娶媳妇生娃娃,再也不是花前月下的罗曼蒂克了。与娇弱的筱云相比,这女人似乎有无限的精力,白天黑夜都把他缠得死死的。

新婚之夜,拥着她那火热而健壮的**,就像在大海上颠簸太久的溺水者,终于找到了一叶小舟,他拥着这小舟,一会儿翻上浪尖,一会儿又坠入谷底,尽情享受着爱的温暖和甜蜜……美丽显然有点疯了,整夜像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努力吻着他身上的每一片地方,直到把他弄得筋疲力尽,再也爬不起来……

这女人显然太爱他了,他也发誓尽力去爱这个给他带来实实在在生活的女人,为了她,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生,付出自己的一切……

小毛,上次你跟着卢叔来我们家,一见面我就爱上你了,知道为什么?

当然,因为我是大学生嘛。

才不是呢!虽然咱们这儿小地方,大学生我也见多了,我们机关还有好几个呢。

席美丽在县委组织部工作,眼界自然开阔得多。

那,就是我人长得帅。

看你那样子,还臭美呢。告诉你吧,我觉得你很特别。虽说是大学生,又和一般知识分子不一样,当时就觉得你特别可靠,跟着你将来肯定会大有出息的。

这……

小毛,虽然你是大学生,可是对县委大院你并不清楚。我爸别看现在还可以,过几年也就老了,我们必须依靠自己。以后你要多听我的,咱们齐心协力,我就不信混不出个名堂来,气死他们!

好吧,我累了,反正听你好了……

权力给予人的分量太重了,尤其是在中国这块特殊的土地上,从进入农办算起,那些年来他曾经一次次品尝得到权力的快乐,也曾经多次咀嚼失去权力的痛苦。

权力就像传说中的魔鞋,只要你套在脚上,就再也脱不下来了,只能可着命跳下去,一直跳到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没有最坚强的钢铁般的意志,没有比钢铁还要坚强的身体,是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震撼与颠沛的。

所以,权力斗争既是高度紧张的灵魂与智力的搏斗,也是同样高度紧张的**与生命的搏斗。回想那些年,他真的感到自己就像吃了海洛因,或者说是着了魔,直到那个冬天,突然之间一切都坍塌了,塌得那样彻底又那样残酷,使他衰老的身体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令人心碎,简直称得上是一次死亡与再生……

在权力运作中,所有有关权力的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卢卫东刚刚离去,公社的十几号人就先后涌了进来,向他表示衷心的肉麻的和言不由衷的各式问候,并拧着非让他请客不可。那时还不.时兴生猛海鲜地海吃海喝,公社附近也没有饭店,他只好掏出口袋里仅有的十几块钱,杂七杂八买了一堆罐头,打开两瓶烧酒。就在办公室里把两张老木桌并起来,吆吆喝喝地吃开了。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接触白酒,又是60多度的土烧,一盅下去,只感到又苦又辣,嗓子和,胃都在冒火,赶到连喝三盅,他已捂着嘴跑到院里,把肚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直吐到两眼乱冒金星,才又跌跌撞撞地返回屋里。

在一片吆喝声中,他又重新举起酒盅。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杀戮式的冲动,面对酒盅就像面对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不管不顾地大喝起来。人世间的一切都是欺软怕硬,连酒都是这样,只要你不惧怕,它就自然而然地怕你了。

生存竞争,弱肉强食。进化论。等又喝下几盅,他已不觉得辣了,胃也不再翻腾。只感到头晕得厉害。满屋的人影影绰绰,看上去面孔都有点夸张变形,却似乎一模一样。

大家依旧在大喊大叫:“人家小狄可不是一般小鸡,是大鸡,大红公鸡毛腿腿!”

“小狄现在已经是金凤凰了,到了‘县革委’大院,又当了副主任,那可是一步登天哩。”

“要说登天还在后头哩,有那么一个老丈人作后台,小狄保不来哪天就当局长书记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穷弟兄们!”

“那咱们细腰公社可出人才罗,大家要什么有什么!”……

/> 等到从沉睡中醒来,他发现自己横躺在地上,满屋里一片狼藉,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不时传来的驴叫狗吠声那样悠远而凄凉……他爬起来,觉得头依旧沉沉的,而身上却有一种强烈的躁热与冲动。他冲入夜色中,高一脚低一脚向十里之外的故乡走去。满天的星斗闪闪烁烁,奇怪而又高远,像无数贼亮的眼睛,始终默默地注视着他。正是收秋的时候,成熟的庄禾在夜色中静立着,蛙声呱呱地响成一片……等望到伫立村头的那六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东面的山崖上已透出一抹鱼肚白,小山村的每一片土屋顶都升起袅袅灶烟。远远地有一个把腰弯成90度的老人,背后晃荡着一个大柳筐,几乎是蠕动着向他走来。等走到近处,他才看到是几个月不见的老爹。不知他身上有什么怪异之处,只见老爹盯着他啊了一声,把大粪叉和大柳筐都扔到了地上……

看着他满脸恍恍惚惚的奇怪样子,老父亲几乎吓坏了。等他扶起跌倒的狄臣老汉,挑起那大柳筐和粪叉子,老父亲还以为他中邪了呢,一再说:娃子,你没事吧?一直到推开自己的小柴门。

191.夜半夫妻话

赶到下午,消息灵通的米良田已赶到家里来。 为了和然然退婚的事,他们两家已闹翻了天。米良田在村里逢人便讲,狄小毛是当代陈世美,一点信义也不讲,良心让拘吃了,念书念到牛屁眼里去了。

忠厚老实的狄臣老汉一连许多久抬不起头来,腰也比过去弯得更低,甚至连早已下台的肉肉支书也逢人便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缺了阴德了,真想不到狄臣家儿子竟是这么一个逆子,连狄臣老汉的脸也让他丢尽了……

现在,米良田又找上门来,显然是找碴口的,老父母忙着把他让进屋里,就像罪犯等待判决一样站在地上。

狄小毛说:老叔,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和然然的事与我爹我娘无干,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吧。

谁知米良田却嘿嘿地笑起来,一直笑得他们一家都愣住了,才摇头晃脑地说:

你们都坐呀,站着干什么?不要怕嘛,我又不是来打架的,咱们之间的事不是已经了结啦?说实话,我今儿是来道喜的。小侄你可真有本事,一下子就调到县里头,还当了大主任!今后还要多帮帮老叔呀。

狄小毛不由得奇怪了: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米良田又嘿嘿地笑起来:这我怎么能不知道?别以为你找了一个县委副书记的老丈人,就什么都了不起了。我现在可是杨书记的好朋友。杨旭,知道吧。那天我正在杨书记办公室,当时就见他给县委书记打电话,说是要把你调回来,还把县委书记训了好半天呢……

这……不可能吧?狄小毛将信将疑,只好不作声。也许,为他这事,老丈人自己出面有不便之处,又找到杨旭门下也未可知,官场的事实在是很复杂的。

看他这样子,米良田更加得意地笑着,好一会儿才说,咱们两家那事嘛,就算结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要怨嘛只怨然然她没福气,怪不得别人。转身又对姬臣老汉说:老哥呀,今儿我是来找你的。现在地分开了,时间上宽了许多,杨书记鼓励我当专业户,我就想买个拖拉机跑运输,今儿是专门问你借钱的。

一说借钱,狄臣老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行。我存的那几个钱,可是谁也不能动,要为他准备盖房的。

米良田便笑起来:老哥呀,你可真是老脑筋,人家小毛现在是县委书记的女婿,县委宿舍恐怕早为他腾下了,还会住在你这山旮旯里?

不等爹再说什么,狄小毛已完全明白了,连忙抢过话头说:老叔,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需要借多少?

五千块。现在跑运输挺挣钱,我保证赶明年就还你。

说着话,米良田竞赌咒发誓起来。

这个,恐怕不行。我想,我爹手里也没这么多钱。

一听狄小毛这么说,米良田沉下脸来:老侄,实话和你说吧,我这也是没得法才来找你。你知道的,自从那事之后,然然病了好些时,把我的钱全花光了,要不是这样,我会来找你?

这……

老父亲手抖抖着,又揭开了那个掩在年画后的小神龛,把三千块钱摆到炕沿上说:都在这儿了,就这么多了……

不行,这还不够!

看着老父亲瞪直了眼,狄小毛咬咬牙说:好吧!咱们一言为定,只此一遭。你先走,剩下的我赶明给你准备好!

米良田终于满意地笑了。看着他那矮小的身子悠悠地出了院子,狄小毛觉得他真是个无赖。那时村里的所有人,包括他都怎么也想不到,矮矮的米良田竟能靠这一辆小小的拖拉机起步,成了家资千万的大企业家呢?

这个农办按说只是一个临时机构,而临时机构就是空架子,因为县里边还有农工部、农委、农业局、水利局、林业局等等一系列权力很大的实体机构。

但实际上,这个农办的权威却大得很,连许多县级干部见了他都免不了要点头哈腰再三寒暄。农办主任由老丈人兼任,第一副主任是副县长张谦之。不过,不论老丈人席虎山还是这个张谦之,好像都不大管事,或者是懒得管事,开会时很少出席,出席了一般也难得讲话,来办公室更是有数的几次,实际上就交给狄小毛全权负责了……

一天夜里,一番温存之后,席美丽忽然光着身子坐起来,严肃地对他说:你知道我爸和张谦之为什么很少管农办的事?

我也正奇怪呢。

那是因为,这个农办实际上是按地委的要求成立的,特别是那个杨旭,对这方面要求很急,我爸和张谦之他们都看不惯。所以,以后办事,你一定要精明点,不要在他们之间闹出矛盾来,这话我连爸也不敢说的。

但是,改革毕竟是好事嘛。

这种事我不懂,也懒得弄懂。我已经和爸讲了,将来有机会把你弄到农工部当部长,或者下公社当书记,也就算不错了,你说呢?

黑暗中,席美丽圆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一对大铜铃。毕竟是官宦子弟,老婆虽然文化不高,却对政治有着深刻的看法和敏锐的洞察,狄小毛不由地暗暗吃惊。

与许多人相比,张谦之始终是严肃的。他是外地人,矮矮的个子,窄窄的脸,说话时有点口齿不清,又好像有点语言跟不上思维,所以不是吞吞吐吐就是云三雾四不知所云。所以每次听张谦之讲话,都必须把耳朵撑起来,并全神贯注地捉理许久。张谦之脸上的表情也很呆板,好像连喜怒哀乐都不太会似的,一天到晚平塌塌的,看着都让人乏味。特别是那一双细小而无神的眼睛,看人时总是不住地眨呀眨,要不就干脆把眼皮耷拉下来,没睡醒似的直发愣。总之在张谦之身上,你找不出任何一点出色或生动的东西,整个就像农村里最不惹眼的任人踢来踢去的土坷垃。

时间长了听人们讲,张谦之原来在地区人事局当干事,后来赶上派遣援藏干部,人人你推我靠都不想去,恰巧张谦之的老婆与别人相好把他甩了,张谦之在悲痛之余就报了名,并被直接任命为**阿里地区的县委副书记。谁知进藏不到两个月,张谦之就患了高原病,无法继续留在**工作,所以就平调安排到华光县了。

人人都说他是平地拣了个大西瓜,要是继续在人事局,恐怕到老也只能熬个科长。而张谦之却不这样看,因为援藏回来的干部一般都要上提一级,而他则只落了个平级安排,还是个副县长,所以私下谈起来也是满腹牢骚,总说老实积极的人往往没有好结果——说到这里,每每众人笑,狄小毛也笑,大家就不由地感叹人生与命运的奇妙诡谲与不可预测。

那……张县长现在又结婚了吗?笑过之后,狄小毛忍不住好奇地问。

大家又哄哄地笑起来,却不回答。等他追问几次,心直口快的陈学林才嘿嘿地笑着说:大概快了。现在鸟枪换炮、今非昔比罗,追在屁股后面的少说也有一个班,只等着咱们张县长大笔一挥——已阅,同意呢。

那么……他现在有多少岁?

也就三十来岁吧。

怎么会,他现在才三十来岁?

当然,难道你觉着不像?

的确不像,据我看,起码也应该过四十了。

噢……小陈望着他不住地点头:难怪难怪,要不是你老兄太眼拙,要不就是张县长太老成持重,领导干部嘛。

话没说完,屋里又腾起一片笑声。

然而,这笑容顷刻之间都凝结在脸上了。陈学林还要继续往下说,狄小毛忙扯一扯他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张谦之已像一只滚地鼠那样进了办公室,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们呢。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当面不说,背后乱说,会上不说,会后乱说,典型的自由主义。

看他这样口气生硬地乱骂一通,陈学林立刻就火了,毫不客气地说:哟嗬,我说张县长,你可别乱扣帽子,乱打棍子!什么自由主义,思想批判,难道我们讨论工作也犯错误了?

张谦之小圆眼鼓了又鼓,嘟嘟哝哝不知说了些什么,陈学林又要抢白他,他忽然沉下脸说:现在我们谈正经的,学林,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我有重要工作和你谈!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陈学林不屑地撇撇嘴:球大的个领导,你当你是谁呀!一直磨蹭了好半天,才去了。

这个陈学林,年龄不大却资格很老,据说给好几任县主要领导都当过通讯员,现在这些老领导不是在地区就是在省里,都是身居要职。所以小陈尽管一直是以工代干,可是在“县委”大院却可以横着进直着出,没有人敢说他一个字的。

小陈年纪轻轻就发福了,腆着大肚子,浑身上下松耷耷的尽是肉,又从来不穿军干服、中山装之类的正规衣服,人们说他不仅人长得松松垮垮,衣服穿得松松垮垮,走起路来也是松松垮垮的,所以又被称为“三松”干部。只有说起话来却是一句紧追一句,紧紧凑凑像打机关枪似的。记得有一次,陈学林骑着自行车进大门,连车子也不下,看门老头喊了一句“下车下车,没看见牌子吗?”

192.一张单人床

小陈上去就给了老头子当心一拳: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是你陈二爷我?那些坐小车的为什么不下车,有胆子你把他们拽下来!

这位老头子是新来的,又有一个小外甥在行政科当副科长,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一怒之下就去找“县委”一把手,非让给他个说法不可。

当书记的只好代人受过,向老头子赔情道歉一番,临走又送给老汉一盒珍贵的牡丹烟了事。

这一次,等陈学林回来,狄小毛和大家都好奇地问,张谦之和他谈了什么重要工作。陈学林从口袋里掏出两盒牡丹烟,哈哈地笑起来:工作?这就是工作!哼,想收买我,没门,我还是那句话,球大的个领导,你以为你是谁呀!

来农办上班第一天,张谦之就把狄小毛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油漆驳落的写字台,两张硬木椅,一对刚刚时兴起来的硬木沙发,墙角还搁着文件柜和一只钢管单人床,本来不大的空间更挤得满当当的,使人不由感到压抑和憋气。张谦之正埋头批阅什么文稿,看到他进来,连忙起身拉祝蝴的手,另一只手又在他的臂上左拍右拍,亲热地让他坐下,又翻箱倒柜找出半盒大前门烟。尽管他一再声明不会吸,依然逼迫着为他点燃一支,他也就只好不太习惯地抽了起来。

张谦之开始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话。浓重的外地口音,加上他当时心情紧张,初次和这么大的官儿交谈,耳朵总是嗡嗡地响,张谦之说了些什么,他居然一直没弄明白。张谦之却依旧不住不歇地说着,似乎初次见面已把他当成了交心交肺的知心朋友,那份亲热劲儿倒着实让他十分感动,觉得自己能遇上这样的顶头上司真是前世的造化。直听了好半天,他才慢慢听出一点门道来,张谦之虽然措辞含混,但说来说去反复强调的一个意思,他张谦之也是席书记的人,他们也就是一家子,一个体系。等明白了这一层意思,狄小毛内心的激动和感激之情反而淡了许多,只觉得有点怪别扭的,只好没头没脑地说:

我年轻不懂事,又缺乏机关工作经验,以后还希望张县长多多帮助和指导。

没的说没的说,谁叫你我这么投缘呢。当然,我这话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表达一种心情。说到底我们都是党的人。**他老人家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你还年轻,起码比我校耗五岁,我看过档案的,人大三岁就可以道古了。现在是改革开放,刚刚开了三中全会,经济建设为中心,这话对吧?机关嘛,说到底还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准是谁的人,谁和谁如何如何,无聊之至,但这就是现实,人人都是现实的奴隶。今后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常通通气,这鹂你的成长肯定会有好处的,你毕竟对这儿很不熟悉,这里的关蔡田真是……反正一下也说不清,以后我们再聊吧。

说着说着,张谦之又拿起笔来,似乎准备重新批阅文件了。

狄小毛于是站起来,准备告退。

张谦之忽然又放下笔,似乎不经意地瞥他一眼:

你最近见杨书记没有?

杨……哪个杨书记?他被张谦之东一头西一头的话弄得头晕脑胀,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就是地委杨书记,杨旭书记。

没有,他低下了头。

杨书记重点联系咱们县的工作,经常回咱们县里来的。

我不知道……我就见过杨书记一面,就是在乡里那一回。

狄小毛说得低而且慢,又想起了当时那个毛手毛脚的窘迫样子。

噢……好好好,以后会有接触机会的。张谦之忽然开心地笑起来,似乎突然之间醒悟了什么似的。然后又热情地和他握手,一直把他送到了楼道里。

对于张谦之顷刻之间的情绪变化,他当时总有点莫明其妙,懵懵懂懂回到办公室,晚上又反反复复想了许久,终于没想出个究竟来,只觉得这位顶头上司似乎有点怪。

形势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几十年的工作,从来没有那个时候那样顺利那样令人激动。在杨旭的直接指导下,他这个办公室十几号人总是没明没夜地工作。材料、报告、请示一沓沓送回来,简报、批复、讲话、通知等等一份份发出去,会议一个接着一个,往往~开就是半夜,每个人总是忙呀忙,通宵达旦地开夜车,既没有奖金也没有加班费,却没有一句怨言。从他来说,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在冲锋陷阵的战士,没有一丝杂念,来不及回一下头,只是一个劲儿往前冲呀冲呀,充满一种所向鞲无敌无畏的激动与快乐……那真是一个神奇的不可多得的时代。

此后几十年间,无论从事哪一件工作,狄小毛就不由得回想起那个时候,在内心里不住地进行对比,有时不由得感刘惊异,似乎那时真有点疯癫了。

与机关的平静、沉闷不同,古老的农村正在发生从未有过的变革。先是细腰公社之类偏远山村,很快蔓延到了平川大村,直到城关犬公社和一些学大寨顺型村,也开始刮起了包产到户风。不仅土地要分开种,连大队的骡马机具甚至这厂那厂也开始分了。赶到第二年开春,全县绝大多数乡村都分到户里了。农民们多少年被生活压弯了的腰,第一次挺直起来,脸上都挂着从未有过的喜悦与欢乐。县农产公司和供销社门前排起了队,买化肥买优种买机具……人们闹轰轰地像赶集。

在农村生活那阵子,特别是看着老父亲一日弯似一日的礞,狄小毛深知过去那条路再也行不通了,只有解放农民才能真芷地解放生产力。只要农民有要求,只要农民们愿意,他一律大力支持。席虎山不管事,张谦之只是放手让他干,要不就说请示地委吧,农办实际上由他全权负责了。他于是一鼓作气,把全县农村改革推到了最快的程度……看着农民们喜气洋洋地开始耕种,他的心里也十分兴奋,深信今年的农业必将是大丰收了。

这天夜里,多日不见的卢卫东突然找他来了。自从细腰公社全面实行包产到户,卢卫东一下轻松了许多。什么事情也没有了,神气看上去比过去还精神哩。卢卫东坐下来,嘿嘿地笑着说:

好哇,多日不见,还真想我这小侄儿呢,你现在可是全县的大红人罗。

老叔,这是怎么说?狄小毛不由得有点发愣了。

这不明摆着吗?咱县包产到户搞得最早也最彻底,说是集体所有,个户经营,实际上能分的都分光了,集体几十年积累的财产全挖空了,这可是走在全区、全省的前头哇。

一听这话,他便明白卢卫东来的意思了,但他懒得和这个人辩论,而且和他根本就辩论不清,给他讲《资本论》,讲苏联几十年实行集体农庄的经验教训,讲三中全会的思想意义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能弄清楚吗?所以,只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对目前的政策有看法。但是我要告诉你耀,这一切决定都是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农办只不过是一个办事机构,所以我既不能掠人之美,也不能越俎代庖,有什么话你最好找他们说去。

看到狄小毛有点发急,卢卫东却嘿嘿地笑起来:这还用你说?好歹我现在还是公社书记哩。咱们是亲戚嘛,我才和你说这,番话,你小娃娃倒和我打起官腔来!谁不知道你老丈人不管事,张谦之不主事,农办是地委杨旭的直接办事处?今儿来,我本来是有几个重要事情想告诉你的.既然这样我看还是不说了吧?

说话间,卢卫东已站起来,作出向外走的姿势。

狄小毛也站起来,却忍不住问:

别急着走,有什么事,倒是说说看。

你真的想听?

想听。

好吧,那我就讲一讲。

狄厚缘当时真的吃了一惊,连忙反问道。

那有什么!这是千真万确的。地区报的主编不是咱们县人叫啥来着?今儿在街上碰到他,他说的确这样,他现在已经被挂起来,等待处分呢。

唔……处分……狄小毛突然感到腿发软,跌坐在小木床上了。

看到他这样,卢卫东更加得意洋洋,也重新坐下来:你们呀,毕竟才吃了几斤盐!

这……听着卢卫东滔滔不绝的教训,他当时只感到寒气袭人,全身上下凉嗖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卢卫东早已不知去向,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电灯光白惨惨地照耀着,自己的身影晃来晃去,的确有点形影相吊的可怜味道。

此后一连几天,狄小毛把所有的上级文件材料都翻出来,反反复复进行比较,并随时注意收听广播和研读报纸,越看越想越觉得卢卫东说得并非妄言。令人奇怪的是,对于这样一个严肃重大的问题,老丈人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搞政治,缺乏起码的敏感性,缺乏广泛的信息来源。

每想到这一点,他既感到后怕,也十分感激卢卫东。卢卫东虽说只有小学毕业,却对政治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和敏锐的嗅觉,就像一条警犬似的,’随时都能嗅出一个时代哪怕最薄弱的气味异常来。正是靠着这一特长,他才从村里的一个学“毛著”积极分子,一直当到了在华光县不可小睨的一个响当当人物。现在看来,这人似乎又嗅到了什么新的气味,正在酝酿新一轮的狩猎哩……

193.老丈人的教诲

这天下了班,狄小毛便对席美丽说:“今晚咱们别做饭了,到你家蹭饭去。”

席美丽说:“看你羞不羞,一个大男人家,天天圪蹭老丈人,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败兴呢。”

但是,说归说,做归做,席美丽立即丢下菜刀,领着狄小毛回家来了。

别看老丈人是渡过江的老革命,住的宿舍不过三间小平房,女儿、女婿一回来还是显得挺拥挤。老丈母是个家庭妇女,一天到晚总在忙着擦呀洗呀,把平房上的石台阶每天都要洗一遍。对于狄小毛这个农村女婿,总是有些看不惯,嫌他衣服不齐整,吃饭声音太大,擤鼻涕不用手帕,人情事理又不大方,平时总爱在背后嘀嘀咕咕,所以,只要没什么事,狄小毛总是尽可能少登老丈人的门,来了则总觉得不自在,像个手脚没处放的客人。

为了避免尴尬,狄小毛一进门,便主动挑起了扫院的重任,一口气把小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时,饭也做熟了。他刚进了门,老丈母又叫起来:

“哎,小毛你等等,看一身的土,这不是掸子!”

狄小毛没接掸子,出院自己扑打起来。席虎山便拿着掸子出来,浑身上下为他掸了一遍。

狄小毛说:“听说地区报让撤了,还给了总编个处分?”

席虎山边掸边说:“你怎么知道的?”

“卢卫东说的。”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现在要反过来了,让我小心点,不然要吃一辈子的亏。”

席虎山不掸了,把掸子扔给他,在院里反剪着手踱起步来,边踱边冷笑说:“你以后少跟卢卫东来往!他这个人呀,该怎么说呢,纯粹是一厢情愿。当今这政策,我也有看法,可是看法归看法,做法归做法,这就叫看不惯,学着干。反过来?反不了的。世事到了这一步,就只能一步步走下去了。你还小,一定要紧跟形势,以后多和杨旭书记联系着点,你们不是过去就认识吗?”

“好吧,我听您的。可是……杨书记那么高高在上,会搭理我?”

“放心,我为什么有意让你去农办,也就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和他讲过几次了,他对你印象也不错。以后每期简报都要送他一份。汇报工作我不去的时候,你就去,别让张谦之去。而且,你可以把写的一些材料、文章也送他看看……”

听着老丈人的话,狄小毛一个劲儿点头,心里油然升起对这个外表粗鲁的老丈人的一份深深的敬意。

就在这个时候,腰弯成虾米一样的老父亲正背着一背柴,艰难坞从家乡那座神山上下来。天黑路滑,已经望见杏树湾对面山岗上那两棵古槐了,却脚下一滑,滚落到了山沟里,并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等狄小毛听到消息,老父亲已安静地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一辈子历尽艰难的狄臣老汉,虽然大难不死,又一次坚决拒绝了死神的邀请,却从此落下个半身瘫痪,再也没有从床上坐起来过。

在医院服侍老人的那段日子里,狄小毛第一次对老婆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不管他工作怎样忙,席美丽绝不替他给老人送一次饭,更不用说在病房服侍了。她似乎对放羊出身的老公公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只在第一天到医院逗留了不到十分钟,还尽可能离病床远远的……等到出院的时候,狄小毛本想把老父亲接到家里住一段,谁知席美丽一听便勃然大怒,声言他如果胆敢这样做,她立马就去跳天海子,制造一件轰动全县的新闻。

狄小毛默然了,望着弯弯地躺在小车后座上的老父亲,欲哭无泪,只能又把老父亲送回了杏树湾。

席美丽直言不讳地说:我告诉你,姓狄的,我嫁的是你,和你的那个臭烘烘的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至于你对他们怎么孝顺,那是你的事。但你应当十分清楚,现在正是抓紧工作、表现自己的最好时候,你必须给我拼着命往上爬。如果因为服侍你爹误了前程,到时候混不出个名堂来,我立马就和你蹬蛋!

你……狄小毛的愤怒达到了顶点:要蹬蛋,现在就蹬蛋!

我才不那么傻呢。看他怒不可遏的样子,席美丽反而笑起来:你小子想的美,现在刚混出个眉目来,就想换马了?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这辈子算过命了,还就是要跟着你小子享享福呢……

人不怕厉害,怕的就是这种无赖样。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狄小毛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婚姻选择上,犯了多大一个错误啊l但他已无可选择,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人到工作上,借以排遣家庭生活的这种痛苦,就像一个赎罪的教徒那样,虔诚地不住不歇地磕着等身头。

生活是最伟大的教科书。几十年过去,当时的一切鲜活争斗都已经被历史的烟尘所埋没。当他一次次试图回想和重现那个急剧变化而令人难忘的时代时,竟至找不到几件令人感动的事情。用后来者的眼光来看,当时的那一场争论都显得多么无聊和可笑,整整一代人,从中央到地方的千千万万干部,争论的其实都是些十分鸡零狗碎的东西。

诸如,土地分产到户,究竟一年一变还是几年一变,山区过不下去的可以包产到户,平川大村日子避得不错的可不可以?林地是集体经营好还是也可以包产到户,农民到底可不可以想种什么种什么,余粮拿到市场上自由出售违不违法,农忙时雇人耕种算不算剥削?多少干部都在为这些问题昔苦争论,而农民们却在实实在在地用实践做着回答。我们就像治水的大禹一样,垒一道堤坝,农民就用实践冲决一道,我们就退后一点,再垒一道再冲一道,直到汇成了奔流到海的滔天大水,再也无法用一道小坝加以规范,历史之潮就这样向我们汹涌而来

小小的华光县一下成了全省瞩目的焦点,省区的许多领导都纷纷来到华光,有的来了解情况,有的来调查研究,也有的什么也不说,只提出要到处“走走、看看”……各报记者也先后蜂拥而至,破旧的县委招待所整天人满为患,一派忙碌景象。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则忙着应付一拨一拨的客人,并跑到地区和省直部门汇报情况……正是还寒乍暖时节,全县上下人心浮动,机关干部私下议论,都说县委的路子走错了,执行政策偏差了,县农办犯了方向路线性错误,净给县委、县政府添乱。神气活现的卢卫东已率先发出通知,要求细腰公社全部恢复集体经营,并带着乡干部一村一村地去开动员大会……

清晨,狄小毛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屋里的每个人都表情严峻,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看到他进来,人们呼地站起来,却谁也不说话,好半天,才有人拉把椅子说:狄主任,你坐。

怎么啦,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人们都笑起来。

停了一下,拉椅子的那个小后生才说:虽说没那么严重,但的确是出事了。在大沟村,村民们和乡干部打起来了,卢卫东书记被关在一个小屋里,一天没吃上饭。

挑头的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听说叫任乃信,是这个村里有名的刺头。

大沟村……任乃信……狄小毛重复着这几个字,立刻想起了杨旭书记到细腰公社时所遇到的那一幕……

狄小毛正要带领一班人到大沟村去解决这一棘手问题,老丈人席虎山已带着县委办主任吴琪来到了农办,让农办向全县发出通知,暂停当前正在迅速推进的农村改革,严防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狄小毛要下乡,席虎山不让,自个儿亲自带队下乡平息这一事态去了。

恰在这时,张谦之得了严重的头疼病,住进了县医院。一位副院长亲自挂帅,组成了一个专门小组,使用了当时拥有的各种手段,却就是查不出病因来,气得张谦之整日皱着眉头唉声叹气,漫骂不休。

农办的工作停顿了。文凭开始吃香。陈学林到地委党校念书去了,并正式改名叫陈雪霖。其他:亡作人员,有的在县医院陪侍张谦之,有的请假回了原单位,只有狄小毛领着剩余的几个人天天熬夜写汇报材料,应付一个又一个的调研组、检查组……一天下午,县委办公室吴琪主任亲自打来电话,让狄小毛立即到县委招待所,省委调研组的一个领导要和他谈话。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狄小毛一听就火了。前些天来了一个调研组,带队的老头一见他的面,就不冷不热地说,你就是狄小毛呀?我听说你思想很解放,胆子好大哟?你是不是谈过,越是大村大队,越是要加快包产到户的步伐?

还有一位省报的副主编,也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同志,提出的问题更加有趣:如果你早几年参加工作,你会如何对待当前的一切呢?想到这些,狄小毛就一肚子窝囊气,他大声说,我病了,正输液呢!然后啪地扔下了电话机。

194.越长越美了

然而不一会儿,一辆白色上海牌轿车驶进县委大院,这位领导亲自来拜访他了。老头子没带任何人,进门之后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到狄小毛身旁说:鄙人胡敬,你大概就是狄小毛吧?

啊,胡老——原来是您呀!狄小毛一听,腾地站起来,激动。得不知说什么,立刻手忙脚乱地让坐、倒水。胡敬却说,什么也不需要,我们就随便聊聊,好吗?。

好好,好。狄小毛连连应着,却不知道这位名气很大的老头子,找他究竟有什么好谈的?

胡敬那时还当着省委政研室主任。老头子满头白发一丝不乱,梳成极整齐的大背头,戴着个老式的圆框框眼镜,两道浓眉却又粗又黑,窄长的脸上透出一派雅儒的知识分子气质,一看就是位不同凡响的人物……看到他有点不知所措,老头子朗朗地笑起来:

你放心,我可不是来挑刺的,而是来学习取经的。别看我今年五十六岁了,思想嘛可不一定比你们这些年轻人保守哟。

看胡老说的,您是我们尊敬的老前辈,我还真想请教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狄小毛越听越感到兴奋,恨不能把这些天的愤懑和苦闷都倾倒出来。

胡敬又说:我们先不谈工作上的事。首先我感兴趣的是,你年纪并不大,工作经验也不能说多丰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深刻而独到的见解?

不,我觉得并不是这样,狄小毛连连摇头:其实一点也谈不上独到,不用说深刻了,也许正是由于我年轻,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说得好,说得好。还有一点不明白,记得你在大学时期,就写过几篇很有见地的文章,那是怎么来的?一般学生在那个年月还对社会问题、农村问题很不感兴趣的。

这一点……说起来应当感激杨旭书记,当年他在我们村下乡,又天天和我讲这方面的事,并指导我读一些当时还违禁的事,比如马寅初的人口论,薛暮桥、孙冶方等人的许多文章,其中有一篇杨书记剪贴的文章,是五十年代写的,叫《把计划和统计放在价值规律的基础之上》。不瞒您说,那时杨书记就让我看《资本论》了,虽然基本上看不懂。

原来如此……杨旭算得上是个人才,在咱们省,像这样的干部实在太少了。胡敬说着又大摇其头,似乎杨旭就站在他对面。

这个下午,他们越说越投机,直到天黑下来,大楼里空无一人,两人还在大声说笑,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招待所的开饭时间早过了,狄小毛要领着胡敬下饭店,胡敬不让,两个人争论半天,便在大街上仅有的一个小吃摊上,每人吃了两碗粉汤……热气腾腾,又漂着一层红辣椒末,胡敬吃得满脸冒汗,连说过瘾过瘾。临别,老头又拉祝蝴的手,一再嘱他把自己的一些观点写出来寄去。

后来,狄小毛便写了一篇《必须尊重农民意愿》的文章,大着胆子寄去了。没想到由于胡敬的推荐,很快在中央政研室的一份内参刊物上登了出来……

又是骄阳似火的季节了。在漫漫黄土高原上,四季似乎已变得越来越不分明,春天的脚步声刚刚远去,炎夏已把一切都笼罩了。看着日渐清冷的办公室,狄小毛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也许,自己真应该像卢卫东他们那样?如果真的犯了路线错误,甚至又打成了右派,他该怎样度过今后漫长的岁月呢?

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奇怪,在这个小县城里,不会有如此礼貌的习惯,包括进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也是推开就进。他坐直身子,刚不耐烦地喊了一声,门就轻轻地推开了。

咦……是你……你怎么来的?

他立刻瞪大眼,从椅子上跳起来。

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竟是筱云。

几年不见,筱云长高了,脸也黑了一些,依旧是齐耳短发,却似乎比过去更迷人了。刚刚入夏,又是在这么个小县城,她居然穿一身薄薄的乔其纱连衣裙。在破旧的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一个笑眯眯的衣裙飘飘的少女,真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他几乎是不相信地揉揉眼,重复着问:

你从哪里来的?

废话!从来处来。看你那个友邦惊诧样,是不是不认得了?

是不敢认。真的毫无思想准备,似乎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快别说了。也不说给我倒杯水——我该坐哪儿呢?

好的好的,再说我晕头了。坐这儿一他手忙脚乱拉过椅子来,筱云刚要坐,狄小毛又忙把她拽住,拿起床上的衣服擦了擦,才把她按得坐下。他提起暖瓶,才发现是空的,立刻又跑到隔壁宣传部借了一壶水……好一会儿忙乱,才把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推到她面前。

快坐下吧,看你慌慌的样子,头上也冒汗了。要是县委书记来办公室,还不知道你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筱云端起水杯,一边吹气,一边幽幽地笑着。

那我才不管他呢。再说,人家县委书记,也是绝不会来咱这地方的。

狄小毛终于安定下来,把椅子拉近一点,坐在她对面:别动,也别说话,让我好好地看看你。好吗?

筱云扑哧一笑,果然再不说什么,只安静地喝水。慢慢地,把眼睛也闭上了。

他从上而下凝视着她,反反复复地看,似乎永远看不够似的。忽然,他挨了过去,在她耳朵下面轻轻地吻了一下。

哇,你好坏!筱云一睁眼跳了起来,立刻把一杯水全泼在了地上。

不管时光怎样流逝,对于他们俩在华光县城的这一次见面,他和筱云都记得十分清楚。每次谈起这次见面,筱云就总是表情幽幽的,似乎陷在了难忘的深情之中。听筱云讲,她就是在那一刻爱上他的。此前的许多交往,只是对他充满了尊敬和大哥哥式的温情,只有在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生都和眼前这个男人再也分不开了。

马上就要毕业了,对于未来,她却委实拿不定主意。由于家庭的缘故,她对现实既充满理想又十分冷静,对于自己的人生设计也同样摇摆不定。可是,当她看到狄小毛一个人踅居在这样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桌子上摞着一沓一沓的文件和材料,似乎正怀着一种拯民救国的崇高理想,为时代和

民族而拼搏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灵魂真的被震撼了,同时也感到这个宽厚而幽默的男人,才是人生难以寻觅的真实港湾,让人那样信任那样放心……

天色暗下来,又暗下来,时光静静地流逝,整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小云云长大了成熟了,也深沉起来了,款款地叙述着这些年她的学习生活。就要毕业了,同学们在邻县采风,她便悄悄地来了……然后便开始埋怨,为什么几年不给她写信。他说工作忙。工作忙寄个空信封也好,告个地址就行,害得我白写了好多信都“查无此人”,今天来还是县委办告诉我你已经不在细腰了……听着她略带哀怨的叙说,狄小毛那种梦幻般的感觉很快消逝了,就像在云端中飘呀飘的,突然一个筋斗跌落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办公室的人进进出出,消息肯定是封锁不住的。他不敢想象如果让席美丽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来……他于是试探地问:云云,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办实事——你住下了吗?

筱云摇摇头,有点困惑似的。

那我们还是先安顿住处吧,这里就是这条件,全县一个招待所,又破又小,迟了就没床位了。

; 也好……你住在什么地方?

我嘛……怕你笑话,不能看的。

他努力平静激烈冲动的内心,领着筱云出了办公室。家里没有电话,附近自来水公司有一部,又想不起号码来,他一边走一边思忖,不知怎么才能转告席美丽一声。等走到大街上,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农工部的干部,他忙招呼着把这个人拉到一边,低低地说,来了个大学同学,晚回去一会,告诉你嫂子一声,就说我在加班。小后生瞥一眼亭亭玉立于远处的筱云,嘿地一笑,狄小毛便当胸打他一拳,把他推走了。

他想,纸是包不住火的,但最好临走再告诉她,否则云云会受不了的。

来到招待所,已只剩下一个三人间。走廊里污水渍渍,散发着一股霉腐的气味。筱云蹙着鼻子说:怎么会这样,还不如回你们家,看看你老父母呢。

狄小毛的心一动,却没有支声。

等吃罢晚饭,筱云的兴致又高起来,拉着他的手说:走走走,咱们上街去溜一溜,这种小县城的夜景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不是好久,你大概从来没见过的。狄小毛嘴上说笑,心里却极不情愿。几万人的小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毕竟太招人眼了。

筱云却不管这个,不仅坚持要去,还一路上挽着他的胳膊,就像大城市男男女女常见的那样。

195.倒在他怀里了

好在城里的路灯昏暗得如同鬼火一般,狄小毛又尽量拣比较僻静的地方走,一路上竞没有遇到一个熟人。狄小毛悬着的心也就逐渐放下来,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甜蜜。

筱云说:对于农村,我其实是有感情的。我的童年、少年时期都是在农村长大的。不过我们去的那是湖南湘西地区,到处青山绿水,空气也特别清新……将来我想把那地方的空气装起来,都可以当空气罐头卖的。

明天我领你去个地方,那里的空气也是很纯净的。

什么地方?

那是我们这地方的风水宝地,有山有水有湖泊,在咱们这十年九旱的地方,只有那里山山有水,常年不断,只是外界还没有人知道罢了。

那好哇,我把画夹也带上?筱云高兴得要跳起来,紧抓着他的胳膊。

看着她那孩子气的样子,狄小毛心里却酸酸的,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是黄土高原的一部分,县城周围就是起起伏伏的坡梁沟壑,光秃秃灰漫漫的只有夏日才点缀了短暂的菲绿高高矮矮的白杨树东一株西一株,像一些孤独守望的哨兵。然而离开县城西行几十里,却突然间冒出一座高大挺拔的山峰,远远望去黑苍苍的,让人顿生油然的敬畏……

路越来越崎岖,山势越来越高峻,汽车强烈地颠簸着,就像发疯抽搐的婴儿一样,筱云几乎就像一个皮球,在后座上滚来滚去。一开始他还有点矜持,不时瞅一瞅前面的司机,后来看她实在撑不住了,才不管不顾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等她从怀里挣出头,把披散的头发拂一拂,才喘着气说:

快到了吗?

早得很哩。

这座山,你上去过吗?

没有。

为什么?

你不来,我一个人上去有什么意思?

你坏!

她用双手擂着他的腿。不等再说什么,又是一阵强烈的颠簸,她又一头扑在了他的怀里。

老早就听人们讲,这座山虽然并不出名,但在当地人心目中却极其神圣,山顶的风光也十分奇绝,看过的人都是啊啊地直赞叹,却说不出个究竟来。一大早,筱云就做好爬山的准备,狄小毛却直到半前响才赶到招待所。昨天回去得晚,席美丽倒没说什么,今儿一早却嚷嚷着嫌他一天在外不顾家,家里米也没面也没,她一个女人家又抬不动……直把他训得连连称是,才气鼓鼓地去上班。

狄小毛胡乱拔拉几口饭,又忙着去找车。他们单位没配车,整个县委也统共只有四五部,大都是破旧的上海、华沙,上不了山的,后来他找了县委办主任吴琪,才强行从县防汛指挥部借了一辆吉普车,谁知这里简直没有路,走着走着他便后悔起来。

王师傅,你走过这条路吗?

没有。

王师傅紧抱着方向盘,只吐出极简短的两个字。

那……你认为我们能上去吗?

不知道。

那……

走哪算哪吧。

大概是车太少的缘故,县里的这些司机都是资格很老架子很大的,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中层干部放在眼里。要不是临出门塞绘了两盒好烟,恐怕连这几句都问不出来的。狄小毛感到心里憋气,却再也无话可说了。

看——那是什么!

筱云指着车窗外叫起来。

在一座起伏的山岗上,有许多半人高的小洞,洞口堆着乱石泥土。有的地方土洞一个挨着一个,整座山岗千疮百孔,就像马蜂窝一样,看起来很有点凄凉和令人恐惧。

龙骨洞。

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清。

是的,他委实说不清。但是,对于这龙骨洞,狄小毛却始终有一种很复杂而苦涩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带的山岗就被当地人叫做龙岗,还说龙岗上有龙脉,还有一根根按一定规则排列的龙骨。

在解放前的市场上,龙骨是一种很名贵的药,可以壮阳补肾,医治好多种疾病。过去的穷苦农民,为了养家糊口,就常常一个人来到山上掏龙骨。一把镢头,一个土筐,选一个地方点三炷香,就开始挖洞了。

为了省力,洞子挖得很狭窄,只容一个人爬着进出。人就像土拨鼠那样,常年累月地挖下去……在这长久地独自一个的挖掘中,有的人走了龙脉,挖着了,并发了财,有的人却可能毕其一生什么也没挖着,最后倒毙在山脚下,还有的人则因为塌方等等送了性命……这种挖龙骨的活计,一直流传了几百年。

直到七十年代,他还常听爹讲,二娃子又到龙岗上掏龙骨去了,狗蛋被工作组抓回来正批斗哩……他便忍不住像筱云一样好奇地睁大了眼:龙骨是什么——狄臣老汉立刻眯起眼,拉长声音说:龙骨是咱们穷人救命的根,是老天爷留给咱这穷地方的一点赏赐……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筱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像一朵阴云掠过天空,充满了静穆之中的忧郁。她把脸贴在车玻璃上,痴痴地一直凝视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窟窿,好半天再没说一个字。

等吉普车爬上海背子山,突然突突地尖叫几声,便无声无息了。王师傅跳下车,掀起车盖鼓捣了一气,便对他们说:车坏啦,走不了啦,怎么办?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可怎么办?望着四面荒凉的山岗,狄小毛有点手足无措了。

这是老毛病了,估计能修好,不过起码要两三个小时,上山恐怕不行了。不过,翻过这海背子就是天海子,你们要不自己爬上去看一看?

王师傅说着,已一个人钻到车轱辘下面去了。

他于是很失望,没想到筱云挺高兴,连忙推着他说:这样也好!山不山倒无所谓,山再好看还能比得上泰山、华山?我们就看看这个天海子去吧。说着已挽起他的一只手,向山背上爬去。

所谓天海子就是一座高山湖泊。在苍茫的群山之中,突然之间就闪出一片汪洋的水面来,倒给这苍凉的北方高原增添了许多的灵秀。在极为开阔宏大的背景下,湖面辽阔而湛蓝,似乎深不见底,远不见边……

他们手挽着手,踏着没膝的青草,一直走到海子边。这里是纯粹的自然,没有雕琢,没有人工斧痕,静谧的水面上不时有鱼儿跃起,发出哗——哗——的声响,一些只有豌豆大的小青蛙蹦蹦跳跳从脚边走过,扑向水面,大概它们还是第一次开始**生活吧!

为了怕踩着这些小精灵,他俩都走得很慢,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终于在水边站定了。

太阳已升至中天,他俩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浅浅的交迭在一起。回头望去,吉普车和主师傅早看不见了,起伏的群山中只有他和她互相搀扶着伫立……筱云忽然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了。

筱云,你怎么会想起来看我呢?

说不清。不过,这一段临近毕业,我真的好痛苦。相处四年?的同学,突然之间就变得陌生起来,几乎像仇敌一样。为了争得一个好工作,许多人都开始拉关系走后门了,他们的行为真的让我羞愧,让我鄙视!

所以,也就特别想看看你这儿究竟怎么活的。

那么,这两天你已经看到了,对于我这里的一切,你看了之后是不是很失望?

不!我这两天过得很兴奋也很充实。尽管你自己并没感到什么,但从我的角度看,我倒觉得你们正在进行的一切都是很有意义的。距离使人产生美。由于我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的,所以我真的感到这种热扑扑的生活,实在是很令人感动的。

你总说你离不开这里,过去我不理解,现在我却明白了。你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一块土地……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筱云的眼里闪出了晶莹的泪花,他感到自己也几乎要流泪了。多么纯的一个女孩!能认识这么一个女孩,即使不能奢望与她一起生活,也应该一世珍存的。他喃喃地说:

小云云,这两年我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只是拼命地压抑自己的感情。你知道我很自卑也很自尊,我们之间毕竟相差太远,家庭背景出身经历都不一样。可是r想到你,我真的充满激情,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总是时时照耀着我,激励着我一直向那另一个目标走去……否则,我可能早就……消沉了……要不,就是要疯了!

于是他们在蓝天群山和绿水边狂热地吻了起来,吻得那样盲目那样剧烈那样忘情……全身上下都是躁热的,汗浸浸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最后,他们似乎经过了一场长跑,疲惫不堪地在草地上坐下了。

这里的一切都很神圣,也许我毕业之后干脆也到县里来吧。

好久,筱云才望着四周环抱的群山说。

不,千万不要这样!你应该听你爸爸的,他老人家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舍得让你离开他的身边。而且你应该清楚,这地方来看看可以,如果实实在在地生活,是完全不适合你的。适合在这里生活的,只有像我们这种人,就像毕其一生掏龙骨的那些人一样。

那……我们之间,该怎么办呢?

196.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女人

这也正是我要告诉你的。 狄小毛说着,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就像从石缝里硬挤压出来的泥浆。是的,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管将会承受怎样的痛苦,和筱云的事必须有一个了断了,他已经越来越感到,如果再拖下去,真不知还会发生些什么!他真后悔,自从选择了席美丽,中间有过那么长的时间,竟没有向云云坦诚地说清楚,真是太糊涂了。

在他看来筱云和他之间,就像两片飘飘忽忽的云,并不可能真正地合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毕业和遥远的空间距离,他们之间那种若隐若显、朦朦胧胧的关系很自然地就会褪色的……现在他才清楚地看到,不仅筱云,连他也已滑到了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步!为了筱云,他再不能这样下去了!狄小毛这样想着,慢慢站起来,独自一人走了几步,才看着筱云说:

小云,听我的话,还是忘了我吧。

为什么?筱云呼地站起来。

因为,因为我……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什么,你……你结婚了?你是在开玩笑吧?

千真万确。

筱云又跌坐在草地上,就像死去的一样。

天海子的水依旧哗——哗——地响个不休,狄小毛转过身不敢再看那歪在草地上的筱云,把目光投向远远的苍山。苍山是荒芜的,寸草不生,只裸露着累累生硬的黑石头。

好半天,筱云才又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我不敢,也不愿。

那……为什么现在敢了,也愿了?

因为,我想,时间会抚平一切,而且,也许你已经把我忘了

那个她是谁,还是那个招待所的一枝花?

不是。是我们县委副书记的闺女。

唔……筱云又不支声了。当狄小毛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时,那一张清秀的脸上已是泪水纵横。她依旧躺着不动,任泪水无情地流淌着,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符:

你,你,太自私了!

是啊,所以,我才求求你,忘了我吧,我太不值得你爱了!

多轻巧!你不仅自私,还非常冷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这个……他实在无言以对,觉得脸上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我想,你会成功的,你真是块搞政治的料!祝你好运!筱云连连冷笑,泪也不抹一下,呼地又从草地上一跃而起,转身就走,边走边厉声喊道:走!回去!我今天就离开这里!

在返回的路上,汽车依旧颠簸不断,两人却一个在前排一个在后排,都紧绷着脸,不再说一句话。连王师傅也似乎看出了他们之间“出事了”,嘿嘿直笑,独自一人唱起了此地流传多年的爬山调:

吃一回豆角抽一回筋,打一回伙计伤一回心,

石头上栽葱扎不下根,玻璃上亲嘴急死个人

天色将晚的时候,吉普车终于开回县委招待所,吱嘎一声尖叫着停下来。两人都不再做声,分头跳下车来。狄小毛正要和王师傅打个招呼,就见席美丽正叉着腰站在石阶上等他呢。

你好哇,我的狄主任,这一天乡下得好痛快哟,让我在这里却等了个半死!

狄小毛的头嗡地又响成一片,连忙过去推推她,低声说,不要说了,快回去,丢人现眼的!

好啊,我败兴,我丢人现眼,你倒好正人君子,领着个伙计满城跑,满山山转,好光荣好有派头呀!

席美丽不但不回去,反而更加放开嗓子喊着,一边还张开双臂挥舞不休,就像赶鸡的那样。

经她这么一乍唬,小院里立刻围上许多人,有认识的,便在人群里叽叽喳喳起来。狄小毛感到如芒在背,又不便发作。筱云还站在车边,面对越来越多的人不知该怎么办。他只好再次压着火,用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抓住席美丽:不要嚷嚷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败兴呢!你是不是疯了,不想过了?

是我不想过,还是你不想过?听了他这句话,席美丽的火气反而更大了,立刻歇斯底里地反抓祝蝴大放悲声:我们席家是什么人家,你胆敢欺负到我家头上来,还说我不想过?你扪心自问想一想,没有席家,能有你今天?你让大家评评理。好哇,你还敢把伙计带回来,让人们看一看,这是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女人……

一边哭嚎叫骂,一边拼命挣着身子,一扑一扑地向筱云身边挤,似乎要和筱云拼命了。筱云哪里见过这阵势,脸色早已红了白,白了红,一步步地后退。

狄小毛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拖过席美丽,伸手就是一把掌,然后凶狠地骂道:妈的个×,闭上你那个臭嘴,给我乖乖地滚回去!再说一个字,老子先放你的血,再离婚!——王师傅,劳驾你把她先送回去。

许是从没见过狄小毛发这么大火,许是那一巴掌打得太重了,当王师傅把她扶起来时,席美丽浑身是土,脸儿灰灰的,再也没说一句话,乖乖地跟着王师傅上了车。等汽车发动起来,才又隔着玻璃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人们也失了兴趣,很快一哄而散。

狄小毛一下蹲到地上,痛苦地抱住了头。这时,筱云已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说:算了,我今儿偏不走了。咱们吃饭去!

打那以后,狄小毛就暗暗下定决心,一旦自己真正掌了权,能够切实把握生活之舵,一定要为筱云办一件她最喜欢、最渴望的事,以报答她对自己的一片真情。然而这个愿望,一直到他当堂堂副省长也没有真正实现。

作为一个视艺术为生命的画家,筱云最大的愿望自然是到法国巴黎这个艺术之都去留学。为此,这些年来筱云一直在悄悄地做着准备。自从当了副省长,狄小毛就总是在想,如何在这个方面给她一个惊喜呢?

要出国,说到底是一个钱的问题,但他平生在如何“弄钱”上始终没下过功夫,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陈雪霖……刚才陈雪霖打来手机,听说他正在华光开会,便连说没事没事,但狄小毛似乎已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厌倦地看了看满会场喋喋不休的人们。

看到他开始打哈欠,胡玉山知趣地站起身,看看腕上的手表说:时间不早啦,狄省长马不停蹄忙了一天,也该早点休息了,有话是不是明天再谈?

狄小毛忙说,不急不急,谁想说还可以说,不要听小胡的,是我管他而不是他管我呀。

尽管这样说,大家已纷纷站起身,连说不说了不说了,要说再一天也完不了,还是让狄省长休息吧,然后便纷纷伸出手来和他握手道别。等到人们都走完了,狄小毛说:小胡,你也休息吧,我要安静地想一想,关于大家谈的话,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

那当然。胡玉山应着,又忙着给他放洗澡水,整理散乱的茶儿,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是不是出去活动一下?

他们显然是指市委、市政府的人,出去活动那意思可就丰富得多,可以包涵各种内容。狄小毛虽然年纪大了,但对于这其中的种种微妙之处还是清楚的。近些年来,人们说话的方式都在慢慢变化,许多传统的词汇都变了味儿,含混不清成了一种时髦,有的人说起话来满嘴这种词儿,使你不竟要怀疑是不是到了黑社会?他忍不住加重了口气:不去不去!你别弄这了,告诉他们各回各家吧。对了,我要多加一句,不仅我不去,你也不准去,也不管是什么正经规矩的活动,给我乖乖地睡觉去。

胡玉山刷地一下红了脸,不安地看他一眼,赶紧带上门出去了。

时代的步伐,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住的。离开华光才几年时间,简直又变了一个样。八十年代他在这里当书记,咬紧牙关除旧鼎新,铲平了招待所后面的那片小树林,盖起一幢新的宾馆大楼,结束了县委招待所的历史,当时还有多少人告状,说他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现在那幢楼还在旁边,却已经变成个灰姑娘了。

这幢宾馆新大楼就在旧招待所那座三层小楼的原址上,虽然从外表看依然是三层,里面的装潢却极其豪华,放到省里也绝不逊色。仅有的这个大套间简直就是省委宾馆总统套间的翻版,一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卫生间的水龙头也全是镀金的……从窗前望出去,满街灯水通明,人流如潮,小摊小贩一直摆到了街中间,新建的造型别致的大楼一幢连着一幢……真令人奇怪,这么一种繁荣的景象,怎么县委、县政府连工资也发不出呢?

马路对面就是华光集团。七十年代的厂房早已荡然无存,八十年代建的那座四层办公大楼听说也改了招待所,现在的集团办公大楼高达六层,四面贴满了浅绿色瓷砖,不少窗户下还悬挂着空调压缩机,白天路过你绝对会把它当作一座星级宾馆而不是工厂的办公楼。

197.不想干了

真好笑,就是这么一个派头十足的大集团,厂里穷得连买棉纱的钱都拿不出来。 上次送上访工人们回来,大家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来了一位中央领导,点名要看大型国有企业的扭亏情况。华光是本地区最大的一个企业,地市领导经过一番紧急磋商,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一决定可愁坏了厂里的领导们。魏宝同他们从机床厂借来一块钢坯,又从纺织厂白要了两包棉纱,连夜让工人们把尘封的车间打扫出来,开动了十几台马达。

这时总工程师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一块钢坯太少,如果开工早了,首长没进厂原料就没了,如果等首长进来再开动机器,岂不让首长看出破绽?这位老总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可是现借钢坯已经不可能,最后还是厂办主任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从厂门到车间设置两道嘹望哨,只要车队一到,立即用手机发信号,工人们马上把钢坯下料加工……

这一招果然很灵,当考察的首长看到全厂整洁卫生,所有机床全部开动,到处是一片机器轰鸣声、工人欢呼声,激动得连声说,干得好,干得好!当场泼墨挥毫,写下八个大字:振兴华光,大有希望。并指示计委再拨给财源培植基金1500万元……直到现在,用巨型彩灯制作的那八个大字,还高耸在厂办公楼顶上……

忽然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狄小毛不想理睬,可那声音依旧响个不休,他只好不耐烦地拉开门。

原来是宝同?你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魏宝同披一件旧风衣,有点局促地站着:有些话白天不好说,你不介意吧?

看他这样子,狄小毛立刻收起满脸的不耐烦,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你我之间,多少年的关系了,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你来得正好,反正我也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聊聊天呢。他说着,掏出一支大中华烟扔给魏宝同,魏宝同便很猛地吸起来。吸完一支,又点上一支,一连吸了第三支才似乎下定决心了。

老狄,你我不是外人,毕竟处了多少年啦,和你说个心里话,我想辞职,辞职信也写好了,你看吧。

说罢,手抖抖地掏出一张纸。

狄小毛没有去接那张薄薄的纸,却盯着他说:辞职?为什么,你不是工人们选出来的吗?

我干不了,也不想干了。

魏宝同把那张辞职信撂到茶几上,垂头丧气地说。

今天咱们开了一天的会,不是要给你再注入一千万资金吗?

哎,你不知道,不论再注入多少钱,华光也救不活了。我算是看透了,与其这么糟踏国家的钱,还不如自己来干。好在我现在还算个技术权威,社会关系、业务关系也很多,自己另搞一个摊摊,每年肯定能给社会创造一定的财富。

这个……狄小毛觉得心头堵得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本来嘛,像华光集团这么大的企业,给筱云赞助个几十万一点问题也没有,谁知现在却到了这种地步!魏宝同是集团有名的高级工程师,又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自从大学毕业回到厂里,先当技术员、工程师,然后是车间主任、总工程师,厂里搞的几个技术改造项目,都是在他的主持下完成的。

前任厂长朱友三被免职后,厂里的生产彻底停顿下来。地区和市里先后多次开会,提名的几位厂长,职工代表大会都通不过,最后是工人们一致选出他来的……怎么千了不到两年,他也要辞职了?狄小毛想了半天,才冷冷地说:你辞了可以,但是厂里的工人们怎么办?

这……我也正是因为这个,心里七上八下的,才专门和你商量的。

所以呀,还是不要先说辞职的话。而且这次省委让我抓工业,我也正想从华光取得一些成功经验。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辞职,对我的工作难道不也是个打击吗?

这这这,这个我倒真没想过。魏宝同是一个老实人,立刻有点发慌,结结巴巴不知怎么说好了。

狄小毛又递给他一支烟,嚓地为他点上:老兄啊,还是打起精神来。有我支持你,我就不信咱们连这么个厂子还搞不活!

听他这么说,魏宝同却苦笑起来: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实话跟你说吧,那些材料呀报告呀,反正你所看到的,其实都是不真实的,华光实际上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看着那么好的设备,那么先进的生产线,真是让人心疼啊……可是,不仅咱们刚刚定的再投入一千万不行,实际上再加两个一千万也不行,华光的窟窿实在太大,就凭你我是堵不起来了……

魏宝同越说声音越低,也越丧气,又抓起一支烟,凶凶地抽起来,和烟有仇似的。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窟窿呢?

说来话长。你比方说销售。前几年红火的时候,厂里在各省区设了十几个销售点,这些点一是管理混乱,没帐,好多货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再就是赊销,货提走了却不给钱,每个点都有几百万的死帐。其实好多也不是死帐,销售人员本身就里应外合,结果企业垮了,个人却发了,现在有好多点上的人早已不干了,自己办起了公司,当起私营老板了。再说采购,只要是公家用,肯定是质次价高,有的原料自打进了厂就没用过,全是废料。一根电缆,三块钱就能买到,他非要六块钱买不行。

一台锅炉,本来能用十年,现在不到两年就坏了,里面的管子本来是无缝的,却上了有缝管,本来应该三个半厚,实际只有三个厚。而且这种事谁也没办法,这个人不行,换另一个人也同样如此。

再如社会环境吧,今天来拉赞助,明天来拉广告,后天又来检查、评比,反正都是来要钱的。厂里生产兴旺的时候,一年交税才三千多万,这方面花的钱少说也有四千万。你就是拆一堵院墙,城建部门也得来吃一顿饭,拿两条烟。这还是小意思呢。

再给你举个例子,上次工人们为什么围省委?直接原因是,前些年地区机关服务中心需要贷款,可是银行不贷给,张谦之书记给厂里打电话,让公司代这个中心贷了七百万,并且签了协议,如果到时无法归还,由地区财政担保。结果呢,这个中心的主任一下子就把五百多万全折腾了,说是让港商骗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贷款血本无归,地区财政也不管了,现在连本带利一千多万全压在了公司头上……

对于当前企业的一些情况,狄小毛也并非一无所知。可是听着魏宝同这样集中、具体地叙说,狄小毛还是被震撼了。看他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狄小毛插话道:

别的咱先不说,就说管理混乱这一条,当厂长的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关部门就没追究朱友三的责任?

追了,也查了,反反复复查了好些日子,最后的结论是,构不成犯罪,只给了个撤职处分,其实朱友三早已辞职不干了。现在,人家被米良田的公司聘去当总经理了,进出坐的是本田王,更气派了……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据估计这家伙至少在张谦之身上就花了大几百万,张谦之又用这些钱买通上头的人,整个都结成一个网络了……

因特网,因为特殊利益、特权人物结成的网络,简称因特网。狄小毛调侃着,心里却在不住地琢磨,作为主管的他,该怎么对待这一问题呢?他又想起了围在省委门口的那一张张愤怒的脸,想起了白书记对他的郑重嘱托!上次送工人们来回,他连夜召开会议,首先答应补发两个月的工资,其他问题容他逐步解决。工人们毕竟是通情达理的,临走时还成群结伙地来看他,几个老工人紧握着他的手,抖抖地怎么也放不开,那种真情是永远也不能忘怀的……时间又过了好几个月,他总应该有些动作吧?

宝同兄,不管怎么说,你必须收回辞呈,即使为着支持我,在当前情况下你也不能辞!狄小毛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茶几上那张薄薄的纸刷刷地撕碎了:具体工作我今儿不想说,你也要容我有个回旋余地,但无论如何华光不能毁,即使死,华光也不能死在你我手里,你等着瞧吧!

几天之后,一份关于华光集团问题的详细报告送到了省委、省政府各位领导的办公室。

华光集团就雅安行署财政担保贷款一事向当地法院提出了起诉,要求地区财政全额返还所有的贷款本息。

与此同时,一个由省经委牵头、雅安地区经委参加的联合工作组,正式提出了关于华光集团进行新旧生产线剥离经营并分离人员两千人的具体工作方案。

已经当了米良田公司总经理的原厂长朱友三,又被联合工作组召回,落实和交待有关问题。

198.不缺钱花,不缺女人睡

狄小毛返回省政府,开始处理其他分管的工作。关于评选十大杰出人物的事,省公安厅送来了有关王强的事迹材料,狄小毛没有细看,只写了同意省厅意见六个字,就让胡玉山送回去了。紧接着,评选活动结束,报纸上配发了消息,并用一个整版介绍十大杰出人物的事情。他找到有关王强的那一篇,标题是“人民的守护神——王强”。省委、省政府召开了规模空前的先进人物事迹报告会。

傍晚下班的时候,胡玉山走进来说:电话。

谁的?

没说,只说姓陈。

好,接进来。

当他拿起电话,那熟悉又随便的声音便响彻耳畔。他的判断没错,果然是陈雪霖。几句寒喧之后,陈雪霖便简结地说:现在是六点十分,请您再过一刻钟下楼,不要带车,有辆黑色林肯车停在左边等您。

干什么去?

不干什么,肯定是好事。

他不再支声,轻轻放下了电话。

陈雪霖永远是这样!多少年来,陈雪霖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悄然出现在面前。前些日子刚刚上任,多少人登门讨嫌,只不见他的踪影。现在来人逐渐稀疏,他来得正当其时,况且一定是有关筱云的事。

这些日子连着下乡、开会,整日没离开电话和汽车,全身的肉都在紧张地奔波,一坐下来仿佛就要散架了,他也正想轻松一下呢……

狄小毛嘱咐完胡玉山,又连着批了几份文件,才悄然走下楼来。

下班时间已过,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值勤的武警战士刷地站直了向他敬礼。他微微点一下头,在心里笑了一下。不等他举目四顾,林肯车已无声地开到身边,车门也无声地打开了。不一会儿,小车已驶上了熙熙攘攘的大街。

车上没有旁人,陈雪霖全神贯注地在开车。

狄小毛说:我上任已经决半年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我才不会去凑热闹呢。常做雪中送炭人,勿作锦上添花事,

这不是我的座右铭吗?

那也要分场合,看情况,你我之间,岂是常情、常态、常人可比?说实话,我还正想感谢感谢你呢。

什么感谢,感谢什么?话一出口,这不就落俗套了?

好吧,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今天除了你我,还有些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都是你想见的人。

陈雪霖不说,他也便不再问,任汽车在人海里滑行。

和陈雪霖相处十几年了,这家伙总是这样神秘兮兮又故作深沉的。要耍关系,此人的关系那真是太多了,就像人常说的,海着哩!上至省城京都,下到乡村街闾,红黑两道,三教九流,似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也没有挂不上钩的。

关系多,信息就广,信息广,就可以算得上手眼通天。所以求陈雪霖办事的人特别多,他似乎也没有办不成的事。不管是跑贷款,搞资金,上户口,打官司,调人找工作,还是在街上丢了钱抓小偷,只要求上门来,陈雪霖一定帮忙,而且只要他嘿嘿一笑,拨几个电话,也就一定能够办成……

而且对于政治上官场上的事,陈雪霖也特别敏感,似乎有一种本能的特殊嗅觉,随时能够告诉你,某书记和某某关系很铁,昨天中午在哪里吃饭,昨天晚上又在哪里打球;某局长又好上了一个歌厅小姐,小姐名叫什么,正和老婆闹离婚;省委常委会明天下午召开,刚刚开了书记碰头会,某某地委的班子要做调整,专员要当书记了……而且事实不断证实,他所说的基本上都是正确的。

不知有过多少次,只要坐在一起,狄小毛就真诚地劝他:凭你这份聪明,这份机灵和种种关系,绝对是块搞政治的料。你要不从政,那可是太可惜了。

陈雪霖却说:我才不傻呢。实话和你说,钱多了,太累,官大了,更累,搞政治太熬人,简直就不是人做的。要是让我搞政治,那还不如让我上大青山掏龙骨去呢。人各有志,谁也勉强不得谁。就说你吧,你的优点在于讲义气,好胜心强,对权力充满渴望,对权力所带来的荣耀十分向往,而且富于责任感,能抑制自己的**,这些都是从政所必须的。而我呢,最不喜欢的就是扭曲自己,约束自我,又没有责任感,这些可都是从政的大忌。

所以,我有自知之明,这辈子只要啥时候都不缺钱花,不缺女人睡,无拘无束,自在逍遥,就像我这自由发展的肚子一样,就可谓此生足矣,岂敢奢望他哉!

说着,他总是自我陶醉地拍拍如身怀六甲般的肚子大笑不已,那笑声也确是无拘无束。

看他笑,狄小毛也笑,却总觉得自己笑得并不自然,缺乏他那么一种发自内心的放浪与轻松。

现在想来,像陈雪霖这样,是不是也算一种很有意味的活法呢?

在白书记关于让省城绿起来亮起来的指示下,这两年省城建起了无数的彩灯、花灯、广告灯箱,置身其间只见到处闪闪烁烁到处一片光亮,比白昼看起来美丽得多也神秘得多,一座座彩灯和幕墙玻璃围成的大厦如琼楼玉宇一样踞在黑暗中,让人顿感做人的渺小与茫然……

小甲虫样的汽车在大街上游走了许久,在一座这样的宫宇前停下。狄小毛也算是老省城了,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看到闪烁的彩灯幻化出一个“米”字。不等他再仔细看,一个身着中世纪骑士式红色服装的后生已跑下台阶,拉开车门,一手扶着车顶,连说先生晚上好,请——然后一路小跑着把他和陈雪霖让进大厅里,交给了一个旗袍叉开得很高的姑娘。

跟在这姑娘的身后,狄小毛只感到鼻翼痒痒的,浓浓的香气弄得他直想打喷嚏,也许他有鼻炎?一道门又一道门,也不知穿过几道门,眼前便豁然开朗,显出一片光明。大厅里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人们哗地站起身,紧接着便是一片潮水般的掌声。

欢迎狄省长驾到!

有人高呼起来。

也许这里的光线太强了,掌声也太过热烈,狄小毛感到耳朵眼睛都不适应,只好跟着大家鼓掌,又连连招手,同时就感到有点失望:原来是另一码事呀!然而不等他再细想,又涌上几个旗袍叉开得老高的姑娘,无不甜丝丝地笑着,七手八脚把他拥到一张桌前坐下。然后,宴会便开始了。

中国人吃饭就是太讲究,太爱摆谱。饭菜固然很精美,一道道端上来,又一道道撇下去。到处是盘盘碟碟,刀刀叉叉,狄厚’生只感到头晕,胃也撑得满满的,很少动手,只不时举一下酒杯。人们一个个鱼贯着走过来敬酒,有的面生有的面熟,都一律满脸堆笑,显出很开心的样子,说鬻各种各样恭维、奉承的话。

陈雪霖就坐在他身边,逐一给他介绍着。反正他也记不住,不是这长就是那长,都是在省城这个不大的圈子里手握实权的一些人物……狄小毛努力把微笑停留在脸上,每次只呷一小口。忽然,他看到了身子胖墩墩、长一张娃娃脸的刘青,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娃怎么也来了?

刘青努力高擎着酒盅,直往他身边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的,他太激动了。

陈雪霖说:您可别小看小刘,这娃现在也长大了,当白石县委书记都两年了,这次是到省社科院考试的,再过一个月,博士文凭就到手了,现在是咱们县委书记里面文凭最高的了。是我特意把他拉过来的,

好半天,刘青终于说出话来:狄省长是老领导,在老领导面前不作假的,我那文凭叫啥呀,都是买的,现在花一万元就能闹个硕士,再给学校赞助个几万就博士了……

刘青是杨旭的秘书,由于太老实不会捣鬼,当年没少挨过杨旭的骂。想不到现在还这么老实,看来他这个书记还得当几年哩。想到这些,狄小毛便站起身,特意和他碰一下杯,痛痛快快喝一盅酒。

好畦,小刘子,你可看到了,今儿狄省长数和你喝得痛快,一下一盅底朝天,你怎么表现一下呢?

陈雪霖说着也站起来。

刘青头上冒汗,又不去擦,亮晶晶的,连说我也喝我也喝,陈雪霖便塞给他一个大玻璃杯,唰唰又倒了大半杯。刘青端起那杯酒看着,露出了满脸难色,狄小毛正要制止,小伙子一咬牙,竞一下把大半杯酒全喝下去了,接着便满脸通红地咳嗽起来。

等刘青走开,陈雪霖伏在狄小毛耳边说:你看这小子,老实得像块石头,居然还一门心思往上爬,这不是活受罪吗?

真难为他,你呀,也就爱捉弄老实人!

狄小毛低低地说,心里竟为刘青感到难受。

人贵有自知之明,是什么避就做什么事。本来是砌猪圈的石头,却把他垒到太和殿的石阶上,那不是遭罪吗?我这人爱憎分明,最瞧不起这种人了。

那是历史的悲哀,不能怨他个人,谁叫做官这么富于吸引力呢?

199.就有一个毛病,爱女人

等吃完饭,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只留下几个自以为更加贴近的人,围着狄小毛随意说笑。直到这时陈雪霖才说:刚才人多嘴杂,有些话我不便说。今天这个活动,是我一手操办的。来的也都是自家人,一是老乡,二是老部下,三是够朋友的。实话实说,上次人代会选举的时候,这些人可都是出了力的。今儿这个活动嘛,也有两层意思,一层呢是加强联系,表示感谢,做什么都需要有人,没有人什么也做不成。

第二层呢,就是大家都有个想法,就是希望您在华光集团的问题上到此为止,是不是呀?

说到这儿陈雪霖看着周围认真聆听的几个人,大家便都点点头,又把目光一齐集中在狄小毛脸上。

为什么?狄小毛不由得一愣。

陈雪霖压低声音说:这几年,华光的业务大得很,在省城不是还有不少分支吗?股票上市之后,也着实火过那么一段。所以……这些人,也不仅仅这些人,许多人都与华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华光后面还连着米氏公司,米氏公司现在的总经理朱友三不是正在受审查吗?听说,这些天米氏公司的股票直线下跌,业务大受影响。所以……再弄下去对谁也不好,该止则止,这才是智者所为哟……

既然这样,让我想一想……狄小毛也着实有点吃惊。但他不想在这个场合就此问题再深究下去了,就转个话题说:今儿酒真喝多了,我觉得头特别晕,咱们回吧。至于华光集团的事,明儿到办公室,大家再好好谈谈。总的原则嘛,还是要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说罢站起身来。

看到他站起来,陈雪霖和其余几个人也都站起来,一起簇拥着慢慢往外走。这时,前面又来了一队人,领头的依旧是那个身着骑士服装的后生,几个旗袍姑娘边走边作出请的姿势。等来到他们面前,小伙子连忙说:各位嘉宾请留步!我们董事长来了,特意来看看各位首长!

董事长!什么董事长?狄小毛十分不快,只想迅速离开这里。就在这时,迎来的一簇人都闪在两旁,走出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又是一个矮子!这老头花白头发,穿一身名牌西服,瘦脸庞上两只眼睛显得又大又亮,就像黑暗中觅食的狼眼……这不是米良田吗?狄小毛暗自失笑,想不到米良田如今也竟有这么大的派头,老头子已大步走上前来,紧紧握住了狄小毛的手:

狄省长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原谅!不瞒省长,这几天真是太累了,马不停蹄,今早还在上海,中午到北京,刚刚才回到省城,又连着处理了几件挠头事,听说省长驾到,这才马不停蹄赶来迎接,想不到已经要送客了……

迎什么,送什么,你我之间,又何必这样?再说罗,你现在是董事长,大老板了,哪里能让你分心?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这是在批评我呢。什么董事长,狗屁,这一点我可非常清楚,山高高不过天,河大大不过海,我可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而且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公民啊!米良田连说带笑,似乎很谦卑,充满自嘲,自嘲中却透出咄咄逼人的强劲气势,只有真正的大人物、实力人物才可能具有如此含而不露令人生畏的震慑力……

狄小毛不支声,一直冷冷地看着听着,且看他如何继续表演。米良田也觉察到了这一点,那是一道强光与另一道强光相遇时所溅出的火花。立刻又重新拉住狄小毛的手,哈哈寞哈:别走别走,不必这么着急嘛,我们再回屋小坐一会。儿。

狄小毛连连点头,却努力挣出手来:时间不早了,晚上我还有个会呢。

那……请到我这破楼里参观一下?

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那,只好这样了。对啦,杨书记,你还没过来说句话呢。米良田一边说一边向人群里看着。

这时,另一个高大魁梧的老头从人群里挤出来。狄小毛一见,立刻走前几步,伸出双手。杨旭却似乎没看见,只顾看着他的脸说:只说我和老米老,原来小狄也老罗,两鬓都白了,岁月不饶人啊……

狄小毛见他这样,只好又悻悻地放下手。然后便不再说话,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陈雪霖紧跟在他身后。

一伙人都涌出来,乱纷纷举起双手,作一派“投降式”。

等林肯车又缓缓驶上大街,狄小毛才恨恨地说:杨旭这个老家伙,至今还那么狂妄,简直是目中无人!

看到陈雪霖只顾开车,目光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车流、人流,狄小毛又说:米良田也太令人讨厌!都快七十的人了,还作什么秀,他那黑蹄黑爪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我?

陈雪霖依旧不支声.直到快到省委大院了,才淡淡地说:这俩老头现在很受白书记器重,你知道吗?

不可能的,那都是传说。

传说自有传说的根据。再说个事,你用胡敬的儿子当秘书,绝对是个错误。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白书记20来岁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时被打成右派,老婆和他离了婚,后来就嫁给了胡敬?胡敬这人什么都好,就有一个毛病,爱女人,胡敬后来一直没升起来,和这一点大有关系。白的老婆那时在省电台,艺校毕业,也算得婷婷袅袅,胡就把原配蹬了,后来就生了这么个老来子。对于这件事,白可是始终耿耿于怀啊。

这个……我可真不知道。

我也是才听说的。白对您上任本来就有看法的,加上这个因素,他会怎么想?这会儿,你又把华光的事全抖落出来。要知道,刚才那一大堆人,包括张谦之,都从华光、米氏得过好处的。要闹下去,必然会牵扯很多人,这可是一个无底洞,谁知道会最终牵扯到什么人头上。张谦之那么胆小如鼠,居然也从华光弄走一大笔,谁知道这钱最终到谁手里了。所以,我还是那个观点,华光的事,必须到此为止。

这……也许你说得有理。狄小毛又陷入了沉思。

等下车的时候,陈雪霖才不经意地说:筱云的事米良田已经答应了,全部费用由米氏公司负责,想住几年就住几年。不过……说到这儿,他又拿出一份文件说:这是米氏的新一轮出口焦炭计划,申请指标的,您是不是也批一下?

狄小毛拿过那份文件,想了一下说:你让他们明天来我办公窜拿吧。

送走筱云的第二天,狄小毛忽然接到县委办公室的通知,让他即刻去县委招待所小客房,有人要见他。

是谁,为什么见我?

少废话,到时候就知道了。县委办的人很不客气,粗声粗气地说着,咔喳一声放下了电话。

那个“文革”中坐火箭起家的年轻县委书记,这会儿正在省委党校学习。张谦之要见他,也不会这么神神秘秘。胡敬已完成调研任务,早返回省城了。那会是谁呢?是不是真像卢卫东说的,要给他定个什么性?听县委办下通知的口气,似乎就有点不怀好意。他把电话又打到县委办主任吴琪那儿,电话嘟嘟一直响,却始终没人接,只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急急火火向招待所走去。等走到专住上级领导的小客房门前,才放慢脚步,脑子里又急速思忖一番,却终于什么也没想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推开房门。

高大魁伟的杨旭正斜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他站定了,才慢慢睁开眼,很随意地摆一摆手说:坐,随便坐吧!

对于这位地委副书记,狄小毛心里一直充满了感激和敬重,所以也就越发感到惶恐不安,只好拣一个靠边的沙发,浅浅地坐了一个角,似乎随时都准备站起来——这可是当年许多干部在上级面前的标准坐姿。

来县里工作一年多,还顺利吗?

杨旭拖着长腔,淡淡地说,同时手不住地拍打沙发扶手。顺利,非常顺利,领导和同志们都很支持我的工作——只是一直想去看望杨书记,却实在不好意思!

看我干什么!只要你好好干,不要给我丢人就行。你给我寄的材料稿件我都收到了,看得出你还是做了不少工作,也有很好的思考,最近胡敬部长和地委交换意见,还专门谈到过你。不过,来县里工作一年多,好像你这小后生也有点世故起来。什么“都支持”,说得有点言不由衷吧?

这……不知杨旭当时的官儿太大了,还是这个问题委实难以回答,姬小毛这……这……了好半天,也选不中一个合适的词,只好沉默着低下了头。

好啦,不要为难你了。杨旭说着,又把宽大的手摆一摆,然后扶着沙发站起身,在地上很有气度地踱着方步:有些话你应当直接和我说。当然,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有那么一拨人,好像还不是极少数,而是占有相当的比例,对你、对我、对当前我们推行的政策都充满抵触情绪,甚至正在四处活动……对于这一切,你有什么看法?

200.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你?

这番话真说到他心上了,狄小毛有点动情地叫了声“杨书记”,一直恍惚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下来,胆子也大起来:杨书记,’我始终记着您七十年代就讲过的话,而且现在更坚定地认为,他们都是左倾思想严重的人。他们的观点是主观主义、形而上学的,也是僵化的,改革开放,就必须尊重农民意愿,就必须把农村中蕴藏的巨大能量发挥出来,就必须打破所有条条框框!为此,我还专门写了篇文章,登在中央政研室的一份内参上,不知道您见过没有?

见到啦!而且我还专门作了批示,请地委常委们都学习讨论一下呢——不过当前的这一股僵化势力还是挺大的,连我也不行,更不用说你了。你害怕吗?

不害怕,只要我认为是对的,我就一定坚持下去!他说着憋红了脸,似乎要和谁吵架。同时就在内心里直埋怨自己,这种激动完全是不成熟的表现嘛!这样一想,脸也就更红了,坐在那儿直搓手。

杨旭停下来,定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说:好吧,我这次把你叫过来,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你给我起草几篇大文章,把咱们地区农村改革的经验好好地总结一下。注意,一定要有事实有观点,生动活泼,大胆泼辣,不要有思想框框。怎么样,愿意不愿意给我做这个事?

愿意,当然愿意!狄小毛干脆地说,急得也站了起来。他有种感觉,似乎杨书记对他太客气了,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安。

好,好,那就一言为定,三天交稿。杨旭说着,握住了他的手。他很明白这一握就表明你该退下了。本来,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跟杨旭说。但是,以杨旭当时的地位,有些话也许绝不应再提起,毕竟他们之间隔了太厚太高的一堵墙……他立刻乖觉地向杨书记点点头,向门边走去。等到了门口,杨旭突然不经意地又说:

张谦之病了你去看过他吗?

看过,我看张书记病得挺厉害。

唔,好、好,下午我也要去看看。我再问个问题,你和美丽是不是在闹矛盾?

矛盾?没有没有。您和她熟悉?

当然。美丽是个好姑娘,又是老席的掌上明珠,你应该珍惜这份感情。听说,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你?

这……狄小毛不禁有点生气,刚要说什么,杨旭摆摆手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加重语气说:

不用解释!我只提醒你,要想从政,别人能做的事,我们却往往不能做,所谓有所得就要有所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希望你回去把这问题好好想想!

等狄小毛轻轻阖上门,迈着校洪步走到院里,才摸一下额上的汗,感到头轻了许多。这时,一辆老上海车吱地驶了进来,张谦之和县委办主任吴琪先后下了车,张谦之身上穿的还是医院的病号服呢。狄小毛正要和这二位领导打招呼,张谦之却只异样地看了他一眼,点一下头就趋步向小客房走去。吴琪小跑似地紧跟在后面,两条短而粗的小腿忽忽忽地直扑楞。

这个吴琪是县委的老秀才,四十多岁的人了,还鞍前马后地为人作嫁农,也真够难得的。望着吴琪的背影,狄小毛心里叹口气,慢慢地往回走。在招待所门口,又碰到了杨旭那个胖墩墩的小秘书刘青。听老丈人讲,刘青原来在地委机要处送文件,长得个子又小又胖,人人见了都叫他小胖墩。后来杨旭上任当副书记,刘青便托人找上门来,张口就叫他二舅,闹了杨旭个大瞪一眼。

在外多年,家里的亲戚走动很少,有些关系实在弄不清,杨旭便只好接纳了这个所谓外甥。刘青是老实人,义没别的办法,瞅好天天往杨家跑,把杨家的地拖了一遍又一遍。问他想做什么,刘青只说想换个工作,不受人欺负就行。杨旭看他这样忠诚老实,干脆就让他当秘书了……老丈人常拿这个故事教育狄厚生,其意自然是希望他也能抓住机遇,出人头地。看着刘青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狄小毛忙问;刘秘书,等谁呢?刘青定睛看了看他,似乎没想起是谁,就说:等一个领导。

狄小毛便逗他:是不是张谦之副县长?

对呀,你认识他?

他呀——早进去了。

是吗,我怎么没见到他?

刘青一听,立刻大惊失色,连问他是不是真的,等狄小毛又说几遍,才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转身向房间跑去。看着他那胖墩墩的身影一路小跑着消失了,狄小毛无声地笑起来。

此后的三天,真是紧张拼搏的三天。三天中白天狄小毛依然照常上班工作,因为看杨旭的意思,此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一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就开始挑灯夜战了。年轻是最可宝贵的财富。仅仅三个晚上,他居然一鼓作气写成三篇系列文章,正像常说的那个套话,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从多个角度论证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现实意义与历史意义。当他兴冲冲地拿着稿子去见杨旭时,杨旭大致浏览一下,只点点头唔了一声。这平淡的表情多少让他有点失望。可是没过多久,这三篇文章竟陆续在一些重要报刊登了出来,其中一篇居然还上了权威的杂志。

此后的许多年中狄小毛写过的文章越来越多,让别人代笔的文章更是不计其数。还有许多的文化人,主动请缨为他捉刀,或者拿着已经写好的文稿等在门口,诚恐减惶地等待他的首肯和签名。

尤其是在当副省长的那个时候,以他的名义编的书出的杂恚足足摆了一书架。不住地对这一柜子“精神财富”整理归类,列出详细目录备查,直到把报上发的每篇讲话、文稿都整整齐齐加以剪贴,弄成两个精装的大本子,这是秘书胡玉山的重要工作之一。

亏得胡玉山那么有耐心,比一个小姑娘还细心哩。他一次开玩笑地说:这些文稿根本无用,应该通通烧掉。小胡竟难受得似乎要哭:怎么舍得?狄省长,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他当时便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后生真是对自己一片真诚啊!

可是,事后的发展,谁能想得到……有时坐在家乡背山面沟的小平房里,这些往事的碎片就会乱纷纷飞来,像金属片那样刮得他神经直疼。

他想起了邹忌讽齐威王的话:吾妻之美我也,私我也;吾妾之美我也,畏我也;吾客之美我也,欲有求于我也……

他先后出过十几本论文集和调查报告集,许多人都劝他把最初写的这三篇文章收进去,他却没有这样做。但是,对他自己而言,只有三天中写的这几篇文章,才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啊。

领导的权威,就在于他有最强大的影响力,他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都可能给许多人的命运带来无法逆转的巨大改变……而领导之可畏,也就在这里。

在政治上,杨旭的确是敏锐而老辣的,那年夏天,等几篇重磅炸弹式的文章先后在报刊上发出来之后,立即在全国引起了很大反响,就像一个堆满干柴的院落,突然溅进了一个火星,顷刻之间就燃起了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焰,杨旭也成了全省乃至全国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最后,连中央也对这个省的问题引起了重视,全省上下,一场酝酿已久的斗争开始了。

突击提拔的县委书记已被调回地区,县里的工作由席虎山主持。席虎山“主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县农~,办。听到这个消息,狄小毛怔住了,连问老丈人这是上级的指示还是他的意见。席虎山笑而不答,只说有些事你别管,我有我的道理。

狄小毛说,农办撤了,我干什么?席虎山更不回答,只说会上定吧。看着老丈人这样神神秘秘,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狄小毛真觉得奇怪。对于自己这个老泰山,狄小毛真不知该尊敬还是该蔑视。有时觉得他很粗俗,没有文化,头脑简单,一点也不像个多少年的领导干部。有时又觉得在那个粗犷的外表下面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说话办事其实都很有心计,让人不能不从心里佩服……回到家里,只好又和老 200.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你?

这番话真说到他心上了,狄小毛有点动情地叫了声“杨书记”,一直恍惚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下来,胆子也大起来:杨书记,’我始终记着您七十年代就讲过的话,而且现在更坚定地认为,他们都是左倾思想严重的人。他们的观点是主观主义、形而上学的,也是僵化的,改革开放,就必须尊重农民意愿,就必须把农村中蕴藏的巨大能量发挥出来,就必须打破所有条条框框!为此,我还专门写了篇文章,登在中央政研室的一份内参上,不知道您见过没有?

见到啦!而且我还专门作了批示,请地委常委们都学习讨论一下呢——不过当前的这一股僵化势力还是挺大的,连我也不行,更不用说你了。你害怕吗?

不害怕,只要我认为是对的,我就一定坚持下去!他说着憋红了脸,似乎要和谁吵架。同时就在内心里直埋怨自己,这种激动完全是不成熟的表现嘛!这样一想,脸也就更红了,坐在那儿直搓手。

杨旭停下来,定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说:好吧,我这次把你叫过来,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你给我起草几篇大文章,把咱们地区农村改革的经验好好地总结一下。注意,一定要有事实有观点,生动活泼,大胆泼辣,不要有思想框框。怎么样,愿意不愿意给我做这个事?

愿意,当然愿意!狄小毛干脆地说,急得也站了起来。他有种感觉,似乎杨书记对他太客气了,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安。

好,好,那就一言为定,三天交稿。杨旭说着,握住了他的手。他很明白这一握就表明你该退下了。本来,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跟杨旭说。但是,以杨旭当时的地位,有些话也许绝不应再提起,毕竟他们之间隔了太厚太高的一堵墙……他立刻乖觉地向杨书记点点头,向门边走去。等到了门口,杨旭突然不经意地又说:

张谦之病了你去看过他吗?

看过,我看张书记病得挺厉害。

唔,好、好,下午我也要去看看。我再问个问题,你和美丽是不是在闹矛盾?

矛盾?没有没有。您和她熟悉?

当然。美丽是个好姑娘,又是老席的掌上明珠,你应该珍惜这份感情。听说,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你?

这……狄小毛不禁有点生气,刚要说什么,杨旭摆摆手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加重语气说:

不用解释!我只提醒你,要想从政,别人能做的事,我们却往往不能做,所谓有所得就要有所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希望你回去把这问题好好想想!

等狄小毛轻轻阖上门,迈着校洪步走到院里,才摸一下额上的汗,感到头轻了许多。这时,一辆老上海车吱地驶了进来,张谦之和县委办主任吴琪先后下了车,张谦之身上穿的还是医院的病号服呢。狄小毛正要和这二位领导打招呼,张谦之却只异样地看了他一眼,点一下头就趋步向小客房走去。吴琪小跑似地紧跟在后面,两条短而粗的小腿忽忽忽地直扑楞。

这个吴琪是县委的老秀才,四十多岁的人了,还鞍前马后地为人作嫁农,也真够难得的。望着吴琪的背影,狄小毛心里叹口气,慢慢地往回走。在招待所门口,又碰到了杨旭那个胖墩墩的小秘书刘青。听老丈人讲,刘青原来在地委机要处送文件,长得个子又小又胖,人人见了都叫他小胖墩。后来杨旭上任当副书记,刘青便托人找上门来,张口就叫他二舅,闹了杨旭个大瞪一眼。

在外多年,家里的亲戚走动很少,有些关系实在弄不清,杨旭便只好接纳了这个所谓外甥。刘青是老实人,义没别的办法,瞅好天天往杨家跑,把杨家的地拖了一遍又一遍。问他想做什么,刘青只说想换个工作,不受人欺负就行。杨旭看他这样忠诚老实,干脆就让他当秘书了……老丈人常拿这个故事教育狄厚生,其意自然是希望他也能抓住机遇,出人头地。看着刘青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狄小毛忙问;刘秘书,等谁呢?刘青定睛看了看他,似乎没想起是谁,就说:等一个领导。

狄小毛便逗他:是不是张谦之副县长?

对呀,你认识他?

他呀——早进去了。

是吗,我怎么没见到他?

刘青一听,立刻大惊失色,连问他是不是真的,等狄小毛又说几遍,才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转身向房间跑去。看着他那胖墩墩的身影一路小跑着消失了,狄小毛无声地笑起来。

此后的三天,真是紧张拼搏的三天。三天中白天狄小毛依然照常上班工作,因为看杨旭的意思,此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一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就开始挑灯夜战了。年轻是最可宝贵的财富。仅仅三个晚上,他居然一鼓作气写成三篇系列文章,正像常说的那个套话,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从多个角度论证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现实意义与历史意义。当他兴冲冲地拿着稿子去见杨旭时,杨旭大致浏览一下,只点点头唔了一声。这平淡的表情多少让他有点失望。可是没过多久,这三篇文章竟陆续在一些重要报刊登了出来,其中一篇居然还上了权威的杂志。

此后的许多年中狄小毛写过的文章越来越多,让别人代笔的文章更是不计其数。还有许多的文化人,主动请缨为他捉刀,或者拿着已经写好的文稿等在门口,诚恐减惶地等待他的首肯和签名。

尤其是在当副省长的那个时候,以他的名义编的书出的杂恚足足摆了一书架。不住地对这一柜子“精神财富”整理归类,列出详细目录备查,直到把报上发的每篇讲话、文稿都整整齐齐加以剪贴,弄成两个精装的大本子,这是秘书胡玉山的重要工作之一。

亏得胡玉山那么有耐心,比一个小姑娘还细心哩。他一次开玩笑地说:这些文稿根本无用,应该通通烧掉。小胡竟难受得似乎要哭:怎么舍得?狄省长,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他当时便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后生真是对自己一片真诚啊!

可是,事后的发展,谁能想得到……有时坐在家乡背山面沟的小平房里,这些往事的碎片就会乱纷纷飞来,像金属片那样刮得他神经直疼。

他想起了邹忌讽齐威王的话:吾妻之美我也,私我也;吾妾之美我也,畏我也;吾客之美我也,欲有求于我也……

他先后出过十几本论文集和调查报告集,许多人都劝他把最初写的这三篇文章收进去,他却没有这样做。但是,对他自己而言,只有三天中写的这几篇文章,才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啊。

领导的权威,就在于他有最强大的影响力,他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都可能给许多人的命运带来无法逆转的巨大改变……而领导之可畏,也就在这里。

在政治上,杨旭的确是敏锐而老辣的,那年夏天,等几篇重磅炸弹式的文章先后在报刊上发出来之后,立即在全国引起了很大反响,就像一个堆满干柴的院落,突然溅进了一个火星,顷刻之间就燃起了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焰,杨旭也成了全省乃至全国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最后,连中央也对这个省的问题引起了重视,全省上下,一场酝酿已久的斗争开始了。

突击提拔的县委书记已被调回地区,县里的工作由席虎山主持。席虎山“主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县农~,办。听到这个消息,狄小毛怔住了,连问老丈人这是上级的指示还是他的意见。席虎山笑而不答,只说有些事你别管,我有我的道理。

狄小毛说,农办撤了,我干什么?席虎山更不回答,只说会上定吧。看着老丈人这样神神秘秘,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狄小毛真觉得奇怪。对于自己这个老泰山,狄小毛真不知该尊敬还是该蔑视。有时觉得他很粗俗,没有文化,头脑简单,一点也不像个多少年的领导干部。有时又觉得在那个粗犷的外表下面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说话办事其实都很有心计,让人不能不从心里佩服……回到家里,只好又和老 200.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你?

这番话真说到他心上了,狄小毛有点动情地叫了声“杨书记”,一直恍惚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下来,胆子也大起来:杨书记,’我始终记着您七十年代就讲过的话,而且现在更坚定地认为,他们都是左倾思想严重的人。他们的观点是主观主义、形而上学的,也是僵化的,改革开放,就必须尊重农民意愿,就必须把农村中蕴藏的巨大能量发挥出来,就必须打破所有条条框框!为此,我还专门写了篇文章,登在中央政研室的一份内参上,不知道您见过没有?

见到啦!而且我还专门作了批示,请地委常委们都学习讨论一下呢——不过当前的这一股僵化势力还是挺大的,连我也不行,更不用说你了。你害怕吗?

不害怕,只要我认为是对的,我就一定坚持下去!他说着憋红了脸,似乎要和谁吵架。同时就在内心里直埋怨自己,这种激动完全是不成熟的表现嘛!这样一想,脸也就更红了,坐在那儿直搓手。

杨旭停下来,定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说:好吧,我这次把你叫过来,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你给我起草几篇大文章,把咱们地区农村改革的经验好好地总结一下。注意,一定要有事实有观点,生动活泼,大胆泼辣,不要有思想框框。怎么样,愿意不愿意给我做这个事?

愿意,当然愿意!狄小毛干脆地说,急得也站了起来。他有种感觉,似乎杨书记对他太客气了,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安。

好,好,那就一言为定,三天交稿。杨旭说着,握住了他的手。他很明白这一握就表明你该退下了。本来,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跟杨旭说。但是,以杨旭当时的地位,有些话也许绝不应再提起,毕竟他们之间隔了太厚太高的一堵墙……他立刻乖觉地向杨书记点点头,向门边走去。等到了门口,杨旭突然不经意地又说:

张谦之病了你去看过他吗?

看过,我看张书记病得挺厉害。

唔,好、好,下午我也要去看看。我再问个问题,你和美丽是不是在闹矛盾?

矛盾?没有没有。您和她熟悉?

当然。美丽是个好姑娘,又是老席的掌上明珠,你应该珍惜这份感情。听说,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你?

这……狄小毛不禁有点生气,刚要说什么,杨旭摆摆手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加重语气说:

不用解释!我只提醒你,要想从政,别人能做的事,我们却往往不能做,所谓有所得就要有所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希望你回去把这问题好好想想!

等狄小毛轻轻阖上门,迈着校洪步走到院里,才摸一下额上的汗,感到头轻了许多。这时,一辆老上海车吱地驶了进来,张谦之和县委办主任吴琪先后下了车,张谦之身上穿的还是医院的病号服呢。狄小毛正要和这二位领导打招呼,张谦之却只异样地看了他一眼,点一下头就趋步向小客房走去。吴琪小跑似地紧跟在后面,两条短而粗的小腿忽忽忽地直扑楞。

这个吴琪是县委的老秀才,四十多岁的人了,还鞍前马后地为人作嫁农,也真够难得的。望着吴琪的背影,狄小毛心里叹口气,慢慢地往回走。在招待所门口,又碰到了杨旭那个胖墩墩的小秘书刘青。听老丈人讲,刘青原来在地委机要处送文件,长得个子又小又胖,人人见了都叫他小胖墩。后来杨旭上任当副书记,刘青便托人找上门来,张口就叫他二舅,闹了杨旭个大瞪一眼。

在外多年,家里的亲戚走动很少,有些关系实在弄不清,杨旭便只好接纳了这个所谓外甥。刘青是老实人,义没别的办法,瞅好天天往杨家跑,把杨家的地拖了一遍又一遍。问他想做什么,刘青只说想换个工作,不受人欺负就行。杨旭看他这样忠诚老实,干脆就让他当秘书了……老丈人常拿这个故事教育狄厚生,其意自然是希望他也能抓住机遇,出人头地。看着刘青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狄小毛忙问;刘秘书,等谁呢?刘青定睛看了看他,似乎没想起是谁,就说:等一个领导。

狄小毛便逗他:是不是张谦之副县长?

对呀,你认识他?

他呀——早进去了。

是吗,我怎么没见到他?

刘青一听,立刻大惊失色,连问他是不是真的,等狄小毛又说几遍,才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转身向房间跑去。看着他那胖墩墩的身影一路小跑着消失了,狄小毛无声地笑起来。

此后的三天,真是紧张拼搏的三天。三天中白天狄小毛依然照常上班工作,因为看杨旭的意思,此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一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就开始挑灯夜战了。年轻是最可宝贵的财富。仅仅三个晚上,他居然一鼓作气写成三篇系列文章,正像常说的那个套话,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从多个角度论证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现实意义与历史意义。当他兴冲冲地拿着稿子去见杨旭时,杨旭大致浏览一下,只点点头唔了一声。这平淡的表情多少让他有点失望。可是没过多久,这三篇文章竟陆续在一些重要报刊登了出来,其中一篇居然还上了权威的杂志。

此后的许多年中狄小毛写过的文章越来越多,让别人代笔的文章更是不计其数。还有许多的文化人,主动请缨为他捉刀,或者拿着已经写好的文稿等在门口,诚恐减惶地等待他的首肯和签名。

尤其是在当副省长的那个时候,以他的名义编的书出的杂恚足足摆了一书架。不住地对这一柜子“精神财富”整理归类,列出详细目录备查,直到把报上发的每篇讲话、文稿都整整齐齐加以剪贴,弄成两个精装的大本子,这是秘书胡玉山的重要工作之一。

亏得胡玉山那么有耐心,比一个小姑娘还细心哩。他一次开玩笑地说:这些文稿根本无用,应该通通烧掉。小胡竟难受得似乎要哭:怎么舍得?狄省长,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他当时便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后生真是对自己一片真诚啊!

可是,事后的发展,谁能想得到……有时坐在家乡背山面沟的小平房里,这些往事的碎片就会乱纷纷飞来,像金属片那样刮得他神经直疼。

他想起了邹忌讽齐威王的话:吾妻之美我也,私我也;吾妾之美我也,畏我也;吾客之美我也,欲有求于我也……

他先后出过十几本论文集和调查报告集,许多人都劝他把最初写的这三篇文章收进去,他却没有这样做。但是,对他自己而言,只有三天中写的这几篇文章,才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啊。

领导的权威,就在于他有最强大的影响力,他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都可能给许多人的命运带来无法逆转的巨大改变……而领导之可畏,也就在这里。

在政治上,杨旭的确是敏锐而老辣的,那年夏天,等几篇重磅炸弹式的文章先后在报刊上发出来之后,立即在全国引起了很大反响,就像一个堆满干柴的院落,突然溅进了一个火星,顷刻之间就燃起了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焰,杨旭也成了全省乃至全国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最后,连中央也对这个省的问题引起了重视,全省上下,一场酝酿已久的斗争开始了。

突击提拔的县委书记已被调回地区,县里的工作由席虎山主持。席虎山“主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县农~,办。听到这个消息,狄小毛怔住了,连问老丈人这是上级的指示还是他的意见。席虎山笑而不答,只说有些事你别管,我有我的道理。

狄小毛说,农办撤了,我干什么?席虎山更不回答,只说会上定吧。看着老丈人这样神神秘秘,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狄小毛真觉得奇怪。对于自己这个老泰山,狄小毛真不知该尊敬还是该蔑视。有时觉得他很粗俗,没有文化,头脑简单,一点也不像个多少年的领导干部。有时又觉得在那个粗犷的外表下面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说话办事其实都很有心计,让人不能不从心里佩服……回到家里,只好又和老婆瞎议论一番,也始终弄不明白。

自从在招待所大闹一场之后,席美丽反而比过去温驯了许多,每天早早下班,一声不响地做饭,把小屋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筱云的面容已变得模糊不清,隐退到看不见的云雾里,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过,无情而又无奈。狄小毛忍不祝旱:

如果我被免职,你怎么办?

席美丽说:那有什么,我们就过普通日子呗。

狄小毛便不再支声了。

等正式决定下来,狄小毛和席美丽都有点吃惊。狄小毛被住命为县委农工部长,并报请地委批复为县委常委。消息传出,全县上下议论纷纷,都说席虎山任人唯亲,开了这个头,他这“主持”也就当不长了。

201.鲜花一般配牛粪

就在这天晚上,老丈人和他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席虎山说:人生在世,必须大事清楚,小事糊涂。**说过,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现在的形势是一日千里,从中央到地方,都在进行大调整。因为要改革,依靠那些老脑筋、老干部不行了,必须大换血。就咱们省来说,也是很清楚的,原来的省委姚书记已被调回中央,大概也就从此划句号了。最近,地委的高爱明书记也调回省里当了顾问委员。地委、行署十几位老领导,一下子退下来**个。特别是杨旭当了书记后各县市马上要大换班了。杨旭这个人我知道,敢作敢为,是个铁腕人物,下一步在提拔使用年轻干部上必定还有大行动。所以趁着这个时候,我先把你这个副处级解决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呀……

狄小毛说:好倒是好,可是有一点,你现在刚主持工作,第一个就解决我的问题,影响实在太大,现在县里的干部们就议论不少……

那有什么!议论总是难免的,过一段就好了。而且,如果论实绩,你也该上的。为此,我也请示了地委,请示了杨旭。再说呢,我这个主持反正也主持不了多长时间,我已经五十六了,下一步也是裁的对象。等常委批下来,我先送你去省委党校培训几个月,也避一避风头……反正,我算想通了,退就退吧,先把你们扶上马,但我只能送这一程,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老丈人越说越低沉,越说越没劲,最后竞凶凶地抽起烟来,不再说一个字了。

看着他那苍老而不服的样子,狄小毛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到他临走的时候,老丈人才又说:不过你可要记着,美丽是我唯一的女儿,如果你将来对她不好,哪怕只一点点,我也不饶你的!

这……

不要哼哼叽叽,我要你肯定回答!老丈人忽然加重了语气。

好吧,我答应。狄小毛有气无力地说,同时感到自己真的被掏奎了,失去了最后残存的一点自我。

岳丈的分析果然不错。就在狄小毛在省委党校学习的那几个月中,一向以敢作敢为、大刀阔斧著称的杨旭,便开始重组各县的班子了。大学生成了机关最吃香的干部。组织部把各级干部的档案搬出来,一个一个地挑选不多的几个大学生。地委常委会议室常常灯火通明,彻夜研究任命干部,听人们讲,杨旭曾经创造了一夜任命一百二十多名处级干部的奇迹。不用找关系,不用送礼,只要你年轻,又是大学毕业,只要组织部拉出档案,保不齐哪天就接到通知,你已经被任命为某某局的局长副局长了。

终于有一天,县委办公室主任吴琪突然通知狄小毛,请他立即到地委组织部报到。

还有谁?

狄小毛忍不住问。

张县长。

张县长自然是指张谦之。那时华光县班子里的人,不是年龄太大,就是与“文革”有牵连,只有张谦之是个例外。自从传出杨旭在农村改革上急躁冒进受了省委批评,张谦之就住进了县医院,并开始张罗自己的婚事了。

一位副县长住医院,医院院长自然不敢怠慢,不仅自己天天陪在病房,还派出全院最好的各科医生,组成一个专家组,天天为张谦之会诊。几个值班护士也作了精心选择,一色都是技术精湛又年轻漂亮,意在给领导创造一个舒适的治疗环境。

谁知时间一长,几个护土之间竟闹起了意见,甚至反目成仇了。有谁进病房时间长了,其他的人就会议论纷纷,甚至会找个借口去敲门。然而过了一些日子,一个消息却使大家都愣住了,张谦之和县招待所最漂亮的服务员然然结婚了!

自从与席美丽结了婚,狄小毛就很少回村里,也再没见过然然的面。结婚那天回到村里,看着这位县委副书记家出来的儿媳妇,老父母惶惶不安,又瞧着不顺眼,进进出出手脚都乱了,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席美丽也很别扭,对村里的一套习俗又看不惯,对乡村生活实在没一点兴趣。紧接着老父亲又得了瘫痪病,整日躺在炕上起不来,弄得满屋臭烘烘的,席美丽就更是很少回来了。

过年过节,狄小毛只好独自一个人在杏树湾与县城之间奔波。但他总是小心翼翼进出,尽量不和然然见面。只是听人说,米良田在村里弄起一个油罐厂,雇了十几个人,一天到晚忙着为各地加工储油罐,已经发了大财,并娶了一个比然然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媳妇……

而然然却一直不结婚,整天病病歪歪的,有好长一段时间连班也不上了。真想不到,她竞和张谦之结婚了!听人们讲,有次开大会,然然负责会议室倒水。她一进门,平时吵吵不休的会场一下子就静了场,害得主持会议的张谦之连连干咳几声,也把讲话停了好几分钟。大概就是在那一刻,这个然然才进了张谦之的视线……

虽说对于这桩婚事,然然本人非常愿意,但据说米良田一开始并不同意,主要是嫌张谦之人长得丑,又是一个二婚,一听村里人说他攀高结贵,把鲜花往牛粪上插,就气得直跳高扬言不认他这个闺女了。后来还是卢卫东从中撮合,张谦之答应马上给然然的两个哥哥都找一份好工作,米良田才默许了,并兴高采烈地出席了女儿的婚礼。

做了新郎的张谦之,开始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县委大院。又赶上省、地开始大调班子,人人都认为张谦之必上无疑,因此恭维奉承的人便更多了。只要他一开办公室,屋里就围了一群人。晚上回到家里,也是客人不断。

然然不再上班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越发显得娇美迷人,来了客人就款款地倒上一杯水,然后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等客人们一走,便开始一份一份清点礼品,无非是烟酒土特产之类,分门别类打成箱子,隔几天让两个哥哥给村里捎回去……只有他狄小毛,却始终没有去张谦之家拜访过。

狄小毛有点鄙视张谦之,也不想再见然然的面。从他的感觉中,杨旭对这个人也没有太多好感。想到这些,狄小毛没有和张谦之打招呼,独自一人去了地区。

来到地委,他先不忙去组织部,而是径直去见杨旭了。

此时的地委,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了。到处是标语,大院里种满了鲜花。一幢新楼拔地而起,正在紧张地施工。那是新建的地委办公大楼。这座楼拟议新建已经数年,但一直没有开工,只等杨旭率领新班子一上任,才真正动了土。等推开杨旭办公室的门,狄小毛才注意到,杨旭和张谦之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在谈什么呢。

看到他,张谦之略显卑微地笑一下,要站起身来,却被杨旭按住了。

杨旭指指对面的椅子:你坐吧。

狄小毛于是坐下来,心里真纳闷,张谦之怎么像变了个人?

看他俩都不做声的样子,杨旭站起来在地上踱着步,好半天才严肃地说:

今天找你们两个来,是要谈一件大事情。地委已经决定,由你们二位领导华光县的工作。按照当前加速干部四化建设的要求,同时考虑到张谦之同志工作经验丰富,对经济工作比较熟悉,决定由张谦之同志任华光县县长,狄小毛同志任县委书记。当然,这只是地委的决定,还要上报省委批复。所以,暂时只向你们二位谈一下,等省委批复之后,再正式宣布。

组织上希望你们真诚合作,互相支持,特别是狄小毛同志,要多向老同志学习,以身作则,带好这个班子。要知道,像你这么年轻的县委书记,在全区也是第一个,一定要把这理解为组织上的关心,是为了更好地培养干部,不要骄傲自满,不要独断专行,要很好地经受住这一考验……好啦,我的话完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要向组织上说的吗?

说到这里,杨旭停下步来,犀利的目光逐一扫过他和张谦之,似乎像手术刀一样,要剥出他们的骨头来,让人不自觉地浑身发颤。张谦之立刻说:

非常感谢地委,感谢杨旭书记!其实我对自己非常清楚,本来就不是那种帅才,组织上让我当县长,我实在感到担子沉重,有点难以胜任。至于狄……书记,虽然年轻一些,但他闯劲足,工作有魄力,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地委选拔他当县委书记,我是打心眼里高兴,真心实意地表示拥护。我在县里工作时间比较长,听到很多干部的评论,他们对狄书记非常赞赏,这是华光人民的一个福分……我决心给狄书记当好助手,做好陪衬,报答组织上的关心和杨书记的爱护!

202.尽搞一些没意思的东西

张谦之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很动感情,一点也没有平素的唯唯诺诺和含混不清,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让他和杨旭都由不得有点发愣。 杨旭紧绷的脸松开了,绽出一点难得的笑,赞赏地点点头,又扭头看着狄小毛:

小狄,你也说一说吧?

他当时有许多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理智告诉他,也应该像张谦之那样,说几句很得体又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却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似乎有点太虚气。想说几句更动情更掏心窝的话,却又似乎感到不太合时宜,甚至让人觉得他不够成熟。正反反复复乱想,看到杨旭点了他,只好没头没脑地说:

杨书记,咱看行动吧。这消息太突然了,我其实没一点心理准备。说一千道一万,既然让我干,就一定干好,干出个样子来,给地委增光,给杨书记争气!

看他这样说,杨旭笑起来,张谦之也幽幽地笑了。杨旭停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让他说几句,看他实在没说的,才又说道:

好的,你们都讲得很好。既然如此,谈话就到此结束——一张谦之你先走,我再和小狄讲儿句。

说完,又向张谦之含有深意地点点头。张谦之似乎会意了,鹭更加谦恭地笑起来,和狄小毛热烈握手,然后很快退了出去。

这时杨旭那个秘书刘青便走进来,在杨旭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杨旭很快皱起了眉头,连说“拿走拿走,这是干什么!庸俗,无聊!”

好像真生气了。吓得刘青也不再说话,很快退了出去。杨旭便拉住狄小毛的手,两个人紧挨着坐下来。

杨书记,你——

他还是不知从哪里说起。

杨旭拍拍他的手,朗朗地笑着,又向后仰一仰,双手梳理着自己的大背头。

小狄呀小狄,怎么你现在也变得吞吞吐吐了,有什么话不能和别人说,难道还不能和我说吗?

狄小毛连忙说:杨书记,看你说的!我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表示自己对您的感激。

感激什么?这你就又不对了。你我之间,可从来不说这个的。再说,这完全是你自己奋斗的结果。也可以说,我这个老头子眼力还不错,打一开始就没有认错人。怎么样,家里人还好吗?

还好。只是我爹病倒了,脑溢血,已经瘫在炕上了。

唔——太不幸了!多坚强的一个老人。他那么大个身躯,只苦了你娘了,你还是雇个保姆吧。

倒还不至于,有我母亲呢。再说,我也可以常回去照料。

那就好……按说我也该去看看老人的,可是你看看这,我一去还不知要惊动多少人,你还是替我捎个话吧。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子。狄小毛慌忙按祝旱:

杨书记,这可使不得!我回去只要一说,老人就心里高兴死了。有时,他还真念叨你呢。

那是一定的……其实,我那年到细腰公社,第一眼就认出你来。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和你再细说过?

他真的弄不明白,只好摇摇头。

难哪,在咱们这社会,处人是最难的。不管你当个什么芝麻绿豆官,后面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的祖孙三代,你的三亲六友,都会被人打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人就愿意在这些方面动脑筋。听说一宣布我当地委书记,就有人到我老家余县去探听消息了。就说这次你的任命吧,本来你是很符合条件的,可是居然也有人说,我和你过去有过什么交往,甚至说你爹和我解放前在一块拜过兄弟……所以吧,别看许多人表面上说得好,实际上都在盼你出丑、倒霉呢。你可真要给我争口气呀!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确实感到杨旭完全放下了上级领导的那个面具,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实实在在的人,一个极富于感情的老头子。后来在曲曲折折几十年的交往中,他对这个老头子的一切太了解了。杨旭是五十年代的中师生。六十年代就当了县委书记。在多年的政治斗争中,应当说已经积累了太多的经验和教训。可是许多人对他的评价却是,有能力没水平。杨旭当了五年雅安地委书记,各方面工作都搞得有声有色,许多年以后回头再看,那个时候的确是全区发展最快的一个时期,但是每一任地委书记都没有他的下台那样令人凄然。其间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杨旭这个人太重感情,因而也就太喜欢感情用事。以狄小毛自己几十年的经历来看,从政是最忌讳感情二字的,只要一掺乎这两个字,就没有不坏事的。

杨旭最后又说:实话跟你说,你这次能上来,固然是凭工作,但也是和老席分不开的。至于张谦之,对于这个人你要注意,我不懂他怎么尽搞一些没意思的东西!刚才刘青来你知道说什么?张谦之临来,还给我带来一箱子云烟。这算是什么嘛,这不是存心让我犯错误吗?由此可见,此人品格不高,比较萎琐,今后你要多管着他点,可不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狄小毛第一次认识杨旭,还是在很早以前。

高中毕业回到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里,狄小毛立刻就投身到那场改天换地的伟大运动当中了。杏树湾数百口人家,五十年代虽说也出过一个大学生,但毕业后留在了广州,他是留在村里的第一个高中生。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编排臭老九,淳朴憨厚的山里人还是很看重这所谓的“文化人”的。

正赶上他们狄家一姓掌权,狄小毛立刻就被选为团支部书记,入党积极分子,并常常列席支部会议。他袖子上箍一个红布条,天天领着一伙年轻人,出黑板报,贴各式标语。

杏树湾狄米两大姓,米良田可是米家出名的人物。大约人脑子一灵了,就往往不安分。米良田长得矮,村里人编顺口溜称,七寸人人八寸高,罐子里喝水不猫腰,来来回回水道里跑,一尺蓝布缝了拖地拖地个大皮袄。但脑子却特好使,一会儿就能捣三四个鬼。

三十年代,米良田的父亲米吉祥,就是村里的能人儿,从小跟着二十里铺的一个客商当小伙计,三年之后就提升了三掌柜,后来又当了二掌柜。每月的收入都被他折成股份,抵垫在铺子里,并帮助大掌柜把买卖做得很大。赶到“七七事变”前夕,他们已开始在天津、太原、包头等地开设了都叫做“亨和瑞”的大商号,成为这一带出名的大买卖人了。村里已先后盖起了两串大院,养了车,雇了长工,用米良田的话说,那时他们家光冰糖还有一瓮子呢。

谁知“七七事变”日本人一来,他爹被日本人杀了,店里的股份也全被大掌柜独吞了,家道便从此中落。然而这个米良田毕竟念了几年书,一天到晚还在思谋着要重振父亲的家业。所以,只要狄家人掌了权,每次运动来,都免不了要把他拉出来批斗一番。

可是没过了一年,当又一场政治风暴来了的时候,米家的人便到处揭发,说他们是右倾回潮。狄小毛家是上中农,怎么能列席党支部?还有人又回忆起他爹狄臣当年干过国民党。于是公社专门派人去外调,虽然最终也没调查出个结果,却把村里的政权又夺到米家了。狄小毛一气之下,把所有的职务全辞掉,又开始整日拼命地干活。就在这时,村完全小学的公派老师突然在领着学生劳动时被开山放炮炸死了,一时又派不到别的老师,他才便开始了一年多的民办老师生涯。

虽然城里闹革命闹得如火如荼,可山村小学毕竟还在上课学习。学校设在一座五道庙里,黑漆漆的一座大殿里,整整齐齐坐着一至五年级的全部学生。他一会儿讲一年级的课,一会儿又讲五年级的课,就像轱辘一样周而复始,转个不停。前任老师是个书虫子,留下的书真不少,他便借口要备课,晚上也不回家,一个人点盏小油灯,彻夜不眠地畅游在各种令人神往的书的世界里。直到有一天,村里的肉支书突然领来了一个外地人。

此人高大魁梧,虽然那年月没什么胖子,这人却似乎并不瘦。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大干部。肉肉把这个人让到屋里坐下,扭头对他说:

这是省下乡工作组的杨组长。他要在村里住些日子哩,从今天起你把这房腾出来吧。

对于这个肉肉,狄小毛从来就一肚子气,不客气地说:

哎,你说得轻巧,腾了房,我到哪里去备课?

回家备去!

我家没煤油。

没就买!

你出钱。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这个杨组长忙笑着说:不要叫唤不要叫唤,我看这样吧。我们工作组十几个人,都分散到各村了,这个村只有我一个,单住一间房也怪闷的,就叫这位老师和我住一块儿吧。

203.水蛇腰美妇

肉支书依旧气恨恨的,拧着过早脱落的眉毛说:那怎么行,你是组长嘛……他,他算什么老师,不过是咱村狄臣驼子家的一个娃罢了。 才代了几天课,看把他兴球的。

我兴什么了?有本事你不让我代呀?

狄小毛也气呼呼的,一句话也不让。

杨组长又摆摆手说:啊呀你们怎么还吵呀!我作主,就这样定了!然后便向他点点头,拉着肉肉去大队部了。

自打记事起,狄小毛就记得村里老有工作组来。可是,杨旭这个工作组长,却和以往的工作组都不一样。这个人十分和善,有事没事愿意和农民们唠。虽说是来整顿村组织的,杨旭却在村里一年都没开过一次批斗会。每天晚上,杨旭就拿出一摞摞的大厚书,不住地看,又不住地叹气。熟悉了便把书推荐给他看,并耐心地给他讲各式各样的道理,这些都是他过去从未听说过的。

同时,这人好像来头挺大,自从来了村里,公社、“县委”都有人坐着小车来看他,还带来一些稀罕的饼干、白面之类的东西。

有一天,杨旭突然对他说:小狄呀,你入党吧。

可是……肉肉不让我入呀?

你放心,我早为你安排好了。这也不是你个人的事。经过这一段的调查了解,我已经弄清楚了。你们这个杏树湾,土地多,劳力少,漫山遍野水果树,这十几年却一直穷得叮当响,去年一个工分不到一角钱,原因就在一个斗字上。解放几十年,村里恩恩怨怨不断,米家掌了权斗狄家,狄家掌了权斗米家,斗来斗去还不是两败俱伤?你是有文化的,你应该跳出这个循环,把杏树湾重新团结起来,拧成一条绳子,村里现在需要你这样的人啊!

听着杨旭的一番话,他当时陷入了沉思。年轻的他只想发泄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一股怨气,从来也没有从这方面动过脑子。不过他很奇怪,这个杨组长来的时间并不长,怎么就把村里的脉号得这么准?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真不简单,似乎那双眼能够像x光一样洞穿一切的。

杏树湾是个小山村,全村的土地几乎都是瘠薄的山坡地,除了顺着沟可以到达细腰公社,全村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不论上地送粪还是收场吃水基本上都靠肩挑人扛。艰苦的环境练就了人们吃苦耐劳的秉性。

狄小毛小时候躺在炕上睡不着,母亲就总是给他讲爷爷老爷爷那时候的情形。狄家历来是庄户人家,每到农忙‘时节,整个儿一个大家族几十号人,男人天不亮就上了地,几个媳妇除了做饭还是做饭,忙得连脸都顾不上洗,小娃娃们更是没人管,一夏天顾不上洗涮,每个娃娃都要沤得烂裤裆。狄臣老汉排行老大,又长得好身板,一次能挑三百斤谷子,垒石堰修梯田每年要干到年三十,硬是把一个好身板累垮了……

而老二家由于不会生育,夫妻俩灰心丧气,一天到晚只顾摸纸牌,所以到解放前夕,老二家不仅地卖光了,偌大的院子房子也只剩下三间。而狄臣家则已有近十垧地,雇了两个工,盖起一溜五问上房……结果,老二家是贫农,而把他家定成了上中农。到后来,又差点被划为富农成分。偏偏村里唯一一户地主早死了,所以每次运动一来,只要米家一掌权,必定要把狄臣老汉拉出来戴一回纸帽子。而狄家掌了权,则又要反过来把米良田拉上台来……反正村里就那么几百口人,一共只有三四个党员,今儿你上,明儿他上,只有肉支书的地位从未动摇过,因为肉支书是四八年人党的老党员。

随着年龄渐长,狄小毛对自己的家庭出身十分反感。特别是当听说有人揭发老爹当过国民党之后,更是气愤得不行。但不管怎么问,狄臣老汉总是什么也不说。直到儿子当了县委书记,瘫在炕上的狄臣老汉才告诉他,有一回他和肉肉一起到绥远贩盐,正遇上抓壮丁,的确在董其武的民兵教导团千过一段,当时他当事务长,肉肉当报务员。后来这支部队要换防,他才联络肉肉一起跑回来……谁知来到县城两人走散_r,他便回了村,肉肉却遇上一支游击队,随即人了党……

每次说到这里,老父亲总是唉叹不已:那时我怎么就走散了呢?怎么我就什么也没遇上?,

果然,过不了几天,一张入党志愿书就发到了狄小毛手里。在给他发表的时候,肉支书嘿嘿直笑,脸上灰灰的,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等到人秋之后,新的老师也派来了,狄小毛便被公社任命为本村的大队长,成了全村仅次于肉支书的第二号人物。在杨旭的指点下,他从县外贸引来一个项目,发动全村人养兔子,又请来县林果站的技术员,对全村的水果树进行了一次全面修剪……等到第二年,杏树湾的人均收入很快有了提高,全村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欢乐的笑容……乘着这个大好时机,狄小毛立刻发动了一场从未有过的主动进攻。

肉支书长得胖墩墩的,在杏树湾当支书究竟有多少年头了,村里的多数人都说不清。反正打记事起,就知道这个胖墩墩的男人是村里的头儿。不管是米家掌权还是狄家掌权,肉支书的位置却纹丝不动,他似乎已经成为全村人心目中的绝对权威了。

肉支书本不叫肉肉,也不算特别胖,只是那年月胖子不多,口粮供应紧张,有人编顺口溜说:支书吃着六两粮,又娶媳妇又盖房,会计吃着六两粮,浑身上下的确良,群众吃着六两粮,拄着棍子靠着墙。难得肉支书有一身膘,所以人人都这么叫,本名反而就忘了。

每天早晨,肉支书都要用他那洪亮的嗓子,在广播喇叭里喊上一通。每个晚上,肉支书都要倒背着手,在坑坑洼洼的村子小巷上走上一圈。不管是谁,只要见到肉支书,都会立刻顺下眼来,讨好地叫一声肉叔或肉哥,肉支书则一律只用鼻子哼上一声。

在狄小毛看来,这个肉支书就像村子后面的那座雄奇挺拔的大山一样,即使你在睡梦里,都默不作声地立在那里,使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肉支书本姓米,说起来和米良田还算是本家。可是许多人都私下里说,肉支书和米良田的女人水蛇腰有那么一手。正因为如此,尽管肉支书政治觉悟很高。却始终对米良田想走的资本主义道路视而不见。

水蛇腰真名叫水鱼,是全村出名的美人胚子,走起路来就像戏文里说的“风摆弱柳”,从背后看那细长的腰每个部位都馋煞男人。但是说归说,谁也没有见过,人家米良田一见肉支书的面,就一口一个肉叔,人们也就眼不见心不烦,没人会管这款子闲事,充其量在茶余饭后消遣时逗笑说,看看然然那闺女,长得和肉肉可像呢。

别人便反驳道:然然像她妈,她那两个弟弟才更像呢。一伙人便笑个不休。八月十五前夕的一大早,狄小毛把米良田叫到了大队部。

小侄儿,有什么事?

米良田眨着小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肉支书让我告一声,让老叔辛苦走一趟,到公社供销社给大家拉月饼去吧。

好的,好的。

米良田笑眯眯地应着,立刻就转身走了。

他知道,这活儿又轻松,又有油水,至少可给自家多打闹一二斤月饼,米良田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看着米良田赶着毛驴车出了村,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狄小毛才把一个基干民兵叫过来,让他去追赶米良田。然后他便把全村的小学生都集中起来,到和米良田隔壁的大队打谷场上去打扫场子了。

半前晌的时候,狄小毛便悄悄地看到,肉支书倒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进了米家的院子。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就见米良田急匆匆地向他家走去。狄小毛连忙迎上前去问:

哎,米老叔,你怎么回来了?月饼拉回来没有?

米良田急急忙忙地边走边说,呼呼地直喘气:嘿,真倒霉!刚到公社,二愣子就急忙赶来了,说是你婶子得了急病,在床上打滚呢,让我赶快回来……这,真他妈的倒霉!

什么?婶子她病了?狄小毛大声重复着,回头对正围在身后的老师和学生们说:快,我们都去看看,要是送医院,也好有个帮手!

说着话,一伙学生便在老师和狄小毛的带领下,紧跟在米良田后面,一起涌进了米家院里……农家的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一拨就开。等他们涌进屋里,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肉支书光着上身,正急急慌慌地提裤子,水蛇腰还围在被子里嗦嗦发抖……

米良田哎了一声,立刻捂着头蹲在地下,再也没有勇气看满屋的学生和老师了……小娃娃们则不知所措地叫喊起来,一哄而散,并在顷刻之间把这个消息传遍了全村……

204.我有定吗 天

在那一刻,只有狄小毛一个人异常镇定,冷冷地一直看着这样一场闹剧,好半天才极其厌恶地说:肉叔!水鱼嫂,你们这干的啥和啥?这不是**吗?真丢人败兴!还不把衣服穿上,去大队见杨组长吧。

于是,不可一世的肉支书和水蛇腰水鱼就在一伙高年级学生的簇拥下,垂头丧气地从全村穿过。正是中午时候,听到消息的人,男女老少都挤出大门,看着这两个“**”的狗男女。一个平日经常被斗的五类分子,居然把自己的一顶高纸帽扣到了肉支书头上……

押着这一对狗男女,狄小毛一下子感到极其痛快淋漓。在农村,没有比“扒灰”更让人耻笑的了。从此,不论是肉支书还是那个米良田,就再也没有一点脸面了。虽然来到大队部后,杨旭什么也没有说,就又让他们回去了,可是当天夜里,水蛇腰水鱼就喝了敌敌畏……肉支书也足有半个月没有出门。

然而,这件事发生之后不到几天,杨旭就接到通知,永远离开了杏树湾。在去公社的路上,杨旭一路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狄小毛也就只好沉默着,觉得杨组长的离去是一个不吉之兆。等快到公社的时候,杨旭才说了一句话:小狄呀,有时我觉得你真可怕。

可怕?为什么?

就要离开了,不用细说啦,你回去吧。不过,你要记得,现在中央又在开展一场新的运动了,我觉得你还是离开村里的好。

这……

他很想再和这位尊敬的长者说些什么,杨旭却似乎失去了交谈的兴趣,只冷淡地和他握了握手,就独自背着行李走了。在冽冽的秋风中,杨旭半白的头发飘飘扬扬,他临别时的那目光也似乎极其苍凉,但狄小毛实在弄不懂那里面的一点意思。

随着肉支书的威信扫地,狄小毛感到自己的权威很快笼罩了小小的杏树湾。他决定乘着冬闲,在通往公社的大沟里,筑一条大坝,让河水改道,让杏树湾改天换地,造一块人造平原。在一番紧锣密鼓的动员之后,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一出勤两送饭,直到麻麻夜才回家,工地上到处插满了红旗……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老婆的米良田却说自己生了病,一连几天不出工。

看着那一双狡黠的小眼睛,狄小毛立刻意识到这其实又是一场挑战,针对的就是他这个年轻的大队长。他当时没动声色,只心里哼一声,就准了假,而且还给偷偷多记了几个工。过了一段日子,他便打听到,躺在家里的米良田果然犯了老毛病,不知又从哪里弄回一批莜面,到邻近几个村卖去了。

正是饥荒年馑,村里人也悄悄往他家跑。这还了得,狄小毛一声令下,基干民兵齐出动,一绳子就把米良田捆到了大队部。当时村里还没有通电,大队部点了一盏明亮的汽灯,米良田弯着腰,脖子上吊了好大一筐石头,细铁丝一直嵌到肉里头,疼得他敖敖直叫……在那一刻,狄小毛第一次极深地感到了权力所能带来的无比快乐……可惜,只过了不到一年,他这权力又很快被米家夺了回去,他也很快离开了杏树湾。

走出杏树湾,走向生活,走向权力的漩涡,在整个八十年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都是走在杨旭高大的阴影里,是在杨旭的一手提携下成长起来的。寒暑易节,秋去冬来,坐在家乡的小平房里,狄小毛一一次次回想他与杨旭交往的一幕一幕,总感到其中有许多剪不清、理还乱……对于这位年长他十大几岁的老领导,他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既有长辈的慈爱,又有长兄的探情,既有顶头上司的敬重,又有战友般的友谊,可惜这一切都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最终留下来的只有无法化解的仇恨,也许还有说不尽的遗憾和悔恨……

所有这一切,最终的爆发点就在八十年代末的那一件轰动一时的“三陪事件”。然而,一条弯弯曲曲的路是怎样通向那个顶点的,就像在茫茫雪林中爬山那样,究竟是怎么到达那个顶点的,他的确感到很茫然。而到达那个顶点之后,他们又怎样分道扬镳,互相展开一场终生不断的厮杀打拼的,他就更感到难于梳理。

特别是那个轰动一时的爆发点,就像是内心的一个伤疤,他总是尽可能地回避着,回忆的思绪一飘到那里,就-立刻停了下来,始终也不愿予以触动。

当然,在许多人看来,所有这一切,都与当时的省委副书记褚渊有关。但是,狄小毛却不这样认为,不论他、褚渊书记还是杨旭,他们都是很真诚的,并没有掺杂多少个人的私利和恩恩怨怨……要说影响,褚渊书记的突然调走,对于他当时竞选副省长才是最直接的。于是,他的思绪又像车轱辘一样转回来,一幕一幕,断断续续,犹如纷飞的雪花……

天色暗下来。黑暗好像是突然降临的,顷刻之间就变得昏暗。不清,文件上的字迹都模模糊糊了。狄小毛伸展腰,正要站起身,胡玉山已悄无声音地进来,把灯拉着了。

文件一沓沓送进来,又一沓沓拿出去,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文件批发商,整天被搞得晕头晕脑,连一点思索的时间也没有,完全像一个机器人,或者说只是在依靠多年养成的思维惯性运转不停。有时他不禁怀疑,这就是在行使领导职能吗?有时他又感到很气馁,这样一种辛劳忙碌,究竟有多少实质意义呢?

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宽大的办公室亮亮堂堂,纤尘不染,显得格外气派,一色的红木家具都泛着典雅的光泽。对面的一溜书架上,各种大厚本精装书摆得齐齐整整。自从他成为这个屋子的主人,这些书就一直摆在那里,从来没有动过,只有通讯员每日不辍地擦拭一遍,胡玉山不时往里面增添点新内容。一些他常看的书,则总是乱哄哄塞在写字台下面。他专门告诉胡玉山,这个地方不管怎么乱,一张纸也不能动。在他的潜意识里,尽管这屋子那么大,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有写字台周围这一小块,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领地……人,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拿着那份米氏公司的出口焦炭申请,狄小毛躇蹰了许久。米氏公司并不做这项业务,他是知道的。焦炭出口实行指标管理,谁拥有这样的指标批文,转手一卖就是好大一笔钱,他也完全清楚。问题在于,他并不分管外贸厅。所以,当陈雪霖把审请文件交给他时,他心里就不由得咯登了一下,这可是米良田、杨旭给他出的一个难题啊。

一上班,他就把申请文件交给了胡玉山。大凡这类不太好办、也不好说的事,他一般都交给胡玉山去办。在他看来,秘书的妙用也就在这里。作为领导,他既不说可办,也不说不可攒完全由当秘书的去揣摩、斟酌,完全由有关部门去领会领导意图……

这样一来,以后一旦出事就有了很大的回旋余地。可是这一次却不像过去那么灵,隔了两天,胡玉山又苦着脸把文件拿进来。外贸厅长非让他签个字不可。

狄小毛更躇蹰了,也有点生气。但外贸不属他管的范畴,生气也没有办法。于是他拿起铅笔刷刷写下几个字:同意外贸厅意见。看到他这一个批示,胡玉山有点发愣,狄小毛笑一下,拍拍他的肩,就让他把批示拿出去了。果然,米氏公司的一位代表,拿着外贸厅的批文前来感谢了,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要把一个鼓囊囊的皮夹给他留下。

狄小毛坚决拒绝了。对于金钱,他委实没有太大的兴趣。最让他感到好玩的是,外贸厅长在他的批示旁赫然批道:同意狄省长意见。真是活见鬼,到底是谁同意谁的意见?由此可见,这位外贸厅长同样是个老滑头!可是不管怎么滑,只要办成事就行。至于筱云出国的事,陈雪霖自会办得十分妥贴,也许筱云高兴得跳起来。狄小毛这样想着,坐在沙发上兴奋得直搓手。

对面的墙壁上,挂一幅极大的全省工业生产进度表,上面标

满了密密麻麻的曲线和红蓝箭头,就像作战室的战略进攻地图。看着这幅图,狄小毛同样感到气馁。华光集团的事一直没有着落,他该怎么办呢?他又把目光扭到另一面墙上。

这面墙上,挂的是一幅字,筱老手书的两个大字:有定。据筱老说,这是《大学》上的两个字,简单地说就是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有计划、有规范,不胡来。筱老是著名的文学家,但书法同样出名,笔力苍劲,很有王者气度。看着这两个字,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清瘦的老人,正睁着一双饱经沧桑而依然 204.我有定吗

在那一刻,只有狄小毛一个人异常镇定,冷冷地一直看着这样一场闹剧,好半天才极其厌恶地说:肉叔!水鱼嫂,你们这干的啥和啥?这不是**吗?真丢人败兴!还不把衣服穿上,去大队见杨组长吧。

于是,不可一世的肉支书和水蛇腰水鱼就在一伙高年级学生的簇拥下,垂头丧气地从全村穿过。正是中午时候,听到消息的人,男女老少都挤出大门,看着这两个“**”的狗男女。一个平日经常被斗的五类分子,居然把自己的一顶高纸帽扣到了肉支书头上……

押着这一对狗男女,狄小毛一下子感到极其痛快淋漓。在农村,没有比“扒灰”更让人耻笑的了。从此,不论是肉支书还是那个米良田,就再也没有一点脸面了。虽然来到大队部后,杨旭什么也没有说,就又让他们回去了,可是当天夜里,水蛇腰水鱼就喝了敌敌畏……肉支书也足有半个月没有出门。

然而,这件事发生之后不到几天,杨旭就接到通知,永远离开了杏树湾。在去公社的路上,杨旭一路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狄小毛也就只好沉默着,觉得杨组长的离去是一个不吉之兆。等快到公社的时候,杨旭才说了一句话:小狄呀,有时我觉得你真可怕。

可怕?为什么?

就要离开了,不用细说啦,你回去吧。不过,你要记得,现在中央又在开展一场新的运动了,我觉得你还是离开村里的好。

这……

他很想再和这位尊敬的长者说些什么,杨旭却似乎失去了交谈的兴趣,只冷淡地和他握了握手,就独自背着行李走了。在冽冽的秋风中,杨旭半白的头发飘飘扬扬,他临别时的那目光也似乎极其苍凉,但狄小毛实在弄不懂那里面的一点意思。

随着肉支书的威信扫地,狄小毛感到自己的权威很快笼罩了小小的杏树湾。他决定乘着冬闲,在通往公社的大沟里,筑一条大坝,让河水改道,让杏树湾改天换地,造一块人造平原。在一番紧锣密鼓的动员之后,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一出勤两送饭,直到麻麻夜才回家,工地上到处插满了红旗……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老婆的米良田却说自己生了病,一连几天不出工。

看着那一双狡黠的小眼睛,狄小毛立刻意识到这其实又是一场挑战,针对的就是他这个年轻的大队长。他当时没动声色,只心里哼一声,就准了假,而且还给偷偷多记了几个工。过了一段日子,他便打听到,躺在家里的米良田果然犯了老毛病,不知又从哪里弄回一批莜面,到邻近几个村卖去了。

正是饥荒年馑,村里人也悄悄往他家跑。这还了得,狄小毛一声令下,基干民兵齐出动,一绳子就把米良田捆到了大队部。当时村里还没有通电,大队部点了一盏明亮的汽灯,米良田弯着腰,脖子上吊了好大一筐石头,细铁丝一直嵌到肉里头,疼得他敖敖直叫……在那一刻,狄小毛第一次极深地感到了权力所能带来的无比快乐……可惜,只过了不到一年,他这权力又很快被米家夺了回去,他也很快离开了杏树湾。

走出杏树湾,走向生活,走向权力的漩涡,在整个八十年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都是走在杨旭高大的阴影里,是在杨旭的一手提携下成长起来的。寒暑易节,秋去冬来,坐在家乡的小平房里,狄小毛一一次次回想他与杨旭交往的一幕一幕,总感到其中有许多剪不清、理还乱……对于这位年长他十大几岁的老领导,他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既有长辈的慈爱,又有长兄的探情,既有顶头上司的敬重,又有战友般的友谊,可惜这一切都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最终留下来的只有无法化解的仇恨,也许还有说不尽的遗憾和悔恨……

所有这一切,最终的爆发点就在八十年代末的那一件轰动一时的“三陪事件”。然而,一条弯弯曲曲的路是怎样通向那个顶点的,就像在茫茫雪林中爬山那样,究竟是怎么到达那个顶点的,他的确感到很茫然。而到达那个顶点之后,他们又怎样分道扬镳,互相展开一场终生不断的厮杀打拼的,他就更感到难于梳理。

特别是那个轰动一时的爆发点,就像是内心的一个伤疤,他总是尽可能地回避着,回忆的思绪一飘到那里,就-立刻停了下来,始终也不愿予以触动。

当然,在许多人看来,所有这一切,都与当时的省委副书记褚渊有关。但是,狄小毛却不这样认为,不论他、褚渊书记还是杨旭,他们都是很真诚的,并没有掺杂多少个人的私利和恩恩怨怨……要说影响,褚渊书记的突然调走,对于他当时竞选副省长才是最直接的。于是,他的思绪又像车轱辘一样转回来,一幕一幕,断断续续,犹如纷飞的雪花……

天色暗下来。黑暗好像是突然降临的,顷刻之间就变得昏暗。不清,文件上的字迹都模模糊糊了。狄小毛伸展腰,正要站起身,胡玉山已悄无声音地进来,把灯拉着了。

文件一沓沓送进来,又一沓沓拿出去,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文件批发商,整天被搞得晕头晕脑,连一点思索的时间也没有,完全像一个机器人,或者说只是在依靠多年养成的思维惯性运转不停。有时他不禁怀疑,这就是在行使领导职能吗?有时他又感到很气馁,这样一种辛劳忙碌,究竟有多少实质意义呢?

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宽大的办公室亮亮堂堂,纤尘不染,显得格外气派,一色的红木家具都泛着典雅的光泽。对面的一溜书架上,各种大厚本精装书摆得齐齐整整。自从他成为这个屋子的主人,这些书就一直摆在那里,从来没有动过,只有通讯员每日不辍地擦拭一遍,胡玉山不时往里面增添点新内容。一些他常看的书,则总是乱哄哄塞在写字台下面。他专门告诉胡玉山,这个地方不管怎么乱,一张纸也不能动。在他的潜意识里,尽管这屋子那么大,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有写字台周围这一小块,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领地……人,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拿着那份米氏公司的出口焦炭申请,狄小毛躇蹰了许久。米氏公司并不做这项业务,他是知道的。焦炭出口实行指标管理,谁拥有这样的指标批文,转手一卖就是好大一笔钱,他也完全清楚。问题在于,他并不分管外贸厅。所以,当陈雪霖把审请文件交给他时,他心里就不由得咯登了一下,这可是米良田、杨旭给他出的一个难题啊。

一上班,他就把申请文件交给了胡玉山。大凡这类不太好办、也不好说的事,他一般都交给胡玉山去办。在他看来,秘书的妙用也就在这里。作为领导,他既不说可办,也不说不可攒完全由当秘书的去揣摩、斟酌,完全由有关部门去领会领导意图……

这样一来,以后一旦出事就有了很大的回旋余地。可是这一次却不像过去那么灵,隔了两天,胡玉山又苦着脸把文件拿进来。外贸厅长非让他签个字不可。

狄小毛更躇蹰了,也有点生气。但外贸不属他管的范畴,生气也没有办法。于是他拿起铅笔刷刷写下几个字:同意外贸厅意见。看到他这一个批示,胡玉山有点发愣,狄小毛笑一下,拍拍他的肩,就让他把批示拿出去了。果然,米氏公司的一位代表,拿着外贸厅的批文前来感谢了,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要把一个鼓囊囊的皮夹给他留下。

狄小毛坚决拒绝了。对于金钱,他委实没有太大的兴趣。最让他感到好玩的是,外贸厅长在他的批示旁赫然批道:同意狄省长意见。真是活见鬼,到底是谁同意谁的意见?由此可见,这位外贸厅长同样是个老滑头!可是不管怎么滑,只要办成事就行。至于筱云出国的事,陈雪霖自会办得十分妥贴,也许筱云高兴得跳起来。狄小毛这样想着,坐在沙发上兴奋得直搓手。

对面的墙壁上,挂一幅极大的全省工业生产进度表,上面标

满了密密麻麻的曲线和红蓝箭头,就像作战室的战略进攻地图。看着这幅图,狄小毛同样感到气馁。华光集团的事一直没有着落,他该怎么办呢?他又把目光扭到另一面墙上。

这面墙上,挂的是一幅字,筱老手书的两个大字:有定。据筱老说,这是《大学》上的两个字,简单地说就是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有计划、有规范,不胡来。筱老是著名的文学家,但书法同样出名,笔力苍劲,很有王者气度。看着这两个字,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清瘦的老人,正睁着一双饱经沧桑而依然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我有定吗?是从来有定还是偶尔有定?就比如关于米氏公司这件事,我做到有定了吗?狄小毛自问着,不禁困惑地摇摇头,又赶紧挪开了目光。

205.三陪事件

人要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做点事是很难的。 就像他此刻坐在办公室,不住地批阅着,看似很自主,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许多文件看都不需要看,但秘书部门印出来,又郑重地贴着阅办签儿,他只好草草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就是各种会议、开幕式、纪念日、座谈会、观摩会等等,反j下名目很多,名称也很堂皇,什么都安排好了,只等他去出席一下,讲几句话。他委实并不想去,但又不能不去。

如果不去参加,不仅落个“领导不重视”的名儿,而且对自己的领导权威也是一种损害。按胡玉山的说法,身在官场,许多情况下,形式就是内容,程序就是权威……至于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实际价值,他看不出,相信连主办人也看不出。他忍不住想,领导也许就像是一尊神像,每个场合都应当摆在那里,以供人膜拜的。可惜没有分身法,如果真能像神那样塑成千千万万尊像,一个单位一个地方发一尊就好了……即使一些涉及实质性内容的工作,不论是要钱的还是办事的,看着那论证充分、方案周详的报告、请示,你也很难有多少发挥的余地。他也做过下级,对于下级如何设计这些东西非常清楚。这就.好比有许多的人,他们都是在那里研究着,设计着,弄出一个个圈子来,逼着你跳。而且不跳也得跳。

因为你所面对的是如此庞大的一个群体,你不可能得罪所有的人,甚至得罪其中的几个人也不行。而且还有惯例这个无形而强大的东西在起作用,人人都是这样做的,前任也是这样做的,到了你这儿就不这样做,行得。通吗?所以,这一切都形成一堵堵厚厚的墙,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你,使你只能按这种挤压中所留下的那个预定出口,无可奈何地往前走去…一?就像农村压饴恪那样……

他又想起了在米氏大厦与杨旭的那次突兀的会面。虽然陈雪霖不说,那也一定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衰朽的米良田居然如此盛气凌人,似乎包含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大阴谋。特别是杨旭,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与他握手,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自从发生了那场影响深远的“三陪事件”,他和杨旭就都非常清楚,他们之间多年培育的感情、友谊等等都一笔交割了,从此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可是,即使在那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杨旭脸上也依旧平平静静,有时甚至故意笑眯眯的,从来也没有和他吵过一次。搞政治就应该这样有风度、有气度,就应该永远不动声色,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火。不论是儿女情长、哭哭啼啼,还是剑拔弩张、声色俱厉,都是内心虚弱、意志力不强的表现,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更助长对方的嚣张气焰。在这一点七,狄小毛是很佩服杨”。旭的。杨旭从地委书记的座位上一头栽下来,仅仅有一两天时间闭门不出,然后就又很有气派地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每次开会见了面,总要主动伸出手来,一边握手一边还和狄小毛打趣,或者向周围的人们介绍说,我们是老朋友了,论理说他还是我提拔起来的……弄得狄小毛反而自惭形秽,心里有鬼似地赶紧走开。怎么他现在已经是剐省长了,杨旭反而一脸鄙夷,当众拒绝与他握手呢?

在政治斗争中,信义二字往往是十分重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争斗的许多具体内容都已经模糊不清,人们只记得是谁把谁闹下去的。在这里,历史的判断往往要败在道德判断的利剑之下。谁一旦背上了背信弃义或忘恩忘义等等黑锅,这一辈子就很少能翻过来了……

所以,自从和杨旭闹翻了天,发生了那场影响深远的“三陪事件”,杨旭下了台,他也被调离雅安地区来到省城,从政研室主任到计委主任,一晃七八年过去了,风华正茂的他很快就变成了年届五十的半老头,但不管怎么说,杨旭当年培养他,却又败在他的手下,这个阴影是很难抹去的……在这七八年中,他不管怎样勤政工作,怎样与人为善,怎样藏锋守拙,还是难免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他也曾几度灰心丧气,认为自己再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发展了……直到人代会召开的时候,这个阴影还在一直追随着他……

本来,按照省委白书记的意图,本次人代会已经确定了两名候选人,只要大会一开,代表们一举手,胜利通过就可以了。可是,历史的车轮毕竟已隆隆地驶到二十世纪末,一个新的纪元即将到来,一个新的千年也即将到来。大会从一开幕,会上会下、主席团成员和一般代表都议论纷纷,各自酝酿着新的候选人。一天中午,陈雪霖兴冲冲地告诉狄小毛,华光的三十多名代表已经联署,提名他为副省长候选人了。

狄小毛说:提名仅仅是提名,你认为我们能成功吗,到底有几分胜算?

看他那恍惚不安的样子,陈雪霖笑起来:你怎么总是问我,究竟我是当事人,还是你是当事人?难道你自己已经失去判断力了?

狄小毛说:我当然有我的看法,我的判断。但是,现在是要你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分析嘛,你不是多年以来一直号称是我的第一高参、政治谋士吗?

说得轻巧,你以为这高参和谋士是白当的,你说说看,咱们交往也不短了,你给过我什么好处?

好啦好啦,我的老弟!你是管钱的人,难道还需要这个?我还等着你来赞助呢。

好你个铁公鸡!

两个人便哈哈地笑起来。

等笑够了,陈雪霖才严肃地说:咱们言归正传。现在是春秋战国,群雄逐鹿,究竟鹿死谁手,自然还很难说。多少年来,这是第一次实行新选举法,要求代表们自主联署提名候选人,而且只要达到法定人数,就必须列为正式候选人,并全部实行差额无记名投票。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这可是一场深刻的变革,不论代表还是领导,都存在一个巨大的艰苦转变和心理震撼,有一个适应过程。截止今天,各代表团提名的候选人已经有十二个之多,这是名单,你看看吧。

说罢,陈雪霖掏出一张纸,摆到他面前。

由于从大会一开始,狄小毛就成了呼声很高的热门人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和闲话,狄小毛这几天总是尽量回避,许多事只能由同是省人大代表的陈雪霖去做了。

他拿起那份名单,看着上面一个个很熟悉的名字。一个省里,有资格有条件站出来参选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其他人无非是凑凑热闹罢了。狄小毛边看边分析,自信心陡然增强了,只是不好表示什么。

陈雪霖定定地看着他说:看了这份名单,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狄小毛淡淡地笑着:挺好,这表明大家的民主意识的确增了。别看不起这些人,一个个都很有实力,都是具有强大竞争力的,实际上都不比省委确定的那两个候选人差多少。

是吗?这是你的真心话吗?陈雪霖连着追问,看他并不作答,只好自己说道:你这人呀,城府越来越深了,你我之间也难得说个实话。叫我说呀,别看他们提名的不少,实际上只有你是最有竞争力的。

何以见得?

这不明摆着吗?其一,你是八十年代的地厅级,论资格是最老的,年龄却并不大;其二,你在地县工作多年,基层经验丰富,在省厅又干过两个地方,横跨党务、科研、经济三界,现在又是堂堂的计委,位居百部之首,有着广泛影响;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你是八十年代初的改革典型,在咱们省改革意识强,影响面大,群众对你是很拥护的。有这三点,难道还竞争不过他们吗?

陈雪霖不愧是有名的政治分析家,讲起来逻辑清楚,击中要害,头头是道。狄小毛实在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但仍然坚持说:这只是矛盾的一个方面。我的弱点很多,而且也是致命的。

那……你自己先讲讲看?陈雪霖依旧紧追不放。

狄小毛略作沉吟:首先,过早地离开了地市委书记的岗位,不像一方诸侯那样拥兵自重,不说别的,一个地区光代表就一二百,一个厅才几个?其次,那几年虽然做了一些事,改革推进得还不错,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比如杨旭之类,影响还在的;其三嘛,就要看省委的意图,这也是很重要的,这些年来我虽然很注意改善各方面的关系,但和白书记等的关系却很一般,这个大环境已与当年褚渊当政时不可同日而语。

怎么样,我分析得正确吗?

陈雪霖说:完全正确,但是,要让我说,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现在的社会,经济已经渗透到各个方面,没有经济就没有磺治,这才是你的致命伤。要想在这次参选中稳操胜券,我给你出个题目吧。

什么题目?狄小毛警觉起来。

206.老陈没正经

陈雪霖先不作声,站起身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把门关死,才用极低的声音说:现在各个参选人都在想方设法与代表们套近乎。 但是一般地套肯定不行,没有人会记住你的。所以,一定要给代表们一个刺激,让大家起码能记住你,到时能想起你来。这并不是什么不正当手段,而是一种公关交际行为。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米良田公司正急于扩大影响,愿意提供一笔资金,在这样大规模的会议上做一次广告。

他们给每位代表做了一件皮夹克,上面有他们公司的标志,市场价是800元,但也不能免费赠送,而是只收成本价。改天他们公司派几个公关人员,拿着公司简介和优惠卡登门拜访代表,你也和他们一起去……怎么样?

这……不好不好,这不成贿选了?狄小毛一听,吓得直摇头。

怎么是贿选?人家企业是做广告,而你呢,不过是一家一家拜访一下代表,完全是两码事嘛。这里的诀窍就在于,米良田是你们家乡人,人们很自然地会联想到你,联想到80年代开始改革时的情景。米良田不仅是全国人大代表,而且已经是名震全国的大企业家,在咱们省那可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我们只要借一下他的光亮,就一定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番话说得狄小毛直点头,已完全被他给说服了。趁热打铁,陈雪霖又说: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呢,我再联络一批人,在下面活动活动,如果每个地区都能活动三分之一的票,你这个副省长就当定。了。

好吧。我同意你的话。可是,此刻我心里乱得很。我们一起

出去吃点饭吧。

不仅吃饭,还要好好地喝点酒。你应该大醉一次!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他们俩从家里走出来,肩并肩走在大街上,看着满街熙熙攘攘的人流,才突然感到肚子空落落的。时间已到了晚上九点多,整个下午和傍晚都闷在家里,烟一支接一支地抽,高度紧张的脑力劳动弄得他们身疲力竭,不仅忘了时间,甚至连饥饿都忘了。看着满街的人流来去匆匆,不知在忙些什么,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充实与欢乐中,狄小毛忍不住感慨道:

你说我们这是何苦呢?看看街上这种忙忙碌碌的俗世生活,不是挺好的吗?

那当然,任何幸福的生活其实都是简单的,如果人人都像我们这样,这个社会就太不可爱了。

有时我真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和芸芸众生一样,过几天简单而又朴实的生活就好了。

可惜你做不到,这辈子恐怕没希望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当官,原因也就在这里。

不过这话透着虚,你现在不就是官吗?

我这官和你那官不一样,想干就干点,不想干就可以什么都不干,你能吗?前些日子总行一位领导透出风来,有意让我当行长,我连忙找他几次,坚决不干,弄得这位领导都很奇怪,怎么在如今这种形势下,还会冒出一个给官都不要的清雅人物,是不是神经出毛病了?

说完,陈雪霖又习惯性地拍拍肚子,哈哈地直笑。看他那样子,狄小毛忍不住刺他说:

好个清雅之士!瞒得了别人,你还能瞒得了我,不要总说自己多高雅,其实心里怎么想的,谁不知道。你虽然不当一把手,但是凭你现在这么多关系,不论谁来当头,还不是傀儡,实际上还不是你说了算?

这倒也是这倒也是!不愧是你我兄弟,一说就说到骨子里了!陈雪霖连连点头,两人便一起哈哈地笑起来,弄得身边走过的人直看他们。

边说边笑,走出好长一截路,两人才想起还没定吃饭的地方呢。这事虽小,却颇费思量。饭店太小,不想进。大一些的,又都认识,熟人太多。狄小毛说,干脆去大排档吃快餐吧,陈雪霖却不干,为他谋划一下午了,非让他出点血不可。站在路边犹豫半天,陈雪霖忽然一挥手说:

有啦有啦!我今儿领你去个地方,让你再开个眼!而且就在附近,一拐弯就到。

狄小毛说:可别是什么出格地方。这几天是特殊时候,诸事都要小心,不能坏了大事!

看他那严肃的样子,陈雪霖指着他说:你这人心术不正,怎么一想就是那种事。我说的这个地方,是一家非常正规的饭店,刚刚开业,主要特点嘛一是环境好,二是老板是咱本县人,一个非常清纯的女孩,人家可绝不做那些龌龊事的……

果然离得不远,说话间已经到了。在省城这么一个灯红酒绿的大都会,这爿饭店完全是个小不点儿。狄小毛甚至连店名都没找到,就跟着陈雪霖进去了。但是,一进屋就感到陈雪霖说的不错,这里的装饰布置的确别有情趣,不仅古色古香,还充满了一种文化气息。看到陈雪霖,几个姑娘慌忙迎上来。陈雪霖边走边说:弄一个最僻静的包间,把你们经理叫来。然后便领着狄小毛,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等坐下来,一个领班小姐拿着菜谱进来说:陈行长,您点菜吗?

陈雪霖说:有什么没吃过的,尽管拿上来。

这个可就难了,像您这样品位的贵客,只怕全世界的菜都吃遍了,哪里有没吃过的。小姑娘边为他斟茶,边吟吟地笑着。

陈雪霖伸手拉得她坐下:你这姑娘真会说话。不过,有一道菜我的确没吃过,你能猜出来吗?

小姑娘要站起来,却挣不开身。只好说:猜不出。如果您奠说出来,我一定给您上。

真的?

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

那我可就说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雪霖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嘻嘻地笑着说:这道菜就是你!怎么样,能尝一尝吗?

陈行长,您看您……小姑娘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狄小毛,脸刷地红了,立刻挣脱身子向外走。忽然有人进来了,两人撞个满怀。

我道是谁,原来是陈行长,怪不得这样没正经的。

伴随着一个软软的女声,一个极鲜亮的女子站在屋中央,令人眩目发晕,满屋似乎都在顷刻间光亮起来。陈雪霖也有点不自在,摸摸下颏说:

好,你来得正好。今儿我给你领带一位贵客,咱们三个人悄悄喝一回。说着,又扭头看着狄小毛:这位就是咱们要等的人.我给你介绍一下——哎,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呀?

怎么会不认识呢?从进来的那一刻,狄小毛就认出了郝思嘉,眼前闪过湿湿的一团白雾……几年不见,这女子长得越发艳丽夺目了,全身上下没一处没经过精心呵护的,站在那里活脱一个电影明星。浅黄色套裙,雪白的长筒靴,雪白的脖颈丰润而颀长,就像从土里拱出来的一截嫩葱。不等陈雪霖再说什么,郝思嘉已落落大方地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您好,狄主任。

你好,郝思嘉!狄小毛猝不及防,连忙伸出手,把那只雪白温润的手握了一下。只这么一握,他的心里便不由得一颤,勾出了许多温暖而甜蜜的回忆。在他所接触过的无数女人中,唯有郝思嘉的握手最有特色。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也不论和谁,她总是把一只绵软的手伸得展展的,不是她与你握,而是她“让”你握,而且不等你在这一握中体味到什么,那只手已经像小白兔一样缩回去了。

陈雪霖不解地问:人家思嘉姓白嘛,你怎么叫人家郝思嘉?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是不是?

狄小毛说着,看一眼她,郝思嘉也哧地一笑:当然。

原来你们之间秘密这么多啊,怪不得是老熟人呢,原来是我成多余人了……陈雪霖揶揄道。

郝思嘉坐下来,点点头让小姑娘出去,看着他们俩说:二位领导想吃点什么?

陈雪霖说:这事全由你,也不用名贵,精精致致整四五个菜就得。先来一瓶茅台。

等酒菜全摆齐了,陈雪霖把一瓶酒平分成三杯,然后端起一杯说:既然你们都熟悉,就不用说了。今儿咱们谁也别奸滑耍赖,干吧!说罢一仰脖子,竟把一杯酒咕咕全喝下去了。

看着他这样,狄小毛和郝思嘉面面相觑,都有点害怕。狄小毛平素也有点酒量,但从未这样空着肚子一口干三四两酒,而且年届五十的人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有心不喝,连着夹菜吃,陈雪霖的脸却有点发红,眼光也不像平日那样谦和,好像酒劲儿已上来了,一直举着空杯子不放。他又看看郝思嘉,苦笑一下正要说什么,陈雪霖凶凶地嚷起来:快干快干!再不干我动手了!狄小毛于是狠一下心,也一气把杯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痛快……

陈雪霖叫起来,猛地一拍桌子。

狄小毛感到头立刻有点晕,有一股力腾地升了起来,努力撑着说:雪霖,思嘉我看就免了吧,人家毕竟是妇道人家,小姑娘嘛……

207.见识见识女中豪杰

不用你说——陈雪霖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起身又要按郝思嘉:思嘉也是性情中人,我知道的,这点酒根本不在话下。 干吧,一口喝了它,也让狄主任见识见识,什么叫女中豪杰!

郝思嘉端着那杯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无可奈何地呷一口,然后递到狄小毛面前。狄小毛刚要起身去接,又被陈雪霖推了回来:

不行不行,你要替他,我可有意见了……小姐,再拿一瓶。要替她,也替我一杯,不然可就是重色轻友了!

这……狄小毛只好又坐下来。

陈行长,您今儿这是怎么了,我在哪儿得罪您了?郝思嘉急得直跺脚,可是看陈雪霖依旧不依不饶,只好闭着眼猛地喝了下去,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脸刷地红了起来,连连摆着手,又捂住嘴垂下了头。

陈雪霖已把第二瓶酒分好了,不顾狄小毛的劝阻,连连说:现在吃菜吃菜,这一瓶等一下,咱们慢慢地喝,反正不开第三瓶就行了。

酒渐渐上了头,眼前的人影都摇晃起来。到了这个时候,狄小毛反而不再怯酒,主动和陈雪霖碰了一下,忍不祝旱:

酒这东西真奇怪,为什么外国人并不怎么喝,只有咱们中国人总是这么硬碰硬,似乎非喝醉几个不可,为什么?

这一点我算想通了!陈雪霖摇头晃脑地说:酒既是朋友,也是仇敌。喝酒的妙处就在于,它既能够战胜别人,又能够战胜自己。作为中国人,一生中受的压抑太多了,只有在这个场合,才能够好好张扬一下个性……思嘉,你说对吗?

郝思嘉已憋红了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陈雪霖连问几次,才娇嗔地说:您算说对了!我说刚才怎么那么狠,大概我就是您的仇敌吧!说罢,便在他腿上擂了好几下……

天色已经很晚了,楼道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狄小毛独坐在办公室,目光又死死盯在对面的墙壁上筱老那两个苍劲有力的字还挂在那里,似乎准备向他叙说些什么。有定,要做到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所有意蕴,的确是有难度的。

筱老当年写这两个字时,运足了气,手臂上似乎集中了全部力量。现在,筱老已故去了,筱云也好长时间不见了,留下孤独的他孤独地坐在办公室里,四周的黑暗中似乎到处都张着贪婪、恐怖的眼睛,想从他这里攫取些什么。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能够做到“有定”吗?

胡玉山又轻手轻足地走进来,站到他身边。

狄小毛收回目光,在椅子上伸个懒腰。

胡玉山轻声说:狄省长,已经七点多了,您还不回家?

回。当然回——华光集团的那个审计报告,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常委、副省长各一份。

好吧,你先出去,让我再想想。

看着小胡的背影,狄小毛又陷入了沉思。所谓泼水难收,既然已经做开了,只能像唐朝的张光晟说的,只能一莫做,二莫休了,尽管陈雪霖和那么多人劝他适可而止。

想到这些,狄小毛又把那份报告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立刻在上面写道:请报告。

白书记、郝省长,华光集团的问题相当严重,也相当典型,建议省委召开专门会议听取汇报,彻底予以解决。

看着自己的这个批语,狄小毛幽幽地笑起来。他相信,如果真的牵扯那么多人,白书记、郝省长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这样一来,由他们出面制止,自己又表明了态度,实在是个两全齐美

的办法……他于是把文件交给胡玉山,让他赶明天就去办理。

正在这个时候,白书记的秘书突然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并送来了白书记对这一问题的批件。狄小毛不由得一愣。只见白书记用粗红铅笔在给他那份报告上批道:此事委托厚生省长继续主持办理。既然已涉及刑事问题,建议司法部门立即介入,严查严办,坚决追究有关人员的刑事责任。

这……

他有点吃惊地看着这批件。

白书记那位秘书说,白书记对这件事很生气。这个批件已同时送达政法委和纪委有关领导了。据省检察院报告,他们已着有关人员介入,今天上午正式批捕了那个原厂长朱友三,并传讯了米良田等人。

是吗?好迅速哟。

狄小毛突然感到头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华光是在他手里改变面貌的,这是他人生最自豪的一笔。一个山区县,就那么几十万人,老百姓几千年一直被捆绑在一块块破碎的土地上,就像一辆到处吱嘎作响的老牛车。要把它推上飞速行驶的现代公路,真是谈何容易。当杨旭和他正式谈话,很快又在县里公开宣布了地委的决定,狄小毛就感到过去的种种设想都太幼稚了,必须以全身心的投人来应付这一新的历史角色了。

上任第一天,他先把吴琪叫到了办公室。

四十出头的吴琪,已当了近八年县委办主任。望着他那稀疏的黄头发和多皱的脸,狄小毛好久不说一个字。据说此人年轻时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文章,特别是“文革”中写大批判稿,一夜可以出手一两万字,而且连标点都不用再改一个,拿出去就可以打印。前任县委书记文化不高,但喜欢舞文弄墨。

有一次吴琪为他拟好了讲话稿,这人提不出什么意见,就在文稿上连着划了好几个问号和红杠杠。办公室干事们都感到莫明其妙,又不敢去问,都等吴琪来最后定夺。吴琪不动声色地换了几个标题,就让干事们换一种规格的纸张重新打印出来。这位县委书记见了“修改”后的稿子,立刻连声夸赞:改得好改得好!辛苦了!文要千遍改,改与不改就是大不相同!还有一次,书记瞅着稿子上的一段话,怎么看也不顺眼,拿着笔勾了半天,却又怎么也改不好。

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的吴琪只好低低地说:这段话可是从《人民日报》社论中抄的……书记便立刻说:你怎么不早说?我看这几句话怎么就这么精彩?靠着这股子机灵和一贯的勤快,吴琪才能在办公室主任这个“难做人”的位子上一坐八年,成了公认的三朝元老……

看狄小毛不说话,吴琪也不作声,只把目光恭敬地顺下来,盯着地板上的某个地方。

狄小毛看够了,7卜指指旁边的椅子说:老吴,你坐呀,站着干嘛。

狄书记,不用不用。

老吴,你比我年龄大,又是老资格了,别人叫书记,你可不能叫,以后直呼其名或叫我厚生就好了。狄小毛轻声责备他。

好的,狄书记。

你看看,又叫一个!

多年的习惯了,不好改的,还是叫书记顺口。

狄小毛沉着脸说:首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一天有好多人找我,是说什么事吗?

吴琪不解地看看他,又顺下眼来。

狄小毛故意一字一顿地说:大家首先谈的一个问题是,你当办公室主任太长了,辛苦得很,所以都建议把你换下来,比方说调到工会或者科委什么的。

这……吴琪吃惊地瞪大了眼,身子明显地一颤。然而只一瞬,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驯服,低声说:大家说得对,年头是太长了。如果对您今后开展工作有利,您就换了吧。

想不到吴琪会这样回答他,狄小毛心里也不由得发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屋里静静的,两人的呼吸都听得很清楚。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狄小毛才慢吞吞地说:但我并不准备这样。不仅不换,还要为你报批常委,你不是一直还没进县常委吗?

狄书记!你这是……吴琪声音干干的,身子又明显地一颤,显然是太激动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狄小毛一直耐心地看着,等他平静下来,才淡淡地说:这没有什么,你也用不着过于激动。我想讲的第二点是,从即日起,首先从我做起,取消专车,不配秘书,不吃招待烟,我要用车,先通知你,由你安排,哪辆车在用哪辆,你认为可行吗?。,

好,自然好,可是……就怕执行不下去。

只要坚持,怎么能执行不下去!第三点,你给我立即组织人员,起草三篇文章,一个是精简会议、压缩文件;一个是规范县委、政府工作议事制度;一个是关于今后五年全县发展的规划

这个……关于规划,计委已经有现成的了。吴琪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那个不行。狄小毛挥一下手:我的规划,不是五年计划十年计划那样的常规计划,而是县委、政府突出要抓的一些大事,而且一定要有突破,有新思想,要大胆开拓,解放思想。比方说,可以考虑,近几年要办成十件大事,比如说拓宽大街,兴建县委新办公大楼,新建一座全区最大的商贸大厦,建设集贸市场一条街等等。总的要求和目标是,用三至五年时间,把咱们华光县建藏有北方特色的中心城市。总而言之,你先大胆设想,把这几个东西搞出来,然后开县委、政府办公会议讨论研究。

208.看你那德性

好吧。吴琪点头应着转身向外蹭。等到门边,才似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对他说:卢卫东前天和县里几个局长在细腰赌博被公安局抓住了,后来他们托人找关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基层一些干部反响很大,狄书记知道吗?

噢,真有这事?你回来,再说说看。狄小毛不由得一愣,忙招招手。

吴琪便站住了,忍不住又说:你知道的,卢卫东这几年在细腰什么也不做,一天到晚就是个打麻将,而且经常和人讲,县委算个球,他能把我球咬了?影响实在很不好。这种风气不扭转,恐怕干什么都很难……可是我也知道,他是狄书记的老上级,您也的确左右为难……

好啦,你别说了!狄小毛挥挥手制止他的话,连忙把他打发走了。

夜深了,人秋的夜已经很有凉意,风吹得窗户纸沙沙直响。这些房子都是当年旧衙门留下的,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华光虽然地处偏远,但历朝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众多出名的山口关隘,所以自唐代以来,这里便多次设直隶州,一度还升为府的建制,原来的衙门想当年也是十分轩昂的。直到七十年代,建于明代的州衙大堂二堂才被强行拆除,建起那幢灰灰的三层楼。专供县领导使用的这几套宿舍,则正是旧衙门的三堂和家眷寓所。这倒也十分符合他现在的样子。两岁的儿子伟伟一直住在老丈人家,所谓家眷也只是席美丽一个人。狄小毛躺在新配的沙发上,一边翻旧县志,一边不由得想笑。

顷刻之间,席美丽已似乎变了一个人。她连着几天去商店,买了好几套大红大绿的衣服,此刻正对着穿衣镜,一套一套地试衣哩。每穿一套,就要扭过身来,硬逼着他看一看,评价一番,并非要让他说好不行。虽然公公道道地讲,席美丽绝不算丑陋难看,特别是嘴角那一颗痣,笑起来一颤一抖,还是挺招人喜爱的。

可是如果和筱云一比,她的俗气她的蛮横就立刻显现出来,让人心里堵得慌。真奇怪,不管再漂亮的衣服,一穿到她身上也就那么回事,充其量就像一个浓妆艳抹的贵妇人。况且此刻的狄小毛哪有这心绪,满脑子一直圪转着吴琪的一番话,又不时闪现出卢卫东高大倔强的身影和满桌狼藉的麻将……

一个中层干部,居然在上班时间组织打麻将,还赌博,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分了,他参加工作这些年,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恶劣的事!而且在一般人的眼光里,麻将总是与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等字眼连在一起,这不是一种人格的堕落吗?一上任就遇上这档子事,而且事出在卢卫东身上,狄小毛心里很别扭,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衣服好不好!看到席美丽仍在扭来扭去地试,还不时追问他,狄小毛只好随口应着:好,挺好!真希望她快点结束这出戏。

席美丽却似乎兴味盎然,全身像上足了弹簧,一刻也不肯停。几天来,她指挥着县委的几个干事和通讯员,马不停蹄忙个不休,竞一点也不觉得累,连过去的腰疼病也似乎好了。一只床搬进又搬出,一对沙发横放又竖放,反正总也难合她的心意。还嚷嚷着要到省城去买家具,被狄小毛骂了一通才作罢。

看你这个懒懒的样子!怎么像霜打了似的,连个好劲头也没有了嘛!美丽大声说着,劈手夺下了他手里的旧县志。

又怎么啦?

狄小毛立刻皱紧眉头,坐起来。

你倒说说看,到底哪一件最好,我明儿上班好穿呀?

都好,都好——就是有点不太像咱华光人。

看你那德性!别以为你现在当大官了,就什么都瞧不起。临来时有人就告诉我了,不管他官多大,还是你老汉,是老汉就得叫老婆管。你是县委书记,我就是管县委书记的,知道不?

一听这话,他立刻沉下脸来,心里的厌烦立刻就喷薄而出了:哼,看把你能的。我要是当杨旭那么大官,你还要像一贯道说的,骑着扫帚上天呢!

席美丽似乎还沉浸在独自的幸福中:上天嘛倒不想,可是呢要好好活一活,这可是谁也拦不住的。一个县几十万人,县委书记是一把手,这可真是土皇帝呀。我爹打了半辈子仗,才熬下个副书记,你小子够有福气了,赶上这么个好时代,一步就闹个书记,真不知你家那么个穷山沟里,哪辈子积了这么大阴德。你知道吗?你到地委谈话那会儿,消息就已经传出来了,左邻右舍都好像炸了锅,男女老少全跑到咱家里来,屋里屋外全是人,比农村过会娶媳妇还红火呢。夸的赞的讨好的,反正什么话都有。后来,组织部、农工部也有好多人来家里坐,已经忙着来套近乎呢。连过去和我爹有意见的一些人,这会儿也笑眯眯的了。要不是听我的话很快搬了家,还不知怎么个乱法呢。所以呀,现在咱们可要好好设计一下,把日子整个变个样,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胡乱凑合了。

你……想怎么变?

我想呀,首先要穿好。人是衣裳马是鞍,这衣裳对人太重要了。你过去对这方面不重视,也难怪的。今后可不一样了,你是人前头的人,一定要穿得齐齐整整,把他们都比下去。在这方面,我爹过去就很不注意。但人家是老革命,再说时代也不同了,大城市早不穿什么中山装,都是笔挺的西装,还打着领带。今后你听我的,我让你穿什么就穿什么!这第二嘛,要把家也打扮得亮亮堂堂,除了公家配的,我已经看好一套家具,赶明儿就买回来。这第三嘛,就是……

他真的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吼了一声:胡闹!纯粹是胡闹!你还有第四、第五没有?

什么?你……你怎么和我吵?我怎么胡闹了?!

好啦好啦……一看席美丽已脸红脖子粗地嚷嚷起来,狄小毛立刻软下来,只好尽可能压着心里的火:我首先问你,这需要多少钱,你老汉才挣着几个钱?

噢——你担心这呀!席美丽似乎恍然大悟:钱的事还用你发愁?人常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有了官,还能没钱?借也

不愁借的。昨儿米良田已经找我来了,张口就要借给我一万元

狄小毛立刻打断她的话:你借了?

没有。我才没那么傻呢,这个米良田心眼特别多,他的钱,只怕是好吃难消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还差不多。听我的话,以后公家的事你千万别掺和。家里也不要那样,还和原来一样,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好不好?

那可不行!你不怕笑话,我还怕笑话呢!

笑话什么?真是庸俗无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一点脑筋呢?不说了,睡觉!和这样一个人说话,狄小毛实在觉得毫无办法,

真是不可理喻,干脆转身进了里屋,三把两把脱掉衣服,钻进了被子。

席美丽本来一直是兴冲冲的,叫他这么一抢白,就像火头上泼了一盆水,立刻便要发作了。可是,看着丈夫那个爱理不理的样子,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知到底该怎么办。后来她也钻进被子,赌气扭过身去,啜啜地哭起来。

起先他也懒得理会,可是听她越哭越伤心,没有停止的迹象,只好耐着性子,把她扳过身来。他刚要说些什么,泪眼凄迷的席美丽却一头扑在他怀里,挥着双手在他身上乱扑打一气:

你呀你,真是个没头鬼,真是气死人!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嫌我没文化,没念过多少书,配不上你!张口闭口就是庸俗无聊!可你那时候鬼迷心窍了,那时候我又不是没人要,追我的大学生多着哩,你家穷光光的,甚球也没有,连结婚被子还是借的哩!你兴头个甚?我知道你现在出人头地了,黄花闺女有的是,你不想要我你就说呀,你不要这样瞧不起我……你个好没良心的,你个不得好死的……

她几乎是边打边哭诉,就像农村常见的“哭灵”那样,泪水哗哗地淌,头发已散乱成一片,这哭诉的声音却真真切切,似乎说字正腔圆都不过分。在这样绵长而悠扬的哭诉中,狄小毛似乎觉得全身的筋肉都被抽走了,连感觉和知觉也麻木了,一下子瘫在床上,就像是一具木乃伊。他的灵魂则似乎已挣脱了沉重的皮囊,无依无傍地四处游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哭诉由大到小,又变成了无声的抽泣,终至停了下来。两只粗壮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一个热扑扑的身子如火球那样覆盖上来,并剧烈地扭动着。自从生了伟伟,女人的身子像发了酵,全身上下到处肉鼓鼓的,而且**也似乎更加强烈,不仅夜夜有要求,而且做起来十分放肆,像个贪吃的孩子,整天抱着奶瓶子……

209.依旧那么风情

狄小毛全身出汗,身疲力竭,就像落水者一样,只想拼命抓住一根稻草一但他什么也抓不住。 扭动越来越厉害,他只觉得自己孤立无助,正陷入无底的深渊,只想拼命地把这火球掀下去……

但他依然十分沮丧,只能任由这火球燃烧成熊熊烈焰,把他全身都覆盖下来。火海……他只好极力回想,眼前幻化出云云那娇小而白洁如玉的身子,一团白………

多少年了,不管时光怎样流逝,岁月如何更改,他就生活在这样无休止的哭诉中。甚至当只剩下他一个孤独的老头子时,寂静中有时还会听到隐约的哭诉声,使他不自觉地全身颤栗。生命其实是一个黑暗的隧道,带着光明穿进来,就一直黑咕隆咚地往前走,前面的光圈若隐若现,却总也找不到头。等到重新走进一片光明之中,生命也就无可奈何地结束了,有时他真感到,这才是一种最痛苦的折磨啊。

爱是灵与肉的交融。但是,在他这一辈子,灵与肉却自始至终是分离的。由此,使他对所有的女人,都同时有一种既神秘又卑俗,既崇高又猥亵的矛盾心理。记得有一次和郝思嘉**之后,两人**裸躺在床上,这姑娘忽然眯着眼问他:这一辈子,你和你平生最心动的女人做过爱没有?他老实回答:没有。那么,和你做过爱的女人,你为她们心动过吗?他又老实回答:除了你,也没有。郝思嘉便哈哈笑起来,在黑暗中猛地拍一下他的头:你呀你,活得太痛苦了!不值!官做得再大都不值……他只好不尴不尬地苦笑而已。

一天晚上,同住在一个院里的张谦之和然然突然拜访他们来了。

自打结了婚,狄小毛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然然。还和做姑娘时那样,腰身细细的,胸脯挺挺的,两个眼角微微上翘,依旧那么风情。只是脸捂得更白了,粉粉的,看着就让人有一种丰润的滑腻感。与然然相比,美丽就愈发臃肿得没了样,似乎整个大了一个型号……跟在然然身后的张谦之自然更充满了对比感,不仅个子矮老婆一头,脸色也灰灰的,虽然一身簇新,并尽可能昂首挺胸……真奇怪,他们怎么至今还没有个孩子?

看到张谦之那双小兔眼滴溜溜乱转,狄小毛连忙伸出手来,哈哈地笑着:请请,快清坐,按说我们应该过去拜访老兄的,怎么能劳驾老兄、嫂子的贵体?

不等张谦之张口,然然已抢过了话头:这话可说反了。不敢劳驾的是你嘛,谁叫他是县长,官小呢?等他官做大了,自然就不用老婆跟着到处赔笑脸了。

这……这叫什么话……

等坐下来,席美丽忙着招呼他们,然然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丈夫:看看我这记性!你快回去,把那串珍珠项链拿来,那可是我爹专门从湖南捎回来的。

哎,千万别拿,咱们两家之间,可不兴这个!狄小毛忙摆摆手。

然然却颇不以为然:你别管,那又不是送你的,今后我和美丽就是亲姐妹了,还能不表个心意?

等张谦之小跑着走了,席美丽还在厨房洗水果的当儿,一直笑微微的然然忽然沉下脸来,目光忧怨地瞪着他说:哼,这下你高兴了对不对?看看你那个老婆,老母猪似的,你就受得了?告诉你吧,我然然这辈子要说有一个最恨的人,就是你!

不要这样!你……

狄小毛正要说几句动情的话,席美丽已端着一大盘水果进来,只好噎住了。

咦,屋里有股什么味儿呀?席美丽放下水果,大惊小怪地说着,把几扇窗户全打开了。

这时,张谦之也回来了,手拿一个精巧的首饰盒,脸冷冰冰地像霜打的茄子。

这一夜,席美丽又和他哭闹个不休,把那条珍珠项链也赌气摔了。狄小毛默默地忍受着,同时忍不住想,那一对回家之后,又该是怎么一个样子呢?

许多事,许多时候,一和女人牵扯起来,就再也扯不清了。

关于卢卫东赌博的事,狄小毛其实是清楚的。老丈人席虎山“主持”的时候,有一次纪委书记来家里找他,当着狄小毛的面拿出一沓材料说:这事干部群众意见纷纷,是不是要查处?席虎山说:我已经五十六了,主持也就是个“过渡”,你难道想让我“过渡”不下去?所以,等于是老丈人把这个难题遗留给了他。反反复复想了一夜,第二天一上班,狄小毛就让吴琪通知,把张谦之和新任纪委书记、组织部长一起叫到他办公室。

新班子组成之后,许多工作还没有开始,大家都望着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狄小毛沉下脸说:今天把大家给叫来,我想讨论一件事,就是如何树立新形象、打开新局面的问题。现在新班子组成了,全县人民和全体干部都在盯着我们。我这几天已进行了一番调查研究,也作了一番深入的思考,感到当前的首要问题是,要尽快端正干部风气,形成一种思想大解放,经济大发展,改革大跨越的势头!**教导我们,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大家认为有必要吗?

张谦之连忙说:必要,非常必要!这几天我也正琢磨,该如何开好这个头,姬书记这个提议真可谓击中要害,一语中的。我提议,可以成立一个领导组,搞一场不是运动的运动,把干部中存在的一些不正之风好好地刹一刹。

其他几位都点头称是,又说了一些非常应当之类的话。最后,狄小毛又作了一番郑重其事的总结,这事就这么定了。果然不出所料,在全县副科以上干部动员大会之后,这一学习整顿活动很快开展起来。在整顿的最后阶段,卢卫东赌博一事很自然地被许多干部重新提出,并作了严肃的处理。

卢卫东被理所当然地撤销了细腰乡(这时,公社一级已正式改为乡的建制)党委书记,调到新成立的县乡镇局任副局长,等于是降了一级。此后多少年,一说起这件事,卢卫东还是气哼哼的,认为县里的许多干部都和他过不去,而狄小毛当时毕竟太嫩了点,不知不觉走进了这伙人设置的一个陷阱。

一年一度的全区三级干部会议召开了。

这是杨旭任地委书记后召开的第一个大型会议。

地区所在的这座雅安城,虽然比华光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撤县改市,像一个正在施工的大工地,到处都是机械、车辆、挖掘出来的土堆、刨开的路面和密密的脚手架。狄小毛和张谦之坐羞j那辆旧上海车,在尘土和乱石中颠簸了好半天,才终于驶进了撞满标语和红旗的地区招待所——不对,已经改为第一宾馆了,一座新的宾馆大楼也已经拱出地面,据说要建七层呢,因为六层以下不能装电梯的。

来打前站的吴琪早已迎候在门厅口,一见面就告诉他们,华光的各乡镇书记、各局局长一共七十多人都已经报到,不过住在另一个地方。由于会议规模空前,城里各大招待所、旅店都住满了参会代表,只有各县市委书记、县市长,地区以上领导和来宾记者才能住在这座第一宾馆的。吴琪兴奋地告诉他们:

这次会议规模真是空前,不仅省委副书记褚渊要光临大会一幕式,而且还邀请了其他地区领导,光省以上各大报、电视台、电台记者就来了20多位。听人们讲,杨旭书记的大会报告足有3万字,厚厚的一大本。而且杨书记提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口号,叫做借重江南,联合西北,面向世界,开发雅安,一看那气概,哎呀呀,真是不得了,文化革命中说气吞山河都不过分的。

杨书记这个人就是这样,抓工作非常有气派,完全是一种大刀阔斧的大将气概,放在地区这一级都屈才了。张谦之连声赞叹。

狄小毛也完全被这种热腾腾的气氛感染了,兴冲冲地说:我们这种封闭地方,思想不解放,改革开放不够,正需要这样一番强刺激,看来我们雅安地区真是要大干快上了!

吃罢晚饭,他们三个人正在屋里讨论本县的汇报材料,刘青已领着几个干部找上门来,让他们填报过去一年乡镇企业和专业户、个体户的发展数据。狄小毛让刘青坐,刘青喘着气说,杨书记催着要呢,哪里顾得上坐。等张谦之和吴琪把数据填好,转身就走了。狄小毛刚要放水洗洗澡,又响起了敲门声。拉开门一看,原来是陈雪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的陌生青年。

狄小毛十分惊讶,握住陈雪霖的手问,几年不见,你现在到哪儿了?

陈雪霖哈哈地笑着:真是贵人多忘事,一当了书记就把弟兄们都忘了,从地委党校毕了业,我不是还给你写过一封信吗?

这样一说,狄小毛便想起来,陈雪霖是给他写过一封信,告诉他已分配到地委组织部工作了,怎么竟忘了。立刻拍拍自己的头,连说看我这记性!想到这里,狄小毛便奇隆地问:

哎,我想起来了,你那信上的落款是陈雪霖,我当时还奇怪,以为你写错名儿了——你是不是真改名了?

210.一个女人推门进来

陈雪霖拍拍自己的肚子:当然,我那名字,“文革”色彩太浓,不改不行呀!再说罗,咱现在已不是过去的通讯员了,是大学毕业生,文化人罗,名字也一定要有点儿文气了。对啦,我这里郑重宣布,以后诸位再不能叫我雪霖了,一定要叫陈雪霖,这可是个原则问题啊!

好的好的。我们记住了!吴琪和张谦之一起应着,也大笑起来。

等大家都坐下,陈雪霖才指着那个高个子年轻人说:给各位父母官介绍个新朋友,这位是来自省里的朋友,著名青年学者,大学问家韩笑天。

韩笑天长得文文雅雅,气质极好,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脸上微微一笑:。不敢当,不敢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不知怎么搞的,在这位文质彬彬的学者面前,狄小毛竟有点局促了,一边和他握手,一边就不由得心里感慨,毕竟是有学问的,又是从省城来的,做派的确和他们这些县乡干部不一样。偷眼再看看吴琪和张谦之,也都是满脸堆笑,一派敬重又不安的样子。

狄小毛忙掏出刚刚流行起来的红塔山烟,敬给这位青年学者一支。

韩笑天儒雅地摆摆手:对不起,我只吸这个一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手指轻轻地弹出一支。张谦之眼急手快,忙着掏出打火机,嚓地为他点燃。

韩笑天深深地吸:一口,又极慢地把烟雾吐出来,屋里立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狄小毛很想问问这位韩笑天在哪里工作,却又觉得不太妥,忍住了不说。陈雪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忙推推韩笑天:你那招贴呢,给我这几位父母官留一张,以后也好联系。

好的好的!韩笑天应着,立刻打开一个精巧的金属盒,掏出几张硬硬的小纸片,给他们每人递过一张来。这张又硬又小的纸片上,印着一串串的字,狄小毛大略一看,反正这家那家的足有七八个头衔。他第一次见到,这就是名片呀!韩笑天又向他们要“名片”,大家连忙摇着头说,我们那小地方,还没流行开呢……

韩笑天一听,又淡淡地一笑说:

怪不得咱们这儿贫困落后,仅此一例,就足可以看出我们这里与南方先进地区的巨大差距。现在,改革开放正以梯度推进的方式,从沿海向内地席卷而来。要实现行为的突破,必须首先实现观念的变革。我们这里历史悠久,文化积淀厚重,这是长处i但正因为如此,稍不留意又会成为沉重的包袱,这就是历史、文化对于现代化建设的囚困作用……

不知怎么,又讲到了玛雅文化的消失之谜,以及林语堂关于中国历史的周期性划分,还有圣雄甘地的非冲突性斗争……狄小毛和周围其他人都听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任由韩笑天口若悬河地讲下去……突然,一个女子推门进来。

这女子刚说一声对不起,韩笑天滔滔不绝的宏论已戛然而止,立刻跟着她出去了。

陈雪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坐下了。

这不是筱云吗?在那一瞬间,狄小毛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不等他仔细端详,那女子已出去了。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但是,那种瞬间的感觉完全是准确的。他立刻排除了这种可能,略作沉思便追了出去……然而,走廊里空寂寂的,只有电灯明晃晃地照耀着。

狄小毛又返回屋,拿出秩序册查找着。果然在来宾栏里找到了筱云这两个字:《大风》杂志记者。自从筱云上次离开华光,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多少个夜晚,夜深人静之时,看着那个躺在一旁的粗壮女人,狄小毛就不由得想起学校时与筱云相处的一幕一幕,想起他们在天海子边的那个下午,想起筱云躺在青草地上的那副悲恸模样……他从床上溜下来,打开自己独占的那个抽屉,把筱云为他画的素描像拿出来,一遍遍地端详着……

他想给筱云去封信,不然马上就毕业了,谁知道这朵悠悠的白云;会飘到什么地方呢?他也想请筱云原谅,祝愿她今后的生活幸福美满。可是一次次写好,又一次次撕掉,始终也没有把信寄出去……可是真想不到,竟会在这么一个时候又遇到了她……

陈雪霖还坐着不走,提议大家玩扑克。吴琪和张谦之也挺有兴致,只有他却有点痴痴怔怔,只说头有点痛,又不会玩。大家看他这样,也只好作罢,又谈起了刚才见到的韩笑天。吴琪是学究出身,好奇地问陈雪霖:

他是做什么的?

不做什么。

那……写过什么东西?

没写过什么。

是学者还是作家、诗人?

什么也算,又什么也不算。

听了陈雪霖这番回答,吴琪只好没头没脑地苦笑着:这我就’不懂了,那他著名在什么地方呢?

陈雪霖郑重地说:你当然不懂!韩笑天这人,著名就著名在这地方。如果出个书,写个字,画个画,那算什么,完全是形丽毫下的,反过来倒埋汰他了。听人们讲,这家伙满肚子的学问,二十岁就研究过巴尔扎克,还写过一本关于萨特研究的专著,许多人都想拿去正式出版,他却把稿子都撕了。听说字也写得好,楷草隶篆都能来一下,画画更有徐悲鸿的气势,不过一般人们都没见过,他也绝不会给任何人写……你想想看,这个人还不神秘吗?

大家正要再说什么,刘青领着两个人又进来了。刘青手里拿着刚刚填好的表格,神神秘秘地走到狄小毛跟前,伏在他耳边说:看看这个。然后把表格递给了他。

狄小毛不解地看看他,又把目光落到表格上。刚看了一页,就看出问题来了。全区十一个县市,在乡镇企业总产值栏里,他。:们华光名列倒数第一。刘青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不管怎么说,华。光在咱们地区也算是基础较好的地方,怎么能比全区最差的县还。

有这么大差距?因为你是第一家填写,我就想,是不是你们填错了?

狄小毛感激地看他一眼,把表格递给张谦之。

吴琪也凑过去看了看,连忙打开皮包翻笔记本和有关资料。

张谦之却嘿嘿地笑起来:错肯定是错了!这好办。然后便拿起笔来,随手把原来填的那个数改了过来。这一改,立刻增加了将近一倍。

刘青小心地望着他:这数字准确吗,张县长?

准确,完全准确。我心里记着的,怎么会错呢?

等刘青领着人走了,张谦之才嘿嘿地又笑起来。

真可笑。这种事我太清楚了,当年在地区工作时,这种数字游戏常常有的。我有个同学在统计局,就常常和人们说,三分统计,七分估计。刚才,咱们吃亏就吃在第一家填上了。

对于张谦之这一番话,狄小毛和大家都没法再说什么,只好也跟着笑了起来。狄小毛的心绪,还一直沉浸在与筱云的邂逅相逢上。看看表,时间已将近十点,再去找筱云不太合适了。可是他的心里却像燃着了一把火,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好向陈雪霖点一下头,一个人来到了招待所院里。

这一晚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斗疏疏落落,显得明亮而幽远。正是早春时节,夜风还很凛冽,人们都龟缩在各自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大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独自一人怅望星空,狄小毛忍不住又回想在细腰公社那一个沉醉的夜晚,他独自二人走在山路上,星星也是这样明亮而幽远地看着他,一直到东方泛出了鱼肚白……

那个时候,他没有觉得对不起筱云,对于未来与席美丽的生活,还充满了甜蜜的憧憬。可是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感到,自己当年做了怎样一个愚蠢的决定啊!

一连几天的会议,狄小毛都有点心不在意,不论白天晚上,筱云显然都在躲避着他。有几次看到筱云和那个韩笑天在院里散步,不知热烈地争论什么。等他走下楼来,两个人便都不见了。散会之后,狄小毛安排张谦之和吴琪先回,独自带着车来到了省城。

对于省城,他过去几乎没有什么印象。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满街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狄小毛突然感到世界是那么大,而他踅居在小小的华光城里,委实是太寒怆了。他走出深山走出黄土高坡,曾在繁华似锦的京城生活四年,但那仿佛只是一个幽幽的梦,他从来也没有奢望要在京城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可是走在省城宽阔的大街上,他却对这座城市产生了一种深刻的嫉妒乃至仇恨。

总有一天,我也要堂堂正正地回到这里,体会一下做个城市人的滋味!

他没有带车,把司机安顿在一座宾馆住下,独自一人去了《大风》杂志社。

一座灰色的二层楼,一间局促的办公室,桌上地下都堆满了书籍和杂志、稿件。当筱云从成堆的书稿中抬起头来,立刻向几个同事点点头,就把他领到了大街上。

211.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狄小毛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轻盈如燕的背影。

你来做什么?

筱云说着站住了。

怎么,不能来看看你?

他也站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筱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地笑起来:我觉着你的农民意识特别强。记得汉刘邦就曾说过,富贵而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是不是?

那当然,你难道不明白,我骨子里就是个纯粹地道的农民?

我要提醒你,农民意识是狭隘的小生产意识,连**那么伟大,最后犯错误都与他浓厚的农民意识分不开。我相信,如果击主席从小出国留过洋,可能中国的今天就不是这样了。

筱云又走起来,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

但是,历史是不能选择的。其实,我们中国人哪个人骨子里不是农民?即使他不是,他爹也是,他爹不是,他爷爷也是。中国的城市,充其量只是在农村的粪土上长出的_朵小黄花。

狄小毛当时尽可能说得龌龊一些,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表达心里的不满似的。他不知道筱云领着他去哪里,但他当时就感觉到,不管经过了多少风霜雨雪,筱云对他的那颗心却始终未变。他的心也有点颤栗了……也许他真的应该改变这既成的一切?

但他万万没想到,筱云竟领着他回了自己家。

在学府路幽深的胡同里,隐蔽着一座古旧的四合院,筱云就是在这里度过童年的。早知道筱云的父亲是名震全国的大作家,却一直没见过面。当终于见到这位名声在外的老先生时,狄小毛真的感到相当惶恐。颀长瘦削的身躯,窄长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几乎是颤巍巍地站起来和他握手,然后便朗朗地笑起来:

你就是狄小毛吧,云云讲了你不知多少次,你可是第一次登门哟——来,让我仔细瞧厂瞧,看你算不算一个真正的官僚吧。

老头子拉祝蝴的手,定睛地看着,他分明地感到筱老的手有点不自觉地抖。他倏然想起来,老先生有很严重的糖尿病,这发抖便是病的缘故了。在学校的那个时候,他曾经多次设想第一次见面该怎么说,老头子会怎么横挑鼻子竖挑眼,因为凭直觉就觉得老先生并不愿接纳他这个农民的儿子。许多年过去,星转斗移,物是人非,想不到却会是这样一个场面。他当时真的有点发窘,大姑娘似地红了脸。

筱云把东西往床上一丢,小燕子似地扑过来,一下抓住了老头子的手:哎呀,我的好爸爸,有你这样看人的吗?你可别小瞧我们这位同学!人家现在是新任的县委书记,大官儿了。边说边做着鬼脸,硬把老头拉坐在沙发上。

狄小毛于是也坐下来。所谓沙发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了,一点也不舒服。看着这个并不豪华的家,他的心里似乎安定了点。不知怎么搞的,对于一切豪华的东西,他都本能地有点儿厌恶,感到内心的压抑。

多次听云云说起你,现在看来你这后生的确还是不错的。如果将来搞竞选,我这糟老头也一定投你一票。至少嘛,你在那个高寒山区的华光工作,今后我这糖尿病的特殊食品——莜面是不成问题了。

正说笑着,院里响起了脚步声,狄小毛又慌忙站起来。筱云已飞跑到院里,接过妈妈的菜篮子。与老头子相比,筱云妈要显年轻得多,一派知识分子的利落打扮,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妇女。筱云连忙介绍说:这是我大姐,单名一个雨,这是我二姐,叫筱雪。她们,可都是这省城里有名的人物。然后便拉着她妈到里屋说话去了。不一会儿,一家人便又说又笑,围着圆桌,吃起了晚饭。

离开筱家的时候已是傍晚,狄小毛觉得自己真的醉了,摇摇晃晃跟在筱云身后。筱云问他有住处没有,他说没有,筱云便领着他去附近寻找旅馆。历史对于他们这一代人,委实太不公平了。就像人们常说的求学赶上了“文革”,谈恋爱赶上了禁欲主义,生孩子赶上了计划生育,再不抓住眼前的每一点机会:就可能一切都失去了。看着树影下一对对相拥相抱的小青年,看着娇小的筱云在他面前飘飘忽忽,他觉得自己好可怜,连一个家庭的牢笼都冲不开,还谈何改造世界。当打开房间,打开一盏盏刺目的灯,他已不顾一切地把筱云拥在了怀里。

吻着她,就像又端起一杯醇酒,火辣辣又甜丝丝,那样忘情又那样绵长。怀里的她不声不响,只微微颤栗着,好久,他才感到了冰冷的东西。

你哭了?

捧起她的脸,像掬着一捧清澈的水,那清泪已把两颊模糊成一片。

他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好久好久,才相拥着跌坐在沙发床上。

小云,我们结婚吧。

筱云头枕双手,眼望着天花板,什么也不说。好久,才吐出几个字:

这……可能吗?

这回我想清楚了,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我。我必须甩掉她,我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他一边说一边捏紧了拳,两眼就像在喷火,如果那个臭娘们儿在眼前,他相信自己会一拳把她砸个稀烂的。

可是你想过舆论的谴责、想过你周围的环境吗?现在的报上,不是正谴责当代陈世美,还在讨论路遥的《人生》?一时冲动,就可能毁掉你一生的政治前途……

不!这我都不管!他立刻打断了筱云的话,命运既然把你这样一个珍宝送到我面前,我怎么能失之交臂。只要能拥有你,就是一切都失去,我也会感到无比幸福……

说着话,他又感到自己冲动起来,猛地伏到她身上,又一阵热烈的狂吻。不仅吻她的唇,吻她的面颊耳朵,还不住地吻她的脖子……那脖子白而长,就像一茎葱,他平生再没见过那样迷人而消魂的颈……她已蹬掉了鞋,**的脚十趾光光,每个趾头都很饱满……

她的身子又颤栗起来。

她三把两把撕掉全身衣服,把一个光艳艳的身子呈现在他的面前。刺得他眼都有点疼……

什么叫牺牲,什么叫奉献,什么叫无限的爱,他就是在那一刻懂得的。

他慌乱地揉着眼,一步步后退了,定睛欣赏这大自然的造物,好一会儿,他突然用被子蒙上了头,耳朵嗡嗡直响……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等他重新抬起头来,筱云已穿上衣服,坐在沙发上,头发却依旧披散着,两颊上闪闪的泪痕依然……

他慌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能……再伤害你!只有等到那一天。明天我就回去,把她处理掉……

不会有那一天了。下个礼拜我就要结婚了。

谁?

韩笑天。

他……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也不晚……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再等等……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筱云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他追到楼道里,看着她一直向前很快消失在楼梯口。他还想追下楼,一个服务员问了他一句什么,他怔怔地哼了一声,又怅然若失站了好一会儿,才返回屋里,身子沉重地靠在门上。

人常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筱云对于他就是这样。几十年间有多少或老或少的女子主动上门,其间也不乏极其美丽的佳人,但几乎都没能拨动他心里的那根弦。在仅有的几个短暂的接触中,他也难以达到那种欲死欲仙的消魂境地,反觉得不如与老婆在一起更加协调也更加忘情。

然而,每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一个人躺在床上,却会一次次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一夜,想起与筱云交往的每一个细节,眼前就会晃动着那一团炫目的自来,并立刻感到全身的血都往一处涌,直挺挺的,憋得他格外地难受。不管他做了多大的官,他的地位曾经达到多高,他都有一个难以启齿的毛病,这毛病就是由筱云带给他的。这事没有人知道,却总是时时苦恼着他,使他感到一种自渎,感到灵与肉长久分离的痛苦与人生的悲怆。

这,是否也是对他的一个惩罚呢?

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只能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把这一束野草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不管多少年过去,这样的文字都让他着迷、让他感动、让他震撼。在来日无多的时候,狄小毛更是反反复复地读,读一遍就有一遍的感觉,但他已不愿再表白或叙说什么,只是在苍老的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就像老牛反刍一样。

华光是一个让他梦魂萦绕的地方,并不因为那是他的家乡。这些年来,他走过了好好坏坏许多地方,又担任过大大小小许多的职务。特别是在他政治上春风得意的时候,身上究竟担任着多少虚虚实实的职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212.来了个大官

212.来了个大官

狄小毛曾让胡玉山把所有的头衔都列成表格,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有次一数竞吓了一跳,近百十个呢!可是,只有华光,只有五年的县委书记生涯,才永远让他难以忘怀。

从秦代开始,中国就实行郡县制,两千年间绵延不断。县是中国最基本的政治单元和行政单元。一个人要是没当过县委书记,不管他级别多高,官做得多大,都不会真正体会所谓“父母官”的滋味,都会在从政生涯中有一种不可弥补的缺憾。反过来说,一个人只要当过几年县委书记,就好比小托尔斯泰说的,在清水里沧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就好比孙悟空那样,在地狱天堂里全闹了个遍,也就好比《红灯记》里说过的那句著名的话,有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都可以对付。所谓郡县治,天下无不治,也就是这个意思。

在县委书记任内,狄小毛所见过的最大的官是一位副总理。而他和杨旭开始分道扬镳,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那时,华光的改革已经在全国叫得很响。说实话,在改革的大方向上,他和杨旭是完全一致的。在最初的几年问,几乎是他创造一个经验,杨旭就在全区推广一个。记者们一群一群地来,华光和他狄小毛的大名在全国的报刊上不断重复,竟至引起了中央的重视。为了躲避这些如苍蝇般无孔不入的记者,他在县里设了三个临时办公室,有时连张谦之也难得现他的行踪。一个周末的清晨,他正在工商银行招待所的一个套间里修改讲话稿,下午要召开全县整党工作会议,吴琪突然来了电话。声音急促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快……狄书记……副总理来了!刚接到通知,副总理已经快到县城了……

什么什么……真的吗?已经到了?是怎么来的?!

好像是走着过来的。

什么好像,这可不是开玩笑。

是……不是好像,是真的走遍来的。

吴琪越说越急促,声音都有点颤抖,仿佛从声音中就可以看到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快!通知五大班子领导都到招待所集中待命。再把招待所封闭起来,布置警力,把接待室迅布置一下,我立即就到!

狄小毛几乎是对着电话在吼叫,一边急促地扣着衣扣。

等他率领县委几个副书记赶到城边的时候,只见一大伙人已经步行着走过来了,领头的正是那位电视上常见的副总理!只见’他一边走一边和身边几个人说说笑笑,真有一点谈笑风生的意思呢。

几天前,杨旭就告诉他,这位副总理已经到了省城,并对华光的农村改革很感兴趣。杨旭让他准备了一沓厚厚的材料,自己’带着去了省城,想尽方法要见副总理一面。但是,由于人家的行程安排得紧,连省委书记也没办法更改,所以杨旭也只在省委宾馆里闷坐了几天……真想不到,此刻,副总理竞这样随随便便地走到了家门口。

对于这一消息,必须尽快传递给杨旭。狄小毛当时一边紧张地迎接副总理,一边急地思考着这个十分重大而严肃的问题。可是直到走进县委招待所简朴的接待室里,他还是没.我着机会——同时他也真吃不准,随便传递这一消息算不算泄密?这可是一个更加重大而严肃的问题。

那时,华光的新宾馆还没有建成,在那幢建于6o年代的灰色小楼后面,只有一个能容纳4o多人的会议室,也就是然然当年侍候的那个小会议室。由于年久失修,墙上的灰皮剥落了不少,看上去像一块块伤疤。但当他走进会议室时才现,几块最刺目的“疤”已被几幅字画巧妙地掩盖起来。周围还贴了几幅新刷的大红标语,正中用一圈长条桌临时并成个椭圆形,上面还铺了洁白的台布……看着这一切,不能不佩服吴琪的干练。前后熙有十几分钟,难得他把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看到服务员正怯生生地端着一盘盘香蕉苹果往椭圆桌上摆,副总理忽然笑起来:

尽管是突然袭击,还满像回事儿嘛!哎,大家别愣着,你们都坐呀。

吴琪伏在狄小毛耳边悄悄地说:五大班子都在外面等着哩,怎么办?狄小毛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请示陪同的省公安厅警卫处长,处长又低低地请示另一个陌生人……就在这当儿,副总理-也听到了他们的话,立刻挥挥手说:还愣着干什么,让大家都进来,没关系的。扭头又对紧跟着的省委书记说:我们是**的干部,难道还怕见基层的同志?省委书记连忙点头:当然不怕,当然不怕。

不一会儿,县里的几十位处级干部都像服务员那样怯生生地进来。没听清副总理说了句什么,省委书记带头笑起来,大家立刻都满脸堆笑地把副总理往中间让。谁知他却径直走到了椭圆形桌子的顶端。一往下坐,那把椅子竞大幅度地摇了一下。狄小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噪子眼!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变了脸。

事后他才知道,布置会场的时候,突然现几把椅子不够结实,吴琪主任便根据本县领导坐位子的习惯,想当然地给副总理空了位置,而把几把破椅子搡到了一边。谁知竟然那么巧,偏偏副总理就坐了其中的一把。好在副总理的脸色一点没变,只笑着说:看来毕竟是穷困地区,连椅子都是贫困的。说罢,在旁边另噜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这位副总理在华光一共停留了两小时,其中花了一个多小时专门听狄小毛的情况介绍和工作汇报。

狄小毛其实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在情况非常熟悉,也就不用看任何材料,完全是口头即兴演讲……开始还有点胆怯,逐渐地便进入了角色,自信心也陡然:增强,一直滔滔不绝讲_“下去。在这当儿,他曾几次偷眼瞟瞟副总理身边陪着的几个人,只见他们都不住地看手表,从始到终一派焦急不耐烦的样子。但副总理本人越听兴味越浓,不仅始终满脸堆笑,还不时地插问几句,他也就放大胆子一直讲了下去……直到那位瘦小清癯的省委副书记褚渊忍不住打断了狄小毛的话:好啦好啦,就汇报到这里吧,长下午还有重要活动,是不是到此为止呢?

说完,谦恭地看着副总理。

副总理说:哎,他讲得很好,对我们很有启嘛。其他活动,安排不过来就取消吧。

上午原定的活动已经取消,下午……就不要再变了吧?褚渊副书记更加谦恭地试探着。

副总理不理他,也不理省委书记,依旧一直盯着狄小毛:小伙子,你讲完没有?机会难得,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完啦,完啦,狄小毛慌忙应着。

那,就这样了。副总理抬高目光,环视着在座的所有人:同志们,今天这个插曲,是我动议的。但是,我认为,很有价值,不虚此行。既然惊动县里这么多同志,既然来一趟,我也似乎总应该有所表示,所谓礼尚往来嘛。我已经注意到,你们有几个项目还是很好的,有前途,有基础,技术含量较高,国家可以支持。搞科研,报计划,按程序,需要支持就支持。总而言之,华光是有希望的,我看至少可按县级市规划,啊——?

说到这里,副总理把目光落到省委书记脸上。省委书记连连点头,又扭头盯着褚渊。褚渊也连连点头。直到在座的人们也都点头回应,副总理才站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和排成一排的所有人一一握手告别。

感谢总理对我们省的关怀,感谢总理对华光的厚爱!省委书记带头鼓起掌来,褚渊的掌鼓得更响。

总理再见!总理走好!大家也都不一而同地喊着,热烈的掌声便经久不息了。

车队已整整齐齐一字儿排在大门外。副总理又一次和蔼地笑着,挥动双手向大家招呼。大家都涌出来,掌声、欢呼声更加热烈。狄小毛更是万分激动,拼命挥动双臂,兴奋得简直有点无法自持了……然而,随着一声尖利的警笛声,整个车队顷刻之间已一溜烟消失了,像闪过一个梦。

副总理一走,杨旭的电话就打来了。狄小毛隐约地感到,大概由于没见到副总理,杨旭显然很光火,不等他汇报整个过程,杨旭就气冲冲地说:有什么情况将来见面说吧。现在,请你们立即研究一下贯彻意见,向地委报告!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吴琪在一旁说:自古县官不如现管,功高不能震主,我想你还是亲自到地区走一趟吧。

狄小毛默默地点点头。

下午的整党工作会已通知了,还开不开?

开。

第二天一早,狄小毛就急急忙忙往地区赶,向杨旭书记汇报去了。

地区领导的一幢幢小二楼已经建成,在那个年月里显得特别豪华气派。来到那座古典式门楼前,又按门铃又敲门,等了好半天,小保姆维维才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是他,这姑娘做个鬼‘脸,飞快地跑来开了门。

杨书记在吗?

维维不作声,只把他让进一楼的客厅,沏上一杯茶。

213.一个小毛病

213.一个小毛病

自从当了书记,狄小毛很快成了杨书记家的常客。杨书记喜欢在家里听汇报,许多极重要的决策就是在这间客厅里做出的。过去几十年,地区领导住的都是砖木结构的小*平房,不仅昏暗潮湿,面积也不大。杨旭上任之后,才给大家统一盖起了小二楼。一幢一幢,如西欧别墅一般,煞是好看。狄小毛知道,杨旭此举的目的,主要是想安抚那一批一刀切下来的老干部。

这些老头子革命一辈子,却在机构改革中一下子全退到二线、三线了,内心里自然很不畅快。而且这些老头子资格很老,大都是战争年代出生人死的人物,也的确应当有一个好的居住环境安度晚年。但是老同志们说,你在位的不住,我们退到二线、三线的怎么敢住?所以杨旭和新上台的年轻同志也只好搬了进来。这客厅面积很大,四周又摆满了沙,墙上挂一幢他与省委书记合影的大照片,显得格外豪迈气派:狄小毛于是暗笑了,觉得杨扭这个人的确太喜欢铺排了,这可是从政的一大忌呀!

一直等了好久,吴姨才趿着大红拖鞋从里屋走出来。狄小毛连忙站起身,热情地和这位全区第一夫人打个招呼。

吴姨今儿似乎情绪不好,只淡淡地应一声,又示意他坐。

杨叔呢?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已一直这样称呼杨旭了,特别是在吴姨面前。

吴姨长得浓湄大眼,却一点也不漂亮,有点让人感到凶凶的。她现是一家投资公司的总经理,也可谓大权在握,所以对他们这些县委书记一般都不大放在眼里,态度有时甚至比杨旭还傲呢。只见吴姨把双腿搁在沙上,让维维捋着,头也不抬地说:

他不在,可能在办公室吧。

怎么,星期天还加班?

谁知道!

狄小毛于是立刻感到屋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只好讪笑着退了出来。一路上越想越纳闷,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这铁女人了?

等他来到办公室,又被那个小胖子刘青拦住了。刘青跟了杨旭已经好些年,现在是地委办公室副主任了,堂堂的副处级干部,和他这县委书记差不多一般高,所以他也只好微笑着坐在小胖子对面,递上一支烟,又为小胖子点着。

刘青没有文化,最大的嗜好是下象棋。好不容易在报纸上找到一个棋谱,独自比比划划的,不时还嘿嘿地笑一下。狄小毛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才问:杨书记在里屋吗?

不在。

刘青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棋谱,口气也相当冷淡。

那、去哪儿了?

不能说。

这……

狄小毛真的有点纳闷,不知今儿这是怎么了,每个人都似乎吃炸药了,好像他谁都欠了八吊钱?他于是也很生气,懒得再和这个满脑子糨糊的家伙打招呼,独自悻悻地退了出来。

司机小6在楼下静静地等着他。看他脸色铁青地上了车,不耐烦地扬扬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直到把车开到大街上,才低低地问:再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回!

等汽车开上公路,两旁出现了一望无边的庄稼,狄小毛的心绪才似乎平和了一些。他把脸贴在车玻璃上,一抹抹翠绿急闪过,使他感到沁心的清凉……一个激灵,他突然又扬扬手:

干脆在地区住一夜吧!

小6暗暗吐了下舌头,又把车倒了过来,汽车便飞一样向城里驶去。

在地区第一宾馆住下来,狄小毛立刻打电话把陈雪霖叫来了。等见了面,陈雪霖劈头就说:好我的狄书记,你怎么还在这里,杨?

什么什么,不可能吧?

狄小毛本来想和陈雪霖好好谈一谈,然后一块出去喝点酒,轻松一下,陈雪霖曾经多次和他讲,地区现在已有了几个很有气势的大舞厅,要带他进去见识见识呢。一听这个消息,他的心里不由得一沉,一点兴致也没有了。

陈雪霖奇怪地看着他:告诉你,这消息绝对可靠。今天一大早我在地委大院散步,正碰上杨书记坐车出去,我问他去哪里,他说要去华光下乡,还要开个什么会,然后一溜烟就走啦。要不,你可以打电话核实一下。

听了他的话,狄小毛越感到了事态严重,连忙到宾馆总台去挂电话。偏偏总台唯一的电话又坏了,陈雪霖只好又领着他来到对面的地区邮电局。折腾了好半天,电话才挂通。接电话的吴琪一听是他的声音,立刻焦急地说:狄书记,你在哪里?我们都急死了,正到处找你呢!快回来吧,地委杨书记来啦,没有提前。

通知,好像也是在学副总理的样,下午就要开县五大班子成员会议,研究重要问题呢……

从那个打电话的小阁阁里走出来,狄小毛的脸色都有点改变,站在邮电大厅里直愣。三块二!营业员敲着柜台不耐烦地喊,他都没有在意。陈雪霖连忙付了钱,又索要了一张票,才推推他,两人一起走出了邮电局。

奇怪,这事真有点怪,杨书记怎么会这样……狄小毛一边走,一边自语着。

陈雪霖边走边看看手里的票。犹豫一下,便揉作一团扔在大街上,然后追上狄小毛说:

狄书记,我看这事的确有点令人纳闷,是不是你和杨书记闹矛盾了?

没有呀。

那就更令人不可思议!你我都非常清楚,按照常规,一个地委书记到县里检查指导工作,无论如何都应该提前通知一下,特别是应当与你这位县委一把手打一声招呼。而且你与杨旭之间,关系又那么特殊,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况且你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他这么搞突然袭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一定是另有目的,必须引起高度警觉。

这……狄小毛此刻脑子有点乱,只觉得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雪霖又说:我虽然和杨旭接触不多,可是听我那些老领导们讲,杨旭这个人别看表面上和蔼可亲,实际上自尊心极强,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如果你伤害他一点,或者说在某个方面他自认为受了伤害,他就会立刻与你反目成仇,并和你斗争一辈子。这几年他当地委书记后,一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在全省很有名气,另一方面也的确得罪了不少人。总有一天这会成为他的一个致命伤,会在突然之间爆出来……

陈雪霖还在喋喋不休:听人们讲,杨旭和省委书记好,但和管干部的副书记褚渊却成见很深,他瞧不起褚,觉得褚资历太浅,而褚也看不惯他这一套,对于这一点你也要注意。还有,杨和米良田的关系,现在火热得很,他家里那个小保姆维维,还是米良田的亲戚呢,而且据说和杨旭有那么一手…一

人们呀,纯粹是瞎扯蛋#蝴老婆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了,我得立即赶回去!狄小毛拍拍他的肩。

已经中午了,吃点饭吧。

回去再吃。

好的,再见。

看着狄小毛脸色阴沉地上了车,上海车乱叫着慢慢驶出第一宾馆,陈雪霖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地区所在地雅安市与华光相距一百多公里,中间又要爬一座山梁。等狄小毛赶回华光,已经是下午了。他忍着强烈的饥饿感,径直来到了县委常委会议室。

会议还没有开始,五大班子的成员们正66续续往会议室走。看到狄小毛,大家都敬重地向他点点头,主动把道路让开。

吴琪也从会议室走出来,给他撩起厚重的布门帘。狄小毛微微一笑,心情立刻好了些。等走进会议室,只见杨旭和张谦之都已经到了,正坐在后排的椅子上低声说着什么。看到他进来,两人都站起来,亲热地和他打招呼,大家便热烈地互相握手,一起坐到了前排正中央。

杨旭先低声对他说:今儿我是突然间来的,也没有和你打招呼。主要是有个急事,昨日副总理在我们省的视察活动结束之后,省委连夜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要求全省上下迅行动起来,把总理的指示精神贯彻落实下去,所以我第一站就来了华光——怎么样,开始吧?

狄小毛连连点头,心绪顿时好了许多。对于杨旭,他自信是非常了解的,他与杨旭的关系也是经过历史考验的,听了杨旭这一番带解释性的话,他心里便踏实下来,觉得陈雪霖的说法和分析未免太有点危言耸听了。陈雪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恃关系多一点,脑子灵一点,总喜欢在人前头炫耀、卖弄,这已成了陈雪霖的一个毛病了。

对于他这一套,吴琪就特看不惯,一见面总要讽刺、挖苦一番……看来,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等所有人都坐下来,会议便正式开始了。狄小毛先代表县委、县政府,对于杨书记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然后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副总理视察华光的基本情形,讲了几句常规的客套话,便欢迎杨书记表重要讲话……说到这里,狄小毛把麦克风推到杨旭面前,带头鼓起掌来。

214.我们还是继续玩吧

214.我们还是继续玩吧

就像急风掠过松林,会场里顿时响起一片经久不息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杨旭的脸上。

杨旭是有名的演说家,讲起话来声情并茂,并不住地作着大幅度的手势。听他演讲,连瞳睡的人都会抖起精神来。狄小毛也想学,但又始终觉得学不像。只感到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那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那是一篇逻辑缜密、用词准确的宏篇巨制……听着杨旭的演讲,强烈的饥饿感也消失了,耳朵里一片金属震颤般的轰鸣……

……我们要坚决贯彻长的指示精神,在全区全面掀起一场大力展乡镇企业的**!要坚持一村一业,一乡一品,家家点火,户户冒烟,成千上万地展乡镇企业!对于米良田这样的乡镇企业家,要打破条条框框,大力支持,怎么支持都不算过分!

有人说我和米良田是朋友,那又怎么样,我们就是要和乡镇企业家和各类能人交朋友,改革年代,没有能人就建不成现代化!地区已经决定,每个县今年都要上马一个土豆加工厂,把我们的农副产品加工迅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掌声又热烈地响起来,经久不息。

杨旭讲完了,掏出手帕擦着汗,满意地笑着,扭头对狄小毛说:怎么样,一县一个土豆厂,没问题吧?

狄小毛却冷静下来,不假思索地说:

一县一个厂,我看可不行。

为什么?杨旭毫无思想准备,立刻变了脸。

对于杨旭瞬间的变化,狄小毛并没有在意,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说:

主要是不太现实。全区能产多少土豆我不清楚。但就华光来说,土豆种植并不普遍,一年也就是个百八十万斤。而土豆加工厂我可清楚,要建一个厂,年处理能力少说也得一千万斤。要真建起来,先不说销售,我们从哪里找那么多原料呢?

这、这……杨旭说不出话来,一下子涨红了脸。所有参会的人都被杨旭表情的变化震住了,整个会场一下变得格外寂静,每个人似乎都连呼吸都屏住了。狄小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说得太不合时宜,分量也未免太重了,要知道现在的杨旭早已不是七十年代的杨旭,甚至也不是刚当地委书记时的杨旭了。但他又不善于回环转圜,也憋住话说不出来。正僵持着,杨旭忽然直瞪着他厉声说:

这事我不和你辩。我先问问你,从昨天长来,到今天上午,整整两天时间了,这么大的事,你向地委汇报过吗?

我、我……

真不像话!别以为搞了几个外走去。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一滚,掉到地上摔碎了,出清脆的一声响。

狄小毛和大家都愣住了,只有张谦之小跑着追了出去。

人生有许多事情许多时候都是说不清的。生活在当今的社会上,人人看起来都是自主的,有着完整的自我和独立的主体意识,每时每刻都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标孜孜以求。可是,随着岁月的潮水渐渐退去,裸露出来的只是沙滩,回那些了无痕迹的沙滩脚印,回想自己所做过的一幕一幕,你会喟叹不已,我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既定的目的早已经模糊,想的与做的往往大相径庭,各种看不见的力量汇聚成无边的波浪,你弱小得宛如一个婴儿,孤立无助地在汹涌的大波大浪间漂浮,最终被抛到了某个天荒地老的孤岛、沙洲……

八十年代末的那个晚秋,在那个“三陪事件”中和杨旭两败俱伤之后,狄小毛已经带着无尽的伤感离开雅安地区,回到了他曾经誓要占有一席之地的省城。可是寡情的历史早已把他遗忘,他再也不是改革开放之初挺立潮头的那个弄潮儿了,只是一名俯拾皆是的普通官员了。奋斗多少年,似乎也该歇歇脚了,第一次踏上南国的红土,站在游人如织的天涯海角,遥望着波涛汹涌中那一块鹿回头石,他的心绪也如这大东海的波浪一样汹涌澎湃……

他是作为省委政研室主任,来这里参加一个例行的研讨会的。自从回到省城,他就一直在思索他与杨旭的关系。但他又实在想不清楚。同时,他也在一直思索今后的路该怎么走。筱云早已和韩笑天结了婚,但一直没有孩子,一头沉浸在自己的绘画世界中。回到省城工作之后,见面的机会自然多起来,加上席美丽还没调上来,狄小毛在省城又孤独得没有几个朋友,便成了筱云家的常客。

他们都已是人到中年,当年的漏*点已化作平和温婉的友情,时间长了总想见个面,见了面却又没有多少话,默然相对地坐一会儿,或者随便找个饭店吃点喝点,彼此就感到十分满足……韩笑天的名气似乎更大了,整天忙着参加各式各样的研讨会报告会座谈会联谊会等等,每次和狄小毛见了面也总是口若悬河地高谈阔论,只是家里的日子一直比较清贫。狄小毛想给她们家一些资助,筱云自尊心又极强,总说什么也不需要。

在他的感觉里,生活已经进入了秋风萧瑟的时节,再也没有多少可以令人怦然心动的漏*点了,只能无奈地一页页撕下台历,在平淡的重复中走向寒冷的冬季……

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他来到南国红土的短短几天里,生活又向他张开了新的一页。

这是一块热浪滚滚的土地。一跨出候机楼,他就急急忙忙剥掉从北方带来的厚重西服和毛衣毛裤,只留下最里面的短裤和t恤衫……这时,一个黑壮的小个子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台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你真是……孟永清?!

他惊喜地大叫起来。

孟永清显然也很激动,握祝蝴的手使劲地摇。又像外国人那样,紧紧地拥抱他一下,弄得他怪别扭的。然后,孟永清的司机和秘书也走上来,迅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包。那份殷勤劲儿,真的让他十分感动。

当他坐上那辆很气派的红色轿车,眼前闪过一幢幢高大的楼宇、亭亭的椰子树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眼前的真实。已经十几年不见面了,只知道孟永清毕业分配之后被交通部派到广州,后来又到了海南,现在当着一个什么什么董事长,论级别也不知道是县处还是地师。

这次来开会,他本来是抱着试探一下的心情给孟永清挂了个电话,想不到孟永清竟非常热情,非让他提前来几天。现在看来,这位当年的“奥勃洛摩夫”的确混得不错呀。不说别的,只说这辆车就够个档次了。像狄小毛这样级别的干部,在内地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什么样的车没坐过,可是竟也弄不清这是辆什么车。他有心问一下,又忍住了,只扭头望着满脸堆笑的孟永清。’

怎么那么看着我,不认识了?

的确认不出来了。和大学时相比,你完全变了一个人。要不是你先说话,在大街上碰了面,我是绝对不敢认的。

有那么严重?孟永清有点矜持地摸摸下颏:不过你可是一点没变。你一出大厅,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是嘛,不过我自己觉得变多了,也老多了……狄小毛嘿嘿地笑着。

你们那个会,到底什么时候开?

还有三天。

好吧,这三天时间就交给我来安排。来了咱们这地方,你一定要大大地解放一下思想,大大地开阔一下眼界。真不可想象,像你们呆在那么个内6省分,每天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要把没看过的全看一看,没吃过的全吃一吃,没做过没玩过的也全玩一玩做一做,怎么样?

那……你可要破费一下了。

孟永清伏到他耳边说:不要怕,我这次就是想破费一下。实话和你说,反正我也呆不长了,所以一定要把能花的都花一下,不是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吗?

你准备去……

狄小毛有点吃惊。不等他往下说,孟永清忙推推他,又指指前面坐的秘:现在还没最后敲定。不过,据我所知已是**不离十。我们这家公司,本来就是计委的直属公司。如果不出意外,赶明年我就回计委去了。

为什么,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好是好,不过毕竟是企业。

回去干什么?

初步定的是人事司司长。

噢……那可是好重要的。

狄小毛不竟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这三天,狄小毛觉得自己真的进入了一种多年未有过的亢奋状态,每天的所见所感都那样新鲜又那样强烈,就像一道道强电流猛烈地撞击着他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整天都晕乎乎的,就像喝醉酒似的,不住地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又什么也想不清楚。三天下来,狄小毛产生了一种自内心的强烈冲动,觉得自己必须创造些什么又破坏些什么了……最后一天傍晚,他们在一个傍海的餐厅里吃着各式各样的海鲜,孟永清说:

你们那研讨会,实际上也是公费旅游,所谓研讨不过是个名目,要不我们还是继续玩吧。

215.今晚上给你安排个小妞

215.今晚上给你安排个小妞

狄小毛说,那可不行。政治嘛,许多时候形式就是内容,名目比实际内容更重要。

这三天下来,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很多,可说不清。

虽说多年不见,你这个人我清楚!你是一个有作为有抱负的人,不甘寂寞的人。但是现在的你,我感觉太消沉了,一点闯劲也没有,这怎么行?恕我直言,你应该尽快地振作起来,再拼搏他一番!如果这么年轻就沉沦下去,人生不是太悲哀了?

年轻?不年轻罗,我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狄小毛苦笑着摇摇头。

四十多算什么?要是到中央,我们还是最年轻的后备干部呢。当前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变革时代,各种各样的机遇都摆在面前,人人都有了一个充分展的时代空间,关键看你能不能抓住机遇,敢不敢拼他一下!像我们这地方,一夜之间挣他个几十万、上百万的人,有的是。

金钱无多少,我对钱不感兴趣。

虚伪!你这话我不爱听。社会上怎么说的,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就像咱们这三天,你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没有钱能行吗?

这……狄小毛被噎得说不出来了。

在当代,钱与权是历史展的两个轮子,而且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所渭实现自我,所谓追求个人价值的最大实现,也不过就这两个。比方说当官,你不论贪污**也罢,想为民请命也好,如果你现在是手掌实权的地方大员,甚至是省长、省委书记什么的,还愁做不到吗?

狄小毛不想和他再辩论,独自一人走出餐厅,迎着咸湿的海风站定。这里真不愧是天荒地老之地,在淡淡的月光下,海天一色,茫无边际,只有一涌一涌的大浪吐着白沫,扑打着脚下这一片土地……

孟永清也走出来,站在他身边说:

我看你是缺乏漏*点了。今晚上给你安排个小妞,让你重新体验一下生命的活力,怎么样?

小妞,一个小妞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吗?狄小毛不作声,依旧极力遥望那水天一色的苍茫远方。

这天夜里,他独自一人躺在房间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几天奔波在火热的南国水乡,听着夜幕下隐隐的海啸声,他不由得又想起故乡,想到那一座名不见经传的神秘大山。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属于那片土地的。这种固执的意识,从一生下来就似乎印在了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那光秃秃的山崖,一片片干裂的土地,以及日渐干枯的黄河,都与这里的一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临别时,孟永清送了他一块手表,算是作个记念。

他问什么牌子的,多少钱,孟永清笑而不答,只说不当回事,一个小玩意而已。送走孟永清,他拿着手表让宾馆商务部的售货员鉴定,才大吃一惊,原来是一块世界名表,少说也值一万块钱呢。在明亮的灯光下,狄小毛反复地看这一块金表,又忍不住戴起来,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晃动着手腕。

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狄小毛说罢,连忙在沙上坐下。

进来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披散着瀑布似的黑,穿一身雪白的连衣裙,那么鲜亮那么冰清玉洁的气质使他感到全身都一阵清爽。你……找谁?他有点恍惚地问。

就找你呀。小姑娘甜甜地笑着。

找我?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会搞错,是经理让我来的。

经理……

不等他再说什么,小姑娘已反手把门关上,开始解衣裙上扎的带子。

狄小毛立刻明白了,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好,连忙站起身制止她:快不要这样,千万不要!你快去吧。

这怎么可以。你别怕嘛,钱已经有人为你付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小姑娘说着,已极快地从裙子里钻出来,如一棵雪白的藕立在他面前。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雪白如玉的**,那是一个近乎于完美的艺术雕像,那是一个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散着湿乎乎的诱惑的安琪儿……在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全身都要炸裂了,心脏似乎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一片轰然而至的潮水把他全身淹没。近在咫尺的那一团雪白的诱惑就像火球一样,想推又推不开,想扑上去又怕被烧成灰烬……他就在那里木木地站了好半天,才颓然跌坐在沙上。

看他那样子,小姑娘也有点迷惑不解,光着身子一直站着,柔柔地说:你……是不是不想玩我?

狄小毛不支声。

你要是看不上我,我去给你另换一个。

小姑娘像犯了错误似的,转身欲拿衣服。

他抱住头长叹一声:你很美,可以说太美了,所以……你还是出去吧。

那我就不能走!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得呆够这一个小时。小姑娘说着,又扔掉衣服,负气地在床上躺下来。

时间过得真慢,一分一秒地消逝着。那一个美丽的**就横陈在床上,像个雪人儿似的。在他的感觉里,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那样毫无遮拦地展览在他的面前。在明亮的灯光下,那雪白的人儿似乎也慢慢融化,与白洁的床单合在了一起……

狄小毛不再惶恐,心跳也慢慢匀称了,开始一眨不眨地欣赏这青春的美,欣赏鲜活的女性的柔美曲线……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孩终于从床上一跃而起,像小白兔那样又钻进了衣裙里,很快从房间消失了,他才倏然感到下体胀得要命,独自一人爬到了床上……

梦。一个充满刺激的梦……

梦醒了。而他,依旧孤独地关在房里。他脱掉衣服,**地站存浴室的大镜子前。看着那一个臃肿的满是赘肉的衰老身躯,他羞赧地闭上了眼……

在这个不眠之夜,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说他活得太惨的郝思嘉来。

郝思嘉本不姓郝,而是姓白。可是第一次见面,他就忍不住开玩笑地叫他郝思嘉,并说,要说姓白,我才应当姓白,你看我像不像白瑞德?逼得这姑娘只管笑,从此默认了这个绰号。那篇风行全世界的《飘》他看过,具体情节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有“郝思嘉”这个女孩子的意象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第一次见到郝思嘉时,他正处于政治上最败运的时期。“三陪事件”生后,经过一番煞费苦心、几乎是刀光剑影的拼搏,杨旭终于从地委书记的宝座上一头栽了下来,眼看着就大功告成了,谁知一夜之间,随着薄薄的一纸文件,新任的地委书记竟然不是他,而是他最瞧不起的张谦之。机遇第一次与他擦肩而过,不仅没当成地委书记,连地委常务副书记也被免职,奉调回省当了省委政策研究室的第一副主任,保留正厅级待遇。

如果与七年前站在家乡黄土高岗上极目远眺时相比,这个新头衔依旧是’很吓人的。一个从杏树湾那山沟沟里走出来的人,祖上历朝历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能在高矗的闪着大理石光泽的省委大楼里拥有一问单独的办公室,出门时还有一辆半旧的由省委领导退下来的三点零皇冠车,来到不论哪个地市县乡也依旧前呼后拥有酒有肉,已经够幸运的了,甚至对于挤挤匝匝奋斗在狭窄官道上的许许多多地县干部来说,都是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梦想。

可是那时的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大失落,就像赌光了最后一个铜板的赌徒那样沮丧和绝望。要不是有筱云百般的劝慰和温存,他甚至会从省委大楼上一跃而下,造制一个轰动全省乃至全国的大新闻……就是在这样一个心境中,年轻美丽而野心勃勃的郝思嘉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

摇曳的灯光,流动的脚步,软软的歌声,装点出一个破碎、虚伪的世界。兴许是喝多了酒,他当时兴冲冲的,有点失却往日的矜持与平静,在满头白的吴琪的热情拉扯下,跳了一圈又一圈。

吴琪年龄已经不小了,办事却依旧勤勤恳恳,对领导也依旧忠心耿耿,呆头呆脑的不是块搞政治的料。但狄小毛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只要对他个人忠心耿耿,就绝不愿亏待人。

所以,当他离开华光任地委常务副书记之后,就立刻把这个老头子调回地区,任了地委政研室的主任。这也是许多人告他的状,力图把他整倒的一大罪状。正因为有这么久远而扯不清的关系,所以当他以省委政研室副主任到雅安这个老地方搞所谓“调研”的时候,尽管许多原来围在他身边的人早巳躲得远远的,吴老头子却依旧显得既激动又恳切,一圈接一圈地邀他尽情地跳。吴老头子却依旧显得既激动又恳切,一圈接一圈地邀他尽情地跳。

216.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

216.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

当吴琪又强把一个含羞带嗔的姑娘拽到他面前时,狄小毛突然感到有点愣,仓促之间产生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异样感觉。

那是来南方前两年的事了。那年他又处在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时期,对于生活充满了愤恨与厌倦。可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亭亭的姑娘,却像一缕新风给他带来了夏夜的凉爽与快意……

狄主任,这个小姑娘挺不错的。来来来,别呆坐嘛,你们再跳一圈。吴琪热情地说,不依不饶地又把他拽起来。

小姑娘长圆脸,修长的身材,梳一个长长的辫子,就像第一次见到的筱云那样,的确让他眼睛一亮。这些年从眼前闪过的女人太多了,却没有一个和她一样。不是太世故就是太甜腻,只有她清清爽爽,又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女孩。他不知从哪来的精神,连着和她跳了好几曲。在急旋转的时候,她的长掠过他脸前,使他感到有点痒。

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思嘉。

白、思、嘉。他一字一字重复着她的名字,忽然哈哈地笑起来:你不应该叫这个,而应该叫郝思嘉。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个名字好啊!你想想,如果你是郝思嘉,我们不就有机会当个白瑞德了?

小姑娘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低下头不支声了。

你是本地人?

怎么,不像?

的确不像。

小姑娘又沉默了。

你的舞跳得很好,常跳吗?

不常跳。

那……

我是艺校毕业,学过。

原来……他立刻瞪大了眼: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当服务员?

没办法,分配不了。

原来这样……

轮到他沉默了。雅安地区的经济近年来越来越糟,就业机会几乎没有,这一点他其实是清楚的。可是,真实地面对着这样一个美丽动人的中专毕业生,他真的感到很惋惜,似乎觉得这是自己的罪过。

狄小毛兴致低落下来,好半天没有再支声。一直默默地跳了许久,他才似乎又调整过来,忍不住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小姑娘低低地说。

你见过我?

当然……你每次来宾馆陪客,不是我给你们端菜吗?

姑娘依旧低低地说,却似乎有点不快了。

官海生涯几十年,他所见过的人委实太多了,所谓久在酒楼阅人万千,包括一些级别很高的,都不可能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何况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了。可是兴许是一种特殊的情景吧,那个晚上他却把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回到省城好多天,都不时地回想起她那个楚楚的模样。

以他所处的地位,也许一句话就可能改变姑娘一生的命运。他有时也真想这样做,或者至少能见到这女孩,却一直努力避免着很久再没到华光去。他只是又一次深深地感到作为一个地方“父母官”的沉重分量,从而进一步激起他在政治舞台上拼搏奋斗的漏*点,直到他又如鲤鱼打挺似地一下子翻下来,让全省的人都大吃一惊。

从南方回来,狄小毛先给郝思嘉所在的宾馆挂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一听说找郝思嘉,就咔喳放了电话。狄小毛愣了一下,自己先笑起来。等第二次拨通电话,已经换了一个女的。一听说找白思嘉,这女的便吃吃地只管笑。然后又反问他是哪里,找白思嘉有什么事。弄得狄小毛也很不自在,只说请小白接电话。

对方又吃吃地笑了一笑,才告诉他白思嘉已经辞职,大概是去省城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狄小毛忽然觉得好没意思,都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独自一个嘿嘿地笑了。

晚上回到宿舍,独自一人守着一所空荡荡的房子,狄小毛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他是从顺境中走过来的,自从八十年代初当了华光县委书记,近十年来一直处于众星捧月的特殊位置,不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几乎总是人来人往、门庭喧嚣,甚至找不出一点完全属于自个的空闲时间。那时他常常感叹说,平生总被虚名累,难得浮生半日闲。谁知道一旦离开权力的中心漩涡,竟会有如此的孤独与寂寞。这时他才真正体味到什么叫门庭冷落,什么叫清水衙门。而过去那种热热闹闹的情景,似乎再也找不回来了。

时世变得真快,转瞬之间,电视台已几乎找不到多少正经严肃的面孔了,不是赤白眉的打打闹闹,就是男男女女的哭哭啼啼,什么比基尼、同性恋、艾滋病之类的全来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换,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东西,看得人昏恹恹的。似乎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现代艺术与古典艺术的区别就是,古典书翻到最后一页,男女主人公还没有接吻呢,而现代艺术则是,翻开第一页就有私生子了……或者可以这样说,看古典艺术,你原有的很多**就消失了,而看现代艺术,你那些沉睡的**也都被唤醒了。也许,这就是一种进步吧!狄小毛满脑子翻腾着这些东西,感到头昏沉沉的,干脆把电视关掉准备睡觉了。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狄小毛不由得一怔,原来是华光集团的魏宝同。

几年不见,魏宝同也明显地老了,大背头上有了一丝丝白。不等他说什么,魏宝同已把手里提的两个大食盒搁到地下,气喘吁吁地坐下了。

你这是……

狄小毛不胜惊讶。在他的眼里,魏宝同也不是个一般人物,虽说都是在县铁厂时的老弟兄,但自从他当了县委书记,魏宝同就再没有登过他家的门。他在地区工作那几年,听说魏宝同已当了华光集团的总工程师,几次打电话让他来家里坐坐,魏宝同都说等有时间再说吧,一直也没有来。现在提着一大堆东西突然造访,一定是遇到麻烦事了。在惊讶之余,狄小毛脑海里急闪过一个个念头,半天没说一句话。

看他这样子,魏宝同似乎明白了一些,哈哈地笑起来:

老弟兄,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以为我有什么大事求你,所以你犯难了?请放心吧,只要兄弟你好好干就行了,我是决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今儿来主要是慰问慰问你,马上不就是中秋节了?

哪里哪里,看你说哪了,你我之间这样说就太远了,我还真想给你办个什么事呢。狄小毛被他几句话说得很不好意思,只好也哈哈地笑着,努力掩饰脸上的尴尬表情: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想起慰问我来了?要来你只管来,咱们老弟兄俩好好坐一坐谈一谈,又何必拿这么多东西?

魏宝同说:你说的倒也是真话。不过这些东西并不是我的,而是厂里的,公家的,不拿白不拿,不要白不要。马上就要中秋节了,我和几位集团领导都是跟着张谦之书记下来的,拉了一大卡车东西呢,省城的各大头头脑脑,挨家挨户地送,整整忙了一天才送完。最后剩下一部分没送出去,我就想给你拿点算了。

原来这样……狄小毛立刻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同时又对张谦之和华光集团的这种做法感到很惊讶。他在地县两级干了十多年,从来也没想到大张旗鼓地来省城送礼。张谦之才当了几天地委书记,怎么竞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回到省城这两年,他也的确听人讲,每当过时过节,一些县市和企业,免不了要给省直的一些实权部门拉运点大米、水果、土特产之类的东西,对此一些政研室的同志们就迭有怨言,对于他们这几位主任也挺有意见。去年秋天,狄小毛自告奋勇,从华光市为机关干部白要了两车苹果,便受到全室干部的一致好评,在年底的总结会上,为他说了许多好话。

可是地区一级领导亲自出马,而且把礼品送到省城领导家里,在他看来无论如何还是有点太那个了……想到这些,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张谦之和朱友三呢?

已经连夜回去了。

回去了?这么迅,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神不知,鬼不觉,兵贵神啊!

魏宝同又说:听你这口气,我就知道你不满意,看不惯。老实说,对于他们这一套,我更看不惯,我的性子你又知道。可是这几年我也学聪明了,有什么办法呢,看不惯学着干,这就叫活到老学到老吧。你别说张谦之、朱友三这一套还挺灵哩,不管到哪家门上,反正没有拒绝的,而且都是笑脸相迎,挺高兴的样子,说到底官不打上门客嘛。依我看,张谦之这小子还要升呢……

升?就他那德性,那水平,现在这个职位都让他糟踏了,不是吗?

那倒是。魏宝同又说:自你走后这两年,咱们地区干部群众议论纷纷,说是不该走的走了,不该来的来了。尽管你和杨旭之间的是非我说不清,但是,说到底那是一场悲剧,真正沾光的只有张谦之,不然,哪能有他今天?

217.实际上鬼得很哩!

217.实际上鬼得很哩!

这个……一听这话,一提起那件几乎关系到他一身的大事变,狄小毛就感到心里堵。不论他还是杨旭,这都是一块致命伤,不应该再揭开的。他只好转个话题说:

你们集团现在怎么样?

不错,很不错的!这几年尽管市场变化很大,一些同类型的企业都垮下来了,但是我们厂还是很好干的,每年的利税都在一两千万以上。说到底,这都是由于你和杨书记在的那两年,抓住机遇,及时上马了一些大的技改项目,奠定了一个好的基础。要不是那样,张谦之和厂长他们光把厂名改成个集团,能这样大手大脚地折腾吗?’

好吧,那就让他们折腾好了……狄小毛感到一阵头晕,双手按住了太阳穴。

临走的时候,魏宝同在楼道里紧紧握祝蝴的手,很动情地说:你是搞政治的,又是干事业的人,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你难道就心甘情愿在这个清静无为不干实事的地方呆一辈子?说罢,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会的。你放心,我一定要再拼他一下,不管采用什么办法!狄小毛也直勾勾地看着他,同时也是在内心里狠心地对自己说。自从去南方一趟所激起的一股股心潮,终于变成了汹涌汪洋的一片……

金钱是美好的,对于需要它的人来说,金钱实在是万万不能少的,但在许多情况下,金钱的能力又十分有限,甚至完全是一种负担。对于金钱,狄小毛一辈子都处在极其矛盾的状态中。白打记事起,看着父亲母亲为攒积每一枚硬币而拼命劳作,看着父亲日胜一日弯下来的腰肢,他就对金钱充满了一种巨大而难耐的渴望,时时幻想着能拥有数不尽的金钱,能盖一所四面镶满玻璃的花园洋房,能够享受人问所能享有的一切……

可是就他内心来讲,又对金钱、对一切有钱人充满一种本能的敌意。特别是对于那种大肆铺张、挥霍无度的人,简直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不管你拥有多少财富,一个人的个人需要实际上都是极其有限的,所谓日为三餐,夜图一宿,广厦千间,所用者不过六尺之床……所以,只要有可能,狄小毛总是把自己的消费弄得极其简单,朴素得连每个接近他的人都认为,老狄对自己实在太苛刻了……

自从当了县委书记,狄小毛身上就基本上不再装钱,几十年间也一直没弄清自己的工资究竟几级几档挣多少钱,除了工资还有什么补助奖金或福利等等。

所有的工资,每月都按时交给席美丽,所有有关用钱的事,都由席美丽和身边的其他人去办。特别是在华光呆的那几年,他把这一切都全权委托给了县委办副主任王强。王强那时刚刚调进来,年龄不大却非常机灵。不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或是在其他什么场合,只要是他需要的,大到电暖气、电视机,小到一盒火柴一支碳素笔,都会及时又准确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凡是有关大额资金的开支,他都会批给县长张谦之去想办法。所以他常常自嘲说,当了五年书记,我不过是两手空空的一个乞丐啊,从没批过一分钱,也没摸过一张钞票……

自从正式宣布了任命决定,家里立刻就排满了人。那使他第一次体验到众星捧月、门庭若市的独特感受,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也缺少这方面的应对经验,不管谁来了都笑脸相迎,并让席美丽沏茶、上烟。

所以有一段时间,家里在十二点前总是人声嘈杂、烟雾缭绕,远远看去好像着了火似的。华光的人都是谦谦君子,来了就围坐在沙上,相对默默地抽烟,或说一些身体怎样、天气如何之类不咸不淡的话,他也只好装聋作哑,陪着说陪着笑陪着抽,直至夜阑人静……

有时人少一些,他就忍不住问,有什么事吗?来人便谦和地笑一笑,连说没事没事,只是来看看书记,见个面,然后便作一番自我介绍,也无非是姓甚名谁,任局长科长书记几年了,欢迎领导有时间来看看我们单位……

直至有一天,就来了这个王强。

王强长得敦敦实实,一派憨厚相,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进门就喊三姨夫。狄小毛于是怔住了,无沦如何想不起竞有这样一个亲戚。屋里人挺多,又不便细问,他便不冷不热地点点头示意小后生坐。

王强却既不尴尬也不认生,把小布袋轻轻地搁到墙角,就立即踅进厨房拿出一个簸箕,手脚麻利地帮着收拾茶几上散乱的烟蒂和瓜子皮。等收拾整理好刚坐下,里呛死了,烟这么大,闹下去会得病的,立刻起身,把窗户打开一点,端个脸盆在地上洒了一圈水……

这时席美丽上厕所回来了,小伙子便又跟着她去了厨房……

夜风习习地吹进来,清新而凉爽,很是沁人心脾。狄小毛端坐在沙上,不由得张大了鼻翼,心里便涌上一丝快意。

看着这个小伙子那么随意又自然地在书记屋里进进出出,又那么手脚勤快,心灵眼活,客厅里坐着的许多人都流露出羡艳又惭愧的复杂表情,有人也似乎想效仿一下,却又实在找不出多少可以插手的地方,只好站起又坐下,尴尬得直搓手。

等这个小伙子走了之后,狄小毛才现那个小布袋还在墙角搁着呢。打开一看,金灿灿的是一袋软黄米。席美丽高兴地说:你不是最喜欢吃素糕吗?家里刚好没了,我还正准备从村里边弄点呢。

狄小毛心里自然也很高兴,可是一想到小后生那个过分勤快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起了古人关于亲贤臣远小人之类的谆谆告诫,立刻把布袋往地下一撂,沉下脸说:

这是个什么人,你清楚不清楚,我可从来没记得有这么个亲戚呀?

你当然不清楚。他叫你三姨夫,想来当然是我们家的一个亲戚。

什么亲戚?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刚才在厨房,我倒是问了他一气。小后生讲了好半天,我也没弄明白,反正既能找上门来,总是有那么点勾扯的。我们家老早离开了村里,有许多远房亲戚甚至连我爹都弄不清呢,何况是我。

席美丽说的自然也有道理,而且人家远天远地找上门来,一袋黄米又不值几个钱,狄小毛的心宽下来,不想和老婆再斗嘴了,只好叮嘱她说:这事就算了,今后可要注意一点儿。反正这事我觉得有点那个,这样七姑八姨,八杆子也扯不着的,过去多少年也没来往,今儿却找上门来,岂不是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看你说得那么难听,难道说你一当官,人人就都不安好心了?再说,东西是你收下的,你怨我干什么!席美丽却不高兴了,一下子拉长了脸。

在此后的日子里,王强总会适时又适度地出现在他家里,每次来也总要带一点值三不值四的小东西,并很快赢得了席美丽的好感。而他也逐渐觉得,这后生脑子机灵,样子忠厚,倒也不失是一个可以造就的材料。

时间长了,如果哪天王强没有来,屋里屋外竞乱了套,花儿也蔫了,地也没有人扫了,家里反而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一天夜里,当钻进被子里,席美丽忽然对他说:听说县委办公室正准备调人呢?

机构改革嘛,人一下子裁了许多,再不补充点新人,工作都不能开展了。

他淡淡地说,只感到一天下来疲惫得很,真想坦坦地睡一大觉。

要调人,我看王强这后生就不错。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狄小毛一下子警觉起来。

人家也是中专毕业,有文化的,现在在那个厂里,什么也干不成,挺屈才的。所以就和我说了,想……

狄小毛睡意顿消,立刻打断了老婆的话:你看你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就叫图穷匕现,别看他样子挺老实,实际上鬼得很哩#函觉!

他真的有点生气了,立刻叭地拉灭了灯。

席美丽却在黑暗中呼地坐起来:

怎么,你难道一点面子也不给?不管他怎么样,这可是我的亲戚,是我求你呢。再说啦,你现在孤身一人,单枪匹马的,难道就不需要在身跟前有几个贴心点的人?我听说人家张县长,上了班什么也不做,尽是搜罗人呢。你呀你,搞政治就是搞人呢,没有人,什么事也办不成,在这方面你可不如人家张县长老谋深算……

听着老婆的这一番话,狄小毛也有点沉思起来。说实在的,这话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别看老婆念书不多,没上过大学,在这方面倒是无师自通。他沉吟着:不管怎么说,一上来先调个亲戚,总是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如果你不好出面,就让我去找吴琪和我们部长。

那倒不必!狄小毛连忙说:以后呀,公家的事你少掺和,自古夫人干政,那是要坏事的。至于王强这事……还是我想想办法吧。

218.老丈人的事

218.老丈人的事

这还差不多!席美丽似乎特兴奋,立刻扑下身,亲热地搂住了狄小毛。那湿热又灵活的舌头,堵得他好半天呼不出气来。

当领导干部,不管有千条万条工作,识人用人选人始终是第一位的。在这一点上,古今中外盖莫能外。**他老人家也曾讲,当领导一是出主意二是用干部。狄小毛在他从政的这二十多年间,经他的手提拔选调的干部实在太多了。不管外界怎样议论,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各方面最优秀最突出的。尽管许多人和他沾亲带故,许多人在事前或事后向他作过各式各样的“表示”,有的人出手还很大方,但他始终没有把这些外在的东西放在心上,也始终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对某一个人的看法。

不管怎么说,中国就是一个人情社会,领导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适当地作点“表示”,既是情理之中,也的确无法拒绝。在这一点上,他的基本原则是:合情合理,情理兼顾。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狄小毛先把吴琪叫进来。自从给吴琪解决了“副处级”,这位老先生始终对他感激涕零,甚至有一种极强烈的崇拜感。不论在什么场合,只要一提起狄小毛来,吴琪总会显出一派虔敬的样子,张口闭口不离狄书记三个字,一边说一边哎呀呀地惊叹,在他眼里,狄小毛再也不是那个细腰公社的小秘书了,甚至也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县委书记,而是一颗正在冉冉上升的时代明星,一个政治上纵横捭阖、道德上无可挑剔、工作上无所不通的帅才、大才、全才……吴琪进了屋,先忙着为他沏茶、点烟,然后恭顺地坐下来。

狄小毛说:这几天机关有什么大事情吗?

没有,一切都很平稳。自从把各乡镇的班子普遍调了之后,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这几年气候也特殊,年年风调雨顺,今年又是个大丰收。我最近下乡走了一圈,农民们家家屋顶都晒满了粮食,一派丰衣足食的富裕景象。

狄小毛说: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粮食多了是好事,但卖粮难的问题却一下子突出出来。同时,还有其他买难卖难的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单靠国营单位是不行的,必须放手动农民进入流通领域,我们今后要在这方面多培养一些典型。

现在就有这样的典型。我听说有一个粮食贩运户,这几年每年的销售量都在一千多万斤哩。可是工商和粮食部门最近却把他查了一下,罚了好多钱,说他是投机倒把,还要求政法部门介入,进行刑事处罚哩。

有这样的事?

当然。

这种行为必须制止。人家南方现在的口号是,见了绿灯跑着走,见了红灯绕道走……不过,这事等以后再说。今儿我是想和你说一件事,听说县铁厂有个小伙子叫王强,这个人怎么样,你去给我侧面了解一下。

听他这么一说,吴琪微微地笑起来。事实上,席美丽已和他说过这事,王强前些天还给他家里送去一个大被罩。但他只能一本正经地说:此人我不认识,但是听铁厂几个领导说,他们厂的确有一个后生文字水平很高,写得一手好文章,人也特别老实厚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厂领导们还托我向你推荐呢,我说我又不认识没有答应。

狄小毛见他这么说,连忙挥挥手:现在是经济时代,寻找一个好写材料的不容易。这样吧,你就抽点时间,把这两个人一起考察一下,如果都不错,一起调进办公室吧。

好的,我想想办法看。吴琪又暗笑一下,连忙退了出去。

此后,一连过了几天,始终没见吴琪的回音,狄小毛不竞有点不快。可是由于是这档子事,又不好脾气。同时,席美丽对这事挺着急,每天回了家,都要在他耳边磨叨几句。言下之意,他这个书记当得太窝囊了,调个人还这么费劲。实在耐不住了,狄小毛只好又把吴琪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他考察得怎么样。

吴琪一看他这样子,立刻拍一下脑袋说:看我这记性!这几天事情多,竞没顾上向你汇报。这事我已经了解清了,原来王强和厂长们说的竟是一个人。我反反复复问了好些人,一致都说,这人心眼实在,工作能力强,文化水平也高,的确是一块难得的好材料。依我看,还是把这后生调进办公室来吧。

狄小毛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思考了好一会,才淡淡地说:好吧,就依你,把他调进来吧——不过,这事我还是先和张县长说一声吧。

这……吴琪想不到狄小毛办事这么谨慎,只好点头同意,再没说一个字。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张谦之就跟进来。自从他们的位置生了奇妙的转化,狄小毛对张谦之反而比过去尊重了许多,张谦之似乎也比过去更加谦和,大事小事都说“请狄书记审示”,张口闭口都是“在以狄书记为班长的县委一班人领导下,”表面看两个人客客气气,形成了一种十分团结、安定的局面。可是,面对张谦之那一眨一眨的眼神,狄小毛却总有一点不好捉摸的感觉,心里也就愈加反感和厌恶了。看到他进来,狄小毛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和张谦之一起坐在沙上。

张谦之连着抽了两根烟,才谦和地说:

狄书记,有两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

什么事?能定的你就定好啦,咱俩还汇报个什么!

这可不好定。一个是关于卢卫东,这几天县里的几个同志都连着找我几次,我也实在无法可想。你也知道,“文革”中他的确也做过一些事,现在有几个老干部一直在告他,你说他这“三种人”到底该怎么定?

这个人……狄小毛斟酌着词句,不竟沉吟起来。老实说,对于卢卫东这个老领导,狄小毛还是很有感情的。无论如何,他也是自己第一位老上级。刚上任时拿卢卫东开刀,是由于情势使然,不得不为。现在的情况已经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真不愿意再在老头子身上作文章了。

自从调回乡镇局当副局长,卢卫东一下子变得灰溜溜的,整天唉声叹气,又连着病了好些天。听人讲,前些日子从银行贷了一笔款,开始做生意了,也不知现在干的怎么样……

令人奇怪的是,清查“三种人”是组织部的事,张谦之怎么对此这么关心?是来给卢卫东说情吧,又含含糊糊,等于什么也没说;如果是有意来挑明这事,那不是等于在逼迫他表态吗?狄小毛忍不住又盯着看了看表情模糊的张谦之,只好说:

虽说我和他还沾点亲呢,可是这是整党中的一件大事,咱们谁也不能有半点私情,只能是按政策办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说呢?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不过……最好是你表个态,他们就……好捉摸了。

算啦,这事还是按程序来,由组织、纪检和整党办先拿个意见,等上常委会上再议议吧。

好的。张谦之似乎被他的话噎住了,只好点头答应。等思忖了一下,又慢慢地说:还有一件事,米良田最近几次向县政府打报告,要求承包咱们县农机厂,提的条件也很优惠,我请县经委拿了一个初步意见,请你看一看该怎么办?

张谦之说着,已经把一份文件掏出来,规规整整摆在他面前。

看着这份文件,狄小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说呢?

我实在不便表态,他是我老丈人嘛……反正这个事也不好定。客观地说,现在农机厂亏损严重,工资也拖欠了一年多,眼前实在是没一点出路。米良田提出,他承包这个厂,一年要上交五十万承包费,还要补工资,可是至于经营什么,怎么经营,要一切由他说了算。

这条件倒很不错……我想,你一定已经同意了吧?

张谦之立刻做出很作难的样子:我是又同意又不同意。说同意,是因为他提的条件的确很优惠,也不失是一种出路。说不同意呢,是因为我心里没底。问题在于这事还没有先例,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农民,又不是党员……再加上又是我老丈人……

农民不农民倒无所谓!一句话说得狄小毛又激动起来,忍不住大声说:改革时期嘛,一些条条框框必须打破,只要有利于生产,什么办法都可以使用嘛,我认为完全应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至于和你的关系,那又怎么样,先应当看到的是,人家米良田是咱们全县最大的个体企业户,对不对?

那……这份请示,你是不是写个字?

好吧……看张谦之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狄小毛总是觉得不太舒服。搭配了这么一个瞻前顾后的县长,许多事都难以定下来,是很让他感到不快的。他于是拿起文件,在上面很潇洒地写下了“同意”两个大字。

219.老不正经

219.老不正经

看狄小毛他终于签了字,张谦之满意地笑了,收起文件站了起来。

你稍等一下……狄小毛盯着这位县长说: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最近有个年轻人,想到咱们县委办来。人很不错,文字功夫也很好,我已经派吴琪组织有关人员进行了一番考察了解,反映回来的意见是很不错的……可是说实在的,就是有一点需要指明,他和我老婆沾一点远亲,所以……我觉得有点那个……

那有什么!华光就这么一个小地方,谁和谁也不愁拉上一点关系。古人说得好,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嘛,你就大可不必有什么忌顾#旱到这里,张谦之先哈哈地笑起来。

那……好吧,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狄小毛也哈哈地笑起来。

等两个人都笑够了,张谦之推心置腹地说:这事你不便说,我和吴琪、组织部他们去讲——说到这儿,我也正有一个事想说说,可是又觉得不太合适……

什么事?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狄小毛立刻显出很受感动的样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格外诚挚、恳切。也许是为他的真诚所感动,张谦之反而愈加吞吞吐吐,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半天才说:也是一个年轻人,也找了我好多次了,人很好,稿子也写得不错,而且政府那边也正需要这么个人,缺点嘛就是个女的,你看呢?

这个……狄小毛没想到他说出来的竟是这么一件事,心里立刻抽搐了一下。真是活现报!过去只觉得张谦之这个人比较谦卑,说话办事小心翼翼,似乎树叶掉下来也怕打着头。现在才现,这家伙心机也居然那么深,而且办起事来真卑鄙得可以。

想着这些,狄小毛心里冷笑不已,真想说几句很激烈的话。但他看到张谦之的脸色却很平和,依旧显出很谦和的样子,便终于忍住了,并努力笑了起来:

男女平等,那有什么,只要有本事就行。你说呢?

那是那是……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好吧,那……就这样定了,两个办公室各进一个?

各进一个,各进一个……

二人相视而笑,一起站起来,又热烈地握手。他还拍拍张谦之的肩,直把他送出办公室。等返回来,他才重重地磕上门,忍不住骂了一声:老狐狸!

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其实都是在不经意间造成的。大约就是在这一刻,他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老狐狸搞倒,否则他在华光就什么事也做不成!

等过了好些年,狄小毛才知道,张谦之调的这个女的其实就是杨旭的小保姆维维,只是办了一个转干手续,本人还一直在杨旭家里服务,一直干到杨旭下了台,才返回华光上了班。

历史往往就是这样。华光集团是在狄小毛手里兴旺达的,许多年之后,又是在他手里走向破产的。

对于这个企业,狄小毛是很有感情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那段最艰苦的岁月,他就是在这个厂开始城市生活的。那里有他的一大批老师傅,也有如魏宝同那样的一大批弟兄朋友。记得他和魏宝同等考上大学的时候,金工车间简直沸腾了,师傅们奔走相告,似乎比自家孩子考上大学还高兴,临别那天晚上还专门召开一个座谈会,说说笑笑一直闹腾到半夜,第二天又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年轻时的印象总是刻骨铭心的,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一想起这些,狄小毛依然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这个厂建于六十年代,但是直到八十年代他当了县委书记,厂里依然只有一座5o立米的小高炉。华光铁矿贮量丰富,是全省乃至全国的重点铁矿区,展钢铁工业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狄小毛从当上县委书记第一天起,就一直梦想着要对县铁厂进行重大技术改造,把它建成华北地区的一大钢铁基地。几年来,全国上下像一个大工地,到处都在开工建设,钢铁需求量直线上升,价格涨得惊人,仅一个小小的华光城,也一下开工了十几处工地,原来狭窄的街道已拓宽了两倍,一座座高楼正拔地而起。新的县委大楼,新的招待所大楼,新的商业中心,还有全县破天荒第一座人民公园……下班之后在大街上走一圈,看着这一片又一片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狄小毛怎能不兴冲冲的。仅仅几年时间,那个土包子似的山区小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已经初具规模……就在这样一种热气腾腾的形势下,狄小毛开始实现他心中的一大梦想了。

他先来到省城,独自一个去《大风》编辑部找筱云。几年不见,那幢灰灰的二层楼已经拆除,周围熟悉的标志一个也找不着了,询问了好半天,才在一座高层大厦的八楼看到了《大风》杂志社的小木牌。编辑部人们告诉他,筱云现在已经是副总编,这几天正在省美术馆布置她的个人画展呢。

等狄小毛又匆匆赶到省美术馆,筱云正和韩笑天吵架呢。只见韩笑天像一头愤怒的黑熊,在不大的展厅里走来走去,边走边狂躁地挥着手,金丝眼镜用一个铁链子挂在胸前,随着他的走动晃来晃去。筱云也很冲动,脸涨得红红的,一言不坐在一只木箱上……看着这一幅突兀的情景,狄小毛在展厅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扭头就走。

韩笑天先追出来,边走边整理头,金丝眼镜也戴好了,追上他时已恢复了往日的雅儒风度,笑吟吟地说:不要走嘛姬书记!刚才是有点小误会,让书记看到了,真不好意思。你这是去哪儿呀?

筱云也跟过来,默默地站在一旁。

狄小毛只好站住了,和韩笑天热情地握手:我路过这里,听说你们在办画展,所以进来看一下。想不到……还没开展呢,看你们挺忙的,真不好打扰了。

不忙不忙,这事还早着呢。已经中午了,我们请你一块吃点饭吧。

韩笑天热情地邀请着。

哪里能让你破费……要吃饭,还是我请你们为好。

你请就你请,谁叫你是书记呢!

韩笑天哈哈地笑着,一边扭头去看筱云。筱云的情绪似乎也平复了,微笑着点点头。

自从筱云和韩笑天结了婚,终于找到了一个品位很高的优秀男子,狄小毛真的为她感到高兴。虽然他自己的婚姻已蜕变成了纯粹的柴米油盐,但是只要筱云能过得幸福美满,他也会感到十分欣慰。韩笑天那样儒雅,翩翩有风度,多才又多艺,实在是非常完美的……

特别是看到韩笑天那么真诚地邀他吃饭,狄小毛真的很受感动。可是,当他们三个人来到一个饭店吃起来,狄小毛才注意到那双小眼睛在金丝眼镜后面闪闪烁烁,总是不时在他和筱云脸上瞟来瞟去。虽然从始到终韩笑天一直微微地笑,并一再殷勤地给他夹菜、敬酒,但是那笑里似乎有点不自然,那份殷勤也显然太做作太过分。感觉到这一点,就像在一块新买的白布上溅了一点油,一份好心情全被破坏了,整个午饭吃得别别扭扭,挺憋气的。吃罢,狄小毛要结帐,韩笑天死活不让,自个去吧台交了钱,然后便推说有事,独自一个先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狄小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筱云问他去哪里,他说还是去看看你的画展吧。筱云忽然苦笑一下,不再说什么,又领着他默默地回到了那个不大的展厅里。看着她心思重重的样子,狄小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他不想在这方面瞎掺和,只好嘿嘿地笑着打趣说:

古人云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这话我现在才算明白。几天不见,你已经要办画展了,可喜可贺呀!

你这人,老没正经。

不过,话虽然不受听,从内心讲倒是真的为你高兴。

这我相信——不过,我现在却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为什么?

狄小毛不再调侃,慌忙看着她。

筱云叹口气:刚才那一幕你也看到了,看看他那德性!这……狄小毛尽量诙谐地说:既然你说出来,作为一个局外人,一个大哥哥,可以问问你们在吵什么吗?

就吵这画展。听说我要办画展,他一开始就不同意。这几天,我们几乎天天都要吵一架,比仇人还仇人呢。

为什么,他不是也特喜欢画画?

他那叫什么画!筱云忽然长叹一声,也苦笑起来:结婚以前,我也真这样认为,听他谈得头头是道,周围的人也一个劲儿吹,觉得他挺让人崇拜的。现在才知道,一切远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说到这儿,筱云忽然顿住了,垂着头又坐在木箱上。

筱云不说,他也不便再问,只好傻子似地一督站着。一直沉默了好久,筱云忽然甩一下头,似乎甩掉了全部烦恼,脸上又露出一个明净的笑:

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还是谈点别的吧,你今儿来找我,肯定是有别的事吧?

22o.到京城去泡泡

22o.到京城去泡泡

这个…在筱云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目光面前,狄小毛总感到自己像个透明人,什么也掩盖不住的,只好实话实说:今儿来,我是求你办事的。为了华光的事,我准备最近进一趟北京,找一个大人物,想请你爸给写一幅字做见面礼,筱老的字可是全国知名呀。

你呀你!怎么说呢,老实绝对地老实,卑劣也绝对地卑劣!这事要是让我爸知道了,不仅字得不到,恐怕还得骂你个狗血喷头!筱云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一边说一边做一个打的动作。

狄小毛知道这事已没问题了,干脆厚着脸说:这不叫卑劣,这叫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以后你出了名,我还要求你给画几幅呢。不过你放心,不管是筱老还是你,咱们公是公私是私,公平交易,润笔费是少不了的。

快闭上嘴,再说我可真打了!筱云说着,呼地站了起来,吓得他往旁边一闪,两人便哈哈地都笑了。

正事谈妥了,筱云把她的一堆画作都从箱子里翻出来,摊了一地让他欣赏。对于绘画,狄小毛本来就没多少鉴赏力,这些年一直在机关混,更可谓一窍不通了。但他看到筱云的心情逐渐好起来,也只好耐着性子一幅一幅地欣赏着。等走到一幅题名《背影》的油画面前,他却不由得啊了一声。

环形的苍茫远山,芳草萋萋,一泓波光闪闪的碧水,一个黑披肩的少女正向这泓碧水走去,风把她的裙裾吹得鼓鼓的,长长的黑似乎要飘起来……影子斜斜的,半轮残阳在苍茫的远山上摇摇欲坠……凝望着这一幅画,狄小毛不由得心里一动,眼睛也有点涩。他想起校园外的那片荒芜的草地,’想起天海子,想起故乡那座没登上去的“圣山”……眼前的画布似乎也动起来,与这一切融化成一片。

怎么啦?

筱云的声音幽幽的,也似乎是从那远山与水面上飘过来的,并夹带着丝丝寒意。狄小毛摇一下头,竭力镇定自己:这幅好!这幅好!

好就送给你吧。

筱云不再说什么,很快利索地把画卷起来,郑重地交给了他。等她把其余的画作也都重新装入箱子,才淡淡地说:你眼力不错。告诉你吧,在这一百多幅画中,《背影》的确是最好的一幅,我本来想自己珍藏的。像这样的作品,只能算神来之笔,一个画家一生也画不出几幅的。

狄小毛完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唯有他才真正明白。拿着这幅沉甸甸的画,就像拿着一份湿漉漉的感情。等回到住地,狄小毛忍不住又把画作拿出来,小心地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欣赏着,弄得司机小王直愣。第二天一早,筱云果然如约而至,把筱老的字送来了,展开一看,一幅写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是林则徐的话。另一幅是送他的,上面只孤孤地写了“有定”两个宇,却不知出于何处。狄小毛的确很感动,一直把筱云送到楼外,才真挚地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办画展是需要一大笔资金的。你和他吵架,肯定也是为的这个。回去之后,我给你找两个企业,拉点赞助吧。

筱云白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和我清帐?

狄小毛嘿嘿一笑:你说是就算是。不过,咱俩的帐是算不清的。我说的是真心话,而且你也明白,又不是花我自己的钱,正所谓不花白不花,花了不白花。

那倒也对,还可以再加两句,白花谁不花,谁花不白花?

那么,就这样定了?

你看着办吧。

说着话,筱云已跨上了自行车。

回到华光,狄小毛立刻把王强叫来,把几幅字画交给他,让他准备去北京的资金和一笔润笔费,并很快把字画装裱完毕。王强只问了一句:是去跑项目吗?立刻捧着字画走了。等一切准备停当,临出的时候,王强告诉他,已经给筱云汇去两万元了。

狄小毛抬头看他一眼:

是不是有点多?

不多。字画无价。要办画展,两万也不够。

唔……一定要滴水不漏。

你放心,万无一失。

狄小毛便不再支声,坦坦地躺在了小车的后座上。

随着形势的急展,那辆破旧的上海车早就淘汰了,他现在坐的是崭新的日本皇冠车。在一连两天的长途颠簸中,最能感到世界名车的优越性了。虽然道路凸凹不平,皇冠车依旧稳稳地,轻轻地起伏使人昏昏欲睡。躺在后座上的狄小毛,不时瞅瞅前面的王强,又不时望望车外的田野,心绪如风一样飘飘忽忽。

王强不仅知道他和筱云的关系,而且还知道筱云要办画展,这是很让人纳闷的。至于这两万元的出处,他相信是在县铁厂。因为几天前他就和王强、铁厂厂长康效忠、吴琪等在一块议论,如果到北京去跑项目,前期费该怎么支。

康效忠当下表示,只要能跑下来,全部费用由厂里承担。时世不同了,要到北京许多大部门去活动,两手空空肯定不行,有的县听说一卡车一卡车地拉着土特产……可是狄小毛有自己的看法,所谓土特产,咱们这黄土高坡,无非是些红枣、小米、莜面之类,体积大,价值小,又显得土老冒,所以他才想到了去找筱云……

王强这个人,办事的干净利落是没得说,但有时似乎显得太精明,精明得让人不能不起疑,不能不后怕……但他感到,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毕竟是非常省心的。什么叫知人善用,也无非是这个意思吧……

经过两天的长途颠簸,来到北京正是傍晚,在省驻京办事处找个房间住下,狄小毛饭也顾不上吃,立刻打电话联系。华光是革命老区,华光籍在京的老干部很多。这些人虽然大多数退下来了,但他们的子女、部下还在台上。这些老同志革命一辈子,许多人自从离开家乡再没有回去过,家乡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在位时从未想过要给家乡办一些什么事情。现在退下来,说话办事随便了,思乡之情也浓烈了许多。

狄小毛一上任,席虎山就郑重地向他提示,一定要重视这部分力量,既可以显示自己作为年轻干部的谦逊品德和宽阔襟怀,又可以做许多社会基础和人情上的铺垫。听了老丈人一席话,他便在中秋节和春节前夕先后两次进京,分别召开了一个“华光籍老领导座谈会”和“振兴华光献计献策会”,挨家挨户给老干部送上一份请柬、一张印制精美的慰问信和一份慰问品。

为了确定送什么慰问品,当时县里的领导们大伤脑筋,先后设计了几套方案。最后还是狄小毛拍板定案,全部送本地土特产,一袋小米、一袋莜面、一条羊绒被子和两瓶黄芪酒。这些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都选料考究,制作精美,并印着“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当时华光还没有樱孩包装的条件,都是到省城定做的。果然不出狄小毛所料,老领导们见到这些东西,都大加赞赏,表示要继续挥余热,为家乡的振兴贡献力量……由于有这一层关系,狄小毛这次进京,便一顺百顺,路路畅通,第二天一早,他便坐着一辆带有天窗的高级进口车,在一座四合院里见到了那位曾到华光视察的副总理。

副总理显然很忙,当狄小毛走进客厅,就一直见他伏在书桌上写着什么。狄小毛默默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直等了好半天,副总理忽然撂下笔,定定地看他一眼:

不在下面好好工作,来这里干什么?

这……狄小毛简直吓懵了,只好硬着头皮说:筱老让我给您送来几个字……

哪个筱老?

就是……不等他再往下说,副总理严肃地摆一下手:知道了。不过,恐怕不仅为了几个字吧?

这里有几个报告……狄小毛不敢再往下说,只把精心准备的三份材料搁到办公桌上。一份是关于副总理视察华光指示精神的落实情况,一份是关于扩建华光铁厂的请示,一份是关于华光撤县设市的报告。副总理瞥了那几份材料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便又把头埋到刚才写的东西上了。

等狄小毛离开那间朴实而充满压抑感的会客厅,只感到两只手心里全是汗,一种巨大的晕眩感突然袭来,扶着墙壁定了好一会神,才慢慢清醒过来……当他又坐着那辆高级进口车来到大街上,脑子里嗡嗡地响成一片,满街的行人影影绰绰,全身上下似乎虚脱了,嗓子也哑哑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他这个样子,王强也猜出一定是“出师不利”,又不敢问,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似乎怕他有什么意外。

盛夏的京城热得像蒸笼。一个破菊花电扇吱吱乱叫着,扇来扇去也尽是热风。两个人闷在小屋里默默相对,说形影相吊似乎也不过分。无所事事的时候,时光似乎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王强忍不祝旱:

狄书记,明天我们再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

那……

那什么,打道回府!

221.手眼通天的神秘人物

221.手眼通天的神秘人物

然而第二天一早,那位给他派车的老领导突然亲自打电话来,说,车已经在楼下等着,让他立即再去一趟。狄小毛放下电话,立刻激动得眼前又一阵晕眩。当他急急地又赶到那座不起眼的四合院里,已经激动得连话也说不清了。

副总理没有露面,接待他的是副总理的一个秘书。这位秘书大约有五十多岁了,顶着一头白,放到地方上简直就是个老干部了。一见狄小毛的面,立刻热情地和他握手,告诉他说,看了他的几个材料,长感到很兴奋,并当即作了批示。

说罢,又把副总理的批件拿出来请他过目。狄小毛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长的亲笔批示,像拿着一件极其珍贵的宝贝,手不自觉地直抖。关于撤县设市的请示,只简单地批了“转民政部处”几个字,在那个关于扩建铁厂的请示上,却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字迹不能说潦草,却一下子认不大清,大意无非是这个项目很好,符合当前的产业政策和经济展方向,转国家计委会同冶金部云云……不等他再仔细地看,这位老秘书已把批件拿了过去。

长的批示,我们很快就会按程序转给有关部门。对于这类问题,长一般不轻易表态,能这么快地批出来,说明对你们华光还是很有感情的。

谢谢长,谢谢您!

狄小毛一个劲儿点头,不住地重复这两句。

这是几本新书,长托你转交给筱老。

老秘书又拿出一个纸包,交给狄小毛。

拿着这几本书,狄小毛当时顿然无限感慨。这么大的领导,报上常说日理万机的,居然还记着这么细小的事情,不是亲眼所见,简直让人无法相信。此后一连几天,只要一说起这事来,狄小毛就不由得感慨一番,赞叹一番,并把副总理赠的几本书拿出来让大家观赏,使周围所有的人都对他另眼相看了……

等他和老秘书握手告别时,才想起一个重大疏漏。几天来一惊一喜的,居然没有给这位大秘书准备一份礼物。根据他的经验,这些人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看他现在碍于副总理的面子,态度显得很诚恳,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而且这些人在政治上一般都很老到,越是不高兴越会显得和蔼热情。如果他在背后使一个绊子,最起码把几个批件压上一月半月,再不冷不热地说上几句,整个事情就往往会黄了。

想到这些,狄小毛心里很焦急,又实在没有办法,眼看着老秘书已在门厅口扬起了苍白的手,他连声说着请稍等,慌忙打开车门,把筱云赠他的那一幅《背影》拿了出来。

这是……

不等老秘书再说什么,狄小毛已把画轴塞到他手里,转身上了车。

经过十几天马不停蹄地奔波,狄小毛跨过了各式各样的门坎,也结识了神情各异的大小官员。有副总理的批示,加上在京老领导们的鼎力相助,一次宴请一份礼品,很快就赢得了一个单位一个大红印章……虽然紧张忙碌,事情却办得异常顺利,仿佛神助似的。

等两件大事都办下来,连省里的一些领导都啧啧称奇。都说,狄小毛这个人真有一手,原先以为起码也得跑两年,想不到这么快就办成了!然后就连着追问他有什么妙方绝招,弄得狄小毛只能点头赔笑,连说哪里哪里……越是这样,似乎就越显得神奇,终于有人想到了来华光视察的那位副总理,于是全省上下一片呼声,狄小毛已成了一个手眼通天的神秘人物,很快就要连升三级,到省委、省政府任职了……

恰逢全省干部调整的关键时期,狄小毛带着说不出的喜悦往华光赶。等望到那座灰漫漫的小城,他就像参加完马拉松的运动员,只感到全身上下精疲力竭,连说话的精力也没有了。看到吴琪跑着迎上来,狄小毛无言地张一张口,推开车门,转身就向楼上走。

吴琪趋步上前,低低地对他说:

狄书记,出事啦!

什么事?

刚刚接到电话,有人把县法院给锁起来了。

什么?是谁这么大胆,敢把法院大门锁起来。

是一个个体户,叫……任乃信。

任乃信,就是大沟村那个个体?你快去通知,让张县长亲自去解决一下。狄小毛实在太累了,依旧快步走着,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这……吴琪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又给他沏上一杯茶,看他叽叽咕咕地喝了,才叹口气说:张县长不在县里。

他……去哪儿了?

不太清楚。反正,这几天他一直不在,有人说在地区,也有的人说在省里,联系不上。

那……其他领导呢?

都下乡了,反正,不在。

好,好……他当时沉吟着,冷笑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手站起来:走吧,我们去看看吧,有什么办法,啊?

当他来到县法院门口,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才真正感到事态的严重。昔日威严的法院大门已经紧闭,门上锁了一把农村常见的大铁锁,两面的水泥柱上还贴了一副大对联,道是“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门口人围得水泄不通,都在吵吵嚷嚷地议论不休。看到有汽车过来,人们让开一条缝,却依旧乱哄哄地议论着……他慢慢地下了车,趴在铁栅门上看了许久,又默默地上了车。

进去吗?要进,我去想办法。

吴琪低低地问。

回吧。你去找找这个任乃信,让他来办公室见我。

好。

吴琪自己下了车。

在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问6师傅:刚才我还看到,法院大院里还垒了一堆火,这是干什么?

6师傅说:那是败兴人哩。你不知道?咱们这里的乡俗,清明上坟的时候,都要在坟地里垒一堆火的。

唔——他不再支声了。

当天夜里,当张谦之匆匆地赶回来,县委、县政府紧急联席会议便召开了。偌大的会议室里,一坐就是几十号人,黑乎乎的一片人头,一个个阴沉着脸,或者呼呼地一个劲儿抽烟,满屋里烟雾腾腾,呛得人能晕过去。

法院院长是个胖老头,头上光光的又汗浸浸的,正有气无力地讲述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的桌前,摆了足有一尺多高的文件、材料和卷宗,那上面密密麻麻尽是领导的批示,光张谦之的批示就有七八次。看着这一片人,狄小毛真的有点气馁。这是全县最高的决策会议,能坐在这里的人,在全县人心目中都是十分神圣的,可是就在这么多人的反复过问下,任乃信居然把县法院大门锁了两天,而且已经拖着全家七八口人占领法院院长办公室半个多月了。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呢?

等法院院长汇报完,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在座的人们都已满脸倦容,有人开始不住打哈欠。他严肃地盯着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淡淡地说:大家都讲一讲吧,有什么看法,该怎么处理,都可以讲讲嘛——谁先讲?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支声。

那……怎么不说话?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吴琪清了清嗓子,忽然说:

既然没人说,我就先讲一讲吧。先我要做检讨,我是分管信访工作的,对于这个事件没有处理好,我有责任。任乃信先后来县委上访过几次,都是我亲自接待的。可是,由于这是一个涉法案件,县法院已经作了两次裁定和一次判决,又上诉到了地区法院,所以我总是要求信访局督促,没有再具体过问……不过,造成当前这么一种严峻的局面,关键问题还在于我们一些干部中的官僚主义十分严重。

什么官僚主义,哪一些干部?这你可要说清楚啊。张谦之忽然抬起头来,严厉地看着吴琪。

被张谦之这么一抢白,吴琪这个老学究便有点脸红,急促地说:这还用细说?谁的事谁清楚,反正,我就这么个看法。我的话说完了。说罢,便红着脸坐下来。

经吴琪放了这一炮,会议室的气氛骤然一变,大家都互相看着,有人便低低地议论起来……狄小毛端坐在正中央,也不加制止,且看张谦之如何表态吧。只见张谦之果然坐不住了,咳嗽一声道:

我讲几句吧。这事我已经多次批示,也召集县政府几个部门协调过,可是由于各方面意见很大,所以一直没处理下来,而且法院作出的裁定,任乃信也不执行。我的意见是,先以妨碍公务罪把任乃信拘留起来,剩下的事就好处理了。

这……唔,好的,这倒不错,大家的意见呢?狄小毛微笑着面向大家。

吴琪摆摆手:我坚决不同意!任乃信的做法虽然不对,但他一个农民,不到无路可走,怎么会去锁大门!这样做,只能进一步激化矛盾!

那好,你说怎么办?张谦之似乎有点气急败坏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吴琪却气馁地直摆手。

那不就得了?硬办法不用,软办法你又没有,那我们就等着看,到底是谁官僚主义吧。

222.男人是需要漏*点的

222.男人是需要漏*点的

看到他们马上就要吵起来了,狄小毛心里暗笑一下,立刻敲敲桌子说:

我看这样吧。这件事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搞不好对全县全区都会带来很不好的负作用。所以,我们县委、县政府一定要高度重视,派一个强有力、高规格的工作组下去,公检法各部门要抽人,工作组组长嘛,我的意见是,最好由张县长亲自担任,老张,你觉得呢?

这……张谦之似乎吃了一惊,扭头看着大家,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直僵持了好久,张谦之才突然打破沉闷,嘿嘿地笑着说:狄书记,还有大家伙儿,都不要生气嘛,这事我看还是按狄书记的安排办,的确也得这样。比较而言,我嘛毕竟是个老同志,在华光时间也不短了,我不去谁去?让狄书记去更不合适,且不说狄书记工作还很多,就说一点,他是我们的帅嘛,不到迫不得已,一开始就把老帅请出来,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于我们处理矛盾自然非常不利……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多少年与张谦之相处,这是最让人感激的一次,张谦之这番话也是讲得最有水平的一次。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一想起张谦之在那次会上的及时表态,狄小毛就不由得有点感动,甚至觉得自己过去对张谦之的看法实在有点偏颇。

人要能修炼到不论什么情况下都不愠不怒,就一定可以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在他这一生中接触的大人物不计其数,唯有张谦之一个人似乎真正修炼到了这个地步。

第二次见到郝思嘉的时候,这女孩已经是一名风度翩翩的女记者了。想起来真应当感谢命运,如果命运之神不把这样一个清纯又世故的女孩赐给我,为我重新点燃生命之火,哪里还会有此后那么多的波澜与拼搏呢?

从南国归来的漏*点,只像太监式的姓冲动一样一闪而过,狄小毛又陷入了长久的迷惘之中。那些日子,他虽然已升为主任,但政研室什么事情也没有,百无聊赖的他干脆每天在办公室里写碑帖。亏得办公室主任还很热情,热心地为他四处采购,不多久,办公室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字帖。

人哪,从平淡走向绚烂不易,而从绚烂复归于平淡更难。自从坐到政研室副主任、主任这么一个板凳上,而且一坐就是三四年,需要忍受多么大的内心折磨啊!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只要能战胜自己,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你阻挡。在这几年时间里,狄小毛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如何像春蚕那样用厚厚的茧把自己包起来,学会了像蜗牛那样把自己最脆弱的身体藏起来,而不时用一双柔软的触角进行侦察和试探……

他觉得那时的自己就像一只已经过多年风雨的蜘蛛,用蓄积的所有东西织着一张看不见摸不着而又确实存在的巨网,而自己则只需不动声色地踞在这网的中间……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仰观宇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就在这个很沉静很投入的时候,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

狄小毛迟疑着,一直等到那铃声顽固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才不太情愿地接起来。

电话是办公室主任打来的,有两个记者要见他,问他见不见。他问是什么报社记者,办公室主任在电话里说了挺长的一个名字,他也没听清,只感到那是一张国家级的报,至少是全国性的。他于是不假思索地说声见就见吧,随手撂下了听筒。

伴随着礼貌的敲门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位同志。男的大约四十多岁,架着明晃晃的金丝眼镜,一派****倜傥。事隔多年,不仅具体模样已经想不起来,连名字也早忘记了。而跟在男的身后那位鲜鲜亮亮的女记者,却使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狄小毛是一个很善于自省的人,从那男子当时飘忽的眼神里,便立刻感到自己的神情不够庄重。他于是咳嗽一声,表现出一位领导干部应有的庄重与严肃,从始到终只把目光对着这男子。男记者自然很殷勤,又递名片又递烟,并掏出一沓相关的报纸、文稿等等,反复提着省委、省政府一些重量级人物的名字。在这一头水一头雾的客套寒暄中,狄小毛弄不明白他们的来意,只好不住地点头不住地打哈哈……等到这位男记者也似乎有点莫明其妙,起身出去,不知是上厕所还是去找介绍他来的那位办公室主任了,那个鲜鲜亮亮的女孩子忽然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狄主任,您可真逗!

什么?狄小毛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排洁白的牙上了,什么也没听清。

看着他那样子,小姑娘又灿烂地笑起来,软软地道:我说狄主任,您不认识我了?

认识,不……你是……狄小毛不由得吃了一惊。从政多少年,不管是在地县还是在省城,他可自信一直是个安分守纪的人,从不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过从甚密。他不由得直直地看着这女孩,一直看得她害羞地低下了头,才摇摇头说:请原谅,我真的想不起来。

还记得那个夜晚吗?在华光,度假村,您的舞跳得很不错呢。小姑娘嗓音很甜,又朗朗的,就像一双纤纤玉手,一叶叶为他剥去记忆中的硬壳,把一片温馨捧到他的面前……摇曳的灯光,急促的音乐,秀摩耳的细微感觉……狄小毛不由得脱口道:

你……是郝思嘉?

对呀,难道有假吗?

小姑娘重新抬起俊丽的脸,无声地笑起来。等笑够了,又起身在地上转了一圈:可看仔细罗,这年月假冒伪劣越来越多,什么都有假的哟……

看着她那么调皮那么可笑,狄小毛只好尴尬地捋捋自己日渐稀疏的头顶,连说没想到没想到,年龄大了,眼花。不过……你什么时候当记者了,还是国家级的?

一言难尽……还是说正经的。郝思嘉的情绪变化很快,快得有点让他跟不上趟:刚才我们主任说了半天,我看你一直在打哈哈,肯定什么也没听清楚。他这人哪,就是爱啰嗦,爱摆谱,我呢却喜欢竹筒倒豆子,干脆利落。简单点说,就是我们报社想在咱们省开展这么一场大讨论,想和你们政研部门联合进行,怎么样,狄主任?

联合当然可以。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儿可是典型的清水衙门,两个肩膀担一张嘴,除了说话,什么也拿不出来。狄小毛说罢两手一摊,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与诙谐。

您别急嘛,我们怎么会让你们出钱?说白了吧,所谓联合,其实就是想让狄主任给各地市、各单位个文,其他的就都不用管了,怎么样?郝思嘉紧迫不放。

噢……就这么简单?

当然,就这么简单。

这个……只要不是要钱,个文还不容易?只是……我这么软的单位,个文怕也不管用吧?

嗯,管他呢,先了再说嘛!小姑娘有点撒娇地扭动着身子。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文件也很快了下去。而且他还接受了这家报社的邀请,担任了这项活动的名誉职务。至于究竟能不能办得红红火火,他委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男人是需要漏*点的,自从离开华光,狄小毛就一直深陷在长久的苦恼与烦闷之中,连夫妻间的正常生活似乎也被省略了。省委已经在省城给他分配了一套单元房,席美丽也曾经沾沾自喜地要搬到省城来住,他却始终没有答应,一直像一只孤燕独居省城。

虽然他和筱云还常常见面,选一个僻静的饭店,静静地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却已经完全成为一种老朋友式的聚会了。狄小毛有时真感到自己未老先衰,才四十出头,就一点**也没有,简直像一个阉公了。

可是这次和郝思嘉的邂逅相遇,却使他又一次点燃了内心的火,一连几天都有点欲念蠢蠢。办公室的干事们见了面,都笑着说狄主任越来越年轻,连上台阶都像小伙子,一步跨两个。

筱云突然来电话了,为支援山区教育,他和几个书画家要举办一次书画义捐拍卖会,请他务必能够参加。狄小毛一听,自然非常高兴,正好已当了雅安人行行长的陈雪霖来省城开会,便约上陈雪霖一起去给筱云捧场。两人刚在会场一角坐下,就看到杨旭领着几个陌生人走进来。

你好,杨书记。

二人慌忙站起身。

你们好,你们好。

杨旭微微点头,满脸微笑地和他们一一握手。

等拍卖活动开始了,狄小毛才现今儿算是遇上对手了。只要筱云的画,不管他出价多少,杨旭领的那几个陌生人都很快抬高价格。如果他们俩不出价,那几个人便也不出价,硬把筱云晾在那里……

223.那么贪吃!还让我走吗?

223.那么贪吃!还让我走吗?

陈雪霖看出了门道,便提议喊一个天价,让对方狠狠地栽一下。狄小毛犹豫半响,却又怕对方不上钩,把好端端一幅面压在自己手里,所以始终也没喊出口。一场拍卖下来,画儿倒是卖了不少,筱云也很兴奋,狄小毛和陈雪霖却感到灰耷耷的,只觉得全场的目光都盯在他们脸上,赶紧起身向外走。.

筱云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哎嗨,你们好,别急着走嘛,一会儿我请你们吃饭。

狄小毛垂头丧气地说:你快别讽刺我了。这年月,没有钱什么也不行,连你一幅画也到不了手,哪还有心思吃饭?

噢,你们为这事生气呀?那有什么,有人想买还不好?而且你忘了,我那幅最好的画早给你了。

这个……狄小毛立刻想起来,她指的是那幅已送了人的《背影》,立刻更沮丧起来,头也不回地拉起陈雪霖走了。等来到了街上,陈雪霖才纳闷地问: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即使不高兴,也不至于让筱云难堪呀。

唉,真气死人了!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想不到杨旭还不放过我,还是要一心与我作对,人和人之间,竞至于这样,还不很令人悲哀吗?说着,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陈雪霖却说:所以呀,你一定要再振作起来,把他们全比下去,再不能当这个穷官了。张谦之、杨旭、米良田他们之间那些事,我比你还要清楚得多。张谦之这个人,看起来糊糊涂涂,实际上精明得很。当年你在华光的时候,别看表面上事事听你的,你也自我感觉良好,干得轰轰烈烈,实际上许多实惠的事又都在他那儿呢。就比如卢卫东吧,他把卢卫东文革中的事拿在手上,压卢卫东为米良田贷款,又参与到任乃信的大沟煤矿中。要不是靠着这个起步,米良田能达到今天这种规模?

别说了,快别说了,我实在不愿回忆这些事了。但是,我要下决心再干出个眉目来!狄小毛紧紧地捏着两只拳头。

过了一个多月,狄小毛忍不住给郝思嘉打了传呼。当电话铃响起卷,他却又有点犹豫了,不知这是一块烫山芋,还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惊喜。但郝思嘉在电话里却显得十分平静,只说她也正想见他,有件事想和他商量呢。狄小毛于是早早安顿了工作,独自一人坐着出租车,来到了一家出名的娴静饭店。

等饭菜都点好了,郝思嘉才款款而至,一边擦汗一边连连说:真对不起,遇到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你一个小姑娘,还会有什么麻烦?狄小毛宽厚地笑着问。

告诉你也无所谓。丁哥——对了,就是你见过的那个男的,真不是个东西。我和他吵翻了,我已经决定,不跟他干啦。喏,你看,连工资也结算了——郝思嘉说着,打开精巧的小皮夹,里面厚厚的一沓钱。她从其中抽出一沓,啪地搁在桌子上:这是你的!

我的?

当然,你不是这次活动的顾问吗?

唔——原来如此。

狄小毛一边笑,一边好玩地拿起那沓钱,一张一张地数。那时他虽然已经是多年的正厅级干部,又当了几年让人眼谗的地委副书记,但手里的余钱并不多。只要一回家,席美丽就总是伸出手来:钱呢?从而把他榨得空空的。平时人们来送礼,也不过是烟呀酒呀的,没有一个送红包的。想不到只挂了个名,了个文,这个小姑娘竞给他一万块钱,的确让他有点惊奇。狄小毛把这沓票子颠了颠,塞到她手里:

别开玩笑,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再说也是无功受禄。

什么无功受禄,这是你应该得的。小姑娘又把钱塞回来。

既然如此……一会儿我请你去娱乐城,在你身上消费掉。

那好哇!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风度哩!

小姑娘竟高兴地拍起手来。

这是一个难忘而疯狂的下午。他们就像一对热恋的小青年,在一座出名的娱乐城里,尽情享受着金钱所带来的各种快乐。唱卡拉ok,打保龄球,洗桑那,游泳,玩老虎机,一直到什么都试过了,什么都不再让人激动,两人才疲惫得全身瘫软。天色也渐渐黑下来。然后他们又相挽着去逛夜市,大包小包,把剩余的钱全为小姑娘买了东西,才想到该回家了。

先送你吧。

狄小毛说。

不,先送你。

好吧。

直到走进那片黑压压的省委宿舍区,狄小毛才感到似乎刚离开云遮雾绕的天空,又踏在了实实在在的土地上。他立刻吩咐出租车司机,不要按喇叭,把车直开到单元门口。然后瞅瞅四下无人,才快地领着小姑娘进了家。

不等他再说什么,手里的东西全掉在地下,小姑娘已牵着他的脖子,把湿润的唇按上来。

吻着那湿漉漉而又极不老实的唇,不由得使他想起自己的童年。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贪嘴的孩子,捧着一个好不容易到手的奶瓶,拼命地吮吸着,一刻也不肯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才挣出来,顽皮地看着他:羞羞,羞死了,那么贪吃!还让我走吗?

他感到一切都坍塌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走!我让你走#蝴几乎是凶狠地说着,猛地把这个温软而又火扑扑的身体抱起来,快步向卧室走去……

风暴总是那样迅猛而又短暂。当他俩都不再需要衣物的遮掩,赤条条并躺在床上时,郝思嘉忽然抽抽泣泣地哭起来。而且越哭声音越高,也越伤心,两个光光的肩头抽*动得像跳动的蘑菇。他立刻慌了,努力扳祝糊的双肩,不住地说:你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我……不是个坏人,我是认真的,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要管我!我不怨你,我哭我自己,我是为自己而伤心的……小姑娘推开他,又独自抽泣了好一会儿,似乎平静下来,起身去卫生间绞了毛巾,仔细地洗去脸上的泪痕,重新躺到他身边,偎依着像一只猫:

你说你对我负责?要知道我才二十六岁,你都可以当我爸爸了,你怎么对我负责,你又能对我负些什么责?

狄小毛哑口无言。

所以,人不要许那些空头愿,办不到的就趁早不要说。我是自愿的,我又不怨你,也不会赖你。你就那么害怕?

这不是害怕……

那能是什么?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我先问你,你就准备一直呆在这么个穷地方,不想再动一动了?

这位神奇的女子,似乎有一种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狄小毛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会有如此的“战略眼光”,只好说:动当然想动。有些事一下说不清,等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唔……好吧。

你呢?那工作不是很好嘛,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下一步怎么办?

本来嘛,我在那里就是个招聘记者,并不打算长久干的。这一段,我认识了另一家大报的记者部主任,他特欣赏我,让我去他那儿展,他们正有一个大计划呢——对啦,在这件事上,还需要你来帮忙呢。

什么事,怎么个帮法?

狄小毛立刻警觉起来。不管怎么说,反正他可不愿意让人耍,尤其是一个小女子。

他有一个很好的设计,准备编一部全国经济贸易大博览,这事很划算的,计划部门历来很有钱的,搞好了挣的钱是数不清的。你不是有一个同学在国家计委当司长吗?

你怎么知道?

这事谁不知道。

他现在不当司长了,成了主任助理什么的。

那就更好啦。我们把他拉进来,你来当顾问——或者你不出面也行,只要他能活动通主任,个文,不要单位一分钱,这事就成了——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这……听着她滔滔不绝的介绍和设计,狄小毛不由得瞪大了眼,不认识似地看着她。这些年,他也捉摸出了一些门道,知道有许多人把编书、拉广告展成了一个颇为赚钱的新兴产业,但是这里面的许多具体细节和微妙之处,还是从这个小姑娘嘴里第一次听得如此明白而又坦率。同时他也很奇怪,那么一个小巧的看似简单的头颅,里面竟会装着如此之多的复杂思想啊……他忍不住扑上去,抱着那个精巧的小脑袋亲了起来……

很快,他便与孟永清联系上了。

电话里有许多话不便说,狄小毛只告诉他,自己有一个亲戚去找他办点事,希望能全力以赴玉成其事。一听说是个女的,孟永清便在电话里嘿嘿直笑:

亲戚,什么亲戚,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别开玩笑,真的是亲戚。

多大年龄,漂亮吗?

不大,而且非常漂亮。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过我可告诉你,男的嘛还可以考虑,我可从来不跟年轻漂亮的女士打交道。

这……你别胡扯!

哎哎,看把你急得。孟永清似乎笑岔了气,好半天才说:我跟你讲,现在都什么年月了,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哪顾上管别人。我跟你讲,最近我和你们盼福翰省长吃了一顿饭,听他讲省计委那个老主任马上要退了,你不想顶这个肥缺?要有心思,我给你和褚省长讲一讲。

224.这女人是美妙的小精灵

224.这女人是美妙的小精灵

好当然好,可是不太现实呀。你清楚,那个地方可是百部之、万人瞩目呀,最近省委组织部长已经和我谈了话,想让我换个地方,到省科委去当主任。

不去不去!科委那地方有名无实,比你现在也好不了多少。孟永清显然很替他着急,大声嚷嚷着,震得电话耳机嗡嗡作响:我跟你说,要么就不动,要动就一定要动好#轰说计委这地方人多手稠,但事在人为,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你毕竟是你们省年轻的老资格嘛……

在他打电话的时候,郝思嘉一直宁静又专注地盯着他,努力捕捉他的每一个音符和表情。等他一放下电话,立刻神色紧张地问:“怎么样,没问题吧?”

狄小毛只好笑一笑:应该说没问题,这家伙是我大学最好的同学。我再给你写封信,你们亲自去跑一趟吧。

你真好!小姑娘立刻滚到他怀里,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

紧紧搂着这个美妙的小精灵,就像抱着一只小花猫,狄小毛感到温暖的陶醉。脸颊上还湿湿的有点痒,他却有点悔愧了,什么也不想再说,只把她搂得更紧更紧。

任乃信,是狄小毛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倔强也最令人扼腕的一个。

认识任乃信时,他还是华光市委书记,而当任乃信的问题真正解决,还是在他早已当了雅安地委常务副书记之后了。

政治是最伟大的魔术师,总是拿人们的正常思维开玩笑,把许多人置于十分尴尬的境地。

几乎是一晃之间,他已经在华光当了五年书记,并在纵横捭阖的斗争中常地成熟起来。当许多新闻界的人士见到他时,一听说他还不到四十岁,都惊愕地瞪大了眼。一双犀利的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一张被朔风吹得黑红的刚毅的面宠,使见到他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要迟疑片刻。这时的狄小毛,早巳不是大学毕业时的那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不是刚担任县委书记时的谦和模样,甚至也不是此后多少年越来越温驯而难以捉摸的政坛人物,而仿佛是一只成熟的猛虎,一个充满决断、不容置疑的铁腕人物

每个早晨,他依旧保持着多少年的习惯,像模像样地背抄着手,在华光的大街上缓缓地溜上一圈。迎面碰上的每一个人,不管熟悉不熟悉,都一律闪开一点,谦卑地叫一声狄书记。而他,则一律微笑着点点头,就像一个长辈用慈祥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晚辈们,更像一位君主俯视着属下的臣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虽然过去了多少年,这古老的话听起来却依然让人感到十分顺耳。对于每一件有损华光的事,大到地委要华光多上交几十万财政,小到街上有一堆垃圾,他都感到心疼,甚至会一通火。人们都说狄书记火气越来越大,他听了只是笑一笑,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真的就是华光的一家之长,而华光就是他的家啊……

对于女婿的这一变化,席虎山也感到很吃惊。退出政坛几年,席虎山急剧地衰老了,一头黑马上变得雪白,背也驼下来,走路都一跛一跛的。几十年的习惯了,席虎山还常常走进县委办,一张接一张看报纸,坐在沙上痴痴怔怔好半天,才满脸茫然地站起来,扶着墙一拐一拐地下楼来……

他也不常见狄小毛,有时见了面也很少说话,女婿日胜一日的威严似乎把他也震住了。但是,有一天傍晚,当女儿和女婿都回来看他的时候,席虎山混浊的眼睛动了一下,定定地看着狄小毛说:

你是不是能听我一句话?

听,当然听。狄小毛紧绷的脸笑一下,尽量作出诚恳的样子。

听人说,你要把张谦之赶走?

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就没有,我还听说,你和杨旭也僵得很?

这……狄小毛不由得沉吟起来。但是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平素的沉稳和自信,更加诚恳地说:这是造谣。其实你知道的,我和杨书记的关系好得很。

一直定定地看着他的席虎山,长久地沉默着,似乎憋了好多的话说不出来。好半天,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蔫了下来:

好吧,你既然不说,我也就不问了。我老了,不中用了,可是你要明白,人吃的盐多了毕竟老精百怪。得饶人处且饶人,该放手时就放手,功高不能震主,权重不能盖世……

话越说越低,气越来越弱,不等他反应过来,席虎山已颤巍巍地站起来,独自回里屋去了。席美丽白他一眼,也跟着老父亲进去了。看着父女俩的背影,狄小毛觉得有点可笑,独自嘿嘿地笑起来。

经过几年的努力,华光的面貌,已崭然一新,似乎从一片荒落中突然崛起了一座新城。撤县改市已经完成,就等着人代会上确认了。县铁厂的技改项目进展顺利,国家和省已先后投入了五千多万元,一座现代化的钢城已经初具规模。围绕这个大龙头,华光县一下子冒出许许多多个体小厂和乡镇企业,眼看着华光在整个雅安地区的位置越来越重要,似乎正在创造着一个了不起的奇迹。作为这一幕的真正导演者,狄小毛此刻精神亢奋,正处在一生中最炫目而辉煌的一个时刻。真可笑,老丈人却在此时为他无端地担忧,不是有点太杞人忧天了?

狄小毛清楚,他在华光干得越成功,杨旭就越想尽快把他调走。一个时期以来,地区先后向华光派出一批又一批检查组,地区报社也对华光大加鞭挞,在地区开会的时候,一些领导也有意无意贬斥和指责华光的工作,一种无形的包围圈似乎已经形成……从省委组织部得来的信息说,最近全省调整地厅级领导班子,地委连续报了几次后备名单都没有狄小毛,使几位部长都大感惊奇,最后一次特意把杨旭叫到省委谈话。杨旭当面讲狄小毛有十大问题,并说地委已初步决定,让狄小毛改任地区重工局局长,他不是喜欢搞工业项目吗?弄得几位部长也哑口无言。因为根据最新的高层消息,明年省委要换届,杨旭极有可能高任省委副书记,并分管干部工作,所以杨旭既然说了话,他人岂可置喙?

任乃信锁住县法院大门的事,就在这个最不应该生的时候生了。

虽然张谦之答应得很好,此后也进行了多次会议调解,任,乃信全家已经从法院搬了出来,但是大沟煤矿的纠纷却一直没有完全平息下来。前些天,地委秘书处突然来电话通知,任乃信带着几十名煤矿工人,又把地委大门堵住了,杨旭书记十分震怒,指令华光市委立即由主要领导来地委接人。电话是由地委秘书长亲自打到狄小毛办公室的,由此可见事态十分严重。狄小毛连连应着,一撂下电话机,不由地骂一声***!地委也真是,动不动就是一把手负责,主要领导亲自来接人#蝴立刻把吴琪叫来,告诉他就说书记在开会,由他带信访局长和公安局长去。然而,这件事过去没几天,地委秘书长又打来电话,这次任乃信闹得更绝,又带着煤矿工人进了省城,在省委大门口跪了一圈……听着电话里地委秘书长那严厉又恼怒的声音,狄小毛再也不敢怠慢,只好又让吴琪通知张谦之,由他带队去省城接人……这个任乃信,不是存心在给他出难题吗?

又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时节,省城里却有了丝丝的暖意。霓虹灯比过去多了起来,小摊小贩满街都是,起劲地吆喝着,一些爱出风头的年轻姑娘已经穿起了呢裙子,独自在马路上款款而行。几年前,邓丽君的歌还被叫做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如今每个商店的喇叭里都在回荡着《小城故事多》和《美酒加咖啡)的忧郁曲调。听得多了便逐渐现,这曲子不仅不难所而且挺耐人咀嚼,有点淡淡的伤感,让人回肠荡气,心里平添上许多说不清的念头。狄小毛一边咀嚼这咸咸的曲子,一边不由得想到过去烂熟于心的革命歌曲……恍惚之间,真有一种隔世之感。

狄小毛已经连着在这座日益生动起来的城市里奔波了王四天。一家一家地拜访,一样的话重复着不断地说,省里大凡是有一定权力的人物,他几乎都去看望过了。理由嘛,自然非常充足,华光铁厂重大技改项目正式完工,并率先实行经济效益总承包,为了庆祝这一事件,本着勤俭节约和改革的精神,不搞剪彩、庆典之类活动,只在省城宾馆搞一个记者招待会布消息,并邀请各位领导就振兴华光献计献策……这个创意最初是吴琪出的,地点则定在华光铁厂。狄小毛一听,激动得一拍大腿说:好主意!好主题!真可谓别出心裁,出奇制胜!不过嘛,要搞,就一定要搞大,不能局限在华光……现在,市里的各路人马已经各就各位,省委宾馆的东花厅也布置一新,只等着明天上午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225.大领导的裙带关系

225.大领导的裙带关系

新购的桑塔纳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省委宿舍区的一幢大楼前。

这是华光撤县改市后购的第一辆车,原来的皇冠车由于反**已被锁进车库了。狄小毛小心地从车里钻出来,有点怜爱地抚着光滑的车门,王强已像一个机敏的侦察兵闪进了楼内。

别看这幢楼的外表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独特之处,与新建的一些楼相比,甚至显得有点寒酸,这里面却隐藏着一些能量很大的重量级人物。比如他们来的这个单元,从一楼到五楼住的全是地厅级以上的实权人物。尤其是他们今夜要拜访的这一位,机构改革前还是一个天天骑自行车挤公交车的处长,几年时间,如今已经是分管组织干部工作的省委副书记了。据人们私下讲,褚渊的达主要靠的是一位本家叔叔。那年机构改革时,他叔叔作为派驻本省的干部考核组组长,具有一言九鼎的无上威力。

而他本人也恰逢其时,是六十年代的清华大学毕业生,“文革”中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处长已当了五年。于是一夜之间,便越级提拔为副省长,翌年又高任省委副书记,同时还兼任着省城的市委书记——而这个兼职:其实也只是为了弥补履历中地市一级任职的空缺。

第一次见到这位大领导的时候,狄小毛不由得暗暗吃惊,怎么也不能把眼前那个人与一串串令人晕眩的头街对接起来。矮矮的身子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壳,一张英气勃勃又似乎稚气未脱的脸,见人就拍肩膀,嘿嘿地笑个不休,说起话来手舞足蹈。

如果与他比起来,狄小毛自认为自己要成熟得多也稳重得多,更具有经典传记中有关大人物的种种描述……大约就是在那一刻,狄小毛彻底摒弃了刚当县委书记时的惶恐与不安,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个狭窄的权力阶梯上再奋力攀登一番又一番……

王强迈着校洪步跑出楼来,伏在狄小毛耳边低低地说:我看好了,客厅和厨房都开着灯,客厅里有人在说话,肯定在家。

好吧,你抱着东西,和我离开三四步远。

狄小毛小声地叮嘱,整一整衣服,强按着咚咚乱跳的心,故作矜持地爬上四楼,在门上轻轻地敲着。

谁呀?

一个女人尖着嗓子问,不等他们答话,却把门开了一条缝。

张姨,是我。

哟……是小狄呀,这么晚了,有事吗?这位张姨边笑边说,把他们让进了门厅,才低低地说:老褚正在,你在书房稍等一下。

不忙不忙,让褚书记先谈正事吧。狄小毛连忙应着。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眼急手快的王强已把几个纸箱搬进来,张姨看他们一眼,狄小毛装作不解其意,嘿嘿地只管笑,王强便一闪身又退了出去。

等把狄小毛领进小书房,张姨才不满地说:小狄你来就得了,还带什么东西!我这里什么也不缺的,又刚刚整过纪律,你这不是又让老褚骂我吗?

狄小毛连忙赔着笑说:张姨你知道,我这人又不是那种请客送礼的小人,而且也没啥好东西。一则两手空空不太好看,二则也为褚书记补补身子,他这样没明没夜地干,实在太辛苦了。

那倒也是,老褚这人啥都好,就是不爱惜身子,你瞧瞧,一晚上就谈工作,到这会儿还没吃饭呢。张姨说着,转身出去了。隔着门,听到有搬东西的声响,狄小毛心想,大约已把那几个纸箱放到厨房里了。

自从拿到副总理的批示,狄小毛常到省城里跑,几位领导都和他熟络起来,他也就很快成了领导们家的熟客。不管怎么样,能拿到副总理的亲笔批示,受到副总理的亲自接见,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不可小瞧的。

而且远在北京的那一伙老领导,每次见面也无不对华光的工作大加赞赏,更给几位省委领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在这些领导中,狄小毛最看重的还是这位褚书记,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也最多,每次上省城都要来家里看看的。

这间书房的面积不大,又靠墙摆了一长溜书柜,显得十分拥挤。对面的墙上贴一幅字,上书“慎之又慎”几个字,显然是褚书记的手迹。字体肥硕,媚而无骨,看不出有什么独到的功力,只显得有点洋洋自得,和慎之又慎的意趣大相径庭……

狄小毛把目光收回来,起身想从书柜里找一本书。然而,满书柜全是又大又厚的精装书,中间则散散乱乱摆着许多工艺品,瓷的铜的都有,却不像是什么有价值的,只有几个大红硬木盒比较显眼,不知里面盛着什么。狄小毛正要打开,张姨又进来了,他便干笑着,顺手抽出一本书,一看原来是《中国房事内参》,香港版的。

张姨是个爽快人,一坐下便告诉他:老褚说啦,你上午在办公室送他的请柬和有关材料,他都收到啦,还认真地看了一遍,明天上午他一定参加这个记者招待会,但是讲话就不必要了。

狄小毛忙说:褚书记怎么能不讲几句!我这里已经替褚书记拟了个草稿,请褚书记过目。说罢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沓稿纸,双手递给张姨。

张姨接过稿子,随手翻翻:讲不讲要看情况。稿子先放下,到时候再说吧。

那是那是。

屋里忽然冷了场,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狄小毛默默注视对面这个中年女人,脑子里竭力寻找比较得体的话。她大约四十来岁,长得高大丰腴,十分美艳,年轻时据说是省剧团的台柱子,看外表与褚书记简直一点都不相配。许多夫妻都是这样一种奇特的组合,让人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狄小毛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张姨忍不住又说:

关于你个人那事,老褚和几个领导都碰过头了。现在省委要恢复农办,初步考虑让你回农办当副主任,你就放心等好消息吧。

对于这个消息,狄小毛已经从组织部长那里知道了,于是立刻说:张姨,我来也正是为了这事。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基层工作,对省委大机关工作实在缺乏经验,而且华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刚刚开了个头,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要安排,我希望再继续留在雅安地区……

原来这样——你等着。

不等他再说什么,张姨又转身出去了。

此时的狄小毛,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难耐之中,全身的血直往头上涌,周身热起来,想脱掉外衣又不敢脱,只好站起来在地上踽踽,这动作让他联想到关在笼子里的黑熊。虽然只有几分钟,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人就是要逆水行舟,在波涛汹涌的挑战中前进的。近一个时期以来,杨旭一直在想方设法排挤他,如果自己回到省农办,那不是正合杨旭的意愿,不更证明了自己的无能和失败吗?如果真是那样,别说只是一个副地级,即使给一个正地级,我狄小毛也是无法高兴的。

但是,这件事据说已经上过书记碰头会了,褚书记真会听从我的意见吗?如果把小个子惹恼了,干脆不提拔你,那么唯一的出路也许只有乖乖地听从杨旭的安排回地区当什么重工业局长了……升还是降,走还是留,这个人生重大的选择关头,就浓缩在此时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的情绪变得极不稳定,就像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漂流,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大而精明的赌徒,正在倾其所有下一笔大注,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怜得像一只赢羊,甚至已被人剥了皮,躺在板子上任其宰割……

人人都羡慕当官,让他们在这样的情形下试试,如一生中经常出现这样的关头,心理不崩溃神经不爆炸才怪呢……当张姨终于又走进小屋来时,狄小毛已感到自己快要虚脱了,赶紧又坐在小沙上……

怎么样?

他感到这声音颤颤的,似乎不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张姨依旧笑呵呵的,坐在对面的小床上,晃着脚说:

老褚说了,他本来也是这个意见,可是连着几次,地委都没报上你来,有些事有些时候实在不好说。

狄小毛心里一沉,头脑反变得更清楚也更冷静了,说话也立刻尖刻起来:

褚书记是管干部的,如何使用是省委的事,又不在地区,如果由着地委去定,那么,许多年轻干部哪里还会有出头之日呢!

对呀!张姨更加起劲地晃着脚:我也是这话。杨旭这个人我知道,资格一老,年龄一大,看你们就总是小娃娃。老褚说了,下次开会他们要再议一议,和其他领导通通气,反正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那……您觉得这事到底会怎样?张姨正要说话,门一响,瘦小精明的褚渊书记已从客厅匆匆地走出来。张姨忙向他点点头,把狄小毛招了过去。褚书记认真地看看他,急着要上厕所,只在过道里和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手。然而只这一握,狄小毛的心里就完全踏实了……

226.红处红,白处白

226.红处红,白处白

等狄小毛匆匆退出褚家,走到单元门口,小车已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王强要下车,狄小毛摆摆手,很快钻了进去。看着他有点异样的脸色,王强不敢造次,一直在揣摩他的心思,却什么也没弄明白。等汽车开起来,才低低地问:褚书记明天能参加吗?

能。

有许多事情,是无法向任何人说的,虽然他现在很需要与人交流一番。狄小毛依旧阴沉着脸,竭力掩饰着内心的喜悦。

王强,6师傅,你们都是自己人,最近这一段,有什么消息吗?

6师傅是个老实人,只顾开车,微笑着摇摇头,连说没有什么。王强便说:消息可多呢。不过,大家议论最多的是,都说狄书记你要提拔了?

是吗?说没说什么地方?

地方也有了。有说要让你兼地委委员也有说是行署副专员,还有的说是回省当副厅长,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人常说无风不起浪,狄书记,这是真的吧?

你说呢?

狄小毛好笑地看着他。

叫我说呀,您早该提拔了!您在华光已当了快五年书记了,而且在历任书记中是干得最好的,华光在您手里生了多大的变化!前些天我接待几个抗战时期的老干部,他们一路参观一路赞叹,都说咱华光的变化太大了!现在的干部政策,有时就是不公道,谁干工作谁吃亏,谁老实欺负谁,娃娃不哭娘不奶,狄书记,您一定要好好找找领导们……

狄小毛连忙打断他的话:快别这么说!你才多大一点,怎么能这么想,再说你现在是市委办的副主任,又不是一般干部,说话一定要讲原则……

狄小毛本来还想好好教训他一下,看到王强连连点头,便不再说了。这个小伙子天资聪颖,又好学上进,调教好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狄小毛正想说几句别的话,王强忽然看着他,眼睛变得潮湿起来:

狄书记,您要真走,还是把我带上吧,我想一直跟着您干!

这……狄小毛沉吟着。

要不,我想换个地方,比方说公安局,现在那个政委已经五十八了……

可是,你……没干过公安。狄小毛更加沉吟着,的确感到很突兀。

我怎么没干过,我在部队当过侦察员……

一直沉默不语的6师傅忽然开了口:是啊,狄书记,小王这事你倒是真该管管。不说别的,您真抬脚走了,他的确不好继续在办公室呆了,过去多少年,这种教训太多了!

唉,这一点我倒没有想过……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肯定早就商议好了,狄小毛忍不住笑起来:你们急什么,八字还没见一撇呢,现在的要问题是,我走得了还是走不了。如果真像王强说的,临走前一天还办不了你们两个的事?

那……我们就提前谢谢狄书记了!王强立刻笑起来。

我也谢谢,我的事还没提呢,狄书记已经答应下了,到时候也不能变卦呀!6师傅也哈哈大笑。笑声立刻溢满了小车。

多亏了褚书记亲自出席,并表讲话,那次的记者招待会和振兴华光研讨活动开得很成功,不仅杨旭没想到,连狄小毛自己也出乎预料。关于会议的报道也很隆重。电视台播了足有三分钟的新闻,省报在头版头条了消息,还出了一个华光专版。唯一的遗憾是,整个过程地委书记杨旭始终没露面,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狄小毛心里也颇不高兴。

杨旭本来答应了要出席会议,临开会时却说病了,派了专员作代表,只好在会上散了一个书面讲话。对于杨旭的病,狄小毛根本不相信,但是不管真病假病,做下级的都应当有所表示。所以,当整个活动一结束,狄小毛便留下张谦之、吴琪等安排善后,自己立刻返回了雅安地区。

在地区医院专门辟出的干部病房门外,前来探望的人围了一大堆。既有地直机关的部长局长,也有各县市的头头脑脑,许多人狄小毛都不认识,但是大家都认识他,乱哄哄地和他握手、打招呼。都说在电视上看到他了,华光这几年展真快,报纸了那么大的消息。狄小毛只好不住地微笑,不住地握手,连忙哪里哪里感谢感谢。一连说了好半天才腾出嘴来:

怎么,里面有人?

有人低低地说:正在查房呢。

一个俊秀的小护士满脸严肃地守在门边,不时冷冷地瞥他们一眼,像个威严的护法神。

这时,地委组织部的一个科长把他拉出人堆,走到走廊尽头,神神秘秘地说:你那儿的张谦之,究竟靠的什么关系,有什么背景?狄书记。

张谦之怎么啦?

这人又四面看看,伏到他耳边更加低低地说:地区已经传遍了。不管狄书记你怎么样,最近张谦之非动不可。至于到哪里,就不清楚了。

唔……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狄小毛忍不住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张谦之这个人,什么工作也不做,一天到晚老在地区活动,地区的许多人都不懂,这样的人也能提拔!华光工作好,那是你狄,贪天之功为已有,如果真是这样,真是太不公道了!

这位科长更加愤愤不平,声音也突然高起来。

狄小毛只好陪着他叹气:现在的事说不清。

是说不清。

也许,说不清就是说得清吧。

那是,你不清,总有清的。

两人便都相视苦笑。

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狄小毛才走进了杨旭的病房。

屋里静静的,杨旭躺在一张硕大的双人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床单,正在打点滴呢。杨旭长得高大魁梧,一躺下显得更大更长,几乎把一张床占得满满的。陪坐在一旁的两个人,一个是矮矮的米良田,一个原来是然然,狄小毛一进门就有点愣。

看到他,这父女俩也似乎有点意外,但只是笑着让坐,什么也没有说。看他们那样子,就像在自己家一样,相比之下狄小毛倒有点生分了。自从承包了县农机厂,米良田立刻洋气起来,穿起了西装,还打着红领带,只是脸黑得厉害,与一身笔挺的西装怎么也不配套。然然已好长时间不见了,自从她和张谦之结了婚,狄小毛就再没登过张谦之家的门。

人常说,女人越漂亮就越不经老,然然却不是这样。与在农村时相比,然然显得更美艳了,一张脸红处红,白处白,更加丰腴也更加光泽,似乎在放着光。狄小毛有点不自在地坐到床边,关切地问了问杨书记的病,便什么话也没有了。

杨旭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向米良田和然然摆摆手:你们出去,我要和狄书记谈点正事呢。

好好,我们回去了,下午再过来吧。

米良田连连点头,又说了好些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便领着然然走了。

门重重地磕上了,屋里只剩下他和杨旭两个人。狄小毛竭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快,故作糊涂地问:

杨书记,听说省委组织部正在考察干部,不知道地区怎么推荐的?

杨旭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微微有点红,许是病的缘故。

你希望怎么推荐?

那是组织的事,我个人算什么。

那就对了。人最重要的是要摆对位置,包括个人与组织关系,下级与上级的关系。好好回去工作吧,不要有包袱,也不要有情绪,在位一天就努力工作一天,个人的事组织上会妥善安排的。

这等于是下逐客令了。狄小毛很想把褚书记的话告诉他,让老头子好好地气一通。但他隐忍着,更加诚恳地说:您是我的老领导了,我相信您一定会安排好我的工作。如果过去有什么,那一定是别人从中作梗,您说呢?

杨旭居然笑了一下:

那当然,我们的关系,已是多少年的了,不要听别人胡说。重工局其实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地方,可做的工作多得很。现在看来,机构改革有些操之过急,财委与经委的合并就很不成功。下步我想把地区经委再恢复起来,到时还是由你去挂帅,搞工业你这几年还是很有成绩的。

好吧,谢谢杨书记。

狄小毛站了起来,再一次握住杨旭的手,好半天不松开,似乎一下子无法表达内心的感谢之情,直到有人敲起门来。

对狄小毛来说,郝思嘉的出现是那样偶然,而她的离去又是那样倏忽,整个过程就像一个幽幽的梦。随着时光的流逝,她那姣好的面容日益模糊不清,乃至他和陈雪霖在饭店里和她邂逅相逢,他都了好半天愣。

自从郝思嘉进京之后,只偶尔来过几个电话,叙说她与孟永清的交往情形。真的令人难以置信,孟永清竞对她们那个设想大加赞赏,称为不可多得的天才创意,立即向主要领导做了汇报,作为全系统要为人民群众办好的一件大事来抓。狄小毛暗自失笑,嘴上却连说好得很,一再叮嘱孟永清要继续大力支持,把好事真正办好。

这天夜里,多年不见的张姨突然找上门来,把狄小毛吓了一大跳。

227.去开洋荤

227.去开洋荤

当年的褚书记这时已升任省长,成为全国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是,自从调到省委政研室,狄小毛就很少再登褚家的门了。只是逢年过节打个问候电话,也难得褚书记亲自来接,只好和张姨不咸不淡地扯上几句。

褚家早巳从那幢破旧的单元楼搬走,不仅独门独院,门前还站了岗,而且排着队等待召见的干部不知有多少,真所谓侯门深似海,只能从每日的电视新闻中欣赏一下褚省长矮敦的身影。政研室是省委的机构,又是一个清水衙门,既没有多少事,也很少参加什么重要会议,一年到头难得见省长一面,见了面也总是急匆匆地点一下头,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想不到这位全省第二夫人,竞行色匆匆找上门来。此时,席美丽和孩子还没有搬到省城,狄小毛慌忙把张姨让到客厅坐下,手忙脚乱寻找招待客人的东西。

几年不见,张姨更胖了,但身材保持得还算不错。她摆一下手,让他坐到旁边,才低低地说:

今儿我是找你办大事的,电话里说话不方便,所以就直接来了,你不要介意。

这……我哪里会介意,张姨可是请也请不到的贵客呀。

狄小毛激动得直搓手。

咱们开门见山,客气话就不要说了。今儿我是特意为小虎来找你的,而且也只有你能帮小虎,你知道吗?

小虎自然是褚省长的儿子,不过狄小毛和他没打过交道。只听说这个小伙子年龄不大,但神通不小,而且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一直在做大生意,难道他真出什么事了?在这个当口,狄小毛深知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用极恳切的眼神一直盯着张姨。

张姨似乎也感到自己表现得有**份了,便镇定下来,尽可能平静地说:小虎最近在生意上遇到点麻烦,对方就是米氏集团。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你知道现在的形势,中央正在考察干部,老褚他当省长也好些年了,正想着能不能动一动。现在有一拨子人,正在利用这件事作文章,想在老褚身上做点事呢。对了,说句古话,这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对不对?

噢……我清楚了。狄小毛恍然大悟,立刻在心里掂量着这件事的分量,嘴上说:这事褚省长知道吗?

不知道。他现在忙得很,又要应付上面的,又要应付下面的,哪里能让他分心。再说你也知道老褚那脾气,对小虎做生意一直很反感,要是让他知道了,非把小虎打坏不可,而且一定会直通通地端出来,公事公办。

那,张姨的意思是……

不管怎么说,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事一定要按下来,弄得一点痕迹也没有。米氏集团那个经理不是你们村人,你一手扶持起来的吗?所以我才会找你来嘛。

张姨说的很对,米良田和我倒的确是至交。可是我怕的是,这些年人们都很自私,他又是私人公司,如果他提出什么交换条件,我现在这里可是清水衙门,恐怕什么也难以答复……

不等他再说下去,张姨立刻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只要事情摆平了,过了现在这个关口,有什么要求尽管答应下来!

好吧,有张姨这句活,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狄小毛立刻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等送走张姨,狄小毛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他不想贸然去办,而是反反复复掂量整个事情的轻重,整个一夜都没睡着。

他很清楚,目前全省的干部实际上已经分成了书记和省长两大团伙,而且褚省长一直处于下风位置。虽然书记现在年龄比较大,早就谣传着要退休,但是褚省长能不能接任书记却一直是个未知数。在目前的政治格局中,他一直被许多人划在褚省长的圈子里,这也是他这几年来一直蹲在政研室不动的深层原因之一。

现在由他出面办这档子事,自然就更是爬上褚家的船下不来了。弄不好,他将会输得一文不名。但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必须鼓起最大的勇气,再勇敢地赌他一把……

可是,即使他想办,这事真的能办成吗?现在的时世,人情薄如纸,钱字重如天,米良田会给他这个面子吗?

窗外树影婆娑,秋蝉正在起劲地聒躁,夜漫长而躁热,狄小毛翻一个身又翻一个身,最后死死盯着墙上的那两个苍劲大字。有定。他现在做到有定了吗?他该怎么有定这件事呢?

想起筱老,狄小毛忽然找到了一个主意。对啦,韩笑天的父亲不是在省检察院经济处当处长吗?第二天清晨,狄小毛立刻给筱云家挂电话,约他们二位出来吃饭,筱云说她单位有事,便只好把韩笑天约了出来。在大街上一见面,韩笑天就说:怎么,就咱们两个人?那吃个什么饭,一点情趣也没有。

狄小毛说:不知道你要什么情趣。要不,我们先简单地吃点饭,找个地方跳舞去?

韩笑天连连摇头:我说你狄书记呀,来省城也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土?跳舞,现在有身份的谁还去跳舞,那些个舞厅,现在已经堕落成低档的大众娱乐常葫了。

那我就不懂了。狄小毛无奈地摇摇头。韩笑天说得不错,对于他们这些基层上来的干部,省城似乎永远只是一个枯燥的、身外的工作常葫,他的根一直还在华光,在雅安地区,始终没有融入这座大城市的社会与文化之中……

他只好盯着韩笑天说:既然如此,今儿你出题目,我出票子,咱们也在你们省城的主流文化中混一混,长点儿见识。

听人们讲,韩笑天这些年已算是省城出名的人物了,一会儿说要办文化展公司,一会儿说又要到北京去展,一会儿又说要隔绝社会,潜心著述,准备写几部藏之名山、三千年后才让面世的不朽经典……

一天到晚喝得酩酊大醉,又留起了长、留起了大胡子,远远看去确有马克思般的风度。狄小毛去过他的家,几间不大的屋子里到处堆着书、画,乱哄哄的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他这脾气,大概只有筱云能够容忍。如果换了席美丽,天知道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等思忖了一会儿,韩笑天忽然笑起来:好啦,今儿我领你去个新地方,让你真正地见识见识——不过,你可不要告诉筱云。

那当然。

等坐上出租车,韩笑天才说,这是一家新开的桑拿浴,知道吗?虽然这种洋玩艺在外地已经很普遍,但在咱们省还是第一家,开风气的,所以很值得去看看。

桑拿……狄小毛重复着这两个洋字,不得要领,只感到眼前有点氤氤热热的。看他这样子,韩笑天又说:所谓桑拿,也叫土耳其浴,是一种健身蒸气浴,传统桑拿,必须是橡木房,在烧红的石头上不住地泼水,那种感觉是非常独特的……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位韩笑天就是这样。狄小毛虽说没洗过桑拿,但一些文学书里的描述还是看过的。听他这样滔滔不绝地故作卖弄,狄小毛只好在心里暗笑。

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狄小毛感到自己像个傻子似地跟在韩笑天身后,机械地脱鞋,领钥匙,在一个小姐的导引下穿过许多“软包装”的过道和楼梯,一直走进三层的一个房间。在他看来,这房间挺够豪华的,抵得上高级宾馆,小姐们一口一个先生请,弄得他更是眼热心跳,诚惶诚恐……谁知韩笑天忽然沉下脸来:

这个房间不好!

导引小姐似乎吓着了,立刻趋前一步,赔着笑低低地问:先生,您的意思是……

别给我来这一套!你看看,窗帘怎么掉了一角,房间空气也不对,有股什么味道,外面是什么嗡嗡地响?

那是锅炉房。小姐赶紧解释。

就是嘛,离锅炉这么近,吵得人能睡着吗?

先生您……要不,换一个房间?

换一个换一个,三楼的不要,下二楼!

可是……钥匙还在总台……

当然是你去取啦!

韩笑天直直地瞪着她,吓得小姑娘一迭连声地说“先生您稍等”,飞快地跑了出去。

看着这一幕,狄小毛真有点目瞪口呆。他本想劝一句,生怕韩笑天闹得太过分,惹出什么麻烦来,却又觉得不便开口。韩笑天却背着手,在屋里沉重地踱着步子,就像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等小姐走出去,才卟哧一笑说:

你是不是觉得可笑?对他们这种人,就得这样。我告诉你,来这种地方,寒酸了不行,必须有一种大款意识,老爷意识。今儿我就是来消费的,就是上帝,你就是侍候我的。必须有这种观念。只要你越像个老爷,他们才越服你,越服务得好,懂吗?

正说着,那位小姑娘又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两颊变得红红的,连说对不起,让先生们久等了,很快把他们领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等他们在房间里躺下来,伴随着礼貌的敲门声,一个当服务生的小伙子垂着手站在地中央说:

请问先生们喝什么茶?

228.呼唤人的动物性

228.呼唤人的动物性

狄小毛当然不懂这里面的规矩,也不知道一杯茶要花多少钱,只好学韩笑天的样子,故作不屑地说:请这位老板定吧。

韩笑天又沉下脸来:喝茶干什么,我们还没吃饭呢。

那……请您点菜吧,一会儿就送进来。这是菜谱。

韩笑天接过菜谱和狄小毛一起看起来。那饭菜都叫不上名来,价格却贵得惊人,狄小毛心里叫苦,今儿这一趟可是让韩笑天宰着了。只见韩笑天很潇洒地在上面点了几下:没有什么有特色的,就要这个吧。茶嘛随便,我看就上两杯花茶吧。

等小伙子走了,韩笑天才哈哈地笑起来:哎呀,这大款也不好装啊!花茶是最便宜的,一杯还要五块钱。不过咱们也就算叫花子进饭店,潇洒这么一回吧。你说呢?

狄小毛说:不过你可要注意,我出门时可是毫无准备,身上一共只装着这个月的工资,五百块钱,不要到时候走不出去,把咱们都当人质扣起来,那可就不潇洒了。

这你放心,我点的饭菜也是最便宜的。说到钱,我想起一件事来。别看你现在也是堂堂的正厅级,可和人家那些地方官真是没法比。前几天省委开会,张谦之也带着几位县委书记来过这里一次。全套程序下来,一共算下近三千块钱,张谦之只招一下手,一个县委书记就全出了。哎呀呀,那是什么气派!韩笑天一边说一边做个挥手的手势。

怎么会花那么多钱,是不是这里有异性服务?

有当然有,一会儿让你老兄也见识见识。不过我想他们好几个人,大概还不至于如此解放吧。即使不要姑娘,你要想花钱也不愁。你知道这里的一套程序有些啥?搓背、洗头、修脚、按摩、洗衣等等,反正我也说不全,哪一样不得几十块钱?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广东人,刚开了半年,省城头头脑脑、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来过,据说现在已经收回投资了。

领导们来这地方,我总感到不大好,不怕人们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那是老皇历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叫解放思想,更新观念?这就叫解放思想,更新观念。你怪不得不进步,问题就在这里。只要和领导们来玩上几趟,马上就是朋友,铁关系了。现在的许多名词都变了。什么叫小姐?小姐就是妓女。什么叫堕落,那叫潇洒,老百姓叫牛比,叫玩得转,有本事。你知道什么叫打洞什么叫打*炮,什么叫坐飞机什么叫推油,什么叫坐台什么叫出台什么叫皮试……

快别说了,简直一个黑话王国,你饶了我吧!

狄小毛苦笑不迭,气也要笑岔了:我想,人总还要活得像个人,保留一点属于人的东西,否则岂不和动物一样了?

这你又错了!当今的时代,就是要呼唤人的动物性,把人身上一切虚伪的、外加的、压抑人性的东西统统剥掉,使人真正还原为人,也就是还原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等动物!这是中国几千年来最大的一次思想解放运动。我一再想,中国之所以能够延续几千年的封建**,根子就在于存在着稳定的以家庭为基础的氏族制度,所以封建社会的理学家们都讲,要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是第一位的,万恶淫为,百善孝为先,要以孝治天下。

因此,只有打破中国的家庭结构,才能从根本上瓦解封建**。从这个意义上讲,所谓小姐,必定是未来中国最大的思想启蒙者,她们对整个社会的冲击,胜过一打打的理论和无数的思想权威……

对于韩笑天的这一套看法,狄小毛委实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在那里手舞足蹈。好在饭莱已端上来,韩笑天也只好就此打住,不情愿地吃起饭来。

印象中的菜名挺好听,等端上一看,不过是很简单的几个炒菜,外加一杯牛奶,两块面包。等吃罢饭,洗罢桑拿,两人又回到房间里睡下,韩笑天告诉他,这里的收费时限是12小时,干脆玩到半夜再走,不然太吃亏了。狄小毛点头称赞,也坦坦地躺了下来。这时他才切入正题,把小虎的事大略讲了一遍,只隐去了有关褚省长的细节。

韩笑天说: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小事一桩!检察机关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家老头子也不用出面,我找几个弟兄们就摆平了。问题的关键是,你要设法和对方打好关系,动员他们主动撤诉,不然事情摆在桌面上,还真不好办哩。

狄小毛看他答应得这么干脆,立刻放下心来:那方面你放心,我早就做好工作了。哎,正事谈完了,我再问你一个个人问题,你和筱云为什么至今还没个小孩?

韩笑天立刻把头向后一甩:要小孩干什么,我们这样不是过得很好吗?

但是,人嘛,到什么时候就要做什么事。不然,将来后悔就真迟了。

我们才不后悔呢。现在中国坏就坏在人太多了,我们既无力改变社会,为什么不从自我做起,也算给国家做点贡献。我已经下决心了,不到四十岁,绝不生孩子。我现在三十八,还想再轻轻松松地活两年呢。

洗完桑拿回来,狄小毛就立即驱车直奔华光。

他离开华光的时候,米良田刚刚被解除与农机厂的承包关系,开始独自打天下。承包了两年农机厂,米良田没生产一件农具,主要是利用厂里的设备和劳力生产大型油罐。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业务源源不断,米氏油罐销往大江南北、各大油田,一时间成了全国最大的油罐生产基地,也对当地的相关产业产生了相当大的带动作用。

可是,当承包合同解除之后,当地领导才大吃一惊,昔日的农机厂已经剩下一个空壳子,所有的机器都年久失修、接近报废,厂里的提留折旧和公共积累基本没有,一些原料和产品虽然躺在库里挂着帐,但如果盘点起来实际上都是一堆废铁……

这几年米良田又投入资金,搞起了锅炉、水泥厂和彩釉地砖厂,并开始向流通领域进军,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集团公司。对于他的每一步展,社会上议论很多,但狄小毛可以肯定的是,杨旭一定在其间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由于有这层关系,狄小毛便离得米良田尽可能远远的,如果这次不是为褚省长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和米良田见面的。

八十年代杨旭手上新建的小二楼已经显得破旧,听说张谦之正在拟议新建新的地委、行署领导宿舍。自从当了地委常务副书记,狄小毛就也搬进了小二楼,与杨旭正好门对门。像所有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家属一样,席美丽的工作关系虽然还在华光,但早已不上班了,专心致志在家里襄夫教子。

狄小毛进屋的时候,席美丽正领着一伙女人在家里打麻将,乱哄哄地像遭了劫。这些女人都是领导干部的女人,都不上班,年龄又不大,养尊处优又无所事事,打麻将便成了她们唯一的最大消遣。

看到狄小毛,女人们一哄而起,连说不耍了不耍了,再耍老狄有意见啦,一星期才见一面,你们夫妻俩好好亲热吧,然后便都作鸟兽散。狄小毛脱下外衣,在长沙上躺下,忍不住皱着眉头说:

你们怎么一天到晚只是个打麻将,就不能做点有意思的?

席美丽给他端一杯水:你说什么有意思,你给我指一指?

比方说,看看书,看看电视,或者学习一下弹钢琴什么的,也高雅一点,你不是非让我给你买钢琴嘛,买下了却从来没见你弹过。

席美丽却不高兴了,瞪他一眼说:你说的这些,我都做了,可是人也不能只活在这些里面吧。你不说你自己,一走一星期,这么大一座楼,伟伟一上学,空空的就我一个人,再不叫几个人来玩玩,闷也要闷死了。你知道不,我这纯粹是为你守活寡呢,要不给你在外面勾个小白脸,就够不错的,你还埋怨……

一说到这些,狄小毛便不再支声了。正是三四点钟,上小学的伟伟还没有回来,狄小毛连忙对席美丽说:你别叨叨了,先给我挂个电话,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米良田叫过来,就说我找他有点事。

哼,我是既当保姆,又当秘书,容易吗?席美丽又白他一眼,扭身去打电话了。

狄小毛闭上眼,努力平静着情绪。这个家他是呆不住又离不开,如果今后一直在省城工作。也许还是把家安在省城的好……刚有了一点睡意,席美丽已领着一个矮矮的老头子进来,一看正是米良田。虽说已经是大老板了,但是在他面前,米良田依旧显得有点萎萎琐琐,站在地上说声狄书记好,什么时候回来的?

狄小毛挥挥手让他坐,又把一盒新出的玉溪烟啪地扔过去,然后对席美丽说:你出去吧,我和老米谈点正经事。

席美丽不快地瞥他一眼,只好离开了客厅。

229.通体舒泰一顺百顺

229.通体舒泰一顺百顺

米良田坐下来,笨拙地点着烟,一口接一口地吸,两只小眼睛不住地在他身上瞟。

狄小毛坐起来,故意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在心理上造成了一种威压感,才说道:

老米,咱们直话直说,今儿我找你来,是有件大事情的,我听说你们公司和卫小虎之间有一点小麻烦?

什么小麻烦!米良田一听,立刻捻灭了烟头,大声地说:那是整整二百万呢,他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狄小毛微微地笑着,心里却也不由得有点吃惊,二百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啊。他又沉默一会儿,等米良田也似乎平静了,才慢慢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他的背景?

什么背景,无非是褚省长。别说省长,就是国务院总理我也不怕。

这……你即使不怕现在,就不怕将来?

将来又怎样,只要我奉公守法,他又能把我怎样?

你真的就那么奉公守法?

谁说不是……米良田口气很硬,声音却低了下来,又好像咕哝了一句什么,狄小毛没听清楚。

狄小毛在心里暗笑了一下,知道他的气势已经被压下去了,立刻紧迫不放地说: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本意,你的后面有那么一伙人,对不对?但是你知道吗?我刚刚从北京得来的消息,褚省长不仅不走,还要当书记呢,你的那伙人是闹不出什么名堂的。马上要开十五大,年龄要优化,省委书记肯定要退,再呆下去是不可能的。而且,你即使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你知道主管这个案子的是谁,是姓韩的,那可是褚省长的铁杆,我和他儿子也是铁杆。只要拖下去,拖上你一年两年,不就拖得什么也没了?

这……大概想不到狄小毛对事情这么洞若观火,米良田立刻感到自己更矮了,但他仍气哼哼地说:不管怎么说,我总不能吃哑巴亏吧?

那……你可以提提你的条件。

我想在省城弄一块地皮,只要褚省长能把这事弄下来,我还给他这个数。

这个嘛……我想绝没有问题。但是,你知道这要有个过程。你先把小虎的事摆平,这事由我来操作,怎么样?

好吧,你让我再想一想。

今天咱们先谈到这里。我想你也清楚,这事绝对要保密,连杨旭也不要告诉,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在褚省长手上下台的,对褚省长有私人成见?

好吧,我明白……米良田的脸上抽搐了一下,立刻转身就走。

想不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狄小毛不竞有点自鸣得意,连夜就给张姨去了电话,只说了“万事大吉”一句话。挂完电话,他让席美丽在家里弄了好几个菜,把已经当了地区人民银行行长的陈雪霖叫来,两个人喝了整整两瓶茅台酒。

陈雪霖是消息灵通人士,对于这件事已经有所耳闻。听他讲,这件事果然是杨旭在背后操纵,而且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搞倒褚省长。

陈雪霖又说,他现在已不准备在雅安干了,准备回省行去工作,可能是副行长,也可能是行长助理。狄小毛乘着酒劲问他有什么诀窍,这几年能够节节高升,陈雪霖显然喝多了,口齿含糊地只说了一个钱字。他问多大数额,陈雪霖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晃,他却不明白那究竟是多少……这时,十三岁的伟伟忽然大声说:

看看你们这两个酒鬼,我们同学说了,你们都是**分子。

什么什么……狄小毛一时语顿,什么也说不出来,陈雪霖却细眯着眼问:你说说,什么叫**分子?

我当然知道,**分子就是刘青山、张子善,要杀头的。

说得好说得好,那你就是刘青山,我就当张子善吧……陈雪霖已醉得一塌糊涂,一手指狄小毛,一手指自己,哈哈地笑起来。

小娃娃家,少胡说八道!一直沉默不语的席美丽却变了脸,一个巴掌打了过去,伟伟立刻大哭起来。

等星期一回到省城,狄小毛便立刻赶到褚省长家,把详细情况向张姨讲了一遍。

张姨面露忧戚:这事怕不好办,这个米良田也太那个了。你不知道,现在的计委主任是老褚的死对头,老褚一直想换了他,可是省委那头始终不换,他还正想闹老褚呢。

是啊,我知道褚省长这几年比较难受,人不由他,钱也不由他,说到底没有人是万万不行的。我想这事只能拖一拖,让米良田耐心等待,反正这位主任也到龄了,只要褚省长当了一把手,这事就由咱们了。

可是,他会不会等下去?

我想会的。而且我也一直有个想法,张姨你一定要再帮帮我。这几年自从回到省城,钻在个清水衙门,一晃又是好些年了。现在,我们一个同班同学已经回国家计委了,正当着主任助理。我想等褚省长当了一把手,还是把我弄到计委干干吧,我总不能一辈子老死在政研室呀。

这倒也是!张姨思忖了一下,点点头说:这事我看问题不大。不过,你一定要先做做别人的工作,到时候就自然水到渠成了。

好的好的,我先谢谢张姨了,我这一辈子就全靠您了!

狄小毛连连说着,感到全身上下一派通泰。

从褚家出来,他立刻就给孟永清挂电话。真是一顺百顺,正赶上郝思嘉他们编的全国经济展大典已经正式出版。作为本书的特邀编委,狄小毛赶到北京,参加了盛大的式,见到了编辑部的许多名人,只是没有见那个郝思嘉。

显然,这件事已经成为全国性的一项文化工程,郝思嘉早退到一边了。参加完式,又领了一笔不菲的编辑费,他便兴冲冲地返回省城,把这几年积累的各种关系全部动员起来,开始向方方面面展开行动。

天遂人愿的是,不到半年,忽然全省爆出一个特大新闻,原计委主任因挪用基建资金建高级宾馆上了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中纪委高度重视,立即派来了专案组。一查可了不得,这位主任不仅挪用专项基金,还包养了两个桑拿小姐,光查实的受贿额就达四五百万。

由于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省委书记也受到影响,全省上下议论纷纷,干部队伍一片混乱。所以伴随着这位主任的啷当入狱,已经当了六年的省委书记也很快退了下来,褚省长如愿以偿当了省委书记,胡敬的一位老部下也当了省长。

赶到这年春节,狄小毛终于离开省委政研室那条冷板凳,正式到装修一新的省计委大楼走马上任了。

如果不是占据了省计委这么一个“比副省长还权大”的位置,他哪里敢在两年之后出面竞选副省长呢?

小毛,你过来一下。

电话里传出杨旭不客气的声音。

自从狄小毛当了地委常务副书记,杨旭就总是这样,甚至比过去更严厉了,像叫一个小通讯员。

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憋气的一个时期,虽然时间不长,却足以影响他和杨旭彼此的一生。

他的办公室只和杨旭隔一堵墙,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杨旭从来也没有迈进他办公室一次。

那天离开杨旭的病房,狄小毛心里就不住地狞笑。在杨旭看来,他这一仗已经胜算在握,只等着省委开会了。张谦之似乎也有点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地作好了接班准备。华光的许多干部,都尽量躲躲闪闪避免和他见面,见了面也只是莞尔一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狄小毛叫来通讯员,把办公室的文件逐一整理,似乎也在作着撤退准备。

就在这时,市里突然爆出一条新闻,乡镇局副局长卢卫东被任乃信起诉到法院了,银行把乡镇局的帐户也冻结了。乡镇局的干部工人连续两个月领不到工资,一起涌到市委大院来告状。

一天夜里,狄小毛把卢卫东秘密叫到了家里。

自从调到乡镇局,卢卫东明显地衰朽了,背驼下来,头全白了,两眼也不再睁得圆而直,一眨一眨不知在看什么地方。一见他的面,卢卫东腿一软差点跪下来,老泪纵横地说:我的狄书记,在咱们华光,我好歹也算一个人呢,再这样下去,我就只有去跳黄河了……

狄小毛冷冷地看着他,不笑也不说。席美丽却似乎大动感情,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狄小毛便有点不耐烦了,白她一眼:你知道什么!罗罗哧哧的。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听老卢说罢。

一看他这样,卢卫东更急了,只好不太连贯地讲起来:

我这几年是在做一些买卖,但都不大,咱也是指苦吃饭的人,哪里有这么大的胆量,一下子从银行贷上百万的钱!前些日子张市长忽然把我叫去了,先是谈文化革命的事,说他如何在上面活动,不然我早定成三种人了。后来就提出来想贷一笔款,他已和银行说好了,以乡镇局的名义贷出来,然后转到米良田那里去。我当时心里挺害怕,这么大一笔款,如果还不了怎么办。张市长说,绝对没问题的,如果实在信不过他,就立个字据,将来由市财政做担保……

23o.你可要想清楚了

23o.你可要想清楚了

狄小毛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一共贷了多少?

一百一十万,给我那个帐上留下了十一万。

字据呢?

在、在。卢卫东说着,慌忙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掏出来,摊在他面前。

这是一份未经过公证的“协议书”,上面有张谦之潦潦草草的一行字:此款由市财政担保,转交米氏公司使用,二年内归还本息。看着这一行字迹,狄小毛眼前便浮现出张谦之那一张笑眯眯的脸和最近那个跃跃欲试的急迫样子。真是天助我也!狄小毛心里连连冷笑,又说:

我还有一点不清楚,这九十九万贷款和任乃信有什么关系?

我的天,问题就在这里!米良田拿上这笔钱,就全投到任乃信那个煤矿里了。谁知道那是个填不满的黑窟窿,不仅产不出煤来,官司也天天地打,现在任乃信把我和米良田全告到了法院,银行一看款收不回来,才一下子冻结了帐户……你说说,我这不是太冤枉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也不知道……

卢卫东垂头丧气。

我想,摆在你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其一,是你把这事全担起来。乡镇局帐户冻结,工资不了,说到底这都是你的责任,你这是明显的失职行为。如果事态进一步激化,你要负政治责任。

其二,你就把这张协议书拿出来,交到法院去,其他的就不用你管了,当然这样做会得罪张市长,你可要想清楚了……今天咱们就谈到这里,这事牵扯到法律问题,我不便干涉的,你走吧。

好吧,让我再想想……卢卫东看看他,又看看席美丽,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只好无奈地走了。

从任乃信第一次锁住县法院大门到现在,时间又过去近两年了,可是这个纠纷案居然至今没有解决。不管我将来做什么,这个纠纷的确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第二天一上班,狄小毛就把市法院院长叫来,花了近两天的时间,从始到终听取了这一纠纷案的汇报。翻着那足有一尺厚的黄的案卷,狄小毛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一连几天,任乃信那高大倔强的身躯总在眼前晃动,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他心上。

任乃信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但又有着大山般坚实的意志。他家祖祖辈辈都有掏龙骨的习惯,但一个也没有越过龙脉。他所在的大沟村,虽然埋着厚厚的优质煤层,但由于山川阻隔,火车、汽车都不通,所以始终没建成一个煤矿。

然而,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随着一条过境铁路的兴建,任乃信忽奇想,竞然两手空空要在本村的大山深处建一座煤矿。听了这个设想,全村人无不啧啧而笑,都认为他是异想天开。于是,一纸合同就这样在不经意间签订了,煤矿由任乃信承包建设,建成后由他经营2o年,每年上交村里承包费1ooo元。

凭着这一纸合同,任乃信带着全家六七口人,把家安到沟里,开始正式做他的建矿梦了。可是苦干两年,只修筑了场地,掘进了几十米,任乃信才真正感到了事情不那么简单,又四处寻找联营伙伴,把全市著名的企业家米良田也拉了进来。米良田又投入近百十万元,终于把煤矿建成了,谁知两人都开始争夺煤矿的主导权了。

为了夺回煤矿,任乃信一趟趟跑市里、跑地区、跑省里,甚至把状子递到了全国人大、最高人民法院。而就在这当儿,米良田见势不好,又和大沟村达成协议,把全部股份卖给了村委会。村里几百号人,一看煤矿已经建成,一年的利润就在数十万元,立刻家家入股,户户集资,把米良田的股份全部买下,并凭借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占据了煤矿,开始组织生产……

可怜任乃信忙活数年,没想到煤矿竞被村里收回,一方面状告米良田撕毁协议,一方面又要求村里严格履行原来的承包合同……

市里工作组几次进村解决,都被村里的老百姓赶了出来。市法院和地区法院为此已经六次开庭,既作过调解,也作过判决,只是一次也没有得到执行。失望万分的任乃信已经扬言,身上时时都背着十几斤炸药,随时准备和领导们同归于尽……

汽车在尘土飞扬中颠簸,似乎随时都可能翻车。从城里到任乃信建煤矿的那条沟里,要行五十多里山路。当狄小毛终于来到那座煤矿时,他的心真的被攫住了。四周全是怪石嶙嶙的大山,在坚硬的火成岩上,一个出煤的巷道和两个风洞已经基本成形,并安装了笨重的大铁门。窑前的一个大平台上,散乱地摆放着一堆堆架杆、砖石和水泥杆。

陪同的乡镇书记指着这个平台说:任乃信这个人真能吃苦。这条沟本来太狭窄了,没有施工场地,为造这个平台,他就动了差不多两万方的土,是一块石头一块石头从沟底硬砌起来的,当初差不多干了整一年……

由于双方多次抢夺煤矿,铁门早已被炸烂了,呲牙咧嘴歪在一边。从门框上,可依稀看到市法院的封条。狄小毛跨进窑里,抚着窑壁上风钻和钢钎凿过的痕迹,不由得想起那满山腰的一个个龙骨洞……

真的无法想象,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农民,竟能四五年如一日,倾一家一族之力,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深山大沟里,矢志不移建设一座中型煤矿,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耐力啊!

当他从新凿的巷道里走出来时,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双方农民包围了。昔日空旷荒凉的大山沟里,一下子车来人往,热闹非凡。不仅大沟村的男女老少几百号人,都先后向沟底涌来,连附近十里八里的外村人,也很快听到信息,翻过山崖赶来看热闹了……

这些不明根底的外村人来了,看到沟底冰封的河床上围满了人和车,的确比赶庙会还红火呢。中间是狄小毛和乡里的两辆车,其中一辆车上还闪着警灯,刺耳的尖叫声响个不停……在车的一面,是任乃信和他的三个兄弟、全家七八口人,手执各种木棒、铁锹、洋镐等,黑脸膛上汗水泪水和煤粉、灰土混和在一起,站在那里就像-一群刚出土的青铜群雕……

在小车另一面,则停满了村里农民们运煤的骡马车和校耗轮,全村几百号人,那些刚刚从地里赶来、全身上下只有牙齿洁白的男人们,那些抱着娃娃、披头散的婆姨们,那些拄着拐杖的老头、老太太和跑来跑去的娃娃们,都好像充满了深仇大恨,吵闹声、漫骂声如雪片一样劈头盖脸、无休无止……

太阳已越过中天,慢慢向西山坠去,斜斜的光柱从山崖上倾泻下来,把大山沟和人们分割得明一块暗一块。不吃不喝,不走,不散,村民们和任乃信的对峙依然像拔河赛一样僵持着。随着夜幕的降临,对峙达到了**。听说书记被围困,市公安政法部门派来了十几辆警车,但所有干警也都被村民们团团围住,一下也动弹不得。

高寒山区,寒冬腊月,河床上的冰结得像铁板一样。经过一整天的折腾,执法干警和狄小毛他们都精疲力竭,只好无可奈何地蜷缩在一辆辆车上,冻得瑟瑟抖。最苦的是那些司机,怕汽车被冻坏,只得每隔十几分钟下来动一次机器。

激愤和亢奋了一整天,村民们紧张的神经也开始松弛下来,他们在夜色中拢起了十几个大火堆,刚刚出产的优质煤,还带着地层中的水分,欢快地燃烧着,出嘶嘶的叫声。在通红的炭火映照下,村民们目光无神,神色疲惫,沾满泥土和煤屑的脸膛上虚汗直冒。这些向来谨小慎微的小老百姓,这些祖祖辈辈的山里人,似乎被自个今天所做的一切惊呆了。事已至此,他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了结。

在煤矿坑口一间堆满杂物的窄小工房里,站着市乡村各级闻讯赶来的领导,大家都紧绷着冻僵的脸,满屋浓浓的烟草味呛得人们不住地咳嗽。就是在这样一个场合,狄小毛第一次面对任乃信这个倔强的壮汉。

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下去?

不是我怎么办,是你们怎么办?这话我都问了四年了。

任乃信立即跳起来。

你说说你的意见吧。

非常简单,煤矿我挖的,我建成的,就得让我经营,政府的任务就是把煤矿给我要回来!

可是你应该想到,米良田毕竟投了几十万……

他撕毁联营协议,私下转让股权是自动放弃经营。

可是你还应该想到,煤矿的所有权是集体的,还有土地和矿产资源……

***!你们这是什么话#蝴们弄过些什么,一分钱也没投入,全是一伙强盗。这是……单方面撕毁承包合同!

不过……

不过什么!。你们要解决,就先解决他们打人的事,看看我这疤,缝了八针,你们为什么不惩治凶手?他们打人,他们抢我的煤矿,他们逼得我几年无家可归,流落县城,连村也回不成,这是典型的人身伤害,侵犯人权……

231.搞定他

231.搞定他

这……狄小毛吃惊地盯着他。不是亲眼所见,你真的无法相信,这些带有大量法律名词的话竞出自于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农民之口。他不竞沉吟着问:

你念过书?

任乃信也愣了,迟疑着喘平了气,才沮丧地摇摇头。

认识字吗?

认识几个,男,女,我的名字。

那么,你怎么能说出许多的法律名词?

任乃信突然受感动了,动情地说:全是为了这场官司!我自己不认得字,可我娃他认得,我就让他教我,反复地背,一遍不行两遍,十遍八遍反复背,我们老百姓受的些什么苦,你真是想也想不到。这几年,我真是逐条逐条背法律,都成专家了。光一个民法通则,就背烂了三四本,加起来的书背了一挎包。

任乃信说着,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几本法律单行本扔到地上,然后立刻变得气凶凶的:***,老子受了多大的苦,米良田仗着有地委杨书记和张谦之做后台,从银行贷上几十万就想从我手里夺走煤矿,门也没有!我要闹不成,宁可把这煤矿炸塌、炸飞!咱们一起跳黄河!

与村里群众的谈话,同样困难重重,他们几乎是众口一词:煤矿当然是村里的集体的,任乃信只是指派代表,村里指派他可以,不指派他也可以。

你们应当清楚,在诉讼期间私自买卖股份,是违法行为,也是无效行为。

咱是老百姓,不懂那么多法不法的。反正我们出了双倍的钱,愿打的愿挨,无论如何必须集体经营。任乃信如果愿意,就和他联营也行,不愿意,就给他折算清楚,让他退出去。

这不符合政策。

政策算个屁。如果都给了任乃信,就符合政策了?一户人家富得流油,全村人揭不开锅,就符合政策了?那你们就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哩!村里这么多人都和他作对,不信他任乃信能闹成,非让他经营不下去才行,他姓任的一天安生也不会……

这是一次短兵相接的战斗,是拼体力拼意志也拼心机的奇特经历。虽然在狄小毛的苦口婆心下,对立双方终于在凛冽的夜风中冷静下来,没有酿成大的事端,并最终坐到了调解的桌前,但这段经历对他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许多年以后,一想起他在华光的最后一段日子,狄小毛眼前就总是闪现出那刀削一样的山崖,冰封的河床和一堆堆炭火,那被炭火映红的青铜雕像.般的一张张脸膛……特别是那个高大如石碑一样的任乃信,脖子像牛一样僵直着j又极像黄土高原上一样饱经风霜的老槐树,让人一见就终生难以忘怀。

从那次僵持与对峙中脱身出来,狄小毛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老丈人和老婆都脸色阴沉地坐着,似乎生了什么大事。一见他的面,席美丽就气哼哼地说:你看看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下乡,去捅任乃信那个马蜂窝!听说你被围起来,我们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提心吊胆一整天,这叫过的什么日子啊。

席虎山也说:大沟村的问题,市委不是早就责成张谦之去解决嘛!你看看人家,这些天跑得连面也不见,听说一直在上面活动呢……

狄小毛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他活动他的,我干我的,你们今儿这是怎么了,突然都关心起政治来了?

席虎山正说得好,被突然打断,便有点不高兴了:我现在都土埋脖子了,还关心什么政洽?我们不过是关心你。现在满市里都流传开了,张谦之要当书记,你要调回地区当重工业局局长了,这不是太让人愤慨了?

看着老丈人黑里泛红的脸膛,狄小毛哈哈地笑起来:这有什么好愤慨的。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为什么人家就不能当书记?再说呢,我过去只是一个农民,比起当年改河修地学大寨受的苦,这会儿够幸福的,当个重工业局局长有何不可,还不是堂堂的正县级干部?

话可不能这么说。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已经是四五年的书记嘛。而且咱即使从公来说,这几年华光之所以能有这么大变化,又是改市又是建厂,谁不知道全是你干出来的?张谦之那个奸滑小人,干什么都不肯出面,现在却从峨嵋山上下来摘桃子来了,有这个道理吗?

不等席虎山再说什么,席美丽又抢过了话头:咱们也不用再说别的话了,我和老爸已为这事商量了一天。反正,他能跑,咱也能跑,他会送礼,咱也能送礼。老爸已经说了,他要把这几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你要送多少就送多少,反正非要把他比下去!不蒸包子还蒸口气呢!

看着他们父女俩一句递一句说个不休,狄小毛只好说:好啦好啦,你们放心,该做的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你们尽管放心好了。不过就是一个张谦之嘛,他算什么东西,人们谁不知道,他怎么能跟咱比呢?告诉你们吧,这几天我正在办一件大事,一件将会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的大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上班,法院院长就急急惶惶来到狄小毛办公室,神色紧张地把门扣好,才把那张皱巴巴的协议书摊到他面前:怎么办?

狄小毛又盯着协议书上的每个字瞅了好半天,嘴里吐出毫无色彩的几个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

这什么?

这位三十多年的老政法的确有些作难:怎么说呢,毕竟这是市长,是市财政。多少年了,我还真没遇过这么大的事呢……

狄小毛认真地看着这个老头子,慢慢点上一支烟:是啊,这事出得太不应该,出了也很让人作难。但是,现在我们正在搞民主法院建设,司法独立,依法办事嘛。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每个火都必须出以公心,既要对每个干部负责,更要对华光人民负责,这也是对我们每个领导干部的一次检验啊!

听狄小毛说完这一番话,法院院长似乎依旧不很明白:如果依法办事,我想只有把米良田扣起来。如果米良田不能归还贷款,只有从财政扣了,你看这合适吗?

狄小毛沉吟片刻:反正,我只有一句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再一个,我很担心的一件事是,马上就要开人代会了,如果这件事不平息下来,贷款还不了,许多代表质询起来,恐怕很不利于会议的进行。所以,我想的是,可否先从财政拿一部分钱,把这个窟窿堵上,将来再从米良田那儿往回要……

我明白了,法院院长无可奈何地站起来。

此后一连几天,狄小毛便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解决大沟煤矿纠纷上了。

消息不断地传来。米良田已经被抓起来,并进行了第一次不公开审理。市财政一下被法院扣除5o多万。当月的机关干部工资被推迟放……

全市上下顿时舆论哗然,机关干部走着站着都在议论这件事,并大骂市政府领导胡作非为,除了这一笔贷款,谁知道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臭事。

一些市委、市政府班子里的成员,也都打电话或上门向他询问有关情况。狄小毛每次都说,这事他一点不清楚,现在法院已闹到这个程度,他想干涉也来不及了。只有张谦之一直没露面。据吴琪讲:张谦之得了一种头晕症,什么药也不管用,市医院实在查不出病因,只好转到省医院去了。狄小毛告诉吴琪,等这几天大沟煤矿纠纷基本平息下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张市长。

然后,狄小毛干脆带着一个庞大的工作组,在大沟村住了下来。

这是一个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山村。为了夺回煤矿,村民们家家出资,许多人家四出借债,甚至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卖掉,才买回了米良田投入的股份。现在,要动员他们退出股份,让任乃信独立经营,谈何容易。

那些天,狄小毛几乎一天到晚在听取汇报,研究对策,并在工作组成员做工作的同时,亲自一户一户和村民们谈话。在动员村民们退股的同时,他们又反复动员任乃信提高承包费,研究承包合同,为村民和集体多做贡献。

一天,王强兴冲冲地告诉他,双方已经谈妥了,只要任乃信每年出2o万的承包费,村民们就同意退股,让任乃信独立经营煤矿了。

那……任乃信呢?

他也只好同意。

好!立即签订合同,下午我就先回城了。

然而,不等他回到城里,地委已来了电话,让他马上去地区开会。

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里,不知多少人心都系在有关官场的起落升迁上。就在他们还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的时候,关于他和张谦之人事变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市。狄小毛任命为雅安地委常务副书记,张谦之则调回省城,当了新成立的省乡镇局副局长。这是一个二级局,也就是说,张谦之这个副局长依旧是正处级,平调。

232.是要带点刺激的

232.是要带点刺激的

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地区所在地雅安城依旧平静安逸,人来车往,但是看着这一切,狄小毛的心情特别舒展,仿佛一切都在向着他微笑。在到地区开会的前一小时,开常委会已来不及了,他请组织部长拟了一份任免名单,让各位常委签字,正式任命王强为市公安局局长。

这一举动虽说有点出人意外,也不太合程序,但他现在马上就是地委常务副书记了,而且还可能主管干部工作,每位常委都很痛快地签字同意了。来到地委大院,狄小毛第一次感到,这里的一切也都不再令人敬畏而颇有点儿亲切和耐人寻味。不管认识不认识,每个机关干部都热情地和他握手。而他则由一开始的热情,很快便调整自己,总是略带矜持地伸出手来,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代表省委来宣布班子的正是褚书记。年轻瘦小的褚书记精力充沛,嗓门很大,面对台下几百号正处级干部,大讲华光的工作怎样出色,弄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待一切程序都结束下来,褚书记把狄小毛和杨旭单独叫到自己住的大套间,立刻沉下脸严肃地说:我已经和你们每个人都单独讲过了,但是,今天我还要特意把你们叫到一起,当头对面地讲_讲。这次省委调整雅安地区的班子,也是经过反复考虑、慎重决是的。既然决定让你们俩搭在一起,就一定相信你们能够协调好、相处好、工作好。不知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狄小毛连忙说;请省委放心,请褚书记放心。我过去是杨书记的老部下,现在和将来也还是杨书记的老部下。作为一个年轻干部,我一定当好助手,主动配合好杨书记的工作,把咱们雅安的事情办得更好。

好,这个态表得好。褚书记把烟头上的灰轻轻捻一下:杨书记,你也说一说?

杨旭是多年的地委书记了,哪里看得起这个年轻的省委副书记,立刻不客气地说:我想褚书记清楚,小狄也清楚,还有必要再说一遍吗?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作为党员我完全服从。但是,我想提一个请求,这也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雅安的整个工作,我希望省委考虑一下,是不是把我另调一个地方?

这……褚书记的脸色立刻有点改变,干脆把烟掐灭了。

杨旭看着他的这个动作,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冷笑,站起身来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意见。怎么样,没有什么就这样吧,其他许多同志可都等在门口,都想见一见您褚书记哪。然后,也不等褚书记再表示什么,就立刻拉开了门。

地委、行署的其他一些成员都涌了过来。褚书记依旧微笑着,和大家热情地握手,似乎什么事也没生。狄小毛悻悻地退了出来,立刻感到自己今后这段日子一定是非常难堪了。但他已顾不得这些恼人的事情了,立刻把自己任职的消息,告诉了远在省城的筱云。

那时,筱云已离开那家杂志社,调到省画院当专业画家了。听着他压抑不住的一片欢欣,筱云也只好赔着笑,连声表示祝贺,但狄小毛可以明确地感到,电话里的她似乎并不十分开心,有很大的应付成分,他的心里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轻声地问:你怎么了?

挺好的。

不可能。我虽然在别的方面很笨,但这点感觉还是有的。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哽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父亲他……病逝了……

啊……什么时问?

已经半个月了。

追悼会什么时候开?

开过了。

那……狄小毛急得直想骂:你呀你,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最起码我也应该去看一眼他老人家吧!

那些天你家里办公室都不在,我想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

等放下电话,狄小毛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他的目光又落在墙上,死死地看着筱老送他的那一幅字:有定。

斯人已逝,而日月常新。一想到杨旭书记在褚书记面前的那一副样子,他的心里立刻十分烦乱。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杨旭怎会和他闹到这样一个不可开交的地步。在今后的工作中,有这样一位朝夕相处的顶头上司,他怎么才能够做到“有定’呢?也许,他原本就应该料到这一层,听褚书记的话,能在省里当一个副厅级干部就行了,何必非要争这个气,非留在雅安不可。这,岂不是一个最糊涂的选择?

人,绝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也绝不能凭意气和感情去选择行为。这一次选择,他虽然的确胜利了,谁能想到,这里面所种下的苦果,却是终生的、致命的,一直伴随着他,像影子一样永远无法甩掉。

在狄小毛漫长的从政生涯中,有一幕他最不愿意提及和回忆的情景。当他独自一人坐在家乡小*平房的台阶上,长久地怅望对面山崖上的那两株千年古槐的时候,他总是不住地祈盼那衰朽的树枝早一日折断。他的思绪犹如二阵阵的清风一片片的碎雪,每当飘到这一崖山峰就总是突然消逝,只留下一片虚无与空白。

那是他从政的一个高峰也是一个低谷,是最成功的一幕也是最失败的一笔。那里面的是非曲直许多年之后他也说不清楚。

那时他已在地委常务副书记的位子上呆了两年。整个雅安地区和华光市的经济似乎不断生着令人眩目的变化。尽管他与一把手杨旭的关系始终不太协调,各县市和地直单位的头头脑脑,依旧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似乎认为他总有接班当一把手的一天。就在这个平平淡淡的时候,多事的华光突然生了一件惊动地的大事。

那一日,狄小毛正在一个县检查基层组织建设。当了两年副职,他已深深懂得了一点,这就是不惹事、不生事、不办事,既然杨旭已当了六七年书记,据说又很快要当副省长甚至省委副书记了,在整个雅安地区可以说权倾一时、无人敢于置喙,他这个副手就再也不必讨什么嫌,一味地装聋作哑好了。

所以,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向地委提出要下乡,要检查工作,然后坐着小车一溜烟来到一个县一个乡。基层的同志拿着厚厚的材料要汇报工作,他连忙摆摆手:材料不要念,我总还认得几个字,回去看吧,今儿咱们主要是喝酒,别的嘛——免谈!

于是一瓶瓶烈性的老白汾酒拿了上来,直喝得面红耳赤、酩酊大醉,陪餐的都东倒西歪站不住了,狄小毛依旧十分清醒,哈哈大笑着回房间休息。这时,他往往会想起大学刚毕业时在细腰公社大醉时的情景,真奇怪那时天空那样幽远,星星也那么繁密,现在却总是灰蒙蒙茫苍苍什么也看不清,是不是连星星都逃避了?几位县委领导又涌进他的房间,要陪着他打扑克。

狄小毛兴味索然却不愿驳他们的面子。山区小县没有多少娱乐,有的全县连一个正规点的舞厅都没有,电视一共才两个频道,还常常收不到。况且这种上下级之间的娱乐,特别利于联络感情,了解到真实情况。

他便说:我知道打扑克你们是要带点刺激的。我没钱,我是个例外,输赢都与我无关,怎么样?大家齐声说好,便一圈一圈打起来。虽说一个回合只是百十块钱,几个小时下来却也有几千元的进出了。

刘青到县里任职已经两年了,当时的职务是县长,还长的一副娃娃相,一边牌一边气呼呼地说:现在的基层工作简直没法做。地委也不知怎么搞的,尽下些过头指标,什么经济都要上新台阶,乡镇企业一年要增长4o(百分号),像咱们这山区县,到哪里去找那么多乡镇企业呢?

狄小毛嘿嘿地笑着:你看你看,说的不谈工作,怎么又犯规了?再说别的县市都能完成,你这儿怎么就完不成?

哼,这我还不清楚,谁敢吹会吹谁就能完成,就能得奖金!我调查过,有的乡一个企业也没有,就敢报几百万的产值。你知道他们怎么算的?老百姓养一只鸡,他就算了,一只鸡一年能下多少蛋,又能孵几只鸡,一斤蛋又能卖多少钱。其实老百姓把这只鸡早杀得吃了。这种数字游戏再搞下去,非倒大霉不可。

既然如此,那你就向上反映呀。

我反映给谁呢?杨书记这几年越来越听不进这些话了,有一次汇报,我刚讲了两句,就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吓得我再也不敢说一个字了。

一提到杨旭,狄小毛便正色起来。这些人既然敢当着他的面骂杨旭,谁知道又会在杨旭面前怎么说他。况且刘青又给杨旭当过多年秘书,这番愤慨的可信度就更值得怀疑,立刻严肃地说:据我所知,这也不是地委定的,所有指标都是省乡镇局下达的。

233.去轻松轻松

233.去轻松轻松

刘青立刻又说:提起省乡镇局就更不像话了。也不仅乡镇局,省里许多部门每年都下拨那么多资金,我去跑了几次,土特产也送了不少,谁知一分钱也没拨下来。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把资金拨到别的地区,居然张口就要十分之一的回扣,明说是解决机关办公经费,谁知道都干什么了。听说光华光的那个大户米良田,已先后从省里弄到近千万元资金,就按十分之一算,这些地方就捞了一百多万。像咱这里,吓死我也不敢拿上1oo多万去送人呀……

狄小毛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所以呀,你还是要不断地解放思想,更新观念嘛!

看他这样子,刘青似乎也消了气,只好点头说:那倒也是,只怨咱自己没胆量吧!你看看人家张谦之,现在已经是省乡镇局局长了,而且人家的命也那么好,一当局长又赶上乡镇局升格,顺水推舟就弄了个正厅级,现在的级别比你还高呢……不说了不说了,时候不早了,姬书记你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罢把牌一摊,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望着刘青领着几个部下,摇摇晃晃地走下楼去,狄小毛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人哪都是看人容易看自己难。就说这位刘青吧,难道他自己就没有弄虚作假?这个县地僻人穷,没有多少可资炫耀的资本,唯一能拿得出来的政绩便是种草种树。但草和树都长在大山老沟里,上级领导一般难得开车进去。便在每一个路口都树一个老大的水泥牌,就像农村中常见的照壁那样,上面画一个示意图,大书着某某山万亩林区、某某沟万亩草场等等,让人看了惊心动魄。

有一次狄小毛专门下车和附近的农民交谈,才知道这些动辄万亩的林草至今还没有种一株呢。听县里人讲,这个主意就是他刘青出的。马上又要召开全省种草种树参观会了,也许他还会想另一套更新颖的办法吧……就在这个时候,吴琪突然来电话了。

自从狄小毛当了地委常务副书记,确实经他手提拔的只有吴琪一个人。虽然政研室是个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正处级干部了,所以吴琪对他一直非常感激,一有消息就立刻向他报告。吴琪在电话里的声音嘶哑又急促,似乎被吓坏了。

什么?爆炸事故?哪里生爆炸了?!狄小毛急得对着话筒直吼。

华光……钢铁厂,高炉爆炸……

死人没有?

死了。

多少人?

二十六个……

啊……二十六个……

狄小毛拿着话筒,只感到全身疼,耳朵嗡嗡地响成一片,一晚上的酒气全醒了。电话还嘟嘟地响个不休,他却已把耳机扔在一边,似乎什么知觉也没有了。屋里灯光明媚,照得人脸色白如墙壁。卫生问的水箱坏了,流水声哗哗啦啦永不停歇。华光钢铁厂的前身就是县铁厂,是他在华光时一手扩建成的,那里有他的许多工友,七十年代他还在那里开过三年天车哩。

二十六条生命,就这样在顷刻之间消失了。血肉横飞。巨大的爆炸声。他虽然没见过高炉爆炸的场面,但听人讲,七十年代省钢厂生过一起爆炸事故,连几十米外上厕所的两个女人都被掀到粪坑里了。从他记事起,华光全市和整个雅安地区,还从未生过这样惨重的事故,从未一下子死了几十个人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狄小毛才冷静下来,思索下一步该做什么。看看表,已是午夜一时,从窗户上望出去,广大的天空黑苍苍的,没有一点星光,整个县城也昏昏睡去,只有几盏路灯出惨白的光,隔壁传来司机时缓时促的鼾声,也许正在做什么好梦吧……令人愤慨的是,生这么大的事,地委秘书处居然没有通知他这个分管工业的副书记!狄小毛长叹一声,只好躺下来,无奈地打这个漫长的夜晚。

当狄小毛驱车直奔到华光钢铁厂的时候,事故现场已被公安干警封锁,工人们却已经放假,整个厂区一片死寂。远远望去,那座爆炸的高炉已成一堆废铁,只有一些黑铁架、进料连道还屹立着,四周到处是碎砖烂瓦,连厂办公楼上的窗户也全成了黑窟窿。省地市三级领导的几十辆车停了一院。

狄小毛顾不上别的,先去大礼堂看望死者。在一片痛哭声中,他感到两腿像绑了沙袋,一步步走得十分艰难。当终于看到了那一具具被白布裹好的人体,像包裹一样一排排摆放在昔日的会议室时,他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会议一个接一个地召开,满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气也喘不上来。不论白天晚上,不论走到哪里,身后总围着一群人,连回到市委宾馆楼道里都挤满了人。在处理事故的那段日子里,狄小毛感到自己就像在打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嗓子哑得像要冒火,一天下来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地市都难脱干系,杨旭也在华光一住半月,整天忙着接见各个方面的人。特别是那些难缠的记者,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常常弄得杨旭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辛勤工作,整个事态终于平息下来。所有死者都得到了数万元抚恤,子女全部转为非农户,安排对厂里工作。

由于保险公司赔了一大笔钱,加上省地领导一再批示,又从银行贷了近千万元,省经贸委无偿投入六百万,一座新的容量更大的高炉正在抓紧施工建设。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追究领导责任自然是免不了的,原厂长康效忠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总工程师魏宝同受到记过处分,华光市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副市长也分别受到党内警告和严重警告处分。

紧接着召开了医治事故创伤、重振华钢雄风动员大会,新上任的厂长朱友三心高气盛,在讲话中不住地挥舞着手臂,把华钢的前景描绘得十分光辉。

按照新高炉的设计能力,华钢已成为全省最大的炼铁企业,而华光又有着全国品位最高的铁矿。下一步厂领导要抓紧筹建两座新电炉,力争用两年时间把华钢建成一座现代化的钢城、具有重大影响的钢铁生产基地。再用两年时间,使华钢走向集团化、多元化,并力争在深沪两地股票上市,使华钢成为全国五百强的特大型集团企业……

这个朱友三显然是一个天才的演讲家,又有着远大的战略眼光和丰富的想象力。在他的这一番唾沫飞溅的演讲中,台上台下一片肃穆,大家都被他的声情并茂和华光的灿烂前景深深地吸引住了。直到他讲完好一会儿,大家才似乎回过神来,爆出“雷鸣般的掌声”……第二天的省地报纸,就都是这样报道的,并冠以新星和著名企业家的头衔,整个报道看得让人同肠荡气

按照计划,开完这个会,省地领导就都要回去了。但新上任的朱友三一再盛情挽留:这一个多月,领导们吃吃不好,睡睡不安,实在太辛苦了,现在大事已定,一定要调整一下、轻松一下,不然马上回去又接着工作,非把人累病不可。领导们个人病是小事,由此影响了工作、影响改革和展可就是大事了……

一番话说得杨旭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笑起来。杨旭说:小朱说的也有道理,但华光这么个小地方,有什么可轻松的,无非是吃一顿饭、喝点酒而已。我的意见是,饭可以吃,酒也可以喝,但不能安排在厂里,毕竟这次来我们的身份不比寻常……不等他再往下说,朱友三已抢过话头说:杨书记讲的太好了,我们也考虑了这一层,晚饭安排在新近落成的一个私人酒楼里。现在就动身吧?

好。杨旭简洁地吐出一个字,立刻钻进了小车。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大街上车来人往,热闹非凡。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人们在家里呆不住,几乎都涌到街上来了。一家家店铺里都在播放一新的流行乐曲:一无所有。狄小毛把车玻璃摇下来,想仔细聆听这歌的词儿,却一句也听不清。据报道,崔健在京城体育场演唱这歌的时候,数万人与他一起高歌,反复着那忧伤、悲怆的咏叹,许多人热泪盈眶、动彻心肺……这条街是他在华光时拓宽的,当时许多人骂他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宽,恐怕再过几年也就落伍了。

历史前进的脚步总是越人们有限的想象,而一个人在历史中所能留下的痕迹,实际上太微不足道了……狄小毛正在独自感慨,小车已停下来。身着短裙的服务员们正列成两排,鼓掌欢迎他们呢。

234.新引进的特殊服务

234.新引进的特殊服务

这是一幢新建的二层小搂,一楼大厅摆了整整齐齐六张桌子。看到一身警服的王强,狄小毛忙招手让他过来:

有外人吗?

王强低低地说:没有,你放心,我们已经和老板说了,今天是包场,除了领导谁也不准进来,我在门口还派了两个民警呢。

这家的老板是谁?

说来你不相信,是米良田。

他……他的公司不是挺大嘛,还开这么个酒店干嘛?

看他惊奇的样子,王强俯到他耳边,更加低低地说:老领导,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和改革开放刚开始那几年不一样了,一些外地老板来,不仅要吃好,玩好,拿上回扣,还必须成龙配套、综合服务呢……反正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王强又被别的人叫去了。

宴会在朱友三的一番感激声中开始了。在座的除了杨旭,还有省劳动厅、省经委的几个处长,市四大班子领导,地区行署两位副专员,以及许多不熟悉的面孔,黑压压坐满了大厅。狄小毛瞅来瞅去,竞没有康效忠和魏宝同。朱友三和这两个人,都是在他当市委书记时用起来的。

康效忠是厂里的老人了,七十年代还是县铁厂的时候,他在厂里开天车,康效忠就是技术科的负责人了。瘦小的个子,棱角分明的脸,一口浓重的天津口音。在华光,是屈一指的高级工程师。

那时,魏宝同还没有念大学,朱友三还在当保卫呢。为了改造县铁厂,上马建设这个钢铁厂,康效忠跟着他一趟趟跑北京,一直找到那位副总理,才从国家计委批回近五千万的投资……但这个康效忠就是比较倔,当年为筱云办画展,狄小毛从他厂里“借”了两万元,直到狄小毛调离华光,康效忠还在帐上给他记着呢。

临走的那几天,康效忠跑到办公室请示他,这笔帐该怎么平,气得狄小毛一拍桌子说:该怎么平就怎么平,你看着办吧!幸亏王强及时赶到,才把这家伙拉了出去……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呢?

菜一道一道上,酒一瓶一瓶喝,人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不住地互相敬酒。杨旭看到他过来,立刻大声说:小毛,你这个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能这么圆满地处理下来,你难道不感谢我吗?

感谢,非常感谢!狄小毛忙应着。

和你说句实话吧,许多省里领导都坚决要求追究地区领导的责任呢,是我在这硬顶着的。要真追究起来,不管怎么说我是总司令,要开涮一定先拿你们开涮!杨旭说着,又用手指一下旁边的两位副专员。吓得这两位副专员也立刻起身,高高地端起酒盅。

好,你们既然都站起来,咱们共同干一杯!不,你们要拿大杯,喝一大杯!

好的好的!

在一片叫声笑声中,王强、朱友三等忙着给狄小毛和两位副专员倒酒。狄小毛夺过酒瓶,唰唰地倒了三大杯,然后直视着杨旭,像喝水一样咕咕地灌了下去。除了这次和后来人代会宴请的那一次,他再没有这样凶猛地喝过酒。

两位副专员犹豫着,看到大家都在盯着他们,只好也喝了下去。

痛快!众人都欢呼起来。

朱友三说:不喝了不喝了,听点小曲儿吧。

在一片哄笑声中,一个极漂亮的姑娘走了进来,开始清唱那流行歌曲: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为何你总笑个不够,为何我总要追求。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在这反复回旋的忧伤咏叹中,狄小毛独自一人离开酒楼,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夜色中。大街上依旧行人如织,小摊小贩直摆到街心,吆喝叫卖声交织出沉重的俗世曲。自从在细腰公社那次酒醉之后,他再也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再也没有感到生命如此真实得令人无法透气……

好长时间,他才现自己又来到了那座惹事的高炉前。脚下的碎石破瓦尚未清除,脚手架又已经密密麻麻,几盏探照灯把整个工地照得如同白昼。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去,突然看到两个黑影向他走来。

狄书记,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边走边低沉地问。

待走到身边,狄小毛才看清了,原来正是魏宝同和康效忠。狄小毛忽然感到头晕,蹲在地上哇哇吐了起来。两人忙扶祝蝴,一边擂背一边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狄小毛抹抹嘴角,拉住康效忠的手,使劲地摇着。两人不认识似地对视良久,狄小毛忍不住问: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想回天津去,毕竟那是我的老家吧……不过,你放心狄书记,不管怎么说,我还有技术,总不至于流落街头的。

好吧,到时我要送送你。

不必了!

康效忠说着,很快缩回了手。

魏宝同忽然大声地说:狄书记,不是因为我和老康好,这事我认为处理得很不公道。既然是工人们违反操作规程,为什么把老康一棍子打死,这么大的厂子可是在老康手里一步步展起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狄小毛苦笑一下:这还用你说……可是,谁叫他是厂长呢?

厂长又怎么样!那天可是副厂长朱友三值班,他又是管安全的。为什么他反倒没事,当厂长了?

这个嘛……据调查组讲,朱友三那几天生病,请假了。

什么生病,他能有什么病。你难道没听人们说,他朱友三一直在省区跑关系,活动着要闹提拔吗?

这……我也不好说了……

看到魏宝同还要往下说,康效忠止祝蝴说:算了,咱们不要再提这些了,一提这我就头疼。反正事已经出了,处分也给了,说了有什么用。再说,狄书记现在的位置你我还不清楚,还不是姓杨的一句话?

魏宝同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说:其实,我生气的也不仅是你个人,我是心疼咱这个厂哪!咱们话在前,事在后,没有老康这个人当家,又换上这么个败家子,华钢不出三年非垮不可!

垮?不可能吧?狄小毛吃惊地瞪大了眼:听朱友三讲,不是还要组建集团公司吗?

什么集团公司……魏宝同和康效忠都仰天大笑,一直笑得狄小毛了愣,两人却呜呜地哭了起来。

等狄小毛告别他们二人,又返回到那座酒楼里,宴会已经结束,王强正忠实地站在门口等他。看到他过来,立刻迎上前吃惊地说:是不是喝多酒了,我已等了您好久了。

人们呢?

都到二楼去了。

二楼?做什么?

快上去吧,就等您呢。

说罢,立刻把狄小毛连搀带推拉上了楼。

二楼是一个个全封闭的小房间,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狄小毛跟着王强摸进一间,便有人开了灯,只见里面装饰得如同一个小雅问,却只摆了一台电视机和几只沙。狄小毛奇怪地问:这是干什么的?

王强嘿嘿地笑着:没见过吧?据说咱们全省这还是第一家,是从南方引进来的,叫做歌厅,也叫卡拉ok包房……

这里能干什么?

唱歌呀。

正说着,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香气,两个穿着窄窄短裙的小姑娘已走了进来,并砰地碰上了门。

这……你们俩来做什么?狄小毛慌得站起来,转身要走。

别走嘛,你怕什么,杨书记他们还在隔壁呢。不就是陪咱们唱唱歌跳跳舞呢?杨书记说了,今儿要参加都参加,谁也不能先走,这是政治纪律,也算是开开眼界。不然,想打黄扫非,取缔三陪,领导们都还没看见过什么叫三陪呢……

狄小毛只好坐下来,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看着王强和一个姑娘在窄小的地中央翩翩起舞。王强邀他跳,他连说不会,又把话筒扔给他,他又连忙递给了身旁那姑娘。小姑娘把手伸过来,拉着他汗浸浸的手,忍不祝旱:你……是不是病了?

是感冒了,我头晕得很……狄小毛说着,只好歪在沙角上。黑暗中,他试着握一握那只娇弱无骨的手,只觉得手抖抖的,浑身上下又出了一层汗。

第二天回到地区,省委褚书记带着大队人马来检查全区的水土保持工作了。把褚书记一行安排到宾馆,杨旭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为褚书记一行选点、安排检查线路。这时有人便提出,一些参观点太僻远,而近处的又效果不佳,看不出多少气势来。杨旭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说:好啦,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咱们可以吸取过去植树时的经验,把漫由遍野的鱼鳞坑、水保坑、水平阶,都用石头垒起来,这样远远地就看清了。对于这个办法,狄小毛却不同意,他说:咱们这里的许多山全是土崖,一块石头也没有,一下子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石头呢?

235.是不是在外头包小蜜了

235.是不是在外头包小蜜了

一直沉默着的刘青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保准两全齐美。我们可以用石灰代替石头,在每个坑边上弄一个白圈圈,这样又省工省料又看着醒目,怎么样?

狄小毛还想说什么,参会的几个人已齐声叫好,都说这个主意真是绝啦,大家都把目光盯在杨旭脸上。杨旭又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容置疑地说:就这么办!各县市连夜行动,务必要在明天检查开始之前,弄他个漫山遍野白花花……

一夜之间,县乡村三级干部紧急动员,纷纷组织群众、购置白灰、划分地段。不管挖没挖坑、栽没栽树,凡是检查组可能路经、可以目及的地方,都划出了一个个白灰圈,远远望去,的确十分醒目、壮观。然而,不知是有人将这一情况打了小报告,还是另有别的目的,褚书记一行一连数日足不出户,只在宾馆里开会、听汇报。于是全区上下一片哗然,始作俑者更成了形式主义、劳民伤财的代名词。一些对杨旭早有意见的人,立刻闻风而动,罗列了一系列罪名,或亲自上访,或匿名写信。宾馆门口更是天天围满了上访群众,都吵着要见省委检查组,见褚书记……

一天晚上,褚书记亲自打电话,把狄小毛叫去了。两个默然相对,连抽了几支烟,褚书记突然用十分严峻的口吻说:又两年过去了,你对当前的工作究竟满意不满意?

狄小毛很干脆脆地说:不满意。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许当初我坚决要求留在地区,的确是个错误。

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当一个无所作为的副手,能有什么想法。等您当了省长,在您的领导下好好工作吧。狄小毛心里很清楚,褚书记这次来,主要是为他入秋之后出任省长做准备的。

褚书记面无表情,又默默抽起烟来。这些年来,杨旭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够协调,这是尽人皆知的。现在杨旭在全省的呼声依然很高,极有可能当副省长甚至副书记,褚渊书记当然不希望有这样一位助手……狄小毛一直盯着这位神秘的人物,不知道那薄薄的嘴唇里究竟会流出一些什么话。褚书记忽然用力把烟头在烟缸里一捻,像要牛洪什么似的:听说最近你们组织地县许多于部公开从事三陪活动,有这回事吗?

这……狄小毛恍然大悟。但他什么也不说,依旧默默地盯着褚渊。

这是严肃的政治问题,也是可怕的思想作风问题。省委调查组马上就下来了,希望你能够站在党的立场上,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敏锐的政治洞察力严肃地看待这一问题。

褚书记说着站起来,做好了送客的姿势。狄小毛再一次感到那种无形而强有力的震撼,起身用力地握住那双瘦小而绵软的手,只吐出“我明白了”几个字,立刻离开了这间令人压抑的房间。

此后不多久,一个强大的省委调查组真的派了下来,专门查处华光钢铁厂事故处理期间存在的有关问题。

狄小毛把王强等人叫来,将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经过全部向调查组做了交代。

入秋之后,在省人代会即将召开的前夕,省委对整个雅安地区的班子作了一次重大调整。杨旭因亲自批准和参与三陪活动被撤销地委书记职务,狄小毛等许多人也受到纪律处分。狄小毛本人被调回省城,担任了省委政研室副主任,而新任的地委书记是省乡镇局局长张谦之。

在萧萧秋风中,省人大会议顺利召开,褚渊以高票当选为新一届省长。

人哪,要想从政,不依附一个人也许是不行的,而一旦依附某个人,又实在太危险了。

这些年来,褚书记就像是一棵伞盖亭亭、浓荫蔽日的大树,就像故乡山岗上那两株千年老槐一样,一直笼罩在他和许多人的头顶。他是成也在卫,败也在卫。但是他始终想不清,为什么在那个最关键的时候,褚书记会把他狄小毛踢开不顾,而选择了最为委琐的张谦之呢?

坐在省委政研室那清静的办公室里,狄小毛一有时间就总是满脑子这个问题。许多老熟人老部下,也曾经为他做过种种分析和推测,有说是因为钱,别看张谦之早巳离开华光、离开雅安地区,但一直直接参与经济,娶的又是米良田这个大企业家的女儿,经济上一直比他强。

也有的说褚书记这是政治作秀,挥泪斩马谡,演的是一幕老掉牙的戏。还有的则直截了当埋怨他,不该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将杨旭的军,因为杨旭即使再不好也是他多年的恩师……也许这一切都有道理又都没道理,反正一直到多年之后,他才又离开政研室,在已经当了省委书记的褚渊的一手操纵下,又出任了位高权重的省计委主任。

然而,正当他开始筹划着竞选副省长的时候,褚书记和原省长却都离开本省,荣调到另外更大的省当书记了。新上任的白书记和郝省长,没有一位和他有直接的关系。所以,当新华社那篇《华光公安局长王强是怎样草营人命的》的内参稿出来的时候,狄小毛一下就感到走入了一片泛着绿苔的沼泽地,再也没有力气前进一步了……

已经入秋了,天气依然如此闷热,天际的一抹淡云烧得火红,似乎正蕴藏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狄小毛独坐在阳台上,一直看到天色昏暗,一幢幢楼宇都陷没到夜幕之中,才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自从当了副省长,搬进这座小楼里,他和老婆、儿子便总是各居一室,这小屋就成了他完全属于自己的一个世界。全新的意大利家具,在微微的月色下泛着柔和高贵的光。他躺在床上翻一个身又翻一个身,突然门开了,一个披着粉红睡袍的影子走到了床前。

狄小毛往里面靠一靠,让席美丽也躺下来。这些年,她明显地福了,躺在床上像一座散着青草味的肉山,占据了大半个床。狄小毛闭上眼,小孩般依偎在这山的旁边。两只肥滚滚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摸索,并很快找到了最要害的地方。

不等他打完寒噤,热烘烘的身子也压了上来。一种身体的覆盖,来自于四面八方,他只感到巨大的压迫与晕眩,连气也喘不上来,似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肉的波涛里挣扎……”汗出来了,狄小毛努力腾出嘴来,哧哧喘气。

你……怎么啦?

这、这……

为什么这么软面条似的?

太累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再说,都这么大年纪了

胡说!现在的人,六十多岁还包二奶呢,你才多大。工作还不就那么回事,哪能累成这样——是不是在外头包啥小蜜了,每天弄梳得你毛干血尽,空管管儿了才回来?

这叫什么话!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呀!狄小毛生气地说着,情绪却倏然间来了。他想换个位置,却怎么也翻不过身,只好无助地说:你看你,哪有这样……

这样怎么啦,你们男人们天天在一起浑说,这不是叫啥倒浇蜡烛?

不管床上地下,屋内屋外,人在许多情况下许多事情上,总是这样的无奈和无助。狄小毛不再徒劳地挣扎了,努力集中自己的情绪。许多年来一直是这样,这使他有一种自本能的厌倦与不快,甚至有点儿被强暴或受虐的感觉。正因为如此,一有机会他总是要回避,但越是回避她就越是疯狂,这使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直到风平浪静,一切都浮出水面,席美丽忽然抱祝蝴,轻声说:这么些年,你难道真的没碰过别的女人?

没有。

那个筱云,也没碰过?

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呢。

席美丽真的心疼起来,抚着他满头的汗:你呀,就是身体不行,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盼你有个好身体哩。赶明儿起,你每天喝点参汤吧,我听说那是大补的。

狄小毛也有点动情,在黑暗中笑笑:快别瞎忙活了,那要多少钱呀,我可是农民的儿子,还不至于那么金贵呢。

钱!钱的事你就别管了,再说那能值几个钱?

说到钱,狄小毛立刻想到了王强,就在王强被选为全省十大新闻人物的前夕,不是还给他送过五千块钱吗?人哪真是难以想象,那一段王强多么风光,到处巡回演讲做报告,身上披着彩带,报纸上有影,电视上有声,在省委礼堂那个场面恢宏的授奖会上,王强还拉祝蝴的手,让记者一连嚓嚓了好几张像……

谁能想到,内参中讲的却是完全另一种模样。他虽然已做了批示,并报告了白书记,能做的一切都做了,连那几张合影也让胡玉山找出来全部销毁,但有时他忍不住想:内参中的王强,真的是那个王强吗?虽然白纸黑字印在上面,但他真怀疑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236.悄悄登记两个房间

236.悄悄登记两个房间

自从离开华光,不再当市委书记,他与王强已经很少来往了,至多是每年见几次面,逢年过节给家里送来些土特产之类的,映在他脑海里的王强,依然是当年那一个恭驯又机灵的小伙子,笑模笑样的娃娃脸,两只诚实的大眼睛,一身朴实的打扮,进退有止又忙忙碌碌,总会适时地出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最需要的地方……

作为领导,一个最大的本领就是识人用人,曾国藩为了识人,还总结出一套颇为系统的方法。在前些年曾学热的时候,他也曾认识研究过这个老滑头的那套理论,但他怎么也看不出隐藏在王强背后的那一面来……想到这些,狄小毛忍不祝旱:

我记得你还留下王强些钱,明儿想办法退回去!

席美丽笑了一下:你说那呀,我前些天就早叫玉山送回去了,还是当着几个人的面交给他家的。要到这会儿,想退也退不回了。

是吗?你倒挺有心计的!狄小毛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心里却想,怎么又让胡玉山掺乎这事?

你以为我是谁呀?是农村妇女,见钱眼开?是那些没头脑的官太太,只会给丈夫惹麻烦?我一再说钱的事你别管,有我就得了,保准出不了事。钱多不扎手,但一定要取之有道,对不对?自从小胡告诉我王强出事了,我就立马打了电话,毕竟咱们俩一条心,对不对?

好好好,你倒一套一套的,这一点我可真没想到。狄小毛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真的感动起来,忍不住在黑暗中拍拍老婆肚子。

哎,你说说,王强怎么会真变成那样?杂志上讲的,吓死人了。

狄小毛叹着气:我怎么知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相皮相肉难相骨。你在华光呆的时间那么长,你过去听过些什么吗?

听当然听过,都说这娃娃特别会溜官,哪一位领导来了都是红人,又说他特别霸道,在公安局里一直是一统天下,训副局长们就像老子训儿子一样,反正他在公安局也很长时间了,提又提不了,动又不想动,那里的许多干部都是在他手里提起来的。谁能想到,他会打死人呢?

唉,也许的确是我的错!当时我不让他去公安局就好了。

狄小毛深深地叹一口气,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瞅着天花板上的一盏华灯。在沉沉夜色中,那漂亮的华灯也模糊成一片,像一个黑黑的人影趴在那里……

第二天一上班,狄小毛立刻安排胡玉山,什么人也不带,哪里也不打招呼,他要出去看一个朋友。

车马上就到。可是……我……胡玉山迟疑地看着他。

你留在办公室,把那几个材料修改一下。有人打电话,就说我正在写材料。

好吧。

从省城到华光,一共只要两个多小时。狄小毛歪在后座上睡得正香,赵师傅已把车开慢了,轻声问:狄省长,到了,去市委还是宾馆?

宾馆。你给我悄悄登记两个房间,不要声张。

赵师傅也像胡玉山那样迟疑地看着他,但没有支声。

然而,当小车来到市委宾馆门口,只见大门口围满了人,赵师傅使劲按喇叭也不抵事。狄小毛只好嘱咐他把车停到一边,独自一人挤入了人群。

这里人声嘈杂,乱哄哄的都在议论什么。待挤进人群他才看清,宾馆大门被锁上了,两个公安干警被人们推来搡去,帽子也歪了。门上挂着一块垂着许多麻线的白布,狄小毛一看便知,那是村里人们吊孝用的。门下面,一溜跪着十几个人,男女老幼都有,都是一身白布,披麻戴孝。男人们手里举着几块纸箱板做的牌子,上面写满了血红的字。女人们都哀哀地哭念着,泪水把脏兮兮的脸冲得一道又一道。其中还有两个小娃,大约只有七八岁,惊恐的小眼睛不住地瞅着四周,似乎想站起来,旁边的大人使劲一拽,小娃娃立刻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赵师傅也挤了进来,拉拉他的衣袖说:狄省长,我们还是去找市委吧。

悄悄的——狄小毛慌忙止祝蝴,又走近一点,仔细看那牌牌上的字。然而,不等他看清楚,一个高大的老头子突然挤了过来:

哎嗬,这不是省长吗,你怎么也混在我们这老百姓堆哩?

你是——狄小毛吃惊地盯着这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呀,别瞅端了,想也白想。人和人都这样,有些人在台上时想不起来,下台了就想起来了。也有的人,在台上时天天见面,下了台反而把他忘了。对不对?

你看你,快别这么说。狄小毛心里憋气,却只好赔着笑脸。赵师傅似乎要说什么,他连忙扯扯他的衣袖。一身宽大的中山装已洗得白,上衣口袋还插一管笔,虽然脸膛很黑,但胖乎乎的似乎在放光,一眼望去就知道是个老干部。

这些年来,狄小毛见过的接触的人实在太多了,简直就像是从人海里跳过来的。许多人不想见,却非见不可,而且见了面还要满脸堆笑,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有的人见了面,本应该更亲热一些,甚至从内心有一种倾诉的**,却只能很冠冕堂皇地说几句大而无当的话,给人感觉这人官架子真大,甚至快变成政治动物了。但是他们哪里知道,在一出戏里,社会既然对你规定了这么个角色,你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而且也确实像这位老者说的,人的记忆具有很大的选择性,特别是从政的人,大凡是决定你命运的人和事,只要听一遍就会刻骨铭心,而对于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即使每天给你递一张名片,每次见面总还需要再问一次贵姓。此刻,狄小毛只好微笑着说: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早不工作了。要是还工作着,哪敢这么和你说话?我说,你也别瞎费心思了,还是看看这些可怜的老百姓吧。你在华光什么都好,就是认人不准。就说眼前吧,这些人都是王强那小子的受害者。真不知怎么搞的,这小子这几年真是无法无天了,只要谁敢惹他一下,非抓回公安局打个半死不可。这一家子,当年因为和另一家有6oo块的债,对方求到王强名下,这小子立马带人赶到,非要讨两千块不可。这家的老汉只顶撞了几句,这小子居然一声令下,把人家全家人都铐回公安局,一个一个都吊起来,腿中间夹两块砖,往死里打。你说他们是些什么牲口,竞把电棍往女人们那里头捅,捅得那个跪着的女人连毛都脱了。后来又硬叫签名画押,承认自己是贼,感谢公安局的教育……等到半死不活回去,儿子死了,老头子又上了吊。你说说看,这还叫个**吗?**他老人家在,早把他拉出去枪嘣了……

老头子越说越气,唾沫星子乱飞,溅得狄小毛满脸,狄小毛想擦又不好意思擦。周围的许多人也不再看哭诉告状的人,都围上前听老头子说话。老头子显然更受了鼓舞,不等狄小毛问,又连着说:

你知道他们怎么今儿来围宾馆吗?这会儿,市委、市政府的头头们正在宾馆开会哩。也不知是怎么得的信儿,听说正研究处理王强呢。过去人们不敢说,告的人也白告,后来听说参考上登了,有个记者捅破了天,连中央领导都批示了,这样的坏人,格杀勿论!

老头子一边说,一边作着挥刀的动作,就像切菜似的。

狄小毛实在听不下去了,周围的群众都盯着他看,连几个跪着的告状人也围了过来,似乎要缠着他来解决。他的心里很疼,一口气堵在胸口,如果王强真在眼前,他会一老拳打过去的。

老头子又不怀好意地转身对那个告状的男子说:这位就是省长呀,这个问题他一定能解决了的……吓得狄小毛慌忙转身,赶快钻进了车。然而车还没有动起来,十几个告状的人已跟了过来,又在他车前齐唰唰地跪下了。

怎么办?这个死老头!

赵师傅紧握着方向盘,边看他边咒骂。

狄小毛僵在车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在僵持着,宾馆里涌出一伙人来,狄小毛一看,带头的正是刘青,身后跟着许多的干部和公安干警。原来刘青已当了华光市委书记,还兼着地委委员,也是副地级干部了。在公安干警和于郑们的全力维护下,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去,十几个披麻带孝的告状者也被领了进去。狄小毛下了车,在几个市委主要领导的陪同下,终于进了市宾馆,在一个大套间里坐定了。这时,狄小毛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多嘴多舌的老头子,不正是多年不见的卢卫东吗?

服务员川流着走进来,手忙脚乱地沏茶,摆水果,狄小毛想制止,抬抬手又懒得说什么了。

瘦小、木讷的刘青忙为他点烟,一边嘿嘿地赔笑说:真不好意思,让省长大人受惊了,我们这些在基层的,真是罪该万死。不过,您老人家出门下乡,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下个通知,我们也好到地界上迎接一下呀?

237.一种绝尘的美

237.一种绝尘的美

看他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狄小毛突然觉得很纳闷。才一年多不见,这小胖墩似乎也变了一个人,变得沉稳、自信也油滑了许多,是因为研究生文凭到手了,还是因为地师级待遇在作祟?或者是因为已经嗅到什么味道,不再把他这个出了事的副省长放在眼里了?

狄小毛也只好打哈哈: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华光人嘛,在这里你是父母官,我是你的臣民呀。再说,我回家乡来看看,还打什么招呼呀?

那倒也是。当领导的,打招呼那叫体恤部下,不打招呼那叫微服私访,对吧?

这番话,逗得周围的几个人也都笑出声来。

玩笑归玩笑,咱们还是说点正经事吧。狄小毛这天心情很恶劣,一下子就沉下脸来:今儿这一幕,倒的确给我上了一课!看了那个情景,我真的感到非常痛心,也非常气愤!我在内参上的那个批示大家都见到了,我也请示了省委白书记,王强既已逮起来,调查取证工作就要抓紧进行,排除一切阻力,下决心清除这个**分子。这会儿我不想就这个问题说什么,我只想说的一点是,我对自己用了这么个人感到特别痛心,也非常地难过。这个教训是非常深刻的,我要向所有的人表示道歉!

也许狄里变得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狄小毛停顿下来,端起茶杯慢慢地喝水,大家依旧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找不着一句恰当的话说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刘青反应快,独自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您太言重了。其实嘛,怎么说呢,咱们当领导干部的,哪能每个人都看得那么准,每个人都选得那么妥,那不成神仙了?再说呢,人总是要变化的,王强这个人我不熟悉,但据我来华光这一年的有限接触,特别是听了许多人的介绍,这个人还是有他的优点,特别是当年还是很不错的。您选用他,那是在那个时候、那个阶段,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您也早已离开华光了,所以他的变质、他的问题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您根本不必在这个问题上自责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狄小毛更感到难堪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起来,闹不清这番话是在讽刺他还是安慰他。四周的人都应和着刘青的话,一律朝他微笑,但这笑脸后面隐藏的别的东西,却一点也看不清楚。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一个个人影,狄小毛感到似乎有什么把他与大家隔离开来,自己的心情、感触都很难叙说出来很难让人理解,自己与周围这个世界越来越无法沟通,就像大地与天空那么遥远……

第二天,他便离开华光,又返回了省城。

他心情沉重,只想找一个人诉说点什么。翻开电话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却觉得和谁说都不合适。平时自认为有那么多朋友,这会儿他才觉自己孤独得可以。最后他想到了筱云。

许多日不见,她出国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可是,电话打到家里,没人,打到单位,也没有人。气得他扔下电话机,在办公室里走过来又走过去,就像一头被囚困的黑熊。就在这个时候,筱云突然自己来了电话。声音急促又沙哑,问他有时间没有,她想见他。

狄小毛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段时间噩耗频仍,他的心就总悬悬的。等放下电话,狄小毛就直奔筱云家。筱云住的是省文化厅的宿舍。走在黑咕隆咚的楼道里,不时被脚下的东西绊一下。一只硕大的老鼠顺楼梯而下,见了人都不躲不躁,显得极有绅士风度。

一家家的屋门都很破旧,安的防盗门也都是低档的那种,但门口残存的对联却一个比一个醒目、长大,有一幅竟从地面直到顶棚那么长,大书着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情几个斗大的字……

狄小毛忙了片刻才想起来,原来这就是筱云家。

开门的正是筱云,手里还提着一堆杂物,似乎要出门。这是一套极普通的单元房,两室一厅,空间窄小的让人换不过气来。两人在小小的客厅里坐下,便有点促膝谈心的味道。岁月的风雨可以剥蚀许多女人的美貌,却更会积淀一些女人的气韵。也许在年轻的时候,筱云算不上特别光彩照人,但此时的她绝对是一个风姿出众气韵高雅的中年女人,甚至有一种绝尘的美,就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只是脸太白了,似乎有一种病态,看得他心里凄凄楚楚。狄小毛坐下来,默默地抽烟,不知该说什么。

筱云也不说话,一直怔怔地看着他。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忽地伏在他腿上,呜呜地哭起来。狄小毛心里一震,只觉得顷刻之问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一只多年珍藏的花瓶破碎在地上……但他又不便问,只好任她呜呜地哭个痛快,依然修长的腰身搐动成一条蛇……抚着那夹杂着白丝的一头长,狄小毛感到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忍不住俯下身来,在那散着香气的浓里吻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筱云终于抬起头来,泪眼涟涟、长散乱的她越凄凄楚楚,看得他越心碎。

怎么了?

我……实在受不了啦。我觉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就要崩溃了。

筱云说着,眼里又涌出泪来。

狄小毛只好不坚决地说:不,绝不会的!不管遇到天大的事,我相信你是坚强的,你一定能挺得过去!

坚强,你觉得我坚强吗?

当然。你这一双柔弱的手,实际上充满了过许多男人的力量。

狄小毛说着,把她的两只手都握起来,捧在自己手里,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似的。

看到筱云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狄小毛尽可能开玩笑地笑着问:好啦好啦,我的小孩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到底生了什么事,韩笑天呢?

一听这话,筱云刚刚明净的脸上又立刻掠过片片乌云,阴郁得像要下雨。好半天,才叹着气说:

在医院。

怎么,他病了?

不是,是车祸。

啊……狄小毛惊叹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生命有时是那样坚强,有时却又显得格外脆弱,这其间的转折与变幻真让人无法捉摸。这些年来,自从筱云和韩笑天结了婚,狄小毛就一直把他们当成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就在他为褚书记儿子小虎的事犯难的时候,韩笑天还为他四处活动,怎么就一下出车祸了?狄小毛心里乱乱的,好半天才问:

不严重吧?

生命自然没问题,可是据专家会诊的结果,恐怕这辈子站不起来了……

什么,不可能吧?

狄小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地看着筱云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直到筱云又使劲地点头,才无力地垂下头来。这消息来得太突兀,也的确太残酷了,特别是对于筱云来说。

筱云还不到四十岁,又没有孩子,今后的路长得很哪。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整日守着一个能吃能喝不能动的瘫子,那绝对不是一种人的生活。况且筱云又是从那么温馨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又有着她自己的事业和追求。自从举办画展以来,筱云在书画界声誉鹊起,现在正当壮年,事业正如日中天……

狄小毛越想越害怕,再不敢往下想了,只好又嘿嘿地笑一笑,他觉得自己的笑那么虚伪,简直比哭还要难受:我想不至于吧,像你这么好一个人,上天怎能够如此不公?咱们省的医疗水平你是知道的,什么权威,都是狗屁。报上最近登了一个消息,一个人高烧不退,又是b,又是专家会诊,花了两万多块钱不见效,后来北京来了一个教授,给开了两元钱的四环素倒治好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那些鬼话,还是到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治一下,保准能站起来。

筱云也陪着他苦笑:我也但愿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说实话真的不太可能了。这几个专家,就是专门从北京请来会诊的。据他们说,他这伤比桑兰还严重得多,桑兰在美国那么好的医疗条件下都无法恢复,何况是他……过去我不信命,现在想想,也许这就是命吧,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不等她再说下去,狄小毛忙说:

你千万别说得这样绝对。我们还可以这样想,现代医学展这么快,几乎每天都有新药品、新医疗手段问世,现在被判为不可能的事,也许几年之后就完全可能了……

但愿如此,那我们就等待这个医疗奇迹吧!

说到这儿,筱云站了起来,独自走到窗前,怅望着外面。狄小毛也跟过去,站在她的身边。他分明地感到她热扑扑的身子瑟瑟抖,连忙去扶她,两人紧紧靠在了一起。

238.那个夏日夜晚

238.那个夏日夜晚

筱云依旧望着窗外说:这两天我的心情特别灰暗,孤独无助,就像独自在大海上漂浮。本来,有一家企业愿提供一大笔赞助,让我去欧洲留学两年,现在不可能了……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不在。你要再不回来,我真的就支撑不下去了……

现在好点了吗?

人,还是需要点依靠的……好啦,说说你吧,是不是你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进来时一看你脸色就不太好?

狄小毛心里一动,嘴上却说:没有什么,我挺好的。在咱们这个社会,你甚时听说当领导的还有麻烦?

你呀你,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年轻时的毛病!筱云忽然凄凄地笑起来:我真的希望你一直保持年轻时那一种精神,真正干一番事业,为我们这个时代抹上浓重的一笔。现在,像你这样的干部不是很多,而是太少了。如果有更多的人像你这样,一门心思操在工作上,又能保持一种人格的独立和文化人的节操,我们这个社会就必定会展得更快一些更好一些……

是吗?你真的这样认为,那我就太荣幸了……狄小毛自嘲地说着,不敢再看她一眼,似乎生怕她看透自己的整个内心。心里想,如果我真把自己这一辈子做的事都讲出来,不知你还会这样认为吗?

那一年是多事之秋。

就本省来说也是这样:先是华光市公安局局长王强前不久刚刚授予全省十大新闻人物称号,很快便从令人炫目的光环中一头栽了下来,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紧接着是华光集团及其核心企业华光钢铁厂正式宣告破产,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引起深、沪股市一片动荡,综合指数狂泻数百点,这是本省破产的第一家大型国有企业;而此后不多久,负责华光集团破产操作的狄小毛副省长,又被抄了家,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这是本省受到处理的最高级别的政府官员,再一次创了历史之最……

这是第二年春天,省报记者采访新任省纪委书记张谦之后写成的一篇报道。那时,狄小毛已决定离开省城,正在家乡背山面水的山坡上构筑那个暮年的归巢。当陈雪霖气哼哼地把这一切告诉他时,他平静地说:说得好,这的确是三大成就啊!

自从他当上副省长,华光集团就已纳入了破产程序,白书记和郝省长在一年一度的工作报告中,也一再讲要加快实施步伐并摸索出一套成功的经验。可是在具体操作中,他却感到阻力越来越大,压力来自于方方面面,就连陈雪霖也劝他适可而止。

就在那个盛夏的夜晚,他被陈雪霖糊里糊涂叫出去,摆了几十桌的盛宴,说是为他祝贺,实际上等于向他下了个最后通牒。那一夜狄小毛酒喝得不多,不管是谁来敬,都一律只碰不干。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很快便感到眼前的景物都移动起来,一个个人影都模糊起来,黑脑袋连成一片,各样的面孔都变成一片讪笑又可怖的脸,同时他也更清醒地意识到,不管自己是省长还是书记,或者更大一点的官,都必须面对这黑压压的一片。

这些人单个来看,也许非常渺小,不值一提,但合在一起就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一股滔滔不绝的山洪,足可以摧毁一切、淹没一切……也许他现在可以采取的最好办法,就是张谦之和他讲的上策,继续为华光注入资金,为工人补工资,能过一天算一天,能走到哪里算哪里,毕竟咱又不会当一辈子的省长,也许用不了一年,这个球又被别人拾起来……

此后一连数日,狄小毛就深陷在这一矛盾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生了一件大事,魏宝同的办公室里被人放置了一挎包炸药,魏宝同被炸成了重伤。当这一消息传来时,狄小毛正和省执纪执浃部门的人研究华光集团的查案工作。专案组的同志反复讲,朱友三这个人态度十分蛮横,自从逮起来之后要不就一言不,要说话就大讲他对企业的贡献如何如何大,造成的问题都是客观原因,不仅不应该逮他,而且应该给他记功的,要不是他在那里支撑着,这个厂早就垮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关于魏宝同被炸伤的消息,如一声青天霹雳炸响在所有人的头上。狄小毛的心在滴血。惊悸不已的人们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狄小毛却不住地冷笑。对于这一突**态,他其实早就有了一种预感,只是没想到会落到可怜的魏宝同头上。这些日子来,自从把朱友三逮起来,他其实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特别是上次宴会,与米良田、杨旭见了面,他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预感。从他们那奇怪的眼神里,他似乎就看出了一些什么……

等狄小毛赶到医院,魏宝同已成了一个被白布包裹得只露着一个嘴巴和鼻子的什么物器,被人们安放在病床上。而且这一张嘴巴和两个鼻孔上也插满了各种管子。只有从那输液瓶中一点一滴的流淌中,从旁边一台什么仪器上不断跳动的曲线上,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活着的生命。家属和亲朋好友都围聚在楼道里,眼里噙满了泪。一些工人正聚集在四周,凶凶地瞪着每一个人,似乎和谁都有着深仇大恨。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正向人们叙说当时的情景,手臂不住地在空中挥舞。狄小毛被医生特许,在病床前默默地停立了一会儿,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一个劲儿直往下淌。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爆出来,赶紧捂着脸离开了这里。

等回到办公室,狄小毛直接把电话打到省公安厅,下达了死命令,必须抽调最好的警员,以最快的度侦破此案。公安厅似乎从未见过这位顶头上司会这么大的火,动这么大的怒,连连应着,一口一个是,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放下电话,狄小毛又重新召集专案组开会。由于事出突然,专案组的人们也有点惊魂未定。自从进驻华光集团后,专案组就遇到了相当大的阻力,不论他们找什么人谈话,对方总是闪烁其辞,一口一个领导定的,你们还是找领导吧。不论走到哪里,都似乎有人跟踪。在他们住的房间里,几次现一些匿名的纸条,写着露骨的恫吓话。而且整个集团的帐务也是一团乱麻,据魏宝同讲,朱友三当了五年总经理、厂长,几乎一两个月就换一个会计,所以没有一本帐能对上号。

后来,魏宝同协助专案组,把一个个当事人都叫来,又对公司的库存等进行了一次全面清理,才现这里面的亏空竞达上亿元之多。谁曾想竟在这么个关键时期,魏宝同却挨了炸。听说这两月朱友三也病倒了,拒绝吃饭,一些人已放出风来,要为他保外就医呢……听着专案组人们这些杂七杂八的议论,看着他们一张张哭丧的脸,狄小毛感到自己正在进行着一场力量悬殊的斗争,正在爬一座没有尽头的山峰,真想一屁股坐下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胡玉山轻手轻脚进来,俯在他耳边说:张书记的电话。

哪个张书记?

狄小毛不由得一怔。

就是……雅安地委的张谦之。

他……他来干什么?

狄小毛不由得看看专案组的所有人,只见大家也都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感到这是一个很意外的严重事态。狄小毛想了一下,只好起身去接。

一拿起话筒,那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就传来了:

好我的省长,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不来接一下电话,有什么事这么紧张吗?

狄小毛淡淡地说:什么事也没有,我正和一个老家伙下棋呢。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想请客了?

请客倒不愁,消息也有一个,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是什么?狄小毛知道他话中有话,忙紧迫不放。

华光集团来了几千号人,把我们雅安地委全包围了,口口声声要吃饭,要工资,说是再这样拖下去,不死不话,他们还要到省城去呢。

这……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意思嘛就是……请示一下,我们地委现在也是毫无办法,可以说是一筹莫展。我说了,反正有再大的事,咱们地委这一级必须顶住,绝不能把矛盾推给省委、省政府,我已经和工人们对了一天话了。可是你也知道;工人们现在是怨气冲天啊,什么粗话怪话难听话都出来了,根本不管你领导不领导的,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哇。

怎么能没有办法呢?狄小毛一听就火了:再说,你如果没有办法,省委、省政府就有办法了?而且,省委工作组早已进厂,方案也制定了,查案工作也正在进行嘛。现在的重要问题是,必须按照制定的方案,一步一步抓紧实施,对不对?

239.一起去看女人

239.一起去看女人

对当然对。可是问题在于,这方案和实际差距太大,工人们不接受哇。而且,自从工作组进厂这些天,厂里的思想就十分混乱,人心惶惶,原有的一套规章制度也没人执行了,厂领导们也一个个各怀心思,谁还有心思操在厂里的管理上呢?

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狄小毛心里生气,嘴上却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你说得对,这种混乱局面必须结束,再拖下去对谁也不利。而且这一点请你放心,事情很快就会走上正规了。

啊,好、好好……电话里传来一阵支吾,这家伙显然没有想到狄小毛会回答得这样干脆,停顿了好一会儿。

狄小毛心里明白,他这是坐山观虎斗,故意将我的军呢#葫以,听到电话里支吾不语,他立刻来了兴致,故意笑着说:刚才你说工人们怨气冲天,说什么话的都有,我倒正想问一问,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话?

这个嘛……电话里又是一阵支吾:我想还是不说的好,工人们那种水平,有些话实在太难听了。

无所谓嘛,难听也好,不难听也好,反正只要他们说出来,我们都还是要听的嘛,你说说看。狄小毛一边说一边笑,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张谦之那张窄脸上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

张谦之似乎很作难,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说,本来这个厂好端端的,谁想到自从换了总经理,厂子就工资也不出了,而自从专案组进了厂,今儿调查这个,明儿调查那个,也没见查出些什么,却把原来的一些关系也查断了,弄得客户们都不敢和厂里做生意了,这不是断厂子的后路吗?那……你认为呢?

我,我当然和省委、省政府保持一致……

只要张书记有这个态度就好。而且你知道吗,魏宝同已经被炸伤了,正在医院抢救呢。狄小毛越说越齿冷,感到自己的话冷嗖嗖的,就像是下的一场冰雹。

魏经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上午我刚刚赶到医院看望了他。真是太不幸了,也让人十分感动。不管怎么讲,我认为魏经理是一位一心为厂的好经理,我已经要求宣传部起草文件,在全地区学习魏经理的精神,并对地区公安处做了安排,要他们抓紧破案……张谦之似乎想表白什么,一下子说了许多话,狄小毛却再也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他的话说:

好啦好啦,这事一下子说不完,我还要接一个电话,咱们就谈到这里吧。总而言之,事情还只开了个头,就像是一场小雨,只湿了个地皮皮,咱们就等着下一场透雨吧。好好,那咱们就等着吧。

张谦之依然口气很硬,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楚。

狄小毛放下电话,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连忙扶住了墙。胡玉山推门进来,看到他紧皱着眉,脸儿煞白,吓了一跳说:狄省长,你是不是病了?狄小毛摆摆手,让胡玉山扶他坐下,喝了几口胡玉山端过来的水,精神便恢复了。摸摸自己的额头,竟然冷汗津津的。他一边笑一边说:这是怎么啦?立刻站起来,甩开胡玉山的搀扶,尽可能稳健地走回了会议室。

大家都齐刷刷地站起来,恭顺地看着他。

狄小毛平伸出双手,让大家都坐下,然后严肃地说:听了大家两天来的汇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这一仗打得到底值不值,是不是大方向错了?最后我想通了,从查案入手解决华光集团的问题,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现在我们就像是正在爬一座很高很高的山,离山顶也许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退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这个坎必须过,这座山必须上,否则,我们就会犯历史性的错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这个观点也就是省委、省政府的观点,省委既然让我来抓这个点,我就只能负责到底。

所以我提议:下步我们必须继续紧紧抓住朱友三不放,政策攻心,多管齐下,一定要撬开他的口。同时可以爆炸案为突破口,把直接参与者先抓住,再深挖细挖,查找幕后人。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报复案,一定和当前的专案工作有着直接的关系,现在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这说明他们也急了,不到关头他们是不会狗急跳墙的……反正,办法你们想想,责任由我来负好啦!

有人低低地说:我们倒同意,可是省纪委那面,到现在还没有个明确的态度……

狄小毛寻声望去,是省检察院的一个副处长,立刻坚决地说:现在已经是司法介入了,而且是省委的事,而不是省纪委的事,你们只管去工作,省纪委由我去协调好啦!

事情的展往往会出人意料,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在这方面,狄小毛实在感到无计可施。本来,在他的有力督促下,查案工作很快加大了力度,几乎天天都有新消息,落实到朱友三身上的经济问题正成几何级数上升着,总数已经达到了几百万。省区县的许多干部也很快陷了进去,有“借走”几万元钱的,有“借”奥迪车长期不还的,有通过企业违法贷款、炒卖地皮的,也有向企业推销物资吃回扣的,最可气的是几幢工人集资建的宿舍楼,竟然被一个领导揽出工来,然后几经转包,最后建成了危楼,还没有搬进去住,阳台就掉了四五个,楼板断了几十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省纪委书记被荣调到另一个省当副书记了,全省上下的许多干部,都紧盯着这个新卒出来的蚕要位置。又过了没几天,一纸任命下来,雅安地委书记张谦之当了省纪委书记。对于这一系列变故,狄小毛虽然看在心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始终认为不可能是张谦之。所以。一直到正式宣布的时候,他才感到有些事有些时候自己真是糊涂得可以。

但是,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华光集团的案件总算查了个水落石出,一下子公开处理了十几个人,最高的是一位副厅级干部。有开除党籍的,也有受到各种处分的,朱友三被判了二十年徒刑。但令人奇怪的是,下手炸魏宝同的厂保卫科那个后生,被公安部门逮捕之后,先是什么也不说,后来不知怎么就被打死在看守所了。他的女人则从此富了起来,在省城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美容院。

就在这个时候,狄小毛突然产生了一种挺奇怪的想法,想到看守所看看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朱友三。

那是一个秋雨霖霖的下午,法警们都被他支走了,小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许是干部犯与其他人犯有所不同吧,既没有戴镣铐,也没有隔着铁丝网,根本不像一些电影里常见的那样。但即使没有这些外在的东西,谁是主人谁是罪犯也一望而知。

洁白的墙壁上贴着两幅鲜红刺目的标语。一幅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幅则更有意思: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吗?朱友三依旧很胖,但全身所有的肉似乎都失去了应有的支撑,松耷耷的,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位总经理的威风和气势了,只有那一双眼睛时而闪烁着不屈的光。

狄小毛递给他一支烟,并为他点上,朱友三便凶凶地抽了起来。

还记得我们当年在铁厂时候的事吗?

不记得了。

朱友三一拧脖子。

狄小毛不理他,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那时日子多穷啊!你在保卫科看大门,我和宝同都在车间,我跟着他学开天车,每天晚上睡下,饿得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家就到附近的菜地里偷瓜、偷菜,偷一切能吃的东西,然后一边啃一边听我讲《西游记》,要不就到火车站、招待所去看女人……

你、你不要说了!

朱友三突然凶狠地喊了一句,垂下了头。

站在外面的法警以为有什么事,探进头来张望着,狄小毛忙摆摆手。

有一次,好像是你的一个亲戚怀里揣了几斤生铁,想偷出去卖,硬让你在厂门口拦住了……

朱友三忽然呜呜地哭起来。

有这回事吗?

那……是我叔叔,我就是在他介绍下进厂的……

狄小毛也点燃一支烟,伤感地抽起来,不想再说什么了。

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朱友三突然又平静下来,使劲用衣袖擦着眼睛,然后奇怪地盯着他:你专门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也是也不是。狄小毛看着他这样情绪时起时伏地波动不已,也感到一种自内心的同情:我想说的是,到底怎么搞的,竟弄到如今这一步,你当时怎么会那么胆大妄为呢?

好吧,你既然问,我就告诉你!朱友三长叹一声,正要往下说,忽然又翻一下眼说:怎么,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

你可一直是领导呀。

这……

24o.送给你美国正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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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当了经理时,也一直是想把厂子搞好的。咱不说别的,我自己多少年就在厂里,是一直看着它一步步展起来的,厂里还有多少老师傅、老弟兄,谁不愿在自己手里展起来,谁愿意落个败家子名?可是时间长了,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你自己了。这个厂一会儿上划省里,一会儿又下放地区,下放市里,上上下下认识的人很多。这些人今儿来一趟,明儿来一趟,表面上都说是关心企业,调查研究,其实许多人的心思咱清楚,都是把厂子当成块唐僧肉。

当然,我也可以像前任康效忠那样硬顶。可是康效忠顶来顶去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把他自己顶下去了?再说这也不是前些年了,那时风气还比较正,即使来也无非是一顿饭、两条烟就打了。现在不行了,有些人胃口大得很,一张嘴就想叼个十万八万的。你要不满足,立马就给你个不客气。所以你想想,这能怨我吗?

狄小毛无法回答,只好说:正因为如此,这次专案组不仅查处你,还一下处理了那么多人,也可以说是除恶务尽了。

什么什么,除恶务尽?

朱友三忽然冷笑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胡说!

我告诉你吧,狄小毛。朱友三忽然用一种十分不屑的口吻说:许多事你根本不知道,许多事恐怕永远也弄不清了。反正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米良田这些年怎么展起来的?固然他会做生意,但是,谁也不能不承认,他米氏集团后面有一个张书记呀,张谦之不是娶的米良田那个一枝花吗?前些年我们厂里征了4o亩地,准备扩建厂房,后来因为基建下马不搞了,张书记指令让转卖给米氏集团,一亩地征地6万,我卖了8万,米良田接收后又交了每亩8万转让税,但一转手他还是每亩卖了32万,光这一桩买卖米良田就到手了多少?

这……我现在脑子乱了,一下也算不清……狄小毛思忖了一下:大概是6oo多万吧。

对,至于这其中中间人得了多少,就只有天晓得了。

朱友三说罢垂下头来,似乎再也不愿说什么了。

这时两个年轻的法警走进来,毕恭毕敬站在狄小毛面前:狄省长,快到吃饭时问了。

好吧,我就走了。狄小毛站起来,转身向外走,临出门又扭过头说:再问一个问题,炸魏宝同到底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友三也站起来,向另一个门走去,边走边生硬地说:绝对不是,我还没无耻到那一步。是谁我说不清,反正少不了那一伙人。

望着他步履蹒跚,一步步走进了监所,狄小毛趴在隔开的玻璃上看了好久。88号收监。有人喝了起来。88,这个号倒挺吉利的。狄小毛心里不由得冷笑,又觉得太具有讽刺意味,不由得又向那个拐角上的88号房间瞟了一眼。那时他哪里能想到,再过几个月,自己也曾一度被关到这里,而且所住的居然也正是这个88号。当然,那时朱友三早已离开这里,到一个监狱农场劳改去了。

这,是不是命运的有意捉弄呢?

刚回到办公室,陈雪霖就用机要专线打来电话了。狄小毛一听是他的声音,就大声说:你小子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不见面?

我去周游列国了,法德意英,反正就欧洲那些蛋大的国家,整个转了一圈。临走怎么也找不到长,只好告了一下嫂子,她没告你?

也许告了吧,这些日子我乱成一锅粥了,整天忙得头晕目眩,记不得了……对啦,你出国一趟,给我带回什么纪念品没有?

有的有的,我的长,什么时候能忘了您。说到这儿,陈雪霖略略停顿一下:美国的正宗伟哥,德国的小银妇,怎么样?

你呀你,把我当什么了?

狄小毛又气又笑,只好骂他。

好啦,不瞎说瞎道了,谈点正经事。我听说你把华光集团的盖子揭开了?

也可以这么说,但也可以说尚未完全揭开,只揭了冰山一角。狄小毛说着,不竞有点得意起来。

看来我走了几天,世事大变呀,这正是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狄小毛立即想起了在米氏大厦的那次盛宴,却故意装糊涂。

不过,陈雪霖却不接这茬儿,只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长呀长,我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另有高见。这是多长大的一个网呀,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反正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了,我希望你赶紧采取措施,否则很快就……无法收拾了……陈雪霖又急又气,口气越来越急促,似乎说不下去了,只有沉重的喘息声……狄小毛对着话筒连连喝叫,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最后只剩下一片嘟嘟声,显然电话断了。

放下电话,狄小毛既失望又莫明其妙,痴痴地出一会儿神:这个陈交际,简直有点神经兮兮,至于吗?

胡玉山把近一个星期的工作日程拿进来请他过目:会见日本荒尾市代表团,主持全省国有企业改革座谈会,参加省纪委召开的反**斗争公处大会,听取省政法领导小组关于全省政法队伍的整顿汇报,参加华光集团破产重组和新公司挂牌仪式……看着这排得满满的日程表,狄小毛只能一个个画圈点头。

胡玉山一直站在地上,狄小毛忽然说:华光集团外欠资金的追缴情况怎么样?

有您这么重视,追缴得很顺利,不说别的,光是抓了这十几个人的罚没收入,就有近一千万呢。省政府又给了那么多优惠政策,债转股,贷转股,又核销了呆帐,华光下步重组后的日子好过多了……不过……

不过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胡玉山似乎受到了鼓舞,看他一眼说:政策好了,钱有了,可是如果再换上一个朱友三,没有个好当家人,恐怕也只能红火几年呀。

这你就放心吧!狄小毛笑起来:我早给他们讲了,破产重组,一定要真正建立现代治人治理结构,不能搞翻牌公司。而且,现在投资主体不一样了,除了政府原有投资,参与重组、注人资金的是几家民营企业,人家那钱可不是白投的……而且,这一次,省政府作为其中一个出资者,也要派驻代表,彻底解决投资主体空缺的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胡玉山边听边连连点头,却依旧站着不动。

狄小毛有点奇怪了:还有什么事吗?

胡玉山迟疑着,忽然大着胆子说:有一些情况,我想还是向您说说的好。最近省直机关议论纷纷,都造谣说您和王强那件事有关,又说有好多人向中央反映,写了不少匿名信,连中纪委、中组部也震动了……所以,我爸希望您能引起重视……

你爸他老人家,还说什么吗?

他说……希望抽时间和您坐坐。

好的……

狄小毛不竞有点意外。正应着,那部红色的机要电话又响起来。他拿起来一听,原来是省纪委的一个老熟人,连忙摆摆手让胡玉山出去,才低低地说:老兄,你也找我?

是啊,有些情况我想告你一声。

什么情况?

这位老兄也是多年的一个老书生了,老家是华光,过去每年下去都要和狄小毛在华光聚一下的。

不知道你和中纪委熟吗?

不熟。

电话里不便说。作为老朋友,我是希望你赶紧找一些关系,到北京去活动活动。哎,对啦,你不是和哪位副总理是老熟人?

好的好的,谢谢你,谢谢你!狄小毛突然感到头晕,却只好镇定地笑着。等放下电话,他才感到有点茫然失神了。还说那位副总理呢,人家现在早退了,而且这些年也再没来往。可是,既然此人说到副总理一级,可见事情的来头的确不小,他再一次感受到山雨欲来、暴风骤起的无边寒彻……

突然,久不联系的孟永清打来了电话。

这时,狄小毛正驱车行进在回省城的高公路上。刚刚参加完华光集团改制重组挂牌仪式,他的心情十分激动。工人们毕竟是通情达理的,坐在主席台;望着下面那一张张黑黑的面庞,狄小毛一颗悬悬的心终于落了地,同时就感到自内心的些许歉疚。在开会之前,他和一些地市干部曾经反复研究,生怕在这个庄重的时候再闹出什么大事端来,并进行了周密的部署,光警力就动用了四五百。

因为这次改制,对于全集团近万名职工来说,的确是人生命运的一次大转折。不管公司盈也好亏也好,过去大家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国家人,不了工资国家会想办法,这几年仅各级财政就为公司垫资了好几千万元的工资。现在不同了,五千元一股,每个工人至少入了一股,全集团裁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股份有限公司。几年来公司效益不好,工人们那一个个股份都是七凑八凑硬凑出来的,许多人把家里的东西都变卖了,如今整个集团已经从深沪两地股市上摘牌,今后一旦经营不下去,这些工人们可都会血本无归、甚至倾家荡产啊……

所以,不论入股的还是下岗的,面临的考验和艰难都还在后头。

241.怎么是……包养情人儿?!

241.怎么是……包养情人儿?!

可是,当戴着墨镜、一脸伤疤的魏宝同作为新公司的总经理开始讲话的时候,台上台下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凝结在他那副特别刺眼的墨镜上……狄小毛那颗悬悬的心终于落地了。不管今后的路怎么走,这次他打的是一个胜仗,而且在全省乃至全国都具有创新的意义,一路上他斜靠在车座上,紧闭着两眼,手指不住地在小扶手上弹着《智取威虎山》的曲调,七十年代他在这个剧里饰演过杨子荣的。

手机突然响起来。胡玉山接了几句,递给他说:国家计委。

狄小毛正弹在兴头上,不快地白他一眼,电话里却已响起了孟永清那大大咧咧的声音:

老弟,你正在哪里愣格哩呢?

我在工作嘛——你呢?

我嘛,此刻正住在贵省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间里,正等着贵省一白一郝两位长的接见哩。

好哇好哇,看看你这中央大员,说不一样就不一样。那总统套间可是专供中央领导使用的,我当了近两年副省长,还没机会在里面住一次呢。你倒好,来一次住一次,也不怕被反映到中纪委?

欢迎举报,欢迎举报!

哎,说正经的,你这大忙人,此刻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干什么?

不能说,保密。

什么什么,对我还保密?

好啦好啦,现在我要开会了。等晚上见面再说吧。

那么,晚上我陪你吃饭。

不必了,这次来工作特殊,我想你还是九点之后直接到我房间来吧。说罢,不等狄小毛再说什么,孟永清已挂断了电话。

等回到省城,狄小毛才想起来,晚上已经约好去拜望胡敬了,只好对胡玉山说:咱们干脆别吃饭了,现在就去你父亲那里。

胡玉山点点头,立刻给家里打电话。

胡敬虽然是几十年一贯制的厅级干部,但资格相当老,退下来后便享受了副省级待遇,和老伴独住着一幢二层小楼。等来到家里,两位老人正吃饭呢。看到狄小毛,胡敬笑呵呵地站起来,指指旁边的椅子:来得好,来得好,如果不嫌寒酸,就在我这儿吃点吧?

狄小毛连忙走上前,扶着老头子坐下:我可肚子大,不知你做的什么饭,够不够吃。

老头子七十多岁了,满头白,脸皱得像颗剥了皮的核桃,精神却不减当年:好饭谈不上,我可不像你们在职的,吃得起山珍海味。老咸菜,和子饭,莜面拨烂子,还对胃口吧?

正说着,老伴已舀了一大碗和子饭,撂到狄小毛面前。胡玉山这个妈五十多岁了,但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高高的个子,腰身依旧那么苗条,保养极好的脸上只有细细的几道皱纹,年轻时一定是非常出众的,怪不得为了这女人,老头子会和白书记结下仇呢。她为狄小毛舀好饭,坐在对面两眼温和地看着他说:

他呀,就是这样,进城几十年了,也改不了这股子土气,一天晚上不吃和子饭就难受。刚才玉山打电话,我说再做几个菜吧,他死活不让。你先尝尝,不习惯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狄小毛连连摆手:哪里敢劳动婶子。其实这和子饭的确不错,我也是这习惯,晚饭还是吃点这个舒服。可惜我家那口子,连个这也做不好,真气得人没办法。

胡玉山拿出一瓶茅台酒来,擦着上面的灰尘。狄小毛连说不想喝,香甜地吃了起来。

胡敬已吃完了,边剔牙边看着他那个吃相,笑着说:不要急。这比你那大鱼大肉香,是不是?

是啊,真的很好吃,好久没这么放开吃了。狄小毛孩子气地笑着,一连吃了两大碗,才擦着额上的汗,跟着老头子在客厅里坐下来。胡敬说: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

狄小毛尽量谦和地看着他:一定是我工作中有什么失误,您老不放心,我已做好了接受批评的准备。

老头子摆一摆手:批评谈不上。不过……忽然,他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儿子:玉山,你出去一下。

只这一句话,狄小毛突然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坐得更近一些。

看着胡玉山出去,把门关好,老头子才压低声音说:按理说,你们在位的,比我消息灵通得多,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老头子了。你难道不知道,最近咱们省的空气有点不对?

这个……狄小毛沉吟着:您是指哪一方面?

当然是关于你呀。据我所知,最近有不少人,也可以说是一大批,连着给中央反映问题,并且引起了中央好螳人的警觉,对不对?

狄小毛沉下脸来:这个嘛,我也有所耳闻。无非是这样几个方面,人代会选举的问题,王强的问题,还有嘛就是一些吃吃喝喝、鸡毛蒜皮了。但是,在这两个问题上,我的确是问心无愧的,也不怕他们掘地三尺,所以我该干什么还f什么,真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几件事玉山给我讲过,我也相信你……有人说,你还包养着一个情妇?

什么什么!狄小毛正在喝水,一用劲差点把茶杯磕碎,水洒了一茶几:真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没说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吗?

说是你大学同学;却又比你小好多岁,搞艺术的?

胡说,纯粹是胡说!不瞒您老,我倒的确有这么个同学,也的确是好朋友,但也就仅此而已。人家结婚都十几年了,丈夫还是个大学者,怎么是……包养情妇?!

胡敬一直看着他平静下来,才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我说,不可小视。这些人,什么东西捏不出来。还足讲点历史吧。我在咱们省几十年了,咱们省的干部历史我太清楚了。可以说,几卜年间,反反复复,恩恩怨怨,有根子,也有气候,一有机会,就要冒出来的。现在看来,就有一拨子人,而且是既得利益者,他自己虽然下来了,他们的代言人还在,只要你敢于冒出头,敢于触动他们的利益,就要千方百计把你弄下去。这种封建的东西,实在是很可怕的。而且我相信,现在只要是于事情的,在谁身上找不出一点问题来?

这倒也是……狄小毛盯着那张皱巴巴的脸,就像盯着一部沧桑的历史,就像面对着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您老冀焉讨。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真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趁早擦擦干净,不要真让人家抓住什么。

好好,谢谢您老!狄小毛很动感情地握住老头子颤抖的手,使劲地摇着,就像摇故乡的那一棵老槐树。

临出门,老头子又说:我想,你是不是去看看杨旭?

不,我不去。

那就算我没说。

离开胡敬家,狄小毛没有带胡玉山,独自坐车去看孟永清了。大街上拥挤得很,小车走走停停,几乎每个十字路口都得停车。说也奇怪,只要一个路口遇上红灯,几乎每个路口都是红灯。赵师傅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开停停,一边气得直骂:走遍全国,数咱们省城交通混乱呢,像这些路口,怎么着也该修立交桥吧!狄小毛说:不是立交桥,咱们这儿的问题,主要是缺乏科学规划。由此,他又想到了当年在华光拓宽马路的事,觉得真是自己的一个杰作!

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了,自己已经从一个农民的儿子成为这个省屈指可数的人物了,回想这二十年,自己究竟给这个地方留下些什么可资回忆的东西呢?想来想去,竞没有多少可值得留恋的。当然,这二十年的变化是惊人的,但是在这种惊人的变化中,又有多少真是自己主动创造的?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一片舞台,真想甩开各种纠缠不清的关系,做几件值得称道的_-殳有愧憾的事情,难道这个机会就要过去了?一路上他恍恍惚惚地想着,总觉得胡老头说得太言过其实,心情逐渐地平静下来。进电梯的时候,竟冲着电梯服务员笑一笑,小姑娘立刻有点颤地叫了一声狄省长,反弄得他了一愣。

孟永清穿着一身内衣,在一架联合健身器上汗流浃背地锻炼身体,看到他进来,连忙招招手让他坐,然后从卫生间绞了条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坐在他身边:

都是你搞的,让我少跑了二百步。我已定了标准的,每天都要跑两千步。

是吗,狄小毛嘿嘿一笑:你那完全是吃饭撑的。老百姓早说了,城隍庙失火,烧得鬼抽筋呢。要真想锻炼,到地里挥锄头去。

你看你,满脑子农民意识。我郑重提醒你,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必须加倍珍爱生命,健康是一切幸福的载体嘛。

当然,这话我早说过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搞**!

两人逗笑了一会儿,孟永清忽然神秘地说:你知道我这次来做什么?查案。一个倒卖进口计划的大案。涉及上亿的资金。一位副总理亲自批示,要一查到底。

是吗?是哪一个企业,我怎么没听说过?狄小毛心里不由得一紧,却故意漫不经心地问。

242.话说八大怪

242.话说八大怪

孟永清把门重新锁好,才小心地取出一份材料,放到他面前。这是一份白头文件,页上有一位副总理密密麻麻的批示。

狄小毛一拿起来,便看到了米氏集团几个字。他觉得手有点抖,撂下材料,拿起茶几上的极品云烟点上一支,深深地抽了儿口。才尽可能平静地翻着那一张张白纸。落款是“一个多年为党工作的老**员”。狄小毛立刻想起来了,这不是自己一上任时为米氏公司批的一件事吗?谁曾想他们居然利用这个批件,搞空头买卖,转手赚大钱,还涉嫌利用虚假合同骗取银行信贷资金。

这两年狄小毛从未分管过计划、外贸等,所以当时转下去贸易厅又退回来,中间反复了好几次。幸亏当时他还算清醒,只很原则地在上面写了同意贸易厅意见几个字。而贸易厅的人也j海闲之辈,反过来批示道:同意狄省长的意见。这件事过去都快两年了,怎么会有人把它捅到中央去了呢?

机警过人的孟永清立刻看到了他的反常,连忙低低地问:是不是这事与你有牵连?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来了见到白书记和郝省长,让他们把你叫来,两位立刻说不必了,反正他又不分管。我说我们是同学嘛,我和他还有点私事要谈,两位又说你下乡了,恐怕一时回不来。从这一点上,我就觉得这里头有点猫腻。

看他这样说,狄小毛反而笑起来:他们说的都对,这倒是你过虑了。而且,我相信这里面的内幕,他们二位根本不知道的。不过,这事你准备怎么办,你手里到底是什么底牌?

孟永清哈哈大笑:你看你看,这不是露馅了,没你的事你急什么。不过,我这底牌还是告诉你吧,谁叫咱们是老同学呢?老实说,这事可大可小,全国类似的情况很多的。我这次来,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既然领导批了,总应该有个回音吧。你要说实话,如果真的有你,我就按有你来办好了。

狄小毛摇摇头:这倒不必,你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但是,主要局限在米氏集团自身就行了。

好,我听你的!孟永清回答得很干脆,接下来又说:谈点别的吧,我今儿找你来,本来是想让你帮我办个事的。

你能有什么事?是不是帮你找个小姐?

那倒不必!现在不缺的就是这东西,我想让你给我弄一些古董什么的。r

干什么!狄小毛感到很意外:是不是准备提拔了,要送礼?现在送礼,最时髦的可就是送古玩了。

看你说哪儿了。孟永清连忙打他一下:是不是你这官就是送古玩买下的?你知道我就一个女儿。这娃娃不知怎么搞的,这几年养成了一个毛病,一天到晚到处搜寻古董,几年下来已花了我十几万了。我倒也想,这毛病也算不错,总比干那些吃喝玩乐的好。你们省不是文化大省吗,各种古玩一定很多。所以,你一定要帮我搜寻几件带回去,至于价钱,咱是照付不少。这事又不能和别人说,只好拜托你老弟了。

这事嘛不大,可挺难的,你知道在这方面我可是个外行,只能勉力而为吧。狄小毛犹犹豫豫地说,心里却直叫苦,这个家伙,出的什么邪门歪道,岂不作难死人!

一连几天,狄小毛都在思考这件事,却不知从何下手。这事又不能声张,连一个贴心的人也想不起来。后来,他只好把筱云约了出来。

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咖啡厅坐下,狄小毛问了几句韩笑天的治疗情况,立刻直截了当提出这个问题。

这些天,筱云的情绪显然已稳定下来,不再悲悲切切的了,但笑起来仍有点郁郁寡欢:

你这么大省长,这事还不好办。我说,你是真找不着门道,还是有别的考虑?

狄小毛老老实实地说:我的确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不然,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既然如此,我先给你扫扫盲吧。先说咱们省城,历史上不是叫钦州吗?清初有扬州八怪,现在我们钦州也出了八大怪。这八大怪,其中也包含着我们韩笑天的。他是好读书不求甚解,好写作不懂规矩,这几年你知道他干什么,只是个广交朋友,时常以孟尝君自诩,据他说狐朋狗友也够得三千食客了。

有这样的事?

狄小毛惊讶得闭不上嘴。

筱云淡淡一笑:这个咱就不说他丁。再说这第二怪,就是你很熟悉的陈雪霖了。你自认为和陈雪霖是老朋友,有人还说他是你的狗头军师,张春桥。

其实,你对他也不完全了解,至少有一点就不了解。这位陈雪霖是身在官场,心在商场,到了商场,又难忘官场,结果两头不着地,弄得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懒得去做。这几年养成了另一个嗜好,就是大量收集中外古币。据说,他家藏的各种古币已达十几万枚,有不少都是海内孤品,其中有一枚汉代的钱范,香港商人出价一千万他还不卖呢。

是吗,我一点不知道呀,你怎么知道的?

筱云又淡淡一笑:这就是你官僚主义了。人一当官,许多人就难得在你面前说真话,你也就永远难于了解这个人的另一面了。他们八大怪曾经在我家聚过一次的,我岂能不知?再说第三怪吧,也是你很熟悉的一位,也是华光人,名叫卢卫东。

卢卫东?这个人我知道的,他可一点不怪,前几天我还见过他的。狄小毛一听,连连说。

你见他,并不一定知道他。他现在是小人物了,你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但他对于你是最有用的。自从下了台,做买卖又赔了钱,谁曾想他这几年竟搞起古董买卖了。按理说,玩古董,赏文物,那是需要很高文化修养的。可就是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卢卫东,几年之间竞成了全省这一行的头面人物。而且他这人既不倒卖真正的文物,也不一味地为了赚钱,所以同行里的人都很服他,现在家里收藏的各种破铜烂铁、青瓷古陶很多,有不少还是很有价值的。我想,这事你不便出面,可以委托华光的人去办一下,弄几件糊弄孟永清还是蛮可以的。

好的好的。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长见识,就这样办吧。狄小毛一边点头,一边又好奇地问:那么,你再讲一遍,其余的那几怪,都是些什么人物?

有一个是个年轻姑娘,中专毕业,服务员出身,前几年也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侧身于出版行业,搞第二渠道印书,他们的行话叫做书,那么大的书,一本接一本出,不是主编就是总纂,又出名又赚钱,好不风光。听人们讲,她那几年的行量,赶上一个中型出版社呢。可是,正干得如日中天,这女子又忽奇想,从书商行急流勇退,销声匿迹,这二年听说又开了爿特色饭店。这你说奇不奇、怪不怪?

这个……狄小毛听她说着,耳边立刻回响起很清脆的声音:我是——郝——思——嘉,对,一定是她!看到筱云还盯着他,狄小毛立刻红了脸,连连点头:是奇、是怪。还有呢?

好啦好啦,这事就扯得太远了,我一会儿还得去医院,咱们简单说吧。一个姓侯,是一家小报的记者,多少大报大记者坐着无事,他却领着几个人在全省上下四处出击,专门拉广告赚钱,这几年车也买下了钱也赚足了,一家四口竟有四辆车。

还有一个姓邢的,本是学旅游的,这几年却搞起了装潢设计、公关策划等等事情,成立了一个天马工作室,一天到晚坐在家里,靠着一台电脑,一台樱孩机,什么时髦他做什么。

还有一个叫四毛的后生,本是一个地区文联的土作家,文章写了一辈子也没写出个名堂,只自费印了两本卖不出去的书。谁知这几年却开始触电,先当编剧后当导演,居然一口气导了一百多部集,去年还拿了一个飞天奖。

最后一个嘛,是我爸他们单位的一个老作家,写了一辈子文章,名气也挺大,退下来之后却迷上了养蜂,当了省养蜂协。会的副会长,一天到晚和那些小东西搅在一起,现在白头也黑了,新牙也长出来了,还娶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人问他哪来这么多精神,他说全是喝蜂王浆喝的,到处给人做养蜂学术报告,整个变了一个人……

嗅,有这样的事……狄小毛越听越惊奇,只是一个劲儿噢噢地感叹。直到筱云再不说了,才长吁一口气说:这真应了电视上的一句套话,不说不知道,世界真奇妙。这些年来,我天天陷在官场这个圈子里,整天在那个既定的圈圈里打转转,过得多么辛苦。其实看看这些人,换一种活法,走出那个小圈圈,立刻又是一番天地,想来那也是挺奇妙的。

243.你的事弄完了吗

243.你的事弄完了吗

好啦,我该走啦,看来你还是挺有想法的。可惜今儿时间不早了,留着这些以后再感慨吧。筱云说着,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立刻就向外走。狄小毛跟她出来,天色已晚,大街上热浪滚滚。在沉沉的夜色中他忍不住问:

笑天的身体怎么样了?

筱云说:身体棒得很,养得比过去胖多了,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腿恢复得怎样?

还那样,这辈子恐怕是没希望了。

你需要钱吗?

用时我会找你的。

什么时候?

也就这几天了。好啦,再见。

筱云似乎不愿意再说什么,立刻招招手,向一辆出租车走去。

等一等,我再问一句,你出国的事就那么放弃了?狄小毛追了出来。

怎么会,最近我反复想,既然有这个机会,放弃太可惜了。笑天反正也就这样了,我必须为自己活着。等他一出院,我也许就立刻走,不过时间可能要短一些。

这就好……

狄小毛欣慰地笑了,终于放下心来。但他不想告诉她这是自己的精心安排,只痴痴地站在路边,一直看着那辆出租车没人人海,才深深地叹一口气,返身也叫了一辆车。

回到家里,席美丽和伟伟都已经睡下,狄小毛轻手轻脚进了卧室,先给华光的刘青挂了电话。刘青一听,立刻连声答应,说些许小事,何劳您挂心呀,明天一早我立刻送去。狄小毛千万叮咛,不要说是我要,也不要和人家砍价,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刘青在电话里笑起来,笑得他也不自在起来,只好不客气地批评了几句,刘青才严肃起来,答应一定严格按照他的意见办。

果然,第二天上午,狄小毛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刘青就走了进来。等胡玉山退出去,这家伙在他耳边说:已经办妥了。

在哪儿呢?

都在车上哩。

几件?

我选了十来个样品,各带了几件,您下去挑一挑吧。

你等一下——狄小毛说着,连忙给孟永清打手机。孟永清听了也很高兴,三个人一起坐上刘青的车,来到狄小毛家里。等司机把几个包裹拿上来,一一打开,孟永清的脸上笑开了花:好,好东西,不用挑了,我全要下了。

这……刘青却面露难色,沉吟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人家不同意全卖?

这倒不是……不过,我当时说只要几件,钱嘛就不必了,就算是我们市里送您吧。如果这一大堆都要……他一边说,一边下着决心:当然,也无所谓。无所谓。都要就都要,反正我回去处理吧。

哎,咱们说得好好的,钱的事不用你管。孟永清说着,立刻拿出一个金卡来塞到他手里:这卡上是四万块钱。你带价格来没有,如果不够,我再拿现金。

刘青拿着那张金卡,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用不了这么多的,卢卫东当时也说了个价,我合计也就是个两万多不到三万……这么点钱,哪能让您出……

嗯,咱丁是丁卯是卯。你给我倒腾来,也就够不错了。这样吧,卡上的钱都放下,以后你再看着有不错的,就给我再弄几件。

这也好……刘青说着,拿眼睛直瞟狄小毛。狄小毛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把他拉到另一个房问。刘青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材料说:这是咱们市大沟煤矿的一个改造方案,我想请孟主任帮忙给跑一跑,争取今年能立个项……你看合适吗?

你呀,怎么也这样滑头起来,雁过一下也得拔根毛!狄小毛忍不住拍他一下头:大沟那个私营煤矿怎么样,任乃信呢?

这就是那个煤矿,已扩建成中型矿了。不过任乃信死了,已经好几年了。

死了?怎么死的?

煤矿冒顶。

噢……这倒也是死得其所了。

狄小毛苦笑不已,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如石碑一样高大的身影和一张倔强的黑脸。

刘青说:人哪就是瞎活呢。听说他这人当年闹得省地县三级不宁,和您还大闹过好几回呢。好不容易把煤矿夺回来,干了不到两年,却死了。而且不是他一个人,两个儿子也跟着一起死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唉,人哪真是瞎活呢!最后这句话,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等狄小毛把改造方案交给孟永清,孟永清只点点头装了起来。刘青要请他们二位出去吃饭,他们都说有事,怎么也不去,刘青便说,那我先走了,立刻离开了狄家。望着他的背影,孟永清摇摇头说:

这个人哪,头真够尖的!

狄小毛笑笑:现在,这种人多的是,大概这就是现代观念吧。你哪里知道,许多年以前,他可是我们干部队伍里公认最老实的一个人……哎,你的事弄完没有,准备哪天走?

明天就走。我告诉你,在我这里你已经销了号啦,不过,我有一种感觉,姓白的对你的意见可是大着呢。

你怎么知道?

我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你知道,我这人可是有特异功能的。说句实话吧,现在为官嘛,弄几个钱是小事,可是一旦和主要领导闹崩了,那麻烦可就大罗。在这一点上,我希望你一定注意,也算是老兄的一点忠告吧!

狄小毛只好苦笑:只怕这忠告来得有点迟了。

还有一句话,经过反复查证,我们已经弄清楚了,写那份举报材料的你道是谁,是杨旭。他本人就在米氏集团当顾问,竟然连那个集团的老板也被他告了一状。我接触了几次,那个老头很倔的,真不知他怎么想的,也许真是坚强的党性原则在起作用吧。

也许,大概是吧。

狄小毛应着,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山海经》云:其首枕汾,其名日管涔之山,其下多玉,汾水出焉。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上讲,匈奴皇帝刘曜曾陷居于此:刘渊族子曜尝隐避于管涔之山,夜中忽有二童子人,跪日:管涔王使小臣奉谒赵皇帝。献剑一口,置前,再辞而去。以烛视之,剑长二尺,光泽非常,背有铭日:神剑御,除众毒。曜视之,剑随时变为五色,后曜遂为胡王矣……

在民间传说里,这里更是毗卢佛祖的道场,不仅层峦叠翠,急流飞湍,松奇石异,林海涛涛,而且山山建寺,寺寺敬佛,石洞相通,栈道相连,自古就是一个风物独异的所在。在爷爷老爷爷的口口相传中,这里发生过多少曲折动人的故事。比如台骀治水。

台骀是五帝之一少吴的后人,由于治水有功,历代对他封了许多荣号,什么昌宁公、灵感元应公、雨师、雨神等等,又建了好多祠来供奉他。再如公子扶苏。据说赵高专权,胡亥篡位,命令大将蒙恬追杀公子扶苏。扶苏在几个心腹部下的护卫下,穿越八百里秦川,跨过滔滔黄河,就一直走到了这里,至今仍留下马头崖、箭雨坡、太子洞、试刀石等等遗迹。

更多的则是狼烟四起的历次大战,比如汉武帝远征匈奴,北魏孝文帝大战突厥,宋代杨家将镇守边关,明末李自成大战周遇吉,等等,往往讲的人口唾白沫,眉飞色舞,听的人喷喷称赞,如痴如醉……只可惜这些年来新路未开,而原有的栈道皆毁,加上山巅风云变幻莫测,往往一山分冬夏,一日见四季,云雾之中又常出现各种海市蜃楼般的幻影幻象,弄得人常常入不得山,偶入者又往往有去无还,使这里始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钞……

那个冬日,狄小毛在心情郁闷中去爬这座家乡的圣山,同样是半途而废,只遇到一座早巳毁坏的古庙。回到省城之后,他夜不能寐,起身披衣,挑灯翻书,才想到那古祠大约就是著名的一处台骀祠,也叫昌宁公冢庙。又翻了许多杂书,才把庙后镌刻的那首古诗续了起来,道是:风鸟书官后,鸿荒障泽年。神功开天白,帝系出金天。分雹如参次,山川尊禹先。按图移岸后,纪远昧星躔。乱水汾洮另蠕诸狄沈姒联。唐风谁始祀,鲁史至今传……轩裳存想象,凭吊一茫然。读罢这古诗,他又茫茫然不知所云,只好和衣而睡,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狄小毛就去找白书记,希望能与这位一把手推心置腹地谈一次,谁知白书记什么也不容他说,只是鼓励他要正确对待个人,正确对待他人,正确对待组织,说了一些很冠冕堂皇的话。那是每一位位高权重的匀莳鲁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都能说的话,过去他也曾多次对人们讲过,而且自以为讲得很原则也很有水平,对方听了也应当心存感激的。

这会儿轮到他听了,却感到无比地虚伪又无比地刺耳,真比指着鼻子唾他几句还可恶呢,起码那还有一点真感情在。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出来,他就清楚地知道,属于自己的历史结束了。

244.私人问题

244.私人问题

此后一连好些天,狄小毛都处在专案组的监控下,住在一个看不出任何特色和标记的地方,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审讯照例是无休无止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些审讯人员,脸上看不出一点表隋,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和善,职业和履历似乎都写在了脸上。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极有耐心,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开头。

姓名。职业。年龄。还有性别!然后就是一串连珠炮式的发问:在省人代会期间,你到底搞了些什么非组织活动?作为党员,为什么不全力支持省委确定的人选?贿选问题到底有没有,既然没有,为什么米氏集团花费了几十万?就说他那是广告行为吧,为什么你利用候选人的特殊身份,和他们一起到各代表驻地进行广告宣传,在这里面你个人究竟得到了多少好处?

贿选问题你不说,咱们再换一个角度,谈谈别的问题。王强这个人是你一手使用起来的,又是在你分管政法期间被选为全省十大新闻人物的,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你怎么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当年他去公安局之前,并没有一天的政法工作经历,为什么你把他直接提拔为公安局局长?听说王强几乎每年都要来家里看望你这位老领导,带的什么礼物,有没有现金,这些年合计到底价值多少?……

你为什么总是沉默,你不要自作聪明,不要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王强已经完全招供了,你还是坦白一点,这样对你有好处……

狄小毛忍不住冷笑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们知道是我们知道,你讲出来是你的态度问题。

审讯者依旧振振有辞。

太阳已经西斜,小屋里明一道暗一道,阳光把一切分割得支离破碎。又是一天了,到这个时候为止,已经是第几天了?狄小毛默默地思索着,却终于想不起来。时间的概念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了白天与黑夜的不断交替。在发明历法之前,原始人是不是就是这样,每天望着西斜的太阳发呆?

对于这些问题,狄小毛一概保持沉默,他把这种沉默作为一种意志的磨炼与考验。任对方反反复复地讲,耳朵里几乎什么也没听见,只默默地在心里数数儿,每数到一千就又返回头重数。

既然你态度更加顽固,就再换一个问题。有人揭发你长期与一个女人关系嗳昧,在她身上你花过不少的钱,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沉闷的干巴巴的声音在满屋里回响。

狄小毛终于被激怒了,两眼像是要冒火:我和谁关系怎样,那是我的私人问题,你们无权干涉!

审讯者对笑了一下,似乎在说,好呀,只要你开口讲话就行。口气也似乎缓和了些:是啊,你说得很对。但是你要听清了,我们并不是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而是问你给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胡说!狄小毛气得双手发抖:好哇好哇,我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信口雌黄,什么叫欲加之罪!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你,我们之间完全是最普遍也最正常的关系,同学关系,你不要以自己那种卑鄙的心理揣度别人,那是行不通的。

你说得好,说得好,这说明你很有演讲才能嘛,但是——审讯者之一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儿:那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当年这位女士办画展的时候,是否从你这位很普通的同学加朋友这里得到过某种资助呢?

这……狄小毛只感到眼前金星乱冒,就像打足的皮球突然被戳了一刀,一下跌坐在椅子上了。

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作为当事人的康效忠也早已回了天津老家,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最终是由王强负责处理的,所以一定是王强说出来的。在那一刻,他只气得咬牙切齿,两只手紧紧抱在一起。如果这个小滑头在眼前站着,他相信自己一拳就会把他打趴下的。

但他依旧沉默着。问得急了,就说自己年龄大了,十几年前的事早忘记了。他是不愿意牵扯到筱云啊。这些年来,筱云从未向他提出过任何要求,即使在家庭遭受那么大变故的情况下。如果竟因为这么一件区区小事牵扯进来,那他无论如何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幽闭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甚至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清醒与睡梦,恍恍惚惚,似乎一直都在做梦。梦见杏树湾,村边那六棵挺拔的白杨,老坟里那两棵苍枝古槐,梦见家乡后面那一座永远爬不上去的圣山……

有时他又会看到,筱云,夹着画板正轻盈地一蹦一跳向他走来。与世隔绝,所有的消息都断绝了,此刻的她会在哪里呢?也许她已经出国,踏上了欧洲的土地,正徜徉在卢浮宫和蓬皮杜艺术中心?还是在莎士比亚墓前静静伫立?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暗暗安排的,这样很好。这一辈子,他总算做了一件最符合内心呼唤的事情。有时他甚至恍惚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只海鸥,箭一样飞去,飞向她,飞向碧水蓝天……

这种马拉松式的车轮审讯一直进行了好些天,审讯者似乎也都失去了耐心,不再对着他大声发问了。狄小毛过了几天的平静日子。这种平静使他纳闷,不知是两个高峰之间的休止,还是整个事态的结束?正独自迟疑着,一位大人物来看他了。这从周围每个人的举止表情上都看得出来。当这位人物走进来时,他惊奇地差点叫出声来:这不是张谦之吗?

正是冰天雪地时节,张谦之披着一件将军呢大衣,满脸堆笑地站在他面前。也许个子越低的人,年轻时长得越老相的人,就越耐老吧,这位张书记按说比他大好几岁,此刻站在那里,却明显地比他还年轻。加上那一头修饰得很好的头发,说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都不过分。相形之下,狄小毛披头散发,胡子也好几天没刮了,坐在那里就像是不起眼的一袋山药蛋。

张谦之在他对面坐下,摆出了一副审讯者的架势。几个随行人员也分坐两旁,紧张地做记录的准备。张谦之忽然又挥挥手,把他们全赶了出去。等屋里没有人了,张谦之走上前要和他握手,狄小毛却懒得伸手,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双保养得很好的小手,便又尴尬地缩回去了。

张谦之干干地笑一下:不管怎么说吧,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了?

狄小毛冷笑不已:现在位置不一样了。和我这腐败分子握手,不怕给你定个革命立场不坚定?

哪里哪里,这屋里不就是你我两个人吗?

如果有人在外面监视着呢?既然没那个胆量,干脆就连这个形式也免了吧,我这可是为你好!

狄小毛十分鄙夷地看着他,哈哈地笑起来。

他的这番话和笑声显然刺激了张谦之,只见张谦之的脸腾地红了一下,又气急败坏地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了。

狄小毛却是毫不理会,继续说:对呀,这不挺好的吗?我知道的,你此番来无非就是想体验一下这种位置的快感吧,何必那么虚伪呢,都这把年纪了,我们还是都赤裸裸的好。

好好好,你说得对,那咱就都赤裸裸的。张谦之显然被气坏了,却又无从发火,只好正襟危坐,摆出了审讯者的架势。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不管回答了回答不了,我一定洗耳恭听,狄小毛更加滑稽地看着他,满不在乎地说。

也许这一会儿的情绪变化太快,张谦之有点找不着感觉了,嗫嚅了好半天,才沉下脸说:

不要那么油嘴滑舌的,摆出一副死猎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听说这些天来你倒硬得很,一个问题也不愿意谈清楚?

他越这么发火,狄小毛的心里就越充满恶毒的快意:我要纠正一下,不是我不愿意谈,而是实在没有什么好谈的,我可是一辈子没说过假话,要临时抱佛脚、当面撒大谎可就太难为我了。

那么说,你是受冤枉的罗?!

张谦之立刻提高了声音。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冤不冤枉,自有公论的地方呢,毕竟我们正在建设法制国家嘛。

说得不错!那么,依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你罗?

狄小毛感到自己的话像嗖嗖的带着寒气的刀子一样。进来这些天了,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淋漓地说过话呢:是不是陷害,是谁在陷害,为什么陷害,我相信你一定更加清楚。什么叫大权在握,什么叫明镜高悬,什么叫思将仇报,这回我算是真正领教了。

刚才我就讲了,今儿要讲就去掉一切伪装,赤裸裸地。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吗?咱们明说了吧,这些年来你一步一步地越爬越高,靠的是什么?今儿你在这个位置上,你就不觉得有愧吗?告诉你吧,华光集团的问题虽然我再搞不下去了,但是,那里面的许多事情难道少得了你这个幕后人物,你自己就那么手脚干净吗?

245.好花不常艳

245.好花不常艳

这些年你当地委书记,买官卖官是全省出名的,一些人还专门为你编了歌,什么要想富、动干部,一万两万挂个号,三万四万报个到,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当然,我很清楚,这些问题是查不出的,华光集团你也做得很巧妙,也没有责任,所以你就上来了,堂而皇之地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讲,你难道就不觉得脸红吗?

这番话说得太生硬了,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地层深处挤出来的,又像破碎的金属片似地震颤着。压抑了多少年,憋了太多太久的话,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狄小毛感到说不出的畅快。至于说出来的后果,他早已置之脑后了。当他已闭上了嘴,小屋里依旧嗡嗡作响,像无数条金属条在抖动。张谦之的脸发了白,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失去了知觉,变成了植物人。看他这样,狄小毛真的好开心,款款地坐下来,悠悠然抽起烟来。

外面的人们似乎也发觉了屋里的异样,都纷纷探进头来,看到张谦之凶凶地向门口瞥一眼,又很快缩了回去。张谦之终于回过神来,也点燃一支烟,干干地笑笑:

你总算说够了,骂够了,感到心里畅快了?你要我说实话,我就说点实话,反正已经到这份上了。也许你说的确有道理,但是,现代法律上有一个术语,叫做无罪推定对不对?也就是说,既然你、或者说整个社会,都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我存在你说的那些问题的证据,那就只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对不对?反过来说,现在既然把你请到这里来,也就是说,既然找到了关于你的证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可是,你们折腾了这么多天,却一点证据也拿不出来,这不是诬陷我吗?

是吗,那是你自以为如此。也许在许多方面我的确不如你,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我已经是副县长了,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办主任。你当时表现得不错,一口一个是、是,坐在那里显得很规矩。

但是,我从你那一双眼神里就可以看出,你的内心里实际有一股火,一股谁也压不灭的火,只要一点燃起来,就会燃烧成熊熊的烈焰。但是,这又怎么样。你为了向上爬,找了席虎山做靠山,把那么爱你的然然都甩掉了,谁知席虎山很快就下台了,为了这个婚姻,你这一辈子还不够倒霉的吗?历史不承认眼泪,也不能够假设。反正从这二十年的历史来看,你是完全失败的,败在了一个你根本瞧不起的人的手里!

张谦之越说声音越高,最后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哈哈大笑。一直笑得狄小毛双手抱住头,沉沉地垂在椅子背上。

我很清楚,你是个轻易不服输的人。但你这一次真的输了!你应该发怒,应该大骂,应该歇斯底里,应该凶凶地跳起来,打我,打所有的人。但是,你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不要再存什么幻想了,现在我就正式告诉你,我们已经从你那个家里抄出一百多万的存款和财物。其他的都不需要了,只这一条就够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对不对?

张谦之说罢,再也不看狄小毛一眼,站起来整一整衣服,又摆出了一副固有的谦和模样,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屋里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就像从云端突然跌人了深不见底的探渊之中,就像什么东西把整个身心都消解了,狄小毛长久地沉默着,忘了周围的一切,甚至也忘了自己的存在。有人进来,要带着他去餐厅吃饭,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后来只好把饭菜给他端进来。

但是,看着那已经放凉了的饭菜,他始终没有一点儿食欲。生命似乎已经从他的身上游走了,或者像蚕吐丝那样,一根一根地抽尽了最后一点生气。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了,也太没有道理。他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那个普普通通的家,居然会有100多万元的存款。

作为一家之长,这种无知说给任何人都不相信。但他的确是这样。大约从当县委书记时起,他就再也没有在钱的问题上多费心思。反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切东西,只要是他需要的,都会有人很自然也很适当地为他做出安排。当然,一个从黄土地、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农民儿子,他的生活相对一直是简单的,他的欲望也是比较有限的。一百万!一百万哪#蝴的思维似乎就停在了这一点上,再也缓不过劲儿来……

大约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又轻轻地开启,一个人站在了地上。

不管是什么人,他都不要见#蝴干脆在床上躺下来,把头扭向墙壁一边。

这个人轻轻地走了过来,把一件什么衣服盖在了他的身上。

你要干什么?狄小毛心里一惊,呼地坐了起来。

是你?你怎么来了?

看着站在床边的这一个人,狄小毛吃惊地瞪大了眼,同时也感到自己又重新跌回到了沉寂又无奈的人世间。

这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长得白白胖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肉香,极像是一块刚刚出炉的北京烤鸭。一种令人奇怪的现象是,年轻时越是美貌出众,衰老的速度就越是惊人。一些年轻时姿色平平的女子,随着知识的积累和生命的成熟,反而日益妩媚动人起来。

所谓好花不常艳,也就是这个意思。多年不见的然然正是这样,二十多年前令华光全县多少男人神魂颠倒的惊人美艳,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个白白胖胖的身子,依稀可以看出往日的风流。浓眉大眼依旧,但透射出来的是由于多年养尊处优而带来的傲慢与自得,时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在这一刻,狄小毛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她嫁给张谦之,几十年他总是极力躲避着,即使是他们两人在一个县里的时候,有事电话联系,他也尽可能不登张家的门。她怎么跑到这里来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直在地上僵持着。

最终,还是狄小毛打破了沉默:

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吧,谢谢你来看我!你快回去吧,男人的事你不懂,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别那么高傲了!我不懂?这么多年了,我什么不懂?没有我,张谦之他能有今天?

然然对他的话根本不屑一顾,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来,跷着一条腿一动一动。

关于张谦之这个风流女人的传说,几十年来自然也很多,但狄小毛宁信其无不信其有。只是从那次在杨旭病床前的亲呢中,才隐约感到了些什么。所以今天听了然然这番话,他依然感到十分惊讶。也许,他对这位年轻时那样苦恋的女人,的确太不了解了。但他实在无话可说,只好默默地看着她,一直看得然然不高兴了:

你这样看着我于什么,是在研究我吗?还是在寻找过去的东西?怎么样,我现在变得好不好,是不是挺有感慨?我知道你是大学生、大文人,挺会感慨的。

她穿着黑色紧身裤,一条性感的腿摇来摇去……如果是夏天,把大白腿露出来,一定是很诱惑人的。

狄小毛禁不住这样想,同时就觉得自己挺猥亵的。

这个女人很会卖弄风情,即使年龄大了,只要不流露出那股子傲慢气,仍具有一种难以拒绝的诱惑力。

当年,她母亲“水蛇腰”就是这样富于魅力,这大概也是一种祖传秘方吧?

正胡思乱想着,然然忽然格格地笑起来:我说你呢,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什么?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我还比不上你那个又傻又丑的席美丽?你看看她,要腰身没腰身,要脸蛋没脸蛋,要脑瓜没脑瓜,除了有个好老子,几乎什么也没有。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作自受,真奇怪你怎么就看上她了呢?听说你外头装清官,她天天在家里替你收礼,这不是一直把你推到火炕里了?

狄小毛的心在滴血,只好又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你们这些臭男人,我算是看透了,一个比一个势利,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为了自己那点小毛小利,什么恶心事也能做出来!那次在村边那六棵大杨树下,你居然做得那么绝,一把推得我腰都扭了,你知道我多么伤心!无非是一个官家闺女,无非是一个县委副书记,狗屁!从那时候起,我就恨死你了,我一天天地哭,一夜夜地发誓,这辈子非要混出个名堂来不行!管他是狼是狗,只要能超过你,把你小子狠狠地踩在脚下……

这些埋藏了多少年的陈谷烂麻,一旦翻出来依然是那样揪人心肺。狄小毛真不敢相信,女人的仇居然会记得这么深、这么长,执拗得让人无法理喻。他垂头丧气地笑笑:

好哇,现在你终于报仇了!你已经把我踩在脚下了,你胜利了……

246.原来他竟是个阉了的鸡……

246.原来他竟是个阉了的鸡……

是的!我是胜利了!然然的脸上刚露出一个狞笑,又倏然换上了一副忧郁相:但是,我并不高兴!为了这一天,这些年来,你知道我失去了多少!这些东西,是永远回不来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沉默下来,一双眼变得火辣辣的,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低低地说:

这事我没和人说过,但告诉你无妨。你们都不知道,原来他竟是个阉了的鸡……

什么?

狄小毛的头大了,一时竞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她火辣辣的丹风眼和涨红了的两颊,他很快明白了。怪不得张谦之的第一个老婆要和他离婚,怪不得到华光好几年他都不结婚!

一个如此鲜活、全身上下每个毛孔几乎都透着性感的“一枝花”,几十年来居然就守着这样一个性无能的阉鸡!在这一刻,狄小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也原谅了许多,特别是关于眼前这个依旧蓬蓬勃勃的女人。他不敢再看她的脸,还有那饱满的起起伏伏的胸脯,又凶凶地抽起烟来。一口烟抽得太猛了,直穿心肺,呛得他剧烈地咳嗽。

小屋里响起了啜啜的饮泣声。

有人在门外来回走动,脚步声清晰可辨。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当年我娘是这样,现在我还是这样,这些年我开始信佛了,那里面的道理一辈子也参不透……但我是又恨你,又不恨你。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你说一声,只要你甩掉那个臭官小姐,我还会跟你在一起的!你……你说话呀!

晚了,一切都过去了,你难道忘了我现在的处境?

不晚!不就是丢个官嘛,反正我爸有的是钱,我们干脆回村里去,在老家盖一处房子,欢欢势势地再活几年……

嘿……

狄小毛几乎被她的话逗笑了。

女人哪,不管到了什么年龄,那个精巧的小脑袋里都不知会装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这是她们的可爱之处,也是她们的可悲之处。

狄小毛抬起了头,正色地对她说:你回去吧!不要再说了,‘再说就不好了。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男人又是什么身份,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呢。即使你再恨我几十年,我也要劝告你,不要再胡思乱想的了。非常感谢你来看我,也许今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那一双丹风眼里的火苗熄灭了,两颊的红潮也很快褪尽,又换上了那副让人生厌的傲慢与自得。然然站起来,把扔在床上的风衣重新披好,冷漠地、甚至是轻蔑地看着他:

是呀,我们肯定是不会再见面了,除非都埋到咱们村那两棵大槐树下。我再问一句,关于你这个案子,用不用我和他好好说说情?

谢谢,不用。

好吧,那你就自我保重吧!

不等他再说什么,两条健壮的腿已动了起来,那个不失婀娜的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一串噔噔的高跟鞋击打地板的声音。

狄小毛走到窗前,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回家了,好好看管好我这个老乡!紧接着,一辆挂公安牌照的三点零奥迪缓缓地驶了出去。

当他重新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狄小毛最想见的一个人是杨旭。

从昔日的门庭若市,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平索很少来往的不重要人物,先后来家里看他。而那些天天围着他打转转的,却似乎生怕沾染上什么杨梅大疮或艾滋病,只打来几个言不由衷的电话。胡玉山倒是每天来坐一下,却也行色匆匆,很快就有事走了。直到这时狄小毛才知道,就在他隔离期间,胡玉山也被关起来审问了好些天,只是不清楚这个循规蹈矩的小伙子到底说了些什么。狄小毛心烦意乱,干脆把电话、手机全关掉,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着。

自打他“出了事”,老丈人就一病不起,急得席美丽天天在医院陪侍。儿子在学校留宿,他也不想把儿子接回来。筱云真的已经出国,此时还远在欧洲。不过不是留学,而是短暂的访问学者,他很奇怪,怎么连陈雪霖也不来看看他。去了一个电活,才’知道随着银行体制的合并改组,陈雪霖被调到天津分行当行长了,这几天正忙着交接工作呢。陷在孤独与痛苦中的狄小毛,到这时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两间余一子,无言独彷徨,什么叫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杨旭居然会看他来了。

正是傍晚时分,门外响起了一阵汽车喇叭声。这声音也似乎陌生起来,狄小毛不由得警觉了一下。紧接着,响起一片杂沓的脚步声,清脆的敲门声。狄小毛呆坐着,任那敲门声执拗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才起身开门。

等拉开门,他便愣住了。站在门口的,不仅有杨旭,还有米良田和好几个不认识的人。

怎么,不欢迎我们来?

杨旭已经六七十岁了,声音却依旧朗朗的,让人无法与眼前这个勾偻着背的老头子联系在一起。

既然来了,那就请进吧——狄小毛只好抬抬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宽大的客厅里又一次热闹起来,几个人进进出出,搬进一大堆东西来,花花绿绿,尽是产于南方的各色珍奇水果。狄小毛既不感谢,也不拒绝,等堆了满满一地,人们都坐下,才淡淡地说:

我想,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如果错了,现在搬出去还来得及。我可告诉你们,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平头百姓了,手头既没有权也没有钱,不会给你们办成任何事了。

哎,看你说的!米良田一身名牌打扮,头发也染黑了,胖墩墩的活像个滚地鼠:我们才不管你当不当官呢。省长不省长都扯淡,毕竟咱们一辈子交情了,况且米氏公司能有今天,你也是出过力的。做人也好,做事也好,办公司做生意也好,都得讲个良心,对不对?这也是我们米氏公司的企业文化嘛,对不对?

最后这句活,显然足对他那些部下说的,周围的人便都迎着米良田笑,使劲儿点头。

米良田又摆摆手:田秘书,那个东西呢?

被称为田秘书的一个后生,立刻打开夹在腋下的大皮夹,把一个大红本本毕恭毕敬递给米良田。

米良田又把红本本打开,放到狄小毛面前的茶几上。

聘书:特聘狄小毛为米氏集团总公司顾问。米氏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米良田。

看着那一个个毛笔书写的大字,狄小毛哈哈地笑起来:

顾问?顾上了就问问,顾不上就不问?好好好,不知道有没有工资呀?

当然有的。米良田摇头晃脑,颇有点自鸣得意:月薪两千元,怎么样,还算不错吧?,

不错不错,比我当省长的工资还高呢。狄小毛依旧笑个不休:可是我还是不理解,我现在已是个平头百姓了,可以说一无所有,一个半糟老头子,又没有经过商懂什么企业管理,你们花这么大价钱聘我,这不是亏本生意吗?

米良田和一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杨旭对视一下,又笑嘻嘻地说:怎么会亏本呢?我米良田是什么人,是精明的生意人嘛,哪里会做亏本的买卖?告诉你吧,这还是我们杨顾问出的主意呢。你说的很对,你现在的确是一个平头百姓了,但是又绝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官不当了,你那些关系还在嘛,这可是无形资产,价值连城的。再说呢,就把你这个牌子拿出来,也够唬人的。不管走到哪里,原副省长是我们公司顾问,对方不得让个份子?所以,两千块钱不亏,今后我们拉起手来,米氏还要大发展的。

可是,我如果拒绝呢?

米良田一愣,随即又笑起来:我相信,你绝不会拒绝的。你想想,下一步你做什么?才五十出头的人,我老头子都快七十了,还飞来飞去闲不住,你就能天天坐下来?而且又不用你做什么,轻轻松松地挣点钱,有什么不好?再说呢,这只是工资嘛,以后干得好还有奖金,你还可以入股,所以我想,你怎么可能拒绝呢?

那么说……我只有答应下来啦?

当然。

好,的确是好事啊。狄小毛拿起那本烫金大聘书,打开又合上,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似乎已没有一点疑问了。特别是杨旭那一双眼睛里,流露出自得与鄙夷交织的复杂意味,又似乎沉浸在对自己出的这个绝妙主意的自我欣赏中。这时,狄小毛突然注意到,旁边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也很面熟,却想不起叫什么来。他定定地看了这人几眼,又独自嘿嘿地笑起来,“啪”地一声把大聘书撂到了茶几上。

这个小胖墩墩忽然说:狄……省长,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什么省长省长,一听这两个字我就烦!狄小毛不高兴地掐掐眉心。

是……是……狄省长。啊,不,老首长……这人显然很老实木讷,竞有点结巴起来:你不识得我了?我是刘青呀。

刘青……狄小毛立刻想起来了,便笑嘻嘻地问:你也来看我,真让我意外地感动。你的研究生念完了?

米良田说:人家已经是博士了,是咱们省官场上第一个博士,现在是地区纪检书记了。

247.一个已许久不来往的女人

247.一个已许久不来往的女人

刘青似乎也有点不自然: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老首长。顺便也告一声,最近咱们地区正查房呢,凡是占两处房的,都要清退。老首长将来怎么想的,是住省城还是回咱们地区,也要好好考虑一下,您在雅安不是还占着一套小二楼吗?

你……狄小毛立刻变了脸:好啊,原来你是来逼我退房的?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就是借我一个胆子吧,我怎敢逼老首长?不过是官身不由己,只得先打声招呼,好有个准备,现在这风声挺大的。刘青连连赔笑,却绵里藏针,毫不退让。狄小毛再也忍不下去了,立刻恶狠狠地说:我已经离婚了,你还管得着吗?

这话大出所有人的意外,大家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话来。

狄小毛觉得还不解气,又拉开门说:出去!都给我出去!现在,我总算懂得了几个成语,什么叫落井下石,什么叫过河拆桥!离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所有的人都灰灰地站起来,犹犹豫豫的,似乎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顷刻间,大家又都恼怒地瞪着刘青。似乎全是他的错。刘青更是万分难堪,脸红得发了紫,像一块酱猪肝,一边向外走一边干笑着:那我……先走一步,我还要开会,不能再停留了

米良田等也纷纷和狄小毛道别。狄小毛忽然说:老杨,你停一下,我还有话和你说哩。

那好那好,我也正要和你单独讲一讲哩。

杨旭说着,转身关上了门。

从窗口看去,米良田和刘青不知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刘青一脸苦笑地摇摇头,坐着车先走了。米良田等人也上了车,静静地等着。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似乎都凝聚在这一刻了。自从杨旭下了台,他就再也没有和这个老头子单独相处过了。有多少次,他也想向老头子说什么,但又觉得实在无从说起。语言,在许多情况下都是苍白无力的。他也曾一次次反省自问,当时自己到底该不该向老头子发难。

其实,事过多少年再想起来,他们当时的争执,当时的不快和龈龉,包括导致杨旭下台的那个颇为轰动的“三陪”事件,都已变得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了。而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却不断地凸现出来。就他自己来说,这一生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杨旭,包括他的倔强、他的果断作风.都是在杨旭引导下形成的。有时他也真的疑惑起来,搞不清楚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不知怎的就结束了他们之间长期形成的那种亲密与依赖,而稀里糊涂就最终走向了不可调和的对立面。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那种友谊与真情实在是非常脆弱的,犹如一层极薄的纸,一个指头就可以戳穿……

然而,此刻站在对面了,他的内心里却仍堵着一种东西,使他说不出心里的这许多感慨和想说的话,只能不由自主地冷笑起来:

怎么样,你现在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对不对?

杨旭也冷笑着:是啊,我为什么不高兴呢?这么多年来,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真所谓苍天有眼,不用你说,我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狄小毛感到自己的脸在狞笑:我只想问一问,那个给中央写信举报米氏公司倒卖出口指标的,是不是你?

是的。

那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要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是米氏公司的顾问,从那里得到过不少的好处。你写信告我,不是连米氏公司也损害了?

杨旭看一看院里等他的人们:这是当然的。可是,为了实现我的目标,为了把你弄下来,我什么都不会顾忌,何况是一个米氏公司。怎么样,还想问点什么吗?

我明白了……狄小毛垂下头来。

杨旭说:你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你不明白,我就再告诉你。你知道那年竞选副省长的时候,米良田怎么就想到到人代会上做广告了?那其实也是我的主意。表面上看起来,那确实是在帮你的忙,但是,如果弄塌了,那立马就是你的一条罪状。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今儿我要是不说,没有人会识出这其中的奥妙来。为了实现我的目的,我可以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慢慢地积蓄,慢慢地等待。如果不是我,加上米良田从中设计,也许张谦之就绝不会有今天的位置。我就是要把他扶上来,把一个你最瞧不起的人扶到比你还高的位子!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连这个一向糊里糊涂的刘青,也在我的调教下当了地师级干部,你说我能不高兴吗?你能说我没有胜利吗?

说到这里,杨旭真正开心地笑起来,完全沉浸在了无比的欢乐之中。

而且,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是众叛亲离,所有的人都在对你撒谎,都在欺骗你,就连一直跟在你身边的胡玉山,也早已经背叛了你。在隔离的那几天,是他带头说出了你的许许多多内幕,包括王强送你的五千块钱……看到这一切,我要再说一句,你能说我没有胜利吗?

可是,你并没有胜利!狄小毛已顾不得再回想胡玉山的事,只好更加坚决地说:比起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你我之间那点恩怨太微不足道了,为了那点恩怨活着,太渺小了。不知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我们之间这一切,我们还可以办多少事情!人哪,历史给予我们的机会是那样少,而我们居然连这么一些小的机会也没有真正抓住,这不是太可悲了吗?不说别的,看看华光集团那些贫困的下岗职工,还有差点被炸成碎片的魏宝同,你不觉得我们之问这一切,太无聊了吗?

狄小毛还在很沉痛地说着,却发现杨旭早不知哪里去了,只有各色的彩灯照耀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这番话讲得也很无聊,沮丧地坐下来。那本大红的聘书还撂在茶几上,似乎在对着他讥笑。他拿起来端详一番,冷笑一声,嚓嚓撕了一个粉碎。

这一夜,他该怎么度过呢?

他又给陈雪霖挂电话。,这家伙连手机也关了,根本就打不通。

人哪,平时有那么多“朋友”,整天处在世俗的喧嚣之中,怎么能够想到,此刻竟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啊。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已许久不来往的女人。

是啊,这些日子过得昏昏沉沉,所有属于正常人的思想和情感似乎都被抽空了……此刻,在这死寂的静夜里,一想到她,就像突然走进一片雨后的树林里,所有的情感都复活了,所有的触角都张开了,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实实在在的人间,苏醒了久已尘封的做人的欲望……真是的,这些日子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她呢?那个曾经点燃他第二次欲念的鲜活的生命。

欲望一经苏醒,就变得那样强烈那样执拗。他在地上转来转去,边搓手边思索,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这个美丽而温情的姑娘。

但是,分别这么长时间了,又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心高气傲的她还会认他吗?

他立刻打开电话记录,一个个翻捡着这些日子的来电。很快,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跳了出来。好像是她#糊居然来过电话?狄小毛一阵惊喜,立刻把这个电话拨打进去。

电话里传来一个款款的女声:喂,是哪里?

狄小毛感到自己的心像年轻时一样强烈地跳个不休,不太有把握地小声问:你是……

电话里忽然格格地笑起来,声调也变得长长的,顽皮地说:我——是——郝——思——嘉——

嗅,果然是她!狄小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个长长的顽皮的调子太熟悉了,郝思嘉这三个字也完全是他送给她的。从第一次见面,当她报出自己的名字——白思嘉后,他当即就说,快改了吧,还是叫郝思嘉,这个名字好记!此后,不管什么时候,每一次见面,她所说的第一句话总是这样,这几乎已成为他们之间特有的一种语汇了。

只要一想到这三个字,听到这拖长的、顽皮的语调,狄小毛心里就会涌出许多温馨而甜蜜的回忆……尤其是在此刻这个最灰暗的日子,狄小毛更是百感交集,鼻子酸酸的,差点哭出来。好半天,才努力控制住自己冲动的感情,尽可能平静地问:你在哪里?

这你就别管了。怎么现在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特想见我?

当然……

那……我现在就过去吧?

如果……方便……

嗨,你呀,怎么现在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我都不害怕,你还怕什么,那……我就挂电话了?

别……千万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又不说出来,官僚习气,当官都当傻了,可悲可叹啊!这东西,恐怕真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你呀……还是那么俏皮。

正所谓青山易改,本性难易……你等着,我十分钟之后到!

放下电话,狄小毛感到手里虚虚的,像握着一个氤氤的梦。

248.姑娘很有味道

248.姑娘很有味道

不一会儿,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狄小毛几步走上前,猛地拉开门,不等她跨进家门,就把那个带着寒气的身子搂在了怀里。

他的头俯下来,也不管是什么地方,不顾一切地吻了起来。她努力躲闪着,不让他蹭自己的唇,好不容易挤出身来脱风衣。狄小毛慌忙腾出一只手为她脱,另一只手依旧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似乎生怕她一下就失踪了似的……等脱掉风衣,狄小毛赶紧又两只手一起上,半搂半抱地把她推到沙发上。

看着他这个样子,郝思嘉似乎不认识他了,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变得很听活、很乖。等坐下来。她往后缩一缩,他便往前靠一靠,后来他干脆拉祝糊,像小孩子似地把他抱到膝盖上坐下。郝思嘉笑了一下,也很听话地坐到了狄小毛膝上……那个乖巧驯服的样子,看得狄小毛心里酸楚楚的,泪一滴滴落下来……

看着他落泪,郝思嘉却一直无声地笑着,顽皮得像个孩子。弄得狄小毛悻恼起来: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是不是你也幸灾乐祸了?

她歪一下头,故作思索状:我是想,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为什么会想起我来呢?

狄小毛不支声。

按理说,你的朋友很多嘛。不仅同性朋友,我记得你曾经亲口跟我讲过,异性朋友也绝不止我一个,据外面传言,还有一个大学同学……

不要再说了!那都是胡扯!狄小毛又难受起来,把脸埋到她腿上。

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关注着你这件事。不管怎么讲,你是我踏入社会之后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虽然我们年龄悬殊,但是我觉得每次在一起都非常愉快,一点也不隔膜,也许我内心中就有一种恋父情结?现在,我在那些部门也有一些朋友,听他们讲,你这事也就是这么回事,可以免除刑事处分的,我才一下子放了心……不管怎么说,只要人没事就是万幸,其他嘛都是假的

是吗?你也这样认为?

狄小毛吃惊地抬起头来。

怎么,你以为我就那么势利,那么铜臭气?是的,当我一文不名、只身来省城闯天下的时候,倒的确是那样!但那不是铜臭气,而是被生活所迫。这些年钱说不多也挣了一些,各种唬人的头衔也赚了好些,才知道这些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人生的目的还远远不是这样……

听着郝思嘉这样说着,就像溪水潺潺地淌过麦田,明静而又新鲜。他趴在她腿上仰视着,倏然发现,那张水墨画般的脸如今也已蒙上了一层风尘,虽然擦了许多油彩,依然难掩松垮的皮肉下透出的生命流逝的足音……是啊,从认识她到现在,时间又过了十来年,连郝思嘉也已是三十大几岁的人罗。这些年,他俩曾经有过不少难忘的时刻,他却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从未打听过她的私人生活……此刻,他不想再错过了。

她忽然凄凄地一笑:

你问这干什么!实话实话,这些年我结过两次婚,一次是个商人,骗了我十几万;一次是大学的老夫子,死活看不惯我,也只好拜拜了。所以,至今无子无女,孤身一人,快乐的单身贵族

唔,又是一个#蝴立刻想到了筱云,但又觉得两人还不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讲,筱云的状况还不如她呢。男人因事业成功而得到女人,女人却因事业成功而失去男人。他只好说:为什么不再找一个?人,总还是需要一个家吧?

那倒不一定。家,有时候是一个平静的港湾,有时候却是一座不熄的火山。就说你这次吧,还不是受了家的拖累?我相信你本人对钱看得并不很重嘛!我现在算是看透了,所以干脆什么样的也不找,一个人快快乐乐地享受人生。至于将来,真到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喝一瓶安眠药,自杀,多利落!

你发疯了?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现在有这种想法的人海啦。哎,咱们说正经的,你既然已经和官场拜拜了,也就不必再痛苦。现在和过去不同了,只要想做事,机会多的是,有外国人说,中国现在整个就是一个大工地!你可以做买卖、办公司,依靠过去的关系挣大钱,照样活得风风光光,滋滋润润,甚至比在台上还好呢。最起码过去不敢做的,现在敢做了,过去不敢说的现在敢说了。这不就是自由?不自由,毋宁死,这可是导师们说的。你要是嫌那铜臭气,还可以搞别的嘛,以你现在的年龄、文化、身份,可以到私营企业当顾问,政治顾问嘛,美国总统退下来都这样;可以领一拨人搞公关策划,再不行干脆自办报纸,自办杂志,或者编书什么的。最简单的,你就学溥仪写一本我的前半生,最起码在咱省还卖不了20万本?那也是名利双收嘛……

看她越说越兴奋,头头是道又滔滔不绝,他的情绪也受了感染,微微兴奋起来:看你说得多轻巧,这些年来你倒是把这个社会参透了……可惜我已经老了,落伍了,你说的那些恐怕一个也来不了啦……

不可能,你应该振作起来了!

振作?我们毕竟相差近20岁。

那又怎么样!不行,我就是要你振作起来,再减去他20岁!只要你愿意,干脆咱们俩一起干,那有多好……

她两眼闪闪地望着他,就像燃烧着两堆熊熊的烈焰。不等他再说什么,她已从他膝上跳到了地下,一反身拉起他来,在地上连着转了好几圈。然后呼地一下搂着他的脖子,把自己吊在了他的胸前,差点把他摔倒在地。

狄小毛竭力站住,感到自己也一下年轻起来,似乎真的减去了20岁。在一阵狂吻之后,两人便又一次相搂相挽地进了卧室。

说不清有多少日子了,他已再没有这方面的些许激情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年轻时的那种销魂的时候了。谁曾想在这一刻,面对着一个如此可爱的姑娘,他真的感到自己仿佛减去20岁。不,岂止20岁,简直就像大学刚毕业时那样,青春焕发,生气勃勃,失落太久的情感又找了回来……他忘情地狂吻着,海浪卷着白沫,铺天盖地而来,自己一会儿被海浪推入半空,一会儿又坠入深谷,海岸线隐退了,可厌的城市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他自己也像入水的一块糖,溶化得一无所有……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狄小毛忙伸出一只手压了线。

一连压了两次。

然而,今儿这电话怎么这么讨厌,好像专和他比试毅力,总是一个劲儿响个不休。看看上面显示的号码,长长的一大串。连处在疯癫状态的她也忍不住问:怎么回事?狄小毛只好拿起了听筒,里面传来一个很遥远的声:

你……说话呀!

你是谁?

狄小毛气也喘不匀了。

没听出我来?我是筱云呀……想不到吧?

什么,你是……

他立刻感到非常狼狈,电话里还在喂喂地叫着,埋怨他哪里去了,电话一会儿断一会儿断,拨打了好久。他努力平息着粗粗的喘气声,不想让对方听出什么异样来:

真没想到!太让人高兴了!我这电话不知怎么搞的,最近老脱线……哎,你在哪里?

我……法兰克福……

法兰克福……他重复着这儿个字,那个美丽的都市的确离得太遥远了,远得让人无法想象:谢谢你!

你那事……

没事了,你放心!

躺在下面的她似乎还处在高度的兴奋之中,又不安分起来。狄小毛只好对着话筒大声说:我没事。等你的好消息,有其他事吗?这可是国际长途……

筱云似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些什么,声音也变得迟疑起来:你怎么啦……对不起,这么晚了打扰……我忘了时差……

等放下电话听筒,狄小毛一点情绪也没有了,感到大冷的天浇了一头冷水,打个激冷躺在了一边。

她是谁?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好……朋友。

三把两把,郝思嘉就穿好了衣服。看着躺在一旁的他,就像看着一具死尸:怪不得社会上都说你有一个多少年的情人,就是这一位吧?

不,哪里……

狄小毛疲惫不堪,难堪地挤出一个微笑。

你这人,太虚伪!也不看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还这样不老实!

狄小毛看她那么生气,急得要赌咒发誓:要说情人,除了你,我敢说再没有第二个,以党性作保证!

党性?你也说党性?郝思嘉不可思异地笑起来:咱们俩之间,我早说了,那不算。好啦,我要走了,你保重吧……叹,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再见吧……还有这个必要吗?

狄小毛沉痛地垂下头来:真对不起,太对不起了!是我不好,我……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告诉你吧,我已经决定了,离开这里,离开所有人,躲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

249.你这个死男人

249.你这个死男人

好哇!郝思嘉不无嘲讽地笑起来:你要真有这个心,我就服了你了……再见!

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西斜的太阳悬挂在苍茫的远山上,西海子如一面镶嵌在群山中的巨镜,泛着蓝幽幽的光……这里没有多少树,所有的草都枯黄了,死去的一般,枯坐在一块危岩上的狄小毛也好像失去了生命,与这肃杀的冬景融化在一起了。

一只苍鹰在湛蓝的天穹上孤傲地盘桓。没有一朵云彩的天空那么广阔,苍鹰张开巨大的双翅,在这空旷的背景下依然显得十分沮丧。但它依然顽强不息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精疲力竭,才箭一样向山那边飞去……狄小毛恍惚觉得,那孤独的老鹰就是他,他的心也飞到山那边去了……

陈雪霖的沙漠王越野车就停在山口上。临下车,陈雪霖忽然讲起了西海子的历史,说隋炀帝当年曾在这里建过行宫,至今还残留着许多刻有纹龙图案的巨大砖石、柱础,说得筱云兴味盎然,跟着他到水边捡这些古董去了……远远的,还可以看到他们俩时起时伏的一点点身影,但狄小毛心里明白,陈雪霖实际上是找个借口,要单独和筱云谈一谈,不知道他现在谈得怎么样了?

将近20年前,他就是在这里与筱云谈的话。那是一次极其艰难的交谈,筱云躺在青草地上的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从那时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将近20年,除了这西海子没变,一切都变了,不论他还是筱云,都经历了那么多的悲悲喜喜,苦苦甜甜,所谓人生苦短,世事沧桑,年过半百的他还能再找回那失落的一切吗?

坐在这里,狄小毛越想越感到自己真的老糊涂了,不该听陈雪霖的鬼话,再作这种无谓的表示。除了把筱云好不容易长住的伤口又撕裂开来外,已没有一点别的意义了。

是的,他应该及早离去,离开所有的人,离得越远越好,永远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大概,这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听到筱云回国的消息,他一大早就来到了飞机场。谁知飞机晚点,接站的人们都围在出港口吵吵不休。狄小毛披着军大衣,慢慢走上二楼,又返回一楼,无聊地欣赏着这座庞大的新建筑。这是白书记上任之后着力抓的一大献礼工程,剪彩的时候他还来过,和白书记、郝省长他们站成一排,手里拿一把镀金剪刀,身旁站两个亭亭的礼仪小姐,浓郁的香气熏得他直想打喷嚏。

现在倒好,不过一年时间,他已完全混迹在一伙老百姓中间,走到哪儿都不再前呼后拥、灯光闪烁,再不会有一个人搭理。官?官是什么,明代叫乌纱,清代叫顶戴,现代则无非是一张薄薄的纸,写上谁就是谁……一个穿制服的青年走过来,大声斥责他:没长眼吗?那边是贵宾通道,不准过去#旱罢又凶凶地推他一把,狄小毛习惯地瞪他一眼,那人便举起了拳头,吓得他赶紧跌跌撞撞下了楼。

人们已开始出港了,呼叫声、说笑声响成一片。狄小毛慌忙向前走了几步,却倏然停下来。一辆轮椅刺目地夹在人群里,这不是韩笑天吗?许是长久关在屋里的原故,一张脸捂得又白又胖,怪吓人的。轮椅旁还站着好几个表情凝重的人,其中两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妇女他认出来了,是筱云的两个姐姐筱雨、筱雪,都是省歌舞团的著名演员。

披着一件绿色斗篷的筱云终于出现在出港口,优优雅雅,带着一点洋味儿,和两个姐姐一一拥抱,又俯身吻一下韩笑天,那张白胖的脸倏然变得血红,筱雪、筱雨宅扭过了脸……在那一刻,狄小毛感到身上的血也直往上涌,慌舌地走出候机楼,打了一辆车飞快地跑了……

刚回到家里,筱云就来了电话,埋怨他为什么不去机场接她。狄小毛自嘲地说:我现在没脸出门了,你不知道?

筱云去说:那有什么?不就是丢了一个官吗?一个真正的人是打不怕的,能打倒的只有自己!你难道准备一辈子不见人了?

他嗫晖着,无话可说。

筱云又说:你不看我我看你去,出了这么大变故,我在国外就心急如焚了。我一定要改变你的这种情绪!

情绪?好吧……狄小毛沉吟着:今儿我还有事,咱们明天见吧……

然而,第二天一早,筱云就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昨天夜里,他……他从轮椅上翻了下去,人事不省,正在医院抢救呢……

啊?怎么会这样!

他对着话筒大叫起来。

等他心急火燎赶到医院,在抢救室外满是来苏水味的走廊里见到了独自垂泪的筱云。看到他,筱云无力地拉祝蝴的手,泪如雨下。

怎么会这样?

天知道……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

往好里说,他想为我解脱。往坏里说,他见不得我成功,币他却这样半死不活……你知道,他是多么好强的一个人……

这时,她的两个姐姐走了进来,也不搭理狄小毛,沉着脸站在一旁。

他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命保住了,但可能失去知觉……成植物人了……

植物人?狄小毛脱口道:那还不如死了呢!

你……

筱云抬起了泪眼。

筱雨、筱雪都说,你应该和他离婚,这样下去,非拖死你不可。有的植物人,一活就是十几年,死不死活不活,这样下去谁受得了,何况你现在又正是艺术的巅峰时期……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休,看着筱云面容苍白地只顾抹眼泪,狄小毛的心也如刀割一般,说声我岳父这几天也病危了,我要回一趟华光,立刻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医院。

这些天,老丈人席虎山一病不起,一直躺在华光医院里。要不是等着筱云,他早赶去了。没想到见了面,又出了这档子事。本来,他还希望从筱云那里得到一些心灵的慰籍,借以平息这些日子烦躁、恍惚的内心世界,谁曾想此时的筱云,承受的痛苦比他还大得多。也许他太自私了,只陷在自己的小圈圈里,从来也未曾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从医院出来,一路上他边走边想边自我谴责,觉得再也不能为筱云增添不必要的烦恼与痛苦了。当天下午,他便从学校接上儿子伟伟,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华光。

临走的时候!胡玉山来了,要跟着他一起走,狄小毛坚决不让。事情已经过去,他已不想再说什么,甚至不愿再提过去的一丁点事。但是,一看到胡玉山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就立刻觉得这小子真虚伪得可以,真忍不住想啐他几口。

一见他的面,席美丽哇地哭出声来:好你个死男人!你可回来了!我是又想打电话,又不愿干扰你,不知道你那儿的事处理完没有。爸爸他真的不行了,大概也就在这几天,正说赶明儿非给你打电话不可了……

狄小毛白她一眼,气也不吭地直奔医院。

对于他这个女人,他是爱也不行气也不行,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伏在老丈人的病床前,狄小毛感到自己的眼涩得要命,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伟伟紧偎在他身后,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瑟瑟地直发抖。席美丽呜呜咽咽哭着,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父亲。在病魔的折磨下,老头子已没了一点人形,眼里一丝游光也飘飘忽忽,似乎随时都可以游走,只有两颊微微泛红,显出一点儿生气……看到他,老人干枯的嘴唇哆嗦着,一只干树枝似的手好像要抬起来。狄小毛慌忙抓住那枯树枝,把耳朵伏到哆嗦的唇边。

你……总算赶回来了……

没事的,您放心。

能见见你……我就高兴。不要恨我……不要恨……美丽,不要……

我,只恨我自己。

不要,离……离婚……

这……

答应我……

泪从干枯的黑洞洞的眼眶里渗了出来,那一丝游光好像凝结了。

但狄小毛竭力忍耐着,不再吐一个字,只扭头瞪一眼老婆。

老人显然绝望了:你像我……一样倔强……又不像我,太……执……执……?不要让伟伟……从政,让他学医……文……工程……

狄小毛一个劲儿点头。等他再想问那个执……什么时,老人头一歪,已经到那个世界去了。

席美丽放声大哭。这些天,她受的打击太大了,人一下苗条起来,简直像缩小了一圈儿,狄小毛拉起在一边垂泪的伟伟,转身出了病房。

一连下了几场雪,整个世界白皑皑的。正是午夜时分,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无言地映照着这个昏睡中的世界。伟伟已经十八岁了,高高的个头,活脱一个年轻时的他。扶着儿子稚嫩的肩头,狄小毛第一次感到自己变得这样孱弱,在儿子面前也不再感到强大无比了。

250.抓一项工作

250.抓一项工作

伟伟,你也恨我吗?

伟伟沉默不语。

爱你妈吗?

当然。

佬爷的话你都听到了,明年高考,你准备报什么专业?

我想……研究天文学。

伟伟说着,抬头遥望那一轮明月。

也好。

爸,你不知道,宇宙太神奇了!最近家里出了事,我在学校什么也学不进去,同学老师指指戳戳,弄得人烦死了。我就天天躲在图书馆不出来,翻了好几本研究天文的书。越看越觉得,宇宙太奇妙太博大,而我们人类连宇宙的虱子都算不上。什么永恒,什么历史,都是扯淡,最近几个国际天文学家有一个最新研究报告,再过一千亿年,地球就将干涸得没有一滴水,所有的生命,包括细菌都得死光,就像现在的火星那样……

是吗?死亡……一切生命……

听着儿子用正在变粗的嗓音说着这一切,狄小毛像在做梦,又像正与天籁对话……

席美丽忽然披头散发地跑出来,两眼瞪得那么大,似乎要吃了他。狄小毛慌忙把她拉到了一边。

你……为什么不答应爸?

什么没答应?狄小毛愣住了。

你——真狠心!你明说吧,是不是非要离婚?

望着远远地站在黑影里的儿子,狄小毛一声不支。

你讨厌我,是不是也讨厌你儿子?

狄小毛仍不支声。

你说话呀?你以为装死猪就没事了?!愤怒的席美丽突然提高了声音。

吵什么!不要撒野!狄小毛低沉而有力地说,立刻镇住了她。

离了,你是不是要娶那女人?

什么女人?

又装死猪!不就是那个画画的?

你——我警告你!不许你再提她一句。狄小毛发疯地扬起胳膊,好半天又落下来:娶又怎样,不娶又怎样?他恼怒地说着,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席美丽号啕的哭声。

第二天,狄小毛拿着毛笔,着手为老丈人起草讣告:

席虎山,生于1928年,卒于1999年12月27日。1947年参加东北野战军,后入朝作战,荣获一级自由奖章。转业后历任华光县农工部长、副县长、革委副主任、政工组长、县委副书记等职……

想来想去,也就这么几句。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的结局就是这么薄薄的一张纸、几百个字?而且就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在报上登讣告,都有一定的级别限制,县团级的黑框框就比地市级的小一半。儿子说得对,什么永恒,扯淡!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就说写字吧,这些年批批写写,他的字也很有点气象了,在位时许多人争着让他题字,他赖不开也题过几款,求字者都做成高大的灯箱广告,耸立在大楼顶上,这些天听说也摘掉r……他长叹一声,把毛笔掼到了地上。

不管离不离婚,狄小毛都要为老丈人举行一个盛大的葬礼。老头子就席美丽这么个独生女儿,又是华光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人物,绝不能草草地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世界,况且又是一个世纪即将终结的时候。

老父亲狄臣和老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正在台上,处于众星捧月的特殊位置。为了廉政,为了纪律,他只能违拗众兄弟和本族所有人的意愿,甚至违了老父母的意愿,在省城医院抢救一番后,便举行了一个简朴的追悼会,火化之后把骨灰运回了老家……

由于这个缘故,村里人气得不准骨灰进村,只好径直埋到了那两棵伞盖亭亭的老槐树下……现在不同了,就像一个一辈子嗜赌的人,他已经赌光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一生,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当新任市委书记和市老干局的领导来和他商量老丈人的丧葬安排时,他便很不客气地说:你们看着办吧,反正我已是下台干部,落水狗了,又不怕有什么社会影响,只要你们良心上过得去就行了!弄得几个人都颇为尴尬,当即表示一定要以市委名义,举行一个高规格的追悼会,把仪式搞得十分隆重,并当场确定由一名市委副书记主抓这项工作。

工作?狄小毛一听这两个字,便不由得心里发颤,嘿嘿地冷笑不已。

果然,有市委的高度重视,这项“工作”便抓得十分成功。岳父也算是华光的老革命了,讣告一登,老战友、老部下来了许多,本地外地的都有,连远在天津的陈雪霖和根本不认识老岳父的筱云也来了,大小车辆堵满了殡仪馆停车场,各种花圈、挽幛把吊唁厅塞得透不过气来。

狄小毛本来担心来了这么多人,一见面总要询问或安慰他几句,总要自觉不自觉地提到他如何下台的那件事,会弄得他十分难堪,谁知人们却很知趣,没有一个人向他提过去的事。也许人人都是很健忘的,他曾经那么显显赫赫的身份,以及那么一件在国内各大媒体渲染一时的大事件,似乎早已被所有人甩到了脑后。

现在人们常挂在嘴边的,已是即将到来的某些事件的庆典了。由于是公祭,就像电视上常见的那样,人们排着队进来,鞠三个躬,和家属一一握手,便转身走了出去,站在院里三三两两议论开了关于新世纪、关于最近地县班子调整、物价走低等等话题。突然,主持殡仪的华光市一个领导俯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地委刘书记和胡部长来了。

哪个刘?

他一时竞反应不过来。

然而,片刻之间他便明白了。最近,地、县两级领导班子又进行了一次大调整。据说白书记、郝省长都要荣调,张谦之也要异地交流,所以地县班子调整也就很自然加快了步伐,起用了一批很年轻的同志。刘青因为是全省第一个在职博士,已被破格提拔为雅安地区的书记了。更令他吃惊的是,、胡玉山也下派到雅安,当了地委组织部长。看着这两个后生郑重地在岳丈遗像前一鞠躬、再鞠躬,又真诚地拉祝蝴的手,狄小毛心里别扭,却只好礼貌地送他们出来。

刘青说:老席书记真是个好人。我在华光时,还给老书记打过两年水,后来还是老席书记把我推荐给杨旭书记的。

狄小毛很吃惊:你在华光呆过?可……你又不是华光人。

老首长,其实我也算半个华光人,我父亲在华光驻军干过箬年呢。

唔……

老首长,今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工作上也希望您多指点着点。最近,我们地区正筹划着一件大事,到时候您可一定要参加……而且现在玉山也来了我们地区,咱们更是成一家子了。哎,老首长,您怎么一句话也不和玉山说?刘青一迈说一边忙着和众人握手。

权力赋予人自信,也赋予人尊严。此刻的刘青,俨然已是一位位高权重、应付自如的大人物了,说起话来也自然不急不缓、气度非凡。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是地委书记,狄小毛当着众人实在无法驳这么大一个官儿的面子,只好微笑着和胡玉山打个招呼。

胡玉山像犯错误的孩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一直走出老远,只剩下他们俩了,狄小毛才瞥一眼远处的刘青,凶凶地低声说:我真奇怪,胡老那么个有刚骨的人,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软骨头儿子!背主求荣,你现在感到很满足吧?!

狄省长……

别喊我省长!我早他妈成平头百姓了。

狄叔……

什么什么,我哪来你这么个侄儿?!

这……胡玉山简单要哭出来了,眼里顿时噙满了泪。好半天才低低地说:您……实在错怪我了……

错怪?难道你什么也没有说?

说了……全说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我说的全是实话,我没有加油添醋,哪怕一句。

哈哈,实话?你难道不知道,有时实话对人的打击比假话还强百倍?

我也知道……胡玉山忽然平静下来,口气也坚决了许多:但我认为,我不能不说实话。因为不论您还是他们的做法,我都不赞成。所有那一切,都过时了,必须以一种凤凰涅架的精神,革新这一切,创造全新的机制!现在您虽然下来了,但总有一天,他们,包括张谦之等,也必然要下来,而且可能更惨。而新的世纪,必将创造出新的政治和新的文化。

狄小毛不认识似地看着这个朝夕相处的小秘书,愣了好半天,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天下下,多数来客和亲友都已散去,狄小毛特意把筱云和陈雪霖留下来,帮着料理各种杂事。第二天一早,三个人默默吃罢饭,陈雪霖忽然嘿嘿地笑起来:

怎么都那么哭丧着脸。虽说是丧事,席书记也算是高寿了,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老人家已经七十二岁了。

狄小毛叹口气:你呀你,明知道大家心里想什么,还要乱打岔!不说这些了,谈点有意思的。你在天津这半年,干得怎么样?

老实说,不怎么样。你知道的,我这人不是当官的料,自由散漫惯了,戴个乌纱真能累死人。我已经想好了,再过一年也退下来,让年轻人去干,实行选举,选上谁算谁,我当个调研员什么的,还搞我的集币去,也算是老有所为吧?

251.青春美少女的形象

251.青春美少女的形象

你才多大嘛,怎么也有这种想法了?

通过你这件事,我算是想通了。人嘛,不论干什么事,关键是不能太执着。什么叫执着?这就好比眼前这个茶杯,你不能总是端着,该放下就得放下。执着就容易板滞,滞就是不通,不通就是病态,就会影响你整个的身心,还会影响到你的周围,你的环境。面对当前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那种死抱着某种信念、某个目标不放的人生观,已经太过时了。

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不管你怎么说,永远也不同意!狄小毛的情绪又激荡起来:多少年来,我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远的不说,就说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吧,如果不是我们执着地改革开放,能有今天的大好局面?

可是,我们也执着地搞过七十年代的左倾运动,执着地反对过股份制改造,执着地做过一系列糊涂事,其结果又怎么样呢?

那是一个认识问题,与执着不执着是两回事。

是两回事,但也是一回事。比方说现在,也许我们自以为已经完全认识清楚了,必须不顾一切地执着下去了。可是放到下个世纪,也许我们又执着错了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筱云忽然说:今儿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一下变成了哲学家,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吵个不休。这屋里的空气太沉闷了,我们还是出去走一走吧。

出去,去哪儿?

陈雪霖笑起来:你看你看,这不是又执着了?为什么非要有一个明确而具体的目标,就不能很随意地、无目标地走走呢?

狄小毛不高兴了:我不是说别的。天气这么冷,又是在这么一个时候,这么个小地方,我们几个出去瞎转,别人会怎么看?

得,这是你的又一个毛病。太在意别人怎么看,老是考虑周围,考虑环境,把自己限定在一个既定的小圈圈里,现在的年轻人就根本没有这种观念——陈雪霖说着站了起来:算啦,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坐着我的车,咱们以车代步,别人看不见,怎么样?

这是一辆挂外地牌照的高级越野车,是陈雪霖从天津开回来的。不一会儿,车窗外已没有了一幢楼宇,黑幽幽的远山、积雪皑皑的原野和一条笔直的大路,勾勒出一个肃杀的冬季,陈雪霖边开车边哼起了小曲,小车无声无息地向前滑行。狄小毛不觉一愣:

老弟,这是去哪儿?

不用管,走到哪算哪儿。

你……疯了?

你才疯了。告诉你吧,我们去爬你心目中的那座圣山,怎么样?

尽胡扯!那里连路也不通……

现在已修了一半,通到半山腰了……陈雪霖说着,忽然又感慨起来:我知道你对刘青这个人有看法。但我说吧,这个人倒也是个人才。自他上任以来,就决定了要全面开放华光,开发这座圣山。找了我好多次,我们也就决定在资金上大力支持。现在,一条新的旅游大道已经修到半山腰,几座古庙也正在恢复重建,而且已经在这里找到了国内罕见的大型地热温泉。将来,这里极有可能成为一处全国独一无二的旅游胜地。

这一年来,狄小毛纠缠在自己的事情中,似乎已经和这个社会隔得太远了,对于陈雪霖讲的这一切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他也微微地兴奋起来,竭力瞅着脚下这条平坦的道路。好久才问:

那个台骀庙也修复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家伙的计划很宏伟的。这里要搞一系列大型活动。要邀请世界各地的两千对新婚青年来山上举行世纪婚礼。要举办一系列大文化活动。对啦,我们筱云还要在这儿举办大型画展呢。你难道不知道,自从访问欧洲回来,筱云在美术界声誉鹊起,已经成为我国新生代的油画大师了。

说到画展,筱云便来了兴致,凄然一笑说:别听他胡吹,不过这次去欧洲,新的感受却很多。画了这么半辈子,也该好好地办一个画展了。正赶上这里搞这么大的文化旅游活动,也就来凑个热闹。不过,我那画展并不大。要说大,还是老陈的占币展大,对不对,陈行长?

陈雪霖嘿嘿地笑着。

狄小毛垂下头来:你们都有活动。不过,我也有个工程,是在家乡盖一处房子,一个窝……到时候,我恐怕已经住到乡下了。

你呀……筱云的两眼直盯着他:你真的要离婚?

是的。

何必呢?

狄小毛不支声,两眼茫然望着车外。

陈雪霖忽然把车驶慢了:我说,你那个老婆也真够可以了,要离就离,反正老席也去世了。说句不恰当的话,你们俩既然这么多年了,干脆你们俩结婚,怎么样?

这……狄小毛语塞了。

别这这那那的,都这么大年纪了,要办什么事,就干脆点,怎么样?陈雪霖转过身来,热烈地看着他们。

狄小毛不敢看筱云,只低低地说:你觉得那合适吗?

我看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

哎,一切都过去了,都这么大年龄了……

年龄算什么!再说你们又都不大,还应该好好活几十年的。

可是,还有韩笑天……

正说着,汽车已经驶到了西海子边上,一泓蓝蓝的水兀现在他们面前。车停下来,大家都不支声,只默默地眺望着这一片清澈。筱云独自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水边走去。狄小毛和陈雪霖也跟着跳下车来。陈雪霖看着他说;怎么样?等我再去劝劝她。随即大声地说:筱云,你小心点,我领你去找几片秦砖汉瓦带回去!然后便追着筱云而去了。

秦砖汉瓦。隋炀帝……狄小毛喃喃着,在一块危岩上坐了下来。天很快黑下来,太阳已坠到了山的那一边。望着遥远处那一座渐渐清晰起来的巍峨的青山,狄小毛的眼睛湿润起来……

一会儿,陈雪霖已走了过来。

筱云呢?

顺着陈雪霖的手指,狄小毛看到一个斜斜的身影,就像二十年前那样,在落日的余辉里,那样孤单地挺立着。刹那间,他的心里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这时,一个挥着羊铲的老人,在高高的山坡上边走边悠悠地唱起来:

亲圪蛋下河洗衣裳,双圪膝跪在石板上——小亲圪蛋!

小手手红来小手手白,搓一搓衣裳把小辫甩——小亲圪蛋!

小亲亲呀小爱爱,把你的好脸扭过来——小亲圪蛋!

你说扭过就扭过,好脸要配好小伙——小亲圪蛋!

山坡上一团白云缓缓地飘移着,等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群羊。

时光易流逝,转眼又是n年过去。

当初,狄小毛从官场上下来,心里怎么着也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头。

他想,虽然在官场上曾经辉煌过,可是到头来却是落得个如此之结果;既然这样,那不如混混生意场,说不定另有一番作为哩!

就是因为有了如此一个念头,狄小毛的身上发生了更多的故事……

连着几天阴雨过后,太阳出来了,狄小毛的儿子狄庆槐心情却更郁闷。他上街买了两瓶长城干白,刚从杂货店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瞿玉贞。

玉贞梳了个“清汤挂面”的发式,一头秀发像道黑油油的瀑布泻到肩上;她本来就生得浓眉大眼蛮漂亮的,却仍喜欢描红抹白地打扮,小挎包里总是塞满了化妆品,上班时间一有空就要偷偷拿出来涂抹一番。跟往常一样,玉贞今天也是一身名牌,雪白的耐克体恤配蓝色的app牛仔裤,脚蹬一双花花绿绿的阿迪达斯跑鞋,满脸雨后灿烂的阳光,整个一青春美少女的形象。

狄庆槐的目光落到她饱满的胸脯上,不由得走神了,邪邪地想,二十五六的姑娘,从没生过孩子,哪来那么大一对奶?玉贞注意到了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故意将胸脯挺了挺。她就喜欢眼前这个人身上那种成年男子的直率。看了一阵,狄庆槐心情好一些了,招呼她:

“玉贞,中午也不歇歇,一个人跑出来瞎逛啥呀。还没吃午饭哪”

瞿玉贞甜甜地看着他:“我嘛,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一包方便面就可以打发。哪儿能跟你比呢,热饭热菜有人侍候,连中午也要喝两口呢。”

狄庆槐的眼神儿又黯淡下去,叹口气道:“唉,我这是借酒浇愁呀。”说着推起自行车要走。

玉贞却挡在了前面,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看着他:“你还有什么好愁的?能不能告诉我呢?”

“玉贞,别,别这样,”狄庆槐有些荒乱地瞧瞧四周,“大街市上的,人多嘴杂……等有空儿了,我找你去……我走啦。”

他飞身上了车,却蹬不动——原来玉贞已紧紧抓住了他的后车架。她撇嘴冷笑:“看你吓得那样,真没出息!你别急,我有话要跟你说!”

狄庆槐只得重新下了车,躲到街边阴凉处。正值中午时分,街上行人稀少,但他仍怕被人看见自己跟一个俏丽人儿拉拉扯扯的。他压低声音道:“玉贞,现在哪儿是说那种话的时候,你也不看看地方……”

252.你怎么跟她搅在一起

252.你怎么跟她搅在一起

玉贞瞪他一眼:“你以为要跟你说什么?我骨头还没有那么贱!告诉你,为了那笔货款的事儿,吴树生和他儿子已经到处煽风点火了!”

狄庆槐不屑地说:“你听谁说的?”

“我还会骗你呀?听吴树生亲口说的,说你们狄家父子在公司里一手遮天,瞒上欺下,把大家四五百万的血汗钱,全扔到水里了……还说这里面一定有鬼!”

狄庆槐有些吃惊了:“这话倒是蛮毒啊!”

“当心点儿吧,别让人家连锅端了!”

玉贞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扔下狄庆槐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雨后的阳光温柔地撒下来,一幢幢江南风格的雪白楼院,散落在绿色的田畴和弯曲的河岔之中,显得非常安谧宁静。狄家湾农工贸股份有限公司高耸的办公室大楼、一座座厂房和宽阔的水泥马路,早已使这江南水乡脱去了昔日的泥土味,初具现代化小城镇的规模了;只有那汩汩流淌的小河、青石板的路面和小河上的石桥,还保留着狄家湾最后一缕田园风光。瞧着这一切,狄庆槐心境渐渐平静下来。

说他狄家父子在公司里“一手遮天”,这倒不假,狄家湾能熬成今天江南一带有名的“亿元村”,他爷儿俩功不可没。

十年前,狄小毛下台回乡,十八岁的狄庆槐高中毕业后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回到村里也不愿再种地,就跟当了个小官——村长的老爸狄狄小毛两把铁锤起家,带领狄姓家族一帮精壮劳力,在村里建起了一座小高炉,开始“大炼钢铁”。那可不是五十年代大跃进的盲目狂热,而是瞅准了市场行情——当年各地都在大兴土木,高楼大厦每天都在平地而起,钢筋需求量大得惊人,爷儿俩像收荒匠一样四处收罗废旧钢铁,拿回来冶炼钢筋供应市场,两三年就发了。

待到邻村邻乡纷纷效法一哄而上时,老谋深算的狄狄小毛又熄了高炉另辟蹊径,赚来的钱一个也不分,作为全体村民的股份张罗起了工贸公司,在狄家湾办起了—个个家庭作坊式的生产车间,替港商台商加工职装、皮鞋和其他日用小百货,后来又建成了一个灯饰厂,商价买来国外厂家的图纸生产各式精美灯具,供应南京、上海的带场。

狄家湾地处沪、宁两大城市的中间地带,交通便利商路畅通,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要想不发达也不成。二十年一晃而过,狄家湾这个过去只能替无锡、苏州等城市供应萝卜白菜的蔬菜基地,如今已经成了拥有上亿元资产、五六家厂子和两三个商贸公司的大型企业了。

家大了业大了,矛盾自然而然也就产生出来。公司自成立以来,狄小毛一直大权独揽,自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别说老村支书吴树生一帮人根本沾不上边儿,连当年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大儿子,也长期呆在灯饰厂厂长位置上不让挪窝,狄庆槐心里的那股子别扭也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过他倒比吴树生沉得住气,他知道老头子已经年近六十,迟早要退下来,到时候公司总裁的位置除了他还有谁能占据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年初灯饰厂将一大批货发到上海,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却没收到一分钱的款子,这事顿时把一切都搅乱了。

狄庆槐蹬着自行车回到自家院子,发现老爸狄小毛正沉着一张脸,蹲在自家门口,望着打门前流过的小河出神,一看就知道,他也正为这事儿生闷气。本来四五百万的货款对家大业大的狄家湾农工贸公司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那些关于狄家父子吃了黑钱的种种谣言,显然使一向沉稳的狄小毛也坐不住了。

狄庆槐在父亲身边蹲了下来,琢磨着要不要把刚从瞿玉贞那儿听到的消息告诉老头子。不过想了一阵,他还是没敢开口,只告诉当爹的,被派到上海催款的狄炳根上午来过电话,说货款这两天就能划过来了。话是这样说,他明显底气不足。

狄小毛不屑地睨他一眼:“炳根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还相信?”

“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狄庆槐一脸无可奈何。

狄小毛呼地站了起来:“你当厂长的说这种话?你那个灯饰厂是独立核算单位,你有多大的家底?几百万回不来,资金就没法周转,原料买不回来,工资发不出去,你就等着停产,让大家哄你下台吧!”

狄庆槐心想,下台?我还不想干这破厂长了呢。的确,凭他的能耐,当个公司副总经理绰绰有余,公司下属的服装、鞋类企业尤其是电子元器件厂效益比他的灯饰厂好得多,狄庆槐早就想进入公司领导层把这一摊儿接过来。但当爹的也不知肚里打的什么主意,愣不让他如愿,他心里窝着一股火,所以收货款这事一直不积极。不过狄庆槐知道跟老爸硬顶没自己好果子吃,于是,转了话题。终于说起吴树生父子此时正满村煽风点火,硬要拿这事做文章。

一提这个,狄小毛更烦。没搞企业那些年头,他回村后当村长,吴树生当村支书,两人一直很合得来,后来事业做大了,两人工作分了家,狄小毛管工业,吴树生继续管农业,这对老伙计就不对劲儿了。原因很简单:吴树生认为狄家的人管企业捞足了油水,他们吴姓人吃了大亏。

别的不说,公司搞股份制的时候,仅狄小毛一家,就利用自己的权势强占了整个公司二成的控股权,吴树生不服气,到处告状,还搬来报纸、电视台的记者搞了个“新闻调查”,结果也不了了之——狄家既没贪污受贿也没有化公为私,他家占了大便宜全是明目张胆占的,有政策有法律做依据,当然更有资格和经济实力:人家是创业者,公司当初起家的那座小高炉,就基本上是狄家的私人投资,这么多年连本带利算下来,占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还算很温柔呢。

狄小毛知道,吴树生当了多年的一村之王,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眼下出了这几百万货款眼看要泡汤的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儿子经手的这笔烂账,也真令狄小毛有口难言,几百万巨款一下蚀了,即使没谁跟他过不去,他自己哪里坐得住!

眼下狄小毛避开这个话题,只问儿子,这话是听谁说的。狄庆槐犹豫了好半天,只得说出瞿玉贞的名字。老头一听就蹙紧了双眉,盯了他半晌,突然冒出一句:

“你怎么跟她搅在一起?”

狄庆槐心头格登一跳,心想莫非老头闻到了什么气味?虽然心虚,他还是只得以守为攻,很冤屈很不满地叫道:

“爸,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我跟她搅到一起?”

狄小毛锐利的目光在儿子脸上转了好几个圈,没发现什么破绽,只意味深长地说:“货款这事够你麻烦的了,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再出别的乱子。回家呆着去吧,我出去走走。”说罢转身要走,狄庆槐一把拉祝蝴:“爸,马上要吃饭了,你还上哪去?”老头不再说话,甩掉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狄庆槐拎着两瓶酒垂头丧气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进院里去。

狄家院子是在老房宅的地基上,盖了三幢两层的小楼围成的院子。老井还在,由于早已用上了自来水,多年都没使用了,用石磨盘盖着,算是保留着旧年的一道风景。院里还有一个小巧的花圃,红红绿绿的花卉,开得生机勃勃的。南楼传出了摆饭桌和碗筷磕碰的叮当声,随后就听见妻子董秋云和女儿狄小囡的说话声音,囡囡已上小学二年级,放学回来肚子早饿了,吵着要吃饭,可是美丽却一定要她等爸爸回来,一家人一块儿吃。囡囡嘟哝了—句什么,只听秋云生气地用筷子在桌上啪地敲了一下,随即不知是桌子还是椅子倒了,囡囡居然哭了起来。

接着又听到老婆忙不迭声地安慰着女儿。院墙外的狄庆槐,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刚刚站起身来,又重新蹲了下去,想着老爸中午还要莫名其妙地到街上去走一遭,心里又紧张起来……

狄小毛其实只是因为闷得慌,出去随便散散心的。他刚走到村中的商业街,迎面就碰上了正到处找他的吴树生。他无奈地站住了,闷声不响只等这老对头开口。吴树生倒是满脸和气,打过招呼后,就跟他聊起来,但是话却很不中听:

“狄小毛,我找你好几次了,你总这样躲着我,可不行呀!”

狄小毛黑着一张脸回答:“躲过了初一还有十五呢,我躲你能躲过么?”

两人就在街边蹲下,吴树生不紧不慢地摸出亮闪闪的金属烟盒,递过去。狄小毛摇摇头,他就自己抽了起来。

要说的自然还是那笔货款收不回来的事儿。这回吴树生找上门来叫阵,说明他真是准备大干一场。

253.抽了个上上签

253.抽了个上上签

不过吴树生这人历来讲究分寸,话说得不温不火的,先很体谅地说,谁也不愿意出事儿,可要真遇上了骗子,那就谁也没有办法。狄小毛仍然不吭声,只等着他直截了当地质问自己一家子是不是耍了个花招把这笔钱吞了。结果吴树生只是抱怨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我好歹还是村支书嘛。”

狄小毛没好气地顶撞道:“跟你商量?你难道有什么好主意?”

吴树生见谈不下去了,笑一笑站了起来:“企业是你管,我能有什么主意?好,我也该回去吃饭了。狄小毛,我们晚上开个村委会,会上再接着说吧。”

原来是来正式下战书的!看着吴树生轻松得意的背影,狄小毛很恼火,又无可奈何。散步的兴趣早没有了,看着吴树生走远了,他才站起身,穿过商业街的中心地段,重新往家里走。

连绵几天阴雨后出了太阳,午后的大街早已热闹起来,不断有人满脸笑容地跟狄小毛打招呼,狄经理、狄总、狄老板,叫什么的都有,就没人叫他村长。企业发达之后,村委会虽然名义上还是领导机构,但职能逐渐萎缩,一年也难得开两次会,吴树生想从这上头发难,没门儿。想到这个,狄小毛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了,他随和地漫应着众人殷勤的招呼,一时却忘了该往哪里去。

走到街口,抬头突见一面大红大紫的旗幡迎风招展,定睛一看,旗幡上还写着“麻衣神相算破天”几个古里古怪的大字,不觉有了好奇,快步走将过去。

算命先生是个枯瘦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跑江湖的。他蹲在生意清淡的摊子前,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一见狄小毛直直向他走来,立即来了劲,窜过来,一把拉祝蝴,很突兀地叫道:

“狄老板,俺在此地,等候你老人家已有多时了!”

这家伙一口土得掉渣的河南话,一副褴褛的侉相,让人倍觉可笑。不过他的话真让狄小毛吃了一晾,脱口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怎么知道我姓狄?”

其实这很简单,狄家湾方圆百十里,就只有狄、吴两户大姓,一看地名,猜也猜得个八九不离十。可这算命的却偏要故弄玄虚,不正面答话,只将那干瘦的胸脯一拍:“俺出师中岳嵩山,修道西岳华山,打听打听,俺是……”

狄小毛打断他:“你在这里等我干什么?”

“昨夜俺得一梦,梦见龙凤呈祥,贵人显圣,所以一大早,我就直奔龙凤镇来了……狄先生,我看你两颊红润,二目放光,近日必定好运连连,双喜临门!”他顺手拿起求签竹筒,哗哗摇着,“口说无凭,狄老板,你若肯求此一签,方知我言不虚。”

此时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怂恿狄老板试试运气。狄小毛左顾右盼,有些犹豫;在狄家湾这方土地,他早就是掌握百姓命运的大主儿,要他屈尊让这么个江湖术士给测命,他觉得面子实在搁不下。然而那签筒已经笔直地伸到鼻尖下了,狄小毛只得将手伸了进去,摸索半天,摸出一枝细细的竹签来。

算命的一把抢了过去:“瞧瞧,‘二龙戏珠,双喜临门’,怎么样,俺没说错吧?”

狄小毛从他手中将签拿了过来,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多少钱?”

算命的高深莫测地伸出巴掌摇晃着。狄小毛便将一张钞票塞到算命先生手里,拿着那支竹签离开了。待看热闹的人们散去,算命的这才松开握得紧紧的拳头,双眼顿时闪闪发光:手心里,是一张五十元的大票!

其实刚才他伸那一巴掌,最高奢望不过是五元……

狄小毛捏着竹签回到自己院里,满面春风地好似变了一个人。他一进门就亮开嗓门大声招呼着:

“庆槐,秋云,中午你们不要开伙了,上我这儿来聚一聚。”老伴儿闻声从屋里出来,摸不着头脑地问道:“老头子,疯疯癫癫的,出什么事儿了?”

狄小毛一笑:“好事儿!庆祥回来没有?”

刚刚下班回来的二儿子狄庆祥闻声从东楼里踅了出来,看见这一阵子一直愁眉不展的老爸如此喜滋滋的样子,便有些吃惊。二十六岁的狄庆祥还没结婚,甚至连对象都还没有,独占了一幢去年新修的小楼住着。照常规两兄弟到这个年龄早该分家了,但现在狄家湾已不是过去传统意义上的小农经济的乡村,狄小毛爷儿仨都在公司里上班挣工资、年终分红利,分不分家已毫无意义。当然哥哥狄庆槐结婚后自己开伙,庆祥平常仍回家在爹妈这儿蹭饭,只是逢年过节或者遇上什么喜事,一家人才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餐饭。

一大家人坐上桌子,庆槐、庆祥兄弟才知道老爸一扫愁云乐不可支,原来是中了一枝“上上签”。两人都有些扫兴,闷头开吃。这没办法,商海里泡着的人都信这个,生意越做越大就越提心吊胆,连南京、上海那些阔老板,一个个都在家里供财神菩萨或者关公之类,见庙就磕头,逢神便烧香呢。老头兀自高兴着,居然还嚷着要喝酒,老伴脸一沉,说中午喝什么酒,不料儿媳董秋云却笑吟吟地说,正好庆槐刚买了两瓶长城白,既然爸高兴,就让他喝吧,说着起身就去自己屋里拿了酒来。

这酒本来是狄庆槐留着自己晚上喝的,临睡前喝上一杯葡萄酒睡得挺香的,他自打从电视上看到老外往往都有这么个习惯,也就学会了这一招,还真灵,一醉解千愁。此刻见老爸高兴,他就没去拦妻子。

瞧着老爸有滋有味地吃着喝着,弟弟狄庆祥不禁笑道:“爸爸真是的,在算命摊儿上抽到一枝‘上上签’,高兴得像个小孩子。就那么根小竹棍,你真相信它能带来好运?”

狄小毛一饮而尽,将淡淡的微笑挂在脸上,不语。媳妇秋云重新给他斟满,随口说:“爸,我也觉得奇怪,你从来都是不大信什么命运不命运的啊!”

旁边的狄庆槐瞪了妻子一眼,显然是怕她扫了兴。狄小毛端起酒一饮而尽,万分感慨地说话了:

“是啊,想当年我带着我们这一家大小,两把铁锤起家,相信什么?只相信自己!什么命运不命运,见他妈的鬼去吧!……唉,现在事业做大了,胆子反倒越来越小,觉得命运这个东西,说它有吧,看不见摸不着;说它没有吧,好多好多的事,却又那么巧,而且事先,真的总还有些兆头……比如当初盖这灯饰厂的厂房,长顺老爷子会看两眼风水,说应该坐南朝北,我不信那一套,我信科学,从上海请来的设计师说照现在样子修,采光好,我就听他的,就定了……结果呢?唉,这个厂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断过……”

狄庆槐听出了弦外之音,不服气地说:“这叫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老祖宗传下来的,没法子。真有命运这玩意儿的话,它也太反复无常,变化多端了……算啦,这些话,只能关起门来说,其实也不过闹着玩,图个吉利罢了。”

狄庆槐嘟哝一句:“那你白高兴了。”老头瞪他一眼,一家人都不敢再吭声了。眼看气氛又要低落下去,秋云忙说:“爸,既然你高兴,我们也就凑个趣。大家都猜猜,既然说是‘双喜临门’,到底会是哪‘双喜’?”

狄庆槐忙说:“我看这第一喜,肯定是上海那边没事,拖欠的货款这两天就到!”狄小毛释然地笑笑,喝干了杯中酒,又问:“那这第二喜呢?”

秋云抢着说:“这第二喜,该不会是庆祥能找个合适的媳妇吧?”

一直埋头吃饭的狄小囡认真地问秋云:“妈妈,二叔要娶媳妇了?”

狄小毛和妻子都“哈哈”地笑出了声。庆祥腼腆地说:“嫂子,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儿呀!我打算三十岁过后再谈这事。”他哥这时趁机道:“确实,媳妇倒是没什么好着急的。庆祥,你要该长点儿出息才是真的。”

庆祥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地没计较。秋云纳闷儿地看看他们,生怕又破坏了刚刚好起来的气氛。当然她并不知道,兄弟俩早有隔阂了,而且就在今天上午,还发生过一场不愉快呢。

狄庆祥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家里都劝他继续复习接着再考,狄家现在在村里算得上是“第一家庭”了,没出个大学生总觉得挺没脸面的。但狄庆祥却有他自己的想法,振振有词地说,读几年大学出来还得重新找工作,现在在外面谋个职业太难太难,还不如回村直接就业,以后再作打算。这小子从小性子牛,认死了理谁也说不动,只好依了他,由老爸直接安排到灯饰厂当了工人。

254.干文秘的那风骚丫头

254.干文秘的那风骚丫头

在他哥手里讨碗饭吃,庆祥那股子别扭劲儿就甭提了。他原先以为当哥的挺能耐,没想到时间一久,就看出狄庆槐干啥都懒心无肠的,灯饰厂原先是公司的利润大户,没几年就被别的厂子赶了过去,狄庆槐也不着急,喝酒、上歌厅什么都来,而且据说还常跟公司办公室干文秘的那风骚丫头瞿玉贞眉来眼去的,有空就往她那儿钻,可惜这种事儿又说不出口,于是庆祥闷在心里,只暗暗替嫂子难受。

狄庆槐看出点苗头来,委了弟弟当上车间主任,庆祥心里仍然别扭。最近出了这件货款几百万收不回来的大事,狄庆槐一点招也没有,庆祥便越发瞧不起当哥的了。

这笔款子对公司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对灯饰厂来说,却是命悬一线,引起了连锁反应:资金周转不过来,厂里停工待料已经好几天了,大伙闲得无聊,上班时间就偷偷搓开了麻将,庆祥当然也不例外,跟着大伙乐,让他哥自己愁去。不料今天上午一伙青工正玩得高兴,厂长狄庆槐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张口就骂开了.

“上班时间,你们他妈的怎么敢在这儿赌钱?”大家都不敢吭声,只看着狄庆祥。庆祥只好挺身而出了:“停工待料。我们能干什么呢?”

狄庆槐一点面子也不给弟弟留:“那也不能成了你们赌钱的理由!就不能用这时间学习?打扫打扫清洁也比这么瞎混好!这要在上海、南京的合资企业里,老板准得把你们全解雇了!去,都散开。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干这种没出息的把戏!”

青工们一个个灰头土脑地溜了,庆祥哼了一声也想跟着走,不料却被他哥吼住了,张口就教训道:“庆祥,你就不能干点儿有出息的事儿?成天跟着这帮无赖鬼混!”

狄庆祥十分反感地顶撞道“人家怎么是无赖了?要真是无赖,也是因为厂里没事儿干闲成无赖的!”

狄庆槐怪怪地一笑:“你和这帮人还挺合得来?那你就跟他们混吧,算我什么也没说。”

说罢转身要走。这回轮到庆祥叫祝蝴了:“哥,厂子都基本上停工了,你就真不着急?你没看见,为这事爸整天愁眉苦脸的……”

狄庆槐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懒洋洋回答:“他是总老板,他不急谁急?”

庆祥说:“亏你还是厂长呢!怎么没见你着急?我看你最近有点儿不对头!”

狄庆槐心一惊,掩饰地:我怎么不对头了?”

瞿玉贞三个字差一点就蹦出口了,好在庆祥及时克制住了自己,只说:

“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可厂里现在这样子,不赶紧想想办法,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哥,实话说,我们上班打麻将,就是要想引起你的注意!你应该明白,那货款是等不回来的,狄炳根这人压根儿就靠不住,你为什么不可以亲自去一趟上海?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摆下的烂摊子,自己应该去收拾!”

狄庆槐简直气坏了。原本想教训教训弟弟,却不料反被伶牙俐齿的弟弟给教训了一通,而且处处点中穴道,真让他无话可说了。他就这么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厂子,庆祥还在身后继续唠叨些什么,也顾不得再听了……

现在在饭桌上,狄庆槐抓住机会刺了弟弟一下,庆祥自己也心虚,怕哥把他上班时间玩麻将的事抖出来,引得老爸一顿臭骂,也只好不吱声了。蒙在鼓里的狄小毛继续自个儿乐着,那根破竹签真还成了他这堂堂大老板的救命稻草,他居然认定了从今天中午起就会时来运转,从此天下太平了。

一整瓶长城白葡萄酒下了肚,狄小毛对两个儿子掏了心里话:这事解决之后,他准备慢慢从第一线退下来,企业的一切事儿,从此就要交给你们兄弟俩了。

这话使两个儿子的目光下意识地碰到了一起。狄庆槐清了清嗓子,抢先道:

“我们狄家湾现在这个大家业,人人都知道是两把铁锤起的家。爸,第一把锤是你老的,这第二锤,就是我狄庆槐抡的…这些年我精力都花在厂里、公司里,给爸爸这个总经理当跑腿的,几家厂子每颗镙丝钉安在哪个地方都在我心里装着,我是有信心把它管好的……”

对大儿子这番迫不及待的表白,狄小毛无动于衷,只是转向老二狄庆祥。庆祥冷峻地说:“哥,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自我感觉。第一,这货款不到我们账上就不敢说没事儿了;第二,就算是货款回来了,也已经给生产造成了损失。现在吴家父子到处在煽风点火,散布了许多谣言,说真的我们想反击也没门儿,公司里不少人也都对这件事有看法。我看这次要是不拿出个说法来,既服不了众人,也不利于今后的生产。”

狄庆槐勃然大怒:“你这话是冲我说的?”

“你当然有责任。”庆祥毫不相让,“当初就凭一纸空白合同让人拉走那么大一批货,我要不是你亲弟弟,也会怀疑这中间有什么猫腻!我和厂里不少人都劝过你,让你慎重点儿,可你根本听不进去。你就只信那个狄柄根的!”

“柄根是公司派到上海专门负责销售的,我不听他的听谁的?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慎重?怎么慎重?把几百万元的货全压在库房里就慎重了?现在竞争这么激烈,那么多厂子,谁不是先让人把货拉走以后再讨钱?照过去那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老法子,你一个灯泡也卖不出去的!”

“就算那是没办法,可货款过了这么久回不来,你这当事人要是负责任,早就该亲自出去想想办法了!”

狄小毛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好了好了。你们吵什么?也许我刚才那话是说得早了点儿,钱没回来,还真不是考虑厂子将来的时候。”

董秋云看看满脸怒容的丈夫,没敢说话,但又觉得不出面缓和缓和气氛更不好,于是只得转向庆祥:“庆祥,你们兄弟俩的,有什么话轻言细语地说嘛……”

狄庆槐满腔无名怒火,终于朝妻子发泄出来:“去去,你懂个屁,乱插什么嘴!”说完他起身冲了出去。

这顿全家难得一聚的午饭,又被彻底搅乱了。

说吴家父子拿这事做文章煽风点火制造混乱,那是狄家人自己的小心眼,事实上狄、吴两家即使没有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几百万元一下没有了,谁心里也不能不产生一系列疑问。

多年来吴树生虽然无法插手股份制企业的事儿,但作为大权在握的村支书,他一家也没少得过好处,平时发奖金、年终利润分红什么的,吴家父子虽比不上狄家,但跟其他人相比,在村里也算是个大赢家了。

吴树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吴馨兰在上海念大学,平时很少回家;大儿子吴泰安在公司任部门经理,虽然没具体掌管工厂、商行这些实体,但实惠也不少,还是村委会委员,在狄家湾也是个有势力的人物。他年龄跟狄家老二差不多,对象谈过无数个,每谈一个都要把该做的事儿做了,最后还是分手,女方也从不抱怨或者死乞白赖非嫁给他不可。现在人们的观念跟过去大不一样,这种事儿用钱就可以摆平;所以吴泰安现在还单着,跟父母同住在一处院宅里。

狄家湾年轻一代正在迅速现代化、城市化,可村里老一辈仍还很传统,吴家妈妈跟狄家妈妈一样,最关心的还是儿子的婚事,每天饭桌上少不了要唠叨几句。这天晚饭前,吴家妈妈将饭菜摆上了桌,瞧见儿子汗水淋淋从外头回来,一屁股坐下就拿起碗筷,忍不住又数落起来:“泰安,你成天少在外面东跑西颠替别人的事着急,二十大几了,有本事你找个媳妇回来。我是懒得再伺候你了!”

吴泰安乐了:“这年头找媳妇算什么本事?不找媳妇才是本事呢!”其实他最近又有了一个新女朋友,却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没敢带到家里来。

这时他爸吴树生拿着报纸,哼着评弹小曲儿从里屋出来了,听见娘儿俩议论这事,没兴趣插嘴。凭儿子的能耐,他根本不担心吴家传种接代、延续香火这类事儿。吃着饭吴树生告诉儿子晚上要开村委会,话音里竟透着喜气儿,吴泰安心里却大不以为然。饭后两人往村里办公楼走,一路上吴树生又咿咿呀呀哼唱着小曲,吴泰安忍不住就说:“爸,这几百万货款再怎么也是全公司职工的血汗,你用不着这么幸灾乐祸的。”

吴树生瞪起眼珠子骂道:“你小子少来教训我,看着狄家触触霉头我乐一乐有啥不可?这几百万对他们那个灯饰厂来说,再怎么也是个伤筋动骨的事儿,我也不能看着不管。”

255.姜还是老的辣

255.姜还是老的辣

吴泰安沮丧地说:“爸呀,你这个支书早就让人家架空了,你怎么个管法儿?”

吴树生很有把握地回答,得想法把这笔钱追回来,不然对谁也没好处的。你也给想想办法,看有什么招数,什么关系能用上。

吴泰安想了一阵说:“我家阿妹馨兰不是在上海吗?看她能不能……”

吴树生打断他:“你们以为只要在上海就是个人物了?她不过是个穷学生,有什么本事?她要有本事,也不至于大学毕业出来找不到个工作了。”

吴泰安叹口气道:“那我没别的办法可想,再说,我们这头出力去帮他们把款子追回来,人家渡过这道难关,缓过劲儿来再接着挤兑我们,你愿意吗?哼,我始终怀疑这钱是他们狄家有人跟上海的奸商串通好了,想囫囵吞下肚去呢!要我想办法的话,只有—个‘马上报警’。”

凭着多年来对老搭档狄小毛的了解,吴树生压根儿就知道这不可能。他的真实念头是借这事让狄家的人下不了台,逼他们挪出块地盘让吴家的人沾沾手,要是弄好了,说不定还能从根本上把狄家的人挤开,以后由他来全面接管公司,那样也就不会再受这份窝囊气,再看狄家人脸色行事了。今天晚上要召开的村委会上,吴树生就准备跟狄小毛摊牌,狄家湾的风水,确实该转一转可……

原本料想会议上定会有一场激烈的争吵,结果却出乎吴树生父子的意外,村长狄小毛开口就揽下了全部责任,拍着胸脯说好汉做事好汉当,这笔巨款要追不回来他砸锅卖铁也赔。这一席话顿时化解了吴家爷子精心准备的一场战斗,吴树生对村委吴吉顺使了个眼色,吉顺心领神会,跟着就提出了“群众反映”,说这事的根子,就在长期以来公司由狄姓人家一手遮天,独断专行,再不改革,还会出更大的乱子。

哪知狄小毛今晚脾气真好,连这个也认下了,他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因素吧,过去由于特殊原因,我们狄家的人,在企业里都占着一定的职位,这是我考虑不周。我想今后我们也可以对公司下属各企业的头头,搞个民主选举;行的话,首先拿灯饰厂试点……”

一直没吱声的狄庆槐听见这话,很吃惊地看着他老爸,他简直没想老头竟会将自己作为替罪羊抛了出来,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瞥见一屋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狄庆槐只好表态:“我赞成。另找个能人来干吧。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我早就搞烦了,谁愿意来谁来吧。”说罢便气哼亨地一言不发了。

能把狄家人逼到这个地步,吴树生暗自快乐,真是兵不血刃就大获全胜了。民主选举企业领导一这口子一开,狄家盘据多年的地盘,再怎么也得乖乖让出一部分来了!然而他儿子吴泰安、却比他更多了几个心眼,他已经觉察到这是狄家父子的缓兵之计,这事只要一过去,狄家湾还是他们的天下。于是他决定反击:

“你们说的那事儿是后话了,现在大家都关心的是那笔货款是不是真的能追回来。如果泡了汤,灯饰厂只有散伙垮台,哪里还说得上民主选举厂长的事儿!”

“好,我再重申一遍,”狄小毛有些恼火了,“钱如果真的要不回来,大家就撤我的职吧,我倾家荡产也赔!”吴泰安正想反驳,但他老子明智地见好就收,赶紧出来打圆场;如此轻易到手的胜利,他不再轻易让它丢了。吴树生马上宣布散会,当然最后补了一句,有狄小毛这句话,我们大家都放心了……那意思是你继续啃这个苦果吧。

散会后狄家父子一前一后往家走去,一路上狄小毛一直不说话,满肚子窝火的狄庆槐实在忍不住了,等到四周人都走散了,他停下来问:

“爸,你在会上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狄小毛平静地说:“是我说的选举厂长那话,让你不高兴了?”

“我能高兴吗?你这就等于当众宣布我这个厂长不称职!”

“我看倒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觉得不管这次货款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那个灯饰厂都要想方设法地办下去,管理上也该换个思路了。越往后发展,光我们狄家的父子兵是越干不下来的。再说,你吴老伯他们从来就对公司的格局说三道四的,要真能堵上他们的嘴,起码也落个耳根清静。”

“你真想把这公司权交出去?!现在狄家湾这份大家业,可是你带着我们赤手空拳干起来的呀!那会儿我们吃了多少苦?我还记得我们栽得最惨的那一回,你一上街,只要是姓吴的谁见了谁躲着你,生怕你跟他们开口借钱。那时候谁给过我们一个好脸色?那时候又有谁想得起来公司会有今天这规模?这些年公司日益发达,人人又都想伸手了!”

狄小毛显然被这些话打动了,他看儿子的眼神,增加了许多温情的色彩。

狄庆槐接着说:“爸,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灯饰厂这个破厂长我是真不想当了。像我成天这么操心费力,要是为我自己干,说不准早成百万富翁了呢!我也支持你找个能人出来当这个厂长,我好有机会出去闯一闯,也免得吃力不讨好地让人看着碍眼。”

狄小毛心知肚明,晓得儿子是在说气话。他不动声色地瞧瞧他:“你急什么?眼下哪里就说得到换厂长的事情上去。”

“这倒是说对了。那笔货款要不回来,才不会有人出来帮我们收拾这个摊子呢!别看每次吴泰安都吵得厉害,现在求他出来接我这活儿,他也不会干的。”

看来不是气话,灯饰厂情况确实不妙啊。狄小毛一下又显得更加心神不宁了,踌蹰一阵,终于说出来深藏在心底的担忧:

“你小子终于也长了点脑袋瓜了#蝴的胃口,确实并不仅仅是给个灯饰厂就能满足的……可是那笔巨款,总这么拖着可真是不行啊……”

他说着,忽然发现狄庆槐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忙问:“哎,你这是上哪儿去?”

狄庆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我去看看有没有上海的电传回来。”

狄小毛不再吱声了,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暗自嘀咕道,哼,也该你小子着着急了。忙了一整天,老头真有些累了,转身往家里走去,路过小石桥时,正好碰见村小的林老师,怀抱着一大摞学生作业本,迎面走来。

老太太六十年代从无锡城里给下放到狄家湾,还是个梳着双辫的大姑娘,当年她是自愿放弃城里的工作来支援乡村教育的,嫁给村小的瞿校长,三四十年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间林老师就五十出头了。她老伴前几年去世了,独生子瞿志平在上海念完大学后留校任教,跟吴家二丫头吴馨兰在一块儿,两人先后毕业只相差两年,结果志平当了先生,馨兰仍然是学生呢。现在老太太孤身一人留在狄家湾,继续在村小教书,成天跟孩子们泡在一起,倒仿佛越活越年轻了。

一见狄小毛,林老师就主动招呼遛:“狄老伯呀?”

狄小毛也客客气气地回应:“是我,林老师,才放学啊?”

两家关系平时并不怎么密切,林老师见面从来就不称呼他的官衔,狄小毛反倒觉得这样更亲近点儿。他特别重视下一代得教育,村小的校舍是整个狄家湾最好的公用建筑,设施一点不比无锡、苏州城里那些重点学校差;平时学校要花钱,狄老板大笔一挥,报多少批多少,从不吝啬,比起当年吴支书主管全村财政来,爽快多了。

由于这个缘故,在狄、吴两家的明争暗斗中,村小教师嘴上不说什么,暗中的倾向性不言自明。眼下两位老人闲聊了一阵学校的事,林老师就把话题扯到那笔货款上来了,语气虽然平淡,看得出来她也在暗中为这事着急。

她告诉狄小毛,她又写信又打电话跟在上海的儿子瞿志平说过这事儿,让他有空儿也去催催狄炳根,或者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狄小毛心想,志平一介书生,从没经过商下过海;能帮上什么忙。不过他仍十分感激地说:“林老师,这事情可不敢让你操心了。那么多孩子都指望着你呢……哎,今年暑假怎么没见你家志平回来?我听说他跟老吴家的馨兰好上了?”

老太太说:“谁知道呢?馨兰也在上海念大学,他们倒像是有些交往,好上没好上,我可不管,其实也没法管,现在的年轻人,哪比得咱们当初。”

狄小毛说:“还是你那儿子有出息,这狄家湾考上大学的孩子虽说也不少,但是毕了业还能留在大学里教书,他可是头一个了,要不人们怎么会说,还是你教子有方啊!”

256.会小蜜

256.会小蜜

林老师客气地笑笑,说志平那里有了消息,我再通知你,然后两人就分手了。

狄小毛到家时,大儿子狄庆槐还没回来,老伴、老二庆祥和大儿媳妇秋云、孙女囡囡正聚在一起看着电视。一见老爸,庆祥就说:“你们那会有什么好开的?和吴树生他们争过去吵过来的,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狄小毛说:“那你跟你哥见面就斗嘴就有意思啦?兄弟不和邻里欺,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兄弟俩吵啊闹的,就等着让人钻空子吧。”

庆祥不服气地说:“他是做得不对嘛,我怎么不能说了?他在厂子里就是这么霸气十足,别人有意见也不敢说。我看都是让老爸你给惯出来、捧出来的毛病!”

狄小囡笑嘻嘻地转过头来,瞧着他:“二叔在讲我爸爸的坏话!”

秋云阻止道:“囡囡,不许乱讲!庆祥,你哥书念得少,脾气也犟,你就不要认真计较了。”

“是呀,再怎么他也是你的亲哥。”母亲这时也发话了,“他再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只能帮他,少说那泄气拆台的话。等把这个难关过了,厂子再红火起来,都是一家人的,什么不好说呀?”

庆祥一拧脖子道:“这是什么话?狄家湾的今天,是全村人共同奋斗得来的;公司的所有厂子都属于狄家湾父老乡亲,又不是我们一家的私有财产。”

“你不要跟我舞文弄墨地耍嘴皮子,”狄小毛有些火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公司是狄家的了?”

董秋云着急地看着庆祥,示意他别再吭声儿。庆祥果然不说话了,闷头看电视。狄小毛扫了一眼屋子,随口又问:“庆槐呢,怎么还没回来?”庆祥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嫂子。他猜也猜得着他哥这会儿正在什么地方。可是秋云脸上却十分平静,回答说:“刚才还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是在厂里跟人谈事情呢,要晚些回来。”狄小毛放了心,笑道:“也该他着急了。哼,都是自作自受。”

庆祥没猜错,他哥跟家里撒了谎!此时狄庆槐压根没在厂里跟人谈什么工作,而是溜进了公司办公楼文秘室,正跟瞿玉贞呆在一块呢。

玉贞姑娘并不是狄家湾人,她家在邻村,也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正逢财大气粗的狄家湾农工贸公司扩建厂子普遍招工,她就应聘考上了公司办事员。玉贞就业前参加过电脑培训,各型电脑玩儿得溜熟,互联网上也如鱼得水,各种电脑游戏更是玩得精,打字什么的当然不在话下,所以应考时她技压群芳,头一遭就过了。

拍扳招她进公司的,正是狄庆槐——涉及人事方面的工作,狄小毛总不会交给外人的。当然,瞿玉贞除了十分熟悉电脑业务外,那张十分漂亮的脸蛋儿,也是重要筹码,当时狄庆槐一见她的模样,心中就不由得一跳,还没开始考试,一多半就定下了她。

关于她跟狄庆槐的一些传闻,确非没影儿的事,瞿玉贞上班没几天,狄庆槐就按捺不住欲火,瞅了个空子来到玉贞单独一人的文印室,没说上几句两人就情投意合,搂在一起热吻起来,要不是当时碰巧有人敲门打了岔,说不定立马就成全了大好事。玉贞倒也不是那种浅薄货,跟什么人都能上床;

她是真喜欢狄庆槐这种男人味道足足的汉子,还在老家时同龄青年追她的不少,玉贞一个也瞧不上眼,他们只知道学大城市里花花公子的模样,用染料把头发染得红红绿绿的,玩滑板玩摩托,要不就戴着墨镜吊着“随身听”四处晃荡扮酷,除了刘德华、张学友,再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别的什么。其实本村也有企业可以就业,瞿玉贞正是为了逃避这些稚嫩的“童子鸡”的追逐,才选中狄家湾落脚的。

她这么年轻貌美的姑娘偏偏喜欢比自己大十几岁的男人,这种心态在旁人看来有些反常,玉贞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儿,可是没办法;跟那些咿咿呀呀的小青年在一块儿,她一点感觉都找不到,只有狄庆槐这种三十好几的成年男子,才能强烈刺激起她的情欲。

记得小学毕业那年她就暗自恋上过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每天一躺上床就出现幻觉,年轻美貌的男老师细白的嫩手似乎摸遍了全身,人整个儿都酥了、化了;美梦惊醒,却发现手是自己的……那种“第一次”的觉醒真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童年的玫瑰梦无情地破碎了,结果却在狄庆槐这汉子身上实现了,来得那么突然又是那么意味无穷,弄得瞿玉贞一时简直不能自拔。

玉贞是个聪明的姑娘,当然并不指望狄庆槐马上就离了婚跟她成一家人。当年为找工作她在南京、上海都闯荡过,大世面见过不少,思想也很新潮,深深知道爱是一回事,结婚成家又完全是另一回事,黑灯瞎火心惊肉跳偷情的快乐,跟喜灯高悬、明媒正娶的洞房花烛夜所谓的“蜜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就算狄庆槐这会儿还是单身独汉,她也不一定会嫁给他,只要跟他在一起总是很快乐的,能乐一天算一天,哪天腻哪天分手,可以省去多少麻烦啊。

然而狄庆槐和她都正当青壮年,干柴逢上烈火,一时半时哪会有腻的时候!一年前也是在这间文印室,两人第一次越过了那道界限,狄庆槐发现玉贞已经不是处女了,也丝毫不感到惊讶,甚至根本没兴趣追问她的过去。两人心心相印情投意合,只要今天愉快就行,管它昨天与明天。

这天晚上狄庆槐偷偷溜进来时,瞿玉贞正坐在一台电脑前,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噼噼啪啪敲打着键盘。她常常有意把白天的工作留到晚上做,以打发那一个个寂寞的夜晚。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狄庆槐悄悄走了进来,玉贞听见动静,急忙回头,看见是他,才松了口气,娇嗔地说:“你要吓死我呀!”

狄庆槐懒懒地回答,我现在哪儿还有那份闲心呀。他瞅着桌上的传真机,又问,有没有炳根的电传。玉贞摇摇头,狄庆槐有些紧张了,又问,电话也没有来过?

“没有。你是来等柄根的电话?你们家又不是没有电话,你也有手机嘛。”

狄庆槐呆了一阵,忽然噗哧笑出了声。他想我他妈的怎么一副公事公办的官腔了?跟着他就伸手捧起了那张妩媚的脸蛋儿:“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玉贞微微一笑:“刚才的村委会开得你不开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玉贞瞟了他一眼:“你只有不高兴的时候,才会来我这儿的。”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抱怨,只有无穷无尽的爱怜。这光景使狄庆槐再也难以自持,他一下紧紧抱住玉贞的头,狂吻起来。玉贞的浴火也立马被点燃了,她伸出白酥酥、细嫩嫩的胳膊搂住这汉子的腰。

玉贞穿好衣裤,重新坐到了桌前,开始对着小镜描眉涂唇了。她脸上一副意犹未尽、兴头上被人浇了盆冷水的腻歪,不过并未责怪他。狄庆槐从地上站了起来,歉意地说:

“玉贞,真对不起,让你败兴了……”

玉贞瞟了他一眼,关切地问:“你从来不是这样啊。今天到底怎么啦?”

狄庆槐沮丧地坐到她身边,苍白地笑笑:“我是让那追不回来的货款搞得焦头烂额了。吴树生吴泰安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施加压力;我爸爸确实有些糊涂了,居然说以后要民主选举厂长,免得人们对狄家说长道短的;我家老弟也跟着起哄,怪我不亲自到上海去追债要钱……好像一出事儿,什么过错就都记在我的头上了!”

“庆祥不该跟你作对呀。”玉贞诧异地回过头。

狄庆槐气愤地说:“哼,他比吴家爷儿俩还可恶,明摆着嘛,他肯定也是想趁这机会夺去我这厂长位置,由他来干!”

“你真的就把这厂长位置看得这么重?”玉贞不屑地瞧着他,“其实现在外面世界好精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狄庆槐警觉地不吱声了。玉贞曾经有意无意地表露过,想跟他出去闯闯,自由自在潇洒走一回。这事狄庆槐压根儿没考虑过,毕竟他跟单身的瞿玉贞不一样,一人饱了全家不饿,说走就走,什么牵挂也没有。

他们有好一阵儿谁都没有说话。后来玉贞突然说:“庆槐,真的,你为什么不亲自去上海呢?”

“有炳根在那里,我去有什么用。”

“这么大一笔钱要不回来,你稳坐在家里真的也是不合适的。你要是自己出去讨债了,就算这钱真被人家骗走,你也不会挨那么多骂的。”

狄庆槐思忖着,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你讲的倒蛮有道理的。其实我也没打算在狄家湾干一辈子,还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到外面去闯闯呢。这倒正是个机会,看看我在外面到底有没有生存能力,也许还真能一举两得。”

“要走,我跟你一块儿走!”玉贞眼睛顿时放亮,说着就站了起来。

他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想总会有这一天的……”

临走时,狄庆槐仍没忘告诉玉贞,上海的柄根一有消息,马上就通知他。

257.小蜜半夜来电

257.小蜜半夜来电

狄庆槐心事重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后,已经很晚了,爹娘和弟弟都睡下了,只有南楼的灯光还亮着,显然妻子还在替他等着门。上了楼进了卧室,果然看见秋云正坐在床上等着他,见到丈夫她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地,替他张罗洗脸洗脚水去了。狄庆槐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愧然,一时想不起该对妻子说些什么。

无论他多晚回来,秋云从不问他上哪了,但总是有热菜热饭,热毛巾洗脸水伺候,狄庆槐真弄不懂,这到底意味着秋云对他的完全信任呢,还是压根儿就是一片漠然,不把他当一回事。他二十啷当岁时跟着父亲艰苦创业,青春时代完全没有浪漫可言,从没跟哪个女子自由恋爱过,只是到了要结婚的年龄了,才由人做媒领来跟秋云见面。两人也没有一波三折、爱得死去活来的经历,第一次相会彼此看着还顺眼,这事就成了,以后就是成家生孩子,日子过得平平常常的,小两口虽说不上相敬如宾,这么多年却是脸都没红过一次,狄庆槐脾气不好,有时性子上来吼几句,董秋云总是让着他,平时里里外外一把手,将小家大家弄得舒舒适适,无可挑剔,这么好个媳妇,在她身上愣是找不出任何岔子来。

洗漱完毕后,夫妻俩熄灯躺下,狄庆槐觉得不说点儿什么实在过不去了,刚想把这几天不顺心的事情讲一讲,秋云却捂住了他的嘴,体贴地说:“庆槐,别提这些了,一天到晚都替公家的事操心,总得给自己留点儿清爽的时间啊。”

狄庆槐闷了半天,突兀:地问:“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一夜上哪里去了?”

秋云一笑,黑暗中也能瞧见雪白的牙影儿一晃,回答说:“除了公司、工厂,你还能上哪里?把那些烦恼的事儿抛开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解决的,你成天愁眉苦脸的,我心里也不舒坦……”狄庆槐感动地抓住了她的手,一阵内疚使他再也不敢吱声。

秋云解开衣怀,将胸脯挺了过去。每到这时候,她就觉得丈夫像个大男孩,需要温情需要母爱。她紧紧拥住了他,轻声在他耳边道:“庆槐,我们好久都没那个了,今晚怎么样?你来吧……”

狄庆槐心中一紧,浑身却一片冰凉,抚着妻子的头说:“秋云,今天太累了,我心里也乱糟糟的,明天吧?”说罢也不等妻子答话,翻身呼呼睡着了。

秋云呆住了,也不再吭声,只是睁大眼睛,很久也难以合眼……

快天亮时,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把熟睡中的狄庆槐夫妇吵醒了。他抓起电话一听,竟是瞿玉贞的声音,不禁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捂住话筒,压低嗓音吼道:

“你开什么玩笑!深更半夜往我家打电话……”

那边玉贞的声音大得连身边惊醒过来的秋云也能听见,玉贞几乎在大喊:

“不是你叫上海方面一有消息无论啥时候都通知你吗?狄炳根的电传来了,你要不要听?”

狄庆槐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快说#蝴是怎么讲的?”

“那你听好了,”玉贞在电话那头照着电传念了起来:“提货方已不知去向。速派人来上海。狄炳根……”

狄庆槐大叫一声:“完了!”扔下电话披衣跳下床,夺门而出。

事情虽然早在每个人的意料之中,但是当它突然来临时,还是造成狄家大院一片混乱。早起正在院中打太极拳的当家人狄小毛一听到这消息,双眼发直,唉唉了两声,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倒在地上。一家人手忙脚乱将老头送到镇上医院时,这坏消息已经在全村传遍了。

吴泰安回家向他爸报讯时,吴树生刚刚才起床,吴泰安张口就说:“爸,狄老伯住院了!”

吴树生吃惊地瞪他一眼:“他住院就让你这么高兴?不是东西!”

吴泰安说:“是炳根那边儿有消息了,说欠货款的人跑了!”

这下吴树生真正急了:“那百万硬是化成水了?”

吴泰安说:“要不然狄小毛怎么急出病来了呢!”

这时他姆妈也闻讯出来了,关切地问:“你狄老伯病得要紧吗?”

两家虽有隔阂,但真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吴家的人心里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吴泰安嘟哝着说反正死不了,他爹这时似乎才真正清醒了:“这么说狄家这回是栽到底了?”

吴泰安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吴树生盘算着说:“灯饰厂就这么大个家底,一下没了几百万,这厂子垮定了;厂子一垮,狄家也得跟着垮……”

吴泰安说:“狄家要垮,可是厂子不能让它垮,我们得趁这个机会把厂子接过来。手里没有企业,就封你个副总什么的,也没有一点儿意思。”

他爸被他说得有些糊涂了:“不就是因为没钱厂子才要垮吗?”

儿子说:“那笔钱肯定是讨不回来了,这责任让狄家的人去担着去。我们再想办法去找一大笔钱回来,让厂子起死回生,他狄家人还好意思再来伸手吗?不用搞什么民主选举了,那是狄老伯的缓兵之计……”

知子莫如父,吴树生深知真要按狄小毛说的搞民主选举的话,吴泰安或者吴姓家族别的什么人,多半是没门儿的,狄家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地盘,不出价值几百万巨款的大事,是根本难以撼动的。不过他那脑筋毕竟跟不上趟,暗自思忖,我家要能有几百万,还用得着去管村里这些闲事?山吃海喝二辈子也花不完呀。但儿子想的不一样,他要想法搞到一笔贷款,来填补这个窟窿,无论如何先把灯饰厂救活再说。说罢急着就要走,临出门前还提醒老爸一句,先去医院看看狄小毛。

不用儿子叮嘱,吴树生也会这样做的。再怎么也是共事多年的老伙计了;狄小毛一急之下老病复发,他心底里不免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儿子匆匆走后,他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匆匆出了门。不过他没先去镇医院,而是半道上转了拐,向狄家院子走

此时狄家院子仍然乱作一团,狄姓亲戚好友都来了,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出着主意,可谁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狄庆槐捧着头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埋怨自己。确实,当初这笔大生意是他从上海拉回来的,货也是他亲手发出去的,追究起责任来,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倒是妻子董秋云十分镇静,劝慰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的。要紧的是得想办法。你们兄弟俩好好商量着,我还是到医院去守着爸去……”说着她就要走。老二狄庆祥这时说:“嫂子,算了,反正有妈在那儿呢。医生也说了,是一时急的,不要紧。哥,现在也不是说谁的责任的时候,爸住院了,你是一家之主,你得马上想出解决办法呀。”

狄庆槐无神地看他一眼:“你说怎么办呢?”

“没路可走了,我还是那意见,只有你立即赶到上海,找那帮骗子算账!”

秋云叹口气:“既然是骗子,还能让你找得着?”

庆祥说:“不找怎么知道找不着?”

旁边的亲朋好友也纷纷说,只能这么办了。狄庆槐沉默半晌,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我看也只有去碰运气了。我明天就去上海!”

秋云担忧地望着丈夫:“庆槐,你走了,家里怎么办?爸爸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谁管公司那—摊子事?”

确实,家大业大的狄家湾农工贸公司平时积攒下来的种种矛盾,在这节骨眼上都暴露出来了。狄小毛一直兼着董事长和总经理,连个副手都没任命,向来独自大包大揽,不让外人插手;不出事还好说,一出这么大的事,马上就玩不转了。别的几个下属企业倒有一帮能人各自把着,但他们哪分得出神来照顾这头;再说,又有谁愿意在这种时候出面过问全公司的事?狄庆槐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只好看着老弟:

“庆祥,我走了以后,家里的一切,就全交给你了!”

庆祥却有些犹豫:“实话说,我心里没底,我从未独挡一面……要不,我去上海,你留下。”

“祸是我闯下的,我不去谁去?先不说公司,灯饰厂你总该替我管一管吧?”

“光靠我,能把厂子管得下来?”

“嗨,你怎么肚子里总是弯弯绕绕的!”狄庆槐烦躁地挥挥手,“干脆一点儿好不好?这个厂子现在也没有多少事情好管的。这笔货款追不回来,它就只有倒闭了!”

庆祥苦笑着:“好吧。反正爸过几天就好了,我暂时顶几天吧。不过话先说明,我只管灯饰厂的事儿,公司别的什么,我一概不过问!”

秋云看着丈夫,满脸的不踏实。她知道,公司全面工作狄家兄弟不过问,自会有人出面过问,人家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呢。

狄庆槐回到南楼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他先赶到医院,想跟老爸告个别。老头长期以来心脏、肝肺都有毛病,谁知道这一气一急,能不能挺过去啊,弄得不好,这次就是最后一面了……他不敢再想下去,走到父亲病榻前。

258.被女学生挑逗

258.被女学生挑逗

经过抢救之后,狄小毛缓和多了,但仍然昏睡着,对来到床前的儿子没有一点反应。狄庆槐看着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不禁落下泪珠,不管他听没听见,仍然说了声:“爸,您多保重,我走了。”然后扭头奔出了病房。老母亲送他到门口,一行老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当她重新回到病榻前,发现狄小毛已经睁开了服睛。见老伴进来,他问道:“庆槐走了?”原来刚才他醒着,只是生气地不想眼儿子搭话。

老伴点点头:“去上海了,一时半时恐怕回不了……你别想这事了,养病要紧。来,先吃口东西吧。”

说着她将一碗稀饭端了过来,还有一碟泡椒生姜盐渍萝卜,红红绿绿的十分好看。

狄小毛接过老伴递过来的筷子,却将目光移向窗外。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上一用劲,那筷子生生地给折断了。老头颤抖着嘴唇喃喃道:

“什么‘双喜临门’,明明是祸不单行啊!骗子,都是他妈的骗子……!”

狄家湾出事的消息,在上海工作的瞿志平当天就知道了。

瞿志平从小喜欢写写画画的,上大学念的也是工艺美术专业,同时还自修着与之毫不搭界的工商管理课程,很顺利地拿到了硕士文凭,就留校当了教师。这个工作并不能令他满意,别的不说,光是生活条件就简直难以忍受。他们这些刚参加工作的青年教师,只能住集体宿舍,连个电话都没有,当学生时他就吃够了跟家里联系困难的苦头,所以他领到第一笔工资就去买了个诺基亚手机,这样随时都能往家里打电话了。

狄家湾农工贸公司巨款被骗的事,瞿志平一直都关注着,接到母亲从村里打来的报信电话后,他马上跟同在上海的吴馨兰联系,想约她来一趟,商量个办法。实际上瞿志平虽然一直关注着老家的发展,但却不愿意插手这类欠债收账的事情,现在人心不古,世道凶险,谁能说清楚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文章?

不料馨兰没联系上,不知上哪去了。瞿志平去系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只好夹着讲义先回宿舍。已是夏末初秋季节,校园里的法国梧桐已经不是那么绿了,他沿着一条被树阴遮盖的小路,往那座破旧的宿舍楼走去。

宿舍楼过道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东西,各家的炉灶都安这里,很难有落脚的地方,而且漆黑一团。从亮处进来的瞿志平,眼睛刚刚适应丁这儿的黑暗,透过那些凌乱不堪的堆积物,倏地发现自家那间上了锁的寝室门口,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青春女子,定睛一看,那不吴馨兰吗?

他高兴地天声说:“嘿,馨兰,你怎么在这儿?我正四处打电话找你呢。”

馨兰启齿一笑道:“我就是死心眼儿,守株待兔。”

瞿志平边说边打开了房门:“你们那儿接电话的人态度可真恶劣,你也该让你老爸出钱配个手机了。”

“配了学校也不让带,上课时间满教室都是手机在响,听谁的呀?”

“你不是毕业了吗?”

这可是个敏感话题。吴馨兰几个月前刚毕业,但整个暑假都满城跑找工作。像她这样的大学生求职,照说至少比打工仔容易,但她口味还蛮高,高不成低不就的,直到现在也没着落。馨兰笑而不答,跟着他进了房间。

这是个很小的单身宿舍,里面有两张床,不过一张床空着,堆着些杂物。房间里到处都是完成的、没完成的或者说不清完成没完成的标志设计、装潢设计等图案,原来志平一有空就替那些广告公司搞设计,好歹挣点儿外快。吴馨兰显然对这里已经很熟悉,她在床沿上坐下来,问:“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都快一个星期没消息了,我还不能关心一下?怎么样,工作有着落了吗?”瞿志平从暖壶里给她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馨兰沮丧地摇摇头:“成天像没头苍蝇似地到处乱撞,连我自己都烦了。”

“千万不要灰心。你这毕业才两三个月,哪儿那么快就能有合适的工作。我们这学校毕业出去的,一两年都没找着工作的人,多着呢。”

馨兰看着他,有些犹豫地说:“我想,实在不行,我还是回去吧。”

瞿志平吃了一惊:“回去?回哪儿去?”

“还能回哪儿?狄家湾呗。”

“你疯了?好不容易考到上海来读大学,熬了四年毕业了,又回乡下去?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馨兰不高兴地沉下脸:“你脑子才出问题了!我看你在这儿也没什么好的。你瞧瞧你住的这房子,小得跟个狗窝一样,像是个大学教师住的吗?这些日子我反倒想明白了,我就算在这上海找到了工作,最多也就是你这个样子。无非是心理上平衡一些,觉得自己在大上海终于落住脚了。可这也就是自己骗自己!”

他不解地望着她:“怎么一下搞得这么灰心丧气的?”

“是灰心丧气。这些日子到处碰一鼻子灰,光是别人那些脸色也看够了。我真是何苦呢!还不如回去。我想,当鸡头总比当凤尾强吧。再说,这城里也不是样样都好,我们乡下也不是样样都不好。”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我看还是不要着急,我们还可以想办法的。”

“我看没有什么办法好想的。要不然,你陪我回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他迟疑着,终于不忍心告诉她刚刚得到的那个坏消息,“狄家湾是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

馨兰低下头,说了实话:“我是想摸摸底,看狄老伯他们会让我在公司里干什么。我爸和他们狄家总是闹矛盾,我担心回去……

志平打断她:“这你倒可以放心。一个大学生回去了,狄老伯还会给你小鞋穿?他不是那样的人。”

反正你这一个学期都没课好上,陪我回去看看又有啥关系。你也该回家看看你妈了。”

志平看着她:“你真打定主意不在上海呆了?”

“我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我也跟着你回狄家湾?”

“我什么时候让你跟着我了?”馨兰冷然一笑,“再说我也没有说过要和你怎么样的!我真要回狄家湾说不定你更高兴呢,那个叫什么小丽的学生,年轻又漂亮,不是一直还在缠着你吗?”

志平无可奈何,只好让步:“怎么又扯到人家身上去了?你要回去看看就看看吧。”

馨兰不说话了。瞿志平转了话题,将狄家湾最近发生的那件事,告诉了她。吴馨兰一听很吃惊:“这是真的?”

“我妈还会瞎编吗?她也跟着着急,还让我抽空到炳根那儿去看看,要我帮帮他呢。也真是,这种忙我怎么帮得上!馨兰,你再想想,这种时候你回去,合适吗?”

本想用这坏消息把吴馨兰吓住,哪知她反倒来劲儿了:“那我更得先回去看看再说了,不要我前脚回去,后脚这厂子就垮了,那样不如留在上海。”

瞿志平好歹松了口气,费了这么大的神总算有了这个结果,他觉得可以满意了。他擦擦头上的汗珠,又说:“要不然我们先去找找炳根?情况到底有多严重,问问他就全明白了。”

馨兰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

他俩最后终于说定,一块儿回狄家湾去。馨兰搂祝蝴给了一个重重的吻作为答谢,约定明天在校门口见面,她就离开了这儿。留馨兰多呆一会儿,甚至在这儿过夜,是瞿志平做过不知多少次的美梦,然而到目前为止,他俩的关系也仅仅如此,能不能再向前一步,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平生他只真正爱过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吴馨兰如约到了校门口等志平,不料他却真还被那个叫作邵小丽的女孩子给缠住了!

大学里学生恋上老师、老师爱上学生的事儿并不奇怪,本来他们就是同一个年龄层的人,不过是早毕业晚毕业一两年的差距,一道师生关系,却把他们隔了个十万八千里。不过偏偏总有人要闯这无形的禁区,邵小丽便是其中一个。

八十年代出生的女孩子大胆得要命,这一届大学生中就不乏在外面包旅馆同居的,邵小丽还算本份的;她头一次上瞿志平的课就迷上了他,有多深的感情倒说不上,她就喜欢这人文质彬彬的翩翩风度。她曾经把一张表示爱恋的纸条夹进了瞿老师的讲义,第二天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相约单独谈话的回报。小丽兴致勃勃地赶到了校园中的绿草茵茵的约会地点,哪知瞿志平开口就告诉她,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然后瞿志平表示珍惜她这份感情,接着又是一番道谢,一切都搞得正儿八经的,像是外交官在发布新闻。邵小丽反倒觉得挺有趣挺刺激,越发想挑逗挑逗他了。

“有一个女朋友你就满足了?”当时邵小丽调皮地望着他,这样说,“女朋友还是多多益善的好啊。”

259.初进大上海

259.初进大上海

瞿志平也歪着头瞧她,说:“你看我真是那样的人么?有首流行歌曾经这样唱道:“你到我身边,带替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话没说完,邵小丽居然便接着唱上了:

“你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我先到……”

词儿被她即兴改了。这年月的女孩儿就是如此疯疯癫癫的,把一切都搞成游戏。当然这种游戏无害,玩玩也无妨,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彼此不以师生相待,而以好朋友关系相交。这事后来还在学生中间传为美谈,一来二去吴馨兰就知道了。

她跟志平从小一块长大,真正是青梅竹马,两人关系一直顺利发展着,并无什么障碍,然而正是有了这么一场“游戏”,她才多了个心眼儿,有意跟瞿志平拉开了距离……大上海历来都是花花世界,再好的男人在这儿泡上三五年,也会变色的,她不能不留一条后路。

果然,及时知道了瞿志平要走的消息,邵小丽今天也特意赶来送他。瞿志平无论如何心里还是有些感动,闲扯了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地问:“小丽,你怎么不上课?”

邵小丽蛮可爱地一笑,告诉他这学期开始搞毕业设计,正课早停掉了,现在挺自由,到时候交作业就行了。瞿志平听出她那意思好像还想跟他一块儿回去呢,连忙说:“我那老家在农村,偏僻得很……”话没说完小丽就打断他,说:

“你别紧张,我不会跟你一块去的。我知道你跟你女朋友一起走,我掺和在一起多别扭。”

瞿志平苦笑道:“是不是女朋友还真说不清呢。”

邵小丽又露出了一脸的调皮相:“怎么,这么快又变卦了?要真是这样,我该撕毁我们达成的协议了!”

瞿志平正不知该怎么回答,一眼发现远远站在校门外左顾右盼的吴馨兰,像找到救星似地指了指:“瞧,她还是比你先到……”

邵小丽并不生气也不觉得难堪,停住脚步,嫣然一笑,什么也不再说,招招手然后转身就走掉了。如此从容大度的女孩,真还少见。

瞿志平惆怅地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提着行李直奔吴馨兰。

馨兰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俩,不过她也十分平静自在,见面就打趣道:“我说怎么这么罗里啰嗦的老不来,又让你的‘学生’给缠住了呀。”瞿志平不敢接招,瞧着地上一大堆行李,赶紧转了话题:“不是说只是回去看看吗?为啥把什么都带回去了?”

馨兰的自光变得茫然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带回去再说吧。”说着,她招手叫下了一辆正经过这里的出租车。

瞿志平无可奈何地帮着她把行李搬车,说:“看样子你是下决心不回来了?你知道,现在狄家湾正是一团乱麻呀。”吴馨兰只是笑笑,不想再多说什么。

在西客站广场花台边,他们正好遇上了匆匆赶到上海的狄庆槐。这倒不是什么巧合,昨晚瞿志平去找了狄炳根,从他那里知道了狄庆槐今天要来,于是瞿志平和吴馨兰决定提前个把小时赶到,想截祝蝴问问情况。

令他俩有些吃惊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狄庆槐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紧张不安或者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居然还西装革履地穿戴得很神气,眉梢上跳动着乡下人初进大上海的那种兴奋。

他看见志平跟吴馨兰在一块,反倒有些讶然,脱口就问:“你们俩怎么在一块儿呢?”显然,他还根本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吴馨兰很友好地伸出手去,微笑着说:“庆槐哥,我们怎么就不能在一块儿呢?”

狄庆槐顿时明白了什么,有些尴尬地赶紧握祝糊的手,赔笑道:“我这人真糊涂了,乡里乡亲的出来闯上海滩,不在一起倒是件怪事呢。”

虽然跟吴家父子积怨甚深,但狄庆槐对从小出门在外的吴馨兰一直印象倒不错,有本事能考到上海念大学的人,他只能一个心眼的佩服。再说馨兰压根儿不像他老爸和哥哥,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天真、纯善的小毛丫头;

早几年狄、吴两家没闹矛盾时,他爹还打主意想让弟弟庆祥跟馨兰好呢,有这层联姻关系,狄吴两家的天下便固若金汤,再也不用担心谁来叫阵夺权了。

这计划最后因馨兰去了上海念书,还没实施就胎死腹中,不了了之。几年不见了,狄庆槐觉得馨兰还是那么单纯;然而当他得知此时瞿志平和她结伴儿正是要一块回乡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莫非这是她老子吴树生特意安排的,趁这节骨眼上从上海搬援兵了?千头万绪、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狄庆槐一时理不清楚,热情顿时减了许多。

北去的火车快要开动了,瞿志平抓紧时间问了问村里的情况,狄庆槐支支吾吾也没说出更新鲜的东西。他问他到上海后打算怎么办,狄庆槐沮丧地说:

“两眼一抹黑,只有靠炳根了。”

瞿志平正色道:“炳根要是靠得住,还用得着你今天跑来吗?”

狄庆槐简直吓了一跳,急问:“你是说炳根……”

瞿志平点头:“在这儿我和他见过几次面,我总觉得这人不大牢靠。我看他对这事儿根本不上心。连让你来上海的电传,都是我催着他发的……我也是跟你才说这样的真话,而且这也只是我自己的直觉。”

狄庆槐正想说什么,馨兰在一边催道:“志平,都开始检票了,你们要讲到什么时候呀?”

正在这时,—个满头是汗的中年人快步向他们奔来,这正是来接站的炳根。他先跟狄庆槐打了个招呼:“庆槐!你等了半天了吧?路上堵车,真把我急死了!”

狄庆槐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睃巡着,一声不吭,炳根只好掉头跟志平和馨兰说话:“馨兰,你真要回去啊?”

馨兰看来不太喜欢这位老乡,沉下脸说:“回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庆槐哥,你忙吧,我们先走了。”

狄庆槐转向瞿志平,这时他真想挽留他留下来,帮他一把。可是瞿志平已经拎上行李,最后跟他握握手,抱歉地说了声:“庆槐,我们走了,祝你好运!”然后两人匆匆消失在进站的人流中。

狄庆槐还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才听身旁的炳根说:“我们走吧?”他转过身来,脸上已经看不出刚才一切的疑虑和戒备了,笑道:“炳根,从现在起,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了。”

炳根很圆滑地打着哈哈:“哪儿的话,无论在哪儿,你都是老板,我是马仔。你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一听这话,狄庆槐瞪大眼睛;“你居然有车了?”

炳根回头笑笑:“破车,二手货……”

“庆槐,你多少年都没来过上海了吧?”

车子一驶离上海站,狄炳根就问道。

白天的市内街区,道路很拥挤。狄炳根熟练地驾驶着那辆八成新的桑塔纳,随着车流走走停停;以他的驾车技术看,他买这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小子仿佛丝毫没注意到狄庆槐一脸阴沉,兴致倒蛮高的,见他一直不说话,便偏过头望着他:

“这几年上海变化蛮大的,你说是不是?”

狄庆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像一点儿也不着急,还跟我东拉西扯的!”

炳根真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急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出了,想办法解决嘛。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就住你那儿。还在老地方吧?”

炳根有些慌了,掩饰道:“呃,那可不行,早换了,换了……我新租了一套房子,地方太偏僻,房子寒酸得要命,你是老板,怎么能让你受委屈?还是得找个像样点儿的宾馆,反正也是回去报销。”

在这五光十色的大上海,狄庆槐真还有些找不着北。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好,你看着办吧。”

狄炳根嘴上说得好听,结果将他安排到偏远的徐汇区一家不起眼的三星级宾馆,不过那标准间里倒还干净。收拾停当后,狄庆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瞪着眼就开始追究狄炳根的责任。他知道,对这滑得像条泥鳅的家伙,非得先来个下马威镇祝蝴不可,否则随时都可能被他玩于股掌。

“这事说到底怎么能怪我?”坐在对面床上的炳根一听就弹了起来,委屈地叫道,“当初要是不把产品卖给他们,现在不是还只有压在库房里吗?不是也一样没有流动资金吗?我一心一意想办法把产品卖出去,出了差错总不能全都算到我的头上了呀。”

狄庆槐瞧了一眼手中的原始合同:“我知道现在搞推销不容易,可这个什么东亚公司带着它的客户,空手套白狼地要把货全拉走的时候,人人都觉得太玄了,当时可是你拍着胸脯作的保啊!”

炳根耷拉下脑袋:“是有这事儿。可是你们那会儿一天几个电话催我必须马上找个买主,说不然库房都要挤爆了,我除了找这种公司帮忙还能找谁?”

260.放长线钓大鱼

260.放长线钓大鱼

无可奈何的狄庆槐语气缓和了下来:“好好,我当然也有责任……其实这东亚公司,”他再看看合同,“不也是国营单位下属的商业机构吗?应该没有问题啊。”

狄炳根却告诉他:“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这个东亚公司早承包给私人了,私人又再转手承包给别的私人,关系早理不清啦!更糟的是,要找它的主管单位要钱也没门儿,主管单位只出名义,只知道收管理费、拿红包、提成,出了问题,他们一点责任也不负的。”

狄庆槐一听更感无望,他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狄炳根在上海混了几年,多半已经有了自己的营生了,真要把他逼急了,这小子灰—拍走人,这事就彻底没指望了。他满脸沮丧说:

“炳根,这事,只有你拿主意了。”

“我能有什么主意?”炳根眼珠骨碌碌转着,“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紧紧咬住这个东亚公司,它是中介人,又是注册公司,有法人代表,银行还有户头,跑不了的;实在不行,就上法院!”

“真要是骗子,法院也找不着他们的。”狄庆槐叹了口气,一下倒在床上。

炳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打开了电视:“庆槐,就这样,明天再说吧。着急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你看看电视早点儿休息。我还要办些事情,不陪你了,明天一早见。”

说罢他就匆匆溜走了。狄庆槐也懒得起身拦他,他知道瞿志平的话不幸言中,这小子绝对是靠不住的,明天他露不露面还是个问题呢。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老婆范招娣带着孩子还在狄家湾,这小子真敢出此下策,他娘儿俩今后日子就难过了。这么一想狄庆槐定下神来,拉上被子,决定先蒙头睡上一觉再说。

狄炳根第二早晨还是准时来了,看来他也害怕招娣娘儿俩受牵连,不敢把事情做绝。两人出了宾馆,上了桑塔纳轿车,七弯八拐来到一条小街上,停在一幢装修过的旧楼房前。狄庆槐下了车,抬头一看,门口正挂着“东亚实业开发公司”的招牌,他不禁纳闷儿说:

“当初签合同,不是在这里嘛。炳根,你他妈的说实话,这是怎么回事?”

“那会儿是在一家宾馆。”炳根连忙解释,“这种公司,总是搬来搬去的。”

狄庆槐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紧锁双眉,预感到情况不妙。

东亚公司门脸儿不怎么样,里面的办公室却装修得十分豪华,他俩枯坐很久,除了一个办事员来招呼过茶水,就再没人露过面。四处静悄悄的,像是一座无人的空楼。又过了半个小时,狄庆槐焦躁地看看表,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炳根,告诉你,你可别拿我当猴耍呀,你说,那姓张的怎么还不来?”

姓张的就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叫张福林,过去狄庆槐也跟他多次打交道。炳根居然瞪他一眼,不屑地说:“这都不懂?怎么还不来,因为你是来讨债的嘛。现在呀,是杨白劳比黄世仁更厉害。等吧,反正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这时,他腰间的手机响了。炳根解下一看,神色顿时有些不安起来。他起身道:“庆槐,我出去一下,马上就来。”狄庆槐很诧异,然而炳根已经走到门口,说他要上洗手间,话音刚落,一闪就不见人影了。

狄庆槐大为疑惑,立即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道小缝,往外面看去:原来这小子并没有逃跑,而是站在楼道尽头正在跟一位上楼来的秘书模样的年轻人低声说着些什么,然后就下楼去了。

狄庆槐满脸狐疑地回到沙发上坐下,片刻之后,那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便开门进来了,自我介绍说他姓黄,然后又递烟又倒茶地客气了一番,却告诉他,他们的张总经理有急事过江去了浦东,今天是回不来了。

狄庆槐忿然起身道:“不是昨天约好的吗?”

黄秘书双手一摊,表示毫无办法,又敬上一支烟,然后退下去了。

狄庆槐如坐针毡,不由得迈到窗前,想看看炳根到哪里去了。其实这小子正好就蹲在“东亚公司”窗下,正在用手机跟什么人说话,而且面红耳赤的声音还不低;狄庆槐支起耳朵拼命集中注意力,总算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狄炳根居然在跟人谈另一笔什么生意,不知是什么货物,九千八一吨。他嚷嚷道这怎么可能,太便宜了。随后他提醒一个叫什么阿三的人小心点儿,说他这边儿这个骗局,还没有解套呢,公司来了人正在追查,弄得他日子难过……

最后他让那个阿三一个小时之内别再跟他联系,然后才放心的关了手机,重新上楼来了。

迎面就碰上了怒目圆睁的狄庆槐,炳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退到门边,一副随时准备拔脚开溜的样子。狄庆槐想想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不好发作,克制住火气想开口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料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刺耳地响了起来。二人对视了一下,狄庚槐对炳根使了眼色,这机灵鬼立刻奔过去抓起了话筒。狄庆槐随即跟过来,按下“免提”。

“喂,你是小黄吗?”电话里传出—个粗嗓门儿,劈头就问。炳根反应很快,立即变了嗓音:“是,我是小黄,你是张总吗?”

“那两个讨债的,还没走吗?”

炳根捂住话筒说:“走了,早走了,张总,你赶快回来吧!”

然而他这套拙劣的伎俩,很快就被电话那头的张福林识破了,居然骂起人来:“混蛋!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旁的狄庆槐终于按捺不住,从炳根手中一把抢过话筒,大吼道:“姓张的,我们就是来讨债的!你躲得过初一,能躲过十五吗?……喂,喂……他妈的!”

原来那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这时刚才那位黄秘书听到响动,已经匆匆奔进来了,气急败坏地一把从狄庆槐手里夺过电话,换了副面孔叫道:“你怎么可以随便接我们公司的电话?泄露商业机密,你得赔偿损失!”

狄庆槐骂起来:“去你妈的!应该赔偿损失的,是你们!”炳根连忙劝住二人,连拖带拽硬把狄庆槐拉走了。

回到宾馆,炳根惊异地发现,狄庆槐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还对着镜子梳梳头发、修了修脸,心情似乎一下好多了。炳根摸不着头脑,自己反倒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继续劝他:“这种事,真的不能太着急,今天找不到姓张的,还有明天;明天找不到,还有后天。你头天到第二天就想了结这事,这怎么可能?再说,今天你即使找到了这个张福林,也不等于就能找到真正欠我们货款的人呀。”

“是啊是啊,不能着急,不能着急。”狄庆槐真像换了个人似的,往日的焦虑、浮躁一扫而光,点上一支烟香喷喷地抽起来,“既来之则安之,慢慢来吧。”

正在这时,狄炳根腰间的手机又响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一眼瞥见狄庆槐正乜斜着眼珠瞧着他,只得作罢,继续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知过了多久,当手机再次响起来的时候,炳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掏出手机当着狄庆槐的面就接了。

显然遇到了什么急事儿,炳根也顾不得顶头上司就在身边了,刚听了几句就告诉对方,他马上就来,立刻就来。收了手机后他已经出了一身大汗,心虚地看了一眼狄庆槐,却见狄庆槐已背过身,扭开了电视机。

狄庆槐头也不回地说:“有事你就走吧。我们明天再说。”

炳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说声:“那好,明天我再来接你……我走了!”紧接着一阵风就不见了。

狄庆槐立刻悄悄跟在他后面下了楼,瞧着炳根钻进他的桑塔纳一溜烟开走了,他马上拦下一辆出租车,还没坐稳就对司机说:

“看见前面那辆白色桑塔纳了吧?跟着它!”

白色桑塔纳在车流中很打眼,跟着它不用费什么事。大约半小时后,桑塔纳驶进了一条颇为热闹的商业小街,这儿一个个紧挨着的门面,都是经营小百货、小电器的批发部。炳根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跟踪者,将车停在一家装着卷帘门的店铺跟前,钻了进去。

狄庆槐并不急于跟进去,坐在出租车上抽了一支烟,这才付了钱下了车,推开那道虚掩着的小门,踱了进去。这也是一家做纺织品的批发店,店堂内光线幽暗,大包的棉麻制品和布料堆积如山,几个年轻力壮的民工,正在码着这些货物。

看见身材高大的狄庆槐走了进来,一位“二老板”模样的中年人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问他是进货还是出货?狄庆槐说:“我跟你们老板说。老板呢?”

中年人以为来了大生意,一点防备都没有,把嘴往头上一努,说老板在楼上,于是狄庆槐穿过大包的货物走到最里面,这才看见了一架狭窄的楼梯。

给读者的话:

261.你还太嫩了

261.你还太嫩了

楼上就是上海人常说的那种“亭子间”,窄得要命,居然也铺着地毯、摆着沙。狄炳根跟他的合伙人阿三,正与两位客商谈着生意。狄庆槐不动声色地站在门边不动,专注地听他们说些什么。那两个客商一听就是北方人,其中一个嚷嚷道:

“……狄老板,咱们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交道了,还会骗你不?”

另—个也说:“狄老板,你这人也太不好打交道了。上次你嫌贵,这次‘跳楼价’给你,你又觉得有诈……实话对你说,要不是资金周转不过来,谁愿意这么低的价给你?”

狄炳根神气活现地转向阿三:“阿三,你告诉他们我嫌价低了吗?”

阿三摇摇头:“没有啊,我会那么傻么?”

狄炳根转向两位客商:“我说嘛,做生意的,还有嫌价钱便宜了的吗?”

那两人显然不耐烦了,瘦高个说:“那就别再兜圈子了。狄老板,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炳根想了半天,抬起头道:“这样吧,明天……不,后天,我得先看看货再说。”

两个商人对望了一眼,显然觉得今天只有谈到此了。他们起身告辞,临走前提醒狄炳根,要他尽快做出决定,不然他们找别人了。狄炳根满口哈哈应付着,陪他俩向楼梯口走去,突然愣住了,狄庆槐正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见来人满面怒容,两位客商知趣地不问什么,擦着狄庆槐的身边走下楼去。炳根的搭档阿三不知所措地望望这个,又瞧瞧那个,不解地问:“炳根,这位是?”炳根沮丧地对他摆摆手,说:“阿三,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陪他们上街吃饭……”

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狄庆槐又变得和颜悦色了,一言不地在沙上舒舒坦坦坐了下来。他的沉默使狄炳根焦躁不安,继而忿然,终于忍不住,咚咚咚大步走到狄庆槐跟前,吼道:

“狄庆槐,你居然跟踪我?!……闹了半天,你是在怀疑我跟他们合伙诈骗,是不是?!”

狄庆槐冷笑道:“你是说我弄错了?”

“你完全弄错了!我就算再想财,也不会对自己家乡人下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狄炳根不是那种人!”

狄庆槐不要听这个,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拿了多少回扣?”

沉默一阵儿,狄炳根终于无可奈何地垂下头:“回扣是有一点,很少的……我可以全部交出来。庆槐,我跟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勾结!”

“你也许只是没这个胆量!”狄庆槐不屑地说。的确,他太了解这小子了。

“我把实情告诉你吧,那个东亚公司也是被那伙人骗了,他们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他们这些地头蛇都免不了上当受骗,我一个外乡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事情原来如此简单。狄庆槐一听勃然大怒:“你他妈为什么拖到今天才说实话?你把心思全都放在你自己的生意上了,你还有什么精力为我们公司的利益奔走?当初派你到上海,是信任你的才干,可你居然不干正事,开起商行,做起自己的生意来了!”

炳根满脸委屈地说:“我常驻上海,公司才给几个补助?上海生活费用这么高,我不自己想法弄几个钱,维持不下去呀。这个货栈,是刚刚才弄起来的,也不容易啊……”

狄庆槐怒气冲冲地四下看看:“弄起来不容易,我砸了它可不费劲!”说着抄起身旁的一张钢圈椅,做出一副打砸抢的吓人架势。炳根吓坏了,拉祝蝴的手哀求道:“狄庆槐,我求你了,千万别这样……”

狄庆槐其实只想吓唬吓唬他,并不会来真格的。他迅冷静下来,将椅子放下,道:“好吧,这事以后再说。你如果想要保住你这份家当的话,你就好好协助我,尽快找到姓张的,追回货款!要不然,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炳根努力做出笑容来,点着头:“庆槐,我一定,我一定……”

从上海回狄家湾,走沪宁高公路方便是方便,但到狄家湾却要转车,不如乘火车,直接到站,而且也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瞿志平和吴馨兰下午就到了,她没想到的是,一进家门,正碰上狄家老二庆祥,在跟老爸说话呢。

庆祥已经来了一会儿,要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愿意跨进吴家大院呢。父亲旧病复躺下了,哥哥又去了上海,扔下灯饰厂那个烂摊子让他接手,毛头后生狄庆祥真是老虎啃刺猬,不知该从哪里下口。公司业务主管部门的人,一是碍于狄家的情面,二是畏惧吴家的势力,都不肯出面揽事儿,偌大的狄家湾农工贸企业,一时间群龙无,简直快停产了。原以为吴树生爷儿俩会趁这大好时机一举收复失地重掌狄家湾大权,可是没想到他们也按兵不动,压根儿也不过问村里和公司里的一切。

最可怕的不是刀光剑影的激烈战斗,而是这种奇怪的平静。狄庆祥终于沉不住气了,上门来请吴树生出山,好歹也算探探虚实。

阳光透过葡萄架,星星点点洒在洁净的院中,洒在半躺在竹躺椅里的吴树生身上。他旁边的竹几上,半导体收音机正在播放评弹。他平生没别的嗜好,就喜欢听这戏词儿,边听还边端起宜兴紫陶壶,呷一口茶水,随着评弹的唱腔摇头晃脑地哼几句。庆祥叫了声“吴老伯”出现在院子门口,他也没动,心想这后生嘴上倒怪甜的,连声招呼这后生进来坐。

庆祥礼貌地笑笑:“我不该打扰你的雅兴呀。”

“哪里是什么雅兴啊,”吴树生欠身关掉了收音机,“闲得无聊罢了。你们家的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对不对呀?开门见山吧!”

庆祥拉过一张竹凳坐下来:“吴老伯,我哥去上海追货款了,这事儿你知道了吧?”

吴树生想了想,回答:“噢,我倒是听说了……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没有。我哥一走,厂子里的事情暂时由我代管着。现在大家人心惶惶的,我又没有经验,就想来听听你的意见,看该怎么办才好。”

吴树生懒懒地重新靠在竹椅上,摆摆手:“这事我怎么管得了。工业生产上所有的事,都归你爸爸管的。”

“他现在不是躺在医院了吗……”

吴树生打断他:“那你等他能起床、能出院的时候,再跟他说吧,找我没用。”

“吴老伯,您也是村领导呀,你应该负起责任来!”

吴树生终于按捺不住了,吐出了积压已久的满腹怨忿:“噢,你们现在想起我是个领导啦?你们现在才知道村里还有我这个支部书记?平时你们谁把我放在眼里过?吃香的喝辣的是你们,现在出事了,就来找我商量?商量什么?想让我出面兜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这个村支书早就名存实亡了……我不管,什么也不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庆祥诚恳地说:“吴老伯,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们家有怨气,你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好了,我听着。”

吴树生哼一声:“你?你还太嫩了,跟你说有什么用!”

庆祥正想说什么,恰巧在这时,提着大包小包的馨兰出现在了门口,叫着:“爸,快来帮帮我呀!”

吴树生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馨兰,你回来了?”馨兰哎了一声,转身笑嘻嘻地和庆祥打着招呼:“庆祥,你也在这儿呀!”

这两个孩子是一块儿玩泥巴、捉蜻蜓长大的,青梅竹马说不上,两小无猜的记忆现在仍然是美好的。庆祥跟他哥他爸一样对能在上海念大学的吴馨兰、瞿志平都是非常尊重的,此时他热情地跟她打过招呼,还殷勤地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行李。不料她老爸却毫不客气地将女儿的行李从他手上夺过来,然后挥挥手说,庆祥,你走吧,改天有时间再接着聊。

庆祥尴尬地咂咂嘴唇,无趣地走了。吴馨兰在一旁早把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待庆祥一走,她就不高兴地转向她爹,嗔怪道:“爸,你这是干什么呀?好歹对人家客气点儿嘛。”

吴树生毫不掩饰他的厌恶,皱着眉头道:“哼,看见他们狄家的人,我就心烦。”

馨兰无可奈何地笑笑着,只好说:“你们老一辈的事跟我们无关,你烦我不烦……哎,我哥呢?”吴树生告诉她,她哥泰安一大早就进城了,说找他在银行的朋友办点儿事。馨兰脱口而出:“是去弄贷款救急吧?”

吴树生惊讶地瞪着女儿:“你怎么知道?”馨兰不再吱声,转身进了屋。

吃晚饭前,她哥吴泰安开着一辆越野吉普,风尘仆仆从县城赶回来了。这小子喜欢车,已经换过两三辆了,这越野吉普是去年刚买的,保养得挺好,看上去还新崭崭的。他将车开进车库停好,见到妹妹,当然分外高兴,兄妹俩亲热地拉了一阵呱,吴泰安就问妹妹回来是出差还是休假;原来,他这个当哥哥的,对妹妹在上海的情况,竟然一无所知。

262.什么都能满足你

262.什么都能满足你

馨兰告诉他,这次回来是想在狄家湾公司找个工作。吴泰安一听不禁大吃一惊:“你疯了!跑回来找什么工作!”

馨兰歪着头瞧着哥:“怎么,不欢迎,怕抢你的饭碗?”

吴泰安沉默一阵,呵呵笑道:“我这饭碗不仅没人抢得去,还正要换大号的呢。告诉你,馨兰,我们老吴家也算是霉到头了,狄家湾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你这大学生回来,正好用上。”

整个一下午吴树生都在给女儿上这一课,馨兰早腻透了,她不满地瞪着哥,说:“你怎么跟爸一个腔调?我告诉你,你们可不要指望我会帮着你们和什么人作对。”

吴泰安嘿嘿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够不够格呢。馨兰呀,我看你那书是白念了,一点儿见识也没长。”

馨兰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强烈感觉到,果然如瞿志平所说,一回老家就得身不由己地牵扯到狄家湾这一团乱麻似的纷争中去。

瞿志平一回家,就从母亲嘴里知道了村长兼公司总经理狄小毛病急住院的消息。当年他家孤儿寡母的,在村里是数得着的困难户,经常得到狄家人的关照;他后来能考上大学,狄老伯暗地里更是给了他家不少方便,每月补贴一大笔钱,让他衣食无愁专心应考,这份儿人情,瞿志平一直牢牢记在心里。收拾停当他就急着要去医院看看老头,他妈却说小毛老伯的病倒不要紧,让老头在医院里多住几天也好,不然眼下满世界那些闲言碎语,也真够他受的。

这一说才引起了瞿志平的注意,他问母亲:“事情真搞得不可收拾了吗?”

“都是吴家的人搅的。厂子出了事情他们倒像很开心似的,你小毛老伯躺在医院里吊盐水,馨兰她哥还在公司里跟人讨论,他是真病还是假病;还说几百万款子被骗走,没有人里应外合的话,那这骗子也真是太高明了。你听听,这话里的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哎,对了,馨兰知道这事吗?”

“妈,别跟我提馨兰,”瞿志平不太高兴地说,“狄家吴家这些矛盾、纠纷,关人家馨兰什么事,我们刚一块儿回来呀。”

老人一脸惊陪:“怎么,你真跟她……她一块回来的?”

“那又怎么样?以后说不定还要在一口锅里搅勺子呢。”母亲想了想,挺严肃地叮咛儿子:“志平,你跟馨兰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会管。可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吴家那两父子搅到一起,好好一个狄家湾,叫他们搅得乱糟糟的……”

志平笑了:“妈,你太低估我的智商了。不过依我看,这事也不只是吴老伯和馨兰他哥单方面的责任;狄家湾确实是提前小康、提前现代化了,但骨子里却还是几千年前的老传统、老观念……妈,您不会以为我和馨兰这次回来,是吴树生的旨意吧?”

母亲在儿子额头上戳了一下,笑骂道:“我晓得你小子不会那么愚蠢的,你也别拿我当老糊涂。不过馨兰刚毕业,在上海前途无量,正在这火候上回来,确实有点儿蹊跷,你说呢?”

“唉,您哪里知道,”瞿志平重重叹口气,“上海是那么好呆的吗?人家馨兰也是没办法了……”

娘儿俩的谈话,被匆匆赶来的狄庆祥打断了。庆祥在吴家讨了个没趣,知道瞿志平也回来了,就赶到这里来,想跟他讨个主意。他跟志平是高中同学,从小又是好朋友,说话没个顾忌,三言两语开了头,刚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大概,瞿志平就打断了他,原来他什么都一清二楚;不过一时让他拿个什么好主意,也没辙,只说先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庆祥心里有了底,乐滋滋地走了,瞿志平却在屋里起了愣,然后给吴家打了个电话,无可奈何地对馨兰说:

“馨兰,瞧,一路上我还劝你不要掺和进去,我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迫不及待地介入了呢?”

馨兰却哈哈笑道:“我早料到会这样。你以为你生活在真空里?介入就介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俩其实最脱,大不了灰一拍走人,怕什么?说到底狄家湾现在这份儿家业,是全村几千老百姓的,既不姓狄也不姓吴,更不姓瞿,你说呢?”

瞿志平没心思开玩笑,叹口气放下电话。他知道,至少两个月回不了上海了。

第二天他由狄庆祥陪着,到仍然停产的灯饰厂去看了看。学过工商管理、也在商海里泡过的瞿志平一看就明白,这个厂子的产品整个儿早过时了,即使不出上当受骗丢巨款的事,它也毫无前途。想起狄、吴两家还在为这块弃之可惜、啃又啃不动的“鸡肋”使出浑身解数斗来斗去,他真感到好笑。都什么年月了,没想到现代化的厂房和高搂之下,掩盖着的仍然是家族纷争、小生产心态。

其实就连年轻新锐的后生狄庆祥,不知不觉也露出这底细来。两人往仓库走去,庆祥忽然将话题转到了吴馨兰身上,问瞿志平,是不是真要给吴家当女婿了?志平笑笑回答,有什么话直说,我可不想搅到你们两家的恩恩怨怨里面去。庆祥满脸倒挺严肃,说:“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趁你还没“嫁”过去,赶紧给我出点儿好主意吧!”

志平懒心无肠地说,好主意我倒不一定有,而且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厂里的情况,让他失望透顶。

庆祥追着问,那馨兰呢?是留下还是跟你走?

“看样子她是不想走了,在上海找个像样的工作太难。她是学管理的,要是这个厂子不垮,她在这儿倒是用得着的人。你说呢?”

庆祥倒也直率,直截了当地说:“就怕她跟她哥吴泰安一样,只会添乱。”

“那倒不至于,馨兰不会那么糊涂的。”

“谁知道呢?她毕竟是吴家的女公子。”

瞿志平笑起来:“庆祥,你年纪轻轻的,张口就什么狄家吴家的,还什么‘女公子’,真像个七老八十的人说的话。”

庆祥不再吭声,领他进了库房。瞿志平一看就皱紧了眉头,这里堆满了积压已久的灯具,随手打开一箱,全是陈旧过时的玩意儿,拿到市场去打五折多半也无人问津。瞿志平不得不严肃地告诉代理厂长狄庆祥,就算没有资金的问题,照这样生产下去,厂子倒闭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庆祥大吃一惊:“这么严重?如果这样,你更不能说走就走,你得想个办法呀。”

瞿志平没有正面回答,大踏步走出了工厂:“走吧,该去医院看看你爸爸了。”

狄小毛的病情好多了,人在医院,心里想的全都是公司、厂里的事。公司其他几个企业都运转正常,最头疼的自然还是灯饰厂。寒喧几句之后,老头就迫不及待地向瞿志平讨教,也是让他拿个灵丹妙方出来。主意其实瞿志平早就有了,要挽救这个落伍厂子,惟一的路就是产品更新换代,上新的生产线,重新设计全部图纸。他刚说了开头,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套上了,狄小毛话没听完就叫道:

“志平,你可回来得正是时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这活儿只有你来干了!”

瞿志平毫无思想准备,连连推脱:“狄老伯,我是学平面设计的,灯具这一套我可从来没搞过,再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在学校里还有工作……”

狄小毛兴致勃勃地打断他:“没搞过可你见得多呀。我看你能行,一肚子墨水,随便倒几滴出来,就够染黑狄家湾一大洼子水了。学校那边,我知道这学期你没课,要不行,你还可以留职停薪吧,我给你的每月报酬,恐怕相当于你在上海挣上一年,你信不信?”

这倒是个强烈的诱惑。瞿志平一直很缺钱。窝在老家埋头干企业的狄家湾人,如今谁家里没个几十万的家底?他这个很早就外出、还在上海端上了铁饭碗的铁人,却寒碜得要命,刚毕业买手机那一个月,他起码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才对付过去的。不过自尊心使他嘴上还得撑着,淡淡地说:

“狄老伯,说这话就见外了,要说挣钱的话,在上海随便替哪家广告公司干上一阵子,也不难挣钱……”

狄小毛说:“那你还有什么要求,直说吧,只要合理,我想我都能满足。”

“我想跟吴馨兰结婚,”瞿志平突兀地说,“您也能满足?”

狄小毛的脸色一下变得很惊愕:“怎么,馨兰也回来了?”

庆祥连忙在旁边解释道:“爸,志平原本就是陪馨兰回来找工作的……”

狄小毛简直懵了:“她……真是想回来工作?”

瞿志平点头:“是啊,她觉得在上海找个乱七八糟的差事,还不如回来好好干一番。”

瞿志平点头:“是啊,她觉得在上海找个乱七八糟的差事,还不如回来好好干一番。”

263.极致诱惑

263.极致诱惑

沉默半晌,狄小毛呵呵笑了:“我懂了,全懂了。志平,你信不信,我还真能成全你们!我看一不做二不休,你干脆把学校的差事辞了,回狄家湾来展,最起码灯饰厂就交给你手中掌握。上千万资产,手下百十号人供你使唤,比你在上海当教书先生来劲得多吧?至于吴馨兰,我当然也会好好安排的,你放心。”

老头这番话使一旁的狄庆祥脸色不大自在了,他简直没想到父亲一下会走得这么远。回头看瞿志平,幸好他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半开玩笑地说:

“狄老伯,我们狄家湾这些工厂、企业,我看就像你揣在口袋里的糖豆,见谁顺眼就拿出来给谁一颗,是吧?”

狄小毛压根儿没听出这话中的揶揄之意,竟拍着干瘦的胸脯,满有气势地说:“干大事就得有这么个胸怀#旱到底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全村百姓好!我年近六十,干不了几年啦,狄家湾的这份家业,早就该交给你们年轻人了,实话说吧,公司这么多年连个副总经理都没配,我是为了啥?就是要把这位置留给合适的人……”

老头说着,狡黠的目光在瞿志平脸上睃巡着。当年他在孤儿寡母身上做的投资,现在要盼着它产生效益了。确实,老头儿虽把自家利益看得重,但眼光却是长远的,公司不兴旺狄氏家族也难达,就这么个简单道理。交给自家两个儿子当然最好,然而狄小毛知道他们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如今世界一日三变,庆槐、庆祥肚里那点儿墨水,哪里应付得了,这不,一个小小灯饰厂,还把庆槐弄得焦头烂额的呢……瞿志平这次回来,正是老天助我呀#葫以一激动,他就把底交出去了。

瞿志平终于抗不住了,这个强烈的诱惑他实在无法抵御,只是当下不好表示什么,只说回去考虑考虑再说,便不吱声了。

告辞时,狄小毛问起庆祥他哥在上海的情况,庆祥皱起眉头回答,一点消息都没有,肯定情况不妙。狄小毛胸有成竹地说:

“这些天躺在床上,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说不定他可以帮上些忙呢?”

庆祥忙问:“谁呀?”

“你姑父徐世坤。他在上海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人呢。”

庆祥摇头道:“那么多年没来往了,人家未必会帮忙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庆祥,你马上给你哥打手机,告诉他,让他去找找你徐姑父!”

果然不出狄庆槐所料,这件事只要炳根不耍他,就会有眉目——在他的安排下,一直躲避着不见面的东亚公司老板张福林,终于露脸了。他们是在南京路一家广式茶楼上见面的。说起来东亚公司跟狄家湾灯饰厂还是老交道,这次他们也是被另一个姓黎的家伙骗了,中国的市场经济中间环节太多太多,难免不出这样的麻烦。

张福林本来还想好言好语哄住狄庆槐,接着再往下拖,可是狄庆槐再也不愿上当,告诉他一周之内不把款子划过来,那就法庭上见了!

张福林不怕什么狄庆槐,怕的就是这个。东亚并不是一个皮包公司,夹在腋下说跑就能跑的;除了日用百货外张老板还做房地产,在证券方面也有不小的投资,一上法院先别说怎么判,对方一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东亚公司财务账号,他张福林也吃不消。

“张老板,实话跟你说了吧,”狄庆槐脸色缓和了一些,“我也是给逼到绝路上了,这笔钱追不回来,我就回不去了,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你替我想想吧。”

张福林焦头烂额地说:“狄先生,这我理解,我理解……谁不想好好地做生意?我们也一直在催对方尽快把款子划过来呀!可我们现在连人影也见不着了……”

“姓黎的是不是还在上海?”

“这事我就不太清楚了。骗到钱就跑的人,现在多得很呀。”

狄庆槐瞪着他说:“那我不管!你反正别想跑。你也不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张福林只得应允,他派人尽快找到姓黎的,三天之内回话。狄庆槐坚持要他留下家里电话号码,张福林也只得照办。狄庆槐摸遍全身竟摸不出半张纸头,只得将那一串数字随手写在一张五十元的钞票上,心想能有这么个结果已经不错了。他已经拿定主意,实在不行就起诉东亚公司,这样回去也好有个交代。几百万对狄家湾工贸企业来说其实是小菜一碟,只要不被人怀疑贪污吃黑钱,还他狄家人一个清白,吴树生那老小子就再不能兴风作浪,狄家湾就不会改朝换代……

回到住处后,狄炳根早等着他了。一见面就兴冲冲地告诉狄庆槐,那个黎老板露面了!原来这几天炳根也不再怠慢,像头猎犬似地东闻西嗅,没想到还真让他抓到狐狸尾巴了——姓黎的并没有离开上海,就藏在徐汇区一家不起眼的小宾馆里。狄庆槐大为兴奋,马上就要赶到那里去,然而炳根—句话却把他问住了:

“庆槐,我们没直接跟姓黎的打交道,你去了他会认账吗?”

狄庆槐拍拍脑袋:“糊涂了……对,马上通知张福林,让他跟着一起去!”他迅拨通了东亚公司的电话,向张福林通报了这事,并且约好在那家宾馆门口见面。放下电话后,炳根迎面浇下一瓢冷水!

“庆槐,我的意思是我俩先去坐实了再说,你这么着急地通知张福林,谁知道他会不会给姓黎的报信,让他溜掉?”

狄庆槐一下又傻眼了:“怎么,他们还在耍我?”

炳根摇摇头:“生意场上你要轻易相信谁,只能自己倒霉。”

事已如此,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们很快赶到徐汇区那家宾馆时,张福林如约带着秘书已经等在楼下了。瞧着他那副镇静自若的样子,狄庆槐就感到不妙,果然他们一行人奔上五楼一个房间,目标已经在半个小时前退房走掉了。

狄庆槐一把揪住炳根:“你***是不是也在耍我?”

炳根挣扎着叫道:“我亲眼看见他住进去的,不信你去服务总台查查看!”

狄庆槐连电梯也难得等了,咚咚跑下楼,在总服务台一查,炳根所说不假,姓黎的果然中午才住进去。这么短的时间就退房走了,一定是得到什么人的通风报信,在他们赶来之前溜走了!

狄庆槐怒不可遏地一把揪住张福林的领口:“你们***串通了坑我,我饶不了你!”

他扬拳要打,炳根和黄秘书连忙上来将他们拉开。张福林悻悻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叫道:“狄老板,你诬陷我有什么证据?告诉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狄庆槐跳着脚喊:“不跟你说了,明天咱们就上法院!”

张福林一挥手:“随你的便吧。”然后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其实这几天张福林已经吃准了,上法院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状子递上去,不等上个把月不会有结果。现在经济合同纠纷多如牛毛,在上海这种几百万元的官司小菜一碟,法院受不受理,还很难说;尤其是外地企业,在上海要想打赢官司,那太难太难了。不过在得知狄庆槐第二天果然向法院递上了状纸,张福林还是有些坐不住了,将黄秘书召来,恼怒地说:

“这个乡下人还真难缠呀。该给他点儿厉害瞧瞧了!”

“我看早就不该跟他讲客气了。”黄秘书杀气腾腾地说。

“不过下手不能太黑了,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叫他在上海呆不下去就行了。只要他人不在上海,他还打什么官司!”

“老板,那个狄炳根要不要一起收拾?他得了我们不少好处,现在又想两边讨好……”

张福林摆摆手:“不用,让他们俩自己斗去吧。只要狄庆槐一滚蛋,还有他狄炳根的戏唱吗?”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真要打官司,狄庆槐也没多少把握。他在这方面完全是一片空白,他爸也比他好不了哪里去;狄家湾农工贸公司经营了这么多年,竟连一个法律顾问也没有请,直到这时他才悲哀地现,公司的漏洞实在太多太多了!

第二天狄庆槐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去咨询了一下,得到的印象是与其打官司,还不如继续由自己跟他们纠缠,真像时下流行的商界规矩:公了不如私了。这又弄得他心烦意乱,从律师那儿出来,他没回自己的住处,径直去了炳根的小货栈。

炳根仍在忙他的事儿,一见他就想躲,狄庆槐叫住了他,两人在小阁楼里坐下,狄庆槐看着他,用很缓和、很诚恳的语气说:

“炳根,我们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你今天跟我说个实话,你到底是不是他们一伙的?”

炳根急扯白脸叫道:“你还是信不过我!你想想,我要是跟他们—伙的,我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做这种小生意吗?钱让人家弄走,然后我来背这个黑锅?”

“唉,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好,好,我没法再解释了,”炳根恼怒地挥挥手,“你想把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264.死缠硬黏

264.死缠硬黏

狄庆槐难看地一笑:“我能把你怎么样?我自己都已经无路可走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有脸回去吗!”

炳根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走过去,挨着狄庆槐坐下,壮着胆子终于说出了他想了好久的一句话:“庆槐,你为什么非回去不可呢?”

狄庆槐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就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干#轰然我这货栈是小本生意,但是十分稳当。我们用不着坑蒙拐骗,老老实实一笔笔地做,很快就会起来的#旱实话,上海这地方骗子确实太多,我谁也信不过……”

狄庆槐怪怪一笑:“你信得过我?要让我给你当帮手?”

炳根十分诚恳地望着他:“什么帮手不帮手的,我们一起干呀!到了这地步,你还回去干什么呢?搞实业本来就太辛苦,累死累活的,全村人占了便宜,还有听不完的流言蜚语,何苦呢?我早看透了,所以一直不愿回去,自己给自己干,这才是正路……”

狄庆槐恨恨地说:“炳根,你别忘了,你老婆孩子还在村里……”

“当然没忘。我要混得好,老婆孩子一起沾光;弄砸了,大家一起倒霉,大不了离婚,各奔前程。生意场上谁没有风险?”

狄庆槐忿忿地站了起来:“炳根,我算是明白你这个人了,你确实不是骗子,可是你和那些骗子也差不了多少!”

“庆槐,我是为你好呀!”炳根委屈地叫道。

狄庆槐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在一家小酒馆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出得店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好歹他还记得回宾馆的方向,就跌跌撞撞往回走。途中他路过一处建筑工地,整条小巷都坑坑洼洼,黑灯瞎火,行人很少。

正在这时,两条黑影儿突然从暗处扑了出来,一人抓住狄庆槐的一只手,将他死死压在墙上。紧接着,一把尖刀对准了他的喉咙:

“不准喊!敢哼一声,要你的命!”

狄庆槐醉得厉害,竟丝毫没有害怕:“谁要我的命?好,要就拿去吧,拿去!”他瘫软的身体直往下沉,一个汉子提祝蝴,另一个搜遍他全身,将他的钱包和所有零钱全搜走了。然后那汉子一松手,狄庆槐便顺着墙根滑到了地上,随后这两人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

当他醒来时,却现自己已经躺在他住的那家宾馆自己套间的床上了。昨晚生的事像一场噩梦,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下楼去吃早餐时一问大堂经理,这才知道他被人打劫了,天快亮时才被目击者报告11o巡警,看到他身上的房卡,由巡警将他送回宾馆来的。这事儿连巡警都有些奇怪,抢劫者没有伤他一根毫毛,而且特意留下了他身上的宾馆房号牌……

“要没这牌子,你该去的就是盲流收容所了。”大堂经理笑着说,“以后别喝那么多了……警官说你被抢的钱物要是找到了,他们马上会通知你的。”

狄庆槐下意识地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突然紧张起来:“先生,麻烦你帮我查一查,我预付的房费还剩多少……”一夜之间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他简直要昏过去了。

大堂经理很快回来了,一副很抱歉的样子:“狄先生,实在对不起,总服务台说您预付的房租刚好今天已经住满,如果您还需要继续使用这套客房,请在中午十二点以前,去补办手续交房费……”

狄庆槐木然地点点头,再没力气从餐桌前站起来。

午后他拖拽着行李箱,重新出现在东亚公司门口时,整个人已是一副即将崩溃了的模样。他刚推开门,里面就闪出一条汉子,拦住了他,凶狠地吼道:“喂!你走错路了,这里不是旅馆。”

狄庆槐一言不地硬要往里闯,那汉子不客气地将他推出门去,行李箱也被扔到街上,大门重又关上了。

狄庆槐将自己的行李捡回来,然后,在公司门口的街沿上坐了下来。

他就那么坐着,神情异样地平静。

天已经黑了。亮着车灯的无数汽车,流星般地飞驰而过。

一艘挂满了彩灯的轮船鸣着汽笛,梦一般在黄浦江面上缓缓游动。

当太阳再次照到这条冷清而陈旧的街道上时,东亚公司楼上的窗户里,露出了张福林向外张望的脸。他朝下望去,脸上的肌肉不禁轻微颤抖了一下。

狄庆槐依然坐在对面的街沿上。他抱着行李,头伏在胳膊肘里一动不动。这一夜,他竟然就是在这大街上坐过的!

张老板无可奈何地暗自叹道:这乡下佬真是顽固得可怕,可怕#蝴离开窗户,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钱包,还有用报纸包着的不少零散的钞票。

突然他眼睛一亮,在一张五十元的钞票上,现了一组数字。他好奇地照着光看着,现那竟是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他终于想起什么来,笑了,连声叫道:“阿毛,你来!”

黄秘书应声进来了,问张总什么事。张福林对窗口努努嘴:“那个乡下人真是顽强,他要真这么死缠烂磨,阿拉还是吃不消。好吧,是帮他一把的时候了。”

黄阿毛不解地看着他,张福林说:“我要给他买张车票,再送他一笔路费,用我的车送他到车站,让他老老实实地回家去。”

他把钱包和钱整理好,特意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钞票,放在面上。然后推到秘书黄阿毛面前:“去办吧,然后请他上来。”

黄阿毛看着写了数字的钞票,十分吃惊地说:“老板,你这不是自找……?”

张福林打断他:“只管照我说的做!”

然而狄庆槐根本不领这个情,黄秘书刚把车票送到他手上,就被他撕了个粉碎,张老板康慨馈赠的那一大笔“路费”,他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这笔钱相当于他这个堂堂厂长一年的工资,张老板的用意不言自明。他小心翼翼地将钱揣进衣袋,冷笑着对那姓黄的家伙说:“想用这个就堵上我的嘴?没门儿!回去告诉你的老板,我是铁了心跟你们斗到底啦!”说罢,他扛起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走了。

天无绝人之路,如果不是弟弟庆祥及时来电话,让他去找姑父徐世坤,狄庆槐根本无法再呆下去。姑父的家是西郊富人区一座独门独院的豪宅,狄庆槐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时,天已经黑了。按响门铃,出来一个老保姆开了雕花铁栅栏,他被引上楼去,现一个满脸沧桑的小老头儿已经在门口迎接他了。

这就是姑父徐世坤。原来家里早跟姑父通了电话,老头儿这几天一直等着他呢。

姑父年近七十了,原先也是狄家湾人,但十来岁就来上海,在珠宝行学生意,后来又在证券交易所混;听父亲说,姑父是个生意精,临解放时在上海滩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暴户了,解放后娶了来上海念中学的他姑姑。

他本来好好地在一家公私合营手表眼镜店当小职员,一九五九年搞运动,不知怎么被人揭出解放前做过大烟生意,还跟杜月笙的青帮有染,结果一下栽了,与老婆一起被押送回狄家湾接受改造。

那阵子狄庆槐还没来到这个世界,懂事之后,他对这位姑父印象也不深;十多年前姑姑生玻豪了,徐世坤很快也离开了狄家湾,又去了香港投亲靠友,他们两家就很少有联系了。

老头前两年又从香港回上海定居,这份儿疏远已久的亲戚关系才算重新接上,不过各忙各的事,来往还是很少,幸亏二弟庆祥是个有心人,姑父给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一直保持着,不然偌大个上海,狄庆槐上哪找人去。

狄家湾最近生的一切,老头儿显然都知道了,对狄庆槐说不上热情,也丝毫不显出冷淡。他让一身肮脏的内侄先去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早已替他准备好了的衣服,然后又看着他狼吞虎咽吃下保姆现做的晚餐,这才带着他进了空空荡荡的大客厅。

老头儿指一下沙,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先坐了下来,开口就问起这些天他在上海为什么不来找他,狄庆槐站在他对面,四下环顾着,有些局促不安,犹豫一阵,决定还是说实话:

“姑父,我是走投无路,只好来打扰您了……”

老头儿淡淡一笑,摆手让他别说了:“还能想得起来找我,就不错。”

狄庆槐说:“姑父,那年您从上海被遣送回村的时候,可是比我现在要狼狈多了;后来你离开狄家湾的时候,我才十七八岁呢,这才多少年,您这日子完全变样了……”

老头儿感慨万分,连连摇头:“不堪回,不堪回!”他指指茶几上的一壶水,“怎么还站着?坐下聊吧。你爸爸他们还好?”狄庆槐顺从地坐下了,答一声还好,接下去不知该说什么了。

265.家里有个情哥哥

265.家里有个情哥哥

“姑父,狄家湾是您的老家吗?”

“我爷爷那一辈就离开狄家湾了,把我和我父亲留在那儿,我的弟、妹都在上海出生上海长大,他们现在香港,还有个哥哥在台湾,也都是生意人……过去有这些海外关系,简直是罪孽深重啊。”

狄庆槐赶紧把话题往近里扯:“听我爸说,您回上海又开了一家金店?”

“什么叫新开的,那本来就是我的店子,政府还给我的,”老头儿笑道,“在香港当寓公养老,心总有所不甘,就回来重操旧业了。我也不图这个赚钱,你姑姑去世好些年了,剩我一个孤老头子,没点儿事情做这日子怎么过?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庆槐,你到上海来是追货款?”

狄庆槐一脸苦笑:“我们这次,上了人家的大当了……”

“你跟我说说,办法还不都是人想出来的。我这么些年在上海还是有点儿办法的,能帮忙我会帮的。”

狄庆槐现在最需要帮助的,就是找个落脚处,当晚他就在徐宅住了下来,一五一十把所有情况都讲了。

狄家湾最先知道狄庆槐暂时回不来的消息,自然是他的相好瞿玉贞。第二天狄庆槐就跟她通了电话,告诉了自己的决定。玉贞一听就火了,大声武气地嚷嚷道:“狄庆槐,你敢就这么把我扔了?”

狄庆槐赶紧好言哄着她,说他追款的事已经有眉目了,这事一办成,就回来接她一块儿去上海展。玉贞也不知是真是假,放下电话,高兴得直想在地上打个滚儿——她年纪轻轻的哪肯把大好青春耗费在狄家湾,要不是有个情哥哥缠着,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瞿玉贞平时就住在公司办公楼里,很少回家,三顿饭有两顿是上街进馆子,不一定每天大鱼大肉,一碗阳春面两碟小青菜也能凑合,主要是懒得自己开伙。下班后她喜滋滋地正要上街去,锁上门走到过道上,正好碰见了狄庆祥。

“玉贞,我正在找你。”庆祥满焦急的样子。

玉贞打趣道:“新上任的领导要找我谈话?”

庆祥说:“我算个屁的领导。等我爸爸出院了,我还是当我的车间主任去。”他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道,“玉贞,我哥给你来过电话没有?”

玉贞警觉地扬起眉毛,装出几分惊讶:“庆祥,你这是啥意思?你哥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在公司算个啥呀!”

“你心里比我明白。”庆祥紧盯着她,“他去了我姑父家,可是第二天又没消息了,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一点不知道,真急死了……我知道他肯定跟你会有联系。”

玉贞一时摸不清这后生到底知道多少内情,只好继续撒谎:

“真的没有。你不信可以打他嘛。”

年轻的庆祥实在没几个心眼,他愁眉不展地说:“我哥恐怕又遇到麻烦了,手机总是关着,怎么也联系不上……玉贞,万一他给你来电话,你告诉他,那款子追不追得回来以后再说,让他赶紧回家,厂里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呢。”

玉贞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下了,可心里根本没当一回事。

她想,该回来的已经回来了,该走的,也该远走高飞啦……

该回来的人,当然就是瞿家、吴家的两个大学生了。现在满村的人都知道了,瞿志平和吴馨兰真还呆在狄家湾,暂时不走了。就连馨兰也明白了,她爸跟狄家老阿伯斗,力量太悬殊了。老头轻轻松松给瞿志平许了几个愿,他就姓啥也忘掉了,接下新产品设计的活儿,屁颠颠地干得很欢了。

馨兰这天去找他的时候,瞿志平正在他家小屋里忙着,趴在桌子上又描又画。墙上挂满了新设计的灯具式样草图。馨兰诧异地问道:“志平,你真想留在这儿不走了?”

瞿志平反问她:“你说呢?”

馨兰兴奋起来,说:“我看干脆就留吧,看你这水平,呆在上海真是大材小用了。”

哪知瞿志平却连连摇头:“你千万不要害我,我可不想搅到你们两家的那些说不清的事儿里面去。等我把这几张草图画完交差,我还是回上海。”。

馨兰吃惊地瞪着他:“你忍心把我—个人甩在这儿了?”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我?我这心里乱糟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走该留呢。”

“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现在灯饰厂到底谁说了算呀?”

馨兰眨巴着眼问:“怎么了?”

“说是庆祥代管,可我看狄老伯又不像是要听他的。你哥和你老爸一帮子人,也还算计着怎么把这权力给弄过来呢!”志平说着笑了,“你看看,这里头有多复杂!我们能留下来吗?”

馨兰说:“你答应了人家狄老伯留下的,怎么又变卦?你真要走,找他当面说去,走吧!”说完就伸手拉他。瞿志平这才算摸准了她的真实想法:原来她是想让自己跟她一块儿留下来呢!也好,先去看看老头,摸摸情况再说。

在医院里,他们现狄家老二庆祥正好也来了,正跟他爸嘀咕着什么。瞿志平将带去的几张图纸让老头看了,狄狄小毛十分满意,说是马上就可以安排试生产。可是这先得花上百万改造旧有的生产线,灯饰厂本身根本没辙。庆祥脱口而出说,由公司先出这笔钱还不是九牛一毛,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爸打断了:

“公司可不是大锅饭,谁想伸手就伸手的。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你还是催催你哥,赶快把上海那笔款子追回来吧。”

庆祥瞅着那图纸,吃惊地转向瞿志平:“这不等于一切都白做了?”

狡猾的瞿志平哪会接这个招,开玩笑地说:“狄老伯交给我的设计任务我算完成了,这钱的事情跟我就没有关系了。”

馨兰倒急了:“帮忙帮到底嘛!不要急着就想溜了。说到底你也还是狄家湾的人呀!”

“馨兰说的虽然有道理,”狄狄小毛笑道,“可人家志平确实已经尽力了。”

庆祥忿然转向老头:“早知道没钱,那还让人家志平搞什么设计呢?”

瞿志平想了想,出其不意地提出了—个问题:“狄老伯,公司的钱无法动,那村里的公积金上总可以想点办法吧,谁不知道狄家湾肥得流油?不是白要,就算借贷吧,行吗?”

这才是问题的实质!狄狄小毛瞟着瞿志平,觉得自己老眼没花,

这后生比狄家、吴家所有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确实更有头脑。这不明摆着又把球踢给我了吗?饱经风霜的老头儿当然丝毫不回避这个挑战,点头道:“村上倒是有,不过那就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话的,还要馨兰他爸爸点头才行啊。”

这一说大家都不开腔了。吴树生不想方设法出难题就烧高香了,还能指望他点头?三个年轻人谁也弄不清楚狄狄小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继续扯一阵又扯不出个啥名堂,只好告辞走了。

一离开医院,馨兰满肚子不高兴就冲庆祥倾泻出来:“庆祥,你家老爸当我面说这些话,到底啥意思嘛?”

庆祥苦笑道:“你还不明白?什么事情只要找你爸爸商量,多半就成不了……”

馨兰正要火,瞿志平连忙打圆场:“其实他的意思也许是让你回去劝劝你爸。”

馨兰打断他:“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好像所有的重任一下都落到我肩上似的,真奇怪!”

瞿志平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笑着对她说:“我说你们两家是非多吧?”

馨兰被激怒了,气哼哼地扭一头就走:“好,既然是这样,我这就马上回去找我爸说去,有种的跟着我走!”

于是三个年轻人就往吴家大院走。一进门她就看到,她爸仍像往常一样,坐在葡萄架下喝着茶看着报纸听着小曲儿,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馨兰走到他跟前,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清楚了,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却没什么把握。

不出所料,吴树生一听就瞪起了眼睛,训斥女儿道:“厂子里生产上的事情跟我都没有关系,你操什么心?”

馨兰求助地回头望着瞿志平。然而他却一声不吭,退到一边去了。到这地步,庆祥觉得自己不好什么都不说了,于是他赔着笑脸上前道:

“吴老伯,厂子里的事隋也是村里的事情啊。你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嘛。”

吴树生一抖报纸,哼了一声,懒得多说什么。庆祥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刚才你家馨兰都说了,我们想对大量积压的产品改造改造,好打开销路。可你也知道,现在因为货款收不回来,厂子里除了工资的钱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

吴树生转过身来,已换上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是想从村里的账上划一笔过去,好让你们继续在厂子里瞎折腾,是吧?”

庆祥强忍着别扭,低声道:“吴老伯,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266.来一招隔山打牛

266.来一招隔山打牛

“你想我怎么说?那几百万的货款让你们家里的人给弄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又来打我这里的主意?你们是不是想把狄家湾这份家业都掏空,全部都塞到自己的腰包里去呀?”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积压已久的满腔怒火,使狄庆祥大吼起来,“你到处说那笔货款是狄家的人和骗子里应外和搞走的,我一直没理睬你。你居然当着我的面也敢这么说!我告诉你,这事情你要拿不出个证据来,我跟你没完!”

吴树生老练地笑着:“要是那几百万弄不回来,我看村子里的人才会跟你们没完呢!”说完起身笃悠悠地走了,像没事儿一样。

庆祥回头求助似地看着馨兰和志平,可是很奇怪,他俩都低着头,一声不吭。气得他一跺脚,大步奔出了吴家院子。

回到自己家里,已是黄昏时分。狄家院子冷冷清清的,母亲领着囡囡上医院给老头送饭去了,只有嫂子秋云一人在水龙头前,守着一台隆隆作响的洗衣机,洗一家人换下的一大堆脏衣服,弄得一手满是肥皂泡;看见庆祥回来了,她抬头招呼道:“庆祥回来了?饭在桌子上,你先吃吧!”家里出了大事,也不再分一家人两家人,秋云自动承担起了替一大家子做饭洗衣的活儿。

庆祥依然气哼哼地:“一肚子都是气了,哪儿吃得下饭啊!”

说着来到水龙头前,捧着一掬水洗开了脸,弄得水花四溅。

秋云问:“谁惹你生气了?”

庆祥狠声儿道:“吴树生那个老混蛋!”

秋云紧张起来:“你和他吵起来了?”

庆祥说:“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血口喷人,要不看到他家馨兰份上,我真恨不得……”

秋云赶紧劝,道:“他那些话全村人谁没听说过,可又有谁信他的?人正不怕影子斜,你让他说去吧。你没见爸爸都不愿意招惹他?”

庆祥看她一眼:“嫂子,你没有埋怨我,嫌我惹事儿的意思吧?”

秋云笑道:“轮得着我吗?”

庆祥唉声叹气地说:“我已经都觉得自己蛮多余的了。你看,我哥在,他嫌我话多,还碍手碍脚;我哥走了,说是让我代管,可我看连爸爸也没有把我当回事儿。他好像更愿意信任志平。刚才跟吴树生说了两句,人家更没把我放眼里……”

正说着,屋子里传来电话铃声。秋云急忙站起来奔进去。她抓起电话刚听了两句,不觉喜上眉梢,原来是丈夫狄庆槐打来的。秋云一激动眼圈儿都快红了,问寒问暖哆嗦个不停,那边狄庆槐应付了两句,就不耐烦了,让她别说了,叫庆祥听电话。

庆祥抓起电话就急急问:“哥,我们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那儿到底怎么样?”

“糟透了。这回是真遇上骗子了,完全是无赖!货款现在是一点儿眉目都还没有呢。看来靠自己是没办法了,我已经告到上海的工商局和法院了……”

庆祥问:“炳根呢?”

“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成天忙着自己做生意呢!告诉爸妈,不追回这笔款子,我是回不了家……哦,这话可别跟你嫂子讲。好了,就这样吧,我没有钱再打电话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没钱了?”

可是那边狄庆槐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他倒真还算是条硬汉子,只向家里通报个情况,竟没有一点求助的意思,连接下去的生活费用有无着落也不提,这倒更让人心焦了。庆祥失魂落魄地回头瞅一眼嫂子,只见秋云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珠。不用说,她什么都明白了……

这当口,吴家院子里,瞿志平和吴馨兰仍然还站在葡萄架下愣,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俩谁也看不大清楚对方的脸,但彼此都能感到,他和她心里都不轻松。

“走吧?”志平终于开口了,“老站在这儿干什么。设计图搞完了,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给我妈做顿饭的。看见她每天从学校抱着一大摞作业本回来,进门就做饭,心里还是有点儿难受……要不然,你帮我做饭去?”

馨兰还是不说话。志平有些急了:“你要还闷着,我可走了。别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可今天这事,你爸爸确实没道理吧?你要生气就跟你爸爸生去。”

“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馨兰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瞿志平仿佛漫不经心地开导她:“我要是你,我就在家里多劝劝他们,都快到颐养天年的岁数了,为了那么点儿小权力,还搞得两家人剑拔弩张,多没意思。”

蘑兰瞪了他一眼,没吱声。志平有了把握,继续说下去:“当然,这也不是你们一家人的事情。不过我看狄老伯这人挺好的,是不是主要是狄庆槐跟你们家别扭?”

馨兰摇头:“我哪儿知道?”

“你们两家打架,我的设计也白干了。你说怪不怪,眼看着这设计没用了,我倒越想看看真照这设计完成出来,该是什么样儿了。”

馨兰顿时兴奋起来,仰脸望着他:“那你打算不走了?”

志平却又叹口气:“厂里现在这个样子,不走我也看不到出路何在呀。”

“我想再找庆祥商量商量,想想别的办法。我们不用管他们上一辈的那些事儿,管他们谁对谁不对呢!我们为厂子能起死回生想办法,那总错不了!”

见她马上就要走,志平忙拉祝糊:“庆祥那儿一切都好说,我看你倒真可以先找你爸聊一聊……”

说罢他就自个儿离去了。馨兰又呆了一阵,终于转身冲进屋去。

吃晚饭时重新提到这事儿,吴树生仍是一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样子,反倒训斥馨兰,说你一回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跟着瞎搀和,让人当枪使了自己还蒙在鼓里。馨兰顶撞道:“爸,你太小心眼儿了!我知道你跟狄老伯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你们也总不能事事都拧着来啊!要这样下去,狄家湾只好垮台了事。”

吴树生根本没把黄毛丫头当回事,摆手道:“要你操什么心?没事儿多去和志平呆会儿,村里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我看瞿志平就比你聪明,人家一声也没吭,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眼看无法再谈下去,馨兰只得换了个口气,撒娇地说:“爸,就算给我个面子,你就同意从村里拿点儿钱出来吧!要能这样把厂子救活了,不是也有你的功劳吗?”

“救活?我还就嫌它老死不下去呢!”

馨兰气得眼泪都快流下来,她怒吼道:“好,既然是这样,我明天就走!我回上海就是讨饭,也再也不回狄家湾了,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说罢,放下碗筷就冲出了家门。

这倒真是个杀手锏,吴树生一下慌了神,也扔了饭碗追了出去。他老婆急坏了,跟在他后面怒骂道:

“死老头子,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把她逼走了,你也别想再进这个家门!”

吴家父女闹了矛盾的消息,早有人迅报到狄狄小毛的病榻前。其实吴树生的态度,全在狄狄小毛的意料之中,他是有意让三个年轻人去碰碰钉子,让他们更好地认清他的真面目。老头子文化不高,却因多年在村里掌大权,玩弄这些小小的权术,真可谓得心应手,连老对头吴树生也不知不觉被他耍了——他要真聪明的话,就不会在刚刚从上海回来的女儿和未来女婿的面前,将自己丑恶面目暴露得那么彻底……哈,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躺在医院里不用亲自出面,只动动嘴唇,就让对手损兵折将,吴树生呀吴树生,你还有啥能耐跟我争权夺势呀!

只有二儿子狄庆祥仿佛识破了父亲的计谋,趁送饭的机会,对老爸好一阵埋怨,说是明知吴树生不会答应,偏叫我们去吃碰,差点引一场火并,你倒躺在阴凉地里隔岸观火,这真有些卑鄙了!

“我卑鄙?”儿子竟敢如此出言不逊,真令狄狄小毛大吃一晾,但他却没生气,反倒乐了,“就算卑鄙也只是手段吧,只要最终目的是为全村老百姓好,就问心无愧!”

庆祥激动地说:“好,真要问心无愧,你就亲自出面跟他商量!”

“没用没用,”狄狄小毛连连摇头,显得感慨万端,“他心里从根子上和我拧着劲儿呢……过去我和你吴老伯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大队长,一起熬过了不少困难关口,谁能想到现在日子好过了,家业也大了,说话办事反倒弄不到一块儿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庆祥根本不要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没钱什么都动不了,总不能就让那些产品在库房里一辈子压着,让厂子就这么要死不活的拖着呀!”

狄小毛显然不爱听这话,看他一眼:“你瞎嚷嚷这些有什么用!你说点儿主意出来吧,你哥走了,厂子是交给你的。”

“要我说,那就只有动用厂子里最后那些备用资金,全力把产品改造推上去。”

267.初生牛犊干劲儿猛

267.初生牛犊干劲儿猛

狄小毛坚决地摇头道:“不行!把厂里的老底子都全押上,到时候连大家的工资都不出来,那会出大乱子。唉!要是庆槐那边能有进展就好了。”

可是一听庆祥提起他哥昨晚来过的电话,狄小毛也傻眼了,半天没吱声。现在对大儿子他真恨得牙痒痒的,一切乱子都出在他身上,这小子却十足的窝囊废,事到临头一点办法没有;而且凭他的精明眼光一下就看出来,狄庆槐是借口追款,躲到上海避风头,然后等到风平浪静再回来,继续当他的厂长……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没门儿!”

庆祥当然不知父亲内心这些思想活动,倒听岔了耳,点头应道:“我看确实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货款没指望追回来,这边又一分钱不能动,这样下去厂子早晚要垮,工资早晚会不出来。与其等着这么慢慢咽气,我看还不如把最后的资金投进去,说不定还能起死回生!”

狄小毛断然地:“我说过了,不行!这个厂子还没有到非要孤注一掷的地步!”

庆祥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却问:“那这厂子还要我代管吗?”

“别指望你哥了,这厂子你不管谁管?哼,问得莫名其妙的!”

庆祥松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窗外,说声我找志平商量去,然后就急急跑走了。

瞿志平倒真像个局外人似的,这会儿正独自坐在村头边一处河湾草丛,悠闲自得地钓鱼呢。庆祥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满村找遍了,后来还是馨兰知道他去了哪里,庆祥才找到这里来的。他将自行车往一棵树上一靠,快步走过去。

“志平,你可真是自在啊!居然还有这份儿闲心!”一见面庆祥就嚷嚷。

志平回头一笑:“你这个代理厂长都没事情好做,我还不该钓会儿鱼?这河里的鱼真是越来越少了……”

庆祥打断他:“我到处找你可不是为了陪你钓鱼的。有事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拿什么主意,还有什么主意可拿?”

庆祥又想火了:“说到底还是你惹出的事儿,就这么灰一拍想溜,耍我是不是?”

志平拍拍脑袋,懊丧地说:“是呀,我一直在后悔,那天真不该多那一句嘴。”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你就不要再说废话了。”

“有钱了?”

“要有还找你商量什么。村里的钱吴老伯不肯给;公司的钱我爸爸不让动;上海的钱,我哥又讨不回来,他们捅下的漏子,怎么一下全摊在我身上了?”

“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你帮我预测一下儿,要是照你设计的款式把那批库存的灯具改造了,你说会不会还是卖不出去呢?”

“这怎么好说?”

“你估计。”

“我只能说现在库房里那些玩意儿肯定卖不出去。至于那几个新的款式,也只能说就我了解的现在灯饰市场而言,是属于在流行的基础上略有前,也就是说在一年内应该好卖。反正这都是按逻辑来推断的。可是商品市场又经常没有什么逻辑好依循的。”

“换个说法吧,假如你现在有个厂,你会不会生产这几种款式的灯具?”

志平笑了:“这等于白说。因为我没有工厂。不过我对自己的设计肯定是很自信的,假如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人,而只是一个请来的设计者,我肯定怂恿你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该凑钱把它们生产出来。”

庆祥受到鼓舞,眼睛都放出光来。志平忙说:“我刚才那也只是假设,你不要又当真了。”可是庆祥已经激动起来了:“我刚才跟我爸说了,这个厂子这么拖下去,早晚也是要垮的。还不如积极一点儿,冒冒风险,说不定能从死路上走出来。”

“说到底就是要动用厂里最后那笔钱,对不对?你爸同意了?”

“同意了我还找你干什么?我想自己做主,马上按你新设计的图纸进入试生产!”

志平大为惊讶:“庆祥,这弄不好,可就闯大祸的!”

“反正我爸还在医院里住着,等他出院了,知道这事儿了,说不定新产品已经出来了。”

志平半真半假地说:“要是最后新产品还没销路,你还不把我活吞了!”

“跟你没关系的。”庆祥伸出巴掌来,“相不相信我?功劳算你的,一切责任我兜着!”

志平简直对他刮目相看了,好像自言自语道:“要真这样,我干吗急着走呢?看看还能帮上什么忙吧。”

“好,一言为定!”庆祥的巴掌拍在了志平肩上,起身就走,“你接着钓你的鱼吧。我马上通知厂里的干部开会去!”

灯饰厂干部会开得很热闹,庆祥的方案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虽然都没有什么把握,但无论如何总比死气沉沉维持现状好。可谁也没想到,就在会议快要结束时,村支书吴树生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热闹的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只见吴树生满脸假笑道:“怎么,厂里开干部会也不通知我呀?”

庆祥说:“我那天可是请示过你,你说厂子里的事情你不管的。”

“不管,总可以听听嘛。”吴树生也不着恼,坐了下来,“你们接着说。”

他这一来,气氛就转了向,本来没有的反对意见,这时也出来了,与会者顿时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问题的焦点就是,万一这条路行不通,灯饰厂就算彻底完蛋了。后来好歹出现了“中间派”,和稀泥说,要不然再缓一缓,等狄老板出院以后再说。庆祥刚要说话,没想到吴树生已经先开口了:

“我同意庆祥的看法。”

不仅庆祥,一屋的人都感到很吃惊。只听吴树生说:“我也佩服庆祥的勇气。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好等的?缓一缓毫无意义!这边先干上再说,那边我家泰安也在努力想法找笔贷款,来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看就没有过不了的难关,谁也别争论了,庆祥既然是代理厂长,他有权做出决定。”

庆祥有些懵,却又觉得吴树生这时候来表态支持自己毕竟是好事,于是只好作总结道说:“既然吴书记表示支持,我看事情就这样定了,明天就开始干吧,我们再议议具体的分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吴树生已经不声不响地退出了会议室。

他兴冲冲地回到自家小院,葡萄架下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眼瞥见儿子吴泰安正在屋里打电话,他急不可耐地喊道:

“泰安,你出来!”

吴泰安放下电话,走到小桌前:“什么事儿呀,让你这么高兴?”

吴树生舒舒坦坦地坐了下来:“我先问你,你那贷款的事情有没有进展了?”

“这种事情哪儿能着急?”吴泰安挠挠脑袋,“不过已经有些眉目了。爸,你到底遇到啥高兴事了?”

吴树生哈哈笑出声来:“等着瞧吧,不出—个月,狄家的人就得被一个不剩从那灯饰厂里赶出来了。”

吴泰安大惑不解地问:“怎么了?”

“庆祥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硬要往悬崖顶上爬,我成全他,帮他爬上去了。”

父子俩很会心地笑起来。

徐世坤不愧是在十里洋场混迹多年的“老上海”,为帮助内侄了结这笔债务纠纷,竟找来两个讨债人。这两人一个姓欧一个姓齐,属于一家信息咨询公司。

徐世坤告诉狄庆槐,若在香港的话,这两个角色其实就是私家侦探,但内地不兴这个,他们就改头换面以“提供信息”的名义活动,实际上替人搞市场调查、刺探商业秘密、追踪养“小蜜”的男人和背着老公找小白脸的怨妇,直至帮人武力索债,什么都干,而且信誉好效率高,不找他们,这事根本就没有指望。

狄庆槐从来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职业,觉得挺新鲜的,但他并不抱多少希望,只因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答应试一试。

结果姑父所言不虚,两个精干的“信息调查员”很快摸清了老滑头黎正君的行踪:这家伙原来一直躲在杭州避风,静待狄庆槐一滚蛋,他就重新抛头露面。当然,这事最终还是少不了东亚公司老板张福林的配合。

当狄庆槐和炳根带着两个面目阴沉、结实精干的壮汉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时,张老板就明白,债主看来这回真是豁出去了。他当然可以继续玩花招耍弄狄庆槐,然而这两个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的人,却不是好惹的,敢端这个饭碗的人,他深知都是些什么货色,弄得不好小命丢了,或者少条胳膊断只腿,那可不是好玩的。

黎正君的行踪正是张老板提供的,欧、齐二位跟踪了几天把一切都坐实了,便及时通知了狄庆槐,下一步就是如何擒祝蝴了。行动之前,他们提出了结案的条件:八万元“办案费”,一分不能少!要这个数字,也是图个吉利。

这笔钱吓了狄庆槐一跳,不过只要能还自己清白,也为争一口气,他根本不在乎,马上答应下来,并先付了一万定金,余下的由徐世坤做保,结案后付清。过后他一想,不能便宜了狄炳根,这钱得让他至少出一半,于是马上用手机跟炳根联系上了。

268.这小妞真性感

268.这小妞真性感

炳根一听要他出钱,立刻哭酸叫穷。狄庆槐不想在电话里跟他争,就说,那好吧,钱我先垫着,我跟两个讨债的到杭州去一趟,回来再说吧。他这一招是想稳住炳根,不让他溜了;所以关了电话后他就立即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炳根的小商行。

小商行门外停着几辆小型货车,客商进进出出搬运货物,生意十分兴隆;狄炳根坐在桌后戳着计算器,收款开票,大声报价,一脸喜气洋洋,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又大捞了一把。可是当狄庆槐突然出现在面前时,他顿时傻了眼,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不是说去杭州了吗?”炳根愁眉苦脸地说。

狄庆槐满脸孩子般得胜的笑容:“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怎么,不欢迎?”

“算啦算啦,遇上你,我算倒霉了。”炳根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往楼上走,“走,店里去谈吧。”

狄庆槐进去后眼睛就一亮:这里已经焕然一新,装饰得更加气派、华丽了;嘿,居然还有一位模样儿不孬的打工妹模样的姑娘,听见炳根唤声“小翠,上茶”,马上应声而出。她用托盘端上茶具,两只眼珠滴溜溜在狄庆槐身上转着,一边彬彬有礼地说:“先生,请用茶。”

妈的,这小妞真性感,狄庆槐的眼珠也直了,滴溜溜直在她那对颤悠悠、胀鼓鼓的奶上打转,脑子里又冒出那个古怪念头:嘿,不过十**岁吧,这对奶要没人天天搓弄,怎的会这样大……

那名叫小翠的丫头风情万种,磨蹭在狄炳根身边不想离开,一看就知道,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佣。不过炳根迅对她使了个眼色,小翠就知趣地下楼了。狄庆槐呆呆地望着她那肥墩墩的屁股一扭—扭晃向楼梯口……狄庆槐喘了口气,回过头来,悻然道:

“炳根,真能耐啊!还会赶潮流。”

炳根还想遮盖,搓着双手不自在地说:“庆槐,你可千万别误会,店里事多,我顾不过来,就请了这么个打工妹,安徽的,是阿三的亲戚……”

狄庆槐满怀妒忌地盯着那双粗糙的大手,怪笑一声:“得啦,别跟我扯淡了,我懂,我也能理解,一个精壮男人,独自在外这么久,难免不寂寞……”

他的目光越过炳根的头顶,落在窗口上。那儿大张旗鼓地晾着诱人的米米罩、粉红色的女式三角裤衩,炳根的那套西装还有一条大裆男内裤,也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一块儿。炳根脸腾地红了,悄声道:

“庆槐,你回去可别胡说八道啊!”

狄庆槐乐了:“放心吧,我回去决不对招娣嫂子说什么的。可是炳根,你先得让我体体面面地回去呀!”

炳根咬住牙:“好吧,我不想跟你扯淡了,那笔办案费,我认一半吧!”

“这就对喽!这祸再怎么是我们俩闯下的,摊到公司账上,说不过去吧?村里人要知道,会骂死我们的呢!眼下吴树生那些人,正愁找不到我爸的岔子呢。一笔写不出两个狄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想想,吴家那伙人翻梢了,能有你一家人好果子吃吗?”

炳根不屑地打断他:“别跟我说这些!我早就知道,你是要挣回面子,以后好接你父亲的班,当总经理,是不是?”

狄庆槐沉吟一阵,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实话告诉你,炳根,原先我是有这念头的,可现在……你也知道,狄家湾再好,也不过还是乡下,老在那儿混,就算像我爸那样,混成村长、总经理什么的,又有多大意思?公司老板听着威风,可说到底还不是全狄家湾人的高级打工仔——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公司呀!”

“庆槐,你终于觉悟了!”炳根眼睛顿时大放亮光,“我还是那句话,留在上海,我们俩一块儿干!我始终觉得,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狄庆槐却呆望着他,缓缓摇头。正在这时,他怀里的手机响了,原来是讨债人欧先生打来的,报告他姓黎的老家伙下午四点乘火车从杭州过来,他们一直跟着他,让狄庆槐马上赶到西客站。

有了刚才狄庆槐那番肺腑之言,炳根也来劲多了;他跟着狄庆槐下了楼,动了桑塔纳轿车,飞往西客站赶去。

自行车群、行人、商店,流星般从白色“桑塔纳”窗外飞驰掠过,坐在副驾上的狄庆槐摩拳擦掌地说:

“这两个‘职业杀手’真***能耐,我看这事今天可以彻底解决了!”

炳根也点头道:“这么看来,八万块钱确实花得不冤。在上海这一年多,我也算学到不少东西:你越是舍不得花钱,就越是没钱花;吝啬鬼从来是不了大财,阔佬都是大进大出、大起大落的。八万换回三四百万,这账怎么都划算……不过呢,要我们自己出,再怎么还是有点心疼啊。”

狄庆槐说:“炳根,我想好了,这账,我们可以算到东亚公司张福林的头上。”

“别做梦了吧!张福林那小子比狐狸还狡猾,他认你这个账?”

“跟你说实话吧:我答应过他,一旦抓到黎老板,追回了全部损失,我可以给他一些赔偿金,这八万办案费就从这上头出,他会不答应?”

“说了半天,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嘛。”炳根惊异地回头瞟了他一眼,“庆槐,你***才来上海几天,比我还精呀!”

进站后泊好车,狄庆槐买了两张站台票,就跟炳根急急奔进车站。他让炳根守在检票口,他自己进去在列车旁边堵,这样可以万无一失。虽然炳根并不认识黎老板,但狄庆槐说,那两个业余侦探你总认识吧,只要看见他们,就等于找到黎老板了,必要时,你还可以帮他们一把。炳根点头答应下来,于是狄庆槐匆匆直奔向站台。

一列刚从杭州开来的电气火车缓缓停靠下来。刚下过一场雨的地面很滑,无数旅客涌出车厢。狄庆槐来回跑着、张望着,脸上充满兴奋与焦急。可是他并没有看到要找的人,急急出站的旅客,倒时常挤得他站不住脚跟。狄庆槐不免有点着急了。

突然,车头前方响起了噼哩啪啦的巨响,像放枪一样,惊得旅客们张皇失措,一些人回头张望。更多的人吓坏了,急迫着奔向出站口,整个站台一片混乱。紧接着,一队值勤的武警,如临大敌地直奔出巨响的地方——那里,已经冒出了浓浓蓝色烟雾,人们更加惊慌,潮水般向这边拥挤过来。

狄庆槐被人流冲得直往后退。突然,前边一个拎着沉重提箱的胖老头摔倒了,他的箱子一下甩出老远,出很大的声响,正好滚到狄庆槐脚边。老头穿着花格衬衣,系着花格领带,他在地上挣扎着,同时又想伸手去拣箱子,跌跌撞撞的,一时竞未能站起来。啪啪的炸响不绝于耳,不明真相的旅客仍然十分惊慌,四处乱跑,无数双脚急匆匆从老头身旁跑过,没有任何人想起要去扶地上的老头一把,他再也别想站起来了。

狄庆槐愣了片刻,立刻飞奔过去,用身体挡住人流,扶起老头大叫道:“别挤别挤,有人摔倒了!”

人流仍未停下,只是避开了他们。在狄庆槐的帮助下,胖老头终于站了起来。他已经成了一个大花脸,汗水满面,连声向狄庆槐道谢,一边伸手入怀。狄庆槐一边焦急地望着前边,一边问,老先生,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头用手绢擦汗,脸却越擦越花,嘟嘟哝哝地用难懂的宁波话说,“大概有人违章携带鞭炮上火车,下车一挤一碰,就响了……”

狄庆槐松了一口气,说声:“老先生,好啦,你慢走!”

扭身要走,哪知胖老头却一把拉祝蝴的衣服不放,满怀感激地将两包东西塞到他手里:“年轻人,真太谢谢你啦!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像蚂蚁一样,给人踩死啦!一点小意思,收下吧。”

狄庆槐低头看他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时,老头已经拎着箱子,走得老远。原来老头给了他两包“mar1bro”香烟。狄庆槐不禁哑然失笑,想,他把我当成外地民工啦。他从不喜欢抽外烟,但还是收了,继续穿过人流,找他的目标去了。

由于武警及时维持秩序,混乱的车站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出站口狭窄的门,吐出黑压压的人流。炳根很负责任地守在那里;努力打量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帮他们索债的欧先生和齐先生始终不见人影,倒是有张花里胡哨的老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炳根好奇地盯着看了一阵,扑哧一声笑了。旁边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都笑了:这拎着大皮箱、穿着花格衬衣的胖老头,那张花脸太好笑了!老头觉察出异样,走到广告橱窗栏对着玻璃照照,立即加快步子,没入广场的人流中。

269.香艳窃听

269.香艳窃听

车站广场尽头,林立的巨幅广告牌下停着一辆高级轿车,马达一直未熄火,一位打扮妖冶的女士靠在车旁,东张西望地像在等人。出站的人潮很快挡住了炳根的视线,他无趣地收回目光,却正好看见狄庆槐远远奔过来,他身后,紧跟着的正是那两位他们雇佣的讨债人!

可惜出站口的栅栏内,还排着不少刚下车的旅客,他们不得不排在后面,心急如焚地慢慢磨着,一边说着什么。人声嘈杂,广播声也很响,炳根当然听不清他们的话,只看见那位欧先生向门外的柄根比划着“肥胖”、“大脑袋”、“招风耳”之类意思的手势,又扯扯自己的衬衣领,手做拎包的样子。

炳根茫然地瞪着他,傻乎乎地一个劲摇头。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转身踮起脚,向广场张望。这一看他顿时傻了眼:

刚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那个花脸胖老头,此刻用雪白的手绢擦着脸,正快步奔向广告牌下那辆高级轿车;等在车旁的那个妖冶女人一见他便迅钻进车去,并且打开了侧门。老头将手绢扔进垃圾筒,一猫腰也钻了进去,然后车子疾驰而去。

炳根明白了,正要狂喊“站住”,衣领却被人紧紧抓住了,回头一看,正是焦急万分的狄庆槐。他大吼道:“看见一个老头没有?”

炳根情知不妙,只好装蒜:“老头?这儿到处都是老头,到底.是哪一个啊?”

狄庆槐身后的欧先生这时也出站了,他倒十分冷静,比比划划地对炳根说:“胖胖的,穿着花格衬衫,系着花格领带,手上拎着一只咖啡色的大皮箱……”炳根遮盖不过去,只得指着广场喊道:“那不是,刚刚过去!”

四个人狂奔到广场上,散开来到处搜寻,哪里还找到那人的影子#蝴们垂头丧气地重新聚集在一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无言以对。此时身后又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回头一看,只见两个乘警,押着一个民工模样的汉子,提着一只被烧糊了的大布包,在围观者跟随下闹闹嚷嚷地走了过去。

齐先生叹口气道:“唉,就是这小子坏了我们的事!我们从杭州上车,就跟上了黎正君,原以为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

他的搭档欧先生倒很幽默,纠正他道:“不是半路,是终点站。他要真在半路上杀出来,那倒好了。”

狄庆槐悔得直敲自己的脑袋:“真倒霉透了!那老家伙跌倒在地,我还扶了他一把呢!哎,我当时也只顾瞧那边出了什么事,他脸又是花的,没来得及辨认……”

炳根蠢头蠢脑地问:“这人放鞭炮,不会是黎老板故意安排的吧?”

“一边呆着去!”狄庆槐气恼地推开他,“你就知道说蠢话、干傻事……欧先生、齐先生,我不懂,你们为什么不在杭州一找到他,就抓起来,送到派出所,然后再通知我?”

欧先生一笑:“狄老板,你这话,问得也不怎么高明啊。我们有什么权力随便抓人?即使是搞跟踪调查,也得打着别的旗号暗中进行啊,其实炳根问得倒有道理,说不定这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呢……”

狄庆槐简直目瞪口呆,看来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齐先生接着说:“合同规定我们只提供黎某的线索,当面把人指认给你,其余的事,比如抓与不抓,就跟我们无关了,狄先生,我想你没忘记合同第五款吧?”

狄庆槐忽然平静下来,点头道:“我还记得合同第七款,这件事最终泡了汤,你们只拿得到万把块钱定金。怎么样,现在你还认为合同已经完成了吗?”

齐先生摊开双手:“没有,一切只好从头做起了,”

狄庆槐舒了一口气,让炳根去把车开过来,然后四人直奔东亚公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东亚公司的老板张福林只有全力配合、只求尽快脱身的份儿了。欧、齐二位跟他谈了半天,他终于想起。姓黎的除了在杭州的那个落脚点外,在虹桥区还养着一个情妇,他俩常去玩高尔夫。

不用说,这情妇就是开车接走他的那个妖冶女人了。关于这女人,张福林却提供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瞧着欧先生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他大汗淋漓地开始在抽屉里乱翻一阵,终于找出一个笔记本儿。一旁的齐先生打趣道:

“你那本儿上,记着他们的球衣号码还是得分情况?”

张福林神色不那么紧张了,揩把汗说:“那女人有辆‘欧宝’,他俩开车去高尔夫球场去玩,我曾经记下过那车的车牌号码!”

炳根愣头愣脑地问他:“你记车牌号码干什么呀?”

欧先生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拍拍炳根的肩:“你这问题又提得不好。这不关我们的事。张先生,还有什么线索,你继续找吧,保持联系,我们走。”

其实有了车牌号,查到那女人的住址就不难了。当天晚上,四人乘坐着炳根的桑塔纳轿车来到了虹桥区一处豪华住宅区,他们在一幢围着雕花铁栅栏的别致小洋楼前,一眼就现了曾经在火车站出现过的那辆黑色“欧宝”,一对张福林提供的车牌号码,果然是它。欧先生摇下车窗,用望远镜对准了那幢小洋楼,只见华贵而厚重的丝绒窗帘紧紧拉上了,隐隐透出幽静的灯光。狄庆槐顿时激动起来,低声叫道:

“姓黎的肯定在里面!我们这就上去?”

“你先别动,让我们先去看看。”欧先生冷静地说,“你如果想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就打开车载喇叭,一切都弄妥了。”

说着他抱着一台小巧的无线电仪器,和搭档齐先生悄无声息地下了车,装作散步很快接近了那座小洋楼,却忽然一闪,就不见了。狄庆槐和炳根莫名其妙地对望一下,炳根这才想起查看他的车载喇叭,这一看全明白了,原来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收录机旁接了个小巧的电子接收器,欧先生带着的那玩意儿,显然就是窃听仪了!炳根松了一口气:“这俩小子,还真像回事!”

虽然前面什么也看不见,狄庆槐仍目不转睛地瞪着。这一切太刺激了,简直就像演电影似的。妈的,在上海现在连讨债的也用上高科技了,要窝在狄家湾,哪里去长这么多见识啊#蝴兴奋得直咳嗽,正想表点儿感慨,忽然喇叭一阵噪音,很快就传出了那座小洋楼里一男一女的说笑声。他连忙忍住咳嗽,跟炳根凝神屏息地听起来:

先是那女人的声音:“正君,你这么—个人跑来跑去,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的,连个随从也不带,不像个大公司老板呀。我听说在香港,像你这种身份的人,都是有私人保镖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肥猪似的老男人说,“大6跟香港不同,一个人旅行不引人注目,其实才是最安全的;前呼后拥,保镖随从一大群,反倒容易引来祸事……要说担心嘛,我最担心的是什么?猜猜看。”

“你财大气粗的,还会有什么叫你担心的呢?我猜不出。”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先生这会儿突然闯回来!”

“他在韩国做一笔汽车生意,明天才离开汉城回上海呢,放心吧。”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房子是我花钱替你买下的?”

“他问过我,我说是炒股挣来的……哼,他自己也到处设‘行宫’呢,还想管我!”

接着就是一阵响的狂吻声,听得桑塔纳车内的狄庆槐倒抽一口凉气,狠狠骂了句你***!一旁的炳根更是听得入迷,拽了他一把:“哎,别打岔,要来精彩的了!”于是两人又不吱声了,专注聆听。

果然,一阵簌簌碎碎的衣裙声后,那老杂毛喘着粗气又开口了:“……小心肝儿,来吧,你瞧,我好不容易……”

“正君,你得先回答,什么时候让我去香港定居啊?”。接下去就是一番呢呢哝哝的甜言蜜语了,可惜车载喇叭不太灵敏,什么也听不清了。炳根急得抓耳挠腮把音量旋扭调来调去,仍然无济于事,狄庆槐也猫抓似地直喘粗气。不知过了好久,楼下花园里突然响起了厉声喝问:“站住,你们干什么的?”狄庆槐和炳根惊得一跳,赶紧往车窗外望去。

只见一位个子高大的男人,右手提着航空旅行手袋,左手肘上搭着风衣,快步向自家小洋楼奔过去。他俩的目光,恐惧万分地转向小洋楼下的花园外面;那儿的夜色仍然十分温柔,业余侦探欧先生若无其事地从院墙立柱上取下电子侦听器,摘下耳塞,瞧着急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居然傲慢地说:

“我还没问你是干什么的呢。”

那男人大怒:“我?这是我的家!你们在这里搞什么名堂?!”

27o.港味十足地撒娇

27o.港味十足地撒娇

那位齐先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跟他的搭档对了一下眼神,笑道:

“我们是白蚁防治站的。懂吗?白蚁,就是白蚂蚁,专门啃吃家具,也许有时还会啃人……”

“深更半夜的防治白蚁?简直胡说八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那男人厉声问道。他瞥见齐先生不停地向他家小楼上张望,顿时显得十分紧张,“不说实话,我就报警了!”

欧先生滑稽地举起双手:“好吧,我是强盗,他是劫匪,你满意了吗?”

他这副样子,反倒吓得那人连连后退,狂喊起来:“来人呀,抓贼呀!”

这一狂叫,像炸了锅似的,他家楼上所有房间里的灯都灭了,院里一片黑暗。周边的一座座独立的小洋楼里,一盏盏灯却亮了,有些窗口还晃动着一两个脑袋。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小楼后面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

夜空现在变得狰狞了,那片草地紧连着小洋楼,地下室的气窗打开了,—个肥胖的身影,从狭窄的窗口里硬挤了出来。在前院一片闹声中,他噗地落到荒草丛中,跌跌撞撞地爬向黑暗中,那张多肉的脸上,又是花里胡哨一团模糊……

狄庆槐和炳根看得目瞪口呆,简直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还没等他俩回过神来,在夜幕的掩护下,那两位精干的业余侦探抱着电子窃听装置,无声地飞快跑来,钻进了汽车。欧先生还未坐稳就吩咐炳根快开车。不料狄庆槐却拉住了方向盘:“我们得抓住黎正君啊!”

然而他的话音很快就被四周一片歇斯底里的喊声“抓贼啊!抓强盗啊!”淹没了,炳根使劲掰开他的手,叫道:“狄庆槐,你疯了!再不走,我们就等着被别人抓进去啦!”坐在后排的欧先生赞许地拍拍他的头:“你总算说了一句有用的话。快走吧!”

汽车连大灯都未敢开,几乎无声地滑进黑沉沉的夜幕中。狄庆槐极为沮丧地软瘫在座椅上:“这次又***完蛋了!”

四个人回到徐世坤豪宅的客厅,已经是深夜两点过了。吃过老头为他们精心准备的一顿丰盛夜宵,欧先生摆弄着放在茶几上的那些电子侦听装置,对狄庆槐说:

“狄先生,你总是这么沉不住气。今晚这次行动,可以说是大功告成。”

狄庆槐怎么也想不通,人没抓到,有何功可言?这时一旁的齐先生将声频电缆接到立体声音响上,对他点点头:“好啦。”于是欧先生扭动一个电钮,立体声音响突然爆出很响的声音,正是胖老头黎正君变了调的甜言蜜语:

“莉倩啊,可把我想死啦……”

然而坐在黑暗里的徐世坤开口了:“把这段跳过去吧。真叫人恶心。”可是没有人动。连抓耳挠腮、急不可待的狄庆槐,也安静下来,支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着。

可是音响里只出沙沙的电流声了。屋里一片静谧。炳根伸长了脖子,问道:“怎么没声音了?咋回事呀?”欧先生有滋有味地咂咂嘴,说:“咋回事,就要挥你的想象力了……真可惜,没有彩色画面……”

随着一阵咿咿呀呀的呻吟,音响里终于又响起了说话声。

先是那个莉倩的声音:“哎哟我的老天,没想到你比年轻人还厉害……正君,这回来上海,要多住几天吧?”

胖老头说话了:“恐怕不行,我后天就得赶回香港……”

“什么事这么急呀?”

“当然是生意上的事……飞机票都订好了……”

欧先生按住暂停键,回头问道:“后天,是星期几?”

徐世坤站了起来,伸胳膊踢腿的,很舒坦的样子:“星期五,正好是周末?”

这一下狄庆槐终于搞懂了,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神气地吩咐炳根把车准备好,后天我们去机场……没有听到回答,一回头,现炳根全神贯注地正在用遥控器调着大彩电的频道,屏幕上一片雪花。

狄庆槐又好气又好笑:“你***真还想看彩色图像啊?”

欧先生也笑了:“实在对不起,我们这套装置,只能录音,不能录像……”

炳根神色却十分严肃:“别胡说,我在调信息频道,看看后天到香港的班机,是几点钟的。”

在浪漫的轻音乐声中,大彩电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三天内的各次航班预报。

一屋子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都认为,这一次黎正君是再也跑不掉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也没想到,他们最后还是被狡猾的黎正君给耍了:星期五上午四人提前赶到虹桥机场,守在进港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却根本没有截住人,最后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那架大型客机迅消失在空中。这是本周最后一班飞香港的班机,很显然,老家伙或者已经走了,或者根本就没打算走。这回连欧先生也愤怒了:

“这家伙真***该杀!连那个女人,都被他骗了!”

狄庆槐这次却显得十分镇静:“只要这女人在上海,姓黎的就逃不掉。我们走吧。”

四人再次回到徐世坤家商量对策,不料一眼就看见东亚公司的张福林坐在客厅的沙上,正等着他们。见到狄庆槐失魂落魄地进来,他张口就说:

“你们到机场白跑了一趟是吗?”

欧先生瞪着他:“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黎老板现在已经在香港了。”张福林脸上的肌肉紧张地跳动着,不敢看这杀手的眼睛,“昨天走的,而不是今天。到了之后才给我打了个电话,还向我探听这边的风声呢……当然,我想方设法稳住了他……”

齐先生这时冷冰冰地开腔了:“张老板,几次线索都是你提供的,因此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可别耍滑头骗我们啊。”

他的话里含着露骨的威胁。张福林愤怒了:“我骗你们?我***现在损失比狄庆槐还大呢#蝴把我的半个家当都骗了去,要不抓住这老家伙追回款子,我的东亚公司就要破产了,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欧先生瞧了一眼狄庆槐,笑了笑:“还是狄老板说得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那女的在,不愁捉不住姓黎的……也许,我们该去玩玩高尔夫了。”

跟踪了两天,果然等到了又一个绝佳机会:这个周末,莉倩跟着丈夫去了郊外的一座高尔夫球场。这漂亮的**真会做戏,跟老公在一起,完全是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对四周的男士正眼都不瞟一下,只顾跟她那个在韩国做汽车生意的丈夫玩球。狄庆槐他们也换了身白衣白裤,拿着根球杆装模作样地在场边挥着,由于隔得近,这对男女说了些什么,也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致。嘿,这世道真***悲惨,那头戴绿帽的男人,还一个劲儿表扬他太太呢:

“……还剩四杆!这一局,你肯定赢定了。莉倩,这段时间,你的球技大有进步呀!常来这里玩吗?”

“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很无聊啊,偶尔和朋友来玩玩啦。”嘿,那婊子居然还港味十足地撒娇道。狄庆槐差点就要呕了。他克制住厌恶,专心听下去。

“噢,他们一定全都是高手吧。”那男的又说,“看我的,争取一杆进洞!”他正要挥杆击球,莉倩突然拉住了他:“九号洞那儿,怎么有个人?”说着她举起胸前的小望远镜,看着绿草茵茵的远方。只见九号洞前的小旗有些歪斜,一个球僮正在扶正它。莉倩的丈夫手搭凉棚,眯眼看了一阵,不经意地说:“大概是拣球的。看好,我开球啦。”

他猛力挥杆,银白色的小球划过蓝色的天空,飞向九号洞。莉倩手中的望远镜一直没有放下。她忽然“啊”地叫了一声,九号洞旁的那个球僮,眼见小球飞来,竟然一个箭步上前,迎球狠命一击。本来必进无疑的小白球,瞬间变了方向,越过水塘,不知去向。而且更气人的是,远处的那球僮摘下墨镜,竟然对着这边竖起中指,做了一个全世界通用的侮辱手势。看似文质彬彬的莉倩丈夫,一下被激怒了,粗野地骂道:

“***,怎么回事,故意捣蛋啊?我去看看!”

莉倩懒洋洋看着他大步跑向九号洞,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而她这只哈欠也只打了一半就捂住了,一个长长的黑影突然逼近了她。莉倩惊异地回头,于是她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面前的欧先生。

欧先生笑容可掬、彬彬有礼,正把一只微型录音机,在手掌中轻轻抛着玩儿。

“莉倩女士?”

莉倩警觉地瞪着他:“是我。你是谁?”

“我吗?我是香港大业商行黎正君黎先生的朋友,他向你问好。”

莉倩那张粉脸顿时涨红了:“我不认识什么黎先生。你可能认错人了吧。”

“肯定没有。你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吗?”

他打开的微型录音机里,顿时响起黎正君的那段嗲声:“……莉倩啊,可把我想死啦……”

271.日思夜想的可人儿

271.日思夜想的可人儿

莉倩恨恨地盯着欧先生,但知趣地压低了声音:“你想干什么?”

“我想请你喝杯酒。”欧先生潇洒地做了个手势,“今天晚上,锦江饭店。如果你不想让你先生也听到黎老板的亲切问候,那就请务必赏光。”

说完他取出磁带,抛给莉倩,转身就走。她求助地转向九号球洞那边,只见丈夫还在虚张声势地叫骂着,而那个球僮却扔下球帽、扒下球衣甩在地上,跟旁边两三个同伙一块儿扬长而去。莉倩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这小子刚才是故意引开她老公的!

毫无办法,当晚莉倩不得不来到锦江饭店底楼的酒吧,赴这个可怕而又可厌的“约会”。

欧、齐二人早已到了,正舒适地背靠柜台,坐在高脚凳上等着她。浓妆艳抹的莉倩女士戴着帽子和墨镜,生怕被人认出来。她的耳坠晶亮晶亮,仍然十分招摇。她一来就要了杯柠檬茶,大口喝下,这才开始跟他们谈判。

两位彬彬有礼的先生并不想敲诈她,只把实情全说了。莉倩话没听完就叫道:

“黎正君生意上的这些事,完全跟我无关。我不能替他负责,也无法帮助你们,先生。”

齐先生双肘撑着柜台,向后仰着。莉倩恨这位朝她抛中指拇的球僮。她恨恨地瞪着他,却不得不听他说:

“你有办法,而且毫不费事。我们只想请你挂个电话到香港,请黎先生马上来上海,说有笔大生意要做,就行了。这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吧?”

沉思良久,莉倩才回答:“我为什么要出卖他?”

欧先生问道:“一定要我们说出理由吗?”

莉倩想了想,突然十分激动叫道:“一定!”

“嘘!”欧先生竖起食指,示意她小声点儿,“他在香港有老婆,还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而不是像他骗你的那样,他是个中年丧妻的鳏夫……莉倩小姐,香港特区的法官,对重婚罪的量刑是非常重的,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娶你。”

“还有,”齐先生又一唱一合地插了进来,“黎正君祖籍宁波,并非地道的香港人,而且他根本不是什么前呼后拥的大房地产商,只是一个靠放高利贷为生的‘大耳窿’罢了,业余时间回大6搞搞诈骗,得手后马上开溜,因此,他也绝不可能让你去香港定居……现在你该明白了吗?”

莉倩终于转过身来,双眼却射出怒火:“不用再多说了!我怎么跟你们联系?”

欧先生默默递给她一张名片。莉倩接过,看也不看一眼,转身急急离去。

两位侦探对视一眼。齐先生低下头,瞧着手中一个洁白的高尔夫球。欧先生展开手掌,他手中竟也有同样的一个。

他俩将球轻轻抛向空中,然后离去。

两只小球落下来,在柜台上弹跳着。酒吧老板擦着酒杯,诧异地望着他俩,真不明白这二男一女表演的是什么把戏……

这把戏最精彩的一幕,就在几天后上演了。

接到莉倩的一次比一次急的电话后,老色鬼黎正君终于还是难以抵制荷尔蒙猛烈作的折磨,三天之后就乘飞机从香港飞回了上海。接他的当然还是那辆漂亮的女人味十足的“欧宝”轿车,里面坐着的当然也是他日思夜想的可人儿。

这回黎正君手里抱着的是一只密码箱,一上车就兴致盎然谈起那晚上的惊险遭遇。那头戴绿帽的汽车商看来也不放心老婆,提前一天赶了回来,差点当场“捉双”。黎正君似乎忘了当时自己从狗洞爬出的狼狈相,连说那场面真刺激,回到香港后,他还回味了好久呢……

莉倩浪笑道,但愿这回别再碰上这种事。黎正君点头道,是啊是啊,这回只谈生意,只谈生意。

于是莉倩趁机告诉他,这笔生意是她先生做的。他这次去南韩弄到九台“黑车”,回来就急于出手,可是找不到可靠的人做中间商,就只好求黎老板了。“你这港商做这种业务,最容易过关。”她瞟着老头,恭维道。

黎正君有点得意忘形了:“那还用说吗?虽然这一段严打走私,可前段时间,我刚做成一笔进口洋烟的大生意呢,十分顺利,十分顺利!”

莉倩娇嗔地捏了他一把:“你倒顺利,可别坑他呀,再怎么,我也和他夫妻一场啊。”黎正君心儿麻酥酥的,简直要醉了,连声下保证:“放心吧,我还会骗到你头上吗?我把定金都带来了,瞧,全是现款……”

他打开密码箱,只见夹层里果然塞满了一叠叠崭新的钞票。带这么多现钞入境,真不知这老贼是如何混过海关的。老头也真淫邪,莉倩刚才那随手一捏,又勾起了他的情浴,也不顾她正开着车,一只手就伸进了她的裙裾,两根老指头摸索着探进了那薄如蝉翼的真丝裤头。莉倩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克制着厌恶地拨开了那只老爪子,说别逗了,今晚我来宾馆找你,万无一失,不过现在还是先跟我先生见面吧……

“欧宝”车开进一条闹哄哄的商业小街,显得十分扎眼,最后歪歪扭扭地停在了一家门脸不大的小商行前。黎正君紧抱着密码箱,跟着莉倩下了车,东张西望地走向小楼。他狐疑地嘀咕着:“怎么是这么个地方?不像做大生意的呀……”

莉倩回嫣然一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做‘黑车’生意,你还敢摆到外滩、摆到南京路上去?放心吧,我还会骗到你头上来吗?”

黎正君终于笑了:“达令,你这是用我刚说过的话,对付我呀……哈哈。”

他俩进了店铺,—个长着双粗糙大手的中年汉子带着个丰乳肥臀、风情万种的打工妹,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那汉子说:“老板在上面等着,女士、先生,请,请……”他引着二人穿过依旧堆积着大包棉麻织品货物包的店堂,一边哆嗦个不停。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上狭窄的楼梯,汉子马上回头一努嘴,那丫头立刻扭动着肥敦敦的屁股,去关死了店门。

黎正君终于上了楼。他一下呆住了:

狄庆槐、张福林和那两位杀气腾腾的“业余侦探”,整整齐齐地挤在一张沙上,四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他转过身去,莉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没等他吐出半个字,东亚公司的老板张福林已恶狠狠地迎了上来:

“黎老板,久违了!”

狄庆槐当然不会想到,他这头刚刚大功告成,家里却又出了大事!

事情的起因,当然是由瞿志平和庆祥大刀阔斧整治灯饰厂引起的:改造旧有的生产线上新产品,资金缺口太大,公司和村里都不肯拿钱,于是狄庆祥一不做二不休,就停了厂里工人的一切福利和工资,这一来顿时天下大乱,在吴泰安一帮人的煽动下,厂里工人吴贵民带头,一帮人就直奔公司仓库,准备哄抢物资作鸟兽散了!

厂里狄姓家族的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对峙了一天一夜,互不相让。这光景连始作俑者吴泰安也怵了,真要闹出大乱子来呢,他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更主要的,他也并不想看到灯饰厂彻底完蛋的局面。他趁不备溜回家,想找父亲讨个主意。

吴树生长久等待的正是这个局面,他现在要做的根本不是替谁出主意,而是自己要登台了。当晚他紧急召开了村委会,村干部都来了,几乎都是吴家圈子的人,可出乎他的意料,大家纷纷把矛头指向外来者瞿志平,说是他在背后指使狄庆祥造成如此混乱的局面,异口同声要赶他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大家一致要吴树生表态,哪知他却说:

“要我表态?好吧,我只说三句话:第一,工资确实不能;第二,瞿志平不能撤……”

吴泰安大惊失色:“什么,你说什么?”

吴树生不理他,继续说下去:“第三,从现在起,由我负责狄家湾的一切工作,包括农工贸股份公司的所有业务……”

向来支持他的村委吴吉顺恨恨地望着他:“吴书记,你这不是给我们来了个釜底抽薪,拆我们的台吗?”

吴树生冷冷地说:“拆台?谁拆谁的台,还不知道呢!泰安,吉顺,你们搞得太过分了!物极必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道理,你们根本不懂。我看,你们最适合做的,还是种地。”

吴泰安大叫:“爸,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吴吉顺愣了半天,明白了,咬牙切齿道:“我懂,我终于懂了,你是拿我们当枪使,当垫脚石,过河拆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呀!”

“吉顺啊,你还满嘴的词儿呢!你知不知道,狄庆祥、瞿志平已经抓牢了哄抢仓库这个天赐良机,要全面反攻呢!”

吴泰安不解地说:“他人都不见了,怎么会……?”

吴树生哼了一声:“不见了,哪去了?说不定他早就向县公安局报案了。你们还想干什么呀!我不出面收拾残局,是再也不行的喽。”

272.久别胜新婚

272.久别胜新婚

其实吴树生又错了,狄庆祥和瞿志平哪儿也没去,这会儿还守在仓库门口。白天闹事的人也还没有散去,双方骂骂咧咧地继续对峙着。明天怎么办,谁心里都没底。可是就在这时候,公司秘书瞿玉贞兴冲冲地跑来向大家报告:她刚接到狄庆槐的电话,他在上海已经追回了那笔巨款,办理完转账手续什么的,马上就要回家啦!

这倒真是个喜讯,连沉稳的瞿志平也激动起来,紧紧跟庆祥抱在了一起。那些吴姓家族闹事者一听这消息,自然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溜了。半夜瞿志平亲自跟狄庆槐通了个电话,狄庆槐知道情况危急,第二天就匆匆赶回来了。

吴树生的一切如意算盘,自然全都落空了。狄庆槐回来之前,他正在主持公司的会议,准备趁这工夫实行“民主选举”,改选全部领导,先要选掉的自然是狄小毛,而且还要打他的旗号——民主选举公司领导,不正是他提出来的吗?可是狄庆槐大功告成的消息一传出,事情立刻来了个大逆转,吴家的人不仅没有在公司领导层增加一点势力,在紧接着召开的村支部扩大会议上,连吴树生的村支书,竟也给选掉了,现在他才真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什么都没捞到就彻底下台了!

接下来,狄小毛当然恰到好处地“病愈出院”,重掌大权。一家人重新回到狄家大院,还摆下几桌酒席,支持他们的人都来了,坐了满满一院子,大大地庆祝了一番。酒酣耳热之际,惟一使狄小毛不安的是,最重要的人物瞿志平没有来,要不是他,狄家的阵脚怕是早就稳不住了,哪怕狄庆槐从上海拉回一车金砖,也无济于事——狄家老大回来看到的,恐怕只是一个更烂的烂摊子!

狄小毛当然完全理解瞿志平的处境,他是吴家的未来女婿,这事也真难为他了!

然而事实上,老头还是老眼光看人,不仅瞿志平然物外,就连吴树生的女儿馨兰,在狄家湾这场大纷争、大转折中,也严格地保持着中立,从回家的第一天起,她就强烈感到,父亲和哥哥走的路子不正,他们的倒台,不过是迟早而已。她不想跟着他们拆狄家的台,倒不是认为狄家父子做的一切多么光明磊落,而是意识到狄家湾真要被彻底搞乱,她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她已经跟瞿志平说定不再回上海了,就在老家干下去,这儿虽然还藏着不少污泥浊水,但前途依然是十分光明的!

其实瞿志平也是为了她,才决定留下来的,狄小毛顺口许的那些愿,他知道多半是空头支票,风波一过,就找不到人兑现了。不过能实实在在地干些事儿,为养育他的家乡百姓出点力,倒是除了馨兰之外他的第二个心理支撑点,所以村里、公司大乱的那阵子,他只跟馨兰泡在灯饰厂生产线上埋头干活,什么也不想多过问。今天下班后他俩双双路过狄家大院,听着里面热闹的吃喝、嬉笑声,他悄悄对馨兰说:

“这世界上没有不散的筵席,狄庆槐这一回来,恐怕另一出好戏又该开场啦。”

馨兰瞪他一眼:“你怎么也唯恐天下不乱?”

瞿志平笑笑:“但愿算我放屁吧。”

“志平,你该找庆槐好好聊聊,”馨兰忧心忡忡地说。“越快越好!”

“人家刚回来,总得跟老婆亲热亲热呀,过几天再说吧。”他困倦地说。

狄庆槐回来后的这几天,倒真在家里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久别当新婚,他这一去有一个多月,回来后那股新鲜劲儿挺足的,大上海花花世界的刺激和一个多月没行房事,令他简直如狼似虎,每天晚上熄了灯就开始折腾,真令董秋云有些受不了了。丈夫出门前那次她难得的主动求欢遭到拒绝,秋云就想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新人了,但见他这次回来对自己加倍恩爱,那颗悬了好久的心才重新回到实处。

董秋云当然不知道,狄庆槐跟她做*爱时,脑子里闪现的镜头全是上海郊外小洋楼里的淫声荡气。这天晚上夫妻俩刚躺下,狄庆槐翻上秋云身子本来又要来事儿,可眼前这些五彩缤纷的玩意儿一晃,搅得他心烦意乱,顿觉无趣,软塌塌地重新躺下来,半天不吭声。

……秋云干脆跟丈夫聊起天来。其实她最大的满足并不是干那事儿,而是依偎在丈夫宽阔的怀抱里,听他天南海北地聊天。

然而狄庆槐却半天不吱声。瞧瞧他大睁着眼并没有睡意,秋云体贴地问:“这段时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吧?”

狄庆槐说:“其实倒也说不上苦,就是着急。有时候还觉得蛮有意思的……”

秋云笑了:“难怪庆祥说你不想回来了呢。”

狄庆槐皱起眉头,扭头瞪着她:“他还说过我什么?”

“开玩笑的,”秋云连忙遮掩,“你还当真呀?”

狄庆槐挥挥手:“我跟他当什么真……”

窗外秋虫声声,院中响起了响亮的鼻鼾,不知是爸还是弟弟的。狄庆槐忽然闷闷地想,难道我一辈子真的就在这小院里交代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厂里。这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进厂,各个车间转了一圈,没想到到处都已焕然一新。在新改造的生产线上,弟弟庆祥和瞿志平领着一帮人正忙,狄庆槐只是跟他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借口有事走了。他回来之后,庆祥那个代理厂长自动作废,但是厂里全面工作并没有恢复正常,老爸说的“民主选举”厂长一事,一直像把剑在他心头悬着,在这当儿他自然也不想多管什么闲事。狄庆槐在厂里逛了一圈,自己也觉得无趣,就往公司办公楼去了。

总经理狄小毛暂时还没上班,公司大楼各个科室也就有些散淡了,空荡荡的大楼里很难见到人影儿。狄庆槐敲开瞿玉贞小屋的门时,见她正对着一面镜子,在专心致志地描眉、抹口红。狄庆槐惊讶地现,—个多月不见,这丫头越显得漂亮了!

狄庆槐亲亲热热叫了一声玉贞,她却背对着他,好半天没吱声。狄庆槐走过去扶祝糊的肩头,在她香气溢人的秀上嘬了一下,她才转过身来,嗔怪地撇嘴道:

“回来这么几天了,今天才想起上我这儿来瞧瞧啊?”

狄庆槐拉过一张折叠椅,跟她面对面坐下,不无自嘲地说:“厂长嘛,公事私事家务事缠身,今天能抽个空子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哟,”玉贞像火烫了屁股似地跳起来,“去上海花花世界转了一圈,回来就一副肩负民族命运、担忧人类前途的模样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狄庆槐苦笑了一下:“算你说对了,这一趟转下来,我觉得自己啥都不是了。别的不说,人家上海、广州那些老板,早餐桌上拿起手机,噼哩啪啦几个电话敲出去,一天的工作就交代了,剩下的时间就自由安排……

玉贞说:“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狄庆槐说:“想你呀……”

“你想,我可不想!整天呆在这儿,你觉得有意思吗?你最该去的地方,应该是上海那样的大地方!”

“也是,连炳根都不愿回来,我看他在上海确实干得有滋有味的……告诉你吧,人家炳根生意做了,还用钱养下一个‘二奶’呢……说是从安徽请的打工妹,我一看就明白,是这个……”狄庆槐将两根大拇指碰在一起,意味深长地笑了。

二奶这词挺新鲜的,玉贞笑了:“是吗?炳根这个老实疙瘩在家里哪天不受他老婆的气?去上海没几天就练出这么大的胆子!庆槐你……”

狄庆槐打断她:“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是以前我当这么个厂长,准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可现在我比你明白外面的活法太多了,再怎么都比闷在这儿强!人家张口闭口跟‘国际接轨’,眼睛瞄着的全是日本美国,再不济也是韩国东南亚我们呢?就在这么一只土里巴叽的砂罐里搅!”

“光说自己明白有什么用?你要真敢去闯上海滩,我跟你去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怎么样?我比那个安徽打工妹,要强一些吧?”

狄庆槐愣了片刻,慢慢抓住了她的手:“玉贞,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爸我妈这辈子太不容易了,熬到这一步,还没彻底站直腰,我弟弟是靠不住的,瞿志平更不用说,根本就是一个捉摸不透的‘白相人’。所以我得回来先替我爸爸顶一阵子再说……”

玉贞抽回了手,站起身:“那你就一辈子别想走出狄家湾了!”

眼见无法谈下去,狄庆槐矛盾重重地走了。

晚饭他没回家吃,跟好友阿元、阿兴等五六个汉子去了街上小酒馆,喝了个痛快。他们告诉狄庆槐,他在上海的时候,吴泰安那小子真他妈猖狂极了,撺掇他找机会狠狠收拾这家伙一下。

273.该软就软,该硬就硬

273.该软就软,该硬就硬

其实狄庆槐回来这些天,一直还没见到吴家父子,就是见到了,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再跟他们斗了。他转了话题,问吴家妹子馨兰和她的男朋友瞿志平怎么样。这一问,大家都七嘴八舌夸起来,阿元翘起大拇哥说:

“是个角色!不温不火,不卑不亢,软的硬的都有一套,该软就软,该硬就硬,干什么事儿,都先占着理……”

阿兴也说:“像志平这种人,吴泰安、吴树生哪是对手……不过庆槐,跟你掏句心里话,这人,你恐怕也一样不好对付的。”

“怎么?”狄庆槐眼珠转动着,“我们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阿。”

阿元笑道:“哈,去了趟上海,变得胸有城府了,挺沉得住气嘛。瞿志平要跟你竞争灯饰厂厂长,你还瞒得住我们呀?”

狄庆槐吃了一惊:“谁告诉你的?”

“玉贞呀!你还没回来,她就偷偷在帮着你造舆论了……我看那娘们儿,对你真有点那个意思阿!”

狄庆槐想,刚才玉贞怎么没跟我提这事呢?他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端起酒杯道:“别胡说了。来来,喝,干了它!”

正说着,弟弟庆祥闯了进来。阿元忙招呼他坐下,一块儿喝几杯。狄庆槐也对弟弟招手“庆祥,还没吃饭吧?坐到这儿来。”

庆祥走了过来,直瞪着哥哥:“哥,嫂子在家里把热菜热饭给你做好了,你倒好,跑到这里来喝酒了。”

一桌的人都看着他。狄庆槐笑了:“你怎么管起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来了?”

庆祥反倒噎住了,愣了半天才说:“是啊,你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对了。”狄庆槐再次拉拉他的衣袖,“坐下喝酒,不要再多嘴了。”

庆祥一甩手:“我多嘴?”

“庆祥,你要不愿跟我们喝酒,你先回吧。”

庆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惊异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狄庆槐呆坐了一阵,也无心再喝酒了,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老远在家门口迎接他的,自然是女儿狄小囡。小家伙一头扑进他怀里,瞪着大眼睛嗔怪地说:“爸爸,你老不回来,我肚子早饿坏了!”

狄庆槐这才知道,原来像往常一样,妻子和女儿真还一直在等着他回来才开饭呢。他不觉心头一热,抱着女儿快步走进自家小楼。囡囡跳下地,抢先进去兴高采烈地向妈妈报信儿:“妈妈,爸回来了!”

董秋云一头烟尘地应声而出,高兴地抱起女儿,对丈夫说:“饿了吧?就等你了。”

庆槐一瞧,堂屋里果然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他心里顿时暖暖的,一家人也不多说什么,坐下就吃。

可是这心情—会儿就没有了。由于刚才在小酒馆里喝了一通,狄庆槐现在没啥胃口了,随便扒了两口就扔了筷子,眼睛落到秋云身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唉,秋云,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要把自己收拾收拾,弄体面一点儿……瞧你这模样,我在上海给你买的那套新衣服呢,怎么不穿上?”

秋云用手拢拢蓬乱的头,歉然地一笑:“呃,屋里屋外一忙,也顾不得收拾自己了……那套衣服,我还真舍不得干活的时候穿呢。等吃过饭收拾停当,我就去换上,让你看看。”

饭后秋云果然就上楼换新衣服去了,狄庆槐有些心烦意乱地在电视机前坐下来,这才现女儿囡囡正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他伸出双手:“囡囡,来,上爸爸这儿来。”

女儿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狄庆槐抱起囡囡,把她高高举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眼里突然噙满了泪水……

狄小毛精神抖擞地一复出,果然立即在公司搞开了“民主选举”。不过公司的领导班子全没动,那是他的大本营、根据地,当然不能动,重点就在遭受重创一蹶不振的灯饰厂。

他是有意要让瞿志平接过厂长职位,一来可以留住这个他一眼就看中了的人才,二来是要惩罚一下闯下大祸的大儿子狄庆槐,同时也给老二狄庆祥—个机会,看看他是否可堪造就。

另一重要理由,则是不让现在已经彻底垮台的吴家父子落个口实,让人看到他是说话算话、办事公平合理的。这场纠纷这场大病,使老头儿强烈感到,他退下去的日子不会太远了,狄家湾这份家业,迟早是属于这帮年轻人的。

瞿志平却坚决不愿参加什么竞选,理由是他还没最后决定是否辞去上海的工作,留在狄家湾干企业。狄小毛心中有数,想这小子恐怕胃口还大,眼睛多半已经瞄到公司副总经理了吧,于是劝了几句,好歹让瞿志平这个还没根的外来户接受了他慷慨馈赠的“选举权”,也就不再劝他了。厂子小,先期选出来的职工代表人不多,加上瞿志平也只有那么二十来个,谁会投谁的票,狄小毛一目了然。

然而出乎他和所有人的意外的是,瞿志平竟将自己那一票,投给了自己都以为没有什么希望续任的狄庆槐!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这个举动居然带动了不少人,最后计票下来,狄庆槐竞差一票就以全票重新当选厂长!

这个结果,连狄庆槐自己都没料到,刚从上海匆匆赶回来投票的炳根也吃惊不小,因为正是狄庆槐打电话非要他回来投自己一票的,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动用自己的力量,先将炳根选成了职工代表。炳根不解地悄声说:“庆槐,你不是跟我说过,瞿志平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吗?”

狄庆槐自言自语似地回答:“什么竞争对手!今天我才明白,人家怎么会抢这根没什么肉的骨头……”

炳根十分迷惑地望着他,还是不明白:“你不是说过,早就不想干了吗?”

狄庆槐气哼哼地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嘛,不干了也得我自己宣布下台,不要谁来赶!”说罢就一甩袖头走了。

选举结束工厂恢复正常生产后,狄小毛专门约上瞿志平找狄庆槐谈了一次话。为了留下瞿志平,老头事先对他掏了心里话:“我对两个儿子都不看好,也不愿意将厂子交给吴家的人,你自己又不愿‘出山’,我才无可奈何地投了狄庆槐一票。”

瞿志平倒如释重负地舒口气,说他不当这个厂长,也不担任公司别的职务,提心安理得地留下来呢,自由自在多好。狄小毛一听,却从中悟出另一番滋味:原来他是碍于跟馨兰的关系,不想让吴家父子太受刺激,才不得不激流勇退的。

不过跟儿子的谈话,狄小毛又是另一番口吻了。他语重心长地说:

“狄庆槐,你当厂长,我是投了你一票的,志平为了全心全意支持你工作,也主动退出竞选,你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我先干着试试吧。”狄庆槐一脸的无所谓。

狄小毛差点又火了:“什么叫试试?你得给我保证,必须干好,否则我饶不了你!”

瞿志平赶紧打圆场,劝住了老头:“庆槐一定会干好的,狄老伯你就放心吧。”

狄庆槐却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瞪着他,任凭老爸又啰嗦了些什么,闷头再不吱声了。

重新上任的第二天,狄庆槐因为要打印一些岗位责任书和工作计划之类的文件,又一次来到玉贞那儿。玉贞见他脸色阴沉沉的,情绪也不高,不禁问道:

“怎么啦,又跟谁赌气了?你给公司立了大功,又重新当选厂长,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什么大功?一进一出早扯平了。”狄庆槐烦恼地摆摆手,“当这厂长,纯粹白忙,你要想当我让你。”

玉贞想,这人还不傻,心里全明白。于是她决定告诉他些实情了:“庆槐,你当选厂长的时候,只差一票就是全票,知道是,谁没投你那一票吗?”

狄庆槐满不在乎地说:“谁还没个反对者?多半是姓吴的吧。”

玉贞转过身去,噼噼啪啪在电脑上敲出一份表格:“这反对者如果是别人,我也懒得说。可统计选票的时候,连我都大吃一惊……”

狄庆槐瞪大了眼睛:“谁?”

玉贞用两根指头当当地敲着电脑显示屏:“你弟弟狄庆祥!”

狄庆槐也吃惊不小:“不会吧?不是无记名投票吗?你怎么知道是他?”

玉贞打开抽屉,拿出一张选票:“庆祥如果不在反对票上公然写上自己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

狄庆槐看着那张选票,脸色变了:“这哪儿是选票,这是下战书啊!”

“庆槐啊,你也真可怜。外面的乱子刚刚摆平,家里又要起火了……”玉贞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我看你在狄家湾,是不容易再呆下去了……”

狄庆槐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那股窝囊劲儿,使他真恨不得将那电脑砸了。

274.男人游戏规则

274.男人游戏规则

狄庆槐虽然不是小肚鸡肠,但一连串的挫折,使他不得不奋起捍卫自己的荣誉和尊严了。要报复庆祥一点不难,撤销他代理厂长时实施的那个什么新方案,一切恢复过去的生产模式,这是最有力的一击,让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以后再做厂长美梦时,一点本钱都没有!但由于这要牵涉到一心扑在这事儿上的瞿志平,狄庆槐不想树敌太多,于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成天琢磨着另找庆祥的岔子。

说来也该年轻气盛的狄庆祥倒霉,有天夜里加了班早上睡过了头,进厂迟到了几分钟,结果在厂门口被他哥拦住了,当着众人一顿劈头盖脑的臭骂不说,马上召开车间主任会,按照大伙制定的工作制度,宣布撤销狄庆祥的车间主任职务,配到车间当工人。

瞿志平想要阻止,却被馨兰劝住了,她不屑地说:“让他们斗去吧,这家人总是喜欢斗来斗去,现在我爸我哥给打趴下了,他们就自己斗上了,你管什么闲事?”

瞿志平很不高兴馨兰这样说话,刺了她几句,馨兰一下就火了,连着好几天不跟他说话,瞿志平这才感到,狄家湾这摊子真还难弄,不觉又顿生去意。

庆祥早知道哥哥会来这一手,倒也无所谓,当工人就当工人吧,看你还能使出啥厉害的来。回到家里,他居然还一反常态跟哥哥说这说那,一副亲热得不得了的样子,气得狄庆槐脸青面黑,回家只好拿秋云撒气。

别看秋云平时对丈夫百依百顺着的,在这件事上,她可是眼明心亮,早劝过庆槐别这样干,说他虽然是对自己的弟弟,但这作派在别人看来,实在太小心眼了,哪像个干大事的人的肚量。6庆槐哪听得进去,眼珠一瞪就骂起娘来,气得秋云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她也是个不肯轻易妥协的人,这天狄小毛回来吃饭的时候,她就把这事给公爹讲了。

狄小毛这一段时间尽泡在公司里,解决别的几个企业一摊子事,还完全不知道这事呢。听董秋云一说,他敏锐地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家庭内部出乱子,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于是下午一上班,他就把瞿志平叫到公司,问起究竟来。

瞿志平的回答使他大吃一惊。他说,我原先也以为狄庆槐重新当选厂长,要真心抓抓管理抓抓纪律,庆祥自己撞到枪口上,他哥是坚持原则不徇私情呢。后来才知道,原来狄庆槐不知怎么查出庆祥投了他的反对票,这才如此报复的!

狄小毛思忖着说:“他并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嘛……”

瞿志平说:“狄老伯,这种事你不问我是不想说的,要说我就得说,这不是个肚量大小的问题,而是已经涉及到做人的原则了!”

狄小毛显然受到震动:“你怎么不阻止他?”

“跟他说过,一点也听不进去。你想想,我有我的难处啊。我为什么不想留下来?我是担心庆槐跟我别扭啊。我这‘外来户’横插一杠子,造成厂里干部不团结,你们家又闹矛盾,工作就没法干了。这企业刚刚缓过劲来,庆槐要闹起来,可比馨兰他爸、他哥,更不好对付……”

狄小毛琢磨着说:“可庆祥为什么要投他哥的反对票呢?”

“他跟我说过。他觉得他哥从上海回来以后,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并不真心实意想在厂里干,心思不知道在哪儿,而且对秋云也十分冷淡……”

狄小毛烦恼地挥挥手,公司、厂里的事跟家庭纠纷一搅上就麻烦。沉默片刻,他突然又问:“是谁把投票的事透露给狄庆槐的?”

瞿志平迟疑一阵,摇摇头。其实他早已猜到了是谁,可是他不能说。

老头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回到家里,就跟狄庆槐干上了。狄庆槐这次真地豁出去了,老爸刚数落了他几句,他就咆哮起来:

“这是谁说的?!造谣!诬蔑!根本没有这回事!”

狄小毛狠狠盯着他,骂道:“混蛋,你***给我闭嘴吧!你肚子里那几道弯弯,还能瞒得过我?我还真当你铁面无私,一心为公呢!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秋云闻声而出,劝自己的丈夫:“庆槐,你别再吵了,这事你是做得不对……”

狄床槐回头冲她大怒:“你***也来教训我?滚一边去吧!”

秋云含着眼泪进屋去了,狄小毛继续不依不饶地教训儿子:“狄庆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从上海回来,真正就是个功臣了,你那是自己替自己擦屁股,无功可言!你今后再敢这样以权谋私、仗势欺人,我就撤了你!”

说完,老头气哼哼地往外走了。狄庆槐恼火地进了自己的家门,立刻就冲正坐床前呆的妻子吼:“你给我站起来!”

秋云一惊,顺从地站了起来。狄庆槐逼过去:“你说,是不是你在老头子面前搬弄是非?”

秋云眼里的泪水已经干了,无所畏惧地点点头:“是我说的。庆槐,你真别太过分了!我要不是你们狄家的人,我就不多这个嘴。你这样闹,人家又会看笑话的……”

狄庆槐简直暴跳如雷:“好啊,你还敢跟我顶嘴了?”话刚落音,他就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秋云捂住脸,咬住嘴唇,极其惊讶地望着丈夫。在这双悲凉、怨愤的目光下,狄庆槐也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扭头冲出门去。

一出门正好碰上吴馨兰,她惊讶地问:“庆槐哥,怎么了?”

狄庆槐推开她,一声不吭地出了院子。馨兰听见了屋里秋云的啜泣声,心中一紧,急忙奔了进去,果然看见秋云趴在桌上,紧紧捂住脸,拼命忍住哭声,不想让别人听见。

馨兰连声问道:“嫂子,嫂子,怎么回事?”

秋云不吭声,只使劲摇头。馨兰将她埋着的脸抬起来,不禁十分陪然:“嫂子,他打了你?”

泪流满面的秋云捂住了脸:“没,没有……”

馨兰用力掰开了秋云的手,只见她的脸颊上,留着几根红红的指印!

馨兰气坏了,高喊起来:“好啊#蝴敢打人!”

秋云紧紧抱住了馨兰,恳求道:“你别喊,别喊,我求你了!”

馨兰不喊了。她同情地看着秋云,忽然平静下来,正色道:“嫂子,你们吵架是吵架,可他一出手事情就不一样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兴动手打老婆!嫂子,他狄庆槐要开了这个头,以后还得了?这回非治祝蝴不可!”

秋云眼泪汪汪地望着她:“馨兰,道理我全都懂,可这时候,村里、公司里那一堆事刚刚有个头绪,总不好再去为我这些小事分心的……馨兰,这些事,尤其是你和志平别掺和进来,你爸跟我们家有矛盾,狄庆槐也一直防着志平,怕志平跟他争那个厂长……馨兰,我求你了,谁也别告诉,啊?庆槐他也是心里一时犯急……”

馨兰望着秋云万般无奈的泪眼,慢慢点点头,眼圈也红了。

然而出于一种十分复杂的心理,馨兰感到这口恶气实在难消,进了厂上了一会儿班,实在忍不住,还是把刚刚生的事情,跟庆祥说了。

庆祥十分惊诧地叫道:“他简直疯了!我们家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馨兰沉思着说:“我看他倒没疯,只是从上海回来,像变了—个人,简直认不出来r……”

“馨兰,事情已经出了,你说该怎么办?我嫂子那么好一个人,这下日子要难过了,我们得想个办法呀。”

馨兰说:“我们一起去找你哥,要他向秋云嫂子认错、道歉,保证下次不再犯!要不行,就告诉你爸爸,狄老伯肯定饶不了他!”

庆祥摇摇头:“完了我哥还不照样给嫂子脸色看?这恐怕不行。”

“倒也是,你嫂子那脾气,再委屈也不会说出来的。中午要不是我看见了,这事谁也不会知道的。”

庆祥想了想,毅然道:“馨兰,我们家的事,你最好别搅和进来……”

馨兰变了脸:“嗬,怎么说着就拿我当外人了?这事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呢。”

庆祥狠地:“所以该我先去找我哥!”说完,他就径直往厂长办公室奔去。

狄庆祥在厂长办公室没有见到他哥的人影儿,因为这时候,狄庆槐正跟他的相好瞿玉贞,在村外小河边的一片树林里幽会呢。这一套也是刚从城里人那儿学来的:跟老婆赌气了,就上情人那儿找安慰……不,这也许是千古不变的一条“男人游戏规则”吧。

已是夕阳西斜时分,落日的余辉将小河和树林染上一层金色印晚霞,四周静悄悄的,仿佛满世界只剩下了他俩。玉贞依偎在狄庆槐怀里,充满温柔地说:

“要是这世界上真的只剩下我们俩,那是种什么感觉?我天天盼啊盼,做梦都想着跟你单独呆在一起……”

狄庆槐难看地笑笑:“你以为我不想?要不是跟她闹翻了,我也迈不出这一步啊。”

玉贞嗔道:“还好意思说呢……我到现在都单身一人,你说是因为谁?”

275.幽会在小树林

275.幽会在小树林

“我可没让你死等我……”狄庆槐半真半假地说,“结了婚,什么自由都没有了,这些年,你以为我活得痛快吗?行了,这不总算在一起了!”

玉贞长叹一声:“长不了的……再过一会儿,你又该回家了,还不是剩下我孤单单的一个人……”

“你看,又说这个。过一会儿算一会儿,过一天算一天吧!”

玉贞神情忽然变得郁郁的了:“我们这样迟早会让人知道的,到时候我在狄家湾还怎么呆下去?”

“我就能呆得下去了?”狄庆槐长叹一口气,“别看他们搞大企业、大工厂,骨子里那几千年的农民习气,一点没变。我们这种事要被人知道了,光唾沫星子都会把你我淹死!”

玉贞眼睛又开始放出亮光了:“那我们就一起离开这儿!”

狄庆槐心事重重地摇摇头,不说话了。

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轻柔的风吹动着树枝。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两个情侣紧紧地拥在了一起,只是并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影儿,在树林深处晃动着……

那人正是狄庆祥。

庆祥在厂里没找到哥哥,后来听人说看见他往小河这边去了,他就沿着小路找了过来。他是个心里搁不住事的人,馨兰说得对,哥哥嫂嫂闹矛盾,起因正是为了他,冷静下来后他还是有些内疚,就想趁热打铁,今天无论如何得找哥哥好好谈一谈;把一切解释清楚,然后重新开始。

没料到刚走近小树林,就让他看见了那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过去所有的谣传都证实了,庆祥那一刻真感到比亲眼看见自己的恋人跟别的男人幽会还难受。他不愿继续观看接下来必定会生的细节,像喝醉了酒似地,跌跌撞撞地奔回了家。

狄家院子一切照旧,庆祥在院里徘徊了好久,小花狗摇着尾巴,忠厚地跟着他踱到东,又踱到西。不知过了好久,他停下来,抬头看着南楼哥哥嫂嫂的家。

窗口透出柔和的灯光,静静的。他慢慢走到楼前,举手想叩门,但犹豫了一阵,又放下了手,低头沉思着。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去,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堂屋里,沙前摆放着一盆水、一双拖鞋;茶几上倒扣着几个瓷碗——那是嫂子为他哥留的晚饭。庆祥上了楼,走进哥哥嫂嫂的卧室里。秋云正在用毛刷替丈夫刷着那套新西装,她看见小叔子突然闯进来,不觉吃了一惊。

她脸上早已没了泪痕,像往日一样的温柔和平静,微笑着问:“庆祥;这么晚还没睡?”

庆祥明知故问:“嫂子,我哥还没回来?”

“没有,我等着他呢。”

庆祥立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他的目光落到屋角落的小床上,那儿,侄女狄小囡睡得正香。秋云替女儿掖了掖被子,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他,问是不是又出啥事了?庆祥连连使劲地摇摇头,尽力用平静的口吻说:

“没有。嫂子……白天的事儿,馨兰告诉我了,我……我只是,来看看你。”

秋云暗自松了一口气。二人的目光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秋云连忙垂下头:“庆祥,去睡吧,要不明天早上又起不来。”看来,她根本不想提跟丈夫的冲突。

庆祥却在桌前坐下了,但仍沉默着。他这神情弄得秋云又不安起来,着急地问:“庆祥,有什么事儿可别瞒着我……是不是你哥他……走了?”

“他走?”庆祥怪怪地一笑,“他能上哪儿去?嫂子,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吧。我陪你等我哥回来……”

“其实我和你哥没什么,”秋云强作欢颜道,“两口子吵吵架,常有的事,要不吵了,那可能更糟。庆祥,你以后成了家,也会明白的……真的,我说你也该考虑考虑……”

庆祥打断了她:“这以后再说。今天我有话要对我哥说,我一定要等他回来!”

正在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庆祥立即起身,走过去堵在了门口。进来的正是他哥狄庆槐,浑身还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气。他一见弟弟就深感惊悔,心虚地说:

“你,你怎么在这儿……?”

庆祥冷冷地扔出一句:“我等了你半天了。你到我屋里来一趟!”说完不等回答,也不看他哥一眼,就径直下楼了。

狄庆槐呆呆立在那儿,直到弟弟的脚步声听不见了;他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妻子。他倒没有现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自找台阶地说:

“他是要跟我谈厂里的工作……秋云,别等我了,你先睡吧。”

他转身慢慢下了楼,穿过寂静的院子,来到西楼庆祥的房间里。屋里灯光雪亮,庆祥站在屋子正中央,就像即将审讯犯人似的,双手叉腰逼视着他。

没有任何开场白,庆祥直截了当地说:“哥,你跟她刚幽会完了?”

狄庆槐看看他的神色,明白了。他坐下来,显得异常平静:“你都看见了?”

“你不怕别人看见,是不是?”

“你……告诉秋云了?”

“没有。是因为……我实在不忍心跟嫂子讲!嫂子对你那么好,你还干出这种事来,你还算个人吗?”

狄庆槐终于低下了头:“好了,老弟,算当哥的求你一回,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行吗?其实这不是我……是玉贞……”

庆祥忿然打断他:“你不要跟我提那婊子!”

“那你想怎么办?去跟爸爸说?撤了我的职?”

庆祥气得一把揪祝蝴:“你当我不敢?走,我们现在就去,找爸妈,还有嫂子,还有吴馨兰和瞿志平,当面把一切都说清楚!”

狄庆槐软了下来,他挣脱了弟弟的手,再次哀求道:“庆祥,我认错还不行?这事闹出去,对谁也没有好处……我其实跟她啥事也没干,不过聊了—会儿天,我错了吧,下不为例,行吗?”

一阵沉默之后,庆祥忽然紧紧抱住哥哥的双肩:“哥,算我求你了,别难为我嫂子,对她好点儿!人家到我们家,没有过上几天轻松的日子,你不能再伤了她的心!”

狄庆槐呆着不动,木然地回答:“庆祥,你别说了。你以为我……你放心吧,我保证,以后再不跟玉贞来往了……”

“还有,再也不能动手打我嫂子!”

急于脱身的狄庆槐连连点头:“好好,再不了,再不了……”

庆祥终于松弛下来,摆摆手:“那你回去吧……嫂子还等着你呢。”

狄庆槐如逢大赦般地赶紧逃走了。

重新回到自家小楼卧室里,秋云已经靠在女儿身边睡了。狄庆槐心绪烦乱地大口喝着桌上秋云给他留下的一杯热茶,黑着脸,开始宽衣脱鞋。

屋里一片漆黑。夫妻俩都睁着眼,好长时间,谁也不说话。后来秋云终于轻声开口了:“庆槐,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多了一句嘴,啊?”

狄庆槐一声不吭。秋云声音更低了:“庆祥跟你说什么了?”

狄庆槐没好气地说:“说什么?人家心疼你呢。以后,我们再吵再闹,你也有个告状的地方了……”

秋云委屈地争辩:“我什么也没跟他说的……”看着狄庆槐不再出声,她的目光黯淡下去,泪水又在脸上无声淌着……

这场风波好歹就算这样过去了,狄家小俩口没再生什么矛盾,连庆祥也以为他哥真就这样回心转意了。实际上只有董秋云自个儿才知道丈夫身上的微妙变化:他每天一大早就走了,中午饭现在也不再回来吃,秋云和囡囡常常在家空等一场,结果人家早上街在饭馆里凑合了。秋云憋着一口气,好吧,你不回来吃,我就替你送到厂里去!

第一次送饭那天中午,狄庆槐正在彩玻熔炉前忙着,他坐在控制台前,用话筒布着各种指令,秋云一见便有些释然了,原来真还是工作忙回不了家啊。狄庆槐这时也看见了捧着饭盒走过来的妻子,用手点点桌子,示意她把饭菜放到那里,然后继续指挥浇坯。

终于干完了,默默在旁边等着的秋云这才上前,关切地说:“快吃饭吧,都快凉了。”

狄庆槐伸手揭开饭盒盖子:“唔,好香。”说着就大口地吃起来。

秋云问:“庆槐,每天中午这样忙,不能回家吗?”

“才头一次送饭,就嫌烦了?”狄庆槐睨她一眼,闷头吃饭。

秋云急忙解释道:“没有啊,我是说,我每天都送饭倒好办,只是汤不好拿,骑车会洒出来,走路呢太慢,送到你手上又凉了……,,

狄庆槐似乎有些感动了,看着妻子:“……秋云,你回去吧。顾调度中午要回家替他老婆做饭,我不在这儿顶着怎么办啊?就这一阵子吧……”

“老顾家的怎么啦?”秋云关切地问。

狄庆槐踌蹰一会儿,突然就不耐烦了:“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老问个没完干啥呀!”

秋云想,原来是这样,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转身默默走了。

276.搞搞‘后门’

276.搞搞‘后门’

哪知秋云刚走出厂门,迎面就碰上顾调度员正兴致勃勃从外面进来,他还热睛地跟秋云打招呼:“哟,嫂子,真是贤妻良母啊,每天亲自来给狄厂长送饭,真让我们眼馋,我要有这么好的福气,那就是上辈子烧的高香啦……”

秋云说:“你家秀英不是病了吗?不要紧吧?”

顾调度吃了一惊:“病了?没有啊!这是谁嚼舌根,这么咒我家秀英啊?”

秋云的脸色陡然变了,愣在那里,手里的饭盒,也差点跌落在地……

狄家湾的这场风波中,吴树生虽然失掉了大部分权力,但狄小毛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还是在村委会给他保留了一个委员职务,负责文教卫生,看上去还是村干部,实际上完全闲下来了。

现在他有更多的时间来听他一生嗜好的苏州评弹了。村中商业一条街有好几家茶坊,过往的戏曲班子常在这儿落脚十天半个月,轮换着吹拉弹唱,白天两场夜里两场,吴树生每天一场都不拉下,算是过足了瘾。

不过成天跟那些抱孩子的女人、叼烟袋的老头老太泡在一起,他很快就腻了。村里、公司里人们都忙着,吴树生也没个去处,只好荷把锄头,去伺候自家菜地——现在他真有点儿度日如年的感觉了。

江南水乡雨水多,这天又下了一场小雨,他打着伞百无聊赖地来到地头,没想到儿子吴泰安也在这儿呢;他蹲在地上拔着杂草,一顶破草帽扔在一边,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与狄家较量遭到惨败后,吴泰安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本来在公司也有份不忙不闲的差事,现在也懒得去了。妹妹馨兰劝他干脆到外面闯闯,做做生意甚至打打工也好,免得在家里憋出病来。

吴泰安瞪着眼珠说:“你都在外面呆不住跑回来找饭吃,还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馨兰也不跟他计较,只笑着说:“哥,我俩情况完全不同,我回来你出去,有进有出,这才是平衡。”

吴泰安火了:“屁个平衡,想赶我走呀?没门儿!要不是你和瞿志平吃里扒外,我和老爸会弄成这个样子?”

馨兰不想跟他争,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从此不再劝他了。

出去闯条新路,吴泰安不是没想过,他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骨子里他跟父亲还是有区别的,他是真想在狄家湾干番事业,只是狄姓家族势力太大,处处压他们一头,想要东山再起,太难了。他甚至想过干脆跟狄小毛父子和解算了,虽然暂时看人家的脸色吃饭,也比这么闲着强,再说,山不转水转,谁能断定以后就没个出头之日?

看来最近父亲大概也在动这个心思了。老头撑着雨伞在儿子身边站下,呆了一阵就问他:“泰安,他们最近找你谈过没有?”

吴泰安回头白了他一眼,继续干他的活。吴树生有些恼了,提高声音道:

“泰安,你还跟我别扭啊?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嘛。”

“什么没有办法?你这书记能没办法?”

“唉,一家伙给撸到底,我还是狗屁的书记呀?”

“虎倒三分威,你就甘心这样认啦?”

“我不会甘心的!”吴树生一肚皮邪火又被撩拨起来了,狠狠地说。

吴泰安捉住一只青虫,无聊地将它摊在手心,把玩着,不想再说什么了。吴树生很无趣,悻悻地想走开,吴泰安这才叫祝蝴:

“爸,别走啊。你找我有什么事,想跟我诉苦?我看叫你管村里的文娱体育活动,是个好差事呀!天天听戏,不是正对你的胃口吗?”

吴树生苦笑道:“别挖苦我了!我们爷儿俩现在一样,都是给人逮住的蝈蝈,拴在笼子里,死不下去,活又活不痛快。”

吴泰安站起身,看见他还打着雨伞,笑了:“爸,雨早停了,你还打什么伞?”

吴树生看看天,收了伞:“泰安,我们还是要在公司里有事干才行啊。不然这日子可真是过得艰难!”

“叫你守大门,你去不去?”

吴树生尽量陪笑道:“泰安,我这把年纪了,真无所谓了,可你呢?才三十出头,路还长着呢,你总不能老这么泡在自家菜地里捉虫子吧?”

吴泰安笑了:“我有我的活儿,爸,你悠着点儿吧,就别管我的事了。”说完他便撇下父亲,转身走掉了。

吴树生无趣地呆了半天,心中暗自思忖,还是回去跟女儿说说吧,现在她和瞿志平都成了公司的大红人,天无绝人之路,上苍总还算给他爷儿俩留了这么一道“后门”。

吴馨兰当然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石头人,家中父兄这副“衰’相”,她哪能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早就想帮爸和哥一把了。她晓得自己在狄家老伯的面前没几分斤两,怕自己出面反把事情弄拧,就让瞿志平去当这个“和事佬”。

馨兰早已看出来了,他嘴上说不想留在狄家湾,其实心已完全在这里了。跟她的那层关系当然是个重要原因,但这还不是主要的,狄家老爷子许下的愿对他来说非同小可,狄小毛真要功成身退慷慨“让贤”的话,谁都清楚,只有瞿志平是最合适的人选。人生哪找这么好的机遇?瞿志平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圣人,怎么能不动心!

但就凭这一点,馨兰有点瞧不起瞿志平。其实他在上海时,就时不时表露出这么个德性,很功利,很现实,这在自认为富有浪漫情调、理想主义的吴馨兰看来,真有点跟自己不合拍。

但该说的话,还得跟他说。不出所料,瞿志平对这事并不积极,直截了当告诉馨兰:“你家老爸压根儿就是过时人物了,帮他重新出山,也许是害他呢,现在这时代这潮流,他哪适应得了。”

馨兰说:“那我哥呢?他总还是有能力,真正想干点事业吧?”

一提吴泰安,瞿志平就沉默了,不想多说什么。馨兰生气了,冲口而出道:“你是怕我哥影响你的前途吧?”

两人不欢而散,馨兰这以后再没向他提过这事。她后来才知道,瞿志平结果还是去找了狄庆槐。他是个有心眼的人,找狄庆槐谈这种事,他心里没底,特意找了个有他爸狄小毛在场的机会,话题从公司的现状、前景谈起,终于扯到了缺乏管理人才上。

狄小毛听出了瞿志平话里有话,便自己把问题挑明了:“说的是呀,我也快六十了,一天比一天不行了。总有一天,你们俩不管谁,也得把这担子挑起来。”’

瞿志平压根儿不是这么个意思,他看着狄庆槐,欲言又止。狄小毛觉察到了,催促他道:“志平,你有话就说吧,看谁的什么脸色干什么?”

瞿志平就说:“狄总,我有个想法,早就想说了。狄家湾农工贸股份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新厂扩建,接下去还要上电器厂什么的,要总是这两三个人负责这个负责那个,怎么也有玩不转的一天呀。”

狄庆槐盯着他:“那你的意思呢?”

“我觉得我们是搞现代企业,不好用家庭作坊的那一套观念和方式。还是应该让每个人都挥出他们的力量,包括过去反对自己的那些人,只要他有能力,现在又愿意跟我们同心协力。企业要继续展,我看早晚都要走出这一步。”

狄庆槐机警地问:“哪些人?你举几个出来!”

“比如吴泰安、吴吉顺,当然还有吴树生……他们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村干部,在公司里也是中层,搞管理还是满有经验的,最近吴泰安到处活动贷款,替其他几个厂子跑销售什么的,干得挺欢,他爸吴树生也有心出来贡献余热……能有多大效果当然说不定,我看最实在的好处就是,让他们有事可干,也就没功夫去琢磨是非了。”

狄小毛非常赞同,其实他也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要让吴家父子闲着,那等于又在酝酿定时炸弹,不知啥时候砰地一声就爆了。万事和为贵,给个职务让他们成天忙着,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点头道:

“志平说得对。当初创业的时候,这些人都是跟我们一起蹬打出来的,虽说后来有些矛盾,我看让他们重新出来参加厂子和公司里的领导工作,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还是那句话:这份家当,是狄家湾几千号百姓共有的,不是我狄某人的祖传家业。”

然后他看看狄庆槐:“你说呢,狄庆槐?”

“你们都这么认为,就这样办吧……”狄庆槐无可奈何地说。

“好,公司开个会,马上研究研究……”

由于吴家父子名声太臭,这事在公司领导层遇上的阻力不小,吴树生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但心里也不时盼望狄小毛能替他说说话。

儿子吴泰安本来在公司里没被撤职什么的,但知道父亲重新复出没什么希望,也就蔫了;要不是弄贷款一事有了些眉目,他舍不得中途放弃,也许真像妹妹说的那样,灰一拍走人了。

277.男人就图个快活

277.男人就图个快活

吴家父子那天在菜地分手后,吴泰安招呼也没跟家里打就走了,一连几天不知去向。这天中午吃饭时吴家只剩下了三人,院里顿时显得空荡荡的。吴树生和女儿都闷头不响,只有馨兰妈唠叨不停,先说大儿子泰安说走就走,又数落馨兰整天也不落屋,最后说这饭真是越吃越没有味道了。馨兰一听扯到自己头上,皱起眉头不高兴地说:

“妈,我这不是好好在家里呆着吗?我看你倒是该说说我爸,他这么老呆在家里,不是个办法。”

他妈便转过身,又数落起老头子来:“是啊,老头子,我看你还是该跟小毛说说,求个情,认个错,过去的事也就算了,你们毕竟是那么多年在一起的……”

“闭嘴吧你!”吴树生恼火地撂下手中的筷子,“我找他求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我才不去找那份儿不自在呢!”

馨兰笑道:“爸,你就会在家里耍霸!人家狄老伯根本不计较你干的那些事儿,我听说最近好几次他还在公司干部会上替你说话,要让你出来干工作呢。”

“哟,真有这事?”吴树生来了点儿精神,“你听谁说的?”

馨兰告诉他,这是瞿志平亲口告诉他的。吴树生一听,知道这消息不会假,顿时又来了脾气,哼哼道:

“那他狄小毛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来跟我谈谈?”

馨兰说:“爸,你以为你是谁,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我看人家是从团结出,从大局出,主要是给个台阶让你下呢。”

这话呛得吴树生无法接招,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早已没了本钱,只好说:“这几天倒是没有看见小毛,我想跟他谈谈,也找不到人啊……”

正说着,院子门外有人敲门儿,馨兰妈瞟着老伴儿,又跟女儿挤眉弄眼,笑道:“不会说着说着你小毛老伯就上门来了吧?”

馨兰白了妈一眼,嘟哝着说做梦去吧!然后过去开门了。

进来的人是狄炳根。这小子现在一副城里人时髦的打扮,耐克文化衫不长不短,休闲裤也是半拉子吊在膝盖下,上千元一双的名牌皮鞋套在脚上却偏打光脚不穿袜子,快四十的人了,看上去真还有点儿派头,不过那张糙脸仍是一股土味儿。

炳根殷勤地打过招呼后,也不管人家正在吃饭,就连连向吴树生敬烟,跟当年上门来求吴书记办事时没有两样。吴树生心里琢磨,全狄家湾眼下就数这小子活得潇洒,在外面了大财了,怎么还想得起来看望我这落魄之人?这一想不禁有些感动了,满脸笑容地招呼炳根坐下。

炳根却不坐,说他是来告辞的,原来他又要回上海了。本来灯饰厂出了这件大事,压根儿都是他惹的祸,虽然后来圆满解决了,款子也追回来了,但公司上上下下都不肯放过他,要把驻上海的办事处暂时停了,让狄炳根回来上班。哪知这小子真正“牛?b”上了,一纸辞呈递上去,声称从此我跟你们没关系了,我还是回我的上海去。

听听,“我的上海”!当时在场的馨兰忍不住都乐了,揶揄他道:

“炳根哥,我和志平的户口现在还在那儿,都没找到这种感觉,不敢这么大言不惭呢。”

炳根神气活现地说:“那是因为你们在上海并没有自己的事业!”

“哈哈!”一旁的瞿志平这时也忍俊不禁地乐了,“炳根呀炳根呀,你那事业,不就是一爿小货栈嘛,不常常搞些坑蒙拐骗,还维持不下去呢。”

炳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有心思跟他们计较,也哈哈笑着回应道:“能搞坑蒙拐骗那还是能耐,没这能耐,那才啥事业也办不成呢……”

狄炳根这人,完全是上海人所说的地地道道的“滑头码子”,但他心眼还不坏,晓得记情。他在上海这几年混得艰难的时候,没少去找过瞿志平、吴馨兰的麻烦,他们当然也总是尽力帮助他。

记得有一回被债主追得走投无路,瞿志平还让他在自己的宿舍里躲了几天呢。炳根虽然彻彻底底算是狄家“势力圈”的人,尤其跟狄庆槐关系“铁”,但眼见吴家父子如今落魄,心里总有些歉然,早就想找个机会上门来看望一下吴树生了,也为以后留条后路——他就是走遍天南海北,根子还在狄家湾,再说,谁知道吴家父子会不会东山再起呢?

这小子真精,这份情义并不明说,坐下后只谈些天气、身体什么的,更不扯狄吴两家的是非。眼下吴家大院谁也不上门,他能来一趟意思就到了,连吴树生都有些感动。炳根为避人耳目,当然还是找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胡扯一通后,就起身大声武气告辞,说是来问一声,馨兰要不要一块儿走?

馨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谁跟你说我要走的?即使要走我也不会跟你走!”

这话连吴树生都觉得挺尴尬,但炳根脸皮厚,根本不在意,又给吴树生敬了一支外国烟,这才起身走了。

馨兰愣了一阵,像想起了什么,起身冲进自己屋里,拿着一包东西又追了出去。那是她替老师买的一包土特产,要托炳根带去。趁这功夫,她把炳根拉到院墙下,又犹豫了一阵,这才吞吞吐吐告诉炳根,让他通过狄庆槐给他老爸带句话,她爹现在有和解之意了。

炳根满口答应下来,连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了,这事儿准成。馨兰见他那副包打天下、为民做主的神气样子,不禁又乐了,问他成什么?你懂我的意思吗?

炳根是何等机灵之人,心照不宣地笑笑,再不肯多说什么,扭头走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狄炳根回到家里一边收拾行装,一边琢磨着怎么跟狄庆槐讲这事。其实所谓行装也就是一个手提包,塞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所有的家当现在都在上海,村里这个家没有值钱的东西值得带走。要替馨兰捎到上海的一包东西,尤其是捎给狄庆槐的那句话,倒更显得沉重而累赘。

没想到狄庆槐下班后自己找上门来了。一见狄庆槐进来,炳根忙放下手中的活儿,点烟泡茶地忙个不停,东拉西扯地说些杂事儿,不知怎么的忘了说正题。话头不知不觉扯到上海,两人回忆起带着两个业余侦探使用高科技手段计赚香港奸商黎正君,都有种自豪感——哼,别说狄家湾的土老冒们没见过那世面,就是了不起的大学教师瞿志平,恐怕也只在电影里看过那惊险、刺激的镜头吧。

说到此,炳根不禁又窜唆起狄庆槐来,要让他跟自己一块儿回上海去打天下。

狄庆槐摇头道:“我还没到这一步吧。”炳根又不高兴了,说:“你这意思好像我是混不下去了,已经到了这一步?到底是哪一步呀,你可得说出来让我开开眼。”狄庆槐满腹不快,差点火了:

“狄炳根,你得意个啥劲儿,你以为你真翅膀长硬了可以远走高飞?你在上海正式户口也没有,真要治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现在啥年代了,狄炳根哪怵这个。他知道狄庆槐这嘘声恫吓不过是“惯性思维”罢了,手头有点儿大大小小权力的人都这德性。他也不想跟狄庆槐过不去,只说:

“我知道,庆槐,你是舍不下那个厂长头衔吧……也是的,狄家湾几千号人,能混到这个位置的,能有几个。”

狄庆槐瞪他一眼:“厂长也没你这个老板过得自在啊!不说这个了,”他掂掂那一大包东西,“什么时候走?”

“大概明天一早。村里这个样子,公司的人又都拿我当罪魁,我是呆不住了。”

狄庆槐舔舔干燥的嘴唇,一时哑然。他百无聊赖地四下看看,现里里外外空荡荡的没个人影,不禁诧异地问:“呃,招娣呢?”

一提老婆炳根就一脸苦相,告诉狄庆槐,她今天一早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她不愿意丈夫再去上海胡混,劝他留下跟她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不过哪里劝得住,一怒之下就赌气走了。狄庆槐一听忽然乐了:

“嘿嘿,她不会是闻到你身上那安徽打工妹的气味了吧?你可得小心点儿,对这些事,女人的鼻子比狗还灵,闻着一丝味儿,有你好受的!”

炳根也笑起来:“你是说你自己的亲身感受吧?你和公司办公室玩电脑的骚丫头瞿玉贞,还不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听说你们俩经常眉来眼去的……”

狄庆槐立刻紧张起来:“你听谁说的?”

“反正有人说,这个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大男人家家的,搬弄是非算什么。其实这年头这算什么事,堂堂大男人一辈子只守着一个黄脸婆姨,那才真正冤呢。男人拼命挣钱图什么?说到底还不就图个快活……”

狄庆槐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挥挥手道:“算了,不说这事了。明天一早,我送送你吧。”

278.一石两鸟

278.一石两鸟

炳根有些吃惊。这么多年他虽然跟狄庆槐关系铁,但说到底两人并不平等,尽管他比狄庆槐还要年长四五岁,却只能算他的“小兄弟”,出门进门谁该送谁谁该迎谁早有惯例,现在一下颠倒过来了,炳根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送我?你是厂长,我怎么敢劳你的大驾?我还是自己走吧。”

“我这厂长值个屁,”狄庆槐苦笑道,“说不定哪天我在这儿混不下去了,流浪到上海滩,还要求你赏碗饭吃呢。”

炳根一下有些怅怅的了:“庆槐,这种话可不敢乱讲。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了,这种话讲多了,没准儿那天就成真的了。”

狄庆槐笑起来:“别跟我装得像个真正生意人似的,你那点儿家当,跟‘跑单帮’的差不了多少。好了,我走了,不送就不送吧,路上当心点。”

炳根有些疑惑不解地送他出了门,直到分手的时候,这才想起馨兰的嘱托,于是忙把她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传给了狄庆槐。出乎他的意外,狄庆槐听了之后既不着恼也不说好,只拍拍炳根的头,说你都是要远走高飞的人了,还管这些闲事干吗?然后掉头走了。

不料第二天狄庆槐在厂里上班挨到中午,他父亲居然也赶到了厂长办公室,来跟他谈这事儿了!

狄小毛进门就见儿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上,脸上盖着一份报纸在睡觉,搭在他身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他将衣服拾起来,替他搭上。浅睡的狄庆槐一下惊醒了,掀开报纸见是老爸,张口便问有什么事。这一阵他神经真弄得紧紧张张的,跟任何人说话的口气,都生硬得很。

狄小毛并不在意,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都立秋了,中午睡这儿,当心着凉。”

“没事儿。挺舒服的。”

狄小毛瞪他一眼:“还有家里舒服?厂里现在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必要每天中午都呆在这里嘛。我看那种不顾家、不管孩子老婆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个好厂长。”

“爸,是不是又有谁跟你搬是非了吧?”狄庆槐不高兴了,“要爱厂如家,以厂为家,这可是你说过的。”

狄小毛今天脾气出奇的好,笑道:“你少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你重新当选厂长之后,干得确实还不错,大家反映也还好,出乎我的意料……”

狄庆槐打断他:“爸,你别鞭打快牛了。你以为这厂长是多了不起的官是吧?谁愿干谁来,我让贤!”

狄小毛认了真:“这才几天,你就干腻了?庆槐,是不是觉得太累了?你要真觉得太累、太辛苦,我给你找个帮手来。”

“谁呀?”

“你吴老伯,吴树生。他在家里闲得无聊……”

狄庆槐一听就连连摆手:“算了,我听都不要听!你还嫌他没把你整够?”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人家也是想干工作嘛。你看给他安排个什么工作合适,副厂长怎么样?”

狄庆槐呼地站了起来:“非要他不可?”

狄小毛也跟着站起身,脸色变了:“我这个总经理说话不管用了吗?”

“你真要让他来当副厂长,我马上就辞职!?’狄庆槐满腔无名怒火终于作了。

狄小毛有些吃惊,他想了想,软了下来:”好好,先不谈这事……不过我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以后中午不要让人家秋云送饭到厂里来,回家吃去!”

狄庆槐重新躺到了长椅上:“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没什么意思,那是你的家!”。

狄庆槐双手枕着后脑勺,仍然躺着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侧身一看,他爸早已经不见了……

虽然老大的不情愿,狄庆槐知道既然还要在狄家湾干下去,跟老爸赌气就没他好果子吃,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他中午便不再在厂里没事找事地磨蹭了,乖乖回家吃饭。

然而,夫妻间业已产生的裂痕,绝非一顿饭可以弥补,狄庆槐的心已经没有在这个家里了,热菜热饭吃在嘴里,也是索然寡味。这天中午刚扒了两口,他看见弟弟庆祥回来了,便端着饭碗迎了出去。

家里恢复了正常,庆祥对他哥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了。

此刻狄庆槐心情似乎很好,没话找话地跟弟弟扯了些闲话,也不在乎庆祥不冷不热的态度,忽然转了话题:“老弟,我想过两天就给你换个工种,你看如何?”

庆祥的车间主任给撤了,给配到最苦最累的配料车间抡大铲,已经有个把月了,狄庆槐连累不累苦不苦都没问过一声。现在突然又来这一套,庆祥心里一万个腻歪,立刻一口拒绝了:“算了吧,配料工我刚刚干顺手了。”

狄庆槐瞧着他:“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你知道吗,我那是做给他们看的,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先拿你开开刀,以后谁还敢调皮?”

“哎,等等,吴树生爷儿俩不是彻底倒了吗,‘他们’到底又是谁呢?”

“自个儿琢磨去吧。听我的,先换工种,然后恢复你的车间主任职务,下一步,就奔副厂长,然后呢,这厂长职务,真还非你莫属了……”

“那你呢?”庆祥似乎听出点儿味道来。

狄庆槐神秘地一笑:“不说我了……老弟,还跟我赌气么?”

“没有。是跟自己赌气。”

狄庆槐拍拍他的肩:“那就更没意思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成熟点儿?多学学人家瞿志平,要忍辱负重,不动声色,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到时候什么都抓到手……”

庆祥警觉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狄庆槐想了一阵儿,压低了声音:“我在上海追款子,你在厂里代理厂长的时候,人家志平就有一整套计划了!嘴上说要走要走,结果暗地里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他让吴馨兰四处拉关系、打人事基础,要替她爸、她哥在厂里弄个副经理、副厂长什么的当当;这还不算,还直接找我,说是要让馨兰进人管理层呢……”

“这又怎么了?”庆祥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人家吴馨兰在上海学的专业就是企业管理嘛。”

“庆祥,你太年轻,脑袋太简单了点……”

庆祥厌烦地看看他:“哥,你这样看人,太小心眼了吧,那人家志平主动把厂长让给你当,又怎么解释呢?”

狄庆槐一笑:“我记他这个情。庆祥,我这当哥哥的,不能不对你说,吴馨兰和瞿志平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回来,不是没有长远打算的。爸爸都快六十了,总会有干不动的那一天。以后不管你我谁来当这个家,对志平这样聪明透顶的人,还是多点儿心眼儿好。你玩不过他的。”

说完,他端着碗往回走。庆祥突然在身后说:“哥,你既然有这份闲心,还不如给嫂子安排个工作,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庭妇女,关在这小院里伺候你,恐怕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吧?”

狄庆槐一怔,站住了。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上头来呢?

原来,董秋云最先也在公司下属的服装厂上班,后来结了婚,狄庆槐又当上了厂长,他就让妻子辞了工,回到厨房,专心伺候他爷儿俩了。

他的借口是自己担任了厂领导,工作忙,两个人都在公司上班,家里顾不过来;其实真正的用意,是因为他那阵儿已经跟瞿玉贞勾搭上了,怕老婆整天在公司、厂里晃着,难免哪天不被抓个“现行”。

现在自己跟玉贞的关系已经招人议论纷纷,他不得不有所收敛;尤其是那晚上被弟弟当场捉住后,他这一段时间基本上断了跟玉贞的来往,一门心思转向防备瞿志平和吴馨兰两个更有力的竞争对手了。庆祥这话提醒了他,如果让秋云重新出来工作,真是一石二鸟儿,既可以多少抵消瞿、吴二人越来越大的势力,也可以缓解一下家庭矛盾,再怎么,秋云也是狄家的人啊!

—不做二不休,狄庆槐想好了词儿,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这意思跟秋云讲了。原想她会感恩戴德地谢他一番,哪知秋云却一口拒绝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们狄家的人在公司里已经有你爷儿仨了,大大小小还掌着一份儿权力,让我再进去,人家更有闲话可说了。我还是呆在家里吧。囡囡上学,需要人照顾,爸妈年纪也大了,家务活儿我怎么也得帮着干。家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也会轻松点儿,一心一意地干好厂里的工作……”

“你在家里就不嫌呆得没意思?”狄庆槐斟字酌句地想把一种暗示表达出来,“再说,把你这么拴在家里,以后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那时候你会怨我、恨我,我就更对不起你了。”

“我什么时候怨恨过你呢?”秋云虽然疑惑不解,仍很实在地说着心里话,“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看你整天下班回来,累得连话都没有几句,我也心疼呢。我把家里的事儿都揽下来,也是为了你啊……”

279.和女打字员‘谈工作’

279.和女打字员‘谈工作’

狄庆槐表情很复杂地扭脸看看她,不由叹了口气:“秋云,我知道你对我好,对这个家好。可是你也该走出这院门去看看大世界,不能把自己拴死在这儿。眼界一开你就明白了,我也不想把自己拴死在这个厂里,拴死在狄家湾,要不然跟那拉磨的驴一样,永远绕着一个磨盘转!”

秋云总算悟出点儿意思了,惊讶地回头望着他:“庆槐,你是嫌我……?”

可是狄庆槐没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算是把该说的都说了。

秋雨绵绵的夜,十分宁静……

既然秋云不领这个隋,狄庆槐立马又恢复了本性,第二天瞅了个空子,就上玉贞那儿去了。他觉得自己给了老婆一个体体面面走进一种新生活的机会,可是她那过时的脑袋瓜还不接受,他就不得不走自己的路了。

两人一见面就紧紧关上门,如鱼得水地温存了一番,虽然在办公室不敢干那事儿,倒也十分尽兴,更多了几分难舍难分、欲罢不能的懊恼。这回他俩没玩那些新把戏,玉贞那年轻、丰满的胸脯就足以给狄庆槐足够的安慰,更重要的是,只有她能够理解自己一切微妙的思绪,并且不讲任何条件地跟自己站在一起。

平静下来后,玉贞却告诉他一个更意外的消息:狄小毛这边儿在—个劲安抚他,勉励他把厂长当好,把家庭亲情维系牢,那边却已经在秘密准备上报乡镇和县上的主管部门,要任命瞿志平当狄家湾农工贸股份公司的副总经理了!

瞿玉贞干的是公司机要工作,这消息不会有假。狄庆槐大吃一惊:“可他……他瞿志平现在连狄家湾的人都不是啊!”

“那有什么关系,回上海把那份不死不活的工作辞了就是嘛,”玉贞话中有话地说,“反正现在人才随便流动,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说来还不就来了,说走也就干干脆脆地走了……”

狄庆槐心里在滴血。没想到,人家不声张不出气,暗地里却把他最后一个希望都给断了——如果没有那个荣任副总经理、以后顺顺当当接父亲班的诱惑,他多半早就跟炳根一块儿到上海去了!不过他也很快就理智地平静下来,在一时没考虑好今后出路的情况下,自己真实的想法在玉贞面前也不能暴露。于是他淡然一笑道:

“他愿当就当去吧,就是他明天接我爸的班,我也不会眼红。这一二十年,我为狄家湾人当牛做马,也受够了;瞿志平和吴馨兰都是在上海混不下去了,才回老家求展的,人家就是奔这辕套来的……也许这是天意,这狄家湾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玉贞惊喜地打断他:“这么说,你打定主意想离开这儿了?”

“唉,”狄庆槐积长叹一口气,“主意跟现实,总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有时候一个劲想,我现在轻易准备丢掉的东西,将来会不会又变得千金难买了?”

这话说得埠头没脑,玉贞品了半天,才品出万般滋味。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到底,你心里还不是舍不得你那个家!”

“那又怎么了?”狄庆槐突然变了脸,很厉害地瞪祝糊,“人家董秋云这么多年没干半点对不起我的事,真要离开她,我心里能那么轻松?你没有成过家,你体会不到这个,这我不责怪你,可是你也不要逼我,懂吗?”

玉贞从他的脸上看不出这份突然作的忿懑是真是假,只好胆怯地低下头,不吭声了。狄庆槐还想继续说什么,随着一阵脚步声,他爸狄小毛和吴树生,居然一下就跨了进来!狄庆槐暗自儿出了身冷汗,幸好刚才跟玉贞亲热完后,他多了个心眼儿让她把紧锁的门开了,不然的话……

父亲的眼神果然有点异样,但老爷子很理智地没说什么,甚至没看瞿玉贞一眼,只望着儿子,不经意地说:“庆槐,忙什么呢?我正到处找你呢。”

这等于递了个台阶让他下。狄庆槐马上拿起一叠材料,回答道:“我让玉贞打印一份报表,明天要上报公司财务的……有事吗?”说着他还是有些心虚地瞟着吴树生。

吴树生其实一进门,双眼就在他和玉贞之间轮流转着,满脸都是诡谲的笑。但他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敢多嘴。狄小毛找到儿子,正是要谈吴树生的工作问题,刚把这意思透出来,玉贞便知趣地找了个借口溜走了,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三个男人。

狄小毛开门见山地说:“庆槐,吴老伯的工作安排,公司办公会已经讨论同意了,这事就交给你办,你给吴老伯安排个合适的工作吧。”

狄庆槐早有思想准备,一听这话,就嘲弄地转向吴树生:“吴老伯,你来干这个厂长行不行?我正愁交不出去呢!”

狄小毛严厉地盯着他:“狄庆槐,这是谈工作,不要说气话!”

“庆槐,你不要误会,”吴树生一脸的谦虚,话中却带着刺,“我真要当厂长也不是现在的事,现在老了,早就没这份雄心啦,只是家里呆着怕闲出病来,我才来求你了,随便安个工作吧,有事混就行,要不守大门也成。”

狄庆槐突然变得脾气很好了,微笑着摆摆手:“吴老伯,这哪是你干的活儿。”

吴树生不知其意,苦笑着转向狄小毛:“小毛,你看……”

狄小毛于是又不得不插嘴了:“庆槐,老吴无论如何还是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是有工作能力的,狄家湾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你……”

狄庆槐挥挥手:“爸,你别说了,我懂,我决不会做那种过河拆桥的缺德事儿,要用人的时候封官许愿,不用了就一脚踢开……”

狄小毛再迟顿,也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了。怒火猛烈燃烧起来,但因有吴树生在场,他不愿让这人看他狄家的笑话,只好装作没听瞳,催促儿子快作决定。

“放心吧,老爸,”狄庆槐说,“不用你操心,我早安排下了。吴老伯,你就当仓库主任吧,这好歹也是个官,管一大片库房呢。愿干,明天一早就上班……还有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呢?原以为会有一场风暴,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搞定了,两个老家伙自己都觉得有些没劲。他俩对望一眼,默默地一前一后走了。

狄庆槐索陡一屁股重新坐在玉贞的椅子上,等她回来。他想她肯定马上就回来的。他现在真豁出去了,谁爱嚼什么舌头就嚼去好了。

瞿玉贞果然很快就回来了。看着狄庆槐难受的样子,她突然动了感情,眼里闪着泪光,伸出细嫩的胳膊,从背后温柔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刚才三人的对话,她躲在门外全听见了。

“已经到了这地步,庆槐,你不走还等什么呢?”她激动地压低声音说。

狄庆槐低头不语。他想,现在也许就等一个借口了。

这个借口,当然最好由妻子董秋云来提供,这样更直接些,快刀斩乱麻,还可以撇掉他内心很多难以言说的东西。他甚至幻想着秋云披头散,像个十足的泼妇跳脚大哭大骂,把玉贞那张嫩脸儿抓得鲜血淋淋,毁掉她“贤妻良母”的形象,这样他狄庆槐在众人的眼中就不会那么糟糕那么坏蛋了……

想到这儿他简直有些激动,甚至期望那些流言蜚语快点儿流传到秋云耳里,成天坐在火药桶上,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他期望一场爆炸。

这一天好像很快就来到了。

这天是星期天,秋云带着女儿上街去闲逛。江南水乡河汉纵横,小河穿过村街野地往大运河流去,古色古香的石板老街,顺着河水延伸着,不知不觉也微微弯曲了。片片落叶忽忽悠悠地飘下来,随着流水缓缓漂去。

女儿狄小囡追逐着河边的一群花蝴蝶,也不知不觉出了镇子,母女俩漫步走上了一座拱拱的石桥。恰好就在时候,刚刚准备回邻村老家探望父母的瞿玉贞,从拱桥的另一边走来了!

见到董秋云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玉贞突然心慌意乱,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这类颇富戏剧性的场面,她原先以为只在武侠校旱中才有,没想到现实生活,是更为真实的一部校旱……

虽然她心里早就作好了充分准备等待着某个关键时刻的来临,然而一旦跟这位全狄家湾出了名的贤慧媳妇单独相遇,她还是顿时乱了方寸,呆呆地立在那里,连脚步都迈不动了。

秋云一见她也犹豫了一下,坚定地向她走去。玉贞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暗中给自己打气:不能后退,千万不能后退!当然她也没有敢往前走,只勉强做个笑脸迎着秋云,居然还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秋云嫂子……”

突然就噎住了,再也想不出该说什么词儿。秋云的回答是:“玉贞,我找你好久了,一直难见到你人影儿,你到底忙些什么呢?”

28o.月光下的冷美人

28o.月光下的冷美人

这话使瞿玉贞全身的神经绷紧了,迅做好战斗准备。找我好久了,是啊,我一见到你就躲呢,怎么找得到?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玉贞勇敢地挺起本来就高耸的胸脯,迎着走近的秋云。

然而,秋云却是一脸春风,还有几分神秘,她和蔼地微笑着,一个劲打量着这俏丽的丫头。玉贞被**辣的目光弄得更加不自在,忐忑不安地问:

“嫂子,找我有啥要紧事儿啊?”

“玉贞,当然是要紧事儿……我家庆槐没跟你提过吧?”

玉贞吸了一口凉气,简直快晕过去了。不过她仍保持着高度警惕,声音也变得生涩粗硬了:“有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哩!”

秋云刚要开口,突然现女儿正尖起耳朵在听,满脸神秘和好奇。她立刻将孩子推到一边去:“囡囡,你先到那边去玩玩,啊?”

囡囡走开了。她下了桥,来到河边,拣起地上的落叶,一片一片地扔到河里,又看着它们像小船似地漂走,远去……

她不时瞟着石桥上的妈妈,只见她正跟小阿姨玉贞耳语着什么,玉贞阿姨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听着听着,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秋云一时被她笑愣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玉贞连连点头,含含糊糊说了声行,试试吧,然后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这一幕狄庆槐当然没看见,直到秋云晚上回家跟他一说,他才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他所需要的“借口”,原来根本无法从贤慧的妻子那儿找到!

的确,董秋云可真是全副身心都交给狄家了,她自以为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就开始替小叔子庆祥的婚姻大事操起心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早就敏感地觉察到,庆祥这一阵子情绪不好,恐怕跟没个女朋友有关。

原来他曾经跟邻村的一个漂亮女娃热恋过,眼看都要说到办喜事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丫头却突然变了卦,嫁到苏州郊区一个富户家去了。这是庆祥的初恋,从此再不愿谈此事,即使遵从父命跟这个那个女子见见面,也总是长不了。他仿佛打定了主意,要独身一辈子似的。

这天晚上小俩口躺下后,董秋云跟丈夫就说起庆祥的事来。秋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庆棒心头的伤痛应该抹平了,他年纪老大不小,该给他说个媳妇了。”瞪着眼想自己心事的狄庆槐一听就烦了,喝斥道:

“我爸我妈都不操这个心,你多管这些闲事干啥嘛!”

“庆槐,你哪里知道,妈一提这事就抹眼泪呢,跟我说过多次了……爸是嘴上不说,心里也着急,二十六七的人了,再不解决这事,恐怕就……”

“好好,你说说看,谁家的姑娘合适?”

秋云欠起身子,突然说:“你看玉贞怎么样?年轻又漂亮,文化也不低……”

正在打哈欠的狄庆槐一下被噎住了,大张着嘴愣在那里。他简直弄不懂,秋云这是故意试探他呢,还是巧合。幸好黑暗中妻子看不清他的表情,狄庆槐努力保持着镇静,最明智的办法是不说话。

就听秋云继续说下去,声音里还有几分得意:“我今天碰上了玉贞,一冲动就把这想法跟她说了,庆祥这么好个小伙子,我早想到她应该会同意的……”

黑暗中传来丈夫有点异样的声音:“她怎么说?”

“果然不出所料,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一阵沉默之后,狄庆槐突然用被子蒙住了头,冷冷地抛出一句:“睡觉吧。困死了……”

屋里一片漆黑,秋云仍兴奋着,难以入眠。她当然并不是要试探丈夫什么的;事实上那些有关丈夫和玉贞的风言风语,足不出户的她闻所未闻——这类事儿即使全世界都知道了,她也会被蒙在鼓里。

丈夫的冷漠,她认为是兄弟俩还在打肚皮官司闹别扭,也就没有在意,反倒更积极地准备促成这事,她天真地认为,如果真办成了,两兄弟说不定就会和好如初呢。

其实所谓玉贞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开玩笑般地说“试试看”。

第二天秋云又打了电话到公司办公室,再次征求玉贞的意见。玉贞好像也认了真,说她早就想跟庆祥聊聊了。她特意嘱咐秋云,如果他不同意,就当根本没有这回事。

这么漂亮、多情的姑娘,庆祥怎么会不同意呢?秋云第二天早起,见庆祥正在院里洗漱,马上满脸神秘地走了过去:

“庆祥,跟你说个事儿!”

只有跟嫂子说话,庆祥脸上才是晴空一片。他半开玩笑地道:“嫂子,瞧你那神神鬼鬼的样儿,是不是给我看中了个对象?”

秋云兴奋地一拍手:“嘿,还真让你说中了!”

庆祥瞪起了眼睛:“真的?嫂子,你饶了我吧!”

“你至少该问问是谁,再说这话呀。”

“谁呀?你总不会把小燕子赵薇介绍给我吧?”

眼下电视里正在放着这部疯疯癫癫的闹剧,小燕子都快成全国少男少女的“大众情人”了。秋云不理他的玩笑,严肃地说:“瞿玉贞!怎么样?”

呼的一声,庆祥将嘴里的漱口水喷了出来。他惊愕不已地问:“谁谁谁,你说是谁?!”

“瞿玉贞!怎么样,还行吧?”秋云急切地望着他,“我想来想去,只有玉贞最合适。昨天我上街正好碰见她,我就跟她说了。她说愿意和你谈谈……”

庆祥忿然打断她:“别提她了,嫂子,谁愿意要她这种人!”

秋云大惑不解了:“她哪点不好了?玉贞长得不错,人品也不赖呀……”

“嫂子,你别添乱了!你哪儿知道她是个什么玩艺儿啊!”

秋云瞪大了眼睛:“她,她怎么啦?”

庆祥想了想,神色突然有了变化:“嫂子,这事儿跟你就没关系了。不过既然她答应了,那我就去见她一面!”

“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秋云乐了,“瞧你可还没过河呢,就把嫂子我这桥给拆了。”

庆祥哭笑不得,把脸埋进哗哗流淌的一片水花里。

不知是巧合还是两人的刻意安排,狄庆祥和瞿玉贞这场不同寻常的见面,仍然约定在村头石溪河边的那座石拱桥边。

这是个秋风瑟瑟的夜晚,一弯寒月下,庆祥独自在河岸上徘徊着,他早到了一刻钟,只是为了让冰冷的夜风,能使自己头脑更清醒、情绪更稳定一些,不要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来。

地上的枯叶出一阵响动,玉贞走来了。庆祥冷冷地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没想到,你真还有勇气。”

玉贞高傲地一笑,月光下的她,简直就是一尊石雕的冷美人儿。她回答道:“跟你见面,还需要勇气啊?”

庆祥精心酝酿的冷静和理智,一时间全都烟消云散了,他冲口而出:“那可就更显出你这人的厚颜无耻了!”

“庆祥,”玉贞忽然感到很伤心,声音都变了,“你为什么要骂人呢?我又没有伤害你。你有什么理由这样凶凶地对我呢?”

庆祥一字一板地说:“因为我哥是有妇之夫!你跟我装什么憨大?!”

瞿玉贞沉默片刻,流出了眼泪:“庆祥,我今天把心里话告诉你,我真的喜欢庆槐,我爱他,我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

庆祥喝住了她:“别跟我说这个,那是你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不能容忍你破坏我们家的生活,更不准你伤害我嫂子#糊太善良太可怜了,你们那些脏事儿,她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玉贞内疚地低下头:“庆祥,我可能确实对不起你嫂子,但你也怜悯我一回吧,离开了庆槐,我活不下去……我们也许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这话使庆祥脸色变了样,口气缓和一些了,他说:“玉贞,只要你理智一些,一切都不难办。你先漫慢跟我哥疏远,然后找个合适的对象……”

玉贞看着他,突然问出—个不可思议的问题来:“庆祥,你一直很心疼你嫂子,对吧?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她?”

“你……你扯到哪去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看,不如这样,你哥和秋云离婚,你们成一对,我和庆槐成一对,这不两全其美了?”

疼祥一听,瞪大了眼睛,愤怒之极地骂道:“你***真是无耻!”

吴泰安果然有能耐,那笔谈了很久的银行货款,终于给他弄来了。公司其实并不缺这笔钱,吴泰安此举主要就是要想证明自己的“能耐”。正在自筹资金改造生产线的灯饰厂急需用钱,这笔贷款自然顺理成章地划了过去,算是救了急。

这事使狄庆槐对这“刺儿头”另眼相看了,于是在公司办公会上决定让吴泰安担任销售科长时,他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不过会后他看到瞿志平跟吴泰安说说笑笑一起离开时,却又暗自感到,狄家大业正不知不觉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向某个既定目标……

可是狄庆槐懒得再多管闲事了。得知瞿志平已经被内定为公司副总、父亲的接班人之后,他的心就再没在狄家湾,他知道,他的出走,只是时间早迟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一次,再没有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替他打掩护了,命中注定狄庆槐心想事成,老天有意成全他!?

281.是你那玩艺儿惹的祸

281.是你那玩艺儿惹的祸

一连几天,每天早上瞿玉贞一起床就觉得有些恶心,直想呕吐,她先以为是感冒不适引起的,也没在意。这天她随手翻着日历,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掐算着前天就该来月经了,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她急忙揣了条卫生巾跑进洗手间,紧紧关上门折腾了好?大一阵,果然没有一丝迹象!

那一刻,瞿玉贞差点就瘫倒在抽水马桶上,她知道事情严重了!

不过走出洗手间时,她已经完全镇静下来了。先要做的自然是立刻去找狄庆槐。她先打了个电话去他的办公室,说有要紧事儿马上见他。狄庆槐漫不经心地说:“就在电话上说吧,这儿又没有谁安窃听装置。”

玉贞声音都有些变了,说电话上讲不清楚,这事只能当面谈,我马上就赶过来怎么样?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狄庆槐说我现在正有事情要处理,下了班我过你那里去吧。

从玉贞那急迫的话音里,狄庆槐已经听出了不妙。又有什么麻烦呢?坐立不安地好不容易等到下了班,他连工装都没换下,就直奔公司办公大楼。经过厂区时路过仓库,遇上了正准备下班回家的吴树生,老头子还热情地主动跟他打招呼呢。

吴树生落魄之后重新复出,比起过去来像换了个人似的,果然老实多了,再也没兴风作浪一味拆台了。小小仓库主任,尽职尽责干得津津有味的。

狄庆槐跟他的关系真还有些和解了,过去两人见面话都不说,现在碰上了,不仅要招呼要客套,有时还要拉上几句闲话。眼下吴树生态度谦恭没话找话地跟他说这说那,狄庆槐急着去会瞿玉贞,哪有工夫跟他扯淡,敷衍了几句,就急匆匆走了。

他进了瞿玉贞的办公室后,有意让门半开着。其实公司刚刚下班,办公大楼人都走空了,这似乎多此一举。但狄庆槐是吸取了以往的教训,再不敢在这些小事上大意,只要门开着,要是有个什么人突然进来,就不至于弄得措手不及。这当然也是一种两人才明白的默契,只要对方进来不关门,就表示要谈正事,无意有亲热举动,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事事都得多个心眼儿才行。

一见面,瞿玉贞先不急于提起早上才现的那个“难题”,只把那天晚上在石溪河畔桥头林中跟庆祥的一番口角告诉了他。那晚之后他俩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庆祥的反应,玉贞的态度,其实早在狄庆槐的意料之中,就连玉贞刻意提到她那个异想天开的“夫妻对换”计划,狄庆槐也只是稍感惊讶,随即淡然一笑道:“开什么玩笑,你当是演电影啊?”

“谁跟你开玩笑?”玉贞忽然动怒了,“这么不明不白的关系,我早就腻透了!我俩的事儿,今天我要理出个头绪来!”

狄庆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玉贞,我们俩那些事儿,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的吗?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贞逼视着他,“嫌我麻烦了,要想把我甩了?”

“我要真把你甩了呢?”狄庆槐的口吻真假难辨。

玉贞忽地一下又软了下来,有些哀婉地看着他:“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你说过你爱我的,我相信。可我也感觉到了,你最爱的,还是你的家庭,你的孩子和老婆……”

“家庭?”狄庆槐哼了一声,“家庭和爱情完全是两回事……”

玉贞打断他:“你想脚踏两只船,两边都讨好吗?这样对谁都是不公平的!你如果真正爱我,就应该娶我!”

狄庆槐颤抖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正式提到这个问题。过去他总是感到,现在的女孩不过都是玩玩爱情游戏,及时行乐,体验人生而已,没想到渐渐地,就又奔那个千年老主题了。他心中突然有些腻歪,提高嗓音道:

“玉贞,我说过,这件事情要给我时间,不要逼我!”

“我不是逼你,”玉贞斜睨着他,“是你那玩艺儿惹的祸,我已经怀孕了……”

狄庆槐大吃一惊:“真的?你没骗我?”

“骗你?你自己回忆回忆,你从上海回来的第五天还是第六天吧,就在这儿,……”

狄庆槐仍在使劲摇头,仿佛竭力要摆脱自己印在墙上的影子。玉贞接着说出了早上现的那堆无可辩驳的证据,他的防线就彻底崩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奔过去砰地一声关紧了门,却没注意到门外有个人影儿一闪,就不见了。

那人正是吴树生。刚才狄庆槐匆匆跟他分了手,直往公司办公大楼而去时,他就本能地意识到这回有戏了,于是悄悄跟了上来,躲在门边偷听。果然不出所料!

中国号称五千年文明史,这同样的一幕不知在多少个朝代多少人身上重演了多少回,京戏、评弹里也尽是这些看似离奇其实老掉牙的故事,不过将它的粗鄙演绎成一咏三叹、令人落泪感伤的红楼悲情、梁祝楷模之类的千古美谈而已,于是就连门外的吴树生也觉得这一幕见惯不惊,甚至有些失望:这种结局,想也想得到,还做贼似地前来听墙角,真是太无趣了#蝴赶紧走开,下楼时还连吐三泡口水,觉得真有些晦气……

不用说,这事儿当晚他儿子吴泰安就知道了。正在跟人恋爱还没结婚的吴泰安毕竟年轻,对这类事儿充满新鲜感和快感,诡秘地笑道:

“老爸呀,这些好事儿,怎么总是叫你碰上?”

吴树生又啐了一口:“碰上了你以为是好事?那要触霉头的!这两人的事儿早不是新闻了,我也是鬼迷心窍,心里说由他去由他去,脚下却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就跟上了楼……”

“这是多年当领导落下的瘾,”吴泰安兴致盎然地打趣道,“你真听清楚了,玉贞说她有孩子?”

“我亲耳听到的!我这耳朵,听评弹坐最后一排,也不会漏掉一句词儿!”

“玉贞那人,鬼着呢,”吴泰安思忖着,“不会是为了逼狄庆槐跟她结婚,故意吓唬他的吧……”

“那我怎么能知道?”

“不管怎么样,这场好戏看他们怎么收场吧。”

“收场?”吴树生障然道,“依我看,这戏刚刚才开场呢。”

吴泰安却有些迟钝了,想了想认真地说:“爸,我说吃一亏长一智,别管他门这些脏事儿,现在咱们刚刚重新开了个头,还是该把心思放在办大事上了,公司越来越兴旺,过了这个店,就没那一村了!得抓住机遇迎接挑战啊。”

这小子居然还用上了报纸、电视里常说的词儿!吴树生听也不想听,终于露出了本性,声音也有点恶狠狠的了:“不把狄家杂种扳倒,公司越兴旺,越没我们的戏……人家给你个科长当当,就把你收买啦?你别以为狄庆槐就这么跟我们真正和解了,哪天落到他手里,有你好瞧的!”

吴泰安并不以为然,他认为父亲成见太深,说说气话而已。至于狄庆槐和瞿玉贞的事儿,他也没有过多地往心里去,都什么年月了,南京、上海灯红酒绿的大街上,“野鸡”们还招摇过市公开拉客呢,他自己曾经也去尝试过,老拖着不结婚成家,他正是不想过早陷进“金丝笼”,失去这份儿男人的快乐和自由。

狄庆槐就是—个现实的例子,他这么跟瞿玉贞偷偷摸摸寻寻欢,在吴泰安看来还是太传统了,不够味,让他们折腾去吧。

吴泰安确实一门心思忙着自己的事儿,得到重用和提拔后,他在公司干得也算卖力,不过暗地里却打起了小九九,也倒腾起了一些进进出出的生意。狄炳根的迹启了他,人家不正是利用公司的招牌,干自己的买卖吗?要不凭这瘪三的能耐,八辈子也不了财。第二天他就把狄庆槐和玉贞的事儿丢到了脑后,和他父亲跟两个外地来的客商,躲在屋里密谈起一笔大生意来.

院里十分静谧,他吩咐母亲看着,不要让随便什么人闯进来。老太太呆着无事,就往地上均匀地洒了水,打扫起庭院来,手中的扫帚哗哗响着。这时妹妹吴馨兰突然闯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妈,中午也不歇会儿?”

老太太抬头道:“歇着反倒出毛病。馨兰,暑假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和志平到底怎么打算的呀?”做母亲的,总担心女儿的未来前途。

馨兰却说:“妈,这事你别管。”四周看了一遍,问:“我哥我爸呢?”老太太神秘地往堂屋一努嘴,小声道:“来了两个生客,正在你屋里谈事情呢……”

“怎么跑到我屋里谈?”馨兰警觉起来,“还是生客……他们谈什么?”

“我哪知道……说是什么买卖上的事呢。”

于是馨兰轻手轻脚向里屋走去。刚要推门又多了个心眼,趴在窗上往里瞧。

282.勾勾搭搭干什么?

282.勾勾搭搭干什么?

馨兰的卧室里烟雾弥漫,她爸她哥,还有过去的老部下吴吉顺以及两个陌生客人猛吸香烟,果然正在密谈着什么。馨兰在门后听了一阵,没听出什么名堂,于是推开门一步跨了进去。

一屋的人都吃了一惊,呆望着她。馨兰不高兴地说:

“爸,什么事呀?大白天的,门窗关得这么严,鬼鬼祟祟的?”

父亲板着脸说:“馨兰,这没你的事,你出去吧。”

她哥也不高兴地挥挥手:“小丫头片子,管什么闲事!”

馨兰火了:“这是我的卧室,我怎么不管?”说着,一屁股坐在床上。

那两个陌生客有些尴尬,其中一个起身道:“大妹子,好啦,别生气,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吴吉顺也站了起来:“要不,干脆上我那儿去吧?”

几个男人鱼贯而出,带上了房门。馨兰尖起耳朵,听见他爸在说:“好啦,吉顺那儿我就不去了,我这儿还有点活儿。这事原则上就这样定吧,你们……”

馨兰急剧地眨巴着眼,出门想再听个仔细,可是他们已经迅离开了。

几个人来到吉顺家。吉顺散了一圈“三五”牌香烟,小屋里又是乌烟瘴气的了。原来那两人是专做金属材料生意的,刚从南京过来,手头有一批合金铝材,适合做豪华吊灯支架,价格十分便宜。这事儿说来也确实是吴家父子份内事,一个管公司的采购、货什么的,一个管着灯具厂的仓库,按说光明正大地在公司谈,谁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既然他们搞得鬼鬼祟祟的,这中间自然“有戏”,进价如果真这么低的话,就有一笔外快可捞啦。

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现在吴泰安最关心的就是质量问题。公司家大业大,只要是急需的材料,进价高一点谁也不会说什么,但如果质量不过关,那就糟了。

南京客商连拍胸脯保证质量没问题,还出具了一系列检验单什么的。这笔生意最先是吴吉顺拉来的,他原先也在公司财务科任了个副科级,吴家势力垮台后,他的职务给免了,现在他得想法用最快的度从经济上把损失补回来。他正跟客商争执着回扣给多给少,不料瞿志平居然上门找他来了!

自从被公司报为副总经理的人选之后,瞿志平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了。假惺惺地说这职位对自己完全没有诱惑没有吸引力,那是骗人也骗自己。狄家湾农工贸股份公司虽然看上去事业兴旺,但仍然一团乱麻似的人际关系,使他已经看出了隐忧;自己既然已经陷得太深了,就不得不为今后做点准备,真要辞了上海的工作回来就任的话,这些人际关系不理顺,他的下场可能也比馨兰他爸好不了多少。

吴家父子现在看来是稳定下来了,于是他又把目光转向了他们手下原先的那一帮子人,其中吴吉顺算是个主要角色。这人业务能力很强,是个理财好手,但副科级给免了后,情绪一直低落,不好好上班,成天鬼鬼祟祟地不知搞什么名堂。这天正好有些空闲,瞿志平就来登门拜访,准备找他聊聊。

只在院里叫了一声,吴吉顺就出来了,脸上有些不自在:“志平,你可是难得的稀客呀。”这是吴家的未来女婿,吉顺对他还算客气的。瞿志平嘴上漫应着,目光却已经溜到屋里去了:“吉顺,家里有客啊?哟,泰安也在这里。”

吴泰安一见瞿志平,就不快地瞪着他:“是馨兰让你追到这儿来的?”

“馨兰让我追……追什么?”志平大惑不解,“我今天一大早出门,到现在还没见着她的影子呢。”

吴吉顺赶紧岔开话题,指着两位南京客说:“志平,这两位是我的……亲戚。你找我有事儿?”

瞿志平说:“没啥要紧事儿。下班道从这儿过,顺便进来看看你。”

“我现在是闲人—个,不敢劳你大驾……”吉顺客套着,“进来坐会儿吧?”

瞿志平觉得没必要呆下去了,摆摆手:“你家有客,不耽误你了,你陪客人吧,改天咱们再聊。”说完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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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泰安一听狄庆槐请他去一趟,就暗自笑了起来,嘿,这小子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看来老爸那天真没看走眼、听岔耳。

带话给他的正是他爸吴树生,老爷子兴奋得直在屋里转圈儿,不停地骂道:“***,你也有今天!”儿子临去前他这个那个地说了一大堆,中心意思就是要让泰安趁热打铁,保持沉默的价码,最低也得弄个灯饰厂副厂长。但吴泰安心中有数,知道一下子不能要价太高,这不,狄庆槐找他谈这种事,地点居然就在狄家,吴泰安就没他老爸那么乐观。

他是天黑后才去的。狄庆槐正仰在沙上看着电视,电视节目照例是些抒情骂俏、无病呻吟的玩艺儿,狄庆槐眼睛盯着屏幕,心神儿全不在那上面。他老婆董秋云倒是满热情地将吴泰安迎了进来,马上就递上一杯热茶。吴泰安心中格登了一下,心想我说那事儿不算个什么嘛,也许人家秋云也不放在心上呢。想着,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

落座之后,吴泰安小心翼翼地问:“庆槐,找我有事?”

狄庆槐连身子都没欠一下,眼睛盯着电视,也没什么客套,开口就说:

“泰安,让你干这个销售科长,还挺满意吧?”

“满意,”吴泰安不无讥嘲地回答,“多谢你爸还有你的栽培。”

狄庆槐笑了:“泰安,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们俩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对不?”

“是呀,我也常这么想……庆槐,你到底找我有啥事儿?”

狄庆槐瞥见秋云在一旁紧张地侧耳倾听,马上对她挥挥手,秋云只得退下去了。

狄庆槐坐起身来,盯着吴泰安,出其不意地问道:“泰安,我听说你最近又在和吴吉顺这些人勾勾搭搭的了……有这事儿吗?”

吴泰安大吃一惊:“你叫我来,就是问这事?”

“对,就问这事儿。”

吴泰安大怒,本想立刻作,但自知那都是拿不上桌面的事儿,只好强压怒火,生硬地说:“那我告诉你,没有这事儿!”

狄庆槐冷笑道:“没有?那你昨天在他家里干什么?”

“狄庆槐,你这是欺人太甚吧?!”吴泰安终于还是没克制住,呼地站了起来,“就算我跟吴吉顺在一起,那又妨害你什么了?”

狄庆槐逼视着他,寸步不让:“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你们这些人,凑在一块儿我就不信能有什么好事儿!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吧?你说!”

原来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勾当!吴泰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重新坐回去,笑眯眯地回答:“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能勾搭出什么坏事儿来呀?要是跟个女人勾勾搭搭,那才真叫不好收场呢!”

狄庆槐顿时语塞,心想他们真还啥都知道了。可是他心平如镜,瞅着门外说:

“泰安,我跟玉贞是有事儿,你马上就跟我老婆说吧,省得我动嘴了。”

吴泰安反倒像自己被人捉了奸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道:“庆槐,别逼我,真的别逼……”

狄庆槐满脸冰霜,嘬起嘴朝房门努努:“没人逼你,你滚吧,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吴泰安一回到自己家里,满腔怒火立刻就向妹妹作了。正好瞿志平也在,他干脆连他一块儿捎上,指着瞿志平跳脚大骂道:

“瞿志平,你***真是吃里扒外,当面是人背后搞鬼呀!”

“泰安,你冷静一点,”一头雾水的瞿志平瞪大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呀?”

“昨天我就在吉顺家里坐了会儿,你他妈转身就向狄庆槐那小子汇报去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其实这事是馨兰今天下班后,碰到狄庆槐后顺便告诉他的。她历来就不喜欢阴阳怪气的吴吉顺,昨天见他又鬼鬼祟祟出现在他家跟爸跟哥嘀咕什么,一冲动她就跟狄庆槐说了。她的本意是对着吴吉顺来的,却不料狄庆槐又弄拧了,矛头对准了她哥,最后祸及瞿志平。看见志平被骂得答不上腔,她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挺身而出护住瞿志平,大喊道:

“哥,你满嘴脏话,害不害臊呀!不是人家志平说的,是我说的!我家刚刚清静了几天,吴吉顺又来窜唆你们跟狄家人作对,他才不是个东西呢!”

“什么,是你去说的?”吴泰安稍微有些平静了,但已经摆开的架势一时难以收回,只好继续操练下去,“你还不是被他瞿志平牵着鼻子走!馨兰,我是你哥呀#蝴瞿志平左右逢源两边讨好,你得看清他的真面貌!”

这种当面侮辱,连一向脾气极好的瞿志平,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他大怒道:“吴泰安,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两边讨好?我是极力缓解你们两家的矛盾,你怎么狗眼看人总往低处瞧?实话跟你说,我找吉顺也是为了他工作的事,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以后再慢慢恢复他的职务,挥他的特长……”

283.她经验丰富着呢

283.她经验丰富着呢

志平一光火,连馨兰都十分晾讶:这人历来软耷耷的,显得没有男子汉气魄,现在突然大雷霆,那凶劲儿丝毫不让谁!馨兰瞧着舒心极了,马上跟着帮腔,又把当哥的好一顿数落。吴泰安软了,但嘴上却还硬着:

“那提我干什么?他狄庆槐正想找我岔子呢……”

“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瞿志平一下直击要害。

果然,吴泰安胆怯地低下头,无心恋战了,气咻咻地说:“好好,你们俩一唱一和,我说不过你们……”

他返身冲进屋里,却现父亲吴树生正站在窗前,捧着只宜兴紫砂茶壶吱儿吱儿地咂着,满脸写着痛快。显然,刚才院中这场激烈争吵,他全看见也全听见了。

现在该他登场了。儿子一进门,吴树生脸上的微笑就换成了深深的悲哀,连连摇头道:“这个狄庆槐,欺负人真是欺负到家了……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泰安呀,你就忍了这口气,明天还是乖乖去给人家认个错吧。”

仿佛一瓢油浇在炉灶上,吴泰安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顿时又旺旺地燃了起来:“我生下来就没有向谁认过错!我要把他的那件丑事给抖落出来。爸,到时候你敢不敢出来作证?”

“我作证?”一来真格的,吴树生又顿时面露难色,“拿什么可以作证呢?一没有录音,二没有录相,凭我一张嘴空说,那不是自找没趣?别狐狸没套着反倒惹得一身腥噪!”

吴泰安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我就知道你这人是这样的!当初要不是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我们还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吴树生思索了一阵,抬头道:“泰安,你怎么不到医院去……”

“到医院?”吴泰安愣住了,“我好好的,到医院干什么?”

吴树生做了个大腹便便的样子:“谁让你看病了!你动动脑子……”

吴泰安想了想,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哧地一笑。探头往院里一看,瞿志平和妹妹早已不知去向,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电话将吴吉顺叫来了。他毕竟是公司中层白领,这种事他不便直接出面,让吉顺去做最合适。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他爸劈头就问吉顺:“听说瞿志平去找过你了?”

吴吉顺瞟了泰安一眼,不快地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吴树生乜斜着他:“这白相人别看是我家未来女婿,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连我也摸不透呢,他要不回来,我们吴家人会这么倒霉?吉顺,我只提醒你,别让人家装了榫头啊!”

吴吉顺一听,有些不安了:“我们正谈的那笔买卖,莫不是被他们现了?”

吴树生一笑:“你怕什么#蝴们狄家的人,这几年吃回扣拿红莲包,还弄得少吗?争权夺利,争权夺利,说到底还是一个利。如果没有利,谁还争那个权呀。只要有利,权大权小,也无所谓了……吉顺,泰安,你们跟那两个南京人谈好了吗?”

“没问题了,款到就货。不过吴老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吴树生瞪着他:“吉顺,你还真的害怕了?”

吴吉顺低头不语。见此情景,吴泰安也无心再跟他讲什么庆槐玉贞偷情的故事了。他插嘴道:“吉顺不是害怕,是想被人招安吧?告诉你,你要像瞿志平那样两边都吃糖,没门儿,狄小毛不过拿他当枪使罢了,他还干得欢呢,瞧着吧,等把我们彻底扳倒了,有他好果子吃!哼,他还梦想着当副总经理呢……”

没想到吴树生却打断他:“泰安,这我可要说句公道话了,人家瞿志平头脑可没那么简单,任由他狄家使唤;再说,只要我家馨兰吊着他,志平至少一半儿是我家的人。”

这番话连好斗的吴吉顺也听出一股陈腐味儿,都什么年月了,还是这种心态#蝴不自觉地跟他们拉开了距离,叹口气道:“唉,说实话,这把年纪了,谁也经不起折腾了,谁不想好好干?无论你们吴家还是狄家,只要能把公司搞好,我听谁的。”

吴树生哼了一声:“狄家湾只要有狄庆槐挡着道,你听谁的话都没用……泰安,你妹妹呢?你那脾气也太暴躁了,你去叫她回来,再怎么也是一家人嘛。”

吴泰安黑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走到院子里他才从母亲那里知道,妹妹刚才跟他大闹一场后,一气之下搬到公司住去了。瞿志平一直陪着她,还帮她扛被子枕头什么的呢……

狄小毛早让人在公司里给这位女大学生腾了一间办公室,由她一个人使用。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吴馨兰和瞿志平再也没有分开过。她依偎在他怀里,一直哭个不停。半夜时分,下起了立秋后的最后一场大雨,在一阵阵低沉的雷声中,馨兰身子颤抖着,将志平搂得更紧。志平默默地吻着她,两人相拥着躺倒在地板上。

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闷热得要命,馨兰只觉得浑身像要燃烧起来似的,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开始脱去一层层衣服,最后一层蔽体的棉织物,是被瞿志平拉下的。他的脸颊、双手甚至浑身也是滚烫滚烫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竞也脱得精赤条条的了。馨兰浑身过电般地痉挛着,她更紧地抱住了他,亢奋地呻唤着,终于让他镕入了自己的身体……

人生的第一次是那么刻骨铭心,甚至那钻心的疼痛也使人着迷。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后,两人静静地并排躺着,听着隆隆的雷声和淅沥的雨声,馨兰终于说出了那句久久积在心里的话:

“志平,留下来,不走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瞿志平用—个深深的长吻,作为回答……

狄庆槐足足有两三天没见到瞿玉贞了,也没接到她的电话,不免着急起来。

玉贞说她怀孕的事,狄庆槐并不怎么相信,那天一走出公司办公楼,冷风一吹他就平静下来了,觉得玉贞可能是在诈他。未婚姑娘偷吃禁果,个个胆大心细,是非常慎重的,玉贞做*爱时绝不会大意到不采取预防措施,再说他狄庆槐也不是她的头一个了,她经验丰富着呢。这么一想他放下心来,因此敢跟吴泰安叫阵,当面摊牌——只要没抓到“现行”,谁能把他怎么样?

但静下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实在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却没人接。一连打了十几次,仍然如此,狄庆槐便再也坐不住,立刻赶到公司去了。

公司办公室叫顾小红的办事员,告诉他玉贞今天请了病假,一大早就上医院去了。狄庆槐一听就着了慌。他跑到公司小车班,要了一辆富康轿车,自己开着直奔镇医院。狄老板的大公子在公司里自然有不少便利之处,用公车办私事什么的,没人敢多说什么。

到了医院门口,他把车停下,却没有下车。这里熟人太多,他不想让人认出来,就坐在驾驶室等。半个小时过后,果然瞧见玉贞出来了。她的脸色很难看,仿佛也害怕见到熟人,用纱巾遮住脸,低头匆匆而去。

狄庆槐急忙溜下车,悄悄跟在她身后。走到人少的地方,他轻轻叫了一声:“玉贞!”她回头一见是他,愣了一下,却别过头去,像不认识似的,又往前走。狄庆槐失魂落魄地继续跟在她后面,两人最后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玉贞站住了,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狄庆槐心惊胆颤地问:

“玉贞,到底怎么了?”

玉贞将手里的一张化验单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狄庆槐接了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立刻就傻了眼:那是一张妇产科的化验单,清清楚楚地写着怀孕反应为阳性。抬头看玉贞,她已经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别哭了,”狄庆槐克制住焦躁,轻声劝她,“哭有什么用呀?哭能哭出办法来呀!”

玉贞不说话,仍然呜呜个不停。狄庆槐拉了她一把:“这事不出已经出了,也没啥大不了的,马上把孩子做掉就行了……你听见没有?”

玉贞泪眼汪汪地瞧他一眼,点点头。狄庆槐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不过不能在这个医院做,这镇上谁不认识我们?最近也得上县医院……”

玉贞很听话地继续点头。仿佛她不会说话了,只会这样点头。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去把车开过来,我们马上就走!”

玉贞终于开口了:“要不然明天再去吧?”

狄庆槐断然道:“不行,这种事情怕是夜长梦多。……哎,我问你,为什么要等明天呢?”

玉贞不哭了,告诉了狄庆槐又一个使他大吃一惊的消息:她来镇医院之前,先去村卫生所想找林医生给做个常规检查,不料正碰上他老婆董秋云带着孩子在那儿,原来囡囡病了,而且看来病得还不轻。玉贞说,她亲眼看见秋云红着双眼,竞在问林医生孩子有救没有救……

284.带着情人去县城

284.带着情人去县城

天哪!什么麻烦事都一下碰巧了!狄庆槐如雷击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的确,昨天夜里女儿就有些烧,直嚷头痛,他判断是着了凉感冒了,让妻子给囡囡喂了几片阿斯匹林,孩子果然平静下来,昏然睡去。今天早上起床后,他也没有现女儿有什么异样,嘱咐秋云带她去林医生那儿打打针,然后就上班去了。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麻烦……

“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也许出于女性的本能,玉贞劝他道,“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不好交代……”

她这样一说,狄庆槐却更不愿抛下她离开了。他黑着一张脸,掏出手机就给家里打去。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接。他忽然想起,今天也真遇巧了,他爸一早就到杭州开一个订货会去了,弟弟庆祥也因公到邻县出差去了,家里剩下的两个女人肯定都陪着孩子上了卫生所,怎么会有人呢?于是他马上拨通村卫生所,要林医生听电话。

林医生来听电话了,狄庆槐劈头就问,小囡怎么样了?林医生一听他十万火急的暴吼,连忙说孩子是感冒引起的急性病毒性感染,秋云刚送来时情况确实有些不妙,如果再晚一步,很可能引心肌炎,那是死亡率很高的一种突急病,他把实情告诉了秋云,她一急就哭了……不过现在孩子病情已经得到控制,没有什么危险了……

狄庆槐松了口大气,整个身子突然软得像要垮掉似的。林医生还在说些什么,他一个字也不想听了,关了手机,转身对玉贞说:“我们走吧。”也不等回答,就小跑着去把那辆富康车开了过来。

上了车后玉贞才问:“回家还是去县上?”

狄庆槐一个字也不回答,只猛踏油门,车子箭一般疾驶而去……

天渐渐黑了,然后又渐渐亮了。

林医生没有骗狄庆槐。熬过了一昼夜,狄小囡的病情稳定多了,甚至没必要再送镇上、县上的正规医院。太阳升高的时候,孩子继续输着液,仍在昏睡中。一缕阳光照进简陋但很整洁的病房,守了女儿一个通宵的秋云,也伏在床边睡着了。

吴馨兰提着饭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瞿志平。他们昨天一直陪伴着秋云和孩子到深夜才离开,现在从他俩红红的眼圈上看来,这一夜他们也没有睡好觉。馨兰走到床边,看看孩子,松了一口气。她将饭盒放在桌上时,秋云醒了。

“馨兰,这么早你就来了……囡囡不要紧的,真是多谢你们了。”秋云平静地说。

馨兰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嫂子,这一整夜,他狄庆槐没来过?”

秋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她甚至连眼泪也懒得流了。馨兰跟瞿志平对望了一眼,他什么也没表示,只把饭盒送到她手里:“嫂子,你吃饭吧……馨兰,我们走。”说完自个儿转身先走了。

馨兰又安慰了秋云一阵儿,这才追了出来,瞿志平正在路边等着他呢。

馨兰一见他,就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忿然道:“你知道吗,狄庆槐昨天还没下班,就开着公司的一辆车走了,对谁也没说上哪儿去。他明明知道孩子病了,还从不知什么地方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情况,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说说看,他可能上哪儿去了?”瞿志平不动声色地问。

馨兰恨死了他这种遇事不急不火的脾陛,忍不住大吼道:“上哪里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

“哼,你是故意装蒜还是想替他遮盖呀?什么事情,他和瞿玉贞的事情!村里人早传开了,我先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昨天先是玉贞请病假走了,然后狄庆槐又不见了,这还不明摆着,两人私奔了嘛……”

瞿志平皱紧了眉头,现在他也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堂堂厂长不顾老婆孩子,突然之间就带着情人“私奔”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生。他迅在心里估计着这件事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想了一阵他摇摇头:

“私奔倒不至于。他会不会是突然遇上了什么麻烦了?”

“遇上麻烦?”馨兰越生气了,“这件事本身还不麻烦吗?我看狄老伯家可能要出大乱子了……”

瞿志平抬起头,摆摆手:“这不单是他一家的问题。你不是说村里人都传开了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真要出乱子谁也挡不住,我看迟出不如早出,我们现在谁也无能为力,只有等他露面再说了。也许,情况并不像我们料想的这么糟吧……”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都觉得没有把握。这种事他们作为局外人真还不好过多干预,现在他只有寄希望狄小毛赶快回来了,老爷子素有快刀斩乱麻、处理棘手难题的本事,现在就看他的了。想着,他不由得拿出手机,拨了起来……

狄小毛本来要在杭州开三天会,接到瞿志平的电话后,他立即退掉宾馆客房,心急似火地赶了回来。他让自己专用的高级丰田轿车直接开到村卫生所,先去看了孩子。囡囡已经好多了,看见爷爷,甚至还笑了一下,狄小毛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落了地。

然而紧跟着他的神经又绷紧了,因为孙女接下来就含含糊糊地问他:“爷爷,我爸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老伴在一旁哭了起来,边哭边咒骂大儿子不是东西,孩子病成这样,他却跑了个没人影儿!秋云默默地将一张毛巾递过去,仍然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显然,她已经本能地预感到,过去日夜担心的噩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狄小毛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着,眼看着就要作,瞿志平马上将他拽了出来。

“狄总,”瞿志平难得地这样称呼他,“你千万要冷静,公司的工作正在走向正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再不能群龙无了……”

老头仿佛快支持不住了,紧紧抓祝蝴的手:“我知道,知道……”

瞿志平让车子开回公司去了,他陪着老头漫步走着,一路上谁也不再说话,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狄家大院。

使他俩吃惊的是,狄家老二庆祥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显然,他也是接到某个报信的电话,中断了出差急急忙忙赶回来的。父子俩对望着,狄小毛忽然显得非常平静,就像平时拉家常似的,淡淡地问道:

“庆祥,你知道你哥上哪去了?你会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你说。”

庆祥看了看一旁局促不安的瞿志平,竟也像他父亲一样平静而淡漠。他说:

“他陪瞿玉贞到县医院做人工流产去了。手术十分顺利,半小时就完了……”

狄小毛开始摇头,他不停地摇头:“这不是真的,不是。这话又是从吴树生那儿传出来的吧!我知道这种话只能从他那儿传出来,是吗?”

庆祥也在摇头:“爸,你只说对了一半,不是吴树生,是他儿子吴泰安。昨天他就直接打电话给我,让我抽个空去县医院,看看我那个刚动了手术的‘嫂子’……我是今天早晨去的,我没有看到人,但是我看到了公司的那辆富康车……我哥心眼好啊,怕手术后玉贞出什么意外,还在医院观察室陪她住了一夜……”

“狄庆祥!你别胡说八道了!”瞿志平突然断喝一声。不知为什么,他被狄家爷儿俩这种反常的冷静,弄得非常焦躁。然后他又转身对狄小毛:“狄老伯,你说对了,这不是真的,不是!凭什么上医院就一定是做人流?玉贞长期一个人在这儿工作,也没个亲戚照顾,她和庆槐平时关系好点儿,有个头痛脑热的开车送到医院,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都啥年月,这算个啥事儿?你没听说……”

他这堆废话不起任何作用,狄小毛根本不想听完,拔脚就往门外走。他走得飞快,后面急追出来的两个年轻人,怎么也追不上。

但是他们终于还是追上了。这时候,狄小毛已经来到了村头“商业街”街口。沪宁高公路通车之前,这儿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车辆的必经之地;外地来的客商开办的一间又一间商业店铺夹道而立,每天各地商贾不断,分外热闹,所以狄家湾人自豪地称它为“商业街”。狄小毛钻进了街口吴阿元老婆开的一家茶馆,很快又拖着一把椅子出来,当街一坐,兀自喝起茶来。

他不停地喝着,一壶又一壶,像是要浇灭满肚子的怒火。过往行人中认识他的人很多,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却像哑了似地概不回答,只是喝茶,一壶又一壶。后来再没人招呼他了,只是用惊异的目光看他,因为他们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赫赫有名的狄老板如此悠闲地坐在这儿喝过茶。

285.不就偷了朵路边野花嘛

285.不就偷了朵路边野花嘛

街边的梧桐树叶早黄了,枯叶在秋风中飘然落下。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终于,远远的公路上,一辆富康轿车开了过来。老头眯缝起双眼,看清了车牌号码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一直哨兵一样立在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人,顿时紧张起来,一左一右护着他,无可奈何地跟着老头走到路中央,三个人排在一排站定了。

老头十分平静,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凝固的微笑。

富康车现了老头,像是吓了一大跳,离得老远就一个急刹。然后不知为什么,又犹犹豫豫地驶了过来。

狄庆槐的头从车里伸出头来,努力笑着:

“爸,你……回来了,不是说要开三天会吗?”

狄小毛也对他笑着,示意他下车。儿子就下来了,看见父亲这副好脾气,他满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日落日出,周而复始,一切又都像石磨似地照旧没完没了地运转。他甚至忽然觉得很扫兴。可是父亲没让他扫兴,他刚刚站稳,老头一记重重的耳光就打在了他脸上。

狄庆槐一个踉跄,觉得嘴里咸咸的。他捂住脸,恼怒地对父亲瞪起了眼睛,却没有让自己说话。父子俩像一对不共戴天的仇敌那样对视着,当狄小毛再次扬起手时,狄庆槐伸出强有力的胳膊捏住了他的手腕,目光里那强烈的仇恨,令一旁的志平和庆祥都不寒而栗。这头蛮牛要使起性子,也许他们两人一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狄小毛使劲挣脱出来,用最恶毒的语言叫骂着。这时车里的瞿玉贞不顾一切地跳了出来,冲到了对峙着的父子之间,护着狄庆槐,很勇敢地朝狄小毛扬起头:

“狄总,狄老板,你要打就打我!是我的错!想怎么样都冲我来好了!”

他们周围,渐渐聚起了看热闹的人,可是没有人敢上前劝阻。狄小毛瞟了这个漂亮女子一眼,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对她说:

“你已经被解雇了,请你别管我们家的私事。”

瞿玉贞轻蔑地扬扬手,竞如释重负地对老头鞠了一躬:“谢谢你了,狄老板。我早就腻透了,早就不想干了!”说毕,她头也不回地大步向村里走去。

看热闹的人们这才如梦初醒似的,一齐拥上前,将狄小毛簇拥到小茶馆里重新坐下,七嘴八舌地劝解起来。基本上都是狄家湾的村民,不少是刚刚下班回家的公司职工,实际上直到这时,人们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觉得无趣,一个精力正旺的血性汉子,不就偷摘了朵路边的野花吧,这算什么呀。远的不说了,就是这条“商业街”上,外地来的客商们开办的茶肆酒楼ok厅,每晚上演的好戏都比这精彩多了,南派北派的花样层出不穷,百玩不腻;他们中间不少人也都常常背着老婆或者相好,要上那儿乐一乐,放松放松。比起来,爱得死去活来的狄家阿哥、瞿家阿妹还有这恨得咬牙切齿的狄家老伯,真是太诗意太古典太传统了……

狄庆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带着微笑追着玉贞去了。他的确有些儿古典也有些儿诗意,他觉得就凭昨天在镇医院门前那一幕,自己也不能抛弃她——她自己遇上了那样大的麻烦,却还一个劲儿让他先回家看孩子……是的,就凭这一点,他狄庆槐就豁出去了!

那辆富康车孤零零地停在路中央,直到后面堵上了一长串过路汽车,不停地猛按喇叭要求让道,庆祥这才跑过去钻进车里,重新启动了马达。

他开车的机会不多,技术不太熟练,不过好歹将车子七拐八扭地重新开上了路,向公司那边开去……

实际上,这些年外面的花花世界狄小毛没少看,更不比年轻人少了解世风的贬值和人心之不古;其实自己年轻那会儿也是有过好几个女人的,直到挑花了眼才收了心,娶了庆槐妈的。现在狄小毛把这事儿看得这么严重,并不是上了年纪人老眼花要返朴归真了,而是现实的困境所追逼。他痛感儿子太不争气、太不给他脸面;简直是一门心思在跟他过不去!尤其是在顽强的政敌还没最后倒下,还在处心积虑想坍他的台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出这种丑事,无异于为虎作伥,授人以柄;堡垒最怕从内部攻破,因此他决不容忍决不宽恕。

还有媳妇董秋云。祖上真是烧了高香,狄家才得到这么一位贤慧、孝顺的儿媳。家和万事兴,这些年狄家内部全靠秋云独自撑着,外部才能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狄家能有今天这份辉煌,至少有秋云一半的功劳。

秋云进了狄家就做牛做马似地整日忙个没完,孝敬公婆、伺候丈夫、勤俭持家,挑不出半点毛病。只有两个儿子的狄小毛,一直是把秋云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的。他实在想不出这么好个媳妇,狄庆槐为什么还看她不顺心!

其实你真要乐就偷着乐吧,神不知鬼不觉,老汉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偏偏你***要闹得外面满城风雨家里哭哭啼啼,全村甚至全乡的人都拿眼睛往狄家瞄,你这是逼得我不得不痛下狠手呀!高处不胜寒,谁叫你狄庆槐有我这个当村长当公司总经理的爸爸呢!

从“商业街”回到公司后,狄小毛马上就要召开公司中层干部会议,宣布罢免儿子在公司、村里和厂里的一切职务。然而瞿志平拦住了他,说千万不能这么干,应该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狄小毛于是又跟他火上了,骂他怎么老跟狄庆槐穿一条裤子不站在我这一边?老头气得嗓音都变了,那模样孤立无助看上去怪可怜的。但这次瞿志平坚决不肯让步,说你真要这样办,我也不在狄家湾留了,我和馨兰今天就走,马上就走!

老头儿终于冷静下来,暂时收回成命,答应给儿子最后-个机会。

他当然没想到,狄庆槐这回是彻彻底底死了心,如果不是为了能看上女儿狄小囡最后一眼,他家也不会再回,当天就带上已经被解雇的瞿玉贞远走高飞了!

大病初愈的囡囡,完全不知道生了什么事,看到爸爸她就一头扑进他怀里,哭了,然后又笑了,紧紧搂住爸爸的脖子再也不愿松开。狄庆槐将女儿也紧紧抱在怀里,用胡子拉碴的糙脸狠狠地亲着,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决定他今后命运的家庭会——不,确切的说是一个“家族会议”,旋即召开了,地点就在狄家大院。村里狄姓家族所有德高望重的老者都来了,满满地坐了一院子。狄庆槐耷拉着脑袋蹲在枣树下,长辈们对秋云的由衷赞美,对他的愤怒指责,他完全充耳未闻,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人们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让他当众向妻子认个错,答应以后不再犯,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狄小毛当然也是这个目的,或者说这个“家族会议”的主题事先就由他定了下来。他正是要借这事彻底灭掉的儿子骨子里的那股傲劲儿,让他今后不敢再跟自己作对……这议题看似简单,其实暗藏着狄小毛的深谋远虑,说到底他又是为了什么?狄姓家族这份小家业、大家业,最终都要交到他们这辈人手上的,趁他年轻不调教好,将来一切都会毁在他们手中……

然而直到人们说得唇焦舌燥,再也找不到词儿了,狄庆槐仍然面无表隋,一言不。整个过程中他不时往秋云那边看上一两眼,人们似乎就明白了,他多半是怕媳妇不肯原谅自己。于是最年长的德顺爷咳一声嗽开口了。别看德顺爷年过八十了,脑子却还十分清楚,话还说得挺有“政策水平”的,德顺爷说:

“这事情不出也出了,庆槐没有跑,今天能耐着性子蹲在这儿听大伙儿唠叨,我看也算是有了‘态度’嘛。不管怎么说,以后的日子总还得过下去的,今天庆槐就不要当众说啥了,你自个儿回去悄悄给秋云认错儿,保证不许再和那个玉贞来往,这事就完了。”

然后又转向也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秋云:“秋云你呢,也受点儿委屈吧,这次就不要跟庆槐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计较了。一家人的,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秋云你是个大度的人,从来跟谁也不是小肚鸡肠的……秋云,你说是不是?”

瞧着全院的狄姓家族老老少少都眼巴巴地将目光一齐投向自己,董秋云忍着内心巨大的伤痛,没开口眼泪就泉涌般地淌了下来,她激愤地对一声不吭的丈夫说:

“庆槐,你做下这种事,你还以为自己是英雄是吧?我听大家一句话,可以原谅你,以后也不会拿这事儿跟你没完没了,记你一辈子。可当着爸妈的面,你总得给我句话呀!你就算不为这个家着想,也不能不为囡囡着想啊……唉,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来……”

286.一条路走到黑

286.一条路走到黑

董秋云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看着狄庆槐还是没什么表示,一旁的弟弟庆祥再也忍不住了,冲到他哥面前大吼道:

“哥!丑事你都做下了,嫂子也没要跟你计较,你总不能连句像样的人话也不说吧!”

一直愣着的庆槐,这时忽然面对秋云单膝跪下,扬起脸来急促地说:

“秋云,我确实对不起你和孩子,也让全家都丢了脸。我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你想怎么对我,我都没话可说。可我既然出了这件事,也就不打算回头了……”

院里突然静得可怕,所有的人闻言脸色大变,简直惊愕之极。狄小毛一跃而起,将板凳狠狠向他砸去:“你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这也叫人话?!我把话说绝了,你要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家,那你就滚蛋,永远也不要回来!”

狄庆槐灵巧地一闪,板凳没有砸着他。“好,我这就走,马上走!”他边喊却边冲进了自家的小楼,砰地一声关死了门。

狄家长辈一片叫骂,有人还上前气恼地拍打木门。在这一片混乱中,只有秋云十分冷静沉着,她的眼泪早流干了,她的任务也完成了,她奉公爹之命给了丈夫最后这个机会,她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于是她也大步走出了狄家大院。非狄姓家族的瞿志平和馨兰正焦急地等在大门外,他们没资格参加这个“会议”,但是结局却早在他们意料之中。既然已知结局还要逼着狄小毛走这个过场,瞿志平也是有他的深谋远虑的,他不能背赶走狄庆槐的罪名,更不愿在将来为此承担什么后果。

关于将来,他倒比在场的所有人都乐观,他深知急于出走的狄庆槐即使不出这个岔子也会找那个“借口”一走了之的;但他认定了也许用不了多久狄庆槐就会重新回来的,就像他瞿志平自己一样……中国人的乡土观念根深蒂固,在全世界都是独一份儿,别说背个挎包出去打工、流浪,君不见多少香港、台湾的世界级亿万富翁,最后也总是憧憬着“叶落归根”……

长久的沉默后,瞿志平对秋云说:“秋云,我看,你暂时避一避吧,平息一下,给庆槐点儿时间让他冷静下来,他现在是太冲动了……”

秋云看着馨兰手里牵着的孩子,囡囡也望着妈妈:“妈妈,你和我爸吵架了?”

秋云强作笑脸,摇摇头。为了孩子,她什么都能忍受。当天她再没有回家,由吴馨兰陪着,带着囡囡住进馨兰公司里的那间临时宿舍。

两姐妹一个有家不愿归,一个有家不能归,两人一直聊到深夜,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抱头痛哭。秋云告诉馨兰,不管狄庆槐态度如何,她决定回娘家住一阵子。她是无锡人,老家在太湖边上的—个幽静而优美的小山村,离这儿有百十里路。馨兰瞧着已经熟睡的囡囡,惊问她孩子怎么办?秋云说,她已经打定主意,让念小学二年级的囡囡在老家村小插班念上一学期;至于回不回狄家湾,明年开春再说吧……馨兰没再劝她了,事到如今只好如此。她感到,秋云心里并没有最后绝望……

的确,她和瞿志平的判断没错,狄庆槐也说,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但现在他是非走不可。狄姓家族中惟一不想阻拦他的,只有她妈妈。识字不多的老太太其实比一大群老少爷们儿更明智也更现实,因为她也懂得强扭的瓜不甜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当院里的老人们6续散光后,瞿志平敲开了庆槐的家门,也只有他才能敲开。在这之前他让狄家的人都避开了,他觉得自己满有把握的。

屋里一片凌乱。狄庆槐正在收拾着东西,把日用必需品等什物,一古脑儿塞进一只挺洋气的行李箱里。这箱子还是他上次离开上海时买的,现在里面已经有了几件换洗衣服,当然还是秋云替他洗净的,但是放进这箱子的却是母亲。

老太太无论再怎样喜欢媳妇,当小俩口生矛盾时却总是站在儿子一边。昨天儿子一回村就赶到卫生所看孙女时,老太太就本能地意识到这村这家是再也留不祝蝴了,她没责备儿子一句,只是含着老泪提醒儿子,若真的往上海去,就找你姑父,有他照顾你,妈才放心……那时候狄庆槐怀抱女儿望着老妈,泪如泉涌。

用不着走什么过场,瞿志平一进门便开口了,苦口婆心地试着最后一次劝他:

“庆槐,听我一句话,给老头儿认个错,再写个检讨,然后把嫂子接回来,—个家又团团圆圆的了……何必硬要一条死胡同走到底?”

狄庆槐抬起头:“志平,我今天就跟你说实话吧,这条路,我是迟早都要走的。就算我和玉贞没这回事儿,我也会找机会找借口走的!”

瞿志平沉吟半晌,终于问:“庆槐,说到底,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也许……是这样吧,但这不能怨你,志平,”狄庆槐神色十分真诚,“原先在村里、在厂里、在公司里,我是谁也打不上眼的,可是你一回来,我就再找不到这种感觉了。我不得不承认,跟你比我各方面都差一大截,你一回来,我就晓得在狄家湾我算完了,没我的戏了,我该离开了……只是一直输不下这口气,也一直在找一个理由。我们中国人干什么事不都要讲个名正言顺吗?爱谁不爱谁,都要有一个理由,走与不走,也得有个理由……不过这理由得我自己来提供,我不能叫谁硬赶我走!”

瞿志平沉思了好久,然后短促地说:“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劝你了,多保重。”

说着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不料狄庆槐又叫住了他:“志平,我这一两年做下的事,确实对不起狄家湾的父老乡亲,也对不起我家的人。不过说到底我还是狄家湾的人,出去之后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像狄炳根那样只会自己捞钱,有机会我肯定还是要为我们公司做些事的,我保证……”

瞿志平忽的觉得又有几分希望了,急忙拉祝蝴:“庆槐,这么说何必走呢?还是留下吧,秋云已经原谅你了,这事很快就过去了……”

狄庆槐使劲儿摇头:“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去留了,昨天停车场你知道,玉贞现在已经不是公司的人了……她这样子怎么好回老家去,她在狄家湾无亲无故孤单单的一个人,她今后怎么过?是我害了她,错就错到底吧,我得把这个责任承担起来……我走后,秋云和孩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告诉我爸,有机会也让她在公司或者哪家厂子里谋个事……”

说着,这汉子有些哽咽了。瞿志平还能说什么?瞿志平什么也无法说。人到中年,中年男人,肩上担着千斤重担,家里厂里公司里,父母老婆孩子,方方面面要应付要照顾,忙中偷闲好不容易偷着乐一下,却得准备承受更大的压力,一不留神就可能粉身碎骨……他不知道自己将来到了庆槐这个岁数,是不是也会活得这样累。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于是他就这么呆呆地立着,昏暗的灯光,把这个年轻人印在墙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狄庆槐也不再说话,收拾好东西,最后环顾一下屋里熟悉的一切,出了家门。

跟着他出来的瞿志平,帮他锁好了门,忽然不知怎的,他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冒了出来。他想送送他,狄庆槐却拒绝了,扛着他的行李箱,大步走去。

通往镇上的路,弯弯曲曲穿过灯饰厂厂区。狄庆槐大步经过备料车间门口时,看见三辆装满了废旧铝、铜合金型材的载重汽车,停在空地上,工人忙碌着,吊车正在卸货。他本能地停住了脚步,留恋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又本能地看出毛病来了。他扔下箱子快步走过去,拦住了正在牵拉钢绳的几个工人,让他门停下。他们就听话地停下了,狄庆槐指着那堆货问,这些破烂儿卸下来做什么。工人们七嘴八舌告诉他,这批材料是吴主任他们刚买回来的,但这这批材料确实太糟糕了,瞧,尽是锈,一上机器就折。

“狄厂长,不是你看过样品后,批准进的吗?”有人质问道。

狄庆槐狂怒地大吼:“放屁!胡说!我看过的样品,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吴树生在哪儿?”

吴树生立即从汽车后面钻了出来。吴树生笑吟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被打败的劲敌,不想再过份伤害他的自尊心,于是拉家常似地问:

“庆槐,怎么,又要出差?”

“出你妈的鬼差!”狄庆槐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臭骂,“你少跟我扯淡,这种废材,根本就不能进车间!你把它弄这儿来,拿了多少回扣?”

吴树生傲慢地一声不吭。于是狄庆槐转身对工人们下达了他离开之前的最后一道命令:“不准卸车,都***给我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287.带着情人奔上海

287.带着情人奔上海

工人们不动,瞧着吴树生。吴树生走上前来,冷笑一声:“算了吧庆槐,留点力气好赶路,你已经不是厂长了……你走好。”

狄庆槐顿时哑然。然后他点头,然后他哈哈大笑,然后重新扛起行李箱,真的继续赶他的路去了。

就在他离开狄家湾的第二天,狄长庚召开了全公司职工大会,在会上他亲自宣布了这样两个决定:一是从即日起撤销狄庆槐的一切职务;另—个则是任命瞿志平为狄家湾农工贸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大上海总是让无数的外地人向往,但这座级国际大都会,却历来又以排斥外地人而闻名全中国,就像地道的巴黎市民瞧不起“外省人”、伦敦城中雅致的绅士淑女从骨子里敌视他们海外属地的臣民一样。

每个到上海的外地人,都能清清楚楚感到上海居民的这种优越感。非地道上海土著一概被轻蔑地称之为“江北人”,准确的意思就是乡下人。上海人的这种优越感甚至连紧紧毗邻上海的苏州、无锡、杭州人也被拒绝分享(如果他们中间有人想要分享的话),尽管他们都生活在富饶的长江以南而不是相对贫穷一点的江北。

狄庆槐和瞿玉贞就正是属于这个范畴。玉贞来上海的要快事便是逛街,狄庆槐当然只得陪着。这天他们在四川北路二家高级时装店转悠了半天,站柜台的售货小姐早从他们的口音和衣着打扮上认出了这两位是“江北人”,虽然也百拿不厌百问不厌,但那眼神那作派,都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俩什么也没有买就走出店时,背后售货小姐就再也难以克制内心的厌恶,奉送了一声轻蔑的“十三点”,拂袖而去。玉贞转身就想跟她吵,狄庆槐连忙将她拉走了。

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玉贞还气哼哼地唠叨着:“得意个什么劲儿!这些人只需往上推三四代,就不是地道的‘阿拉上海人’了。即便是,又有什么好优越的?哼,臭美什么!”

“算啦算啦,”狄庆槐说,他对上海倒是满有感情的,“上海经济上对国家的贡献没有哪个省市可以比,人家上海人素质就是要比外地人高出一截,干各行各业的都训练有素,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这是妒忌……要说排外,广州人不照样排外?你在商店挑三拣四半天什么都不买,人家也会骂你‘三八婆’的……”

“哟,才到上海几天啊,你好像已经是上海人。”玉贞笑了,“不说这个了,现在我们上哪儿?”

狄庆槐掰着指头数落着:“外滩、大世界、城隍庙、动物园、南京路淮海路……上海可玩的地方都玩遍了,还能上哪儿?”

玉贞又不高兴了:“去过的地方就不能再去了吗?”

狄庆槐提醒她:“玉贞,你得记住,我们可不是到上海来玩的!”

“我知道,着什么急?这么大个上海,找个事做,还不容易?”

狄庆槐沉默了。他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找个固定的落脚点。来上海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他们住在廉价的小旅馆里,但每天房费也要花个百多块钱,还不说顿顿下馆子吃饭。钱倒还是小事,这些年他瞒着秋云积攒下不少“私房钱”;玉贞也把她的全部积蓄带来了,两人就这么游手好闲地在上海花花世界混个半年一年,也没什么问题。

最让狄庆槐担心的是,他和玉贞住旅馆,虽然人家没有硬要看结婚证什么的,但每天都得提防着查卖淫嫖娼的警察或者治安人员突然敲门,那时候浑身纵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说到底,他们毕竟是“非法同居”。

其实落脚点是有的,姑父徐世坤那幢两层的小洋楼,住十个八个人也没问题。一到上海瞿玉贞就想让狄庆槐去找他姑父,但他却没同意。带玉贞去姑父家,老头一看就知道搞“婚外恋”了;若再了解到他是跟家里彻底闹翻了跑出来的,肯定不会收留他们。

姑父他们那一代人个个都古板得很,家庭观念重,即使不赶他们走,每天在你耳边唠叨道德啊、贞操啊,谁受得了?

瞧着狄庆槐焦头烂额的样子,玉贞很理解地说:“我看你早就厌烦这么成天瞎逛了,是不是?”

狄庆槐点头:“你就不烦?”

“我不。我就喜欢跟着你这样轻轻松松无忧无虑到处玩。庆槐,你三十大几的人了,前辈子都在创业、打天下什么的,啥时候这么悠闲自在过?人活一辈子,还是应该善待自己,活那么累干啥。”

这番话使狄庆槐颇为感动,他将她的肩膀搂搂紧,两人继续走着。

就这么又玩了两天后,终于连玉贞都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他俩决定,先去找狄炳根,看他那儿能不能腾出个临时的栖身之地。

来上海这么久了,狄庆槐之所以没去找炳根,原来是还端着架子呢。他不愿意让这个老部下瞧不起,以为堂堂狄庆槐投靠他来了。不过脱毛的凤凰不如鸡,迫在眉睫的“落脚点”问题,使他不得不屈尊俯就一眼下在上海,姑父家不敢去,惟一能找的,真还只有狄炳根了。

然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炳根曾经经营过棉纱、丝麻的小货栈,现在已经易主,成了一家出售工艺美术品的商店。鲜艳的假花、仿造的名画以及微型风车、帆船模型等等精巧的玩艺儿,琳琅满目塞在架子上。狄庆槐左看右看,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那瘦瘦的中年店主迎上前来,问他们想买点儿什么。

狄庆槐说:“不,我们找人……有个叫狄炳根的,你认识吧?”

店主上下打量着他,回答道:“原来在这儿做棉麻布料批的,是不是?”

“对对#蝴现在不在这儿了?”

“早搬走了。听房东说,好像是另换地方开了家什么公司吧。”

狄庆槐赶紧问公司叫什么名字,具体地址在哪里,但店主却拎不清了。狄庆槐起愣来,店主便不再理他,转过身殷勤地招乎瞿玉贞去了。

原来,她已捧着一个骨雕工艺品,爱不释手了,连叫庆槐过来瞧瞧,做得多精致,这里面还有小人呢!狄庆槐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啥时候了,你还有这种闲情逸致……”说着转身就走。

结果玉贞还是把那玩艺儿买下了,然后小跑着追上已经走远了的狄庆槐。瞧着他难看的脸色,玉贞怯怯地说:“庆槐,你不开心了?”

狄庆槐生硬地回答:“没有。”仍然只顾往前走。

玉贞好言安慰他道:“你不要着急嘛。不在乎一天两天的,对吗?。你再给炳根打手机试试。”

狄庆槐摇摇头。他早打过无数遍了,可是这小子的手机早换了号,想来是过去廉价的模拟机,换成了小巧玲珑的摩托罗拉“掌中宝”了。炳根换了新机子却不告诉他新号码,显然是想疏远他吧。狄庆槐确实很不开心,心想炳根你***真是一阔脸就变啊!

没办法,现在只有硬着头皮去找姑父了。两人在街头的大排档随便吃了点东西,天不知不觉就黑了,然后打的去了西郊那个豪华的富人住宅区。狄庆槐让出租车一直开到姑父的小洋楼前才停下。下了车后,他瞅着二楼上亮着温馨的灯光,心里踏实一些了,回头对玉贞说:

“你在下面等会儿,我先上去。”

玉贞愣了一下,勉强做出笑脸:“怎么,真不让我一块儿进去啦”

“玉贞,道理你都明白,”狄庆槐严肃地说,:“我得先去探探老头儿是什么态度,要不行,我很快就出来,我们再另外想办法,大家都免得难堪。”

玉贞垂下头,神情有些怅怅的了:“好吧……你可要快点儿!”

于是狄庆槐就去摁雕花铁栅栏院墙上的门铃。在等待那位老保姆下楼来替他开门时,他回头瞧见玉贞挺听话挺老实地站在暗影儿里,心神不宁地望着远处公路上不时掠过的灯光,心里忽然有些酸楚。

姑父家一切还是老样子,让人感到很熟悉,这熟悉又产生出几分亲切。狄庆槐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沙上等着,一边跟老保姆讲些闲话。现在他才知道,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原来是姑父的亲戚,排起辈份来,她还算姑父的表侄女呢。姑父有一儿一女,早就一个移居美国—个移居澳大利亚了。姑父在香港过不惯,执意要回上海养老,家人就找了这么个亲戚,专门来服待他。

跟老保姆就这样聊了一阵,徐世坤才边系睡衣带子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老头儿显然已经躺下了,上了年纪的人睡得都早,狄庆槐瞧了瞧角落立着的那尊古色古香的老式自鸣钟,才九点过呢。

一见姑父,狄庆槐就站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说:“姑父,我又要来麻烦你啦……”

“坐下坐下。”徐世坤笑笑,自己先坐了下来,让老保姆倒了一杯茶,然后淡淡地问,“怎么现在才来?”

288.门外有位女客

288.门外有位女客

狄庆槐重新坐下,不知道姑父这话什么意思,只好试着回答,“我……我……这一阵子,挺忙的……”

徐世坤看着他:“你不会跟我说,你是刚到上海的吧?”

狄庆槐难堪地低下头:“……姑父,你都知道了?”

“你的事,我怎么可能都知道?”徐世坤笑道,“我就知道你跟家里赌气,一走了之。你前脚刚走,你妈就打了电话来,问你到.了没有……嗨,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啊!”

“姑父,你知道的,我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出来闯一闯,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吞吞吐吐地不往下说了。

徐世坤打量着他:“说下去呀,现在你找到的是什么机会,讲给我听听。”

狄庆槐长时间沉默着。姑父也不催逼他,眼睛转向电视。狄庆槐想着该怎么跟姑父提起玉贞来,心里突然一紧,下意识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阳台上,探头往下面看看。这一看他惴惴不安起来,楼下的草坪上,空无一人,瞿玉贞竟已不知去向!

狄庆槐快步回到客厅时,已经显得六神无主、张惶不安了:“姑父,算啦,我不说了,你不会愿意听到这种事的……你休息吧,我该告辞了。”

他说着就要往楼下奔,徐世坤也不拦他,只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狄庆槐边说边走:“姑父,我以后再告诉你……”

刚走到楼梯口,门铃响了起来。狄庆槐愣着不动了,接着就听老保姆进来报告说,门外有人找这位客人,是个女的,让她进来吗?徐世坤点点头,然后转向狄庆槐:“我猜是跟你一起来的,对不对?”

狄庆槐木然地说:“我没让她进来。她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她是……”

“别解释了,我懂,”徐世坤打断他,“黑灯瞎火地把人家晾在外面,你这是瞧不起我呢,还是自己作践自己?”

狄庆槐很有些羞隗地望着门廊。进来的果然是玉贞,黑灯瞎火的,她显然是在外面呆不住了。她虽然显得怯生生的,但还是很有礼貌也很自信,称呼老头徐伯伯,还来了些“打扰您老人家了真对不起”之类的客套,不卑不亢显得很得体。徐世坤嗯嗯漫应着,什么也懒得问。现在的年轻人,跟他们那个年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问也白问。

当天晚上,他俩就在徐宅住了下来。当然,没好意思同居一室,而是各占了一间客房。这一夜,狄庆槐睡得真香,他感到从今天起,也许才算真正在上海落下脚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出来了,天很蓝,草更绿,这片住宅区到处都是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绿茵草坪,令人赏心悦目;远处的高楼大厦影影绰绰,有点儿海市蜃楼的感觉。狄庆槐醒来的时候,姑父已经在这块草坪上做了一会儿体操了,还比划了几下太极拳。他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跟姑父说,于是脸也顾不上洗,下了床就来到草坪上,陪着姑父一块儿散步。

狄庆槐并不想对姑父隐瞒什么,实际上也无法隐瞒。他跟瞿玉贞的关系,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徐世坤也不想问过程、细节什么的,只听不说话。狄庆槐观察着老头,现姑父面无表情,不禁有些心虚,马上换了个话题:

“姑父,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好吃。如果太使你为难的话,我和她就不打扰你了。”

徐世坤摆摆手说:“算啦,既来之,则安之吧,谁叫你是我内侄呢……婚姻破裂、家庭解体这类事,现在是越来越多,谁都见惯不惊了,旁人管不了,也无法管,我甚至不想对你提任何‘忠告’,那是废话。好自为之吧。”

“姑父,你千万别误会,”狄庆槐连忙表白,“以为我纯粹是为了逃避家庭才来闯上海滩的!”

徐世坤停住了脚步,瞪着他:“你太低估我的智商了,我还没老到一蹋糊涂的程度呢。我要是那样认为的话,根本就不会让你们留下了!庆槐,你对我这个老头子能知道多少呢?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倔。我父亲去世的时候,给我们兄弟姊妹每人一份丰厚的遗产,就凭这份遗产,我什么事不干,一辈子也可以过得很舒服。可是我觉得不出去闯闯世界,白手起家创下一块自己的天地,只呆在现成的财富上坐吃山空,那真是白来人世走一遭了,比一分钱没有的穷光蛋,好不了多少。”

狄庆槐兴奋起来,连连点头:“是呀是呀,要不然,我也不会走这条路的。在狄家湾那个公司当个厂长、经理,应该是让很多人羡慕的事儿了,可我总觉得没劲,上次来上海,我就想着一定要出来闯闯了。”

“不过,我上次好像也跟你说过,”徐世坤倒背着手又继续往前走,“上海这地方,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混;更不是摔个跟斗都能捡着美元的……记得吗?”

“这我还能不知道?我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

“那你怎么说来就来了?你有没有个计划,到底想干点儿什么。”

狄庆槐思索着说:“搞生产性的实业、产业,我已经腻了,况且凭我现在这样子,在上海也根本搞不了。我想,还是先做做生意,然后走着瞧吧。”

“做生意?你有多少本钱?”

“姑父,不瞒你说,刚够吃饭,所以才……”

“真这样的话,我倒要想劝你,最好还是回家算了。”

“为什么?”

“别的不说,你就随便在哪条弄堂开间小店铺吧,你去问问房价,每月是多少!”

狄庆槐却胸有成竹地反驳道:“姑父,狄炳根你还记得吧?这小子那年刚来上海时,比我还惨,垃圾瘪三样,还睡过火车站呢……可是人家现在怎么样?”

徐世坤坤冷眼瞧着他,说:“是啊,他现在怎么样了,你真的知道吗?”

狄庆槐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姑父,我……我去他原先那个地方找过了,没有人……你晓得他在哪儿吗?”

徐世坤这才慢吞吞地说:“他现在巨鹿路买下了一爿小店铺,当上了小老板,大概经营影碟机、音响什么的。他给我来过电话,想让我今后替他介绍点儿业务……是啊,你应该先去见见他,看他能给你出个什么好主意。”

当天上午,狄庆槐向姑父问清了地址,就带着玉贞迫不及待地赶到巨鹿路,找狄炳根去了。

狄炳根拥有的这一小爿店子,规模不大,装饰得倒还气派,除了经销影碟机、音响之外,大概还偷着卖盗版光碟之类。雇了几位打工仔打工妹守着,生意如何好说不上,但顾客进进出出的,至少还不显得冷清。

接待他们的一个年轻学徒仔听说是来找狄老板谈生意的,又见狄庆槐和瞿玉贞二人也衣冠楚楚,还像那么一回事,便客气将他们请进了里面一间虽然窄小但仍装饰得很漂亮的会客室,说狄老板正在跟人谈业务,让他们等着。

狄庆槐目光溜向铺了地毯的楼梯,只见楼梯拐角处挂了面“顾客止步”的牌子,楼上显然就是炳根的办公室了。他尖起耳朵听了一阵,果然听到了炳根的声音,确实好像正在甩电话跟人联系业务,满口“提货进货”、“批价”、“零售价”之类的词儿。那年轻学徒仔将他俩安顿好了之后,就蹬蹬蹬上楼通报去了。

片刻之后,忽然传出了狄炳根极不耐烦的声音:“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吗?你让他们等一下!”然后继续谈他的生意。楼下的狄庆槐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妈的,真是一阔脸就变了?”

起身就要往楼上闯。瞿玉贞正悠闲自在地坐在沙上看一份时装画报,见状连忙一把拉祝蝴,小声劝道:“庆槐,不好着急的。我们这是上门求人家,不是人家求我们,你耐心点儿,好吗?”

狄庆槐想了想,也是,只得重新坐下,暗自叹口气,唉,想当初……

又过了一会儿,楼梯上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狄炳根终于下来了。他一身名牌西装,结着金利来领带,过去乱鸡窝似的头,现在也烫成了“成功人士”喜欢的流行式,整齐地往后梳着,油光锃亮的。只差一副金边眼镜,这小子真就像旧社会十里洋场上的“小开”了。

狄庆槐默默地盯着他,一言不。走到楼梯拐角处的狄炳根见是他俩,不禁大吃一惊,脸上的矜持、傲慢一扫而光,三脚两步地下了楼,口中连声道:“哟,我当是啥人,原来是你们俩!”

“狄老板,好大的架子啊,”狄庆槐冷笑道,“我们上门讨口饭吃来了……”

炳根哈哈连声,热情地伸出手拉住狄庆槐,居然已是一口上海腔:“庆槐,侬啥时辰到的?怎么事先不敲个电话来?”

289.迟早都有这一天的

289.迟早都有这一天的

“手机号码换了,也不通知我—声,”狄庆槐满脸悻色道,“我怎么给你打电话,我又怎么晓得你搬到这里来了?”

“庆槐,别见怪,我晓得你跟家里闹翻了,心情不好,不便打扰你嘛……还有呢,换了手机是为了避开一些麻烦事儿,侬晓得的,做生意嘛,难免没有你欠我我欠你这些拎不清的事儿。”炳根连忙解释道,然后转眼看看玉贞,故作惊讶状,“你们这是……?”

狄庆槐很难看地笑了:“别大惊小怪,你又不是不知道。迟早都有这一天的。”

炳根眨巴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果然不再多嘴了。他将二人请上楼,又把无关紧要的人赶了出去,三人才聊了起来。原来,柄根重新回上海后,自己辞去了狄家湾农工贸公司驻沪办事处的职务,真正干上了个体户。这爿小店是他趁人之危从一个破产的小店主手中,以很低的价钱买下的,又从广东、福建进些影碟机、音响什么的,就开张了。但生意并不景气,主要还得靠偷偷卖盗版vcd维持着。听到这里狄庆槐暗自一笑,想怪不得这小子对我们还算客气,原来还没有到“一阔脸就变”的地步呢。

说话间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炳根热情地要给他们接风,狄庆槐也不推辞,于是三人打的来到一家还不俗的饭店。下了出租车后,狄庆槐问炳根,你自己的车呢?

炳根仍然一口蹩脚的上海腔调,半开玩笑地说:“现在的上海人讲:自家有车勿算派头,有车还得有专门的司机,那才真正是轧足‘台型’呢……”

玉贞插嘴说:“那你请个司机不就行了?”

炳根苦着脸摇头道:“依真讲得太轻巧了。这个‘派头’,阿拉现在还掼勿起,不瞒你们说,最近手头有些紧,我那辆车早拿去掉头寸了……庆槐,虽说我眼前比去年依来的时候好一些了,但还是弄得勒煞吊死的,现在生意不好做啊……”

狄庆槐一笑,学他说话:“算啦,侬这口‘上海话’阿拉听匆懂,依还是讲家乡话吧。炳根你放心,我不会一开口就跟你借多少多少银钿的……”

炳根果然变了腔调:“说哪儿去了。我知道,你这种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比我高出一截,没有个百把万,你是不会带着玉贞闯上海滩的,是不是?”

“炳根,你胡说什么!”狄庆槐着恼了,“我在狄家湾这么多年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贪污了公款还是抢了银行,哪来百多万?这话你听谁说的?”

炳根忙陪笑脸道:“跟你说句笑话嘛,当什么真。好啦好啦,我已经出来了,狄家湾的事,再跟我没关系了,不谈这个了,来来,请,请。”

炳根特意选了一间“雅座”,将二人请了进去;这儿说话方便一些,也显得不寒酸。上海人确实跟别的地方的人不同,无论再拮据,真心请人吃饭就决不会低档次;炳根不知不觉真的已经快被同化了。坐定之后炳根拿起菜谱,递到玉贞面前,说女士优先,想吃什么自己点吧;然后又对狄庆槐笑道:

“庆槐,你真有脾气,敢迈出这一步!就为这个,我们呆会儿也得干一杯。喝什么?来瓶‘人头马’吧?”

嘿,刚才还一个劲哭穷,现在又情不自禁地开始“掼派头”,狄庆槐真摸不清他的底细了。旁边的玉贞听炳根这一说,却忍不住笑起来。炳根被她笑诧了,低头察看着自己笔挺的西装,又下意识地整了整领带,不解地问玉贞:“你笑什么?”

玉贞说:“说起喝酒,我想起有一年春节,你捧着土罐喝了五六斤绍兴黄酒,醉得在泥地里打滚,还是你家招娣找人用门板把你抬回家的,像只脱底棺材……”

炳根正襟危坐,摆摆手道:“别提了别提了。是啊,要没那段苦日子,我也不会逼得出来闯世界了。”

狄庆槐想起什么来了,忙问:“我听说招娣也跟你到上海来了呢:她人呢?”

“她在这儿除了唠叨添乱就是丢人现眼,我把她哄回娘家去了。”

狄庆槐笑着脱口而出:“你是嫌弃人家了吧?”

狄炳根想了想,突然抬头瞪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跟秋云一起出来?”

突然沉默下来。两人都意识又说走了嘴,各自瞥了玉贞一眼。玉贞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了,低下头不吱声。瞧着狄庆槐满脸辛酸的样子,炳根忙又把话岔开:

“其实是招娣她自己愿意回去的,只是每个月上我这儿拿一回钱,我们彼此互不干扰,轻轻松松的,省出好多麻烦……”

说话间菜上来了,果然不俗,有大虾、螃蟹、团鱼,真还上了一瓶“人头马”。这小子如此出手不凡,看来没跟他们说实话,显然打了埋伏。对这一点狄庆槐倒也能理解,生意人嘛,哪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底细交待出去。吃着喝着,他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把自己眼下的困境简单讲了讲,然后直言相告:

“炳根,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开口找你帮忙的……”

炳根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又找到了感觉,拍着胸脯道:“庆槐,只管说。我狄炳根能有今天,还多亏了你。能办到的,我决不含糊!”

“我自己的事,不想麻烦你了。我只想请你替玉贞找个事先做做……行吗?”

炳根愣愣地看着他,又回头瞧瞧正眼巴巴望着他的玉贞,虽然面露难色,但仍下意识地点点头。

瞿志平被任命为狄家湾农工商股份公司的副总经理后,却并没有到任,因为他毕竟还要回上海办留职停薪或者辞职手续。在狄小毛的再三劝说下,他只勉强同意代理几天灯饰厂的厂长,算顶狄庆槐的缺。本来大家都同意让狄庆祥干厂长的,但狄小毛考虑到这孩子还是太嫩了点儿,也担心别人说闲话,就没同意,只让庆祥当了个厂长助理,让他辅佐瞿志平先干一段时间再说。

庆祥上任的第一天,狄小毛跟他谈过一次话,问他有什么打算。他原以为庆祥会说出一大套管理啊、市场啊之类的宏伟规划,哪知庆祥开口却说,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去把嫂子秋云接回来。狄小毛惊讶地说:“你扯到哪去了,这算什么事?”

庆祥挺认真地回答:“我们狄家爷们儿太对不起她了,良心上不得安宁,什么工作也干不好的。明天,我就去接嫂子……”那意思是不管你这老子同不同意,我这算是跟你打过招呼。

狄小毛没再说什么,其实,他也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第二天是个公休日,狄庆祥果然就自己开着车,向秋云老家出了。

到底回不回狄家湾,秋云原来打算在娘家呆到明年开春再作决定,但是只呆了一个多月,她便呆不住了。父母和哥哥在太湖边经营着一个网箱养殖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按说收留她娘儿俩不成问题,但问题是她跟狄庆槐并没有离婚,这算怎么一回事呀?她甚至不敢将自己这次突然回娘家的真相告诉他们,这事不仅难以启齿,而且一想到将来,她就不寒而栗。

家里人以为她不过是回来散散心的,时间一长,父母就催着要她回去了;女儿囡囡在这儿也呆不惯,只新鲜了几天,就吵着要回家,要上学。秋云眼见别人都在忙着,自己成天在家坐卧不宁,出去走走也是百无聊赖,正在犹豫是走还是留的时候,狄庆祥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听说庆祥是专程来接她娘儿回去的,秋云的心一下又觉得有些温暖了;不过庆祥还是好一番劝说,她才无可奈何下定了重回狄家湾的决心。说到底,狄家湾才是她真正的家,秋云对那里一草一木的感情,已经实在难以割舍。

回去的路上,庆祥告诉她,他哥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托瞿志平给他爸带话,求老头在公司给她安排个工作。这也使秋云心里早已死了的那份儿感情,重新又活动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狄庆槐的出走,不仅是为了那个瞿玉贞,还有其他更为复杂的原因,这一点她倒是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庆祥告诉她,他哥还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秋云就决定再原谅他一次,等待丈夫的回心转意。其实,即使将来真正跟狄庆槐分手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秋云的归来,使冷清多日的狄家大院又充满了生机,她很快就被安排在灯饰厂上班了。秋云现在真后悔,没有早一点出来工作,经济上、人格上都不能独立,再当贤妻良母,也会被时代抛弃。现在丈夫走了,孩子也大了,家务事少多了,她不出来工作,更待何时?

具体安排秋云的工作,却还费了一些周折。现在公司下属的各个厂子对职工的要求都比较高,没有经过正规的职业培训,是不能上岗的;由于涉及到自家儿媳,狄小毛不便在这件事上过多于预,全交给瞿志平处理,瞿志平让秋云到自己管理的灯饰厂先干上仓库保管员再说。这活儿技术要求不高,只要有责任心就行了;这一点,秋云是完全能够做的。

29o.整个一个笑面虎

29o.整个一个笑面虎

瞿志平毕竟年轻,顾了这头忘了那头:他似乎忘记了,仓库主任正是狄家的老对头吴树生!

狄家出了这件大事,吴树生原以为又该天下大乱了,但没料到这么快一切就平息下来;负气出走狄家儿媳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安排在他身边工作,开初吴树生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然而毕竟大势已去,吴树生自知自己现在已沦为狄家湾的“二等公民”,一切都由人家说了算,对这样的安排屁都不敢放一个,一肚子怨忿回家只好向儿子吴泰安倾泻:

“狄小毛这一招狠呀,走了儿子,又把儿媳妇塞进来了,而且安插在我身边,这不明摆着要监视我吗?”

吴泰安说:“爸,这回你可说错了。安排秋云工作这件事,狄小毛根本没有过问,完全是瞿志平这小子一手经办的……”

“也许还有我家馨兰在背后出主意!”吴树生恨得咬牙切齿的,“这死丫头,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女儿呀?”

吴泰安倒满不在乎地说:“咋不是?连志平都快成你的上门女婿了呢……秋云—个家庭妇女,什么也不懂,你怕啥呀?”

原来,吴树生担心的正是他们经手购进的那批型材。狄庆槐临走之前已经现了问题,现在这批货还堆在仓库里呢;秋云一上班,这事会不会露馅呢?把这担心对儿子一说,吴泰安摆摆手说,这她更不懂。这种型材现在缺得要命,饥不择食,谁会找岔子?然而话虽这样说,他仍然有些心神不宁的。

确实,做下了亏心事,即使没人找岔子,岔子自己也会找上门来的。吴家爷儿俩伙同吴吉顺进的这批型材,表面上看起来确实解决了新生产线等米下锅的难题,大家都以为瞿志平这一下真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然而没想到,这批质次价高的材料一上生产线问题就出来了,大多数无法使用。厂长助理狄庆祥马上让生产线停了下来,迅将情况反映到公司质检科去了。这事儿他哥走的时候根本没交待,谁进的货他并不知道,只能先查查再说。

也真巧了,去查这事的正是吴馨兰。她虽然已经铁了心留在狄家湾工作了,但因正式关系还没来,狄小毛暂时将她安排公司质检科,身份是大学生下来实习。质检科领导接到报告后,就让馨兰先去查查什么原因。

馨兰到了仓库,没去惊动她爸,那次跟她爸她哥大闹一场之后现在还没和解呢,馨兰连家也很少回,现在仍然住在公司办公室里。她直接找到了秋云,让她悄悄打开库房,进去查看了那批还没用完的型材。这一看她吃了一惊:根本不用技术手段检测,凭肉眼一看,就能现这批材料不行,保管得又不好,有的已经锈迹斑斑了,一折就断。秋云懵里懵懂地问,馨兰,这怎么回事儿?馨兰眉头皱紧了,似乎自言自语道:

“……我明白了,明白了。怪不得那天我哥、我爸还有吉顺,跟两个陌生人在我屋里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呢,原来是这样……”

把情况一说,秋云也恍然大悟。但她迟疑着说:“馨兰,你先别瞎猜,兴许你爸他们也是上了人家当呢。”

“但愿如此吧……”馨兰愁眉苦脸地望着她,“你家庆祥知道不?”。

秋云摇头:“好像还蒙在鼓里吧……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呢?两家人刚刚和好了几天,这不又引起矛盾吗?你先给志平说说吧,他会处理好的。唉,这种事,馨兰你夹在中间,也挺难处的。”

馨兰感激地望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急急走了。

其实不用馨兰去报告,瞿志平猜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天吴家父子加紧催着会计吴阿元支付这批型材的货款,他就敏感地意识到他门肯定又从中捣鬼了。馨兰回公司后跟他一说,瞿志平就带着庆祥和阿元赶到仓库,让吴树生带着他们,把所有的库存材料全都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

几个人走到那堆锈迹斑斑的型材前,庆祥伏身拾起一截吴树生所说的“优质铝合金”,用手一折,中间就出现了刺眼的断痕。他回头看看吴树生,冷笑道:

“吴主任,这就是你们搞到的‘优质型材’?”

“我……我没这么说呀。”吴树生脸上冒汗了,支吾着回答,“我只说能凑合用就成……”

阿元却站出来揭他的底了:“怎么不是你说的?你让我付款的时候,拍着胸口亲口告诉我的呀!你还说狄总在杭州订货会上前脚拿到订货单,你这‘优质型材’后脚就到手……”

瞿志平微笑着望着吴树生:“吴老伯,你这仓库主任,消息蛮灵通嘛。”

“那当然那当然,”吴树生不解其意,只好顺着说,“我这管仓库的,货物进出都要从我这儿过,不随时注意市场行情,那还行?”

庆祥却踢了一脚那堆破玩艺儿,说:“吴老伯,这堆破烂,回炉炼生铁,都只能是次品!”

“好,好,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吴树生揩着满头的汗珠,想敷衍过去。

“这次当然就算啦,没你的事,是那伙骗子搞的鬼。”瞿志平点点头,仍是一张笑脸,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阿元,你付了款了吗?”

阿元回答:“没有我们公司自己的质量检验报告,我怎么会随便付款?”

这时一旁的庆祥终于克制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插嘴道:“很好,拒付!”说完转身就走。吴树生急了,连忙追上去拉住了他:

“哎,庆祥,这批原料质量是差了点,可是价很低嘛,已经搁这儿这么久了,连运费都是人家垫上的……”

庆祥毫不留情地回答:“让他们马上运走,我可以免收他们的场地占用费。”

吴树生急得真跺脚,转向瞿志平:“志平,你还说没我的事,我联系的呢!”

瞿志平仍是一副好脾气,转向庆祥:“庆祥,你看怎么办?”

庆祥压下了火气,也学他那不紧不慢的风度,说:“吴老伯,那我给三天时间,你再跟他们联系一下。三天之后这批东西还不运走,我们就按租用本公司库房的标准,照占地面积、以小时为单位,计价收场租了。”

说完,连头也不回地走了。吴树生大怒,冲他背影大骂起来:“狄庆祥,你是什么玩艺儿!刚当了几天厂长助理,你就跟我掼这种派头?去你的吧!”

瞿志平这才说:“老伯,息息怒。幸好及时现了,要不然会出大乱子的!你要怪,就怪我吧!退货决定是……是我做出的!”

“你也去你妈的!吃里扒外的东西!”吴树生又冲他骂开了,“从今以后,你别再上我家了!”

瞿志平不再答话,也转身走了。其实自从馨兰搬出来吴家大院后,他就根本没再去过他家呢。

下班后,心急如焚的吴树生没有回去,直接去了吴吉顺的家。

没想到儿子吴泰安也在这里,吴树生把刚刚生的情况一说,他俩也坐不住了,三人商量了一阵,却都一筹莫展。

“走了狄庆槐,又上来个庆祥,”吴树生长叹一口气,“说到底,他们究竞是一家人啊!”

吴泰安哼了一声:“还有个瞿志平呢。这白相人比狄家兄弟厉害多了,整个儿一只笑面虎!”

“他们狄家再闹得天翻地覆,外人也别想钻空子占便宜。”吴吉顺感叹道。

渐渐地,吴泰安脸上有了几分隗色,他沉思着说:“不过这事儿,我觉得我们毕竟有些理亏……狄庆槐这混蛋已经被我们赶走了,再这么折腾下去,真没意思了……”

吴吉顺真像个应声虫,马上也跟着表态:“唉,这种事我说过只能干一次……只是没想到,一次也干不成。我看泰安说得对,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们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啦。”

吴树生忿然打断他们:“你们尽放马后炮!”

但两个得力干将既已萌生退意,他也只好软了下来。“吉顺,这事是你联系的,我也认了账的,现在搞不成,这烂摊子还得我们自己收拾吧。至少这笔运费,我们两家得分摊……”

“唉,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没趣。”吴吉顺唉声叹气一阵,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应下了。其实不仅是他,吴家父子也感觉到,他们真正是秋后的蚂蚱,大势已去,再折腾也是白费力气……

这批型材就这样给退掉了,吴家父子又吃了个天败仗,不仅一分钱没捞到,还贴上一大笔冤枉费用,那个别扭劲就甭提了。但是接着的问题是厂里的生产线也停了下来,真正等米下锅了。

狄小毛知道这事儿后,把瞿志平找来,忧心忡忡地说,你这一家伙退了那批型材,工厂又拿什么来开工呢?我在杭州开会时,合同都已经跟人家签了,到期不交货,要被重重罚款的呀。

291.宿舍变新房

291.宿舍变新房

瞿志平其实早有主意,他向狄小毛提出,他准备回上海,看看能不能想点什么办法解决原料问题。狄小毛不想放他走,说:

“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庆槐不是在上海吗?”

狄小毛吃了一惊:“什么,你还指望他?”

瞿志平点头:“庆槐给我来过电话了,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事。他答应想点办法弄原料,解决这燃眉之急。你知道,他这方面可是个老手了……”

狄小毛表隋一下很复杂了。儿子走了之后,跟家里任何人都没联系,包括他妈妈在内,瞿志平要不这样一说,他还以为从此不会再有儿子的音信了呢。老头连连摇头叹息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你比我这当老子的,说话还管用呢……”

瞿志平有些讶然地望着他,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老头也不再说话,背着手转身就走了。

回家吃了晚饭,狄小毛觉得心里闷得慌,家里呆不住,就想出去走走。他在街上转了一圈,觉得无聊,就径直往公司去了。

公司办公大楼的二楼会计室还亮着灯,狄小毛上了楼,推开门,现会计师吴阿元还在灯下写写算算的。他不声不响地走了进去。

在阿元背后站了好一阵,阿元才现了他的存在,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狄总,是你……吓我一大跳呢。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

狄小毛说:“回去了。呆在家里没事好干,来看看……喂,我说,瞿志平经手过的合同、账目都在你这儿吧?”

阿元找了一阵,翻出一个卷宗递了过去:“都在这儿……狄总,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狄小毛随意翻看着,试图掩饰什么:“他毕竟是城里人,说走就走……”

阿元看着狄小毛表情复杂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诧异地问道:“狄总,难道你觉得……?”

“我什么也没有觉得……”狄小毛将卷宗还给阿元,心事重重地低头不语了。

“不会有问题的。”阿元解释道,“订货、购原料、签合同什么的,志平账算得比我还精呢。”

“是啊,太精了……”狄小毛的口气像是开玩笑,“让我都觉得不踏实了。”

阿元不快地说:“狄总,不管你是不是说笑话,你可不该这么想。”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唉,不提了!”

“狄总,你真没有什么好怀疑志平的,他哪方面都有一套。再

说要怪也只能怪你家庆槐自己不争气……”口直心快的阿元不客气地说。

狄小毛连连点头:“阿元,你别说了,我明白……”

阿元脸上一片茫然,不再说什么了;再抬头一看,狄小毛已经走了。

瞿志平第二天果然回上海去了,吴馨兰出人意外地既没跟她一块儿走,也没送他,狄小毛心想不妙,心想他俩多半闹矛盾了。

唉,处在狄、吴两家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斗中,也真难为了他俩啊!

不过当他听说瞿志平是开着公司那辆狄庆槐曾经开过的富康车走的,老头多少又宽了些心。他想,他会回来的,肯定……

瞿志平当天就赶回了上海。走的时候是打的到火车站的,现在却开着一辆崭新的富康轿车回来了,这种感觉还是蛮不错的。不过他并不想招摇,将车子停在操场边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就往宿舍楼走去。

这儿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上楼时他感到有些奇怪,楼道里怎么像是在开音乐会?一位女歌手声音挺大的在唱着一流行歌曲,嗓子还不错,蛮像一回事的。再一听,原来是在“卡拉ok’呢。

他就循着那歌声走去,不知不觉竞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不觉大吃一惊,呆住了——歌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他的房间门半开着,探头一瞧,啊,屋子布置得像新房似的,坐着七八个年轻人,男女都有,一个姑娘正对着大彩电在唱“卡拉ok”,大家击节合拍,蛮热闹的;还有一个扮得很“酷”的青年,当众扭着牛仔劲舞呢。

瞿志平以为走错了地方,但抬头看了看房号,一点没错,这正是自己的寝室#蝴敲了敲门,想表示自己的存在。一个靠近门边的年轻人头也没回,将门开得更大一些。音乐声轰然而出,瞿志平诧异地望着满屋的人,居然—个也不认识。

他离开学校回狄家湾的时候,把房门钥匙给了要好朋友黎伟,让他暂时借住。黎伟也是留校就职的,上海住房挺紧张,黎伟一向跟父母挤在家里,早就想个自己的小天地了。不过只是借住啊,怎么一下变得像新房了?瞿志平瞅了一眼墙上的大红“嚣”字,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

歌声终于停了下来,开门的那位男青年诧异地问他:“先生,你找谁?”

瞿志平做了个含义不明的手势,默默靠在门边。他看见黎伟了,他正低头换卡拉ok的碟片,有人捅了他一下,说:“黎伟,有客人来了!”

黎伟吓了一跳,抬头见瞿志平果然倚在门边,不禁大吃一惊,放下手中的碟片走了过来。

“志平,你……怎么说回来一下就回来了?”他神色紧张地问。

瞿志平淡然笑笑,环顾着屋内一张张陪然的脸,依然没动。这时—个十分美丽、也很洋气的女孩子,跨过众人款款而出,来到他俩跟前。黎伟向瞿志平介绍,这是他的新婚妻子萌萌,然后又将他介绍给了萌萌。跟他们比起来,瞿志平显得土头土脑的,甚至有点儿局促不安。萌萌很高雅的样子,也很冷漠,但对他还是彬彬有礼的,打了招呼之后,就转身继续摆弄影碟机去了。

音乐声重又响起,黎伟十分不安地低声对志平遵:“志平,今天是周末,我们请了一帮朋友,来乐一乐……”

瞿志平理解地一笑:“是啊,我可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黎伟回头对大家挥挥手:“你们继续玩儿吧,我陪志平下去走一走。”他扶着瞿志平的肩走出房门后,里面的歌声又热烈地响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学校操场上,杨柳轻拂,一幢幢教学大楼窗户透出的光像星星眨眼。瞿志平和黎伟并肩在操场上来回走着,两人都抽起了烟。

谈起这件事来黎伟一脸的愧疚,原来,他跟萌萌谈恋爱都谈了四五年了,没房子她一直不肯结婚。瞿志平走之前让他住进了自己的寝室,萌萌自然也成了这儿的常客;瞿志平早就向黎伟透露过自己想留在狄家湾干一番新事业的打算,黎伟见他老不回来,就以为他真的留下不走了。后来萌萌因房子问题要跟他摊牌,黎伟一时着急,只好骗她说,这房子是学校分给他的,我们可以在这儿结婚了……

说到这儿,黎伟长叹一口气:“志平,太对不起你了,真叫鸠占鹊巢啊……”

虽然是很要好的朋友,但连招呼都不打就把自己的寝室做了他的新房,瞿志平仍然十分不快。好在他是那种不随便动怒的人,只勉强笑笑道:

“是我叫你来住的嘛,没关系的……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呢?”

黎伟急得抓耳挠腮:“唉,是啊,现在能怎么办呢?志平,你放心,我们马上搬走……最迟不过后天吧。”

“你搬哪儿去?”

“能去哪儿?还是回各自的父母家挤吧。唉,上海的住房,真要命。”

“没结婚还可以回去挤,现在你和她,怎么挤法?”

“是呀……唉,我对不起你,志平!”黎伟一脸的没办法,只好再次道歉。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就没话了。沉默了一阵,瞿志平咧咧嘴,很难看地笑了:

“这么说,我就更没法撵你走了。我敢肯定,你后天搬出这屋,她大后天就跟你上法院离婚。上海姑娘那德性,我了解。”

黎伟望着依然歌舞升平的楼上,惆怅地说:“这是我们婚礼的最后一天,这帮朋友也跟我们差不多,都算是‘无家可归’者吧……唉,志平,你要回来,也该先打个电话告我一声……”

这话差点惹得瞿志平大光其火。我的房子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还用得着事先向谁申请?真是奇谈怪论!不过他还是有效地克制住自己,只是不快地盯着他:“黎伟,这么说就过份了。是你应该打电话先通知我,说你要用那房办大事……我们俩,啥事不好商量?”

“糊涂,我是一时糊涂!”黎伟连连捶自己的脑袋,“我是听学校人事处的人说,你已经决定办停薪留职手续了,要呆在老家长期干了……”

瞿志平叹息道:“唉,我是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一会儿又自我否决了。这回就是为这事回来的,可是车一到上海,看到熟悉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就又动摇了……我毕竟也是凡人一个,不能免俗啊。”

黎伟说:“志平,我倒真要劝你,动摇就赶快‘回头是岸’吧。手续别办了,房子我马上让出来,大不了,离婚就离婚吧!”

瞿志平突然哈哈大笑:“黎伟,就凭你这慷慨激昂的劲头,现在我算是铁了心了,不动摇了,明天就去人事处办手续……”

292.个人私事

292.个人私事

黎伟眼巴巴地盯着他:“志平,你冷静一点,别为我误你一辈子……走吧,跟我上楼去,认识认识这些朋友,他们都挺好的。咱们今晚痛痛快快玩个通宵,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瞿志平摆摆手:“算了,你们的喜事,我瞎搅和干什么。你去,把我的行李拎下来,我这就走。”

黎伟重新回到楼上时,他的新婚妻子萌萌好奇地问他,阿伟,刚才那人是谁?我们前几次开“家庭派对”,也从来没见过他来呀。黎伟烦随地回答,别问个没完了,回头我跟你细说,然后拎着瞿志平的旅行背包,头也不回地又蹬蹬下去了。

他一走,那帮朋友便围过来,纷纷向萌萌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说,萌萌,那人是乡下来的吧?看上去土头土脑、神经兮兮的;又有人打趣说,人家阿是刻意轧这种“台型”吧,要去参加哪家正经酒店的化妆舞会,走错了地方。萌萌很高贵地掩口一笑道:“别瞎说,这人看上去挺老实的……可能是阿伟的外地朋友,来上海出差,想凑合着借一宿吧……”

黎伟回到操场时,瞿志平已经不见了。夜色昏暗,他找了一大圈,这才现瞿志平原来在操场旁边的停车场上,正打开一辆富康轿车的引擎盖,在检查着什么。见黎伟提着他的旅行包走了过来,瞿志平砰地盖上盖,迎了上来。

“哟,居然有私家车了,”黎伟羡慕地瞪大眼睛,怪不得你铁了心呢!”

“什么私家车,这是公车,公车……”瞿志平接过行李,扔进早已打开的后背箱,“黎伟,你回吧,我走啦。”

“志平,这对你太残酷了……”黎伟满脸歉意,“要不,我陪你去教研室凑合一夜?”

瞿志平钻进了车子,现在他已经乐呵呵的了:“何必呢?反正我开车,方便。这上海到处都是大饭店,你们别愁我没处报销……公司老板还特意打招呼,要住至少得住三星以上,别叫上海人瞧不起我们‘江北佬’……”

就在汽车动之后,黎伟又拉住车门:“志平,还有个重要事儿忘了问你,现在你还单着吗?”

瞿志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单着哩。我不急,反正还有年龄作本钱。”

黎伟不知为什么倒松了口气:“志平,哪天我们叫上所有的老朋友,找个地方,好好聚一聚。”

一声“好咧”,瞿志平砰地关上车门,一轰油门,富康车飞快地开走了。

当晚瞿志平果然住进了一家三星级的宾馆。吃过饭又洗了个澡,他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拿出手机跟狄庆槐通起话来。庆槐果然有能耐,这几天通过过去在上海的一些老关系,协助公司驻沪办事处果然弄到了一批正宗的型材,虽然数量不多,但总算可以缓解一下厂里等米下锅的难题了。他现在还住在姑父徐世坤家里,瞿志平说他把自己的事忙完了就过去看看他,哪知狄庆槐一口就拒绝了。

“不必了,志平。型材这件事是我经手的,现在我算是有个最后的交待了,”狄庆槐冷冰冰地说,“我跟狄家湾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你不必来了,我也得忙自己的事了……”

“庆槐,事件都过去这么久了,天大的气也该赌完了吧,”瞿志平苦口婆心地劝解,“再说秋云也从娘嫁回来了,一家人等着你……”

可是刚说到这里,那边咔哒一声响,电话已经挂断了。瞿志平气得扔了手机,仰头就倒在床铺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烦恼得要命,胸中一团乱麻。拿起电话又给洪刚等几位老同学一一通了电话,心头似乎才平静了一些;正想上床睡觉,没想到黎伟竟找来了。

瞿志平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住什么地方,黎伟是估计着瞿志平不会住得太远,挨着学校附近的三星级宾馆找,在总服务台查,结果真还找到了他。原来,他家的客人都走了后,他跟妻子萌萌说了实话,两人心里都觉得歉然,老睡不着觉,萌萌就叫丈夫过来陪陪他。

瞿志平有些感动了,留下了黎伟,两人几乎谈了个通宵。“鹊占鸠巢”这件事,似乎是一个象征,意味着偌大的上海已经没有他瞿志平的立锥之地,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他,现在打定主意离开这儿,在狄家湾于到底了。

黎伟也不反对,只是劝他还是替自己留一条后路,或请长假或办留职停薪,总之先别辞职,因为以后的事情谁都难说,有只“铁饭碗”做后盾,再怎么心不慌。瞿志平点头同意,因为狄家湾虽然前景看好,但那儿的人际关系之复杂丝毫不亚于任何地方,要不行的话,再重新回上海吧。

他先去公司驻沪办事处落实了那批型材的进货业务,然后才到学校人事部门办手续。这事出乎意外地顺利,使瞿志平都有些吃惊。现在人才自由流动,即使是大学教师,谁要走也请便。

瞿志平经过一夜思考后,最后还是选择了留职停薪,条件是每年交—大笔钱回来保住这只“铁饭碗”;另外说好了学校急需要用人时,还得随叫随到。这些都不成问题,瞿志平早就拿定了主意,如果狄家湾真呆得下去,他不可能随叫随到,要除名要什么的,请便吧。

黎伟也真够哥们儿,瞿志平进去办事的时候,他一直坐在外面的富康车里等着他,随时准备替瞿志平“参谋”。一见瞿志平钻进车里,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情况怎么样?

“全妥啦!”瞿志平兴奋地扬着手里的一份卷宗,“我先还担心他们不放人呢。”

黎伟也松了一口气:“其实你回来之前,我就打听到了,学校专门讨论过你的事,说是现在知识经济时代,科技支农,政策允许,要走就放人,办调动都行。”

“话是这么说,每月我还得交回一大笔钱给学校呢……现在上哪儿?”

“去绿杨度假村呀,早跟你说了,人都约齐了,大家都等着我们呢。”

瞿志平这才想起,黎伟今天真还约了一大帮老同学,要在绿杨度假村好好聚一聚呢。他动了车子,说:“不能耽搁久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现在逼上梁山了,我这次回来除了办手续,还得跑原材料、找市场什么的,一大摊子事呢。”

“我知道。再急的事,你今天也非去不可。”

j“为什么?”

“去了就知道。”黎伟神秘地说,“保证你公私两不误。”

在绿杨度假村,一帮老同学果然早就等着他了。洪刚在虹口区教育局当科长,郭小东是广告公司经理,彭丹在市园林局任工程师,其他的人不是在国有企业就是跟黎伟一样仍在文教部门端铁饭碗,看来财的不多,但大家还是混得不错的。大伙儿在湖边茶楼上坐下,寒暄一阵后,瞿志平瞧着身边还空着个座位,不解地问黎伟:“这位子是给谁留着的?”

黎伟跟其他几个人交换一下眼色,笑道:“你应该猜得着。”

瞿志平想了半天,纳闷儿地摇头:“猜不着。我觉得该到的都到了。”

“别只记得咱们这几个老同学,”黎伟摇头说,“到底是谁,先不告诉你,呆会儿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瞧着瞿志平茫然而略显不安的样子,洪刚连忙把话岔开:“志平,真正有远见的,还是你呀。在上海即使混上处长局长,也远不如去肥实的乡镇企业当个老板,苏州、无锡一带的乡镇企业,哪一家不是肥得流油!”

“志平这个人,从来就算得上是个有野心的家伙。”郭小东笑着说,“而且历来是宁当鸡头不做牛尾的。记得那次有位设计院的大腕儿要调你去当他的副手,你不干,宁愿跟我们一帮哥们儿混在一起承包楼堂馆所的装修设计,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潇潇洒洒,自由自在,根本不受什么清规戒律约束……”

黎伟说:“人家志平在学校也干得蛮不错的,当个系主任没问题。”

瞿志平只是笑笑,不说话。黎伟说得不错,学校对他一直是重视的,毕业后留校任教,就想培养培养的。不过他另有想法,从系主任再到副校长、校长,按步就班混个局级、厅级,这是好多人的梦想。可是一想到人一辈子所走的路,几十年前就预设好了,人人都这样,你只需要踩着脚印走就是了,他心里蛮别扭的。

他把这想法给黎伟说过,黎伟当时笑道:“你是‘酸葡萄意识’吧?真要给个大学校长给你干,你会走?”瞿志平委屈地说:“这你可冤枉我了。我这人真是没有权力欲的,‘成就感’倒是挺强的,只想实实在在干点儿事,拿出点儿看得见、摸得着的业绩……”可是,他们真正理解他吗?,

“哎,我不想成为今天的话题。”瞿志平见大家都盯着他,有些不自在了,“咱们这帮老同学,都没有‘下海’的吗?”

293.又见旧日小娇妹

293.又见旧日小娇妹

黎伟说:“可能都动过这念头吧。其实我也业余‘下海’折腾过,可都没起来。上海虽然大,机会也多,可是想财的更多,每年还有上百万外地人来上海淘金,都挤到一块儿了,我们这些门路不广的小老百姓,想财看来不容易……”

瞿志平说:“都往一条道上奔,是座金山也会挖空的。”

蔓粼:“志平,我们可没你那么大的胆量另辟蹊径。广州、深圳不奔,偏去苏北乡下,多半连专业也要丢了吧?”

瞿志平很感慨地说:“唉,我也是给逼上梁山的,人活一口气嘛。”

郭小东说:“志平,我劝你在外边挣够了钱,还是回来吧,你看看上海这两年的变化,尤其是浦东新区,全国看着都眼红,多少人想往这儿挤呀!”

瞿志平摇摇头:“刚刚才迈出第一步,怎么就想到回来?”

这时黎伟轻轻地一笑:“志平,你对这个城市没一点留恋,我们能理解;可是,还是有人一直想着你的……”

瞿志平奇怪地瞪大眼睛:“谁呀?还不就你们这几个朋友!”

“除此之外,你再想想……哎,不用费劲想了,瞧,那不说来就来了吗?”

瞿志平顺着他有些诡谲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远远的,一个青春女子正朝他们走过来。瞿志平眯缝起眼睛,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是邵小丽?”

果然是好久没有见面的邵小丽!瞿志平恍然大悟,今天这次老同学聚会,原来是黎伟特意为了这个内容而安排的!当时她在学校时跟他的那段儿“恋情”,谁都知道,而且既然“传为美谈”,看来他们现在也没忘记。现在该怎么办呢?瞿志平正想着,邵小丽已经大步走到了跟前,她大大方方地看着瞿志平,含笑问道:

“瞿老师,没忘记我吧?”

今天看来大家真是有意要“成全”他们,饭后老友们围着湖畔散步,不知不觉一个个都溜了,只留下瞿志平和邵小丽两人。瞿志平心中自然早明白了几分,这事肯定是黎伟一手安排的,他“鸠占鹊巢”,内心有愧,想将功补过吧。瞿志平实在不好拂了老同学这一片良苦用心,只得面对现实。他们一走,瞿志平就问邵小丽:

“是黎伟跟你说我回来了?”

小丽并不正面回答,只说:“瞿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儿别扭?”

瞿志平不安地说:“小丽,从现在起,你别再我叫‘老师’、‘老师’了。”

那知这话反倒使小丽大受鼓舞,居然靠他更近一点了:“是呀,你才比我大几岁?你回来的当天晚上,洪刚就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在上海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瞿志平想起来了,当时确实对洪刚过这样的牢骚。他摆摆手说:“那是一句玩笑话……”

小丽说:“我不管是不是开玩笑。反正,这话叫人听了有些心酸……放下电话我几乎通宵都在想着,你会是个什么情景……”

“那真是对不起了,让你先生也跟着受罪了?”瞿志平想用玩笑岔开这话题。

小丽叫起来:“什么‘先生’啊!我是一个人!”

“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志平,你呢,你是‘几个人’?”

瞿志平诡谲地笑笑:“还用我说?黎伟那小子,肯定早告诉你了。”

“他的话我不信,我要亲耳听你自己说。还是那个吴馨兰,没换人吧?”

“这事儿难道能像试时装一样,经常换吗?”瞿志平不快地说,“黎伟的话,的确要打折扣。这个问题怎么说呢?算一个半……不,一又三分之—个人吧。”

小丽拍手道:“太好了!再退三分之一,你就跟我—样了!”

“不不,有些时候,又‘前进’成了一又二分之二……”

“别兜圈子了,志平!你到底……成家没有?”

“没有。早得很呢。”

“对了!志平,你真正的家,应该在上海!”

瞿志平烦恼地摆摆手,决定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他盯着她,换了个口气,问道:“小丽,说了这半天,我还忘了问,你毕业以后在哪儿工作,还搞专业吗?”

小丽兴高采烈起来:“我跟你那些老同学都不一样,既没留校教书,也没‘服从国家分配’,我自谋职业去了一家合资企业,承包大型广场、城市雕塑之类的设计和施工,宾馆、饭店和家庭装修也做。我的设计专业当然没丢,当然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也搞业务联系、订货、供货什么的……”

说着,她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瞿志平看着,不禁喜上眉梢:“小丽,这可太好了!现在我管着的那个灯饰厂,是我们公司的老大难单位,不过这厂子潜力还是很大的,除了做灯具之外,现在也准备生产各种装饰材料,无论广场、宾馆还是家庭装修,都适合……”

邵小丽不快地瞪着他:“说了半天,原来你只是想跟我谈生意啊!”

瞿志平说:“什么都可以谈嘛,生意当然是很重要的……”

好在邵小丽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女孩子,顺着他的意趣,很随和、很自然地就把话题转了过来,说志平你要谈生产谈业务的话,明天干脆直接上我们公司来好啦。她这一说瞿志平马上又有些惆怅了,心想这年头的人,满脑袋尽装些生意、业务,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了,恐怕也想先问问这刀的批价、零售价的差额吧。想到这里不觉噗哧一笑,自己都不大弄得清楚,他对邵小丽,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感情……

两人约好第二天在公司再见面,就分手了。晚上瞿志平独自一人躺在宾馆的床上时,那份儿惆怅愈加浓烈,他忽奇想,如果小丽今天晚上找到这儿来了,会生什么事呢?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对吴馨兰的爱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然而一个单身男人独自来到大上海花花世界,面对一位仍晴意绵绵恋着自己的女孩子,他真不知道能不能把握住自己……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他终于能够体会到狄庆槐的那份儿难处了……

可是邵小丽根本没有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

第二天见到黎伟,瞿志平才知道,原来邵小丽虽然不反对让她所在的佳美公司跟他做生意,但自己却压根儿并不想替他牵这个线搭这个桥,昨晚她跟黎伟通了电话,让他陪瞿志平去见他们的经理。黎伟业余时间确实也常搞“第二职业”,跟这家佳美公司各部门经理混得挺熟的。瞿志平现在急于在上海建立新的联系、寻找生意伙伴以扩大公司业务,也就顾不上邵小丽的那份儿微妙情感变化了,马上就驱车去了佳美公司。

到了公司门口,黎伟却不愿下车了,对瞿志平说:“他们的业务处胡主任跟我也是老关系了,昨天我已经跟他说好了,这事至少有七八成希望。你自己去吧,把车给我。”

瞿志平诧异地问:“怎么啦?”

“我想玩玩车,去浦东兜兜风。”黎伟说着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我这穷教书的,驾照办了一年多了,还没捞到几回车开呢。”

“事情办成了,送你一辆车作为酬劳,也不是什么问题……”瞿志平仍然困惑地说,“你不去,不是这个原因吧?”

黎伟笑叹道:“你呀,真是个人精,啥也瞒不了你……那就实话说吧,我是怕小丽怨我。她不肯帮你这个忙,我来插一脚,你一走,她多半要跟我绝交呢……”

说着,他一踩油门,富康车一溜烟就开走了,于是瞿志平只得自个儿走进佳美公司办公楼。

由于有黎伟事先打招呼,业务处的胡主任对他果然十分热情。原来他对实力雄厚的狄家湾农工贸公司,也早有深刻印象,开拓合作业务是双方有利的事,意向性的协议很顺利地就达成了。不过说到具体的项目,胡主任就很认真了。他告诉瞿志平,佳美公司对产品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只怕你们做不下来啊。

瞿志平早有准备,坦率地说:“那这样吧,胡主任,我不要求你马上就签约,你先派个人跟我回去,实地考察考察,行就干,不行拉倒,怎么样?”

胡主任笑了:“你倒还干脆。我们现在要抽出个人来真的不容易,这样吧,你等等,我去和业务部门的人商量一下儿,再回你话。”

“那太谢谢你了。我等你回话。”

胡主任出去了好久,瞿志平等得都不耐烦了,他才回来。他带回的消息令瞿志平喜出望外一公司总裁同意先派一位业务能力很强的中年工程师去狄家湾实地考察考察,没意外的话,双方马上就可以开始合作。瞿志平兴奋之余有些着急了,马上就想让这人跟他一块儿走,但胡主任却告诉他,这位工程师现在正在浦东新区搞一项工程脱不了身,让他先回去,这边工程一完,工程师自己去狄家湾。

瞿志平冷静下来,心想也只有这样了。他还要呆在上海办些事情,就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宾馆地址,让工程师随时跟他联系,然后就告辞走了。

294.这个夜晚成双对

294.这个夜晚成双对

一切就绪,现在要办的惟一一件大事,就是去找狄庆槐了。

午后黎伟把车还回来了,瞿志平本想约上他一块儿去徐世坤家,让他跟狄庆槐认识认识,以后庆槐在上海有个什么难处,也可以找他帮忙。但是黎伟推说下午还有事,抽不开身,于是瞿志平只好自己去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徐世伸对瞿志平印象挺不错,一听就知道他是为庆槐的事来的。不出瞿志平所料,狄庆槐和瞿玉贞没在,徐世坤告诉他,他俩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他起床的时候,他们俩已经不见了;晚上常常已经睡下了,他们还没有回来。说着,老头把瞿志平带到狄庆槐的卧室,推开门让他瞧瞧.

卧室里显得很凌乱,床上甚至连被子都没叠.徐世坤一看不由得直皱眉,显然他平时根本不上这儿的。瞿志平轻轻带上门,跟着老头又打开隔壁一间小一些的房间.

徐世坤这次眼睛都不往里看了,退到一边说:“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丫头,住在这儿。”

毕竟是女人,玉贞的卧室要整洁得多,对比之下,两人在上海的不同心境,一目了然。但瞿志平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他们没……住在一起?”

徐世坤摇摇头:“我没过问这种事.反正我这幢楼,空房间有的是。他们恐怕是自己不太好意思吧……”

瞿志平笑一笑,道:“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这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两人回到客厅,一坐下瞿志平就问,他们这段时间找到工作了吗?徐世坤告诉他,玉贞现在在狄炳根的家电商行打工,柄根还算对得起他们,他那店子本来已经安不下人了,为了玉贞,还辞掉了一个女店员,劳务合同没到期,炳根给了那个女店员不少钱才摆平的。至于狄庆槐,老头知道得不多,只晓得他前段时间在替灯饰厂跑型材,最近在干些啥,他一点也不清楚,每次问他,他都支支吾吾的……

“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吧。”徐世坤说,“只是他们可能又会很晚才回来。”

瞿志平看了看表,现在还早着呢。他给狄庆槐打了两三次手机,哪知他早关了机,看样子根本不想接任何电话。瞿志平有些沮丧,便说那我晚上再来吧,说罢起身要走。

徐世坤挽留道:“你要没什么急事,就陪我聊一聊吧,人老了,出门难,老呆在家时,也闷得心慌。狄家湾我是早就想回去看看了,但一直下不了决心……志平,你讲讲村里的事儿吧,庆槐什么都懒得讲,虽说他们住在这儿,我也不是天天都能看见他们,他们是把我这儿当旅馆了!”

瞿志平只好坐下,尽可能平和地把狄家湾最近生的一些事讲了讲。其实他刚在那儿落脚,知道的情况并不多,狄、吴两大家族的矛盾,他一个字也没提,说得最多的,当然还是狄庆槐父子之间的磨擦和家庭的分裂。说到这里,他还打算让徐世坤给庆槐做做工作,让他回心转意,在上海把玉贞的工作安排好了,还是回狄家湾去。

然而徐世坤一听这个,就连连摆手道:“虽说我是庆槐的长辈,可这种事情他爸都管不下来,我能起多大作用呀?当年那些闯上海滩的欧洲赤佬,在我们中国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神气十足,在他们国家一个个不是小流氓就是垃圾瘪三,要不是在本土本乡穷疯了,混不下去了,谁愿来这什么‘冒险家的乐园’玩命呀。我真奇怪,庆槐为什么鬼迷心窍,放着好好的厂长、经理不当,要来上海滩闯荡,这是何苦呀!”

瞿志平摇头道:“徐老伯,时代不同了,不能拿庆槐这代人跟当年的洋鬼子比。他对大城市有很多幻想,出来闯闯,未必是坏事。”

“我还是觉得,乡下的往城里跑,你这城里的却朝乡下奔,这世界是不是真正乱了套?”

“其实我压根儿就是乡下人。”瞿志平笑了,“我看这也不叫乱套,不管环境怎么样,也不要管人家怎么说,自己觉得能在哪儿展,就奔哪儿去,人之常情。”

沉默了一阵,徐世坤问他:“小伙子,你真铁了心呆那儿一辈子啦?”

瞿志平有些阀怅地回答:“要说我是真正死心踏地呆在那儿,那是假话。这么好个上海谁不喜欢?更别说在乡下,总免不了要遇上让人焦头烂额的事。乡镇企业嘛,很大程度上,还是靠家族势力维持,再现代化的设备和管理,总还摆脱不了旧传统的阴影,要改变它,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可它又总吸引你,想跟它较劲儿……徐老伯,你说怪不怪?”

徐世坤感慨万端地摆手道:“这类事儿我没有言权,好多年没回去了,跟你说句实话,我也不想回去,那儿让我伤心……志平,要是真觉得不适应,我劝你还是早早回来,反正你是停薪留职,户口也还在上海,更重要的,你还单着呢,没有家庭子女的拖累……”

瞿志平抬起头,诧异地问:“徐老伯,你怎么知道我还‘单着’?”

“还有谁能告诉我?庆槐嘛。其实他跟我说,满村的人,他就只佩服你一个。”

瞿志平淡然笑笑:“一句话吧。瞧,我来了,他又不见人了……”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瞿志平真没想到,竟是邵小丽打来的,约他今晚在宾馆见面。他急问什么事,小丽只说见面再说吧,就把电话挂了。这一下瞿志平有些心神不宁了,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在徐家吃了晚饭,见狄庆槐和玉贞还没回来,就等不及告辞走了。

夜深了,狄庆槐和瞿玉贞才回到徐宅。老头事先吩咐老保姆给他配了钥匙,他俩自己开了门进院上楼,轻手轻脚地溜进客厅里,现电视机仍开着,姑父斜靠在沙上睡着了。狄庆槐对玉贞做了个别惊动他的手势,两人直接溜进卫生间,准备洗漱一番后就上床睡觉。

不料老头睡得很机警,他俩开水关水的声音很快惊醒了他,徐世坤坐起身,将狄庆槐叫了出来。

“你们啥时候回的呀?”他关切地问道,“饭菜在厨房餐桌上。让老阿姨热一热吃吧。”

狄庆槐忙说:“姑父,别费事了,我们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今天,有谁来过吗?”他的目光不断在客厅睃巡着,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有个叫瞿志平的小伙子,等了你好久。”

狄庆槐看看玉贞,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就要离开。徐世坤起身拦祝蝴,说:“庆槐,你不要走,我话还没说完呢。志平明天就要回去了,让你回来以后,再晚也给他打个电话。”

狄庆槐一听,就摸出手机来,不料旁边的玉贞却暗暗拽了他一把,他便又犹豫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徐世坤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督促道:“你打呀,你这就给他打过去吧。”

狄庆槐装模做样地按了几下键,回头对他说:“哟,占线……这样吧,姑父,你早点儿休息吧,我回房间去打。”

徐世坤无可奈何地重又倒在沙上,闭上了眼,说声那随你便吧,然后不再理他们了。

两人提心吊胆地进了狄庆槐的房间,闩上了门。狄庆槐在床上呆坐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跟瞿志平通个话,无论如何,人家又没得罪自己,这么憋气算个啥呢。于是他又拿出手机来开始拨号,然而玉贞再次拦住了他。

玉贞小声道:“庆槐,你想想,志平能跟你说啥呢?肯定还是劝你回去什么的,你真要回去,还用他劝吗?所以我说这是白费功夫浪费时间……”

狄庆槐长久地望着玉贞,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了她:“玉贞,即使要回去,也是我俩一起回去,我狄庆槐决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玉贞的眼泪默默流了下来,像只无助的小猫似的依在他怀里:“庆槐,我知道,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出来了,不混出个人样来,你能回去吗?反正志平明天就走了,不要给他打电话了,何必惹麻烦呢?”

她的手温柔地开始在狄庆槐身上抚摸着,这汉子于是软得一塌糊涂,突然扔了手机,将她扑倒在床上,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在姑父这座豪宅里,他俩今晚是第一次同床共眠。

当晚瞿志平匆匆回到宾馆时,并没有见到邵小丽。他不禁有些失望,到底失望什么,却又说不上。怏怏地回到房间,打开电视懒心无肠地看了一阵,结果邵小丽的电话就打到房间里来了。瞿志平一听她的声音,便不满地说:

“小丽,你这是跟我捉迷藏吗?你现在在哪里呀?”

电话里邵小丽吃吃地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在楼下的酒吧里。你看,是你下来呢还是我上来?”

这一瞬间瞿志平还真犹豫了,心跳也开始加。她给他出了一道难做的考试题。平静的夜晚,一男一女,宾馆的客房……光这意境都让人心惊肉跳。

295.带回来个女的

295.带回来个女的

瞿志平知道邵小丽绝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委身于人的轻薄女子,当然也不会是吴馨兰那样骨子里很传统很保守的大家闺秀,这鬼丫头,把锈球抛了出来,难题也出给了对方,接与不接,你看着办吧。

他知道只要自己让她来,不出两分钟,她就会亭然玉立出现在这间套房门口,这一夜会生什么事,瞿志平完全不知道……这是一道门槛,迈出这一步,后果实难预料。

然而,狄庆槐和瞿玉贞目前的惨状,使他迅恢复了理智,连忙说:“小丽,你等着,我马上下来。”

宾馆一楼大厅侧面就是一个小酒吧,布置得温馨而优雅,只有很少几位顾客,看上去都是一对对情侣,面对面坐着,甜蜜地窃窃低语。邵小丽果然坐在临街的玻璃橱窗前一个座位上,一束橘黄的光,照着小圆桌上插在花瓶里的一枝红玫瑰。

小丽今晚显然刻意打扮了一番,她并不是那种很美的女孩子,但她身上总有一种使人难忘的气质,一种独特的女人味儿,用“优秀”二字形容足矣。这是任何花枝招展的艳丽佳人所不能相比的。从电梯里出来的瞿志平一眼就现了她,柔和的光线,半明半暗勾勒出邵小丽清爽的轮廓,像是一尊恬静的雕像。那一瞬间瞿志平感觉到,对女人来说,“优秀”恐怕比“美貌”更为重要吧

邵小丽以为他还没看见自己,抬手招了招,瞿志平便快步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是有些警惕又有些尴尬地笑笑。

“喝点什么?”邵小丽问道,“咖啡还是红酒?”

瞿志平很认真地想了想,选择了咖啡。他暗暗告诫自己,今晚可得控制住情绪啊。邵小丽也要了咖啡,待女招待走后,她开口道:“我在这儿等你一个小时了。”

“那你应该看见我上楼去的呀!”瞿志平惊讶地说。

邵小丽毫不隐瞒地点点头:“不错,是瞧着你上楼去的,可是你那眼睛都没往这儿瞟一下……”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瞿志平委屈地说。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邵小丽微笑着说:“是啊,你怎么不问我又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

瞿志平总算放松点儿了,开玩笑似地回答道:“这世界小得很,也许你不用打听就有人告诉你了。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保密工作肯定是漏洞百出。”

邵小丽得意地笑了:“算你是个明白人。”说着将一张纸放到他面前。瞿志平瞟了一眼,那上面,正是他写给佳美公司胡主任的地址和电话。这一下他猛然明白了,吃惊地问道:

“怎么,你就是胡主任要派去考察我们狄家湾的‘专家’?”

小丽戏谑地一笑:“怎么,不像吗?你不是说,这世界小得很嘛。本来胡主任确实安排别的人去狄家湾,后来我知道了,主动把这活儿揽了过来……怎么样?”

“唉,你这人,真是反复无常。”瞿志平叹了口气,“那天求你引荐、介绍业务给我做,你不仅不干,后来还挡着人家黎伟,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我气你真是部工作机器,一点人情也没有!”

“我是被逼成这个样子的……不,是自己把自己的退路都绝了,只能先做做‘机器人’啦。”

“所以,我才改变了主意。”小丽非常理解地点头道,“知道吗,我要在我们公司老总面前说一句话,十个黎伟都不起作用!再说具体点,他只能‘引荐’,我能做到办得成要办,办不成也要办!”

隔着温馨的小圆桌,瞿志平忽然动情地握祝糊的手:“小丽,太感谢你啦!”

邵小丽叹口气,抽回手:“唉,你还是这种生蹩蹩的腔调!志平,难道我……我真的就不能在你心里留下一点儿痕迹吗?”

“当然不。”瞿志平选择着字眼儿,“我毕竟不是那种什么都拎得起放得下的人……”

“我知道,下面紧跟着就是‘但是’了,对不对?”

“对。这也许正是生活的逻辑:一个‘但是’,可以将许多美妙的梦和幻想击碎,让人更加清醒地去面对现实。”

“可人是不能不做梦,不能不幻想的!”

“所以,我希望我们都把以前那些梦的‘痕迹’藏在心型,让它永远保持下去。”

小丽淡淡一笑:“你这话说得毫无新意。好了,我们再谈下会去让你觉得我对你还有什么非份之想了。其实那天黎伟他们约我,我是不想去的,我觉得没必要再跟你见面了,只是他告诉了我你说的那句‘我在上海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让我心里直哆嗦……”

瞿志平心头一震:“是觉得我可怜吗?”

“哪儿敢啊!”小丽露出嘲讽的微笑,“你现在是大公司的副总经理,又是大学教师,还用得着人可怜你吗?”

瞿志平抬起头:“用得着。我从来就没有把自己装扮成个硬硬朗朗的大男人。我有非常脆弱的地方,我在疲惫不堪回家的时候,想有人问一句:‘你累了吗?’我在落泊潦倒的时候,也想听到有:人感叹‘志平,你真可怜!’在我一愁莫展的时候,更想有人陪伴着我一起难受,甚至一起流泪……”

“有这样的人吗?”

“有。吴馨兰就是这样。”

“就是你所谓的那‘二分之一’?”

“对,你见过一面的。我们本来就是一块儿长大的……”

小丽出神地看着他,点头微笑:“我懂了,青梅,加上竹马……”

瞿志平很憨厚地笑着,看着小丽垂下眼皮,不知该说什么了。但是邵小丽很快起来,说,我们现在开始谈工作吧。

一说到正事,两人都不那么紧张了。工作三言两语就谈完了,邵小丽跟着瞿志平一道回狄家湾,明天一早就走,一切具体的业务问题,到了再说。当他问到小丽打算呆多久时,她笑道:

“别担心,我不会在你们那儿扎根的。公事公办,办完就走。”

瞿志平又有些局促不安了:“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带上个‘女专家’回去。”

“哟,你们那儿性别歧视很严重?”

“不开玩笑了。跟你说实话,刚才我只说了馨兰的优点,缺点没说。”

“你现在说说。”邵小丽振作起精神,身子也向前探了探,专注地倾听着。

瞿志平就说:“其实这‘缺点’是所有女人共有的:醋劲大、独占意识强。她一直要留我在狄家湾,就怕我在上海变了心。这次回上海,还跟我吵了一架我才走成的呢。她怕我在上海被别的女人缠上,不再回去了。”

邵小丽不屑地哼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厉害,往后你这日子怎么过?”

瞿志平苦笑着摇摇头:“所以呀,‘八字’的那一撇,总画不出来……”

“得了吧,人家这么爱你,你还端上架子了。我要是她呀,跟着一块儿来不就放心了?”

瞿志平指指脸:“这个又实在放不下来,所以找岔儿吵一通,就平衡了。你想想,这次把你带回去,那还得了?”

“她可能早记不起我是谁了吧?”

瞿志平摇头:“这才多长时间,怎么会记不得。”

邵小丽吐了下舌头:“我看那也没有什么。她是醋坛子,那我就是强碱瓶子,酸碱中和,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你放心好了。”

“其实这也不怪她。馨兰从小在苏北农村长大,虽然在上海上了几年大学,骨子里还是挺传统的……”

邵小丽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去,意味深长地叹道:“她可真是白担心了……好啦,该交待给我的‘政策’你都交待清楚了,我该回去了,明早公司门口见。”

说罢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瞿志平的担心没错。他带着邵小丽回到狄家湾,虽然受到了狄小毛等公司领导的热烈欢迎,但吴馨兰再怎么大度,心里不免也起了疙瘩。他俩在学校里的那段“师生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传为美谈什么的,她并不计较,因为志平当时根本就是被动的,而且断然拒绝了邵小丽。她本来以为这件事永远从记忆中消失了,不料现在他居然又跟她搅在一起了,而且还把人带回了狄家湾!

瞿志平走之前,馨兰确实故意找岔儿跟他吵了一架,目的就是要给他一个警告,现在看来,一切都落空了,男人的心,真是不可捉摸!当然理智也使她明白,瞿志平绝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他们这次的合作,纯粹是为了工作,但感情上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满腹苦水又无法倾倒,只好去跟最信得过的秋云嫂子谈谈。

“秋云,你说那么多男工程师、男设计师他不找,为什么偏偏找个女的,还一路坐车回来的,这不存心气我吗?”

秋云只好劝解:“馨兰,志平不是那种人。”

“那你说……庆槐是哪种人?以前不也是老实巴交的吗!”

秋云不说话了。一提狄庆槐,她的心就像被戳了一刀似的。

296. 那女子蛮风骚的嘛

296.那女子蛮风骚的嘛

沉默良久,才强打起精神道:“馨兰,我是好心劝你不要疑神疑鬼的,那样没事也会伤了感情。退一万步讲,即使真的落到了我这种地步,生气又有什么用呢?退后一步自然宽,再怎么也得把日子过下去……”

秋云如此平静,令气呼呼的吴馨兰迅冷静下来。她感觉到,这段时间秋云的变化很大,她再也不是过去那种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家庭妇女了。她轻轻地拍拍秋云肩头,低声道:“秋云姐,怪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秋云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这心早已死了,也没啥再好伤的了。反正他是不会回来的了,这不什么都明白了吗……没有他,我和囡囡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馨兰骂道:“男人都是这么没良心!”

“你们俩年龄也不小了,”秋云岔开话题,接着说,“志平现在铁了心回狄家湾落户,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看如果合适的话,你俩就把事情办了,免得你成天疑神疑鬼的。”

馨兰一撇嘴道:“他落啥户?只是留职停薪,户口、关系都还在上海呢。”

“要不,你就直接找志平谈谈吧,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秋云最后只好这样说。

其实两人早谈过了,马上就结婚什么的,吴馨兰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样迫不及待的,太跌份儿不说,还真长了他志气。

瞿志平为带回邵小丽这事解释了半天,馨兰心里总是别扭,两人差点又吵起来。这次不欢而散的直接结果,是馨兰从公司搬回了家,算是对他提出了一个严重的警告。不过,瞿志平回来之后,把邵小丽交代给了公司的一帮人,就被另一件棘手的事缠上了,忙的不可开交,他俩面也难得见一次,馨兰慢慢也就平静下来。

这件事来得十分蹊跷,狄庆槐在上海搞到的那批救急的型材早到了南京货运站,公司派人提货的时候,不料却被工商部门扣下了,说是这批材料来源有问题,等查清楚了再说……眼看工厂又要因此停工,瞿志平急得不行,一边另找货源,一边让狄庆祥带着一帮人,直接赶到车站处理这事去了。

这一回,连一向沉着冷静的瞿志平也完全失去了自信:难道我真看走了眼,过分相信狄庆槐,让他逮着机会从中搞了鬼?

几天的考察结果,令邵小丽十分满意,狄家湾农工贸联合企业实力雄厚,确实是能够长期合作的伙伴。她本来马上就要打道回府了,不料总经理狄小毛亲自出面,挽留她再多住几天。

原来,灯饰厂的生产流水线改造工程一直很顺利,但到了最后关头,自动化控制部分怎么也调试不好,那天参观时邵小丽多了一句嘴,说她原来在大学学过这个,于是在场的狄小毛便非要她留下来解决了这个难题不可。那批订单的交货期越来越迫近,由于公司内部最近生的一系列意外事件给耽误了,拖到现在还无法正式投产,面对巨额违约罚款,老头真快急疯了。在他的再三恳求之下,邵小丽只得答应留下来试试。

连着摆弄了两天,情况虽然好一点了,但仍然无法根本解决问题。这天晚上又到九点过钟,邵小丽终于放弃了,懊恼地说:

“真是见鬼了,这程序设置我专门啃过的,怎么到了这里就搞不清爽了。”

旁边的瞿志平心里虽然也急,却还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就说:“你们胡主任说是给我派了个专家,当时我蛮高兴的;一看到是你,我才知道他是在懵我。”

邵小丽白他一眼:“我也是自找没趣。本来是来考察的,却被你门当劳动力使,还要听风凉话……哼,就算设备今晚弄好吧,你们原料能保证吗?”

瞿志平有些惊讶:“怎么,你听到什么了?”

“别瞒我了,你那位助手狄庆祥,都赶到南京货运站去啦。”

一提这事儿,瞿志平就蹙紧了眉头。狄庆槐从上海回来的那二百吨型材,厂里本来已经提走了一半,但那天仓库主任吴树生带人再去提时,却现一大帮身份不明的人正哄抢,而且理直气壮地说那是他们的货物,谁也阻止不了。

吴树生虽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还算是有经验,马上报告了警方制止了这场骚乱,又通过当地工商所先把剩下的物资冻结起来再说,然后打电话让狄庆祥带人赶去处理。

庆祥一去就是两三天了,原以为事情会顺顺当当地解决,却没料到哄抢物资的那帮人不但没有受到惩处,工商部门和警方,竟然将本来就属于狄家湾公司的那批型材给扣下了,什么原因人家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说听候处理……

“不是瞒你,”瞿志平挠头皮,尴尬地说,“这事我都完全不知道来龙去脉……也确实,原料出了问题,生产线就是弄好了,也还不是空着。还有别的办法吗?”

邵小丽沮丧地摇头道:“实在没辙了,我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看来我只有回去搬救兵了。就这样吧,我明天一早回去,最迟下周三把人找来。我们公司的郭工,那可是真正的自动化专家呢。”

瞿志平兴奋起来:“那太好了。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回上海吧。”

“算了吧,”邵小丽狡黠地一笑,摆手道,“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还是我自己搭班车走吧。你也别送了,忙你自己的去。”

邵小丽住在公司招待所,他俩与厂里加夜班的几个技术人员一道走出了工厂大门,就分手了。

可是就在这一天,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生了:瞿志平一夜未归,一大早也不见上海来的邵小丽出现在公司里,他俩双双“失踪”了!

这事儿一下在狄家湾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先知道消息的吴泰安返回家里,抓起妹妹馨兰的手就走。馨兰惊呼干什么干什么,吴泰安气急败坏地吼道:“瞿志平和上海来的那**,两人昨晚就搞到一块儿了,你还蒙在鼓里呀!走,把他们堵在床上,看瞿志平这小子还有什么说的!”

馨兰的脸唰地变白,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跟着哥哥走,心里却异常平静,她想该生的事儿,终于还是生了。

公司招待所门口,已经聚起了不少人;他们告诉匆匆赶来、一心要“捉奸”的吴泰安,邵小丽住的客房里根本没有人,其他地方也找不到她和瞿志平的人影,大家议论纷纷,说两人肯定悄悄跑回上海去了,没见那女子蛮风骚的嘛。也有人不相信,说人家是我们请来的客户呀!另一帮人跟着起哄,说客户怎么把我们的副总经理拐跑了?吴泰安按捺不住,大吼道:

“妈的,还不知道谁拐跑谁呢!”

吴馨兰实在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但眼前明摆着的事实却让她难以理解:瞿志平跟邵小丽双双不见了人影!众人正在纷纷猜测时,公司总经理狄小毛来了,见大家聚在这里不上班,就问出了什么事。吴泰安挤上去,气咻咻地说:

“瞿志平和那个上海来的邵小丽,两个人同时不见了,找遍全村也没人影!”

狄小毛冷静地向大家问明了情况,方知吴泰安没有撒谎,于是他也乱了方寸:“咦,这是怎么回事呢?”

“哼,怎么回事?我看多半是学你家庆槐和玉贞的榜样,两人一块儿私奔了!狄老板,这可是你弄来的人!”

一听这话,狄小毛竞有些心虚了:“泰安,话不能这么说,志平这次到上海,是临时决定带她来公司里看看的,事先没跟我商量过……”

这时,早在一旁默默观察了半天的秋云,突然站了出来,极不满地瞪着狄小毛:“爸,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个啥呀?人家邵小丽.和志平,更没有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别在这儿满口胡言乱语了!”说着她转向吴泰安,“馨兰她哥,你怎么又在这儿造谣生事?人家邵技师有事情回上海了!”

吴泰安一下愣住了,他的铁哥们儿贵民冷笑一声道:“秋云,人人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可别替他俩打掩护啊。”

秋云不理他,向着大伙说:“我早晨送孩子去学校的时候,在汽车站那儿看见邵小丽上的车,还和她说了会儿话呢!”

狄小毛长出一口气:“她是一个人吗?”

“是—个人!”

秋云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然而这并没有解除众人的疑惑。吴泰安冷笑道:“在这儿是一个人,到了上海谁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呀?”

“半道上等着也说不定。秋云,你家庆槐就是两个人一起走的嘛,”吴贵民阴阳怪气地接上嘴,“志平他们呀,多半是一个一个溜掉的,这叫方法有异,可殊途同归嘛。秋云,你留在家里守活寡,你还向着他们说话,值不值呀?”

秋云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吴馨兰赶紧奔过去搂祝糊,两人默然相对;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狄小毛被贵民这话气得暴跳如雷,冲上前一把抓祝蝴的衣领,差点扇他一个大耳光。

297.搞误会了

297.搞误会了

老头怒吼道:“吴贵民,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老子现在就开除你,甚至可以叫你全家滚出狄家湾,你信不信?!”

狄总一威;包括吴泰安在内,谁也不敢再吱声,这样的事情在吴树生当年当政时就生过,比他厉害十倍的狄小毛,更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们赶紧散开,上班去了,秋云见吴馨兰还在那儿愣,就劝她道:

“馨兰,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馨兰异常的平静,甚至还笑了一下:“我知道早晚会出这种事情的,真的。不过不要紧,我早就想通了,实在不行跟他散伙就是,现在早就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年代了……”

“散不了伙,那也好办,”秋云望着她,满不在乎地一笑,“他可以找情人什么的,你未必不可以?”

吴馨兰非常吃惊地看着秋云,似乎认不出她来了……

秋云这会儿却在想,瞿志平会不会去南京货运站,处理那批型材被扣的事去了?

但实际上,此时狄庆祥和吴树生等人,正在南京火车站货运场苦苦等着瞿志平呢。装运型材的几节货运车皮,停在一条路基上生满杂草、锈迹斑斑的铁轨上,车厢门上贴着工商部门的封条。老等瞿志平不来,他们只得又跟两个一大早就来检查查封情况的工商局人员磨开了。庆祥说:

“同志,这批型材真是我们公司在上海买下的,提货单什么的你们都看过了,家里等着急用,你们不能老扣着不让运啊!”

工商局的人说:“告诉你,问题就出在这提货单上。”

庆祥一惊:“这,难道是假的?”

“假的倒不是,不然那一半你们能提走?”

“到底咋回事儿嘛?”一旁的吴树生也急了眼,“你倒爽快点告诉我们呀!”

那人说:“据我们初步调查,这涉及到上海好几个单位的‘三角债’问题……”

庆祥打断他:“什么?什么‘三角债’、‘四角债’的?只有别人欠我们的货款,我们从来没欠过谁的债呀。”

那人笑了,拍拍他的肩:“小老弟,你很少出来跑世面吧?这是现在的‘流行病’……算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现在司法部门已经干预了,我想帮你忙也无能为力。问题搞清楚了以后,我们马上就放行。”

庆祥一脸无奈地看着那两人走了。就在这时,他忽然接到了老爸打来的电话,告诉了他们瞿志平和邵小丽“失踪”的情况!庆祥压根儿没当回事,瞿志平费尽周折地回到狄家湾准备大展身手大干一场,他怎么会跟突然鬼迷心窍跟着一个上海丫头“私奔”?笑话,简直是天大笑话!多半又是吴树生那帮人兴风作浪造谣生事吧?这念头刚下意识地一冒出来,可是回头一看,人家吴树生正在身边,眼巴巴地望着他呢!庆祥不禁哑然失笑,暗想自己年纪轻轻的,成见怎么也这么深?

他把这事对吴树生说了,吴树生跟他一样,也不相信瞿志平会像狄庆槐一样,“爱江山更爱美人”,放着财大气粗的狄家湾农工贸企业副总经理不做,被一个小娘们儿拐跑了;何况那邵小丽并不怎么美,只是很“青春”罢了。不过吴树生还是没忘趁机泄泄对这个未来女婿的不满:

“这小子野心太大,这边的订货还没开工呢,那边又到上海揽来业务,这些乱子都是他搅出来的,自作自受,活该!”

“算了吧,吴老伯,”庆祥说,“现在说这些都没意思了,我们呆在这儿也没啥用处了,回去看看再说。”

当天他们就赶回了狄家湾,公司里仍然是一团乱麻,连一向具有大将风度、指挥若定的狄小毛,这回也没了主意。瞿志平的失踪,比儿子狄庆槐的出走对他的打击还大,老头又是派人派车没头苍蝇似地到处寻找,又是向公安局报案,却忘了打电话到上海邵小丽所在的佳美公司,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所有的人一着急一乱,也都尽量把事情往最复杂的地方想,独独忘了这个求答案的最简单方法。只有狄庆祥想到了这个,他回来之后了解了情况,抓起电话就给上海佳美公司打了去。

果然不出所料,人家邵小丽好好呆在公司里,跟她在一起的并不是瞿志平,而是他们公司的那位技术专家郭工程师,两人正在研究邵小丽带回去的那些自动化生产线的图纸呢。庆祥没告诉她瞿志平突然“失踪”的意外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既然毫不知情,何必再节外生枝呢#蝴只问清了邵小丽和郭工什么时候再来,就搁下了电话。

然而,尽管“私奔”的问题澄清了,狄家湾的人们反倒更加紧张和不安了:瞿志平到底出了事?难道是被歹徒绑架甚至……杀害了?!又过了两三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警方已经介入了,正在积极查找瞿志平的下落;只有狄庆祥隐隐约约感到,瞿志平的失踪,可能跟那批型材纠纷有关……

星期三那天,邵小丽带着郭工程师准时回到了狄家湾农工贸公司,而且马上就到车间那条自动化流水线上忙开了。狄小毛总算松了一口气,埋怨她走的时候怎么不打个招呼,弄得满城风雨的。

邵小丽惊讶地说:“瞿志平知道我要走的啊,他人呢?”狄小毛满腹心事的摆摆手,不想多说什么了。

结果狄庆祥的猜测没错,瞿志平的失踪,果然跟那批型材有关!

邵小丽回来的第二天,公司就接到了县公安局的电话,说是瞿志平找到了,通知他们马上派车去接人。狄庆祥大喜过望,立刻开着一辆越野吉普出了。临走前他特意叫吴馨兰跟他一块儿去,原以为馨兰会为志平的平安归来兴高采烈的,不料馨兰却冷冰冰地回绝了:“不去。他愿意回来就自个儿回来吧,我去有什么意思?”

庆祥心里格登一跳,知道这事已经无可避免地在他俩之间撕开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唉,管不了这许多了,还是先把人接回来再说吧。

“失踪”了四五天的瞿志平,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头老长,满脸胡子拉碴的。回家后一见他这样子,吴馨兰还是软了下来,那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她克制住自己复杂而微妙的情绪,只是淡淡地问,这么多天,你到底跑到哪里去啦?瞿志平一副身心憔悴的样子,恐惧地摇头道,唉,简直就像一场噩梦……

原来,那天晚上在公司门口跟邵小丽分手之后,瞿志平独自往家里走去,一路上还在想着南京货运站的一堆麻烦事儿。货物被扣,狄庆祥和吴树生等人现在只能在那儿守着,他们已经打了电话给他,让他明天亲自出面解决。去不去呢?瞿志平一路想着,家里还有这一摊子事没解决,那边又火燃眉毛了,唉,他深感公司的这个副总经理,太难当了;怪不得狄小毛要紧紧抓祝蝴不放呢……

夜已经深了,回家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瞿志平就这么昏头涨脑地沿着空无一人的马路走着。远处闪过一道雪亮的汽车灯光,他本能地往路边让了让,紧跟着一辆货运大卡车飞驰而过。借着货车的灯光,瞿志平蓦然现前面有一辆蓝白两色的轿车,黑灯瞎火、无声无息地在不远处的路旁停着,就像一头伏在黑暗中的怪兽,猛丁一看,还真让人吓一跳。他思忖着,这是谁的车呢,兴许坏了吧,加快步子走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儿畦。

就在他走近这辆车时,静寂的夜里突然响起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紧接着两道雪亮的灯柱“唰”地直射在他身上。瞿志平这一晾非同小可,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遮挡着,大声问:“谁呀?怎么回事?!”

车门打开了,三个身穿黑色保安制服的人从车上快跳下来,奔到他身边。只听其中一人低声问:“你是狄家湾农工贸总公司的瞿志平吗??”

由于面向灯光,瞿志平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他想不会是遇上劫路的盗匪了吧。“是我。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尽量克制住恐惧,颤声问道。

“沪东异型金属材料公司保卫处的。”又一个略为有点嘶哑的嗓子响起,“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瞿志平大吼道:“为什么?我犯什么罪了?”

黑暗中有人推了他一把:“走吧,上车再告诉你。”

瞿志平竭力挣扎着,但他的双手已经被另外两人牢牢捉住了。他仍然大喊大叫:“有事到我们公司去说,我凭什么要跟你们走?”

“就凭这个。”有人掏出一张什么文件晃了晃,“少哕嗦,快上车!”

瞿志平瞟了一眼,好歹看清了,那是一纸上海某区法院的债务裁决书。他更加惊讶了:“我欠你们什么债了?”

“你没欠,总有人欠吧,一团乱麻,最终理到你这里,有理到上海说得清的!走!”

298.她来有个鸟用

298.她来有个鸟用

瞿志平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他挣脱了他们的手:“别那么凶,跟你们走可以,总得让我回去拿点东西吧。”

那个哑嗓子断然道:“不行!能让你回去,我们就不会在这里截你了。上车!”三个人不由分说将他推上了车,原来,他们在这里等候他多时了!

车门“砰”地关上,这辆蓝白两色的轿车迅掉头,向上海方向飞驶而去。坐在后座的瞿志平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夹着,动弹不得,但这时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问身边的两人,你们该告诉我了吧,到底生了什么事?

“南京的那批型材……你装什么蒜?”

瞿志平不解问:“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左边那位愤怒了:“什么关系?那是我们公司的财产!”

瞿志平沉默了一阵,猛地挣扎起来:“胡说八道!那是我们花钱买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另一个人按住了他,恶狠狠地敲了一下:“从现在起,我们不提问,你就别说话。否则当心吃苦头。”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瞿志平用尽力气吼道。

‘但是再也没人理他……

这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正如工商局的人对狄庆祥所言,确实是“三角债”问题引起的,狄家湾农工贸公司不明不白地被牵连进去,闹出这场意外风波来。瞿志平回到公司后把情况向狄小毛汇报后,老头的脸一下拧紧了,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明白了,这又是狄庆槐干的好事!这批紧俏型材不是他弄到手的吗?志平,你还说他是将功补过呢……狗杂种,我看他是公报私仇,蓄意陷害我们呀!”

瞿志平摇头道:“狄总,你是对他有成见,事情并不是这样,庆槐确确实实是想为我们公司最后出一把力。还记得那个差点吞掉我们几百万货款的上海东亚公司吗?上次庆槐千方百计把货款追回来后,本来还要以诈骗罪起诉东亚公司的张老板,让他加倍赔偿损失,不然就去坐牢。张老板苦苦哀求不要上法庭,答应欠庆槐一个情,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找他,庆槐这才没有让他吃官司。我把灯饰厂原材料告急的情况跟庆槐说了之后,他就去找了张老板,让他还这个人情……”

“哎,志平,我听我哥说起过,”这时庆祥插嘴道,“东亚公司的张福林并不做型材生意呀。”

“是的,他不做总有人做嘛。上海有家供货商一直拖欠东亚公司的一笔款子,庆槐一催张福林,张福林就去逼他们,这家供货商躲不过,就拿了二百吨铝质型材抵债。这事办得意外地顺利,我们这边款子一划出,庆槐很快就货回来了……这事大家都知道的。”

狄小毛却越听越糊涂:“那怎么又钻出个什么‘三角债’来呢?”

瞿志平苦笑着回答:“我都是这次被‘捉’到上海才知道,这二百吨型材,本来属于对我动武的这家沪东异型金属材料公司,他们是委托那家欠东亚公司债的供货商代售的,他们被张福林逼急了,挖东墙补西墙,就把这二百吨型材临时拿出来抵了债……”

“冤有头债有主,”狄小毛还是理不清楚这一团乱麻似的关系,“那家合资企业不该找你算账啊!”

“爸,你脑袋瓜怎么这么不够用?”一旁的庆祥见父亲仍然糊里糊涂,忍不住大声道,“型材最终在我们手上啊#蝴们先派了一车人去南京货运站强拉货物,幸好吴老伯还算聪明,及时报了案,让工商局先查封了再说……沪东公司的老板急红了眼,不知谁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他就让他们的保安人员开着车来了,把志平‘劫持’到上海去做人质,想以此为条件,讨回他们的型材……”

一听到这里,狄小毛再也不糊涂了,他眯缝起双眼,沉思道:“瞿志平,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我,他们要抓应该抓我去做人质啊,怎么搞到你头上来了?还有,他们根本不认识你瞿志平,怎么会知道你下班必然要走那条路,一抓—个准?***,这中间有鬼,我们公司里有内外勾结的内奸!”

两个年轻人一时都沉默了,知道老头儿多半又怀疑到吴家父子身上去了。其实他俩都明白,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了,经过这一系列风波,以狄庆槐的出走为转机,吴家父子也像换了个人似的,收起了昔日惟恐天下不乱的那德性,尽心尽力地为公司做着事;

虽说吴泰安在不明白真相的情况下,当众责骂了瞿志平一通,也影响了妹妹馨兰与志平的关系,但那毕竟是人之常情。暗中与外面的人勾结,“点水”整治瞿志平这种缺德事,吴家父子、兄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那么到底是谁干的呢?不用查了,也根本无法查清。全公司上千号职工,眼红上海回乡的大学生瞿志平一眨眼就当上了公司副总经理者,大有人在。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啊!

幸亏狄小毛及时报了案,瞿志平才被警方迅解救出来,沪东金属公司因非法拘禁正在受到警方的调查,很有可能要吃官司。法院来函问狄家湾工贸公司是否起诉,起诉他们就受理,然而瞿志平迟迟不作答复。他对狄小毛说,还是学学人家庆槐吧,不把事情做绝,让他们欠咱一个情,以后说不定还有交道呢。生意场上,树一个敌等于断了条财路,多交一个朋友多一份儿机会。

狄小毛先还挺牛b,要查公司内部这个那个,外边也要追究到底,简直想左右开弓荡平一切劲敌;然而他很快就不再吭声了:瞿志平这一招迅得到了回报:扣在南京货运站的那批型材因债权债务关系十分复杂,原来还要继续被工商部门扣住不放的,但作为货主的沪东公司害怕吃官司,主动提出先让狄家湾工贸公司拉回去先用着再说,于是这事总算得到了比饺圆满的解决。

然而这场风波对狄家湾的几个主要角色,伤害还是不小的。不仅瞿志平与馨兰的关系有了裂痕,狄小毛对他也是一肚子不满意,看来吴树生说这小子野心太大,是有道理的;大包大揽独断一切,比自己当年白手起家创业时,还有过之无不及呢!狄小毛越想越坐不住,找了个机会把瞿志平叫到家里谈了一次话,想让他悠着点儿。

瞿志平毕竟太年轻,也太书生气,抓住这机会,竞跟老头谈起他早就有之的一整套改变乡镇企业旧有体制的想法,话里的意思,是目前这一连串风波,根子都在“家族经营方式”、“小生产作坊”那一套,必须进行改革——其实这也不是他的现,而是邵小丽一来就闻出这儿味道不太正,跟他吹的风。

哪知狄小毛一听就火了:“我这个‘家族’,早已经四分五裂了!老大抛妻弃子走了,老二和他嫂子,成天泡在公司,厂里见不到人,我还有个什么‘家族经营’啊!”

老头痛心疾的呼号,在如今空荡荡的狄家大院里震响着,瞿志平简直听得有点儿惊心动魄。他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狄小毛又怒气冲冲地说:

“咱们不扯远了,眼下这件事,闹了多大风波你知道吗?我看起因就是你擅自带邵小丽来引起的#糊来转了一大圈,起个啥作用?长期合作,那还是半天云中的事,不懂装懂调试设备,差点误了我的大事……”

瞿志平吃惊地说:“狄总,调试设备是你请人家干的呀,难道你忘了?”

狄小毛愣了一下,马上改变了话题:“哼,你的这套改革方案,肯定是她出了不少馊主意,是吗?”

瞿志平终于明白了,原来根子在这上头。他也很生气,忍不住顶撞道:“狄总,人家来了才几天,你怎么就对她成见这么大啊?”

“你跟我瞪什么眼珠子,素不相识的,我对她有什么成见?我看实际效果!志平,我劝你冷静点儿,不要意气用事!”

志平悲哀地:“我明白了,邵小丽不过做了我的‘挡箭牌’罢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狄总,放心吧,邵小丽马上就要回上海了。”

狄小毛一愣,语气有些软了:“我可没有赶她走啊……”

“狄总,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在上海联系新客户、请邵小丽来实地考察,决没有半点私心!”

“我从来没有说你有私心。”狄小毛阴沉着脸说,“可是客观事实摆在那儿,她来了之后,引起这么一场风波,差点又捅大乱子!”

“我还是不明白,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即使你在上海,事先也可以用电话跟我打声招呼嘛,一下就把人带来了……我毕竟还没退下去,还是这个公司的老板嘛!”

瞿志平停住脚步,凝视着老汉:“狄总,明白了,我现在明白了。”

狄小毛摆摆手:“你明白什么了?”

299.还有脸见人吗

299.还有脸见人吗

瞿志平瞧着老头的怒气冲冲的神态,心里突然想笑:原来老头是怕我跟他争权,可是这话从何说起啊#蝴知道狄老伯再也不能原谅大儿子了,秋云跟狄庆槐的关系更是越拉越远,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么一步步走向分裂、解体,老头的心怎么能轻松啊。

他老了,无论思维还是行动,都跟不上趟了,可他还是不服这口气,还得硬撑着,担心失去公司掌门人的权威——那是他最后的尊严,他得像最忠于职守的哨兵一样严密防备着,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觑觎……

谈话无法再继续下去了,瞿志平只好告辞一走了之。狄庆祥和嫂子下班回来后,刚巧听到了这场激烈争吵的后半截,两人都不敢吱声,心情十分沉重。

的确,这个家越来越不像个家了,庆祥这次和瞿志平从上海回来,秋云一个字也没主动问过丈夫在上海怎么样。后来连庆祥都看出苗头来,找到嫂子,告诉了她一些情况。原来,他和瞿志平专门又去了姑父徐世坤家,结果仍没见到他哥。庆祥难过地对嫂子说,上次是错过了,这次,我哥是故意躲着不见……

秋云只是平平淡淡地问了句为什么,庆祥一下又来气了,说:“为什么,这还不简单吗?型材这事他又弄巧成拙,这么三番五次给村里添乱子,他还有脸见人吗?”

“知道羞耻了,也是好事呀。”秋云那口气完全像是在谈别人的事。

庆祥再也找不到话说了,秋云仿佛要给他一个面子似的,最后还是勉强问道:“他现在在上海,到底干什么?”

“听说连个像样的工作,都还没有找到呢,”庆祥腻歪地回答,“成天在姑父家里住着。”

“那他靠什么生活呀?”

庆祥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告诉她真相:“嫂子,你还蒙在鼓里呀#蝴早就瞒着你,存下一大笔钱,我姑父说,他现在就用这钱,天天泡在证券交易所炒股票呢。”

“好样儿的,有种,什么新鲜他玩儿什么,”秋云笑了,话音里简直听不出她的真实意思,“炒股票一下就能大财呢。至于那笔钱,本来就是人家自己挣下的,瞒不瞒我,也没什么关系。”

庆榉恨恨地说:“哼,他真以为股市是金窝银窝,一去就能拣着金娃娃?好多人都被套牢了,一分钱也没赚到。我估计我哥恐怕也是这样,他懂什么股票?要不是我姑父收留他,管吃管住的,他在上海早就呆不下去了!”

秋云漠然地听着,不想再说话了。庆祥沉默半晌,猛然抬头道:

‘嫂子,你把我哥忘了吧。他宁愿在上海滩过这种‘白相人’的日子,也不愿回来,这说明他心里早就没有你,没有我们这个家了!”

“那无所谓,”秋云面无表情地说,“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我也能去试试呢。”

庆祥惊讶不已地瞪着她,他简直有些认不出过去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嫂子来了!

今天家里又出了这件事,庆祥心情更糟糕,一进门就不声不响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吃晚饭时,家里气氛才缓和了一些,秋云见老头气消了,试探着说:

“爸,你今天怎么啦,怎么对人家志平那么大的火?”

“爸,你刚才那些话太离谱了!”庆祥也帮腔道,“你怀疑人家志平这样那样的,你没想想,要不是他及时回来,我们公司只怕早被吴树生他们弄垮了!”

狄小毛冷笑道:“我没怀疑他什么。可你们知道吗,吴树生彻底倒了台,下一个多半就该轮到我了。”

庆祥摸摸脑袋,讶然道:“我倒没想到这一层……”

秋云瞪他一眼:“庆祥,没想到最好,千万别往那上头想……爸,我倒是在想,你怎么总是喜欢斗来斗去,老对手没了,又要替自己树立—个新敌人是不是?”

狄小毛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他简直想不到,一向温顺、沉默的儿媳,现在也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了。“秋云,你……你这是怎么啦?”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没怎么,好好的嘛。”秋云冷冷地回答,只顾吃饭,不再开口了。

第二天在公司里见到瞿志平,她便忍不住把狄小毛在家里的那番话对他讲了。瞿志平虽然并不感到意外,但仍有些悲哀,他自语般地说:“……收拾了吴树生,下一个就轮到他……狄老伯怎么会这样看我?”

秋云说:“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这事的,这有点像搬弄是非了……昨天你们俩听起来是说工作上的具体的事儿,但我怕你不明白真正的根子在哪儿……老头子这个变化太突然了。”

瞿志平哪会不明白,他思忖着说:“是呀,馨兰她爸怎么骂我。咒我,我都无所谓,甚至大不了馨兰突然变心,不跟我好了,我心理上都可以承受得下来;可是狄老伯这样看我,我……我就太伤心了……”

秋云说:“志平,掉过头来想想吧,‘家族统治’这个话题确实太敏感了,我们家现在那个样子,你还这样说,确实也伤了他.的心……”

“瞿志平遗憾地摇摇头:“我……我真是鬼迷心窍,不该在这种时候跟他说这些事,急了点儿,确实太急了。”

“找个机会给老头认个错吧,我找你说这事,就是这意思,这点小小的误解,其实不算个啥。”

“不,这不是什么误解,”瞿志平很难过地摇摇头,“这已经是很深的成见和隔阂了。换个人我根本不在乎,可狄老伯,他是公司老板,又是村长,他要跟我作对,我只能一事无成!”

秋云一晾:“那你要怎么办?”

“要这样下去,我在狄家湾呆着还有什么意思?”

秋云瞧着他:“你真要走?那我也跟你说实话,这地方我是早就不想呆了,乌烟瘴气的……你来了之后,我才看到点希望,觉得还能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你真要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离开狄家湾!”

瞿志平凝视着她,好半天才说:“嫂子,你也变了……”

“你说说,我变成什么了?”

“再不是那种只知道锅边灶台上转的‘贤妻良母’啦!”

秋云艰难地保持着笑模样:“照我的想法,我还是不愿意变,平平静静过日子多好,可是这环境逼得你不能不变了……好啦,不提过去了。志平,答应我,你和馨兰都不要走,永远留在狄家湾!”

瞿志平庄严地点头道:“我答应。”

“这就对了,好歹也让我有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嘛!”秋云开心地笑了,然而一串晶亮的泪珠,分明挂在她脸上……

邵小丽和郭工程师在狄家湾完成任务后离开时,狄小毛还是客气地一再挽留,说大家都舍不得她走云云。邵小丽对这场由她而起的风波毫不知情,但是凭着女人的本能,她还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上车时她半开玩笑地对狄小毛说:“狄老板,这是真心话还是客套?”狄小毛有些心虚地瞟一了眼瞿志平,心想这小子肯定又跟她通风报信了。

他尴尬地说:“当然是真心话嘛。我们不是还要长期合作吗?”

邵小丽说:“那好,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一个电话我就来了。”

她大大方方地跟瞿志平、吴馨兰握了握手,上车走了。“志平,我真羡慕小丽,又远走高飞了。”吴馨兰望着远去的汽车,突然说道。

瞿志平吃惊地问:“你不是铁了心要留下来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过去我爸老跟你过不去,现在又轮到狄老伯要跟你较劲儿,我一直在想,咱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狄家湾毕竟太不开化了,我们还是回上海吧,也许,那儿才真正是我们的天地……”

瞿志平忽然涨红了脸,很激动地说:“不,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这人还就有这么个怪毛病,存心留我我想走,若要一个劲赶我走,我***非要留下来!”

馨兰笑道:“哟,真还有脾气呢……”

瞿志平沉默了。他的思绪飞到了上海,他在想着跟他“换位”的狄庆槐。他想我在这儿过得如此艰难,庆槐在上海活得容易吗?

的的确确,狄庆槐在上海混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柄根的日子本来也不好,他开在巨鹿路的那爿小店因出售盗版光碟,被工商部门连着逮了几次,一连串重罚下来,人家还没查封,他就几乎做不下去了。

但炳根脑袋灵光转向快,干脆将自己的店子盘给了一位做家电的大腕儿马旭中。马老板原先在银行做事,后来与朋友一起离职出来做金融,成功地在证券、期货方面大捞一笔后,自己开了家投资公司,又在经销家电方面展,成为一家全国有名的家电企业在上海的代理商,许多百货大楼的家电销售都由他供货,自己还在淮海路上一处“黄金口岸”开了个茂源家电商行。

3oo.你这是打扮给谁看呀

3oo.你这是打扮给谁看呀

马旭中现在主要精力放在收购那些经营不善或者决破产的小厂小店然后进行改造、整合,他看中炳根在巨鹿路上的那爿小店,就以让炳根去茂源家电商行当经理为诱饵,将店子买了下来。正焦头烂额的炳根自然正求之不得,但还提了个条件,就是要去那儿当经理,并且要求带上瞿玉贞。

马老板本来不答应,但见了玉贞一面后,觉得这女孩子长得蛮不错的,便满足了炳根的条件,于是炳根摇身一变,当上了茂源家电商行的总经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玉贞在他那儿混得也不错,有一份不低的固定薪水,中午店里还管一顿套餐盒饭。她并没有多大的野心,能在花花绿绿的大上海找个工作,有一份过得去的稳定收入,过上说不上富足却也吃穿不愁的小日子,她就心满意足了。这是玉贞从小就常做的美梦;现在美梦成真,还有一个那样爱她、甚至不惜抛妻别子的男人相伴身边,她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呢?

倒霉的还是狄庆槐。其实凭他的能耐,随便找家什么公司当个职员,挣一份儿薪水是不成问题的,也有这样的机会,姑父徐世坤就曾经介绍过这样几个职业给他,但都被狄庆槐拒绝了——一当了十来年吆五喝六、说一不二的厂长和公司董事,现在跑到上海来替人当“马仔”,他那张脸皮怎么也放不下去。

就连玉贞在炳根店里打工,他也觉得挺没面子的;让自己的心上人去给自己过去手下的“马仔”当“马仔”,想想都无地自容;所以他严厉禁止玉贞对任何熟人透露她在哪儿工作,连姑父也不例外。徐世坤关切地问过玉贞,每天早出晚归到底在于什么呀?玉贞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在跟庆槐一块儿炒股呢。

狄庆槐确实开始炒股了。当然,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自己开公司当老板,那才来劲!但是这先得有大笔的钱才行,慢慢地搞“原始积累”吧,不知等到何年何月,要尽快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一夜暴富才行。什么样的活儿能够一夜暴富呢?除了买彩票中特奖,那就只有炒股了。

来上海之前,狄庆槐就开始留意这行道,晓得好多人都是炒股炒成暴户的,就连姑父当年不也是靠这个起家的吗?于是狄庆槐就兴致勃勃地当起了“股民”。然而这营生他几乎是从头学起,再加上实力不济,别看成夫泡在交易所,实际上只能买几只“垃圾股”炒炒,今天赚几个小钱,明天却又赔出去了,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这天一早他又要到交易所去,瞿玉贞也要去狄炳根店里上班,正好要同一截路,狄庆槐就送她来到公共汽车站。玉贞本来就喜欢打扮,现在更是浓妆艳抹的,趁等车的工夫,她还不忘从挎包里拿出梳妆盒,用口红、粉笔左抹右涂的。狄庆槐心神不宁地瞟了她一眼,喝斥道:“收起来吧,大街上的,别抹个没完……你这是打扮给谁看呀?”

“狄炳根狄经理嘛,还有谁?”玉贞大大咧咧地回答,“人家现在是越来越讲究了,对我们女职员要求特别严,谁要没化妆,他就不准进店。”

狄庆槐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知道她下一句话准是:我们哪天能像炳根那样起来呀?这话玉贞多次在他耳边唠叨,狄庆槐简直腻透了。不过今天玉贞觉察到了他心情不好,没再刺激他,只拣他顺耳的说:

“我看报纸上的消息,说是股市要开始回升了……”

“是呀是呀,昨天电视上解盘,预测本周涨停板有个大反弹。”狄庆槐果然兴奋起来,一套术语也欢快地蹦了出来,“玉贞,你也帮我留意点行情。”

玉贞却又撇撇嘴笑道:“算了吧,你炒了这么久的股,赚到一个钱没有?庆槐,我看你最好还是找个像样的工作,先做做吧……”

狄庆槐立刻变了脸,喝道:“你懂个屁!”幸好这时公共汽车开来了,他要冲她火也没时间了;玉贞一声“拜拜”,跳上车走了。

证券交易所离这儿不远,狄庆槐是走着去的;现在手头开始紧张了,他无法再像刚来时那样摆阔,动不动就打出租车。

交易所二楼大厅里人头攒动,闹嗡嗡的,巨大的股票行情电子显示屏上,刺眼的数字翻滚着,人们伸长颈项,翘以待。狄庆槐好不容易挤进人丛中,掏出小本子,不停地记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副很虔诚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群中突然爆出一阵惊呼声。狄庆槐抬起头,只见显示屏上已经跳出一串新数字,而且每换一轮,就缩减几个点:股市正在暴跌!

咒骂、惋惜、感叹声响成一片,然而显示屏上的数字仍在无情地变小。狄庆槐索性不记了,垂下手,也直勾勾地瞪着显示屏,他买的正是这只新股,十二块八买进,原以为只要有两三毛钱的上涨就有钱好赚,却没想到本周的第一天,这只垃圾股竞跌到三块七……妈的,又一次血本无归!

有个女人忽然昏倒在地。同她一起的另外两个女人扶祝糊,急急地喊:“帮帮忙,帮帮忙……!”然而交易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显示屏上,没有谁伸手帮她们。狄庆槐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挤过去,伸手扶起了那个女人,走出大厅。

这女人刚蹒跚着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再也走不动了。他们扶着她靠着扶手在楼梯上坐下,狄庆槐这才现,女人双目紧闭,嘴唇哆嗦,已呈半昏迷状态。

狄庆槐很沉静地问了句:“输了多少?”

那女人口吐白沫,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同伴代替她回答:“这只该死的垃圾股,笃定了今天一上市就涨的,结果跌得像脱底棺材样,将近二十万的本钱,眨眼就扔进黄浦江了……先生你呢?”

狄庆槐苦笑道:“我也差不多。”说完转身离去。

在楼梯拐角处,他顺手将仍捏在手中的小本子连同圆珠笔,扔进了闪闪亮的金属垃圾桶里。那一刻他真想对这纷乱的世界狂喊一声:“老子不干了!”

姑父徐世坤是一直反对他们炒股的,他说现在的中国股市跟他年轻时候完全两码事儿,一点也不规范,谁都不讲游戏规则,连他这个有几十年股龄的老股民,也完全看不懂;再加上老头深知狄庆槐完全没有炒股方面的基本知识,去玩这冒险游戏,纯粹是把钱往黄浦江里扔。狄庆槐执意要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徐世坤也就不再拦他,心想让这小子碰得头破血流回来,他就知道好歹了。

果然,狄庆槐今天又一次惨败而归。但令徐世坤不解的是,他跟往常不一样,脸上竟然看不出一丝沮丧和烦恼,甚至好像还有一点儿终于解脱了的欣慰,于是徐世坤明白了,他恐怕再也不想玩、也再也玩不下去了。听他讲了一遍在交易所遇到那不幸的女股民当场昏倒的事儿后,老头轻描淡写地说:“昏倒在地,那还算好的。你没看《新民晚报》报道,有个男的,一百多万一下没有了,回去就从十五楼上跳了下去……”

这时玉贞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她头上戴满了彩色卷器,看来正在做头。他俩现在都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不像刚来时那么拘谨了,因为时间一长,两人都看出来了,老年人都害怕孤独;

姑父跟老保姆平时独自守着一幢豪宅,十分寂寞,两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住进来,这个家好歹像个家了。徐世坤表面上还要拿拿架子,不冷不热的,骨子里却是很乐意让他们长期免费住下去的……

瞧着狄庆槐坐在沙上呆,玉贞劝道:“输了就输了吧,还在这里老想个没完没了的,有什么用?炒股就跟打麻将一样,手气不好,活该触霉头。”

狄庆槐没好气地说:“嗬,你倒是口气蛮大的啊。你借一百万给我,我还去!”

徐世坤笑道:“庆槐,玉贞都觉悟了,你还钻死胡同呀?解放前我就玩过股票,那纯粹是一场赌博,跟打麻将一样,谁都想一口吃成大胖子,谁都想当赢家,那怎么成?输家总是绝大多数,一万个小股民一夜之间倾家荡产,才能造就出一个横财的大富豪……”

实际上玉贞一直是极不赞成6庆槐玩儿股票的,此时趁机劝道:“庆槐,听姑父一句话,趁早洗手不干了。”

6庆槐烦腻地挥挥手道:“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来上海这么久了,我观察了很多行道,结果现,还是炒股来得最快……”

“那能叫来得快?”徐世坤打断他,“明明是输得快,也输得最惨。庆槐,真要想干成点儿事,还是得脚踏实地,一步步地来。”

6庆槐赌气地说:“好,明天我就去杨树浦码头扛大包好不好?”

3o1.兴犹未尽

3o1.兴犹未尽

徐世坤并不介意地一笑:“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不是还有点儿石匠的手艺吗?浦东那边高楼大厦还在一幢接一幢地盖,你如果去我看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玉贞格格地笑了。狄庆槐想脾气自己也觉得挺没劲的,只狠狠瞪她一眼。只听姑父又说:“股市上输掉了,你赌气哪儿能赌得回来?庆槐,你坐下。”

狄庆槐老老实实地坐下了,老头这才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最近我盘下一家珠宝店,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到那儿去干,怎么样?”

狄庆槐和玉贞都吃惊不小。狄庆槐问:“珠宝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徐世坤笑眯眯地瞧着他:“我这不正在跟你说吗?”

原来,老头从香港回到上海,并没有像狄庆槐想像的那样闲着,他过去就是经营黄金饰和珠宝的老手,回来后重操旧业,盘活了原先的老金店,然后承包给别人,自己脱身出来,眼睛又瞄上了新目标。他最近盘下的这家鑫金珠宝店,可以算是解放前的老字号了,几经转手后,一直由他过去带出来的一个徒弟经营着。最近店主举家迁到加拿大定居去了,徐世坤瞅准机会,在他临走前以很合算的价格把鑫金珠宝店买了下来……

这些事,姑父先前一个字儿也没透露,狄庆槐暗想,老头儿。真是滴水不漏啊#蝴猛然悟出一个道理,做生意就得这样,商界真正的成功人士个个都是不声不响默默做事,水到渠成才跃然而出,哪像自己,钱还没赚到几个,就在那里大喊大叫什么“一夜暴富”了……他兴奋地要求姑父第二天就带他去鑫金珠宝店,但徐世坤却让他先花个三五天时间,彻底从股市抽身出来,并且还要保证以后再不去炒股了。

原来姑父给了他一条新生路,也是有条件的。当然这是替他着想,狄庆槐马上就答应下来。玉贞也为他高兴,当夜两人兴致勃,相约着洗洗涮涮一番之后,上床颠凤倒鸾来一回许久都没干过的那事儿。

结果狄庆槐过分亢奋,在浴室里一见玉贞那精赤条条的丰满?裸?体,就抑制不住了,搂住玉贞将她掀翻,就在澡盆里匆匆把那事儿办了。后来两人躺上了床,玉贞兴犹未尽地还想再要,但狄庆槐却没精力了,他已经在想像着当个珠宝店的老板,该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玉贞去上班,竞不再挤公共汽车,而是打了辆出租车去的。她叫车子一直开到炳根的家电商行门口,下车付了钞,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水磨石地面,昂挺胸走进店里,那模样简直不像打工的,倒像个来购物的阔太太。正在店里忙着的狄炳根一见她这模样,不禁万分惊奇,叫道:

“嗨,玉贞,你居然打的上班!是不是在马路上拣着钱包啦?”

见店里的其他人也都诧异地盯着她,玉贞心里那份儿舒坦就别提了,她边走边高声回答:“炳根,我们庆槐现在也是珠宝店的经理啦!”

炳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炒股还……还真炒啦?”

玉贞嫣然一笑道:“让庆槐自己告诉你吧。”

炳根心儿跳跳的,马上打了个电话给狄庆槐,没想到他仍还在股市上泡着呢。当然,此刻他正在执行姑父全面退出的命令,将在手的股票一古脑儿全部抛出,只留了一只他觉得看好的绩优股,算是“火种”吧。

算下来,炒了几个月股,活生生亏掉二十来万。他并不想对炳根隐瞒自己要到鑫金珠宝店做事,但是这一回还是有所保留,很低调地告诉炳根,什么经理,那是玉贞蒙你的,我这回去还是替人家打工罢了。炳根放下电话后心里有了底,回头一见玉贞居然翘着腿坐在那儿喝起了茶,不禁吆喝道:

“起来起来,上班时间早到了,还喝个没完干什么?站你的柜台去!”

狄庆槐要去上班的珠宝店,现在早已挂上了“徐氏鑫金”的新招牌,店铺开在老城区,过去这儿是僻静的小街,现在也成了—个商业中心,虽比不上南京路、淮海路这些著名的商业区,但仍然有几分繁华的样子。

鑫金珠宝店里里外外装饰得都十分讲究,狄庆槐一眼就看出经营者的精明与细心;姑父徐世坤带着他走进店堂时,七八个店员垂手恭立,一一向徐老板问好,颇似旧上海商界的那一套礼节。但是对狄庆槐,他们却又是另一副嘴脸了,一个个将审视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投在他身上,弄得狄庆槐十分不自在;还没正式上班,先就怵了几分,心想这些上海老油条比起狄家湾那些纯朴、直率的员工来,肯定难对付多了。店员们看着徐老板带着这陌生人径直走进了里面的经理室,脸上都露出些许惊异,自然一番窃窃私议。

在经理室里,徐世坤一坐下就向狄庆槐介绍起店里的基本情况来。

盘下店子后,他将店里的老员工全都留了下来;他们干黄金珠宝这一行多年,经验十分丰富,因为这不仅是站站柜台、收钱找零的买卖,还得有一整套鉴别金银珠宝真伪的本事;同时眼睛还得随时盯着国际黄金市场的涨落,才不会吃亏。

老头儿一说到自己的老本行,话就多了起来,半天还没说到究竟让狄庆槐干什么;后来徐世坤又津津有味地说起黄金与人民币的汇率换算这些过分专业的知识时,他就再也坐不住了,打断姑父的话,问道:

“姑父,说实话这方面我一窍不通,我能在这儿干什么呢?”

徐世坤反问道:“你说你适合干什么?”

“姑父,这……”狄庆槐心里一沉,“你是想让我来帮你站柜台?”

徐世坤哈哈大笑:“不会不会,让你站柜台,倒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我是想让你当这店子的经理。”

不出所料,狄庆槐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真要让他站柜台,他会立即起身就走。他暗压住内心的惊喜,沉静地说:“姑父,我可是从来没干过这一行啊。”

徐世坤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说:“谁又是生下来就会干这个的?一窍不通可以学嘛。这店子解放初期我就想盘下来的,多少年过去了,这念头始终没灭过;现在终于到手了,唉,可惜我又老了!我没有精力整天守在店里,随便找个什么人吧,我又未必能放心;特别是账房方面,非得找个可靠的人不可。所以,最初谈这店交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庆槐,姑父跟你掏心里话:如果你不是恰好在上海,这店子再怎么划算,我也是不会要的……你不是一直羡慕炳根自己开店当老板吗?从今天起,你就和他一样了!”

狄庆槐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也十分羞愧——姑父现在还不知道,炳根早就没当那个卖盗版光碟的小老板,而是正儿八经的家电行大经理了!但他还只得继续瞒下去,心中那份儿感激却也是十分真诚的。他紧握住老头的手说:“姑父,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可是,你怎么一点儿风声都不透给我呢?”

徐世坤一笑道:“这段时间,你和玉贞一直陷在股市上,简直迷进去了。我劝过你多次你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我就想,让你去碰碰运气吧,不跌得鼻青脸肿,你是不知道回头的!”

狄庆槐有些惆怅地低下头:“要早知道有这活儿,我还去炒什么股!玉贞还不知道,我把她的全部积蓄,也赔进去了……总共也有好几万呢。”

徐世坤摆摆手:“那是你们俩的事,我不管。蚀了财,是能够赚回来的。庆槐,要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我们还是正式签订一份合同吧。”

狄庆槐有些吃惊地看着姑父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又打开印鉴什么的。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了。生意场上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叔侄关系,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合同订得很苛刻,算下来狄庆槐一年的收入比在老家当厂长好不了多少,说到底真还不过是徐老板的高级打工仔罢了。但狄庆槐还是签了,现在他深知如果这个机会再把握不住,自己很可能就真正完了。

店员们对这个有些土里土气的新经理,表面上恭恭敬敬的,骨子里却是根本瞧他不起。为了更像个珠宝店经理,狄庆槐特意花了一两千块钱买了套高级西装,本来也想像狄炳根那样打一条“金利来”领带,后来一想,自己必须跟他区别开来,就结了只黑色的蝴蝶结,自认为比一般的领带洋气得多;皮鞋也擦得锃亮,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了。

尽管有了这身新行头,但店员们对这“江北佬”还是不大卖账,上任没几天,他们就要给他点儿颜色看了。

3o2.做了一笔大生意

3o2.做了一笔大生意

这天早晨,徐氏鑫金珠宝店开门之前,几个男女店员照例正在搞卫生,门外响起了汽车刹车声,然后西装毕挺的狄庆槐就进来了。

现在他上班又开始打的了,虽然姑父的合同中规定有一定的车马费补贴,但每天的这笔车资仍然花得狄庆槐心痛;不过这门面无论如何还是得撑住的,姑父早就告诉他,上海人都挺看重这些“台型”,尤其做生意的,衣食行方面档次低了不行。

今天因为有一位重要客户要来,狄庆槐比平时来得早了一点,他进店之后,店员们依然各忙各的,只有个把人笑着跟他打了招呼,狄经理你早,其余的家伙甚至连瞧都不往他这儿瞧一眼一他们身上的西装,甚至比狄庆槐那套“培莱蒙”还挺刮呢。

往常狄庆槐一进店就径直往经理室去,尽量不招惹他们,但今天他却在店堂里停住了脚步,神气活现地四下看着,挑剔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店堂中央的展台上。

“老王,你过来。”他用手指啵啵敲着玻璃柜,“这几只钻戒,位置还要放高一点,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那老王叫王福才,五十来岁,是鑫金珠宝店年纪最大的“资深店员”,也是领班,典型的“小开”模样,相貌、打扮都无可挑剔,但毫无特色。他斜睨了狄庆槐一眼,开口回答道:“狄经理,阿拉一直都是这样放的,蛮显眼的嘛。”

那口上海土话,暗含强烈的“上海优越感”,狄庆槐一听就明白。但他还是很和气地说:“还是重新摆一摆吧,今天有个大买家要来,得给人家一个好印象:”

老王揭开了柜台的玻璃盖,似乎也很谦恭:“那狄经理,侬自家来摆吧,阿拉过去一直都是这样摆的,好像也没有吓跑过啥样的大买家……”

狄庆槐不再吭声,果然自己动起手来。他屏住呼吸,干得十分专心,但凭那“第六感觉”,分明觉察到了背后的几位男女店员.在挤眉弄眼的窃笑。狄庆槐不露声色地干完活儿,又指挥其他人把店堂的其他柜台按他的意思重新布置了一番。人们默默地照他说的去做,因为他们再瞧不起他,这人毕竟是管着自己的经理;况且人家还是徐老板的亲戚呢。

要来的客户是狄炳根介绍的,姓孟,自称无锡某金银饰加工厂的老板。隔行如隔山,做家电的炳根怎么会跟他搅在一起,狄庆槐不得而知,但是他太想尽快做成几笔大生意让姑父瞧瞧了,所以炳根一说,他就答应见面。

孟先生叫孟华荣,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由炳根陪着来了之后,对狄庆槐精心布置了一番的店堂并没多大兴趣,草草浏览了一阵,就进到里面经理室,跟狄庆槐谈起业务来。

原以为这孟先生要从店里买走多少多少货,殊不知甫一坐定,才知道他是来卖货的,而且话没说上几句,居然就倒起苦水来了:“狄先生,我是个体户,不过是凭祖传手艺吃饭,眼下生意是—天天不好做了。最近头寸很紧,所以呢,想找狄先生帮个忙……”

狄庆槐不禁大失所望,但见此人倒还诚恳,于是也客气地敷衍道:“哪里哪里,我们也是新开张的,生意不好,生意不好。”

孟华荣说:“狄经理就不要客气了,我手头有批货,想交给你们店代销,价格保证优惠;你们是上海有名的老字号,实力很雄厚啊,交给鑫金店,我们放心。”

原来是这样,狄庆槐重新开始兴奋和欣喜。但他表面上并不露出来,默默听着孟华荣又把代售的条件详细说了一遍。他竟然只要按市价的六成结账,利润之丰厚,连狄庆槐这样的外行,也一听就明白。

但他反而用疑惑的目光扫一扫炳根,炳根忙说:“庆槐,还犹豫什么?四成高的利润,全上海你上哪儿找去?”

“是啊是啊,”孟华荣也说,“要不是债主逼得紧,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这真是杀鸡取卵啊。”

狄庆槐思索好一阵,决定还是做。他伸出手去:“样品带来了吗?”

孟华荣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狄庆槐眼睛不禁一亮:几枚金饰、几粒小钻石,闪烁着晶莹的光。不过到底是真是假呢?他这个门外汉心中完全无数,想找店员领班老王来鉴定一下吧,他又丢不起这个人,于是只好戴上夹鼻放大镜,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阵,同样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对孟老板说:

“晤,好的,很好。东西我带回去再仔细瞧瞧,做不做,明天回你话怎么样?”

“行,无啥问题。狄先生,你还是打个收条吧……我们小本生意,只能先小人了。”

狄庆槐爽爽快快地打了收条,一想又不对,万一这包东西是假货呢,岂不是中了圈套?但是收条已经到了孟华荣手中,不好再收回了。狄庆槐忐忑不安地送他俩出门时,瞅了个空子将狄炳根拉到一边,几乎恶狠狠地说:“炳根,你小子可别耍我呀!”

炳根—脸委屈道:“我这是好心替你拉生意,我怎么会耍你?你要不相信,这生意不做就是了,我马上让老孟找别的金店。”

狄庆槐放开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话可说了。

这包金银饰当晚就到了姑父徐世坤手里。老头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脸上露出微笑,对狄庆槐点头道:“东西是真的,成色还相当不错……”

狄庆槐说:“只是要价低得让人生疑。”

徐世坤哼一声:“你以为他有多大的便宜让你好占?他要马上付现对吧?而且还有时间限制,一过期,他照样按市价收货款。”

“姑父,那你看,这生意,做还是不做?”

徐世坤思忖着踱向阳台,对着夜空沉思起来。狄庆槐像影子似地紧随在他身后,等待着姑父做最后决定。想了好大一阵,徐世坤终于转过身,斩钉截铁地说:

“做#和上门的好生意,为什么不做?”

狄庆槐却还是有些担心:“既要付现款,又规定期限,条件很苛刻啊,我们能有赚吗?”

“这笔账都算不过来了?他只要我六十万去应急,这批货我们以后即使按‘跳楼价’卖出,最少也该值八十万!”

狄庆槐这才连连点头,说我懂了。其实他早就懂了,他是要逼姑父自己下这个决心,免得以后出了纰漏,他碍承担全部责任。姑父回头瞟着他,你懂了,你真懂了吗?狄庆槐说:

“他要拿这六十万去做流动资金周转,这批货名义上是代销,实际上是作为抵押品,暂时寄放在我们店里……”

“不错。我再问问你:这一来一去二十万的差价,我们怎么赚到手?”

“时间……时间是最关键的!”

徐世坤哈哈大笑,然后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庆槐,你脑袋瓜蛮好使嘛,看来我真没挑错人啊!记住,必须把合同跟他签死,过期不认!”

狄庆槐上任珠宝店经理的第一笔生意,就这样顺顺当当做成了,他压根也没想到,干这一行赚钱如此容易、如此简单。正式签约交货付款那天,徐世坤亲自到了店里,让老王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店员将孟先生带来的一批黄金饰反复验了又验,然后爽快地签了一张他急需要的六十万支票,这才笑容满面地将孟先生送出店门外。

一辆新款“帕萨特”轿车已等在门口,有两个汉子立在一旁转来转去等他们半天了。狄庆槐明白,那是孟老板的保镖,吃黄金饰这碗饭的,谁也不敢大意。鑫金珠宝其实也养着一帮人,要有个什么事,一呼即到。

孟华荣钻进汽车时,似乎有些不甘心地说:

“徐老板、狄经理,这批货期限到了还没卖出去的话,我可得按当时的市价跟二位结账啊!”

狄庆槐挥挥手道:“孟先生,放心吧,一切按合同执行,我们是讲信誉的。”

孟华荣于是回身关上车门,生怕他们反悔似的,车子立即开走了。

徐世坤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瞧着“帕萨特”跑远了,他才嘟哝一句:“我卖不卖得出去,还要你操什么心?笑话!”他健步回到店堂内,对着立柱上的镜子照照自己的衣冠,戴上帽子。这表明他要离开了,狄庆槐立即拿起一根精工雕刻的手杖,递给了他。

走之前徐世坤将全体店员召集拢来,作了一个简短的训话。面对毕恭毕敬的店员们,他的口气很祥和,但命令的意味不容置疑:

“诸位,我现在重申:我不在店里的时候,一切由狄经理说了算。明白吗?”

店员齐声回答:“是,徐先生!”

徐世坤的目光,在老店员王福才脸上短暂地停留片刻,转身走了。狄庆槐注意到了这个,姑父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店门外,他便走到店堂中央,当着大家的面,用手指敲敲那个柜台:

“老王。你过来,把这块玻璃,好好擦一遍。”

王福才忍气吞声地走了过来:“狄经理,我刚刚才擦过呀……”

3o3.饶不了他个赤佬

3o3.饶不了他个赤佬

狄庆槐面无表情地说:“再擦一遍。”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里间经理室,关上玻璃门。

这位叫孟华荣的金厂老板,自然不是什么善类,他用这批金银饰做抵押,在鑫金珠宝店弄到一笔钱,原来是为了倒腾一批走私彩电,什么债主逼债之类,全是扯淡!做家电的狄炳根正是为了赚区区几个差价,才跟孟老板搅在一起,由他牵线,搭上了鑫金珠宝店狄庆槐这个关系。

经过一连串大起大落折腾的狄庆槐,现在也不是吃素的了,他通过还在炳根店里打工的瞿玉贞密查暗访,很快把他们这些勾当摸得清清楚楚。这事儿他没有马上向姑父报告,他要自己来了结,将计就计让他们吃一个哑巴亏。

对孟老板狄庆槐倒不计较,损人利己、算计别人是他们这种人的天性;只是炳根瞒着他干这种事,令狄庆槐似乎很生气。听了玉贞的报告后,他不禁骂道:

“炳根这个赤佬,我饶不了他!”

玉贞一听便紧张起来:“庆槐,我们又上当了吗?”

狄庆槐却又嘿嘿一笑道:“哪有那么多的当好上……他们既然想算计我,那我也对不起啦。”

玉贞说:“人家货真价实,还有合同约束,你还能怎么样?”

“你这么小看我呀?”狄庆槐胸有成竹地说,“窍门就在合同上,这回我要弄得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庆槐,这儿不是狄家湾,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玉贞劝道,“我看狄炳根并不是要想存心蒙你,他不过财迷心窍想顺手捞一票罢了;要整你就整姓孟的,炳根那头,你还是放他一码吧。”

玉贞无意中的这几句话,倒真还提醒狄庆槐。是啊,先不管炳根是不是跟孟华荣勾结在一起有意套自己,要想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明争暗斗中大获全胜,没有炳根的配合,还不好办呢。于是他当天便给炳根打了电话,约他下午到豫园喝茶。

炳根按时来了,先还装得没事人似的,然而一听狄庆槐说他准备将那批金银饰低价抛出,他就慌了神,强作镇静道:“庆槐,期限还没到啊,你这么‘跳楼’出去,人家老孟不是要蚀掉老本?”

狄庆槐不紧不慢地说:“合同规定的期限之内,我就是拿去白送人,也不干谁的事。”

“庆槐,再商量一下吧,”炳根坐不住了,苦苦哀求道,“这生意是我介绍的,孟老板也算是朋友,我不好交待啊。想当初你刚到上海,要我帮你一把,我二话没说,能办到的尽力办到。你如今开了珠宝店……”

“这珠宝店可不是我开的!”狄庆槐打断他。

“好,好……这笔生意总是你做的吧?”

狄庆槐冷冰冰地摆摆手:“别跟我东拉西扯了!你说实话,孟老板是不是还想把货收回去?”

炳根点头道:“庆槐,孟老板算起来还是跟我沾点亲带点故,过去我困难的时候人家也帮过我,现在他债台高筑,不过想在你这里活动一点头寸,没说过让你们用那么低的‘跳楼价’把货倒腾出去呀……”

狄庆槐呵呵笑道:“算啦,炳根,别把我当三岁孩子哄了。什么‘债台高筑’,当我不知道?姓孟的用这钱跟你一块儿倒腾‘水货’彩电,要大捞一笔呢!”

炳根大吃一惊,矢口否认:“没有没有,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没有这事,我今天会找你来?”狄庆槐听都不要听,“这世道,哪有不透风的墙啊。炳根,你也知道,想算计我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今天找你来,就是想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狄字来吧。”

炳根耷拉下脑袋,心想他果然全都知道了。他沉默了好大一阵,终于在孟、狄二人之间,选择了后者。他叹口气道:“好好,你我才是亲兄弟,那就直说了吧,要我做什么?”

狄庆槐开心地笑了:“非常简单。你也明白,这桩买卖最关键的是时间,时间!你只需要把钟表指针往后稍稍这么拨—拨……”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炳根把头凑过去,两人耳语起来……

徐氏鑫金珠宝店跟孟老板签的合同是三个月,时间一晃就到了。当孟华荣开着他的“怕萨特”、带着两个随从重新出现在珠宝店时,狄庆槐却告诉他,那批金银饰已经不在店里了。孟华荣一听大吃一惊,连忙打开随身带来的那只密码箱,拿出几捆现钞,推给安然坐在写字台后的狄庆槐:

“狄经理,你的六十万加上利息全在这里,你退我货吧,这笔生意我不做了!”

狄庆槐笑眯眯地说:“是啊,这笔生意其实我们一开始就不想做的,一点赚头都没有。可是不做已经不行了,这批货我们已经卖出去了。现在生意都不好做,我的头寸也紧得很呢。”

“那你们得补齐我的差价!”孟先生汗如雨下,“98元一克,你走遍全中国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黄金,还别说我们已经加工成饰了……!”

狄庆槐将早已准备好的合同副本推了过去:“孟先生,根据合同,你的这个要求是无理的,过了期限,你已经无权再按市价跟本店结算了。”

孟先生顿足大叫:“我只过了不到一天啊!”

“商场如战场,战场无戏言。哪怕过一个小时,也叫过,我们必须按合同执行!你瞧,合同上明明白白写着,期限之内,甲方有权自由支配这批货……”狄庆槐一边说,一边重新将一叠叠钱装进密码箱,锁好,推到孟华荣面前,“孟先生,拿好你的钱走路,合作愉快。”

孟华荣终于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老子不能就这么被你给坑了!”这时跟他一块儿来的两个汉子闻声冲进了经理室,虎视耽耽瞪着狄庆槐,其中—个右手还插入了胸前。

狄庆槐不动声色地瞧着他们:“你们最好冷静点儿。”与此同时,他的脚伸到桌下,轻轻踩动了报警器。片刻之后,四个身着深色制服、带着电警棍的保安人员,如临大敌地冲了进来。为的二个有如拳击运动员般结实,一进来就问狄庆槐:

“狄经理,生了什么事?”

孟老板和他的人一动也不敢动了。狄庆槐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问道:“孟先生,是叫我回答这个问题呢,还是由你回答?”

好汉不吃眼前亏,孟老板还算知趣,连忙做出一副比哭还难看酸笑脸,对四个如狼似虎的保安说:“没事,没事,我们谈生意,只是在谈生意……”

狄庆槐一挥手打断他:“好,现在生意谈完了。送客!”

在四个保安的押送下,孟先生和他的人提着密码箱,灰溜溜地走了。狄庆槐将他们送出来,到了门口。孟先生钻进自己的“帕萨特”轿车后,才重新找回了安全感,他恶狠狠地冲狄庆槐叫道:

“姓狄的,你记住,你让我吃了亏,我也不会让你白占了便宜。”

“六十万现款在你手里呢,你吃了什么亏?”狄庆槐脾气很好地一直出微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笔钱你们用来干什么去了。”

孟华荣再也无话可说,汽车一溜烟开走了。狄庆槐目送着汽车驶远了,这才踌蹰满志地踱回店里。

现在无论新老店员,瞧他的目光里,都有了些敬畏的意思。

当天晚上,狄庆槐又约上炳根见面。他本来不想带瞿玉贞去的,男人谈生意,有个女人在旁边缠着,真烦。但是玉贞在家里呆着无聊,非要跟着去不可,狄庆槐也就只好带上她了。

他们去了四川北路一家名叫“夜来香”的夜总会,在这嘈杂的常葫其实没有什么生意好谈,狄庆槐不过是把炳根该得的那一份儿给他——炳根这人真是墙头草,狄庆槐一威胁一利诱,他就彻底倒戈,暗中配合鑫金珠宝店,故意拖延了一两天的付款日期,让孟老板栽了个大斤斗。

他俩赶到夜总会时,炳根已经先一步到了,坐在音乐茶楼上等着他们。楼下是宽畅的舞池,有兴致的茶客可以去跳舞。玉贞坐了一会儿就呆不住,到下面找舞伴跳舞去了,狄庆槐也不管她,他知道玉贞寂寞的时候,常来这儿唱唱歌跳跳舞解闷,而且跟夜总会一位姓杜的经理混熟了,他们来这儿玩,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炳根这次“反水”,徐世坤给的报酬并不多,只几千块钱,但炳根仍然来者不拒,乐呵呵地揣进了怀里。他这人爱财如命,有奶便是娘;孟老板那批走私彩电最终还是从他的家电商行里倒腾出去了,一大笔佣金早到手了,狄庆槐给的这几个钱,算是额外收入,同时又卖了人情,神不知鬼不觉两边吃糖,这“滑头码子”真是快成精了!

当然,最大的赢家还是徐世坤。孟老板的那批金货,老头拿到手就倒腾到香港去了,他早看准了行情,股市一大跌,香港金价就暴涨,这批六十万“跳楼价”到手的货,算上附加值,一过罗湖桥起码就翻上八十万!

3o4.偶尔动物一回

3o4.偶尔动物一回

炳根问狄庆槐从中提成多少,哪知一提这个,狄庆槐神色顿时有些黯然了,好一阵儿不吭声。

炳根笑道:“庆槐,这么句实话都不肯说呀?我又不会找你借钱。”

狄庆槐摆摆手:“别提了!真正的输家不是孟老板,是我。”

“你是说,徐世坤一点好处没让你沾?”炳根惊讶地问。

“分了两三万块钱给我,像打叫化子。”

炳根掰着指头算了算,说:“百分之十几了,我觉得蛮可以了。本钱、店子什么的,都是人家的嘛。”

“算了,这账越算越让人蹩气!”狄庆槐长长地叹口气,却又忽然笑了,“我姑父几十年前就在上海滩吃这碗饭,到现在依然宝刀不老,能有几个玩得过他的。说是什么新时代、新经济,哼,我看不来坑蒙拐骗那—套,谁也玩不下去。”

炳根羡慕地说:“跟着这只老鲨鱼玩儿,你可真学到不少东西了。”

狄庆槐却伤感地摇摇头:“我现在不过是寄人篱下,他老人家能让我当全体面些的‘打工仔’,也是天大的人情了!炳根,还是你混得好。”

“你以为我真正是老板?”炳根也很感慨,”我跟你—样,说到底也是给人家看店啊!不过因为做电器比麻布料赚头大一些,我才出来受这气的。我那位马老板,比你的姑父要不管事一些,整天就知道嫖女人……”

狄庆槐笑道:“那,玉贞在你店里,我可不放心啊。”

炳根很仗义地拍拍胸脯:“有我呢,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谁碰她一根毫毛的。”

说着话,狄庆槐下意识地往楼下舞池里瞥了一眼,却没现玉贞。音乐已经换成了一支轻曼的华尔兹,男男女女开始翩翩起舞,但看上去都是一对对情意绵绵的情侣。没有舞伴的玉贞,此时正独自站在暗影里,显得有些尴尬。她看见楼上的狄庆槐正往下张望似乎在找她,于是就向那边招手;

可惜狄庆槐没看见,又回过头跟炳根聊什么了。玉贞有些气恼,正要上楼去,夜总会的那位杜经理却过来拦住了她,打趣道:

“瞿小姐,你老公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撂在一边儿?”

玉贞沉着脸脱口而出道:“老公,什么老公?我压根儿没结过婚呢。”

杜经理略微有些惊讶,不知不觉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是呀,结过婚的老夫老妻了,谁还会上这儿来跳舞找感觉。没人陪你我陪吧,瞿小姐,我保证,我是最佳的舞伴……”

音乐声中,玉贞身不由己地跟他跳了起来,她不仅专门往狄庆槐那边移动,还赌气似地跟杜经理贴得紧紧地。几圈下来,杜经理感觉到她那丰满的胸脯磨蹭着自己,于是两条腿便很快跳成了“三条腿”,舞步自然就乱了,眼神也迷茫起来。

“瞿小姐,跟你跳舞感觉好极了,受过职业训练的吧?”杜经理恭维道。

玉贞这时也感觉到下面有个东西蠢蠢欲动地顶着自己的小腹部,不禁也有些飘飘然了。她是逢场作戏的老手,对这种场面并不怵,偶而找找感觉而已。于是他们很快旋入人流中……

狄庆槐当然还是现了玉贞跟姓杜的贴得紧紧地旋着、跳着,不过他并非脑袋不开化的醋坛子,对这一幕并不在意。他也曾经来这儿跟三陪小姐跳舞,那是很自然的事;有一回玉贞来例假不能行房事,他憋不住还来这儿,在杜经理的安排下找了个湖南小姐开房睡了一觉,回去后跟玉贞照样情深意笃两相厮守,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性情性情,他这种精力旺盛、生命力特强的男人,是把性和情分得一清二楚的;正儿八经做人做累了,偶尔动物一回,也没啥大不了。

瞧了一会儿,现他俩并没有别的什么过分之举,狄庆槐便别过头来,继续跟炳根说话:

“炳根,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么热衷于介绍这笔生意,究竟得了多少好处?”

炳根沮丧地摆摆手道:“别提了。你们耍姓孟的,他反过来耍我,原先说好彩电脱手利润对半分,结果我只拿到不到三分之一,简直等于白忙一阵!庆槐,我觉得我们老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有朝一日,我们俩联手起来,独立经商,自己当当老板,怎么样?”

狄庆槐兴奋起来:“当然!要不我这么千辛万苦地出来干什么?”说着他忽然又情绪低落了,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划来划去。

炳根瞧着他:“想家啦?”

狄庆槐沉重地点点头:“主要是,想孩子……”

这时,舞曲完毕,瞿玉贞推开杜经理,嗵嗵嗵奔上楼了。她听到了这两个男人正在谈家庭、孩子什么的,而且神色悲悲切切,还满腹心酸的样子,她那根敏感的神经立刻被触动了,大步走到桌前。狄庆槐和炳根的密谈,因她的出现突然中断了,两人都沉默着,不去瞧她一眼。

玉贞只觉得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大声喝问:“狄庆槐,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正在说经商真比办厂强,”狄庆槐漫不经心地回答,“动动嘴巴,几万块就到手了。要知道外面的钱这么好赚,我们早就该出来了……”

玉贞看着他的眼睛,不相信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三人不欢而散,晚上回到徐宅自己的卧室里,狄庆槐和玉贞仍一句话也不说。由于是借住在别人家里,两人都尽最大努力克制着,才没有吵架,但谁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心情这么坏。狄庆槐第二天一早去徐氏鑫金珠宝店上班,面色仍然很难看。

他进了店之后,就把店员们召集拢来,没事找事地训了一通话。现在店里无人敢跟他过不去了,一个个都不吭声。他训完话仍然觉得很无趣,一眼现了店堂中央那张摆放高级钻戒的展台,气又不打一出来,回身叫道:

“阿福,这张玻璃怎么这么脏?重新给我擦干净!”

老店员王福才不敢多说什么,乖乖走过来,擦起玻璃来。狄庆槐双手抱在胸前还不肯离去,一直看着他擦完,仍然故意找碴儿:

“这样不行。揭下来,两面都要擦!”

老王小心翼翼地扶着玻璃板,用抹布开始擦起来。狄庆槐仍然倒背着手,站在他身后,紧紧盯着他。店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了,其他店员都装做没事似的,躲得远远的。老王大概因为紧张,“咣当”一声,玻璃板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狄庆槐好像就等着这一响。他转身大步向经理室走去。王福才知道坏事了,可怜巴巴地跟在他后面,一个劲解释道:“狄经理,请原谅,我不去了,重重将玻璃门合上。

店员们满是同情地看着呆在了那里的老王,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老王不声不响地去衣帽间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西装革履,跟谁也没告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狄庆槐做梦也想不到,当天下午王福才重新出现在一家大饭店里的会议厅时,又已经是红光满面、洋洋自得的模样了。

侨联、台协之类的组织正在这儿举行一个什么茶话会,与会者都是些五老七贤的体面人士,徐世坤这位回乡定居的“港澳同胞”,自然也是座上宾;大家喝着茶随意交谈,气氛很轻松、很随便。

王福才走了过来,跟徐世坤坐在一起。两人耳语一阵,徐世坤不禁哈哈大笑,问:“真是这样吗?”

“我还骗你不成?”老王也笑容满面地回答,“他就这么一句话,把我给‘解雇’了。嘻嘻……”

徐世坤问:“他是不是现了你是个‘特殊员工’?”

“这不太可能。我看他倒像是在啥地方触了霉头,找人撤气。结果该阿拉吃生活了……”说着,他又开心地大笑起来。

“总归会有这一天的。”徐世坤说着不笑了,挺严肃地瞧着他,“那么,你现了他……这个这个,一点儿什么明堂没有?比如账面啦、存货啊……反正,你懂我的意思。”

老王这才认真起来,放低声音道:“没。侬这位内侄头脑蛮灵光的,不过倒还诚实,起码现在还没学会吃里扒外的那一套。”

徐世坤满意地打了个哈欠:“好啦,我明白了。阿福,你休息几天,然后到福州路我那家金店上班吧,待遇照旧,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开完政协的茶话会,又上酒店出席了一场宴会,徐世坤回家时天已经黑了,不出他的意料,狄庆槐正跟瞿玉贞吵上了!

这场矛盾迟早都要生的,所缺的只是一根导火绳而已。

这天晚饭姑父没回家吃,吵架的环境具备了,狄庆槐回来一见玉贞又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脂抹粉的,好像晚上还要出去,满腔无名之火一下被点燃了,吼道:

“你又要上夜总会还是酒吧茶楼,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3o5.独身女人是非多

3o5.独身女人是非多

玉贞毫不畏惧地顶撞道:“你最好把你自己的事理理好,别管我!”

“瞿玉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这么一有时间就涂脂抹粉地往舞厅、酒吧里钻,我看不惯!”

向往常一样,他一火玉贞就软了下来,她有些惊讶地回答:

“不是说好了吗,今晚我们去橡树娱乐城,我跳健美操你玩保龄球吗?”

狄庆槐出惊天动地的大喊:“可是我腻了!我***早就对这种生活腻了!”

玉贞固执地说:“你腻我没腻。我喜欢这种生活。”

“我抛开了一切来到上海,不是来过这种日子的!”

玉贞嘲弄地瞟了他一眼:“那你说我们该过什么日子?当大老板你没福气,炒股票你没运气,干力气活呢,你又丢不起面子,没那个勇气;好不容易当上了珠宝行的经理,我看够意思了。”

狄庆槐冲到她面前,热气都喷到玉贞脸上了:“好啊,我在你眼里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小瘪三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

玉贞实在忍不住,一下儿也火了,高声嚷起来:“你这几天怎么了,一见我就不顺眼,老想着法子找我的茬儿,你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她那很凶的样子,狄庆槐沉下脸狠狠一掌推过去:“你他妈喊什么?!”

玉贞被推得跌坐在地上,马上捂着脸哭了起来:“狄庆槐,我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还在想着你的老婆孩子!”

她眺起来,奔到床边,提出皮箱,将衣物胡乱塞进去。狄庆槐惊呆了,上前抓祝糊的胳膊:“你,你要干什么?”

玉贞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你看我不顺眼,我走,我马上就走!我还觉得腻了呢!”

“你真要走,我不拦你!”狄庆槐嘴上还硬着,拽她的手却拽得更紧了。

玉贞其实就等着狄庆槐来拦她的。听他这一说,猛地回过头:“好,狄庆槐,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狄庆槐心虚了:“什么钱?”

“你瞒着我,偷偷把我存了那么多年的钱全拿去炒了股票,输得一塌糊涂,我吭过一声没有,你当我那么傻,真的不知道?为了不难为你,为了给你留面子,我是装作不知道……好啊,现在你和我呆腻了,就想一脚踢开了……”

说着,她跪在地上,伤伤心心地痛哭起来。狄庆槐终于软了下来,过去抱起她:“玉贞,对不起……”

这时楼下客厅的门铃响了,他们知道,姑父徐世坤回来了,于是谁也不敢再出大声了。不知过了多久,狄庆槐搂着玉贞,两人就坐在地板上,相互依偎着。瞧着玉贞还在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狄庆槐一咬牙,说出了一个思考已久的打算:“玉贞,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跟秋云离婚!”

玉贞侧过脸,惊讶地看着他……

狄家湾真是个是非之地,三天两头不出点儿乱子,仿佛就过不下去。瞿志平跟人“私奔”的风波刚过去不久,村里又传出谣言,说是庆祥跟他嫂子秋云搞上了!

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两人每天上下班都走在一路,形影不离;庆祥有事没事总往嫂子屋里钻,有时深夜里也见到秋云家亮着灯,听见男人的说话声音……还说狄庆祥一直熬着不谈对象不结婚,就是想打他嫂子的主意;甚至他哥狄庆槐的离家出走,也与此有关,等等,总之各种说法都有,就只差没在野地里草棵儿中当场拿住二人的“现行”了。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庆祥耳里,他倒显得十分平静。瞿志平就任公司副总经理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灯饰厂厂长,目标大了,自然要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靶子。扪心自问,那些传说也不是完全没影,庆祥确实每天都跟嫂子一块儿上下班,嫂子家里平时要有个急事儿,他也常去帮帮忙;

有次秋云生了病躺在床上好几天下不了地,端茶送水什么的,也多半是他狄庆祥。再往心里说,秋云是庆祥心目中最完美、最高尚的女人,若是倒转去十年,他们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上,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追求她,跟她结婚,跟她白头到老!

可是,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白日梦幻,狄庆祥正是那种耽于幻想、喜欢做梦的青年,他即使真把嫂子当做自己的梦中情人,也断然没有勇气去让梦想成真。可这又碍着谁了?实际上他是看到哥哥无情无义抛下这个家一去不归,虽然近在咫尺,却连个音讯都没有,嫂子却还守着这个家,养育着囡囡,巴巴地期盼着什么……

嫂子太苦了,嫂子太可怜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他只能尽可能给嫂子一些帮助、一些安慰,至于将来会怎么样,别人又如何说,他压根儿不屑一顾。所以庆祥十分坦然,问心无愧地继续我行我素,谁愿嚼舌根让他嚼去吧。

确实,真要这样的话,谁也拿他没办法。风波总是始于谣言,但是这次外头谣言初起,风波待兴,狄家却自己先乱了阵脚——

这天庆祥一回到家里,不禁就吃了一惊:堂屋里摆上了一张八仙供桌,精致的铜烛台擦得锃亮,已经点燃了红蜡。另有一具不知什么年代的香炉,也被找了出来擦洗一新,几炷香烟袅袅上升,熏燎着墙上两幅早已衰朽黑的画像;像上模糊不清的人影儿,大约是狄家祖先。狄家老阿妈用鸡毛掸细心掸去桌上灰尘,然后站在像前,双手合什,口中喃喃道:

“……列祖列宗,保佑我们全家人,再不要出事……”

她反复唠叨着这句话,不厌其烦。愣在母亲背后的庆祥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突然大声道:“妈,你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呀?!”

母亲吓得一哆嗦,回头见是他,不禁嗔骂道:“乱叫唤干什么?这么大的人了,整天还疯疯癫癫的!”

庆祥打量着墙上的画儿,惊讶已经变成了好奇:“妈,好多年都没挂这些画儿了,你又把它们请了出来,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哼,老祖宗你都不认识了?”母亲戳了他额头一下,“就是因为熄了这么多年的香火,我们家才灾祸不断啊。”

“好好的嘛,究竟又出了什么事儿呀?”

母亲沉下脸:“出了什么事!我告诉你,你不要一天到晚往你嫂子屋里跑!”

“妈,我们怎么啦,你听到什么了?”

母亲一把拽过儿子,在他耳边小声道:“庆祥,我告诉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在嫂子面前,你这小叔子可要自珍自爱啊!”

“妈,你胡说些什么呀!”庆祥顿时明白了,不禁火冒三丈,“你再这么说,我,我就……”

母亲打断他:“当着老祖宗的面,你说,你就怎么样?说呀!”

庆祥强压下火气,扭头道:“我就不回这个家了!”

母亲生气地一拍桌子:“你敢!”这一拍用劲儿太大,桌上的香烛倒了,她又赶紧诚惶诚恐地去扶起,然后对着神像又是一番磕头作揖;等她再回头一看,庆祥已经不见了。

不—会儿秋云下班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刚放学的女儿囡囡。

母女俩现堂屋门大开着,有些纳闷儿,便走了过去。见到桌上的烛台、香炉,秋云不免也是一惊,再一看,婆婆蛮威严地坐在两张黑的神像下面,正瞪着她呢。秋云勉强笑笑,招呼道:

“妈,这……这是怎么啦?”

老太太先对在门口好奇地探头探脑的囡囡努努嘴:“秋云,你让囡囡到院子里玩儿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秋云就转身拍拍孩子的脑袋,说:“囡囡,乖孩子,到院里去,和小花狗玩玩,妈妈跟奶奶说几句话,啊?”囡囡点点头,懂事地跑到院里玩去了。

“妈,有什么事,你说吧。”秋云进了堂屋,站在老太太面前,平静地说。

“秋云,庆槐走了以后,你过得也不容易。这些我和你爸都知道,你爸也总说委屈了你。可是,你现在独身一个女人家,说话,做事都要格外当心,不要给别人落下话把儿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秋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满腔的委屈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她真想大一场火,然后带着孩子掉头就走,再也不进这个家门。可是又一想,犯不着跟老人计较,6家大院对她来说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可是欣欣向荣的狄家湾,却还是难以割舍的。于是,秋云努力笑笑:“妈,你们放心吧。我明白的。”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站了起来,道:“明白就对了。秋云呀,不是妈要有意难为你,你是个懂事的媳妇,这我心里有数。可是就怕人家说三道四的,唾沫星子也能砸死人啊!”

秋云木然地听完这番训斥,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就走了。回到自己家里关上门,她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知道.婆婆指的是什么,村里、公司里那些风言风语也不是没有传到她耳朵里来,跟狄庆祥一样,她也毫不在意。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真让人克制不住地恶心。

3o6.惹火了,我就跟嫂子好

3o6.惹火了,我就跟嫂子好

庆祥对她好,这是事实;有时候两人在一起,那眼神儿一瞬间碰出几星火花,也在所难免。可是仅仅到此为止,秋云清楚地意识到,庆祥的这份情感并不是爱而是冷悯,或者说他俩的关系早已越了一般的男女私情,达到一种纯粹的同类相怜的关爱境地……

秋云越想越生气,话又说回来,我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女人,我要是真耐不住空房的寂寞和孤独,要跟谁好甚至要跟谁睡觉,那又怎么样?

丈夫负心离去,其实早已给了她这种权利,走的那天庆槐不是说过吗,秋云,你也自由了!大不了离婚吧,彻底了断这场不幸的婚姻,有什么了不起?她之所以还不打算走这一步,是为了孩子;囡囡对她爸爸的感情深着呢,每天盼啊盼,总盼着狄庆槐哪一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重新紧紧地抱起她,叫一声“女儿,我回来了……”

眼泪汹涌而出,打湿了胸前的衣襟,秋云痛痛快快地让它流着。生活给她的伤害太多,她真要报复什么的话,也不会采取这种跟小叔子私通、活活气煞狄家二老的方式;她有她自己的计划,不是报复,而是重塑自我……就像狄庆槐一样,她现在所缺的,只是一个适当的机会罢了!

狄狄小毛很快赶回家来了。他是被儿子庆祥特意从公司叫回来的。他呆呆地站在八仙供桌前,看着那些锃亮的铜器,点燃的红烛和袅袅匕升的香烟,然后又抬起头,出神地望着高挂墙上的那两幅褪了色的画像,半天没说话。

庆祥在一旁气咻咻地说:“爸,我妈搞这些玩艺儿不说,还找到秋云嫂子,胡说八道了一通……这是为什么?”

狄狄小毛说:“庆祥,你妈是好意……我们狄家世代好名声,不要污了它呀。”

“世代好名声……哼,那值多少钱一斤啊?”

“好好好,不说这事了。”狄狄小毛忍气吞声地勉强笑笑,“庆祥,今晚家里要开个会……”

庆祥惊愕地问:“爸,什么会要弄到我家来开?”

狄狄小毛指着墙上列祖列宗的神像:“来开会的人,都是这些老祖宗的后代……”

“我明白了,又是‘狄氏家族’会呀……讨论什么?”

“村里的事,公司里的事,家里的事,什么都讨论……”

天黑之后,狄家堂屋里,果然又像上次“斗争”大哥狄庆槐一样,坐满了狄姓家族的长辈;一个个虽已老态龙钟,在祖宗像前,却还硬挺着坐得很端正。接着,在村里和公司里都担任着重要职务的狄姓后生阿兴等人也到了,阿兴一见墙上那两幅身着满清朝服的老祖宗画像,就乐开了:

“哟’这画都是些什么呀?黑不溜秋、怪头怪脑的……”

“放肆!”德昆老头瘪着嘴沙哑地喝道:“这些都是你们的老祖宗!”

阿兴正要跟他争,狄小毛连忙岔开,面色阴沉地宣布:“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庆祥故意提醒他:“老爸,我嫂子还没来呢。”

老头瞪了他一眼,说这是我们狄家人在一起商量事情,秋云是外姓人,不用参加了。

庆祥有些傻眼了:他原以为这个会,是特意为他和秋云开的呢,看来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果然,他爸一开口,根本没提他和嫂子的事,竟然说到公司现在正在进行的股份制改革的事儿来。

原来,狄家湾农工贸股份有限公司由于历史原因,狄姓家族的人占了公司大多数股份,有的还是论功行赏的干股,甚至有的家庭根本没人在公司里干活儿,自己在商业街上开店铺、经营酒馆茶楼之类,只因姓狄,也有一份墟干股,每年坐等分红。

瞿志平担任公司副总经理后,最近又被选为副董事长,他综合了包括许多狄姓员工在内的人的意见,都觉得这样搞下去行不通了,必须改革,按实际经济投入和所做的贡献大小重新分股,并且要改选董事会。

狄小毛其实也同意这样搞,正在考虑具体措施。不料,这时突然冒出了有关庆祥和秋云的谣言,显然,有人想借此兴风作浪,把水搅浑,彻底根除狄氏家族势力……狄小毛现在无论在村里还是在公司,都无法再一人说了算,情急之下,他又只得祭出老法宝,让狄氏家族这些老家伙,再充当一回“精神领袖”了。

狄小毛介绍完情况后,年纪最大的御颐爷就话了:“我不懂你们那些公司呀、股份呀之类的事儿,我只说一句,狄家湾之所以叫狄家湾,就是因为我们狄姓人家占大多数嘛,我们要拧成一股绳,合成一股劲,不管吴家还是瞿家,就不能叫这片土地改姓!”

叫狄德清的老头指点着几个年轻人,教训道:“你们几个现在都是村干部,我们狄家在公司里的掌权人,不要吃里扒外,跟着外姓人瞎起哄,更不要做出些蠢事来,让人抓住把柄,给连根拔掉啦……”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瞟了庆祥一眼。庆祥眼珠都不往那边儿转一下,正在听阿兴跟他咬耳朵:

“庆祥,怎么让我们跟这些老古董搅和在一起,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庆祥的表情很不自然,无可奈何地回答:“这会,就是我爸让开的呢。”

德清爷接着说:“狄家的人在村里已经有五世、六世同堂了吧,小毛是一村之主,也是公司的总老板,辈份也算是高的,你们都应该听他的话……”

阿兴再也忍不住,打断他:“太老舅公,你老人家就别管村里的事了吧!”

老头火了:“怎么不管?我还听说了庆祥和秋云的事……再不管真要乱套了!”

阿兴等人一下瞪大了眼睛,担心地望着庆锌。他爸狄小毛显然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但害怕庆祥会立刻作,只好摆手道:“今天不谈这事,不谈这事……”

“让他说。”庆祥稳坐不动,脾气出奇地好,“德顺爷,我和我嫂子到底有什么事?”

老爷子干咳了好一阵,才说:“我不是说你们怎么样了,我只说说老话,倒回去几十年,寡妇改嫁,叔嫂私通,都是族规家法所不容的!你们年轻,怕是不知道那时候犯了这种事儿,是怎么处置的。”

庆祥笑眯眯地说:“是不知道。你老别卖关子了,讲讲吧,让我也开开眼界。”’老头子煞有介事地清了两嗓子,厉声道:“那是要五花大绑绑起来,。剃光头,嘴里塞上抹布,找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抬出去,扔到枯井里,再用石板封死,让这种丑事,永不见天日!”

“我们村里出过这种事吗?”

“出过,出过。那倒还不是我们狄家的,是他们吴家的。”‘

“德顺爷,这是哪年的事,你还记得吧?”

老头子一口就说了出来:“乾隆十四年……上一辈儿的都这么说的。”

庆祥笑容可掬地点头道:“您老人家记性真不错!您身子骨又还这么硬朗,活上个一百多岁的绝没问题。不过我想再请教一下,今年,又是哪一年了?”

老头子用手护住耳朵,问身边的狄小毛:“小毛,他说什么?”

狄小毛一怔,却又不能不回答:“他问你今年是哪一年了!”他的声音很大。

长顺爷眨巴着眼,张口结舌了:“今年该是,丙子年,还是甲申年?……唉,我老了,记性不如以前了……”

庆祥一蹦而起“老爷子,那我告诉你,今年是二十一世纪啦,你的那位乾隆爷,死了二百多年了!”

阿兴也忿忿地站起身,吼道:“我看现在谁还敢把谁扔到井里去!”

这句话撩得庆祥性起,他几乎恶狠狠地喝道:“试试看,老子先把他扔进去!”

一屋子的老头们,闻言吓得直眨眼,再也不敢吱声了。狄小毛脸色难看地一拍桌子立了起来:“都给我住嘴!扯这些事儿干吗?全都***胡说八道!”说罢他又颓然坐下,自己都不明自为什么鬼迷心窍,突然想起要开这么个“家族会议”。

老家伙们一个接一个气咻咻地走掉之后,屋里仍然是好一沉默,狄小毛重新抬起头,满脸失望地对儿子说:

“庆祥,我原来以为你真转过来了,没想到,你的魂儿,还是叫人家勾了去呀!”

庆祥这回忿然了,不依不饶地叫道:“爸,你说清楚,叫谁勾了去?”

“反正都是外姓人,牵着你鼻子走!”

“爸,你非要找来这些个连现在是什么年代都分不清楚的老爷子,搬出什么乾隆爷,什么枯井埋活人.来吓唬人,我能跟你走吗?我看人家瞿志平真还说对了,这就是家族统治!一股棺材味儿,都臭得熏鼻子了!”

狄小毛只好又软了下来。他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他不愿意再失去他。“好,那就讨论公司里的工作吧,不谈你跟秋云的事了……”

老头嘶哑着嗓子说,“其实我们也没责怪你什么,只是提醒提醒你……”

庆祥冷笑道:“我不要谁来提醒!真把我惹火了,我就跟秋云嫂子好,还跟她结婚#涵***要看不顺眼,投河、跳井。随便!”

3o7.再也不想回头了

3o7.再也不想回头了

狄小毛这下才真被惹火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狄庆祥,你要不想在这个家、这个地方呆了,你愿意怎样都行!可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休想!”

“爸,别又来这—套吓人。”庆祥一点儿也不怵他,“这没吓住我哥,就更别想能吓得住我。把我逼急了,我就带上秋云,带上囡囡,到上海找我哥去,我们都不回来了!”

他妈本来在一旁一直没吱声,一听他这一说,顿时吓坏了,连忙劝解道:“庆祥,你可千万不要这样!你爸爸现在天天盼你哥回来,哪还会赶你走呢!”说着抹开了眼泪。

“小毛老伯,”阿兴惊诧地问,“你真后悔赶走庆槐了?”

这一问,问得狄小毛眼泪长淌,他泣不成声地说:“对,对!我后悔了,我遭报应了!”

“后悔得好!”服装厂厂长狄二喜趁机进言道,“狄总,庆槐抓生产、搞经营都是一把好手,现在公司电器厂扩建工程马上要开工了,他能不能回来,还不是你一句话……”

狄小毛老泪纵横,连连点头。现在他确实深切地感到,当初一怒之下赶走大儿子狄庆槐,是自己这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然而就在几天之后,他就收到了狄庆槐从上海寄来的信。现在电话、电传、互联网容类的通讯手段十分达,他怎么还要写信呢?有什么事一个电话不就说明了吗?撕开信封时,狄小毛的手就开始颤抖,他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果然,那是狄庆槐亲笔写下的一纸与妻子秋云离婚的协议书,后面还附给他一纸短函,上面写道:“爸,我已经决定跟秋云正式离婚。离婚协议书就附在后面,请你转交给秋云吧……我确实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囡囡,但是,我走上了自己选择的路,是再也不想回头了……”信没读完,狄小毛就用信纸捂着脸,老泪渐渐打湿了信纸。他那样子,越显得苍老、疲惫。

这封信瞿志平看了之后,心情也很沉重;他告诉老头:“这事也许淡隆我,把事情搞糟了。”狄小毛惊愕地瞪着他,问为什么。瞿志平说:

“我上周刚跟庆槐通了电话,以你的名义,以全公司员工的名义,请他回来参加公司的股份改制工作,让他挥自己的才干……我还说,现在大家都把那事忘了,秋云和孩子等着你,我们大家都等着你……”

狄小毛急急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要慎重考虑考虑,再回答我。唉,没想到,是这样……”

“志平,这封信,先不要告诉秋云……”老头儿似乎还没有最后绝望,“至于今后怎么样,你得给我出个主意……”

瞿志平思索好一阵,才回答:“我看只有最后一招了:狄总,你亲自到上海去一趟,找到庆槐,当面跟他谈一谈!要不行的话,就只好面对现实,大家都死了这条心,各自开始各自的新生活吧。”

狄小毛觉得,也只有这条路好走了。然而眼下公司电器厂扩建工程即将上马,征地、动员拆迁以及搞规化设计等一大摊子事千头万绪,乡镇和县上领导都不同意狄小毛这时候去上海;他最希望的还是瞿志平去一趟,如果真能说服狄庆槐回心转意,或者即使把事情真相弄弄清楚,也好啊。但是瞿志平要负责公司现在几个厂子的生产和经营,他走显然也不行。

狄家湾农工贸公司的股份改制、董事会重选工作,进行得倒洌移驴刚,公司的大多数人本来还是期望狄庆槐能够回来重挑重担,瞿志平也早就毫不含糊地表露出这意思,吴氏家族一些想兴风作浪的人,自然没了市场;不过他们利用有关庆祥和秋云的那些谣言做文章,还是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吴泰安这回被选进了公司董事会,还当上了副总经理!

但是就连狄小毛也不得不承认,吴家父子这回没耍什么阴谋,谣盲风波跟他们无关,那是另一帮别有用心的家伙干的,既有吴氏家族的人,也有狄姓宗亲,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想多争一些股份.配额和权力,就拿庆祥下手了,同时阻止他哥狄庆槐回来重掌大权。至于吴树生父子,一再的较量一再的失败,现在这爷儿俩早就偃旗息鼓,不再跟狄家人作对了;而且凭良心说,泰安这回是凭真本事选上的,’电器厂扩建工程许多具体工作,瞿志平基本上交给他一手承办,事情干得漂漂亮亮,所以这次改制他一下就上去了。

相形之下,狄小毛更恨儿子太不争气,偏在这当儿写信来要闹离婚,明摆着他至少短期内根本不会动什么重返狄家湾的念头。但越是这样,老头儿越是觉得更有必要去上海了,至少跟他见见面,摸清他的真实想法,就像瞿志平说的那样,这是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他死不回头的话,大家也就死了这条心,各奔前程。

狄小毛从镇政府回到公司后,立刻把瞿志平找了来,问他该怎么办。现在老头不知不觉中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碰上难题,很自然地就要找瞿志平商量。

瞿志平开口就说:“狄总,镇上不同意你去上海,这是意料中的。”

狄小毛一听就十分恼火:“既然意料之中,那你为啥还叫我去碰这个钉子,想把我支开吗?”

瞿志平显得十分疲惫,想计较也没那精神:“狄总,我怎么说怎么都不讨好。这样说吧,你喜欢听什么样的话?”

狄小毛像小孩似的耍脾气:“现在上面不同意,我就要你再给我出个主意。”

瞿志平打起精神,煞有介事地清了两嗓子,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狄总,听好啦:去上海,找到狄庆槐,让他收回那封信,跟秋云破镜重圆;如果再能动员他回来重新参加村里的领导工作,这是最理想的……”

狄小毛歪着头,专注地盯着他:“不去呢?”

“不去,你就留下来当工程的总指挥,这对我们来说,也是最理想的……”

狄小毛终于笑了:“你太滑头了!你知道我对这个扩建工程是有保留的,我怎么指挥?”

“那我真不知道该给你出什么主意了。”志平仍不紧不慢地说,“没有又去又不去的第三条路可走呀……”见老头儿又恼火地不吱声了,他直想笑,“所以,说了半天,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狄小毛终于露出几分诚恳:“志平,跟你说实话吧,我还是想去看看狄庆槐这狗东西,问问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封信,我就怀疑是玉贞逼他写的……可公司里这一大堆事,确实也难叫人一甩手就走了……”

瞿志平拍拍脑袋,叫道:“呃,有了,你留下,让庆祥代替你去上海找狄庆槐,怎么样?”

狄小毛思忖半天:“对,这倒是个办法……唉,只怕庆祥不愿意。”

“我跟他谈谈吧。”

瞿志平跟庆祥谈得很不顺利。庆祥一听要他去上海,就生气了:

“凭什么让我去找他?我哥那封信,让我对他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蝴这么无情无义地伤害嫂子,我这一去,反倒像是找他求情了!”

瞿志平唉声叹气道:“庆祥,这本是你们家的私事,不该我来管的,可是我现在这处境,又不能不管啊……”

庆祥很惭隗地低下头:“志平,我知道,你别说了……要不是我爸爸弄了一帮只剩下一口气的‘棺材瓤子’来吓唬我,我真还可能被这些都了霉的‘家族势力’拉过去了呢。”

‘算了吧,有些事儿我太难处了,”瞿志平厌恶地皱起眉头,不想进行这个话题,“庆祥,你就跑一趟,算给我个面子吧。”

庆祥却说:“你真傻!老头儿是想让我哥回来,壮我们‘狄氏家族’的声势呢。”

志平笑道:“别这么说,谁没个目光短浅的时候?老头还是挺可爱的—个好老头……顺他一口气吧。你要不去,我倒觉得又给了人家一个口实,好像你和秋云嫂子真有什么了,你害怕你哥回来。”

庆祥被这激将法一激,正要作,这时他爸狄小毛推门进来,开口就问他们商量好没有?瞿志平看庆祥没有回答的意思,便代替他说:“说好了,庆祥答应去一趟。”

庆祥张了张嘴,有话没说出来。狄小毛松了一口气,告诉他明天就走吧,送你的车我已经安排好了。哪知庆祥却说,他虽然答应了,但并不打算马上就去;现在公司里的工作都堆成山了,还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哥哥跑一趟,实在不值得。狄小毛心灰意冷到极点,也不再劝他,只问,那你什么时候去呢。

庆祥见老爸太难受,心便软了,回答说等工程上马过后吧,反正我一定去一趟,也算了你一个心愿。“爸,见到我哥,你有什么话对他说?”最后他问道。

狄小毛挥挥手:“我没什么好说的……让他别跟你嫂子离婚。我想他回来,我原谅他了……”

老头儿声音越说越哽咽,没说完就转身走了。

3o8.不卑鄙怎么行

3o8.不卑鄙怎么行

扩建工程如期开工了,狄家湾热闹起来,村街上烟尘滚滚、马达轰鸣,一辆辆土黄色的巨型推土机、挖掘机和翻斗车,排着长队,缓缓驶过,开向工地。

然而,当土建公司的工程技术人员竖起塔尺,架好三角水平仪,开始测量、绘图时,却生了一点意外:他们的经理把一个已经打开的黄色塑料夹递给狄小毛,告诉他这是动工报告,请他签字时,狄小毛却看也不看,递给瞿志平:“你是工程总指挥,你签吧。我到那边看看去。”说罢,他头也不回跳下土坎走了。

瞿志平拔出钢笔正要签字,新上任的公司副总经理吴泰安却拦住了他。

“志平,别忙,动工之前,最好还是先问问公司的法律顾问吧。”吴泰安很沉着地说,他跟狄小毛一样,对这项工程的一些程序,还有不少的疑问。

公司的法律顾问姓梁,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瞿志平问他有何高见,梁律师很谨慎地回答:“瞿总,我的意见,最好还是把一切手续都办齐了,再开工也不迟……”

瞿志平脸上的微笑凝固了:“老梁,县市两级的批文都下来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梁律师告诉他,对乡镇企业征地建厂,国家控制得很严,由各地国土局专管,同级政府不得干预。国土局这方面,有很严格的规定……

一旁的庆祥问:“我们不是早就申报了吗?”

老梁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夹,摇头道:“可是国土局还没有批下来……我看是不是暂缓一下?”

瞿志平的头脑早已热了,而且根本无法再冷下来。他有些烦恼地说:“所有的批文都拿到手了,只剩下这最后一道关口,我看也是没有问题的!你们看,各路人马都到场了,摊子已经铺开了,时间短,工期紧,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啊,我看先开工,然后再去催催国土局的批文吧!”

说着,他在动工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庆祥暂时不去上海,是非常明智的,因为他哥以为把那纸离婚书一交,就跟老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何况他现在在上海混得也不顺心,庆祥如果这时候去,准碰一鼻子灰,把全家和解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彻底断送了。

狄家湾电器厂扩建工程开工这天,狄庆槐跟瞿玉贞正在四马路的证券交易所里泡着呢。电子显示屏上,各种股票的行情全面看涨,数字在不停地翻滚上升;然而狄庆槐一脸漠然,拉着玉贞,挤过激动的股民们向厅外走去。玉贞还不想离开,挣脱他的手回头望着,一边叫道:

“等一等,再等一等!你看你看,还在涨,还在涨……”’

“它再怎么涨也跟我们无关了,我刚才连户头都注销了。”

“狄庆槐,你真蠢!你要不全抛出去,我们今天就有收获了!”

狄庆槐不再答话,硬拉着她走到了门口。这时人群一阵骚乱,—个中年男人昏倒在地,口吐白沫,手脚乱颤,像是突“羊癫疯”。但是兴奋、激动的人们都不理他,只有交易所的一个‘红马甲”跑来,吃力地一边拽他,一边喊人来帮忙……狄庆槐拉着玉贞正好走到跟前,他停住脚步,问道:“他怎么了?”

“红马甲”说:“今天大盘暴涨,这人一下赚了十来万,大概一激动就犯病了!”

狄庆槐咧嘴一笑,拽着玉贞,抬腿从躺在地上的那人身上跨过,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身后的“红马甲”一脸愕然,随即又大喊着向另外的人求助。

狄庆槐和玉贞在交易所外上了一辆出租车。那司机是个饶舌的家伙,车子起步后他就问:“看样子,二位也像是狠狠捞了一票吧?”

狄庆槐笑道:“是呀,二十万,终于又回来啦!”

“这也值得你高兴?”玉贞白他一眼,“忙乎了大半年,一分钱没赚到。这笔钱要存银行,多少也有几个利息呢。”

出租车司机说:“算运气了,那种鬼地方,不亏就是赚,你还想怎么样?”

狄庆槐赞同地连连点头:“对对!股市完全是个大陷阱,能把输掉的拿回来,这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了。这辈子我就是当叫化子,也不想再做股民了!”

司机又唠叨起他自己的“痛苦”经历来,他俩都不再跟他搭话,一直沉默着。到了徐宅门口下车后,玉贞才重新开口道:“庆槐,你说的也对,还是好好守着那店子吧。嘿,珠宝店经理,光这招牌也够体面的。”

狄庆槐却突然说:“连这我也不想干了。”

玉贞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狄庆槐平静地回答:“我不愿意一辈子都在人家下巴底下拣饭吃。”

他的这种平静,倒越让玉贞担心。她忧心忡忡地问:“庆槐,你是随便说说的吧?”

狄庆槐坚定地摇摇头。玉贞真有些急了:“我劝你冷静一些!真要走这一步的时候,最好也先找炳根商量一下,在上海,只有他还算是信得过的朋友了。”

狄庆槐若有所思地望着正准备开走的那辆出租车,忽然叫住了司机。他让玉贞先回家,自己重新钻了进去,吩咐去淮海路。司机笑问道:“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又变卦啦?”

狄庆槐忽然光火了:“好好开你的车吧,多什么嘴!”司机吓了一跳,不再吱声了,一气将他拉到了淮海路上炳根的茂源家电商行。

狄庆槐把自己不想再在姑父的珠宝店干下去的打算跟炳根一说,他连什么原因也不问,就大摇其头:“庆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比你先吃几天这碗饭,这事你得听我的。你不要总把上海当成狄家湾,只有你拿气给别人受,别人说个‘不’字都不行。要想在上海打天下,先就得寄人篱下,甚至忍气吞声……”

狄庆槐忿忿地说:“这道理我懂。可有时候,那气我是真忍不下去。你知道吗,我姑父表面上对我绝对信任,大力支持,暗地里却在我身边安了个‘包打听’,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呢!”

“你怎么知道的?”炳根不动声色地说,“你搞错没有?是不是自己在那里疑神疑鬼吧。”

“不!我一直奇怪,老头平时根本不在店里,为什么账目、收支和货物库存等等情况,他比我还清楚。后来我才打听到,原来那个叫王福才的老店员,早把店里的大事小事全告诉他了,完全是他的‘坐探’!你瞧,说起来还是亲戚,可是人家根本就信不过我这个外人啊。”

炳根听完笑起来:“庆槐,这就是你不对了。所有的生意人都是这样,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连我也是这么干的!你回去问问玉贞,你就知道了。”

狄庆槐大惊:“她知道什么?”

“还不明白呀?玉贞在这店里,也是我的‘坐探’、‘眼线’呢。”

狄庆槐直勾勾地瞪着他:“这……这***还是有点儿卑鄙啊。”

炳根正色道:“庆槐,你要是改不掉骨子里那种老实忠厚,的农民意识,我劝你就不要在上海混了,不如回狄家湾的好。”

狄庆槐叹道:“狄家湾是回不去喽!我已经向秋云提出离婚了。”

炳根神色惆怅了,是真惆怅,不是做作。他叹息道:“。唉,有点可惜啊……秋云真是个好人。”

狄庆槐烦恼地摆摆手:“实在没有办法,我这也是破釜沉舟啊,先断了自己的退路;要不然三心二意的,搞得上海呆不住,狄家湾也回不去。”

“既然你这么铁了心,我有个主意,我们一块儿干!”

“什么主意?你说说看。”

炳根压低声音,跟狄庆槐耳语起来……

这天他很晚才回到徐宅,玉贞正舒舒坦坦地坐在客厅的沙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她面前的茶几上,已经嗑下了一大堆瓜子皮儿。

见狄庆槐进来,她就问跟炳根谈得怎么样。狄庆槐在她身边坐下,说:“我先问你个事儿。”玉贞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咔咔不停地嗑着瓜子,腾不出工夫说话,只支起耳朵听着。但狄庆槐却又不吱声了,戒备地四处看看,一副很神秘的样子。玉贞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不用那么鬼头鬼脑的,老头没在。人家现在混了个什么区政协员,公事多了,每晚好像都有应酬呢。”

狄庆槐严肃地说:“别瞎扯了。我问你,炳根是不是安排你当了‘密探’?”

玉贞一惊:“什么‘密探’?!”

“他是不是让你监视店里的其他店员,还负责查进出账什么的?”“这是他告诉你的?”

“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玉贞想了想,撇撇嘴道:“他肯定觉得他很有手段是吧?”

狄庆槐点点头:“有这个意思。”

玉贞笑了:“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十三点’,让人家给算计着呢。”

“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茂源商行的法人代表是马老板,在我进店不久,马老板就约我见过几次面,要我注意炳根的一言一行,随时向他报告……”

“喂,等等!你跟马老板见过……几次面……到底几次?”

3o9.黄金有价女人无价

3o9.黄金有价女人无价

玉贞知道说漏了嘴,正在想怎么应付,这时幸好徐宅的老保姆出现在了客厅门口。狄庆槐连忙对玉贞使个眼色:“走吧,该睡觉了。阿婆,请你把这儿打扫一下。”说着他关了电视,跟玉贞上楼去了。

老保姆走进客厅,一边收拾茶几,一边有些诧异地往楼上看。当然她什么也看不到,因为狄庆槐跟玉贞一上楼,就紧紧关上了房门,站在窗前继续说话。

他似乎忘了刚才的话题,只告诉玉贞,经过炳根一番开导,他已经打消了离开珠宝店的念头;无论如何,他们能在上海站住脚,还是全仗了姑父。

玉贞听了之后很高兴,说:“这才是聪明人嘛。你真要离开这店子,白手起家另起炉灶再开个什么店,那太难太难了!”

狄庆槐有些隗疚地说:“也许是炒股的那二十来万又弄了回来,我这脑袋就热了。”

“二十万在这地方能算个什么呀?连租间像样点的铺面,一年的租金恐怕都不够。有这么个现成的珠宝店让你玩儿,没有后顾之忧,你才好干你自己的事啊!”

狄庆槐说:“炳根也是这意思。他想约我跟他一起做家电生意,也算开辟第二职业吧。看来人人心里想的,都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做一回真正的老板啊。”

“那就干吧!不过只有二三十万做本钱,倒腾家电真是少了点儿。”

“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玉贞,现在你得跟我说说了,那个马老板是怎么回事……”

玉贞有些惊谔地回头瞪着他,原来他压根儿没忘记这件“大事”!

玉贞不禁气恼地说:“狄庆槐,我不过就跟他见过两三次面,难道你怀疑我……?”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外面过道上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瞧着紧闭的房门。玉贞似乎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这可是狄庆槐在当珠宝店经理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她悟出点儿什么来,于是走到床头,打开了音响;刺耳的摇滚乐顿时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除了这可怕的声音,狄庆槐可是什么也没听到。他捂住耳朵大叫道:“关了它!你接着说。”

玉贞关了音响,指指房门小声道:“庆槐,隔墙有耳,你就不要多问了。找个时间我就带你去见见马老板,好不好?”

狄庆槐想了想,不再说话了。

跟马老板见面,是下—个周末了,地点在西郊的一个度假村。

这里花草茂盛,楼台亭阁古色古香的;有人工湖,还有专供钓鱼的鱼塘,其他娱乐设施也一应俱全。瞿玉贞领着狄庆槐来到一个刻意装饰出几分野趣的茅草亭子,让他在这里等一下,自己先去拨马老板。狄庆槐有些不快地问为什么,玉贞解释说:

“这人臭规矩挺多的,他不愿见陌生人。我们冒冒失失去了,弄不好大家都尴尬。”

狄庆槐哼哼道:“架子还挺大的呀。你没跟他预约过?”

玉贞说:“怎么没预约,预约了他也是这德性,有啥办法?庆槐,忍着点儿,这人以后我们用得着的。”

说完她就走了。狄庆槐便在亭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心中的火气已经在酝酿了。

其实这位名叫马旭中的投资公司兼茂源电器商行老板,就在不远处的鱼塘边,坐在一张白色的沙滩椅上钓鱼呢。他是个看上去很体面的中年人,穿着名牌休闲装,蛮有派头的。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他的几个朋友,围着放了不少饮料和啤酒的白色小桌聊天。玉贞过去后,马旭中连忙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地对她说:

“瞿小姐,怎么才到?我等你好一阵儿啦。”

看着他的那些朋友用肆无忌惮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玉贞有些拘谨,低声道:“马先生,我把人都带来了,你还是见一见吧。”

“人,谁?”马旭中一愣,似乎完全忘记了有这回事,但马上又想起来了,“哦,对对,你在电话上说过,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玉贞迟疑着回答道,一边往狄庆槐那边看了看。

马旭中重新坐回椅子上:“在这之前,你可没跟我说过你有什么男朋友嘛。”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问过嘛。”玉贞干巴巴地回答。

“我以为根本用不着问的……”马老板回头向湖中甩出竿子,“好好,既然是你的男朋友,我就没有必要见了。”

这话太露骨了,玉贞心里很不舒服,但她还是不愿放弃,继续说:“马先生,他很想跟你认识一下。”

马旭中信口问道:“他是干什么的?”当玉贞响亮地告诉他,狄庆槐是鑫金珠宝店的经理时,马老板总算打起了精神,点头道:“哦,是吗,那就请他过来吧。”

玉贞吐出一口气,答应一声,转身离去。马旭中蛮有兴趣地看着玉贞丰满而又窈窕的背影,问旁边一位朋友:“沈兄,现在黄金是什么价?”

这位沈兄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周身一股子赏花观鱼的文人酸气,踱了过来,回答说:“不太清楚。旭中,你又要想做黄货啦?”

马旭中眯缝起眼睛,仍然望着远去的玉贞,笑道:“黄金有价人无价啊!”

姓沈的这位朋友接着摇头晃脑地吟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晴呀……”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玉贞跑到那个茅亭,却不见了狄庆槐的身影。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知道狄庆槐是个脸皮儿比纸还薄的汉子,难道他生气了吗?

她四下看看,便喊起来:“庆槐!狄庆槐,你在哪儿呀?!”但是没答应,玉贞真有些急了,慌慌张张地到处找了一圈,仍然不见狄庆槐的人影;当她气喘吁吁重新回到鱼塘边时,连马老板也不见了。她问了那位姓沈的先生,这才知道,当她四处寻找狄庆槐时,急性子的狄庆槐已将马旭中叫走了。

玉贞紧张起来,手搭凉蓬往远处一看,果然瞧见狄庆槐正和马老板在一起沿着湖边散步哩;两人边走边聊,看上去一切都挺好的。玉贞松了一口气,顺势在马旭中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掏出小手绢擦擦头上的香汗。

她当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进行得十分不愉快。

马旭中先还装模作样地问了一番鑫金珠宝店的情况,又聊了—会儿金价呀、市场呀什么的,狄庆槐也如实作了回答;但他很快就现,姓马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头,于是立刻转换了话题:

“马老板,既然你也倒腾过外汇、黄金什么的,那今后我们在生意上肯定会有交道的,我还指望你帮忙呢。你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也请打声招呼。不过,以后真有什么事,请你直接跟我联系,不用再找玉贞了。”

马老板笑嘻嘻地瞧着他:“狄先生,这是为什么呀?”

“马先生,如果你老婆背着你,和我频频约会,你会怎么想?”

“哦,瞿小姐是你的老婆?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马老板以为她是什么人?卖笑的,还是专门傍大款的‘花瓶模子’?!”

马旭中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古怪地一笑道:“狄先生,你喜欢自由吗?”

“什么意思?”狄庆槐紧绷着脸问。

“你刚才提到我老婆。的确我曾经有老婆,而且不止一个,前后是两个;可是那时候我根本不在乎她们跟谁约会;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于是我现在没有老婆了,连半个都没有了,我也就自由了……哈哈!”

“马先生,你自由是你的事情,可是不要来惹我……”狄庆槐裤兜里的拳头,这时不知不觉地捏紧了。

“你想说什么,狄先生?”马旭中停住了脚步,镇定自若地问。

狄庆槐大吼道:“我想说:见你的鬼去吧!”

然后他撇下马旭中,大步走到玉贞身边,一把拽起她:“我们走,这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玉贞迷糊地跟他走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马老板向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每周的第一天,生意最好做。徐氏鑫金珠宝店星期一早晨刚开张,来自台湾和新加坡旅游团的几十个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把店子挤得满满的,专挑无锡金饰品、苏州珠宝和杭州玉器买,店员们个个笑开了眼。

拉上旅行社做海外游客生意的点子,还是经理狄庆槐出的。其实这主意并不新鲜,全国各旅游胜地的商家都这么干,只是老字号的鑫金店前任老板端着“阿拉上海人”的大架子,不屑于拉客上门;

狄庆槐这只饿虎当上掌柜后,则不管什么老字号不老字号,怎么赚钱怎么做,所以他跟沪上的几个旅行社都搭上了关系,尤其跟他们的导游混得烂熟,回扣给得极大方,所以生意越做越火红。

这两个海外旅游团走了之后,店里总算清静下来,只剩下一些内地来的女顾客,三三两两在柜台前挑挑选选的,成交的并不多。一个戴着墨镜和精编工艺草帽的老头儿不知啥时候也走了进来,兴致盎然地到处瞅瞅,又伏身到各个柜台,仔细瞧着那些闪闪光的黄金饰,但似乎并不打算买什么。

31o.鱼儿上钩了

31o.鱼儿上钩了

当老头走到玉石柜台前,女领班郑慧彬彬有礼地走了过来,问:“老先生,想要什么?”

老头不吱声,抬起头取下墨镜,笑眯眯地望着她。郑慧一见惊讶不已,叫出声来:“啊,徐老板……”

果然是徐世坤!一周前他回香港去了一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是今天上午才乘东航班机返沪的,一出机场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到店里来了。他将手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对这位漂亮的女领班说:“别大惊小怪的……狄经理呢?”

郑慧回答:“一早就来了,这阵儿好像在经理室吧。”徐世坤不再说什么,便径直走向了经理室。

当他推开经理室的门时,脸色陡然一变,里面空空如也,根本不见狄庆槐的影子!徐世坤转身问郑慧:“他上哪里去了,知道吗?”

郑慧摇头道:“狄经理什么时候走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呢。”

徐世坤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狄庆槐的手机。然而刚听到里面“喂”了一声,徐世坤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他知道现在就追问狄庆槐在干什么,他一定会满口谎言,问了也白问。

放下话筒后徐世坤不禁顿生疑窦: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呢?

此时的狄庆槐,正在西客站附近的一处家电批市场;他满头大汗地穿行在拥挤的人流和车辆之间,焦急地左顾右盼。后来他终于看见了站在一个货栈前的狄炳根,于是马上奔了过去。

原来,今天一早炳根打电话十万火急地将他叫到这里,是为了一桩“大生意”!天气在越来越热了,空调销路马上会看好,炳根说他刚从一个朋友那儿弄到一批“三菱”空调机,还是日本原装的。狄庆槐一听就知道,多半又是“水货”,他也懒得多打听,只问什么价位?炳根神秘地比了—个手势:

“这个数!几乎是‘到岸价’了!每台我们可以尽赚二千块左右!”

狄庆槐脑子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点头道:“这倒蛮好。先看看货再说吧。”

于是他俩一前一后钻进了那个小货栈。可是他们并未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帕萨特”轿车,那个曾经跟他们打过交道的无锡金厂的老板孟华荣,正坐在车里,将他俩的行踪,尽收眼底……

货栈仓房里堆满了尚未开封的空调机,进口和国产的都有,弄得这小小货栈密不透风。货主何四元是炳根新近才联系上的客户,做成过一两笔小生意,彼此信誉都还不错,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位何老板的背后,却正是盂华荣呢!

狄庆槐和炳根在何四元的陪同下仔细验看了货物,都觉得十分满意。狄庆槐拍拍手,扬起一阵灰尘,他点头道:“嗯,不错,东西还真不错。”

炳根就得意起来,说话也带点儿鼻音了,他催着何四元马上成交。不料何四元却说:“炳根,要不是因为你帮过我的大忙,我欠着你的人情,这个价位,你走遍全上海怕也拿不到的。”

炳限说:“四哥,我心里有数的,你放心。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先提一半走,四十台。”

何四元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行!这个价位,你真要就八十台全要,不要的话,一台也别要,而且,得付现款,一次交清。”

炳根瞪大了眼珠:“哪儿有这个道理?”

“炳根,价钱由了你,”何四元一点也不肯让步,“别的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实话说吧,这事我也是几个朋友一起做的,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炳根无奈地看看狄庆槐:“你看呢?”

狄庆槐想了想,一咬牙点头道:“八十台就八十台吧,我们全要!明天我去银行提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接下来,他俩与货主何四元草签了一份协议,然后告辞走了。

一出货栈炳根就说:“庆槐,你一口气拿下这么多,我那店子连堆都没地方堆呀,一下子卖不掉,这旺季一过,我们就吃老亏啦。”

狄庆槐却兴冲冲地说:“傻瓜,谁叫你老老实实地一台台卖零售?这八十台机器你只留二十台,其余的随便加点价批出去,那差价还不等于白拣的?”

炳根一听不由得由衷地佩服起来,心想这老阿哥“下海”没几天,算盘倒是打得比我还精哩。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呆在车站广场上树阴下的孟华荣一见他俩乘上出租车离开之后,马上带着一个绰号叫“皮子”的手下人进来了。何四元拉下卷帘门,迎上去喜滋滋地报告说:.“孟老板,鱼儿上钩了!”

“等钱到了手里再高兴吧。”孟华荣淡然地挥挥手,“炳根是个憨大,那狄庆槐,我看不是个好对付的‘模子’……”

何四元说:“孟老板,对炳根还是留点儿情面吧,他毕竟帮过我们的……”

“我明白。这次不过是让他做一回诱饵,我要钓的是狄庆槐这条鲨鱼。

一边的“皮子”咬牙切齿地说:“上次他把你坑得那么惨,这次我们也不能手软!”

“那当然。皮子,狄庆槐认识我,我不能出面,这事就交给你和阿四了!”

皮子和何四元连连点头,孟老板这才带着一脸的惬意,迅离开货栈走了。

这边狄庆槐跟炳根分手之后,又回到鑫金珠宝店上了一会儿班。刚才在西客站时,他的手机刚一通马上又莫名其妙地挂断了;狄庆槐一看来电显示,是店里的号码,他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问过领班郑慧是什么人打电话找他,郑慧摇头说不知道,再问其他店员,问谁谁摇头。

其实女领班郑慧早已被狄庆槐“培养”成了心腹,前任领班王德才的一系列鬼祟动作,都是她暗中密报给狄经理的。

小郑三十岁出头,女人到了这个年龄虽已过了花枝招展的气候,却是别有风韵,正开始“如狼似虎”的人生新阶段。她结了婚又离了,每天下班后十分寂寞,上班倒成了一件快事,她喜欢狄庆槐这位五大三粗、做事雷厉风行的“江北佬”。

郑慧平时有事没事总爱往经理室跑,其实也并不想怎么样,只是找一种感觉。但一来二去狄庆槐也看出苗头来;他倒是精力旺盛,来者不拒,那次跟玉贞大闹了一场后,喝得醉醺醺地来到店里,郑慧又是烧茶又是找醋替他解酒,下班后两人还厮磨着不肯离去,狄庆槐便借着酒劲儿,一边搂着她一边就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衫里,捉住了她的一对奶。

郑慧也没拒绝,半推半就地任他搓弄,后来兴致上来了,也用一双纤纤素手将这汉子玩弄了一会儿。但他们仅仅到此为止,不言情不谈爱,更没有想到要跨出那一步。狄庆槐酒醒之后,甚至好像根本就把这一时****之事给忘了;

郑慧也装蒜,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是个聪明女人,深知老板和雇员产生这种关系,是非常犯忌的也是非常危险的。

人生苦短,能逮住机会乐一乐就乐一乐,做一次没有结果的生命渲泄,除除身上过重的压力,便足矣。

这以后郑慧被狄庆槐一手提拔为领班,便是非常自然的事了?但是今天她无论如何还是不敢违背徐老板的旨意,将他突然来庙暗中查访的事透露给狄庆槐——徐老板临走时告诉每一个人,谁要讲他今天来过店里,谁就结账走人。

天黑之前狄庆槐和玉贞回到徐宅,一进门就愣住了:徐世坤正坐在沙上,瞧着他们。狄庆槐脸上顿时不自在了,问:

“姑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先打声招呼,我们好去接你呀。”

徐世坤摆摆手一笑:“庆槐,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玉贞和庆槐刚刚坐下,徐世坤却说:“玉贞,你找个地方玩玩去吧,我想跟庆槐单独谈谈。”

玉贞难堪地点点头:“那好,我到外面去走走。”说着她起身走出了房间。

徐世坤转身问道:“庆槐,你在我那店里也干了这么久了,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啊,姑父,你对我一直是不错的……”

“庆槐,不要说假话。”

“姑父,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

“这我知道。可是你要真是觉得在我店里当经理好,那为什么经常都不在店里呢?特别是最近,常常是上班时间都找不到人!”

狄庆槐一听便明白了:“姑父,这又是谁向你打小报告了吧?”

“没有。今天我从机场回来,就顺路到店里去了。你不在……”

狄庆槐松了口气,急忙分辩道:“今天我因临时有点儿急事出去了。”

徐世坤垂下眼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庆槐,你有什么事,我不会过问的;你要在外面找别的门路,我也决不会阻拦你。”

狄庆槐终于听出点儿意思来了:“姑父,你是不是觉得,我再呆在鑫金珠宝店不合适了?要那样,我不会赖着不走的。”

311.建了一个新窝

311.建了一个新窝

徐世坤平静地一笑,摇头道:“庆槐,赶你走的这种话,永远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你不安于现状,想图更大的展,对不对?这些我理解,我也支持,我只是怕你在外面吃亏啊!”

“姑父,你放心吧,我……我在外面可是什么也没干啊。”

“那好。不过社会很复杂……你要是遇到什么拿不准的事,还是来跟我商量。我在上海滩混了大半辈子了,怎么也能看出个一二三来的。”

这一瞬间,狄庆槐感动得直想掉泪。他使劲儿点着头:“姑父,我知道了!”

狄炳根毕竟也是个生意精,他跟何四元签的协议虽是八十台空调,但临到头他却找出种种借口,只付了二十台的款,而且马上让狄庆槐租了辆货车来提货。果然如孟华荣所说的那样,狄庆槐更狡猾,这二十台原装“三菱”空调他居然不厌其烦一箱箱开了查验无误,又守着搬运工一一装上了他带来的货车后,才将转账支票给了何老板。

何四元临到头却有些犹豫了,借口去验验支票的真伪,溜到货栈后面,将后台老板孟华荣和皮子叫了出来了。

“老孟,这车货我们是倒贴本给他的,让他们占了大便宜呀。”何四元担心地说,“要是这小子见好就收不肯再来,我们可就亏老本了。他现在就要提走,你看……”

“让他拉走!”孟华荣胸有成竹地挥挥手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香饵太好吃了,他尝到味道,绝不可能就此罢手的。等着吧,不管是他现在吃进去的还是以前吞下去的,到时候通通都得给我加倍吐出来!”

何四元出来后已是满面笑容,打了收条,就和狄庆槐握手告别,并且提醒他:“狄经理,余下的六十台你们什么时候提?”

“放心吧,如果好卖的话,岂止六十台,六百台我们也全要。”

狄庆槐扔下这句话,上了车扬长而去。

货车开到茂源家电商行,狄庆槐哔哔按响两声喇叭,见炳根应声而出,他揩把汗,兴奋地说:“炳根,找人卸车吧。”

炳根脸上却有些惊慌,左瞅右瞧了一阵才低声道:“庆槐,另找个地方搁一搁……”

狄庆槐拧起眉头,问:“出什么意外了?”

炳根说:“马旭中明天要到店里来,如果让他看见这批‘私货’,那还不全完了?”

狄庆槐感到很诧异:“你不是说,他已经飞到广州去了吗?”

“马旭中鬼得很,”炳根紧张地说,“他今天才买好去广州的飞机票呢。他明天来店里,搞的是‘突然袭击’呢。”

狄庆槐满腹狐疑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炳根说:“当然有人给我通风报信嘛。店里会计姓罗,这人你认识……吃这碗饭,不多长几个心眼还行?”

狄庆槐黑着脸,好半天不吱声了。炳根所说的那个罗会计,他确实认识,本来是马旭中的人,炳根不知用什么办法早把他收买了。可是现在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炳根呀炳根,你这“十三点”,还洋洋得意个啥,有人给你通风报信,那谁又在给马旭中通风报信呢?这么往深处一想,狄庆槐简直不寒而栗,声音也变了调:

“炳根,你给我说老实话,玉贞是不是还在暗地里跟姓马的来往?”

“这话从哪儿说起呀?”炳根不快地嘟哝道,“玉贞整天呆在我身边;上班来下班去,怎么跟他来往?马老板也很少来店里,我的印象中,他们连话都没说过……”

狄庆槐心里说,你懂个屁,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他断定玉贞不敢背着他干出什么丑事来。“好,那就不管他了。”他摆摆手道,“这批货当然不能让姓马的知道,我找个地方先放一放。”

“你能找到地方吗,总不能搬到姑父的家里去搁着吧?”

狄庆槐诡秘地一笑:“我和玉贞,已经找到新的住处了,正准备搬出来呢……”

炳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来关心这个,两人又低语一阵,他就匆匆回店去了;马旭中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店里,他得回去候着,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这位脾气乖唳的大腕儿一来,准没好事儿……

拉空调的小货车弯弯扭扭绕进了一条小里弄,在一座衰旧的大杂院里停了下来。这儿原来是一家街道民办小厂,后来厂子办不下去了,只好靠出租房子维持着。

狄庆槐在当鑫金珠宝店经理不久,就感到住在姑父家不是长远之计,于是就有了营造一个小安乐窝的打算。玉贞也是这个想法,她从《新民晚报》的广告中选中了这儿,两间闲置的平房价钱不高,又比较清静;定金早就交了,只是姑父不开口,他俩还不好走。

那天晚上跟姑父单独长谈了之后,狄庆槐和玉贞都感到,老头已经把意思表露了出来,再在徐宅住下去就太不知趣了,于是第二天玉贞就来这里把房子收拾了出来。

现在倒真巧,这房子恰好可以用来做存放这批“水货”的库房了。两间平房加起来有三四十个平米,二十台空调放进去,空间还绰绰有余;于是狄庆槐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就打电话通知玉贞,当天晚上就从姑父家搬出来。

狄庆槐如此匆忙地做出这个决定,当然还有一个对谁也没说的理由:昨天瞿志平从狄家湾打来了电话,他没再弹什么公司兴旺达、急需人才盼他回去之类的老调,甚至根本不提他寄回去的那份离婚书秋云到底签没签字,而只是告诉他,他弟弟庆祥最近几天要专门来上海,跟他见见面,把有些事彻底说清楚。

瞿志平简直像是在哀求他了,说庆槐,你无论如何还是跟庆祥见一面吧,也许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这都是最后一个机会了……心情烦躁的狄庆槐根本不去领会这话里面沉甸甸的意味,只是认为还不是那一套,又劝我回去。他早已拿定了主意:如果狄家湾面临了生存危机,我可能会为拯救你们而回心转意;现在你们搞得热火朝天的,回去还有我的戏吗?

他嘴里连连答应下瞿志平的请求,但电话一挂,他就下定决心,立刻从徐宅搬出来一道理很简单,庆祥来上海肯定先上那儿找他,到时候见了面,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忙完这一切回到徐宅时,玉贞早已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收拾好了;跟姑父告别时,玉贞嘴巴还怪甜的,说徐老伯,我们在你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太打搅你了,我们也实在不好意思了……毕竟是女人,玉贞说着,眼圈儿也红了。狄庆槐心中却还有些别扭,冷冰冰地说:

“姑父,我们老是住在你家里,你也很不方便;再说,我们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在上海,我们好歹也得有个自己的窝呀。”

徐世坤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只问:“那你们搬到哪儿去啊?”

由于害怕弟弟找上门来,狄庆槐支支吾吾地撒谎道:“我们在一个朋友那儿,借了一个亭子间,先住下再说。”

徐世坤也不追问了,颇有些伤感地说:“好,好,既然你们不肯说,我也就不问了。看来你们真是铁了心要搬出去,那我就不留了。庆槐,我那珠宝店,你还做下去吗?”

狄庆槐生硬地说:“姑父,如果你觉得我不再适合干下去的话……”

徐世坤打断他:“我早跟你说过了,赶你走的话,永远不会从我口申说出来。你要不嫌弃的话,就继续干下去吧。”

“姑父,我不干又怎么办?”狄庆槐忽然愁肠百结,眼睛也有些涨了,“眼下这是我在上海惟一的正当职业啊。”

徐世坤目光黯淡下去:“那好,你就干下去吧,一切照旧。”

狄庆槐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和玉贞扛着行李,默默地走了。

听到他们下楼的脚步声,老头儿的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他知道,孤独的日子又将重新开始,他真有点儿后悔,那天真不该跟这犟蛮牛进行那样的谈话……

在偏僻小街的那处新居,早已由玉贞收拾得焕然一新。狄庆.槐十分感慨地打量着,连连点头道:“这下好了,我们终于有一个自己的家了!”

玉贞也说:“是啊,我们也算在上海站住脚了!”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眼泪汹涌而出……

几天的劳累,加上新居还需要收拾,所以玉贞第二天就向炳根请了假,没去上班。恰好店里今天盘点不开张,炳根就同意了,反正马老板要来,让她避一避也好。

上午十点过,马旭中带着他公司的一帮财会人员准时来到了家电商行,炳根诚惶诚恐地迎了上去,领着他们巡视了一番,又交出账本让他们核实。别看马老板平时很少来,店里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少了一枚针、多出一根线什么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炳根不禁暗想,幸好昨天没有让狄庆槐把那批“私货”放进来,否则被这家伙现了,还不立刻开了他!

312.意思就是让她滚蛋

312.意思就是让她滚蛋

盘完点,马旭中让炳根将店员召集拢来,训了一通话。他的目光扫视着一个个女店员,现没有玉贞。他让大家解散后,装着很随意地问炳根:

“彩电部的那位瞿小姐,怎么没见到人?”

炳根忙回答:“她今天生病了,请了假。马老板,找她有事?”

马旭中微笑着说:“我明天要去广州,一周之后回来。那时候不要让我再在这里见到她。”

炳根大惊:“马老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让她滚蛋。”马旭中说完,掉头就走。

隔了两天玉贞来上班时,刚一进店,炳根就把她叫到经理室,愁眉苦脸地盘问她:“玉贞,你说老实话,到底什么事把马老板给得罪了?”

玉贞诧异地摇摇头:“没有啊。他当他的老板,我站我的柜台,我得罪他干吗?”

“你知不知道马老板去广州之前,还特意到店里来过一趟?”

“他来跟我又不搭界,你什么意思?”

炳根把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然后摆摆手:“算了,没你的事。”

“那我就干活去了。外面正忙得很呢!”

外面确实很忙,马老板前脚一走,炳根后脚就让狄庆槐把那二十台“水货”空调摆了出来,还叫人在门口摆上一块醒目的红字大招牌,上面写着“原装进口空调,全市最低价!!”

这一来顿时吸引了不少顾客,一看货真价实,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立刻纷纷掏钱购买,手脚快的已经交了款在开箱验机了,门外看热闹的人围了不少,纷纷打听还有多少货,明天还是不是这个价……

玉贞心中有数,她出去眉飞色舞地高声宣布:“大家别着急,货有的是。明后天你们只管带上钱来提货就是了!”

这番旺盛的景象,惹得附近几家做空调的老板眼红,都在诧异地议论:这么低的价,姓狄的这小子疯了?

店里的会计罗涛看见玉贞从炳根那儿出来后,居然欢天喜地地在柜台上忙开了,连忙钻进经理室,问仍坐在那儿愁眉不展的炳根:“狄经理,马老板不是吩咐过,让她滚蛋吗?”

‘炳根重重地叹口气:“唉,她是我的老乡,这话我真是说不出口啊!”

罗涛说:“但是马老板要怪罪下来,侬可是吃勿消啊。”

炳根一筹莫展的样子:“我明白。唉,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生了什么事。”

罗涛鬼头鬼脑地一笑,道:“我看哪,最好勿晓得为好。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要不把这‘花瓶模子’开了,马老板从广州回来,说不定开路的就是你了!”

炳根更加焦头烂额了:“你看见外面这么好的生意没有?”

“怎么了?这跟瞿小姐又不搭界啊。”

“罗涛,你也不是外人了,”炳根压低了声音,“这批俏货的资金,一大半是玉贞的相好狄庆槐出的,我现在把玉贞给开了,他把资金抽走,我们怎么办?”

罗涛愣了一下,埋怨道:“这事我早叫你别拉上外人,你偏不听,这不自己是给自己出难题了?这么便宜的进价,我们应该自己干.你我又不是拿不出这笔钱。”

“我又要说了:你懂个屁!”炳根忽然得意地笑了,“这批货很有可能来路不正,走私过来的也说不定;你我全陷进去风险太大,一下子栽了,连老底子都会输光啦……”

罗涛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多个人垫背,总是好一些,那到底辞不辞退瞿小姐呢?”

“你这脑筋怎么总是转不过弯儿来?”炳根狠狠地瞪他一眼,“还有六十台空调没到手呢……反正马老板要在广州呆个星期,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玉贞在外面敲着门说:“狄经理,庆槐来了!”

炳根对罗涛使了个眼色,他便马上回到里间去了。

炳根知道,狄庆槐是来看看行情顺带提他的分成的,这小子真是只饿虎,到嘴的猎物盯得紧紧的……

狄庆槐和瞿玉贞从徐宅搬走后的第三天,庆祥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徐世坤一见到他,有些吃惊,问他来之前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一声。庆祥解释说:“上次我和瞿志平专门来找他,就是事先打了电话,结果我哥几天都不回来,白白耽误了时间;这次,是想来个‘突然袭击’……”

话没说完,就见姑父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庆祥的心猛地一沉,问道:

“姑父,我哥他……又不在?”

徐世坤说:“大前天就从我这儿搬走了。你要早到几天,就可以见到他了……我打个电话试试吧。”

庆祥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吧,于是慢慢平静下来了。他这回来上海是为公司办事,而不是专程为他哥而来的;为了获得一点心理平衡—一我专门为你跑一趟,犯不着……然而他哥大概觉得更犯不着,姑父拨了半天电话,狄庆槐手机没开,信息也不回,显然是存心不想跟弟弟见面了。

“姑父,他知道我要来?”庆祥问。

“没听他说过。不过大概一个多月前吧,你爸曾经来过电话,说是他想来找庆槐谈谈。我告诉你哥了,从那以后,他和玉贞就很少在我这家里呆着了;而且,还瞒着我在外面租下了房子……”

“在什么地方?”

“我问过,他不肯告诉我,只说是暂住在他的—个什么朋友那儿。”

“唉,我爸让我这次无论如何要见到他,”庆祥一下又垂头丧气了,“可这么大个上海,我上哪儿找他去?”

“庆祥,你不用着急,你哥现在还是我那鑫金珠宝店的经理嘛……”

庆祥诧异地瞪大眼睛:“哟,他真的当上经理啦?”

徐世坤说:“不错。这事还是你爸委托我办的呢,说是得想法子拴祝蝴;要不是你爸的一句话,大上海人才多的是,怎么也不会轮到他……”

姑父这么一说,庆祥心里有底了:“姑父,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店里找他吧。”

他有底可徐世坤心里并没底。老头心里清清楚楚,最近狄庆槐睛绪很反常,店里经常看不到他的人影儿,有生意上的急事需要处理,店员们找不到狄经理,往往只得把电话打到徐宅来请示他这个老板;明天去了,也不一定见得到人呢。

徐世坤的猜测一点没错,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庆祥赶到鑫金珠宝店,狄庆槐果然没有在。问领班郑慧,她说上班之前狄经理来过一下,什么时候走的,她根本不知道。再问其他店员,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说狄经理上哪儿去从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那他大概会什么时候来?”庆祥问道。

郑慧大约也看出了这位年轻人是狄经理的弟弟,因为两人长得很相像。虽然她丝毫不了解他们兄弟之间的情况,但凭这年轻人这么急着追问哥哥的下落,她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干脆一声不吭,以摇头作答。徐世坤有些生气了,大声把庆祥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店里的会计老方这才气咻咻地回答道:

“谁说得准?有时候我们店都打烊了,他才回来看一眼,又走了……”

老方这一开头,仿佛点燃了一根导火绳,其他店员纷纷向徐世坤诉说起狄庆槐的种种不是来,迟到啦、摆架子啦、根本不过问店里的事啦,等等,嚷成一团;只有领班郑慧一声不吭。

徐世坤越听越烦恼,忿然挥手道:“知道啦知道啦!都干自己的事去!”

老板一火,店员们立即鸦雀无声,默默地散开了。徐世坤嗵嗵嗵走进经理室,呆了半晌,回头望着庆祥叹息道:“看来,你哥的心思真没在这店里了。”

“他这是为什么啊?”庆祥大惑不解,“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条件,他还想怎么样?”

徐世坤尴尬地摇摇头,意思好像是不知道,其实是难以出口。

老头心知肚明,狄庆槐的反常行为,皆因自己在他身边安插“包打听”;这深深地伤害了要强要面子的狄庆槐,裂缝从此产生,而且再难弥补。徐世坤呆呆地坐在那里,暗自感叹:旧社会十里洋场那一套,也许真不该拿来套现在的时代啊……

呆了一会儿,庆祥沮丧地说:“姑父,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往哪儿走?”徐世坤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后面,“我今天非等到他回来不可!”

结果,他的希望落了空:见徐老板和来人进去之后半天没出来,郑慧就瞅了个空子,偷偷拨通了狄庆槐的手机,将店里刚刚生的一切,对他说了……

狄废槐接听郑慧的电话时,正在茂源家电商行楼上炳根的办公室里,跟玉贞炳根帮着会计罗涛点钞票呢。二十台低价空调昨天就被—抢而空,四个人都乐不可支;现在楼下空调柜台前仍然很热闹,许多顾客仍在打听什么时候再有这样的好事。

313.情绪来了

313.情绪来了

卖低?价这活儿是瞒着马老板私下干的,所得利润完全不入账,他们可以私分,怎能不乐?现在就连狄庆槐也不得不佩服炳根的远见:要不是他事先将会计罗涛“拉下水”,这种借老板的鸡替自己下蛋的做法,休想得逞。

狄庆槐用手?机跟郑慧讲话的时候,也许出于女人的直觉,玉贞停下手中的活儿专心倾听;但狄庆槐只是嗯嗯着,从头到尾仅仅说了两句话:知道了,太感谢你了……

他关了,是谁的电?话。狄庆槐既不想告诉她弟?弟庆祥已经来了,更不愿让她知道他的世界中还有个叫郑慧的女人存在,于是撒谎道,是家电批市场的何老板打来的——狄庆槐现在的撒谎术几乎炉火纯青,脸不红心不跳,比真的还像真的。

可是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然踹开了,一帮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炳根抬头一看,马上认出这是附近几家做空调生意的同行。他一下捂住钱,赔笑道:

“诸位,有什么事?坐坐,坐啊。玉贞,你去泡茶……”

众老板们哪要喝什么茶,乱纷纷地嚷成一团:

“狄炳根,你把价压得这么低,存心要挤垮我们是不是啊?”

“你们这是不正当竞争!《反不正当竞争法》已经出?台好久了,你们知不知道?”

“我要告你们非?法牟取暴利!”

他们越说越激动,冲过来把四个人团团围住。玉贞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心头一紧张,只觉得裆下一热,竟然尿湿?了裤头。罗涛也吓白了脸,想溜溜不成,抱着头差点缩到桌子底下去。只有狄庆槐十分镇静,冷笑一声道:

“我们这么低的价,怎么是暴利?”

一位胖老板说:“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你们降价抛售,事先……也该跟大冢打个招呼嘛!”

炳根自知理亏,上前劝道:“朋友,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讲,好好讲嘛……”

“没什么好讲的!”狄庆槐居然还火上了,呼地站起来,“各做各的生意,碍着谁了?我们有自己的进货渠道,拿的批价就是这么低,有本事你们自己弄便宜货去!”

一位穿花格衬衫的老板说:“行有行规,家有家法,就是做游戏,也得讲个游戏规则嘛!你懂不懂商业道?德?”

“这帮‘江北佬’懂什么规矩?”胖老板出言不逊了,“一看就是垃?圾瘪三!”

狄庆槐气坏了,一把揪住了胖老板的衣领:“你敢骂人?!”

老板们一拥而上:“揍这个瘪三!揍这个赤佬!”

众人拉扯起来,有劝架的,也有袖手旁观的;正闹得不可开交,何老板的手下“皮子”带着一帮人冲了进来。“皮子”一脸凶相,吼道:“怎么,想打架吗?”说着手就往怀里伸,一副要拔刀弄枪的样子。众老板一见来者不善,都松了手,纷纷向他诉起苦来。

原来,还是炳根比一味蛮干的狄庆槐要有头脑些,他趁庆槐跟他们驳上火的时候,就悄悄用手?机给何四元通了话,让他火派人来增援呢。

“皮子”他们一下就镇住了这伙闹?事的。玉贞平静下来时,顿觉双?腿?间冰凉凉、湿?漉?漉的很难受,于是瞅空下楼溜进了卫生间。她将那尿臊烘烘的粉色裤头脱?下来,扔进了卫生桶,放水洗净下?身,感觉一下清爽了许多。她裙摆一放,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楼上那场纠纷此时已经平息,那伙倒霉蛋无趣地自个儿溜了。晚饭时炳根做东,邀请“皮子”和他带来的那帮人去了一家饭馆,摆下满桌酒菜款待他们。

狄庆槐今天心情真舒坦,不停地举杯向“皮子”敬酒,“皮子”也是好酒量,一杯接一杯地跟他干,还将瘦胸?脯拍得山响:“今后谁要再来捣蛋,打个电?话,阿拉随叫随到!”

炳根却胆怯地说:“最好还是别闹出乱子。和气生财嘛,事情闹大了,生意做不成,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是。”皮子收了把式,点头道,“炳根,这货蛮好卖吧?”

炳根连连点头:“好卖,太好卖了!”

“还想不想要?”

这时狄庆槐插话道:“这个价位的货,你们还有?”

“当然还有。”

炳根用眼睛问狄庆槐。狄庆槐端起酒杯思考着,什么也没说。皮子就故意激他:

“害怕了是不是?那就算了吧。这么低的价还愁没人要?你们对面那几家店子,随便给哪一家,他们不争得打架才怪呢。”

“谁也别给,”狄庆槐咚地放下酒杯,“我们都要了,有多少要多少!”

“皮子”却拿起了架子:“我是随便说说,你们真要,这事我一个做不了主。”

“你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变卦了?”玉贞噘?着嘴插话道。

“皮子”说:“就算再给,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价位了。”

狄庆槐瞪着他:“你说多少?”

“都是朋友,好说,”“皮子”伸出两根手指头晃晃;“这样吧,只加两个点子就行了。”

狄庆槐摆手道:“那不行!还是原先那个价,我们才要。”

“这,我可真的做不了主了。”“皮子”说,“一会儿我回去跟何老板商量一下。”

狄庆槐便在一张纸上写下了电?话号码,递给皮子:“我等你回话。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皮子”心中暗喜,连忙收了纸条,点头道:“好,说好了我就给你回信儿。”

这餐酒饭吃得皆大欢喜,天很晚了才散去。狄庆槐一回到自己的新居,就倒在床?上,累得真有些腰酸背疼的。玉贞心疼他,没顾得洗把脸擦擦身?子,赶紧就过来替他揉肩捶背。狄庆槐带着几分醉意,还在回忆着白天那精彩的一幕,连声叫好:

“痛快,生意就要这样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真是痛快!”

玉贞却心有余陲地说:“庆槐,我看还是不要太高兴了……”

狄庆槐大大咧咧地捏?捏她的屁?股蛋:“怎么不能高兴?做生意只要看准了就下手,不会有什么大闪失的。”

“生意场上人心难测,还是小心为妙;弄得不好,哪天又让人家套住呢。”

“得了,你不要扫兴了好不好!”狄庆槐说着,那只手顺势就伸进了她的裙子里,一摸就吓一跳,“哟,你啥时候当上‘空?军司令’了?”

玉贞捶了他一拳,笑而不答,狄庆槐于是干脆撩?起那裙子,着迷地往里瞧。

两人很快都来了情绪,正要脱衣解?带办些事儿,不料狄庆槐搁在枕边的手?机响铃了。玉贞拿起来一听,顿时呆住了,下意识地将话筒捂在胸前。

狄庆槐坐起身来:“怎么了?”他预感到有什么不妙,竟不敢去接手?机。平时有电?话来,他一般要从屏幕显示上看清了是谁来的,才决定接还是不接,没想到玉贞今天的手这么快!

迟疑了一阵,玉贞将手?机递过来了:“是你弟?弟庆祥!”

狄庚傀呆了好久,这才慢慢地接过了手?机。刚嗯了一声,庆祥那边就万分欣喜地叫道:

“哥,终于找到你了!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呀?”

狄庆槐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说:“我住在一个朋友家里。你怎么来上?海了?”

“我到上?海出差,替公?司办点事儿,”庆祥不会撒谎,老老实实地向哥哥禀报实情,“爸叫我一定要找到你……”

狄庆槐问:“怎么啦,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庆祥说:“当然有要紧事。电?话上不好说。哥,我们当面谈一谈吧。你在哪里?我马上就来!”

长时间的沉默后,狄庆槐才回答:“庆祥,我正在做一笔很大的生意,忙得要命,另外找个时间吧。”

“明天行不行?”

狄庆槐摇头:“明天也不行。明天我要跟人家谈买卖,已经约好了……”

“……哥,那你定个时间吧。”

“我定时间?那好,等我这笔生意做成了再说吧。”

庆祥在那边终于冒火了:“生意做成?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你实在不想跟我见面,你就直说!”

狄庆槐又沉默了,拿着手?机在屋里走来走去。玉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悔得要命,暗骂自己真是鬼迷心窍,怎么一伸手就接了这电?话。只听狄庆槐又说话了:

“庆祥,最多几天吧,你愿等就等;等不及,你有什么事,就在电?话上说吧。”

“我只能当面跟你说……哥,正好这几天我也办办别的事;总之我等你!”

狄庆槐完全没辙了,只好说:“那……行吧。呃,庆祥,你现在住哪儿呀?”

“我住在姑父家里。”

狄庆槐吃了一惊:“你住姑父那里啊?喂,庆祥,我在外面做生意的事,你可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了,明白吗?”

毕竟是亲兄弟,那边庆祥声音顿时小了,先一口答应下来,再问为什么。狄庆槐说:“老弟,你不要问了,总之老头儿不会拿你我当自家人看……先办你的正事,咱们见面再细说吧。再见。”

他放下手?机,转身一看,玉贞已经重新穿好衣裙,端坐在椅子上,脸色十分难看。狄庆槐当然也再没了做?爱的情绪,躺在床?上起呆来。

314.一个温柔的女人

314.一个温柔的女人

玉贞见狄庆槐闷上了,只好开口问道:“庆祥专门来上海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狄庆槐平淡地回答说:“寄回去的离婚协议书他们早收到了,现在派庆祥来谈判……”

他话没说完,就被玉贞恼火地打断了:“肯定又是劝你回心转意什么的!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狄庆槐心烦地看了她一眼,“路已经走到这一步,还能退回去?真是的!”

“庆槐,你别生气,”玉贞缓和下来,“既然这样,你该明天就跟他见面嘛,三两句话说完,表明你的态度,这事就拉倒了。”

“你倒说得轻巧!”狄庆槐恼怒地欠起身,“你当离婚这种事是做买卖,三两句话就成交,不成拉倒吗?还有,我要等这笔大生意做成了以后再见我弟弟,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还是个穷光蛋,是个只能给人守摊的‘红头阿三’!”

玉贞酸酸地一笑:“唷,跟你自己家里的人,还那么要面子啊!”

第二天并非周末,可是玉贞却没去上班,一起床就硬拉着狄庆槐陪她去逛南京路上的“太平洋百货”连锁店。狄庆槐没拒绝,他想把一切烦恼都抛开,出去散散心。况且刚刚弄到一大笔钱,不花销出去,放在口袋里隔着衣服都烧得心慌。

玉贞在一个高档进口时装的柜台前,拿着一件套裙比试着,爱不释手,狄庆槐耐着性子站在一边,听她唠叨:“庆槐,你看,多漂亮!这是意大利名牌呢……”

售货小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一听口音就是外地来上海打工的,态度才这么好:“小姐,你穿上真的很漂亮,这种款式和颜色特别适合你。小姐蛮有眼力的,这种款式我们只进口了一件,你买下它,我保证全上海没有第二个人跟你重复。”

狄庆槐看了看套裙上的价标,吓了一大跳:“五千八百!我的天,就是大熊猫皮,也卖不到这么贵吧!”

售货小姐被他逗笑了:“先生真会讲笑话。你们要是真心买的话,还可以优惠百分之十。”

见狄庆槐还在犹豫,玉贞生气地拂袖而去:“算了,我不要了!”

狄庆槐绕过一个比一个华丽的柜台,好不容易追上了她,气喘吁吁地说:“玉贞,你怎么耍小孩子脾气?我们现在还没到这种消费档次啊!”

玉贞说:“告诉你,这条裙子我来看过好多遍了,生怕让别人给买走了,做梦都想着穿上它!我们刚刚赚了一大笔,我想买件裙子你都舍不得……真没劲!”

“玉贞,你听我说!钱是有,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刚赚的这些,连本带利马上就要投入到第二批货上去。等我们把这笔生意全部做成了,你要买什么还不行吗?”

“就是不行!狄庆槐,不会是你弟弟来了,你……你又对我三心二意了?”

狄庆槐见她的眼泪马上就要出来了,心想,这女人巴心巴肝跟着自己这么出来晃荡,也够苦的了,自己连条裙子也不让买,太无情了吧?于是一狠心道:“唉,你扯到哪儿去了!好,好,买,买!……”

玉贞一手提着装着高档套裙的塑料袋,一手挽着狄庆槐出了店,这才恢复了平时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神态。初夏的阳光照在她天生丽质的白嫩皮肤上,看上去还是挺美的。一边走她还一边撒娇,说要不是你拦着,我当场就要换上这套裙子了;想它就跟想你一样,都快想疯了……狄庆槐终于有些烦了,皱着眉喝道:

“别肉麻了,留着回家慢慢美去吧。我下午还要跟他们谈那笔生意,抓紧这工夫,我得去一趟珠宝店应付应付。”

玉贞说:“好吧,炳根今天放我假,我自己再去外滩遛遛。”

这话使狄庆槐大生疑惑,他拉祝糊,问道:“奇怪,炳根这几天老是放你的假,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贞说:“放假有什么不好?肯定他也觉得这笔大生意全靠了你,所以再拿我跟店里的打工妹一样看待,有点不合适啦。”

“但愿如此。”狄庆槐松了口气,“玉贞,没事就早点儿回去,别老压马路了。”然后他拦下一辆出租车,迅走了。

被玉贞这一耽搁,他赶到鑫金珠宝店时,竟然已快到中午了。

这个时段店里顾客稀少,店员们已经开始在吃盒饭了。狄庆槐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恭恭敬敬地跟他打招呼,仿佛从来没有人对他不满过。狄庆槐漫应着,目光落到郑慧身上,用眼神示意她来一下。

郑慧放下饭盒,用餐巾纸擦擦嘴巴,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进了经理室。她看见狄庆槐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着桌上的账本,就问:

“狄经理,叫我有什么事?”

狄庆槐凝视着这位端庄的女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郑慧,谢谢你……”他翕动着嘴唇,千言万语只汇成了这一句话。

郑慧嫣然一笑道:“你昨天已经谢过了。”

狄庆槐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她和他之间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不用说就明白,这全是姑父最近频繁来店“巡查”的缘故。他忽然意识到,一切似乎都该结束了,是的,在这个时候结束一切,看起来还是那样美好。

于是他也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小郑,这几天,店里生意好做吗?”

郑慧微微一笑道:“平平常常。你是经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几天我忙别的事去了,勾兑旅游团的事,”狄庆槐笨拙地解释道,“呃,徐老板最近常到店里来吗?”

郑慧沉默了好一会儿,回答:“就昨天来过……你当心点儿,他好像对你有所怀疑……”

就这一句话,一下磕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坚冰,狄庆槐眼睛一热,差点儿掉下泪来。当周围遍布机关和陷阱而又不知如何下脚的时候,有个温柔女性在旁边含蓄而又画龙点睛地轻轻提个醒,就足以让一个男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关爱。

郑慧跟玉贞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虽然是从国营企业下岗后来珠宝店打工的,但她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典雅和高傲气质;狄庆槐在这一瞬间强烈感到,那次他对她的粗鲁冒犯,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蝴觉得不能再瞒她了,隔着桌子,掏了心里话:“小郑,我早就知道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可能在这儿呆不久了……你自己多保重,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也不会!”

郑慧点点头,垂下眼皮,有个晶莹的光在那儿一闪。她什么也没说,突然一扭身,快步奔了出去。

狄庆槐轻轻地关上门,对着墙角的一个保险柜,起愣来。当外面店铺又人声嘈杂起来时,他一跃而起,飞快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一大包报纸包着的东西,急急塞进随身带着的黑色公事包。锁好保险柜后,他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

坐下来掏出一张纸巾擦干了额头,又喝了几口水,狄庆槐才重新镇定下来。他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起身出去了。他径直往店门外走,边走边整理着西服,然后对碰上的一个老店员说:“你帮我瞧着点儿,我去去就来。”

那人正是告他状的老方。老方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声,根本不问他要去哪里。等他消失后,老方便拿起了话筒……

徐宅里,响个不停的电话没人接——老保姆上街买菜去了,徐世坤正跟狄庆祥并肩坐在楼下绿化地的长椅上,享受着初夏午后温和的阳光呢。

老头儿已经听完了庆祥讲述的一切“复杂”事儿。他还想继续听下去,庆祥却准备就此打住。“姑父,事情就这么复杂,家庭的、家族的、夫妻的、父子的、对手和朋友的,全都搅在一起了;”他疲惫不堪地说,“我爸说没有我哥就解不开这些结,所以我才来了,我不愿意来也只有来了。说实话,见了我哥,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徐世坤说:“庆祥,说不清楚最好就不说,依我看,你完全没必要来这一趟。从庆槐这边来说,即使他以前没有铁了心要跟你嫂子散,可他现在的处境,也逼得他不能不这样做了……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和制约,往往是无法抗拒的啊!”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我爸、我妈,还有瞿志平他们,都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我看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老头儿忿然打断他,

“这事的关键在你嫂子秋云,她对你哥,还抱有希望吗?”

庆祥不说话,只是摇头,看不出他是否定,还是不知道。但徐世坤还是明白了个大概,放缓了语气道:

“你爸和瞿志平也未必还抱什么希望。他们都不是糊涂人,他们明知没有希望了,还不得不做到仁至义尽;或者说,完成某种程序、某种手续罢了。我是在狄家湾呆过不少年头的人,我知道,虽然现在搞了很多企业,盖了不少楼房,人们的生活和工作,都越来越现代化了,可几千年传下来的一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改变的。他们跟你哥,跟我们一样,也被这样的生存环境影响、制约着……”

315.美女送上门

315.美女送上门

徐世坤说:“庆祥,说不清楚最好就不说,依我看,你完全没必要来这一趟。从庆槐这边来说,即使他以前没有铁了心要跟你嫂子散,可他现在的处境,也逼得他不能不这样做了……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和制约,往往是无法抗拒的啊!”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我爸、我妈,还有瞿志平他们,都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我看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老头儿忿然打断他,

“这事的关键在你嫂子秋云,她对你哥,还抱有希望吗?”

庆祥不说话,只是摇头,看不出他是否定,还是不知道。但徐世坤还是明白了个大概,放缓了语气道:

“你爸和瞿志平也未必还抱什么希望。他们都不是糊涂人,他们明知没有希望了,还不得不做到仁至义尽;或者说,完成某种程序、某种手续罢了。我是在狄家湾呆过不少年头的人,我知道,虽然现在搞了很多企业,盖了不少楼房,人们的生活和工作,都越来越现代化了,可几千年传下来的一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改变的。他们跟你哥,跟我们一样,也被这样的生存环境影响、制约着……”

庆祥若有所思地抬头道:“要真是这样,姑父你说得对,我跟我哥见上一面意思真不大。我们公司的又一个大工程已经开工了,事情很多,我还缠到这种不明不白的纠葛里,简直没意思!”

“既然来了,还是见见吧。我倒是不明白,你哥要你等他这么几天,是什么意思?……庆祥,他没跟你说过,他在外头搞了些什么名堂吗?”

庆祥犹豫一阵,坚定地摇摇头。他不能告诉老头儿,哥哥正在跟什么人做一笔“大生意”,他答应了哥哥不告诉任何人的,他必须信守诺言。

于是,在弟弟的“掩护”下,狄庆槐把他的这笔“大生意”做了下去。

狄庆槐夹着那个鼓囊囊的黑色公事包离开鑫金珠宝店后,径直去了炳根的茂源商行,然后两人一同打的去了西客站的那个家电批市场。下了车,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炳根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有些怵了,他不安地说:

“庆槐,除了本钱,刚赚到手的十来万也全部投进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狄庆槐大步朝前走着:“怕什么?我们还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根本不用担心!”

“我眼皮可在跳。”炳根仍然心神不宁,“我看还是见好就收吧。”

说着他竟放慢了脚步。狄庆槐将那只大黑皮包使劲塞到他怀里,忍不住喝道:

“孬种!大部分本钱还是我的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没有退路了,走!”

炳根不敢再吭声,跟着他走向那间货栈。何四元和“皮子”等人早就等着他们了。炳根将手中的皮包放在桌上,何四元吩咐“皮子”打开,见到里面全是钱,他们放心地笑了,迅开出了货单。狄庆槐生怕夜长梦多,马上找来了运货车,监督着搬运工将货物搬出库房,并且亲自守在车旁一箱箱地点数。

一切核对无误,交易迅完成。何四元点钱的时候,“皮子”说:“炳根,结果还是我们让步了啊!”

炳根虎着脸说:“别做口头人情了,多一两个点子,谁都肥不了的,你们这些滑头码子,从来不会做亏本生意的,反正大家都有钱赚就行。”点完钱的何四元斜眼瞟着还在门外装车的狄庆槐,笑道:“炳根,你的这位搭档,可真够厉害呀。”说完,紧张得手都在哆嗦的他,拔脚就走。

门外的货车厢已经被空调箱子塞满了,狄庆槐对炳根挥手:“炳根,完了吗?完了我们就走!”炳根却沉默着爬上车厢,打开—个已经拆过封的纸箱查看。没错,里面是崭新的空调机。他松了一口气,接着还要动手拆下面的箱子,狄庆槐在下面又催他:“不用看了,没问题的,快走吧。”

炳根不放心地问:“你全看过了?”

狄庆槐着急地回答:“这么几十台,只能抽查,哪能全都拆开看啊。时间不早了,走吧。”炳根不再说什么,跳下车,钻进了驾驶室,吩咐司机开车。

何四元和“皮子”瞧着汽车跑得没影了,对视着笑一声,赶紧溜进货栈。很快,装钱的皮包,就挟在了孟华荣的怀里。“皮子”拍拍手,兴奋地叫道:“大功告成!”何四元则问孟华荣:“老板,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老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张飞机票,递给他俩:“这是今天下午飞海口的机票,你们马上走,一分钟也不能耽误。没有我的电话,千万别回来。”说着掏出两叠钱,往他们手里一塞。那是他给他们的报酬。

“明白了,孟老板!”两人揣好钱和机票,立即从后门溜走了。

片刻之后,孟华荣也钻进了停在门外的“帕萨特”,迅离开,只剩下了一座空空如也的库房。

自以为得计的狄庆槐,这时候坐在货车上,正在打手机四处找玉贞,他要把“大功告成”的喜讯及时告诉她呢。他要让她知道,现在即使她真的想要张大熊猫皮做大衣,他狄庆槐也不怵啦

玉贞这一整天都没回茂源商行,她独自在南京路和外滩转悠到下午。这些繁华之处,从小就是她心目中的圣地,即使什么也不买,她也兴致勃勃地在一家紧接一家的商店里进进出出;在熙来攘往的人流和车流中穿梭,在五彩缤纷的招牌和广告下溜达,乐此不疲。现代都市人的整个生命过程就是交费收费,收了费又交费;这是一种氛围,一种境界,即使只将身心浸淫其中,也可感受这生命的躁动,获得某种陕感。

逛完南京路和外滩,玉贞又去了同样热闹的四川北路。现在她手里除了那个装着新裙子的塑料袋,另外还买了些东西提着。终于还是走得有些疲惫了,玉贞就在一个临街的冷饮柜前买了一瓶酸奶,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喝着。

初夏的阳光烈烈地照着,汗水已经将她的衣衫打湿。玉贞看了看那件新买的裙子,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无法克制的**:我必须找个地方试试这身新装,否则太对不起这繁华的闹市,更对不起自己了!于是她开始四处寻找着合适的地方,最后目光落到了街对面一家半掩着门的夜总会。

玉贞眼睛一亮:那不是她和庆槐、炳根经常去放松放松的“夜来香”吗?她兴奋起来,将未喝完的酸奶扔进垃圾筒,快步走进了这家夜总会。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夜总会里半明半暗的,没有灯光;舞池、舞台和大厅也都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玉贞推门进来后,怯生生地四处张望着。忽然有个声音在吧台后面响起:“小姐,你找谁?”

玉贞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这才看清了柜台后面有一个女人,一副典型的“白相人嫂嫂”模样。她本想说找杜经理,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找他干嘛,让他帮她试新裙子?光这念头都显得狎昵与暧昧。于是她陪笑道:

“对不起,我想用用洗手间。”

但那女人毫不客气地吼道:“这里没有。到外面找吧!”

玉贞暗骂一声,悻悻地转身就走,没想到刚到了门口,迎面就碰上了—个穿着雪白衬衫、打着黑蝴蝶领结的中年男人,玉贞抬头一看,此人居然是杜经理。她马上来了精神,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那杜经理一见浑身汗**的她,先还吃了一惊,但随即笑容满面,打着哈哈道:

“哟,原来是瞿小姐呀,好久都不见了,真是稀客!找我有事?”

玉贞的回答却使他非常失望:“没事没事。杜经理,我只是想用用洗手间……”说罢那张红朴朴的脸蛋儿就更红了。

杜经理点点头,做了—个很优雅的手势:“你请,在里面。”

玉贞拘谨地道了声谢谢,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里去了。杜经理看着她的背影,对吧台后面那个女人吩咐道:“你离开这儿。”

那女人阴沉着脸走了,杜经理就一个人站在那儿出神。玉贞那因汗湿而绷得更加鼓胀的胸脯还有那身香汗,已经令杜经理回忆起那次跟她紧贴在一起跳舞时的感觉,刺激得他差点又长出第三条腿来。

长期能在这种常葫、敢在这种常葫混的人,都是像种马—羊容易亢奋,这男人现在甚至开始幻想玉贞坐在抽水马桶上的姿态来了。

玉贞进了洗手间其实根本没用马桶。她急急忙忙穿好了那身崭新的套裙,对着墙上的镜子,左照右照欣赏着,然后又拿出化妆盒描眉抹口红补妆,直到深感满意后,才款款而出。

当她再次走过空空荡荡的舞池的时候,灯光突然大亮。玉贞一旺,不由得停了下来,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却仍然无法适应那强烈的灯光。有好一会儿她就那么站着,灯光从四面八方勾勒着她玲珑的曲线。

316.你真太美了

316.你真太美了

几下单调的掌声在空旷的舞厅里响起,玉贞睁眼一看,杜经理拍着手,笑眯眯地迎着她走上舞台来了。玉贞诧异地看着他:“杜经理,你……这是干什么?”

“真美啊!”杜经理感叹道,听上去几乎像是从肚脐眼里出来的,“瞿小姐,你真太美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美啊!”

玉贞忽然惊慌起来,拔脚就要往舞台下走,却被杜经理很有礼貌地拦住了:

“瞿小姐,可惜了,真可惜。你这么美丽这么年轻,整天站柜台,简直是浪费青春!”

“恐怕连柜台也站不成了。”玉贞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一下就出了口。是啊,庆槐说得对,炳根这几天老让她“休假”,她早已闻出点味儿来了……

杜经理没问原因。其实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如此妖娆的女子,是决不甘心站一辈子柜台的。现在她可是自动送上门来了。机会稍瞬即逝,得紧紧抓住,于是杜经理就紧紧抓住不放:

“不要紧,瞿小姐。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哦,我不是说来这里玩儿,是说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工作。”

玉贞冷笑道:“想让我当坐台小姐?”

杜经理很诚恳地捂住胸口:“不,你这么优秀的女人,我怎么能让你干那个?刚才那个‘白相人嫂嫂’你瞧见的,早就不适合干领班了……我想,你至少会干得比她出色。”

“要是我不愿意呢?”玉贞执拗地歪着头说。

“我知道你会的。我还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外地人,在这个地方多—个工作机会,就等于多了一条命。”

玉贞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开心地笑了:“那就谢谢你给了我一条命了!”

杜经理给她让开路:“我说话一定算数的。”

玉贞不再说什么,大步走了出去。

这笔快上百万的大生意做成功,狄庆槐郁闷许久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第二天就准时去珠宝店上班去了。令他有些奇怪的是,一向准时的郑慧却没见到人影,一问才知道,她请病假了。狄庆槐那仍然纷乱的脑子无法把这事跟昨天中午他俩的短暂谈话联系起来;昏头昏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他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也还没装上空调呢。进来后狄庆槐就脱下西装,顺手挂在皮转椅的靠背上,然后坐在桌前开始查看最近的营业账本、进货单出货单之类;耽误了这么久,他感到确实也该干些正事了。

忙了一会儿,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他懒洋洋地拿起话筒,刚听了两句,脸色就陡然一变,厉声咆哮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马上来!”

他撂下话筒,连外衣也顾不上穿就奔出去。在店堂里,会计老方很突兀地拦住了他,说是呆会儿徐老板要来,让他无论如何等一下。狄庆槐脸色铁青,什么也不说,一把推开他便跑出店外,拦下一辆出租车,匆匆离去。

片刻之后,徐世坤和庆祥果然来到了鑫金珠宝店。老方把他俩迎进经理室;把刚才的情况一说,两人不禁面面相觑。“又是谁提前给他报的信?”徐世坤严厉地环视着店堂,没有现那个姓郑的领班,于是盯着老方问道:

“这真有些怪了!”老方也是满脸愕然,“有可能给他报信的人,今天请病休了;徐老板您要来的消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啊。我也没告诉他,只是见他突然要走,才上前拦他的……”

徐世坤想了想,脸色和缓下来:“知道了。老方,忙你的去吧。”

老方离去后,庆祥拿起了他哥仍挂在皮转椅上的那件西装,反复瞧着:“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就跑了……哥呀,你这是何苦来着?”

徐世坤摇头:“我看不是躲你,也不是躲我。他大概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徐世坤料事如神,狄庆槐的确遇上了大麻烦!

他匆匆赶到茂源家电商行时,店铺已经停止营业,卷帘门已经放了下来,后面库房里只有炳根和罗涛两人在,呆若木鸡地看着满地凌乱的纸箱和无数的砖头。炳根一直就有的担心,眼下终于成了现实:家电批商何四元给他们的这第二批货,除了码在最上头的几箱没问题外,其余的五六十个箱子里面竞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砖头和木块!

狄庆槐怀疑地看着他俩,脱口就问:“炳根,你说句老实话,是不是你跟他们勾结起来搞的鬼?”他的声音倒还算平静。

炳根愤怒地回答:“你别扯淡了!这生意从头到尾都是我俩一起经手的,这批货还是你亲自检查过的呢,我还没怀疑你,你怎.么反倒诬赖我!?”

“好好,是我冤枉你了,”身心极度疲惫的狄庆槐,再没脾气了,“我们上当了,被他们骗了……”

罗涛在旁边说:“光讲这些有屁用,得赶决想办法呀!”

炳根却捧着脑袋蹲了下去,说话都带上了哭腔:“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啊?”

沉默了半天,狄庆槐毅然道:“我马上赶到批市场找他们算账,你俩赶快去报案!”

炳根垂头丧气地连摇其头:“我敢肯定,人早跑了,你上哪儿找他们啊!”。

狄庆槐暴吼一声:“那也要去看了才知道!”说完就跑出店去。店门口那块“全市最低价”的招牌被他撞倒了,倒扣在地上。

一小时后,炳根和罗涛带着几个警察和穿制服的市场管理人员,来到西客站附近的家电批市场,找到了那间货栈。他们现,这里早就手空有一室了。

狄庆槐几乎完全垮了,蹲在货栈门口的泥地上,眼睛无神地看着他们。一帮人先不管他,立刻开始敲门,但里面毫无动静。警官们商量了一下,于是开始砸门。

木门轰然倒地,腾起一阵烟尘。里面空空如也,一片狼藉。

领头的警官说:“大概早跑了。搜搜看吧。”他们就四处搜起来。

谁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只是例行公事走走过场而已,然后记录在案了事。

警车开走后,狄炳根跟狄庆槐蹲到了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下全完了,全完了……”

“没完,不就一笔生意嘛,”狄庆槐强打起精神,还想安慰他,也算给自己打气,“哪是全完了呢?咱们还可以……”

炳根几乎嚎叫道:“你倒有个大款姑父,你当然没完,我可是全完了!你晓勿晓得,马旭中马老板恰恰今天从广州回上海?我***真的全完了!”

狄庆槐长叹一声,想想真是啥倒霉事都遇巧了!马旭中回来的消息,使他猛然间想到了玉贞,心头不觉一惊,又为她担起心来。他知道,这回真正有她的苦头吃了……唉,都是我害了她!

这一夜,狄庆槐没有回到他的那个新居,只打了电话给玉贞,说他去姑父家跟弟弟庆祥见面去了,让她明天千万别再去茂源商行上班了。玉贞追问为什么,他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就把电话挂断了。玉贞想,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至多是辞职不干了吧,反正这笔大生意已经海赚了一笔,三五个月不用愁了;实在不行,还有杜经理给的那“第二条命”呢,去他那夜总会当个领班,比站柜台轻松得多呢。

第二天早上醒来,洗漱完毕吃了早点后,她觉得无论如何还是该去茂源家电商行看看,于是特意穿上了那身新套裙,坐出租车赶了去。当她看见店子的金属卷帘门半开半合,门口放着一块“今日盘点,暂不营业”的招牌时,不禁有些诧异;她弯腰从卷帘门下面钻进店里,更是大吃一惊:几个男女店员,正在清扫满地的砖头瓦块!

玉贞愕然地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没人答理她。玉贞奔上二楼经理室,一眼就看见老板马旭中正坐在桌前,查看着一本本账本,脸色极为阴沉。她明白出事了,真正的出事了#糊软软地倚在门框上,连走上前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旭中连头也没抬,就说话了:“哦,瞿小姐,你来了?”

“马老板,生什么事了?”玉贞竭力保持着镇静,小声问。

马旭中现在抬头看她了。但是很快那目光又越过她的肩头,变得异常严厉,声音也恶狠狠的了:“你问他们吧:我也正要问他们呢!”

玉贞回过头,于是她看见了呆呆地站在她身后的狄炳根和罗涛。他俩一句话也不敢说。马旭中起身离桌,走近炳根,鼻子都快碰到他的脸了;接着他像拎小鸡似的将炳根拎到窗前,指着楼下营业厅里一地的砖头木块,暴跳如雷地喊道:

“狄炳根,你跟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炳根脸色灰,结结巴巴嘟哝了几句什么话,玉贞根本没听清。趁这功夫,她头也不回地溜下了楼,弃店而去。

这时楼上还传来马老板的咆哮:

“妈的,狄庆槐这小子逃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此刻同样困扰着仍在徐世坤家的狄庆祥。

来上海都快一周了,连哥哥的影子都没见到,庆祥实在不能忍受了。他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激动地说:

“姑父,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今天要是再见不着他,晚上我就乘夜车回去了!我没时间在上海跟他捉迷藏,有些话,就只好托姑父转告他了。”

徐世坤忧伤地摇摇头:“就怕我也见不到他啊……”

317.做女人真难

317.做女人真难

犹豫了一阵,庆祥终于还是将他哥哥在背着姑父做什么“大生意”的事儿,如实告诉了徐世坤。他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他,他也没有义务再为他保守秘密了。其实庆祥不说,这种事城府极深的徐世坤也早就料到了,而且他断定庆槐只能跟狄炳根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两个人真可谓难兄难弟了。庆祥觉得又有了一点希望,问能找到炳根吗?徐世坤却又摇头:“原先他倒是在巨鹿路上有爿小店,还找过我替他拉生意,后来就搬走了,连个电话都没留,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可能人家已经熬成大款了吧,不想再跟我这个老朽往来了。我问过庆槐,他含含糊糊说过,好像炳根现在在一个什么家电公司做事吧,具体什么地方,他不是弄不清楚,就是不愿告诉我……”

庆祥一听就气坏了:“你和我哥曾经帮过炳根那么大的忙,现在他财了,连个电话、地址都不留,真是太势利小人了!”

“这很正常嘛。人家不愿讲,自然有人家的难处,”徐世坤宽露大量地说,“上海这地方,很讲‘**权’什么的,不该知道的你瞎打听,人家不会说朋友对不起你,只怪你没教养……不过,我在工商局还有朋友,让他们查查,也许……”

可是庆祥站起来,下定了决心:“我不能再这么等了。姑父,我这就回去!”

徐世坤想了想,只得无可奈何地同意了。七点半钟还有最后一班火车,时间抓紧点还来得及。心急如焚的庆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匆匆向姑父告了别。可是就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茶几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庆祥不由得站下了,关注地看着。徐世坤拿起话筒,“喂”了一声,马上使眼色让他快过来,然后将话筒给了他。庆祥大步奔过来,接过电话。然而他听到的依然不是他哥庆槐的声音,而是瞿玉贞几乎泣不成声的哭腔:

“……徐老伯,庆槐做了一笔空调生意,彻底栽了,几十万都赔进去了……求求你,徐老伯,你得帮帮他呀!”

庆祥脱口而出:“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那边玉贞一惊,不哭了:“你是谁?是庆祥吗?”

庆祥对着话筒喊:“是我!告诉我,我哥在什么地方?!”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玉贞又抽泣起来,她说:“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他在这儿呢……”话没说完就挂断了。

徐世坤看着呆的庆祥,终于明白,真的出事了!

这个突的意外事件,使庆祥当机立断,决定暂时不急着走了。他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哥找到,然后死拉硬拽,哪怕出钱请几个人搞绑架,也非把他弄回狄家湾不可。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庆祥现在办事也考虑得十分周密了,他盘算着,要找到哥哥,必须先找到狄炳根;而要找到狄炳根,则必须先找到他所在的家电公司;如果瞿玉贞不是突然把电话挂断了,这本来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庆祥现在明白了玉贞的心思,她怕的就是失去庆槐啊。他不禁叹息道,唉,做女人也真难……

姑父找了在工商局里的朋友,但一无所获;上海做家电生意的人不计其数,仅仅根据一个名字要准确地查出某个家电商行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果狄炳根是法人代表是老板,倒还好办,可是他不过是老板的“马仔”而已,像他这样的经理在各个商行如流水般地来来去去,又无须在工商局登记注册,于是这条线索也断了。

狄庆祥偏偏牛上了,他绞尽脑汁把所有线索都理了一遍,终于想起邵小丽来。

邵小丽所在的佳美公司,现在已经展成集大型工程设计安装、室内装修和家居设计施工的企业集团,甚至还拥有一批生产装饰材料的厂子;庆祥去找她,只是想了解走投无路的庆槐阿哥,是否投靠了佳美公司。

跟邵小丽见了面后,庆祥才想起,她去狄家湾办业务时庆槐早走了,也没人对她提起过他们家的事儿,人家根本就不知道狄,庆槐到底是哪路神仙啊!邵小丽最关心的当然还是瞿志平,庆祥简单地把隋况说了说,邵小丽就叫道:

“哟,这么快就当上副总裁、副董事长,还是工程总指挥,怪不得他要那么无情地抛弃上海,回乡干革命呢。志平现在感觉好极了,是吧?”

庆祥说:“好什么呀。前天我刚跟他跟通了电话,最近公司里的一系列事儿,弄得他焦头烂额的呢。”

“自作自受,活该!”邵小丽很开心、很解气地笑了,随即又露出一丝不安,“呃,也许该怪我吧,临走时我噼噼啪啪提了一大堆建议、设想,本来以为起码是个‘五年计划’,没想到前脚走,他后脚就真干上了。”

庆祥不想再跟她没完没了地扯瞿志平了,转了话题,说起他.哥的事来;这自然免不了又要费一番口舌。将自己家人的难言之隐向一位并不太熟悉的女士一一道来,这滋味真让他难受死了。

不过好在这番痛苦总算有了回报,邵小丽听完之后也觉得事态严重,马上打开电脑,噼噼啪啪敲起键盘来。

不多—会儿功夫,淮海路,茂源电器商行,总经理狄炳根几行字,居然就在电脑屏幕上跳了出来!一旁的庆祥又惊又喜,大叫道:

“对对,就是他#蝴怎么会跑到你们的电脑里去了?”

邵小丽说:“所有跟我们做过生意的客户,都存在电脑里呢……不过这商行信誉不太好,瞧,我们有记录呢。要不要再查查具体什么事儿?”

“不用了……唉,怪不得我哥会栽呢!”庆祥叹息道。

邵小丽又骂了一声“活该”,然后说:“好好的家不要了,跑到上海来瞎混,哪能不栽嘛……庆祥,你嫂子现在怎么样了?”

庆祥使劲儿摇摇头:“不好,过得挺难的,只是在那儿勉强撑着……小丽,说到这个,我倒还想求你个事儿……”

邵小丽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庆祥,别吞吞吐吐了,说吧。”

“我秋云嫂子以后如果在狄家湾呆不下去了,你在上海帮她找个落脚之处吧……她这半辈子,活得太苦了……”

女人同病柑冷,邵小丽被深深打动了。“这不算难事,让她马上就来吧,”她简直比庆祥还急,高声嚷嚷道,“要是我呀,早***远走高飞了!你回去就让她来找我,我马上替她安排!”

这倒是个难题。庆祥想了想,巧妙地回避了:“哟,大权在握,当官了?”

“像瞿志平那样直升副总、副董、总指什么的,还早着呢;不过安排个把人的工作这码事儿,还是小权在握……你倒是回去告诉秋云,人生没有受苦受难的义务,只有享福和快乐的权力,当然,必须靠自己去争取。这先得有一种意识,一种观念上的彻底转变……”

“小丽,我得走了,”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辞,“你这话我一定带到,包括志平……你不向他问个好吗?”

邵小丽果断地一挥手:“你说对了,不问。你走吧,我也忙着呢。要有什么事,尽管来电话,找不到我,找黎伟他们也成。”

庆祥抄好电脑上的地址,又弄清了黎伟是谁,然后走了,直奔淮海路的茂源家电商行。

然而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最终还是一场空:这商行重又开张了,而且有种焕然一新的模样;总经理当然也焕然一新:狄炳根已经被开销掉了,瞿玉贞更是在他之前,就被这店的马老板给辞退了!

店里的买主知道砍价,卖主知道还价,但是都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里,更没兴趣知道他是谁。其实他要找的人就在街对面,躲在树阴里,瞧着他兴冲冲地进去,又瞧着他垂头丧气地出来,木然地走上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那人正是瞿玉贞。当庆祥走上一处过街人行天桥时,一直跟在他后面的玉贞终于追上了他,刚叫了声:“庆祥!”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千方百计寻找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庆祥反倒觉得挺没劲,挺无趣。他瞪着她,平静地问出那句不知问了多少遍的话:“我哥呢?”

玉贞使劲儿摇头:“庆祥,他知道你会找来的,他让我一直守再这儿,他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说他没脸见你,没脸见老家来的任何人……他要说的,全都写在信里了。”

庆祥从她手里接过一个信封,他愣愣地低头看着,玉贞已经像道轻烟似地从他身边消失了。

一刻钟之后,她又像道轻烟似地飘进了地铁车站宽敞明亮的候车大厅。一趟列车刚刚开出站去,狄庆槐靠在一根圆柱旁,啃着一块面包。只几天工夫,他仿佛老了很多,头胡子老长,那身曾经笔挺的西装,也皱巴巴的了。像道轻烟似的玉贞穿过拥挤的人流,飘下长长的阶梯,准确地飘到这根柱子后面,找到了他。

318.又一场风波

318.又一场风波

“见到庆祥了吗?”

“见到了。我把信给他了。”

“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

狄庆槐难看地一笑,没有再问下去。他将手里那块未吃完的面包,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我们走吧。”他说。

他们刚刚走到出口的阶梯,突然现庆祥正逆着人流,东张西望地走下来。狄庆槐脸色一变:“他来了。快走,我不想跟他见面!”他拉起玉贞的手,转身就向相反的方向置包去。

庆祥也看见了他们,立即追了上来,边追边喊:“哥,哥,等一等!”然而他哥拉着玉贞,跑得更快了。他俩跑到站台,又一趟地铁列车正要启动,他们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刹那,成功地逃了上去。

庆祥追了过来,却只能隔着车窗玻璃,最后看了他们一眼。

庆祥捶打着车门,大喊:“哥,哥,你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他的嗓子都变得嘶哑了。

列车开始启动,加,然后风驰电掣般一扫而过。气流拂去了庆祥满脸的泪水,他愣愣地站在那儿,听着隆隆的列车声远去。

邵小丽虽然嘴上连向瞿志平带个问好都不肯,但心里怎么也惦记着他。狄庆祥一走,她就急急忙忙地打了个电话到狄家湾,一问瞿志平,才知道他最近果然正焦头烂额的呢。

好大喜功的瞿志平让电器厂扩建工程仓促上马,一开头就惹下了麻烦:村西头的一片老坟地是未来主厂房的地基,征地迁葬工作早就完成了,负责这项工作的吴泰安告诉总指挥瞿志平,别看现在那里剩下的只是一些旧牌坊、破碑石了,这些“宝贝”大都是狄氏家族老祖宗留下来的,也有一些是我们吴家、你们瞿家的,推土机一家伙开进去全部荡平,恐怕会惹麻烦。哪知瞿志平一听就火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吴家、瞿家、狄家,你们、我们、他们的……埋在那儿的先人,都只是些破砖烂瓦了,谁还理得清谁是谁的祖宗?工程已经上马了,先干起来再说吧。”

结果建筑公司的施工机具刚开进现场,狄氏家族的长者德顺老爷子,就领着一大群老头老太赶了来,拦住推土机硬不让动。

狄小毛听到风声后,倒是及时赶去讲了一通大道理,可是老头老太们根本不要听,反倒做起他的工作来。铡颐老爷子说:“小毛啊,叫他们停工吧,这是我们狄家湾的风水宝地,怎么也动不得的啊。他们年轻人不懂这道理,可你总懂的嘛!”

狄小毛连连点头说:“我懂,我懂,可这事现在不归我管。”

御赝爷说:“你是总老板啊,怎么不归你管?”

狄小毛苦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现在整个儿狄家湾都是一个股份公司,我这总老板并没有绝对的控股权,上头有董事会管着,下面得服从股东大会决定,我拗不过他们……”

“可狄家湾这么大一份家业是谁创下的?”七十多岁的狄德昆老头愤愤不平地道,“怪不得现在大伙都说,你狄小毛现在是个空架子,实权早被人家夺了……”

这话正好戳在狄小毛的痛处,他低头不语了。这时又开过来一台挖掘机和一台翻斗车,老人们重新激动起来,“呼啦”一声围了上去,又让它们也动弹不得了。从车上跳下来的正是瞿志平、吴泰安,老头们围祝蝴俩又是一阵乱嚷。

等老人们说得差不多了,瞿志平才说话:“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说够了,也该听我说两句了吧,我还真不知道,这一片乱坟岗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狄家湾的命根子、风水宝地了?就算它真是风水宝地,可祖祖辈辈这么多年,有谁见过它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你们都比我岁数大,你们要真见着过,也说给我们听听。”

德顷爷怒吼道:“瞿志平,你早就不是我们狄家湾的人了,你是上海人,你懂个屁!你算什么?这儿没你说话的资格!”

吴泰安也不甘示弱:“老爷子,你家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嘛,搞这个工程你的儿子、媳妇都举了手投了票同意的,回去问问再言吧!”

德昆老头瞪他一眼:“吴泰安,你不是我们狄家的人,这儿也没你说话的资格!”

吴泰安正要作,瞿志平拽了他一把,然后瞧着狄小毛,那意思是球踢给你啦,瞧着办吧。于是狄小毛不得不说话了:“老爷子,我总是狄家人,好歹还算个领导吧?听我说的没错儿,把这块地平整出来建厂,我们狄家湾几千号人的日子,保证还要过得更好……”

老头老太们根本不愿听,闹得更凶了。狄小毛转身对瞿志平摊开手:“志平,你瞧,大家意见挺大的,我说要不就缓一下再说?”

瞿志平长时间地盯着他,忍了好一阵,想说的话才终于没有出口,一甩袖子走了。吴泰安追上去,悄声对他说:“志平,时间不能再耽误了,要不要来硬的?”

瞿志平摇头道:“先让机手原地不动,晚上再想办法……泰安,你先回去吧,你家还有—摊子麻烦事呢……”

吴泰安一听,顿时也焦头烂额了:这次扩建工程涉及到了他家的切身利益,沉寂多时的吴树生,终于又找到了感觉,要大闹一场啦。

原来,他家的屋基老宅地这次也被列为建设用地给征了。新的屋宅地给吴树生划了出来,公司也拨了建房款,但吴树生声称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不愿意搬走。实际原因谁都知道,他是嫌公司给的拆迁补偿费低了,想要狮子大张嘴,趁这机会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一溜雪白的石灰粉线,划到吴家院子门口就停下了,吴树生死活不在期限内搬走,更不让人拆房,已经僵持几天了。

吴泰安从工地回到家时,又一次来动员他家拆迁的阿兴等人吃了闭门羹,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见他就围上去,诉起苦来。别的人家都好办鞑吴树生可是狄家湾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他儿子又在公司里担任要职,谁敢轻举妄动?

吴泰安态度倒非常明确,让施工人员该怎么干就怎么干。阿兴犹豫不决地说:“泰安,你爸可不是好惹的啊。”

吴泰安怒道:“我也不是好惹的!”说着他就抢过阿兴手中的石灰桶,拿起刷子在自家的院墙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拆”字他这人跟儒雅多智的瞿志平不同,要干什么谁也挡不住,先造成既成事实再说。

这时妹妹吴馨兰忽然从院里出来了。她看着哥哥写完字,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找瞿志平去了。她已经意识到,刚刚平静下来的狄家湾,又要掀起一场大的风波。

正是中午时分,人们都回家吃饭去了,瞿志平还一个人呆在用做工程指挥部的临时工棚里,为午饭愁呢。他妈妈从来不是家庭妇女,不会在家热菜热饭侍候他的,老太太中午根本不回家j呆在学校里吃食堂。瞿志平过去太忙时,还可以上馨兰家蹭饭,但自从为拆迁房屋的事又跟吴树生闹别扭之后,他就不愿再进吴家大院了。此刻他提起温水瓶准备泡方便面,但瓶里已经没水了。于是他索性撕开纸包,吭哧吭哧地嚼起来。

刚嚼了两口,馨兰就来了。她从街上饭馆里给他要了一份儿打包的热菜热饭,瞿志平很感激,接过来就大口地吃了起来。可是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就变得不愉决了。

吴馨兰的意思跟狄小毛比较一致,他们都认为这工程j三马仓促了一些,且不说涉及资金的大量投入、影响了股东们年终红利的分配,同时平老坟地、拆迁户安排等等阻力很大,更要命的是整个工程的征地手续不齐,如果一味蛮干下去,很容易闹出乱子来的。馨兰的意见其实合情合理,但瞿志平一下想到事关她家的旧房拆迁和补偿费用的争执上去了,正吃着的饭菜也不是滋味了,他烦躁地打断她:

“馨兰,我俩已经多次讨沦过这事,我不想再多说了。工程上的事你别操心,上好你的班吧,管好公司其他几个厂子的正常生产,不出乱子就行了。”

馨兰委屈地说:“志平,我的话你真的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这不是你我谈情说爱的私事,怎么这么说话?”

“正因为这不是你我的私事,我才要说!你这么蛮干下去,要吃苦头的!”

瞿志平顿时火了:“奇怪!我难道是存心要把狄家湾搞垮吗?让你别管你就别管,我没功夫跟你多说了!”

他将饭盒塞给馨兰,一走了之。馨兰气得将饭盒朝他背后扔去,大吼一声:“这事我偏要管,管到底!”然后也拂袖而去。

饭盒滚动着,花花绿绿的饭菜,洒了一地。也就是在这当儿,瞿志平接到了邵小丽从上海打来的电话。

邵小丽的关心和问候,使他心境稍稍好了一些,但根本不解决问题。现在他已经强烈地意识到,所有问题的根子,全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就是狄小毛。

.319.退出历史舞台

319.退出历史舞台

狄家大院当然也不平静,晚饭后狄小毛披了件衣服从堂屋里出来,正在院中忙家务活儿的秋云拦祝蝴问:

“爸,晚上还去呀?”

狄小毛说:“大伙闹得厉害,拦着不让施工,我不去咋行?”

‘我看你去了也白去。”秋云话中有话地说,“公司还有一大摊子工作得靠你张罗,扩建工地上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让瞿志平弄吧。他有办法解决的。”

狄小毛顿时火冒三丈:“我一村之长,公司总经理,什么都得管!你是想变着法儿,让我给别人架空吗?”

秋云说:“你怎么这么说话?有些矛盾,我看都是你自己引出来的!”

“怎么是我引出来的?”

“那些老前辈,本来已经‘冬眠’,连门都少出了;上次你突.然把他们请出来,又开会又训人,还满嘴胡言乱语,说我跟庆祥怎么怎么了。现在他们又找到以前那种‘感觉’了,到处指手画脚,看什么都不顺眼……不是你的责任还是谁的?”

“秋云,那事儿我确实做得不妥……”狄小毛尴尬地咧嘴笑笑,“别提了吧。噢,庆祥在上海,还没有消息吗?”

“打过电话回来,说是狄庆槐死不跟他见面,他还想再等几天……奇怪,庆祥怎么这么死心眼儿,非要见到他不可?我都早就”想通了,大不了就离婚嘛,有啥好死拉硬拽地拦着人家在上海奔前程?”

这话使狄小毛心尖儿都在颤动。儿子寄回离婚书的事,他现在还对媳妇保着密,没想到秋云早没把这当一回事了#蝴痛苦地眨巴着眼,什么也说不出。这时秋云叫了一声“爸”,才又使他稍稍有了一些安慰,只听她说道:

“我觉得,既然工程已经上了,你还是应该多给瞿志平一点支持……”

一提瞿志平,狄小毛忍不住又上火了:“上好你的班吧,这事儿你别多嘴!”

说完他出了院子,没听见秋云在身后的嘀咕:“我恐怕也多不了几天嘴啦……”

狄小毛来到村西头的那片开阔地,眼前的景象使他吃了一惊:白天全部撤走的推土机、挖掘机,居然又轰隆隆地开进了施工现场,瞿志平和阿兴坐在最前头的一台推土机驾驶室里;。车灯将前方的地面照得雪亮:车子前面,是一群席地而坐的老人!原来他们早来了!

施工车辆一台台开来,又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马达相继熄了火。阿兴跳下车,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这些老家伙,是不是疯了?”

推土机手笑道:“瞿总,你搞‘夜袭’这一招儿不灵呀。”

瞿志平胸有成竹地说:“别担心,这招不灵,还有下一招嘛。”

这下一招就是来硬的,吴泰安现在已经张罗去了。

瞧着那些阻拦施工的人们跳起来要跟他理论,瞿志平拧紧眉毛沉思着,奇怪,究意是谁给他们透的信儿?

躲在暗影儿里的狄小毛,一声不响地溜走了。瞿志平准备搞夜间突击施工的事,压根儿没跟他商量过,他完全不知情;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根本不想多管闲事了。

走到村街的老路口,又一场突的纷争,使狄小毛停住了脚步:吴家闺女馨兰迎面拦祝糊哥哥吴泰安和一大帮子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在激烈争吵呢。只听馨兰大声嚷嚷道:

“我知道你们要去哪儿!哥,你不能这样,不能蛮干!”

吴泰安满脸惊愕:“小妹,你怎么也变得这么保守,一旦涉及到我们家的利益,你就通不过啦?”

“我们家什么利益?哦,你是指拆房吧。那算什么,那破房早该拆了,公司已经给我们安排了新住宅,比我家院子现在这块房基地面积要大得多;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这个工程,本身就上得太仓促,有一系列不安定因素……”

“别这么文诌诌的,这事儿你得找瞿志平说去,他是总指挥——嘛。”

“他头脑热,根本听不进去……反正,你们不能蛮干!”

“已经上马了,下不来啦。”说着,吴泰安转身对那帮早已浑身是劲的小伙子们一挥手,“走,我们走!”

这通人呼啸而去,馨兰一个孤单女子,哪里挡得住#糊正束手无策急得团团乱转,却一眼现了默默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狄喜谚。这一瞬间她明白了,这老头虽然跟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但他压根儿也不会出面干预;他多半等着看瞿志平一步步走向深渊呢#糊转身就走,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狄家湾的事情,确实太复杂了!

瞿志平所谓的“还有一招”,很快就在那片工地上实施了:在雪亮的机车光柱照耀下,吴泰安指挥着他带来的那一帮身强力壮的汉子两人架—个,不由分说就将赖在地上不走的老人们抬着、扶着、哄着,强行弄到了一边。老人们哭闹着、怒骂着,却根本无力抵抗。

顺利清场之后,机手们驾着各自的车子,迅冲进了施工现场;推土机、挖掘机顿时马达轰鸣,压过了老头、老太们出的嘈杂声……

事情终于更加复杂起来了。

当天晚上,狄小毛来到了吴家大院。吴树生一见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嚷嚷道:

“小毛,你别来劝我了,我只有一句话:房子不拆,家我不搬!”

天气已经很热了,屋里已经坐不住,狄小毛便兀自在院中小石桌边坐下,呷了一口吴家阿姆泡上的一杯龙井,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树生,你不用老是对我那么大的意见嘛。我是想说,你真有难处的话,我觉得也确实不必急着搬……”

吴树生倒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搬家的这事儿别着急,缓一缓,看一看,再说吧”

“小毛,”吴树生的眼珠急剧转动着,“你可别又设个什么套子,诳我往里钻吧?”

这话使狄小毛十分痛苦,他重重地叹口气道:“树生,这些年,我们老哥俩的隔阂,是太深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树生仍然心存戒备。

“我能说什么?”狄小毛哑着嗓子说,“现在我在村里说话已经没人听啦。”

吴树生终于有些明白了,很痛快很开心地拍拍手:“嗬,原来是这样!你也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了吧?”

“别提了,别提了!”

吴树生呼地站了起来,凑近他:“怎么不提,你现在知道瞿志平那小子的厉害了吧?这几年,我们两家是有些不愉快,可说到底,这份家当是你我抡一把大锤干出来的#蝴瞿志平一回来,就利用我们的矛盾,先是向着你跟我过不去,把我扳倒了,然后又拉我的人,包括我儿子,来对付你,一步步把狄家湾变成他的天下……你这是引狼入室,自找苦吃啊!”

狄小毛眨巴着眼:“自找苦吃……对,对,连我家秋云,也这么说……原先多老实、多厚道的媳妇,现在也敢大声武气指责我,怨我这,怨我那了……”

“秋云毕竟还是你的儿媳妇嘛,”一提这个,吴树生也是一肚子辛酸,“我家泰安,还是我的亲生儿子呢,也被瞿志平拉过去了,死心塌地、鞍前马后地跑,被人家当枪使,还洋洋得意呢,他们瞿姓家族,在狄家湾一直是小门小户,没戏,看着吴家、狄家轮流坐庄,他们心里能痛快吗?”

这话什么味道?狄小毛警觉起来,摆手道:“树生,这话扯得太远了。”

吴讨生激动地叫道:“我就要说!好多话我憋在心里多少年了!瞿志平这是又挖我们的祖坟又绝我们的后,毒辣到极点啦!”

“树生,他还是你未来的女婿呢……”

“女婿?哼,我家馨兰,现在也看出他的真面目了!为工程强行上马这事,两人刚刚大干了一架呢。”

狄小毛愣住了。他觉得事情真有些严重了,对瞿志平,他需要的只是控制,而不是敌对。馨兰如果真跟他闹崩,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弄得不好两人一走了之,摆下这么个烂摊子,他狄小毛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应付#蝴深感不能再隔岸观火了,于是马上约上吴树生,一块去工地看看。

走出吴家院子,让夜风一吹,狄小毛的脑袋更清醒些了,他对吴树生说:

“树生,话又说回来,讨论这事的时候,你我还是都举了手的……”

“举手?举手也不等于我自愿,那是迫不得已!”吴树生也冷静下来,掰着手指头分析道,“你想想看,现在狄家湾这个农工贸股份有限公司,你老狄家没有控股权,我老吴家更没有,一切听董事会的;董事会名义上你是总老板,可是一切都得投票解决,一投票你我都占不了多数,最终什么都得听瞿志平的……这小子抓权的能耐,比你我强了不知多少倍!小毛老哥,我们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了!等到哪天人家一家伙把你这个村长、总经理全给撸了,你后悔就来不及啦!”

狄小毛感慨万端地摇头叹息道:“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事儿,是要慢慢才看得出来……好啦,不扯远了,扩建工程这件事,瞿志平好大喜功,想出风头,匆匆忙忙上马,我真担心弄得不好,收不了场,造成的损失最终还得你我摊着,狄家湾几千号老百姓摊着!”

吴树生连连点头:“对,对!大家反应太强烈,我们这些老村干部,不能由他们胡来,看着不管。这天下还是**领导吧?你是村长又是书记,我还是村支委,还得我们说了算……”

轰鸣的机器声渐渐压过了他的话音,原来不知不觉他俩已经来到了施工工地。突然,一道雪亮的车灯光照过来,两个老头连忙用手遮住眼睛。车灯扫过,整个工地已经被照得雪亮,于是他们看见,一辆辆推土机、翻斗车、挖掘机来来往往跑得欢,一派繁忙景象;阻拦施工的人,此时已不知去向了!

狄小毛默默地站定了,望着夜幕中繁忙的工地和渐渐远去的人群,心中的感受难以名状。吴树生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这阵势,就连狄小毛这样的铁碗人物都挡不住,他还能行吗?

狄家湾注定不会再平静了,狄小猫突然觉得自己也已经老了。潮流是顺应hid爱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太适应这个时代了,大概是该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吧?

他摇了摇头,眼光很迷茫。

不久传来消息,说庆槐和玉贞一起偷渡去了美国

再后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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