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江南 - xp1024.com
《遇江南》


楔子

“你相信前世今生与因果吗?”

江明月脑袋一片空白。

今天是她18岁的生日。穿着一袭白衬衣与紫色印花彩裙跑在投满夕阳的小路上。匆匆忙忙,想要赶回家去庆祝一番。趁着妈妈上班之前。

说起她的身世,也算得上比较可怜。

因为祖国需要,她的父亲很久之前就前往了西部,参与支援建设。在她五岁后,原本消息不流畅的年代之下,更是彻底与她们母女失去了联系。后来托人多方打听,却仍然没有结果。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在人间从未存在过。

因此江明月对于父亲的印象,便停留在了父亲与母亲一张具有年代感的泛黄合照之上。

母亲呢,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培养而成的出尘气质总是会让别人眼前一新。为了抚养她,母亲找了一份政府工作,应该算是铁饭碗吧,工作直到现在。纵然这十几年过的比较清贫,也没有太过纠结于娘家那边的一切。

今天,让她开心的,不仅是她的生日,还因为她收到了一封信。看着信页的泛黄,以及署名的收件人,她的记忆不禁涌动出来。那个陌生又想念的人呐。终究传来了音讯。一封信笺,跨越十八年的年华光阴,交由到她的手中。一时间脑袋蒙蒙的,冷静下来后,心中不禁思绪万千。

记得小时候,每当妈妈加班之时,便留她自己在家。写完作业,逗逗小猫,便走上楼顶,躺在摇椅之上,静静地看满天繁星。在她心里,虽然与爸爸远隔千里,或是最糟糕的隔世,星星也最终会引导他们的思念与希冀汇聚一起。虽灿烂而孤单,却永远不会孤独。

有时候她回想,是有多大的缘分才能让人与人相遇到一起,尤其是亲人。时常看电视,电影,人们经历过生离死别才懂得珍惜,可她连珍惜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未曾拥有过。所以不必担心患得患失,细心维持,未雨绸缪,乱七八糟

因为缺失,所以会更早懂得珍惜,所以每当妈妈工作完回家后,她都会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去帮妈妈打水洗脚,讲讲自己今天有多么多么大的进步。因为自己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资本,所以只能好好学习,学着学着,就成了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年十八,亭亭玉立,在学校更是少不了被骚扰,表白。庆幸的是每次都有班长替她挡过去,虽然她还是会脸红,但脸红给班长一人,比在整个班级人面前脸红要好的太多太多。

高三的生活繁忙且平凡,由于要参加高考,所以自己给自己加上了压力。无悲无喜,保持绝对理性与感性。仿佛一切都看得合乎情理,但具体的条条本本,只有自己心里才懂吧。无奈与对更好的未来向往。只不过到了她这里,多了一条寻找的目的。

奔跑在小路上,任由温禾的风吹动她的裙儿,她要拿着这一封信,与妈妈一起看。不管结果如何,她决定了,都要像大人一样坦然接受。

走在平常上下学的路。这一次,却成为了2008年因交通事故离世73484人中的一员。

看着指尖蔓延出的血液,还能感觉到温热,灵魂与肉体的折磨让她哑口无声,不是因为不想,是因为太过于疼痛。

“你相信前世今生与因果吗?”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江明月脑袋一片空白。

“咳咳咳咳”

“若是相信,又能怎样!”

虚空中的人闻言笑了两下,再没有作出回应。

纪事(1)

没错,老套的剧情发生。实在是因为,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

相信每个人都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离去后,还会不会希望有人记得,亦或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成为世界的过客。这里深究下去更会生出更多瓜葛。暂且放下。

江明月也从未想过。自己再一次拥有了知觉。感觉到身边的柔软,心中不禁一颤,倒说不上厌恶,而是这种感觉在离去后来的太不真实。

也就是在她出生的这一天,江南州降下了永元三十六年的初雪。

说起这件事,最高兴的竟然是江镇远老爷子。作为一家之主,家族里面又添新“丁”,是一件让他无比开心的事情。这不,大早上的就将很多礼物差人给送了过来。

由南宫家转赠皇帝御赐的六翼金蝉,鎏金外壳,内镶嵌夜明珠,因此在夜里也可以发光。再说由两部分组成的温凉玉,上部分为纯玉,质密而凉,下部分为璞玉,手感较温,上凉下温,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除去这些,林林总总宝物物件共361。更是有大哥江河以及江南豪俊世家各路好友送的天价贺礼,这里不再细说。

镇远王府作为江南州的领军老大,几十年的收入,自然不缺这些金银珠宝,可谁遭得住他们一大家子终于有了一个女娃。不管如何,心意到了就好。

江海呢,作为第三次成为老爹的人,显然已经有了经验。因此一切工作照常进行。

在镇远老爷子的撺掇下,又是请戏班,施舍救济粮,全员放假这些平日里不可及的事情,顺理成章的凑到了一起,来为这个新生的小宝宝庆贺。这是江明月的哥哥江舸,江帜,与江远山,江大陆所没有过的待遇,不仅江南州啊,就连整个天下,也不禁羡慕之情。

话说天底下最大,还是皇室。掐算着日子,一队身着黑的鳞甲的车队已经在今天拿着两道圣旨从皇宫道奔驰而出。至于为何要拿两道,实在是由于不可提前知晓是男是女,有备无患而已。

作为引起一切的江明月,此时就在呼呼大睡中,实在是因为装哭装的太累。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既然目前没有危险,索性等待日后再探索这一切。只是心里还放不下,妈妈现在过得如何。

听着窗外的飞雪,伴随着反季节的梨花之叶轻轻洒洒地飘落到地上。或许会应了那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再说镇远王府。管事江大只露出了绝望的微笑。自从跟了老爷五十多年以来,镇远王府就没办过这么大场面的庆祝。各种礼物,盘根错节的关系来往,真的也是让他一时间恨不得会分身法术。

至于为什么露出绝望的微笑。

还不是因为江明月出生的前一天晚上。

镇远王笑呵呵地拍着江大只的肩膀,极其认真的将此大任交付于他,自己好,两袖清风,这两天做一个闲散王爷。

纪事(2)

“哈哈哈,朋友,看到没有,这便是镇远王府了。”

坐在马车里的是两位学士。可惜没有收到请帖进去一观。只得在街道外面看着灯火辉煌的王府不禁发出感叹。要说江南州,自古以来不仅是南国的粮仓,更是沿海地区与外交流的港岸。每天的货运船只来来往往,又兼有花冲鸟语的大庄园,以致于繁华到来自天南地北的人都会大开眼界。

而且特别好的一点,便是晚上不设宵禁。这一点不同于京城。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整个江南州在夜晚也得以万千灯火照,无有夜归人。

要说今年,在下初雪的时候,除了参加镇远王府的宴会显得隆重些,平凡而有想法的人们,很多都会选择在这个时节的晚上,温一杯清酒。靠在小火炉旁边,一边吃着下酒菜一边唠嗑。好不快活。

再说镇远王府。

众所周知,镇远王膝下本有三子,最大的儿子死于战乱,剩余两子分别为二儿子江河,三儿子江海。一个管理镇远王府陆地上的营生,另一个则是打理海上的军队与生意。

要说镇远王老爷子也算年纪大了,对权利之类也不太上心,只要不是战略性的决策,也就任由他们自由奋斗去了。

江河有两个儿子,分别叫江远山,江大陆。在贡献方面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只不过经常逃课,被老爷子追着满街跑是真的。

然后呢,就是江海,也就是江明月这一世的老爹,不同于江河叔叔的严肃谨慎,更多一些为人处世的圆滑。由于常年需要出海,身上等着一身黑,不过也是奇怪,大海在他脸上倒是没有留下伤疤,反而那种沧桑感,让他更帅了,放现在差不多中年大叔那种类型。

不算上江明月的话,江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江舸,一个书呆子。这种性格出生在武将世家里面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至于二儿子,名叫江帜,从小跟着夫子学习,不同于江舸,江帜一直认为多方面发展,才可治国治家,不坠了镇远王府的名声。

近几年,大概也是由于一家全是男丁的缘故,老爷子就不高兴了,整天唠唠叨叨着要小孙女。要知道生小孩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拉不下脸面去催江河跟江海,所以在这段时间里面,江远山跟江大陆成了重点照顾对象。

也是由于江南州豪俊看到江老爷子恨子不成才而悲愤的样子,整个高位富贵圈人士皆是效仿,将自己家的孩子教育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层面。至于那些个稀里糊涂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权贵子弟,江远山跟江大陆只能摊摊手,万般无助,只能自渡。

作为万恶之源的江明月,此时当然还是在装睡。

虽然如今还睁不开眼睛,但听着每个人对她的态度,心中暗叹自己投胎的运气还是可以的。

至于如何回去,她也想过,但一番折腾后还是毫无头绪,姑且只得选择得过且过。

圣旨

江南州说大也算大。

举行宴会后的第五天,就有一队身着黑色鳞甲的家伙,不讲道理地越过盘查与盘问,直入镇远王府所在的姑苏城里面。

至于为什么不讲道理,是因为他们确实有不讲道理的资本。锦衣卫,直属皇帝管辖,话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帝的旨意到哪,哪里就得服从。

镇远王江镇远混水里蹚了这么多年,自然贼精,自从听到手下传来的消息,脸上便显得严肃异常。不因其他,这一次皇帝派来的不是慢慢悠悠的贺礼队伍,而是锦衣卫,一群跟随皇帝打下江山的终极武器。

镇远王府经过一阵热闹,现在也逐渐步入平常,只是房子上还未拆掉的红色贺带提醒着这里曾经有过热闹。

“踏踏踏~”

随着锦衣卫的到来,喧嚣被瞬间压下。有些严肃的气氛不断蔓延,此时的江镇远一行人也收到通知,往大门这边赶来。

“镇远王何在?”锦衣卫头目大声叫喊到。

“镇远王江镇远在此恭迎圣驾。”江镇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了两下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极为恭敬的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对于镇远王老来得孙女一事颇为欣慰,特差人送黄金万两,以及蝉衣一件以表朕之心意。望镇远王代替朕镇守一方边疆,保一方和平。”

“此外,重水河近来决堤,难民大肆南移,镇远王需代表朕开仓救济灾民。”

“海外有海盗猖獗,西部与北部的荒蛮之人亦对朕之天下虎视眈眈。外忧内患之下,朕着意向镇远王借江远山与江舸两人,来朝中辅佐朕打理天下,不知卿意如何?若无意见,着,即日起出发前往京城任职,不得怠慢,钦此!”

江镇远听到圣旨里的话,身体颤了一下。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起了猜疑。哪怕曾经一起打下天下,哪怕曾经情同手足。

那个老家伙,应该也是为了他走了之后稳定住局面吧。至少不至于皇子间互相弑之。

纵然一瞬间心里想了很多,但还是隐藏的很好,大呼一声“臣遵旨”便叩首。一直持续到锦衣卫缓缓离去复任为止。

当天夜里,除了襁褓中的江明月,江家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

厅堂外很安静,外人谁也不知道众人讨论了什么东西,只知第二天啊,江家的小混蛋江远山和书呆子江舸由江家的人护送着前往了京城。

一队人马前行的悄悄,起初倒是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但只有家人才晓得,这一去,江家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完整与无忧。

第二天晚上,江明月在怀抱里面很认真的倾听妈妈平静地说着素未谋面的哥哥,平常语气中却含着浓浓不舍与难过。

也在这时候,她开始渐渐意识到。

一切,仿佛随着自己的到来,变得山雨欲来,暗流涌动。

谶言

时间过得飞快,大人们的博弈,是无意让她一个女娃参与的。

江南州的发展也一马平川般顺利。经济繁荣远超京城。要说好坏,也难以一言说尽。

打一个比喻来说,若京都是野心蓬勃的龙,那江南州便是一头桀骜难驯的猛虎。以龙御虎,且隔千里之外,更会显得力不从心。再说教育方面,对于江南州的人,相比于进入京城为官,如雨中浮萍难以寸进,倒不如安逸地生活在本地,活的自在。除此之外,种种势力错综复杂,暗流涌动。因此啊,京城与江南州的关系远不是表面上风平浪静般那么简单。

再说镇远王府。

江老爷子这些年啊,几乎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醉心于下棋品茶,还有啊,就是调教调教这个玲珑般的小孙女。

问到为什么称为玲珑,那江老爷子肯定会在外人眼前摆出一副自大到无法无天的架子,说道:“还不是因为我家得上天庇佑,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啊!”

你要是敢反驳,定叫你有来无回,能回去也是捂着屁股回去的那种。

至于江明月的老爹老妈,一个常年驻于海上,一个忙于日常事务。上完夫子老师讲的课,能与她唠嗑的只有老爷子和两个不靠谱的哥哥。

因为南国的法令,是不允许少女出阁的,美其名曰保护。若是你有了其他身份,便只当它没说。

所以江明月的活动范围只得限制于高墙之内,潜心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

再一次的成长对于她来说虽更加繁累,却也无比轻松。

此间一事除外。

那是她五岁之时,晌午的阳光正烈,府前登门一僧人。

要说江家人,对于僧人的态度,是保持中立的,既不排斥也不逢迎。

当看门的守卫刚要询问他来的目的之前。便留下了一句谶言,随之青天化日之下消失不见。

“姑苏江雪,梨花一线”这是谶言的内容。

对于这一件事,江老爷子没有藏着,坦白的告与江明月,也顺便让她参详参详。最后结果可想而知,无解,随后随着时间淡忘。

再回说江明月的玲珑。

绝不是因为主角光环。要知道,自己纵然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前身坚持学习,到了这里还是如此。

品一口茶,江镇远看着眼前的可人儿,浑浊的眼睛前面,又浮现出第一次问答的场景。

“江南州,很大很大。”

“有多大”

“你长大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叫江南州啊”

“因为这个地界啊。不只有我们江家,还有南宫家。两家相互制衡相互发展着,人们啊,取两家之名,是为江南州。”

“”

眼前恍过片片光影

“爷爷,您老又出神了。”

眼前的可人儿,是他看着长大的,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家小伙子咯。

想是如此,一面回神,一面倔强地辩解道:“哪,哪有。”

都说人越老,越像宝。江老爷子可能还不知道他在江明月的眼中如小孩子一般,越看越喜欢,让人生不出一丝厌烦。

小荷

与老爷子讨论完事情,回到自己住处时却已是晚上。

王府的灯跟不要钱似的通宵亮着,不时有添油童走过。

今天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江舸哥哥来信,自是要回复他的。等待送信的差使将江家人的许多信一同送回。

小荷,是从小伴她长大的服侍丫鬟。小巧的身子,再配上两只灵动的眼睛,甚得她的喜爱。

“小姐,笔墨已经研好了。”说着便将砚台轻轻放在江明月的书桌之上。

江明月对自己人自是没有太多架子,笑了一下,就开始着手下笔。

江大陆,是她叔叔江河家里的老二,年纪却比她大了八岁。这几年啊,一直在他老爹生意与家里两头奔波。

有时候时间真的会教会人很多东西。就说江大陆,自从接触了王府陆地上的营生,就慢慢学会了低调做人。有时候跟着老爹天南海北跑,遇到的人,遇到的事,足够他喝酒畅谈个五天五夜。虽然还有点浑,但对待家人方面,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明月,明月,你在干嘛呢?”

江大陆悄悄爬上江明月住处的墙,一边眺望着这边,一边小声呼喊着。

至于为什么要小声,那是因为啊,被江老爷子给发现咯,夜闯女人家,他在床上,至少要躺个十天半月。他自己身体是小,耽误了极其重要的生意往来,就得不偿失了。

江明月本是凝神落笔,被江大陆这么一叫,给吓了一跳。

放下毛笔,走到墙根下。抬头望着这个翘着二郎腿的江大陆,小声回应到,“在给我哥哥回信。”

顿了一下,“话说,你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来我这里玩了”

江大陆看着眼前的人儿,心里是极为舒坦的。要不是还有两天成年,要不是不能出阁,他这个妹妹,估计早就成为艳绝四方的美人了。

咳嗽两声,江大陆一本正经地说道:“唉,花落时节扰,更待佳人笑。”

江明月噗嗤一笑,她怎会听不出来,江大陆这是又不正经了。不找媳妇也便罢了,还在夜里挑逗起她来了。

绾了一下自己额头前的头发,转身对小荷说了一句,喊人!

然后啊,正遛弯回来的江老爷子,带着江大只等一行人,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江大陆给了江明月一个你等着的眼神,立马翻下墙准备逃跑。不说其他,这个镇远王府,他是熟络到不得了。要抓住他,也得费上一段功夫。

江明月自然不会告诉他,镇远王府里面,一直潜藏着暗卫,他的一举一动啊,都落在他们眼中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江大陆每次犯事都逃不了挨打的原因。

江明月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去将未完成的书信给续了起来。

只不过外面不时传来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弄得整个西部分的镇远王府鸡犬不宁。

“小姐,这天也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嗯”

看着江明月若有所思,小荷一下子便猜出了她的心事。

嘟了嘟嘴,“小姐,你这还有两天就十八岁,就可以出去看看天下了,为什么要惆怅呢?”

闻言,她眼中的忧郁逐渐散去,转为平淡无波。

这是做给小荷看的,无非只想少些吵闹。

至于那些隐藏在心底的,终是无法忘怀。

像是远在京城的江舸,江远山,在海上漂泊的父亲,还有前世的母亲啊,是否也在想着她又比如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又该如何回家

十八

是夜。

很多人都睡得很晚。比如江明月的母亲,以清,就在忙着准备江明月的十八岁成人礼,再比如姑苏城中数百个家庭,也都在匆忙准备着。

生活在南国人们一直都认为。人一生之中有三个最重要的礼节。分别是十八岁的成人礼,结婚的典礼,喜得孩子的庆礼。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礼节,会让人发疯。但这些都不属平民所要学习了解范围。

江明月躺在床上。抬眼,就看到了庭院中的梨花。

按说梨花总是在一年之中四五月份才可以赏的到,这边的梨花也不知为何,盛开之时,却在这偏冷时节。大概是为了躲避春夏活跃至极的虫儿吧。

说起这庭院中的梨花,就不得要再提起江老爷子。自从发生了那一件扑朔迷离的事情,江老爷子就强制将庭院中的花与树木,全给弄成了梨树。加上江明月本就对这些方面不太感冒,就任他而去了。

江明月啊,是一个敏感的人,也很容易想多。起码在人多的时候,她就要装作很好的样子。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收起灿烂的笑容,露出疲态。天下每个人,可能又有谁不是如此呢。

苦乐悲欢,是姑苏之夜。江明月,最后还是在梨花之香的诱惑下缓缓睡去了。

有人入眠,就有人愁。要是说现在啊,最愁的认识谁

那便是老爹江海了。

站在船的舵把旁,望着眼前一望无边的黑色海面,表面上很从容,心中却急得不行。

本来顺着航向前一天就可以到达大陆,可偏巧不巧,一阵大风,跟哈士奇似的,一直捣乱。给他们吹了三天,全体风中凌乱。

自己常年在海上漂,这么多年都是少见自家女儿的。要是连成人礼都错过了,那不得让孩儿她妈给唠叨死。

姑苏城内。

则是有条不紊地将成人礼的场地给腾了出来。上千个人的仪式,由镇远王府出兵,南宫家着手组织。

除此之外,各种商铺都做出了许多优惠活动,吃喝玩乐住,只要有钱,都可以解决。

再话说这场仪式的上千主角。皆是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与少爷。至于平民,只好在家里办个简单的,就这样渡过。

记得波德莱尔在恶之花中曾经说过:我忌妒最卑贱的动物的命运,

它们可以沉入愚钝的睡眠,

它们那时间的线卷放得如此之慢!

放于低等的平民来说,这样便是最好的安慰吧。无奈。现实逼迫的他们不能逃避,要继续以这种身份活下去。

世界总是不自觉的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无论现代的发展,古代的帝王之治。这种差别,无可避免,就像是有阳必有阴,有苦必有乐,有你必有我,有穷必有富一般。

江明月小时候,读过南国的纪实书,也对南国有很大的了解。要深知,一人之力,无可改变,倒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切交由时间去决定。

妆成

在第三天一早,江明月就开始梳妆打扮。也是因为养成了没有晚起的习惯。

“你爹真不是个东西,咱家明月的成人礼都能给耽误了。”以清一边给江雪梳着头发,一边咒骂着那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老爹江海。江明月没有跟风去生气,老妈演戏的套路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她给看得透透。要说秀恩爱啊,隔着天涯海角也拦不住,还让你无从挑毛病。

“妈,无所谓啦。我只要老爹安全回来就好。”

“唉,你这孩子哦,竟说这些担心的话。你老爹从小就命硬,要是那些小鱼小虾的,碰到他还不得绕道走”以清饶是嘴上批评,手里的胭脂盒,却抓的无比稳当。

“妈妈妈,你又要说我爹那些英雄事迹了是不?你都唠叨了十万八千遍了”

江明月对于老爹救老妈的英雄事迹,就是闭着眼,也能给你写出来。

断了以清的唠叨,以清轻笑一声,也就此打住。慢慢将胭脂抹匀。说实话,其实不施粉黛,也是可以的。

将皇帝御赐的蝉衣给江明月披上。昨天晚上的小雨,使得今天早上更显微凉。还好啊,细心的以清将蝉衣里面用针线不露痕迹地给挂了一条暖巾,让她等下到了那边,不至于太过受冷。

轻轻牵住江明月的手,以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同于在京城的江舸,在书院教书的江帜。江明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是最为喜爱的。今天过后,她就可以走出家门,亲自去看一下天下之大,自由总比自己这无数枷锁加身强太多太多。

将一切收拾好,以清领着江明月前往了镇远王府的正殿。

话说镇远王府。

正殿的位置,坐落于南北方向的中轴线上。穿过大门,垂花门,仪门才能到达。两侧分别为江海与江河两兄弟的分配之地。虽说以庭院典雅,来衬托主建筑的庄严肃穆,如此极致享受,也顶不住江家人丁一直不兴旺的现状。

江老爷子今天穿了一件大红鳞甲。有些浑浊的眼睛,罕见地清明着。就连那些雪白的头发,也整齐地梳理着。

作为江明月的二哥,江帜也从书院赶了回来。一身书生气,浩荡白日斜。是对他还算比较贴切的形容。不过脸上的胡茬,破坏了一切。

此外还有一脸严谨相的江河叔叔,江河叔叔矜矜业业的妻子,刚从床上下来的江大陆,假装微笑的江大只,开心的小荷

“娃娃长大了。

记住,往后一切开心就好。再不济,惹了事,受委屈,你就回来告诉你爷爷,只要不是惹到天王老子那里,爷爷都能给你摆平咯”江老爷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大手一甩,连同江明月一队人启程前往了成人礼的场地。

对于自家宝贝孙女的成人礼,江老爷子自是明目张胆,而且理所应当的有借口参加。

老子去维护秩序,你敢有意见

清风盈袖

要说昨夜的小雨,丝毫没有减弱人们今天的热情。纵然天气稍凉,成人礼的场地在一大早便被围的密不透风。

对于姑苏城里的人来说,这些参加的人啊,就像是参加相亲现场一般。

场下的人们,物色着场上的人。而场上的人,也在互相打量着彼此。要知道门当户对,是为人们所看中的。在诡谲变化的如今,只有实力变得更强,才不至于被吞没于历史的洪流中。当然,镇远王之类的开国元勋除外。

江老爷子与南宫家家主坐于东方上座,不时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西方则是亲属贵客,衣饰珠宝引人注目。至于中间,则是摆放着一尊明晃晃的神像。

场下的人们虽说老是起哄,一会儿说这家的姑娘好看,一会儿又争辩那家的少爷是否风度翩翩,好在是小打小闹。在江家维持秩序的军队面前,倒也没有人敢于造次。

江明月身着皇帝御赐的蝉衣,一方面是展示给南宫家与人群中的探子看,表明江家仍然愿做南国的子民,依偎于国家,二是由于以清老妈不偏不倚,就相中了这一件衣服。江明月则是依旧,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南宫宇,按照例制,本是不需要来参加这场礼的。但还是招不住弟弟南宫然的软磨硬泡。身着便衣,与他一同混入到了人群之中。

南宫宇承认。即使后来遇人无数,都不再有过遇到江明月时的心动。

江明月登场的一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于她的身上。

眼神清澈,眉如远黛。要说此刻,万千世俗尽可去,心中唯剩一蝉衣。

至于尴尬,倒不觉得。场下的喧嚣瞬间就会把安静湮没。

“哥,你可知这是谁家的姑娘”南宫然耐不住性子,极少有兴致地向他问询。

南宫宇摇了摇头,回应他说不知道。要说谁更熟悉江南州,他敢说第二,是当没人敢说第一。多年养成的低调与隐归,让他知晓了很多很多。就单说南国这一方江南州,就是龙盘虎踞,所以只要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绝对都该认识。

但对于刚出阁的女儿家,这一次却失了算。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看到没,场上那个出尘的可人儿,可真当是镇远王府江老爷子的孙女儿江明月。”

听闻此语。

南宫宇面无表情,仿若与他毫不相干。南宫然却只道一声,可惜了。

对于江明月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出来见识这个世界。

之前有看过《宫》的穿越剧,与这方天地相比,那些场面却是很容易便被比下了去。

三百六十行的人们,聚集到这里,让她得以一观人生百态。

美妙之时,自有清风盈袖,使得她一时的出神也被拽了回来。

一切平常,按照礼制章程进行。除了老爹未能赶回来,让她给感谢一下养育之恩,其余还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仪式完毕后,无事可做的江明月自是化为了好奇宝宝。

“好了好了,去吧。自己注意安全。”以清撇了撇嘴,自侍与她女儿心有灵犀。可谁又不是从那个天真好奇的年代过来呢!

星稀夜明

“小荷,小荷,快过来。”

江明月嘿嘿笑了笑,将手工匠人制作的红黄颜色小狗帽子,一下子绑到了小荷头上。

小荷就感觉好气。可又要憋着。气嘟嘟的样子把江明月给乐坏了。

“好了好了,我道歉!”

小荷的脸都红了,你道歉还不让人将小狗帽子给解下来哦。

话说,姑苏城在今天啊,可算是因为千人仪式的到来乐闹的不得了。

江明月与小荷一同走在街上。当然,为了保险起见,都戴上了面纱。

“小姐小姐,快看,那边像是有人在比赛吟诗作赋,我们要过去看一下吗”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从中午,逛到了晚上。要说女人,在逛街方面,似乎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天赋。以至于小荷提出建议后,两人便马不停蹄地前往那个热闹之地。

至于热闹之地,是一酒楼。香五陵,则是这个酒楼的牌子。临街而建,背靠一条贯穿于姑苏城的小河。文人墨客,皆可于潺潺溪流旁,饮酒作诗。前提你要有钱。

内部黄花梨的大梁,横挂当空。向下看去,留有一片空旷,那便是两人争论之地。

“世人皆道,道皆世人。”

“这位仁兄,非也,非也,法治天下,天下法治。当如是也。”

“”

江明月饶有兴趣,看着文质彬彬的两人争论热火朝天,却没注意小荷此时去向了何方。以致于意犹未尽缓过神来,才心急如焚。

江明月左顾右盼之时,一句“姑娘可是在寻人”传入耳中。

回头一看,竟是一个戴着挤眉弄眼小猪面具的人。

一个戴面纱,一个戴面具。都是无心让他人知晓面貌的人,奇怪地相遇到了一起。

“公子可知”

“不知。”

江明月心里要是有个小人,肯定会白他一眼,此人,甚是无趣。

“公子真过分。”

“哦为何这样说”

“既知人之所欲,为何不当个好人”你就告诉我吧。

“天下好人多了去,我为什么还要当个好人。”

江明月语塞,敷衍地一笑,便转身离去。想着先回到府中,再做打算。

谁料面具男子,却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她。夜晚的姑苏城,热闹是真。

镇远王府,却是在烟火较为稀疏之地,灯火自然零星了许多。

忐忑走在前面的江明月,看到自家到了,立马转过身子,本想给那个面具男做个鬼脸,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失去了报复的机会,心中很是闷闷不乐。要是真的敢跟到家这边,他就完

“妈呀!”

江明月刚转回头,却发现面具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她前面站着了。还顺带捂住了她的嘴,这下可如何是好。

“嘘~”

相比于江明月的慌张,面具男子则稍显从容不迫。

“我不会伤害你。”

江明月会意,重重点了一下头。面具男子才缓缓将手拿了开来。

“这位公子,你为何非要跟随于我!”

“姑娘家家,独自回家,不知会有多少危险。”

江明月闻言,楞了一下。

面具男子似是有恃无恐般饶有兴趣地注视了她一会儿,随后三两下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寒山

回到府中,江明月将小荷不见的情况告诉了管家江大只。江大只皱了皱眉,只道打今天分开后,便从未见小荷。

江明月心中颇感疑惑。小荷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对于她来说,还是比较看重的。江大只看得出自家小姐的心思,立马着手,派人出去寻找开来。

以清突然听说江明月回到了府中,手中的针线不留神,便刺破了手指。两滴赤红色的血珠洒落到若黄若白的江山刺绣之上,无暇顾及,便起身移步江明月的房间。

“小荷这丫头啊,应是迷路了,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呢。”

“不太可能的。我知道小荷的性子,她就算迷路,也会找回来的。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测。”

听出了自家女儿的担心,以清拍了一下江明月的肩膀。缓解道:“你若明天无事,就随我和你叔母去往城外的寒山寺祈福吧。你也知晓的,那里的住持,可是远近闻名,有大能耐的人。”

暂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江明月只好答应了下来。

王府的另一侧。

“爸,这么晚了,您到我这里莫不是”

“天下呀,要变天了。五十四年过去,该来的终究会到来。”说完,便从怀中掏出来几份十几页的求婚书,苦笑连连。

坐于没有落地窗的房屋之边际。寒风袭过,两个人的影子在昏黄的烛光中摇曳,逐渐模糊。

天蒙蒙早,江明月三人便启程,去往了寒山。

要说起寒山,南国的第一任皇帝,宫永元的结发之妻,也就是如今已故的皇太后。与他在起义之初,便是在这寒山渡过最艰苦的那一段时期。

寒山之上,立有一寺,顾名所以,名为寒山寺。至于存了多久,史料中,更是无从查找。只知道从宫永元发迹之后,名声才逐渐散播开来。于永元二年初,加号寒山寺,为皇家之供奉之地。

一个时辰,一行人的车马,便到达了山脚下。

江明月随着以清与叔母,踩着赶马小斯的脊背下了车,徒步向山上登去。

要说这个寒山寺,对于祈福,倒不排斥,一律都是持欢迎的态度。至于卜卦,则是要看缘分了。有缘分则好,一切坦然可矣。若是无缘,任是当今陛下来此,也是无用。

江明月对于这一方面,不甚了解,只知卜卦之人,会伤身,伤神,折寿,甚至遭天谴反噬而亡。这些在南国纪事里,一笔带过,倒是没有细说。

天微亮,深秋天气的清晨雨后,山下向上看去,整个庙宇充满了禅与静。两侧路旁,带着露珠的解语花悄悄微微开放。鸟叫,虫鸣亦不时充盈耳边。眼前之境,倒真如”幽姿淑态弄秋晴,梨花借风还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描述的一般美丽,让人心旷神怡。

轻扣寺庙的大门,两个小沙弥,看到有香客上门,打了声哈欠后,倒也没含糊,利索地将侧门打了开来,迎接她们进入。

江明月一行三人,在小和尚的引导之下,将流程都给走了一遍。

至于各人祈祷的是什么,江明月都不用猜。叔母肯定想要个儿媳妇了,老妈肯定又想老爹了,自己呢,就希望小荷可以早点回来吧。

虽说上山之时,身上有些潮湿,但在这里,却感觉得到非常舒服,身上的潮湿感觉也消失的很快很快。

就当江明月几欲转身离去之时,正巧看到了偏房酥黄墙壁上悬挂的一幅人物风景画。

画中之景,不过一场扬雪,一树梨花。画中之人,却是一袭红妆,一眼决绝江明月瞳孔放大之时,一切的一切也都仿若趋于静止。独留她与画中之人,穿越时空,落寞相见。

佛曰

“阿弥陀佛。”

“施主既有疑问,不妨跟老衲来侧房一叙。”

江明月闻言,缓缓转过身,亭台阶梯之上,不过一白眉慈目的老住持。

看着老住持似是另有他意,江明月稳和地与以清和叔母商量了一下。让她们放心下山,一会儿便前去找她们汇合。眼看她们离去后,江明月方才追随住持的脚步,一前一后走向偏房。

待到江明月进入房中,一只灰色小松鼠才蹦蹦跳跳,从隐藏的树丛中出来,跟一个小大人似的,将大殿侧房的门给吃力地关上。

江明月本纠结于画中人,现在又看到这有趣的小松鼠。觉得这间庙宇不同寻常。或许自己回去的方法就在这里了。

偏房里没有姑苏城寻常人家的湿冷,也没有小火炉那炽烈的热感,但却无缘让人觉得温暖舒服。

江明月先是看了看住持,见他笑了笑,示意自己去看一下那副画。便走上前去,有些突兀地轻轻用指尖抚摸着画中之人。

“要是寻常人家,定不会入了您的法眼,住持带我来此,可是别有用意”江明月眉眼含笑,似是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住持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言过矣。众生生乃平等。老衲怎敢枉自看低他人。”

“至于这张画,施主心中也定会有诸多疑问。老衲就在这里为施主一一解答了。”

江明月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中人,同时缓缓开口:“这张画可是作于十八年前你且回答是与不是。”

“是。”

“画中之人可当真是我”

住持不知为何地笑了一下。“是,也不是。”

“为何”

“佛曰,不可说。一切一切,自有命数。施主是有大福大难之人,此后诸端造化,尽如画中所现。老衲修为低微。只能言尽于此。”

江明月觉得,老住持所言的的忌讳,或许暗示自己就是那个忌讳罢了。不过在一问一答之中,江明月也得到了诸多信息。

首先自己的到来,早在十八年前已经有人知晓,而自己的未来,也应会被安排好了。

一切的一切,似是有人在黑暗中操纵。徐徐发展,前往一个可怕的不可知。

江明月愈想下去,愈觉得混乱,小小的脑袋中,顾及到了很多,最后选择闭口不说。

随后的时间里,住持为了避免尴尬,硬是不露痕迹地引导江明月交流了一下天下的时局。出乎江明月的预料,住持虽然身在寒山寺,思想却兼顾到了各方各面。虽说出家人讲究耳根清净,专心修行,住持却是有些不同。至于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不同,一时半会儿,倒是试探不出。

大概还未到半个时辰,江明月却早已意兴阑珊。简单跟善谈的住持暗示了一下,自己许是要离去的意向,住持应意,很快放了她离开。

江明月比较恭敬地拜别了寒山寺,便一步一步,迈着步子向山下赶去。

早已等待于山脚下的以清与叔母,看到江明月心事重重地下山来,纵然心里好奇,但还是觉得很多事情还是不要去细想细问的好。

在以清有意的掩护之下,三人的话题很快就从画中之人转移到谁家的姑娘出阁有多么多么惊艳之类

话说叔母,也是个人精。夸别人之时,还不忘顺口夸一下江明月,饶是江明月心里对这些东西挺看淡,但有人夸,自己虚心受着就是。

提亲

带有镇远王府的旗帜马车穿梭于车水马龙的城市中,低调却无人敢招惹。

江明月从掀开的车窗一角,淡淡地观察着。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在南方的姑苏,却不太迎逢。基本上到了快中午,人们的店铺才陆陆续续开张。各行各业的人们,如同城市中的血液般,才开始让这座城市流动以及活跃起来。

以清问了问江明月的意向,差人从外面的包子铺买回许多芹菜馅的酥皮包子。此后一行人就不再多做停留,直奔镇远王府而去。要知道,总有刁民会有些极端的举动。她们作为阶级主,下意识里更是将安全看的很重。

再说镇远王府。

十辆马车装满了金银珠宝早已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正门。

管家江大只接到看门小厮的消息后,才知是临远王府来客。随之马不停蹄地告诉了江老爷子。

至于江老爷子,听说了消息之后,脸色自然是很难看。临远王府地属西北,与强大的北国、蛮国接壤。民风彪悍,骁勇善战之人居多。况且当下,京城中的世家门阀,各国势力,各个皇子斗得昏天暗地,自顾不暇。也难怪临远王府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跨越千里,前来提亲。

徐骁也算是个大小伙子,长得虽然有点五大三粗,心思却细的很。说是性格奇怪吧,但命却好的不行。在南国边疆与蛮国,北国都有挺不错的人脉关系,最最关键的一点,他还是临远王徐桂唯一的嫡孙,身份贵不可言。此次前来提亲的猪脚呢,就是他没错了。

徐骁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心里忐忑万分,不自觉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左顾右盼好一会儿,才见到一头白发的江老爷子走了出来。欣喜溢于言表,一激动,索性当即喊了一声爷爷好。江老爷子年龄也是大了,血压刚降下来。被他这么突兀地大声一叫,差点给叫晕了过去。

江大只那把老骨头,关键时刻好歹还是将江老爷子给架住。一边给江老爷子顺气,一边猴精地准备撺掇老爷子胖揍徐骁。

其实不用江大只撺掇,江老爷子也要打这个混小子。

徐骁抿了抿嘴,眼看江老爷子作势要打他,当即一步上马。出溜出溜地扬长而去。

“爷爷啊,听我解释。提亲这事,是我亲爷爷的意思。真不关我的事”

看着徐骁这个混小子逐渐消失的背影,江老爷子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声。

徐桂啊,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我这第一个孙女刚露面,就给订上了。虽说当今世道极为不太平,可要知道,异性王爷们通婚,就是联盟的标志,造反的预告!

你那边有骁勇善战的人,我这边有丰饶肥硕的地。两个位极人臣所在的势力结合,南国崩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虽说对于南国他早已没了兴趣。可是这天下呢黎民百姓刚刚过了几十年比较和平的日子,一旦战事开启,不知又要几十万人死于荒野,几十万个家庭分崩离析。

江老爷子对于徐桂的目的虽清楚,却还是忌惮无比。就拿现在来看,造反的弊端远远大于益处。况且如今,两个人早已不是当年那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做出的决定更是需要尤为理智。现在的人生,就像行走于未知前路的独木桥之上。一个不慎掉下去,就是诛九族,乃至万劫不复

冰凉的风儿吹过身体和衣衫,让江镇远历经沧桑的基础上再次苍老了许多。都说深秋的天气最容易让人疲倦,江镇远老爷子这才刚刚思考了不久,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就涌上了心头。岁月啊,真的是不饶过任何一个人!

几多愁

“爷爷。”

乍一听到江明月这小孙女儿回来,原本脸色严肃地吓人的江老爷子倒也十分为难地露出了往日慈祥的笑。

“我道是谁,吓我老头子一跳。”

“你说说你,大姑娘家家,趁着这大把的时间,不多出去转转,在家里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个什么劲呦”

“爷爷。”江明月笑了一下,少见地打断了江镇远的话。

一边装作很生气一边说道:“外面的世界,我是不着急去看。再说了,南国这么大,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完的。所以啊,你孙女儿我只要保持正常生活就可以的。”

江明月没有说。其实她刚刚,已经从看门小厮那里得知了今天发生的事。

江老爷子本还想要寒暄敷衍,却见江明月用一种很认真的眼光看着他。心中自是明了。

咳嗽了两下,对江明月说道:“你都知道了”

“嗯。”

闻言后,江镇远叹了一声,慢慢将枯槁的身子背了过去。

“爷爷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

“可是爷爷。静下心来想一下。不正是我的到来,引起了这一切吗”

“先是我出生之时,两个哥哥被迫流离,去了京城。后来这十几年,便是自家的势力被南宫家缓缓挚黜消减,就在这几天,又有人来提亲。”

“天下势力分分合合,纵横无道。他们想要咱们江家的支持,仅靠将我娶了过去,也未免想的太过于简单。”

“今天的事情,在许久之前,我早已料想到。所以说,爷爷你啊,别把太多事情放在心里。到头来倒是难倒了自己。况且你还有我爸,江河叔叔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关,都可以商量解决的。”

“这件事,因我而起。若是爷爷肯相信我,我自有办法让那徐骁退去。”

江镇远因为背着身子的原因,江明月未从他的脸上得到半点信息。安静了许久,见他一直默不作声,江明月轻轻行了个礼,然后自行离开。

“要出去”“带上几个暗卫。”

临走时听见江老爷子担心又不悦的话,江明月只好大声回了一声:“好嘞。”

再说江明月。

告别了江老爷子后,江明月心事重重地走在出府的青青鹅卵石路上。

南国拿的上台面的势力,除了京城,便只有南宫家,临远王府,镇远王府,拓远王府,重水巡府,以及各大世家门阀,武林人士。

虽未见过宫永元这老人,但江明月却是打心里对宫永元持有偏见。打下江山,却把江山治理的一塌糊涂。内忧外患之际,却只顾内斗。被权势迷了眼睛,迟早要颠覆于历史的洪流当中。

再说自己。无论代表江家与哪方势力联姻,都会带来不可逆的严重后果。这是她江明月,她们江家所无以承受的。

自己的哥哥们,虽也是由于大局,没有婚娶。自己呢却没有正当理由,去推脱,去逃避。

虽说前行的方向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江家对自己有生养之恩,明月自是不能选择摘离。

想了一会儿,江明月苦笑一声。要想前路无忧,只能先把徐骁干掉了。

云清

话说香五陵今天,来到一个奇人。

他呀,不论诗,不用服侍,却把整个场子给包了下来。

白秋颖作为香五陵的主事人,坐在二楼的凭栏边侧,撇眼看了看底下之人,秀口吐了一句:“临远王府生,徐骁。好生招待。”便别过了脸。自顾自地喝起了花茶。

徐骁将腰间的配剑解下来,闷闷不乐地大碗喝酒。今天之事,并非他本意,自家的野心他是清楚的。宫永元那个老头子,做了这么久,天下也不见得有多好。天灾人祸,人命朝不保夕。哪像他们边陲,民风淳朴,敢做敢当,没有这边的权谋斗争。

说实话,他走了这将近一个月,见过的人越多,就越来越怀念在边疆驰骋骏马,肆意人生的日子。

江明月孤坐于香五陵对面的阁楼之上,似是听琴却是无意。

时间过隙般流逝。

待到白秋颖喝完第二杯茶,一袭白衣缓缓入场。

看到俊秀的公子缓缓落了座,白秋颖的眼里颇为荡漾。

“公子终可是惦念起了小女。一别多年,可还安好”

白衣之人闻言,大方笑了笑,“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说着便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一个信封。

可还没有碰到,便被白秋颖给挡了下来。

看着白秋颖脸上微微的笑意,白衣之人没有生气,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才从白秋颖手中将信顺利拿了过来。

白秋颖自是料想到白衣之人会高兴,却未想到他会表现得如此夸张。

白衣之人看完信之后,慢慢抬起头,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泪。至于底下的徐骁,喝的已是大醉,自是没有机会反感。

白衣之人转过身子,向着窗纱遮住的帘幕深深地拜了一下,朗声对着空气回答了一声:“云清必达你意。”

江明月闻言,笑了笑,在暗卫的保护下离去,除了留有温度的茶,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一般。

此后的几天,江明月一直在忙碌着很多事。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息息相关。她要布一场局,一场将江家摘离的大局。要知道,未雨绸缪,总是比随机应变来的实在。

徐骁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倒也没做什么出彩之事,除了喝闷酒,就是睡大觉。让外人倒看不出什么精明。

可徐骁的精明,倒是把所有人都给骗了。自己的装模作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精力,倒是给他手下腾出来了时间去查探江南州的一切巨细。当然这些小手段,还是看在江家与南宫家眼里,不过不说破罢了。

可能徐骁也知晓他被监控的事实,一举一动也逃不过江家与南宫家的眼睛,可那又怎样自己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足够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余天之久。直至一天,一匹快马,一则消息,一下子将徐骁从醉酒的状态中震了出来。

江明月迎着朝阳,看着徐骁上马离去,心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个混小子,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真想将你胖揍一顿。

可惜了,咱们还未见面,就要说再见。

野心

“你倒是古灵精怪。还没等我出手,就给摆平了。”

江明月无语的看着江帜,这个“玉树临风”的哥哥。头一别,不搭理他了。

“生气为何”江帜有些好笑地问到。

“隔岸观火,为何不来救我”

“有些事啊,你这个哥哥能不出面还是不出面的好。”江帜渐渐地说。

“很多时候,往往对你越有距离感的亲人,才是最爱你的人。”

“我不明白。”

江帜笑了一声,然后忍不住继续发笑。最后在江明月不解的目光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离去。

再说住所的庭院中。

面具男一身黑衣,早早地等在了江明月的归路之上。

要是在王府外面见到黑衣男,倒也不奇怪。

这可是在王府里面。灯火通明的,还有暗卫存在,他是怎么进来的。

江明月虽然看不到面具男的面具底下是否如表面一般云淡风轻,出于礼貌,还是淡淡地问候了一声“好久不见”。

然后面具男竟然向她投来略带欣赏的目光。

一想到上次相别时的话,江明月不禁一阵心寒。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江明月敷衍地笑了一下,并不想继续说话。

“云清失意,恰巧来到南国多年前的据点,也就是香五陵。恰巧接收了你的信,也恰巧答应了你的条件。派出骑兵分散骚扰边境,分散了边防兵力,最后巧退徐骁。

事情的发展看似巧合,却为你早已算计好。我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你给云清许诺了什么条件。”

“与其回答你的好奇,你或许更应该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以何种身份关注着一切。”江明月细想,越来越觉得面具男不简单。

“我吗?一个所图甚大之人。”

“南国的天下”

面具男略带叹息,“何止呢~总有一天,我要我的目光所至,皆臣服于我。”

江明月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咱们道不同的。我一个女孩家家,今后与我家里人得以保全,就已经足矣。”

“哪像你这个。说出来真是给我吓一跳。”

面具男没有继续回话,在短暂思考后,才淡淡开口。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大厦将倾,安有完人。”

说完,又跟上一次一样,三两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江明月似觉奇怪。江南州什么时候来的这号奇怪之人。冲着庭院中的流水发了一番牢骚,便悻悻回床。

第二天一早。

江明月躲在被窝里自是不愿意起床的。只因天气寒冷。

这十几天,已经渐渐适应了没有小荷的日子。中间江大只虽然想再派个人过来服侍,却被江明月婉言拒绝了。

小荷如今也没有被寻找到,很大可能应是遭遇了不测。可作为他们,除了寻找,能做的就没有多少了。重要之人,倒且可以通过衙门贴画像赏钱招人寻找。而低微的仆人侍女,江南州的衙门,是不会同意大肆寻找的,即使你肯出钱。

中秋1

在徐骁那边与两国不可开交之时,中秋却悄悄来到。

今年江南的天气飘忽不定,着实让很多在江南生活了许多年的老油条,也摸不着头脑。

江老爷子按照往年习俗,率人与贵族打猎去了,这些时日,也不在府邸。偌大的江府,全权由江大只这个老仆掌管着。

江河叔叔与江大陆一直忙碌着开拓新商路的事情,留着叔母一直发牢骚。左看看,右看看,非要寻思着从权贵女子中挑一个娇俏儿媳妇。

至于老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到现在也没有音讯。虽说江老爷子已经联合姑苏城里面的势力去找寻了,但以清老妈,饶是禁不住的担心。

说起老妈,来历还挺神秘的。从小到大,整个江府都好像刻意忽略了她的身世一般。好在以清老妈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却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至于江舸哥哥与江远山哥哥,则是远在京城。虽偶有书信,却也只见画像,未见其人。要不是宫中命令规定,王府之人没有重大之事不许进京,江明月或许早早就会跑去看一下这两个哥哥。

看江明月心不在焉,以清轻拍她一下,把她很强硬地打回了现实。没错,她要跟家中的女眷三人,一起制作月饼。

家中的女仆上百人,这时候,都为她们三个发动了起来。有人准备着上好的稻粉,有人则是来来往往,行走于迷宫似的回廊,搬运着新鲜葡萄,荔枝,蜜桃干等上好的材料。

江明月从小看到大,学到大,制作月饼,也算熟稔,追求速度,忙忙碌碌一个时辰,堪堪将任务给完成。

至于以清与叔母,在江明月眼里,就是慢吞吞了,一边制作月饼,一边唠家常。这一白天,就这么慢悠悠过去了。

夜晚来临。

残阳,火云,雁群,喧嚣,伴着丝丝冷凉。

万家灯火初上时,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今晚的江府,已是在晚宴时分。

江老爷子一脸红,与江明月他们讨论着今年狩猎的趣事。眼神不时看向空着的席位,掩饰不了难言的失落。

大家也很有默契,报喜不报忧。比如江河叔叔与江大陆,在与北国谨慎地交涉之后,终于下决心,新开辟一条走马于南国姑苏与北国国都的商路,再比如以清老妈与叔母,在什么什么贵妇聚会上结交了哪些新兴权贵

江明月若无其事,只是很安静的吃月饼。

她的心里,许是乱的很。单是姑苏城,甚至江南州,都在暗流涌动。她知道,家里人肯定也知道。她看着晚宴上的众人,越来越觉得,他们瞒了她太多太多。

南国,甚至全天下,都在粉饰太平。不过没人戳破罢了。

灯火烛光中,看着人们相言尽欢,江明月更希望承认,是她自作多情,杞人忧天了。

中秋2

“面具男,又见到你了。中秋快乐。”江明月不开心,也就随口问候了一句。面具男的独来独往,武功高强。对于这个时常跳出来吓她一跳的奇葩,她早已见怪不怪。

“你也是。”面具男这一次很安静,打了个招呼,示意她跟上。一同前往了河边。

姑苏城里河道四通八达,贯穿分割着。

热闹的河边,灯火通明。

戴着面纱的江明月不知怎么,竟跟着带着面具的奇葩男,一起走到了河边。向卖纸船的大婶买了两只纸船。

面具男将纸船递给江明月时,她借着灯光与月光看了一下。面具男的手,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粗糙。江明月心中的圈子,再次缩小了很多。相信要不了多久,面具男身份就会被她猜出。

“许个心愿吧。说不定实现了呢。”

奇葩男再次上线。直让江明月哑口无言。实是找不出借口来推脱。便跟着面具男有样学样,祈祷了一下,就点燃了小船上的蜡烛,让其随水而流。

江明月转身,看着这繁华的姑苏城,不禁说了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好诗好诗。”

江明月本想借古人的诗长舒一下心中难解之意。面具男一咋呼,让她顿时蔫了。

“后面呢,后面呢?”

“没有了。别问了。我不知道。不是我写的。”

江明月祭出否认四连。还是挨不住死缠烂打,面具男终是从江明月口中得知了完整的《水调歌头》。

“作诗之人是谁可否为我引荐一下。”

“此真乃千古佳作。”

江明月饶是高冷,也被面具男给烦笑了。这么大一个人,兴起之时,也是蛮可爱的。

两人慢慢走着,穿梭于人流之中。距离时近时远,气氛一时倒也巧妙。

再话说香五陵。

今天举行中秋大酬宾的活动。

纵然是姑苏城,乃至整个江南州最好的客栈,活动现场倒是规规矩矩。原因是人们大多数都在忙着团圆。

白秋颖看到江明月与面具男走来,大方地迎了过去。

江明月今日所穿一袭青色,白秋颖一身雪白色却不输于。

面具男自是认识白秋颖。但是看白秋颖这么大方朝着江明月走来的架势,分明是与江明月认识的。

“姐姐,中秋快乐。”江明月很谦虚地叫了白秋颖姐姐。白秋颖也是开心,给了江明月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哦,可怜。过节都没团圆之人。”

江明月闻言,眼睛闪烁了一下,很是认真地回答到:“若是姐姐不嫌弃我,往后的中秋节,可能算我一份”

听到江明月的话,白秋颖眉眼露笑,连忙同意,还说啊:“江大小姐肯算一份,是我荣幸。”

说完便转身看着面具男。有些好奇地问到:“这位是”

兴许是面具男对外人冷漠,没有回答白秋颖的话。

江明月撇了撇嘴,只好胡乱介绍了一下面具男的身份,开始了三人份的尬聊。

很明显,尬聊的结果,是面具男溜之大吉。

江明月冲着白秋颖吐嘴,敷衍笑了一下,便与白秋颖一行两人,在香五陵楼顶,对着月光,喝酒吟诗作乐。直至酩酊微醉,方才兴尽而归。

中秋3

与此同时,北国皇宫,昏暗大殿之下,尤为安静。

“父皇。云清自是人微言轻。从未向你求过任何事情。”

“我,我想求娶江明月。”

“江南”

“姑苏。”

云清为北国三皇子,跪于堂前。皇帝,云北护,则是坐在皇椅之上。

云清眼神很坚定。

云北护则是沉默了许久。

“开辟商路是她帮的你?”

“是。”云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云北护寂静的眼中,像是突然想开了什么,离开皇椅,走出大殿,大笑连连。

云清见父皇同意,先是开心,随后脸却变得煞白。后悔至极。

自己为了得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不问她的意愿就算了,这下,可是把整个镇远王府给牵扯了进来。云清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远在南国的江明月眼皮跳了几下,并未引起她的注意。现在啊,喝了酒,她只想要睡觉。

看着江明月左拐右拐,像只小猫似的溜进了镇远王府,黑暗中的面具男笑了一下,默默转身离开。

镜头转到江家大院的右侧。

江帜与江大陆两个人,奇怪地坐在了一起。

“都说酒入愁肠,后方清醒。”

“不可。还是以茶代酒为好。”

“怎么为了不耽误明天回书院教书”

“为了你明天行程圆满成功。”

江帜不是江大陆,性子大大咧咧。在江明月一番怂恿之下,很容易就许下了开辟商路的承诺。

只见他轻抬茶杯,反复倒了两次后,才笑意盈盈地将第三泡茶水递给了江大陆。

对于这些礼节,江大陆在外都敷衍了事,更不用说在自家府里,对着自己兄弟。

将茶水一饮而尽,才开口说到:“开辟商路之事,利国利民。况且,家中长辈也都持默许的态度。我实行起来,倒是没有后顾之忧。不像你们这些玩弄权术之人,需要考虑太多,步步为营。”

江帜抚了抚袖子,只是喝茶,没有再作回答。

有些人,从出生,便负重前行。生在王侯家,属实幸,也是不幸。

江帜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后悔将笑容留给了白天,现在,只剩下感叹。都说平民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没错。他们这些人们眼中富贵之人,却仅仅想要过的平凡。

江老爷子在晚宴过后,就回到了书房之中。

要是有人在的话,肯定会大呼不妙。原因无他,江镇远的书桌上,朱砂之笔,隶书之意,狂狼无边地写了一个大大的“反”字。

江镇远坐在木椅上,沉默地认真。

手下拥兵十万,这是权利,是自己的底牌,这也是义务,是为他们生命着想的义务。

五十四年前,跟随宫永元纵横天下,建立不世功勋。以杀止战,是为迎来和平,以情度之,是为憧憬明天。这么多年过去,江镇远虽然精神矍铄,却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中秋之夜,快乐属于百姓,留给高层人士的,只剩下未雨绸缪。

礼物

中秋后的第一天。

江明月仍是未等来老爸的消息,心里惴惴不安的同时,也不再那么急躁。

散步之时,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学堂。

按理说今天,是给夫子放假了的。怎还会看到夫子背着身子在模板上涂涂抹抹。

江明月有些疑问,前行到夫子身边,行了一个学生礼,问到:“休假之日不回,夫子可是有事告与”

夫子听到,似是早已预料到一般。缓缓转过身子,戏谑地开口道:“当然!”

江明月一听声音不对,转身就要逃,可瞬间一想,又笑了开来。

“好你个混蛋,怎扮作一副夫子模样”

面具男声音被识破,也不装夫子了。

与江明月一同大笑起来。

“你啊,总是出乎意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我这身易容的本领如何”

江明月心里虽然很是佩服面具男,嘴上却装作很鄙视。

面具男见她些许生气,竟然更为开心!

“好了好了,给你赔不是了。”

“看,这是什么。”

面具男说着,从背后掏出了一个白色之物。

“我知道你生来尊贵。奇珍异宝熏染之下,眼界定然高于我很多。”

“这个呢,是一个贝壳,晚上要是睡不着觉,就可以拿来听听。我请教了很多师傅,将贝壳做了些改造。声音是弄得轻柔了很多。”

“啊”

“谢谢,谢谢。”

江明月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

被面具男送礼物的感觉,是有些奇妙。

江明月接过贝壳,放在耳旁,沙沙作响。模模糊糊可以听得到海浪的声音。

“你这人,是不是偷看我闺房了怎会知道我这几日睡觉不安”

江明月开启追问模式,直让面具男苦笑连连,装作要走。

“好了好了。我从小说话之人便少,你来找我玩,我还挺开心的呢。这个贝壳,本小姐就勉强收下了。以后送礼物少送,不然送了我也不收了。”

“那我要感谢你了。要是没你这句话,我可能要一改整日无所事事,费尽心思来讨好你咯。”

“行吧。我可是知道,你这个人,老是不正经。”

夫子模样的面具男一直笑着,没有说什么。

在自己心仪的女孩子面前,他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多面深沉之人。

江明月看着面具男,面具男也看着江明月,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可惜的是,两人最后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直让江明月有点脸红。

“等有时间,一起出去玩吧。要不要去很多有趣的地方”

江明月听到这话很开心,立马跳跳糖似的上下点头,让面具男别忘了来找她玩耍。

“欸给个名字吧。不然我连你名字都不晓得,还怎样与你正常说话”

“姑娘叫我时雨吧。”

飞上屋顶的面具男,终是将背影留给了江明月。留下一声细语后,默默消失。

竹筒

眼见时雨离开,江明月叫了几个暗卫跟上,准备去秋颖姐那边,看看文人墨客的风骨,以便开开眼界。

虽说姑苏城不比南国国都,权贵人士却也是多如牛毛。

江明月走在街上,并没有遇到小说之中那些强抢民女,被打脸的狗血剧情。心中好奇的同时,也很佩服人的素质。

要说荒山野岭之人,许是很难想象这方水土的。就比如你周游了省内,国内,自恃看遍了大好山河,却很难想象,希腊的圣托里尼岛,美国的飓风,南极的雪白一样。前世的江明月,家中情况不太好,是没有机会去亲自体验这些,只能从电视上看到,或是想想罢了。

姑苏城里面,商贾行色匆匆。要是不赶时间,许是乘不上启程前往北方的大船。

江明月从袖口里面掏出三枚铜钱,换取了一支竹筒糕。

都说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部分有钱人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就会选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

江明月的观念里面,倒还没长歪。一支竹筒糕,虽说不是那么甘甜,却有着一股令她沉迷的竹香。只要闻一下,江明月便会满足地不得了。

话说人生在世,吃喝住行,无不是人们所追求。马斯洛需要理论中有总结,人们在低层次需要满足后,就会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就像是底层的人们追求温饱,高层的人们追求长生。这是人性,无可批判。但随着人的追求升高,底层需求的标准也会升高,以匹配他们的身份。

这个奇怪的现象,江明月前世不明白,到现在也是如此。或许只有对这方面不在意的豁达之人可以置之一笑。

但人间万千,求一不得。遇到这种人,江明月定是要与他交个朋友。

一边吃着竹筒糕,一边走在街上。即使稍冷的天气吹的手冷,心中也没太在意。沿着记忆,江明月很快便来到了香五陵的门前。

香五陵在经历过冷清的中秋后,开始慢慢热闹了起来。

请客喝酒的官商,直抒胸臆的墨客文人,奔走营生的小二,绫罗绸缎的过客形形色色之人,实在养眼得很。

白秋颖身着雅绿色旗袍,笑意盈盈地逢迎着达官贵人,足足过了许久才注意到江明月的到来。

“我说江大小姐,你怎还傻傻的。”

“屈尊来到我香五陵,还不直接来找我。姐姐可生气了。”

江明月摇了摇头,说:“我是想来姐姐这里看些人景,长长见识罢了。打扰了姐姐正常的生意,自非我愿。”

白秋颖听了江明月这般说辞,心中稍感动,没多想,就拉着江明月去了二楼的贵宾房间。

贵宾房间窗边雕花,烛光通透,门上刻有繁体字“三”。这是白秋颖在建造香五陵之时为自己留下的一间。位置不偏不倚,既可以俯瞰街景,也可以全览酒楼内部的大厅。

“以后啊,来我这里直接到这间房便好了。”

“这是钥匙。收好了。”说着便将一个雕花的铜钥匙交给江明月。

江明月推脱了两次,见白秋颖执意如此,也只好将钥匙给收了下来。

隐瞒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到了夜晚。江明月听了很多奇闻怪事,心底满足无比。将要转身离去。

“欸这位兄弟,我不同意你说的话。如今南国已是不太平,皇帝将江海直接‘请’到皇宫,怕不是为了钳制住江系,来稳定江南。”

“鄙人觉得皇帝没必要如此做。况且十八年前,不是已经把江远山与江舸给邀了过去。”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记这事了。那时候我还小,记得孩子头就是江远山大哥。那样子哦,带着我们一会儿偷鸡摸狗,一会儿仗义执言,可是威武极了。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江远山大哥在那地狱般的北疆过的如何。”

“你小声点”

江明月心中本无波澜,一席话,却彻底让她彻底慌了神。

原来,他们都在瞒着我。爷爷,妈妈,哥哥,还有这么多人,都在瞒着我。

一瞬间眼泪盈眶,勉强保持住姿态,与白秋颖匆忙道了个别,快步向镇远王府跑去。

如果真是如此,她该怎么办。江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上了,还要忍着,这样到最后,偌大江家只能被活活逼上绝路。

白秋颖看着江明月匆匆离去,从楼上扔给辩论之人两锭金子,皱了皱眉,亦是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香五陵一如往常,很快恢复了热闹喧嚣。

镇远王府,江家。

江明月在路上哭的眼睛红了,到了门前,整理好了仪装,才若无其事迈了进去。

以清本在出神,见江明月哭红了眼睛,连忙伸手去拉江明月,想要问询是为何事。不料却被江明月给甩了开来。

“母亲。你实话告诉我,父亲是不是根本没有失踪”

以清难为地点了一下头。

“有些事情,我们都在挣扎着。我们江家身在其位,得到了名利,恐怕却没那个福气去过的普通。你还太小,没必要为我们老一辈的履历承担后果。所以就将许多事情给瞒了下来。”

江明月闻言,本就哭红的眼,又再次眼泪盈眶。

“只当我太小”

“江家许是表面风光,实际早已经风雨飘摇。”

“我姓江,生在江家,长在江家,你们都可以知道一切,却将我给瞒起来。”

“父亲被抓去国都,杳无音讯,咱们只是无能为力。”

“古语言:君以德治天下,更以权御万民。皇帝既然如此无道,那便推翻也罢。”

以清听到江明月说出这样的话,吓出一身冷汗,当即打断到:“说什么呢!”

“皇帝德高望厚,高瞻远瞩,岂是咱们可以议论的。”

说着边眨眼,给与江明月暗示。

江明月有个习惯。就是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都会保持理智。所以生气之余,还是看到了以清给她做的暗示,心中难过的同时,还是露出了苦笑。

“刚才,是我唐突了。

女儿身体稍有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着边行了个礼,在以清的目光中,缓缓退出中庭。

一转身的恍惚间,江明月几乎快要晕过去。

自己一家人整日都活在别人的监控之下。

堂堂雄据一方的镇远王一脉,都如此这样了。天下少些权谋名利,勾心斗角不好吗?

开刀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江明月本安静坐在温暖的床榻上,时雨的话,像是导火线般,完全将她的情绪引发了出来。

看着抱着膝盖,痛苦抽噎的江明月,时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想要伸出手去安慰一下她,却怎么也伸不出去。到嘴边的话,也只好湮灭在脑海中。

“我一直都想为家里做点事情,可是到头来,到头来他们都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待。”

“我费劲心力地去布局,想去拯救江家,却发现自己所作所为在别人眼中应是如此可笑。”

是夜,江明月哭了很久很久。最后默默睡了过去。

时雨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江明月睡去,才敢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粘连在缕缕青丝与白净皮肤之间的泪滴。

“你我,甚至天下之人,皆为棋子。想要越出这盘棋,如果不能拥有自己的价值,就只好顺着执棋者的意愿走下去,将猛虎藏于心中,在适当的时间去逆转乾坤吧。”

“就如我喜欢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一般。或许只是好感罢了。”

“住持曾经跟我说过,你是有着大秘密的人。天下之势,可能就把握在你的手中。

很抱歉,我要利用你。

与喜欢无关。”

时雨心里深沉,纠结同时也很坚定。他要他的目光所至,皆为太平。他要这天下,成为一个盛世。他要这百姓,得以开心无忧地活着。

自己,应不是贪图的太多。

等了一会儿,时雨把江明月的被子盖好,依然走的悄悄。

时间过得很快。约莫是三天后,一封圣旨横空而来。

江镇远如往常一般,领着江家仅存的人,下跪恭迎。

锦衣卫大将军身高九尺,一身杀意凛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远王江镇远之孙女江明月娴熟大方、温良敦厚、绮心蕙兰、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二子文允年已而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明月出于闺中,与皇二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二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江镇远接下圣旨,回到府中却猛的吐出了一口血。

江大只连连慌乱,从口袋里面掏出手帕,给江镇远擦着血。江镇远缓了一下,开口道:“明月啊,你说爷爷是不是做得不对。”

江明月只注意江镇远的病症,听到他这么问。

索性回答了一句“嗯。”

江镇远长叹一声,“要是当初可以抵抗,也不会发展到现在。门阀世家,总归是障碍。若是不团结起来,都免不了覆灭的结果。我江家,倒是有幸成为开刀之牲了。”

“哈哈哈哈,便宜了南宫家,真的是可惜了,可惜了”

叔母与江大只甚为担心,勉勉强强才把江老爷子扶到了正殿的虎椅上,等待江老爷子说明下一步的走向。

江老爷子欣慰地看了一眼众人,最后转头看向江明月。

“婚娶一事,不用问我。

答应与否,自可全凭你意。”

卫姜

江明月心中一酸,人生中第一次跪了下来。牵强地笑着:“为了自由,让这么多人去冒险。

孙女想了一下,

还真是不值得。”

江镇远虽然身体不适,但还是将孙女的一切看在了眼里。犹豫了一下,便微微俯首。嘱咐了江明月几句话。

随后的一个时辰内,南宫家与江家做主,将香五陵给临时腾了出来,留作锦衣卫的临时住处。

同时北国皇帝求亲被拒,南国皇帝亲自为皇子文允提亲江明月之事也在人间逐渐传开。

世人只道,富贵之命,非江明月如此。同时呢,江明月这个名字再一次在两个国家之中传了开来。而沸沸扬扬之事的主人公,此时却在收拾着行李。

按锦衣卫密令,江明月此行一去,亲人家眷需留在江南州,等待大婚之日,方可去国都参加。显而易见,皇室对王侯世家已经忌惮到了何种程度。

以清轻敲江明月的房门,发现江明月似是早已等着她。

“孩子,明天就要启程了。”

“是我没用,终是没有让你逃避了这场风波。”

江明月心中很乱。

事情发生突然,手足无措之下,只好将束发的簪子轻轻取下,交与以清。

“此行一去,不知何时能再回到江南。

在江南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对我无有恶意。

我很开心,大概因为我是一个江南之人。”

“这个簪子,算是我明月的小替身了。妈你要是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我只能让它替我陪着你了。”

以清看这,默默将簪子收了起来。

“答应我,不管到京城,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你哥哥的事,你也勿需多管。还有,照顾好自己,一切以大局为重。”

江明月轻哼一下,抱着以清,安静地享受着晚上的时光。

第二天一早,江明月与家人告了别,就乘上了在一百锦衣护卫下,前往京城的马车。

此次不同于十八年前,姑苏城,甚至于江南州的人大早上就聚集在了街道边,想要一睹这江明月其人。

围观的人有画师,是要来看看她有何魅力,也有小说家,来看看能否编出新的故事,臆想着大出一番名气。

时雨隐藏在人群中,跟着人流一起涌动。

纵然锦衣卫威风凛凛,但看看,又不能把他们百姓给杀了,所以每个人都很大胆,东张西望地要看一眼马车中人。

很快,一行人已经出了姑苏。

江明月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面,没有好奇的撇开帘幕向外看,也没有做出其他事,随行在马车两边的锦衣卫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次,被莫名其妙的派来执行这个紧急任务,早就做好了被江南军队包围歼灭的准备,可到现在,一切竟顺利的不像话。

骑行在一行人马最前面的人,是锦衣卫领队卫姜。虽双鬓斑白,沧桑无比,但却有着一双凌厉的眼睛,杀气腾腾。

此等人士,要放在沙场,定是一员猛将。可惜这么一个大将才,一生都在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默默为皇室效力着。

同时,一队人马中,也只有他知道,此去一路,注定不会太平。

纵然脚下马镫很平稳,一杆生死秤却在心里左右摇摆着。

同行

姑苏城外,自是不比姑苏城中繁华。

枯黄的草地,未干的霜露,光秃的树木,有色无声构成了城外之景。

一行人赶时间,估计也没注意太多。

“前方何人”

侧翼的锦衣卫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前行路上,出现了个一袭黑衣,掩去容貌之人。

看着面具男不作回答,便骑马上前欲要将他击杀。

“将军且慢。”

卫姜听到帘幕中传来了声音,当即让手下的骑兵停了下来。

留出空隙,将面具男给放到了马车之前。

“值得吗”

时雨站稳脚跟,有些无措地问到。

“值得。”

“我想看着你平安到京城。”

江明月闻言,在马车里面笑了笑。

“到了京城就可以安全了吗”

“许是龙潭,又或是虎穴。”

时雨沉默了。一切变化的好快。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想与你同行,可以吗”

听时雨执意,江明月心里也不再倔强,同意了时雨的请求。

卫姜对于队伍里面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倒也不在意,看着时雨流利地爬上马车前沿,便转过身子,继续指挥着锦衣卫前行。

“很好奇你是什么身份。可惜我太笨了,到现在都没有头绪。”

时雨见江明月聊起话题,索性就开始了胡扯。

“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你。毕竟我这么潇洒,你见了我真面目后,不得爱上我。”

“嗯我倒是要看看。”

江明月作势要掀开时雨的面具,不出意料,被时雨躲了开来。

一抢一弄中,江明月突然很认真地看向了时雨。

“之前没通知你,就启了程。谢谢你还肯来陪我走完这一程。”

“说这些干什么。”

“来,吃点水果糕。”

见时雨略有棱角的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糕点,江明月噗嗤一笑,伤感的气氛,瞬间就转好了起来。

看江明月吃着,时雨即兴,张口说道:

“衔杯微动樱桃颗,

咳唾轻飘茉莉香;

初见江家明月口,

瓠犀颗颗缀榴芳。”

江明月笑着,“你倒是有趣。

等有机会回到香五陵辩论之时,就靠你这个小跟班咯。”

时雨笑了笑。很是豪爽地答应了江明月的提议。

“姑娘,要晓得,出姑苏后是江南。出江南后是重水。”

“重水那里,不太平。”

江明月听时雨这么说,觉得他担心过头了。身边一百个锦衣卫,若是不出动军队,自可保她无恙。

看着江明月疑问的眼神,时雨白了一眼。

“我就知道,我说的你也不会听。”

接下来时雨与江明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四周天色也逐渐黑了下来。

按理说,即便是夜晚,也是需要赶路的。这点对于锦衣卫来说,理所应当,毫不费力。

江明月却从未有赶路夜行的经历,自是连觉都睡不好。

时雨很安静地陪着她,无论马车平稳还是颠簸,都有注意着。

倦意上头的江明月,起初还可以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的人马。最后熬不住,眼一闭,干脆就在车上睡了过去。

遇袭

第三天傍晚,风很大,有种要下雪的痕迹。时雨注意力集中不停歇,现在已是有了些许疲倦。

这两天,他们一行人走过了江南州,前方便是重水。

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即便热闹,仿佛也会被黑暗瞬间吞没了去。

往来商人,过客,没有人会选择在这里的黑夜里面赶路。除非迫不得已。

因为这里不仅死过数十万人,更有着地狱般的场景。那些混不下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也会常常活跃在这个地带。

对于他们,不说锦衣卫百号人马,单是卫姜一身杀气,震慑作用,就已经足够了。

江明月通过窗纱看着外面的风景,突然一阵胸闷。不过却没人注意。

时雨眉头皱到了极点,看着远处在列阵迎兵的黑压压一片。卫姜及他手下的士兵也缩小了瞳孔,同样很是震惊的看着前方。

同样的战马,同样的装束,足足三倍之多的锦衣卫,挡在了去往重水巡府的必经之路上。

“卫姜”

“沈世安”

“所来何事”

“前来除掉一人。”

“皇帝的旨意”

“不是。”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卫姜说完,与时雨会意,当即率人冲了上去,与沈世安的人马厮杀在了一起。

江明月只见拉车的马儿嘶吼一声,活生生地被时雨一掌给调转了方向。

受惊之马,如惊弓之鸟般奔的飞快。即使是颠簸地身体快要散架,江明月也没有抱怨些什么。因为她知道。同样水平下,以少敌多,是为不智。卫姜等人为自己引开一部分人马,无非是想让自己逃出去罢了。

江明月感受着身后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心里却是害怕极了。

十八年来,死亡从未离她如此之近。那种滋味,她已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来不及了,上马来。”

时雨急迫地回头伸出手,想要把江明月拽上自己的马,却因为颠簸,好几次都与江明月失之交臂。

两支有力的飞箭“嗖”的一下,离弓后偏离,射在了马车的窗户沿上。江明月看着漆黑的箭矢,终是心一横,勇敢地扑向了时雨。

说来也巧,时雨将马儿横过来的角度,正好接住了江明月。

稳定后两人没作停留,当即骑着马儿,想要从沈世安等人的侧方突围。

“听着,待会儿我会下马,拖延住他们。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活下去,看你自己造化了。如此这般,我也算没有负了江舸兄弟的嘱托。”

“等等,你说江舸哥哥”

还未等江明月说完,时雨的身后便中了两箭。吃痛后,时雨便顺势下马,艰难地停下脚步,挡在了江明月与追来之人的中间。

“时雨,时雨你快回来,我们可以一起走的”

饶是江明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没有学过骑马。只能看着马儿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飞奔。一回头的瞬间,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洒落了出来。

寒风呼啸,天空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黑黑的雪。江明月用尽全力撇了最后一眼,却只看到时雨转身,拔刀冲了回去,永远地消失在黑暗中。

求援

看着眼前的景色不断变换,快要失去半条命的江明月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亮光。

相比于之前的黑暗荒凉,这里有着一座偌大无比的府邸。

匾额上刻重水巡府。

江明月冻僵的双手松开缰绳,踉踉跄跄翻下了马。

“有人吗?救命啊!”

原本在打瞌睡的值夜小厮,看到这么大个漂亮姑娘半夜求救,立马来了精神。

“姑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江明月不顾脸色苍白,急忙回到:“有,有劫匪。”

小厮听到这缘由,松了口气,还以为遇到暴乱什么了。

“你稍等哈,我去通知一下我们少爷。”

说完便将江明月留在了外面,自己前去通告。

崔三本在房屋之中呼呼大睡,被小厮打扰起来后,本想发脾气,听到门外有姑娘求救,也是来了精神。

英雄救美这种事,他崔三可是做的如火纯清。要知道,京城家里的小妾可都是这么来的。

穿上有些唬人的铠甲,开门就见到了江明月。简单询问一番之后,就私自带着一百名驻军前去剿匪。

“姑娘勿需多怕,饶是那匪贼人多势众,也定不会是我这正规军的对手。”

“”

江明月坐着的马似有灵性。认路的本事倒也一流。

带着一百多人浩浩荡荡,很快赶到了打斗的现场。

崔三饶是被寒风吹的睁不开眼,却还是很威武地下达了剿匪的命令。

“看什么快去剿匪啊!”

看着身边的军士无动于衷,崔三火不打一处来。

“我说!让你们去剿匪!”

连喊了两遍,崔三身边的军士仍没有下一步动作。头脑简单的人,也会发觉不对头了。

崔三没好气地转过头来,使劲擦了一下眼睛,模模糊糊地向前看去。

可当看到打斗之人的模样时,崔三却差点吓得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这两波打斗之人,竟然全是南国的锦衣卫。

崔三想着转头逃跑,却被沈世安那一帮锦衣卫给注意到。

说来也正常。

跟随崔三而来剿匪的一百号人,看到为数不多的锦衣卫手持血滴子、铁藤等数十种武器杀过来,竟瞬间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崔三想要找江明月,却发现身边的人早已不知了去向。深知自己大意上了圈套,如今也只好哑巴吃黄连,逃命为先。

“魔鬼,都是魔鬼!”

眼看几个正规军在一个锦衣卫的面前竟然像手无寸铁的小娃娃般被轻松屠杀掉,一股绝望涌上崔三的心头。

没过多久,只听“砰”的一声,逍遥京城的崔三公子栽下了马,身里身外只剩下冰凉。

“江明月,谁给你的胆子又回来了”

卫姜战斗了很长时间,已是身心乏力。看到江明月再次回来,更为无奈。

本身自己这方就身处劣势,江明月带来的炮灰虽然能分散一部分压力,却还是难与沈世安那边抗衡。

“我回来找时雨。”

“你找个屁!”

卫姜挡开劈来的一击,纵马向着江明月这边奔驰过来。

“我们这么多兄弟拼死拼活就是要让你逃出去。你竟还赶了回来!

真是愚蠢至极!”

沈世安

听到卫姜之言,江明月没有反驳。因为一切事情起于她一人。

沈世安似是有把握江明月会回来,先是不急不慢的指挥着手下的人将散军屠杀殆尽,而后想慢慢腾出精力来对付卫姜。

杀红眼的卫姜,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

粗糙有力的大手把江明月拉到同一匹马上,愣是凭着一夫当关之勇,在黑暗与手下的掩护下突围了出去。

纵然感觉到卫姜呼出富有安全感的热气,但江明月心里照样没有底,恍惚间只好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身后的锦衣卫似是无视了生死,有的胳膊被整个切飞掉,都没有喊叫出来。或是几声闷哼后,淹没在扬雪纷飞的黑夜中。

江明月舟马劳顿,在逃出一段距离后,才想起来时雨还不知所踪,犹豫想要回去。

卫姜看她如此,一记手刀将她给砍晕了过去。

不管掩面之人对于江明月多么重要,手下锦衣卫死掉多少,那些都不在他的任务之内。只要把江明月安安全全带到京城,他就问心无愧了。

重水巡府不似镇远王府,拓远王府,临远王府般世袭,而是实行世家轮流制。今年恰巧轮到崔家子弟前来镀金。站在台阶之上的秀气少年,则是崔家长孙崔浩。

看着浑身浴血的卫姜以及昏迷过去的江明月,有些疑惑地大声问道:“敢问前方可是卫姜卫大人”

卫姜已经力竭,勉强抬手才展出锦衣卫的招牌。

“你们还在等什么速速打开府门,请卫大人进来。”

看到锦衣卫的招牌,传说的形象又在心里印合,可以肯定来者是卫姜真人无疑。崔浩一边招呼着人将卫姜引进府中,一边想要派出人出去查探卫姜身后发生了些什么。

“不用去查探了。我们遭遇了假扮锦衣卫的匪徒。”卫姜与崔浩擦肩而过之时,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那,我三弟呢怎会没见着他”崔浩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随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卫姜在小厮的指引下,把江明月安置在一间奢华的厢房后,开始卸甲清理伤口。

“咚咚咚,咚咚咚。”

“别敲门了,崔家小子,进来吧。”

崔浩见卫姜应允,便轻轻推开了房门。

“我知晓你要问什么。”

“南国的天下,没人敢冒充锦衣卫是真。这一次,是沈世安。”

崔浩闻言,睁大了眼睛,纵然已经做好准备,却仍是对卫姜给出的答案感到难以置信。

“我时常体验失去亲人的痛苦,没觉着有什么难受。倒是你,你想要报仇吗”

卫姜安静认真与崔浩对视着。静地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雪声。

崔浩攥紧了拳头,思量再三,狠狠点了一下头。

“想要报仇就忘记这里发生的事情吧。这是你最好的报仇。”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就凭我说你,我,你三弟,甚至天下都是棋子,执棋者却在拿人命博弈。你会相信吗”

卫姜几近嘶吼的话音落下,崔浩纵然聪明,一时却对不上话来。很显然,卫姜没必要去骗一个对他无用之人。

这是一个引动天下的预谋。也是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的旷世大局。

如是这样,他三弟的性命,该又如何去深究!

是否还要去深究!

穿云

“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

之所以引用这一句诗,是因为更贴切江明月现在身处的情境。

只记得被卫姜打晕后,醒来便到了皇都。

江明月再一次透过窗纱去看外面的世界,才惊觉眼前早已没有了江南姑苏的繁华,迎来的只是雪后的庄严肃穆。

五爪金龙的装饰,从京城门口一直浮雕延伸至皇宫门口。街道旁的阁楼宫殿鳞次栉比却又不显颓然。更像是一头在享受生活的龙,没有炫耀,只是蛰伏了起来。虽然总体繁荣不比江南,但身临领略这京城的规模底蕴,真不是她镇远王府可以比拟的。

卫姜在前面驾着马车,感觉到江明月醒来,不再闹着去找那个时雨,也没去关注她太多。

大抵是由于京城行道都是由大理石铺砌而成的原因,马车行的很稳当。过了十多分钟,方才到达了皇宫的南门。

江明月拨弄了一下发上的梨花状金簪,苦笑一声。没想到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一路奔波来到京城,陪伴她的却是一支小小的金簪。

傍晚时分,抬眼看去,便是黑云般的城墙。或是在黑天的缘故,更显神秘莫测。

江明月心里很清楚。自是迈过了这道门,就很难再出来了。清澈的眼眸看向卫姜,卫姜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你是哪边的人”

守城的士兵身影模糊,没有作回答。回应江明月与卫姜的,只有一支穿云箭。

要说穿云箭,可是不得了。上一次出现,是在抵御北国大肆进攻之时。

千米的射程,十几米长的箭刃,,毁灭性的威力下,曾经让北国铁骑闻风丧胆,溃不成军。

卫姜料是准备了很多应对刁难的对策,却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用穿云箭光天化日下来除掉他们两人。

“快跑!”

江明月比卫姜先看到穿云箭弹射而来,招呼着卫姜赶紧躲避。

奈何穿云箭速度太快,眨眼就袭到了身边。

江明月不顾卫姜,先是仓皇滚下马车,急忙向墙边摸索过去。过了一瞬,巨大轰鸣声撤去,卫姜才从烟尘中咯血逃出。

看着马车原地被穿云箭弄出的数米深大坑,江明月一阵后怕。

自己一路而来,几天的车程里,却遇到了两次袭杀。

这是有人不愿意看到她进京,或是自己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他们的大局。

此两种原因,江明月没有办法,心里一横,只有硬着头皮去面对了。

话说发射穿云箭的那人,在卫姜运用轻功飞上城墙,前去反击之时,却被发现早已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药,自绝而亡。

京城里面如此大的声响,自是惊动了众多权贵。御林军总督卫王茯苓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后,听了卫姜的说辞,脸自然是黑到不行。

先是交代了卫姜与江明月进宫安置,然后命令全军警戒,严防意外事故的再次发生。

玉音

江明月随着卫姜,一路过关通行,紧紧张张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座通体灰白,样貌倾颓的府邸。

隶体字刻,允王府。

“这家便是从江南远涉而来的允王妃”管家宫阁看着卫姜带来的漂亮女子,有些惊讶地问到。

江明月刚要回答,却被卫姜抢先。

“不错。皇帝旨意,我已完成,此后诸多事宜,还要劳烦管家给帮衬一二。”说着从袖口中掏出几锭金子,好生交给了管家。

江明月不懂卫姜这时候为什么还要帮助她,只好暗自将这份感激记到了心里。

宫阁不露痕迹地将金子收好之后,立马恭恭敬敬地对着江明月参了一礼,热情地把江明月迎了进去。

江明月回头看了一眼卫姜,却发现卫姜已经转过头去,开始迈步离开。

“谢谢你。”

听到江明月说话,卫姜顿了一下,留了句“时雨还活着”,就继续迈步离去。

有些话,还是说出来吧。自己如此愚昧,何以值得如此待遇。或是自己身后有势无权被架空的镇远王府,还有些利用价值。

再话说允王府。规模上自是偌大无比,仅一个府邸,就可比肩镇远王府一半的面积。

府中亭台楼榭,参差不齐,四处失了装饰的墙壁,彰显着这里曾经的尊贵。即便现如今尊贵,又怎么说明呢靠脱落的墙皮,还是靠丛生的杂草。

宫阁见江明月对这府中景象并不厌恶,反是来了兴趣。

“王妃可是后悔了”

见江明月摇摇头,宫阁自然地让了让路,给予了江明月更通畅的空间,好让两人一同前行。

“王妃身子娇贵,这京城不比江南养人。

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自可说出来。

老奴不敢多说,允王府的吃穿用度,您也是有目共睹,满足不了的,就委屈王妃了。”

江明月既然来到了京城,心里已是有了主意。京城中衣不蔽身之人尚有很多,又何妨自己住在哪里呢

况且哥哥与父亲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王侯世家也在蠢蠢欲动,甚至连自己的安全也成为了一个问题。

就这样,向来为自己留后路的江明月,在来到允王府的第一天,就已经算计起了自己的未来与后路。

“王妃,王妃”

宫阁见江明月出神,轻柔地提醒到。

江明月被他叫回现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前面啊,就是王妃您以后的住处了。”

“玉音阁”

管家宫阁笑了笑,回答正是。

“一路过来,辛苦管家你了。”

“不敢当不敢当,还请王妃宽恕,侍女及吃穿用度,稍后就给您送过来。”

道别了宫阁,江明月前行几步,轻轻推开了玉音阁。一眼望去,不仅是屋中装饰华美,就连空气中弥散的檀香也着实让她吃惊了许多。

此间檀香,名为卧崖。因其生长于西南深林悬崖峭壁且极为稀少效用极佳而珍贵。

江明月初步对允王府有了认识的同时,暗自吐槽了一下管家宫阁,要是如此用度,再寒酸了她,恐怕天下就没地方容得下她这尊“大佛”了。

秋雨春风

看着宫阁送来的两个小宫女,江明月不自觉间就想起了小荷。

许久以来,没有音讯的小荷,多半已是遭遇了不测。风起云涌的天下,恐怕除了江明月和江大只这些身边人,谁又会真正关心一个仆人的生死呢。

再说回来,玉音阁中。

江明月通过与两人交流聊天,才知晓这两个丫头,朴实的名叫春风,机灵的叫秋雨。

见两人有些生疏,江明月即使劳累非常,也还是宽慰了一下她们。

“在我这里,就不要奴婢奴婢地叫了,说自己名字就好了。”

留下一句话,便任由两人整理房间。自己好腾出时间,大体探寻一下这里。

话说江明月的胡乱闲逛之旅,看到了摆放阁中的器皿用具,也看到了束之高阁的百卷藏书,最后恍恍惚惚间不知觉地,竟逛到了一方铜镜前。

江明月安静如初,双眸凝视镜中的之人。此人姣好是罢,美中不足的,是被失意的憔悴充斥了脸庞。

“主子,床铺已经给您铺好了。您是先沐浴,还是先睡觉呢”

“我啊,确实有些乏得很了。”

“奈何风尘仆仆,身上许多灰土。

嗯~还是先选择沐浴吧!”

春风听到江明月吩咐,没有多说,只是嘿嘿一笑,马上就开始着手向着浴池中加水调温。

秋雨则是很有眼力地靠到江明月身前,极为灵巧地给江明月解带宽衣。

“一路车马劳顿,想是主子已经乏了许多。秋雨之前有学过按摩,若是主子不嫌弃”

“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说得嫌弃”

江明月皓眉一展,秋雨的按摩,当真来的太及时。

打了招呼让春雨跟上,江明月便率先一步踏入了氤氲缭绕的浴池之中。

看着陶醉于按摩手法的江明月,窗外之人竟然微微一笑。

你这南方姑娘还真会享受。

不过,还是恭喜你,成功踏入了这无始无终的是非。

“你说啊,青萝纸扇扑流萤的时节,却飘起了雪花。赏雪固然适宜,但对于民生却不是如此。

我这一路,经过的重水之地。

本是水旱频发,颗粒无收,这场扬雪,若是不得朝廷重视,冰冰凉凉的雪粒,或许会变得炽热,热到燃烧,成为灾民起义造反的导火索”

秋雨见江明月这女人开始扯天扯地讲不属于她们女人该管的国家大事,口头连连附和,心里却是打迷糊。这些国家大事,对于她们常年居于深宫的人还是太过遥远了。

与此同时,相隔千里之外的北域雪山上,一人身着锦帽,一人则身着貂裘。大风呼啸过耳边,却丝毫不影响两人相对而坐。

眼前之物,则是一个状若玄武的奇怪棋盘。

身着锦帽之人,白皙的手虽早已冻得发僵,但还是竭尽全身之力般,落下了第一枚白色棋子。奇异的色彩稍纵即逝,伴随着一口咯血散落于空气天空。

值得好奇的是,昏昏欲睡的江明月,在同一时刻,也晕了过去。正在服侍的秋雨还以为江明月已经入睡,便招呼春风一同把江明月悄悄扶上了床。熄灯离去。

远山

黝黑昏暗的天际下,有一支浩大的队伍秘密行走于山岭之间。

领头的一匹老马,鼻息急促,却稳健有力地驮着身上之人。

江大陆一改往日的嘻哈,一边思量,一边指挥着马队前行。

话说这一支队伍,可不简单。斤计的奇珍异宝,就随意地搭在马儿身上,倒是贴附的护带,紧紧相扣,不至于让马儿在受惊时四散而逃。

此时的他们,正是行走在两国的交界处。被自家南国发现私自通商,那就是叛国。先斩后奏无妨,只会死的可惜。

要说这边的极端气候,不似南国那般温和,也不似北国蛮国那般固定,完全是看老天爷的心情办事。

侥幸碰到心情好一点,那就走运,晴空万里;若是碰到乌云风暴,那便自求多福,十死无生。

天灾之名,无所谓由来。科学与神学的解释,都显得有些无力。究其个体,维度差异早已决定了胜负的结局。

所以饶是人们适应能力再强,却是怎么也抵不住大自然的喜怒无常。

江大陆抬眼望着远处之时,却不料也有一双双眼睛在看着他。

“亡魂游荡,哀怨丛生,此地已是凶险至极。过了忘川河,就莫要再回头。还有,回去后,替我向家里人报个平安。”

江大陆本就绷着神经,猛的一震。

怎会听不出来,熟悉的声音,竟是出自自家那老大江远山之口。

兴奋望向不远处的丘陵,江大陆开心之时,心里却起了别意。

“此地光怪陆离,气候异常。

我这一路走来,遇到了行走的骷髅兵不说,还亲眼目睹了龙虎骨架在漫无目的择人而弒。

如此这般,狗皇帝已是要明摆着置你于死地!

哥,你还是随我一同回江南去吧!

尽早远离这块不详之地!”

对于江大陆的提议,江远山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可是自己这一走,世间应是再无人敢镇守这北疆。其中秘辛与苦衷,对别人,许是不足道矣。

“哈哈哈哈哈大陆,要说这天底下,就没有我江远山不敢去的地方,也没有我江远山不敢做的事。

我在这里呆着,定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倒是你,回到南国要保护好自己跟咱们家人。记住,你可是咱江家的男人。”

江大陆听着江远山不羁的笑声,心里却一阵苦涩,也没有继续回答。自家的人儿早已各奔东西,前程迷惘。但愿手足无措,仅是他一人就好了。

趁着夜色明朗,两兄弟隔山道别,像是经过了对角线的交错点,寻着各自轨迹奔去。

与此同时的北国雪域,身着貂裘之人,已是大手用力一挥,将第一内枚黑色棋子鼎立般落于盘上。这也造成了江远山归去之时,突然就晕倒在了马上。

再说江大陆,一行人饶是不回头般渡过了忘川河,才为活着感到悻悻然。虽然身后依然不时传来极具诱惑的声音,没人回头,也就再也没有人莫名消失。

都说世间哪有薄情人,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向大大咧咧的江大陆,难受地为自家兄弟抹了把眼泪,便很快将表露出来的感情藏于心底,与一行人继续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途。

野马

话说江明月再次醒来之时,莫名发现眼睛有些泛蓝,身上肌肤也无暇了许多。

奇怪之余,望向身边的秋雨春风,发现她们两人却是一切正常。

没多大在意的江明月,早早起床收拾好一切,便同两人一起前去尽早膳。

“来了”

“来了。”

江明月徐徐走进房间之时,发现允王已经坐在正座上,等待着她。

看着允王苍白且有些瘦削的脸庞,倒是与江明月心中的模样稍有差池。

在得到允许后,江明月很是自觉的坐在允王的右手旁边。

“京城比之江南如何”

“冷上许多。”

允王见着江明月会了他的意,并且一语三关地指出了两人的境地,笑了一下,应下了江明月的到来。

站在江明月身后的秋雨春风看到这一幕,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这怕就怕啊,两人一上来就掐架。

人心,人情,人事,此三样在京城里面是最不可碰,也是最不可相信的东西。了解到江明月有此觉悟,允王心里放心的同时,却对自己愈来愈控制不住的局势更为担忧。

餐桌上的气氛很奇怪,像是老友重逢,又似毫无关系。艰难熬过这逃不掉的一关,将人给大致见一下,江明月就已经失去了兴致。

宫文允见江明月心不在焉地吃饭,说道:“你远道而来,若是乏了,吃完饭就先回去歇息吧。等明天同我一起去面见父皇。”

江明月诺了一声,不经意间端详了一下允王的情绪,见万事无恙,就道别回了玉音阁。

“宫阁,此人如何”

江明月走后,宫文允一边喝着莲子粥一边询问到。

“主子想听真话假话”

“哦都来一遍罢。”

宫阁给宫文允束了束擦脸巾,有些迟疑地说:“姿态婀娜,举止大方,心思缜密,涉世未深,此乃假话。”

“这,这要说真话的话,我就怕主子降不住这匹野马。”

宫文允与宫阁相处多年,自是明白宫阁为何如此说。镇江王府肯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这么容易给放了出来,来到这边。自是有了他们打算。自己可悲的一生都在逢场作戏,这些过眼浮云,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这样,那待遇就跟上去吧,总不能传出去我允王府穷迫到了这种境地。

还有,一直吃外面东西的人,碍眼这么久了,让他们也都消失吧!”

宫文允将话说完,撂下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剩下管家宫阁无奈摇头。自家的主子又开始喜怒无常了。

不出意料,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各方势力细作便如韭菜般被无情收割。

于是嘻嘻哈哈的厨子,本本分分的侍女,猴鼠机灵马夫,甚至刚刚束发的童子,全都在世上彻底消失,无处可见。

允王府恐怖之处,或许就在于让一切都发生的很安静。静地让知情之人心中畏惧,让无关之人一如往常。

再说江明月,回到玉音阁后,却开始思量着如何做点吃食来填饱肚子。

只因刚刚那一顿早饭,着实是吃的拘谨。

不知是否是宫文允早餐过于简素的缘故,北方食物给她的第一印象,与江南的美食相比,当真有着天壤之别。

叫花鸡

“主子,你要找的东西太奇怪了,还好我俩机灵,跑了整个王府,可算给你凑齐了。”

满头大汗的秋雨春风,身上大包小包,装着各样食材。

大早上回来后,江明月想了好久,才决定做只叫花鸡。吩咐两人去找食材,自己也就稍稍睡了一会儿。

没想到这两个人打鸡血似的,完成的这么快。江明月满意之时,睡觉大计也彻底宣告了泡汤。

宫文允本想去皇宫散步溜达,看到江明月的两个丫头大包小包,又是拿鸡肉,又是找荷叶,净是收集些奇怪的物什,心中好奇心作祟,便偷偷跟来了江明月的玉音阁旁边。

江明月将鸡肉去骨腌制两个小时后,掏出一个木罐,又慢慢给鸡肉上刷上了蜂蜜。

秋雨见江明月如此操作,想要搭把手也是有心无力。

江明月见两人着急,便让她们找些干燥的柴火来,生火做饭。

宫文允本是隐藏在墙壁后面,见江明月收集这么多东西,竟然就是为了偷偷做吃的。向来也是手头无事,索性便待在了原地,看她能弄出个什么花样。

时间过得很快,当秋雨春风找来干柴之时,江明月早已将鸡肉用荷叶包裹了起来。

看着江明月找了一个筐子,将黄土与水稍微一混弄成泥巴,涂在了荷叶外面。这下不仅秋雨春风,连宫文允也摸不到头脑了。这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江明月将两只叫花鸡,扔入了火堆之中,就开始很邪恶地翻滚它们。秋雨春风见主子一身泥巴,刚想要递给她手帕擦一下脸,却不料被突来的一阵烟给呛得睁不开眼。

宫文允本在幸灾乐祸,看着三个人窘态百出。却不料风向一改,浓烈的雾烟就向着他扑了过来。

过了好久,江明月三人才从咳嗽中舒缓过来。

“不行了,不行了。”

江明月咳嗽着,最后的一丝矜持也被这雾烟给拂了去。身上泥巴,脸上黑烟,活像只蹚过泥巴的小黑猫。要说如此,比之宫文允还算好的。

缩在墙边的宫文允,进退不得,只能很不情愿的享用了这万恶的雾烟。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江明月三人还没安生一会儿,眼尖的秋雨就发现了柴火燃烧蹦出的火星,把玉音阁的窗纱点了个正着。

宫文允不情愿地刚刚享受完雾烟,又被江明月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给整蒙了。

还能如何,最后还是发动了允王府的一干人士,才将火给扑灭开来。

看着一脸黑的宫文允,江明月还是不好意思的。才来到允王府,就给他整了这么一出。

为了赔礼道歉,江明月将一只叫花鸡送给了宫文允。也就是说,忙活了大半天,她们三个人,只能够分着吃一只鸡。

江明月感叹没有酿成更坏的后果之时,眼睛瞟向了最后一只叫花鸡。

指挥着秋雨没好气地摔开泥土壳,剥开荷叶后,就开始粗鲁地对待这只叫花鸡。

入夜

宫阁等人忙着善后工作之时,宫文允就已经带着那只叫花鸡来到了书房。至于接下来怎么处理,也是没有人知晓了。

“姑娘这厨艺,当真是别具一格。让允王收礼物的女人,你是除了允王母妃的第一个。”

看着宫阁皱纹横流,还不忘充满笑意的脸,江明月讪讪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不敢不敢。

初来王府,就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是明月的不对了。”

“您可别这么说。

其实啊,这允王府已经常年死寂久了,姑娘这一来,倒是给王府带来了些新的感觉。”

江明月见宫阁捧她,心中暗叹宫阁老练圆滑同时,也对他有了些许警惕。

几十年来,能在允王府做到管家一职的人,心思又怎会简单。

因为江明月要去换洗衣服的缘故,两人就草草告了别。

管家宫阁看着江明月回到玉音阁后,便恢复了往常那波澜不惊的模样,极具威严且有序地指挥着下人翻新着整个允王府。

由于墙壁的脱落,庭院里面飞虫细鸣,杂草丛生,再加上灯火也尚不通畅,整个工程,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划不下来了。

但无所谓。谁让允王府有钱!

画面滑转,则是来到了入夜的镇远王府一边。

要说失去了江明月的镇远王府,还是在照常运行着。

不是因为江明月对镇远王一脉无从轻重,而是镇远王府早已经走掉了大部分人。再走掉一个,不影响仆人们拿月俸,也不耽误军士们吃喝。正常的运转没有被破坏。

现在王府中人,只剩下了以清,叔母以及江老爷子。

江明月自己来到了京城,老爹江海和江舸虽也在京城中,却还没有消息,至于江帜,则是离开了书院不知去向了何方。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江帜就是没理由的消失在了学子与众人的视线中。

至于叔母一家,则也是如此。

江河去往了地处西南的拓远王府。江大陆则是忙于和北国开辟商路。

江老爷子不时走动于江南权贵之家,像是在安排着什么。

在有势无权的现在,镇远王府已是举步维艰。

前行之路,在江明月看来,已如水上浮萍,被暗流推动着不知去向何方。

随着黑夜加深,以清被几个丫鬟服侍着下了榻。

整个王府失去了矫饰后,一切也都还归平静之中。

再说江明月,饶是知晓今天在宫文允面前表现的太过耀眼,可是却赢得了一个还算中肯的印象。虽说好坏参半,但还是差强人意。

回到玉音阁的江明月终是换了身素衣,也卸下了妆。当条咸鱼,在玉音阁里面静静地消磨着时光。

要说这玉音阁,则是坐落于允王府的中轴线右边。阁中细分三大间。一为正堂,通体鎏黄,四面通风,是作为基础的门面。二为雅间,即休息之地。三为杂房,也就是储存衣物,用具的地方。

今天江明月之所以想到做叫花鸡,也是因为整个玉音阁竟是鸡肋地没有厨房的缘故。

“主子,明日需早起,这么晚了您却还在抻着发呆。”

秋雨嘴上担心,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将一杯温水轻放于檀木桌面。

江明月本是坐于正堂的窗边,见秋雨忙完来到她跟前。

从来没有贵族架子的她,出于好意,只好将水喝完。

告别了让人头脑清醒的深秋之风,才走着将梨花簪放子到了枕头边。

因为遭遇了两次袭杀,风尘仆仆到了京城后,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衣物,就只剩下了这支簪子。携带的金银珠宝无从寻找不说,连时雨送的那只贝壳也给丢在了混乱的战场中。

要说丢失的贝壳,可待有机会去将它给寻回来。时雨既然还活着,那么此时又过的如何

鹧鸪

“额宫文允”

江明月早上睁眼,就看到了一个黑影挡住了全部视线。

“起床了。

等父皇早上下了早朝,就要领着你这个‘允王妃’前去拜见。”

江明月见他脸色依然苍白,仅仅是应了一声,随后就收拾起自己来。

“不用化妆”

宫文允眼一挑,看着两个丫鬟只顾着给江明月穿衣打扮,桌案上的胭脂水粉皆是没有动开来。

“不用了。这天还没亮,就要往皇宫大殿赶路,想是也没时间做的精致。”

江明月微蓝的眼眸微动,认真看着宫文允,纵然未施粉黛,却已是丽质非常。

外面的春风见时辰已是不早,只好假装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前往皇帝那里觐见。

要说允王府大,也有不好的地方。

江明月愣是跟在宫文允身后走了好长时间才走出了允王府。

“飞在轿顶之上的,可是乌鸦”

立于华贵马车之外的宫文允,抬头看了看,随后转头对着江明月。

“是只鹧鸪。”

“鹧鸪应是没有黑色的,啊”

还未等江明月说完,宫文允就将她给拽上了马车。

江明月没想到的是,外面看起来硕大的马车,里面空间竟然只设计了一个人的空地。

宫文允当仁不让坐在了铺着锦衣的位子上后,江明月索性就只好坐在了马车的地板上。

“黑色鹧鸪,意喻着不详。不说你们江南,在北方,估计也只有京城独此一家了。”

江明月哦了一声,不禁为此行有了很大的担心。

“不过黑色鹧鸪,我早已见惯,你倒是无需理会这传言意喻。”

“还有,别坐着了,地下凉。

来我身边吧,还有些事情要询问于你。”

眼下不好推脱,江明月犹豫了一下,没有做作地坐在了宫文允的身边。

两人如此距离地挨着,倒是头一次。稍有温热的气息弥漫在马车里之时,宫文允与江明月也就各自的爱好互相做了下了解。不至于到了父皇那边,才被发现有何大的不适合。

“你怎不问我为什么这样简单就来到了皇宫里面”江明月突然问起。

“抗旨是要杀头的。”

“我镇远王府有抗旨的底气。”

“莫不是为了你的父亲与哥哥。”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不知道。”

江明月刚刚燃起的希望,被宫文允瞬间给扑灭了下去。一路上无话,直至几十分钟过去,迷迷糊糊的江明月才被宫文允给叫醒了过来。

下了马车后,宫文允有些鼻酸地为江明月讲解皇宫的大致事宜。

“此地名为仁安宫,是父皇专门处理家事的地方。”

“嗯。”

“”

话说仁安,则是取名仁慈安定。家和,万事乃兴。

宫殿四周也属实宽阔,放进百十辆马车都还有余。地面则是彻彻底底由玉块金石砌合而成。江明月看着这极尽奢华的一切,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想她镇远王府都从来没有这样奢侈过。收入多少,便支出多少。分发粥食,建了住所。只为了让江南的人们可以生活的好一些。

京城皇宫里面已是如此奢华,却在对重水拨款赈灾一事之上扭扭捏捏,数次竟都是拖延了过去。

窥斑见豹般看,宫家管理下的南国,早已是金絮其里败絮其外。

海上物

“呦~这是允王来了。”

一个双鬓斑白的老公公,本是在房檐高汋的仁安宫门前侯着。看到两人到来,却是用一种极其阴阳怪气的语气说着话。

要不是此地有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江明月真想将自己的耳朵给捂起来。

宫文允眼里无波,许是习以为常。

给江明月留下一句“你且安心”,随后的不经意间,就握住了她的手。没等老公公前去通报,与她自行进入了仁安宫里面。

江明月被宫文允这举动惊了一下,也没有做出什么挣扎。只是像只小丑鸭般,努力迈着步子,随上宫文允的步伐。

要说此时早已过了清晨的太阳初上,仁安宫的空气中却仍蔓延着古怪偏冷的感觉。

仁安宫内宫文允与江明月则是一起跪在了正殿中央。允王踌躇一瞬,遥遥看着上面那两个既亲近又遥远的人开口说到。

“不肖儿臣,与江家江明月前来拜见父皇母后。”

要说偌大的金色皇座上,仅有两人。但两人身着气势无不显示出雍容华贵。

一人金丝蟒袍,一人凤冠霞帔。唯一不足的,就是再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的颓态。

“仪态大方,眉间若素,江家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皇后眼见江明月身段,经年眼力一眼就给她看了个大概。

可当江明月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之时,不仅是皇后,连皇帝也都一时给震了住。

原因无他,江明月的眼睛中,竟然与皇帝皇后的眼睛中都泛着同种奇妙的湛蓝。不同之处,则是皇帝皇后将湛蓝给小心隐藏了起来。

“不。”

“不,不。”

“你究竟是谁”

皇帝没有说话,皇后则是一脸紧张。

江明月一时奇怪,“小女正是江南镇远王府江镇远孙女江明月。”

“我是说,你眼中为何泛着湛蓝”

“回皇后。明月是来到京城后,身体才开始出现的这个状况。至于其中原因,皇后难道知晓”

被江明月不卑不亢反问后,皇后一时语塞,才注意到自己的失仪。

这时候,一直在外守候的老公公像是会意,突然进入了仁安宫。

径直绕过了宫文允与江明月,跟皇帝隐隐约约说着海上来物之事。

“哈哈哈,好好好。看来我这个作为父亲的,还是给自己儿子谋了个好媳妇。”

“这几日你两先当了解,我这就着手礼部去操办你跟允儿的婚礼大事。”

先是听了老公公的要急禀报,暂且将他挥下。

闷声不响的皇帝,乍一开口,就是巧妙避过了一系列尴尬的事宜,直接匆匆忙忙将江明月的命运与宫文允给绑到了一起。

宫文允见两人虽然忙却也无恙,发白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很识趣地领着江明月退了下去。

“看你父皇母后似是对这东西有些了解。

明月见识短浅,很是好奇眼中的湛蓝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还请允王,给明月解一下惑。”

离开了仁安宫后,宫文允本想继续牵着她的手,不料江明月却自然地将手给抽了回来。大步前行宫文允,只好装作不在意。

见江明月说起这事,却表现的对这事情一无所知,心中也是颇为疑惑。

“你父母没有告诉你些什么”

“嗯”

“就是你的身世之类”

“我自小就生活在江南。至于家中,母亲一直勤勤恳恳,父亲则是忙于海上。

我的身世,就这样简单。或是因为什么原因实在也是不懂为何有此变化。”

宫文允见江明月如此之说,倒也收起了话,支支吾吾扯这扯那,直到回到允王府都没给江明月回答上来什么原因。

江明月见他如此这般,定是有意对她隐瞒着什么。既然他不愿意说与她听,自己倒不如识趣点,不再追问,装糊涂点配合他一下罢。

牧童

“主子你说允王跟你支支吾吾了一路哈哈哈哈哈。”

看着在她面前放飞自我,一度快要笑出猪叫的秋雨春风,江明月一脸无知。

“怎么了这又有何好笑。”

“主子您啊,不知道。

允王这些年来为人处世干净利索,支支吾吾的样子,我们倒也从来未曾见过。”

见春风说完,笑过来的秋雨搭了句:“还是主子厉害”。之后就继续回到莫名的傻笑当中。

江明月一时无奈,这两个小丫头,不知为何倒是不怕她。或是自己没有脾气的原因。

京城不比江南镇远王府。自己的脾气总是藏的很好很深,是因为教养原因。但丝毫没有脾气,却是万万不行。否则别人只会认为你好欺负,然后一直欺负你。

好在秋雨春风此时还算听话。虽是口头上轻浮了些,办事方面倒是让她满意得很。

要是静下心,从另一面看。没有话语来交流,这两个丫头应早是在深宫给憋坏了。江明月初来乍到,此时倒也没觉出枯燥,成为王妃后,便是要待在了这允王府中。以后的无趣想是平常。

如今自己的目的尚未达到,后面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可能啊,自己一日兴尽,不带留恋两袖清风就离开了这皇宫

至于宫文允,回到允王府后,一坛酒一斛杯,就独自在别院里面喝起了闷酒。

“想不到你这厮公子,竟还打扫了府中,哈哈哈是不是为了欢迎我回来啊”

宫文允抬眼看,便是一身着绒袍,满脸通红的高硕之人卧于墙头。

见他背负弯刀,浑身泥垢,宫文允也没有在意,纵然心中开心,笑意满盈,却只是抛出一句“别来无恙”。

“此去经年,想不到我李牧童再次回来之时,第一个所见之人竟是你小子。”

“你变了许多。”

李牧童听闻宫文允这样说,自顾自地将他的酒坛夺了过来,不顾酒洒在衣物上,愣是将一坛酒给糟蹋了出来。

“人都会变。倒是你,还是那病恹恹。”

宫文允苦笑一下。

“牧童兄就不要拿我痛处打趣了。”

“啊~是我一时唐突了。”

李牧童本想自罚三杯,手一抖,发现酒坛里面早已没有了酒。

宫文允只好将宫阁招呼了过来,吩咐下去做一桌好菜。

“都说少年心性岁飞扬,倒也是不错。牧童兄当年那一仗,小子如今还是佩服得很。”

“你这多久以前的事了,休要再提也罢。倒是你南国这块地方,是不是准备不打算要了”

李牧童在宫文允面前也算言语无忌,自是很快就问上了宫文允的打算。

“要怎样,不要,又何妨

凡尘俗世已是让我心累非常,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我那欣然向往的地方。”

打了一个喷嚏,李牧童逡黑的脸上,或是因为喝酒的原因,竟是徐徐红了许多。

“那些不可知之事,想它作甚!

我只管喝酒,你只管吃饭。

文官的纠结谋划我不懂。天下的战事纷争,我李牧童,自是帮你一刀斩之。”

“你这个人啊,喝多酒,竟又说起这般胡话”

神灵

“欸,你这府中的丫鬟倒是调教的水灵。”

“牧童兄若是看上哪个,选去便是。”

“我可是跟你闹笑的。

这人啊,要是独来独往惯了,就什么也束缚不住了。”

“那可不一定。”

“哦说来看。”

“比如这把刀,倒是可以束缚住你。”

李牧童见宫文允将眼光落在了自己身后的刀上,自己索性就将弯刀给解了下来,大大方方放在石桌面上。

“哈哈哈我道是什么呢。

原来是这东西。”

宫文允见李牧童把刀放在了石桌上,自顾自地将绑带撤了去。

冰凉的手指时隔几年,像是老友般再次触碰到了这柄弯刀。看着手中皎洁雪红之色的不详之物,心里总是不自觉的传来一阵阵惊颤。

“文允兄,你如今还是放不开来。

与其关心它这养不熟的狼崽子,倒不如担心担心我这活生生的使用人。”

“也是”

“对了,来的途中,听说府中新来了一个江南姑娘。

兄弟都在奔波之时,你这小子,倒是开始享了福。”

宫文允见李牧童这样说,手缓缓放下弯刀,亦是自嘲了一下,“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

再说,你会相信事情背后会简单的了吗?”

“我一个习武之人,你竟还与我绕这绕那。有什么简单不简单,坦白说出来,又怎会少一块肉”

李牧童见宫文允拐拐弯弯,直是让他说重点。

“你相信世上,有神灵的存在吗”

“信啊!怎么不信!

咱这个世界上,我见过的奇怪之人多了去了。

要说这神灵啊,在天宫倦了,或许也会偷偷下凡,来人间游玩上一圈。”

“嗯

不,不会是”

李牧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宫文允。

“文允兄,若你所说是真的,这事情可就大发咯。”

听懂了宫文允这话后,李牧童竟是将口中还未嚼碎的花生米都给囫囵咽下。

抹起袖子,也顾不得饭局怎样,愣是吵着要去看看,这神灵落于人世间,到底有何不同。

“你啊~如此冲动,迟早有一天把你给害惨。

况且我只是怀疑。

而江姑娘,此时应是在补觉。你就等以后有时间再去拜访吧!”

李牧童挠了挠头。

“这都成快成王妃了还姑娘姑娘的叫”

“那国师,如今怎样?”

“还能怎样,熬不死他,他倒快把我一家子全给熬死了。”

“蛊毒一事,可有寻到解药”

满脸通红的李牧童,听宫文允这样问,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立马黯淡了许多。

因为数年之前的那一仗,他无奈远走西南方。

身体上的折磨倒是无关痛痒,自己这一路上,访名山深水,查探到隐世的家族不少,可真正会解国师蛊毒的人,却是从来没有遇到。

看着李牧童不再吱声,宫文允寻常般咳嗽了两声,心中对结果已是了然。

“牧童兄不必内疚。全当去游山玩水,替我看看这南国的大好山河了。”

两人的交谈,随着这个话题的结束,已是没有进行的必要。

醉晕晕的李牧童向宫文允告别后,就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向了京城中的家。

李谢崔王

一路在京城跌跌撞撞,李牧童却没有回到李家。

“爷爷,此人占了咱们的乞讨之地。”

一个身着单薄布衣的小乞丐,揪了揪身边的老乞丐,有些气力不足地说道。

倔强又狠毅的眼神从小小的眼睛中迸射而出,直直地看着这一醉汉。

只待老乞丐的一声驱赶令下,就会毫不犹豫地前去将李牧童给搬开来。

老乞丐见醉汉与他一般衣衫褴褛,除了一柄弯刀防身,别无长物,便是让小乞丐给他铺上了一层稻皮。

流离之人,应尽是他乡之客。世家官人富的流油,逃难而来的平民百姓却衣食堪忧。这天下,除了读书与奇遇有出头的希望,底层的难民,费劲全力,只能挣扎地活着。

此时正值深秋的京城,街上却仍不见无人萧瑟的情景。

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像是乞丐爷孙此般微末之人,可想而知,一个下午,也得不到多少赏钱。

“唔~”

“爷爷,爷爷,他醒过来了。”

小乞丐觉得李牧童身上有股杀意,很是害怕地躲在了老乞丐身后。

而李牧童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到这一老一少,还有身上一层保温的稻皮,本不算愚笨的他,很快就明白了因果关系。

“嗯~”

“我这喝了点酒,有点迷糊。

还是多谢老人家的好意,给我一席休憩之地。”

老乞丐听到李牧童感谢,没有多说,只是如藤蔓般沟壑纵横的脸上几经变化,才堪堪露出了笑容。

李牧童见两人骨瘦嶙峋,情况糟糕,则是将背后的弯刀解了下来,交与老乞丐。

“拿着这把弯刀,到京城李家报我李牧童名号,应自会有人给你们奉上好酒好菜。”

“不可,不可呀!”

纵然更好生活唾手可得,老乞丐也不想接受李牧童的无理由帮助。

李牧童见老乞丐推脱,没再多说,转头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诶那边有人打架,”

路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人群皆是向着打架之处涌去。

李牧童刚醒酒,身体无力。

索性随波逐流了一次,被人撺掇到了打架现场。

要了解南国京城,李谢崔王四大世家始终是绕不开的坎。

李家身出江湖,却庙堂高护。

谢家涉及海上,权倾一方。

崔家走在四海,善营商;王家则是世代保护京城,算是世家里的独秀。

李牧童抬眼看去,打架两人,其中一人便是谢家二子谢卜洋。

纵然过了这些年,他这嚣张跋扈的嘴脸,还是那么旗帜鲜明。以至于让李牧童一眼就认了出来。

“此路半分,我已到了尾途。

兄弟就这样让我原路退回,岂不是无理取闹”

“我家中有急事,兄弟要是肯让路,谢某定是感激不尽。”

谢卜洋饶是嘴上说的急,脸上却无丝毫着急之意。

“不可理喻。”

戚长恭年轻气盛,要不是有谋士挡在身前,或许早跟谢卜洋那伙人真刀真枪拼了起来。

李牧童摇了摇头,无心关注这些琐事。逆水行舟般挤了许久,才离开了此处是非。

屏幽

“秋雨,去将那檀香息了吧!”

夜色降下的允王府,除了通明的烛火与冰凉的空气,只剩宁静虫鸣。

江明月交代了秋雨前去熄灭燃着的香,就开始给家中写一封信。

纵身着锦衣,住于高阁,皇帝老儿的圣旨,还是避不开一样,狠狠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江明月自认为与宫文允没有任何感情,这嫁到允王府,只不过是皇帝在表个样子。

我镇远王府还是心向南国,北国你就别想干预了。

“春风,这允王府可有信鸽

我写好一封信,想要发与家中。”

春雨一听,连忙摇了摇头。

“偌大王府为何连一只信鸽都没有”江明月皱了皱眉,有些疑问。

“因为这里是京城啊!

主子,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启程之时的黑色鹧鸪鸟”

“这个我自是记得。”

“这黑色鹧鸪鸟啊,生性嗜血狡猾,往来京城的信鸽,都是被它们给结群吃掉了!”

江明月听闻此言,惊讶之余,也是奇怪。

堂堂京城,应是皇气荡荡!又怎会容许不祥之物此般纵横

眼下没有好的办法,江明月只好先将书信用热蜂蜜给封了起来,待到明天,转由驿站的信使送去江南。

“主子,这京城里面,当真是盘龙卧虎,很多奇怪的事情都层出不穷。

春风身份低微,命不值钱。主子是江南镇远王的孙女儿,身子金贵。

很多时候还是不要与那些纨绔子弟见识,以免招来一身腥”

春风一边将玉音阁四处的屏风展开,一边告与江明月。

“你且放心咯。

我本孤身一人,岂会不识趣的,去与那些人计较。”

“哪有~主子不是还有我跟秋雨嘛!”

江明月笑了一下,注意到大堂的屏风之上雕刻有很多模模糊糊的海底画面。便开始询问这些画的来历。

“这些啊,是许久之前了。

允王闲来无事,从小便会画一些让我们这些下人看不懂的情景。

我们眼界跟不上,欣赏不了,就权当艺术了。”

江明月哦了一声,走上前去,探视着屏风上这些用珍贵材料绘制而成的画面。

要说这屏风,也是设计的巧妙非常。风吹纸灯转动时,烛光便会透过屏风,在地上,墙上,屋顶上投上流沙般的光影。

画中人,有人身鱼尾,江明月想来应是与蛟同根同源的鲛人。

也有的身材壮硕,眼睛幽蓝。全身人形,却遨游于海中。

江明月目光平静地看到这里,心里却抵不住惊讶得很。

自己的眼睛变得湛蓝。虽不是天生,如今的情况,却与画中人毫无二致。

想要去问秋雨春风,想了想还是算了。此等秘事,估计只能找机会,去向宫文允询问。

看着江明月不怎么开心,秋雨身体从屏风前略过,走到了江明月跟前。

“主子,这屏风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观赏。倒是这时辰,已是不早,您看~”

江明月还能怎么看,轻嗯一声回答秋雨后,便挽了挽身上的衣服,和着一肚子疑问入了睡。

忽行1

“谁啊大晚上的”

看门的仆人揉了揉眼睛,发现是一大一小两乞丐,皆忙着要赶人。

“大人不妨稍等一下。”

老乞丐伸了伸腰,粗糙的手里,将李牧童给予的弯刀给亮了出来。

“哈”

“你,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本是强势的仆人,看到这物什后,立马跟失了魂似的往后跑。不顾府中士兵的阻挠,直奔书房而去。

“不好了不好了,杀神回来了那个杀神,他回来了!”

听到外面仆人如此慌张喊叫,李封夜忙是从布满兵器的暗室中轻功一运,凌步飞出。

“这~妖刀‘忽行’!”

本以为会见到李牧童,但见到的只是老乞丐手里的弯刀。心中难受之时,李封夜还是立马吩咐了下去,将消息封锁住。

小子啊,出走数年,倒如承诺般,当真活着回来了。

“老人家,您看这天也晚了,不妨先到我李府中做做客。”

老乞丐听了李牧童的话,果然有人招待他们。看了看已经饿的不行的孙子,有些拘谨地随着李封夜进入了李家。

“敢问老人家是从何处得来这把弯刀”

“从一醉汉。”

“那你可知他如今去了何方”

“老汉,不知~”

李封夜闻言,本如星星灿烂的眼中,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这几年来,他一个人辛辛苦苦的维持着李家。之所以封锁消息,是因为他不仅仅是李牧童的生身父亲,更是权势滔天的李家家主。

从大局来看,李牧童活着回来的消息,还是能封锁就封锁住。

否则啊,王家那一家子又要开始闹。

得到了有用的信息,李封夜就离开了此地。留下一老一少两人狼吞虎咽地吃饭。

“爹爹,你手中握的,可是牧童哥哥的刀吗?”

出来庭院,冷不丁地看到一个将近十岁的小姑娘躲在玉石瓮后边。

“嗯彤彤啊~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出来干嘛”

“唔~我想哥哥了!

两个哥哥都想。”

要知道,生在李家,团圆是件奢侈的事。

所以听了彤彤的话,李封夜除了将她给抱入怀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好了,彤彤乖~”

“你要是立马去睡觉呢,我明天啊,就给你讲讲这弯刀的来历。”

“真的吗”

“骗人是小狗。”

坐在不远处墙上的李牧童,喝着酒,将一切事情看在眼中。心里却没有一点轻松。

自己这李家,当年为了他已经失去的够多。此时相见,倒不如保持怀念。

咕咕叫的肚子,着实是有些饿了,李牧童潜出李家后,便找上了一家客栈。

“哪里来的醉汉”

“出去出去。”

李牧童有些懵,大吼一声,“叫,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管事的人是你相见就见的

识相点,快滚开!”

“我今天,就不走了~”

说着话,李牧童脾气一倔,就当真一下子躺在了客栈跟前。

“谁啊给我抬走,抬走。”

一个身着白衣的小掌柜,从大堂晃晃悠悠走了出来。连连打着哈欠。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人挡着他们做生意,还了得

“我说你怎么

少少爷”

忽行2

“传说啊,东海有龙骨,方士遇于岛上。

再三思量,拜之十次,将其取回。

以其龙角,制为两把兵,龙身则不知去向。”

“爹爹,你手里拿着的刀,就是那其中一把吗”

“对。”

“那为什么我听那些仆人私下里面,都叫它妖刀啊?”

李封夜听了李念彤的话,将一只五斤重的大公鸡给捉了过来。

不顾公鸡反抗,只听“刺啦”一声,公鸡的皮肤就被忽行像割纸般给割了开来。虽然只有很小的一块伤口,鲜红的血却一直流着。

不等李念彤奇怪,李封夜接着给伤口处敷上了上好的金疮药。

打破常理的是,治天治地的金疮药失去了效用,竟然对这个小小的伤口没有丝毫办法。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睁睁看着一只大公鸡,就这么淌血而亡,李封夜才开了口。

“之所以被称为妖刀,就是它已经超出了凡尘的概筹。”

“当你被它给划到,任你是天皇老子,估计也救不了你了。

必死的绝望之下,

只能无知觉看着自己流血而亡。”

“彤彤,我今天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以后,能够谦虚低调起来。这个世界的运转与表面,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自己以后长大了,有能力也尽力不要去做坏事。

要知道善恶终有报。你牧童哥哥年少气盛,犯下了错,已是用自己最好的光华去赎了罪。



李念彤见李封夜忽然如此严肃,也是暂时认真起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李封夜没有告诉李念彤的是,妖刀之所以称为妖刀,真正是因为使用它的人会被同化。

之前的每一任受用者,皆是杀孽深重,丧失理智,被妖刀吸去了魂魄。

无一善终。

“要说啊,咱们当今的御林军统领王茯苓王大人,那金陨枪一提,就迎上了李牧童那小辈。

渍渍渍,那气势,那威武,当真是天神下凡。

饶是李牧童手持妖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却也被吓在了当场。

十三个回合下来,李牧童怎敌王统领。自是狼狈地逃出了京城,从此不知了去向。

嘿,要知后续如何,且待下回分晓!”

“别啊,别啊,这刚来了兴致”

讲书先生适可而止,不出所料,招来了看台底下观众的一阵抱怨与唏嘘。

虽说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李牧童却仍在呼呼大睡。丝毫不顾忌隔街而立的王家酒楼,一遍一遍给初来京城的人扭曲讲述着他的往事。

再话说这时候的允王府,很早就被搬运东西的声响给充斥了起来。

江明月睡不着,索性就起了床,欲去这京城中,见识一般。

“你自己去不安全,带上我吧!”

宫文允见她要出门,没有拦着,反而是跟上了她。

江明月撅了噘嘴,这算是自由的同时,又不自由了吧。

“允王殿下,我想问一下。”

“若是成为了宫中之人,还可以在外经营些自己的喜好吗”

宫文允卷了一下衣袖,“自是不能。”

见她失望,宫文允回头笑了笑,跟来一句:

“我的人,除外!”

印证

“京城中,有李谢崔王四大世家,想必这点你也明白。”

江明月点了点头。

“你啊,不是我。

万事皆需如履薄冰。”

“我来京城,只是为了寻找我的父亲与哥哥。

其余之意,并没有多少打算,对我,你自可放心。”

看着江明月露出久违的笑,宫文允心里不知为何轻松了些,虽然只有一些。

“两位客官,要不要来两笼蔬菜肉包”

宫文允与江明月两人没有多作打扮,撇去身份,如寻常人般走在闹市的街头。

因为忙着寄信的缘故,没吃早饭。这碰到一个劲揽客的店小二,江明月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抵不住了。

“我知有一地,包子倒是非常好吃。

你是在这里吃,还是随我一同去享受”

江明月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没等犹豫,便很是羞赧地被宫文允牵手去了酒楼。

李榭阁中,管事的李踪顾正在堂前皱眉算账,眼见一个翩翩公子与清灵的姑娘来到,便先是将账簿放了下来。

“李榭阁真乃积了德,能迎来允公子大驾光临!”

李踪顾冲着宫文允恭恭敬敬拜了个礼,并未将宫文允的身份给表露出来。

“此时已是中午,便来些好酒好菜罢。

给初来京城的江姑娘接风洗洗尘。”

“公子稍等,小子这就着人去做准备。”

李踪顾又是朝着宫文允拜了一次,不再打扰江明月两人,手脚麻利地走了开来。

“都说最好,最好是江南,江南春雨化如绵。

这京城,倒也没什么值得说的,非要说,就是强我所难~”

江明月见宫文允聊起话题,忙是跟上一句。

“虽然此前不曾来过京城,我这不谙世事见识短浅之人,之前从书中,也多多少少看过些文人墨客描写京城的诗句。

都说京城之内,节日之时,便是南国最为耀眼的存在。

此间种种,想要印证,可惜如今,已是过了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宝马雕车香满路的中秋。”

“有何可惜”

宫文允说着,边将一个刚上的小笼包夹到了江明月的盘中。

“年期将近。

过年之时,甚至你若是在京城住下来,以后的年年岁岁皆可亲身印证。”

江明月顾着吃小笼包,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回话。

是啊,快过年了。

她就要嫁给身前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了。

虽然只是做做样子,可心里却一直感觉很别扭。

想来宫文允心中,应也是如此吧。

“嘿兄弟,你”

李牧童刚从旋转的楼梯上下来,就一眼看到了宫文允。嘴上打招呼之时,坐在宫文允身旁的清灵姑娘也进入了眼睛里。

“哎呦,哎呦,是我不好。

这位,就是江南远道而来的江姑娘了吧”

江明月见此人上来就大大咧咧跟宫文允称兄道弟,身份自是不同寻常,回之一笑,便向着宫文允靠了靠,留出空闲的位置,静静等待他入座。

“嘿嘿嘿~嫂子好。

我姓李,名牧童。”

“你好,江明月。”

江明月对李牧童入座之时叫的一声嫂子感觉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话顿时少了许多。

长恭

“少爷,京城毕竟不是拓远王府的地儿。

有些时候,受欺负,就只好先忍着吧。皇帝这时候把南国说的上来的各个势力的世子都给招到京城里来,很明显已是对南国天下掌控不住。

小姐临行前也曾交代过我,让我多多相劝于你,在南国陷入混乱之前,不要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管叔,你不懂。

这京城权贵之人,皆是看着外来人好欺负,咄咄逼人不说,还背后捅刀子,奉献起来没一个人,搞权术倒练的登堂入室,如火纯清。

本世子本不想与那些无理之人见识,可耐不住一再挑拨。

就在刚才,那个混蛋谢卜洋,又是派人将我手下的随行士兵给揍了两个”

“我们山区家寨那边,对一种人称为暗虎。

就是说啊,有的人,将遇到的不平,委屈都记在心里。等待一有机会,就会果断出手,对敌人一击致命。

少爷,忍一时风平浪静。

他这样不地道地做法,咱们姑且记在心里。

且不着急这一会儿,老头子看这谢家,也是蹦跶不了多久了。”

“”

由于驿馆里的位置已经不够,将随行士兵安置后,戚长恭两人干脆从驿馆中搬了出来,住到李榭阁对面的酒楼里。

因为只隔了一条街的缘故,李榭阁与他们酒楼其中风景自可一眼望尽。

“嗯戚长恭那小子也来了京城!”

李牧童撇了一眼,无意间就看到了戚长恭与管叔在对面的酒楼中论文煮茶。

“欸是不是你老爹急了啊?”

宫文允对这个问题不是很在意,执笑应了一声,也就继续陪着江明月吃饭。

对于江明月来说,她镇远王府的人十八年前就已经到位。这些人如今到了京城,心里稍有平衡之时,却为自己哥哥那不公平的一生感到不忿。

可不管怎样,世家王侯,总是要有人出来平息皇权的忌惮。

归结到底,复杂的是人性,也是永不停歇,永不可填的欲望罢了。

江明月望向对面的戚长恭,浓眉大眼,又秀气朝天。倒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与她无二的气盛年轻。

“允公子,这天也快入夜,你俩玩够就回去吧!”

宫文允与江明月没想到,一番谈论下来,竟是李牧童抢先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于是宫文允再次和江明月“流浪”在了街上。

“这牧童哥哥,也算是个妙人~”

宫文允听江明月如此,不予置否。

“那我呢”

江明月见宫文允转过身子,稍一抬头,便是迎上了他的目光。

“允公子自是玉树临风,尊贵无比”

“这不是我想听的。”

宫文允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着。

“咱们之间,矛盾很多。”

“我宫文允,听你的话,就会对你放下心。

你对于我,希望也可是如此。”

江明月因为稍矮的原因,从侧脸看去,宫文允脸上不出意料般,又是爬上了难以开解的忧伤。

自己是不是太小心了

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走的宫文允,稍微熟悉,却又陌生神秘。

微凉的风吹拂下,树叶也显婆婆娑娑。

前往允王府的道路上,只剩两人的背影,对月而向,映地成双。

刺客

“嗖~”

“砰~”

一个梅花状暗器发于树林,宫文允立刻将自己身上的玉珏摘下扔出。

只听两物相撞,玉碎,却也打偏了暗器的轨迹,把危险给挡开在了不远之处。

两人方圆五十米内,毫无预兆地一瞬间安静下来。

刚刚那枚暗器,江明月知道,分明就是冲她而来。

心中还未平静,只见树林中蹿出了三名流金束带的黑衣刺客。

宫文允眼尖,立马发现了领头的刺客手中,竟然拿着李牧童的妖刀忽行。

心中一阵惊惧袭上,不做犹豫,发了个烟雾信号,扛起江明月就向着允王府跑去。

“咳咳咳咳~”

江明月发现宫文允似是有暗伤,不能做很剧烈的运动。看着他一边跑,一边咯血,背着自己,刺客也在后方紧追不舍,心里第一次有些心疼于他。

“你放我下来吧。

他们要杀的是我。”

“你的父亲跟哥哥没找到之前,你甘心吗”

宫文允在她想不开之时,总是给她暴击。

可见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宫文允脑袋竟还是清醒的很。

江明月哑口无言,只好将自己身上的首饰取下,毫不留情地砸向刺客,以图拖延时间。

“还跑看你们能跑多远。”

领头的刺客被江明月砸的失去理智,一咬牙,竟是抛出了忽行这把妖刀。

江明月见着一把弯刀袭来,没作闪躲,无奈避不开,让它在自己胳膊上割了一道血迹。

原因很简单。

她的身下挡着的,便是宫文允的心脏。

再说三个刺客,见目的达到,也不再追,拾上弯刀,消失在了黑暗中。

感觉到身后的人儿好像软趴趴的,没有了抓着他肩膀的力气,气喘吁吁的宫文允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

看着江明月染血的华衣,宫文允瞬时有些失神。

“怎么会”

宫文允把江明月从肩上放下,改换双手抱着,急忙跑向允王府。

“快看,是允王殿下。”

带领着一队锦衣卫的统领,眼见允王浑身是血,急忙驭马上前。

“快,快叫御医,快叫御医。”

宫文允无措,只能把江明月带回了允王府。

“不是,不是,我对不住你。”

李牧童也不知道自己放在李家的忽行为何会落到刺客手中。

这白天还在说笑的姑娘,转眼间就被他的忽行所伤。看着浑身都是血的江明月,心中满是愧疚。

宫文允眼神很平静,问到:“妖刀之下,可曾有人活过”

“没有。”

李牧童长叹一声,这江姑娘大好年华之时,便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

“允王殿下,秋雨和春风将伤口擦拭干净,御医尝试了很多办法,却都没有用怎么办啊”

秋雨有些哭腔。她们主子这么善良的人,怎就就这么莫名其妙受了不治之伤。

“你们都出去吧。”

宫文允手一挥,权力命令之下,就连唉声叹气不愿走的御医,也随着所有人走了去。

看向江明月苍白无血色的小脸,宫文允第一次觉得江明月也不是那么遥远,不可及。

本是他救江明月,后来却是江明月救了他。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后知后觉。

那么,谁能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往事已往不可谏,来者,又该去何处追

饿

嗯~

江明月不知怎么,被那把刀给划伤后,就迷迷糊糊,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半夜。

“文允~”

江明月全身无力,感觉像是失了魂魄,连指尖都抬不起来。缓了许久,用尽全力,终于喊出了一声。

宫文允本已模糊睡去,听着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猛的醒了过来。

“你”

看着脸色苍白无比的江明月,宫文允一时震惊,竟也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太好了。”

宫文允敞开房门,呼的一声跑了出去。

“来人啊,给我叫御医。”

睡着的仆人见状,虽不知何事,却也是麻麻利利地前去唤御医前来。

因为江明月失血过多,宫文允没敢将她挪动。

看着江明月肩上散发微弱光亮的地方,宫文允一头雾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救了她的命。

“你虚弱的很,先不要说话。”

说罢,仆人便端来了一杯参汤,宫文允挡在江明月身前接过,倒也没暴露出什么。

江明月注意到宫文允的眼神不时从她肩头扫过,转了下眼睛,尽力地撇了一下,却发现肩上的皮肤中,有一株三叶梨花在微微发亮。

维持自己身体的活力,似是从中源源不断传出来。

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夜半时分,江明月只感觉很困很困,就挨不住,睡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睡,再次醒来时,就是三天以后。

京城的天空,除了个别极端天气,几乎都是蓝白相间。

一束阳光透过镂空的窗花,缓缓洒在江明月的脸上,让江明月稍感炽热。

“水~”

听到江明月说话,守候在外面的秋雨春风高兴坏了。

一人倒水同时,另一人忙去通知宫文允。

“不必打搅他了。”

制止下春风,这时的江明月也被秋雨缓缓扶坐了起来。

“主子,你这一睡,就是三天。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难受有没有饿”

“春风,你可先别问了,主子这刚醒过来,给主子点缓缓的时间。”

秋雨见春风高兴的语无伦次,忙是训斥到。

江明月笑了笑,喝过水后,在秋雨帮助下换了一身素衣。

睡了这三天,她已经饿的不行,看到玉音阁屏风间的食物,果真就跟打了鸡血般,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宫文允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声:“诺”

此刻与宫文允走在一起的,是一个身着四爪金龙黄袍的大叔型美男。

不同于宫文允身上神秘优雅的黑,四爪金龙绣的却是张牙舞爪,肆无忌惮。

“我没记错,前面就是你小时候的画室吧叫玉什么来着”

“玉音阁。”

宫文允与其还未真正进入玉音阁的领地,就远远地看到了底台高筑的楼阁。

眼前玉音阁的美景,倒与记忆偏差不了多少,但在那坐着吃饭的人儿,着是引人注目,饶是大叔见过的美人不可胜数,却也一时看呆。

都说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大叔目光所致,远处之人,则是肤若凝霜,眉如远黛。

身在纤细与窈窕之间,更在美娇与惊艳之外。

允王府中有此极品,属实惊艳。

有趣

来到自己府中,想必他早已了解过了许多。所以宫文允见他如此形容江明月,不想是他确认了江明月的身份罢了。

令大叔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往常温驯的宫文允,一点没管他,而是自顾自地跑去了玉音阁。

留在原地的大叔嘴角一咧,“这个江明月,有点意思。”

江明月有些狼狈地吃饭,自然没发现两人的到来。

尽管露花糕已经吃尽,连巴掌大的人参红枣粥也去了大半,江明月还是觉得在吃上面亏了太多。

本想继续吃下去,怎奈已是有心无力。刚刚醒来,身体还有些飘忽之感,想回窝的时候,冷不丁就看到眼前多了一个人。

“你醒了!”

“嗯”

“自己好好休息~”

宫文允走到江明月跟前的几案边,也坐了下来,将手中的补药交给江明月。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允王殿下,明月这来到府上没多久,净是给你添麻烦,心中内疚得很”

宫文允饶是想白她一眼,但还是忍了下来。

“这大都是赶巧罢。

这些烦心事后,总会有好事的。

我不相信你江大小姐的运气一直这么背。”

江明月见宫文允翘了翘眉,噗嗤笑了一下,才感觉到宫文允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与其一般雍容华贵之人。

宫文允见江明月眼神飘向他的后面,忙是转过头去,给大叔抛了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来,介绍一下。

这是江大小姐,来自江南姑苏。



“这呢,是我那同命相连的老哥,当今镇守皇陵的宫文琦,太子殿下。”

江明月见宫文允自始至终神情自然松畅,心底知晓了他的态度。

忙是起身,想要给宫文琦行参拜之礼,却不料一个猛劲站起,差点晕倒。

宫文允一边扶住江明月,一边跟宫文琦解释到。

“江小姐此前遭到刺杀,身体虚弱的很。今日刚刚醒开,望皇兄切莫在意。”

“先不用管我了,为兄自己去转转就好。”

宫文琦与宫文允告别后,将身前的束袍轻轻一撇,下了台阶离去。

“你也是傻,

为何受了伤也不吭一声”

江明月欣然,当即回答:“当时你连自己小命都顾不过来,我要是在那时打搅你,岂不是成了罪人”

宫文允心中一暖,忙着敲打了一下江明月的小脑袋。

“江明月,谢谢你!”

“嘿你打我头!”

江明月想要还回来,奈何身高不够,只能忽上忽下干跺脚。

“哈哈哈哈哈”

“你这明媚皓齿的美人儿,真是有趣,有趣~”

江明月纵然脸上苍白,还不忘草草抹上一层胭脂敷衍他。

直让在一旁的宫文允心酸又好笑。

认真看着扯东扯西的江明月,或许是老天爷看自己前半生受了太多苦,于是派来江明月将他的高兴还给他。

像是一个赶路的老翁走过了路险而稀,不经意间竟是找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此刻世间万般美好,就在江明月说笑的不经意间。

不可开交

“禀皇上,

重水之灾,若是再不予重视,这次可能就真的激起百姓起义了。”

“崔守仁,你为何还是如此固执,我不跟你说了崔家往那边多运点粮食不就好了”

“可我崔家也拿不出万担屯粮啊!”

“说的跟国库里能拿出来似的。”

仪容尊贵的皇帝听着崔守仁与谢宏两个冤家在底下争论不休,也不打搅,反而是自己翘着二郎腿,斗斗蛐蛐,赏赏文墨山水画。

两个派系的文武官员,斗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争论了一整个早上,也没得出个结论。

“皇上,重水一事,灾民已经不同程度涌入京城,还请您早下定夺!”

皇帝听着众人叽叽喳喳,有些不耐烦,干脆丢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溜了。

“唉~”

崔守仁长叹一声,自家这皇帝,自从十八年前,就跟突然变了性似的,没有了以前的稳重敦厚。

整日沉迷些花花草草,误了国事。

太上皇宫永元交代过他们这一帮老臣,让他们尽力辅佐如今这皇帝。

可这皇帝上位后,不听文,不信武,反而跟着国师学些长生的缥缈之道。

“崔守仁你又叹气干什么

是不是老骨头架子,无能为力了”

谢宏身着一身红服,因为习武的原因,人高马大,官至左丞相,看到崔守仁这个整日做对的右丞相感叹,自是少不了要讥讽上几句。

“哼,你个老匹夫,整天净添乱。

你不看看,这天下乱成什么样子了”

“乱成什么样子让你家少挣钱了还是怎地

该不会是想发战争财吧”

“你这咳咳,我不与你这眼界不明朗之人见识。”

崔守仁自从得知自己儿子崔三死于重水,就一直郁郁寡欢。现在被谢宏一激,身体剧烈颤动着。

随着两人不欢而别,整个朝堂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崔浩一身缟素,坐在崔家祠堂。呆呆看着未到而立之年就离去的弟弟的牌位,心中难过之时,也对自己的无所作为感到很是自责。

可又能怎样,从卫姜口中得知的那人,就连他爹,都无比忌惮。

他崔浩,自认光明磊落,身边权谋争斗死多少人他也不在乎。

可真正轮到他身上,这杀亲之仇,却真正激起了滔天之恨。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崔浩都选择了做一只蛰伏的猎豹。

要知道,惹不起的人,总有一天也会暴露出弱点。

“无道哥哥别来无恙~”

“确实好久不见。

不过你那北国之事,貌似处理的不尽人意。”

位于南国北国交界处,不知什么时候,建起了一个占地公里有余的私人庄园。园内建筑,虽不是富丽堂皇,却也极尽夸张。

说话的两人品着茶,就地而坐在这处庄园的暖阁中。

“我的事,就不劳你烦心了。

倒是无道哥哥手下的兄弟,多年过去,恐怕手中的刀已经老了吧!

江明月此时,应该还在活蹦乱跳。”

“不可能。

妖刀忽行下,从未有过活人。



蒙面的黑衣人察觉对坐投来认真的目光,魅惑一笑。

“谁跟你说过,江明月是人”

观星

“师兄此次下山,可是要去寻那两位师叔”

“是了。”

南国京城万里之遥的昆仑雪山,因为海拔高的原因,这个时节早已寒雪呼啸,凛冽无比。

两个身骑牦牛之人,裹着巨厚的袍子,异常艰难地穿梭于彻骨的风中。

“师叔留下这一身八方八风的术法,我之参悟,已经到了瓶颈。

呆在山上,只会徒劳无功,难以寸进。”

“唉~

庙堂之上论文武,天高地远是江湖。

一人一牛远方去,何时遥遥踏归期。

师兄,过了这山脉,便是红河谷。

师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师兄点了点头,望向了不远处散发着猩红色的杳杳长河。

漫漫黑夜之下,长河的反射,愣是映红了半片天空。

加上廖远的山谷和眼前璀璨明亮的星光,让红河谷神秘诱惑,却也蔚为壮观。

冲着身后的师弟挥了挥手,

“我走了”

牦牛踏着并不平实的岩土,磕磕绊绊前行。坐在牦牛身上的人,却是满头大汗,面色狰狞。

“黄梵卿,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你小时候一起玩耍的纳兰啊~”

“黄梵卿,睁开眼看看,你不认得我了吗”

耳边突然响起了小时的故友声音,也响起了身边之人的声音。

熟悉与陌生,忽远忽近,仿佛一股脑地想要通过耳朵进入自己的心中。

黄梵卿眼睛被风吹的很是难受非常,早在进入红河谷之初便是闭起了眼睛。

纵然现在耳朵也感到极为不适。眼下却无可奈何。

他师叔说过。这红河谷后的昆仑山,乃上古之人演算天机之地。

本不是凡人该来的地方,他阴差阳错下却被师叔给带了进来。

虽谈不上聪明,但修习数年,也有一身堪舆天下的本事。可没想到这第一关红河谷,就把他吓在了起点处。

身体皮肤觉得周围的空气,时而极冷,时而又酷热。在冷热交织下,黄梵卿终是忍不住睁开眼,要抓抓痒。

可他睁开眼,就后悔了。

还不如不睁开的好。

牦牛走在一个红色高坡之上,身边则是那条长河。

里面没有水,也没有鱼,有的只是红色的恶鬼,十万甚至更多,山海般无尽的恶鬼。

黄梵卿此时才明白。

那猩红色的光迹,并不是什么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血气冲天的怨气。

本来闭着眼睛的黄梵卿,恶鬼也没有对他做出什么。

但他睁开眼睛后,却是发怒似的在冲着他吼叫奔来。

一瞬间的功夫,就有几个身着残破盔甲的无面鬼飘到了牦牛身边,一人一只手,便是将牦牛的腿活活撕扯了下来。

痛苦无比的牦牛自是连连悲叫,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入长河中。

黄梵卿跳下牦牛后,身体颤栗,几乎都不能行走。

“师叔,师叔~”

黄梵卿也不知是不是看晃了眼,从虚空中凝聚出来了一副身躯,竟是自己的师叔。当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向着虚影处赶去。

“昆仑几度,一脉观星。

既然知道是我亲近之人,为何还要这般”

虚影之像自始至终没有看黄梵卿一眼,而是目光凌厉地看向长河深处的某个方向。

“你答应我的承诺,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兑现”

极为扭曲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迟迟穿出,不大却能声波般传到耳中。

“快了。最多十八年。”

“十八年”

“你连上千年都等过来了,怎么,这十八年都等不起吗”

“好!

小子,老夫就再等你个十八年!”

随着统治般威严的声音落下,红河谷中,再次恢复了一片寂然。那些发狂的恶鬼,像是失去了意识。重新回到自己的队伍中,继续前行。

“你这下山,可是要去效力北国”

“是,是是”

虚拟的身影看了看还未缓过神来的黄梵卿,感叹一声,只道让他做无愧于心之事,随后就如萤火虫光点一样消散于空气中。

黄梵卿闻言,先是感激地向着师叔拜了一拜,随后便拾上落下的行囊,战战兢兢向着北国赶路而去。

翘楚

宣:

拓远王府,戚长恭世子

临远王府,二子徐战

南宫家长子,南宫宇

觐见~

公公又是拉着调子,主持着新一天的朝会。

神交已久的三人,听到公公喊话,不急不忙的,摆着步子就进了宫殿去。

“嗯嗯嗯,真是虎父无犬子。我南国新一代翘楚,还是蛮多的嘛!”

三人进殿后分开而立,对于朝堂上的朝臣,倒没显出多少态度。

皇帝率先开口,说欢迎他们来到京城,又是什么年已成人,到了为国家做贡献的时候,最后还给他们三个封了几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才算把他们三个给理所应当的栓在了京城。

刚下朝,拜别了世家的势力,这三人就聚在了一起。

南宫宇手臂上鼓鼓的,徐战常年混在边疆,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里面缠了绷带。

“看南宫兄举止不太自然,这是不小心摔到手臂了”

“唉,你说这儿啊”

南宫宇指着自己的伤口说:“这不,适逢秋猎,跟着江镇远老爷子去了一趟深山老林,碰见只大虫子,马儿受惊乱跑。

一个不小心就摔下了马去。”

戚长恭哈哈笑了笑,言谈间只是附和着两人。

没办法。朝堂之上,重臣虽多。可不是隶属世家就是其他的王侯明胆着安插进去的。

他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安居一隅,也是没想过把手伸到朝堂之上。

如今这事发突然,来到京城后,自是要跟着两个年长些的“大哥”走。

“要说啊,这最近的大事,应该就是允王与江家大小姐的婚事”

“别看我,随礼什么的,从来都是我家里送。”

徐战被两个人看着,也是不自在,敷衍回了一句,就先一步告别,舒舒服服地被人抬着回了自家在京城置办的府邸。

“你又来的这么早。”

江明月将自己睡觉房间的窗户打开时,向下一看,就看到了站在低处的宫文允。

今天宫文允如往常的穿了一身黑。有些刺眼的阳光,明媚的照在他身上,稳稳地投在地上一个有些好玩的影子。

如今的他,倒也不是那么让江明月有距离感。

“今天有没有计划好去哪里玩”

“啊还,还没有!”

这几天的养病期间,宫文允总是带给她很多新鲜奇妙的东西。

江明月不需要去做些什么,只带上自己的开心就已足够。

宫文允慢慢绕到玉音阁的前方,沿着屏风,徐徐走到了江明月眼前。

“谢谢你。”

“哈哈哈,你为何这么说。”

“对我这么好,

也不知道你能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你都要嫁给我了,我对我王妃好一点怎么了”

江明月敢问,宫文允敢说。

两人尴尬了一小会儿,还是江明月率先抵不住,宫文允诱惑一下,就被带着去吃了早餐。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

伟大的领袖也曾说过的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江明月前世作为祖国的花朵,可是没少受到熏陶。况且宫文允话糙理不糙,与其纠结这些,还是吃饱肚子更重要。

倒霉

“允王殿下。

前面好像发生了点什么,咱们是过去看看,还是绕道走~”

由于江明月和宫文允两人一轿,前面一马夫,所以每次出行都是无名不显眼。宫文允听到马夫询问,头一转,转而征求江明月的意见。

“看我干嘛”

江明月有些好笑地皱了皱眉。

“一切安排都随你咯。”

宫文允知江明月大病初愈,也没吐槽些什么。只是吧唧了一下嘴,叫马夫驾车过去一观。

“嘿,你这厮蛮人,快松开本公子的头发。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谢家,谢家听过没

你完蛋了,今天晚上去敲你门!”

徐战下朝后,在京城左转转,右转转,很是神奇的,竟然碰到了谢卜洋这无赖。

本来没多大交集的两个人,谢卜洋非要找事,三来两去间,反而被徐战给抓住了头发。

宫文允见江明月看这两人扭打在一起,很是来兴趣。开口介绍到”“被抓着辫子的,是谢家家主二儿子谢卜洋。京城里面出了名的不务正业。

至于骑在他身上胖揍的人”

“唉。这我认识,临远王府徐战。”

谢卜洋被徐战给骑着打,打完又追着跑。本想着叫人帮忙,可转头一看,自己的仆人保镖,皆是被这来路不明的一伙人给撂倒咯。

心里憋屈之时,却不后悔。

“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你大爷问名字”

徐战刚把谢卜洋揍的青一块紫一块,这谢卜洋就想着报复。

“罢了,你给我听好咯!

刚刚揍你一顿的大爷,临远王府徐战是也!”

“好,我记住你了,你,你给我等着~”

谢卜洋捂着肿成沙包大的脸颊,还不忘威胁徐战。

徐战一气,这打都打了,不差这几拳。

“砰砰砰砰”伴随着一阵哀嚎,身体通畅的徐战悠哉悠哉扬长而去。而祸从口出的谢卜洋,却硬是用身体接下了徐战的一套军拳。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哈哈哈哈哈~”

“还在愣着干什么饭是白吃了吗还不快把本公子扶起来!”

骂骂咧咧的谢卜洋缓过来,立马寻着刚刚出笑的女声追寻而去。

“嘿,你这个小娘们儿,敢嘲笑本公子。”

本是坐在车里的江明月一脸憋笑,冷不丁看着宫文允也在憋笑,一下没忍住,两个人都是笑了出来。

离轿子一米远的谢卜洋本来以为轿子中只有一个女人,没想到还有个男的。

而且这对狗男女还敢明目张胆的笑话他

刚刚那个徐战,他谢卜洋打不过,这两个无名无份之人,还敢挑衅他谢二公子,怕不是不知道大难临头。

“给本公子滚出来。”

谢卜洋拿着木棍一下挑开了马车的幕帘。

“呃呃呃”

“咚~”

看着一个照面就当街跪下的谢卜洋,不仅嚣张跋扈的一众仆人懵住了,旁边围观的人群也是安静一小会儿,才意识到轿子中的,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宫文允不想与这事牵扯,自是没多计较,叫与马夫赶着马,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目送轿子离开,一身冷汗的谢卜洋彻底软了下来。

回家后,躺在床上浑身是伤的谢卜洋不敢声张,只能偷偷疗伤。

“管家~”

“少,少爷又要写自传”

“别废话了,过来过来,我说你写”

“x年x月x日,出师不利。

不仅被混蛋徐战打了一顿,还碰到了微服私访的允王。

真是倒霉的一天。”

聚萃

“刚才之举,是不是有些仁慈了”

离开后不久,宫文允兴起,突然问起了江明月。

“确实有那么点。”

“那我回去再给他一脚的。”

“你啊~

他今天已经鼻青脸肿的,够惨了,你这一脚上去,他那副身板,估计遭不住。”

抿了一下嘴,宫文允将马车两侧的幕帘放了下来。

“那就先放过他。”

“嗯~我估摸着,等会儿啊,咱们就到了。”

“嗯”

“聚萃坊。”

“哦。”

俗话说南有香五陵,北有聚萃坊。

南国无人不知的两大酒楼当家的女主人,这些年来,可没少在各方各面斗得不可开交。

至于江明月,来到这聚萃坊的酒楼跟前,不觉就张大了嘴。

白玉与雪松交错编成的墙面,和二楼间不时传来的觥筹交错声,让江明月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像是回到了现代的高端隐世的别墅区。

“两位贵客请稍等,

我们小姐请两位贵客移步,到三楼一叙。”

江明月搞不懂为什么她跟宫文允刚到这聚萃坊,就有人来引他们上去。除了宫文允经常来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聚萃坊令人发指的情报能力。

“欸为什么那两个人能上三楼啊我胡天一也要去,也要去”

“胡兄,你喝多了。”

“这三楼啊,是人家主人的地儿。

只招待些志趣相同身份显贵之人。”

“那我文采这么好,明年啊,我就给你考个状元回来,别说这三楼,五楼也给你弄个邀贴过来”

胡天一眯着眼,迷迷糊糊说完话,立马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允王,允王妃,沈凝有幸,在此见过。”

江明月看着眼前的沈凝,身着五线环雕的雅装,耳戴银蝉饰,当真是精致到了极点。

“平身。”

“谢允王。”

沈凝起身后,招呼些人将窗户打了开来,转头就盯住了江明月。

“允王妃,窗外看去,那悬挂着的,便是打榜的灯笼。”

“这灯笼在聚萃坊啊,一共有百只。”

江明月看这架势,又是要作诗,跟沈凝委婉推辞了几下,才躲了过去。

沈凝见江明月无意,也不纠结,自然地转身询问允王。

因为与江明月同行,宫文允心情还算蛮好。见江明月无意,也是有些傲娇地拒绝了沈凝。

“谢谢沈小姐的好意,今日我们随意逛逛便可以了。”

“好,

既然允王这么说,也是沈凝打搅了。”

看着沈凝很是恭敬地退出房间,江明月与宫文允对视一眼,很是不自觉地坐到了酒桌边。

“你大病初愈,不能沾这些。

我让下人给你换些水果果汁上来”

江明月见宫文允这么说,自然不能说自己嘴馋了。

“我,我就喝一杯,没事的。”

看着江明月笑意盈盈的脸,宫文允有些狐疑,“就一杯”

“嗯。”

“好酒啊~嘶~真辣~”

“嗯。今天高兴,再来一杯。”

江明月为表真诚,自是先干为敬。宫文允随后跟上,也是将酒杯喝了个干净。

“厉害啊,宫文允!

今天咱们交流交流哈,这喝过的酒中,什么酒最好喝~”

宫文允觉得有点不对劲,差点被江明月给牵着走。当即有些生气,问到:“这是第几杯了”

江明月被宫文允看得有些心虚,不好意思,慌乱拿手比划着,“再来一杯嘛,我保证最后一杯”

好梦

宫文允眼中,江明月也是生的奇怪。

明明大病初愈没多久,现在就活蹦乱跳地跟他喝起酒来。

“千里江山画不同,镜花水月一笔生。

沧海捧出明珠泪,无限柔情寄东风。”

宫文允一边拿筷子沾着酒在桌子上写诗,一边画画似的把一幅梨花图暗藏其中。

江明月双手托着脸,有些清醒,更多还是迷糊。

“嗝~

你文采,这么好的~”

宫文允见江明月有些上头,也没做些什么,很是有兴趣地让她放飞自我。

此时眼前之人,不是从江南远道而来的江小姐,也不是将要嫁给他的允王妃,只是一个江明月。一个更加真实的江明月。

“那,那我也来一首好了。

听,听好哈。

比翼坐~坐清风,揽天地无穷。

未见钗头凤,池鹤惊好梦。好梦”

对坐的宫文允,看着趴桌上嘟着嘴不省人事的江明月,噗的一笑。

这好梦!

“不必这么拘谨。坐吧。”

见宫文允有意,站着汇报情况的沈凝才敢坐了下来。

“蛮国边疆最近向着南国增加了二十万军。

殿下可还是要不管”

“我我怎么管

身无实权,活得憋屈。”

“但您好歹也是南国的二皇子

南国这样下去,必亡”

此时的沈凝,没有在外的从容不迫,话语间很是紧张。

宫文允听后,眼里微光闪烁。南国怎样他不在意,但只要国师一日还活着,那么一切行动都不会有结果。

虽然沈凝说的没有错,南国灭亡又如何?

即便天塌下来,他宫文允也不会背。

“把人往江南聚聚。

年后,江南也要不太平了。”

宫文允一边不紧不慢说着,一边扛起了江明月,向外走去。

“殿下,主子她”

傍晚时分,秋雨看着宫文允把江明月送回玉音阁,有些不知所以。

“她喝了点酒,自己不胜酒力,睡过去了。

给她,唉,我来守着她吧。”

宫文允本想送下她就回去忙,但还是想看看她酒后会不会耍酒疯。话音还未落下,就急忙转了个弯,将秋雨春风支了出去。

“嗯~”

“别走。”

“时雨别走。

快回来。”

江明月有些像小兔子,缩成一团。坐在床边的宫文允被江明月一下子抱住了胳膊。心里本来还是不排斥。但接下来,江明月却说着别人的名字,让他有些说不上的情绪。

“沈世安!”

宫文允站在昏暗的玉音阁中,原地喊了声。不过三秒钟,身后就出现了一个人。

“属下在。”

“时雨,

就是那个断你一臂之人”

“是。”

“现在跑哪里去了”

“属下不知。”

“为什么不知”

“他很奇怪。”

沈世安指了指自己的断臂处,继续说着。

“记得那天晚上。

在与卫姜缠斗的时候,他一个人悄无声息突围到我身前,一击过后,便是彻底消失不见。”

宫文允苦笑,“所以他这有些目的的一击,就只要了你半条胳膊”

沈世安看着背过身子的宫文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也陷入了沉默。

“好好养伤去吧。

皇帝现在,还不敢动我。”

强盛

“殿下起这么早,可是对结婚一事颇为上心啊!”

早起散步的宫文允冷不丁看到宫阁欣慰笑着,忙是背着手走了开来。

“嘿,

殿下,等等老奴啊!”

“等你干嘛?

今天还要去会会蛮国来使。”

“宫文琦,你难道不想坐上这宝座?”

“哦”

“把临远王府那块地让给我蛮国,我保你稳稳当当坐上帝位。”

蛮国来使指了指龙椅,野心勃勃地对宫文琦说着。

下了朝的宫殿里面,极为冷清。本已是空无一人。故是蛮国来使特意在挑这里说事。可惜了,皇权自始至终对他宫文琦来说都算不上什么。

“来使,你怎么忘了我呀!”

正当两人沉默之时,一脸相见恨晚的宫文允,从昏暗的角落中一步一步,清晰地走了出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宫文允,允王殿下。



宫文允听着蛮国来使咬牙切齿地说着他名字,也不在意。蛮国来使的用意,却是昭然若揭。

临远王府是南国与蛮国之间的屏障。若是没有了,两国开战时,蛮国便可以长驱直入他南国腹地。到时国都亡了,还要这皇位如何

“许久不见,不知你家公主现在过得怎样~”

“不劳允王殿下担心,公主现在,

已经醒了过来。”

宫文琦有些惊讶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反倒是宫文允,很是不可思议。忙是追问用了何种办法。

蛮国来使见他如此,计策达到目的,心里舒坦了很多。随后很是硬气地忙着摆了摆手。

“要是临远王府这件事上咱们谈不妥,往下啊,咱们也别谈了。”

宫文允闻言,看了看大哥宫文琦。见宫文琦摇了摇头,眼中的冲动被瞬间打灭。

宫文允很是犹豫地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选择了沉默。

宫文琦知道此事需徐徐图之,他宫文允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如今这些年,他们心心念念的故乡,怕是不能活着回去。

“来使的用意,文琦已经知晓。

你们蛮国,还是别打些歪歪主意了。

否则,我南国国力强盛”

“国力强盛?

哈哈哈哈哈哈~”

蛮国来使没等宫文琦将这些敷衍的话说完,就很是肆意地走了出去。

将宫文琦与宫文允两人有些尴尬地留在原地。

“你心急了。”

“没有,我只是”

“是或不是,也不是那么重要。”

宫文琦将一壶御酒丢给宫文允,两个人索性在大殿的层阶上喝了起来。

“这些年过去了,你心性变了好多。

跟我说实话,

你在皇陵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醒了喝酒,喝了酒就睡觉,早已经习惯了每天被监视着的生活。”

“我把我府中那些人都给清理干净了。”

“国师没什么动作”

“他能怎样我不过烂命一条罢了。

再说了,我都要娶媳妇了,他非要是连这个都监视,我也不能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哈~

过两天娶进门,

要好好对待人家江姑娘。”

宫文琦重重拍了拍宫文允的肩膀,眼中满是祝福。

“哥你听我解释,我们两个只是逢场作戏”

自由

“聚萃坊掌柜的”

“回殿下,正是小女。”

早已等待的沈凝,带着几个丫鬟,一同对着对面马上之人轻盈拜了个礼。

在京城住下后,经常听身边之人提起,聚萃坊的女主是个妙人。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他徐战下马于坊前,却是无意对有意,遇到了这沈凝。

大红宝马一身血气,鼻子中呼出的热气腾腾。一人一马站于坊前,女人目光没吸引多少,到是一群大汉围着马儿指指点点,说着这马儿有多珍稀。

“殿下来到这京城,可还住的习惯”

“当然不习惯。”

徐战左看看右看看,一路进到了聚萃坊中,发现这着实有些无趣。

他临远王府那边的酒楼,都是莺歌燕舞,灯火通明,好不热闹。哪像这地儿,女人掩面于罗帐后,稍有些冷冷清清。

“此等风雅之地,确实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哦徐公子为何这么说”

“太拘束了。”

“唉,也是。

论自由啊,京城确实不比边疆。

但徐公子无公务时,与朋友来这边听听曲儿,谈谈闲事,岂不美哉”

“朋友

在京城,我没朋友。”

沈凝才刚刚将徐战领至二楼凭栏坐下,听到徐战这么一说,也是来了兴趣。

“徐公子就会说笑。”

“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我何必骗你这个姑娘。”

沈凝有些好笑地看着一脸英气,突然正当起来的徐战,仍是不慌不忙将手头的毛巾擦了一下手,说道:“我这聚萃坊啊,在北方,可是独一无二。

徐公子日后自可常来,结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些事情,还是随缘吧。”

徐战看着窗外繁闹的街上,突然感觉有些孤单。听沈凝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了头。

“多次听闻临远王府的辖地上物远辽阔,有趣之事蛮多。”

“那可是

跌宕起伏的山脉,云雾缭绕的雪山,干燥无水的荒漠,多情的姑娘和爽朗的汉子,在那边都可以看到”

与此同时,远一点的江明月却很是沉静。

稍早些时间,闲来无事与秋雨春风俩人聊天,可问到国师一事上,却都像是有默契般地避开过去。

江明月知道这皇宫里面隐秘之事众多,可为何大家都对国师此人如此忌讳。

自己的哥哥与父亲的踪迹,是不是又与他有关

“在想什么”

江明月寻声回头,看到脸色如往常苍白的宫文允,摇了摇头的同时,也示意他过来一同坐下。

“我得了这不治之症,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嗯”

“我的眼睛啊。”

“我还以为什么。

你的眼睛,是没有大碍的。”

“你知道又不说,还是别来安慰我了。”

纵然宫文允有些酒气,但神智还算清醒。看到江明月又是有些惆怅,笑了一会儿,很是难得的与她一起保持了沉默。

人这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想很多。江明月小脑袋里,想必还在记挂着自己的哥哥与父亲吧。

“喝酒了”

江明月嗅到宫文允身上的气息,有些力不从心地问到。

“今天有点高兴,跟皇兄喝了点。”

“我倒是挺佩服你两个。

看上去脾气都挺好。”

宫文允不置可否,傻乎乎地笑了笑。

随后猛的抬起头,认真看向了江明月。

东海

不做犹豫,宫文允轻轻牵起了江明月的小手。面不红心不跳地感受着柔软,还有些许冰凉。

江明月被他这忽如其来的动作给镇住了片刻,纵然眼睛有些慌张地望向宫文允,但还是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江明月!”

“啊”

“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可是关于我哥哥与父亲的”

“不是。”

“哦。”

宫文允看到江明月突然黯淡下去的眼光,心中有些难受。

这么个江小姐,远道而来京城里,却整天满脑子里都装着父亲与哥哥。

“其实,你的身世,远不止你了解到的那么简单。”

“允王殿下在说什么”

不出所料,宫文允看到江明月很是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头。

“我,我的意思是,你的父亲与母亲,绝对瞒了你什么。”

安心听完宫文允这一席话,江明月忍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往上再寻三代,我家都属清白。

个中历史,明月一个当事人,自然了解的通透。

若如你所说,父母又何必来隐瞒。

允王殿下,莫不是喝多了酒,要说胡话”

“江明月你个小丫头,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我会骗你”

眼见宫文允一副气急败坏凶神恶煞的样子,江明月没有害怕,反是挑逗似的握紧了宫文允骨节分明的大手。

“怎么身份尊贵的南国皇子殿下,与我这一介女流较真作甚”

“好了好了,你且权当玩笑好了!”

宫文允感觉到被江明月恭维,浑身不舒服,当下退步,回到了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我这里有一个故事。

你有兴趣听吗?”

“关于什么的”

“你眼前之人的所见所闻。”

“你说。”

除开双手微微颤抖外,宫文允表现很是平常。像是回忆般,开始给江明月细细讲述了起来。

“这故事啊说来话长。”

“南国临海,海之名,为东海。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海里面也是存在着许多种族。

进化程度高一点,与人族有些类似。只不过因为生活的环境不同,有的变为蛟,有的却化为鲛。

蛟一身黑色鳞甲,状若行蛇,生性暴躁残忍,却与人一样极为聪明。

鲛则是鱼尾人身,善御水,拥有着蓝色的眼睛。

蛟是上天的宠儿,一生修炼,纵然千难万苦,历经百劫,还可化龙翱翔九天。

而对于鲛,却是彻底断了所有的可能。一辈子生活在海中,若没有战事,就大多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照你的意思,我是鲛人”

宫文允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可能。”

“哦~

那你继续。”

“一切都发生的很平静。

可在有一天,海上却是突然刮起了大风。

巨大的波浪,将在内海没有防备的一对鲛人给拍到了岸上。

无数次想过返回海中,却都是徒劳无功的情况下,那一对鲛人,隐藏起尾巴,隐藏了蓝色的眼睛,从此只得努力学会适应在陆地上的生活。

漫漫数十年,那一对鲛人也死亡老去。

虽然有了儿子,之后有了孙子,可是没有了大海神奇力量的庇佑,一大家人也就没有了悠长的寿命。

除开御水的能力,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基本上已如凡人无二”

夜影

江明月不记得宫文允乱说胡话,说了多久,只是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无比酸麻。谁让宫文允这货躺在她手臂上睡着了。

玉音阁旁边是一方小湖。初冬的晚上,有些寒白的潋滟湖光映到窗前,也不禁让江明月心里感觉有些冷。

“主子,这”

“腾出地儿,

今晚便留他在这儿休息吧。”

春风闻言,收起疑惑,嗯了一声,就开始与秋雨一同努力,把宫文允挪到了偏殿的客床之上。

江明月坐在几案一侧,看着不远处躺在床上气息平稳的宫文允,心绪复杂。

不知为何,她眼中的宫文允极为绅士,看起来也对自己很是信任。

可自己,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不说,接下来又该用何种感情去面对他

来到京城这些天,与宫文允,虽已经不再陌生,但也算不上挚友。如今这情况,有点尴尬倒是真。

犹豫了一会儿,江明月换却一身皙衣红袖,怕无聊,便跑到书阁拿了本《南国经商律令》自顾自读了起来。

在南国,朝廷对商人的态度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宫文允说过,她这宫中之人,无聊还可以开商铺打发打发时间。

况且民间消息流通,自己得到父亲哥哥的消息也说不定

话说当宫文允睡醒后,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本来睁眼一惊的宫文允,看到自己身处玉音阁中,砰砰直跳的心才渐渐稳定了下来。

过了小许,穿着一身白色睡衣的宫文允轻轻下床,正巧就看到了趴在几案上睡了过去的江明月。

至于秋雨和春风,则是跪坐在殿边,不住的打着瞌睡。声音如宫文允的脚步声般细微,倒也没有很大。

宫文允不经意间瞥到江明月若隐若现的锁骨,忙是正了正神,把一件棉被披在她身上,随后自己走出了玉音阁。

“是谁”

宫文允发觉有人的气息存在,忙是看向灯火通明外为数不多的黑暗中。

黑暗中的人没说话,不慌不忙,愣是三两下飞檐走壁逃离了偌大的允王府。如果这时候有一丝光亮,江明月在场,便会发现,黑暗中的人,不是他人,正是戴着面具的时雨。

宫文允很清楚,允王府的守卫,全部分散在了外侧,以至于玉音阁等核心要地,自然是没人看守。这个人武功高不说,潜入允王府,又是想要得到什么

“参见允王殿下。”

过了一会儿,三名锦衣卫晰晰簌簌刚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就被宫文允一一踢的倒飞了出去。

锦衣卫们努力稳住身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头低了下来。他们明白,允王府跑进来个人都不知晓,确实是他们失责了。

可失责也就挨打,他们跟了允王殿下这么多年,都知道允王默不作声之时,才是最可怕的。

“自己下去领罚。”

“是。”

宫文允没有在意三个锦衣卫,反而是孤身一人望着不远处的玉音阁发呆许久,才有些落寞地移步,去向书房。

匆匆

“主子,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清晨时的江明月还未睡醒,就被外面秋雨的惊呼给吵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大呼小叫。”

秋雨早上看到江明月睡在几案上睡得正香,便偷偷跑了出去,去厨房吩咐饭食,也顺便与允王府中的姐妹交流一下宫中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不问还好,一问就出了问题。

惊呼着跑了回来的秋雨,还未等告诉江明月,宫文允竟然先她一步,走入了玉音阁。

秋雨被宫文允的眼神一蹬,很自觉的低下头,乖乖静候在了外面。

看到这一幕的江明月,总觉得宫文允今天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江明月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你该不会让我选先听哪一个吧”

“那样可无聊。”

“咱们的婚期得以延迟。对于我们两人,这应该算是好消息。”

“至于坏消息,就是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见不到眼前这举世无双的允公子了。”

“为何”

“今日早朝,父皇已经颁下圣旨。

要我即日出发,前往重水赈灾。”

“这样啊”

宫文允看着江明月一副憋笑的样子,心里很是无奈。

“我不在的时间里,自己照顾好自己。

要是惹了事,躲允王府便可以了。”

“你放心吧,我可不惹事。”

笑了一下,宫文允对于江明月的话也没在意,惹不惹事,纵然他一个允王挡不住,她身后的镇远王府也不是吃醋的。

镜头一转,则能看到一群搬运粮草武器的士兵。

“沈将军,一别多年,还可以共事,真是崔某的荣幸。”

“崔监军,此言差矣。”

两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士兵们一马车一马车地从粮仓装运粮食,话音落下,倒也没继续聊下去。

“将军,此行共装粮食百车,再加上江南等地拨运,此行赈灾顺利的话,咱们或许还能赶在春节前回来京城过个好年!”

“你这小子,这还没出发,就想着家里的婆娘了”

上前说话的小武将见被识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走了开来。

初冬时节,南国北方与江南的宜人气候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很多地方的人们,休息之时,都是窝在家里。大街小巷上,因此少了很多人气。

今天的圣旨下来后,忙活了几千人。士兵忙碌着搬运,武将忙着规划路线,文官忙着协调各种杂事,将军与允王,也不例外。

转眼中午已到。

宫文允在书房里将王府诸事嘱托给宫阁打理后,便一身软猬,走出府门,骑上了马。

江明月看着三臂远处,脸色苍白还不忘冲她笑嘻嘻的人,来不及道一声:“注意安全”,就匆匆一眼作了别。

“末将(卑职),参见允王殿下。”

只听咔咔作响,一排排的文武官员和押运士兵见到高高在上的允王,齐刷刷地行礼跪了下来。

宫文允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众人,说了声免礼。没作犹豫,稍后便带着物资与千人,迎着有些差强人意的太阳,马不停蹄出了京城。

朦胧

“这位姑娘,求求你行行好吧~给我孩子一点吃的吧~”

“行行好吧,给点吃的”

江明月自小生活富足,在江南家中,若不是出来走,自是很难看到流离失所的难民。

眼见叫苦连连的老妇骨瘦嶙峋,脸色早已苍白无比,本想让秋雨春风给予些钱财,让她跟孩子先填饱肚子,不料老妇一人,却在江明月靠近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

将明月头上别着的金簪给抽了出去。

“你这个人怎么抢东西啊

春风,愣着干什么啊

快点追上她,帮忙拿回小姐的东西。”

江明月金簪被抽去后,一头黑发顺势散落了下来。一时间心中极为不平静的同时,却也庆幸,今天出门前将梨花簪给搁置了起来。

“秋雨,春风,不必去追了。”

秋雨见江明月制止她们两人,只得跺了跺脚,脸上满是气愤。

“小姐!”

“我说了,不用去追究。”

江明月见秋雨闷闷不平,扯了扯秋雨的衣服,亲自出马,才将一腔愤怒的秋雨给安抚了下来。

“小姐你自小长在江南镇远王府,自是不谙世事。

这世道,什么样的人都有!

就像刚才那人,看着挺可怜,她怎么做的

她还不是为了拿走你的金簪。”

“对待抢东西的人,我可没那么好心肠。

今天这事,也没有谁要怪。

你看现在,她为了活命,这不连孩子都丢下了”

江明月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蜷缩在角落里的灰衣服小男孩。

至于小男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脸上黑逡逡不说,还挂了一身伤。

“你母亲将你抛弃了。

你跟我走。”

江明月话说的很坚定。

因为她明白,小孩子一身伤,并且无依无靠,这样呆在京城,不出两天,就会死掉。

虽然天底下不止这一个小孩子,可当看到小男孩眼中的朦胧,江明月就有些难受。

“我”

“呜呜呜呜呜呜~”

小男孩抬头,看着逆光下江明月向他伸出的手,刚想说话,可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盖住了哽咽的喉咙。

“小姐,刚刚御医来看过了。

这小男孩身上是轻伤,府中养上几日,应该就无碍了。”

“好。

你先下去吧。”

江明月回到允王府后,就与宫阁老管家会了面。

待秋雨退下去,站在江明月一侧手拿宣纸的老管家才开始连连苦笑。

“江小姐啊!

不是我不答应,是咱们不能开这个口子啊!”

“将王府的富余之物拿去救济灾民有何不妥”

一身厚衣的宫阁咳嗽了几下,将宣纸还给江明月,一字一句,开始给她讲起原因。

江明月刚开始也没多想,只是凭心。可当宫阁跟她说起种种利弊,她才觉得就京城事多。

像这不是做出表率,而是招起权贵的不悦

粮食一事不得大意

“我问你,皇帝跟我江南的权贵有些是不是已经送来了许多金银珠宝”

“这是不错。”

“那这些是给我的,对不对”

“这,也不错。”

“那想要作何处置,我自己也可以做决定,是也不是”

“是。”

宫阁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明月有理,又见宫阁如此,便让他整理整理,将归属自己的金银珠宝,换成米粥粮食,早些时日拿去救济流浪到京城的难民。

米粥

京城的冬天,其实在宫文允走后,就已经彻彻底底地来临。

狭小杂乱的巷道中,则是无处可去的一排排难民的安身之地。

“老哥,快醒醒。

听说允王府的王妃今早已经在城东发放些粮食米粥了。”

“什么!那赶紧走啊。”

一个人得到消息,随后两个,三个,以至于大家全都知道了消息。一溜烟的队伍朝着城东的救济点赶去。

京城里外分为三层,东南西北各自都有着规划。

最里层是皇宫,往外是权贵的住所,至于最外层,则是平民与难民的栖身之地。

除去还在往这边赶路的人,此时江明月的眼前,早已经人山人海。

“别着急,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排好队,不然不给”

允王府的府兵与管家吆喝着维持秩序,至于小厮与丫鬟,则是忙着从超大的桶中舀出热腾腾的美味米粥。

“允王妃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谢谢允王妃。”

“允王妃心底善良,可怜咱们这些受苦受难之人。”

“允王妃好人有好报。”

准确来讲,江明月虽然还是江小姐,但人们都说她允王妃,也无所谓了。眼见木桶一桶一桶的换下去,今天准备了十几桶米粥,恐怕是远远不足以满足难民的需求。

“王妃这无需担心,作为南国的一份子,我崔家也是从来不会逃避。”

就在江明月有些发愁的时候,一声爽朗的话传入耳中。

抬头看去,只见一人文质彬彬,商人模样打扮。

待到一群侍卫开道,此人才走到了江明月跟前。

“王妃,此人是京城四大世家排名第三的崔家的长孙崔浩。”

宫阁见江明月无措,忙是小声提醒着她。

“我与王妃在重水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王妃已经在卫姜先生的马上昏了过去。想必不会记得崔某了。”

“哪里哪里。

崔先生此次愿意解囊相助于重水流浪过来的百姓,实在是爱国忠国的好商人。眼前接受救济的人啊,一定会与明月一样,将先生的恩情记在心中。”

两人推脱一下的同时,崔家的救济点也在允王府的救济点旁架了起来。

足足两倍多的米粥粮食源源不断运过来,替江明月解围之际,也让江明月第一次直观地认识了世家的富有。

“呦~我们三这一马紧地往这儿赶,没想到崔先生先来了!”

迎着太阳,一身华装的徐战,以及南宫宇,戚长恭一样带着米粥来到城东。

“诸位都到了,我李家自是不能在救济一面落下。

来人啊,快快将米粥发给受苦的百姓们。”

江明月被身负两把倒刺的红衣男子盯的不舒服,笑着点了一下头,便继续招待着前来领取食物的难民。

“我说你李无道也是,不愧是学武的莽夫,盯着王妃看,以下犯上,一点规矩都不懂。”

听到话的李无道,连头也不回,就知道癞皮狗谢卜洋来了。

“你说说你,既赶不上手有罗盘判阴阳,一把抚仙定乾坤的李随风,也打不过有死无生莫挨着,千人万马一忽行的李牧童,渍渍渍

混了这么久,却还是只能到处游走,给李家跑跑腿。”

冲突

“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

你不过一个被收养的人,还敢质问我谢家嫡系谢卜洋”

崔浩见两人有闹僵的迹象,忙是起来劝架。

“怎么

你两人这久没见,还是要靠小孩子般的打架来解决”

“崔大哥,我可没有要打架。

你看看无道兄,哎呦,那火气,怕是要连这里所有人一块烧咯。”

“喂,你给老子闭嘴。”

徐战本来心情蛮好的,看到谢卜洋又出来拿别人痛处讥讽,丢人现眼,当下揪起了谢卜洋的衣领,作势就要打他。

这儿人多,谢卜洋原本也就没注意到徐战。突然被徐战提起衣领,谢卜洋脑袋中又浮现出不久前被挨打的画面。当下浑身一抖,停止了继续说话。

“崔某见到受苦的百姓现在才能够得到食物,心里很是惭愧。

多亏了王妃,此次带了个好头。我们这些人啊,心底很是爱南国。

这下看到王妃您都能如此体恤百姓,深明大义,从前,现在,以后我们都会跟着皇室的步伐走。”

才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崔浩便打破了沉默。

江明月虽然才与崔浩呆了不过一会儿,就已经觉得崔浩很是不简单。

话语间句句不离爱国外,还将大义戴到她的头上。

说什么带了一个好头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已经代替了皇帝的意思

可他的话,偏偏无论从各种方面来想,一时都让人找不出瑕疵。

“崔先生言重了。

小女可受不起这如此高义的夸赞。

眼下,还是以救济难民为主的好。那些话,倒不必多说。”

“哈哈哈,如此说来,是崔某唐突了!”

京城里主要权贵的出行,场面自是极为夸张。

城东的救济点,除了前来接取食物的难民,就是逐渐聚集起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借此机会来看一眼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长得什么样。

“诶

你们快看!

站在中间的那位佳人,想必就是允王妃了。

可她的眼睛为什么是蓝的啊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现在看看,还真如是。”

“要说自王妃进京以来,这难民也跟着到了,如今允王还未将她娶进门,就去了危险重重的重水,这王妃怕是不详的妖女吧”

“你这个人在胡说些什么

没看到王妃心善,带头分给难民们食物吗”

“”

不知何时,安静的人群逐渐变得躁动,说什么的人都有,甚至有些人开始争执扭打了起来。

“小姐,这”

身边有很多便装锦衣卫守着,宫阁倒是不害怕自家王妃会受到伤害,这唯一担心的,就是场面不要失控的好啊。

“今天我王茯苓倒要看看,是哪些混蛋敢在这皇城里面闹事!”

正当江明月有些窘迫之时,踢踏踢踏的声音由远及近,眼前的不远处竟是赶来了御林军统领王茯苓。

作为远近闻名,一脸不好惹的面瘫脸,王茯苓一人一马提着金陨枪上前,逼近人群,竟是活生生将躁动的人群给压的安静了下来。

云惑

“江姑娘。”

万般无声之际,江明月寻声回头,却不曾察觉身边竟有了一位一袭紫衣的俏公子。

“云,云清

好,好久不见。”

“江姑娘,

此地人多,不妨移步”

江明月当下窘迫得很,场面虽然被王茯苓将军给压了下来,但接下来

“江姑娘放心,王将军在此,

此地之事无碍。”

云清见江明月犹豫,开口说到。

江明月稍作犹豫,跟宫阁嘀咕了两句,大抵是些让他放心的话。便与云清一前一后离开了城东。

“我都不知道该叫你云清还是北国二皇子殿下。也不知道会在这里碰到你。

刚刚的王茯苓将军,是你叫来的”

云清负着手,有些浓密的黑发上别了一支象牙簪,随着下巴上下摆动的模样来看,是默认了江明月的问题。

“宫文允,他对你怎么样”

“还,还好吧。

对了,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云清闻言,很是内疚的笑了一下。

“刚才不知你注意到了没,

王府世家,在场面混乱的时候,明明有能力去制止,却没有一个人去做。可知为何”

江明月刚才火急也没有去关心这个,被云清这一提醒,才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们之意,是在试探你。

京城里面混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遇到情况下,江姑娘还是要保持清醒。”

“听你的话,人群里的混乱,是他们故意弄的”

“他们只算看客。真正弄事的人,是云惑。”

“算我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江明月听云清越解释越疑惑,她与云惑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有过交情,她江明月又怎么惹着她了!

“云惑这人,喜欢宫文允。”

江明月听云清说完,本是疑惑的心里一松。合着阴差阳错下自己抢了她的意中人!

“其实这事,怪我。

要不是我心急,去求父皇迎娶你,你也就不会来到京城这是非之地。还被许配给了宫文允那家伙。

江姑娘,云清来此,是为赔罪。”

“事情都过去了。

不用这么说。”

“江姑娘对我有恩,我却害江姑娘至此。云清实在惭愧。”

冬日的天气本就偏冷,街上的人少很多。与江明月一同走在街上的云清比江明月高了一头,还这么真诚地道歉,让那些外人看了去,不知道的又以为是良家女与负心汉的戏码。

江明月拉着云清到偏僻的死胡同,才开口问到:“商路之事,进展的怎么样”

“已经成功。”

“大陆哥哥呢?”

“我得到的消息上说,你哥哥一行人随着商队已经安全离开了北国。”

“知道如此,那我放心了。

还有,麻烦你给云惑姑娘带一句话。”

“什么话”

“勿要相难,两不相干。”

云清苦笑一下,点了头。

楼阁间的风铃摇曳,将两人拉回城东。

看着分发完的空桶与劳累的仆人,江明月与各个王侯世家代言人一一相别,有些伤神地回到了允王府(京城里的家)中。

“小姐,春风看您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刀伤又引起了别的病症”

“呸呸呸,小姐生来尊贵,要生病,也是相思病”

至于相思哪位?

在秋雨和春风眼中,宫文允想必是跑不了了。

乱象初生

宫文允离开京城后的第一天,已然向着重水前行了数分。

眼见天色欲欲昏黑,宫文允便选了个较为空阔的地方,让赈灾军停驻了下来。

“车马路途,不知殿下身子可还适应得了”

在稍显明亮的落脚处,沈世安将随身佩戴的三寸长剑连带着剑鞘无意一拍,竟是入地三分。栓好棕白色骏马,慢慢地走到宫文允面前。

“你这胳膊都没好,这也不没逃得了跟我一样。”

宫文允把一小团枯草放进刚刚升起小火苗的火堆,有些戏谑的调侃到。

直到两人靠的很近,沈世安静默了许久,才出口:“崔家的势力已经在等着咱们了。刚刚接到的回报,李家好似在煽风点火,一行武林人士也不太消停。北国与蛮国看笑话,更别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这离开了重兵把守的皇城,末将,末将怕他们对殿下你不利。”

“我有什么图谋的!”

宫文允和煦地笑了笑。

“我一不涉政,二不名利,三不”

沈世安看着自己把自己给呛到的宫文允,也没做多说,三,则是他的亲人。

宫家统治南国数十年以来,黎民百姓与万事,虽不是欣欣向荣,却也没有大过。外人只要思量,便很快会发现。宫家的血脉实在是稀少的可怜。南国仅剩的皇子,宫文允与宫文琦两人,只要莫名其妙地死掉一个,灭掉南国的可能性便会几何倍的上升。

宫文允语塞了一下,转而和之前的沈世安一般,沉默了起来。

车马在休整之时,崔监军迈着有些蹒跚的步子,亦是来到跟前。

“卑职参见沈将军,参见允王殿下。”

“崔监军不必多礼,坐。”

“实不相瞒。

我,我刚从崔家的线报里面看到,重水那里”

沈世安看他说话磨磨唧唧,忙是问了一嘴:“那里怎么了?”

崔监军看着沈世安这副模样,瞥了一眼允王,终是颤颤巍巍地吐出了句:“重水闹瘟疫了!”

宫文允闻言,星辉般灿烂无波的幽深眼中,有一丝波动,很快就被无谓掩盖。

呼出一口酒气,“这一次出游,有点意思~”

宫文允看着天上的星星,忽隐忽现,又斗转般奇异。他从小,便是不相信这些天地运行。说到底,还是琢磨不住。

“看,天空中是什么!”

“欸,快看!好像是一个将军在领着军队与鬼怪厮杀。”

“”

军营里面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看到海市蜃楼异象的自然不止士兵,宫文允三人也在注视着。

天空中的星光交织,一位衣衫破烂的将军,带领着一队同样伤痕累累的士兵,扬起屠刀,与无边无际的鬼怪在战斗着。

掩映下的虚影纵然移动的缓慢,却也是让人震惊无比。

宫文允起先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无边无际的鬼兵猛兽,无灵呼啸,形态各异,一身冷气,好不吓人。

随后目光便转移到那领头的将军身上。

那坚毅的眼神,他印象很深。甚至于他在几息后就确定了将军的身份。

领队的将军,没有他人,正是镇守北疆的江远山。

近些年来,奇异之事频起,人为抛弃之地的北疆,和朝廷消息几乎不与相通。猜忌许多的宫文允,不料被一身冷意钻了空子,瞬间袭上心头。

落珠

时间过得很快,江明月吃过晚饭,便爬上了不低的木梯,收拾着之前从玉音阁零零散散拿出的记书。

感觉到玉音阁的空气中充斥了莫名的香气,江明月皱了皱眉,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一只手扶着木梯,腾出另一只纤细的小手未曾将半掩的帘幕撇开,眼中慌恐同时,已然见到了散倒在地板上的秋雨和春风。

还未等江明月做出反应,便被人一记手刀给击晕了过去。

只见那人把秋雨春风带离,又将燃着的蜡烛打翻,趁着火势未大,无声无息地背着江明月潜出了允王府。

至于江明月,心里自是想骂人。

她招谁惹谁了自从到了京城里面,不是刺客就是小心翼翼,勾心斗角地应付这应付那。这一次,躲在家里都能被贼人掳走了!!!

她以后一定要学些武功,起码有点自保的修为

话说在江明月离开后,位于允王府的玉音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走了水。

“不好了,不好了,玉音阁走水了。”

巡逻小厮打着哈欠路过玉音阁几十米外,听到砰砰砰砰的落珠声响,这定睛一看,却是见到有些凶烈的火苗已是把帘幕烧断,正在朝着内房蔓延。当下忙是吓得猛击手中的锣,大喊,让人来忙帮灭火。

“快去救王妃,快去救王妃~”

按说这冬天干燥,百姓家防范不好起火倒也不奇怪,宫阁万万没想到,玉音阁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着了火。

允王府的下人效率很是高,才不过几息时间,从不同地方运来的水就已经倾洒在了着火的源头处。

“我问你,可曾见到王妃”

宫阁慈祥的脸上罕见露出了凶狠的神色,揪住前去探路救人的锦衣卫衣领。

“回管家,允王妃的两个丫鬟被先一步转移了出去,并未受伤,至于王妃,卑职未曾发现。”

宫阁一身白色薄衣,眉头紧锁站在扑灭的玉音阁外边。

此事属实发生的蹊跷。

先是躲过了允王府的暗卫,说明此人武功极为高强,未下杀手,说明另有他意。思索了一刻,宫阁倒底还是老谋深算,未哭反笑,将一众小厮叫了过来。

狠狠说到:“明天一早,

就给我把王妃遇火失踪之事散播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

宫阁还未处理完这边的事,便听到下人前来通报。说那王茯苓将军已经在府门等候着。

“宫管家,皇上派我来问一下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是大晚上的休息时间被皇帝派过来,这见宫阁一副慌了神的样子,稍显扭扭捏捏,不说些什么,王茯苓当下便有些不悦。

“宫管家,有什么事情直说。”

“这这王府里面走了水,王妃,王妃不见踪影了啊!”

王茯苓愣了愣神,有些没反应过来。

要知道离奇失踪的人儿,身份可不止是允王妃。

还是那江南州的镇远王府家,唯一一个年轻女眷。

王茯苓感觉事情有些大条,便稍作一拜,离开此地。

马不停蹄驭马,到宫中回禀皇帝这儿发生的事情。

北去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北尘里,难望王师又一年。”

江明月模糊的视线再次聚焦,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条客船之上。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影子。

“李”~“牧童~”

觉察到江明月醒来,李牧童本来还在唉声叹气的寂寞刀客形象全无,立马露出了大大咧咧的微笑。

“欸,王妃可算醒过来了。”

可怜他还心里犯嘀咕,莫不是蒙汗药下的猛了。

江明月露出一点点笑,想要继续追问为何她会在这里,却被李牧童有些含糊地糊弄了过去。

看着两米之隔的李牧童,凄然笑了一下,转头望向了窗外。

李牧童扭扭捏捏的模样,不用多想,一系列的策划,定然是出自宫文允的主意。

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小心翼翼,那么故作神秘。

今日的李牧童穿的极为厚实,一身戎袍尽显粗犷豪放,在京城或是整个南国之中,也算得上奇装异服了。

江明月半缩在锦绣织就的床被中,还不时打个寒颤。

无他,入冬的海面上,风也着实大的很。

李牧童习武之人,自然影响不大,江明月小身子板的,只好裹紧衣服,紧紧靠着有些老迈的火炉。

“此去,可能就很难回来了。”

李牧童张罗了一席好菜,大手端着给江明月递了过来。

“可是要去北国”

李牧童闻言,眼睛一凝,顿了一下,随即苦笑了起来。

“王妃真乃聪颖。”

江明月见她猜中,也没有继续深究,低下头,自顾自地抄起一双竹筷,夹着肉丝与米饭吃了起来。

北国与南国,纵有群山相隔,可海,却只在东部。海上之客船,无非北上与南下,此乃深秋时节,若开往南方,温度定然不会如此寒冷。如今要不是看到李牧童在身旁,她倒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卖了。

只不过让江明月想不通的是,宫文允真正目的倒底是什么。

皱了皱眉,随即又释然。

自己与他只能算得上朋友关系,至于准未婚妻江明月也从未把这些形式的东西给放在心上。

青丝被海上的寒风吹的有些乱,甚至连眼角也是极为疼痛。

海上不比陆地,风大,天气也多变。不过好在江明月,还是不晕船。前世的朋友不知道自己晕船,去坐船差点丢掉半条命。往事的记忆浮现在眼前,让她心里还算有些笑料。

普普通通的床头柜,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江明月也没有在意。吸引她的,则是放在上面的一个包袱。

江明月呵了呵气,虽然说刚吃了饭,但自己的手还是冰凉的很。

包袱里面是一只钗子,一些银两,和一封信。

信的启封处,是由蜂蜜寥寥草草上封,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出奇。

“京城实非安生之地。

等我办完大事,一定前去接你。

不过,你可不要跑了,我的允王妃。”

嘟了一下嘴,江明月想要胖揍宫文允。

办大事,办什么大事允王妃,好肉麻的说。还有,什么时候来接我

相战

在烤火的宫文允打了一个喷嚏,休整之际,抬头看了看沈世安。

沈世安见自家主子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多说,吃了一大口米饭,闷闷的跟个木头一样。

一行押送粮食的大军,行速真的是如蚂蚁一般。

“崔监军,还有多少时日抵达重水”

崔监军见宫文允询问,放下手中的吃饭物什,回道:“回殿下,按照这个速度前进,还有三日。”

宫文允神情有些不自然。

“休息,一个时辰后,出发。”

重水如今已蔓延瘟疫,他代表的国家一方,若不前去救济,定然会造成重水之地的起义。

盛世出良将,乱世出枭雄。重水越乱越好,但宫文允可不想出现些什么不可控因素。

“嘶嘶”

宫文允感觉到身边的土地开始震动,显然是成群的马蹄奔流之果。

“腐朽南国,害我重水人民性命”

一声“杀~”,旷远回响在平地,身后的一千军队气势汹汹,有秩序地开拔,杀了过来。

崔监军眯起眼,猛然看到大军动若脱兔,向着他们驻地袭了过来,顿时慌了神。

押运粮草的军队,本就兵器稀少。大部分人甚至连兵器都没有。可对方,则是结阵冲锋,训练有素

打破崔监军的脑袋,他也没有想到,反叛一千军队,竟然全部都是锦衣卫。

天气微寒,不容得崔监军汗毛炸立,自方军队就已经先乱了阵脚。

营地里面有的人大声呼喊,有的人到处乱跑,甚至于灯火打在地上,烧着了粮草,都没有人去管。

一千锦衣卫,如豺狼闯入羊群,肆意杀戮,无可抵挡。

上万的一行人,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此时沈世安与宫文允皆沉默,吩咐了沈世安两句,让他回去求援,宫文允则是一人伫立在原地,片刻未动。

“殿下,殿下,快跑啊!

卑职一行人还能给您拖挡一下。”

崔监军见大势已去,忙是想着给宫文允找了条后路,指了指帝都方向,催促着宫文允逃回京城。

不料宫文允摇了摇头,眼中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崔监军察觉到了什么,惊慌诚恐的眼神里面充满了不解,可那又如何

锦衣卫很快杀到了宫文允面前,手下不留情,一刀将崔监军给杀掉,无视了宫文允一般,继续屠杀着生存的官军和崔家势力的人。

“殿下,善后工作已经完成。”

宫文允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仍温热的鲜血,默默地登上了马车,向东而去。

至此,一场发生在荒郊野岭的杀戮,在南国的大地上无声无息地完成。

战场,算不得战场的遍地尸体,就这么不经收拾地暴露在了空气下,引得野兽趋之若鹜。

而粮草等物资,经由一千锦衣卫继续押送,前往了重水。

翌日,允王不知所踪,赈灾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帝都,皇帝大怒。

发兵十万,前去寻找允王并剿灭贼人。

远在皇陵的宫文琦,得到消息,面无表情地走回了地下宫中。

宫文允的性子,宫文琦明白得很。京城里面,要出大事了

扶摇

山与海的形成,得益于地球伟力。

古语言:山在于灵,海生于龙。

深邃的海底,在昏暗的夕阳下,则是有物横行,暗流涌动。

李牧童问了问常年在海上行事的人,可惜他们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鬼与怪的言论,在船上是禁止说出来的。

一是不吉利,二则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远处传来数十道明亮的灯光。

“前面的船停下,南国海军例行检查。”

李牧童见状骂了一句,忙是过来找到江明月,示意她不要慌。

由远及近的军用大船,常年与海盗厮杀,气势与其他,远非他们这一条客船可以相媲美的。

很快一队人马来到甲板上,例行地检查船只的运送货物和人员。

谢维,是谢家的世子,掌管南国数十万海军。

南国京城谢家,之所以在帝都立足,也多半托了谢维的福。

他接到消息,有可疑的船只经过帝都海域。于是临时调动了一千锦衣卫前来突击检查。

江明月的房间门被一脚踢开,小队长看了一眼空空房间中的两人,是一对中年夫妇,凝重的目光再一次扫视一遍房间,发现没有什么可查探的,便匆忙离去。

谢维的船,来的快,去的也快。

至于易容成中年夫妇的李牧童和江明月,则是有些尴尬。

“嫂子,我跟你扮夫妇的事儿,你可别跟宫文允那小子说啊,他小心眼,可是个吃醋吃到天边儿的主。”

江明月本身不排斥易容,况且李牧童让她易容,为的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不敢保证,自己喝醉了,胡乱说的时候把这事说出去,于是便呵呵笑了笑,故作生气,让李牧童将她给恢复了原样。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离开了南国,可算是鱼归大海了。”

“嫂子,你可别打趣了。

在南国我缩手缩脚,在北国,我也不敢放肆啊。”

李牧童说的没错,在一个国家机器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渺小到不值一提。他现在实力不够,要是他有他大哥一半的实力,早就可以成为国家的座上宾了。

可惜了,大哥一手抚仙剑,荡尽天下无敌手,便不知了去向。

时过境迁,虽然人不在江湖,可江湖上还是流传着他的传说,成为了老一辈禁忌般的存在。

江明月见李牧童苦笑,当即转了身子,去往了甲板上。

“这些人,都是我李家的人,信得过。”

“哦。”

江明月还好奇为什么李牧童不怕别人认出他来,原来是自家的船只。

夜里,宽大的船室里面,又是江明月一人。

生活总是在你不经意间,就那么悄悄改变。

纵然江明月觉得自己无所谓,在夜深时候,也是爱惜起自己的生命来。

从江南到京城,又从京城去往北国。

不知是不是巧合,路途从来没有顺利过。

江明月冲着落在海里的偌大月亮,双手合十,一边祈祷着接下路途不要在发生什么幺蛾子,一边则是祈祷自己的家人平安。

令临

世说长生不息,巍峨殿阙,孤烛流离……

世说鲛人之语,深海而居,织绡绮丽……

想起宫文允讲的故事,江明月晃了晃脑袋,自己现在越来越神神乎乎了。作为曾经的新世纪青年,还是要笃信科学。即便自己穿越重活一世本来就挺不科学……

此行北上,抵达的目的地,名为令临。听李牧童讲,北国的令临城地位,与南国的江南州差不多。

许是港口的缘故,又或是黄家的势力影响,令临城一度繁华超过北国的皇都,崇武贬文,江湖侠客,得以在那里活的真实。

海上的行程三天,江明月不用胆战心惊地提防这提防那,日子倒也过得滋润。可能是一直颠沛受伤的缘故,气血一时半会儿还是缺得很。当然,她可不承认自己虚。

要说北国的风土人情,可是与南国大相径庭。远远看去,便可以看到穿着粗犷厚袍的人们在码头上搬运货物,交易东西,一片热火朝天。江明月很难想象,云清是如何在这气候里面还生的那么俊俏,难不成是皇室基因好……

李家作为武术世家,又是南国的武道巨擘,自然会将自家的跌打损伤药给出口到北国的令临。这里武侠成风,市场前景自然极好。

巨大的客船在码头登记,交税后,李牧童和江明月才是踏上了北国的土地。

北国在入冬时节,却早已经冷到不行。从小在江南长大的江明月一时还是很难适应过来。

“咳咳,小江,此地寒风凛冽,不宜久留。随我去往城中的住处吧。”

李牧童化作一副老商人模样,对着这个“新手”商人做出邀请。听到大哥发话,小江便跟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再待下去,她快要被冻成冰棍了。

由于武道大会的临近,令临城中充满了喧嚣。

有的习武之人大大咧咧上来就找人打架,或是恶意斗殴,很快就被黄家军给逮到了监狱里面去。

江明月一行人坐着敞篷的牛车,冻得哆哆嗦嗦。没办法,令临城的规矩,除了王公贵族,不得在城里乘坐马车。谁让城里大多数都是些大汉,一点儿雨雪,还是无关痛痒的。

李家在令临城中的宅子,可算是让江明月开了眼界。刀枪兵器,琳琅满目。江明月都怀疑自己来到了军火库。

“嘿嘿,小江,这只是前厅。”

李牧童笑了笑,对于自家产业,不问问他那老爹,他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说话间江明月跟着李牧童沓至后庭。

要说后庭,倒不如用别墅园林形容更好。积雪堆了很厚,竹子晶莹翠透。江明月把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随意安置了一下,便来到不远处的茶馆中。

在训斥下人的李牧童见江明月走过来,恶狠狠的瞪了一下那个偷东西的下人,在看向江明月,却是瞬间换好了善意满满的微笑。

“嫂子,这边的住处啥也没有,你要是需要添置些衣物,跟我说一声,我陪着你去。如今武道大会来临,城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连续乘船的江明月悻悻,此时的她,对于出去玩已经没了兴趣。道了一声了解,就乎乎跑进自己的房间里面,睡觉。

薄雾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

江明月一觉睡到了晚上,听到窗户外面有人敲门,忙是回了一嘴。

“咚咚咚~”,“咚咚咚~”

“气死我了,李牧童,我睡个觉你还要来骚扰我。”

江明月抄起一把扫箸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沿望向外面。猛的一开门,令她奇怪的是,门外面居然没有人。

正在江明月转身的一瞬,身后的腰间就被人抵上了一个硬物。

“别动。”

故作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直接让江明月心态崩了。

“壮士,你,你你你,你先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今天前来娶你狗命,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江明月傻了,我招谁惹谁!

“emm,我想想哈,遗言,遗言,我的遗言嘛,就是

救”

江明月想逃啊,可救命还没喊出来,就被捂住了嘴。

慢慢的转过身子,却见身后之人哪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允王宫文允。

看着宫文允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江明月乍是恍惚,随后眼里面渐起了薄雾。

“你你竟然还活着!”

宫文允本来还算心情平平,听到江明月这句话,满脸都是嫌弃。我千里迢迢地来找你,你还能以为我死了

“我办的大事,还不至于把自己性命给算计进去。

倒是你,来这令临城,是何用意?”

“我”江明月指着自己。

“我哪知道我为啥来。不是你安排的吗”

宫文允沉默。刚刚李牧童还一脸委屈样来诉苦。把本王王妃拐来游山玩水,合着肯定是李牧童自己想要参观武道大会。

“也罢,游山玩水什么都可以,来这边,唯一一点就是咱们可不能暴露了身份。”

嘱咐了江明月一句,宫文允把手中的篮筐一放,就吃起了自己带来的糖醋鱼。

江明月点了点头,见他有好吃的,嘿嘿一笑,也随着宫文允没有架子吃了起来。

北国的鱼,不同于南国。

肉质鲜美却不腥。糖醋浇汤蒸熟后,也足够引得她江明月折腰。

看着江明月如此,宫文允不时偷偷瞥她一眼,即便被发现,也是板着脸没有说话。

作者看来,宫文允算是一个闷骚的人吧。表面上毫无风波,心底却有些宽慰。或许这才是真实的江明月。没那么有距离感。本王玉树临风在你眼前,你就顾着吃。呵,爱吃的傻女人。

吃过饭后,宫文允一下便飞到了屋顶上,想要离去。

“喂,你去哪啊?

带我,带我一个。”

江明月吃饱喝足,看到宫文允飞檐走壁,也想体验一把飞天的感觉。

“自己上来。”

“我不”

“自己上来。”

“我不”

“自己上来”

“哎你这个人,我不

我不会武功!”

宫文允沉默,再一次下落地面,把江明月一同捎起,踏上屋檐。

宫文允没有想到的是,江明月一上天,就开始飘了。

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好在灯烛明黄,喧嚣不断,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夜色掩护下偷偷溜出了李家住宅。

吃醋

令临城的房屋大多是平房。故而在外人看上去一砖一瓦,鳞次栉比。在一个方面也方便了飞檐走壁的两个人。

感受着身后的温暖鼻息,江明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距离如此近过。

倒不是说她害羞。好吧,她承认,是她害羞了!

晚上的令临城,不像白日里那样有活力,喧嚣之余,让江明月觉得还是有些别扭。

“喂,快看。”

宫文允顺着江明月小声说的方向看去,一个驾驭着白鹰的青年穿透凛冽的寒风,飘飞在天空,一身白衣在皎洁华光的映照下,更像是天上巡游的神仙,路过人间。

“这个厉害哦。”

“怎么说?”

“撇开那巨大的白鹰不说,身后那些跟随的鸟儿就吓到我了。

他武功肯定很高吧?”

宫文允有些不自然的把江明月给扔到了地上。虽然他们站立的亭台离地不高,还是把江明月给摔了一个趔趄。

“他武功没我高!”

宫文允说完这句,就开始看着那白鹰青年离去的方向,很是沉默。

江明月:“”

说别人武功厉害怎么了?你又不教我。看,这醋吃的!

再说宫文允。

叶若,被誉为北国实力第六的青年,江湖传闻,一身轻功,飞山过海,可踏云霄。身下的那只白鹰,极为有灵性。所过之处,万鸟相伴,竞相追随。但白鹰的来处,不是没人打听,实在是太过神秘,以至于无人知晓。

叶若的不经意出现,让宫文允极为忌惮。抛开一切不说,离开大海后,自身的实力十不存一。

对付绝大多数武林人士,宫文允身体再怎么不好,还能有把握。如今身在北国,一切还需低调些为好。

江明月见宫文允沉默,也不敢打断他,将自己的小手插在怀中取暖。

或许是武道大会的原因,令临城的晚上仍有许多奇人异士在街头稍试切磋,武侠之比纵然不错,但不妨碍人们寻找美的眼睛。

江明月缩着身,稍微嘟着嘴,白色的貂裘让本就清丽的江明月更显得惊艳。宫文允视而不见,倒是让许多过路人大饱眼福。

“还在生气”

江明月敷衍一笑,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方才是我不对。”

宫文允没有皇子的架子,很大方地向着江明月道歉,可江明月一直回以微笑,就让他有些郁闷。

“诶,你”

宫文允见江明月扭扭捏捏,一把将江明月给抗到了肩上。江明月还未来得及说完话,注意到身旁来往路人投来的目光,脸颊遐然红了。

“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你先把我放下来。”

“那你还生不生气了?”

“不了,不了”

江明月不是一个难缠的女人,更何况为了一点儿小事。

宫文允听到江明月原谅自己,却还是没有把她给放下来。

“你说话不算话!”

“本王何时说过把你放下来”

“你真的是气人!”

江明月被一个大男人给扛在肩上,偏偏力气不大,还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罪魁祸首宫文允则是嘴角微挑,显然极为享受。

方圆

“允公子,武道大会盛况来临之际,不如前去酒楼,一醉方休可好”

宫文允闻言,嘴角跳了跳。江明月是什么样的人,他还算有些了解的。喝酒之前窈窕淑女,喝酒之后就原形毕露。一个女人,竟然嗜好喝酒!莫不是她出身镇远王府的缘故。

“江小姐,此言过矣。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江明月闻言,不觉间偷偷撇了撇嘴。这下好了,没有酒喝!

允公子,江小姐,是他们两人在路上相出的称呼。毕竟身在异国,安全最重要。要是被人认出来,还不得被北国官兵追着连砍几条街。

说话间,两人手挽手,来到了一家饭馆里面。小二见两人衣着华丽,行走间颇有雍容华贵之相,忙是眼前一亮,向这边走了过来。

“两位客官,这边来,这边来,欢迎光临小店!”

不想听着小二一直吧啦吧啦地讲个不停,宫文允只好点了几个菜,敷衍了事。

暖席,是北国独有的取暖方式。江明月感觉着屁股下传来的温暖,除了体型小一些,倒跟前世东北的火炕差不了多少。

“把手伸出来。”

“伸出来干什么?”

“伸出来便是。”

江明月再三犹豫下,伸出手。却没想刚伸出去,就被宫文允给握住了双手。

“江小姐手心如此冰凉,身体情况想必是不太好。

唉,待会儿上了好菜,你可要多吃点。”

江明月瞧着宫文允嘿嘿笑,她才不虚。恍惚间忙是想把双手抽回来,可惜每次都是徒劳无功。不知宫文允的手是不是钢铁做的。

想到之前的宫文允。在南国皇城,可是鼻子都能朝天,方圆几十里都可以横着走。权利女色完全对他应该没吸引力的。可现在拉起她的手就不放。要不是认识他宫文允,肯定是要以放荡公子哥来看待他!

“你放手。”

“不放”

“有人看着。”

“没事。”

两个人悄悄说话,气势间也做着交锋。来回拉扯的时候,恰被小二给看到了。小二心里酸啊,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饭馆里面很多奇装异服的武林人士喧喧闹闹,也有的为一招一式吵的不可开交。倒是让人在寒冷的天气下不觉非常。

“你们听说了没有,今天城里面来了一个和尚。”

“和尚有什么厉害的

以铁头抢地”

“嘘!

你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你就”

那人说着摆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真有那么厉害”

另一个身着非凡的人有些怀疑地问到。

“那可不是!

今天啊,有人去他住的客栈挑衅他,被他给一脚踹死了。

关键是,竟然没有人管。”

“或许人家早已立下生死状了呢?”

“你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

身旁的人们有时七七八八地扯些新鲜事,倒是让江明月颇为感兴趣。

“允公子。”

“为何”

“要不你也去参加武道大会去叭!我到时在下面给你喊加油!

想想啊,一国的皇子竟然混到敌对国家的内部去,要是搞破坏,真刺激。”

宫文允本来还有些兴趣,听到江明月越说越不靠谱,直接无视掉了她。

试探

北国武道大会,相当于南国的科举。

南国重文治天下,北国重武平四方。

江明月之前的忽悠,是带着玩笑去的。

她知道宫文允身体状况并不算好,要是真的去了,那还不得把命给丢在那里。

“隔桌的小公子,你这异域的女伴儿是从哪儿淘来的可否跟我们说一下。”

两人玩闹之间,背后的方桌上忽然传来一句带着酸味的话。

大汉看着江明月转头,有些湛蓝的眼睛一下子让他呆滞了下来。

“嘿嘿,这眼睛,也是生的夺人心魄,俺都要被勾了魂去了。”

江明月察觉大汉已经喝多,继而转过头,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宫文允,颇有兴趣地笑了笑,凌空一指,把一枚铜币弹到了大汉身前。

“碰~”

乍然一声,大汉身前的方桌应然炸裂,破出了偌大窟窿。大汉不语,显然也是被宫文允这一手给吓醒了酒,嘻嘻哈哈道了歉,与朋友忙着离开了这里的饭馆。

“被发现了。”

江明月一愣,

“嗯哦哦,那咱们要不要走”

宫文允见江明月萌生去意,笑着拍了拍江明月的小手,示意她放心。

再说大汉,疾步行至很远很远,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猛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胸前的衣衫也逐渐渗出了血液。

“允王殿下”

“咳咳,咳咳。

属下确认,允王殿下无疑。”

大汉眼前,一书生模样的青年得到答案,漠然的眼神无波,挥了挥手,“自行去领钱走人吧。跟家人好好度过后面为数不多的日子。”

大汉苦笑着诺了一声,不顾此时被震伤的内脏,最后一次拜别了自家的小主子。

“与人斗,无趣的多。

你们罪恶滔天的神灵,可不要让我失望。”

转身离开的黄梵卿背着双手,一副潇洒模样混入了主街川流不息的人群,消失了去。

“江小姐,来,吃这个。”

“好,等我吃完这个蟹黄包。”

“江小姐,这个深海金枪鱼听说肉质鲜美,也值得吃一下。”

“我,我还没吃完这东极海参呢!”

“”

一顿饭的时间,宫文允千方百计地调戏着江明月多吃点。

他知道江明月自江南来到京城后,遭了许多罪,如今撇开气色不算太好的脸色,估计身体也瘦了好几斤。

“允公子,你咋不吃了

你老是看着我吃,把我看的不好意思了!”

江明月嘴里塞的满满的,看向宫文允,十分难过地抱怨。要知道她出来玩,可没有带钱!

“我在吃!”

“北国的海鲜,可是比南国的好吃。不过我还是不敢吃多了,会流鼻血的。”

江明月还是很看重外在形象的。要是在大庭广众下,对着一美男流鼻血,第二天估计就会荣登全城头条!

“这位公子,东极海参50铜币,深海金枪鱼100铜币,海鲜大补汤50铜币,两人份一共400铜币,您也可以给我4银币。”

小二眼神尖的很,见到宫文允这边吃完,就屁颠地赶过来催收饭钱。

“5银币,多出来的就当赔那桌子。”

闷棍

适才宫文允与大汉的不快,并不是因为江明月,更不是一枚铜币。

自从进入饭馆起,大汉的气息便一直在挑衅,不断与他相互碰撞。刚刚铜币弹出的瞬间,两人就正在进行着最后一次拼杀。

内力不比刀剑。一旦伤到了,就避免不了一生武途尽断。

好在宫文允技高一筹,起先隐藏着气息。方可在最后一度稳压。

走出饭馆的宫文允,长舒一口气。看向身边一脸天真的江明月,尽是艳羡。

“吃完饭,就回去睡觉吧。

好生修养几天,我们再玩个痛快!”

江明月点了点头,才发觉不知何时肩膀上飘了几朵雪花。

“下雪了!”

随着江明月鼻息间的温暖化作一缕热气腾向虚无,令临城的天空中,灯光下,雪下的渐渐大了起来。

起初江明月与宫文允并未在意,依旧慢悠悠地回家。

大概是天有不测风云。

雪花鹅然间便跟不要钱似的,洋洋洒洒地飘扬在了目光内,天地间。

也许是发觉江明月有些不自然的紧张,宫文允索性一把牵住了江明月的冰凉小手。不至于在寒冷黑夜里面,喧嚣躲雪的人流中走散。

“毛贼,看打!”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宫文允一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江明月大惊失色,忙是看向施暴之人。

“李公子!

你为何如此对待允公子!”

“啊!你说他是谁”

“还能是谁!”

江明月有点无语。这一闷棍下去,宫文允怕是要筋骨大伤。

江明月弯身检查宫文允状况的同时,李牧童懵住了。

到了吃晚饭的点儿,却发现江明月不见。

这允王妃在他身边被掳走了,宫文允还不得杀了他。

一路追出来寻找的时候,掐巧不巧,发现人群中江明月被人牵着快步行走。

这可了得李牧童顺手抄了一根还未处理的柴火棍,想都不想,一下就招呼了上去。

看着应声倒地的宫文允,李牧童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刚才留了一手,不然自己就真的凉透了。

伙同江明月把宫文允给背到李宅,请医生过来看病无恙后,两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李牧童有些纳闷。任谁也想不到,宫文允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来了也就罢了,不跟他这个好兄弟知会一声,倒跟他的小娇妻吃饭去了!

“嫂子,等允兄弟醒来,你可要为我做主。

一个毛贼从后面偷袭他,我正巧路过,便挺身而出,手扶文允,脚踢毛贼。拯救你们于大雪之中。”

江明月白了李牧童一眼。

这家伙下药敲闷棍的手法熟练得很不说,颠倒黑白甩锅的本领也是如火纯青。不愧是混江湖的大哥!

“你啊,别贫了!

你有事就先去忙,允公子这边容我来照顾吧”

“嘿嘿嘿,还是嫂子懂我。”

李牧童来到北国,并非闲身。家族里的事务他可以不管,但他最近有察觉,令临城里面进了些搅动局势的小鱼小虾。

李牧童告别江明月后,黑色布料蒙面,提起身后的妖刀忽行,瞬而转入了黑暗中。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崔谢

南国皇都。

要说赈灾军的全军覆灭,伤元气最大的,不是朝廷,是世家崔。

崔家与谢家,本就是死对头。

从商到权术,朝堂或是整个南国没有人不知道。

崔家族长崔守仁不久前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此时未过多久,又逢家中私军没了万人,得知了消息的崔守仁把自己关在书房,谁也不见。

“老爷,收集到的消息,谢家私自动用了锦衣卫,去向未知。”

“父亲,卫姜之锦衣卫,向来只听命令。”

“族长,明摆着有人要欲亡我崔家!”

数道声音盘旋在脑海里,坐在檀椅上的崔守仁沉默了很久。

断后这种事,不仅限于京城,是南国各大世家的底线。

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谢家,这就要让他不得不慎重侦查。

要说谢家背后没有谁在撑腰,那就是借他谢家几个胆子,他谢家也不敢做出这种事。

如今宗亲与家中人,都已认定了谢家,他崔守仁可不想被人当枪使。

他也管不了很多了。再三思量,当今唯一的出路,便是让这京城乱起来吧。越乱越好。这样他们崔家才能找到机会去反击。

于是第二天,谢家多家商铺遭到纵火,流落至京城的灾民聚众闹事一系列的乱局便由崔家导演开始了。

说什么安稳人民的国家大义自家人都保不住,还要什么!

这些天的皇帝,每天都顶着个黑眼圈上朝,对这些事,完全交给了各个大臣去办。而后双手一撩,跑到国师那里追些什么求仙问道。

朝堂上,谢宏自然怒不可遏,看向崔守仁的眼中,总是若有若无的闪着仇光。扬言要留给动乱背后的人一具全尸。

至于谢宏的表演,崔守仁鼻子一哼,别以为他崔家主要营商,以牙还牙的事情,他崔家也并不是不会做。

于是第二天,崔家的商铺也被人连夜放火,就连储存布帛的几家店,也给些蒙面人给砸了个底朝天。

南国京城里面接连发生的几件事,已然闹得人心惶惶。

王茯苓带着护城军队,每天晚上都来回巡逻,偶然逮到几个小偷小摸的难民,对于当下,也没多大作用。

笑话。各大世家安插在军里面的间谍,可不是白养的。要是连你行踪都掌控不住,哪天皇帝老儿吵架灭口,那不成了砧板之肉,瓮中之鳖。

再说重水之地。

若不是一行锦衣卫把物资给运到,恐怕现在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人们衣不蔽体,流离失所,甚至只能靠着吃树根生活。

有难灾,就会死人,死了人,又得不到处置,便产生了瘟疫。

纵然在白天下,重水也是一幅人间地狱的模样。

重水巡府的大小官人,高低士兵,跑的跑,逃的逃。

大量的人口迁移,带给了京都和江南更多压力。

京城还好,军队镇压,城门已经完全严禁了起来。

江南就有些式微。

富豪权贵虽然有心关切一下流民,却也不想被流民携带的瘟疫感染上。毕竟谁都怕死。

百密一疏,姑苏城中,设下的防线,还是被瘟疫给闯了进来。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倒下,一时间城中闭门锁铺,人心惶惶。

反是不反

临远王府。

蛮国边疆向着南国压兵二十万的消息虽已不是新鲜的消息,可如今,却仍然是压在临远王府一带的悬垂之剑。

徐桂为南国临远王,虽然老迈,但今天还是提着身子,一步一步踏过皲裂的土地,监察着军备的质量问题。

虽然朝廷那边答应给予了大量的装备,但他们缺的是装备吗缺的是人!

满打满算,临远州的军队方可凑齐十万之数。但比之蛮国总的三十万大军,足足少了二十万。

蛮国人不同于南国人。从小喝兽奶,善骑射,一股子狼性无比鲜明。体质比之南国人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虽然南国有钱,装备好,但也抵不住人不够的窘状。

徐骁从镇远回来后,便一心扑在了训练骑兵的事上。

由于临远州的气候问题,土地不太适合种植。故而在这里,车马贸易得到很大的发挥。

北国近来不知为何,也换掉了掌印大将。不时派兵骚扰临远州一带,也让临远一脉的人十分头痛。

世上都说临远之地的临远军骁勇善战,领兵将领更可一骑当千。徐骁今日,依旧带着一千兵卒巡查着边疆。

临远城中,徐桂已经下令让那些想要离开的人们尽快离去。可惜的是没有几个人真正离开。

早些年蛮国与北国轮着入侵此地,给这方带来了太多苦难。五十多年前,是临远王徐桂,带兵起义,响应开国皇帝宫永元的号召,还此地一处平安。

临远城三四十岁的中年,名字都有着平安,安国之类的字号。

如今朝廷昏庸,已经对此地处着无所谓的态度。可偏偏临远王一脉还不能违抗。早些年民间相传临远王要反,这不,徐战便被掳去了京城。

攥了攥冻僵了的双手,与徐骁同行的兵卒皆是如此。临远的冬天如此,可保家卫国的任务,扛在他们肩上,尽管身体上的折磨总是让人心疼。

“百里之内,发现异常,速来回报!”

徐骁披着殷红铠甲,手一挥,身后的千余骑兵,如蜘蛛网般四散开来,奔走前方。

徐骁停留在原地,抹了抹眼睫上的风霜,久久不语。

北国与蛮国的亲和派被清洗,与他深交的朋友也多被调离。边疆的战事在年节将至,却显得越发吃紧。

身后几十万人的城池里面,虽不至于太悲观,也少了许多可言的热闹。

“骁哥,徐战已经去往京城。除了归顺北国蛮国,临远可选的路途实属不多,你兄弟等你一句话,现在反是不反”

身后的发小传来问询。大概是被同行的同伴用眼神喝住,开了一句话,便没了下文。

徐骁坚毅的脸上满是愁容。他一个人,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

“待挺过了今年,明年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身后的几人听到,心里有了底,接而随着徐骁奔向了远方。

临远城里的临远王府,今年依旧购置了许许多多的红灯笼。像是一个风向标般,努力表演着粉饰太平

无题

说回令临。

宫文允在醒来后,并未追究李牧童的对错。

只要江明月安全便好。

“没想到你还会照顾人的”

江明月无奈,宫文允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呛她,本着伤者为重的好心,她没有费力去反驳他。

“我刚才还发愁呢。

来,自己把这碗粥给喝掉。”

“不行。我头痛。

还是要麻烦你了。”

宫文允眼角带着泪痕一边委屈,一边却把嘴巴给张了开来。

“啊~”

江明月见他故作无赖,只好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吃。

“嗯~这果粒真好吃。

不愧是本王王妃做的粥。”

“都到北国了,你还一个劲王爷王妃地叫,不怕被人拉出去砍头啊”

“这不没人嘛!”

宫文允看着江明月很是认真的说。

“可”

江明月皱眉,话还未说完,不料脚下一滑,就顺势跌入了宫文允的怀抱。

一心想着不把粥给洒掉的江明月,便被宫文允给吻了个正着。

“唔唔唔~”

感觉到舌尖传来的调戏,江明月很不适应。

可身体来不及反应,便被宫文允一把带到了床上。

一上一下的暧昧姿势,让房间的温度陡然上升了几分。

“是你先吻我的~”

两人唇齿分开的一瞬间,宫文允就先声夺人,把自己树立在了弱势的一方。

江明月还能说什么。在她一个穿越者的眼里,巧合之事,真正算不得多少。

在这个时代,取走女人初吻之人可是会被判有妻徒刑的。

宫文允将自己的开心深藏,一副可怜的模样。

江明月骑坐在他的双腿上,十分羞赧。

想要下去,却被宫文允给拽了回来。

“你都把我的贞洁给取走了,可是要对我负责。”

听了宫文允这番话,江明月打死他的欲望从未像现在如此强烈过。

“跟我耍无赖”

江明月气极反笑,不等宫文允反应,樱桃大小的嘴反而怼了上去。

这下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宫文允愣住了。

他确实没想过江明月会这么大胆!

“嫂子,嫂咳咳,咳咳,你们忙。”

李牧童刚进入房门,就看到了如此香艳的一幕。转身便欲要逃跑。

江明月见李牧童撞到,当下囧的非常。

羞愧欲要离去,又被宫文允钳制在床上动弹不得。

其实这也怪不得李牧童,傍晚不关门就进展成这样,也是独一份了。

“你,放开我!”

见江明月作势就要咬舌自尽,宫文允手一松,江明月就滚到了床的内侧。

“我”

江明月也不知怎么的,自己还能把方向滚反了。

唉,我这该死的慌张!

“今晚留宿在这里吧,当照顾我咯。”

“嗯还是不要了吧,我还有点事。”

说话间,房间门无风自动自动关上,连房间中的蜡烛也如坚强的江明月一般抵抗一下,最后还是没逃过被灭掉。

“我留在这里也可以。

你,你不许做别的过分的事了。”

望着江明月隐约闪着泪光的眼睛,宫文允嗯了一下,手却开始不老实。

“宫文允!咱们说好的!”

“”

武道大会1

别扭了一晚,江明月终于还是挨到了第二天早上。

看着背向他的江明月,宫文允动作悄悄划过三千青丝,闻了一下~指尖还留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昨晚上江明月说什么都不肯脱下外衣,好在屋子里面不是那么冷。让宫文允感觉好笑的是,江明月把自己睡成了一个球。

待到江明月醒过来,也顾不得窗外的寒风透彻,道了一声“你好,再见!”便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宫文允的视线中。

对于宫文允,江明月可算看透了。

说好的不做出格的事情,灯一灭,就开始对她上下其手。好在没有太过分,不然江明月真的就要崩溃了。

前庭庭院中练武的李牧童见江明月慌慌张张出门,忙是打了一声招呼。

“嫂子,早上好啊!”

可江明月却气乎乎地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抱着好奇的心情,进入了房间,正巧与一身病装的宫文允撞在了一起。

“你是不是不行啊

我看嫂子对你很是不满意”

“就你话多。”

宫文允罕见的笑了一声,便叫上李牧童一同前行,去吃早餐。

天澈地冻,早上来,想来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水兑蜂王浆,是很难让人拒绝的了。

“这已经是我第三年参加武道大会了~”

眼神忧郁的翩翩少年,一边抚剑一边喟叹。

想要出人头地,那必须要在武道大会上拿个好名次。

可惜的是,前两次都铩羽而归。第一局就被淘汰出了局。

旁边的老仆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心疼。

自家万剑岭的少爷天资绝绝,放在哪里都会被着重培养。看看,前两次参加武道大会,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第一次,那个叫冯绮乐的胖姑娘,上来便说如果顾长洲能胜她,她就嫁给顾长洲,顾长洲岂是那种目光短浅之辈,为保气节,只好自挂东南枝。

第一次那样算他倒霉的话,第二次直接遇到了不老峰的云水瑶。

不老峰的人神秘的很,各个武功高绝,却从不干涉江湖事端。

云水瑶本是下山游历,碰到武道大会,就随随便便拿了个第一。

因为这两年的遭遇,一生传奇的顾长洲,竟然被同门的小师弟送了个“郁公子”的外号。

今年是他第三次参加武道大会,要是能在这次的大会上拿个好的名次,就得以去北国皇都参加武试。

“少爷,按最近收集的消息来看,来的都是些无名之辈。”

“顾老,不用安慰我了。此次不过是我顾长洲前路上的一丿,不管能不能拿到好的名次,心境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那也是,我家少爷将来可是要统领一方江湖的大人物。”

“嗯大人物”

隔壁桌上一个醉醺醺的和尚耳朵尖,听到后非要拉着顾长洲切磋切磋。

“不了,不了明天就是武道大会了,保存实力为好。”

“小兄弟,话可不能这样说。

人生在世,该切磋就切磋。”

经不住再三恳求,顾长洲心一软,便答应了和尚的切磋。

“碰~”

“你~我还没说开始呢!”

就这样,踌躇满志,一身抱负的顾长洲在比赛前就遭人黑手,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五天。

西厢

“这里是允公子请贴,邀江姑娘前往武道大会一观。”

收下府中仆人送来的帖子,被邀请到的江明月有些无奈,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武道大会属于令临城中仅次于春节的盛事,作为城中管事的黄家一脉,自然举办的极尽奢华。

一路流连,赏着晶莹剔透的冰像与物什,街邻双畔的酒楼中还不时传出来那些直爽武夫与汉子的豪声壮语。连那演奏完毕藏在幕帘后面的歌女,听了话,也忍不住道一声:“轻浮!”

宫文允一身锦衣,落在人群中也算显眼。纵然江明月左顾右盼,也是乍然看到了宫文允正等待她到来。

“自远来顾武道事,莫教冬风度银装。”

与江明月目光相迎,宫文允嘴角一翘,忙是回了句“江姑娘有心。”

书生模样的文气放在南国,应该会吸引诸多女人的青睐。

可惜了。尚武的北国,对于才子佳人,并不太感冒。

“武道大会已经开始了。

地面薄冷,可随我去楼上一观”

宫文允说着,便微弯身,伸出一只手,等待着江明月上钩。

作为女人,江明月在答应邀请之前,还需要不好意思的一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不然便是故作含蓄吧。

西厢之内,江明月趴在冰凉的窗户上,望着偌大擂台上拳脚功夫的两个人皱眉,这两个人的比试,在江明月这个外行人看来不说高超,甚至一招一式还生硬得很。

宫文允与她一同落座窗边,一只手托着脸,一边转过头对着江明月解释。

“现在不过是小猫小狗。

那些稍有些本事的人,估计都在后期压底出现。”

一脸无波的宫文允转眼回看,不想正看到一个人自己旋转劈砍。把自己给转晕转下了台。与江明月不约而同,噗的笑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厉害的高手。

比之之前追杀咱们的那些个杀手,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宫文允愣了一下,听闻江明月这样说,不禁想到了以前。

要说起来,江明月还替他挡了一劫。

“武道一途,已经折戟了不知何几天才。

要是都如李牧童那个变态天赋那样好,不说咱们南国,全天下自然全民皆武。”

一直想学武功的江明月,还没开口,就被宫文允给破了一盆冷水。

“虽然你这么说,我还是想要学武。”

“学武来当个女将军”

宫文允看着江明月,有些玩闹问。

“学武多好啊。强身健体不说,起码还得以自保。”

“你这已经太晚了。

错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

“不迟,不迟。

我还不至于像台上小猫小狗的,把自己给笨死。”

江明月闪着眼睛,灵动的目光看着台上打趣,宫文允也不想多做计较。她想学,那自己教她两招自保的招式,也无不可。

“看那新上来的大块头了没”

宫文允一抬下巴,指了指踏上台招式稳重的大块头。

“嗯。”

“初习武,讲究的是稳。

至于那些深奥繁杂的招式,不学也罢!

世间武道分三重,一入门,二入境,三入微。

入门之人为精英,入境之人可御气,已可称为天骄。至于入微之人,则可御空。多为不出世的绝世高手。”

“那你呢什么境界!”

两面

要说令临城。

昨夜的雪倒没有抵住人们的热情。

台上台下熙熙攘攘,冰刀似寒风,没有丝毫脾气地打了个酱油,无奈兴蔫蔫地离开。

江明月看着擂台之上,一个人被另一人打败,然后换做另一个人再挑战。

五花八门的兵器,自然吸引了包括江明月在内一众人的眼球。

看者无意,观者有心。

江明月此时的一举一动,已经看在台侧的黄家人眼里。

此次主事之人,乃是黄家的公子哥,名梵卿。

不知怎的,明明光天化日之下,黄梵卿一手相术在身,却总是看不太清江明月的形貌。

也许是注意到黄梵卿的目光投来,宫文允仍不以为意,从容笑着在脖间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这个黄梵卿,有点意思。”

江明月看打斗看的入迷,宫文允轻飘飘一句话也没引得多大在意。

“上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都不必藏拙了,在此,只迎有些手段的小兄弟!”

疯和尚双手合一,叹一声承让,把前来挑战的小卒给提下擂台。

至此,武道大会才仿若进入了正轨。

“允公子,允公子,不好了。”

身后一小二面容焦躁,悄悄来跟宫文允说事。

“怎么了”

“我家少主,留下一封信便匆匆离开了。

似与京城王家有关。”

宫文允从锦袖中伸出手,接过信,看过,便将之顺手扔在火炉中,化作炉灰。

“怎么了”

“没什么!

京城王家的人来捣乱。”

“咱们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突然感觉在外面不安全。”

宫文允笑着转身,拉起江明月的手,回李宅。

他们的身份早已经暴露。不管是北国黄家,亦或是南国王家,眼线遍布的人群里面,何谈安全不安全。

“这冬天里面,街上竟还有些果香。”

“我觉得啊,那些千奇百怪的果味,纵然再好,也比不过你身上的梨花香”

“宫文允你”

相比北国令临发生的事,南国江南,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老爷子强硬命令下,姑苏世家拿出了很多粮食来救济灾民。无奈的是,面对越来越多涌入的灾民,姑苏城里面早已经饱和。

瘟疫的传播下,姑苏城中更是行人匆匆,萧条的很。江海与明月都在外,江帜不知所踪。人手缺少的情况下,江大陆和江河也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腾出手来时时刻刻帮着江老爷子处理些突然出现的幺蛾子。

“拿出了这么多的粮食,倒还在承受的范围里面。

瘟疫的事,需要调动军队管制。

我怕京城那里又要抓把柄。”

江大陆跟在江镇远的身后,担忧说。

“我回头去跟南宫老头说道说道。

这事儿扣不到咱们头上。”

相比于江大陆,江镇远纵然老了,还是需要将各种关系整理好。

谁教他江家军中无后继之人!

看向脚底下,多为往外赶路避灾的黄发垂髫,站在城墙上的江镇远浑浊眼中满是怅然。

经历了大场面的江镇远,对人们的性命自然不会放弃,心中难以舒畅的是,腐木未及长新芽,何寻仙药救天下。

一个真正太平的天下

音讯

李家的宅院里面,纵然是有许许多多的商人暂居于此,却也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李家的上层人物。至于李牧童的消失,也就宫文允与江明月寥寥数人知晓。

宫文允看着庭院里面的积雪,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李牧童与王家的恶劣关系,由来已久。王家不除掉李牧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嗖~”一根泛着白光的银针飞来,木头的房柱被一下子扎入了三分。

江明月出神之际,被吓了一大跳。李家之内的人也不都是自己人。

努力拔下来银针,拆开上面包裹的纸条。江明月皱眉,看过后,收了起来。

“上面说了些什么?”

“欲要救江海,三年内北国皇都见。

宫文允,我想知道,我父亲是不是还在南国的京城里面被扣着?”

江明月清冷怀疑的眼光对上宫文允,宫文允点了下头。从前没有骗过,现在也是不想去骗她。

“在你来到京城之前,不知名的一群死侍,从天牢里面把江海劫出了京城。本来想要看看你的表现,这么说来,不是你们镇远王府的人。”

江明月心里有些麻木。任凭她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宫文允,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在令临城玩下去了。”

“去北国皇都?你太天真了。”

“我会给镇远王府那边修一封信。”

“我近来无事,陪你,一路上也好有个照顾你的人。”

“我没那么娇贵”

令临城地处北国偌大疆域的边陲,可军事武力却一点儿也不落后。南国有杀器穿云箭,北国也有镇国机关器。

江明月宫文允乘着一辆无华的二人马车,雇了一个李家小厮,带好一个月的吃食,便上了路。北国的机关器是以一个城的中央为旋转的轴心,一面受到攻击,可以把另一面的完好之地转移过来,此世间可算做防御无双。

江明月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高拔的令临城墙,一直沉默。

“吃一个?”宫文允看江明月不住地呼着寒气,为她剥开了一个冰橘。

“还在生我气?”宫文允将冰橘送到了江明月的嘴边,趁江明月不注意,一下子给它塞了进去。

“咳咳咳,宫文允,你你这样会闹出人命的。”

宫文允看着生气的江明月,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

“虽然不知道背后之人的目的,你父亲肯定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

现在想的,就是你有什么价值能让他图谋。我想想莫不是你身上的梨花?”

江明月很认真听着宫文允分析,宫文允却转而说她身上的梨花胎记。狭小空间里面,羞红了脸的江明月把头扭了过去,不再去看宫文允。

她身上的三叶梨花已经失去了一叶,要说这梨花胎记,虽然与她共伴十八年,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难不成自己还是天命骄女,又或是皇帝的私生女?

“宫文允,我突然感觉好累啊。”

“在你面前为你解忧的不是宫文允。”

“那是谁?”

“江南王江镇远嫡孙女江明月的准夫君。”

“宫文允你”

看着宫文允现在还一本正经,江明月无可奈何,只得敷衍一笑,继续靠着窗户,望着白皑皑的远处。

崩崩溃

北国之境,这个时候虽说还未全部进入冬天,但出了令临城后,便很难再找到行进速度差不多一样的马车。

天空中的风儿略显凛冽,只要稍一露出头去呀,白天还好,晚上就会立刻把鼻子给冻酸掉。马车小厮身份低微,不能进到马车的里面去休息,穿着棉制长袍,断断续续,在路上赶着。如此这般,还有很高的酬劳,当下也没有多大怨言,好在江明月两人也不算苛责。

江明月不时慢慢活动着略显僵麻的脚,茉莉墨白绣花的外套,依然抵不住北国深秋的寒意。

宫文允身着一身看起来就很尊贵的黑绒袍,闭着眼睛,待到睁开眼睛,看到江明月无事可做,心里也稍微有了些波折。他们此行太仓促,也没有做什么准备。审视来说,马车上除了吃的不缺,什么都缺。

“咱们走的匆忙,你说,武道大会,谁最终会拿冠军。”

江明月闻言,微不可见皱了皱眉,咧咧嘴,最后只能摇头。她对这东西不了解,没钻研,盲头瞎猜着实没大有意思。

“那便不说这个了。”

宫文允话锋一转,“看看这个。”

话语间期,宫文允从身边的雕花木匣里面找出来一副地图,让江明月攥住两个角,方慢慢完全将有些泛黄老旧的地图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北国辽阔而模糊的手枪般的狭长轮廓。四周的地域或是因为不重要的原因,都被刻意删掉。

宫文允纵然是习武之人,也不禁要缓一缓有些冷的手指,才开口。

“令临城距离北国皇都路途千里,按照咱们马车的速度,需要个把月的时间。但这已算得上初冬,此时穿越北国的腹地,万一遇到暴风雪”

江明月眉间一蹙,先前刻意掩盖的不安彻底表露了出来。马车里的空间还算得上可以,但此刻空间里面仅剩的,只有风与马蹄声。

“谢谢你。”

沉默了好久,江明月嘴里面只挤出了三个字。一路从南国到北国,再从令临,此去皇都。虽然有些被迫的蕴意在里边,这一路上,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她与宫文允,或者说宫文允陪她,完全没必要这样的。对于宫文允,她现在的心中,充满了内疚。

“没必要这样的。”宫文允趁着江明月沉默到说话的间隙,往嘴里扔了几颗冰冻的葡萄,说话时含糊不清。

宫文允刚想安慰江明月,却不料江明月忽然抱住他大声哭了起来。这下,天地万物再次只剩下了风与马蹄声。

江明月脑袋里面完全被负面与消极的情绪充斥着。自己的老爸现在到底在哪儿呢?她明明已经尽力了,却每次都在即将看到希望,信心满满的时候,与终点拉开无穷的距离。她是,一个江南大小姐,没尝过这些苦。这并不代表着她没有承受这些的能力。一次次的挫败,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却还要追寻着

她到底还能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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