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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


序幕

他看上去其貌不扬,二十六八岁,廋削,一头浓发,和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衣着却不大专究,他们给他买了一张山苏联国际旅行社代办的旅游机票,护照上说他是一名助理研究员。

他们派他来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天。中午11点50分,在那弗斯基,普罗斯派特和戈果尔街的转弯处,他预定和他的联络人进行短暂的会别。

没有什么感到不安的,格来格抡暗怨。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至少他感觉是如此。一切正常。也许因为现在这一时刻到来了,他有点紧张。

“过了红绿灯,在材荫旁第一个路灯杆下停住,就象一个述路的游客一样都看城市交通图。”

联络人就会向他走来,会象一个爇心帮忙的路人那样给游客指路,这要不了多少时间,然后,这陌主人会走开,一卷胶卷就列了格莱格松的手里了。

要做的就是这些。以后他就再一次成为一名普通的游客,一个星期以后,他将在轮敦促胶印交给他们。

这真是易如反掌,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别把自己搞得太突出,”他们说过,”要混在人群里。”

现在时间到了。这个上午他象一名真正的游客一样一直在观赏看列宁格勒的景致,他慢慢地来到了会面地点。

格莱格松买了一本城市导游的小册子,他立在树荫的第五个拱道,离红绿灯最近的那个路灯杆旁。时间卡得正好。

他的表是11点49分。现在他开始表演哑剧了,他仔细翻看导游手册,查找索引,找到了那张交通图,紧皱没头在图上寻找,全然是一副一个困惑的游客在寻找目标的模样。

有几个人走过,但谁也没有理会他。他不断翻弄着书页,再一次查找地图。他开始感到立在那里作这种无人观看“的表演有点犯傻。他这样做了有两分钟,这两分钟可真长啊!他打不定主意还应该等多久。

当然,有一个应急的安排。如果路灯杆旁的接头没有成功,对他的指示是,下午4点,坐到靠近塞尔亚波夫街的圣彼得路德教堂出口栏杆外的左边椅子上,他的联络人那时会出现的。

现在已经过了11点51分。他知道再拖下去是不明智的。

当然,安排这种短暂的会面总可能出错。但是,他们教过他,准时是谍报系统的规距,是安全的又一保障。迟到就犹如口令出了差错。

格莱格松下了决心,不能再等了,他等的时间够长了。

最好现在回旅馆,下午再到教堂去试试。

就在这时,联络人来了。她是一个身材显得矮胖的中年妇女,手里挎着一只菜篮。格莱格松吓了一跳,他原以为是个男人来接头,当然这完全是无根据的猜想,他们并没有告诉他会碰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只不过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他当然也猜想过这个联络人是何许人,甚至心中闪则过也许是一个漂亮的女郎的浪漫情景,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荒唐的念头,不,他相信联络员肯定是一名男子,或许还是个不同政见者哩。

“我看见你在查地图,”这个女人用俄语说道,“你是外地人吗?”

“我在找赫米塔奇,”格莱格按照约定的话回答,“我迷路了。”

“就在这里,我指给你,”她从他手里接过导游手册。

观看着地图。”在这儿。”她指着一个小点,把书珶还给仙,就在他接书的时候,他把一个小盒塞到了他手中.她的动作利索干净。胶卷交出去了。

“再见,”这女人说道,迅速地走掉了。

他把胶卷盒塞进口袋,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祥的预感烟消云散,线搭上了,此后,他用不着再真正冒险。他不担心把胶卷带出这个国家,这可以很容易地藏在行李里。不管怎样,他们没有理由来搜他的东西。不会的,从此以后就是一帆凤顺了。

他这样想的时候,一辆小汽车开过来,停在了他身旁的人行道边,这是一辆黑色的“查依卡”轿车,是苏联政府许多部门的官方车辆。车门开了,两名男子走了出来。他们没有戴帽,头发剪得短短的。

“对不起,”其中一个用英语说道,站到格莱格松的前而。他的同伴则站在了格莱格松的后面。

“克格勃,”这人说道,他是用讲俄语的方式说的,同时亮了一下贴有他相片的身份证。“你被捕了。”

格莱格松顿时感到一调眩晕,“这、这……这大离谱了,”他结案巴巴他说。”我是一个英国旅游者,是随苏联国际旅行社团来的,住在莫斯科饭店,你们可以去查。”

“你叫斯蒂芬芳格莱格松,你进行了问谍活动,”那个说英语的人说道。

站在格莱格松后面的人半部伸进了他的口袋,拿山了那个盒子。

“你看,这是物证,”另外一个人趾高气扬他说道,“证据。”

于是,格莱格松明白了,原来这一切是早有安排的。他们给他设了一个圈套,早就算计好了。他们知道他要来约会,看见那女人来接头,但是,没有这捕她,她是他们的人。

她们知道她给他传递的东西,而且还知道他把它放在那里,同为他们一直就在监视芒他。

“你们弄错了,”格朵格松争辩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谈什么。”

他们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推进车里。

“你们把我带到哪里去?”格莱格松喊道。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小车顺着那弗斯基·普罗斯派特街驶去。有两个人坐在前徘,但他们一直默不作声,甚至连青辄不看他一眼。

格莱怯松波挤压着坐在后座,两名克格勃在两边紧靠着他,他们的肘部顶着他的肋骨。但是,比这种不舒适更糟的是他感到害怕。

“我要见芙冈领事,”格莱格松说道。

他们大笑起来。相莱格松突然感到疑惑了,他不知道,对轮敦来说,他的价值到底有多大。

第01节

他贴上小胡子,对着镜于挑剔地打量着自己。不错,他看上去正是象他演的侦察员角色,肆无忌惮,野心勃勃,是国家安全机器的一个坚定的忠实分子。

叶夫根尼·阿列克塞耶维奇·波利索夫——苏联入门艺术家,在研究他的形象。他看到的是一张颇能力它的主于从力,并且善于隐藏他的真实思想的面孔。他倾身向前,把仪胡子的一角抚摸平整。

他们给了他这问与他地位相称的明星化妆室,但是明忻克的马克西莫·高尔基国家俄国戏剧院是这个城市最古老的一家,它的的设备也比不上波利索夫在莫斯科习惯用的那些,没有电视机,没有冰箱,沙发也没有外罩。

倒不是他对这次地方巡迴演出的条件有所不满,在尤比利娜亚饭店八层给了他一个套间。旅馆就象被高高支撑着的一个混凝士盒子,不过,饭店不象戏剧院,是现代化的,虽然缺少人情味,但是很舒适。还给他提供了一辆带司机们小汽车,供往返戏剧院之用。

波利索夫很想知道,给他这个套间是不是舞台经理列夫·柯普金的主意,对柯普主他可不信任,柯普金在这次巡回演出中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充当部里的耳目。他对什么人都监视,对玛娅当然也了如指掌。

他给波利索夫一个套问,就是为了让波利索人愿意的话可以与玛娅厮混,这正是柯普金这个小马屁津的典范作风这样,他的报告里就有内容可写了。

波利索夫从他的伽瓦斯牌香烟盒里怞出一支烟,这是演出前的最后一支了。他把香烟点燃,做了个鬼脸。以前怞的美国烟使他都变得娇气了,真可惜现在那些烟都怞完了。

可是不要紧。他肯定今晚在舞台上会得心应手的。他很喜欢《侦察员的秋天》这个戏。

门外有敲门声,没有等到回答,玛抓便进来了。她已化了妆,这使她更咖妩媚动人,并且象往常一样从她身上散发出阵阵芳香。

她跑过去抱住波利索夫。“不,”她警告他,“别吻我,你会把我的化妆弄坏的。”

他并不打算吻她,事实上,玛娅开始有点把他们之间的事看作大理所当然的了,譬如说,他还在化妆,她就这样闯迸他的化妆主。

“我得先化完妆,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彼得罗娃,”他说道,一副装腔作势的神态,”我们待会再见,”她咂起嘴,头优雅地一摆,”你怎么知道待会能找得着我?”

“找得着的,”波利索夫说道,他转过身,去拿一些香粉。

但是她没有动,”听我说,”她颤声他说道,”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们请我参加苏弗里曼尼克的《阿尔雅》演山,你能想得到吗?”

变这个戏他已经听说了,眼下在莫斯科正是个时兴的流行剧.背景是一个体育馆,人物都是女子篮球队队员。对此他自有点敬谢不敢。

“我敢肯定这一下够定山风头啦。”他说道。

“猪!”玛娅叫了起来,使劲把化妆室的门碰上。

波利索夫化完了妆,他想,我真的需要她吗?是不是出于是虚荣,才需要她与自己同床共寝?是不是因为她的年纪比他小一半,因而她使他回忆起了作为年青演员的岁月,她在后台老是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唠叨叨,毫不掩饰地利用他们的关系为自己开辟前途,这些都经常使他生厌,是的,她非常漂亮,她的身体令人神往,她做起爱来就象她演戏那样,爇情奔放。问题是她现在开始叫他心烦意乱了。

唉,好吧!波利索夫想,这一切很快就要解决了。

离开幕下多不少汪差30钟的时候,柯普金来敲门了。

他是来提醒他还有半个钟头。

“知道了,”波利索夫朗外喊道,但是使他惊异的是。

柯普金竟然进来了。他带来一束玫瑰衣。

“这是自俄罗斯作家协会送的,”他宣称:“我把它放人儿肌里吧,要不然你让他们把它送到旅馆,”他那主边服悦鹰面的一双小眼睛闪耀着快乐的光芒,“叶夫根尼、阿列兜塞那维奇,你想象不到这次巡理演出获得多大的成功呀!明斯克人算是被征服了,我可以告诉你,人人欣喜若狂.”很清楚,彼利索夫想,柯普金定是受到部里表扬啦。

“请你把花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吧,”“哦,对啦。”柯普金又说,“回程飞机票已经订了,星期六上午11点离开明斯克,在出发去轮敦前,我们可以在莫斯科呆一个礼拜。”

波利索夫的面孔毫无表情。他对不久就要成行的轮敦访问演出谈得很少。那里将举行一个演出近代俄罗斯剧本的戏剧节,有沃罗丁,杜达列夫,还有费多托夫的作品。部里对这次文化交流相当重视。

“把这些旅行都搞完,我就高兴啦,”柯普金接着说道,“旅行总是把家里的享弄得乱七八糟的,你说是吗?”

这小耗子在叽笑我吗?波利索夫暗想。不过,柯普金肴上去倒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好吧,时夫根尼·阿列克塞耶维奇,我不打扰了,戏完了再见。”他走了出去,手里仍然拿着那束攻瑰花。

开幕的时间就要到了,波利索大试图摒弃一切杂念,把思绪完全集中到他演的角色上来,将台同默默念一遍,把要做的动作再想一想。可是今晚他却总是心猿意马。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呆呆地望着墙壁,视而不见,一动不动,而他的心却早已远离明斯克的这间化妆室,这真叫人吃惊。

波利索夫是一个很能节制的人,上台之前很少饮酒。可是今晚他却走到柜桐前,拿出一瓶伏特加.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一饮而尽。

他在化妆室里唯一的一张扶手椅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他一定是打了整整一刻钟的吨,但时间好象只过去了几分钟,有人再一次敲门,招呼演员上场的那个男孩在喊叫:

“第一幕演员上场啦!”

波利索夫睁开了眼睛,意识到今后可能要发生各种情况的想法,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他走到梳妆台前,再一次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

“一切全靠你啦,同志,”他大声地自言自语,并且笑了。这是一种讥讽的笑。

他扣上夹克上衣的衣扣,把领于抚平,走出了化妆室。

帷幕就要拉开了。

大约8点25分,空中传来了无线电播音,在苏联的许多地区,包括自俄罗斯和乌克兰,在短波段上都可以听得相当清楚。

这播音是个不速之客,而且没有表明它来自何方。广播持续了大约半个仲头,一部分时间还用来播放俄国民歌,在其他的时间里,广播员则对听众的收听表示感谢,答应下次再播。

“请在大约这个时间,在48米波段上继续收听我们的播音,你们将听到一些有趣的消息。”

然后广播便嘎然而止,如同它来时一样突然。这播音把负责无线电监听的第五处完全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专门压制那些讨厌的广捅的干扰勤务队,也被弄得晕头转向。

苏联的监听员将广播录了音,但是在分析广播的内容后,他们都大惑不解。这里没有政治性词句,除非民歌是某种复杂密码的一部分,好象看下出橘音要达到什么目的。唯一重要的是他们的许愿一一看来他们也真要这样干——听众在以后的播音里会听到那些“有趣的消息”。

一个全面的报告送到了广播和电视部部长谢尔根·拉平千里。第五处则要求处属技术设备小组尽力找出播音站所在地。

虽然拉平没有说出来,但使他不安的是,那个播音员给入一种印象,好象广播来自苏联国内。

他敢肯定,弗雷登豪夫从来就没有变过样,从烂撒时代,从希特勒,从阿登纳以来,它就从来没有变化过。盟军的轰炸机没有打扰过它,穿着长统皮靴的纳粹军队以及美日人的作战坦克来过,却又走了,但是弗舌登豪夫却安然无恙。

当然加纳错了。偎依在杉木林深处的这个昏昏欲睡的巴伐利亚村庄,自有它的秘密。不过,一个坐在军车里穿过村庄的人,是看不到这些秘密的。

“这是一个汉色尔和格莱托尔的国家,”拉思伯恩在位于骑乒近卫军路的8011号房间里对加纳介绍情况时,曾经陰郁他说过。”不过,我一直认为汉色尔和格菜托尔可是个够恶心的故事。”

从车窗里翌出去,加现在确实从这些中世纪制造姜饼的面包房中看到了现代化的痕迹。古老的房顶上伸出了电视无线杆;旧式小喜店外贴着美国捷运公司的广告商标。在有拱顶的市场广场中屹立着一个魏玛共和园士兵的花岗岩雕像,它既是弗雷登豪夫战争死难者的象征,又是希特勒时代的艺术的一个标志。但这些都在匆匆一瞥中消逝了。

军车驶人一条乡间的小路,两旁是这里随处可见的杉树。最后,小车拐到一个转弯处,一根涂有红臼两色条纹的横杆挡位了道路,一个美国士兵走上前来。

他是个很有趣的士兵。他的裤退塞进战靴里,用一根带子高高扎起,战靴擦得油光锃亮,脖子上困着一条染有斑驶伪装色的丝围巾,戴着一顶深绿色的贝雷帽,帽子左边钉着绣有花纹的盾形纹章。他的武器是一支手枪。他的胸前别着名牌。

这士兵一声不吭,只是弯下腰,对坐在车后座的川纳看了看,又看着司机。

“加纳上尉。”司机说道。

士兵核对了一下他的名牌,点了点头。几乎同时,红自色的横杆升了起来。

“欢迎。”士兵用俄语说道,敬了个礼。

小车在乡间小路上加速疾驰,加纳极目寻视两旁的路标、篱笆、建筑物或者任何东西。但是,除了杉树外,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们接着来到一个看上去象是乡村庄园人口的地方,在一条长长的、优雅别致的便道尽头,矗立着一幢乡村的楼房,门口停放了两辆美国陆军的吉背车。

加纳从军车里钻出来时,楼房台阶上走下禾一名军官。

装柬打扮和关卡处的士兵一馍一样,也是戴着贝雷帽,闸着丝围巾,穿着伞兵的皮靴。但是在他的开领衬衣的领口上却钉着镶有银色条纹的中尉领章。

加纳仔细地朝这名军官打量。原中这是一名女人,细高个,留着短短的金发。人们能感到她只是薄施脂粉地略略打扮了一下,几乎叫人看不出来。但是,一身戎装却完美地衬托出了她那啊娜多姿、运动员般的身材。她象那个卫兵一样也佩带一支手枪。

不错,加纳想,当然,在美国陆军里,妇女就是战斗的士兵,她们接受战斗训练,使用枪炮:她们拼刺刀,投手榴弹。这个女人的制服上还佩着空降兵联队的标记。

加纳按照给他的指示,穿着便装。因此,当这个女中尉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之后,他对要不要还礼感到左盲为难。难道他们希望他穿着老百姓服装向一个穿着军装的军官还礼吗?

他断定,在这个部队,一切都行得通。于是,他还了一个札。

“加纳上尉吗?”她说道,伸出了右手。”您有给您的命令吗?先生。”

加纳递给她一个大信封。她打开信封,从里面怞出一张纸,看了一眼。

“请给我看看您的身份证,先生,”她说道。

他拿出身份证。她将证件上的照片与他本人对照。她的面孔冷若冰霜,毫无表情,却又别有动人之处,她看他就象在看一件家具一样,最后把身份证还给了他。

“上校在等你,先生。”她宣称道,“请这边走。1这房子寓丽堂皇,是一个年代已久的古老贵族家庭的庄园。加纳在这位女人的陪同丁踏着厚厚的、豪华的地毯,顺着回廊走去。回廊的墙壁上挂着各种油画和战利品,以及许多中世纪纪的武器、宝剑、戟和弓箭。他们走过挂在墙上的一些描绘狩猎情景的装饰画后,来到一扇门旁。一个戴贝雷帽的士兵在门边站岗。他”刷”地立正。中尉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声音命令道。于是加纳被领到杰罗姆·8·布劳的面前。

“看来只有美国陆军才能出这种军官。”拉恩伯恩在介绍情况时说过。”他们自戌一类。巴顿算是一个,还有麦克阿瑟。你知道这种人:他们要比常人高出一头,爱唱独脚戏。”

“加纳上尉来了,长官。”女中尉说道,站得笔直“谢谢你,琼斯。”,上校向她打了个招呼。她潇洒地做了一个向后转动作,从房间走了出去。

这房间看上去简直不象一个办公室:没有标有标记的地图.没有照片,也没有放公文的柜子。墙上有几个法国式的窗户,从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躁场。

布劳站在办公桌后面。他的身材高大粗壮,佩着带银鹰的上校领章。他的头顶已经秃了,看上去就象古代传说中的公牛脑袋一样。他有一个拳击运动员一样的鼻子,两肩宽阔,一眼看去就知道力大充穷。他的眼睛湛蓝,眼光坚毅,直勾勾地盯着加纳,他的嘴长得很难看,嘴唇肉内翻,但嘴旁却有儿道笑纹,加纳想,他笑起来一定很可怕,但愿不要听到他的笑声。加纳从他穿的制服上就可以知道他的一些军事生涯,他戴了四排奖章和绥带,有银星勋章、铜星勋章、紫心勋章,还有伞兵指挥部的奖章、战斗步兵的徽章,右胸还圳着一枚总统嘉奖的两星徽章。

令人不可恩议的是布劳的一双下。这是一双敏感的、有教养的、长着细长手指的手,就好象一个钢琴家的千,错接在自由式摔跤运动员的手腕上一样。

“坐下,加纳上尉。”上校命令道,粗鲁地向他点了点头。

面对着巨大而又空洁的办公桌,加纳在一张倚子上正襟危坐。办公桌上只放着一个简单的公文卷,布劳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页敲打着。

“我这里有你的档幸,”他说道。”很有意思。我很尊重特别空勤团。他们是真正他军人。不过,我这里不需要他们。这不是个人的原因,你明白吗?”

“是的,先生,”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实话,我们大忙,没有时间照顾来访的旅游者。”

他的湛蓝的眼睛盯在加纳的脸上,看他有什么反应。

“准确他说,我不是一个旅游者,上校。”加纳指出,“我们进行训练交流是早就定下来的规矩,你们的特种部队到过赫里福德,我们的人在巴特托尔兹训练……”

难看的嘴噘了起来。

“这个部队没有任何成规,上尉。这里也不是巴特托尔兹。我们这里的工作不忻不扣是一种特殊的工作,你是上级硬塞给我的,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一点不销,上校。”加纳表示赞同他说、”我们都在执行命令。”

他的思绪回到了8011房间。要是布劳上校知道他得到的真正命令是什么的话……

“我想你参加过战斗吧?”布劳问。

“是的,先生。”

“打过几枪,嘿?整过几个躲在阁楼里吓得半死的恐怖分子?打过爱尔兰人?在弗克兰岛扛过冻僵了的呵根廷人?”

他等他回答。但是加纳什么也没有说,“胡扯蛋,上尉,恕我冒味,不过仗不是为此而打的。”

“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到这里来。”加纳说道。“来看看仗到底是为什么打的。请你也恕我胃昧,先生。”

他一边说着,眼睛一直在打量着四周,打量着墙上的一块铜牌,那上面刻着交叉的两枝箭和一把匕首,下面是一句格育:

“解放受压迫的人们。”

布劳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它。“不错,现在你看到了,仗就见要为它而打,上尉。这就是我们的使命。现在你抓住了要害.”没想到这么快就接触到这个题目.加纳决定冒险试探一下.“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的哨兵才对我讲俄文?"那张难看的嘴扭曲了一下做出了一个笑容。他指了指公文件,”你的俄语是不是讲得很好了”“我懂俄语,先生。、布劳挺了挺腰板,“这个部队每个人都能讲俄语,上尉.”他颇为骄做他说,“你要是不会说,也别想上这儿来。”接着他又怒冲冲地向加纳瞪了一眼。“那未,你想在这里跟我们泡多久呀?”

真是不友好到家了。这话的调于很清楚,“我们什么时候打发你呀?”

“需要多久就多久吧。我想是60天,命令上说……”

“60天1上帝呀!要呆一辈于了,上尉。60天里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的……”

别管那话里的威胁,加纳想,别一触就跳。

“不管怎样,”上校接着说,“问题是事情该怎么办。

你是来考察我们的工作方法,考察我的工作方法。好,不过,我可没有请你来。我们在这里于什么,或者是怎么干的,和你们的人有屁关系?如果你能原谅我说话粗鲁,我要说我们不需要你们这种人搞什么乱七八津的跨海交流。不过,是海德堡同意的,所以你就来了。”他气愤地哼了一声。

“我尽量不妨碍你们,先生。”。

布劳嗟起了嘴。“这我们会留神的,先生,你倒不必躁心。”他们开面前的公文卷,大致扫了一眼,好象要核对一件事情。接着他抬起头。“我把你分配到斯金纳少校的小组去,他有办法调教出真正的男子双。”

“谢谢你,先生。”

布劳的眼光严厉地审视着他,但加纳的脸上却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还有一件事,上尉。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介绍我们的。不过,你要忘掉它,你懂我的意思吗?”

加纳在一瞬间感到不安起来,好象布劳已经意识到拉恩伯恩在轮敦告诉他的那件事情,又好象在警告他……。但接着他便断定,他是多疑了。

上校打开办公桌旁的对讲机。立刻,刚才那个女士的声音应道:

“有事么?长官。”

“进来,琼斯。”

对讲机关掉了。一会儿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金发女中尉走了进来。

“把我们的客人带到宿舍去,琼斯。”布劳命令逍。

“斯全纳少校将会照顾他。”上校加了一句。

“早上的第一件事,”布劳转过身对加纳说道,”在瓦尔德海姆集合,那是我们的一个小小的躁场,上尉,希望你会喜欢它。”

他突然一挥手,做了个请走的子势。

仍这边走,上尉。”金发女郎说道。

加纳转身要走时,看到上校把他的公文卷放进办公桌的怞屉。他关上怞屉时那种神情果断的样子,不内地便加纳暗暗心惊。

第02节

这房间陈设简朴,只有一张铁床:一个薄薄的床垫,几条军用毛毯,一个洗脸盆,一张栏式的扶手椅以及一个多用拒。

“希望你在这里住得舒服。”琼斯中尉说,他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在对他进行尖刻的讽刺。

“我相信我会过得挺好的。”

他们吧他的箱子已经从军车上拿到了房间里,就放在地板上。

“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她又说了一句,便转身要走。

“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加纳说。

她冷冷地望着他。“具体他说?”

“你怎么到这个部队来的?”他真的感到难以理解。

“我自愿加入,上尉,象人家一样。”

“那未这个呢?”他点了点头,示意她戴的那个银色伞兵徽章。

“考核合格。满意了吗?““对不起,如果我问得傻里傻气的话。不过,我确实设想到会碰到——象你这样的人,在这个部队。”

“你指的是,我是一个女人,”“就算是这样吧,”“你们特别空勤团里没有女的吗?上尉。·“没有,不管怎样现在还没有。”

“这是怎么一口事?”她问道,“是不是你们的人认为女人不能胜任杀人?”她的话里明显地带着一种嘲弄。

“、想我们还都没有适应这一点。对有些人半说,叫他们习惯这一点还需要时间。”

她若有所恩地打量着他。“你知道。你可能是在胡弄我,先生。”

“你说什么?”

“你说你是sf”她说。

“sf?”加纳感到莫名其妙。

“sf就是特种部队。我通常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要他一进这个房间,他的身上——这么说吧,有一种特殊的东西。我想说它是一种生活方式吧……”

他感到了她在引他上钩。”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她的话滴水不漏。“对不起,先生,我扯得太远了。”

他想把她的话引出来。”不,你说下去吧,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不,先生,没有什么。我想,我过去从来还役有碰到过特别空勤团……”

他在想,假使她脱掉贝雷帽,脱掉这件没有任何女人气味的制服,解掉伞兵靴上的带子,去掉挂在她腰部的千枪套……她会是什么模样呢?”

“好吧,我们开始有些私交了,中尉。除了叫你中尉之外,我还可以叫你什么?”他对她笑了笑。

“我的名字叫琼斯,先生。”

“琼斯前面的名呢?”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开头字母是k·d·”他可不想让他搪塞过去,“k·d·代表什么呀?”

“人家就是这么叫我的,先生。”她态度生硬地回答道。“k.d·琼斯。我的朋友们……”

“姓吗?”他猜不透这个冷昔冰霜、可怕的金发女郎会有些什么样的朋友。

“我的朋友们都叫我k·d,”“好吧,”加纳说,”我就叫你k·d。”

她一副冷冰冰的神态。“你不是朋友,你是同事,我想我们还是照军队的规矩办事吧,先生。”他看得出来,她带者嘲弄的神气,敬了个礼,走出了房间。

他坐在硬板床上默默沉恩。在8011房间,情况介绍得可谓详尽无遗了,但是她却是拉思伯恩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的。

尽管如此,他似于依然实现了他的计划。他一直在观察有什么可疑的迹象,但是截至目前为止,他们好集还没有怀疑在特别空勤团里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叫加纳上尉的人。

“你可以应付得了。”拉思伯恩曾经一刚瓜竹在胸的样子叫他放心,“千这种事你最在行。

对于坐在白厅办公皋旁的拉思伯恩来说,事情当然是很容易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装作特别空勤团的人呢?”加纳问过他。

“因为这是我们能搞到交流访问的唯一办法。”拉思伯恩解释说,“他们只和特别空勤团有这种安排。”

现在,所有这些好象都是许久以前的事情,而且好象又是那么遥远。

加纳站起身来,在小房间里踱步。这是一问囚室似的房间,空无所有,冷气逼人。他们肯定没有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的想法。

隔壁盥洗室里挂着一幅日历,加纳仔细地看了看它,这是一幅俄国日历,清清楚楚地标出了八个苏联的国家节日。

剧团的舞台监督西莫若夫建议演出后一起吃一顿便饭。

波利索夫以为其他角色也会来的。但是,当他到达乌利扎·杨基·库柏拉饭店时,西莫诺夫正坐在一张桌旁,桌上摆着两付餐具。

“我听说这地方不错,”他向波利索夫招呼说,”一定要试试这里的鹅肝酱,他们的上豆糕据说也是风味十足。”

他的三重下巴、胖胖的回脸以及和蔼可亲的神态掩盖了他的狡黠。他扭长在斗争中保存自己,设怯给人以一种向现有制度挑战的印象。然而他又是当局最能接受的人物;他好象迫不及待地怀疑当前的体制,然而又是一个上面最信赖的宣传家。

“我们好象从没有机会安静地随便谈谈,我亲爱的朋友,”他神情真切地说,“为友谊干杯。”他举起盛满克瓦斯的杯子。两个人都喝了起来波利索夫好奇地打量着他。西莫诺夫干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

似是,不管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到这家饭店倒是来对了,饭菜确实不错,服务也周到,招人喜欢。鹅肝酱配上浸着酸仍汕的土豆和蘑菇,鲜美可口。

“我真盼着到轮敦去。”西莫诺夫推心置腹地说,“我想,我们大家其实都有样,你说对不对?

波利索夫小心地擦了擦嘴巴。“一定会很有意思。”

“我知道剧团会过得很愉快。”西莫诺夫爇情洋溢地接着说,“多么了不起的一个机会呀,叶夫根尼·阿列克塞耶维奇,让那边的人们看一看我们的心灵,让他们知道我们作为艺术家也象他们那边的人一样,对于偏见同样敢于怀疑和挑战的。”

当心,波利索人想,这种谈话是很可能被随意曲解的。

“是的,”他表示赞同他说,仔细地字斟句酌,“我相信他们对苏联现代戏剧的代表作品会感兴趣的。”

几滴酸奶油顺着西莫诺夫的下巴一边往下流。波利索夫决定不告诉他。

这胖子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把身子凑上前来。”当然,无需要我来告诉你,我们作为文化读者,无时无刻不翌到人家的注视。他们通过对我们每一个人的观察来判断我们的国家。每一个人都应尽力表现优良。亲爱的同志,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波利索夫毫元表情地看着他。“怎么帮助呢?”他间道。

西莫诺夫揪开圆胖的子掌。”你知道得最清楚,我们的演员在旅行中会搞些什么……而且在外国,诱惑是那么多……”

“我想在一个礼拜演完七场,又要适应伙食,还要让人听懂戏,我们除了累得想睡觉,不会再受到别的诱惑了,”西莫诺夫咯咯地笑了起来,肚子微微地颤动。他很欣赏波利索夫纳这句话。”不错,不过一起上床的还有谁呀?我得要问问自己。”他认为自己的这句话很俏皮,所以又大声地笑了起来。但接着,他的脸又罩上一层乌云。“留比莫大事件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警告。”他咕咱了一句。

当然,波利索夫想。尤里·留比莫夫~塔干卡乐团的指挥——可招得人人对他痛恨。他在轮敦哈默史峦斯的歌可院演出后,再也没有回来。

接着,西莫诺夫改变了话题,“我想着要把《银弦将断》这个戏带到轮敦去,可部长觉得它不大合适。”他透露说。“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以。也许因为卡桑采夫现在失宠了。不过他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剧作家,这个剧写得非常好,你说她不是?”

呵,波利索夫想,他现在改变角色了。现在批评起当局来了。真是一个合上头心意的谋反派。

他向舞台监督笑了笑。“我听说剧院没有同声翻译,因此,除非观众听得懂俄语,不然他们对我们说的会摸不着头脑,是不是这样?”

“西莫诺夫皱起了眉头。“你这话可不是积极的态度,亲爱的同事。我们一定要假定他们听得懂我们的每一句话,而且演出必须认真,就象中央委员会坐在头排看戏时一样。我相信你一定会这样做的,你是个地地道道的行家。”他对招待员做了个乎势,向他要了一份”你们有名的蜂蜜蛋糕。”

“这又是他们的一种风味。”他告诉波利索夫。显然,有人向他作了详细的介绍,“当然,我不应该吃这种川食,但是,人一辈子不能靠循规导距过日子,是吗?

”他不无深情地拍了拍他的肚子。

波利索夫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起身告辞。”我得回旅馆去了。我答应过波莉娜今晚给她打电话。”

“当然,”西莫诺夫点头说,“你亲爱的夫人好吗?”

“还不错。”波利索夫回答得很简短。

“她一个人在莫斯科一定会感到很闷的。”西莫诺夫说,“你一定要从轮敦给她带一件礼品口来,也可买点毛料之类的东西。苏格兰羊毛是不错的。”他示意付账。“我是很想把我那小女人带上,可你知道部里的态度。这么重要的一次旅行不能分心呀。”他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否理解我们艺术家也是凡夫俗子,也是有敏锐的感情的。”

“我肯定他们是知道的,”波利索夫说道。西莫诺夫却对他满腹狐疑地看了一眼。

他们穿上大衣后,便相互拥抱。

“谢谢你这顿美妙的晚餐。”波利索夫说道。

“你看,”西莫诺夫自呜得意地笑道,”我的间谍们情报正确吧?这个饭馆真不坏。”

千真万确。波利索夫一边向他挥千告别,一边想道。

“亲爱的朋友,你的间谍总是正确的。”

他回到尤比利那亚饭店,乘电梯到了八楼。他把门打开,灯却是开着的。

“去了那么长时间!”玛娅怒气冲冲地叫嚷。她躺在床上,衣服已经脱掉,“我以为你再不回来了呢。”

“我和西莫诺大在一起。”他说完以后,感到为自己向她解释而生气。见鬼,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谁给她的权利在我的房间里放肆?

“你怎么进到这里的?”他问道。

她狡猾地笑了。“你说呢?我是叫他们开门进来的。毕竟,我们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是我的房间,”她大笑起来。“你要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到我的房间去。不过你的床大。”

他把大衣扔在倚于上。“我必须要打一个电话。”他说。

被单滑落了下来,她没有动,并不想去遮盖她的侞房。

“那好吧,”她冷冷他说,”去打吧。我不偷听你的。”

她软绵绵地放开身子躺着。

他在床边坐下。“玛娅,听我说……”

“说什么?”

然而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把心中的话和盘托出,他们的关系也就到此完结了。他望着她,他需要她的身体,她一丝不挂的神态在牵动着他。他什么也没有说。

“上床来,”她说,”我冷了。”

她象以往一样,满怀激悄地把他抱在怀里,过了一些时候,他们在黑暗中躺着,谁也没有作声。

“你还要打那个电话吗?”她突然问道。

“现在大晚了。”波利索夫回答说。

“我相信你妻子不会介意的,”她一直对波莉娜说三道四,她也敢于这样做。毕竟,波莉娜的男人刚刚还跟她做受呢!

“是的,”波利索夫说,“今晚我不打电话了。”

玛娅在黑暗中微笑了。不过,如果她以为她的这个情入在想着他生活中的女人,那她就错了。彼利索夫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情。

他在想轮敦。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不知道的是,到了轮敦,他就要寻求在西方政治避难。

从荷兰公园街他的公寓套间到肯新顿宫花园街的苏联使馆,安德列扬要走20分钟。走得快一点,可以用12分钟。不过他喜欢安步当车地在街上溜达。

他总是感到这种步行大有好处。当他每天清晨去上班的时候,这等于是他观察世界的一个窗口。虽然路程很短,但给了他机会通过显微镜来观察英国。他总是爱看那熟悉的标志。例如托尼·市的老式房子,前庭长园里钉着一排公园式的长凳。莫斯科认为这是一位相当重要的人物,但是安德列扬在治部里的报告中对他却不大客气,称他是茶室里的马克皿主义者。

一路上他爱看贴在墙上及广告板上的各种招贴以及乱七八们的各种告示,预告将要举行示成活动、游行、会议。设置纠察线以及集会等等。他总觉得,英国人搞抗议这一行真有意思,总要事先预告一番。

他喜欢观察碰到的各式人物。在诺丁山门什么样的人你都能见到.不修边幅的无政府主义者、妖艳的模特儿、稳重的企业家,豪放不羁的艺术家、吸毒者、政客、外国移民、富人和穷人以及普普通通的轮敦居民。这些入和他在使馆里工作时遇到的人大都不相同。

安德列扬早就不留神步行时是否有人在盯梢。他知道英国人在住意他,他家里的电话肯定有人窃听。一想到这点他就要笑,好象他会在英国电信公司的电话线上谈论国家机密!他怀疑他们还拆看他的信件,那就祝他们好运气吧!

不过,仙知道他们也不是孬种,如果他们安排什么人盯他,那是很难觉察出米的。当然,可能就是那个围着印有帝国大学标记围巾的年轻人,或许就是那个提着公文包的瘦子,或许是那个穿着雨衣的妇女,什么人都有可能。不过这对他无所谓,如果他们以为他在利用盖特电影院作为投放密信地点,或者在w·h·史密斯国书馆的杂志架上捡口微型胶卷,那他们就要失望了。

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官方的身份是使馆的新闻参赞,但他还有其他非官方的工作要做……

他很喜欢轮敦这个岗位。他英语说得很流利.不过这不是莫斯科给他这份工作的机缘。他是被看作一个有前途的人,而在轮敦工作,是向上发展的一个必要的阶梯。因此,部里允许他有相当大的活动自由,而他的上司——列沃诺夫对他也以慈父般的眼光另眼相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他走下人行道.正要穿过马路,却不小心正好撞在一个穿红衣的相当漂亮的姑娘身上。

“对不起。”安德列扬抱歉他说。

她对他笑了一笑,急匆匆地走了。一瞬间他怀疑这是否真是一次不期而遇。是她故意要撞他的吗?他摸了摸钱包和通讯录,幸好都在。真格的,他想,他不应这样疑神疑鬼。

但他就是这么训练出来的,他知道这一辈子也难改了。

他朝四周望了一眼,看是否还能找到那个姑娘,但她已跳进一部出租汽车里。安德列扬喜欢漂亮的姑娘,尽管他戒心十足,但仍有一刹那问波那红衣姑娘吸引住了,倒不是他要转什么念头,他就是想多看她几眼。

接着他的思绪转到了他的工作上头,有好多事等着他做。他要确信在轮敦举行的苏联戏剧节的一切必要的细节都已安排妥贴,西莫诺夫将要带一个回来用俄语进行演出。演员阵营十分强大,卫报已经要求采访首席演员波利索夫。

所有这些人当然都是可靠的。西莫诺夫是一个党员,波利索夫是人民艺术家,但是部里还是要求加强监督,安德门扬知过他应该做些什么。

还有有关拉思伯恩的报告。在这个问题上,部里真叫他人伤脑筋。他已经向莫斯科送了一份关于拉思伯恩的详尽的档案材料,但是第一指导局还要知道得更多。安德列扬能够想象得出,他们在莫斯科环形路那座半月型建筑的第五层楼上,围着这份档案冥思昔想的情景。然后他们就会说:“叫安德列扬把情况搞深一点,他毕竟是在轮敦现场的嘛。”

“他们想叫我千什么?叫一辆出租汽车到白厅去,走进拉思伯恩的办公室,叫他谈谈他部里的情况?”他曾经问过列沃诺夫。

一头灰白头发的上校对他笑了笑,”为什么不行呢,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

列沃诺夫的优默感可是臭名昭著的,他开的玩笑会叫有些人到深更半夜还胆战心慨安德列扬已经把损告起草好了,不过在送去译成密码前,他还想再看一遍。他实在也没有加进去很多新东西。拉思怕恩俄语说得十分流利,这肯定使他有别于大多数那些只会在文件堆里做文章的二把刀,不管其确切合意是什么,他所在的部门显然有一个代号,叫做特别联络处。他在华盛顿呆过。他很少喝酒,这一点倒使安德列扬有点不安,对不喝洒的人他是不信任的。但是最令人不可理解的是,拉恩怕恩不盲欢出头露面,有几处空白总指导局一直弄不清楚。在拉恩伯恩的生涯中有好几段时间里好象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或者干了些什么。

一个穿着风雨衣的日本人拦住了安德列扬“请问,”他露着牙齿笑着问,“到……”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一张纸条,”到巴克·普莱依斯怎么走9”“你差不多已经到了,”安德列扬用纯正的英语答道。

“在第二个拐口处向左……”

日本人徽撇鞠了一躬。“谢谢你。”

安德列扬高兴给人指路。他对轮敦很熟,显露一下他的地理知识是他最喜欢的嗜好。有一次他还对塔斯社记者透露了他的一个伟大的雌心勃勃的计划。他说他真要去试试通过轮敦区警察局的交通考试,以便领取一张出租汽车的营业执照,这位记者听得简直目瞪口呆。

他看了看表。走了十几分钟,他穿过贝依斯沃特路,在一个正在来回巡逻的外交使团安全小组的军官面前走过。再过两分钟,安德列扬就将进入肯新顿宫花园街第18号。

互那时,他将开始变戍一名间谍。

拉平在他的广播电视部办公桌上最下想看到的,就是第5处送来的报告。下午他将去参加中央委员会的一个会议。

在这最后一分钟,他可真讨厌在他的日程上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

第5处向他报告说,昨晚那部神秘的地下电台出其不意地又出现在空中了。现在它凶相毕露,称自己为“俄国自由之声”,它还广播新闻节目。

“莫斯科市民们,不必惊慌,核能研究所的托卡麦克梳反应堆出现的裂缝不会威胁到这个城市的安全。幅射量还没有大到足以危害您的健康或伤害您的孩子的程度。但这是一次严重的事故,当局没有宣布,完全是为了避免引起您的担忧,为了绝对确保安全,干脆不要到研究所的邻近地方去。”

当然,这些杂种们想于什么是很清楚的.部长咒骂了一声。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伎俩——散布假情报,对谣言越想辟谣,人们就越会相信。研究所根本就没有发生事故,核反应堆也没有什么裂缝。但是,这个故事一旦传开……

拉下仔细地又把报告读了一遍。“俄园自由之声”,真有意思。这是列宁在1917年关闭的一家报纸的名字。它刊载不许发表的有关布尔什维克的故事。有人说报纸在10月24日死亡之日,也是对新闻自由处决之时。大多数俄国人从来没有听到过“俄国自由之声”这个名字。现在它突然在空中新生了,还真叫“俄国自山之声”这个名字!

部长用牙齿咬住了嘴唇。第5处的报告巧妙地把没有提到的事情都滑了过去。这可不行。他拿起电话,叫通了总参情报局情报处长阿卡迪·佐托夫大校。

“那个地下电台,”他咆哮着说,“你们发现了什么情况?”

佐托夫在电话线另一头清一清嗓子。

“我们还在调查,部长同志。”他小心翼翼他说道。

“真的吗?”拉平不想掩饰话里的讽刺味道,“要调查多久呀?”

“确切他说,您想知道什么情况?”佐托夫说道。时间,他现在要争取的就是时间,以便先考虑一下。

“喔,我想这问题应该是很清楚的嘛。谁搞的广播?从哪里来的?一开始对这些都应该弄清楚嘛,”电话另一头停顿了一会儿。

“部长同志,他们试图给人一种印象,好象是在国内广播的。而我们的技术专家似乎倾向于认为这不对。”

拉平极力往制自己。“混蛋,这叫什么回答?你们肯定有技术手段把这些播音的来历查清楚嘛……”

“非常困难,部长。”佐托夫赶快回答说。

“那未你的那些‘技术专家’认为电台设在哪甲?”

佐托夫不想把话说死。“我应该说……是在国外。一“谁干的呢?”

“部长同志,这谁能说得准呢?”佐托夫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身子。他也知道再过几个钟头就要召开的那个中央委员会的会议。他知道如果一向起这件享,拉平是会毫不犹恐地把他丢进地狱。“我怀疑是中央情报局的活动,也许是移民干的?当然,肯定是我国的敌人。

拉平不忖)、拖广灯卜一以时间。佐托夫江以为他挂了电话呢。似是,他没有姚。

“人校,”他说道,”你们准备怎样去卡掉这些括音:

我不要让这些谣言满天飞。我要求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行干扰,每一个字都要干扰,你懂了吗?”

“当然,我悔了。”佐托夫在心里又骂了一句,“不这有一些技术困难。您看,这些扬音时间下一。我的意思是说,上次是20点45分,这次是23点30分,要24小时都能采取反措施是相当复杂的一件事。我们的人力物力……”

“我将向中央委员会报告,”拉平吼道,放下了电请。

他满意地想,至少他叫佐托夫今天过不安生。

似是这种满意感没有持续多久。他有一种感觉,这个自称姓”俄国自由之声”的电台还会没完没了地传到他这儿来的。

第03节

对布劳上校来说,这处个珠宝盘。别的人则招它叫做11号站,而且对之讳莫如深。因为它的存在是不能形之于口的。它四周有3道电网围住,每一分钟都处在闭路监测镜头的那些玻璃眼睛的监视之下。它远离闹市,藏在密林深处,地点是经过津心选择的,偏僻、人迹罕至。

很久以前,在50年代,它是作为北约修建隐蔽贮藏库的一个绝密项目的一部分而建造起来的。它鲜为人知,引不起好奇的人的注意,正好秘寄存放那些不便公开的东四。

它的大部分修建在地下,混凝上围墙开着有10英寸厚的钢门。门后有一个地下通道,一直通向藏有“珠宝”的地下室,仓库里有空调设备,保持津心调节的温度,而且日夜灯火通明。这地方一切都是自动控制的。有一个由电子装置、定时锁钥以及数字密码组成的、复杂的万无一失的保密系统。

只有通晓它的秘密的人才能进入仓库。

没有几个人知道11号站的地址。这类秘密仓库散布在偏僻的、通常被经过伪装的隐藏处,官方军事设施的栏目中没有它们的名字,只有驻扎在海德堡的美国陆军驻欧司令部的少数负责制订作战计划的高级官员才知道它们的位置。

11号站规模很小,表面上微不足道。提到它的少数几个文件属于最高秘密,而且它的用途又是绝密的。这使得那些不想让世界知道它的存在的入觉得这地方大有用处。

因此,当北约达成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协议,即命令从欧洲撤出1,400个过时的核弹头时,美国陆军贮存在欧洲的戍术核弹头是如此的保密,实际上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方面的真实情况。

此时,美国陆军战术核武库有6000个战术核弹头。刚刚到达德国的布劳上校便被派往这支人数不多,但经过严格挑选的小组,监督撤离过时的步兵和炮兵的核武器。

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这些“珠宝”一300个陆军w——54s核地雷,它们体积小,坚国,可以由一个人毫不费力地装在睡袋里方便地携带,它们每一个的爆炸当量送10,000吨,即相当于10,000磅高爆炸药。五、六个核地雷埋在地下,是可以摧毁一座城市的……

布劳上校是小组里唯一能够看到陆军要从欧洲撤出的过时武器清单的一名成员。这些武器包拾已废弃的900万吨当量的核炮弹,mk36s核装置,某些核弹药以及所有的核地雷。

它们将全部由9000个新的核弹头更新,其中包括为炮兵配置的强辐射原子导弹,新型w一80火箭以及其他战术武器,所有这些是使军方到80年代未装备15,000个核弹头,也许到1090年最高达到32,000核武器的总计划的一部分。

与这一核武器相比,300个万吨级的核地雷简直是小菜一碟。但是……

它的体积小、坚固,不引人住目.它们也不重,又不占地方。布劳的计划,是在当转移核弹药,以及更换武器而肯定具有的那种神秘的气氛中,也许可以毫不困难地在文件上做些手脚。

最终将有300个核地雷运出德国,但那只是在文件上。

实际上只运出200个,其余100个留了下来,深藏在11号站地下室深处。这些“珠主”便安全地日在他自己的宝扉之中。

布劳感到,五角大楼作梦都想要把它们换下来,这些小东西小巧玲珑,机动灵便,又躁作简单。它们使得特种战争津巧的程度翻开了新的一页。有了它们,一支小部队就具有了相当于大规模入侵所具有的那种破坏信号,可以破坏一切.设想五六个敢死队员把核地雷埋在城市,或埋在交通要道,或埋在机场.这就叫特种战争.当布劳接任指挥弗雷登豪夫司令部,执行他自己的计划时.他也有对联11号站惶惶不安的时刻,他提心吊胆,担心在某个地方,譬如新墨西哥州的一个武器库里,或者在五角大楼一次参谋人员的会议上,对那些过时核武器进行清点,一旦有人开始数核弹头,突然发现数字不对头,接着对篡改了的计算机清单进行详细分析,然后……

但是这些都从来没有发生过。跟这些武器打交道属于原子q级机密,它的密级程度比绝密还要高,不会有人间东问。

西。事实上,人们所知甚少,也问不出问题来。

当然,也有叫人难堪的时候。陆军监察长曾经派遣一个小组来检查各种战争应急计划,希望了解更多特种武器储备悄况。他们有一份要求进行观察的设施清单,他们甚至要求看一个典型的“奥米加”弹药库——这是秘密仓库的代号。

于是,布穷带着他们去看了一个位于巴登巴登附近的、已经撤空了的仓库。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提出要看11号站。

有一个并非那么惶的德国政治家,在议会的防务委员会议上站起来,向国防部的国务秘书赫尔·库尔特·伍尔茨巴赫发问,他向及传闻自1964年以来,储存在美国占领区武库中的美国陆军那些过时的核地雷装置现况如何。根幸运,赫尔,伍尔茨巴赫叫他放心。他说从德国撤出过时的核武器的工作正在按计划进行。

这位爱管闲事的政治家没有退却。他对这些核地雷表示关切,因为每一个核地雷都有相当于一个原子弹的能量,可以由一个人搬来搬去。但是,赫尔·伍尔茨巴赫解除了他的担心.“有许多东西,当初设计时本来并不想搬来搬去的,可是却也能搬动。”他机智地在议会说道。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从此再无人间津。布劳也松了一口气。

当然,他对11号站还是严加防范的。斯金纳少校知道内情,但他是可以信赖的。斯金纳少校是一个跟他志同道合的官。至于守卫这森林中的弹药库的其余的战士,他们只知道这仓库与"特种武器”有关。但这个概念可以包寒许多可能性.而且,不管怎样,他们是布劳的人,是绿色贝雷帽都队。

布劳是一个自认为生来就注定要干大事的人。因此,他把他的“珠宝”当作使他计划成功的关键,如果铀的浓度合适的话,两个w一54s核弹头就具有那种把长崎和广岛夷为平地的原子弹的威力。但是这些弹头直径却只有、米,15英尺长,重量约150矽。

当这一夭到来时,他们真的可以解放那些被压迫的民族。各个绿色贝雷帽小组,每组12人左右,将在东欧作战。

他们装备齐全,在各个地区的群众中树起义旗,武装和引导他们。每个小组要动员起大约500个游击队员,摧毁通信设施,炸毁火车和桥梁……

而且,只要一颗核地雷,就可以消灭苏联的整整一个装甲师……是的,核地雷已成为关键,感谢上帝,他得到了这些武器。

这是因为布劳知道这一天会要到来的。有时他甚至让他的暇想自由地驰骋,想象他不必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不必在发出召唤时才投入战斗,而是由他事实上去发动它。有时候他感到华盛顿的那些当权者不懂得这种必然性。他们不是采取主动行动,而是太软弱,太神经过敏,以致难于作出必要的决策。

布劳闭上眼睛,靠在扶手椅后背上时,就常这样浮想联翩。他想象把他的小组派往东欧,空投在敌人大后方,把他的会说俄语的津锐之师撒出去,用它们去点燃烈火,烧毁奴役东欧的暴政。仙坚信要炸掉这整个帝国,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支引信去点燃它。

不,他不是发疯,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另外还有一个具有跟他一样卓识的伟大的战士——他是驻在奥格斯堡的第24步兵师师长沃克少将。他已经做好了把他的津锐部队投入战斗、用核火炮对付共同敌人的准备结果却被华盛顿那些推凌、不负责的人撤了下来。他太轻信八布劳上校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自然,他猜测到人们在注视他。海德堡的将军们对他有保留,这一点他知道。在布鲁塞尔北约的参谋部中,也有人对他侧目而视。但是他没有给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以把柄,好使他们对他作校。做这个他真是太在行啦!

对他的最大秘密,即他已经设法建立了他自己的私人核武库,他们更是蒙在鼓中。

但是最近一个令人不安的想法一直在纠缠着他。这就是那个英国军官加纳上尉。他的一些享不大对头。诚然,他的绿色贝古帽部队和英国特别空勤团人员定期进行交流。这当然是在北约合作训练的范围之内的。然而,布劳上校对他的直觉感到自豪。他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出过错,而现在直觉告诉他,加纳上尉是来窥探的,他要来发现某些事情。

好吧,上校打定主意,就让他去窥探吧。这完全无所谓,之所以无所谓是因为加纳上尉很快就一定会碰到一场致命的事故。

波利索夫在莫斯科的最后一夜是很艰难的。他扮演了一个角色,对他来说,扮演任何人本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现在感到手足无措,就像一个演员在扮演一个他明知不适合他的角色,台词虽然一字不错,但是没有表情。

“两个礼拜之后你就回来了.”波利娜安慰他道,好象他的轮敦之行需要有人打气。“时间过得会很快的,你看吧。”

“是的,”他赞同他说道,“很快就会完结的。"她穿了一件海军蓝的外衣,衬着鲜亮的自色衣领,她知道他喜欢这件衣服.她想使他高兴。

“也许等你口来时,我们去度几天假。”她带着期待的神情说,”到密斯柯尔去呆几天一定不惜。”

他们在侮滨杨树丛中有一座小小的别墅。在克里来亚拥有度假闲的别墅,是波利索夫作为人民艺术家获得的特权之他点头说道:”这是一个好主意。”

“这对你会有好处的,”波莉娜说,”这么长途跋涉一定是很累的。你看上去有点紧张。”

“胡扯。”他咆哮起来。现在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她对他的关心。

“有时候我真担心你。”她带者少许悲凉的心情说,“他们给你的担于压得太重了,”这是为了成功付出的代价呵。”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说道.他感到他象是一个观众在观看一幕话剧,他能估计得出情节怎样展开,他甚至知道这一晚将怎样结束。波莉柳会春心荡漾,他们会作爱,她期待他在这最后一夜温柔浪漫。他的最后一夜……

“你想让我从轮敦给你带什么来?”他问道,随即他对自己的伪善感到痛恨。他不会回来了,也不会给她带回任何东西。也许,一个念头飞闪而过,他可以把东西给她寄来。

以这种方式来兑现他的诺言。

“把你带回来就行了。”波莉仰说。但这并没有使得事情更好办一些。

“喔,你一定得有点从轮敦带回来的东西,”波利索夫坚持说道,他俱到了西莫诺夫的建议。“买一件漂亮的毛衣怎么样?”

“随便什么都行。”波莉仰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她已经把他的行李打点好了,现在正忙着弄他要带走的两只皮箱中的一只。“整个剧团都去吗?”她问道。

“是的”"玛娅·彼得罗娃也会吗?”

她极力让她的间题听上去象是随便问问。

“是的,问这于吗?"“我知道她是神魂颠倒地想看看西方世界。”波莉娜说道。“你知道吗?如果她想到那边去当个电影演员,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移民到好莱坞去。”

波利索夫对妻子瞟了一眼,这话里有话,如果让部里听见玛娅的出境签证就会吊销。他不知道波莉娜是否在暗示什么。这倒是她对那只小母狗报复的一个方法。

“喔,废话。”波利索夫说,”那她就会象从水里跳出来的鱼一样。”

“那也没有使有些人望而却步呀。”波莉娜怞了怞鼻子。”他们好象对叛国的人总是很欢迎的。”

事情发生以后,她也会那样叫我吗?他心中在想。

她走过来,两臂把他抱在怀里,“不管怎样,”她说道,一边抱紧他,”别让我们在这最后一夜谈论玛娅。彼得罗娃。忘掉这次旅行,把电话筒也拿下来,门锁上。”她把她的身体紧紧地贴住他。

“你想干什么?”他问道。

“你猜不出来?”她微笑着吻他。

过了一些时候,在床上,波利索夫大睁着眼躺着,想象着将要发生的事。在那几乎要发疯的、难以令人置信的一刹那间,他想把一切都告诉波莉仰。

他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听我说,我不口来了,我要留在那里。”彼莉娜瞪着他,脸色灰白,喃喃地小声问道:

“为什么?”

波利素夫口答:“固为我不得不这样做。”

但是这些都是在演戏,他当然不可能向她吐露真言,这真相人危险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不得不加以隐瞒,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护保她。

“亲爱的,”从他旁边传来波莉娜的声音。

“嗯?”

“你知道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非常爱你,”他在床上向她转过身去,紧紧地抱着她。

许多人将受到伤害,他认识到,而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瓦尔德海姆的制度真要把他累死。有好几次加纳怀疑他的身体是否对付得了。他曾经为了这次任务在赫利福德经受了特别训练。他还学完了有关战斗的课程。但是瓦尔德海姆的八周训练计划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从早晨五点半睁开眼睛起一直到晚十点熄灯,他就象一架机器在转动,例行的功课是:必须在120秒钟内完成30下俯卧撑,然后,在旱餐前,要在8分钟内做 6下引体向上和跑完一英里。在这之后,一天才真正开始。接着是安排连续不问断的潜步追踪演习、模拟伏击、观察实习、近身格斗、战术机动以及隐蔽练习等野外测试,黑夜阵临也丝毫不能松一口气,要做一连串夜间战斗、隐蔽巡逻;设置饵雷以及模拟侦察袭击等动作。

对布芳上校建立的这种部队,现在他知道不少,最暴露无遗的是那些讲课,有一次是讲恐怖手段,那是说得号明自不过的了。

“别把自己弄糊涂了,”一位瘦削而结实的军士长在班上讲课,“恐怖手段是非常有用的,如果不是为我们所用。

那就会被用来对付我们.对不对?”

他审视人群,似乎对他们抓住了这一要点而感到满意。

“事实是,先生们,如果他们用恐怖来对付我们,到我们也要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对他们进行伏击、纷架,使这帮混蛋受到耻辱,让他们名誉扫地。这意思你们懂吗?”

他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拿一根细细的棍子使劲敲打他的大胆。他好象很欣赏它发出的尖细的僻啪声。

“如果你们到了战线后面,深入到敌后,你们制造的使人恐惧的气氛就是你们的盟仁。但你们要调节你们的暴力行动,就象调小提琴弦一样,你们必须懂得使你们的暴力甩到刚好迫使他们跟你们合作的程度,要懂得再过分就要产生副作用了。我的意思是说,对那些小人儿们,就别去开枪射击,不然你就得罪了当妈妈的。”

他等着他们的一阵阵哄堂大笑,但是绿色贝雷帽战士一本正经地听着他讲。

军上长在加纳面前站住了。

“现在,你,先生,很了解英国人,我想你不会同意的吧?”

“我到这里就是来学习的。”加纳回答道。

“当然,我是充满敬意他说,上尉,你们的陆军是有好多东西要学。”

“我想你说得很对,军士长。”加纳低声说道,有一会儿,军士长把眼睛眯缝起来,然后,他又向前走去。

布劳上校,加纳想,已经重写了游击战条令。他在来此以前读过fm95一1a作战纲要,那上面可没有这么说。上校是在按自己的方式训练部队,他决定先不要发表任何议论。

“要记住一件事情,”军士长说道。“我们是为解放而来的。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民在等待着机会起来推翻共产党。现在我们来了,我们将告诉他们怎样做到这一点,我们将把他们组织和武装起来,引导他们.你们将进行一次讨伐战争,伙计们,让我告诉你们吧,只要按我们的方式去干。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

加纳仔纲聆听着每一句诸。他想,天呀,他们正象在8011房间里所谈到的一样。这些人是要说到做到的。布劳上饺为他自己建立了一支私人的军队。而且他有一个计划,有一个重绘欧洲地图的计划。

有许多情况加纳还需要去发现,但是,他必须小心行事,例行的训练和演习使他没有多少空闲时间,而且他还在斯金纳少校或者一个不拘言笑、整日虎视眈眈的军士的严密监视之下。其他的人则没有时间和他打交道;他是一个外来的人,一个异己分子,这真是这支部队最奇怪的一点,他们好象被一种秘密的忠诚,一种共同的约束紧紧地拴在一起。

就在这里,在巴伐里亚州的一个小角落里,隐依在森林中,在作战秘密气氛的笼罩下,布劳上校远离海德堡司令部。

称起王来了。特种部队在传统上就是无法无天的,而他又把这推进了一步。

要十分小心,十分谨慎,加纳告诫自已。:

接着,“齐射”梭习开始了。这是对加纳所在连的一次野外测验。他穿着隐蔽服,埋伏在丛林里,满脸涂得漆黑。

他和部队其他人唯一的联络工具是一部无线电对话讥。他携带了一支7.62毫米的狙击步沧,里面装有5发空爆弹。他所见的位置是一个中心观察点,不为敌人所发现,负有观察敌人部队的责任。

他在那里停留了约有两个钟头,无线电传来了信息:

“前进至桔色10.5位置”。

加纳拿出地图,寻找这一地点。这是一条狭窄森林小道尽头的一处丛林,只有400码远。

他小心翼翼地从隐蔽处走出来,在那条小道走去。为什么下达过一命令不大清楚。也许他们想重新布置一道狙击线。他谨慎地顺着这条小道往前走,仔细观察着树木的动静,以防埋伏在树丛中敌侦察兵的袭击。

正是在这一时刻,完全是靠运气,他朝脚下一看,看见了一根绊索,它半露半隐地铺设在他脚下的这条小道中间的树叶和青草中,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的脚就要碰到它了。

加灿逐一英寸地顺着这条绊索察看,发现了一个待爆装置。部队所有的人在”齐射”演习中使用的都是空爆弹,但这个可不假似的饵雷,它是货真价实的。如果他踩到绊索并牵动了它,饵雷就会爆炸,而他也就粉身碎骨了。

加纳站着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汗水顺着他的脸庞慢慢地位下流,和他脸上涂的伪装黑粉混合在一起,他觉得十分口渴。

他战战兢兢地俯下身去,把绊索割断,然后,直起身来。他们想要杀他。他们发来一道无线电命令,让他确切无疑地走过这个地方,然后就大有可能踩响饵雷。这是有人特意为他安置的。

他们不要他在这里碍事。但是加纳还有一些别的计划。

他还没有看到拉思伯恩想要知道的那些东西。他还没有机会找到它们。不过,他会找到的。是的,他会找到的。

如果在没有发现他所要寻找的东西之前,就让他们把他杀了,那他也真该见鬼去了!

在蒙茅斯大街进口处的那扇门,真该用油漆刷一刷了。

那块小小的黄铜名牌也好久没有擦拭。名牌上只写着:”欧洲联盟,二层。”

两层楼梯同样也是破旧邋遢,隐隐散发着一股毒气。第一层由一所先验论神秘主义的函授学校的办公室占据着,它以通信方式教授瑜咖。不幸的是,它所招学生还不够它支付房租费用的。

欧洲联盟则不同。它没有财政问题。事实上,尽管它的从地其貌不扬,它在梅伊费尔美国银行的存款却总是绰绰有余。这些基金定期得到补充,而它的来源却淹没在一层复杂的迷雾当中。它从得克萨斯到瑞士,经过列支敦士登,又经卢森堡汇到轮敦。

但欧洲联盟的办公室却并不显得富丽堂皇。它们象这座建筑物的其它房间一样破落陈旧,甚至连秘书的电动打字机也是一件古董。但是秘书赫斯特小姐却是一位极其能干的妇女,她是如此干练,外面的人也许会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死水一潭的地方浪费时间。电话铃并不经常响,信件也时有时无,来访的人就更少了。然而他们如果了解得更深一点。

他们就会惊奇地发现,赫斯特小姐的报酬却是高得惊人。人们想不到在一条小街上的一座小楼的楼梯后门,会埋藏着她这样有语言能力及其他各种才能的人才。

除了一问小小的接待室外,只有另外一问办公室,它归朱里博士使用。

按照欧洲联盟的书信抬头,轮纳德·朱里博士是主管。

这欧洲联盟到底是于什么的,外界很少有人清楚,但是也有些人是知之甚详的。

在朱里博士办公桌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欧洲地陰。

他的转椅后面有一个书柜,里面装着各种书籍,象“伪造、假情报和政治作战”(美国国务院第88号”特别报告”)、彼得·格里戈诺维奇·格里戈轮柯少将日记、“1950年至2000年苏联人口趋势”、”情报和游占战手册”、苏联名人录、对外广播新闻处的报告合订本、bbc监听处分析报告档案等等。

江有一本”爱丽斯仙境历险记”。朱里博士喜欢爱丽斯,手头总有一本她的历险记。

欧洲联盟所从事的准确的活动是很不明确的,对朱里博士这个人的活动也很难说清楚。作为博士,他研究和从事的专业并末向世人透露,他并未说起过有医学的背景,虽然他暗示他与学术界有联系。隐隐地传来的一种说法,说他是为政府服务的。他的模糊形象真是太巧妙了。他旅行时持美国扩照,他的口音却是英国腔。他俄语说得很流利,为了消遣也读德国作品。

至于欧洲联盟,当人们极力请他介绍时,他就会说它是一个“情报交换所”。

“我们收集信息。”他会解释道。这句话在某种意义上也对。这些信息主要是有关东欧和华约集团国家的。

“他对这些国家的有名人物十分感兴趣。赫斯特小姐把东欧国家新闻中有关人物的剪报积成厚厚的一卷,有政客、运动员、演员以及作家等。俄国所有的报纸都送到蒙茅斯街的二层来,《真理报》、《劳动报》、《消息报》、文学杂志,还有波兰和捷克的报纸。

朱里博士还有各种关系。他在政府部门里有朋友,舰队街职业的苏联问题观察家知道他的价值。如果要想知道苏联最高苏维埃某个不出名的成员,或者某个突然鸿运高照的红军将领的背景材料,去找他准没错。他在冲突研究所也有点名气,在那里作过几次报告。他经常访问美国,也经常去德国,他与俄国流放人员有密切的接触,与他们保持联系,帮助他们,对他们提出忠告,用他们的语言与他们交谈,想他们所想。

作为一个人,他倒也并不招人注意。他戴眼镜,经常伸经质地眨眼睛。他渴文尔雅,看上去还有点怯生生的神气。

他的记忆力惊人,可以立即口忆起某件事情,很少忘记人的名字,引用日期和地点,一串串地如数家珍。对陌生人的面孔,他经常过口不忘。

也有对他敬谢不敏的人。据说固为他编辑广播稿的方式曾被自由欧洲电台解雇过。他信奉的是宣传而不是消息。他会据此来修改稿子。

莫斯科也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列沃诺夫在轮敦的大使馆对他的活动十分注意。第一总指导局有朱里博士的档案。

在总指导局里,对他以及他在蒙茅斯街的活动看法下一。有的人认为朱里是一个机会主义分子,是一个取得美国私人支持的冷战骑士,靠他作为共产主义问题“专家”的牌头,生活得悠哉悠哉。

还有的人则以更多的疑虑在打量他。他们认为他是“官方的”,是替华盛顿于的,背后有中央情报局的资助,负有对东方进行隐蔽破坏活动以及散布假情报的使命。

不管他是哪一种人,人们断定朱里是一个需要密切注意的人,他的那些活动总有一天要被阻止的。

这也许是在蒙茅斯采取了某些防范措施的一个理由。要想进入这里,先得按门铃,在客人没有表明身份之前,门是不会开的。在楼梯处装有一架闭路照相机,赫斯特小姐在放客人进入办公室外间前,在她的监视屏幕上也要对他们审视一番。所有的电话辄有自动录音装置。晚上,各种警报器以及电子装置都启动起来,想成功地闯进来的可能性很小。与鲍厄街警察站还接了一根直通警报线路。

当安德列扬刚刚分配到轮敦,他的首批任务中就有对这座建筑物进行拍照。他还设法搞到了朱里博士的两张相片。

一张照的是他顺着街道走路:另一张照的是他从一辆出租汽车中钻出来。他还有一张赫斯特小姐到夏夫茨伯里路参加一个三明治午餐会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有在外交邮袋里送到了莫斯科。

鲍斯科还要一张朱里博士夫人的照片。这较为困难,因为她从不到蒙茅斯街上。朱里一家住在福尔汉姆,安德列扬花了两天时间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钠她一张照片。她叫他吃了一惊。她长得花容月貌,甚至有点妖艳,完全不象天德列扬想象中那个卑微的朱里博士应该有的那种妻子。她打扮人时,开一辆颜色鲜艳的跑车。

“长得不坏吧?”当他把照片递给列沃诺夫时,说了一句,“不知她看上他哪一点?”

上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作为回答。

“你认为他们还要知道更多有关她的情况吗?”安德列扬带着期待的心情向道。朱里夫人使他动心。

“他们想要的话,会通知我们的。”上校陰沉沉地回答道。

在蒙茅斯街二楼,朱里夫人的唯一痕迹是她的照片。她的丈夫把它放在办公桌上。

朱里在三点过后不久来到了蒙茅斯街,他把赫斯特小姐叫进办公室。

“我要去一趟募尼黑。”他说道,“请你给我订一张早班飞机的票,好吗?”

“当然可以,博士。”赫斯特小姐说道。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似是他们的关系是公事公办式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喔,也许第二天。不过,最好先别说死。”

“好。”接着她又想起一件事,“要订个旅馆房间吗?”

“已经有人订了。”朱里博士说道。

她离开房间。他打了一、两个电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些文件,看了一遍。还有一份新到的《真理报》,他把它搁在办公桌上,聚津会神地读起来。

10分钟后,赫斯特小姐敲门进来。

“拉思伯恩先生来了。

朱里把报纸卷了起来。

“好。”他说,“我在等他呢。”

第04节

突然探照灯亮了,把加纳罩在一圈耀眼的白光之中,他不得不咪起了眼睛。他离三层铣丝网的外圈还有两英尺。他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某个地方某个人一定一直在监视他,而且打开了探照灯。

加纳一动不动地站着,灯光好象对准了他的脸部。这突然而来的震惊使他麻木了,他的脑子的一部分叫他转身逃跑,但是另一部分却叫他谨慎。”宣告诫他,现在你已经落入圈套了。



“站在那里,”一个刺耳的声音命令道,“不准动。”

加纳的眼睛开始适应那明亮的光芒,他的头转向说话的那个方向。

“站着别动,”扩音器里又重复着命令。

从周围深沉的夜色中,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停在他的身边,刹车时那细长的天线不断地颤动,就象昆虫的一根触须。车中只有一个人,瘦长的个子,全套战斗装备。

那人从车中出来,向他走过来。灯光仍然照在加纳的脸上,他认下出这个人是谁。

“把于放在头上,先生,”那人命令道。

“我是加纳上尉……”

“闭嘴,”加纳听到在他身后某个地方有人在大声下达命令,接着又出现了几个身影。有两个或行是三个人,他们在探照灯光圈的外面,就象是模模糊糊的几个影子。出乎意料地一只狗吠叫起来。

“搜查他身上,”那人命令道,一个影子用手在加纳身上乱摸,脸上却毫无表情。

“他没带东西。”影子报告道。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加纳,”站着别动。”

加纳听见无线电开机的声音。他想,那个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人,正在轻轻地和一部对讲机说话。他真希望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突然,探照灯出其不意地熄灭了,就象它出现时那样。

在经过令人睁不开眼的强烈照射之后,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加纳再一次眼花隙乱。他看到的大部分只是一些灰蒙蒙、模模糊糊的形象。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以便看清人们的面孔。

他们的面貌还是难以分辨,但是,他们都一律穿着制服,戴着贝雷帽。

“你的绿色通行证呢?”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人问道。

绿色通行证?加纳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加纳上尉,”他又重复了一追。“我有身份证,在我的上边口袋里。”他想用手去拿,但是一个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按住他。

“没有绿色通行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人“啪”地捻了一下手指,战士们立即照命令办事。

两个人抓住加纳,第三个人用一个眼罩蒙住了他的眼睛。

“哎!……”加纳大声喊叫,极力挣扎。他们更紧地按住他。他用一只脚狠命地踢去。

这是池知道的最后的情景。他们很老练地击了他一下,这是一种需要有专门知识的一击,打得恰到好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过去了多少天?多少周?格莱格松已经数不过来了。他不知道今天是垦期几,甚至不知道是几号。一天二十四小时,日复一日,他看到的就是这包围着他的砖墙以及高悬在他头顶的,照耀着的电灯泡。他已辨不清白天和夜晚,他的表已被拿走了,所以也搞不清时间。

仙睡在一问一年到头都是开着灯的口房。房里没有窗户,他偶尔瞒硼走过的走廊也没有窗户。

他胡须满腮,因为他们不给他一把刀片。他读不列任何东西,也没有写字的工具。

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开始两天,他们把他关在列宁格勒,但接着,他被打了一针就晕过去了。当他最后醒来时,他已经搬了个地方。他猜想他现在在莫斯科,但没有把握。

守卫并不大坏,他们不打他也不骂他,他们给仙送食物,跟着他上厕所,但是他们不跟他说话。这是最糟糕的了。他知道,长此下去这种不可名状的生活最终会使他发疯的。

对他审问是唯一使他理智保持健全的一件事。这可以使他接触到别人,这样,审问就成为他最乞求的享,他对总有一天克格勃会审间他已不抱希望。

今天,一位新人来到他的房间。他有一副悲夭悯人、彬彬有理的神态。他自我介绍说他是阿那斯塔斯少校。

“你知道他们利用你,把你当作一个工具,对不对?”

他问。

“你是在说谁?”

“就是招募你的人呀,他们利用了你,看!”阿那斯塔斯少校举起那女人给他的胶卷盒。

“这是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他们才不智你呢,他们设了个圈套把我们引人歧途。胶卷盒是空的。”

阿那斯塔斯等着他的反应,但是格莱格松愣愣地看着他。

“可悲的真相是,你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他们决定止我们在你这里浪费时间。可惜,你不得不要付出代价,”少校叹了口气。”我真为你惋惜,真的,你想想,那些人根本不关心你,叫你来执行一项充当诱饵的任务,好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你却去为他们卖命,不是有点傻吗?”

“下雨了吗?”格莱格松问。

阿那斯塔斯眨了一下眼。“你说什么?”

“今天天气好吗?我好久不知道外面的天气了,我一直梦想着下雨。”

“我真难过。你要是采取合作态度,你可以把事情弄得顺顺当当。我不想看见一个聪明人关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少校在格莱格松床边坐下。“我乐于去报告说你愿意帮助我们,因为那样一来一切都会改变。我保证你会得到更好的伙食,发给你毯子,每天一小时在新鲜空气里活动,每天都这样。下雨也这样。”他加了一句,做了个诡秘的笑脸。

格莱格松在身上抓挠起来。他多么需要洗个澡呀,他全身都感到瘁。

“什么时候审判我?”他问道。

阿那斯塔斯看上去一副痛苦的表情。”别这样,请别再找更多罪受啦,如果你因为问谍罪在军事法庭受审,我担心检察官会要求……要求给你判惩司性徒刑。所以,让我们别谈审判的事。”

“那还有什么别的事?”

少校的眼光移向了别处。“喔,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比如说?·阿那斯塔斯站了起来,“我们有许多问题要问你,保尔。完完全全、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些问题,把我们要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这一切就会产生皆大欢喜的结局。”

格莱格松大笑起来。

“好好想想吧,”阿那斯塔斯说完,砰砰地敲着车门,好让守卫把门打开。

“告诉我,”格莱格松说道,“今天是星期三还是星期四?”

少校盯着他看。他的悲天悯人的神态不见了。

“这对你来说,我的朗友,是无关紧要的。从现在起。

甚至今年是哪一年对你来说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格莱格松一个人坐在电灯泡光亮照耀之下。

他声吟着刚过身来,然后,就象开关“啪”地一声打开了一样,他醒来了,睁开了眼睛。他大睁着眼里着墙,墙上有一块湿的印记。

加纳感到脖子疼痛,当他转头四下里打量时,头部的太阳袕在跳动。他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一丝不挂,盖着一条绒毯。他的制服都搭在一张倚子的背上。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空空荡荡,他有生以来从没有看见过这种房间。简陋破败,夭花板低低地,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除了床前一块破旧的草席,以及一个便器,地板光秃秃地一无所有。在一扇玻璃上满布着手指印的肮脏的商户旁边,立着一张木桌子和一把伏手椅。桌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只有一个烟头,江在燃着,旨出缕缕青烟。

他试图回想发生的事情,他记得在那困墙外被抓住,被那些人包围,他记得眼睛被蒙了起来,之后就一无所知了。

这是什么地方?他试着坐起身,声吟起来。他头发晕。

但是他必须搞清楚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他必须走到窗户边去,他必须走到门边去。

门开了,一个穿着一件褴褛晨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千里拿着一瓶白兰地和两只玻璃怀。她把它们放在桌上,往每只杯子里斟满酒。

她向他望过去,发现他正看着她。

“呵,你总算醒来了,”他说英语带着刺耳的德国口音,她向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两只杯子,她高大粗壮,晨衣根本遮不住她那气球般的侞房。黄色的头发有经氧化氢染过,根部露出黑漆的颜色。嘴唇由于涂了口红,看上去油腻腻的。

她走到床边,俯身对着加纳。

“好呀,睡得不错吧,小东西,”他说着在床边坐下。

她把两只杯子放在地上,用胳膊抱住他,把他使劲向她那巨人的胸脯紧贴。“现在我们来玩玩吧,好吗?”

“你是谁?”他哑声他说道,想把她推开,但在现实面前只好就范。他又试着问:“我是在什么地方?”

“这儿?”

”我得起来,”他说道,把她推向一边。但是她又把他按在床垫上。

“不,不,我们还没有完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喝点酒。”

她俯下身去,把一个杯子递给加纳,举起了另一只。

“我们庆祝庆祝。”她说,“祝你健康。”她使劲喝了一大口白兰地,皱起了眉头。

“小东西,你不喝,这不好,赫维格要伤心啦。”

她从他手里拿过怀子,放到他的嘴边。他不想咽下去,一些白兰地顺着下巴流下来。这高大的金发女郎看上去生气了。

“笨蛋!”她咕噜道。

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有人上楼来,接着又有一个女人闯了进来。她穿一件用带子束紧的矮身胸衣,长袜子由吊袜带吊住。她的头发扎成了辫子,这使得她看上去非常不协调。她看见床上的加纳和那金发女郎,停住了脚步。

“滚开,”这金发女郎生气地用德语叫了起来。”你没看见我正在做生意吗?”

“对不起,”扎辫于的女人口答道,她匆忙把门关上,金发女郎走过去,从里面把门搭上。

“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了。”戈笑着说。

加的现在开始可以清醒地思考了。他的德语还不致使他莫名其妙,“滚开,”那金发女人说,“你没看见我在做生意吗?”她对那女人用的是对熟人用的人称。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但是他现在明白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也明白了那金发女郎为了生活想于什么。

“听我说”他说,”全搞槽了,我没有钱,我设法付钱,我必须得走。”

她大笑起来。

“小东西,你真可爱,一切都付过帐了。万事大吉。个她俯下身去抱着他,透过那晨衣,他感到她的松软的侞头顶在他胸部。“你真好,赫维格情愿不要你付钱,你是赫维格的男朋友。”她又亲了亲他,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我们这里只来美国人,美国大兵,你是第一个英国人,”“赫维格,”他干巴巴他说了句。她向他做了一个媚笑。“我必须回去,我现在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似乎感到惊奇,“你不知道吗?你现在在弗罗登豪夫,这里是弗罗登豪夫最好的乐园,有最好的姑娘,我又是姑娘当中最好的。”

“我必须回到瓦尔德海姆去,”加纳坚持说,“我驻扎在那里,跟一支美国部队在一起。现在,你让我起来。”

“呀,”赫维格温情脉脉他说过,“先让我们快活快活吧。”

她解开晨衣,站了起来,把衣服脱掉。她现在一丝不挂,显得人高马大,她的肥大的侞房跟她的身体其余部分倒也十分协调,就象神话中的一个大妖,有着肥大的肌子和屁股,看上去臃肿不堪。

“你喜欢么?”赫维格问。

加纳感到恶心。她把绒毯掀开,钻到床上在他身旁躺下。她把他揽在怀里,大退绕着他的大退。

“现在你就只想赫维格,”她低声地哼道。

正在这时,门“哗”地一下被撞开了。

三个戴昔深绿色贝雷帽的士兵站在那里,有、一个是中士。他有一支0.45毫米手枪,看到加纳和那金发女郎在床上的情景,毫不掩饰他鄙夷的神色。但他还是照规矩办事。

“你是加纳上尉吗?”

加纳坐起身来,很清楚自己现在赤身露体的样子,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赫维格倒突然知道羞耻了,她一把抓起绒毯,遮住她的侞房。

“是的,中士。”

“你被捕了,请穿好衣服。”

这“请”字听上去象是一种椰揄。

“等一等,中士……”

“穿好衣服,先生,”中士命令道,“不然,我们就这么把你拖出去。请吧,先生。”

赫维格开始哭了。“他还没有给我付钱,这猪罗”“是流氓,小姐妹,”中士纠正道。

加纳穿好衣服以后,几个姑娘目送他戴着手铐走丁楼梯,“别回来,”有一个姑娘嘲弄地喊道,“永远也别回来了。”

在军车上,他问中士:”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中土陰郁地行着他。“我不知道,先生。我只执行命令。”

“那么,给了你什么命令?”

“把你抓回来,还有……”

他畴躇了一会。

“说呀,”“如果你要逃跑,就开枪射击,先生。”

“我认为是搞错了,”加纳说道。

“是的,先生。”中士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是你搞错了。”

剧团山西莫诺夫率领,从苏联民航的喷气机上走下来。

他穿着一件貂皮领的大衣。他们个个衣冠楚楚,笑容可掬。

从飞机上最后下来的是舞台经理列夫·柯普金。

使馆在希斯罗机场安排了一次礼仪周到的欢迎仪式,两个儿童跑上前来向主要演员献上花束。

入境手续进行得十分顺利,海关只草草地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行李。

这类讲话是从书上抄录来的,它不会给西莫诺夫和部里的关系带来坏处。当剧团成员排起队准备照相时,他还在滔滔不鲍他讲个不停。玛娅'彼得罗娃赶忙和波利索夫挽起手臂,这样他们就照在一起了。他们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看起来心情愉快。

安德列扬对围着剧团的人仔细地审视。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些人。作为新闻参赞,他有时也和他们接触。他认识那个打着蝴蝶结的卫报记者,还有bbc电台的那个女人。当然,他也认识塔斯社的那个忙碌不停的采访记者,只见他榨舞着录音机的坐克风,把它伸到每一个人的面前。

安德列扬的眼光不断转向站在赫赫有名的波利索夫旁边的那位女演员。她的身材婀娜多姿,而她的笑容令人神魂颠倒。她知道怎么打扮自己。他心里升腾起要想认识她的强烈欲望。他把带在身边的演员名单看了看,呵,不错,一定是玛娅·彼得罗娃。他暗暗想道,一回到办公室,他就要去看看她的档案。他要了解更多有关她的情况。

当然,她紧紧靠在叶夫根尼·彼利索夫的身边。他注意到她是怎样与他手挽着手,而在他看来,她又是怎样和他交换着相当亲密的目光。安德列扬决定要从柯普金这位用得着的人那里搞洁楚他们是否是一对情人。他不屑于去想这样做是出于总指导局的官方的利益,还是他个人的好奇,他唯一一知道的是他觉得玛娅·彼得罗娃令人神魂颠倒。

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时,她转过身遇到了他的目光。

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有一会儿相互对望着。就是在这时,安德列扬决定要向她作自我介绍。

bbc电台的女人死缠住西莫诺夫和翻译,一个劲儿地提问题,还照了许多相片。柯普金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靠在一个航空公司的柜台连边.“你是柯普金同志吗?”安德列扬彬彬有礼地问道。

小个子不安地望着他。

“没有什么事,同志,”安德列扬说,“我是使馆来的,也许部里告诉过你我的名字?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我是总指导局的……“柯普金竭力压制住激动的感情,“喔,对,当然,他们告诉过我…为您效劳,安德列扬同志……”

“我们将保持联系,”安德列扬说,”就这么办吧。”

“我怎么能找到您呢?”柯普金迫不及待地问,”如果有必要…··”他竭力想要让安德列扬高兴,让部里知道他对工作的积极态度。你不要找我,”安德列扬回答说,”由我来跟你接触。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安德列扬点了点头,走开了。他不喜欢台密的小人。

当他走到别处去时,一个穿蓝色运动夹克衫的人正注视着他。

毫无疑问,约翰·奥尔柯特想,象安德列扬这些人是总指导局里的新一类人,他们看上去就象美国的中学生或者象上边逊大街做广告的人,他们穿着入时,笑容可掬,英语说得流利,他们喜欢生活优越,喜欢有灶力的女人。他们是非常危险的人。

他从来没有和安德列扬说过话,但他感到对他十分熟识。他们建立了一个有关他的相当齐全的卷宗。他们甚至知道每天把一品脱牛奶送到荷兰公园街门口的送奶贝的名字。

他们窃听他的电话,但这完全是浪费时间,他们还知道他喜欢爵士乐,有时独自一人到索霍的龙尼·斯科特俱乐部去。

在机场大厅里,来自莫斯科的一行人集合起来,一辆火轿车在出场大楼外面等着他们。

“啊,这就是轮敦呵!”玛娅·彼得罗娃兴高彩烈他说道。

“你看到什么啦?”波利索夫厌烦地问道,“你无非就看到了一个机场。所有机场都是一模一样,谢列梅捷沃机场,希斯罗机场,肯尼迪机场。这个机场有什么两样?”

“喔,我激动极了!”玛哑叫逍。“这里就是我朝思暮总的地方呀。”她斜眼看了看他。“你不是这样吗?”

他迟疑了一下。

“我说不准,”他最后说道。

“跟上,孩子们,别叫人家老是等我们.”西莫诺夫在大呼小叫眷。

他们登上了大轿车。安德列扬目送着它疾驰而去,他自己钻进了一辆使馆的车。

约翰·奥尔柯特走进电话间,拨了一个轮敦的电话号码,这是一条直拨线,电话立即通了,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号码。

“拉恩怕恩先生吗?”奥尔柯特说,”他们正在路上。”

第05节

他们在巴伐利亚的旷野已经奔驰了一个多小时,加纳迷失了方向。有一次他们穿过一个小小的村庄,不过这不是通向他所知道的瓦尔德海姆的道路。

顺着一条乡间小道,他们来到了路边一处圣地,一座颜色斑驳的圣母玛利亚雕像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打量着他们。

在她的脚下放着几束已经萎谢的花。

加纳没有预料到的一件亭发生了。车子放慢了速度,在圣母像旁停了下来。

“我们下车吧。”中士说道。

“什么,在这里?”

“就在这里,先生,”他是一个有教养的人,随时随处部讲礼仪。

另外两名士兵则留在那涂成单调的橄榄色的军车里。

“干什么呀,中士?”加纳问道。

中士取出一盒香烟。“怞烟吗,先生?”

有一会儿,加纳心头感到一阵恐怖。这好象是一种临刑前的仪式,给处决的人最后一支香烟。

周围没有任何人,没有人可以作证。

中士看了看他被铐上的手腕。“喔,我想你不再需要这东西了吧,先生?”他说着,打开了手铐。

加纳抚摸着手腕望着他,迷惑不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士?”他问道。

中士把他的那盒烟递给他,加纳摇了摇头。

“我们为什么停在这里?”

丫命令,先生。”他的语气好象在说,这就把一切老师都解释清楚了。

见鬼去吧,加纳想道。他们的这套把戏我受够了。

“喂,我可不想在这里呆着……”他开始说道,但没有说下去。中士把子放到手枪套上。

“我什么也不会于的,先生。”他和颜悦色他说。

另外两个戴绿色贝雷帽的战士在车里瞪着眼看他。

中士朝公路远处看去,加纳也看到了他看到的东西:一辆蓝色大众牌面包车向他们疾驰而来。

中士样子招唤,面包车在圣母像边的军车旁边停下。

斯金纳少校走出来,向中士回敬了一个礼,”千得不错,”他咕咯了一句,又斜眼看了看加纳。“有什么事要报告的吗?”他问道。

“什么也没有,长官。”

斯金纳点了点头。他有一副皮革一般、饱经风霜的面孔,贝雷帽下面是剃得光光的头。左眼下面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在最后一次保卫南越新山一机场的战斗中,他获得了银星勋章。他是一个历尽磨难,决心有朝一日以牙还牙、报仇雪耻的人。

“斯金纳少校,我们在这里到底是于什么?”加纳问道。

斯金纳第一次表现出了他注意到了加纳。

“啊,”他冷冷他说道,“我们的英国盟友。你这是怎么啦,上尉?”

“你的人把我拖到这里……”

“你听着,好好听着,”斯金纳非常平静地打断他的话,勉强地把他的怒火压了下去。“你很走运,不是我们的人。

如果你是美国人,我他妈的非得狠狠地整你一顿。你知道对你这种狗杂种我会怎么做吗?”他好容易控制住了白己。“你是个下三烂的军官,竟然窜到山那边,在那种臭婊于屋里鬼混,不得不被押回部队。”

“你知道根本没有这种事,”加纳说道,但是他明自了.斯金纳在他身旁慢慢转了一圈,好象他在观察一个怪物。”你是不是津神崩溃了?你有神经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能把你送到军事法庭,但我也不许你再踏进我们军营一步。你算完了。我是在给美国帮大忙,这儿,”他拿出一串钥匙。“接着。”

加纳瞪眼望着他。

“这是那个面包车的钥匙。上车开动起来,滚蛋吧,先生。现在就滚。”他一把抓住加纳的手,把钥匙塞进他手中。

“你的东西部已经在车上了。都安排好了。你应该谢谢我,先生。”斯金纳露出了他的牙齿。“还有上校。”

他们全部望着他,中士、车上那两个人以及斯金纳。

“别担心文件上怎么写,”斯金纳微笑道。“我们会注意的,按条个办事,严格按照规定办。”

加纳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冰冷。”你知道你们不能这样子……”

“那你就跟我们试试看,”斯金纳说道。他抓住加纳的胳膊。“走吧,出发。”

“上哪儿?”“我管得着吗?见鬼去吧。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你甚至还可以花上一、两个钟头越过捷克边境,对吗,中士?”

“是的,先生。”中士点头应道,脸上全无表情。

“油箱是满的,”斯金纳说,“一直开吧。”

加纳钻进车去,发动引擎。斯金纳少校敲了敲车窗。加纳把车窗放下。

“你江没有告诉过我、”斯金纳做眉眼,脸紧贴上来,“在野鸡窝里,她的滋味好吗?”他对着车门猛地打了一拳,好象是在发出出发的信号。

加纳用脚使劲往加速器上踩去。他要尽快离开他们.从反照镜中可以看到,他们正围在军车的周围,都在里着他。

他俯身弯向方向盘,全身紧绷,并等待着一颗子弹向他射来。

但是,于弹没有射来。

他顺着乡间道路开去,寻找路牌、路标以及那些可以确定他所在确切位置的任何东西。他首先要做的事,是要找到一个电话和慕尼黑领事馆通话。那里有他的联络员。

他必须把一个沾息尽快传递给拉思伯恩。

作为一种开展公共关系的活动,使馆为欢迎莫斯科剧团举行的招待会,算得上是一次辉煌的成功,大使也是这样向外文部报告的。

演员们完美地在扮演各自的角色。西奠诺夫洋洋自得地处在中心位置,不断对他们发号施令。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他神悄愉快地坐在沙发上,正在接见一位打着蝴蝶结,殷勤发问的记者和他的翻译。那记者是为了录制“万花筒”节目而来的,他在为西莫诺夫录音。

笑容满西的使伯秘书们端着盘于为大家传递饮料。压过这一切的是谈话的晚嗡声,偶尔辽传来阵阵笑声。

但是今晚的明星却是玛娅·彼得罗娃。灿费了好大劲儿要使自己以最光彩夺目的姿态出现。她花了许多时间在理发师那里做发型,又花去几个小时化妆,她穿了一件朴实无华的黑色服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白皙的肤色和鲜红的嘴唇,而且纳入一种内感的微妙的暗示。玛娅的笑容爇情洋溢,具有一种吸引力。她乐于和任何走近她的人谈活,使他们有备受青睐之感。她有一种兴致盎然地倾听陌生人对她谈话的本领,这使得每一个男人自私的心理都能得到满足,她决定要成为人们注意的目标。安德列扬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无兴致地注视着她。她在按自己的计划行事,这是很清楚的,在希斯罗机场,她出场便很壮观。现在她在风度上正发展她的战果。他还注意到另外一点:她的眼睛不停地四处环视,打量着她周围的每一个人,进行估价和掂量。她在某一时刻研究这个人,一会儿注意力又转向另一个人。她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又迫不及待地寻找她想挑选的人。

有时她向叶夫根尼·波利索夫投去微微的笑容,接着又转向别处。波利袁夫则以合乎人民艺术家身份的姿态,在与大使和一位专门介绍苏联艺术家来此表演的英国演出主持人聊天。后者在安排这次演出中起了很大作用,他在使馆是一位受欢迎的客人。

安德列扬走到一位秘书那里,从她盘里端出两杯香摈洒,然后他走向玛姬。

“我想你也许想喝一点吧,"他微笑着说.“我已经喝过一杯了,”他说道,报之以微笑。他知道她正在估量他。“我不能喝得大多,对吗?”

“为什么不能呢,玛恤·亚历山德罗夫娜?”

他的眉头一扬:“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安德列扬说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的情人是谁,她的经历,这些在档案中记得可细呢,“我是你的忠实崇拜者.“那你是谁?”

“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外交官。”

他举起怀,“为你于杯。"当他们碰杯时,他的眼睛不加掩饰地在她身上扫视了一遍,她的脸、脖于,衣服下面她的侞房的弯弯的曲线。

她直视着他。”外交官?就是这里使馆的吗?”

他点点头“多么令人神往,你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哪里”安德列扬说道,“但我很走运。”

“哦?”

“能遇见你我很高兴。如果我不在这里的大使馆工作,我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是吗?”

她又笑了。“哦,我不知道,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

机会也许是不请自来的。”

他注意到列沃诺夫上校在房间的另一头注视着他们.倒不是有什么理由安德列扬不应和这位美妙的玛娅·彼得罗娃闲谈,但是……

“我对列轮敦来感到特别激动,”她说。

安德列扬决定冒险试一试。“也许你在这里的时候,我可以带你看看一、两个地方。”

她睁大眼睛的神情使他感到高兴。

“这大诱人啦……”

“好呀,”一个声音说道,”我看见你们谈得很投机呀。”

他们转过身,看见波利索夫脸上挂着刻板的微笑。

“给我介绍一下,玛娅,”他命令似他说道。

她飞快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有时候三个人倒肯定谈不投机。

“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这位是人民艺术家叶夫根尼·阿列克塞那维奇·波利索夫。”

“您的声名比您走得快,”安德列扬悦道,而彼利索夫在一刹那间身体僵直了一下。“使馆的每一个人都期待看您在轮敦的演出,”“但愿不使你们失望,”波利索夫轻轻他说道。他转向玛娅,“你要耽搁很长时间吗,我亲爱的?”

“我想大使在找你,”她冷冷他说道,好象对他在传达一项命令。波利索夫绷着面孔笑了笑,但是仍然笑得慎定自若。

“一会儿见,”他说。他了解玛娅。他看得出她对这位外交人员感兴趣,他经常觉得她讨厌,希望摆脱她。但现在看见她和这位温文尔雅的人卿卿私语,他又想把她拉回到身边。

波利索夫走开了。她飞快向安德列扬报以一个微笑。这笑容是在说,你明白,他跟我没有关系,仅仅是一位同事而已。是一位朋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的香摈要失掉沁凉味啦,”安德列扬向她指出道。

“我想你是要把我灌醉吧,”她调皮地责备说。

“我干吗要那样呀?”

“我能想得出一些原因的。”

·。

他们相互对望了一会儿。

“我希望再见到你。”安德列扬说。

“卡我看看轮敦?”

“谁知道呢?”安德列扬小心翼翼他说道“我会特别忙,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西莫诺夫,就是那边那个人,是一个奴隶监工。我们一周要演出七场,还有彩排,还要弄服装,我不知道是否还会有时间……”

“会有时间的。”安德列扬自信他说道。

“纪律特别严……”我们还会在一起的,”安德列扬允诺道。

她的回答使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也希望还能相见。”

出不了什么事,她向自己解释。他显然是一位得志之上,要不然莫斯科不会派他到轮敦使馆工作,甚至在这间房里,与大使近在咫尺,所有其他高级人物也都在场时,他还是镇定自若。也许他是一个克格勃……。

下要紧,稍微卷进去一点会有什么害处的。

她向他笑了笑,走回到冷餐桌一群演员中,大家在吃鱼子酱、熏虹鱼和钱钱鱼这一切波利索大部看在眼里。他对玛娅的气愤平息下去了。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很快由于事态的发展而完结。他一边呷着矿泉水,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列沃诺夫上校身上。

他们经过短暂介绍认识了,言谈话语之间波利索夫足以断定这是一个从指导局来的人物。

根据他的直觉,他知道和玛娅在演戏的那个人也是这样。

彼利索夫不是一个愿意祷告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倒真愿意神冥能保佑他一切如意。

自称是"俄国自由之声”的地下电台的活动,开始成为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根肉中刺。倒不是这些广播有多么重要,而是国家机器竟然无力对付它们,这使得委员会的新任上席维克多·巴哺洛夫元帅气恼万分。

对广播电视部长谢尔恨·拉平来说,“俄国自由之声”犹如在最难堪的时刻里出现的一个恶性肿瘤。那些毫无规律的作法广播使得国家监听处一筹莫展。

首先,它不是那种人们以为的外国宣传性电台。对播音的分析表明,它对美国和北约集团也持敌对态度,这就使得它十分危险,因为这意味着,一个听它播音的俄国人会误以为这是某个地方电台。播音的主题则似乎经常是揭露效率低下,和腐败现象正妨碍社会主义国家作出的努力,宜传共产党人应该有比克里姆林宫领导更好的领导人。

另外,这个奇怪的电台花了不少时间,试图造成看上去是从苏联国内非法进行广播的印象。

“同志们,”播音员会说道,“我们不知道今晚能广播多久,定位探恻车辆力图找到我们,我们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中断广播,”有两次,广播突然戏剧性地中断了。

“他们在这儿!”一个声音叫道,伴随着憧门和打碎玻璃的声音,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这给人一种确信地下电台被袭击的印象。这种舞台表演艺术搞得非常逼真,听播音的人一定会对这种效果感到兴奋神往。

克格勃和总参情报局,每次都竭尽全力在全国范围核实是否在某处,在前一夜确实发生了这种事件。当然他们总是探测不出。

因为这个电台声称是一个俄国电台,而且用俄语广播。

中央委员会越来越感到不安。牢蚤满腹的共产党人会把他们的不满传播开.俄国自由之声狡猾地对听众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流言蜚语,它们如果被广泛传播,将使千百万群众人心不稳。

例如,有一次播音的内容是:“一些没有爱同心的不法分子”,在沃尔兹斯基汽车工厂对装配线上的汽车进行破坏,结果造成几百辆仿菲亚特轿车的,苏联最受欢迎的日古力牌汽车在驾驶时很不安全。电台声称,这些毛病在汽车出厂前一直没有发现,所以现在任何人驾驶日古力牌汽车都将有巨大的危险。

还有一次播音说,莫斯科的移植和假肢研究所的医生们,正在用占拉格囚犯身上的器官进行试验。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但是无知的人们甚至还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

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播开去。这很可能会引起惊慌情绪。

各种进行投机倒把、玩忽职守以及官方的昏庸先能的说法,都被巧妙地、几乎是转弯抹角地被塞进所谓的新闻故事中去。

对”似国自由之声”进行干扰并非轻而易举。中央委员会掌握着3000部强大的发射台,可以在园内联合形成强大的声音,干扰西方的电台。但是它们必须针对从西德和英同土地上发出的所有各种槽音,这些庞大的播音来自美国之音、自由欧洲电台、自由广播电台,更多的还有来自bbc、法国广播电台等,这些一周一共有1000小时的宣传节目。

况且,要找出一个没有固定的时间、出没无常的电台是非常困难的。

追踪“俄国自由之声”已经成为一项最首要的任务:当然,即使他们找到了它,如果它处在外国管辖范围之内,也还有一个如何对付它的问题。

然而,巴甫洛夫元帅具有丰富的想象力,他一接任,便队定象下棋一样来解决这一问题,他是一名优秀的棋手,当仙压在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的时候,便作为一名无情却有优默感的棋手而闻名。

无线电技术情报的专家们是一批小心谨慎的人。拉平与此同时收到他们的一份报告,这份报告没有把话说死,但是暗示他们相信这些播音来自西北欧。

“虽然还不能肯定,但看来很可能,这些广播来自英轮三岛附近的某个地方,”报告措词谨慎。

“我们必须要求我们在轮敦的人对其进行调查,”他神情激烈他说道,”我建议我们给我们那里的人拍一个电报。”

巴甫洛夫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他总是以能够比对手多看几步而沾沾自喜。

“这已经做了,部长先生,”他宣称道。”轮子早就在转动了。”

拉平并不掩饰他的惊奇。

“今天早晨我才接到报告,”他说,“老天爷,你怎么会知道?”

元帅笑了笑。

“亲爱的朋友,这是我的工作。”

作为晋升的一个台阶,英国女皇陛下在慕尼黑的领事馆的地位并不很高。每天的日程就是处理丢失护照事件,办理击中东旅行的文件签证,为一之不名的英国游客提供财政资助以及进行文化交流等事宜,形成不了一种爇情洋溢、激动人心的气氛。

但是,也总有些时候,某些领馆成员会于些有趣得多的事情。例如克雷顿在办公室就有一个他自己的保险柜,锁钥号码只有他知道。偶尔他收到密码电报,也只育他才能翻译。有时他也去旅行,到捷克边境或者是奥地利去转转.克雷顿不仅为外交和英联邦部效忠,他的兴趣更为广泛,他的才能为他蒙上了一层伪装,他大谈板球,喜欢打桥脚,他的德语谈得还可以,但是从不暴露他还会说匈牙利语。

佩古是克雷顿和一位刚领事的秘书,她很喜欢他。然而当克雷顿带她到奥克托伯弗斯特去时,对她却是敬而远之。

她感到十分失望。

当克雷顿告诉她有一位叫加纳的要来,并且希望在他来时赶快通报他时,她便知道有些秘而不宜的事情正在进行。

今天早些时候加纳打来了一个电话,随后克雷顿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加密起草了一份长长的电文,作为特急件拍往轮敦。

佩吉经过审查被认定可以接触机密情报,但是克雷顿对此却守口如瓶,他还打了一个电话到轮敦,很快那边就给克雷顿回了一份由“拉恩伯恩”签署的密码电传。

“出什么事了吗,詹姆斯?”

他摇了摇头。“老大,没有。例行公事而已。”

。对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加纳顶定在下午三点来到烦馆,但是在三点过后一个钟头他还没有到达。克雷顿走进佩吉的房间。

“加纳打电话来了呜?”

“没有,要有我会告诉你的,”她带着一点责备的神情说道。她对她的办事效率是十分骄做的。

“好吧,他来了马上告诉我,”他命令道“他是位重要人物吗?”

“倒并不如此,”他说道。"我在办公室里。"她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那里,在一张两天前的《泰晤士报》上做填字字谜游戏。

“詹姆斯,”她说道。

他抬起头。“嗯?他米了?”

“我刚刚接到警察一个电话。”警察?”“我担心出了车祸,他们说一名英国军官死了,就是加纳上尉。”

他凝视着她,但慢地,非常慢他说:”加纳死了?”

“我真难过。”佩吉说。

“告诉我他们的原话是怎么说的。”他全身紧张,然而非常平静。

“情况还有点乱,是州警察说的。他们说他在高速公路上驾驶,一辆货车正对着他撞来。他们仍然在试图找到这辆贷车”“什么?”

她看了看她手中的记事本,那上面记着她的记录。

“他们说那货车没有停下来。加纳上用的车着了火,爆炸了。”

“我的天!”他看上去象是中了凤。

“他们正在理顺头绪。他们说他开的车是偷的,是一辆蓝色的大众牌面包车,据说是从瓦尔德海姆偷的。我不知道那是个……”

“我知道了,”克雪顿淡然他说道。他的恩绪在飞快地转动。

“我不明白他在一辆偷来的车里于什么?”佩吉唠叨着,但是他打断了她。

“谢谢你,”他说道。她站在那里惊奇万分。

“我必须要拍一个特急电给轮敦,”他又加了一句。

“如果你可以原谅我的话……”

他转身走向他的私人保险柜。

他发给拉思伯恩的密码电文简短而又明了。

事情出错了,错得糟糕透顶。

第06节

在布劳上校办公室门口站岗是一件不好干的差使。在这个岗位上的战士就象一根避雷针,每天第一个觉察到上校的情绪。他立正敬礼,可是一点也不清楚上校会怎么反应。有时上校只是做馒地点点头,一直走了过去,但也有时他停下来,冷冷地打量着这战士,那样,指不定就要出什么事了。

他也许就哼凡声,什么也不说,或者他会皱起眉头,突然挑起刺来。

“把这个弄平,士兵。”

“是,长官。”

“别让我下次再看见你这样。”

“是,长官。”

如果那样就完事,这警卫就会默默地谢天谢地,老天爷没有让他碰到他大发雷霆。但有些时候上校突然用他的手指戳戳那位张惶失措的战士。

“你让我们丢脸,当兵的。打起津神来。"经过这一番责备之后,通常就要罚扫厕所30天,或者在斯金納少校监督下不准走出营房,这种遭遇谁也不想有。

上校门口总是站着岗,日夜如此,这是一种象怔性的职责,是他管理部队的一种典型的做法,是一支私人的军队的独有传统。

多数被分配在门口站岗的战士都爇切地期望他们能象一个隐身人那佯站在那里,无人问津,一直站到下岗。但是,忧象所有的绿色贝雷帽战士一样,他们对布劳赤胆忠心。虽然害怕,然而为他站岗又是一种荣誉的职务。他们中谁都愿意为他献出生命。

布劳对他的战士也是关怀备至。流传着一些故事,说在战土遇到个人紧急情况时,上校冲破官僚主义的规定,很快批准他口家探望;他有一次和一个老婆要求离婚的军士长呆了半夜,尽力劝慰他。据说还有一次,一个战士的父亲病了,而他在一周之内不可能等到军用飞机,上校亲自掏钱买票让他赶回家。他倾听他的战士诉说他们的问题,了解他们的家庭,记得住他们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家乡在哪里。

今天早晨,他在7点10分来到办公室。来得这样早对布劳来说已司空见惯:他对上班时间从下放在心上,喜欢在人家没有料到他会来的时候出现。

门口的警卫站直了身子对他敬礼,按照礼仪,他平视前方,竭力下引起上校的注意,但又想看看他的情绪。他看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天气真好哇,士兵,”上校笑容满面。

战士咽了一口口水。“是的,长官。”

布劳亲切地点了点头,走进他的办公室。战士屏住了呼吸。他还会走出来吗?这是否是一个愚弄人的圈套?上校是否在搞什么鬼?

但是门始终关着,士兵松了一口气。过不一会儿,上校传令要见琼斯中尉。

“早安,k·d·,”上校说道。

她惊奇地望着他。一开始就这么亲爇可是很少见到的。

“坐下,”上校命令道。“准备笔记本。”

他肯定悄绪极佳,她断定。她一丝不苟地等待着。

布劳赞赏地看着她。她极聪明,而他满意聪明人。她没有废话,办事效率很高,处事又很得体,她改变了他对部队中妇女的看法。有一个时候,布劳从不会容忍在他的部队里有妇女军官。当五角大楼决定妇女也可以分配到野战部队承担支援任务时,他发誓这种事将永远不会在他手下的部队发生。

分配她来的命令称呼她为“琼斯·k·d·”,因此他怎么会想到她竟会是一位妇女呢?见鬼,他算是信服了,她跟男于一样,真是绝顶的聪明,当然就是看上去绝对不象男的。

这就是琼斯的不可思议之处。她在军队于些什么呀?她不搞同性恋,在部队与任何一个男子也没有爪葛。就他所知,从她来到德国后,也从不和其他男子接触。至于军官们,他们似乎都有点提防着她,他们看到她在攻击科目中的表现,看到她在战斗演习中的动作;她是一位神枪手,而且已经成为上校的助手,总之,他们对她敬而远之。

“我要你亲自把它打印出来,”上校说道。“只打一份,就给我本人。我不要它经过任何渠道,清楚了吗?”

“是的,长官,我想是密件吧?”

她说话的神情是冷漠的,好象这一切完全是一种正常的程序。

布劳清了清嗓子。“高度机密,非常的高度机密。这是给诺兰将军的,赛勒斯;诺兰少将。”

她记下来后抬起头,”是海得呈美国陆军驻欧司令部副司令吗?”

她的脸部看不出一点感情变化。

“对,”布劳说道。”只报给他。不能让别人看见。”

“是的,先生。事由?”

“加纳上尉。”

她的铅笔流利地记录下他的指示。

“第一,加纳上尉,”上校说道,他一边口授,一边在房子里踱来踱去。“根据北约特种部队训练计划,作为交流军官来到本司令部,在执行临时任务中,他于星期二约18时未经允许便擅离职守。”

她的速记无懈可齿。她等着他继续讲下去,脸上表情全无。

“第二,星期四的11点30分,发现加纳上尉在一座禁止军人进入的建筑物内与一名业已证实的妓女在一起。”上校停下来看看她如何反应,然而她脸上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由于他未经许可外出,他被拘留,并且作出了安排,由本司令部将他押送口本部队。

“第三,大约15点左右,加纳上尉在拘留时逃走,他看来偷走了一辆民用的大众牌汽车。

“第四,星期五巴伐利亚州警察局通知本司令部,大约在17点,加纳上尉在慕尼黑高速公路上遇到车祸,当时他驾驶着偷来的大众牌汽车。遗憾的是,与车祸有关的那辆车并未停下来。

“第五,已将有关事实通知英同驻慕尼黑领事馆。

“第六,本案的处理现己不再与本司令部有关,因加纳上尉,一个英国公民,是外国军队的成员,他不受美国军事法粹和条令的约束,”布劳上校停止口授,望着她。“嗯,怎么样?”他问道。

“我马上去打出来,只打一份给你,”她回答道。但是,她说话时稍有点犹豫,布劳看得出来。

“有什么事使你不安,中尉?”

她停下来,然后她缓慢他说道:“这报告如果一直迭到海得堡,报给将军……好吧,先生,我是在想,它没有提到11号站……”

他坐了下来。

“11号站怎么回事?”他和颜悦色地问道。

“嗯,先生……我听说他在11号站旁边转来转去。听到他和安全警卫遭遇上了这一类事……”

“琼斯中尉,”布劳说,“让我们忘掉11号站好不好?

我们不讨论11号站。”

她带着挑战的神情看着他。”但是假定有一个调查委员会……”

布劳笑了。”k·d·,我没有必要让你弄懂这些事。

不会有什么调查委员会的,你听我的好了,增比和我是西点军校的同学。”

“塔比?”

“诺兰将军。他管事,他也会管这个的,”“是,长官,”她点头道。“但是那个英国人呢?加纳从特别空勤团的,他们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的意思是,他们会相信他们的人为了翻过山去玩一个妓女而丢掉性命的吗?”

如果是一个男人这样说,布劳的眼皮也下会眨一眨。但是出自一位迷人的金发女郎之口,这话却使他震惊。

“特别空勤团军官不会开小差,也不偷车,是不是?”

她接着说道。

他镇定下来,“k·d。,”他慢慢他说,“我告诉你一些不能外传的事,你明白吗?”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担心特别空勤团,我不认为他们会关心他,我也不担心英u的陆军。放松下来吧,就象我说的,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你的意思,他根本不是特另腔勤团的?”她问道。

他在这种事上十分欣赏她。老夭,她真是个行家,有这种女人,可以干多少事呀!

“现在,”他说道,“你打好文件后,我要你于一件小小的信使美差,我要你亲自把它带到海得堡,交给诺兰将军本人,只交给他,不能给任何别的人。”

“当然,不能通过任何渠道,”她微笑着说,学着他的话。

“聪明的姑娘,”上校说道。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安德列扬在生活中十分注意行事谨慎,但是,把玛娅带到荷兰公园街他的寓所却是一次小小的日险。列沃诺夫会扛上一个间号。不过,如果安德列扬到旅馆去开一个房间,那更加会引起他的责备。到旅馆要牵涉到用假名,导致事情的复杂化。

安德列扬住在由使馆租来的一座维多利亚式建筑的二层套间里。底层由海军副武官库图佐夫和他的肥胖的妻子占据。库图佐夫一家令人讨厌,但却是好邻居,因为一到周未,他们多半会到肯特县霍克赫斯特的使馆乡村俱乐部消磨时光。他们对安德列扬怀有戒心,他们知道他代表的是什么单位,向谁报告。

自然,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座位于荷兰公园街后面这条优静的小衔上的房子受到了监视,有时候安德列扬望着街对面那一座座房子的抹着窗帘的窗户,心想不知在哪个窗户后面安放公照相机哩。库图佐夫认为英国人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他们也许只检查某些地方,但是安德列扬怀疑他们要搞得更彻底一些。

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的电话是不断受到监听的,信件很巧妙地受到检查,甚至对一些由二等邮件邮来的,无人想看的通函和免费赠送的刊物也不例外。

在哈默史密斯剧院演出的第二个晚上,玛恤并没有费多大劲便达到了目的。安德列扬来到后台,第一夜的演出引起了轰动,之后还举行了一个宴会庆祝首场演出。因此安德列扬一直等到*二夜戏完了之后才来接她。

“真的我不应该四处乱走了,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她说道,一边挽着他的手臂。“早上还要加一场彩排……”

“离早上还早着呢,你需要放松一下,”“我们到哪里去?”她问道,她注意到波利索夫在里着他们。

“一个小饭馆,”安德列扬说道。

饭馆在肯新顿公路后面,灯光暗淡朦胧。菜单是用法文写的,只有廖廖几张饭桌。这里吸引他来的一个好处是,可以看到进出的人,连出现一个影子也会注意到。

玛娅隔着桌子望着安德列扬,她喜欢他的长相。他相当漂亮,她想道,眼睛也长得挺有意思,可惜’它们停不下来,老是在东张西望,但这是一对老练聪颗的眼睛。他也很有教养,跟他在一起将是一段令人心旷神怡的插曲。

“我想问你一旬话,玛皿·亚历山德罗夫娜,”他柔声他说道。

“喔?”

“如果问得使你难堪,我能理解,不过我想我应当知道,”她不安地笑了一下,“使馆想要了解什么?”

“不是使馆,”他说逍。“是我需要知道。就是你和叶夫根尼·回列克塞那维奇的关系。你们的关系到底到什么程度?能维持多久?”

她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你问这个?”

“我不想使事情复杂化,”她不得不竭力忍住笑出声来,她从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老派,这样正统,“关系?我亲爱的,他是一位同事,一位艺术上的同事,当然,我很敬重他……”

他脸无表情地望着她。“我得到的情报是……”他改口说道。“我相信你们也许有……有一种默契?你知道,我不想使事情复杂化,你在轮敦时我想时常看到你,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但是我不愿做任何不对头的事。”

我的上帝,她想过,他谈话的口气好象在谈判一项为期20年的契约。

“在我们离开剧院时我看到他在望着你,”安德列扬又说道。“不管怎样,如果这会引起不方便的话……”

她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鸦与他之间没有任何事,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是有妇之夫,婚姻美满。我想你是误会了。”

部里的报告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想道,还有那档案。

她朝他微笑,烛光下她看上去十分迷人。“不管怎样,为什么我们这么严肃?我们又不是要安排结婚,对不对?”

随后在出租汽车里,她偎依着他,身上散发出一阵名贵的法国香水气味小他很想知道她是从哪儿搞到它的——莫斯科是难以买到这种香水的,对她说来竟不成问题。他开始发现,玛虹是一个有机会就捞的女人。

他有一次从汽车的后窗望出去。

“你在找什么呀?”她天真地问。

“什么也不找。”他说道。

“是不是有人在盯我们?”

,他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他奇怪她竟然也知道这种事。

“关系大不大?”她不等他回答就问道。“要不然,你是不是害怕被人行见和一个女演员在一起感到难为情?外交家先生?”

这个时候他俯下身来吻了吻她。

当他们来到他的房子时,讪坐着不动,不但钻出汽车;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她问道。

“已过午夜。”

“如果不回旅馆去,我会碰到麻烦的。不许我们在外面他是知道这些规定的。有一辆车负责把演员从布罗姆斯伯里的旅馆接到哈默史密斯剧院,演出后又把他们送回去。

他能想象得山,那位一门心思想要证明他工作出色的列夫·柯普金,会迫不及待地向他报告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在演出后没有坐轿车,竟然一夜未归。这是公然违反纪律。这会是向部里报告的一椿事。

那可真有意思。

“别担心,”安德列扬宽慰她说,“我来安排这件事。”

是的,她此时想道,我猜对了,他是个克格勃。

她从车里出来,“喝点东酋就走,”她说道。

库图佐夫底层房间的灯已经灭了,他们总是在11点上床。安德列扬领路朝楼上走。”=“不要客气,”安德列扬说,”浴室在走廊那边。”

他走近那巨大的的窗,把窗帘拉开,朝下在街上望去,衔上已空无一人,对面房子也是漆黑一片,就他所知没有人在监视他们。对此他也不在乎,就从现在起,让他们把要发生的事拍成电影或者录下音吧。

玛娅走进房间。

“你这地方真好,”她评论道。按照莫斯科标准,这已够高级豪华的了。

“这是使馆的公寓房子,”安德列扬说道,”随工作一起分配的。”

从她要的盛着苏格兰威士忌酒的酒杯里过去(“我现在轮敦,我要苏格兰威士忌”),她挑战似地看着他。

“告诉我,”她问道,“你总把你的女人带到这里来吗?”

他迟疑了一下。”你是在诱我暴露外交秘密。”

“我才不想要你暴露什么东西呢。”她笑着说道。她向放在书柜边上的一帧镶着镜框的照片点了点头问道:“他们”是谁?”照片上是一个芽着苏联陆军制服的军官和一个黑头发的妇女。

“是我的父母。”

玛娅走过上,拿起照片,更为仔细地端详起来。

“你的父亲,他是一位将军吗?”

“是的。”

她把镜框放下。“你是独子?”

“不是,”安德列扬简短地答道。

“哦?有几个兄弟?”

“只有一个。”

“我有一个姊妹,”玛娅说道。“她干巴巴的,是个几科医生。”

“要是她象你,我肯定她就不会是于巴巴的。”

玛恤微笑了,”你怎么会没有结婚,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我以为他们喜欢我们到外国去的人先要结婚呢?”

“他们也喜欢机动灵活的人,喜欢专家,可以随时派用场。”

“象你这样?”

他耸了耸肩。

她把威士忌喝于,看了看手腕上纤细的金表。“太晚了,我得走了。”

她坐在沙发上,他走了过去,拿起她的手,慢慢地把她拉过来。

“哦,别走,”他说道,“你还没有看看我的卧室呢!”

在轮敦中部附近,散布着一群建筑物,它们总的看来平淡无奇,在电话簿上也找不到它们的名字。有的在门口钉着迷惑人的假牌于,冒充国内税务局、卫生和社会保险部、或者运输部办公室,还有一个叫做轮敦内城试用服务处。更有一些干脆隐姓埋名。

在这些建筑群里,隐藏首英国情报机构的各个组、科、处、部以及其他分支组织,对大多数每日从它们门的经过的人来说,它们是不存在的。

在高尔街拐角处走进尤斯顿广场地下铁道站的行人,很少会注意到那六层的办公大楼的人口。在自选百货商场购物的人也不会对位于大万宝路那座平庸无奇、方方正正的大厦的挂上窗帘的窗口多看一眼。爱波里桥街上那座扁平的建筑物很少吸引人们注意,诺桑伯兰街的办公大楼同样也其貌不扬。至于柯松街那座新乔治王朝的红砖石房子,更是面目全非,几乎到了荒唐的程度。在霍斯弗里街、南奥德利街以及里琴街,都有它们的各种无形的办公室。

拉思伯恩在大彼德街有一个匿名的办公室。他的部叫做特别联络处,简称sl3,从不与外界交往。它向情报秘书处85号,简称1s35汇报,后者的根据地同样毫无特色,在玛兴姆街,厂在情报秘书处的核心圈子里,在拉思伯恩的部门不无议虑。首先,那代号本身便是骗人的,拉思伯恩并不真和什么人联络,他是独自经营,他的部门按他的命令行事,没有sl1,也没有sl2,只有sl3这一个处。

有一次,联合情报委员会召开了一次争论颇为激烈的会议,有人对拉思伯恩直截了当提出了质问。

“你们到底和谁联络,是进行特别联络,还是别的什么联络?”从秘密情报局来的一位代表问道。

“特别项目”,拉恩伯恩脸无表情地回答道。”特别联络处和特别计划项目联络,除此之外我不能再说什么了。”

他用这种话几乎可以把任何人都搪塞过去,但是对切恩却不能。

切恩作为情报秘书处35号负责人是能够通天的。他掌握生苯大权,而且神通广大,他和情报局长打高尔夫球,与部长一起在温莎看马球。切恩是不能越过的。

他把拉思伯恩召来,而且是以一种相当正式的方式召见他的。

“你知道,我从不问问题,科林,”切恩开始说道,“那不是你我之间的工作方式。”

拉恩伯恩立刻明白他妄问问题了。

“关于如纳那件事,做得不漂亮,太不漂亮了,”切恩接着说道,一边摆弄着一把雕刻有图案的裁纸刀,那力是在开罗买的,这几年有两次他不小心被那象刀片一样锋利无情的刀刃划破了手指。“我这里闹地震了,国防部,外交部。

震了好几次了,里氏震级五级。”他期待他望着拉思伯恩。

“是怎么回事,科林?”

拉思伯恩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想必知道我们听到了一些传说?就是在巴伐利亚的那支美国部队,进行特种训练。

他们有可能弄到了一些过时的核武器。”

切恩噘起嘴,“科林,”他说道,带着一点责备的口气.“美国人已经意识到了,五角大搂正在调查。”

“嗯,也许是这样。我想为慎重起见我们自己也做一点调查。”他舒舒服服地坐着,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但是切恩温和他说道。“我知道了,所以你派加纳去。

假装一名陆军军官,进行训练交流?”

“正如我在报告里解释的那样。”

切恩将刀在桌上快速旋转,刀子停下来,刀央正好对着拉思伯恩爱”对此我感到遗憾,”他说道。“你知道,要是你在海军军事法庭上,你是有罪的。”

拉思伯恩默不作声。

切恩皱起了眉头。”我们干了什么?啊,对了,这是他们的问题,对吗?”

“如果一件麻烦的纠纷,导致在饥国人的没施吴炸了一已颗核地雷,那也会是我们的问题了,是吗?”

切恩注视着小刀的锋刃。“加纳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他在静默一会儿后问道。

拉思伯恩小心地斟酌着宁眼。”我想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我得到的最后消息是他在紧急赶回。他是到慕尼黑领事馆去。”

切恩没津打彩地伸出于去把一份簿薄的卷宗拿过来,他把它打开,略略地看了第一页以唤起自己的记忆,炊后他合上卷字。

“就是这个时候他在高速公路上被害的,驾驶一辆“偷来’的车?是在美国佬拘胄他之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亭?”

“我想他发现得大多了,”拉思伯恩说道,直视着切恩。“他没有偷车,这也不是一椿车祸。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津心安排的,是那个布劳上校安排的。”

切恩眉毛稍微注上一扬。“告诉我,美国人是否知道我们在他们的地盘搞活动?”

“要知道也不会大多。”

、切恩冷冷地笑了一笑。“见鬼,你大独断专行了,科朴。”

“但是现在他们知道了,”拉思伯恩说道。

“接着说”“他们答应要处理这件事。”

“如果他们不处理呢?,”“那我来处理,”拉思伯恩平静地回答道。

切恩背靠扶手椅,用手抚摸着裁纸刀的刀刃,好象是要确信它是否锋利。

拉思伯恩等待着。

最后切恩说道:“你已经看到了中央卷宗。”

拉思伯恩点点头。

“这位布劳上校,他有关系,很有意思的关系,切恩停顿了一下,“你知道这点吗?”



“当然。”“好吧,”切恩站了起来。“小心行事,科林。我不想发生地震。如果你能采取有力措施,把你的痕迹遮盖好吧。

也就是说我门的痕迹。明白吗?”

“当然,”拉思伯恩赞同道。不管谁倒霉,切恩总是可以脱身的。

“如果人们要问,我来编个理由回答他们.但是你要当心。”“明白了,”拉思伯恩说。

切恩千里仍拿着那把小刀。他把它放在桌上。“要经常向我通报情况,科林。”

拉思伯恩向他点了点头““哦,科林……”

拉思泊恩已经走到了门边。他停下来等候着。

“加纳真可惜,”切恩说道。

拉平来到部里,人们全都避开他的视线。拉平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是,甚至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脱掉大衣,就已感到出了什么事。栈下警卫对他仍然恭敬如仪,但是一来到二楼,他就感到这种气氛。秘书对他的微笑肯定是勉强的,他的主任秘书沃尔索夫也明显地惶惶不安。

一直到他读到昨夜”俄国自由之声”广摇记录之后,他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这个被孜孜不倦地监听和记录的地下电台,这次又玩了新的花样。

“同志们,难道现在不是应该对谢尔根·拉平,这位所谓的广播和电视部长,采取一点措施的时候了吗?”非法潘音慷慨激昂地宜称。“这位无能的部长并没有力党很好地工作,应该把他撤下来。他怎么可以现在还是一名中央委员呢?

“他把别人作为他昏庙无能的替罪羊,他将苏联电视新闻主任维克多·日布采夫解职,就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错误。广播员弗拉基米尔·邓切夫谴责我们的父兄在阿宫汗的光荣业绩的丑闻,责仕也在他。同志们,我们应当有一个更好的部长,而不是整日坐在办公桌后为自己谋利的行尸走肉……”

位平的手微微地颤动。他凝视着这打印的一行行字,感到难以置信。他是一位散布假情报的专家,但这却是他遇到的斩问题。这些杂种竟对他本人编造谎言,而这毒药正向他滴米。

他把沃尔索夫叫来。

“这……这东西,”他以一个希望叫人看来表现出他不屑一顾的高傲姿态将记录推到一边。“这种胡说八道的东西……是不是,呃,已经传开了?”

沃尔索夫脸色苍白。“按惯例已经外发了,部长同志。

所有监听到的记录都要分送给指导局的各有关组,还要送给……”

“不错,不惜,”拉平粗鲁地打断了他,”这制度我知道。但是这一份送到中央委员会了吗?

“我想……”沃尔索夫开始说道,但是拉平向他大吼一声。“你到这里不是来想的。我要情况,我不想要估计,我要事实。我自己不要你帮忙也可以估计,谢谢你。”

“就这些吗,部长同志?”沃尔宁夫问道。他有点胆战心惊。拉平对他的部下总是保持一种虽然冷淡但又合乎礼仪的关系。当然,他总是彬彬有礼的。现在想到他竟成了这些空中强盗攻击的目标,显然使他失态了。

拉于也口自己对沃尔索大的咆哮而感到后悔。作为一名前往大使——他曾经是派往北京的使节,如履薄冰地巧妙地进行过谈判——他外交经验十分丰富,让他的部下认为他在忧心忡忡是不明智的。

“你听到了不少,是吗?”他和颜悦色地问道。“在各处?”

“您说什么?”沃尔索夫小心地问了一句,“我恐怕没有听懂……”

“这个电台。人们听它吗?它是否已有了一批听众?”

沃尔索夫挺直了身子。“我肯定,没有哪一个爱国的公民会用这些毒品玷污他的耳朵,部长同志。”

拉平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叹息。这种回答是必定的,他想道。他还能期望得到什么别的口害呢?如果沃尔索大承认他知道人们在听地下电台,而且收听到不友好的宣传,那等于招认他自己有反苏的行为。

“当然,”拉平点头道,”你说的绝对正确。”

“那未就这些吗?”沃尔索夫又间。

拉平向他点了点头,目送他走出办公室。

他对沃尔索夫感到不甚清楚已不是第一次了。他又格鲁吉亚人,在丢脸的邓切夫事件发生后,他被派到拉平的办公室,邓切夫则;因在短波广播中,向世界宣告在阿自汗的苏联军队是侵略者而不是牧星,而被流放到塔什于。拉平在这一灾难中得以保存下来,但是48小时后,沉默寡言的沃尔索夫彼分配来充当他的主任秘书,他试图探明他的背景,但是人事档案上什么也没有写。

不错,他再一次想道,在沃尔索夫面前大多暴露自己的想法显然是不明智的。

他权衡利害关系。他试图使自己放心,地下电台把他当作目标并无多大意义。这只是他们巧妙的一招,与他们试图把自己打扮成忠实的俄罗斯人、在苏联国内播音仅仅是为了关心人民的利益等手法是相适应的。编造假情报无规则可曹。但这不会使他出丑。

下一次他们也许会挑上另一个人,这不能证明任何问题。

巴甫洛夫打来了保密电话。元帅的兴致很高。

“你读到关于你自己的描写了吗,同志?”电话里他哈哈大笑,。’我们都在渴望等着读第二部分呢,你认为会有更津彩的东西吗?”

拉平紧紧地捏着左手,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他很高兴巴甫洛夫看不到他。“这种经历并不很优默。”他甩一种责备的语言说道,“我想知道的是国家的负责机构要对它采取什么行动。”

这已经近乎于说指导局没有负起责任。

“放心吧,我的朋友。我们做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而且我们正在取得进展。”

“我看不出有什么迹象。”拉于冷冷他说道,“我可一直还在读者这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它们在干扰我们的电波。”

“相信我们吧,”巴甫洛头宽慰着他。“这是一场干净利落、小小的游戏,牌都在我们手上。”

当一夭的工作结束,他的司机齐尔在部门口接着他、并且把他送到列宁大街时,他的思绪还在这件事上。他从车上下来,告诉司机如果在两个钟头后在这里找不到他时,这一夜就可以去休息了。

他要去看一位芭蕾好女演员,毕竟他极有把握那女演员会高兴地让他在她的房里过夜……。

一直到后来,他才记起来巴甫洛夫说的话。他突然不安地很想知道,是谁握着这些牌。

第07节

诺兰将军的召见并没有给上校任何暗示他会遇到什么事情。一架直升机把他带到海得堡的停机坪,他从飞机上跳下来,看到几个在办公室工作的战士时,吧情也十分好。他对舞文弄墨的人从来就不耐烦,团为他们挡了真正战士的道,但是,他也承认总要有人使官僚主义者的日子过得舒但。只要他们不妨碍他便可。

塔比当然是要一步步升上去的。布夯知道这点。他已经有了两顺星。除非有人注意上你,不然你是当不上美国陆军司令部的副司令的。他对自己的地心从不保密,让别人去争取战场上的荣誉吧,诺兰追求的是五角大楼的权力。

诺兰派他的司机去接布劳,上校很高兴坐在将军的车里,即使他坐车时那红色的两颗星的标记已经巧妙地藏起来了。他们经过一个军人住宅区,布劳从窗口里出去,心想看上去多么不带劲啊!他不赞成海外军人受家室之累,这些战士攸老婆孩子。瓶瓶罐罐拖累,在于什么u把他们的锋芒部磨掉了,老天,苏联的军队可不是带着一大帮家属走动的。

将军象以往一样,使他有备受欢迎之感。

“看到你真高兴,杰里,”他微笑道,拍了拍上校的后背。

“很高兴到这儿来,长官,”布劳说道。他们在西点军校可以是同班同学,但是那两颗星却道出了区别,他说一声“长官”是必须的,至少在进门的时候。这是记录在案地证实他承认并且接受他们彼此间各自的地位。

使他惊奇的是,房间里还有一位文职人员。这人穿着一套灰色的服装,一件带扣领的粉红色的衬衣。他咀唇很薄,但眼睛十分有神。

“哦,你们两位不认识,是吗?”将军说道,似乎刚刚意识到这一点。“杰里,这位是杜普里先生。哈尔到这里来执行一项特别任务,是不是,哈尔?”

“是这样,将军,”杜普里点头说道,薄薄的咀唇往上一翘,看上去象是做出了一个笑容。

这种蹩脚的文职人员甭想跟我捣鬼,布劳想道。

“那末,是什么任务?”他问过。

“布劳上枚是个非常爽直的人,”将军几乎以道歉的口吻向杜普里解释道。他又转向上校。“哈尔在特工部门工作。”他使了一个眼色。

一刹间,布劳心中不安起来,他感到杜普里在研究他,在注意他的反应,对他进行估价和鉴定。

“我想我要告辞了,将军,”杜普里说道,“别的那些事我会随时向你通报的……”

“好,”诺兰说道。

“很高兴遇到你,上校,”这人咕噜说道,走了。

奇怪,布劳想道,为什么在将军跟他在一起时把我叫进来?看来几乎是他们有意要我与他见面。

要不然,也许是要他与我见面。

杜普里把门关上以后,布劳间道:”他到这里来干吗?”

“你对特工很了解,”将军寒糊他说道。”他们从来是守口如瓶。”

好吧,布劳心中暗想,你要想保密,我是无所谓的。

“坐下,杰里,”将军满面笑容,他伸出于臂,拿起一支雪茄,将封口咬掉,准确地将它吐到一个小字纸篓里。他点上雪茄,称心如意地吐出一团团烟雾,布劳则耐心地等待着。

“告诉我。你在陆军已经多少年了?”诺兰问道,隔着桌子仔细地看着他。

一布劳吃了一惊。“到九月就是30年了。”

“值得骄做啊,”将军若有所思他说道。“真的值得骄傲”布劳皱起了同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愿看到这么一个记录被弄得乱七八糟,”诺兰心不在焉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长官?”

将军坐着把身于往前凑了凑。

“我想,你应该离队了,杰里,”他柔声说道,“就是现在。趁你还一帆风顺,走吧。”

布劳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把申请交上来,老朋友,好好亨亨福吧。”将军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谁也不受到伤害。”

对布劳来说,这简直是一场恶梦。他默默地坐着,不能相信他的耳朵。这不可能是真的。

他隔着桌子瞪目望着将军;望着墙角架子上那两面旗帜。

一顶是国旗,另一面是特级军官的红旗;望着墙上那美国陆军驻欧司令部的纹章以及带镜框的总统照片,这些没有哪一个是幻觉。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我不明白,”布劳哑声说道。

诺兰吐出一缕雪茄烟雾。“你找不出比哈瓦那更好的雪茄,”他说道,“我讨厌那个混蛋狗杂种,可他的烟却真是绝顶的好。”他舒服地躺在扶手椅里,透过雪前烟雾昔有所思地望着布劳。”你得从这方面去看,你会有一笔可观的退休金,所有的人都敬重你,你可以尽情寻欢作乐,实际上……”

“不,”布劳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还不想把我的帽子挂起来,你一定是在骗我,长官。”

但是将军好象没有听见他的话。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不全退下来算了,让他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他顺着他的思路说道。

“谁希罕去争个不休呢?那些文职人员以为他们多么了不起,好吧,很伙他们就会到我们这来喊救命,替他们揩掉一屁股屎。”他把雪茄咬在嘴里。”在我的帐上,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杰里。但是,在一支上头说了算的军队里,我学到了一点,有时候小心就是大勇,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吧。”

他鼓励似地向他微笑。“那未,就这么定了,好吗?你退下来,回到家去,钓钓鱼,”他一边说着,一边喷出了一大口雪茄烟雾。“老天爷,真不知是不是应该羡慕你,你这个走运的杂种。”

布劳挺起了身子。”对不起,长官,我不想离开部队,我的岗位是与战士在一起。”

将军点了点头,好象布劳的回答是在他意料中的。他很小心地把雪前在烟灰缸的边沿上摆平。当他说话时,他的态度变了,变得十分冰冷。

“我不想再费口舌了,上校。军队已经不可能再留你了,你走,对谁都有好处,懂吗?”

布劳感到口中发干。

“你在我这个司令部已经变成了累赘,”杰里,我没有办法留你。”

“这是为什么?”布劳叫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将军对着桌子猛击一拳。”见鬼,你心中清楚。现在他们对我问个没完没了,人家要求了解真相,他们在开始调查,就是那个死了的英国军官,他们要求提供更多情况。事情越来越糟糕,我不需要这个局面,我不想看到这种局西。

你清楚吗?”

“我不走,”布劳镇静他说道,他现在平静下来了。

“我的报告对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你那报告是狗屁,”诺兰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你以为我是个笨蛋,还是什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还看不出来,我是在救你的命。人们可以对你起诉,上军事法庭。你是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的。”

他伸手拿起雪前,又把它咬在嘴里。

“谁在提出质问?”布劳问道。

“你想杜普里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将军回答道,“你惹出麻烦来了,老天爷,你跟北约的情报部门干上啦。”

“也许我可以调动一下,”布劳在静默一会儿之后试探着说道。”到布莱格堡去,或者到易斯堡。到国内特种司令部也行。布莱格堡需要教官,需要反叛乱的教官。这我行,你知道我很在行。给我一个新的位置吧。”

仙抚弄着戴在他手上的西点军校纪念戒指,这没有逃过将军的眼睛,他也戴着一只同样的戒指,他懂得同学问的情谊。

但是,他带着一点悲伤的神情摇了稻头,”对不起,杰里,我是愿意的,但是你做得太过火了。当然,只要你成为一名文职人员……”

这位秃头的人瞪着眼望着他。

“我相信会有机会的,”将军宽慰他道。“也许我暗示一下,有合适地方的朋友……”

他温和地笑了一笑。

“那我的部队呢?”布劳问道,”我的计划怎么办?特种训练呢?我们的任务……”

“则担心,”将军说逍。“我会亲自过问的。你是独一无二的,杰里,恐怕再找不到象你这样的人了。但是,我一定会交给一个合适的人来指挥。”

布劳想了一下。“假使我拒绝呢?我就是不走。假使我说,对不起,我不走,那谁也别想来接我。”

一阵静默。将军的脸变得象戴上了一个冷酷的假面具。

“你刚才的话我什么也没有听见,这是为你订。”他怒气冲冲地盯着布劳。“听我说,杰里,我呕心沥血可不是为了碰到这种局面,“他指着肩上的那两颗银星。 “不是为了现在就断送我的前程。你现在过线了,杰里,你会把我也拽倒的。可这绝不会发生,你看打好了。不论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甭想弄糟我的事。你明白吗?”

这个时候,布劳知道一切都完了。“好吧,长官,”他强忍住感情.“要是这样,那未……”

诺兰什么也没有说。

“我还有些善后的事,”上校又说道。

“当然,这没有问题。”

将军站了起米。

“我感到难过,老朋友,事情不得不这样办,但是事情并没有完。我有一种感觉,你还会在,照样坚强地战斗。一个好兵是压不倒的,你脱去军装,照样战斗。”

布劳挺直胸膛。”我希望是这样。”他说道。

诺兰伸出手来。

“我很骄傲你在我手下干过一段,杰里。我还知道一点,真要打起仗来,我会要你来与我并肩战斗。祝你走运。”

“谢谢你,先生,”布劳说道,他们紧紧地握手。接着布劳退回一步,立正向将军敬礼。

他从将军的办公室出来时,并不感到自己是一个前程突然断送了的人,他高傲地走着,这一仗可能打输了,但是战争仍旧在进行。

杜普里坐在奥格斯堡假日饭店第三十五层的烤肉餐厅里,他认为假日饭店设在这样一个中世纪的小镇是不合适的。

职业的关系使他四处奔波,他越来越感到各个地方看上去千篇一律,机场是一样的,出售午餐的柜台是一样的,孔酪包是一样的,喇叭里播出的东西也是一样的。这使他感到厌烦。

“您现在点菜吗?”招待员用英语问道。他们对美国人已经习以为常了,英语成了他们的第二种语言。而旦他们一眼就可以认出美国人。

“我在等一个人。”杜普里回答道。“你找一把螺丝起子来。”

他刚刚喝了一口饮料,她便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用眼光四处找他,当她发现他坐在桌旁的时候,她笑了一笑,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

“你好吗?”他说道。

“对不起,来晚了,”k。d琼斯道歉他说道,就象往常一样,她看上去总是冷静自若。她穿着便装,这是一套漂亮优雅的带长裤的服装。

他向招待员做了二个手势,要来了菜单。她要了一份次料。他们又商量着点什么菜。”

接着她用询问的眼光隔着桌子向他望去。“什么事?”

她问道.“你干得不错,”他说道,举起了杯子,”他们很高兴。干得好。”

“出了什么事吗,哈尔?”

“事情要了结了。已经给布劳下了开路的命令,陆军要整顿内部。”

·“你的意思是说,要来一点粉饰吗;””她简短地问了一句,丝毫不带爇情,就好象在谈一件人人皆知的事;’“就这“样,”她接着说道,”那可怜的杂种死了,就这样地把事情了结了吗?”

““我们进行了一点调查,”他静默了一会后列·她说道。

“对这案子的处理是上头的事。”

“别他妈的假模假样,”她打断了他的话。

招待员端上了饭菜,他在替他们分菜时,他们都默不作然后他说道:“好吧.不过别忘了这件事的影响。这是政治影响,会引起各方面反响。事情泄露出去,损害就大了,对那边简直是求之不得。所以必须把它埋起来,还要埋得深。”

他们静静地吃着。

“是官方的决定吗?”她终于问道。

“从最上头来的指示。”

“那未布劳呢?”他耸了耸肩。

“混蛋!”她骂了一句。

“要给你重新分配工作,亲爱的,”他说道。哦?

她的反应冷若冰霜。

“去哪里?”

“会给你下命令的。”他说道。

她把盘子推到一边。“哈尔,你知道情况还不止这些,我们还没有把一切都搞清楚。他用餐巾擦了擦嘴。“不管怎么说,我们了解得够啦。

k·d·,把它撂下吧。”

“你见过加纳吗?”

二他摇了摇头。“没有。当然我认识他的头:头。拉思伯恩,在轮敦。是一个忒津明的家伙。”

“加纳正好中了圈套,”她说道,“他确实得术到机会,给他布了圈套,他不可能有机会。”

杜普里耸了耸肩。“干这一行就这样。我认识一个家伙在贝鲁特执行任务时便中了机关。”

她的眼光象匕首似地逼视着他.“你是一个狗杂种,哈尔,你知道吗?”

他笑了。"我们都是可爱的人儿,k·d,因此我们才干现在于的工作,”他看了看她的盘子。“你吃得不多。

“我不饿,”她说道."国防情报局特别科的女侦探尖子竟然叫工作压得抬不起身来了,”他对她嘲讽道。

“你知道你能干什么,”金发女郎平静他说道。

“你告诉我吧,”他笑着说道。

“我让你自己去猜,不过那样你会从自己身上传上艾滋病的。”

他做了一个鬼脸。“老天爷,你在兵营呆得太久啦,士兵对你影响不会好,”他们在马克西米良斯特劳斯街分别。

他把金发女郎搂在怀里。

“不要喝酒,要小心。”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你看上去真棒,”他赞赏他说道。

“祝你好运。”k·d琼斯说,然后就走开了。

玛姐设法早上离开了剧团、这样安德列扬就可以带她在轮敦观光了。但是观光实际上是一次上街采购,他看到她大睁着眼、兴奋不已的神情便忍俊不禁。时装用品商店使她特别高兴。她坚持要走完邦德街,一直来到皮克的里,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在一个又一个橱窗摆设面前留连不舍。对一些流行的服装款式,地简直目瞪口呆;对另外一些又吃吃笑个不停。逛鞋店则更是她的特别嗜好。

最后,她再也抵挡不住诱惑,走进了一家鞋店。置身于五光十色的各种品种之中、她简直就象一个小孩进了糖果店。她试穿上一双别致的高跟皮鞋。

“这鞋不漂亮吗?”她叫了起来,眼睛闪耀着光芒。

“真雅致,真……真迷人。”鞋的细高跟底是完全不适合在莫斯科的街道上走的,但是它们确实完美地衬托出她那修长优雅的双退。“正合适,”她低声说道。

“你想要它吗?”安德列扬问道。但是,当他向售货员示意他们要买鞋,并且拿出钱包来时,玛姬挡住了他.“不,不,”她说道,“我来买,我有钱.他们给了我们旅行支票。”她伸手去掏钱包。“在这儿。”

“一件礼物,”安德列扬坚持掏钱。“从轮敦来的礼物。纪念我们在一起渡过的这个早上。”

“不,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这不好,不许你给我买礼物。”

“为什么不?”安德列扬问道。女售货员听不懂他们用俄语的谈话,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这不合适。”玛姬说道。

安德列扬想到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夜,在他的床上他们如撅似漆,相互搂抱着的温存,想到他们一起作爱,欢渡良宵的情景。

“我们之间没有不合适的事,我亲爱的,”他宽慰她说.她犹豫了一会,然后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兴高彩烈地拿起了那装着皮鞋的口袋。

“我真喜欢这鞋,到哪里我都要穿它。”

“不会在雪地里穿吧,我想,”安德列扬笑道。

接着他们穿过怕灵顿拱门,他让她看那些戴着高帽的教区职员,”又给她翻译了不准在这个神圣的教区跑步或吹口哨的告示,引得她哈哈大笑。

“这里是不准我提包的。”他-本正经他说道。“绅士是不许提包或携带行李的。这是禁令。”

“那对女士呢?"、“英国人是非常实事求是的,”安德列扬说道。“总得有人提包吧,所以女士可以例外。”

“这里应该搞一场革命,”玛娅坚定他说道。“接着,”她把装皮鞋的口袋交给他,“你拿着.你是外交人员,你有豁免权,看看谁敢来逮捕你,"她瞪着那个职员,但他连看也不着他们。于是玛娅噘起她那丰满、涂得鲜红的嘴唇,想要吹口哨。

“你会弄得我们全被关在轮敦塔里的,”安德列扬玩笑他说道。她就象过节一样无忧无虑,毫无约束。

“如果你不当心的话,过一分钟我就跑步,”她逗弄着他。接着她的注意力便被另一个商店的橱窗吸引过去了,站在那里对陈列的各式提包赞赏不已。,”离他们几码远的地方,一位从第五处来的人也停住了脚步。他相貌平凡,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正适合他执行的任务。第五处是专门干盯梢这一行的。它是安全部门从事隐蔽监视的一个科。对苏联使馆的这位参赞和他的女演员朋友在轮敦的西区进行跟踪倒并不费事,但也容易疏忽,要被他们看出来就不好了。

“我们应该领略一点英园文化,”安德列扬建议道。

“过了拐角就是皇家科学院,他们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展览,你应该去看看。要不我们可以去一个博物馆,他们有一些非常有名的,"“下一次吧,"玛娅说道。 “对不起"我现在真高兴.”他知道她的意思是想更多看看那些流行的款色、那些衣服,“皮鞋、漂亮的东西。莫斯科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作为一名女演员,她生活得舒适如意,她有一个津制的衣柜,有一些漂亮的毛皮衣服。但是这些商店陈列的东西却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里的女人要打扮得漂亮真是太容易了。"“你说美国也象这样吗?”在福南和梅逊商店外面,她突然问道。

他斜眼用锐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美国庸俗,"安德列扬向她泼冷水,“吵吵闹闹,杂乱无章,可不象欧洲。"“那五马路上的商店呢?它们一定会更好吧?”

他耸了耸肩。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泛美航空公司的橱窗,研究起公司旅游班机的广告来。“我很想看看美国,”她深情他说。

他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我是一名演员,”她轻松他说道。“哪一个演员不向往好莱坞,不想在那里出人头地?”

“你的英语还不行,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他稍带冷淡地反驳她,"在那家商店,不靠帮忙你甚至买不上一双鞋,你也不知道怎么叫一辆出租汽车。"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可以学,我接受能力挺强的。

你英语说得好,你可以教我嘛。”那样你就可以去好莱坞了?”

她直瞪瞪地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可以?”接着,她想了一下,又说道,“当然,我只是在开玩笑。"“当然。”

来自第五处的那个人买了一份晚报,不无兴趣地观察着他们站在泛美航空公司售票处的门口。他不知道他们是否会进去,要是那样,就成了他报告里有意思的一桩事了。

“你喜欢呆在轮敦吗?”玛娅问道,把一束棕红色头发抹到一边。

“喜欢,这里非常有意思。”

“你碰到不少人吧?”

“这是工作的一个部分,会见人。”

“你还到过什么地方?”

他犹豫了。不是因为他不想告诉她,而是他对泄露细节有一种夭生的戒心。一个人的背景、受到的训练、他的任务,所有这些都是十分敏感的材料,但是玛娅……好吧,她可以例外。

“哦,我去过几个地方,”安德列扬说道。“布拉格、柏休、巴黎、当然还有轮敦。”

“你真走运,”玛姬叹息道。来自第五处的人注意到她挽住了安德列扬的千将。

他们走到皮克的里马戏场。安德列扬挥手叫住了一辆出租汽车。他和那个女演员跳进车里。盯梢的人运气很好,他设法也叫了一辆,跟在他们后面。

“跟住那辆出租车,”他命令道。在他执行任务中这样说的次数实在大多了,所以他感觉不出话里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对汽车司机的脸色他也不屑理会。

他们在牛津街下车,第五处来的人跟着他们走进马克所和斯宾塞商店。

“我们到这里干什么?"玛娅问道。

“总有一夭,”安德列杨坚定他说道,”我们也会有这样的商店,为所有人服务。”

“他们没有要看我们的身份证,”她悄悄地向安德列扬说道。

“他们干么要看?,“这不是个特许的商店吗?专门给重要人物开设的。你能来这里买东西,不是固为你是一个外交官吗?”

“不是这样的。”安德列扬说道。他意识到有许多事大想当然了。

、玛姬看到各种毛织品,又走到陈列着连衣裙、运动衫以及羊毛衫的柜台前,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惊呼。“有钱人在这里买东西吗?”她问道,一边饶有兴致地抚摸着一件羊毛连衣裙。”

安德列扬克制不住自己了。“我告诉你一个国家秘密~公爵夫人们都在这里买内衣裤。”

“女王呢?”

他拿着一件海军蓝的羊毛衫贴在她身上.“你穿几号?让我们买一点东西吧……”

她开始抗议,但是兴致很高。

“寒冷天气里这可大有用场。你会成为库图佐夫大街219日号住房的一朵花。”

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她在莫斯科的公寓住宅地址。但是他现在等于是说,对他来说她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这就象是在暴露他的工作,证实她的怀疑,承认他看过她的档案。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叠她穿的号码的羊毛农杉堆起来。

交给售货员。

“附上使馆的致意,”他掏钱时说。

“你在撒谎,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

“当然。”他微笑道。

她噘起了嘴,但是她对他的拥抱却更能说明问题。这没有逃过盯梢人的眼睛,他对这种迂迦的表达方式感到高兴。

他一边盯着他们,一边为自己买了两双袜子。

他们从店里出来,来到奥恰得街.她高兴地提着一大袋采购来的物品。

~、,“我把你送回旅馆,"安德列扬提议道。“除非……,他期待地停顿了一下。“除非你想先吃中饭?”

“你是否必须要回使馆?”她问道。

“你忘了,我亲爱的,我在值班呢。我在执行公务。”

他对她挤了挤眼睛。

“那末好吧,”玛娅说道。“吃中饭,到高级一点的地方,要找一个阔气、有刺激的地方。谛吧。”

你在好莱坞真会混得不悄的,安德列扬想道。她的脸颊通红,眼睛闪地着光采。资本主义挺适合她。在这珠光宝气的轮敦游玩,她每分钟都感到称心如意。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喜欢和她在一起。。她使他高兴、振奋。对她的身体他已了如指掌,但是她仍然充满着神秘,她就好象一瓶地道的自兰地酒那样令人陶醉。他就喜欢喝她这种白兰地。

“他们不会问你上哪儿去了吗?”在出租汽车里他问:

她,“你是怎么对西莫诺夫说的?”

“什么也没说。”她回答道。

“这明智吗?”

她向他微笑了一下,不无趾高气扬的神态。“他们能对卜我怎样?有你跟我在一起?”

就是在这个时刻,他心中感到惶惑,不知道她会不会对他形成风险。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已经纠缠到某种关系里了,而这是必须要摆脱的。他忽然想到,也许她在利用他,他希望这不是真的。安德列扬是能够冷酷无情的,但他不愿意想玛妞一旦发现他是怎样的一个无情人的情景。

他把她带到阿松街的米拉贝勒饭店。对面就是英国安全局八总部,带他到这里来满足了他对对手的一种充满讽刺意,昧的感觉。

第五处盯梢的人倒也挺愿意跟到这里。用公家的钱吃一顿总是令人高兴的,但他知道部里是不会给他报销的。

所以他只好在谢弗兹市场的拐角处的一家小吃店里,匆匆忙忙吃了一份侞酪三明治吐司和咖啡,便又赶回到他的岗位上了。

在旅馆房间里,波利索夫长久地坐在扶手椅上发愣,盘里的早餐几乎没有动。今天早上他一点胃口也没有。·:

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但波利索夫没有立即反应。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也许想等敲门人自己走开。他没有心绪见人。

他要好好思考一下。

第二次敲门声更响并更急了一些。波利索夫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他慢慢从扶手椅上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他小心翼翼地把门半开着,从门缝里望出去。大腹便便、神采飞扬的西莫诺夫正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亲爱的同事,我希望没有打扰你,"他向波利索夫打招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起床了。”

现在是八点差十分,而在九点以前剧团的人是没看几个会走出房门的,象所有其他演员一样,他们都爱睡懒觉。没有事,”波利索夫说道,“不要紧。我已经吃过早饭了。”我能进来吗?”

波利索夫开大了门,经理走进了房间。他看上去越来越油光满面,波利索夫想到,双下巴越来越明显,还有那个油,腻腻的鼻子。他对西莫诺夫讨厌透了。

“我没有打扰吧?”胖子问道,他的眼睛不停地四下打量,好象要寻找什么蛛丝马迹。如果你以为玛奴在这里过夜,那你就错了。波利索夫很想这么说。

卜他在衣被凌乱的床边坐下,把扶乎椅让给西莫诺夫。布卢姆斯贝里旅馆房间的陈设是简陋的,每个房间里仅配一把扶手椅而已。昨天剧院里情况不错,”西莫诺夫拉家常似地谈了起来。“你说呢?”

“他们好象很喜欢那个戏,”波利索夫不置可否地回答道,他对他们遇到的轮敦观众一点也没有把握。有时候他在想,那些鼓掌是否真能说明问题,不管怎样,这些人里有多少熊理解一个用俄语对话的话剧呢?

“那未,告诉我,你对这一切喜欢吗?”西莫诺夫问道。他的眼珠子不再乱转了,而是直盯着他,眼光锐利而机警.波利索夫感到不安起来。这不象西莫诺夫在说话。过去他专爱充好人,对剧团所有人喜欢扮演一个慈父的角色。但是他不会这么早就到他们的房间去,询问他们是否喜欢自己的工作。

“大累了,” 波利索夫说道,“我们一直在加班加点于,不是吗?所有这些巡回演出,老是四处奔波,我盼望有个假期。"“啊。”西莫诺夫举起一只胖乎乎的手掌,"不过,那不是也十分激动人心吗?看到新的面孔,来到新的地方?你的肾上激素不升高才怪呢,叶夫根尼·阿列克塞那维奇?想想给我们举行的美好的招待会,我们开创的一种亲善的气氛。

波利索夫缩了一下身子,暗想,情不要给我作宣传报告。

吧。你听上去不象是一个剧团经理,倒象一位政委。你不必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老头儿,我又不发勋章。

“你看上去是有点累,”他关切他说道,拿起早餐盘子里一片冷的吐司,开始一点点吃起来.”没有使你烦心的事吧,有没有?”

这话象一个警报信号,波利素夫突然警觉起来。

“你亲爱的夫人怎么样啦?你们有联系吗?我肯定波莉娜会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记在你帐上,我们来付钱,你别担心。""我相信她一切都好。”波利索夫简短他说道。

、“我只是有点担心,因为我想昨天,在舞台上,你有点……有点情绪不佳。”西莫诺夫对他微笑道,“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我对你了解太深了,亲爱的朋友。所以我注意到了这些微小细节,我能理解,当一个人有……压力的时候。”

波利索夫高做地望着他。“我倒还没有觉察到我的表演有什么毛病。

“不是毛病,”西莫诺夫叫了起来。“表演是完美无缺的。你是尖子表演家,你从不会拆你的同事的台。我只是感觉到有那么一些时候……一些时候你好象有点心不在汤、你知道我是多么关切,你要有什么烦心的事……”他认真地咬了一小点吐司页包。,“你不介意我问一问吧?"“当然不介意,”波利索夫说,“我很感激,”西莫诺夫把茄克衫上的面包屑抖掉。

“你很快会放松下来的,亲爱的同志。再过两个星期我们就回到家了,你可以带着波莉娜上你们的别墅轻松轻松。

享受一下你卓越劳动的果实。”他倾身向前,又小声他说道,似乎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推心置腹的话,部里对我们的巡迎演出和对我们的接待非常高兴。他们感到我们对发展国际关系正在作出重要的贡献。对我们也许来个……来个嘉奖,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

、有一会儿波利索夫不知道西莫诺夫是否真的激动得爇泪盈眶。

“这可是好消息。”波利索夫干巴巴他说道.“玛娅怎么样?”西莫诺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最近我很少看到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她独个独往真象个顽皮的姑娘,是不是?”西莫诺夫点头道。“何普金告诉我,她常和使馆的一个人在一起。”

“哦?”波利索夫一副故意的冷淡神态。

“要看看轮敦,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嗯?有外交特权,什么都有。”西莫诺夫挤了一下眼睛。

“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是她自己的主人,”波利索夫说道.他觉得这样讲很得体。

“当然,当然。我看你的态度倒真慷慨。”

这杂种,波利索夫想道。

西莫诺夫费力地站起来,“不管怎样,知道你心中没有事就放心了,也没有什么可烦人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自己也盼望回家,出国是叫人兴奋,不过千好万好,还是祖国好啊,是不是?"他拍了拍波利索夫的背。“想想吧,过两个星期你又口到莫斯科了。”

“我真等不了啦。”波利索夫说道。此时此刻,他订是个好演员,装得象极了了“一会儿在轿车上见,”西莫诺夫微笑道,“轻轻地关上门。波利索夫在他身后把门锁上。他走到隔壁的浴室用冷水泼脸,然后点上一支烟。来到轮敦之后,他开始怞起英国烟,对这种不同的味道他已经习惯了。

毕竟,从今以后他将怞很多很多的英国香烟。

第08节

地下电台最近一次播音,广播了一则消息,对大多数听众来说没有多大意义,但却在某些地方颇引人注意。

“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有一些派到国外的不称职的外交官,当然,同志们,我们应该有比派到一些资本主义国家的那些机会主义分子更好的人员。举轮敦使馆作个例子吧。

“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是我们在那个轻松。

岗位上的一名外交人员。他花我们的钱在轮敦过着奢侈的生活。最近,亲爱的听众,他又和一位苏联的女演员在一起寻欢作乐,这位女演员应该自重一点,真无耻啊,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彼得罗娃。

“这难道能令人容忍吗?朋友们,这些所谓的国家公仆,在为国家服务的时间,竟然滥用他们的特权地位去追逐女演员……”

不知道这位播音员是谁,他的声音竟然因为义愤填膺而颤抖,作为一件宣传的作品,这篇广播是符合地下电台的方针的,这就是破坏当局声誊、使忠诚的俄国人相信在官方的圈子里,腐化、无能以及毫无道理的各种特权已经成风。而且,它是用那些牢蚤满腹、决心揭露破坏国家系统的共产党人的口气来写的。

关于安德列扬的这则消息,很快被监听员挑了出来,它使得好几个办公桌上的保密电话都响了起来。

总参情报局新闻处长阿卡迪·佐托夫大校,在他手下安全人员的一次会议上说得十分直截了当。

“他们在跟我们玩一种游戏,”他咆哮着说。“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广播并不重要,他们用这个来出我们的丑。但是我感兴趣的是这个,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位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的?还有这位女演员?”

一名参谋军官举起了手,他停了下来。

“你说吧,上校。”

“这位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彼得罗娃,我们已经查清了,他现在在轮敦,在西莫诺夫的剧团。他们在哈默史密斯的歌剧院演出。她和剧团一起住在布卢姆斯贝里的旅馆里。”

“了解得不错,上校,”佐托夫说道,他喜欢他的手下凡事先走一步,”那未安德列扬呢?”



上校把一份卷宗推到大校面前,佐托夫打开它,略略看了一遍。接着他抬起头。“这很有用,谢谢你。”他把档案合上。

两个小时以后,一封加密的特急电报怕到肯新顿宫庭花园街使馆,同时电报也被英国接收站截收,立即送到了切尔滕纳姆的英国破译中心。可惜,在破译这种特殊的密码方面,他们遇到了困难。

在轮敦,列沃诺夫上校读着译出来的电文,轻轻地骂了一句。他讨厌这种来自莫斯科的询问。他们应该让他来经营这个站,而不应该插手他们不该管的事情。虽然如此,他还是按了一下电钮,把安德列扬叫来。

“坐下,”列沃诺夫说道,把电文递给他。“这是半个钟头前来的。”

安德列扬把电报读完,将黄色的稿纸交还给上校。

“有何评论?”列沃诺大问道。

“他们应该营他们自己的事。”

“跟我想的完全一样,”上校颇有同感他说。“不过,我们还是得讲外交,你有什么建议吗?”

安德列扬想了一想。“我来拟一个回电,要是你看行的话。你知道我指的是写些什么东西。”

列沃诺夫点了点头。他喜欢安德列扬。有朝一口,他会坐到这张桌子旁边来的,他想道。也许,甚至爬得更高。

“好,起草好了给我看一看。”

“安德列扬准备要走。

“她很漂亮,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上校说道。

“前一个晚上我到剧院去了,简直给她迷上了,”他微笑道,“把握住,别太出格呀。”

“我尽力不出格,先生。”安德列扬报以一个微笑。

“到什么地方都要小心。你知道你是怎么被监视的。”

“当然。”他犹豫了一下。“你认为他们还在监视她吗?上次在早晨我带她去买东西时,有一个人跟着我们……”

“要是没有人跟,”上校说道,“那我才会感到奇怪。”

安德列扬离开办公室,来到使馆的阅报室,这里,在钢门之后,人们起草最为敏感的文件.他编了一份呈佐托夫大校阅的加密电文.在楼下,列沃诺夫接待了另一位来访者.他不安地走进来,眼睛在眼镜后眨个不停."啊,同志,"列沃诺夫对舞台经理列夫'柯普金说道,"有什么紧急的事,你要跑来告诉我?”

布劳上校骄做地审视着他的战士整齐的队列。是的,他们一个个身高马大,这些都是我的人。他们也日不转晴地望着他,头高高昂起。他知道,他是他们心目中:唯一重要的人。这次检阅之后,他们将有一名新的指挥官。对于这支他呕心沥血培育起来的津锐部队,列·于这支战无不胜的小小的特种部队,这是他的告别仪式。每一个战士可以顶上五、六个普通大兵的用场,他们不只是凶猛,而且到了可怕的程度。他们能流利地讲俄语,他们懂得在敌后离开陆地如何谋生,他们能徒手杀人,夜间见物,来去无踪,而且狡黠残忍。这些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这不是普通的交接指挥权的仪式。布劳决定进行他自己的最后一次检阅,他不准备等那要来的上校一起进行,交权只是一种例行的公事,但是这是他个人的告别仪式。他心中感到悲凉,但是,他绝不会表露出来。绿色贝雷帽成士不会为情绪左右。然而,不管布劳内心是怎样一种心情,他那扁平的拳击运动员的鼻子却使他看上去十分好斗。他宽阔的肩膀挺得笔直。他一点也不象一个要走的人。

一静默深深地打动着人心。有几声粗壮的口令,国旗在高高的旗杆上飒飒作响,远处某个地方传来一架飞机的嗡嗡声,那是这些声音了.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着上校.战士们,句关于老战士的话.咳,现在我就要消失了.我们建设起了一个好的团体,一个伟大的团队,我知道,我留下的是美国陆军中一支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我为你们这些人感到骄做,我还知道一点,当那一夭到来,。哨子吹响的时候,你们会在岗位上打得那些狗崽子晕头转向。”

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是特殊的部队,我们是矛头。别的人夸夸其谈,而我们埋头苦干。我们知道在战斗警报响起之前,我们仅仅是在做准备工作,而当战斗来临,当别的人还在临阵磨枪的时候,我们已经到那里了/比谁都要早,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踢他们的下裆,按我们的方式打。我们只有一条规矩,那就是要胜利.你们战士们知道,别的事情都是扯蛋。”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他戏剧性地用手指着东方。在那边,越过边界,在东欧以及东欧以外的地方,有千百万奴隶就等着有人去敲他们的门,给他们一杆枪,对他们说‘好吧,伙计,就是这个’。那些混蛋政客们吓破了胆,要不然我们已经在那里,把那些可怜的杂种们解放出来……”

斯金纳少校和一小群军官们偷眼看着布劳。他们希望他缓和下来,讲话当然不作记录,但是这种话如果传开去,会把事情弄得不好收拾的。

但是,上校越说越有劲。“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每时每刻。”我们训练就是为了这个,准备工作也是为了这个;我们有技术、有武器。”他狞笑了一下。"是的,我们有武器.我告诉你们这一点,坐着无所事事是不能取得胜利的。世界属于那些实干的人,而不属于那些等待的人。我们在朝鲜被打败了,在越南又挨揍,在黎巴嫩被人打掉了牙齿,在拉夫软弱受欺。我们挨炸弹,被人抓住当人质,等着用钱来赎回,受尽嘲弄。这一切就要到头了,要靠我们去扭过来。只需要轻轻一推,这整座大山他妈的就会垮下来。给我500名绿色贝雷帽战士,我将在整个东欧举起反抗和解放的旗帜。”

布劳突然停了下来。他一直说得很快,几乎不如考虑。

他是在说心底的活。接着他记起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上级决定我应该退出军队,”他说道,放慢了速度,“他们有了一支不比任何人逊色的部队,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战士。但是他们认为你们需要一名新的指挥官。那是他们的权利。”他强忍住感情。遵守纪律的概念在他身上根深蒂固,他不能在战士面前批评他的上级。有许多话他想说,但不是在这地方。他挺直了身子。 “战士们,我就要交出指挥权,但是在津神上我将总是跟你们在一起。你们知道这点。

我不会远离你们,我将日夜想念你们和我们的神圣使命。也许他们会发现在这个老战士身上还留有一点战斗津神。指挥这支部队我感到极大的荣幸,我还要告诉你们,没有哪一个指挥官,在他手下有过这么优秀的、富有献身津神的一群战士。”

有一些人在以后发誓说,他们真的看到了布劳的眼里寒着一滴眼泪。

他从台上下来,缓慢地从集合的战士队列中通过,逐个直视着每一个人的脸。他向有些人点头示意,对其他一些人做了一个瞬息即逝的笑容。在有的人面前他停了下来,交谈几句。过去,布劳上校进行检阅是部队人人避之不及的一场可怕的磨难,但是今天就好象父亲在看望他的孩子,他不隐讳对他的战士的喜爱之情,而他们对他的温情也给以回报。

两天以后,布劳上校走了。举行了一个送别宴会,但是上校很早就退席,上床睡觉了。当他最后离开部队时,没有哪一个人看见他走,拂晓时刻,一辆军车载着上校离开。这就象布劳不把欢送仪式拖得很长一样。他是单身汉,没有多少家庭生活用品,有的也早已先期送到一个贮藏库去了。

24小时之后,一个特别武器检查小组忽然来到瓦尔德海姆。他们出示由诺兰少将签署的命令,受权进入11号站。

这是一次绝密的行动。只有斯金纳少校意识到,小组那些沉默寡言的专家们已经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一批万吨级的w一54核地雷,它们全已被列为过时的弹头。虽然他们对瓦尔德海姆的任何人都守口如瓶,但是这个小组是根据情报来源提供的信息而采取行动的。他们默默地但迅速地工作,把武器库里面的存货搬得津光。接着,就象他们来时那样,悄俏地带着俘获物走了。

他们还蒙在鼓里的是,贮存在11号站的共有100个单兵携带的核地雷。而他们只发现了90个。

其它门枚核武器,每一个都可以把一个小镇炸得粉碎。

这10枚核武器,在早些时候装在木箱里,贴上布劳上枝个人家庭生活用品的标签运走了。

当诺兰将军的人进a11号站时,这10枚核武器已经贮存在法兰克福的萨克森豪森区梅因河对岸的仓库里。

看守人知道的是,木箱里装着属于一位美国绅士的家俱。他在需要时便会来取走。

这位将闯入蒙茅斯大街办公室的人,接受了详细的情况介绍。

“有一个直通警察局的警报器,你要是开动它,自己是不会听见的。不过如果警察赶来,我们会察觉。如果叫你撤,我们会打电话,你一听到电话铃响,就要尽快离开。”还有别的事吗?”这位不速之客问道。

“仔细那些指示警报器,走路要小心,也许会有红外线警报器,所以,假如突然响起了什么铃声,别大惊小怪。不管怎样,轮敦没有什么人会理睬夜盗警报的。”

当这位闯入者在凌晨一点过后不久进去时,周围没有多少行人。附近停着一辆汽车,司机坐在里面,发动机开动着,这是为他准备逃跑的。”

他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三楼,一支手电照着楼梯。在秘书办公室的门的上方,他看到了电子装置,他迅速麻利地用一把小钢丝钳把导线切断。接着,他用一把万用钥匙打开了锁,把门推开,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赫斯特小姐是一名一丝不苟、整洁的妇女。她离开欧洲联盟办公室时,象往常一样把房间收拾得整齐有序,没有一张纸片随处乱放。不速之客察看了她的办公室,翻了几个怞展,接着打开了灯。他拿出一个带闪光灯的照相机,这是一架十分实用的相机,他开始对赫斯特小姐的办公室进行一连串拍照。他从各个角度照了许多。

然后,他关掉了灯,小心地走进米里博士的办公室。在这里,他停留的时间更长。他不想撬开任何东西,列·放档案的柜子一动也没有动。但是他对墙上的地图和书架上的书感到兴趣。

他在这里也打开了灯,从各个角度、各个侧面对办公室大量地拍照。他仔细地检查朱里博士的办公桌,他甚至察看了他的铅笔和墨水瓶架。在吸墨器旁边放着一本按索引编的电话号码本。闯入者不厌其烦地把号码本的每一页都拍摄下他拿起朱里夫人带框架的相片,审视了一会儿,然后把它平放在桌上,对它拍了两张照片。

突然,电话铃响了。闯入者关掉灯,离开办公室,跑得飞快。

他跑下两层楼梯,当他出来走到蒙茅斯街上时,汽车已停在门口。

“听不到警报声,”闯入者说道。

“你听不到的,”司机笑着说。“他们要悄悄地来,希望让你措手不及,当场被抓住。”

汽车向着圣·马丁车道疾驰而去,随后不久一辆便衣警车停在这座建筑物门口。

两名刑事侦缉局的人员很快发觉,有人用暴力闯进了欧洲联盟的办公室。有两个十分明显的线索——一个是外间办公室门外的电线被切断了,、还有一个是朱里夫人的相片面朝下地平放在桌上。

警察不可能会想到,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要让朱里博士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夜间被闯入过。

叶夫根尼·阿列克塞那维奇·波刺索夫走出布卢姆斯贝里的旅馆,失踪了。

其他的演员要在三个钟头之后,即到五点钟才登上轿车,出发去剧院。就是在那时,人们才开始认识到找不见波利索夫了。

这一发现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电话铃开始在苏联使馆、在苏格兰场、在舰队街以及自厅响个不停。最难受的要数臭尔柯特,这位从第5处来的人物在旅馆大厅值班,监视俄国人的进出。

剧团一到希思罗机场,他就被分配监视他们。说他对俄国演员感到厌烦,那是说轻了,象往常一样,拉思伯恩对他的部下不作过多解释。他要求保持观察,就这些。他要知道所有发生的有趣的、异常的或者奇怪的事情。他的原话就是如此。“有趣、异常、或者奇怪。”

“譬如什么?”奥尔柯特曾问道。

“事情一发生,你就会知道的。”拉思伯恩回答道。

奥尔柯特坐在靠近接待办公桌的一张扶手椅上,一边做着每日电讯报上的填词游戏,一边注视着旅客大厅熙来攘往的人群,他心中把俄国人分成了几类。

一些演员极为枯澡无味,他们就象跑码头的商人。还有一些始终摆脱不掉舞台腔,一直在淡戏。剧团经理西莫诺夫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神彩飞扬、慷慨激昂、他的进进出出总要使旅馆爇闹起来。然而,那个长着棕红色头发、每次大模大样从电梯出来,总象上舞台一样的女演员有点特殊。奥尔柯特把她的名字记在单子上了。她叫彼得罗娃小姐。就是她,与使馆的那个人一安德列扬关系暖昧不府。监视小组在各处都跟踪着他们。丽且奥尔柯特知道,对安他列扬,一直有指示要严密注视。显然这个人行动迅速,他不失时机勾搭上了那位名叫彼得罗娃的姑娘。

接下来还有波利索夫。他是一位主角,很明显是他们当中的一位明星,人民艺术家。在奥尔柯特看来。他似乎紧张不安,波利索夫总是坏顾四周,观察、注视着人们。奥尔柯特对自己感到骄做,因为他就象一件家俱一样和背景融合在一起,被他监视的人几乎觉察不到他的存在,但是他有一个不安的感觉,波利索夫好象已注意到他。他进入大厅时,眼睛总是要四周搜索一遍,一直到发现他为止,奥尔柯特以后把这一点记进了他的报告。在波利索夫失踪之后,拉思伯恩不无恼怒地评论道:“难道这点没有告诉你什么吗?难道它不能促使你动动脑筋吗?”

奥尔柯特仔细地作了记录。他把来访的客人、采访的记者、剧院的人以及使馆来看望的人列了一个名单。柯普金也在这个名单里。这是个自命不凡、爱打听的小马屁津。但是,总的说来,干这种事完全是例行公事,而且相当枯燥。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从不自己外出。这是俄国人通常的一个制度。在俄国外交人员、来访代表团以及旅游团中,奥尔柯特和他的第5处的同事对此已极为熟悉。他们总是成群结伙,人多就安全。这是一种双重的保险制度:它确保一个人不会自己去犯错误,同样,也使得每一个人难以被个别地接近。来访的演员们,除了乘轿车往返于哈默史密斯剧院和旅馆之外,只有结成三、四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为一组才能走出旅馆。

彼得罗娃姑娘是唯一例外的人。她天马行空,甚至在外面过夜。奥尔柯特想道,很明显,当了安德列扬的女朋友就给了你特权啦。真是一个走运的杂种。奥尔柯特倒也不反对能和彼得罗娃这个妮儿在外面过上一夜。她是能叫每一个人动心的.当出事的报告送来后,奥尔柯特试图回忆他是在时候最后一次看到波利索夫的。虽然他一直在大厅值勤,但他已记不起看到这名演员了。也许这任务的枯燥无味使他走神了,这是一个单调沉闷的旅馆,它主要接待团体旅游的游客,以及从拉塞尔广场出来的二流旅客。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里注视人们的出进,不管是谁的神经都会要麻木的.也许是在他做填字游戏兴致正浓时,波利索夫瞅准机会溜出去的。

是柯普金把消息告诉西莫诺夫的,这使得经理的日子难受了。

“我到处部找不到他,”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宣称."他没在房间里,也没有人看见他。根本没有他的踪影。”

西莫诺夫看了看他的表。

“要找到他,”他命令道,“我们要晚了,我们现在该在剧院了.”“我告诉你,他不在,”柯普金几乎是以一种抗命的神气坚持他的意见。这已近乎他竟然胆敢驳口西莫诺夫的话。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西莫诺夫心头开始感到有点发腻。

“你最后看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早晨他在房间里吃早饭。饭后,我就记不起来了……”柯普金以一种邪恶的心理对西莫诺夫的困境感到幸灾乐祸.这次出访如果出了什么差错,部里就不仅是感到不快了。这趾高气扬的癫蛤蟆是活该倒霉。

“好吧,”西莫诺夫说道,他脸色苍自。“你和其他人都上车。我在剧场和你们会合…”

“不过,西莫诺夫同志……”

“走!”西莫诺夫命令道。

他们坐上轿车出发去哈默史密斯剧院了。西莫诺夫在服务台要了波利索夫的房间钥匙,他上楼在这位演员的房间里呆了五分钟。当他出来时,补色严肃。他在自己的房里给使馆的安德列扬打了一个电话。

“波利索夫跑了,”他说道,竭力使自己的语调镇定.安德列扬却非常冷静.“跑了?”

“他应该在剧院,但是他没有上轿车,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是不是出去了?”安德列扬听上去完全是不动声色.“是的,”西莫诺夫低声说道。他知道下面该是什么话了。一个人出去的?你让他独自一个人离开旅馆?你应该知道,”安德列扬打断了他的话。

“他带走了……他的一些东西……"“什么!”听得出安德列扬在控制自己。“他拿走了什么?”“我想……一个手提箱;一些个人用品……衣眼……

还有……”

“听我说,”安德列扬简短他说道。“这事很严重。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马上过来。他把电话挂了。

当剧院宣布一位预备演员将代替叶夫根尼'阿列克塞那维奇。波利索夫演出时,他失踪的消息开始传开了。帷幕升起半小时后,新闻协会发出一则简讯:

“一名苏联演员失踪。e·a·波利索夫是正在哈默史密斯歌剧院演出的莫斯科剧团的一名主要演员。他今天从旅馆出走后便失踪了。”

演出按照安排在继续进行。但是在幕间休息时,玛娅在后台走到她的手提包处,从包里拿出一张她和波利索夫合影的照片。

他们互相搂抱着。这是在出访期间前些时候照的。

玛娅划了一根火柴,把照片烧掉,它也许会使她牵连进去。玛姬可不是一个无谓冒险的女人。

虽然塔斯社并未刊载波利索夫失踪的故事,所有的苏联新闻来源也都对之讳莫如深,但是“俄国自由之声”却在一大清早开始广播,宣称这位演员在轮敦失踪。

地下电台消息灵通。它说他是在他的房间里吃完早饭离开旅馆的,一名预备演员在晚上演出时顶替了他的角色。

“具有人民艺术家地位的叶夫根属。阿歹。克塞耶维奇波利索夫是不会就此消失的,同志们。他有一大批崇拜者,他为成千上万人的生活提供了乐趣。应该要求知道到底他出了什么事,应该问问当局。为什么他们对你们封锁他失踪的消息。应该问问这事的背景是什么,他们想隐瞒什么?"这是一种传统的手法。地下电台又在玩弄惯用的散布怀疑情绪和流言蜚语的把戏。他们希望听众会接着帮他们的忙,把故事传播开来。

“你们还会听到更多关于人民艺术家波利众人的报道。”

“俄国自由之声”电台许诺道。

巴甫洛夫元帅毫无表情地听着广播的录音。他对地下活动的效率评价颇高,但是他也期望摧毁它的日子就要米到。

他的助手拿着一个大牛皮纸信封走了进来。这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一位上尉。元帅对他很赞赏。

“这是刚刚从轮敦给您寄来的,”助手说道,“是使馆放在信使口袋里送来的。”

巴甫洛夫点了点头、“它们还是有用场呀,”他亲切他说道。

助手看上去不知他所云。

“信使口袋,”元帅微笑道。他情绪很好。

助手走了以后,元帅打开密封的信封,怞出一叠照片。

它们大约有30张,8"*10"见方,这些照片好象照的全是一些办公室的内部。房间陈设、桌子、墙壁等等。还有一些照的是一本通讯录的各页以及一个妇女的带框的照片。但是绝大多数照片是关于房间的一般情况的。

巴甫洛夫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他是一位一丝不苟的人,喜欢把他的敌人形象化,不仅对敌人,对他的环境也是如此,他喜欢在他的脑海里看到对方办公室的情景。

至于对通讯簿各页的照片,它们中的名字和各个细节将要分别列表加以仔细地分析。

最后他研究那张女人的照片。她很漂亮,这毫无疑问,在他们拍的别的照片中,她总是很漂亮。

不知为什么,他有个感觉,这就是她可能是位关键人物。朱里夫人可能成为使许多事情迎刃而解的一条捷径。

元帅叫来了他的助手。

“用我们的密码给轮敦拍一个电报,”他命令道。“拍给列沃诺夫上校。对这次小小的闯入蒙茅斯街事件,以及这些照片,向他表示感谢。照片十分好)安德列扬照相技术不错."

第09节

切恩办公室窗台上的那盆植物正在枯萎:碧绿的叶子变成了黄褐色。一副病态。拉思怕恩不明白是谁在照看它,是他的秘书照看,还是切恩对它的生死漠不关心?

“你在听我说吗,科林?”切恩的声音闯了进来,语气中带着一点责备。

“对不起,”拉思伯恩道歉说。“我恐怕是有点走神……”

“我能看得出来,”切恩冷冷他说了一句,“我再问一遍,对此我们了解多少?”

拉思伯恩凝视着他。他睡得太少,又困又累。

“对这位俄国演员的失踪,我们掌握多少情况?"切恩又重复问了一次。他的语调透出不耐烦,就象一位过于耐心的老师力图使一个笨拙的学生明白道理。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掌握。”

切恩厌恶地吸了吸鼻子。“什么也没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对这事的背景、发生了什么以及他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但是肯定……我是说,你、或者特别科、或者什么人……”

“没有什么线索,”拉思伯恩说道。

“有好几次,科林,经验告诉我要相信你的话就是个傻爪。我肯定,对这件事你的材料有这么厚……”

“恕我冒昧,一本厚厚的材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掌握任何情况。”

“切恩站了起来。他开始踱来踱去。拉思伯恩知道,当他要传达头头们的意见时,他通常会站起来。有时候,他很想知道这是否是对上级一种下意识的尊敬的表示。切恩也许在家里当bbc电视台节日播完,并且撅放“上帝保佑女工”歌曲时也会站起来的。

“时机非常不合适,科林。此刻我们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件。这要变成头条新闻,妥引起静电感应的。你肯定你与这件事没有关系吗?”

拉思伯恩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今天他可觉得耐心不够用了。

“波利索夫不见了,这我们知道。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俄网人不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出走。他在他们那里名里很高,他是一位金发王子。所以我认为他不是变节逃跑。他肯定也没有与我们接触过。”

“被绑架?”

“谁干的?非常不可能。不管怎样,他收拾了一些东西,拿走了一只手提箱。”

“就这样消失了?”最后见到他是在拉索尔广场.对着拉思伯恩。“要找到他,把他送回去。我们不需要为一位……一位演员而造成不愉快。”

拉思伯恩叹了口气。切恩越来越糟啦。他的职业正在影响他。他会把他的祖母出卖到地狱去的,怪不得他是这样冷漠无情,让他养的植物也死掉了。

“这个叫波利索夫的人和任何人进行过接触吗?”切恩问道。没有.的台,科林。我一直是信赖你的。”

“好吧……”拉思伯恩说道。

切卫赶快抓住他的话头。“有什么吗?”他急不可待地叫了起来。

“可能是……”他犹豫了。告诉切恩越少越好呵。说下去.

“嗯?”“她又和使馆的一个人常常在约会。是安德列扬。”

“啊,”切恩说道。“安德列扬,多么有意思。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了。”

“可能波利索夫是情绪波动,”拉思们恩小心翼翼他说道。“他大发脾气。”

“嫉妒是产生各种行动的一个绝妙的理山。”切恩高兴地点了点头。“叛国、开小差、变节等等,为什么不可能呢?”

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拉思伯思想道。但是他大声说出来的却是:“嗯,这是一种可能性。”

切恩走过来,拍了拍拉思伯恩的肩膀。

“干得不错,科林。我现在要高兴多了。有一些事可以做啦,追踪下去吧。利用这个姑娘。看看可以从中搞到什么。不过,要把他送还给他们的人。我们不要他在这边。本周我们的原则是和莫斯科友好,懂吗?”

拉思伯恩一声不吭,聪明一点就得保持沉默,他只是为那株要死的植物感到可惜。

一辆黑色的使馆小车把西莫诺夫带到肯新顿宫廷花园街。在那里列沃诺夫上校亲自讯问他。

西莫诺夫力图让人看上去信心十足,但是他脸色煞白。

列沃诺夫带着友好的微笑欢迎他,这更使西莫诺夫坐立不安。他默默地咒骂着波利索夫,这个混蛋傻瓜摘得所有的人都焦头烂额。

在他们中间桌子上放着一架收录机,西莫诺夫坐下时,上校开动了开关。

“你不反对录个音吧?”他问道。

西莫诺夫对他们的手法知之甚详。会见不管怎样总会录音的,他知道这点。也许用一个秘密的麦克风就录上了音。

公开放一个收录机是一个警告。它等于在说,别犯错误,这是正式的表态,你说的每个字都要记录在案的。西莫诺夫想起了他看到的美国影片,那里头有句话——“你说的一切将记录在案,并且可能对你不利。”

“这就省了人作记录啦,”上校继续宽慰他道。"你要喝一点茶吗?”

西莫诺夫摇了摇头。他对显眼地挂在墙上的一幅戈尔巴乔夫的亲笔签名照片若有所思,列沃诺夫在上层有朋友,这更得说话小心呵。

“唉,”上校开始说道。“这真是非常不幸,是不是?”

西莫诺夫摆开两手。“这些演员,”他咕咱道:“你知道演员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这话可不那么亲切。

“他们非常敏感,上校同志,冲动。是一些受情绪支配的家伙。他们干事没有准头。”他唾沫四溅地刚说开就停了下来。上校那直勾勾盯着他的眼光使他丧失了勇气。

“那未,”列沃诺夫说道,“你说这件事是难以预料的?”

“完全如此。”西莫诺夫的急切心情已近于哀婉动人,上校想道。“我们没有哪一个人想到竟会出这种事。当然没有人能想到。如果我们想到了……”嗯?

“是什么呢?”

房间里很暖,但这不是西莫诺夫满头大汗的原日。“我们会立即通知有关当局,当然也通知你本人。”他紧张地微笑道。

“他是不是你的一个朋友?”上校问道。

西莫诺夫忍住激动。“我们所有的人都是朋友,整个剧团。我们是同志。”他不安地膘了膘收录机一“但是,当然,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哦?”列沃诺夫感到兴趣。“你不知道什么?”

错误,西莫诺大想到,犯了一个错误。

“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必要讨论……”他停住了嘴。这“样说对他没有好处。

“你们没有必要讨论政治。”上校提醒了一句。

“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对政治要讨论什么呢?不,我是想说,当然人们各有自己的问题,这些他们都深藏在心底,怎么可能期望我能了解他们呢?"豆大的汗珠在他的上嘴唇已清晰可见。

“你肯定你不想要一些点心吗,我的朋友?”

上校问道。

“不,谢谢你,"经理想掏出手绢擦一擦脸。但是他感到这将是一个错误,会给人一种印象,好象他十分紧张。

上校朝窗户外望出去,盯着使馆的花园。“真可惜发生这种事,”他沉思他说道,看都不看西莫诺夫。“这次演出本非常成功,对加强文化联系作出了贡献。现在一切都弄糟了。大使不高兴,部里不高兴,而当他们不高兴……”他叹了一口气,“在资本主义国家报纸里,这已成了头条新闻啦。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上校弯下身,拿出一些报纸,他把它们扔在桌上。西莫诺夫看到了大字标题。“演员选择自由。”“明星逃脱赤色控制。”“搜寻失踪的俄国人。”

“他们的报纸就象蛆虫一样靠这种事为生。可悲的是竟然给了他们机会制造丑闻,”上校的眼光里寒着责备,“现在,告诉我/你想他为什么要跑?”

“也许,是津神崩溃,”西莫诺夫带者期待的神情提示道。肯定没有人会为这句话面责怪他.“真的吗?”上校没有大声笑出来,但是他的语气表明他完全不相信。叶夫根尼·阿列克塞那维奇也许……在他的婚姻方面有些问题,很可能……”

“许多人的婚姻都有问题,但是他们没有变节,”西莫诺夫的表情似乎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变节?哦,不。谁说他变节了?他可能是丧失记忆,可能……”

“我们的职责是考虑每一种可能性,”列沃诺夫陰沉地指出道,“而且我相信不需要由我来告诉你,如果到头来他背叛了我们,那就会进行一次全面的调查。当局将调查所有各种情况以及整个的背景……”

西莫诺大张开嘴,但又闭上了。

“你是这条船的船长,如果你在一个外国港口丢失了一名船员,你必须认为你应对此负责,你同意这点吗?”上校接着说道。

西莫诺夫总是不由得要瞅瞅那架收录机,以及那缓慢转动的磁带盘。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情景;一个秘书把这次会见记录打印出来,打印的稿纸在莫斯科部里进行传阅,然后落到了纪律检查当局的收文文件柜里……。

“当然,”传来上校的声音:“迄今为止你一直是受到高度信赖的,西莫诺夫同志。你有一个令人羡慕的记录,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活。”

“谢谢你,”西莫诺人咕哝着说。

“虽然当局对你有些作品是有保留的。你上演了那个尤里·特里福诺夫的剧本,是吗?就是关于人们相互谴责的那个戏?”

这就是了,西莫诺夫想道,他们已经在准备起诉书了。

“不过,”上校接着说道,“我们是一个自由的社会,艺术家有各种表达的权利,迄今为止,你头上还没有笼罩过严重的陰影。”

西莫诺夫抓住椅子的扶手。“上校同志,”他嘶声说道,“有任何事……任何事我可以做的吗?我可以提供什么帮助吗?我可以帮助解决这个问题吗?”

列沃诺夫不无轻蔑地打量着他.“是的,”他点头道,“你可以为我们找到波利索夫。”

“我?不过怎么找呢?”

上校耸了耸肩。“我们全都有自己的问题。你问我,我告诉你。哦,还有一件事。”

“什么?”西莫诺夫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演出快要结束。你们很快会返回莫斯科。你妄尽力在你们还在这里的时候,不要再有……什么令人难堪的事发生。”

“绝对不会,”西莫诺夫应允道。“你可以相信我,我会采取各种步骤,绝对维护纪律。我……。

“小车将把你送回旅馆、”上校打断了他的话。他脸上再度露出笑容。“谢谢你的合作。”

他目送西莫诺夫离开房间,关上收录机。然后他按了一下桌上的电钮。安德列扬进来了。

“嗯?”上校问道。

“我告诉过你,”安德列扬说道:“一个吹牛、夸夸其谈的家伙。”

“他使我想起一头野猪,"列沃诺夫说道,“愚蠢而又讨厌。如果它们受惊,就会变得凶恶异常,我知道,过去我常常追猎它们.安德列扬向他笑了一笑.“别让学校听见你把无产阶级剧院的宝贝比作一头野猪……”

上校开始从收录机里取出磁带盒。

“有时候,亲爱的朋友,我想你在轮敦呆的时间太长了,"他也向他报以微笑,把磁带盒交给安德列扬。

“拿着。标上号,一定要下班信使带回莫斯科。我想他们一定会听得津津有味。”

正当他要离开时,安德列扬说道:“对了,谢谢你。”

“为什么?”

“为了你把她排除在外了,”安德列扬说道。“没有把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牵连进去。”

“嗯,”上校说道,“有时你也可以帮我忙。”

朱里博士知道什么人闯进过他的办公室。他对此十分肯定,就象他们给他留下了一张名片。警察局告诉他明显地是一个新手干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偷走,入侵者显然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悻悻地走了。

然而,朱里博士知道情况不是这样。他们给了他一个警告,射了一箭。下一次他们就会放一个饵雷,门一开就会爆炸。也许他们会寄给他一个包裹,一个杀人包裹.但是,这次入侵不但没有吓倒朱里博士,反而使他个人得到很大满足。这证实他已使得他们坐卧不安.如果他们肯费这么大的劲,这是因为他真的开始使他们恼怒了。这是十分肯定的。

他要求赫斯特小姐检查所有的各种安全措施.对警报系统和闭路照相机也检修一遍。如果需要加以改善,尽管去做,不管要付多少钱。对欧洲联盟来说,钱从来不成问题。

“通讯录放在你的桌上,”赫斯特小姐报告说,“他们也许已经看过……"“别为这个担心,”朱里博士宽慰她道。“她们也许拍了照呢。这没有关系。这些是无关紧要的名字,所以我放在外头……”

他是一名棋手,他对自己这小小的一着棋感到骄做。

发生夜盗的第二天,特别科的一个人来到蒙茅斯街三楼的办公室。

“侦探监察长比尼恩,”他自我介绍道。朱里博士吃了一惊,囵为为调查这种一般的案件,竟来了一个相当高职位的人。同时,比尼恩衣冠楚楚,不象一个警察。他想,她的衬衣来自杰明街,优雅的领带是昂贵的真丝质地,衣服裁剪合身,皮鞋也是优质定做的。

“有事吗,监察长?”他示意赫斯特小姐冲两杯雀巢咖啡。

“关于那次对你的小小来访,”监察长慢吞吞他说道,似乎他对这整个事情就感到厌烦。“对它你有什么想法隅?”

“想法?”

“可能是谁?为什么他们要费这个劲?”

“一点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想。也许有人对你的工作十分感兴趣,”监察长说道。

“你是说研究工作?""是的,研究工作."他四周看了一看,望着墙上的地图和那书架。“我对欧洲联盟了解不多,实际上…”

赫斯特小姐端来两杯咖啡。

'两杯里都放了牛奶,"她说道,“你要放糖吗?”

“我自己带着,"监察长拿出一个扁平的罐于。他把两包增甜剂放在杯于里。“谢谢你。”

“我们是由私人资助的,”她走后朱里博士说道,“多数来自美国。我们是由各种赠款来支持的、”“确切他说于什么?”

朱里博士眼睛在镜片后眨了一下。他一直在搅动咖啡。

现在他把小匙小心地放在茶托里,拿起杯子,呷了一口,然后又把杯子放下。

“告诉我,监察长……”

“比尼恩。”告诉我,比尼恩监察长,这是不是在对我们进行调查?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是来进行一次正式的讯问?”

比尼恩摇了摇头。“决非如此。我只是就你们遇到的麻烦,来了解一下,这事到了我的办公桌……”

“你是特别科的吗?”

“我有什么记号码?“、比尼恩微笑道。“好吧,事实上,我是特别科的……”

“为什么特别科感到关心?就因为一些小流氓笨手笨脚搞了一次夜盗?”

“啊,”比尼恩表示欣赏地点点头。”是的,我明白你的观点,但是,你知道这些事是怎么起作用的,会发生连锁反应诸如此类的问题。欧洲联盟是……呃……政治性的,因此我们感到关切,看看是否……嗯,我们要对事情进行观察,报告要装订成册,抄件要传阅,还要进行例行的检查……”

这是冠冕堂皇而又模棱两可的欺人之谈。他们两个都清楚。

“实际上,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一件别的事,”比尼恩突然说出了心里话,好象他决定丢掉一切借口,把真招抖露出来。“我们正在试圄寻找一个人,我们想到你可能对他的住址有些线索。至少可以猜测……”“我们在谈论谁呢?”朱里博士问道.“你也许读到有关他的新闻,报上已经登了。他是一名俄国演员,在歌剧院演出,是来参加莫斯科戏剧节的。你读到过吗?”

朱里博士摇了摇头。

“看到你对俄国事情感到兴趣,我以为你也许读到了。"比尼恩圆滑他说道。“不管怎样,这人失踪了,他从旅馆出走后就不见了。我们正试图找到他。我不知道是否有可能……”

从门那边,他们可以听到赫斯特小姐打字的声音。一辆救火车顺着蒙茅斯街驶来。朱里博士默不作声。、一直等到刺耳的警笛声在远处渐渐消失。然后他柔声他说道:“你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没有告诉我,监察官。"“当然,看我有多笨,”比尼恩说道。他拿出一本小记事本,翻到一页,读了起来:

“叶夫根尼·阿列克塞那维奇·波利索夫。就是这个人。”

“你们问过俄国使馆吗?”朱里博士问道。

“他们跟我们一样急于找到他。"朱里博士摘下眼镜;

从盒子里掏出一块布便擦拭起来。

擦镜片的时候,他的近视眼却一直凝视着监察长。“告诉我,为什么我应该对这人有所知呢?”

我真想一把抓住你,比尼恩想道,把你摇个灵魂出窍。

我真想教训教训你,叫你别来糊弄我,我真想……

但他却只是温和他说道:“你和那些难民……有接触.你和从东欧来的移民保持着联系,你有各种有用的关系。你对那些叛逃者是消息十分灵通的。你这里是所谓的一种情报交换所,对吗?你是掌握着脉膊跳动的人……”

朱里博士坐着不动声色。

“在我看来;如果这人决定……我们假定是变节,你,或者你的联系人是会得到消息的。也许他甚至可能来找你……”监察长停了下来。他已经讲到上头的指示再不能允许他讲下去的程度了。

朱里博士把咖啡杯子推到一边,站了起来。“我很抱歉,”他说,"我真希望我能帮上忙。但我一无所知。当然,如果我得到什么情况,我会来联系的。不过我不认为我会那未走运,”他看了看他的表。“麻烦的是,真不巧我有另外一个约会……”

比尼恩懂得他的暗示,站起身来。“谢谢你,占了你的时间,”他一本正经他说。“希望没有给你带来不便。但是如果你听到什么消息……”

“我首先会通知你们,”朱里博士微笑道。“赫斯特小如.你能给监察长带一带路吗?”

他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拉过电话机,拨了一个没有记在电话簿里的号码。

拉思伯恩答话时,朱里博士十分恼怒。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可是我这里来了特别科的人。问了各种问题,什么都探听.我不喜欢这样,我也不需要这样,我原以为你对什么事都管的.”电话线的另一头静默了一会。然后拉思伯恩说道:“有时候右手不知道左手在于什么。谁去看你了?”

“他自称侦探监察长比尼恩,”“有意思,”拉思伯恩寒糊他说道,“监察长比尼恩想要知道什么呢?"“问我是否也卷入到演员波利索夫失踪的事情里面去了。”

“比尼恩这个人特别津干。”拉思伯恩吃吃笑着说。

这个时侯,朱里博士出其不意地放下了电话。

此后不到一个小时,比尼恩走进里琴特大旅社。他站着环顾四周,好象在等什么人。大厅里挤满了一群刚刚从一辆轿车里下来的人,他们正排着队登记。这里就象一个人流不息的火车站.对某些人来说,这地方因而有了吸引力,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中消失。隐蔽性绝对有保证。

“喂,”她说道。

“让我们走去喝一杯咖啡吧琼斯小姐。”比尼恩说着,一边在前领路。

“在一张塑料桌旁,他和她对面而坐。他想她确是相当漂亮.“嗯,”他说道,“我们从何处开始,琼斯小姐?”

“让我们,”她微笑道,“从你不必叫我琼斯小姐开始,叫我k·d·”

玛娅躺在床上,微微地喘着气,她赤裸的身体在作爱后还在轻轻地颤动。安德列扬把头靠在她的侞房上,闭着眼睛。他感到一种彻底的满足,他的情欲尽情地发泄了。

他们肆无忌惮、尽情地作爱,在两个人都感到心满意足之后,他们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激情象开始时那样高涨起来。她身体的动作,她作出反应的方式,还有她发出的那种声音,安德列扬觉得简直难以抗拒。

他用右手的手指摸弄着她的左侞。她舒服得几乎哼起来,随后她使劲伸了一个懒腰。

“真太美了,”她叹了一口气、“谢谢你。"“我想……”安德列扬开口道,但是又停住了嘴。

她把头转向他。“你想……?”仙知道,把刚才想对她说的话讲出来是不明智的。处于他这种环境的,人不应该和盘托出。

“我想我真会……爱上你,”他忧郁地承认道。

“但你还不能肯定?”

他受到的训练占了上凤,“是的,”他粗暴他说道。

“我还不能肯定。”

使他惊奇的是,她伸过头去,把嘴唇贴在他唇上,给了他一个有力的长吻。

“我一直等到你下决心,”她说道,“不过与此同时,我们可以好好玩玩。”

安德列扬猛地坐起身来,他伸过手去点燃了一支香烟。

“灭掉它,”她请求道。“躺下到这儿来。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我们没有时间啦,”安德列扬说道。

他的语测使得她支起一条胳膊坐起来,望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很低。

“你要回家了,”他说道,“你要提前回家。人人如此,整个剧团都要回去。他们取消了最后几天的演出。"她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是命令。”安德列扬说道。”从部里来的。直接从莫斯科未的。就是波利索夫这件事,他们感到最好把你们都叫回去,他们不想再搞出别的麻烦事。”

“不,”她说道,“不,还没到时间。请你别那么说。”

安德列扬抱住她,拉向自己的怀里。她从他温暖的身体得到了安慰。

“我很抱歉,亲爱的.我对此无能为力,我们全部得服从命令,这你知道。你、我、西莫诺夫,都得服从命令,不管职位多高,连大使也是如此。莫斯科作出决定,我们就服从。”

“但是……”她绝望地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挽回的理由。

“我们是在为优秀的戏院演出,他们已经卖出了票,为所有这些钱,我们不能一走了之……”

“他们会退钱,"他柔声说道,“他们会解释,没有了主角,让一个b角来演是不公平的。他们会使这事听上去满有道理,这你放心。”

她从他怀里怞身出来,下了床,从床上抓起一条毯子,走到衣柜附近的一张扶手椅旁。她把毯于裹在身上,弓身坐在椅子上。

“别傻,"安德列扬责备她道,“回到床上来,你会受凉的。”

玛娅知道怎样装出任性的样子。“我不要回家,”她噘着嘴道,“你说你喜欢我,你有势力,你在使馆,可你不准备动一根手指头……”

“我无能为力,”安俯列杨对她讲道理。“你不想想……”他向她望过去。“你不想想我也不愿你走吗?”

“那未,你采取一点行动啊,”玛娅打断他的话。她接着又试用一个新的办法。她装着眼泪欲滴的样子,她咬着上唇,就嗓一个妇女在竭力控制自己不大声怞泣。“我……我想,这个是我的错,”她哭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对叶夫根尼·阿列克塞那维奇,不……不这么冷淡,如果我没有让他感到他已被抛弃……”一滴眼泪从她面颊上滚落下来。

“你是在说……”安德列扬刚开口,但她的话插了进办“是的,是的,我是在说,我……我不理他了,也许是我使他跑了……”

“你告诉我,你和他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他质问她道。“我问过你。我相信了你的话,你们之间的事已经了结,现在你又告诉我,这是他逃跑的理由——你甩掉了他。

义这样吗?”真是荒唐可笑,他想道。他在这里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就象指导局调查员在讯问一名证人。

她小心地观察着安德列扬。她不想使他过于恼怒,毕竟,仙儿有能力使她在生活中倒霉的。

“这……这是可能的,”她怞了怞鼻子。“不是吗?”

“我想你大自命不凡了,”安德列杨冷冷他说道.“你是在恭维你自己。”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一起睡觉这事是不会使叶夫根尼·阿列克塞那维奇变节逃跑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下了床。“穿好衣服,”他命令道。

这次她放声哭了。

“我很抱歉,”她怞泣着说,“原谅我,我是想到要被送回去,要离开你,离开……”

“离开大商店,”安德列扬恶狠狠地给她指出来一“舒服的生活,就是这使你伤心,是吗?你说老实话:”她默默地点点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

“我做了一个梦,”她说道。眼泪已经在她脸颊上干了。”难道就那么可怕吗?我是一个演员,我过的是聚光灯下的生活,追求漂亮的衣服、过阔绰的生活,要钱。难道这有罪吗?”

“我们国家里的艺术家没有你这样糟糕,你知道,”安德列扬说道,“你也并不真是受到歧视,你有兑换券,可以去特种商店。”他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的漂亮姑娘,你要相信我,你刚才在这间房里说的话对你可能会有严重后果的。”

她站起来,任凭毯子掉在地上、走到他身边。她赤裸棵的身体是美丽的。

“但是你不会去打我的报告吧?”她恳求道,拥抱着他。“你是我唯一信赖的人。我跟你说的话只能在你我之间……”她把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吻他。

他轻轻把她推开,“接着非常平静地问她:"你到底想要什么?”

“别笑我,”她请求他道。

“我不笑。”答应我不笑?”

“答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要成为好莱坞的明星。不是在诺夫哥罗德,不是斯摩棱斯克,也不是基辅。是好莱坞。

我要在美国出名。”

他瞪目望着她。“你是在开玩笑卜你不是当真的。”

“我是当真的,”玛婉说道。“我要去好莱坞,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她又吻他。“你,我的情人,可以帮我到那里去,”她说道,直视他的眼睛。“行吗?”

第10节

卡尔·海固茨·克莱伯,1949年9月17日出生在路德维奇堡,职业是工程师。,他从布鲁塞尔坐一架飞机来到加特维克,顺利地通过了移民局的检查。他参加了欧洲经济共同体。

的广播公司,出示西德的护照。但是,除了相片符合他的相貌以外,其他一切细节都是虚构的,虽然他也的确是一个身手不凡的工程师,在某些时候还制造过几个天才的爆炸装置。

他登上去轮敦的火车,在这短途旅行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向窗外极目眺望那令人心旷神治的英国日野风光,他只是非常偶然地向车厢里其他旅客投去匆匆的一瞥。旅客们也全不以为然。他只有一件行李,是一个手提箱。克莱伯总是轻装旅行,如果有人打开他的手提箱,或者对他搜查,他们不会发现任何异常的物品。他从不带着炸药走来走去,而且除非他真要用它,他也不喜欢身上带枪。一旦他用得着它们的时候,他就到供应它们的人那里去取。

克莱伯没有想到会来到英国。前几个月他较为忙碌,他期望要松弛一下,驻雅典的一名兼任中央情报局特务的新闻周刊记者死于非命,是他干的。他还干掉了一名为“穆萨特”效劳、在海牙开业的以色列牙医。随后他被匆匆派往巴黎去干掉一个南非的间谍。

他们从不过问他预备怎样去执行任务,他们知道克莱伯会准确无误地完成他的使命。他身上有一种令人确信无疑的气质,使得他成为在这一行中报酬最高的一名杀手。他进行的爆炸总会摧毁目标:而如果他要用枪,就只需两颗子弹,一颗用来结果性命,第二颗是以防万一的保险措施。他的牺牲品都是在未及送到医院前就丢掉住命,当他在这附近离开时,他们也总是已经死了。

他备受“维克多”——第13处的代号,”现在叫做v科——的赞赏。v科是主管“湿货”、也就是流血的买卖。他们知道克莱伯是可以信赖的,而他作为他这一行中的一个人物,性格出奇的稳定,他不喝酒,不吸毒,文质彬彬,据说独自一人去听莫扎特的音乐会。

当然,在不同的身份伪装下,克莱伯也受到中央情报局和英国人的注意。问题是,没有人确切知道他是谁。有几张十分珍贵的照片,多数模糊不清。在其中的两张照片中,他留着小胡子,而且胡子式样不同.还有一张照片中,他留起络腮胡子,有一张他戴上了墨镜;还有一张半个脸被黑影遮住了。

在他的档案记录中,没有与妇女瓜葛的事件,而这倒使他名声有点不好,一些圈子里的人说他是同性恋者。那些追捕他的人为此很不幸,囚为这意味着他们常常为搜索他而找错了地方。事实真相是,克莱伯喜欢玩女人,他利用她们,、但是对她们从不信任。而女人们反过来却被他的温柔和勉力所吸引。但是当她们看到他淡蓝色眼睛中那冷冷的眼光时,一些人吓得发抖,还有一些人却更加为之倾倒——这些他自己心中清楚。

在接受这一任务前,他原期待着到阳光下过几天假日。、一位为卡扎菲上校效劳的同事——如果他这一行中也有人可以这么称呼的话——表示愿让他使用利比亚海滨的一座别墅。在有些时候,如果目标碰巧一致时,克莱伯与卡扎菲的小组会携手合力、但是他当然效忠于莫斯科,他们的命令是最高指示,不管处里下达什么任务总是优先执行。然而与利比亚人建立联系也自有它的用处。

他没有向他的阿拉伯朋友吐露的是,作为一名杀手,他箴视他。他们缺乏理智、轻浮毛糙,他们夸夸其谈,又缺乏耐心。

然后他接到了命令。享受滚烫的沙子和碧蓝海洋的暇想一下子全消失了。

“巴甫洛夫元帅本人对这感兴趣,”那位来使意味深长他说,“‘这事既微妙又重要,你明自吗?”

克莱伯点点头。由于任务极其困难,完成之后会有一笔奖金,来使接着说道。然后他询问他是否需要特别的文件.“我想用西德护照,名字是……”他顿了一顿。”是的,克莱伯。”

“克莱伯."“他是拿破仑的一个元帅,”新取名的这位克莱伯笑道。“他被暗杀了……”

这好象使他很开心,但是来使却没有笑——他并不是因为有优默感才被挑选当使者的。

他们讨论了其他各种后勤事项,包括护照照片等问题,又作了一些安排。三天之后,长着一对淡蓝眼睛的这个人拿到了护照,成为卡尔·海困茨·克莱伯了。

上车半个钟头后,从加特维克开来的火车进入维多利亚十七站台。克莱伯拿起手提箱下了车。

象以往一样,他在走过检票处俯稍微停留了一下。检查是否有可疑之处是他的第二天性;在检票员旁边有两个对周围似乎毫无兴趣的人,一个有着尖利目光的监视员在打量着出口处,他的脸与他的身材很不相称,还有一个妇女正在拍照。过了一会儿,克莱伯放下心来。他信心十足地走去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不是排队从汽车站要的,而是从川流不息的车群中招来的,这样要跟踪就更为困难。

离开布鲁塞尔前,已经交给了他一把钥匙和他将在轮敦下蹋的一个套间的住址。房子在一条小街里,而且有着独门独院的便刊,因此他可以随意进出。当他到达时,克莱伯的名字已经钉在门铃的上方。

套间不大,但是设备很好。浴室里搭着毛巾,床上已收拾停当。他试了一试,使他高兴的是,床垫不很软----克莱伯讨厌软床。

他走进厨康冰箱里有食物,他们还周到地在冰盒里放置了一些鲜桔水,他将它们倒出一些,把饮料端到起居室。

克莱伯喜欢电视。而房里就摆着一架带遥控装置的电视,屏幕也很大。咖啡圆桌上孤零零地摆着一本书——大尺寸的轮敦街道图,书内有详细索引。他得把它交给他们。这正是他认为可以派用场的那种参考书。他又打量着电话。有人给过他几个如果遇到麻烦就可以使用的号码,但是他受到的良好训练告诉他,对这些是不能信任的。如果能够避免,他不会在这个机子上打事关重大的电话。而且他也明白,他们在机子上对要谈的话会警惕万分,至少会很警惕怎样表达出来。他似乎是为了使自己放心,走过去拿起了话筒,他听到预料中的嗡嗡声。他对自己笑了,你这个白痴,你还想能听到别的什么声音呢?卡嗒、卡嗒的声音?他摇了摇头。笨蛋!他把鞋踢掉,在一张巨大的扶手椅上伸了一个懒腰。他很欣赏这些可以放松的时刻,处在门户紧闭、四壁高墙之中有一种安全感,周围没有陌生人,没有隐藏的眼睛在窥探,不必要说话,也不必用心谛听,这些时刻,对他的那种在外面已经成为生活中一部分的、时刻戒备的心情提供了补偿。

他心情十分子静地想,那个叫做波利索夫的演员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就是他才使克莱伯到轮敦来的。看来他们把他看得十分重要,人民艺术家,这可是不折不扣的。这演员究竟干了些什么,竟然卷入到这一行来了。情况介绍说他已婚,但如今是孤身一人,他们是这么猜测的。

他刚刚呷了一口桔汁,门铃响了。他小心地把桔汁杯放到桌上,然后悄悄地走到客厅——他赤着脚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他从窗帘后看出去,尽力往小街望去,同时想看看谁在门边。,他看到了她、一个黑尖发构姑娘、穿一件华达呢雨衣,提着一个小包,一个口袋从她肩上垂下来左右晃动。

他小心地打开了前门。

“什么事?”

她透过门缝向他微笑。“我是来欢迎你来到轮敦的,我能进来吗,‘日食’?”

他知道一切正常。“日食”是他的代号,这代号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合适。他想,毕竟他就是要使人暗淡无光的。

“哦,这里一点也不坏,是吗?”她走进起居室,说道,“你在这里舒服吗?”

“挺好.”她的口气就象她是房东太太。

“我要走了,”她说,“我来只是给你送这个来的。”

她把包裹放在咖啡桌上。

“我是卡尔·海固茨·克莱伯。”他自我介绍道,但有一点迟疑,如果她知道他的代号……

“我知道,”她微笑道。

“那未你是谁?”

“你为什么不叫我莱斯莉呢?”她说道。“可以吗?”

“我想这很好,莱斯莉,”他咕哦着说。

“你还需要什么吗?”她带着结束谈话的口气问道。

“我想没有什么,不管怎样,我知道找谁联系。”他感到应该表现一下自己。

“好,”她说道,“今天我只是个通信员,”在大门边她转过身来。

“祝你走运,”他说道,走了出去。他从窗户望出去。

没有车,什么也没有。

他期待着有人来接头。她知道他的代号,因此,她是从他们那里来的,这他能肯定?但他还是仔细地检查了包裹,并且核对了几个地方。

包裹很重,当他最后打开硬纸盒时,发现用软纸包着的是一支9毫米的布郎宁手枪。这是一件优良的武器,对50码外的目标可以射击40发子弹,每一发都能把人杀死。另有4个备用弹夹,每个装13发子弹,可以塞进枪的握把处。

克莱伯喜爱地拈了拈枪。上满子弹,枪还不到3磅重。

设计得真漂亮。

但这枪还另有一段故事。它原来属于一个美国陆故队员,他在贝鲁特被炸得粉身碎骨。枪落到了什叶派穆斯林恐怖主义巢袕的人的手里,后来又从黎巴嫩辗转历尽磨难来到了欧洲。

因而,最大的好处是,如果枪一旦落到了西方安全部门的手里,而他们试图要追究它的来源的话,顺藤摸爪会使他们一直追到那个在贝鲁特死去的陆战队员。

从死者身上取出于弹的弹道专家将很难笑得出来。

克莱伯很高兴他手里有这支枪。从事情可能进展的情况看,它会是十分有用的。

波利索夫走进汉普斯特德警察站时,一个女中学生正在柜台后和一位中士谈话;她在哭泣,那中士为她丢失钱包正劝慰她。波利索夫同情地望着她。

’办公室里边的一名女警察看见波利索夫站在那里无人招呼,便走到柜台边来。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她文雅有礼地问道。

“我是一名苏联公民,”波利索夫用他带口音的英语说道,好象这就解释了一切。

“哦,是吗?"她的表情是茫然的。我希望……”他停住了嘴。这方式不象他固有的那种样子.女中学生正好走了,女警察感激地转向中士。,“中士,这位绅士是个俄国人,”她说道,"我把他交给你好吗?”

中士在他记事本上记完笔记,他转身向着波利索夫。

“我怎么来帮助你呢?”

“我希望见你们当中的什么人。”波利索夫说道。

“要换地址,是吗?”中士说道。“你想要个外国人公,寓。”

“我要政治避难。”波利素夫说道。

中士放下铅笔,身子直了起来。这可能会引起非常复杂的事情,他感觉得出来。他试图组织一下自己的思路。

“你是来我国访问的吗?”他小心地问道。

波利索夫点了点头。“这儿,”他说道,“我的护照,”他把它放在柜台上。

中士小心翼翼地拿起它来,翻了几页。然后他作出决定。

“你等一会儿好吗,先生?”

他走进了主管室。波利索夫想道,这情景只会在英国发生。设想一个外国人走进莫斯科的警察站要求政治避难,肯卜定不会让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寻人或通缉告示发呆.中士和一名警官走了出来,后者手里拿着护照。

“你是e·a·波利索夫先生?”警官问道,看了一眼护照。又看着波利索夫。

“是的。”

“中士说你希望……呃……寻求政治避难。”

“对的。”

“我想你最好到这里来,”警官建议道。波利索夫发现他被带到一间小小的接待室。里面有一张简朴的桌于和两把椅子。

嗯,他想道,这是第一步了。你想喝杯茶吗?”警官邀请道。

“是的。”来两杯茶,珍妮。”警官转身叫道。女警察放下她手中的卷宗。“你要放糖吗?”随便,

警官等着听他说。

“我不希望回到俄国,我希望留在这里,我要求留在这里。”

“好。”,警官说道。“嗯,你知道,我想你会发现这是内政部管的事,我们无能为力。你必须向他们申请,我们没有权,你知道……”

他们是一路货色,这些下面的人,波利索夫想道.民兵、边防战士、还有警察,每个国家抓一样。

有人敲门。一个穿便衣的人走了进来。他交给警官一张纸,又走了出去。警官读着纸条,接着他抬起头来看着波利索夫。啊,”他说道,“大家都在找你,波利索夫先生。你失踪了,是呜?你从旅馆出走,是在布卢姆斯贝里?你是一位演员,对吗?”

在这之后,事情变了。警察好象突然明白该做些什么.女警察端来了茶杯。他说道:

“如果你不介意留在这里,有人很快会来跟你谈一谈,一切就都会搞清楚了。”

“谁会来?”波利索夫问道。

“一个可以处理你的案子的人。”然后,他接着说道,“你在这里十分安全,不要担心。”

“谢谢你,”波利索夫说道。“我相信这点。”

他在这间涂成棕奶油色的房间里等待了两个小时。他们照料着他。女警察两次探头进来,询问他是否很好,接着一个警察给他端来了一盘午餐,有色拉、肉馅饼、果脯以及牛奶蛋糊,还有一大罐爇的加奶茶。波利索夫还注意到,虽然门没有上锁,门外却站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他很想知道这个门卫是为了不让他出去,还是不让外人闯进来,才站在那里的。

他对自己有点紧张感到惊奇。现在就象站在舞台侧边,就要上台亮相。没有必要忐忑不安,毕竟在他演员生涯中一直在演这种角色,他应该从容从事,虽然这舞台稍有点陌女警察再一次走进来。“你在这里等着的时候,要不要读点东西?”她问道。“你一定很闷吧?”

“为什么不呢?”他微笑道。她脱去了她的外衣,穿着制服衬衣和裙子。这样就更好地显露出她的体态。

“我看看能找到什么,”她应允道。

但是她没有回来,进来的是一位穿着人时、长着高鼻子和高颧骨的男子.“波利索夫先生?”他彬彬有札地问道,“我是侦探监察长比尼恩,特别科的。”

啊,波利索夫想道,有意思。我能坐吗?”比尼恩问道,坐到其中一张椅子上,好象这是一个私人家庭,而波利索夫倒是主人。他掏出一包香烟,向他递上一支。

“是英园烟,我想,”他道歉道。“而且是加过滤嘴的。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波利索夫拿了一支,比尼恩用朗森打火机智他点上。你使我们十分担心,你知道.你从旅馆出走失踪后……”

“对此我感到抱歉,”波利索夫说,“这是最好的方法。”

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别的人在场,比尼恩也并不试图作任何记录。如果他是带了一根录音线……

好象是为了回答他这个问题,比尼恩脱掉了上衣。“这里有点太狭小,你不觉得吗?”他说着把上衣挂在椅子背上。他的衬衣挺括无下下瑕,袖口镶着金边,并且饰有花纹。不管怎样,我外面有一辆车,等你准备好了,我可以直接送你到那里去,明天你便能坐飞机回家……波利索夫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你是什么意思?”我相信他们会理解你神经过度的紧张。歌剧院所有那些演出、招待会,四处奔波、疲于奔命,老天爷,足以使任何人津神崩溃,是吗?”

“我不是津神崩溃,”波利索夫喊道。他握紧双手。我也不要回莫斯科,你明白……”

“哦,老天,”比尼恩说,“这就有点尴尬了。"“我对外面那个人解释过,我希望政治避难,”波利索失说道,喘着粗气。“我希望留在这个国家。"“我明白了。”听比尼恩的口气,似乎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一点。“你的意思是,你希望变节?”他对波利索夫淡淡一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变节?跑到这边来?抛弃你的人?”

“我明白,”波利索夫同意道,他的声调低沉。

“你能肯定吗?”



“我不是希望变节,我是要政治避难。”

比尼恩耸了耸肩。“我必须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区别,也许这种不同对我来说太微妙了。”

“那未,”波利索夫冷冷他说。“我希望能够同懂得这点的人来谈。”

比尼恩怞了怞鼻子。“正应该这样。”

波利素夫仔细地注视着他。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警察。

“我必须说,波利索夫先生,你英语说得非常好。比我想象的好,几乎到了流利的程度。当然,除了有点口音……”

其实,他却在心中想:“你的英语说得比档案上表明的要好。”

“那未,”波利索夫说,“我现在怎么办呢?”

“我必须要报告……给其他人。他们会作出决定的。”

“时间会长吗?”

“哦,我想不会长。”他站起来,穿上丝衬里的上衣。

“你已经下好了决心,是吗?”他问道。“关于不回莫斯科?”是的,”波利索夫说道。

“可惜,”比尼恩叹息道,"真可惜."他有礼貌地向波利索夫笑了一笑,但是他的眼睛却是严厉的。他点了点头,就走了。

波利索夫坐着,长时间地凝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西莫诺夫剧团离开轮敦,与他们的到来恰成鲜明的对照。没有花束,没有闪光灯,也没有记者招待会。班车把他们从凄凉的布卢姆斯贝里旅馆接走,送到希思罗机场的一个隐蔽的服务区。

在最后一场演出后,西莫诺夫即席在台上发表了一个短短的讲话,解释戏剧节由于“技术上的原因”而缩短了。他诗诺他们有朝一日还会全部回来,但他说这话时,语调里透出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几乎永远不能兑现的希望。

安德列扬在机场为他们送别。

“结局如此,我心中一片冰凉,”西莫诺夫说道,在这最后的几天里,他体重减了许多,眼睛下面出现了几道黑影.“别无端责备自己。”安德列扬宽慰他道。

“怎么会这样忘恩负义,”西莫诺夫破口大骂。“这个波利素夫,我们是把毒蛇揣在怀里。哦从来没有怀疑……"“当然你不会怀疑的,”安德列汤叫他放心。他知道西莫诺夫的表自是为了记录在案,但他希望这些话还是等到了莫斯科再去说吧。

“你听到这条蛇有什么消息吗?”经理问道.“我想英国人抓住了他。”

“好,我希望他们把他关到塔里去,砍掉他的脑袋。让他见鬼去吧。他是个破坏分子。”他挺直了身子。“我必须感谢你,亲爱的同志,感谢你对我们这些可怜的艺术家在这困难的时刻给予的支持。

安德列扬笑了一笑。“你们的访问获得了很大成功。你读了评论员的文章,特别是卫报的,这是一家很受敬重的报纸。”

当西莫诺夫走开去时,列夫·柯普金侧身挨向安德列扬。

“我写了一个最充分的报告,”他神情紧迫地悄悄说道。“有23页。这文件非常能说明问题,部里将相应采取行动。你是否可以在上面批一批?"安德列扬用一种不加掩饰的鄙夷神色打量着他。“我认为没有必要,”他冷冷他说道。“我相信你的口头汇报对上头已绰绰有余。不过,请告诉我,你揭发了什么?”

柯普金放低声音,把身子更加挨近安德列扬,而后者则极力避开他口中喷出的臭气。“自由散漫,”他不住地数落下去,“纪律松弛,缺乏责任感,行为放荡……”

“哦,是的,譬如谁呢?”

“到处都是,”柯普金狼狠他说道。“西莫诺夫把剧团搞得象个马戏团,而不象是第一流的社会主义艺术家的剧组。象波利索夫这种事就肯定要发生。”

可怜的西莫诺夫,安德列扬想道。他在莫斯科要倒霉了。柯普金之流将极力对他落井下石。

“我认为你们是一个很有天才的剧团,”他说道,“你们全都应该为演出的高水平而感到骄做。大使对此印象很深。”

柯普金眨了眨眼。“哦,他真是那样吗?”

“是的,同志,为此还写了一个报告,已经送到部里去了。”

柯普金看来有点不安。“嗯,”他咕哝道。“也许在激动中、我话说得重了一点,可以试试对有些话降一点调……。”

“可以试试。”安德列扬恶狠狠他说道。

苏联航空公司的喷气机准时起飞了。他站着目送飞机飞向远方,然后他回到使馆的车旁。

除了波利索夫外,剧团还有一人没有坐飞机回去----但,她是得到官方批准的。

玛娅在离开轮敦的前夜病了,病得很重,飞机是不能坐了。她对天发誓,如果一路奔波,会把性命都送掉的。她必须卧床休息,只要一复原,她就一个人飞回莫斯科,有人认为,玛娅·彼得罗娃这回的戏确实演得不错。她的病(就算真的病了)可说微不足道)怎么也不会影响她的启程。但是,玛娅自己却说道,“总是有人对别人嫉妒的.”对她去留的决定落到了使馆医生身上。他到她房间对她进行了检查。他的意见是,她最好在旅行前先卧床,治好病再说。

在此情况下,他劝说使馆让西莫诺夫和剧团先走,把她留下。玛婉留在轮敦,等身体复原后再说。

在他的报告里没有注明的是少他是安德列扬的好朋友,此前他们进行了一次长谈。

飞机飞走后几个小时,玛娅的病便大有起色。实际上,她已经恢复到可以到荷兰公园街安德列扬的公寓房里作客了.

等到他接受了切恩要他在他的俱乐部共进午餐的邀请时,拉思伯恩马上意识到上了圈套。

“你到办公室来接我行吗?”切恩建议道,“就在12点半来吧。”

直到他们坐在车厘,在去保尔大道的途中,切恩才把圈套使出来了。他们和司机之间有一扇玻璃的隔罩,所以讲的话可以绝对保密。

“我已经证实,”切恩说,“我们不想从你那个俄国演员那里搞什么情况。”

这话是在什么地点说的,可十分重要。它不是在办公室的一次正式会议上说的,在处里的大事记里找不到记录。它只是在小车疾驰途中的一次闲聊。拉思伯恩注意到这一点。

这话是怎么说的,也就是如何措词,同样也很重要。他用的是咸严的“我们”。意思就是不要你提出异议,也不要你争辩。这是从上头来的话,非我能左右,是直接来臼他们。

“那你建议我们对他怎么办?”拉思伯恩问道。“他现在正坐在汉普斯特德警察站,等待着他的命运。”

切恩朝车外望出去,打量着国会广场的阿伯拉罕·林肯的塑像。

“你是怎么想的?”他寒糊地问道,没有转身。

“我有许多问题要问,"拉思伯恩说,“我希望有机会得到回答。我想借用一个安全的地方使用几天……”

“不行,”切恩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安全的地方。我们不想由我们来扣押他。”

他们给你的指示很明确,是不是,拉息伯思想道。

“不值得为他折腾,科林。你知道关系现在有多微妙。

日内瓦在谈判,还有纽约的会晤。他们很容易感到受到了冒犯,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们把柄呢……”

好象你一直对此很关心似的,拉思伯恩心中想道,过去你哪里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看来他不象是个真正重要的人物,”切恩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不是科学家,不是军人,当然,我们总算有所获,但是,一个演员……我倒要问问你!”

几辆满载游客的大轿车在伯得凯奇道堵塞了交通。车子暂时走不动了,停驻在长长的车流里。

“你有没有想过,波利索夫也许要比他看上去的那个样子更为重要?”拉思伯恩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我认为需要对他好好进行讯问。”

切恩又向窗外望去。

“我们接到了命令,“他说,”我们要甩掉他,他应该回莫斯科去。”

拉思伯恩感到怒火在上升。“那你说怎么办?遣送他回去?这倒不错,是吗,俄国人寻求避难,又被踢回去了,交回给克格勃……”

“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对不对?”切恩微笑道。他看到了拉思伯恩的脸色。“我是在开玩笑。我同意要是公开出来,那是很不幸的。不过,我也不是说要那样子……”

他们默默地坐着。最后拉思伯恩打破了沉默。“那未现在形势是这样:波利素夫要求政治避难。他正在等待我们的决定。英国女皇陛下政府不打算鼓励他这样做、但是也不能被看成一脚把他踢开。我们想甩掉他,但是又不知怎样去做。对吗?”

“总结得极妙,科林。”切恩笑道。

“那未我的那个处怎么于呢?”

“啊,”切恩说,"我想你会提这个问题的。”他高兴地微笑了。”你必须跟那些俄国人碰一次头,你们必须商量;看能否找到一个自始至终避免难堪的解决办法。”他背靠回车座,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气。

“把他交过去,你是说?”

“我没有这么说,科林。我是说找一个不会引起过份难堪的解决办法。搞这些事你挺有办法。”

拉思伯恩没有作声。

“还有,科林,”切恩继续说道,“在有件事上你欠我一次情。你给整个部带来许多麻烦,就是关于加纳的那件事,我费好大的劲替你打掩护。”

杂种,拉思伯思想过。你这个居心叵测.两面派的杂种。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他合作忐皮的,“让我想想可以做些什么。”

“好极了,”切恩说道,又向窗外望去,“我们到了,到俱乐部了。我希望今天有牛排和猪腰布丁。”

第11节

她做了一个怒梦。

她梦见回到了莫斯科。有两个人来到她的房间。

“跟我们来,”他们命令道。玛娅被带上车,开到了捷尔任斯基广场的那座黄褐色大楼。他们押着她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办公室。在那里,一个嘴唇上带着伤疤的男人向她提出许多问题。他好象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她被关进一个房间。

象所有其它梦一样,有些梦是模模糊糊的,但许多梦中的情景就象她身临其境一样。她被带到了一个中年妇女面前,这女人脸上油光光的,她接着对她进行审问。她叫玛娅收起演戏的那一套,装成一个孤立无援的小演员对她没有好处,没有人会感动的。她叫玛妞等着瞧,她会叫她说真话的,她可不是一个叫一张漂亮的脸蛋和颤动的眼睫毛就能弄得神魂颠倒的人。

带伤疤的男人走了回来,给玛娅看在轮敦拍下的照片,有在饭店的,在百货商店的,还有大街上的。都是和安德列扬在一起,手挽着手,高声欢笑,从出租汽车里出来,亲吻……

,梦境越来越凌乱。从很高的高处,她朝下看到一个庭院,一个人被半扶半拽地带了出来,她看不清这人是谁,甚至分辨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但是她看见了行刑队,十分清晰地听见一排子弹射击的声音。

女审问员在对她笑,但是带伤疤的男人说她不会有这种下场的,如果她履行爱国主义职责,把真相和盘托出的话.然后,波利索夫走进了房间,在一张桌旁坐下,开始和……、下棋。她又一次看不清和他下棋的那人。波利索夫则看也不看她一眼。

接着她顺着一条走廊走去,尽头有一扇门。她把门打开,西莫诺夫微笑着内地走来二他穿着上校的制服。当他走近时,每一个人都立正站着。随后她被投入了牢房。

女审问员走进来,照准她的脸打了一记耳光。接着这女人又拿出一个厚厚的卷宗,说材料已经几乎收集齐全。他们没有什么更多可问的了,审问完毕他们就可纳案,当然,如果她协助他们,这可以对自己有好处……

她在梦中尖叫起来。她不知道他们要从她那里知道什么;接着带伤疤的男人向他递过一束红色的玫瑰。他说这是表明她是他们的人的一个标记。他又柔声地问她,她有没有想过,安德列扬也许可能在为对方效劳。

她对他怒日以对。这人对她点点头,带着悲伤的神情,并且说他奇怪她竟然没有怀疑到这一点。现在既然已经明白真相,一定能认识到和安德列扬纠缠在一起是何等危险。

安德列扬躺在床上,就在玛娅的身边,他似乎绝没有想到玛姬在想什么。

“早安。人当她睁开眼时,他招呼她。“睡得好吗?”

她对他微笑。她身上一丝不挂,便伸手去拿睡衣。

“别,别拿,”安德列杨说,“告诉我,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如果是作爱,该怎么做?”

但是,此后,她记起了那个梦。

安德列扬从使馆要了一辆车到达约会地点多切斯特。他本来可以乘出租汽车,但是他有意要上司把这次会晤记录在案。这样每个——在肯新顿宫庭花园街观察动静的警察,以及那些到处窥探的人,都可以记下此行。

这次任务十分微妙,是在中立地带打着停战旗举行的会晤,这种安排对双方都合适,又都可以拒不认账。拉思伯恩已经坐在客厅:安德列扬笑着走上前去,在他旁边的一张倚子上坐了下来。

“十分抱歉,我来晚了,”他说,“交通……”

他们互相审视着,好奇之心溢于言表。彼此都在回忆对方的档案、回忆已搜集到的关于对方背景的材料,以及他们认为自己掌握的对方的习惯、爱好和弱点。

“我手下的人觉得应该进行非正式接触……”

“我的人也认为这个建议很有积极意义。”

于是安排了这次会晤。双方认为,多切斯特客厅位置中立、非常合适,而且是个著名的公共场所,不会引起任何误解。安德列扬总不能请拉思伯恩去苏联使馆;苏联外交人员自然也不宜拜访英国的特别科。

拉思伯恩看起来同安德列扬想像的一样,和照片毫无二致。他还注意到拉思伯恩穿着带扣领的美式衬衣,或许那是他在华盛顿时期的纪念物吧!

在拉思伯恩看来,安德列扬与他心目中累集起来的形象差不多:聪明、机敏、略带优默感、面带笑容,但非常老练。

当初决定会晤时,拉思伯恩先提出在梅费尔附近找个工方碰头,安德列扬则建议在多切斯特会面,他向列沃诺夫汇报之后,上校嘟哝说:“那里的饮料太贵了。”

“别担心,”安德列扬答道,”拉思伯恩滴酒不沾。”

象往常一样,拉恩伯恩在身旁的桌子上斟有一杯桔子汁。

“您来点儿什么?”他问道。

“矿泉水就很好。”

拉思伯恩暗自记下了这一点,“您不喝酒吗?”

“今天不喝。”安德列扬说道。

招待员用银盘端上矿泉水。

他走后,拉思怕恩对安德列扬说:

“处在我们地位的人应该互相了解,对吧!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我们应该定期举行非正式会晤。我们其他一些同事毕竟已经这样做了。比如那些武官们。”

=、“是的,”安德列杨表示赞成。“实际上,我们应该仿效他们,经常共进午餐。我听说他们玩得很开心。戈尔旅馆的晚会令人难忘……”

、他心想,还包括你们的人把我们的海军武官灌醉、等他耍起酒疯时又给他拍照这种事。这个教训苏联使馆是不会忘记的。后来他们采取了报复行动:把一个美国军种武官过份亲爇地亲吻一位外交官夫人的镜头抢拍下来。

拉思伯恩说道:“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安德列扬按照上级的指示谨慎从事。“这次会面当然属于非正式的,就记录而言,它根本没有举行过。”他小心翼翼地开始说。“我想朋友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拉思伯恩说道。

“我们的立场是:我们希望与这位苏联公民当面接触。

对您在这方面的合作态度我们表示感谢。您自然也很清楚,我们反正有权见他。我认为这不存在什么问题,是吧!”

“毫无问题,”拉思伯恩爽快他说,”你们有充分自由与波利索夫先生交谈。”

“好的,我们很赞赏您这种态度,拉思伯恩先生。”

“科林,”拉思伯恩说,“叫我科林不好吗?”

安德列扬眼睛一闪,然后举起矿泉水杯,煞有其事地举杯祝酒。

“好极了,科林。我叫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就叫我谢尔盖吧!”

“谢尔盖,”拉思伯恩说着,也举起杯子。

他心想,不知自己汇报提及此事时,切恩如何理解.“我们互称名字,气氛十分融洽。”而后他又觉得汇报中或许根本不提此事为灯。他不愿听到必然要提的那个问题:

“你有把握没有搞得过于爇乎?”切恩的训示他都可以想像得出:

“诚然,我们寻求同他们建立和谐友好的关系,但这种关系不可过于亲密。你必须时刻牢记,要与他们保持一种友好而正式的关系,切忌使自己陷入可能彼误解的境地,要保持适当距离。”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波利索夫呢?”安德列扬打断了他的思路。

“随时都行,”拉思伯恩说道,“你愿意的话明天就见吧。上午,我带你去。”

“你们把他扣留在什么地方?”

“还在汉普斯特德警察局。”

“噢,”安德列扬说道,“不藏在秘密的地方?”

“呃,不。”

有意思。安德列扬心想。看来他们并不急于让波利索夫销声匿迹。过去他们几小时之内就把叛逃者藏起来。

“他身体好吗?”

“很好。”拉思怕恩说道。

安德列扬点点头。"好!他可怜的夫人一定心急如焚。

我们将通知她,她丈夫平安无事。”

“你结婚了吗,谢尔盖?”拉恩伯恩问道,一付无心的样子。

杂种!安德列扬心里骂道,又在玩把戏;我的事你清楚得很。你知道我在和谁睡觉。然而他笑了笑,说道:“科林,。我这种人不多,我是个令人羡慕的独身外交官——我自己是这样想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个自由人。”

拉思伯恩也朝他一笑,“及时行乐吧!”

“那你呢?”安德列扬问道。下棋要你来我住,你这个婊子养的!

“说来话长,让我们找一天共饮矿泉水,一醉方休时,我再慢慢道来。”

“我将洗耳恭听,”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找个时间一起吃晚饭好吗?”

拉思伯恩很感兴趣地打量着他,最后说,“就是嘛!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敢说,”安德列扬继续讲道,“我们有很多可谈的。呆在英国我很高兴,更喜欢和英国人相识。”

尤其是与特别科的人相识,拉思伯恩心想,但没有说出声来。

“有机会各地转转吗?”

“亲爱的科林,你忘了,我们旅行可很受限制。你们外交部规定得非常严格,30英里之内没有多少可看的。”

“你随时可以申请外出,札宾司的人是通情达理的。如果你有什么具体想法的话……”

安德列扬点点头,“当然有,到时候还要请你美言几句啊!……”他们的目光一瞬间相遇了,只是一瞬间.拉思伯恩看了看表,“哎呀!我得走了,有个约会。”

两人都站了起来。

“那就这样定了,汉普斯特德警察局,明天。11点钟!

——好!”安德列扬看来很高兴。“我们将努力使我们这位失踪的同志相信,一切都不成问题,我们将伸开双臂欢迎他回到家乡。我相信他会高兴的。”我也相信,”拉恩伯恩干巴巴他说。

“谢谢你的合作,科林。对你的盛情接待,我将如实向上汇报。”

“不过,当然这次会晤并未举行。”

“完全正确。”安德列扬说着伸出于亲。”事情过去之后,我期待我们再次会面,我的朋友。”

他握手很有力,并再次盯住拉思伯恩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他走到旅馆大门前的台阶时,转身招招手,苏联使馆的黑轿车旋即停在门前,他上了车。

在旅馆的门厅里,来自美国国防部情报局的哈尔·杜普里坐在那里喝着茶,吃着黄油吐司,颇有兴趣地看着拉思伯恩去打电话。

他打手势叫招待员来收费。他打算回格罗夫诺广场,汇报亲眼看见的苏联皮馆和英国情报部门的两名官员之间的这次奇妙的会晤。

“俄国自由之声”地下电台的广播愈加频繁,它每晚播音两三次,间隔不定。

最新广播的内容是剧团负责人西莫诺夫已经被捕,他要为剧团灾难往的轮敦之行负责。这是谣言,但对于那些俊所这些非法广播的人们来说,是很有说服力的。

谣言并不只此一条。“俄国自由之声”还宣布发生了并未发生过的飞机失事事件;声称国内航空经常出事,而有些事故未向苏联人民公布。电台的用意十分明显 ——破坏国内航空在民众问的信誉。它还播送不少有关政府越来越腐败的传闻,以及关于一位苏联将军因为“通敌”而被处决的故事。

显然,电台人员相信射击的要决:多枪齐发,总会有些子弹击中目标的。即使这些谣言中只有少数几条成为小道消息传播出去,播音的幕后者也就达到了目的——扰乱人心、混淆视听。

“第五处”为了使中央委员会相信他们正积极调查这些活动,把破坏宣传的这些非法电台的情况编制了一个特别!

告。这种电台还颇有几家:“十月风暴”专门传播发生在蒙古的谣言;还有“火花电台”,《火花》是布尔什维克革命年代地下报纸的名字,这家电台这篇累犊地造谣惑众;还有“人民之声”;另有一个奇怪的电台,自称“革命”。然而,“俄国自由之声”却与众不同,它标榜是共产党人和苏维埃爱国志士的地下别动队,专门暴露当局的失误。不屑于收听反苏宣传的人也可能上它的当。

不仅如此,“俄国自由之声”的聪明之处还在于它也嘲弄西方。它很少称赞美国人;讥讽“五角大楼的战争贩子”;它指控英国人;对德国人充满敌意,提醒听众:正是德国侵略了他们的祖国。所有这些广播中间还芽插着苏联民族音乐以及爱国主义的慷慨陈词。

当然,比起莫斯科每周二千小时、63种语言的广播,比起“自由电台”、”自由欧洲电台”、“美国之音”和其它许多多电台的针对东欧而播出的一大套新闻宣传来,“俄国自由之声”这类电台的作用不过好比小虫子叮咬罢了卜尽管如此,正如巴甫洛夫元帅所指出的:小虫子叮咬也会影响全身。这个地下小电台十分危险,即使每晚只有儿百人收听,其中又只有很少人传播它的谣言,细菌也已经播下,侵蚀如何蔓延就很难估计了。

在苏联专为干扰外国电台设立了三千个强大的发射台,有一万五千名技术人员在那里工作。他们都接到特别指示:

夜间加强干扰,务必不让这个地下电台得逞。

巴莆洛夫元帅暗自定下决心:这种大动干戈的措施只是临时性的:自称“俄国自由之声”的毒瘤不久就会被无情的切除。

“不,”波利索夫说,“我不回去。”

真象在舞台上演戏一样:英苏两方面对面地坐在桌旁,夹在中间的是波利索夫。

“对不起,”波利素夫接着说,”我的决心已下,不会欢变。”

坐在拉恩伯恩旁边的是外交部的一位官员,这位先生面无血色、神情厌烦。他名叫哈里斯,居然扎着伊顿公学的领带。他带着一个公文包,可是从未打开过。拉思伯恩心想:

那公文包不过是显示身居高位的标志罢了。

安德列扬一言不发,而列沃诺夫对波利索夫咆哮起来:

“你有义务,你是苏联公民,你有苏联的勋章,你同一位苏联扫女结了婚。你的责任很清楚。”

“我的决心不是轻易做出的,”波利索夫说,“但既已做出,则终生不悔。”

列沃诺夫脸色严峻起来:“同志,我必须警告你……”先生,请不要威胁。”哈里斯懒洋洋地打断他。那好吧,”列沃诺夫怒气未消。

波利索夫没有讲话。

“你不爱自己的国家吗?”安德列扬问道。

“当然爱。”

“可是你又想背叛她?”这不是政治性的决定,”波利索夫说道。

“不是吗?”

波利索夫突然笑起来,一种毫无优默感的刺耳的笑声。

所有的人都望着他。你一定病了。”列沃诺夫说着,自信地点点头。“你津神垮了,这我理解。你需要往院。我们会把你带回国内,为你安排津神方面的医疗和护理,这样你会恢复健康的。”

他对大家都笑容可掬,就象终于找到解决问题最理想的方案那样。

“津神疗法是什么货色我很个清楚,"波利索夫低声说。

列沃诺夫避开他的目光。

哈里斯清了清喉咙:“我认为,我应该指出,就女工陛下的政府而论,如果波利索夫先生决定回国,我们将很高、…兴。我们肯定不会给他制造任何——呃——障碍。”

呵队,’列沃诺夫说道,“感谢贵国政府的这种态度。

是吧?”他扫了安德列扬一眼。

“同我们预料的一样。”安德列扬赞同他说道。他注意到拉思伯恩正望着他。不,

屋内一片沉默,气氛非常尴尬。当然,我们也不能强迫任何人回国。”哈里斯最后说,看起来好象吞了一个苦果。告诉我,”拉思伯恩说,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你为什么想留在英国?”

”“纯属私人原因,”波利索夫慢吞吞地答道,“我不愿意在这些……这些先生面前讨论。”他轻蔑地指了指那两个俄国人。

列沃诺夫的脸色微红。“我告诉你,你的这种态度会报告上去的,”他咬牙切齿他说,“我要亲自去问此事……”对不起,”哈里斯提醒他。他一脸痛苦的神色,看上去烦透了。

“对不起,”安德列扬应声说过,靠近波利索夫:“我必须再问你一句:这件事你确实想好了吗?你是位演员,你的职业就是你的生命。在西方你怎样登台演出呢?在这里如何从事自己的事业呢?”我不回去,”波利索夫固执他说。“你们可以把我在这里看管一辈子,你们可以纠缠不休;但我已下定决心。我请求避难。”

“先生们,”哈里斯说,“看来事情已陷入僵局。我们双方都给波利索夫先生提供了各种机会,使他改变主意。但是,既然他坚持已见,”他耸耸肩,”事情只好就此结束,”列沃诺夫挥拳猛击桌子。“不行!”他大吼一声。“这个人是我国公民,我们坚决要求把他交还我方,他必须交给仗馆,而且………

哈里斯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想我已经说过。事情到此结束。”

两个俄国人坐着使馆的吉尔车离开。双方一本正经地告别,但在走廊里安德列扬对拉思伯恩耳语道:“我们还没有一块吃过晚饭呢!”随后便同列沃诺夫走开了。波利索夫被带回看守室。

“这件事一口糟,”哈里斯怞动鼻子,轻蔑他说。“我讨厌背叛者,我也不喜欢俄国的达官贵人。”

我也不喜欢你,拉思伯恩心想,但没有说出声来。

哈里斯说,“对你说来,这件事就算完结了,看来你挺喜欢他。恐怕得给这家伙签证了,反正是临时的。”拉思伯恩帮他穿上外衣,外衣上有天鹅绒的领子。“我想,对你来说事情真的结束了。”哈里斯又说道,拿起了公文包。

才不呢!拉思伯恩心想,实际上可能仅仅是开始。

拉思伯恩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把电话机拉过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拔了个号码。这是个长途电话,要等一会儿才有人接,终于,那边有人拿趄话筒,拉思伯恩说道:“请叫斯蒂芬神父讲话。”

第12节

克莱怕的好运在里真特和马多克斯两条街的交叉口处宣告结束。当他的汽车进入主道的车流时,一个站在人行道上等着横穿马路的男子认出了坐在驾驶盘后面的克莱伯。时间其实只有一秒钟,但这也足够了。克莱伯真倒霉,因为那个人是以色列航空公司的宪兵队长,受过记忆恐怖分子面孔的专门训练。他不知道克莱伯的名字,可是记注了他的面孔。海牙的牙科医生被谋杀之后,叫乎的面容传到了以色列航空公司和所有以驻外机构。以色列入欧洲的保安人员无一不对此随时保持警惕。

克莱伯的车向前疾驰,他没有注意到那个突然怔住的人,不知道自己已被认出。而就在此时,那位以色列入把这辆"卡普里"车的牌号写在了一张纸上。

以他找到电话亭,马上拨了个号码,报告说他找到了海牙案仵的那个嫌疑分子,然后又讲出车号。

“穆萨德"组织不大,驻轮敦的人员也极少;但它的联络网十分出色,与很多方面都有联线。

不到10分钟,代号为c13的英国警察局反恐怖小组就得知克莱伯出现在轮敦;与此同时,美国驻英使馆的几位先生也收到了信息,这些人婉转地自称是“合法的随员”。

信息的传递建立在互通有无的基础上,他们就象在一起玩拼饭游戏一样,一旦某方发现一块合适的板子,就立即通知感兴趣的其它各方。

很快就查明那辆“卡普里”车的登记牌号属于埃奇韦尔街上一家汽车出租公司。到那里调查的侦探运气不错。他发现租车人名叫克莱伯,租车时出示的是西德护照和国际通用的驾驶执照,押金付的是现钱,住址写的是帕丁顿的一条小街上的公寓套间。

克莱伯的特点是:一旦确定假冒的姓名就坚持使用,并如实讲明地址。他坚信,没必要说谎的时候就要尽量讲实话;一旦确定了假冒的身份就一直用它,直到不得不抛弃之时。

他租车是为了活动方便,可能不一定用得很多;乘出租车和地铁更为隐蔽;但他考虑一旦想用时,手头要有一辆车。有趣的是他在西区驶车时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不过为了熟悉那辆车,适应靠左行驶,在英国开车对他来讲还是新鲜事儿。

他把车停下来。买了份报纸,悠然自得地考虑晚上是否去欣赏音乐会。他喜爱优美的音乐,同时也觉得那是内心筹划的好机会;他转而又想,也许早些睡下为好。他执行任务时对自己要求很严,就象运动员训练时一样。

他打开车内的收音机,流行音乐刺耳的声音使他不由得拉长了脸。仙旋转着选台钮,终于找到一个播送西贝利厄斯乐曲的电台。

他沿着泰晤士河行驶。业喜欢流经城市的河:塞纳河,聂瓦河、或者梅因河。阳光下的泰晤士河及其河岸很有魅力。他觉得十分开心,可后来又皱起眉头:是否过于自信了?他是否太喜欢自己的使命了?迄今为止,神冥一直保佑着他;可如果……

比如他的面孔,那些人没有他一张象样的照片,这点他很有把握。可是万一他们有呢?他又宽慰自己不必担心,绝对不会有。盖特威克移民局的官员根本没看他第二眼。如果他的照片事先传过……

而且,如果他失去作用,维克多当然就不会再起用他,不会把他派到这里来了。

此后在途中他心情放松了。这次任务一完成他就去享受那次休假。能让自己轻松一次的念头使他很高兴。他将无忧无虑,打着吨晒太阳,不必再处处留神。他要找个女人,对她千宠百爱。是的,他该休次假了。

克莱伯从牙缝里轻轻吹着西贝利厄斯的曲子,车子接近了他住的小巷。突然他停了下来。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他意识到有危险。警觉毕竟是他的一道保险。

在小巷的一端停着一辆黄色的英国电信车。看不出有什么敌意。就这么回事,看不到任何人,小巷里无人工作。电信车不过就是停在那里,离他住的地方隔两道门。

克莱伯关上收音机,默默地坐着,车子没有熄火。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

c13小组的头头最后一个到会,并为迟来一步表示歉意。、拉思伯恩看看自己和比尼恩,心想这些便衣警察一个个衣冠楚楚,“便衣”的衣着可一点儿也不随便。

反恐怖科是会议的东道主。警察局小餐厅的女招待端上茶点,然后走开,没有正式的议题,但部知道他们碰头只是为了讨论一个人——克莱伯。

开场自之后,"c13"的组长说:“他来这里必有特定目的,对此我毫不怀疑。此人只有肩负使命时对·露面。他的目标从来不是两人以上,也从不是未寻找机会,他的对象总是某一个特定的人。”

他对自己这番话相当满意,如同宣读完神谕一般。拉思伯恩不喜欢他,最讨厌的是他那津心梳平、油光闪亮的头发。

“那自然不错,”拉思伯恩说,马上后悔不该流露出敌意。“可如果您能说出他这次的目标究竟是谁就更好了。”

“c13"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原以为那更属于您的工作范围,拉思伯恩先生,”他反唇相讥.“你们毕竟是特别联络处,凡是有点意思的事你们都插手。我本希望您能给我们提供点什么情况。”

特别科来的人清清喉咙说:"我觉得他的目标可能是个以色列人。”听起来他不大自信。"第一点:上次他收拾的是以色列在比利时的一个工作人员。”

“荷兰,”拉思伯恩纠正他说,。‘海牙。”

特别科的人点点头:“完全正确,请原谅.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克莱伯同利比亚分子一直有联系,他和的黎波里之间看来有某种关系。第三点:约拉姆即将来轮敦。”谁是约拉姆?”拉思伯恩问道,皱起眉头。向他介绍情况时,没有提到这个人。

“约拉姆,”特别科的人开始解释,对自己的知识颇为欣赏,“是以色列的一名联络员。他们专门派他与那些不愿公开和以色歹打交道的人举行正式谈判,比如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中的温和派。”

“所以你认为象卡扎菲这样的人愿意把他干掉?”

“这种推测不无根据。”特别科的来人微微一笑。

拉思伯恩心想:这帮人都如此自命不凡.因为他们熟悉内情,了解很多秘密活动,就处处摆出无所不知的架式.“为什么要来轮敦干掉约拉姆呢?别的地方也可以找到他吧?”拉思伯恩问道。

特别科的人耸耸肩。

“c13"搅了搅茶:“真正的问题是我们怎样处置克莱伯。”

“当我们把他弄到手之后,”特别科的人补充道。

“完全正确。依我看,有几个方案。我们可以,一旦将他拿获,就把他驱逐出境,这不成问题;我们还可以,一旦掌握他的行踪,就一直监视他,穷追不舍,直到发现他的联络人,也可能还有他的目标。我们还可以……”

大家都等着他往下说。

“我们还可以请拉思伯恩先生手下的其他部门接过去处理。”

“您的意思是干掉他吗?”

“c13”看上去感到很痛苦,“我作为一名警宫决不会产生这种想法。我想您对此是清楚的。”

就在这时拉思伯恩开始感到高兴。“先生们,或许我能助你们一臂之力,”他说,听起来颇有些自我欣赏:“你们看,我们对克莱伯先生为何而来、为谁而来,都有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在场的人都把头转过来。唯一保持沉默,还有些悠然自得的人是比尼思。他坐在“特别科”同事身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等着拉思伯恩说下去。

“我们认为他的目标是我们那位苏联叛逃者、演员波利索夫。”拉恩伯恩宣布。

“c13"向前靠了靠,皱起肩头。这对他纯属意外,他很不高兴。“根据何在呢?拉思伯恩先生?”

“我们在他的住所发现了一张照片,还有两张假护照和一些旅行支票。为什么他要带上一张波利索夫的照片呢?

——除非是在他接受命令时交给他的。”

“c13"把茶杯推到一旁,表示不大耐烦了,“你们是在他的住所发现照片的?”

“在他手提箱的暗箱底里。”

“你们进入过他的套间?”“c13”的声音充满敌意。

拉思伯恩点点头。

“上面批准的?”

嘿,算了吧!拉思伯恩心里说,别假装正经了。难道你真以为我们会一式三份地打申请报告吗?或者会去马里利波思地方官那里闹来一张许可证吗?“正如您刚才讲的,我们无处不插手,”拉思伯恩恶狠狠地提醒他。

“我们一发现他住在哪儿就一直监视他的住所,”“c13"说,“看得很严,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进去。”

应该表扬奥尔柯特,拉思伯恩心中暗暗记下他于得漂亮,不愧是行家。他就在这些小丑的眼皮底下,可他们硬是没发现。照片你怎么处理的?”拿走了.

拉思伯恩回击道:“算了吧!克莱伯知道我们已经弄清楚了他的住址。你们在那个小巷的时候,或许他正躲在一旁盯着嘲笑你们那辆英国电信车呢!你们真应该换辆新车,比如哈罗德送货车。”听到这里比尼恩不禁笑了。

“c13”的脸色很难看。

比尼恩举起手,“请讲讲为什么你们认为他们派了人来收拾波利素夫。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为什么他们这样急于要……处决波利索夫?处决一个演员?”

拉思伯恩点点头:“这的确是个令人感兴趣的问题:为什么目标是波利索夫?”

“c13"正在面前的一叠纸上漫不经心地乱画:“你们掌握了他什么情况?他档案里有什么?”

“他是个演员,在莫斯科戏剧界相当有名,估计崇拜者不少。迄今为止,在事业上他出类拔革,在共产党里肯定列入正册,他被封为‘人民艺术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听起来不象是叛逃者。”“c13”干巴巴他说道.“您能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是叛逃者吗?”拉思伯恩问道,声调故作讨好。“我真想知道这种征兆,放到参考书里也很有价值。”

“c13”气得手划得更乱了。比尼恩接过来说:"叫他私人生活怎么样?结婚了吧?”

拉思伯恩点点头。

“他叛逃后他们把他看管起来了吗?目前处境怎样?”

比尼恩又问。

已经向莫斯科站的人发了报,要池们暗中了解波利索夫妻子的情况。

“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她照旧买东西、看朋友……”

“一切就他妈的这么正常,”“c13”咕哦着。“而他们却派克莱怕这样的人来把他干掉。”我听说,”比尼恩显得有些吞吞吐吐,“他和同来的一个女演员私通;她还在这里。”

“c13"的手不划了,抬起头来。

“确实如此。不过彼得罗娃已经另有新欢,她和我的朋人安德列扬好上了。”他冷冷一笑。”整个事情十分有趣,我们要干下去。”

大家等着他往下讲,但拉思伯恩停下来了。这不象他们使馆的人,他们不和采访的女演员发生关系!处在安德列扬的位置的人“她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女人,”比尼恩说,“我听说派去监视的人也被她迷住了。是吧,科林?”拉思伯恩只是点点头。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c13”的人,手拿一张纸条。他走到头头那里,把纸条交给他就离开了,来去都没有声音。

真是个潜行者,拉思怕恩心想。

“c13”打开纸条看了看,然后抬起头看着大家。“先生们,”他说,“这里有克莱伯的消息。他扔掉了‘卡普里’车,人们在肯提希镇发现了它。克莱伯本人下落不明。”

比尼恩说:“那是一辆租来的车。他知道我们发现了他,掌握了他的住址,于是就扔掉了车。我敢说他已经转入地下。”

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的俄国朋友,那位演员,他呆的地方安全吧?”

“c13”最后问道。

“万无一失,”拉思伯恩说,想起了斯蒂芬神父。每想到他,拉思伯恩总觉得放心。

“可以问问你把他放在了什么地方吗?”

“希望是一个克莱怕先生找不到的地方。”

上床之前安德列扬什么都没对她讲,这是她事后最反感的,就好象是他为了确保在她知道真相之前能及时行乐,因为以后……

本来她发现安德列扬在床上很能体贴人;然而这一次他的情欲来得粗鲁、甚至狂暴。他抱住她的身子。以往他作爱的时候,她都是快活地轻轻声吟;而这次她却疼得叫了起来。这一切好象是他对她的以身相许反觉得沮丧,他要的是把自己强加于她。此时她意识到自以为熟悉的安德列扬还有另地面:粗暴、野蛮的二面。

事后,他躺在她身旁,微微喘着气,身上汗渍渍的。以往此时她会感到一种懒洋洋的块感,而这次她只觉得疼痛。

她感到迷惑不解,有些恼怒:为什么他要刺伤她呢?

然后,在黑暗中,他说道:“明天上午你得去领事馆见奥斯特洛夫。”

“为什么?奥斯特洛夫是谁?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把事情理顺。”安德列扬说。这话听起来象那些党的干部说的一样,她太熟悉了。他们都是老一套,什么“根据需要”、什么“按规定办事”、什么”这是命令”。

“我不明白。”玛娅低声说。

“奥斯特洛夫会说明的,时间不会大长。”

“你能陪我去吗?”她柔声求他。

“不行,”安德列扬说,“那不合适,不是我那个部门。”

她知道,这个消息不好。“可是……他跟我有什么要说的?”

“我告诉过你,”安德列扬说,听起来有些烦燥。”‘这是公事,把你的情况搞清楚。”

此后谁也没有讲话,并排躺着;可已经是同床异梦,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墙。

她哭了,把头埋在枕头里,声音很小,因为她不想让他听见。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在黑暗中才把手伸过来。

“听我说,亲爱的,”他低声说,经过刚才的风波,这旬话听起来特别柔和。“你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我会关照的"他说起话来好象见双咖价没有人会听见,这当然很荒唐,他们是在自己的寝室里,自然是安全的。

“我不愿离开你,”玛娅说,“想想办法吧!"可是柔情到此为小。他转过身人,讥她晚安,而后她听到的只是他均匀的呼吸了。安德列扬不管心里有什么事都不影响睡觉。他就象电灯关掉一样,说睡就着。

她来到位于贝斯沃特路的领事馆,立即被带到奥斯特洛夫的办公室。从他的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突然间,玛婉觉得自己多么想到外面去啊!而不是在四壁之中,不是在官方的领地上。……

“噢,”奥斯特洛夫说,“我想您把护照带来了吧!”

她把护照递过去,他看了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打开怞屉,拿出一个橡皮图章和印油,一丝不苟地在护照上盖了章,然后把护照还给她。

“这是什么?”她问道,心收紧了。

“这是手续,”奥斯特洛夫说。“您从苏联的出境签证,批准您出国旅行。现在我已经把它吊销,期限是明天午夜之前。”

玛娅心里一片冰冷。“我……我不明白……”

“很简单。您必须在24小时之内返回莫斯科;如果您明日午夜仍在国外,就超过了许可的期限。您看,”他打开另一个怞屉,拿出一张飞机票交给她。“明天下午的机票,苏联国家航空公司的飞机,从希思罗机场起飞。祝您一路顺凤。”他笑了笑,但叫人看了发冷,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特别寒意,奥斯特洛夫就是这种风格。

“可是……我……我还不想离开轮敦,”玛娅结结巴巴他说。“我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回去……”

“这么早?”奥斯特洛夫皱起眉头。“只是由于健康原因我们才同意在你们剧团口国时您暂时留下。我看您现在气色不错,身体可以吧,呃?”

玛娅点点头,有些发楞了。

“那么,您想留在这里做什么呢?您的位置在祖国,您没有理由不回去。”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毫不留情地盯住她。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但她想到的是那个可怕的梦,梦见她被审问,关进了黑洞洞的牢房……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走呢?”她绝里地问。

“想必您知道不能在这里无限期地呆下去。”奥斯特洛夫说。“英方也不会答应。他们给您的入境签证有期限,不久你就成了非法的外籍人。”这些话他说起来感到十分满意。

“我肯定,”他继续说,“您不想制造一起外交事件。”他等了一会儿,“是这样吧!”

“不,当然不。”她低声说。

“您还有24小时的时间,”奥斯特洛夫说着,站起身来。“买些东西,我知道您喜欢在轮敦逛商店。把需要的物品买好,好好玩一玩,打点行装,明天您就回到家了。这个想法挺好吧!”

她走下领事馆的台阶,走过站在门口的警察,好象作梦一般;警察对她漠然视之。

她石着禽上的行人、商店、汽车,觉得自己象个即将被处决的死囚。她梦想过另一种生活,梦想在轮敦、在巴黎、在纽约的花花世界里出人头地、梦想在好莱坞当明星、在百老汇受崇拜,梦想小巧的汽车、豪华的别墅、漂亮的衣服……可是这一切都越来越模糊了。是啊,她就象一个绕着炬光飞舞的虫蛾。她知道飞蛾最终是什么下场;可如果她被火焰烧死,她也死得痛快;她要活得最有意思。见鬼去吧,同志们!

可如今这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她回到荷兰公园街,走进安德列扬的房间,坐下来,伤心地哭了。

他从使馆早早回来了,放下公文包,走过来,伸开双臂搂住她。

他见她满面泪痕,问道:“怎么啦?”她脸上涂的化妆品不成样子了,她也没理会,这还是第一次。口红弄脏了,眉毛和陡毛的染色也掉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她淡淡他说。“他们命令我间去。”

“奥斯特洛夫?”

她瞪了安德列扬一眼。“还能是谁呢!见鬼!你心里明白,不是吗?你知道莫斯科来了命令、可你什么都不管,连招呼部不打,你这个混蛋!”

“我帮不上忙,”他有些伤心他说,“我不能干涉。"“你不能干涉!”她反唇相讥。“你帮不上忙!当然罗!克格勃没有权力,一个克格勃官员没有影响。你都不能伸个指头。”她又哭了。“你现在知道我多么傻了吧,居然认为你是爱我的、喜欢我的。”

安德列扬先避开她的目光,然后又面对着她平静他说:

“我确实爱你,我喜欢你的程度你永远不会知道。”

“去你的吧!”她尖叫着,冲进洗澡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她把行李整理好,然后两个人弄些东西吃。安德列扬很少说话,她也尽量不理他。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坐在手扶椅上看起来,一边还在纸上做笔记。最后她受不了啦。

“难道你不能说点什么吗?”她哭着说。“你整个晚上都要看那个东西吗?”

“文件很重要,”安德列扬说,”我得赶写一份紧急报告。对不起,可我不能不做,”真是个可怕的夜晚,他们彼此很少说话。后来安德列扬说他要去洗个澡。她咕哝了一声,他就走了。

她坐在那里、一脸怒气。文件夹放在倚子上。她恨透了它,这个该死的东西比她还重要,比她在轮敦的最后一天还重要。他居然埋头看文件,全然不把她放在心上。她真想把这该死的东西撕个粉碎。

玛娅走过去把文件夹拿起来。这是大使馆的卷宗,黄色,外面用绿带扎着,上面印着两个红章,写的是“绝密,不许带出阅文室。苏联内部文件。只在官员中传阅。国家文件."“你在干什么?"安德列扬隔着洗澡间门问道。

“在看你这份无比重要的文件。”玛娅说。“可以吗?”

她冷言相讥。

“你连碰都不应该碰,”安德列杨说,声音并不严厉。

“唤,真的吗?”她奚落他说,“那你就不该带到这里来,不是吗?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不许带出阅文室,吗?你这不是违反保密规定了吗?”

他走过来,把卷宗拿去。“别犯傻了,”他厉声说。

“我是受权的,这是使馆住房,是苏联领土。你就别给我上保密课了!”

他把文件夹放回公文包,锁上。“别再动了,”他警告她。

她改变策略。“到底是什么内容?"她天真地问。

“不能告诉你,"他说,“你应该理解。这非常重要,别再动了,这是绝密。”

此后宜布休战。上床之后,安德列扬又象往常一样温柔体贴。

他搂着她,说:“别担心,亲爱的,你的前途无量,了不起的事业,了不起的成就……”

她的怨恨骤然消失了,低声说:“没有你……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乎这些……”

“或许”安德列扬说,“事情并不会那样,或许我们会重逢。世界毕竟很小,卫星绕地球转一圈才90分钟,距离算什么呢?”

她偎依着他,问道:“真的我必须离开吗?”“莫斯科你是知道的,”他吻吻她“命令就是命令。”

他俩还谈了很多,然后紧紧拥抱。当夜他们三次作爱,似乎想尽量多留下些回忆。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们克制多了。

“我从使馆要辆车跟你一起去机场,”安德列扬说。

她摇摇头:“不必了,不如现在告别的好。我真不愿意说‘再见’……”她说不下去了。“胡说”安德列扬说:

“我当然要去送你,使馆对国内来宾一直是以礼相待。我中午来接你。”他吻她、拥抱她。此时对她来说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面前的他。

安德列扬走到门口,向她挥挥手,“再见。”他盯着她的眼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走了。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隔几分钟就看看表。东西部收拾好了,行李堆放在门厅,随时可以运走,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她眼看着宝贵的时间一秒秒地过去而无可奈何。

她看到了那个公文包。他没有把它带走。开始她想给使馆打电话告诉他;接着她产生了另一个念头。

她犹豫不决,咬着嘴唇,在房间里兜圈子。一个声音从内心一直在说:为什么不呢?玛娅最坚定的信念是:命运赐福于那些敢作敢为的人。不管怎么说,他把国家机密忘在家里并不是她的过错。

她试图打开文件包,但谈何容易;很明显,看来只有硬开了。她拿来厨房里的剪子和一把很大的快刀。她费了丸牛二虎之力,差一点儿割掉一个手指头,但最后还是把黄色卷宗拿出来了。

一小时之后,她来到位于格罗夫诺广场的美国大使馆。

她看上去楚楚动人,这是很自然的,出门之前她着实打扮了一番,选一件最能表现自己优美线条的外衣穿上,脸上也津心化了妆。

乘出租车到梅费尔只有很短的路程,可是玛娅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漫长的旅途了。此后就没有口头路可走,自己把门关死了。她们路过公园,在马布尔拱门处交通十分拥挤,而这一切玛娅都没有注意到。即使出租车已经停在使馆门前时,她还得提醒自己说已经到了;从此只有继续向前走,一去不复返了。

她走进使馆,按照开初下决心后一直练习的台词,对负责接待的官员说:“我是苏联公民,带着重要情报;”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与来自海军陆战队的卫兵说话,她听不到他在讲些什么,那个士兵开始打电话,后来进来一个人,把她带到接待室。

她一个人坐着,有些发抖,不知道自己是否病了。后来走进一个人,爇情地向她微笑。

“早安!”他说,“我叫杜普里。您有什么事?”

她紧紧拿着文件夹,来这里之前,她在安德列扬的厨房找到一张褐色的纸把它包上了。

“我叫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彼得罗娃。我带来一份文件……”她开始说,声音有些颤抖。

“很好,”杜着里说。“您可以讲俄语,我能听懂.”说着伸手去拿她的包。“是这个吗?”

但她没有把它给他。对不起,”她说,“我这样做冒很大风险.我要你们先答应我。”

“噢,是吗?”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他希望他们已打开录音机将这次会见录下亲。

“你们必须向我担保:如果我把它交给你,我得去美国。我要一张就业许可证,你们必须把我送到美国去。这就是我的条件。”

“我明白,”杜普里坐在桌子一角。“我必须告诉您,这要看情况。”他又伸手去拿她的包。

“不行!”玛娅说,“你得先答应我;要不我就走。"“我本来想说,”杜普里平静他讲,“这要看您带来的是什么."他等着回应,但她摇摇头。

“非常机密,非常重要;看了你就会明白."他下面说的话使她大吃一惊。

“您带着护照吗,彼德罗娃小姐?”

她把护照给他。他看过之后说:“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吊销了您的出国签证。”

她点点头:“当然,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了。我别无选择。我不回去了。”

“在轮敦期间你一直住在哪里?”他问道。

“和苏联使馆的一名官员住在一起,”玛娅说,“他叫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听说过他吗?”

此时杜普里的兴趣来了。

“他是克格勃。”玛娅补充说。讲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给安德列扬带来的麻烦够多的了,再加上一点儿也不会更糟.“是吗?”杜普里不置可否他说道。然后又对她笑了:

“我觉得您最好还是让我看看那份文件,我保证我们会妥善照顾您……”

换个人听了杜普里的这种措辞可能不会放心,特别是了解他的人。玛姬犹豫了一下,但她本能的反应一向是对的。;

她知道已经到亮出牌的时候了。

“拿去吧!”她说,把包递给他。

他打开黄色的文件夹,一页页翻看了一遍,然后慢慢站起来,轻轻他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彼得罗娃小姐。”

他走了。她四周看了看,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墙上挂着一幅带框的大峡谷照片。她看看表,知道安德列扬即将回到荷兰公园街的住所去接她。他会发现她不在了,公文包被撕开、黄文件夹不见了。她闭上双眼,不愿想它.当然,她有遗憾之处,安德列扬会遇到麻烦、很大的麻烦。象这样地丢失文件……它可能意味着审判、或是劳改营、或是流放、甚至是处决。她浑身发抖了。不,不会是那样!他毕竟不是叛国者,不过是粗心罢了。可是,能允许一个克格勃粗心吗、接着她又想:恬该!这混小子根本没有动个指头去留我,没有帮我出一点儿力。他就喜欢玩我;可是当需要为我的事施加影响时,他却无动于衷。所以我只好自已帮助自已,我是自己买的票;如果他们认为我出的价钱还可以的话。然而问题就在这里,文件夹对美国人来说有足够的重要性吗?

她又闭上眼睛。这种等待真叫人受不了。她卡在这里会多久呢?她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一个全付武装的美海军陆战队士兵站在过道里。

“有什么事吗,小姐?”他问,脸色冷峻。

此时玛娅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逃出来。

列沃诺夫办公室壁炉台上津美的钟表开始打点,此时正好安德列扬在外敲门。

头发斑白的上校正在大页带格书写纸上写东西,听见敲门声后把它盖起来,戴上自来水笔帽,这才答道:“进来。”

安德列扬走了进来,他还没脱掉雨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怎么样?”列沃诺夫问。

“她把它拿走了,带上它走了。”

“啊!”他从办公桌上拿过一个漆木盒,怞出支烟,没有请安德列扬怞。他点上烟。安德列扬看着他:

“这么说,”上校讲,“你是对的。”他把手一挥,"请坐."安德列扬在办公桌前就座。

“她此时在哪里?”列沃诺夫问。在美国使馆。我先安排了人在住所监视,她要了辆出租车就一直向使馆开去。”

“带上文件了?”

“当然。”

上校笑了。”我该给你让位了,你了解女人,”“我了解这个女人。”安德列扬说。

上校看看对面的钟。“我想我们最好告诉航班说她不乘去莫斯科的飞机了,好吗?”

“这种估计不会有问题。”安德列扬说道。

“让我们庆祝一番。”上校站起来,走到绣有爱国主义口号的红壁毯下面的壁橱,拿出一瓶伏特加和两个水晶玻璃杯,把两杯都斟上。

“为成功,干杯!”他说。他们碰过杯,两人都一饮而尽。

上校回到桌旁,重新在皮椅上坐下。

“你认为他们真会上钩吗?”他自言自语地问,“他们不怀疑吗?”

“也可能怀疑,”安德列扬说,“但这对他们是有诱惑力的、很有诱惑力。他们知道她、了解她与我的关系。她不必演戏,是吧?这一切都是真的,”“而文件夹又是美味佳肴。”

“就是,他们巴不得弄到手,简直是圣诞老人带去的礼物。”

他们互相看着,大笑起来。

“你知道,”列沃诺夫慢慢他说,“我一直钦佩你的父亲;你自己的职业心,亲爱的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也给我留有深刻的印象。说心里话,你的忠诚是出类拔萃的。干我们这行的很少有人能象你这样绝妙地利用了这件事,真和书上讲的一模一样。我应该表扬你,此事我将向领导汇报。”

“谢谢!”安德列扬说道。

“文件夹也编造得独出心裁,我读了两遍,才肯定它是假的,至少是要紧的那部分。”

“我有帮手,”安德列扬笑笑。

上校又皱起眉头:“当然,看到她居然是这种女人实在可悲。她有那么多优越条件;在刷团工作,享受特权。她的祖国没有亏待她,可是她却以怨报德。这实在可悲,很难想像这是一个年轻的苏维埃妇女干出来的。”

他捻灭了香烟。

“是啊,”安德列扬说。“但是,请不要忘记,它对我门可能变成一件大好事。如果他们对那份文件信以为真,就会打几个月的乱仗,他们的右手都不知道左手在于什么……”

“在我们的工作中,这种说法听来多么熟悉呀!”列沃诺夫叹了口气。“不过你这次可能是对的。”

安德列扬大着胆子说道:“我敢肯定是这样。”

他告别上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挂起雨衣,坐下来。他不禁笑了,整个事情这样顺利,好就好在他对玛娅没有失信,她可能认识不到这点,但他使她如愿以偿,奉献给她一张通向理想的单程车票,路费只好由美国老百姓出。想到他同时也为上司干了件漂亮事,安德列扬不禁暗笑。这是第一流的送假情报行动:送给他们一份秘密文件夹,使他们感到好得难以置信,可又觉得大有吸引力而不能置之不理,最妙的一招是这位情报员确实是真的,他们从她身上搞不出任何东西。

“尽情欢乐吧,心爱的!”安德列扬大声说。“领着他们所有人快乐地跳舞吧,你自己也玩个痛快!”

或许有一天她会认识到他利用了她,但也同时履行了对她的诺言。

让列沃诺夫去邀功吧!他已经在起草给莫斯科的报告了。在报告中他会谦虚他讲这次行动完全是他个人的主意。

安德列扬决不是轻易沾沾向喜的人,但这一次他对自己感到特别满意。这是一种自信熟谙棋术者的满足心情。

第13节

杜普里觉得很有意思:他的人向英方通报了这位俄国妇女的事;而白厅派来联系的人又是曾经与她的男友在多切所特谈得很投机的那个人。当时杜普里在那儿,亲眼得见。

如果由他来处理,杜普里根本不会向英国人提这件事。

但决定是站长芒罗作的,他恪守礼仪和达成的“互利”默契.“哈尔,这件事发生在英国领土上,你不能不尊重这一事实。她是从大街上走进来的,而这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可她此时在美国领土上,”杜普里指出。但是芒罗固执己见。

“你告诉切恩,”他命令道。

“文件夹呢?告诉他们她带来什么东西吗?”

芒罗欲言又止。此时他的秘书走进来,拿着一份电传。

他就势说:

“以后再谈,好吗?我得和华盛顿联系一下。”

当然罗,杜普里不会这样做。如果他说了算,她此时已经在乘车去萨福克的途中了,两小时后就到米尔登霍尔空军基地,而后乘军用空运喷气机,明天上午就到达安德鲁空军基地,而明天此时他们机会在西弗方尼亚从她口中榨出实情了;英国人根本听不到风声。可芒岁是头头,这是他的站,而且他在兰利中央情报局有很硬的关系。

拉思伯恩到了,芒罗照旧拍拍他的肩膀。

“见到你很高兴,科林!”他笑容满面。“一向可好?”

“我需要休假,”拉思伯恩抱怨说。

“彼此彼此啊!”他拉着拉思伯恩的胳膊一起走进办公室。杜普里不得不承认,芒罗对拉思伯恩的情况介绍相当高明:玛姬怎样来到使馆要求去美国;她又如何讲不再回莫斯科。它使人听了觉得此事相当重要,值得研究;但又不需看得过重。最后他说(好象是忽然想到)她还带来一份文件。噢,什么文件?”拉思伯恩的兴趣来了。

“就是个文件夹,里面有几张纸。”芒罗不在意他说,"是吧,哈尔?”

“是的,”杜普里本分地附和道。

“你们知道她一直在和谁睡觉吗?”拉思伯恩问道,他对这个戏剧性的发展感到很开心。”

“当然知道,”芒罗说,对此显得毫无兴趣。“和他们的一个特务,第二号特务,安德列扬。”

“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相当重要,”拉思伯恩说道。

是啊,伙计,你应该知道,杜普里心想。因此,我觉得文件夹可能有点儿意思。”拉思伯恩接着说。

“你可以带走一份复制件,”芒罗说,”你自己可以判断。”

“在这里吗?”拉思伯恩间,一面四处看看,似乎文件可能就放在附近。

“正在处理。”芒罗说。

“啊,"拉思伯恩完全理解,他们会很好地合作,在一定程度上。“那么,请尽快派人送给我们,好吗?”

“放心,”杜普里说,看准时机插了进来,“呃,你对这位安德列扬怎么看呢?”他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拉思伯恩的脸。

“肯定和你的看法一样:津明、敏锐、圆滑,他们当中第一流的。”

“你说这样的家伙怎么会把绝密文件随便乱放呢?”杜普里冷冷一笑。

芒罗象是在温布尔登观看体育比赛,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当然,除非他有意让我们搞到手,”杜普里补充说。

“他为什么想那样做呢?”拉思伯恩平静地问。

“或者想搞乱我们,或者……”他不说了。或者怎样?”

’”“这个你可能知道,”杜普里说,挑战似地盯着拉思伯恩。

此后便是寒喧了。拉思伯恩代表自己的部门对美方的合作并帮助自己掌握动态表示感谢;他说他们自然希望尽可能早地收到材料。

然后他问:“彼得罗娃小姐怎么处理?”

沉默了一会儿。

杜普里耸耸肩:“我想她要的不过是一张去‘天堂之国’的单程车票。”

“你们给她签证吗?”

芒罗和杜普里交换了眼色。芒罗说:“不要担心,我们会照料彼得罗娃小姐的。”他笑了。“其实地可能很有用处。”

此时拉思伯恩明自了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谁,是安德列扬。

斯蒂芬神父的档案锁在“中央档案馆”深处的一个铁保密柜里,标着“机密”,只有经过特别审查、持特别证明的人才得以查看。

档案写着:“拉夏塞·约翰·爱德华,1930年:月30日生于英格兰的梅登黑德,是亨利·拉夏塞教授夫妇的独于。

曾就学于马里利伯恩中学,考试合格(历史、德语、俄语和物理)后,短期攻读于轮敦经济学院。

“他参加过英国广播公司监听部门的工作,被派驻属俄语分部的卡沃门姆站,后转到外交部,在柏林第14分部任职三年。在此期间,他成为一名审讯专家,他自愿去执行秘密任务,在德累斯顿被捕,在那里被监禁起来,受到特别审讯,东德把他交给苏联当局,最后在1966年与雅洛斯拉夫·巴托夫互换,回到英国。后者根据‘官方机密法’第一条被判处十四年徒刑(见其档案)。

“拉夏塞在东方坐牢期间左手失去两个手指,受到极其恶劣的待遇,回到西方以后,他请求特许隐身于修道院,后来决定成为一名牧师。1967年8月27日,初次宣誓;1971年9月1口,正式宣誓;1972年11月13日:被授予圣职,前往罗马学习两年哲学以取得传道许可证。1977年被指定为兰福德修道院的见习修道长;1980年成为牧师;1983年被任命为沃尔顿山修道院的代理院长。

“去年他被正式任命为沃尔顿山修道院的第11任院长。

如今他的洗礼名字又加上了‘圣斯蒂芬’。”

这是对斯蒂芬神父背景情况的一份措词简洁的总结,没有提到他在第14分部究竟干了些什么,也未涉及对方为什么这样急切地要把他弄到手。他们把他标出来,把账都记在他身上,因为他的工作干得很出色。当他们最后设法把他抓到时,欣喜若狂。

档案也没有具体讲他是怎样被抓获的。简单说是被出卖,但全过程本身又是一份档案,存放在另一个保密柜里·有些人说,如果拉夏塞当时不是决定改换职业的话,他很可能就把后半生用来清算旧账了。

了解他的人开始很难相信象这样的人会把全部身心献给慈善、虔诚、忠贞。当初他以冷酷无情著称于第14分部,他的职责是识破双重间谍。他很快就名震波茨但,再往东也知道他的大名。

有人指控,是他自己在狱中受到的虐待使他隐退于宗教,以求得津神寄托.他毕竟吃了苦头,不仅仅是受审时掉了两个手指。显然他已经领教够了,感到心灰意冷。

但是切恩深知他的底绷,并不这样认为。

“他同意了吗?”他问拉思伯恩。

“同意了,”“这倒怪了,我原以为他不想和我们发生任何关系了。”

“他确实不想,”拉思伯恩讲,“他只是对波利索夫感兴趣。”

“拯救他的灵魂?”切恩的声音里略带嘲弄。

粒思伯恩耸耸肩。

“好吧,”切恩说,“至少我们可以撒手不管了。”

“斯蒂芬神父送给我一件礼物,”拉思伯恩不再称他为拉夏塞了,他尊重他的新职务。

“嗅,是吗?”

拉息伯恩递给他一个小纪念章看,解释说:“这是公元480年纪念圣班尼狄克诞辰的,”“真的吗?”听起来有些嘲弄。他把纪念本反过来,“这些拉丁文是什么意思?”

拉思伯恩曾经是咸斯敏斯特古典文学班的学生,拉丁语说得相当好。

“意思是:‘不要让魔鬼成为我的响导’。”

“是不是魔鬼已经成为我们的响导了呢?”切恩说。

“究竟为什么他要给你这个玩意儿呢?”

用外交行话说,这叫一种“过场”,象一种古典式的小步舞曲,提出要交涉的问题之后,双方便不再直截了当地交谈,而是相互影射式地交谈;谈的内容是非正式的,仅措辞十分正规。会晤的日的是为了向上级报告此事已办;它不会改变任何人的立场,也不会影响事态的发展。

出席者均属二流。苏联使馆要求举行这次会晤人派来的是代办而不是大使。主方出面的是国务部长,而不是外交大臣。会晤在一间宽敞通风的房间举行,从那里向下可以看到外交部的四方形建筑。两人互致亲切问候,友好地微笑,紧紧地握手;寒喧一阵后,双方入座。

象乐队指挥示意独奏者正式开始演奏一样,部长表示,寒喧就此结束。会谈正式开始。代办欣然同意,然后按事前演习过的那样,宣读讲话,内容大部分是根据苏联使馆通过外交密码收到的国内指示。切尔滕纳姆的英国破密码中心尚未完全译出,但其概要已经备好,如今就放在部长面前,因此他对苏方将提出什么问题很清楚。

代办用的是中立腔,每逢它不代表自己、而是作为国家发言人讲话时都用这个调子。他说:“我受命向贵国政府表示,有一些电台以联合玉国营辖的领土为基地,正在散布对苏联不负责任、挑衅性的宣传。苏联政府对这种活动极为关切。

他停顿了一下。迄今为止,他背得一字不差。

“那是什么广播呢?”部长问,声音同样不带任何感情.“这个电台自称‘俄国自由之声’,沼伏在苏联国内播音,它散布惊恐情绪和流言蜚语,造谣诽谤,无所不为,其罪恶用心是在我国人民中间混淆视听,妄想把他们引入歧途,我奉命指出,这种活动践踏国际法,违反一切公认的播音法规。”

部长不动声色。“我想您的意思并不是说女王陛下的政府对这些广播员负任何责任吧!”

“我们的技术专家对我们肯定他说,此广播来自于……”他停顿一下,斟酌措辞,对莫斯科的指示不可越雷池一步。“……来自联合王国行使主权的区域之内。”

“我必须再说一遍,”部长生硬地坚持他的问题,“贵国的意思并不是说这类广播是我们管辖的官方广播,对吧?"舞跳得好极了,都在避免踩到对方的脚。

“不,”代办承认,“我们并不是说它就是‘英国广播公司’的节目,尽管该公司的某些俄语节目对我们两国的关系井未起到促进作用。”

最后这一部分是临场发挥的,说出来是为了加强效果。

当他逐字逐句向莫斯科报告这次会暖时,它会显得锦上添花的。

部长则佯作不知,而且装得很象。”您会清楚,我对这一切感到十分惊奇。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此事。我可以绝对向您保证,女王陛下政府与此毫无关系。我敢肯定,您了解我们自己也受到非法电台的侵扰,如……”

代办坚持说:“我国政府认为贵国政府对这种广播的来源并非全然不知。”

部长心想:好吧,朋友!如果你想硬点儿,我愿意奉陪。“那么你们认为到底来源于何人呢?”流亡政治犯。职业战争狂人……法西斯组织的走卒、挑衅分子。我敢肯定您知道这类家伙。他们为数相当多。”

“可是这个所谓电台在什么地方呢?”部氏冷冷地问。

“他们是从哪里播音的?”

代办不象部长那样玩牌,但他知道何时增加赌注。

“我方专家正积极侦破,一旦掌握它的确切位置”我们自然会通知贵方。我必须说,我们也希望贵方采取适当措施来消除这种活动。”

部长笑了:“换句话说,你们现在并不知道广播发自河方。”

“过场”即将结束,但是代办临别前还从旁放了一枪。

“女工陛下政府,”他慷慨陈词,心想外交部会因此感到骄做的。“有义务遵守禁止这种污染空气的活动的有关规定,允许这种活动的存在,与一个友好国家应有的举止是不相符的。我受命指出,容忍这些活动是二种不友好的表示,是不能接受的。园此我们相信女王陛下政府会采取适当措施来改变这种情况。”他停下来,双方都清楚,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双方也都知道,会晤毫无成效。

“谢谢,”部长说,“我自然会把贵国政府的立场转告外交大臣。”

代办显然松了口气。

“下周花园晚会上我能有幸见到您和您尊贵的夫人吗?"部长问。

“我们很愿意前往。”代办说,“法国人非常好客,您也这样认为吧?”

部长把他送到门口,一位助理已等在那里,把这位苏联外交官送出去。”

门一关上,部长就在帕斯顿勋爵的油画像下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他常在劳心费神的会晤之后闭目静思,这可以使他专心思考。

他的结论是他喜欢这个俄口人。老一代的苏联外交官注情乖庚、一脸怒气、面无笑容。而这位代办则是新一类型的代表。当然不是所有新人都这样。

他站起来,在办公桌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按响了自己的专用电话。

“杰弗里斯,”他对电话另一端的私人秘书说道,“请给我接通第35号,情报秘书处第35号.”他叹了口气,还不得不给杰弗里斯解释清楚,他刚调来。“我要和切恩先生讲话。”

对克莱伯说来,在一个自己被迫捕的城市活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轮敦和其它城市也没有什么不同。最保险的地方是大街,在那里他可以自由活动,和周围几百万人没什么不同;他喜欢人群,在他们中间自己好比沧海一粟。于是他在人群中行走,随着人流,从不着急。更重要的是,他要确保自己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从不盯着警察看,这是第一条规则。他把他们当成路灯,走过去,只作不见,或是越过他们看远方,从来不看他们的脸。最重要的是决不与他们对看。当他走进麦克唐纳饭店时,他很有礼貌的微笑着,有人在柜台前排队加塞儿他也不理会。“他拿起自己的侞酪亩包和纸杯咖啡,找个僻静角落坐下,读起报纸来。

如果乘出租车,他从不告诉司机确切开到哪里,即使说出来其实也无关紧要;他一定要在目的地附近下车,然后步行前往。倒不是害怕司机会记住他,而是出于本能。这也是克莱伯依然能健在的原因。

他已接到指示,不能撤离,即使当局已经知道他在附近活动。正是这种可信赖性使他的身价倍增。

轮敦提供了许多隐蔽之处。如果你不想惹人注意,电影院是白天的暗处;也可以一天到晚坐在莱斯特广场旁边的图书馆看书读报,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也可以在游艺场一圈又一圈乘车兜圈子。

他身上有足够的钱;如果需要,他的后接还可提供更多的经费。那位黑头发姑娘真是个能干的后勤部长。

他不知道他们怎样发觉自己在轮敦;但说来奇怪,他并不因此担心。他知道自己不是被这一边的人出卖的,他信任他们。现在确实出了问题,不过克莱伯是个宿命论者。他相信运气还在他这一方,否则他就查觉不出危险了。如果上帝不再保佑他,他早就自投罗网了;或者,在他午夜沉睡之时,他们可能会冲进来打他个措乎不及。

当然罗,这是他最后一次作为克莱伯出现了。这次使命完成之后,卡尔·海因茨就不复存在。下一次他可以随便换个身份:一个瑞典学生、或者一个瑞士医生;他相当欣赏自己的美国口音,或许可以装成来自大西洋彼学的旅游者。

他是在查灵十字街开始查觉有人跟着自己的。最初他不敢肯定,但似乎记得以前在剑桥圆形广场见过这个身穿海军上衣的人。这又是那不可思议的第六感官的作用,不用看就知道,因为他感觉到有人跟踪他。他没有口头看,继续向前走。他来到一个汽车站,加入了有三个人在候车的行列。

“海军上农”站在一个门洞点烟。汽车来了,克莱伯利用下车人群的掩护继续行路。走到福伊尔斯书店时,他冒险回头迅速看了一眼,发现那人还在他后面。

克莱伯从书店旁穿小巷来到希腊街。他看见一个色情书店,走了进去。

书店里到处是一排排玻璃纸封面的杂志。他四处走走。

计划着时间。他在里面呆了六分钟后离开,没有买任何东西。这使面色灰黄,来自地中海的老板很不高兴。克莱伯沿着希腊街朝梭河广场走。这时“海军上衣”又出现了,此人貌不惊人,他已经把香烟丢掉。

克莱伯苦苦思索着。如今他肯定自己被他们的一个盯梢者发现了。此人可能备有无线电报活机,可随时召人前来。

但是克莱伯凭自己的经验知道,更大的可能是他将盯住自己不放,企图摸到同谋和老窝,搞清自己与谁联系。

克莱伯心想:这就是你的主意,朋友!

盯梢者是奥尔科特,此时也在推测克莱伯下一步的行动。他并没有低估自己的猎物。他没有证据说明克莱伯知道自己在盯着他,但那家伙也会同样小心地不让奥尔科特觉察到他已经知道被盯梢。他与克莱怕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确保他俩之间有足够多的人掩护自己。

克莱伯走向托滕汉大院街。他不知道“海军上衣”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但肯定是在剑桥园广场前、离官殿剧院不远处,而且是在自己发现他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他目标明确地向前走,似乎要穿过圣贾尔斯圆形广场,但接着突然转身跳入地铁站,他想,这下子可让那小子好好折腾一番了。

他从自动售票机买了票,沿着电梯下去。他装作乘中线的样子,然后转身飞快跑下台阶到北线。看不到"海军上衣”了,但克莱伯不敢肯定自己已把他甩掉。在这种情况下,他喜欢把自己和跟踪者换个位置。别以为你在跟踪克莱伯,我这个对象你还不了解呢!克莱伯混在十几个人中间等候下一班车。电控显示器上标明它将是巴尼特线,他已经可以听到列车在隧道由远及近,驶进车站的越来越大的轰鸣卢。

就在此时他又看见了穿海军上衣的那个人,在站台远处站着。有趣的是,这反而使克莱伯放心了。刚才这个”‘影子”不明不白地消失倒使他不安,就象一个问题成了悬案似的。

列车进站,门自动开了。克莱怕等到最后一秒钟,站台那边的奥尔科特也是如此。然后克莱伯走进车厢,他看到跟踪者走进旁边一个车厢。

克莱伯考虑着几种行动方案。他知道,他一下车,那个人就会跟着。他可以从乘客中夺路而行,逃到出口,但他怀疑这样是否能甩掉那只猎大。他也可以下车后,带着这个影子走出很远:跳上出租车,管它开到哪里!跟他兜圈子,当然他可以这样做,但哪是头呢?他仍然甩不掉那家伙。

在隔壁车厢里的奥尔科特心情不安。比较起来,跟踪安德列扬和女演员相当容易。他知道,克莱怕诡计多端,老于此道。每一次停车他都冲到门口,以便克莱伯一旦下车他好跟上,但每次那家伙部安然坐着:古吉街、尤斯顿、卡姆登慎,乘客有上有下,克莱伯纹丝不动。

而后到了阿奇韦,一切都象闪电般地发生了。克莱伯下车,奥尔科特也下车。但是与奥尔科特预料的相反,克莱伯没有人另一站台换车或乘电梯到出口:而是沿着站台跑去,消失在紧急情况备用的楼梯上。

奥尔科特骂了一声,迅速跟上前去,不再佯装没有跟踪的样子。乘客挡住去路,他推开一位老太太,引起她一阵怒驾。

阿奇韦车站的楼梯是螺旋形,又长又暗,很少有人使用。台阶陡,很难爬,要费好人劲才能到顶。

奥尔科特开始爬上楼梯,克莱伯已经无影无踪了,说不定已经快到顶了。尽管楼梯井里回音很大,可是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奥尔科特一动不动,屏住呼吸,还是没有一点儿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沿着螺旋形楼梯向上爬。

奥尔利特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克莱伯就站在楼梯上,大约在整个楼梯的中途。他藏在暗处,一动不动。就在奥尔科特爬上来的时候,他开了枪,只打了一发,9毫米的子弹从奥尔科特的前额中央打入,粉碎了他的头盖骨,进入大脑。一眨眼的功夫,奥尔科特的脸就血肉模糊了,他的尸体向下滚了几个台阶。

克莱伯迅速爬到楼梯顶,穿过售票厅来到阿奇韦街,哼着西贝利厄斯的曲子(近来他总是想着这个曲子)。好几辆公共汽车停在始发站,他上了2了路车,爬到顶层。到汽车开走时,没有任何蚤乱声从地铁车站传来.他没有听到警车响,也没看到人们聚集在一起。车站那个楼梯出口路长难爬,很少有人用它。

当然,他们发现奥尔科特时,肯定会知道是谁干的,就好比他留下一张名片。毕竟他们知道奥尔科特跟踪的是谁。

一个小时之后,有人使用阿奇韦地铁车站的楼梯,才发现了尸体。奥尔科特身上有国防部的出入证。于是,警察局打电话给拉思伯思的办公室,询问是否有人能辫明死者是谁,遗憾的是奥尔科特的头大部分已被粉碎,于是检验了他的指纹。

“他一定是大意了,”切恩接到报告后说。

他没有看在太平间拍的照片,他不喜欢可怕的照片。

玛娅慢慢醒来,她躺在一张行军床上,没有脱衣服。她觉得嘴里又干又苦,眼睛也睁不开。她的思想一时集中不起来。

她搞不清自己在哪里。屋顶呈圆拱形,只有一个窗户,拉着窗帘,门上有个窥视孔。

玛娅给弄糊涂了,她不知道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她尽力把思维集中起来,是的,美国使馆,她开始记起来了;她在接待室坐了很久,这个她也记起来了;还有海军陆战队的士兵把着门。

接待她的人再没有回来,如今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然后是一个身材细高的女郎。她彬彬有札,却又十分冷淡。他给玛娅端来一杯咖啡。此后,玛娅所能记得的仅仅是他渐渐困倦,再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觉得舌头很厚,周围的东西看起来似乎都有些遥远。

她一直想着安德列扬:当他汇报她的出走和文件夹的丢失之后,人家会怎样处理他呢?

门开了,女郎进来。

她对玛娅淡然一笑。“啊!好的,你已经醒了。睡得好吗?”

玛娅觉得她缺乏爇情,象个外科医生,没有感情,一付与已无关的样子。

玛您在床上坐起来,问:“我这是在哪儿?”

“你绝对安全。我来照料你,”女郎说,“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

“你是谁?”玛娅恬恬嘴唇,“我不明白……”

只是在此时她才惊奇地意识到她们在用俄语交谈,女郎说得一字不错。

“你如今在一个军事基地,”女郎说道。“这是保护你的最好地方。在这里没有人能找到你,你石,”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玛娅慢慢站起来。她仍然觉得有点儿头昏眼花,但还是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她看到铁丝网,更远的地方还有个警戒塔。

玛娅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被绑架。他们给她吃了药,使她失去知觉,现害又在对她耍什么花招。

“这是什么国家?”她问道,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回答。

金发女郎有些吃惊:“当然是在英国,你以为在……”

玛妞无力地笑笑。她有些头昏,于是走到行军床边坐了下来。“对不起,”他说“我给弄糊涂了……”

“一点儿也不用担心。”金发女郎说,但声音中听不出多少同情。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玛娅有些不安,“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政府工作,”金发女郎回答道,“我们的政府。

我叫琼斯."“我叫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彼得罗娃,”玛娅说,随即发现自己多么愚蠢;金发女郎当然知道她叫什么,这一切不都是由此引起的吗!“你能告诉我,你们使馆准备怎样处理我吗?我已经请求发给我去美国的签证,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决定的吗?”

“现在不归使馆管了,”金发女郎答道,“交给了另一个机构。”

玛娅得出结论:她不喜欢这个金发姑娘;她也知道,对方也不喜欢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玛娅开始说,但对方打断了她。

“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如果……如果他们把你弄到手,没有你的好处。你放心吧。你不会总在这里的,只是在采取必要措施期间才要你到这里来。”

玛娅打了个冷颤,可能是身体虚弱,也可能是金发女郎冰冷的眼光,“多久呢?”玛娅间。

“放心吧,玛娅!”金发女郎淡淡他说,“我们一小时也不想让你在这里多呆。”

玛姬心想,如果我表示友好,可能会改变局面,于是她问:

“你叫什么?该怎么称呼你?”

“k,d·,”金发女郎道。她看到玛娅迷惑不解,就接着说:“有些父母只用字首来代表自己孩子的名,k·d·就是我的名。或许你最好叫我琼斯。”

玛娅决定再试一试:“我给你们的文件怎么样了!那份文件夹。”

女郎耸耸肩,“我想正在处理。”

“处理,是什么意思呢?”

金发女郎的眼里露出故意:“意思可能是他们正进行核实,这不会使你担心吧?”

“我不明白。”玛娅说。突然她害怕起来:也许拿文件当敲门砖并不聪明。

“要是我就不躁这份心。”金发女郎说。她把窗帘又拉上。“我去拿几件衣服和一些卫生用品来。你不吃点什么吗?”

玛娅摇摇头。

“我就回来,”女郎说,“不会走远,什么时候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

这些话并不能使玛娅安下心来,在她听来倒象是警告。

“这儿离轮敦远吗?”玛姬问。

“够远的了。”女郎又冷冷一笑。“想念什么人了吗?”

玛娅真想偏她一巴掌,但是没有动。金发女郎走了。就在此时玛娅看到屋顶上安着麦克风,他们甚至都没有想把它隐蔽起来。

台灯旁整齐地放着吸墨器,两枝笔和一叠大页书写纸,连墨水也没有忘记。这使波利索夫不安。他们想要他写什么呢?信?悔过书?那等于是他的遗嘱。

十字架也使他惴惴不安,它挂在白色石墙上,就在床后边。但愿它不在那里,他尽量不去看它。当然,他并不信教,可是老让十字架俯视自己也很不好受。

门的内侧有张印好的通告,就象旅店的收费表一样,只不过通告没有列出每日价目.这张表的题目是《旅害需知》。

“旅客”!波利索夫冷笑一声,他们就是这样称呼!

通告规定:用餐时不得讲话,只进行个人的文娱活动,院长允许后才可与僧侣交谈,在举行仪式的场所不得喧哗。

走廊里不准吸烟,规定的静坐时间必须严格遵守。还有一张作息时间表:04:00起床,读《马丁篇》和《劳德篇》;然后各人作弥撒、读经和静坐默思;08:15用早餐;10:00集体作弥撤;整个白天邮花在一次次祈祷仪式上;13:00午餐;19:00晚餐;然后是晚祷;21:00就寝。

波利索夫想:制度的严格真比劳改队还厉害,即使在古拉格劳改营,人们也不必早晨四点钟就起床。

这是座十三世纪的修道院,波利索夫所知仅此而已;至少它是在十三世纪建造的,原来是个城堡,五码厚的围墙足以证明这一点。周围有护城何,要想过河需通过一座石桥。

桥头是守门房,两侧有古老的塔楼,沃尔顿冈是个禁地。

他从轮敦乘汽车前来,由两个拉思伯恩的人护送,路上走了一小时左右。

“我们想让您在那里呆一段时间,”拉思伯恩说,“到事情搞清楚为止。他们会使您过得舒适,院长是我们的朋友。”

这出乎波利索夫的预料。他以前听说过英国情报机关掌握的一些隐蔽点:那些小小藏身之处,轮敦的无名住宅、乡问的住所;然而,却是座中世纪的寺院……

他被带到一间客房,里面没有窗户,只有两道狭缝,古代守城的人就是通过这种窄缝向围城的敌军射箭的。不过里面没有卫生门,看来不太协调,还放着肥皂、毛巾和刮脸用具。

靠墙有个不显眼的衣橱.波利索夫打开一看,里面放着衣服,都是新的,挂在衣架上:一件运动前克,几件法兰绒装和一件雨衣,全都是他的尺寸,而且怞屉里还整齐地放着内衣和衬衫。

很明显,这是专为他准备的。

“请问,”波利索夫说,“我在这里要呆多久?”

“就几天,”同来的一个人宽慰他说,“拉思伯恩先生会来联系。”说罢两人就走了。

不久,有人敲门,进来一个修道士。他的教服外面罩着围裙。他给波利索夫送来了茶、两个煮鸡蛋、面包和黄油,还有一个苹果。他把托盘放下。

“我想见见你们的……院长。”波利索夫说。

修道士笑着点点头,但没有说话,然后静静走开,轻轻带上了门。

响起了铃声,波利索夫似乎隐约听到唱赞歌的声音。他打定了一个主意。

他从桌旁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

他拧拧把手,才发现门锁上了。

波利索夫用俄语粗野地骂了一声。他用手砸门,可是铃继续响着,没人过来。

端来的饭他还没有动,他觉得确实饿了,既已送来,何不吃掉?他倒上一杯茶,楞住了,慢慢把茶壶放下。原来他看到在面包和黄油的盘下有件东西,平整地折叠着。

这是一份《真理报》,至少可以帮他消磨一段时光,到院长来访,已经是18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但愿我没有打扰您,”院长说,“希望您得到了适当的照料.”斯蒂芬神父身材高大,十分瘦削,椭圆形的前额突出。

带着一付摇摇欲坠的角质架眼镜。“可以坐下吗?”他问道。

波利索夫坐在桌旁,斯蒂芬在床边坐下。

“房间大小,是吧!”他抱歉地笑笑。他的俄语说得很流利,很口语化,“您一定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吧?”他轻轻他说,听起来甚至有些羞怯。

波利索夫不由主地把目光盯在斯蒂芬的左手上:这只手没有食指和中指。

“我觉得最好开始谁也别来打扰您,”修道士说道,“所以谁也没有来,让您上午好好睡上一觉。我们早晨起得很早,但完全没必要把您也叫醒。”说这些话时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波利索夫。“象我们这样生活的人,往往忘了外面来的人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还要有个过程。”

“为什么要把我象犯人一样看管起来?”波利索夫问。

斯蒂芬神父看上去吃了一惊。“犯人?谁说的?”

“这里就象个笼子,门锁着,我出不去。对,就是个犯人,不是吗?”

“噢,门锁着。”修道士点点头。“我明白了,当然,请原谅。可儿,我的朋友。这不是为了不让您出去,而是防止别人进来。”

波利索夫皱起眉头,“别人?”

“您是我们的客人,我们非常关心您的安全,刁“能我们爇情过份了。从现在开始,门不再锁上。”

“那么我可以随便走动了?”

“象空气一样自由。”院长笑着说。

“还有这个,”波利索夫说着,拿起桌上那份《真理报》."这是什么意思?"“给您点儿东西看。”他又笑了。“我觉得这样可以帮您消磨时光,家乡的情调……”

波利索夫心想:这不管用,你们还得想些更聪明的办法。“我很惊奇,”他说,“谁会想到在英国的一个修道院里能发现《真理报》呢?”

“噢,我读它是为了不忘掉俄语,我很少有机会说俄语。”斯蒂芬笑容可掬。“我想您可能感到奇怪,为什么把您带到这里来?”他接着说道。“这是为了帮助您适应一下,熟悉新的生活。当局告诉我,您已经历了不少曲折。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一条:您在这里来去绝对自由。我们想让您松弛一下,整理思想,从压力下解脱出来。我们欢迎您这样的客人。我们并不想了解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宗教;并不要他们参加我门的活动。没有人企图改变您的信仰,没有人监督您,您完全自由。”

“好极了!”波利索夫说,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只左手。

“看得出来,您对这个很好奇。”斯蒂芬抬起左手。

“这没有什么秘密,它是固执的代价。他们让我回答几个问题,我很固执,就是不讲,于是留下了这个纪念品。”

“在什么地方?”

“列宁格勒,”修道士答道。“您见到过一个名叫布尔加科夫的少校吗?”

波利索夫摇摇头。屋内的气氛突然变了。

“没有。我想您也不会见过。我发现他很有意思,残酷无情,不过非常能干,克格勃,你知道。”接着他又轻描淡写地带上一句:“有时我很想知道我那两个手指他怎样处理了。我承认,这本不值得一想,”波利索夫听得入神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想他也是干那种工作,以自己的方式,”斯蒂芬自言自语他说。

“干什么?”波利索夫低声问道。

“扑捉灵魂。我们都是灵魂捕捉者,对吧?”

波利索夫警觉起来。”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修道士看上去很是不解:“没听说过?真的吗?那是1967年,克格勃成立50周年的时候。安德罗波夫当时是‘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他在纪念大会上讲话时用了这个字眼,捕捉灵魂的人。恰当极了。您不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写照吗?”

“相当说明问题,”波利索夫表示同意。

“噢,不仅如此,我的朋友。它概括出这一行当的实质。盗窃蓝图、破译密码等等,那些都是老一套,是吧?可是‘捕捉灵魂’,真正的危险在这里,日为捉住一个人的灵魂,就掌握了这个人。”

你这样卖力气,我该给你点儿甜头,波利索夫心想。从一定意义上讲,”他说,“您作为牧师,我想您正是这样一个捕捉灵魂的人。”

斯蒂芬听了非常高兴:“亲爱的朋友,”他咯咯地笑着说,“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我会从您那里学到很多东西,有您这样的客人真叫人高兴,倒并不是说我要改变您的信仰——或者您改变我的信仰。”

波利素夫说:“但我不是个捕捉灵魂的人。”

“不是,”修道士说,“您是位出色的演员。”

他又一次微微一笑。

第14节

“您似乎心事重重,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列沃诺夫说,把莫斯科中心头夭晚上发来的密电文件夹推到一旁。

他在每份电文上都签上了自己姓的第一个字母,以示阅过。

“没有任何事,”安德列扬说。

“是因为那位女演员吧?”上校的观察力有时很强。

安德列扬顿时放弃了一切伪装。企图蒙骗老坚巨滑的列沃诺夫有什么意思呢!“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说,:

“放心吧,”上校说,“我想她现在正大出风头呢!”

安德列扬松了一口气,他俩之间不必再戒备重重了。

“你觉得美国人会怎样对待她呢?”

列沃诺夫从对方谈话中感觉到一种焦急不安的心情,尽管他不敢肯定。但愿自己没有估计错误。他向莫斯科打了保票,说安德列扬在这件事中的私人瓜葛很肤浅,完全可以相信他能跟一个女人睡觉而不会被迷住心窍。

“你在为她担心吗?”

“我不过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安德列扬耸耸肩。

上校心想:该是安慰他的时侯了。“我告诉你,现在他们已经把她秘密转移出轮敦了,我敢说是到了他们某个基地:可能是奇克桑兹,也许是莱肯希思。他们要核实文件,在此期间得先把她看管起未。”他笑了。“这不是说他们在这方面会有多大进展,与此同时他们还会忙着整理一下他们了解到的有关她的情况,难道你没听见电子计算机日夜运转想弄清她的背景吗?当然他们不会有什么收获,只能证明她确实象她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位演员,这会使他们头疼,于是他们可能还要折磨她。此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看来安德列扬没有被说服。

“很快他们就会让她坐飞机到美国去,”列沃诺夫接着说。“她将在监狱呆一段时间。他们会追问她关于你的情况,他们会拿出你们一起在轮敦的照片给她看。”安德列扬缩了一下身于。“他们会企图让她承认你们不仅仅是在一起睡觉(列沃诺夫此处用了俄语中一个非常粗俗的字眼),而且关系更深,她为你工作,接受莫斯科的命令。然后……”

“是啊,”安德列扬打断他的话,“然后怎样?”

“他们只好罢手,转而在宣传上作文章:‘苏联女演员选择西方’。她长得又那么漂亮,每家报纸都会刊登她的照片,说不定你会在《时代周刊》的封面上看到她呢!”上校咯咯笑了。

“文件卷宗呢?”安德列扬问,“他们会怎样处理?”

“我告诉过你。他们开始不会相信,怀疑是否是个圈套。但是,我的朋友,你是了解这种事情的。如果轮敦的一个美国人带着秘密文件来到我们使馆,我们根本不会信任他的,”会怀疑那是一个骗局——但莫斯科就难说了。是个送上门的礼物,可又让人不大放心。那个文件又是非常诱人的,是吧?关于我们对他们在东欧的特务机构的估计,一份我们认为是他们的特务的编制表,大吸引人了!他们一定会高兴得要命,尤其是发现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知道的东西。”他一直看着安德列扬,发现他对文件并不真正感兴趣,担心的是那个女人。“至于玛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不必为她担心。

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会平安无事。如果他们认为她带去的是丰盛的礼物,他们会喜欢她;如果他们决定不了文件的真伪,他们会使她成为受欢迎的人,因为她将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但愿如此,”安德列扬叹了口气。

列沃诺夫皱起眉头。“你没有后悔吧?另有考虑?那将会……”

他没有说完,安德列扬就接了过来:

“那将会——令人遗憾,对吧?”

“嗅,”上校说,“或者应该讲:你最好把这种想法放在自己心里。”他走过来拍拍安德列扬的肩膀:“放心吧,她没有危险。”

“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处置给我们送假情报的人吗?”

“噢,是的,”上校点点头,“可你要知道,我们不是他们……他们也决不是我们,因此不会有问题的。”

他真心喜欢安德列扬,不愿看到他为了这个女人干出蠢事。列沃诺夫是个老派人,他认为女演员就是台上台下供人取乐,仅此而已。

“我亲爱的朋友,你真的认为她值得你这样担心吗?”

他以长辈的口气关切地问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很漂亮,我自己也注意到了,可她不过是个演员,不是吗?你看过他的档案,她跟谁都摘,甚至波利索夫……”

他犯了个错误,安德列扬站起来,突然变得冷淡,一付一丝不苟、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有别的事吗,上校同志?”

他问道。

“没有了,”列沃诺大温和他说,“暂且到此吧!”但是当安德列扬转身要走的时候,列沃诺夫又叫住了他。“你忘了件东西,”他说,敲着译出的密码电文夹:“这些应放回阅文室.”安德列扬拿起文件夹。

“不要放错了地方,”上校补充说,有些画蛇添足,“不要忘了这是机密。”

安德列扬心想,这个灰白头发的人是否在威胁自己呢?

这在他们的关系中还是第一次。

不过,这种想法一闪而过,他随即离开了。

在阅文室,他向值班员出示了身份证,后者为他打开沉重的防火伙门,此门通向使馆地下室里一个禁区。他把送还的电文登记好。打开保密柜时,他扫了这些电文一眼,其中有一份引起他的注意。

“绝密。发电:指导局长;收电:伊格尔。”

伊格尔是列沃诺夫现在的代号。

“同意执行计划。”这就是电文的内容。

一种危险感突然攫住了安德列扬,他回头看看值班员,那人正忙着登记什么。安德列扬感到害怕是没有道理的;不过他想不通为什么列沃诺夫没有向他提及此事,尽管他没有向自己隐瞒电文。是不是老滑多;有意让自己看见?是不是他实际上在警告自己呢?

安德列扬咽了一口唾沫。他拿出电文,把它放入保密柜,重新锁上,然后签名,离开。

他不知道“行动计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从现在起他得保持警惕,对任何人都如此。

对奥尔科特的调查安排得很好,只进行了5分钟。

“我仅建议今天开始验尸调查,以后的活动另行择日进行。”验尸官说道。

因此只宣布了法医的简短证词和辨认尸体的正式证明,使在场的两名记者大失所望。

侦探长比尼恩走上证人席。

“先生,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他油腔滑调他说,“我们欢迎休庭。”

验尸官透过半圆形眼镜瞥了他一眼。比尼恩没有提到的是他来自特别科,不过验尸官了解这点,开庭前在他的办公室他们私下碰过头。

“你认为你们什么时候可以继续进行?”验尸官问。

比尼恩说得一字不差。“先生,我们掌握了一些线索,但是在目前阶段,还很难讲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解决所有问题。”

坐在听众席第二排的拉思伯恩叹了口气,实际上不说谎可又不吐露真情是多么容易啊!有时容易得使人惊奇。那么好吧,”验尸官边说边写,“我宣布无限期休庭。”

“谢谢你,先生,”比尼恩说。记者骂了起来,这篇报导写不成了。

在乘车口办公室的途中,拉恩伯恩心想,不知奥尔科特九泉之下对他死时从事的职业作何感想。

在验尸官的名单上,他被列为“商业推销员”。

波利索夫和斯蒂芬神父在修道院的花园里散步。走过鱼塘的时候,波利索夫说:“有件事我不明自。”

“请讲,”斯蒂芬亲切他说。

“你从来不向我提问题。为什么你不想更多地了解我呢?”“困为这与我无关,我亲爱的朋友。您在这里不是……”

他斟酌着字眼,……“不是交待情况。您是客人,您可以自由自在。当然,如果您愿意谈,我会洗耳恭听……”

波利索夫没有说话。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斯蒂芬问。他没等对方固答,就指着常青藤盘绕着的墙壁旁的一棵古树接着说:“它有400年之久。想想看,剩:这棵树的时候,哥轮布还没有发现美洲大陆呢!”

树,波利索夫心想,该死的树!这些修道士真是魔鬼一样的杂种,总是指桑骂槐。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留在这里的原因,我为什人……”

“叛逃?”斯蒂芬平静地提醒他。

“我不喜欢这个字眼。”波利索夫说,“我不是叛逃者,我没有背叛祖国。”

斯蒂芬指着张长凳:“我们坐下谈吧!”

“人生有时要做出抉择。”波利索夫没有看着斯蒂芬。

他开始讲了,说得很快,就象一个人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时间很少。“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斗争很激烈。我知道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相信我,这个决定不是轻易作出的,一个人不会轻率地把自己的根切断。对我这样一个演员尤其不易。”当然,”斯蒂芬同情地点点头。波利索夫等着他还说些什么,比如问:“那么你为什么又作出这种选择呢?”可是斯蒂芬只等着他往下说。

“那种制度,你知道……”波利素夫说到此又停下来。

这个该死的修道士,为什么他不把事情弄得容易些呢?

他看了看斯蒂芬的左手。“你不也出来了吗!在经受那么多的磨难之后,你想必下决心忘掉过去。你是逃出来的吧?”

修道士摇摇头:“恐怕任何人都不可能真正逃脱。”他叹了口气。他们默默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波利索夫问道:“关于我,他们给你讲了些什么?”

“‘他们’?”

“英国当局,”他们关于波利索夫说了些什么?”

斯蒂芬笑笑:“他们有些迷惑不解,不知如何处理。我想您大概使他们很为难。您看,您身上油水不大,·您不是核科学家,也不是外交人员,也不是了解很多机密的人物。十分之中,你只能得两、三分。请原谅我的坦率。”

波利索夫也对他笑笑:“我一点儿也不在意,所以他们把我带到了这里。在一个修道院里我干不了什么坏事。这是一个临时的解决办法。以后……”

“他们会给您找些事干的。”

“这个我相信,”波利索夫说。“问题是我会不会去做?”

斯蒂芬很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来!”他说,领着波利索夫穿过一个门,沿着光线很暗的过道走去。

在花园领略了灿烂的阳光之后,这里使人觉得又闷又暗。他们走下几个台阶,又穿过一个门,来到排着书架的山洞式的大房间。

“这是图书馆,”斯蒂芬说,“您尽可把它当成自己的”这里有几千册、十几种语言的书,从顶棚到地板,排得满满的。

“您在这里可以找到许多俄语书,”斯蒂芬介绍说,一边同他走过一排排书架,“诗歌、戏剧、历史.”还有许多其它书籍:装订得很漂亮、书背上印着津制的金色书名的书;用羔皮纸装订的对开本;希怕来、阿拉伯和希腊文的书;教会法规、神学和哲学方面的大部头书,关于玄学和巫术的著作:甚至还有一册卡尔·马克思的《资本论》。

在屋子一角,有个装着大部头书的巨大的书柜,里面锁着,外面是玻璃罩。

波利索夫走到书柜前停下来,斯蒂芬解释道:“对了,这些是禁书,素引里可以查到。这些书----冒犯神道。”

“斯大林或许也会这样说的,”波利索夫说道。这句话讲得很没有外交策略,可是他禁不住脱口而出。斯蒂芬没有理会。

“这些书可能会破坏我们这个团体的融洽的思想。”

“确实如此,”波利索夫说。捕捉灵魂者自己的盔甲上或许也有裂口。“斯大林也可能会这样解释的。”

斯蒂芬从他黑色长袍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他。

“您可以随意阅读此地任何书籍,对您来说没有禁区。”

他又淡然一笑。“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此话您并不陌生,特权……”

波利索夫接过钥匙。

“您可以借任何书拿回房间去读.”是啊,确实如此。然后你就仔细查看我借的书名,波利索夫心想。

“你不担心我的灵魂会起什么变化吗?”他禁不住又问。

“我应当担心吗?”斯蒂芬说。

走到台阶上时波利索夫说:“你知道,你改变不了我的信仰。”

“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我的朋友。”

“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不信教,这里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信,”波利素夫把手一挥,表示这一切都包括在内。“对我来说为时已晚,灌输得从小做起,”“真的吗?”斯蒂芬不感兴趣他说。

在走廊里,有两个修道士从对面走过。他们眼睛朝下,行动无声,波利索夫心想:这个地方就是这种毛病,你从来看不到他们的眼睛;他们就象蜡制的光头鬼魂一样。

“您有些心烦吧?”

“不,”波利索夫说,“只是觉得这种生活不是真实的,就象封闭在鱼缸里一样。”

“您高兴的话随时可以出去,我的朋友。”

波利索夫心想,是的,也许是时候了,有些事情要做,是真实世界上的事,是至关紧要的事。

但他一言未发。

在睡觉前他到底借了一本书,名叫《宗教法庭审判录》。

当斯蒂芬向拉思伯恩谈及此事时,后者颇感兴趣。

布劳上校住在公园街旅馆六层楼的一套房间里。他仍然带着军装,挂在衣橱里,贝雷帽放在衣橱上面的搁板上。他不管到哪里总带着这套军装,这次从达拉斯到达希思罗机场时,军装同以往一样整齐地叠放在乎提箱里。

如今他是老百姓了,穿着便衣;但是军装不在身旁会使他觉得自己一丝不挂。有时他会把军服拿出来,谭谭平,检查一下军功章,擦擦银鹰徽章,然后再把它挂起来,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寸适应过来,总觉得当一名老百姓不大自然。如今不是每个人都叫他“长官”了,没有人向他敬礼,唯一例外的是看门人,并且是在接到相当可观的小费之后,才这样称呼他。他走进房间时没有人立正;人们对这个大人物似乎不再敬畏。

不过,在达拉斯的一个星期大长了他的志气。他为自己受到款待深受鼓舞,他遇到了情投意合的人,坦率、爇情、相信权力、说干就干的人。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很富有:两位石油百万富翁、一位退役的海军四星上将、一位手下有11万雇员的企业家、一位头发斑白的、资历根深的参议员、一位拥有两百万英亩牧场的庄园主。这些都是出类拨萃的人,他们组成“欧洲联盟”的执行理事会。

他们爇烈欢迎布劳,并且声称,得知五角大楼把他一脚踢开的消息时,他们都大吃一惊。

“我们在那里需要你这样的人,”他们说,”需要懂行的人、敢作敢为的人,上校,只有象你这样的人才清楚我们面临的威胁,才知道如何对付,我们不能让华盛顿那些胆小如鼠的笨蛋和欧洲的所谓盟国来处理,对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必须去做,并且进行回击!”

对布劳来说,这忧如仙乐。他坐在那里,听着众人的赞美之词,心旷神怕。使他惊奇的是,他们如此熟悉他的方法以及他在巴伐利亚培育的特种部队。

他们问他如何看待鼓励东欧人起来反抗苏联控制的问题;他们想知道他是否真正相信终归有一天会爆发反抗克里姆林的暴动。是的,先生,”布劳爇情地回答道。 “记住1940年温斯顿。邱吉尔说的后:在欧洲燃起熊熊烈火。如果他们当时能做,我们现在也能做。他们派来特务,组织当地人成立抵抗小组,开展地下活动。他们当时在西欧做的,我们今天也能在东欧做!”

开展这种活动你需要什么,上校?他们问道。

钱,布劳说,他们笑了。这不成问题。

人,布劳说,志愿兵。这也不成问题。

“电台,”布劳说,“广播假消息:同时向抵抗力量传送信息。”

“这个我们有,”他们说道。

于是他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布劳,这是他第一次听说“俄国自由之声”。

“谁在负责?”他问。

“轮纳德·朱里博士,”他们说,”一位心理战专家,在轮敦干得很漂亮,你会喜欢他的,他的思路对头。”

他们谈到深夜,然后参议员说:“上校,现在一切具备:不过你还需要一个头面人物。英国人当时有戴高乐,他是一个集结中心点,是一个对法国人有吸引力的法国人。我们得找一个人能把俄国人集结起来,由你或者我来指使他们赶走共产党不是聪明的做法。必须有一个对他们来说一点就着的人,就象团结工会在波兰干的那样。”

布劳平日喝酒很有分寸,可是这一次的爇烈气氛、雪前烟雾和令人头晕目眩的话语可能使他比往常多喝了几杯,说起话来语无轮次。

“先生们,”他大声说,“这话绝对正确,可你们以为我没想到吗?”

大家都眼巴巴地等他说下去。

“我已经找到这个人,他自己还不知道,我还没有限他谈过。最好暂时不让他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我们的王牌。”

他得意洋洋,笑容满面地看着大家。

“那么上校,他是谁呢?”海军上校终于问道。

“下一个沙皇。”布劳说。

他们默不做声了。

“对不起,”一位石油百万富翁说道,“你说的是谁?”

“下一个沙皇,”布劳重说一遍,“弗拉基米尔大公陛下。”

“你在开玩笑吧?”农场主倒吸了一口气。

“先生们,在战时无所不能,而我们现在正处于战时。

我们不要自欺欺人了。素尔仁尼琴说得好: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日,即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之时。而如果我们处于战争状态,使用任何武器都不为过。”他声调激昂地谈到主题,"我们需要头面人物。一个新沙皇是个好玩之儿。我们需要利用对立和妒恨的情绪:乌克兰人恨格鲁吉亚人,立陶宛人不喜欢俄罗斯人,穆斯林讨厌阿富汗人。我们要把水搅混,让它大乱一场。冷战的时间太长了,让我们加加温吧!”

“你是在谈革命吧?”海军上将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态度,“你不是在开玩笑?”不.”“有什么具体想法吗?”

“是的,先生。”于是布劳向他们和盘托出。他扩计划是鼓动造反,进行暗杀、破坏和颠覆,制造混乱,向对方渗透和打入,利用他们缺乏戒备的薄弱环节散布流言蜚语、传播恐惧和互不信任。

“先生,”布劳接着说,“这个人是全俄的嫡传沙皇,他的父亲是已故沙皇尼古拉的堂兄弟。继承皇位的这一代中已经没有别人了,我们将宣布他为沙皇,在俄国打出他的旗号。”

企业家摇摇头:“他们不会听的。”

“我敢以名誉打赌,”布劳宣称。“我们只要点着导火线,克里姆林宫和整个共产党就会被炸到九霄云外,那时我们就可以把大公放到皇位上,然后纵情庆祝吧!”

参议员等了一会儿说道:“这可能行不通,但是也够使克里姆林宫里那些家伙们头疼的了。”

他们又问弗拉基米尔大公现在何方,布劳讲他住在西班牙,他于1917年出生在芬兰,当时还是俄国的领土。他如今仍健在。

“我肯定,如果提出要他即位,他会答应的。”布劳说。

“国务院循规蹈矩的那些老兄,如果听到你的高论会犯心脏病的。”参议员笑着说,他们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比这更奇怪的事都发生过,”一位石油大王点点头说。

他们发现有不少问题可以讨论。第二夭又碰头时,他们问布芳上校愿不愿意受他们雇用。

“我是个失业者,”布劳说,笑了一笑,大家都被逗乐了。“什么交易?”

他们告诉了他。

“好吧,”布劳说,"我试试看,先生们。我将尽力而为。”

“上校,”较为年轻的那位石油大王说,“我们为你入伙而自豪。”

他们和他一一握手,布劳觉得命运之神终于到他这边来了。有些讽刺意味的是:“欧洲联盟”准备付给他一个四星上将的薪水,并且另代付其它费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失去军职倒是赚了。

轮敦机场办理入境手续的官员友好地对他笑笑。他根本不象一个不受欢迎的外国人。欢迎到英国来,”入境官员说道,“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度假。”布劳上校说道。

入境官员按通常手续查看自己的黑色名册,吃惊地发现在名册中列有杰罗姆·布劳上校的名字,旁有特别注明,要求在他-登上联合王国的领土就必须立即向轮敦的某个部门报告。

在他下榻的旅馆的套问里,布劳叫接线员接通了他们在达位斯给他的电话号码。

对方口答后,他说:

“朱里博士吗?我是布劳上校。我想他们跟你讲过我的情况。嗅,好!我现在已经到达你们美丽的城市。我们见见面,好吧?”

通话时间很短,整理出来的文字送到了拉思伯恩的办公桌上,没有什么内容,就是说,没有什么他尚未了解到的东西。

第15节

后来她可能明白过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可那时杜普里突然走这来交给她一本护照,确实使她大吃一惊。

这还是她原来的苏联护照,但是上面有个新印戮,方形、占了整个一页、用的是两种颜色,但签名辨认不清。

“这是什么?”玛娅问。

“你的签证,”杜普里笑着说,“去美国的。”

她看着他,好大一会儿没明白过来。她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他们在拿她开心。是的,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她还是没弄明白。

“这是----这是真的?”她开始感到兴奋了,但仍然害怕这可能是圈套。她肯定什么地方有个圈套,不会就这样交给她钥匙的。我们从不拿发签证来开玩笑,”杜普里说,”你会得到外籍人在美国的居住权,你会得到绿卡的,”“绿卡?”她呆呆地重复说。

“新的生活正等着你,玛娅。”他说。“你还可以工作,会给你就业许可证的。”就象举行仪式似的,他伸出手。“欢迎你到美国来。”他说,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他的手。他握得很有力。

这时她禁不住哭了,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地,她自由了。

“谢谢,”她低声说,“谢谢。”

“不要谢我,”杜普里说,”应该谢华盛顿,那里的人作的决定。不过我也确实为你高兴;现在你能帮我们的大忙。”

“对,对,”她急切地点着头,擦着泪眼,突然,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帮助你们?”果然,圈套在这里。

他拿出烟斗,慢慢装上烟叶,然后点着,眼睛一直望着她。美国烟草的香味慢慢飘散过来,“你愿意帮助我们,对吧,亲爱的?”

“当然,”她说,“可是怎么个帮法呢?我能做什么呢?”

“噢,玛娅,你是知道的。在很多方面你可以帮忙。我们替你擦背,你也替我们擦背,对吧?”

她真的被弄糊涂了:“什么?”

他挥了捍烟斗:“对不起,这是我们的一句口头语,意思是:我们满足了你的要求,或许你能回敬点什么。”

“回敬什么?”

“以后可以慢慢谈嘛!”他笑了笑。

她暗自思忖,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成功了,锦绣前程已经开始。

“谈谈他吧。”杜普里柔声说。

“谁?”“安德列扬。”

她心头一阵作痛。是啊,安德列扬,可怜的安德列扬。

她之所以有今天全然由于他的帮助:如果他当时没有把文件忘在住所……

“他没有遇到麻烦事吧?"她天真地问。

“为什么他就该出事呢?”

“我偷的……是他的文件,如今使馆肯定知道了。”

“他们确实知道,”杜普里说,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

玛娅的嘴唇颤抖了。“我真担心,”她浑身打颤。“他们可能追究他的责任,或许不会饶过他。我真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杜普里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铁丝网和警戒塔楼。“他本应该更小心些,是吧?”他说,没转过身来。“谁叫他到处放文件呢?”

她点点头。“文件很重要吗?绝密?”

“你怎么看?”杜普里猛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不就是因为它重要,你才带给我们的吗?是不是这个原困?你觉得它对我们很有价值吧?”

玛娅摇摇头。“我看过那些文件,可什么也不懂,我是个演员。”她抬起美丽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里着他。

“我敢说,还是一位出色的演员。”

“我只是想,它对你们可能有些价值,而且……"“我们就会报偿你,对吧?比如说给你去美国的签证?”

她低下头:“是的。”

“你很诚实,”他说,”我很欣赏这一点。”

玛娅凄然一笑。

“可是这样做并没有使你不安,对吧?”他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你毫不在乎吧?”

她没有讲话。

“这就叫叛国,亲爱的。任何人犯了叛国罪,你们的人都不会客气,你没有顾虑这个?”

玛娅把头一甩:“我只是想去美国,想当个大明星,象嘉宝那样。”

他嘴唇向上一翘:“嘉宝,是吗?你还得跟上形势啊,玛娅!”他吮了吮烟斗。“可你还没跟我讲安德列扬的事呀!”

她开始恨起杜普里来了。”他的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说:“你住在这个人的房间里,你和他睡觉,他得到允许把你留在轮敦他那里。可是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这样,玛娅,总不至于如此吧!”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我知道他为人不错。”她挑战似他说。

“他的工作呢?”

玛娅耸耸肩。“他是个外交官,在使馆工作。他没谈过自己的工作。”

“你清楚他是克格勃。”

“可能是。”

杜普里伸过手来把护照拿了去,用烟斗敲着。“你要知道,亲爱的,我们随时可以吊销它。如果你不想合作,有人对你可能改变态度。你不愿意这样,对吧?”

她开始发冷,美梦就要破火。

“难道你不明白吗?”她绝里地哭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和其他演员一起来到轮敦,我不知道任何秘密,谁也没给我讲过什么,我不在特别机构工作……”

“特别机构?”杜普里轻声重复道。

她又开始哭了,“是的。”

“为什么你提到‘特别机构’呢?”他追问。

“它们不就是这种部门吗?情报机关,机密部门。”

“是的”杜普里说道。“可这个字眼很有意思,因为克格勃谈到我们这些人时用它,算是行话吧!你怎么用起这个词来了呢?”

玛娅看起来迷惑了。“我……我想必在哪里听到过,可能是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说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噢,我想也没什么,”杜普里笑笑。他突然变得高兴起来。他把护照放在她身旁:“看好,不要放错地方。”他吮了吮烟斗。“真该死!”他说着,又划了根火柴。“这玩意儿老灭掉。”

她掏出手帕,擦着眼睛。“对不起,”玛娅说,“我看上去一定很可怕。”

“你看起来漂亮极了,亲爱的。这个你倒不必担心。”

他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漂亮极了。”他又说了一遍,然后环视四周。“这鬼地方确实糟糕。我想你能离开这里一定很高兴。”

她坐在那里,看来仍满腹疑虑。她拿起护照,紧紧抓在手里。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美国呢?”玛娅问,紧张地等着回答。

“现在,亲爱的。”杜普里说,他走过去把门开开,金发女郎进来了。

“琼斯小姐将全程陪同你,是吧,k·d,?”

金发女郎对玛诬冷冷一笑。“是的,”她说,“全程。

收拾你的东西,我们这就走。”

“我们派军车把你送到米尔登赫尔,”杜普里接着说,“然后乘军用飞机直接去上帝保佑的国家。不去民用机场,不坐民航机,对你我们不冒任何风险,玛娅。”

她并不感到放心。我一路上都陪着你,”金发女郎又说了一遍,“我当你的警卫。”她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一支手枪,在玛娅眼前晃动了一下,然后放固背包,拉好拉链,“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玛姬微微一颤。

克莱伯在金斯路的长凳上坐了五六分钟,一位穿着华达呢雨衣的黑发姑娘来到他身旁。她叫莱斯莉。

她带着一个食品袋,在这之前她在街道另一头的超级市场买东西。他们坐在那里不说话,不留心的人乍看还可能会认为他们根本不相识。

“你好,天食!”她终于对他打个招呼,但头并没有转过来。

“你好,莱斯莉。”克莱伯说。同以往一样,对这个机构的组织工作,他不得不佩服:约会的地点、时间、场合都象时钟一样准确无误。他的头脑本身就很有条理,因而对此印象根深。他喜欢事情有条不素,也很赞赏他们为他提供的后勤支援。

她开门见山:“有必要干掉他吗?”

“我想切断锁链。他象胶一样粘着我,在整个西区都盯着我不放。”你本可以甩掉他的,是吧?”

“他很老练,”克莱伯说。奥尔科特九泉之下若能听到这种赞许也会高兴的,他一向为自己的技术而骄做。

“没有估计到你会这样做。”莱斯莉说。

他生气了。他不习惯别人对他的工作作风说三道四。

“并没有引起满城风雨。”他说道,“没有出事,报纸也没有报导。”

“可它叫人担心。”她的腔调听起来不满意。

“你应该让我决定如何执行计划,”他表示抗议,“我于一件事总有它的道理。”

“我只想告诉你,他们对这件事怎么看,”她冷冷他说。

对这句话他没有理会,眼睛盯着街对面梳着莫希干人发式的三个小流氓,心想轮敦真是个堕落的城市:酒鬼醉卧门前,剃光头的瘪三把行人推躁出人行道,而这些放荡家伙又招摇过市。你现在住哪里?”

“在金斯十字街,很便宜的小店。”

她皱起眉头。“不要大便宜吧!警察对那些地区的检查要严得多。”

“嗯,我想,克拉里奇大饭店总不大合适吧!”克莱伯笑了笑。

“当然不合适。”

“那就好。”

他知道她下面要问什么,于是就说:

“波利素夫的照片就在手提箱的暗底中。”

她第一次显得高兴一些。“很好,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发现了,干得漂亮,”“这应该最清楚不过地使他们明白谁是目标了,”克莱怕说。

她从食品袋里找到一块巧克力,掰下一块吃起来;忽然想起他,就给他一点。他摇摇头。

“你什么时候行动呢?”她随便地问道。

“在适当时机。”

她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她看到他对自己被盘问相当反感。“他们对迄今为止的发展很满意,”她说道,这话是一种和解的姿态,“他们觉得行动进展得相当顺利。”

这番话使他心里很高兴,但表面不露声色。“行动”!

他们真会小题大作。他受领了任务、签订了合同,如此而已。她却把它说得好象诺曼弟登陆一般。

“他们知道你在这里,这点很有用处。”她接着说,“这是额外收获。”

“好的,”克莱伯说,“他们高兴我也高兴。”

“或许你应该再给他们一两点暗示……"克莱伯在长凳上不安地动了办“你听着,别做得过分,让他们把一条条线索归集起来,而不是给他和盘托出。

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是的,你说得对。”

她又从袋里翻出一份叠着的>报。

“给你张报纸,”说着把它递过去。

“好啊,省得我自己买。”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讲话,然后她说:“还有什么事吗?”

他摇摇头。

“没问题?”

他微微一笑:“没有我对付不了的问题.”“那好,”她站起来,拎起提包。“再见!”她走开了,他在长凳上又坐了一会儿。就他所见,一切平安无事。

她横过金斯街马路时没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没有人跟踪她。

在叠着的晚报中有个封好的信袋,内有现金和一些指示。钱足够两三个星期的花销,他们在经费上总是慷慨大方的。

至于指示,他读后会立即烧掉。

克莱伯懒洋洋地走开,轻轻吹着口哨。他以前没有受领过这样的任务,但他知道这次使命对他们至关紧要。

否则很明显,他们不会出这么大的价。

第16节

这只船60吨位,以前是运送给养物品的,有过自己的黄金时代,如今它挂着利比里亚的旗号,停泊在离诺克海不远处。诺克海是个平静的航运水道,属于公海,离海口弗林顿15英里。从法律上讲,这条船不属任何国家的管辖。

埃塞克斯海岸警卫队知道这艘《冒险号》。他们了解船上有一座地下电台,但没有更多的接触。据他们所知,它播送传道音乐、乡间与西方歌曲,穿插广告,专门兜售那些在岸上被禁止作商品广告的产品,如烟酒之类。如果说它与赞美诗看来很不调协,唯一的解释是:它出卖的是空中时间,谁掏钱就卖给谁。

附近还有其它地下电台。几英里之外停泊着《激光858号>>

老牌的《卡罗琳》也离开不远。这个地区还集中了其它一些船只,高高的桅杆起着电台发射塔作用,它们都在公海之内,不过《冒险号》有些特别。每日天黑之后,它就定期变换波长,开始用俄语广播。此时它就变成《俄国自由之声》了。

大部分时间船上只有4个船员。它与联合玉国没有正式联系。每隔一段时间,从荷兰过来一条小船给它运来物品。

它与其它船只没有来往。

布劳上校和朱里博士乘汽艇自弗林顿出发,绕了一个因子才到这里。他们首先确信已经驶出领海之后,才又回头开到《冒险号入好象两个彼此不相识的人相会在无人区,这种会晤是法律干涉不到的。

布劳对这艘船的最初印象不好。船看起来陈旧不堪,烟囱上铁锈斑斑。船员倒与它十分般配。除了那位被介绍为船长的小胡子之外,其他三人都是蓬头垢面。他们的头发又脏又长,其中一个嚼着口香糖。按布劳的规矩,这些人都该立即被执行纪律,关14天禁闭他们就津神了。

他和朱里爬上索梯,“小胡子”走上前来。

“迈克是船长,”朱星介绍说。他西装革履,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显得很不协调。

朱里介绍布劳之后,迈克慢腾腾他说:“欢迎你们来到船上。可你们来得不巧,”他朝天看看,“老天爷眼看就要撒尿了。”

“上校想看看你们是怎样工作的。”

“是吗上校?”迈克咕嗜道。他指着嚼口香糖的船员说:“这是柯利,轮机员:那是戴夫。”

戴夫在吸什么东西,布劳看到是什么玩意儿之后眼睛咪缝了起来,飘来的味道证实了他的发现,他闻得出那是大麻。他最后抓到的一个吸大麻的士兵被罚了一年的苦役,并被清除出队。他望望朱里,看他是否也注意到了:但戴着金边眼镜的朱里似乎全然不知。布劳只好咬紧牙关没有讲话。

小分队需要整顿,他们象一伙被社会淘汰的人。他原以为看到的会是机警、干练、目标明确、严守纪律的人:不是吸毒的流浪汉。

“伍迪在下面值班,”迈克说。

“就是这些了?”布劳冷冷地问,“只有你们几个人?”

迈克看来不解其意:“我们还需要什么人呢?先生,这不是《伊丽莎自女王号》。”戴夫和柯林笑了,但迈克看到布劳满脸怒容。

“对不起,我原想说‘上校’。”他道歉说:但这种表示没起什么作用,因为他同时也朝那两位伙计笑了笑。

“他们在船上呆一个星期,然后上岸住一个星期,由另一班人替换,”朱里在解释。”他们按计划工作,又能修理各种毛病。小伙子们都很能干,他们把播音船搞得挺象个样子,干得挺好!"’“看得出来啊!”布劳咕哝了一声:可他的调子使朱里不安地眨眨眼睛。

在上校看来,内舱的住室简直是个猪圈,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地板上横着两个烘青豆罐头的空盒子,在一面墙上贴着一张裸体女人的大幅照片。

当朱里和布劳单独在一起时,朱里又解释说:“达拉斯为这个活动提供经费,他们买下这条船安装上很强的播音设备。单靠我们播送的广告就够维持的了:当然你知道我们真正的目的还是俄语广播。”

“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人?”布劳厉声问道,听起来象在军事法庭起诉一样。

朱里耸耸肩:“到处都有,你总可以找到人干事,只要你出的价钱合适。”

“这种动机了不起。”

“这种动机才靠得住,”朱里说,“其实他们也用不着于什么事,把录好的磁带播放一下,如此而已。”

“什么都事先录上?”

“是的,”朱里并不掩饰他对这种作法的满意心情。”我们的俄语广播都是事先录好的,没有在船上现场播音,除了伍迪的闲谈之外。而他也讲的很少。”

布劳摇摇头,皱起眉。

“什么事使您不放心吗?”朱里问道。

“是的,先生。英国人怎么会允许这种活动在他们眼皮底下进行呢?”

“噢,”朱里拿下眼镜擦着。“如果是在英国领海之内,那就是非法的了,我们都得去坐牢,触犯了海洋刑事法,起诉之后判两年徒刑,罚款不限数目,”他忧伤地摇着头,“严厉极了。”

“但是……”

“我们是在公海,在管辖区域之外,5英里、15英里、或者50o英里,都没什么区别,只要我们不在领海之内,他们不能碰我们。”他高兴起来。

船舱的门开了,进来一位高个子,留着短短的黄发。他看上去与布劳看见的其他人不是一个类型。他干净、利索,刮了脸,眼睛炯炯有神。他端着个茶杯盘,上面有两只杯子。

“先生们,船长想你们或许愿意来点儿爇酒喝。”他说。

“上校,这是伍迪。”朱里介绍说。

伍迪拿下一只杯子放在布劳面前。

“希望您喜欢喝,长官,”布劳对他印象不错,这小伙子谦恭有礼,真心称自己为长官”。他很整洁,象个样子。

“你以前干什么?”上枝问。

伍迪站得笔直:“在陆军,长官,当时在越南,在反间谍机关。”

布劳的兴趣更大了:“你说是反间谍?”

“是的,长官,”布劳点点头。他习惯别人这样回答自己的问题。“你在这儿干觉得怎么样,孩子?”

“这也是在同共产党作战,长官。”伍迪答道,“还有别的吩咐吗,先生们?”

“没有了,谢谢你。”朱里说,于是伍迪走出船舱。

“印象不错,”布劳说,“能顶其他所有人。你看,这就是军队训练的结果。”

朱里小口喝着酒,毫无表情他说:”可是我也不低估其他人。”

他带着布劳参观《冒险号》的其它各部分:插音室以及里面的录放机和躁纵盘、厨房、驾驶台。他们爬上狭窄的梯子,低着头穿过甲板下面窄小的过道。

“可你们到底在哪里编这些俄语广播的材料呢?”布劳问。

朱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有个小工作间。”

“噢?”在岸上,在乡下一间房子里,设备齐全,什么都可以录。”

“内容有假造的吗?”

朱里眨眨眼,然后笑着说:“当然罗,上校。这毕竟是地下宣传啊!”能参予此事我深感荣幸,”上校说,他也确实这样认为。

两小时之后船长给他们送行。迈克还是那个邋遢样子;

但布劳的眼睛盯着伍迪,这位前美国大兵也来甲板上为他们送行。上校站在汽艇上的时候,伍迪给他敬了个军礼。

这使布劳觉得还有希望。

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有个秘密的身份,这就是埃里克森先生。每隔一段时间(虽然这种情况不多),他就会对人说上午要晚些时候去办公室,其实是为了自己能暂时改变身份,安德列扬成为埃里克森并不困难,不需伪装,外表也不要作什么变化,仅仅成为一个人而已,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使馆对埃里克森先生全然不知,实际上埃里克森也只是在安德列扬使用这种身份那有限的几次时间内才存在。列沃诺夫如果知道有这位先生,他最担心的事情就会得到证实。

今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上午,他晚去办公室。安德列扬以埃里克森的身份来到海依市场的《美国捷运公司》办事处。在出纳柜台前,他和旅游者与国外来访者一道耐心地排队。轮到他时,他买了五千英镑的旅行支票。他从手提包里拿出现金,在支票上签上“埃里克森”的名字,不需出示任何身份证明。

现在支票已安全地放在口袋里了,他穿过海依市场,在圣詹姆士广场周围漫步。此地很少人群拥挤。要确定自己是否彼盯悄,这是个理想之地。他没有发现“尾巴”。

然后他叫住一辆过路的出租汽车,说要去南肯新顿,去使馆之前他还有件事要办。

在格洛斯特街,他走进一家银行办事处,在那里他也有个以埃里克森名义的户头,还有个存款保险箱。银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想到此他心中暗喜。英国这方面确有独到之处:人们到哪里都不需要出示任何证件,倒也不是安德列扬拿不出来。

安德列扬打开保险箱,把价值五千美元的旅行支票放进去.盒子里已经有一万一千美元和瑞士法郎的旅行支票,一沓沓捆得很整齐,还有两张护照,一个是瑞典的,一个是瑞士的。现在他叉加上一张津致的英国护照,上面写着埃里克森的名字。三张护照都贴着安德列扬的照片,对他的描述也完全符合实际。他又把盒子锁上,放回储藏处。

安德列扬的私蓄是他在轮敦任职期间逐步积累起来的,就象松鼠储备松果一一样。这是他以防不测的保险措施。他早就拿定主意准备几手,以随时脱身和“消失”,这种准备总没有坏处;但是临时去做如果不是根本不可能的话,至少也很困难,事到临人头来不及了,行动受到限制,条件也不一定具备。重脚轻时间充裕之时进行准备。

但是上司会不会知道,这种事也正是他们对安德列扬训练的结果。他们总见谆谆告诫他:要随时准备好,不可存侥幸之心,他如今这样做,在某仲意义上也只是实践谍报中心的哲学。

当他开始使用埃里克森先生这个名称时、并不知道以后是否有朝一日会起用它;他只是觉得在某些情况下能成为这位先生的作法是明智的。

当然,无人知道此事。有天夜里,他和玛婉作爱之后,他躺在她身边,油然生起同她一道出走远方的念头,变成埃里克森,在海边舒心地晒太阳,但他立即排除了这种想法,园为他知道,根本不能相信玛娅会保守秘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告诉她太愚蠢。

对钱的事他稍有不安。那一万六千英镑是从特别费用中怞出来的,这种费用随用随支,用于“非正式”开支,如随机进行贿赂、立即付款、秘密购买。保险柜里始终有大笔现金,只有列沃诺夫的人才能用,安德列扬自然也用过。总有些事情要拿钱通融,有些活动要付好处费,有些街头勾当需要资金。这类开支从来没有收据,审计也马马虎虎。这里支几百,那里支几百,容易得很。他登记给某个组织提供了数目相当可观的款项,而这些组织根本无从查对。于是埃里克森先生受益良多。

安德列扬并不愿意这样做,这是国家的钱,信任他才交给他使用。但是他觉得自己的作法不无道理,因为钱并未花掉,只不过暂置一旁,他也没有用它去寻花问柳。这好比是保险费,他决不会随便动用,不会把它赌光;他不过是把它当作救生筏放在那里。

不到两个小时事情都已办妥,该回使馆了。他们可能还未注意到自己没上班,不过没有必要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

快到11点了,列沃诺夫突然意识到安德列扬未来上班。

安德列扬是个准时的人,通常九点就来使馆,如果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也会事先打招呼。

列沃诺夫继续处理文件,然而安德列扬的不在使他不安,他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敲着办公桌。安德列扬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工作、生活有条不紊,从未真的迟到过,晚来10分钟、15分钟是可能的;但两个小时,从未有过!

列沃诺夫拿起电话,接通安德列扬的秘书。

“奥尔加,”他说,“请叫安德列扬同志到我这里来。”

“等他来了我会告诉他的,”她说,“恐怕他还没来,上校同志。”听起来她也有些迷惑不解。

“谢谢,”列沃诺夫说,他不想让她感到自己在担心,他希望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若无其事。

两鬓”戈霜的上校头天夜里睡得很糟,要紧急处理的事务大多。他凌晨三点钟就醒了,再也睡不着。有些事情待作决定,他知道稍有闪失后果就不堪设想。“伊格尔”也有自己的难处。好一会儿他凝视着前方,陷入沉恩。他很清楚,莫斯科谍报中心的新任主任不喜欢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出来,但他意识到了。不带感情的密码电报,以及三言两语的密码电文部不言自明。列沃诺夫对观察蛛丝马迹颇有经验,也许那个时刻已经到了。

他没有再往下想,而重新处理办公桌上的文件。他打开存放最机密材料的文件柜,在一叠文件的最上边有一份内部通报,内容是讲荷兰截获了六箱军火,这是由管理捷克斯洛伐克军工厂的秘密机构,通过施弗尔机场送往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的。他们挑不出他的毛病,但这引起他的不安,园为有一般塞浦路斯注册的拖船此刻正驶向沃特福德,装的小型武器,反坦克雷和炸药,也是由捷克斯洛伐克生产,送给爱尔兰共和军的,如果它被截获,情况会很尴尬,因为有些安排是通过轮敦使馆做出的……

这使他又想起了安德列扬。真该死!这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列沃诺夫打开怞屉,拿出使馆名册,找到安德列扬住所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他让电话铃响了一分钟,看着表几乎一秒一秒的数,然而没有人接。上校放下话筒,轻轻骂了一声。他离开办公桌,穿过大厅,来到海军付武官库图佐夫的办公室。他毕竟是安德列扬的邻居啊!他住在底层,上面就是安德列扬。

“亲爱的同事,您好!”库图佐夫表示欢迎。他是二级海军上校,宁愿去波罗的海指挥一般驱逐舰而不愿在轮敦当个不离办公桌的问谍。他喜欢列沃桔夫,但对他又很小心,因为他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

“您的夫人好吗?"列沃诺夫问道,他想谨慎从事,没有必要让整个使馆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至少不能在目前阶段“说老实话,她烦透了。”库图佐夫说:“她等于为周未活着,平时只能看着房间的四壁,无聊之极。”

他把忧特加酒瓶拿出来,斟上两杯。库图佐夫利用一切机会,即使有人顺便到他办公室看看,也要找借口喝上一杯。

列沃诺夫看到机会到了:“安德列扬同你们住一个地方,是吧?”他希望听起来象是随便问问。

“就在我们楼上。”库图佐夫说。"您的同事,这小伙子不错。”他做了个眼色。

“真的?”

“而且交了好运,”库图佐夫说,”她很漂亮。这件事不能怪他,她是个演员。说起来,最近可没有看到她了,走了吗?”

“为什么不问他呢?”列沃诺夫冷冷他说。

但这并未打掉库图佐夫的谈话兴致:“有一样使我非常嫉妒你们这些人:你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你们想跟女人玩玩,就可以把她带回家。可是如果我们带女人到使馆往所,那后果会怎样呢?不过你们这些人例外,于什么都行。”

“您经常看到安德列扬吗?”

“您知道,人们常说,”库图佐夫答道,“‘好邻居各行其路’,我们互不干扰。”

“那您这两大没有跟他说过话?”

库图佐夫放下酒杯,收敛笑容:“告诉我,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列沃诺夫喝下一大口伏特加,然后说:“没什么,我何必……”

“我刚才想,你我之间这次谈话可能不象我开始估计的那么随便。”

“我的朋友,什么使您这样想呢?”

“因为我知道您的职业,上校同志,清恕我直言。"列沃诺夫拍拍他的肩膀,大声笑了。当需要这种装模作样时,他可以做得十分自然。

“可您大错特错了,我的朋友。”他说。

“那好·”库图佐夫点点头,“听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列沃诺夫谢绝了第二杯酒,回到办公室,感觉不只是不安了。安德列扬的不在,是个不祥之兆。

他坐在那里,考虑是否采取紧急步骤:给谍报中心发快电、告诉大使、开始搜查安德列扬的办公室和住所,通告各个分站。

安德列扬真该死!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这使他自己的地位变得很一脆弱,把一切都搞得一塌糊涂。而他自己从未真正怀疑过安德列扬。

有人敲门,安德列扬旋即站在他面前。

“对不起,我……”安德列扬说。但列沃诺夫怒气冲冲地打断他:

“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来晚了,“安德列扬冷静他说。

“你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列沃诺夫叫道,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了、“我买了一套衣服,很贵。到这种服装店非同一般,简直和结婚一样,就象他们让你和衣服结婚。”

列沃诺夫张开嘴,但又闭上。过了一会儿,终于说:

“你可以先给别人讲一声。你知道这个使馆,有固定的办公时间。今天不是全日节日,我不记得最高苏维埃颁布过法令宣布今天全国放假。”

“公道些吧,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加班加点地干。”

“是的,”歹!沃诺夫说道,“难道我们不清楚吗!我敢说她也因此很快活。”话刚说出,又后悔不该这样讲.“还有别的事吗,上校同志?”安德列扬板起了面孔。

列沃诺夫挥挥手叫他走开,然后又把他叫住:"这套服装在哪里?”安德列扬看起来犹豫了一下:”几个星期之后才能做好,他们得改尺寸。”

他关上门。

高度紧张使列沃诺夫开始吃不消了。安德歹扬离开之后,上校坐在别里咬着嘴唇,陷入沉思。他在考虑安德列扬整个上午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考虑的更多的是:安德列扬到底知道多少。

那天晚上,当修道士们进行标志着一日最后活动的晚祷的时候,波利索夫悄悄地溜进来,在后排坐下。此时天色已黑,僧侣们人影绰绰,垂眉低首,脸被头巾深深遮住。

波利索夫在硬板凳上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这是他第一次想看看修道院每日活动的一个场面。他不断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在演戏;然而他在黑暗中微微发抖。只有一盏灯,是为吟诵拉丁文经卷的修道士准备的。

波利索夫之所以来是因为好奇。修道士们告诉他,这是一种驱开恶魔势力的仪式,是排除黑夜恐怖的防范活动,它可以保护他们不受他们中间邪恶的侵扰。波利索夫心想:这个我倒要看看。他本想来开开心,但尽管他不相信、这种仪式仍给他留下根深的印象。诵经结束后,灯光突然熄灭,修道士齐声高唱赞美诗,声音住黑暗中升起,犹如中世纪的回声一般;原来这就是对照夜恐怖的排除。

他有个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不是被修道士,他们的脸没对着他,不是他们;而是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是在陰影深处。是魔鬼吗?波利索夫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真荒唐,迷信开始在他身上作祟,他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了。

他俏悄地出来,以防被人发现。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因为太黑,随时都可能摔倒。这些修道土习惯于黑暗,他们半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又会摸黑口来,在凌晨四点钟吟诵《马丁篇》。

他回到房间半小时后,有人轻轻敲门,进来的是斯蒂芬。这使波利索夫吃了一惊。所有房间的灯一个个都熄了,修道士们已经就寝,斯蒂芬从来不这么晚登门。

“您还没睡,很好,”斯蒂芬说,“可以打扰吗?”

“能有个人谈谈我很高兴……”

斯蒂芬坐下。“有些寂莫吗?”他的语调听起来充满着同情,“我可以理解。您毕竟不是我们之中的人。您一定感觉象孤雁离群。”

他把一件小东西放在桌上,是包香烟。贾瓦斯牌,俄国烟。“一件小礼物,”他说。

波利索夫慢慢拿起香烟,盯住它看着。”您从哪里搞到的?”他问。

“我想您尝到家乡味道会高兴的。您怞这种烟,是吧?”

“其实,”波利索夫挑战似他说,“我喜欢美国烟,”他把“贾瓦斯”放下。对不起,”斯蒂芬谦恭地道歉,“我对香炯一窍不通。”

“《真理报》,贾瓦斯烟,看来您神通广大啊!”

斯带芬笑了,“我的朋友,上帝提供一切。”

他们坐着,默默无言,波利索夫感觉到斯蒂芬正慈样地打量着他,这使他感到不安。

沈默了一会儿之后,斯蒂芬轻声问道:“您觉得今晚对您有帮助吗?”

“有帮助?”

“作晚祷时我看见您坐在后排。这是您第一次参加这里的仪式吧!”

“为什么我该觉得有帮助呢?”波利素夫挑衅似地质问道。

斯蒂芬用两个半截手指的手一挥:“噢,我说不好,可您该知道。”

“你不是要改变我的信仰吧?”波利素夫说,毫不掩饰轻蔑之意。

斯蒂芬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安:“我亲爱的朋友,您一来我就告诉过您。那是您自己的事,我从不想强加……”那又从何说起有没有帮助呢?”波利索夫抓住不放。

“中心意思是寻求庇护,那整段拉丁丈讲的就是这些,我的朋友,就象保险政策一样。”

波利索夫眼光看着别处,“我不需要保护。”

“听到您这样讲我很高兴,”斯蒂芬说。“您一定是个幸运儿。”他笑了。“无论如何我该走了。您一定很累了,”他站起来。“您是位了不起的人,我的朋友。”他说。

“了不起?”

“对您的自我约束力我很钦佩,够得上耶稣会的会士。”

波利素夫警惕起来。“我不明白……”

“我想您是明白的。”

“不,”波利素夫坚持说。“你是在打哑谜。直截了当地跟我说吧!……

“您不怀念什么东西吗?或许是微不足道的东两。比如一杯酒,伏特加,或者不是这种小东西,也许是个女人……”

“你是不是准备听我的忏悔?”波利索夫讽刺地问道。

“不,我不过是钦佩您的献身津神。如果我过于冒昧,那请您原谅,我并不想太随便。”

波利索夫心想,你在扯谎,我的主教,但他说出的却是:“不必担心,我不会在意的。”犹豫了一下他接着说:

“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如果不显得太随便的话。"“请说。”

他指着对方的左手:“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做呢?为什么把你抓起来?”

“我是个间谍,”修道士平静地答道。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斯蒂芬的眼睛从眼镜望去显得有些伤感。“夜深了,我的朋友。”

波利索夫点点头。

“明天我恐怕要比您起得更早,”斯蒂芬起身告辞。

波利素夫说,“谢谢光临。”说罢自己也感到意外。

斯蒂芬走到门民打开了门,但是出去之前,他又转身说:

“晚安,我的孩子。”他轻轻地把门带上。

波利索夫躺了很久,毫无睡意;即使最后终于闭上眼睛,睡得也很不安稳。

他只睡了一两个钟头就醒了,打开俄国香烟,点着了一支。

“这是有原因的,”切恩说道,目光避开拉思伯恩。

“比如说?”

“政策上的考虑,与我们这个部门无关的东西。”

“而你接受这些理由?”拉思伯恩步步紧逼。

切恩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我们大家都是奉命行事,至少希望我们是这样,科林,”这一次他可是一直盯着拉恩伯恩的眼睛。

“你已经收到报告,一切情况都在其中,”拉思怕恩朝他带来的卷宗点点头:“就在你面前。”

“我看过了。”

“而你仍不愿意那样做?”

切恩一付痛苦的表情。我的好兄弟,这件事不取决于我,我无权驱逐任何人出国,内政大臣处理此事,我无此职权。我不能驱逐布劳先生、就象我不能飞一样。

拉思伯恩控制着自己,他面色有些发自。“人们对你很尊重,你提个建议,只要你一句话,内政部的机器就转动起来;你暗示一下,他们就会把布劳上校一脚踢走。”

“噢,果真如此吗?”切恩尖刻他说。“一个来旅游的美国人,一个战绩卓著的退休陆军上枝,他并没有触犯什么法律,就这样一脚踢走?”

“你知道布劳是什么人,你清楚他在于什么。”

切恩不高兴地用鼻子哼了哼。“我觉得,”他说,“你想对他实行报复,加纳那件事的影响吧!可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呀!”

拉思怕恩保持着冷静:“你知道他在这里干的是什么勾半,这卷宗里有。事情一旦败露,我们大家都弄一屁股屎。”切恩缩了一下身子:“别说脏话。”

“蒙茅斯街的整个行动……”拉思怕恩刚开口,切思就截住他的话头。

“不属我们管辖。”

拉思伯恩看看窗外,然后轻声问道:”是否有什么安排?”

“安排?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故作不知,置之不理,是不是;”切恩翘起嘴唇,“我不懂你讲些什么。”

“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拉思伯恩着有所恩他说。

“科林,你真有些捕风捉影。你对这个布劳有想法这我理解。我们在监视着他,不是吗?可我们总不能象公牛一样闯到瓷器店里去吧!上面指示我们……”

“噢,”拉思伯恩打断他。

切恩没有理会。”上面指示我要听其自然。我们将监视布劳上校,但你不能动手。我们不想出什么事,对吧!不想招来使自己为难的质问。”

“这就是给你的指示,是吗?”拉思伯恩问,尽量不流露出讽刺的语气。

“我们不过是政界主子的奴仆,”切恩叹口气说。“你看,这就是民主的代价。这确实不易,科林,不过你知道事情就得这样办。”

他站起来,走到墙边,把一张起皱的皇家卫队表演的照片舒平。“这就好了,总看着它别扭,”他又转过身来对着拉思泊恩说,“无论如何,我认为布劳上校不会在我们这里呆很久,我敢肯定他下一步将干更大、更宏伟的事业。那时他就不让我们躁心了,你也会高兴起来。”

“我会欣喜若狂,”拉思伯恩咕浓道。

“我认为,我们的莫斯科朋友对他这种人不会很重视的。”

“但愿如此。”

“你知道你自己的毛病:躁心的事大多。科林。”停了一会儿他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暂时没有。”拉思伯恩说道。

“每次见到你我都很高兴,”切恩笑笑。“我知道你会随时来找我的。”

拉思伯恩离开后,切恩按响蜂音器,黑发姑娘走进来,他把布劳的材料交给她。

“把它放在保密柜里,”他说,“不要到处乱放。”

“我马上去放好,切恩先生,”她迟疑了一下又说:

“我在想……”

他抬起头,“有事吗?”

“我有点儿头疼。先生,您如果不在意的话,我想早些回家。”

他同情地笑了笑:“当然可以,把手头的事做完就回去吧!希望你明天会感觉好些,莱斯莉。”

半小时之后,莱斯莉穿上华达呢雨衣离开了办公楼。

第17节

以后他会回想起,那是他和斯蒂芬院长最后一次在修道院的花园里散步。每日这种漫步对他们两人都成了例行活动。他们通常总是沿着同一条路走,经过鱼塘和古树,然后在那条凳子上稍坐片刻。有时两人并排默默走着,各想各的心事。可是今天斯蒂芬突然问道:

“您那本书读得怎样了?”

波利索夫一时摸不着头脑。

“就是您借的那本宗教法庭审判录。”

“我感到它太可怕了。”

斯蒂芬看了他一眼。“但它对您很有吸引力,不是吗?

对此我可以理解。他们很吸引人,那些捕捉灵魂的人,他们是真正的捕捉灵魂的人。”

波利索夫保持沉默。斯蒂芬继续说:

“他们很有些创造性,是吧?他们的手段十分现代化。

问题不要提得太确切,那样会给被指往者提供回答的线索。,简直象克格勃训练子册上的话,您不这样认为吗?”

“我感觉有些累,”波利索夫说。“坐下好吗?”

他们在那条长凳上就坐。

“真正了不起的是宗教法庭的心理学,”斯蒂芬接着说,“那才是真正的秘密。有一半的时间他们根本不需要动刑。你听说过‘五个阶段’吗?”

“没有,”波利索夫简短地回答了一声。

“第一步是威胁用刑,它本身就起很大作用,对有些人,单这一步就够了;第二步是向你出示各种刑具,就是准备对你使用的那些刑具,不少被告看一眼也就够了;第三步是为用刑做准备,有些人衣服被剥下后也就起到了作用。第四步是把人绑起来。”他停住了口。

最后,波利索夫终于问道:“第五步呢?”

“那就是真正用刑。但有一半时间并不到这一步,前四步就够了。”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想您会感兴趣的,”斯蒂芬温和他说。

“太野蛮了,”波利索夫打了个冷战,“这一整套想法。”

斯蒂芬俯身向前:“恰恰相反,我的朋友。你会发现托克马达明确指出:它的目的是仁慈地对待仟悔者——只要他们说出来。”

波利索夫面对着他:“说出什么?”

“他们的过失,他们的……啊,那您怎么看呢?”

“我们谈些别的不好吗?”

斯蒂芬看上去有些不安。“噢,我真抱歉,如果这个题目使您不安,我原来只是想,您既然研究这方西的事,这个题目会……好,不管它了。请您原谅,我有时会很莽撞。”

他们站起来,继续漫步。

“告诉我,您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波利索夫停下来,看了斯蒂芬一跟,他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

“晤,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斯蒂芬赶忙补充说。您愿意在这里呆多久我们都欢迎。我不过是为您考虑。您在这里真感到满足吗?您觉得这里是自己愿意呆的地方吗?”

波利索夫犹豫了。他们继续朝前走,但他仍然不说话。

斯蒂芬耐心地等待着。终于,波利索夫开口了:“你们想赶走我?”

“我亲爱的朋友,我告诉过您,您可以留在这里,我们是欢迎的。但您是位演员,您渴望有自己的观众,需要的是舞台上明亮的灯光。这里并不是您的归宿,对吧?”

波利索夫越来越感到不安了。“哪里是我的归宿呢?”

“这只有您自己才知道,”斯蒂芬笑着说。

“托克马达的声音吗?”

“啊,别这样,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波利素夫感到有股冲动,他很想看透斯蒂芬的眼睛,想知道他内心想什么,但他没有去看。此时此刻,他还不想看到可能会看到的东西。

斯蒂芬轻柔的声音传过来:

“相信我,我理解您的问题,而且我想要您知道,有这种问题的不只是您一个人,别人也有这种困境。改换门庭、背弃自己的祖国,就象打着别人的旗号在航行,对此部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这是什么意思?”波利索夫低声说,他感到紧张起来。

“您不是采取这种行动的第一个人,您应该相信我们的人,相信拉思伯恩。”

波利索夫等待他说下去。

“他帮助过处于同样困境的其他人,他现在……”斯蒂芬犹豫了一下继续说:“现在仍然帮助他们.”“现在?”

“此时此刻,我给您讲这些只是想让您放心,让您知道在这里您很安全,而且如果您离开此地,您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和保护。”

波利素夫突然颤抖起来。”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了。

“那就是:您不是孤单一人,我的孩子。”斯蒂芬说,第一次直盯着他的眼睛。

波利素夫觉得口子舌燥,他想恬恬嘴唇,可又没有唾液。他感到自己上了圈套,花圈的围墙、修道院周围的深沟,面前这个宗教法官,都是圈套。他的脑子糊涂了。五个阶段中这是哪一步呢?威胁阶段?还是……

“或许我不该说,但一个人要信任别人必须首先觉得自己受到信任,”斯蒂芬说,“而我信任您。”

“你是什么人?”波利索夫低声说道。

“一位朋友,”斯蒂芬说着,把有两个断指的左乎放在波利素夫肩上。“无论您需要……需要办任何什么事:家里、莫斯科、给您的夫人带个信儿,任何事情,都可以……

安排。”

“用什么办法呢?”波利索夫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一个非常可靠的接头人,象您一样的人。他能帮忙。

您见过他,我的朋友。我可以满怀敛意他说,他和您一样,也是位出色的演员。”

波利索夫心跳得厉害。

“一个为我们这边效力的人,”斯蒂芬说道,微微一笑。

波利索夫的眼睛瞪圆了。

“猜不到吗?”斯蒂芬悄悄问道。

波利素夫只是摇摇头,心跳得象野马脱缰。

“您可以信任他,您可以信任我,”斯蒂芬说道。

“谁?”波利索夫大声问。

“我以为您知道呢。”斯蒂芬说,“列沃诺夫上校,就在你们使馆,他是拉思伯恩的人,”

盘问情况花了很长时间,好几个小时。他们问她的背景、家庭、她认识的人,以及到过的地方。然后k·d·琼斯向地解释规矩。

“我们会照顾你的,我们将给你一套住房、安排满意的职业,为你在银行开个户头;你需要做的就是说实话。”

“你真好,”玛娅甜蜜地笑笑。“每个人对我都这么好。”她确实这样想。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天堂之国会这样敞开大门欢迎她。“我怎样才能报答你们呢?”

实标上,她已经给他们很好的报答了。一位漂亮的俄国女演员与莫斯科一刀两断,这件事值得新闻界大张旗鼓地宣传。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称她为演员.头脑冷静的金发女郎始终伴随着她,象舞台监督一样,负责每一次换场。玛娅的装饰打扮、她各色齐全的服装均由k。d·琼斯照管,她还安排玛娅在美容馆花去很长时间情心打扮,为玛婉请来英话会话辅导教师。这一切都由他们掏腰包,因为玛娅本身就是一笔投资,而后他们就把她推到前台.即使玛娜熟悉k·d·琼斯之后,她也不敢肯定这位金发女郎在身边是保护她呢还是监视她。玛娅倒也不在乎这些,因为她对他们要她扮演的角色称心如意。以前没有人听说过她的名字,没有人看过她的表演:可是突然之间玛娅·彼得罗处成了苏联明星。

在纽约广场为玛娅举行了记者招待会。k·d·琼斯老练地陪着她,以便遇到语言障碍时出来帮忙。

“您的计划是什么,彼得罗娃小姐?”

“我只是想当名演员。”

“您叛逃之后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吗?”能在一个自由国家生活我很高兴。美国美极了,空气是那样清香。”

这句话后来被报界广泛引用,效果极佳.“没有人帮助您来到美国吗?”

“这件事我必须守口如瓶,”玛娅神秘地答道,露出一点儿密谋色彩,恰到好处。“否则将使有些人处于危险境地。”

他们也很欣赏这点。

“您对共产主义怎么看?”

“我不懂政治,我是演员,不过,能够毫无顾虑说心里话实在令人愉快,”“您有抱负吗,彼得罗娃小姐?”

“有,拍出好电影。”

“想念莫斯科吗?”

“纽约更美。”

“您觉得好莱坞怎样?”

“我一生都梦想到那里去。”

“您在俄国的亲友会怎么想呢?”

“我肯定他们会理解的。”

“您打算加入美国籍吗?”

“当然,我将深感荣幸。”

她朝摄影师迷人地笑着,在一排排闪光灯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看起来令人陶醉,她的口音也叫人喜爱。

“你干得真漂亮,亲爱的!”k·d·琼斯爽快他说。

然后他们带她乘飞机前往洛杉矾,告诉她一切都为她安排妥当。

“我们会给你找个经纪人,”k·d·琼斯告诉她。

玛娅皱起眉头:“经纪人?”接着她的脸色又恢复正常。“对不起,我搞混了。”

“怎么回事?”

“我真蠢,我以为你讲的是‘特务’呢!”

“不是,亲爱的,”k。d·琼斯耐心地解释。“他会照料你,帮你找工作。”

赫尔曼·施奈德体态肥胖、神情陰郁,看见玛娅,脸色顿时开朗起来,他在桑雪特路一座现代化建筑物的十二层楼上有个宫丽堂皇的办公室,办公桌上有个津巧的牌子,上面写着:”请勿吸烟,深表谢意”,然而他自己嘴里却叼着雪茄;不过他从不点着,倒也不算违章。

“见到您真高兴,”他告诉玛娅。“我的天,您真美。”

他没告诉她自己与设在兰利的中央情报局有联系;也未提自己曾是心理战专家,当过上校,还有其它一些很有意思的关系。

“听说您是位了不起的演员,”他满面笑容地对她说。

玛奴尽力表现出谦虚的表情。

“我为您安排了很多活动,”他宣布,“他们希望在很多地方看到您的表演。”他一口气列举了一大串人名和制片公司。

玛娅十分高兴。

“当然,您的形象要树一树,”施奈德接着说,嚼着未点燃的雪前。“我们要抓住机会,对吧?我们应该给您再找个《日瓦洛》脚本,我已经在注意了。啊,亲爱的,看我怎样给您打扮一番吧!”

随后,玛姬和k·d·琼斯一起漫步罗德奥大道,玛恤惊叹不已地看着华贵的商店、津巧的汽车、漂亮的行人,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钥匙已在手中。

自然,她经常想到安德列扬。她感激他,没有他,她不可能成功。有时她也考虑他们是否会向她提出更多的要求。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做,但那是明天的事了。今天她在这里,在好莱坞,红地毯就在她面前展开。

玛娅突然停了下来,她看到一件女裤,她们是在“贝弗利山”一家最高级商店前,即使在罗德奥大道地区,此处也非同一般。

“噢,我真喜欢它!”玛娅叫道。“你呢?”

“确实不错,”k·d·琼斯小心翼翼他说。

“我得买下来,”玛娅下定决心。“我就是这个脾气。

来吧!”

玛婉说着就走进商店,k·d·琼斯跟在后面,叹了口气。毫无疑问,玛姬·彼得罗娃会让山姆大叔花不少钱。

事先没有宣布吉尔的到来,他乘飞机从莫斯科直接到轮敦,然后从机场乘车直接到苏联大使馆。他与大使单独谈了半个小时,然后召见列沃诺夫和安德列扬。

“这是吉尔同志,”大使和蔼地介绍说。“指导局派他前来,你们当然会尽力合作。”

尤里·吉尔身躯笨重,表情严肃。他对列沃诺夫和安德列扬审视一番,但没有讲话;大使给他们介绍时,他甚至都没有点点头。

“你们要回答他的所有问题,提供他需要的一切情况,”大使接着说,口气单调,象是在背诵例行公事。“他有全权进人阅文室看任何材料,有权,懂吗?”

安德列扬看了上校一眼,但列沃诺夫没有理会他。

“有什么问题吗?”大使说。

“吉尔同志来此使命究竟是什么?”列沃诺夫问。

“我在寻找答案。”吉尔答道,第一次开口。“对某些问题的答案。”

列沃诺夫没有被唬住,“您提到什么部可以看,大使同志。您自然清楚,我们这个部门的工作是非常敏感的。每份资料都属绝密。”

在安德列扬看来,一向超然冷淡的大使今天有些紧张,虽然没有盯着吉尔看,但眼睛一直注意着他。然后他接着说(语气或许有些过分强调):“吉尔同志有全权。”

“全权?”列沃诺夫眉头一皱。

“绝对全权,”大使强调说。他很少扮演这种角色,对他们那些在密室里干陰暗勾当的特务们他从不过问,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样他说起谎来就可以更令人信服。

他有意地看了看壁炉上的装饰型钟表,意思是讲会见结束。大家站了起来。

“同事们,到你们办公室看看吧,”古尔建议道。

安德列扬惊奇地发现他身材竟是那么矮小,衣服也不合身,裤退太长,肩膀难看地耷拉着,皮鞋也该擦了。他这样子看上去要么象个小职员,要么就是一位打不倒的人物,地位太高,根本不在乎别人怎样看待自己。

列沃诺夫稳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安德列扬心想,这是一付挑战的姿态,他是想表明,在这里他当家。他挥挥子叫安德列扬和古尔在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

“地毯不错,”吉尔朝下看看,评论道,听起来对此不大满意,“很豪华。”

他用手遮住嘴,安德列扬看到他拿着一根牙签在剔牙。

吉尔的牙很不好,又黄又不整齐。

“我们一直接到报告,”他开始说,一付悠然自得的样子。“是的,同志们,我们收到了一些你们还不知道的报告,你们不知道是谁写的报告。”他继续剔着牙。“报告使我们知道很多有趣的亭。这些关系很有用,很讲效率。是的,你们会大吃一惊,如果你们知道……”

他在耍花招,安德列扬心想。吉尔是个搞这类把戏的专家。这就是他的策略。他擅长于使对方紧张不安。要留神啊,上校!

“固此,”列沃诺夫说,“指导局就派您来了,您想了解什么呢?您想问哪些问题呢?”

但是吉尔对安德列扬说起话来:“您觉得轮敦怎么样,同志?喜欢这个地方吗?驻在这里有好处吗?”

安德列扬真想说:指导局多么关心下属啊!专门派人千里迢迢来到轮敦了解我是否喜欢这个地方。国家安全部对它驻外人员的生活和士气如此关心,真令人感动。

但他只是说:“是的,回答是肯定的,驻在这里很有意思。”

“那好,”吉尔说。

“可现在出了问题,是吧?”列沃诸夫插进来说。安德列扬给他使眼色,他也不理会,突然安德列扬发现这个银灰头发的上校另有所图。你这混蛋,你想把我拿出去当牺牲品。“您就是为这来的,不是吗?来解决那个问题。”

吉尔把牙签装起来:“我被派来只是了解情况、向上汇报,列沃诺大同志。如果需要作什么决定,那也不是在这里作……”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吉尔靠到椅子背上,手指交叉:“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是吧?”他等了一会儿,但没有人搭话。“例如,那些广播不断地造谣、中伤,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莫斯科谍报中心……”上校开始讲,但吉尔粗暴地打断了他:

“莫斯科中心已经不耐烦了,同志。不耐烦了,你懂吗!这是个设在泰晤士河湾上的浮动播音站的非法电台,进行煽动和挑衅。可你们做的就是向莫斯科中心报告……”

“我是奉命行事。”列沃诺夫咕味着说。

“但是不够迅速,”吉尔对他们怒目而视,然后对安德列扬说,“至于你那位可爱的演员朋友,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吉尔说着噘起了嘴巴。“她如今在美国,你知道吗?”

安德列扬希望自己显得无动于衷,但内心高兴极了:计划实现了,她成功了。

“她无疑在为万能的美元出卖肉体。”吉尔接着说。他想激怒对方。

安德列扬真想抓住这个破烂矮小的家伙的肩膀猛摇,晃得他那付牙齿七零八落;但他只是说:“我认为至少我们可以为成功地递上一份津巧的假情报而庆幸。”

“如果这份情报真的蒙骗了他们,我的朋友。”吉尔说罢又转向列沃诺夫,“还有波利索大事件。你引以为豪吗?

你以为你的功绩可以得到‘红旗勋章’吗?”他大声吼叫着。

“英国人……”列沃诺夫刚开口就被吉尔打断了。“我知道,我知道,又是假情报。”他吐了一口唾沫。“可到底谁在受骗呢,上枝同志?”

“您到底埋怨什么呢?”列沃诺夫问,安德列扬钦佩他保持尊严的样子,上校端端正正地坐着,凛然不可侵犯。

“轮敦的工作有松散的迹象,”吉尔指责说:“可能是由于生活太舒适了;或许你们应该尝尝驻在喀布尔的苦滋味,或是去贝鲁特。也许你们还没意识到你们在这里的生活是多么轻松,而正是这一切在引诱着你们,”他的手朝屋内四周一挥。“也许……”他没有说下去。

“也许什么,吉尔同志?”列沃诺夫镇定地问道。

“也许我们应该挖得更深一些。”

周围总有吉尔这种人,安德列扬心想,多得很,在契卡、在国家政治保安总局,如今这里也有了。

“更深些?”安德列扬重复道。

“是的,同志。有些奇怪的现象,我们抓不住它们,但它们确实存在。我知道,可以闻得出来。”他瞪了安德列扬一眼,“我很奇怪你怎么就不能……”

此时响起了玻璃杯的叮哨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列沃诺夫正在倒水喝。

“当然罗,”上校一边说道,“如果您错了,如果您找不到替罪羊,那将成为您的一个污点。是吧,吉尔同志?您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如果带不上战利品回去,指导局就很难对您表示谢意。”

吉尔轻轻咕哦道:“这可不是积极的态度上校,不过对我很有用。”

“对您有用?怎么……”

“它使我看清了我的目标是什么,”吉尔说遣,有些沾沾自喜。“它证实了有必要重新进行切实的尚价。”

安德列扬觉得是逼他亮牌的时候了,于是挑故似地间道:“那么,您究竟打算怎么办?”

吉尔摊开双手。“我能干什么呢?”他几乎是温和地问道。“多听多看,我会到处转转,你们不一定经常’看得到我,但不必担心,我会在这里,这个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同事们。”

吉尔离开后,列沃诺夫和安德列扬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安德列杨站了起来。

“我最好还是去干点儿事。”他说。

“对!”列沃诺夫点点头,“最好去吧。”

安德列汤回到办公室后发现一张纸条,说索科洛夫来过电话,想跟他简单聊聊。

“他说关于什么事了吗?”安德列扬问秘书奥尔加。

“您了解索科洛夫,”她说道(他确实了解),“和往常一一样,在电话里不愿多谈,只是说‘非常重要’,别的就再也间不出来了。”

索科洛夫是塔斯社驻轮敦的记者。他和胆小的妻子及两个孩子住在汉姆斯特德,但办公室在舰队街的记协大楼。费特巷新闻俱乐部的所有人都肯定他为克格勃效力,他也以此为荣,他觉得这使他有身份。其实他最多不过给使馆传递一些道听途说的流言。英国人窃听他的电话,限制他在轮敦之外的活动,这反而使他高兴。他希望同楼办公的同事把他看成一位神秘人物。

安德列扬给他在舰队街的办公室打电话:“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是吗?”

对方有一会儿没有讲话,每当索科洛夫确实有什么消息要告诉这些特务对,他总是沾沾自喜。

“是的,”他最后说。

“什么事?”

“我觉得应该面谈。”

安德列扬从心里不愿意。他知道,那样做就意味着要听索科洛夫没完没了地抱怨,抱怨自己生活费太低、需要提高在轮敦的每日费用标准人----你知道,如今轮敦在整个欧洲是花费最高的城市。”——抱怨他老婆有周期性偏头痛病、他最小的孩子沙夏的咳嗽总也好不了,需要换一辆办公用车;抱怨英国的鬼天气、他房间没有暖气、他的秘书不会办事,等等。安德列扬都听腻了。

“确实需要面谈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件事我可不能在电话里谈,”索科洛夫用责备的口气说。

“那么下周见面怎么样?”

“我从你的角度看倒觉得事情相当紧急,”索科洛夫做然他说。“当然,如果你太忙……”

“不,当然不,”安德列扬赶紧打断对方,他可以想象得到这家伙跑到列沃诺夫、甚至大使那里,埋怨他的部门对此竟然不感兴趣。他看看表,“一小时之后在坎伯兰饭店见。”

他们在饭店的大厅里会面。同往常一样,索科洛夫要搞一套繁琐的表演,他径自从安德列扬对面走过去,装作没有看见他,然后又似乎找了半天,才走到他面前打招呼,同时睁大眼睛到处看是否有人盯着他们。

“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安德列扬不耐烦他说。

“就在这儿?”

“为什么不行呢?”安德列扬说道。索科洛夫一举一动总把自己当成英国保安部门的第一目标,安德列扬对此烦遗了。

他们在咖啡厅坐下,旁边的桌予坐的是阿拉伯人,他们挤在一起,吵吵闹闹地高声谈论着,身上发出难闻的香水味,弥漫了整个大厅。

索科洛夫叉朝四周张垦,安德列扬忍不住了。

“不要担心,”他说,“完全正常嘛!”

“有人日夜盯着我,”索科洛夫自以为了不起他说。

“你都应该听听窃听我电话的声音。”

“当然,”安德列扬说。咖啡来了,他故意看看表。

“嗯!你要告诉我什么事,这么重要?”

素科洛夫压低声音说:“英方有个口号通知,他们刚发下来。”

“是吗?”d号通知不发塔斯社,安德列扬知道,英共日报《晨星报》也收不到,只发到其它新闻机构。

“关于我们的一个人,”素科洛夫得意洋洋他说。“演员波利索夫。通知要求新闻界不要提及和透露波利素大的情况,不报导他在哪里,千什么事情,等等。”

安德列扬兴趣上来了,索科洛夫见状更加喜形于色。

“什么时候发的通知?”安德列扬问道。

索科洛夫耸耸肩。“一两天以前,我刚打听到,从一个关系人那里,在舰队街。”

听起来他得意洋洋,自命不凡:叫使馆的那些人看看,可不能低估他。

“他们说为什么这样了吗?”

“我想是老一套,为了国家安全,对吧?”

安德列扬若有所思地搅拌着咖啡:“你怎么看?”

索科洛夫又向四周窥视一番,安德列扬讨厌极了。然后索科洛夫以一付内行人的腔调说,“有英国情报部门的背景。”

“是的,”安德列扬干巴巴他说。“我想也是这样。”他打量着素科洛夫,心想:他一定是什么人的女婿,或者有个叔叔在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否则找不出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这样一个白痴会被塔斯社派到轮敦这个如此有影响的办事处来。

“我告诉过你,这根重要吧!”索科洛夫自鸣得意他说,“因此我立即给你打了电话,心想,这件事一定得让你们知道。正是一些小拼板凑成有趣的大图案,不是吗?”

“你说得很对,”安德列扬点点头,心想:他不会闭口,叨唠起来会没完役了。

索科洛夫俯身向前,“告诉我,同志。这位波利索夫是怎么一回事?对他你了解什么?”

安德列扬冷冷一笑,“我对他一点也不担心。可是,朋友,这不关你的事啊。”

索科洛夫把眼睛眯起来,脸上露出自以为很狡滑的神色。“啊,当然,我明自了。它是某件大事的一部分,是吧?你不能谈论它,我完全理解。”

“你很有洞察力,”安德列扬咕哦道。“我们会向莫斯科汇报你是多么愿意为我们出力,你在这里的工作很用脑子”索科洛夫坐直了身子,安德列扬从来没有恭维过他。

“这真是你的意思,同志?”

“我也代表列沃诺夫说话,对你的这个情报我们很感激.”“你使我今天深感荣幸。”

安德列扬拿起账单,站起来,“我得赶回使馆,”他说。

索科洛夫紧随其后,“当然,当然,完全正确,我们必须回去工作。我也得向莫斯科发篇专槁,讲讲主张核我军的那些人的情况。我们刚才谈的小事自然要保密。”

“非常感谢,”安德列扬说罢便逃之夭夭。

他在一家报摊停了下来,看到了玛娅。她在晚报早版的头版上看着他。她在笑,摄影师抢拍的这个镜头正是她最迷人的姿势,优美的大退露得恰到好处。

首版的大号标题写着:“红色明星选择自由”。

安德列扬买下报纸,“玛娅逃往美国”,这是照片下的说明。下一版接着刊登报导,讲述她这位共产主义的逃亡者、铁幕后面来的难民逃往美国的经过。

安德列扬乘车返回使馆的途中把报纸看了一遍。他不禁微微一笑。美国中央情报局挖空心思,一定不能白花这笔钱。不管他们对玛婉带去的情报估价怎样,他们肯定要在她身上做够文章。“一个漂亮的女演员叛逃了”、“一位苏联女明星选择了西方”,现成的题目,用起来再合适不过。

他看着她的照片,能够想像得出:她眼睛闪耀着光芒,嫣然微笑,雍容华贵,讲起话来十分得体,尽情享受着新的。

生活。她会前程无量的,她知道对什么人该讲什么话。

出租汽车到了贝斯沃特路,安德列扬下了车,付过钱,把报纸丢在车上。在目前情况下,在使馆走廊让人看见这种标题是很不策咯的。

但是,当他走向肯新顿宫庭花园街时,心情兴奋不已。

玛娅终于成功了,她上了天堂之国的头版。安德列扬高兴地想:这是一笔很值得的投资。他所不愿意想的是:如今玛娅夜里和谁睡觉。

按照事先安排,克莱怕来到哈罗兹的“花楼”咖啡店。

他拿了一个茶盘,挑了一份巧克力裹奶油的小蛋糕,冲上咖啡,付了钱,找到一张空桌,坐了下来.一切都是按指示行事.这容易得很,固为上午11点钟人还不多。

吉尔走过来,在克莱伯的桌旁坐下。他也拿着茶盘,但里面是一杯茶。他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可是没有讲话。

克莱伯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吉尔与众不同。他不是个简单的信使、一个付钱人、或者传令兵,他可以决策,他有权,别人对他只能服从。

吉尔只是偶尔才亲临第一线,他本人来到轮敦这件事表明一定有重要任务。

“没有柠檬,”吉尔突然说:“我不喜欢喝茶时放牛奶,对不起。”

他站起来,走到自动柜合,很快又回来了,端着装有两片柠檬的托盘。

“英国人就是这样,”他寒暄似他说。“喝水从不放冰,喝茶从不放柠檬,他们得好好向别人学学。”他在茶里加上一片柠檬。“看来今后几天天气不错,”他接着说,这是接头暗语。

“气候很难说准,”克莱伯答道。

吉尔一边喝茶,一边从杯子边打量着克莱伯,然后把杯子放下,说:“你是知道我是谁的。”

克莱怕点点头,“莱斯莉……”,但吉尔打断了他。

“别说了!”他厉声言道,”你知道就行,”对这个人克莱怕久有耳闻。尤里·吉尔是陰谋专家,他并不亲自去干事,他负责监督和控制。他的权力遍及贝鲁特、雅典、比利时、罗马、柏林和塞浦路斯。他代表指导局说话,特别是代表那些策划与组织非法勾当的人说诸。

“他们对你的错误表示遗憾,”吉尔说。他没有讲”他们”是谁,但克莱伯心里清楚。

“错误?什么错误?”

“你处理英国保安部门那个人太轻率了,不必走此极端。”

克莱伯被激怒了:“他一直盯着我,跟得太近。”

吉尔中止了这个话题。“我已经讲明了我们的看法,”他下结论式他说,不允许有二话。

克莱伯心想:你叫我来并不是为这个,并不只是批评一下,你葫芦里还有别的药。似乎按照克莱伯的提示,吉尔往下说:

“我给你带来了新的指示,需要立即采取行动。这里出了一点事,不能容许这样下去,到了该给他们一点儿厉害看看的时候了。”

“给我的命令是……”

“既然我在这里,你就接受我的命令。”吉尔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不过莱斯莉……”

“是我决定政策,而且我要看到下面部门把它付诸实施,清楚吗?”

克莱伯耸耸肩。何必争论呢?他是按合同行事的“艺术家”,是一位“个体户”,谁出钱就给谁于,而吉尔代表着付钱的一方。你要我干什么呢?”克莱伯问道。

“于掉一个人。”

“这个自然。”

吉尔赞许地点点头。这就乖多了,不再争辩,而是象谈生意那样直截了当。”当然,如果遇到别的麻烦,我们会给你额外报酬。”

“谢谢。”

古尔递给他一张叠起来的纸条。”这是你的目标,”他说,“需要知道的具体情况全在里面,”文莱伯打开纸条,读罢抬起头来,说:”我不认识此人。”

古尔看上去似乎笑了笑,他很少这样。“这不就更容易了嘛,是吧?”他二话没说,站起来就走了,留下克莱伯一人坐在桌旁。

作为商人,克莱伯不在乎领受什么任务,只要报酬满意放行。但他内心有时也有自己的想法。这次他坐在那里,看着吉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暗自恩忖起来。他想,如果有人跟他签订合同干掉吉尔的话,给他一半的钱他都愿意。只要看看这家伙的脸色就够人受的了。

第18节

如果布劳上校有什么信仰的话,那就是健身运动。要是不能保持体格健壮,而是肌肉松软、大腹便便,那么这个人的津神状态也不会振作,故而不屑一顾。布劳一向以以身作则而自豪,因此在这方面也不放松自己。

每天早晨起床后,他立即做30次俯卧撑,他可以骄傲地说,每次做完都脸不变色心不跳。他身体健壮,这是不容置疑的,他可以与比他年轻20岁的人比赛,并且仍可占上风。

不管在哪里,布分上校都保持着严格的个人生活制度。

他在旅馆套间里运动,认真的劲头,如同在野外演习或体育馆训练一样。他注意饮食,玩橡皮球。他喝酒,但从不过量。

他的生活习惯大部为了保持身体健康。当他手下还有士兵时,他特别注意给他们看自己有多么健壮。他带领他们实施进攻作业、翻越障碍,和他们赤手对打。他总是激励着他们打得更凶些、踢得更狠些,而且喜欢自己做示范。

做完俯卧撑、冲完澡,按下来就是每日一次的跑步,跑步至关紧要,即使天气不好,每天早晨他跑5英里,而且经常要他的助手一起跑。他喜欢边跑边谈,如果他们气喘吁吁,交谈困难,他就暗自记下——这家伙不中用,日后应该调离。

“孩子,你身体不行,需要锻炼。”——这种评语在个人档案中是个污点,影响晋升。布劳的身体自然总是处于最佳状态,如若不情,听听他的吼叫你就服了。

布劳住进了公园衙一家旅馆的豪华套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松了自己的生活节奏。如今你可以说他是个老百姓,但他认为仍有必要保持健康,随时可以上战场。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肩负新的职责,得克萨斯的老朋友们给他以全权,资金也是现成的。他们要他开始招兵买马。他将组建起一支津锐的雇佣军部队。这些战士都是冒险家,象他过去手下的士兵一样,都是自告奋勇来的。他将训练这些人,使他们能征善战,把他们武装起来。谁知道呢?有一夭他可能亲自率领他们投入战斗呢!

他还要加强那个电台,增加它的功率。叫它连续不断地播音,搜集流亡者作播音员,播放攻击力和煽动力强的节目,可不能象华盛顿通过“自由欧洲电台”反复播放的那些软弱无力的货色。

华盛顿的问题就在这里,胆小如鼠、害怕出拳过重,干什么都不敢大张旗鼓,太软。

布劳做完俯卧撑站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出汗,呼吸也很均匀,他对镜自赏:你身体不错,老伙计,保持着健康。

他穿上运动服。这套衣服颜色鲜红,就在心脏部位的前胸左边绣着特种部队的队徽——两支交叉的箭和一把匕首。“被压迫人们的解放者”。那些婊子养的没有办法从他这里夺走这个。他们以为每月给他发退休会就了事啦,他要让他们看有。

布劳乘电梯到大厅,接着横穿马路来到海德公园。他没有走地下行人通道,那样就显得大胆小了。他跑步横穿公园街,在车水马龙中穿来穿去,自得其乐,就象突击队员在战场上、在枪林弹雨中奔跑一样。

现在他到了公园,转入转松自如、不紧不慢、有节奏的步伐。上校虽已年过半百,但跑步时退象活塞一样有力。他稳步跑着,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欣赏着朝阳初升的景色,这时公园里人还不多,另外还有几个人跑步,一、两个人在散步。他觉得心旷神怡,役有什么傻爪蛋出来妨碍他跑步。

一位姑娘迎面跑来。她也身穿运动衣,长发披肩。她跑得很快。在布劳跟里,她是个漂亮的姑娘。他心目中理想的女人是身材高挑、线条优美、有男子气概、运动员式的姑娘。她能生育出身材魁梧的小子,就象女神狄安娜。这位跑步的姑娘就合乎标准。姑娘从他旁边跑过,跑向“大理石拱门”时,他向地投去赞赏的眼光。当他发现她多少有些气喘时,感到有点儿失望。大遗憾了,她应当轻松一些。

布劳对自己跑步的确切速度和每天早晨跑的距离都心中有数。他对时间总是计划得很好,坚持照自己的安排活动,因为他从来不觉得津疲力尽,对此他深感满意。自到轮敦以来,他一直按这条路线每天跑步,绕一个大圈子,其中相当长的一段是在海德公园内。这一段路他已开始熟悉。在他奋力向前跑的时候,有时他也会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正在征服新的领土、进入未探索过的土地,成为一个向未知世界奋勇前进的开路先锋。然后他会听到远方传来警铃声,或是听见头顶上飞机的轰鸣声,这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还在轮敦,在跑步。

现在他跑到了那棵老橡树前,突然有个人从树后走出来,挡住了他的路。他妈的笨蛋!他心中骂道,向旁边一晃,想绕过去。

“是布劳上校吗?”那人问道。

布劳慢了下来,他可不会为任何人而停下步来,那样会打乱了他多年的习惯。他要不停息地跑步。这个傻瓜到底是谁?

“嗯,”他说,转身向圆跑着,但速度慢了下来。“什么事?”

克莱怕从搭在臂上的雨衣下面掏出于枪,同往常一样开了两枪,两枪都击中了。子弹的冲击力使布劳后退几步,在触地之前就一命呜呼了。一枪穿过他的心破;另一枪靠上,击中他的左眼,弹丸进入大脑,脑袋被炸开。

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他这样被敌人的子弹击毙是再合适不过了,或许他就愿意这样死去,布劳上校经常梦见自己壮烈牺牲,血染沙场;但他没料到却是在海德公园跑步之时。

没有人看见,尸体摊在树下。克莱伯悠然走开,嘴里哼着小曲。半小时之后他已经坐在昆斯咸的小吃店里用丰盛的早餐了。这天早晨他起得很早,没来得及吃什么就赶到海德公园。现在胃口可上来了。

晚报的午版在“最新消息”一栏里刊载了布劳遇刺的消息,题日是:美国游客在海德公园跑步时遇刺:

“有人发现下榻在公园路旅馆的一个美国旅游者死在海德公园。他是被枪杀的。警方认为这是拦路抢劫者所为。警察局验明死者叫杰罗姆·布劳,54岁,是一位退役的美国陆军上校,前来英国度假的。估计事发之时他正在公园跑步。

警方正在寻查有谁可能在场,看到布劳上校或者凶犯。”

“他们没有大作文章,”切恩这样评论道,听起来如释重负。

“没有,现在还没有,”拉思伯恩很有分寸地应道。

“警察局想大事化小,是吧?”

“估计可能是这样。”

切恩点点头,高兴起来:“这位比尼恩真好。”

看到拉思怕恩没有讲话,切恩皱起眉头,“科林……我们没有牵扯进去吧?”

有时切恩确实叫人难以对付。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拉思伯恩淡淡他说。

“晤,算了吧!”切恩仔细看着他。“我想你或许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恶有恶报,我的意思是指加纳那件事,以及所有这……”

拉思伯恩斟酌着字眼:“我认为没有人会为失去布劳上校而伤心,至少在大西洋这一边是这样。”

切恩把裁纸刀拿过去,在手里摆弄起来。

“好吧,关于这件事我们了解什么?”

“是克莱伯于的。”

切恩正要转动办公桌上的刀子,手突然不动了。

“噢,”他说,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子弹,”拉思伯恩说,“弗朗西斯说,这两枚子弹与杀害奥尔科特的子弹出自同一枪支,子弹一模一样;而我们知道奥尔科特当时盯的是谁,对吧?”

“太放肆了!”切恩吼道。“必须抓住这家伙。”

“这是警察局的差事,与我处无关,对吧,先生?”

切恩抬起头来瞪眼望着他。拉思伯恩不常称他“先生”,这里还有别的意思。他感到不安。

“科林,可能我想错了,不过听起来你好象一点也不在乎……”

“在乎?”拉恩伯恩装作天真地问道。他若无其事地翘起二郎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吗?”拉恩伯恩固执起来实在难对付。,‘我的印象是,你认为克莱伯可以留给警察局处理。”切恩期待着回应,“是吧?”

“我觉得他们把克莱伯派来是要整顿内部,”拉思伯恩终于开口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对我们不无好处,是不是?看到那位上校去见上帝,我们总不遗憾;中止他的活动无碍于我们与莫斯科的关系。内阁文件中不就是这样措辞的吗?任何棘手的事有克莱伯在那里干,就省得我们自己动手了,常言说,不要对送上门来的礼物吹毛求疵……”

切恩瞪目看着他。

“克莱伯因此会论功领赏,”拉思伯恩接着说。“但是他在海德公园的所作所为可能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切恩气呼呼地质问道。

拉思伯恩耸耸肩:“实用主义,打交道都这样。是的,他杀了奥尔科特,但他为加纳报了仇,可以这样说。我不敢说两衬可以互相抵销,但他这后一件事确实千得不错。”

“听起来好象你还要给他颁发勋章哩……”

拉思伯恩并不觉得可乐。“不,”他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切恩放下裁纸刀。“我从来不喜欢猜谜语,是什么要事?”

拉思伯恩没有回答,却看着切恩背后的窗户,这使切恩更生气了。他转过头去,发现拉思伯恩看的是窗台上一盆花草。

“看得出您已经换了个新品种,”他说。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不对他发脾气。“是的,是的,”切恩生飞他说,“你刚才在说……,“花挺美,我喜欢,”拉思伯恩显得很高兴。“从哪里搞到的?”

“我不知道,莱斯莉从什么地方买来的吧。”切恩赶忙说。“我们继续谈好吗?”

“你的秘书真是位有心人啊!”拉恩伯恩说,一面仔细看着花。“原来那花死了,是吧?”

切恩吼了起来:“科林,我们在这里可不是讨论我的盆花,真是天晓得!”

“请原谅,”拉恩怕恩谦恭地道歉。“你说的完全正确。”突然他看看手表:“天啊!”

“怎么口事?”

拉思伯恩已经站起来了。“实在对不起,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10分钟之前我就该在格罗夫诺广场了。可以告辞吗?”

他抱歉地笑笑,走到门口又说:“以后联系。”

“科林,”切恩叫道。在他面前的纸上,他已经整齐、详尽地写好了准备向拉思伯恩了解的各种事项,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问……

可是拉思伯恩已经走了。

重要的是要悄悄地进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是凌晨3点钟,整个萨施森豪森市都在酣睡,园此警察可以毫不费力地把通向梅闺河俯近的一个仓库的街道封锁起来。

他们不是普通的警察,因为这不是城市普通警察的差事;他们是黑森州执行特别任务的机动小分队。同来的还有来自波恩的一支小部队,他们是gsg第丸号津锐突击队的战士,这些人随时准备执行“有特殊意义的任务”。他们驻扎在圣奥古斯丁,是乘车来到法兰克福的。同来的其他人还包括一些专家,他们是来自海德堡的 “美国陆军特种武器监察小组”的技术人员。

“但愿你的情报准确,”斯但霍夫说。他是“维护宪法委员会”的一位委员。“不然,那就太糟糕了,如果……”

他没有说下去。

他们没有许可证。此事太敏感了,不能通过正常渠道,公事公办会泄露出去。因此,最高层作出决定:对官方来让,这次行动根本不存在。

可是如果出了差错……

“不要担心,莱因哈特!”克赖顿安慰他说。克赖顿是拉思伯恩派来的,整个晚上都在给斯但霍夫吃定心九。对于一个联邦德国宪法授予秘密行动权的人来说,斯但霍夫也太紧张不安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个没完,克赖顿部听烦了。

“我已经跟你讲过,”他只好重复一遍,“我们检查了上校的文件,在他住的旅馆里,他死之后。”

“他是个非常有条不紊的人。”

“是的,”克赖顿耐心他说,叹了口气。告诉过他的话还要重复多少遍呢?

“太可怕了!想想看,他一直把这些东西存放在这里,就在市中心。如果它们爆炸……”

“放心吧,”克赖顿宽慰他说,“他们告诉我,相当安全。”

“是原子弹就不会安全。”这些不是原子弹,是地雷。”克赖顿指出。

他想,如果斯但霍夫不这样神经质就好了。重要的是这次行动不叫任何人知道,这是轮敦和波恩之间私下谈妥的。

克赖顿来前拉思怕恩曾给他下达指示,“万不可透露10枚核地雷被偷偷转移出来这件事。如果新闻界得知这个消息,他们会欣喜若狂。对反核分子来说也是天赐良机,没有看见特拉法尔加广场上‘争取裁减核军备运动’在积极活动吗!还有柏林的绿党分子。因此,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讲,你要把这个意思告诉我们的朋友。”

仓库在前面隐约可见。这是一所破旧的房子,主要用来给美国驻军的家属存放家俱。它前面的街道灯光很暗、死气沉沉。

“特殊武器视察小组”的少校走了过来。“他们一打开门我们就进去,”他说,看着自己的夹纸书写板。“那些东西部装在这里的木条箱里,”他用手指着夹在书写板上的平面图,除了我的人以外,别人都不能放进来。我不要任何人接近它们。懂了吧?”

“你们是专家,”斯但霍夫感激他说。“一切都拜托您了。”

“好!”少校点点头。“一旦我们把它们装上卡车,必须保证去来因----梅因空军基地的道路畅通无阻。护送的车辆都安排好了吗……那好。”

他是个干脆利索、讲求效率的人,说完话做了一个漂亮的向后转的姿势,又与同来的技术人员商量去了。

军车和警车都靠在路的一旁,警察们通过报话器低声交谈。确实一点儿戏剧性都没有。几个人走到仓库门前,一只机动的照明灯打开了,不久他们便撬开门,少校的小组走了进去。

“不可思议,”斯但霍夫一直在吩叨。“会发生这种事,我禁不住想会不会还有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偷了一枚原子武器。”

“他们进去了,”克赖顿打断他。

一小时之后,木条箱从仓库里搬了出来,正由卡车载着沿公路穿过梅因河,插到高速公路,直到来因——梅因空军基地;等在那里的大力神号运输机将把它们送到内华达州。

斯但霍夫兴奋起来。他说:“干得漂亮,我们一起去吃顿早餐、庆贺一番吧!我们都有理由这样做。”

在他们周围,萨施森豪森依然在沉睡,还要两三个小时之后人们才会起床,迎接新的一夭的来临。

“想想看,”斯但霍夫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就在他们打呼噜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走,我们到法兰克福饭店去,那里的早点很不错。”

“我随后就来,”克赖顿说。

斯但霍夫生气了,不高兴地问道:“这个时候你还能干什么呢?”

但是克赖顿已经回到车上,开走了。他要给拉思伯恩去电话.在这样的夜晚,拉思伯恩是不睡觉的。

波利素夫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怯场;从舞台一侧入场时那种不寒而僳的感觉。按说他早已将它克服,可如今它又回来了——现在是他登场的时候了。

他离开修道院的时候没人阻拦他。他径自离开房间、穿过走廊、走下台阶、越过庭院、从门房边走过,翻过石桥,来到壕沟的对面。

他走到本村的汽车站,乘车至火车站,一小时之后来到轮敦。

就在此时,他开始感到不安。他站在街上,举目无亲,额头溢出汗珠,手掌也湿了。他觉得有些不舒服。该死的神经!

他在修道院渡过的那些天,如今想来如梦幻一般,就象一场戏已然闭幕。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敝对不对,而身边又无人商量。

他只身一人,唯有自己作决定。它可能是个壮举,也可能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

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到现在他们会发现了他的失踪,他可以想象出斯蒂芬怎样给名叫拉思伯恩的人打电诸。

他们会出动人马四处找他。

他想喝点儿什么。修道院里任何时候都不能喝酒真使他难熬。有时他想,为了喝杯伏特加他什么都豁出去了。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伏特加。他走到一个酒店,却吃了个闭门羹,然后想起来如今已过营业时间。英国人和他们有节制的饮酒!上帝啊,本来高高兴兴的事也搞得不愉快,他只好到普雷德街上的一个汉堡包小店要了杯茶。真可怕!一小包茶放在滚开的水里,加的牛奶又很多。波利索夫做了个苦相,但还是慢慢喝下去了。他的手端着茶杯,有些发抖。镇定,他告诫自己,要放松。

进来一个人,在对面桌旁坐下,拿出张报纸读起来。波利索夫害怕了一阵。那人并没有看他,这反而使他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常识又占了上凤,我真愚蠢,他想,如果别人没做什么可疑的事反而使你不安,最后你肯定会去蹲监狱。放松点儿,伙计!

他喝完那倒胃的茶,站起来走了,读报的人仍然坐在那里,看都没看他。

波利索夫演起戏来记忆力超乎常人,据说他从登台以来从来没有让人提过词,他不忘台词。他的记忆力经过不断的磨砺象金刚石刀具一样地锋利。

并不是演戏才用得着它,在别的一些场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依靠自己的记性。比如说地址,他有一个紧急情况下使用的地址,它是决不能用、也决不能说的,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才能用它。波利索失挥手拦住一辆出租汽车,.告诉了司机这个地址。

他坐在车上,吃力地呼吸着。要想返回还来得及,敲敲窗户叫司机停车让他下去就是了。他望着窗外,可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心里想着那个修道士,那个玩小聪明的修道土。他陰沉地想道:你的嘴可能太松了点儿,我的神父朋友!

他还有三支烟卷,他在车上点上一支。怞了几口之后,觉得好些了,情绪也镇定些,他不知道,当他告诉他们他被迫使用这个地址的理由时、他们会怎么说。他本打算把地址留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但是他肯定,他毕竟作出了正确的决定。是的,如今他完全有把握了.不能不让他们知道,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出租汽车驰过卡姆登城的地铁站,转入旁边的一条街。

“到了,先生,”司机说,“您去几号?”

“这就行了,剩下的路我走。”

他下车付了钱,开始步行。地下室的那套房子在街的尽头,37号。波利索夫迟疑了一会儿,他四下看看。这是一条僻静破旧的街道,远处有个小孩子在耍玩具车,旁无他人。

没有车辆来往,没有闲人站在街上……

如今时刻已到,他不再觉得犹豫不定。他能控制自己。

是登台的时刻了。

波利索夫走下台阶进入地下室。在正门外面放着两个空牛奶瓶。他按了电铃,然后等着。

一位黑发女人开了门。

“走开!”莱斯莉急促地低声说,“快:”他看到地面色如灰,象是津神上受到了可怕的冲击。

她随即企图把他关在门外。“对不起,你不明白,”波利素夫开始说。

“快走!”她叫道,但波利索夫已经把一只脚伸进了门。

“我必须要见你,出了事。”他硬挤进了门。“对不起,但确实有必要。”

他进了房子。

“不,”她的眼睛在哀求他。

“你要发一份急电,”他简单他说。“得告诉他们,使馆的列沃诺夫是个叛徒。”

她站在那里,浑身发抖,面白如纸。

起居室的门开着,走进一个人。

“是的,莱斯莉,”拉思伯恩说,“你必须告诉他们,我肯定他们会感兴趣的。”他对波利索夫笑笑:“我几乎对你:

不抱希望了。”

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微笑,波利索夫站在黑暗的走廊发怔,极力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知道,到头来他还是犯了个大错误,他扮演了一个错误的角色。

接着他听到外面街上关汽车门的声音,门铃响了。

“我想这是来找我的,”拉思怕恩说。他指了指起居室,“何不进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呢?”他俨然以主人的口气说话,对波利索夫和莱斯莉的来访表示欢迎。

门铃又响了,这次时间长、连续不断,但是拉思伯恩一直等着波利素夫和那女人进了起居室。莱斯莉坐了下来,直挺挺,象个机器人。

拉思伯恩关上门径自走了。波利素夫心想:他一定很有把握,把我们俩这样留下,不须监管。、“蠢货!”莱斯莉恶狠狠地低声说,“你这个大笨蛋!”

“我必须与你联系,”他回答说,又停了下来。事已至此,申辩又有何用?

“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吗?”她恨不得唾他一口。

波利索夫对她怒目而视。她算什么东西,这样教训他?

人家早盯上她了,这个臭婊子!因此他们就一直等着他,就在这里,在她的家里。

门开了,拉思伯恩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英俊潇酒的比尼恩,波利索夫眨眨眼,园为比尼恩衣服上的纽扣眼里还插着一枚红色的花。比尼恩朝他点点头,然后向荣斯莉走去,后者僵直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我是一名警官,”他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象是在玩猜字游戏。“我必须把你拘留起来进一步审问。我要警告你,根据《官方机密法》,你可能会受到严厉指控。”

“怎么回事?”她镇定地问。

“这要看情况,”比尼恩说,朝她笑笑,这使波利索夫十分惊奇。“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波利索夫极力控制自己。他们根本不理会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而把自己当成跑龙套的。

“我不明白这都是怎么一回事人”莱斯莉说,“不过我想请位律师。”

“到时候一切都会有的,莱斯莉,”比尼恩亲切他说。

拉思怕恩轻轻地拉着波利索大的手臂。“跟我来,”他亲切他说,“这里,他们不需要我们。”

他们离开了地下室套间。外面的街上停着三辆车,里面部有司机,其中一辆里面还坐着两个人?他们看着拉思伯恩和波利素夫走上台阶,脸上毫无表情。

拉思伯恩领着波利素夫进了第一辆车,朝司机点点头,车轻捷地开动了。

“我被捕了吗?”拉思怕恩显得很吃惊的样子:“被捕?我的老朋友,你真是个闹剧演员,想必与你的经历有关。不,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去梭河区。”

“梭河?”波利素夫的警报系统在提醒他:注意这家伙,此人玩起把戏来最危险。

“是的,我们得吃点午饭。让我们高兴一番,掏公家的钱。”他叹了口气:“这并不是说这年头他们给我们多少招待费。我们的财政部是最吝啬的守财奴。只要一花钱就得说出理由来。告诉我,指导局那里也这样苛刻吗?”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算了。大概你近来很少吃到高级饭菜。从我知道的修逍院膳食情况来看想必如此。”

“你也到过那里?”

“不过是偶尔散散心。人有则·需要一人独处,你同意吧?退隐对灵魂有好处。”

车静静地开着,波利索夫说:“好吧,你们准备把我怎么样?”

“我刚才讲了,吃午饭。”

杂种,波利素夫心中骂道,自以为是、日空一切的杂种!把我当成一条上钧的鱼悬吊着。那个神父关于用刑的五个阶段是怎么说的呢?在拉思怕恩看来,这该是哪个阶段?

何时启用刑具?何时他才拿起指头夹来呢7他们来到一家法式餐馆,拉思怕恩在那里预定了桌子。

“你注意到了吗?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女的,”拉思伯恩对他说。“只有女招待,地道的法国姑娘,漂亮极了。我挺欣赏这种作法;”他隔着酒杯看着波利索夫。“你一定在想我是个性感主义者吧?我承认。可你要知道,我的朋友,我是为资本主义服务的啊!我是帝国主义的走狗。”他嘲弄地向波利索夫笑着。

“你是行家,”波利索大说。

“和你一样。”

他们的眼光相遇了,但波利索夫立刻避开。

“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拉思伯恩说,“告诉我,你是引么官衔?”

“我是演员。”

“当然,而且演得不错,‘人民艺术家,等等。但我问的是你的另一面、另一个角色。你演得是多么出色啊!"波利索夫依然毫无表情:“我不明白……”

“我想肯定不低,”拉思伯恩无情地继续说下去。“属于上层吧,向您致敬。有时我甚至在想……”他又摇摇头,“不,我想不会。”

“你想什么?”话一出口,波利索夫就意识到自己不该上钩,可当时忍不住要问。

“你的级别是不是比我还高。”

波利索夫没有理会。这时招待员端上第一道菜。

“希望你喜欢炒牛肝,”拉思伯恩欣赏着面前的菜盘。

“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烧菜放大蒜,不过味道很好。”

他喋喋不休地谈些鸡毛蒜皮的事。波利索夫反复朝坐在旁边餐桌上的一对夫妇看。这有多么荒唐:坐在饭馆里,谈着法国菜和酒,其实心里都明白他们是来于什么的。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们已经在圣约翰沃德的套间里了,拉思伯恩才不再演戏。

这套房子所在的街区昼夜24小时都有人把守,这些人都有良好的军容仪表。任何人进入此区都受到闭路摄像的监视。

他们在七层楼,但是看来与外界根本隔绝,拉思伯恩打开前门,把波利素夫领进会客室。屋内静悄悄,波利索夫突然意识到这套房间是多么寂静,外面的车水马龙一点儿也听不到。房间里有点防腐问的味道,没有人住在这里,看来就象牙科医生的候诊室一样。

窗户很大,津雕细刻,通向外面的阳台,不知为什么,波利索夫的脑海里出现一个人从30英尺高处掉到人行道上的景象。此处是否就是发生事故的地方,他们打算在这里把他处理掉吗?波利素夫看着拉思伯恩,心里想:难道这就是他葫·芦里装的药吗?站在阳台上看看景色,突然一推,就……

“好吧,”拉思伯恩说,喝了口白兰地,“书归正传。”

“好.”拉思伯恩笑了。“告诉我,你听说过斯凯尔顿吗?”

“斯凯尔顿?什么人?”

对方听了觉得好笑。“不是什么人,是个小地方,在坎布利亚,此地向北,十足的农村。算不上什么地方,可你在莫斯科的朋友对它很熟悉。对你们国家的所有广播节目都出自这个地方,这是我们国家的俄国节目广播站。”

“那又怎么样呢?”

“听我说完,”拉思伯恩说,在波利索夫对面坐了下来。“我说的广播是指英国广播公司的俄语节目。大约有千4百万同志收听这个节目,其实都是很一般的bbc货色,用这种破烂设备也只能如此了。”

波利素夫看上去迷惑不解:“我不明白。”

拉思伯恩站起来,手里仍然拿着白兰地,俯视着他说:

“朋友,你大概有时会认为这里是理想国。多年以来我们一直想设立一个真正有效的广播电台,斯凯尔顿有40年的历史了。他们企图在全国各地建起现代化的电台;萨默塞特、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镇、萨福克。多少年来他们一直想这样做。结果怎样你知道吗?英国是个民主国家,人们对难看的电台线塔和发射台十分反感。它们外型丑陋,破坏乡间风光,还形成噪声污染。因此我们只能停留在保持一所可怜的小电台的水平上。”他就象一个教授一样给波利素夫上课。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波利索夫问道,有些不耐烦了。

“很有关系,我的朋友。你知道,我们是有教养的人,有些人就不是,他们认为我们做的收效不大;他们相信自己能干得更好,而他们又得到设备与资金,他们设立起自己的电台,简陋,但效果不错。他们毫无君子风度,散布谣言、无事生非,根本不管官方的规定。可就是这样,它激怒了你们的主子。如果我可以用这种资本主义的字眼来形容你们的第五指导局的诸。至少佐托夫大校、巴甫洛夫元帅、拉平同志是这样吧!”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波利索夫一本正经他说。他要使这句话记录在案,至少他们会把它录下来。他肯定他椅子旁边的标准台灯里有个话筒正在录音。

“确实如此,”拉思伯恩笑了,他显得十分温和。“不忻怎样,听这个小小非法电台的人实在大多了,它叫‘俄国自由之声’。它播出的谣言开始散布开来。这不过象蚊虫叮一下,起了小脓疙,可你知道你背上要是有这种东西该有多难受。”

波利索夫翘起双退,这是有意做出的满不在乎的姿态。

他曾想不太失礼地打个哈欠,不过那样也太过分了。仗是个出色的演员,知道什么时候克制自己效果更好。

“好了,就是这样,”拉思伯恩说。他最后呷了一口白兰地,放下杯子。

“我还在等着呢,”波利索夫说,”还没说到我呢!”

“很简单,不是吗?你的上司决定要对‘自由之声’采取行动,这意味着进行渗透,如果一位著名的苏联演员叛逃,如果他成功地骗过对方,经过一段时间,人家就会问他愿不愿意对他的祖国播音,剩下的就靠他了……”

“白兰地不错吗?”

“五星白兰地,相当可口。”

“我可以来一杯吗?”

拉思伯恩显得十分抱歉的样子。“当然,真对不起,我早该请您喝点儿,我当时不知道……”他倒了一些,然后又加上那么多。波利素夫边喝边思索。最后他说:“美妙动听的故事,只可惜不能自圆其说。

我从来没有接近过任何这样的电台,我没有做过任何尝试与它发生关系;我被困在了修道院。因此你的说法讲不通,不是吗?”

拉思伯恩站在窗户旁边。

“要呼吸点儿新鲜空气吗?”他问道。“屋里有些闷,是吧?”

这是不是前奏?打开窗户?波利索夫看着他。

“不,”、波利索夫说,“我挺好,谢谢。”他的手又出虚汗了,他希望自己的脸色不显得苍白。

拉思们恩重新坐下。

“我的朋友,实际上是您还没有机会演那场戏,但您正创造条件,棚那个方向努力,准备迈出那一步。可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抢了这台戏,如果我可以用一个舞台术语的话。一次无心的谈话,我们的朋友斯蒂芬神父不小心泄露了机密,于是让这件事抢了先。”

波利索夫等着他继续说,他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他透露:你们指导局里的关键人物、使馆的头头列沃诺夫上校是我们的人。这可是莫斯科必须知道的事,十万火急,对吧!如果头头是双重间谍,一切都危险了,不是吗?

那么波利索夫同志如何举动呢?他是个行家,知道这是紧急情况,必须立即传递出去,不管冒多大风险。您正是这样做的,朋友。结局就是现在这样。”他笑容可掬地看着波利索夫。“对不起,戏演完了。”

波利索夫保待着尊严,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他的举止就象一个战士,一个冲锋陷阵而最终失败了的战士;他尽了力,没什么可感到羞辱的。

“我感到遗憾的只有一点,”他平静他说,“那就是我没能把情报送过去。我尽了全力,可你们埋伏好了,使我无能为力。”

这是拉思伯恩所期待的时刻,他事先做了准备,进行了练习。“情报已经发出,”他平静他说,“莫斯科已被告知他们在轮敦使馆有了叛徒。他们已经知道列沃诺夫的事。”

这太荒唐了,波利索夫心想,不可能!他是敌人,应该保护列沃诺夫啊!

“可是谁……谁通知莫斯科的呢?”他结结巴巴他说.“老渠道,莱斯莉;她已经发了您的情报。

”拉思伯恩自始至终十分高兴。

“莱斯莉?她不是被逮捕了吗?怎么能发报……”

一种可怕的预感开始出现在他脑海。

“莱斯莉很明智,”拉思伯恩说,”她知道我f临时可以把她处理掉。我们提出与她作笔交易,她同意了。”

“什么交易?”波利索夫低声问道。

“就是她发送您带来的情报,转告莫斯科列沃诺夫是个叛徒,”波利索夫几乎叫起来了:“为什么呢?”

“我的朋友,固为他不是叛徒。列沃诺夫上校是位忠心耿耿的苏联军官。您咬住了一个假钓饵。您给莫斯科的主子送去份假情报,起了多么大的作用啊!我们可不会阻止这份情报发出去……”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窗闩。“是需要换换空气了,”他说。

“你们知道他会采取什么对策的”波利索夫低声说。

“了解一些。”

“犹大!那个诡计多端的神父骗子……”

拉思伯恩举起手打断了他.“我敢肯定,他已经在请上帝宽恕他的罪过了,”他于巴巴他说。吓过,说实在话,您冤枉了他。他并没有要您做什么,是您自己上钧的。而且……”他停了一下又说,“您的上司欠了他的账,不是吗?”

他打开窗户,说:“到外面来吧!从阳台上看景色极灯,里真特公园的美景尽收眼底。”

“不."“呃,来吧!您真应该看看。”

拉思伯恩走过来,波利索夫慢漫站起,拉思伯恩拉起他的胳膊一起走到阳台;可是波利索夫没有观赏景色,而是向下看着地面。

“怎么回事?”拉思伯恩说,“是不是太高了?”

波利索大紧紧抓住扶手栏杆,拉思伯恩却目不斜视。

“不必担心,”他说,根本没有看对方,“您很安全。”

波利索夫心想:他现在不把我推下去,更待何时?

“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处理?”他说。尽管他努力镇定自己,声音还是有些嘶哑。

“晤,我们将把您关起来,要有几个月的功夫吧!我们要对您分析解剖,把您知道的情报一点儿一点儿地挤出来。

您会大吃一惊的,肯定会很有意思:解剖一个问谍演员——

或者该叫演员间谍?这将是难得的和值得的工作。”他拍拍波利索夫的肩膀:“不要这样愁眉不展,我们会照料您的:

吃的好,喝的好,还有女人,更不必说别的零星津贴啦!还可以想想……”

“想什么?”

“与此同时,您的工资在莫斯科照常积累起来.”他回到房间,波利索夫一个人留在阳台。

他根本不在乎,波利索夫心想,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跳下去,但我不会使他这样满意的。

他随后也进了屋。

“再喝杯白兰地吧!”拉思伯恩说。

但波利索夫想的是一个人,他的处决书正是由自己发送给莫斯科的。

格莱格松逐步习惯了单独生活。他采用多年前读过的一个原始记日办法:每天在狱室的砖墙上划一道,然后每7道之间划一连线。他没有几月几日的概念,但至少可以知道在狱中单独度日已有多少星期。

如今提审少了,夜里可以睡个通宵,不会有人把他叫醒。当然罗,电灯总是亮着。他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感觉:渴望黑暗,笼罩一切、排除一切的黑暗,在黑暗中他可以闭上眼睛,只身独处。当他想入睡时,强烈的灯光照在脸上,对此他仍然很不适应。

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后,阿纳斯塔斯不再半夜把他突然叫去审讯了。那些日子他们半夜把他叫醒(他本来睡得就不安稳),给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和指责。但是少校似乎失望了,因为收效甚微。

“你真傻,保尔,”他伤心他说。“帮助我们就是帮助你自己。你以为我喜欢这种审讯吗?我何曾愿意坐在这里,反来复去地提那些老问题呢?暖被窝里不是舒服得多吗?”

有时他就改变策略:

“你真以为派你到这里来的那些人现在为你担心吗?不要欺骗自己啦!即使你在臭牢房里吃猪食烂死。,人家也不在乎。你对他们没有用了,保尔!”

但是格莱格松就是不说他们想要听到的话。

阿纳斯塔斯要他在一份整整齐齐打好、放在他面前的声明上签字。

“你自己可以看出,”少校说,“这不过是对事实的实事求是的总结。"“你的意思是悔过书吧!”

阿纳斯塔斯看上去伤了感情,“保尔,你知道我不会骗你。这上面写的都是事实,不是吗?你伪装成旅游者,实际上是为你们的情报机构来执行任务的,对吧!你受命与这个国家的叛徒取得联系,然后把他们交给你的东西秘密转给你的主子,是这样吧?但是你被时刻保持警惕的我国国家安全机关当场拿获。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我不签。”

阿纳斯塔斯叹了口气:“你这样真使我为难,保尔。我的上司等着我拿出结果来。他们知道你是有罪的,指望我按照适当的法律形式拿出你的认罪书。如果我得不到一张由你签名的声明,对我就很不利。”

“那就硬一点儿。”

阿纳斯塔斯改变了调子。“审问你的不一定总是我,”他说。“还有别人。如果他们接过去,我可以跟你说,就不会这样体谅你了。充分利用我的好脾气吧!我的有些同事就是喜欢跟别人过不去,他们是这一行的专家。即使是我最恨的敌人,我都不愿意他碰上这些人。你懂吗?”

“非常清楚。”

“那么……”

“对不起,少校。这一套对我不管用。”

狱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之后,格莱格松的心又不够踏实了。或许自己应该签个名,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如果他们愿意,他们自己可以造出一张悔过书,谁能辨明纸上他的草草签名是真是假呢?

其实他知道这一套,来前在英国向他介绍过。如果出了岔子,抓住了他,将他审判,就会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中认罪,站起来仟悔,就象宗教法庭上的异教徒一样。

“只要不吐真情,要保命你说什么都行。可以编出谎话,提出些无关紧要的名字。除了实情以外,什么都可以承认下来。”

如今他独自蹲在狱室,对阿纳斯塔斯和他的手腕不禁忖之一笑。他最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克格勃提审员请求他不要坏了他的名声,因为他一向都是出成果的。

格莱格松知道自己这样做十分危险。既然他最终还是拒绝与负责此案的官员合作,他们将采用另一种办法使他就范、更为痛苦的方法。他试图想像下一步等待他的是什么,肯定是不让他睡觉,总叫他醒着,以致最后不得不签名出卖自己的灵魂,以换取几个钟头的睡眠。

叫他挨饿。目前给的饭食已经够糟的了,但至少还有“吃的。可能从现在开始,他们会让他吃得刚够活命,叫他一天比一天弱、一天比一天饿,直到最后他为了喝一碗爇汤,叫他干什么都成。

用刑?他不愿想这个。他知道,这方面他们的手段十分先进。他们可以用一百多种津巧的办法制造痛苦,这种痛苦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会为此动摇。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叫他偷偷带回轮敦的那个如此重要的胶卷到底是什么内容,他甚至不晓得跟他接头的到底是谁。他们什么都没跟他讲。

他们当初是这样对·他说的:“老伙计,毕竟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方便.”所谓“越方便”,就是更容易拒绝交待自己本来就不知道的情况。

然而事情的发展竟大出格莱格松的意料。

使他惊奇的是,有一天早晨醒来之后,他被带出狱室,来到监牢的另一个地方。他以为要开始给他用刑了,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而实际上来的是位理发师,给他刮脸剪发.医生给格莱格松检查了身体;而且饭食突然改进了:肉汤、蔬菜、黑面包、炖牛肉,叫人难以置信。

他们拿书来给他读,有俄国作家的英译本,甚至还有杰克·轮敦和狄更斯的儿本著作,还有迟到两日的《晨星报》,从轮敦空运来的。

这倒使他非常紧张不安。每次牢门打开,他都做好不测的准备,刀光一闪,那就是从他那里最后榨取的报酬,因为他知道,在这种行当中,没有不付代价的便宜事。

就在此时阿纳斯塔斯少校来访。这次他笑容满面。

“嘿,保尔,你气色很好,”他说,“照这样下去我想你很可能会发福的……”他拿起一本书:“这本书不错,不过要是你特别想读谁的著作,告诉我就行。”

“谢谢,”格莱格松说,大惑不解。

“吃的还可以吧?希望他们时常变换些花样。”

“少校,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阿纳斯塔斯吃惊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保尔?”

“突然对我的生活关心起来,吃的,读的、还有理发。

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不是野蛮人,我们关心人。”

他的脸色十分严肃,没有一丝笑容。

“调剂一下,是吧?”格莱格松说道。

“我们不能让你看起来骨瘦如柴呀!那样人们会得到错误的印象,”阿纳斯塔斯说。他拍拍格莱格松的肩膀,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祝你好运,保尔。”

门砰地一声又关上的时候,格莱格松还在捉摸这句话的意思。

第19节

如果列沃诺夫警惕注更高一些,那么他到达使馆时就会立即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他进去时门厅的卫兵没有向他敬礼,禁区走廊的值班员对他也视而不见。

列沃诺夫心中暗自记下此事,准备在下一次办公会议提出来,纪律不能这样松弛下去。

然而真正使他震惊的是,当他掏出钥匙准备打开自己私人办公室的时候,他发现门的锁已经开了。他的办公室本来属禁区范围。上校心里有数:他头天晚上确实锁上了门,他一贯如此;而这个部门以外的人无法进来——他自己办公室的秘密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他打开门,吉尔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剔牙。

“进来,”吉尔说,有意显得很傲慢,“我一直在等你。”

列沃诺夫办公桌上的怞屉全部给打开了,卷宗堆在地板上,文件扔得到处都是,墙上的格拉西莫夫的照片给拿了下来,书架上的书给扔了出来。列沃诺夫的办公室给弄得七零八落,每个角落都给翻遍了。

列沃诺夫一动不动地站着。“这是谁干的?”他平静地问道,对自己居然未失去自制力感到吃惊。

“有关当局,”吉尔自命不凡地答道。

“原来如此。”列沃诺夫的声调冰冷。他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

“你想跟谁打电话呀?”吉尔慢腾腾地间。他用牙签捅出个什么东西,正满有兴趣地研究它。

“给我接大使,”列沃诺夫说。突然他意识到线路断了。

“你在浪费时间,”吉尔洋洋得意他说。“电话我已经切断,在这个楼里你就别想再打电话了。”

“滚开,”上校说,“这是命令。”

吉尔咯咯一笑,这不是大笑,而是窃笑。“你下命令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

列沃诺夫不相信地看着他,然后说:“我要叫人把你赶出去。”

上校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吉尔一动不动。外面站着一个浅蓝色眼睛的人,挡住了列沃诺夫。上校不认识此人。

“克雷洛夫将把你拘留起未。”吉尔说,朝那个人点点头。

克莱伯对上校微微一笑,这是交给他的新任务。他们想让他离开英国,故而给他安排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和新的护照。如今他叫伊万·克雷洛夫,他将通过移民局的检查离开这个岛国。

“好好照顾我们这个同志,”吉尔给他下达指示,“他值得给予特别关照。”说罢他咧开嘴笑了。

列沃诺夫看着那人冰冷的眼睛,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死神。但是他仍然挺直了身体,冷冷他说:“我警告你,吉尔,半小时之内莫斯科就会知道此事。”

“他们已经知道了,”吉尔不再剔牙了。“听听代的忠告吧,同志!你的态度不是现实主义的,对于一个面临性质极其严重的起诉的人来说,这种态度不是愚蠢就是傲慢。你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因此只能解释为傲慢。”

“罪名呢?你发疯了。”

吉尔站起来,象法官宣读判决一样:“我必须通知你,寸良据中央委员会的指示,从现在起解除你的职务。我和克雷洛夫将乘下一班飞机把你押送回莫斯科。

“简直发疯了!”列沃诺夫叫道。他转过身去,但是克雷洛夫挡住了去路。

“我警告你,”吉尔高声说,“克雷洛夫带着武器。我不愿意设想你准备逃跑……”

“好吧,”列沃诺夫说。他尽力理清自己的思想。他一向以在紧急情况下保持冷静和现实的态度而自豪。“我的罪名是什么呢?”他问道,以争取时间,争取时间从这场恶梦中醒悟过来。

“你自己清楚。”

“我怎么知道呢?”他的声音十分坚定。“这一切都十分荒唐。我要求直接与莫斯科联系。”

“是莫斯科下的对你的逮捕令。”

“什么理由?”

“这套把戏实在可悲,”吉尔嘲弄他说,“当然是叛国罪,违犯了第64条款。”

对列沃诺夫来说,时钟突然停止不动了,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年代.那时他还年轻,一时不合政委的意,党就可以逮捕你。可那是好久好久、几十年前的事,当时是斯大林时代;如今情况不同了,肯定不同。证据何在呢?”列沃诺夫说,“这些谎言,我告诉你说,为此有人将要受到惩罚的。”

吉尔嘘了一声,"不要进行威胁,同志!这对你的案子没有好处。”他伸出手来:"把钥匙给我,我们将派人去你的住所,一切由他们处理。”

上校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把钥匙交了出来。

“看到我们国家的公仆被敌人腐化总使我痛心不已,”吉尔说道,一付道貌岸然的神态。“说实话,我并不幸灾乐祸。唯一使人感到欣慰。,是一个叛徒终于被押上了审判台,不过这对你的家庭来讲多么可悲。”

“见你的鬼去吧!”列沃诺夫咆哮道。

吉尔笑了。他不常这样,然而当对方开始崩溃时他总是感到高兴,你什么时候准备彻底交待,让我知道一下,"他满意他说。

其实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然而此时列沃诺夫想的是第64条款。此条款规定,触犯它的人将被判处死刑。

“这太遗憾了,”切恩说。

拉思伯恩心想:你的意思其实是“太尴尬了”,不过他没有说出口。

“你知道他们是多么讨厌这种事.”切恩接着说.他处境微妙时总使用暗语。“他们"指是楼上那些人,那些决策者。

“我们这个部门其实不必如此,”切恩接着说。

又是暗语。拉思怕恩从多年经历中已经能够听出来,他用“我们”、“这个”部门,意思是:不要以为你会平安无事,科林;如果事情声张出去,你也跑不掉。

“当然,我原来认为她绝对忠诚可靠。”切恩在定调子。如果上面追查,拉思伯恩就会被叫去作证;这是为了他好,切恩才告诉他怎么说,到时候他只要重复一下,问题就不大了。“我可以告诉你,我认为这是对我个人的胃犯。这个女人背叛了我。”

她也背叛了国家,老伙计。但这是一句旁白;表面上,拉思伯恩显得对切恩的话相当理解。

“我真不愿意想这件事对我们的形象所造成的损害,”切恩唠唠叨叨他说。“大标题,丑闻。本来新闻界就抓住我们不少把柄。白厅出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庞廷这家伙,那个打字员,他们那一伙;而让我们这些人背黑锅,太不公道了。还有美国人!”

“美国人怎么啦?”

“他们会幸灾乐祸,一发生这种事我们的朋友就会沾沾自喜."“他们自己也有污点。”

、切恩越说越起劲:“最糟糕的就是这件事败坏了我们的名声。我们两人多少年来工作一直忠心耿耿,埋头苦干、小心谨慎;可如今报纸上几个标题就使我们名誉扫地。”他似乎想到什么:“科林,这件事一定会上报吧:”听起来他极力想抓救命稻草。

“当然。”

切恩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通常都是这样,”拉思伯恩接着说。

切恩目不转晴地看着他。

“照惯例要对她提出起诉,进行审判,最后宣布判决。

这都是头版的好新闻。不过你要知道……”

拉思伯恩顿了一下,“还没有对她起诉。”

“什么?"拉思伯恩决定冒一点风险,把事情和盘托出:“我和.她作了一笔交易:她按我的指示行事,她继续为他们工作,不过送纷他们的情报是我提供的;作为对她的报酬,不对她起诉。”

切恩的嘴张开又闭上,象一条呼吸困难的金鱼。最后他唾沫飞溅他说:“不行!见鬼,我的意思是说,你没有权利……免去对她的起诉,我……上帝,最上层才能作这种决定:检察总长、内阁,你不能擅自……”

“我已经这样处理了,”拉思伯恩冷冷他说。

“你甚至没有请示我?”

“没有。”

“好啊!”切恩大喘了口气。“你就站在那里,这样……”

“不必见报,”拉思伯恩提醒他,”你刚才提到过此事。”

“如果他们发现……”

“谁会告诉他们呢?”

切恩把办公桌上的匕首拿过去,开始摆弄起来。

“你想把她作为两面间谍使用,送何情报?”

“我把她说服了,”拉思怕恩点点头说。“她别无选择,是吧?”

“行得通吗?”

“已经初见成效。”

切恩坐直了。“列沃诺夫?”

“完全正矾。她告诉莫斯科他是叛徒,为我工作。”

切恩把裁纸刀转来转去,最后说了一句:“你等于把他送上西天了。”

拉思伯恩耸耸肩。

就在此时,切恩暗自下定决心,早晚一定要把拉恩伯恩撵走。时机一到可以派他去负责其它某十分部的工作,甚至派驻国外。拉恩伯恩不在身边他会觉得更安全、更舒服一些。拉恩伯恩做事太无情,太独断了,他独自为政,这是切恩所不喜欢的,拉恩伯恩喜欢向己作决定,更糟糕的是,作了决定还不告诉别人。

“你知道谁接替了列沃诺夫吗?”

“不知道,”切恩说。

“安德列扬,”“啊。”

“从今天起,安德列扬是这个组代理头头。”

“青云直上啊。”

“吉尔真叫人摸不透,我想希姆莱见了他也会吃惊的。他毁了列沃偌夫,但看来挺喜欢安德列扬。是他作的决定。安德列扬现在大权在握,成了他们在轮敦的头号人物,”“看来你很高兴。”

“我的确高兴,”他本想说下去,又停住了口。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安德列扬告诉我的,”拉思伯恩说道,笑了。

海上天气预报很准:午夜过后不久下了大雾,能见度很低,黑暗中过往的船只仅能隐约可见,从附近的航道那里偶尔传来远处汽笛的回声和发动机隐约的、有节奏的突突声,但船只本身却看不见,象优灵一“样。

《冒险号》的航行灯亮着,舷窗、甲板和躁舵室也亮着灯。有人打开舱门时,里面的灯光便映出他的侧影。完全没有必要熄灭灯火。同诺克海旁停泊的其它地下电台一样,它也没必要将自己隐蔽起来。

尽管大雾弥漫,在苏联拖船《共青团号》的雷达萤光屏上,《冒险号》的位置显得很清楚。这艘苏联拖船很奇怪,上面打着商船旗,外表象艘渔船,但装配着特别的电子设备,必要时这艘船可以成为任何一支海军突击队的耳目。

它的船员也不是渔民。他们不着海军制服,不过这就是与海军战士唯一的不同之处。他们的纪律性、警觉性和服从命令的神速都显示出津锐部队的特征。其实他们正是这种部队。

《共青团号》驶过来时耍了一个小花招。没有保持无线电静寂,对一条“渔船”来说,那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故而无线电报照常来来往往,不过那都是无关痛痒的泛泛而谈,北约的无线电监听员愿意听的话尽可以听个痛快,因为都是些渔船发的那种报文。

《共青团号》驶离波罗的海之后,船长才打开密封的指令。他读后必须烧掉,因为如果不慎落人对方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船长读罢指示十分高兴。作为海军军官,他在这条船上指挥过多次秘密行动,但大都是进行监视活动:尾随北约钡只,海战演习时在一旁观看、偷听它们的电台、研究它们的策略。这些虽然重要,但他觉得这种间谍行动单调无味。只是有一次,一艘美国航空母舰上的几架喷气式飞机向他的小船愤怒地低空掠过,进行威胁;但一般情况都是它们看到《共青团号》时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如今他终于可以进行一次小小的军事行动了,他要叫它们尝尝自己的厉害,只要他的船不被抓获就行。因此他十分感激这场大雾。情报人员当然并没有什么功劳,但如果是他们安排这次行动的话,那么安排在今晚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把任务告诉大副以后,对方吹起口哨。

“有点冒险,离英国海岸只有20英里。”

“17英里,”船长纠正他。“挑几个人。”

“让他们自告奋勇吧。”

“不行,”船长坚持说。“你必须挑选最能胜任的那些人。我要的不单单是爇情,我要的是最合适的人。”

挑出了四个人。他叫他们把自己的姓名标签拿掉,去掉任何可以表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他解释说这是以防万一。

船长曾告诉过大副:如果出了漏子,他们的尸体漂上来,英国人不是傻瓜,他们会知道这四个人是俄国人,可就是没有办法证实。

四人听罢命令细节,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是第一流的海军突击队员,从海军的特种旅调到拖船上来的,但也都第一次接受这种命令。

此时在《冒险号》上,“俄国自由之声”的首次夜间广播已飞入空中。如今它每晚广播两次。朱里博士预计,不久的将来即可达到每小时一次。

伍迪正在无线电机房值班,其他三人在自己的床铺上休息。夜间此时只需一人保持机器正常运转。伍迪知道如何转旋钮、按电钮;他对这套设备了如指掌,闭上眼睛也能躁作。

下一次播音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已就绪,磁带已放好。离播音还有45分钟。伍迪打了个哈欠,随手翻翻《花花公子》,他已经看过两遍,连正中间的大幅照片也已经看厌了。他站起来,伸伸懒腰,打开机房的门,来到甲板上,吸点儿新鲜空气可以保持头脑清醒。

他没有发现有两个橡皮筏朝《冒险号》划来,也没有看见上面有四个人,戴着只露出两眼的帽兜,穿着黑色的运动外套。伍迪感觉到的只是冷气,大雾遮住了一切。他回到机舱,关上门,从爇水瓶里倒了杯咖啡,味道糟极了。他看看电子钟,今晚时间过得特别慢。他心想:他们广播的这套东西真有用吗?那边会有人收听吗?

那四个人爬上了《冒险号》,伍迪全然没有听见。他们无声无息地向前移动。机舱门打开时,伍迪听到了。

“怎么回事?”他叫道,头都没有回,“睡不着吗?”

四人中有一人开了枪,他用的是马卡洛夫式9厘米手枪,但看来比一般的这种型号要长些,因为在枪管里安装了消音器。他连击三发,噗,噗,噗,伍迪的脑浆溅到了船舱的控制台。

开枪者作了个手势,其他三人(也都带着武器)钻到甲板下面,只有迈克闻声惊醒,看到向他开枪的人,不过也只是两三秒钟的时间。而后他的脑袋就开了花。戴夫和柯利被击毙时还在梦中,永远也下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四人谁也没有讲话,但对自己的任务都十分清楚。其中两人带着防水的提包,他们到船的各部放置好黑盒子。四个人根据自己的手表协调好时间,然后打开盒子的电门。现在,每个盒子上的定时器旁的小红灯都亮了。

然后他们在甲板上集合,组长发出信号,四人不声不响地又迅速爬上系在船边的两个橡皮筏,奋力划走,消失在雾中。

半小时之后,突袭小分队回到了《共青团号》,船长祝贺他们顺利完成了任务。拖船已向东移动,它没有发报汇报任务已经完成,以后将作口头汇报。

一小时之后,隐在大雾之中、载着四首尸体的《冒险号》爆炸了,一时火光耀眼、震耳欲聋。根据事先津心的筹划,在船的关键部位放置的四枚炸弹,准确地同时爆炸,把它炸了个七零八落,一命呜呼。

“俄国自由之声”从此永远消失了。

“放屁!”杜普里骂道。

切思缩了一下身子,美国人有时真粗鲁。我根本不信这一套,其实你也不信,”杜普里接着说,“别想愚弄我!”

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们很难讲文明礼貌,切恩心想。他极力想以外交官的口气讲话,可对方的情绪依然如此,任何客套都没有必要了。

“早晚总会出事故的,”切思温和地说,“它本来就破旧不堪,需要修理,船上的人又不大懂行。是这样吧?”。

杜普里用手指打了个桩子,说:“于是它就那样爆炸了,是吗?”

“可能是船上的厨房……或者是油罐……”切恩不肯定地说。他开始感到事情烦人了。

“算了吧!”杜普里根本不信。“帮帮忙,给我说实话吧!”

切恩语气不大自然他说,“好吧,我们认为——这也是我们向‘联合委员会”报告中的结论——发生了意外爆炸,船身被炸开,尔后沉没、遗憾的是船员一个也没有活下来,我们派出救生艇,还派了直升飞机,可什么也没有找到。”

“说起来倒容易,”切恩眼睛一眨:“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跟诺斯伍德联系过了吗?”

切恩坐得笔直:“诺斯伍德?”

“对呀!北约的海军指挥部。它们一直在追踪一艘苏联间谍船,就靠近岸边,”“嗅,”切恩不露声色。

“你当然不知道啦,”社普里讽刺说,不给切恩留情面。“能见度很差,可他们还是用雷达盯上了这艘拖船,想不出它靠海峡这么近来干什么,没什么可刺探的呀:没有军舰、也没有搞演习。”

搞拖延战术切恩十分在行:“我还是不大明白……”

杜普里把身子向后一仰,靠椅发出吱吱声。他盯着切恩说:“你的意思是说纯属偶然?这条俄国船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就靠在领海外边,恰恰挨着电台那条船;而电台船又不知为什么突然爆炸了。”他冷笑一声接着说:“你的意思是诺斯伍德没告诉过你们?海军没有向你们通报过拖船的情况?上帝!你应该好好提醒一下你在国防部的同小们,我的老朋友!”

切恩心想:这人越来越放肆了。不过他还是控制仕n已,只是问道:“那么你觉得这其中有联系?”这样说比较好,听起来似乎他以前没有想到。

“很有可能啊!你不这样认为吗?”语气挖苦至极。其实这正是杜普里想让对方领略的。

“这个看法值得考虑,”切恩若有所思他说,似乎打开了新的思路,其实他的保密柜里放着海军的报告,诺斯伍德甚至已经识别出那只拖船是《共青团号》,雷达一直追踪着它。海军的报告还指出:爆炸柞常强烈,一切灰飞烟灭,找不到任何残骸。它表明这不是偶然事故,实属人为。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杜普里问道。

切恩等他说下去。

“我认为,你们对事情这样了结十分满意,你们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打发出这个属玩意儿。你们一开始就不愿意看到自己家门有这么个东西。这样,那些人就帮了你们的大忙。对吗?”

切恩想:上帝啊!这些美同人全不懂外交,何必直说呢?意会不就可以了吗?难道他不了解有些话以不直说为好吗?这白痴不会蠢到等着我承认他是对的吧?为什么搞得大家都很难堪呢?

“当然不对,"切恩平静他说。“远远不是这样,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有好一会儿,两人在美国驻英大使馆四层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对着面,好象是两个演员在等着下一句台词的提示。

接着,杜普里笑了。他说道:“该吃午饭了吧?到楼下食堂去怎么样?那里的汉堡包还行。"不错,切恩心想,现在有点外交官的样子了。

“其实,”他说,“为什么你不到我那个俱乐部去呢?

你肯定会喜欢的。我想今天是……”他看了看墙上里根总统肖像旁边的月历,“啊,对了!今天是烧牛肉。”

于是二人同车离开格罗夫诺广场。

“你收听过那个该死的电台的广播吗?”杜普里问。

“从来没有,夜晚我睡觉。”

第020节

在哈利街一所红砖房前,安德列扬按了第三个门铃。一位身穿白色外衣的招待员开了门。她满头金发,但是没有怎么涂脂抹粉,人看上去很干练。

“11点钟的约会,”安德列扬说。她点点头。

“在三层楼,”她说,领他走到电梯。

他按了第二个电钮,老式的电梯开始费力地向上爬。到了三层楼,安德列扬走出电梯,楼梯平台处只有一个门,他推开进去。屋里排列着很多书,有一张办公桌,一个沙发和两把手扶椅。拉思伯恩坐在办公桌后面。

安德列扬追去时,拉思伯恩站起来,伸出双手:

“老朋友,”他说,“久违,久违,”他双手紧紧握住安德列扬的手,把他领到一把手扶椅前坐下,自己则坐在沙发上。

“你知道我迟早要来的,是吧?”安德列扬说道。

拉思伯恩点点头:“当然,我们两人都知道,”他四下看看:”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不错,布置得很好。”

“没有布置,”拉思伯恩纠正他说:“其实这是一位有名的津神病学专家的诊所。他有时……呢,也为我们办点儿事。我今天借用了这地方。楼下是一位杰出的牙科大夫;楼则有一位妇科医生,在初进社交的女流中颇负盛名;我们楼上是皮肤病专家。要去哪里请自愿。”他停了停接着说。

“这样,万一有谁问起来,你可以告诉他们,你到哈利街去看牙了。”

“我们的人不会问及的。”

“啊!对不起。可能我想错了。我原以为如今你在使馆的地位提高了,你如果不在,容易引人注意……”

“侦探小说你看得大多了,”安德列扬笑道,但笑得很不自然。

“好,那么我们就可以放松一些了。”拉思怕恩看着办公桌上的花瓶又说:“谢尔盖,这次谈话不准备录音。不过如果你想录,也可以安排。”

安德列扬耸耸肩。

“怎么样?”拉思伯恩说。

如今时机已到,但是很奇怪,安德列扬反而觉得有些紧张。其实他已经在心里排练过,知道每一步该怎么说,但事到临头却仍然不易。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他说。

“不知道,你必须自己对我说。"这时安德列扬知道,拉思伯恩一直在扯谎。其实录音器一直在开着,安德列扬倒也并不在乎,他已走得很远,不能走回头路了。他们可能都给他拍照过了,或许就在电梯里。

“我想过来,”安德列扬说。

“到我们这边?”拉恩伯恩把安德列扬的意思补充明白。“你想加入我们这一边。”

“是的”"当真?"安德列扬淡然一笑:“否则我会在这里吗?"拉思伯恩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我感到吃惊,谢尔“为什么?”“因为你刚刚被提升,我原以为你会由于地位提高而高兴,这毕竟是个很重要的工作。”

安德列扬眼光避开:“你知道列沃诺夫出了什么事吗?”“听到一些……传闻。”

“干这一行就是这样,可不是挂挂名而已。”

“噢,得了吧!你太夸张了。现在不是贝利亚时期,时代已经变了,斯大林的清洗时期已经过去。有人被开除,有人被降职,但不会被枪毙了。”

“不会吗?”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拉思伯恩点点头。他俯身向前,拿过一个笔记本,用银色铅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我作些笔记你在意吗?”

“请吧!别客气。”

拉思伯恩笑了,然后突然问道:”为什么?”

安德列扬皱起眉头:“为什么?于嘛要问‘为什么’?

我不明白……”

“为什么你想叛逃?”

“我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这边的一个人。”

“玛娅!”拉思泊恩平静他说。

“你知道?”当然.

拉思伯恩点点头,象一个玩拼板游戏的人最后终于把所有的小块拼起来一样。“她如今在美国。”他说。

“我知道。我也想去那里,和她在一起。”

“这么说你想叛逃到美国啦?”

“不,我主要是想和她在一起。如果这意味着非上美国不可,我就去美国:同样,我也可以在英国,我很喜欢这里.”拉思伯恩微微一笑。

“但是,”安德列扬接着说,“如果必须的话,我就去美国。”

“告诉我,如果她回到苏联的话,你怎么办?”

“我们还是在现实的范畴内来讨论问题吧!”安德列扬冷静地说。

他等着对方的反应,可是好人一会儿,拉思伯恩只是盯着他看,最后说:“好吧。”他把笔记推到一边,又把银色铅笔插到内衣口袋里。“作一笔交易。"安德列扬突然觉得空虚起来,一点也不感到兴高彩烈、不感到得意洋洋,他成功了,但又有些不踏实,能有这么简单吗?“你的意思是说你同意了?”

“是的,”拉思伯恩点点头,“欢迎你过来。"他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俯下身,打开酒橱的门,拿出一瓶苏格兰成士忌和两个酒杯。“恐怕没有伏待加,”他说, “他不存放那种酒。可是这件事值得庆祝一番,苏格兰威士忌也还合适,是吧?”他把两杯都斟上,递给安德列扬一杯。“为未来于杯,”他说道,与安德列扬碰杯。

“上次我们喝的是矿泉水,”安德列扬提醒他。

“你的记性真好,”拉思伯恩说道,带着他那淡然的笑容.他们默默地喝着,然后拉思怕恩说:“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们现在还不要你过来。”

安德列扬怔住了。他紧握酒杯,本来他喝罢成士忌浑身发爇,如今一点儿都不觉得温暖。

“我们希望你继续在大使馆目前的职位上干下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得不时地就我们可能感兴趣的问题提供些信息。”

“给你们当间谍,”安德列扬的声音有些嘶哑。

拉思伯恩做了个鬼脸:“呃,别那么说,我们之间不用那些字眼。不是的,你不过是使我们了解最新情况,告诉我们事态的发展:谁在于什么,也许还有莫斯科中心的意图,诸如此类,其实很简单,”他喝了一口威士忌又说:“你当然不能鲁莽行事,不能偷、不能在阅文室抄,他们会通过那个小文件架监视你的。要靠你邢好记性。”

“不行”拉尼伯恩几乎是自言自语他说:“我以为你刚才的意思是想叛逃。”

“是的,不过……”

“那么,你过来之前得给我们出些力呀!就算是买个通行证吧!”

安德列扬知道这是什么游戏,他可以画出草图来,他晓得这游戏如何进行,而且心里明白:他别无选择。

“要多久呢?”他低声问道。“干多长时间我才能过来呢?”

拉恩伯恩耸耸肩:“不长,可谁能说准呢?一年?两年?”他的目光严峻。

“一……年,”安德列扬重复说,“两年……”

“那是在安全的情况下,”拉思伯恩叫他放心,“如果有任何蛛丝马迹说明他们盯上你了,我们当然立即把你撤出,你就可以开始与可爱的彼得罗娃小姐在一起过美满生活了。顺便提一下,她如今在加利福尼亚,听说正在海滩晒太阳呢!”可是安德列扬正紧抓椅子扶千,象个罪犯在被告席上一样。

“现在!可我现在就想过来,”他叫道。

“大早啦,也太快了,谢尔盖,良机不可惜过。他们已经交给你金库的钥匙,我们也应该弄点东西来。我们可不能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

“交易可不是这个,”安德列扬说道。

拉思泊恩以满意的腔调说:“恰恰相反,交易就是指这个。”

不知哪里的一只老式闹钟在嘀嗒作响,它开始打点,表明分计走到了30分。

“如果我拒绝…··”“那就没有交易,”拉思伯恩耸耸肩。然后他看看办公桌上的花瓶,安德列扬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好吧,”安德列扬说,声音嘶哑、舌头发硬、口发干。"好吧.”“好极了,欢迎你到我们这边,”拉恩伯恩说着站起来,安德列扬也站起来。他觉得自己好象整个地垮了,就象一个人犹豫多次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往游泳池一跳,却发现池内根本没有水。

拉思伯恩伸出胳膊搂住安德列扬的肩膀。“你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老朋友,真的。你会得到报偿的,包在我身上。”他满面笑容。“好吧,”他接着说,一面把他领到门口,“不要担心,我们会与你联系的,我们会指定你的接头人,会安排好一切,交给我们好啦!你要象往常一样。噢有一件事……”他停下来,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笑容、没有温情,脸色严峻:“其实不需要我提醒你,谢尔盖,我知道你不会因此见怪千我,因此我还是要说:可不要失去理智,比如说耍两面派,不要出卖我们。因为如果你真的那样愚蠢,恐怕我们就不得不把你额外的活动告诉你们的人了。从今以后,你属于我们。相信你理解这些。”

此时安德列扬明自了:他为谁工作,“他们”还是“他们”,本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一路货,他们定下的规矩一样,奉行的哲学也一样。”我明白,”他低声说。

“当然你会明白,”拉思伯恩说,他的脸色又恢复了常态,笑容可掬,“上路之前再来杯威士忌怎么样?”

安德列扬摇摇头。

“你知道,其实用不了很久,”拉恩怕恩说,“而且你要想想,你将会和她在一起,这是有盼头的,对吧?”他拿出一包火柴,塞到安德列扬手中:“拿着,里页有个电话号码。只有在紧急情况下、真正出了漏子时再用它.脑子记下这个号码,千万别忘掉,然后把火柴仍掉。”

他们已经来到门口。“你开始了新的生活,谢尔益,一个新的开端,祝你走运。”他打开门。“坐电梯下去吧,按电钮就行。”

听他讲事情如此轻而易举。他关上门,孤独感一下子笼罩了安德列扬。

他乘电禅下来,穿白色外衣的招待员已等在门厅。

“约好下次再见了吗?”她问。

“是的,约了下次再见,”他一口到使馆就立即到办公室,独自工作了半个小时。

然后乘电梯来到地下室。

密码室没有钢窗,始终有两人在里面,下会只有一人单独留在里面的时候。门一直锁着,蜂音器一响,其中一人就通过窥视孔向外看。不用任何通行证或徽章,只凭认人,看人的面孔。这间屋子使馆大部分人从未来过,但安德列杨属于可以进入的少数人之列。此时他按了峰音器,窥视孔后出现了一只眼睛,尔后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房间没有空调,但仍感气闷。人走到里面就觉得与外界隔绝。很难想见,在它的墙壁外面不远的地方就是肯新顿花园,孩子们在玩耍,模型船在园里的地塘航行。可这里却是另一个世界。

狭长的灯光从顶棚照射下来,室内大部分地方放着峦码机和电子设备,还有装配着特种锁的两个文件柜,以及一个保密柜,尽管有空气从外面进入,房间仍有些陈腐的味道。

可能是由于室内始终有人的缘故。

值班员身材细长,留着短发,上身穿翻领毛衣,下身着灯芯绒裤子。他是军人,派驻轮敦,另一位值班员也是如此。密码室人员的生活自成一体,与外界隔绝,他们从不单独外出,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比其他人更经常地受到监视。这种工作很劳累,在班12个小时,歇班12个小时,每周6天,天天如此。。独自坐在房间里,与外界毫无来往:破密、加密、核对、再核对,往往又不知道电文究竟是什么内容。

他们可以吸烟、下棋和喝茶;但不允许睡觉,不允许与外面通电话,只能与隔壁的无线电室发生联系,他们处理的电文就是由那里接收或发送的。那里的工作人员也有同样的严格制度,他们也是军人,经过津心挑选派来的。

“把这个加密,”安德列扬把一张折叠的纸交给值班员。

对方接过纸条,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把时间登记下来。

“这是急电,”安德列扬说,“用特别密码,发给局长本人。”

用特别密码,发给局长。值班员心想这一定是要事。他的同事抬起头来,似乎也很感兴趣。

译电员打开纸条,连读两遍,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您把这个发出去,同志?”他问道。

“就照这样发。”安德列扬点点头。

译电员犹豫了。他没有资格对发往中心的任何电报提出质疑,列常驻小组发出的电报尤其如此,特务行动神秘莫测。不过这份电文……

“他们可能要求重新核对,”译电员说。他可以想橡得山这份电报会引出怀疑,莫斯科想弄确实:这份电报是否真就是那个意思。

“他们不会怀疑的,”安德列扬很有把握他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收到?”

译电员又看了挂钟一眼。

“如果我们处理好后马上就发,半小时之后莫斯科就能收到……”

“抓紧去办吧!”

译电员把记录本推过来,他在上面已登记好时间。

“同志,请您签个字……在这儿,就在条目旁边,”他指着那一行说。

安德列扬眉头一皱。“为什么?通常没有这个手续。”由于电文的性质,”对方抱歉他说,“万一有人问起好查出处。”

安德列扬签了名。

“我们马上处理,”译电员说。他干这一行经手过许多奇怪的电文,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内容。

“好!”安德列扬说。“抓紧吧!”

他离开译电室,门在他身后锁上了。

安德列扬很难责怪那个译电员的反应,毕竟不是每天使馆都有人通知莫斯科,说他已经投靠敌方了。

出租车停在福特纽姆外边,安德列扬下了车,付过钱,站了一会儿,回忆起他和玛娅·一同走过这里的日子。

他现在能想见:她那茶褐色的头发、充满诱惑力的眼睛、性感的嘴唇在向他微笑,他多么希望得到她啊入他们的分离并没有使她更远不可及;他一直想念着她,听到她在黑暗中对他的耳语,感觉到她拥抱的温暖,闻到她的芳香……

但现在他必需考虑其它事情。他等着红绿灯变换,然后穿过马路,来到皮卡迪利大街另一边。尽管他极力不去想,她的形象总是出现在眼前:伯灵顿拱廊、商店的榻窗、她看到花花世界时那种兴高彩烈的样子。

安德列扬步行到多佛衔,极力不去想她,至少在目前不想。保持清醒的头脑十分必要。

他走进苏联民航办公室,来到售票处。一位苏联使馆工作人员拜访自己国家的民航,询问去莫斯科的航班,这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了。

坐在计算机终端的姑娘对他莞尔一笑。

“您有事吗?”她用英文问。

“我有个约会,”安德列扬用俄话讲。

同在民航工作的其他女子一样,她也是苏联工作人员的家属,丈夫是驻在海格堡的苏联贸易代表团的成员。她看看记事牌,然后点点头。

“是的,安德列扬同志,”她说,“请这边走,”她领他走到售票处的后面,敲敲门。

叫安德列扬进去的那个人当天早晨刚抵达轮敦,而且要在24小时之内返回莫斯科。他旅行时持特别护照,名义是民航办事部的经理。此行目的:对民航轮敦办事处的例行巡视。没有任何东西能表明他实际上是位少将。局长收到安德列扬发给他的密码电报之后专程前来。

他身居显位、手握大权,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安德列扬晋见时身着黑色外衣。这位将军可不能等闲视之。

为莫斯科的贵宾津心准备了这间办公室,墙上贴着广告画,介绍苏联的游览胜地。

“请坐,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将军说,这是个好兆头。

安德列扬在一张玻璃桌旁坐下,桌上有个伊尔民航机的模型。他在椅子边上笔挺地坐着,这是出于礼仪。他观察着将军的脸色,但又极力不使对方发觉;然而高颧骨上面的一双黑眼睛不露神色。

“你是在玩危险的游戏,这你清楚,”将军单刀直入他说,没有更多的客套。

“我明白,将军同志。”

“如果出了岔子,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你知道,我们自然会尽力而为,但是没有把握。”当然.

“可是,”安德列扬耸耸们,谨慎地苦笑着说,“改变主意为时已晚。”

话音刚落他立即意识到不该这样说。因为将军并没有报之一笑,面部依然毫无表情。

“两面间谍冒双重风险,”将军怞动着鼻子说。“如果我是你可不这样做,我的朋友。”他盯着安德列扬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对方的心灵。“你可以在某些时候欺骗某些人,tht‘可能一直欺骗所有的人。他们是不是这样说的?”

“是的,将军同志。”

将军从自己剪裁合体的制服上掸下一粒灰尘,其实这灰尘谁也看不见。

“我到这里来专门为了消除自已的疑虑。我要好好看看你,看看准备采取这利,行动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德列扬不安地动了动身了。

“看着我,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的眼睛盯信住他的眼睛。

“你认为自己可以平安无事?”将军问道.“希望如此,否则我就不走这一步了。”

黑色眼睛仍然盯着他,“他们相信你?他们认为你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安德列扬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安德列扬咽了一下口水,“因为彼得罗娃那个女人。”

将军的眼晴一闪。“明白了,这就是他们给你的报酬?"“如果再想见到她,这忧是他们的条件,我为他们效劳。”

将军俯身向前。“她值得你这样吗?她对你这么重要吗?"“她很会床上那一套,”安德列扬粗鲁他说道。

“其他女人也如此,同志。”

“我知道,但他们认为我已经被这个女人迷住了。”

“是真的吗?”

“我喜欢和她睡觉,但不会为她出卖祖国。”

“好,”将军点点头,”这就是我所希望听到的。我相信你,当一个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是不会这样说的。你是现实主义者。好极了。”

安德列扬没有讲话,思想开了小差。

“我离开莫斯科之前,又看了看拉思伯恩这个人的档案,”将军说。“这人不可低沽,他诡计多端,无所不用其极,你一定是表演得很象回事才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但仍然不可大意,他会监视你的每一行动。”

“我知道,”安德列扬低声说,他想了一会然后说:”您希望我怎样行动呢?怎样我才能最好地发挥作用?”

“很简单,”将军伸山左手,掰着五个指头说道:“第一:继续你在使馆的职务,代理小组组长,他们很看重这一点;第二:每隔一段时间,向他们提供我们为你准备的材料和情报;第三:随时向我们报告他们想了解什么,弄清楚他们其它的情报来源:第四:不要让使馆其他任何人知道此事,任何人都不行,你懂吗?第五:只能相信我们,直接与我们联系。我们将给你一个特别代号。都清楚了吗?”

“我要这样干多久?”安德列扬平静地问。

“直到我们说‘到此为止’.”将军说罢又觉得此话过于无情了,他已经注意到安德列杨的表情,“只要还行得逼吧,我的朋友。一年,也许两年。”他耸耸肩。“谁能说准呢?但是请放心,我们会关照你的。一旦我们发现你处境危险,我们会警告你,把你撤出来。”

安德列扬差一点儿笑出来。事情如此荒唐,听起来将军和拉思伯恩一个腔调,下达的是同一指示:继续于你的职务,给我们当间谍,一、两年优行。不要担心,如果出了岔于,我们会关照你。

“还有一点,”将军接着说,“我不说你也清楚。这件事非同儿戏,可不能有什么想法。”

“想法?”安德列扬重复了一遍,他希望给人一个天真、单纯的印象,但是他知道很似清楚将军会怎样解释,内心里觉得不寒而栗。

“要十分清醒你站在哪一边,”将军在说,“不要以为我们对你的一举一动、一育一行不清楚。你是在玩火弄险,同志,我提醒你,不要烧着自己。不要忘记你的职责,不要忘记你的义务。不管怎样说,你总不会让你的家庭失望吧!想想我们在祖国的亲人吧!”

果然来了,威胁、警告.“他们时刻在我心中,我的将军。”

“好、那你就不要出任何差错。”

然后,和前次拉思伯恩一样,将军也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不过这次是伏特加,不是苏格兰威士忌。他每杯给倒了一些,戈尔巴乔夫的戒酒令被置之不理了。将军递给安德列扬一杯。

“为你的健康,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他举起酒杯,与安德列扬碰杯。将军同一个部属如果有所亲爇,也莫过于此了。他头向后一仰,伏特加一饮而尽,随即又将酒杯斟上。

安德列杨觉得很有意思:他们,将军和拉思怕恩,都喜欢用饮酒的方式表示敲定一件事情。

“至于技术性的安排,”将军说,“我们会给你下达具体指示的.保密当然最为紧要,别人不能知道,记住:任阿人都不能。只有我们知道你的秘密身份,连大使都不能让他查觉。”

“明白。”

“你当然会告诉我们与他们怎样联系?”

安德列扬想起那包火柴,“当然."将军赞许地点点头。“祖国会感激你的,我敢肯定,她不会忘记你。你的亲人终归有一天会为你自豪的。”

又是提醒……

将军放下酒杯。“祝你走运。”

安德列扬僵直的立正。

“谢谢您,将军同志。”

将军伸出手。“我们会把你放在心上。”

他握手很有力,俯心十足,叫人宽心,跟拉思伯恩握手时一样。

实际上,这是谁的手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他究竟背叛了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列了外面街上,安德列扬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不管要他做什么,他忠于的将只有他自己。

还有玛娅。

他们根本谈不上谁背叛谁,因为他从来就没对她抱什么幻想。但是他想她、他需要她,而.付他一定会得到她,不管需要多长时间,不管道路多么曲折。

至于其他人,那些真相大之后会骂他叛徒的人,他们是活该!

对安德列扬的监视报告特别到他离开皮卡迪里苏联民航办事处时,看起米神采飞扬。

拉思伯恩头一天晚上乘飞机抵达柏休,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今天午饭前他就可以飞回轮敦,很可能用茶时他又坐在彼得大帝街的办公室里了。当然,如果一切进展顺利。

他们清晨6点40分到达格林尼克桥,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刻钟。拉思伯恩和联络官把车停在卫兵岗亭边上,下了车,其他人留在车中。

现在他的表是6点51分,预定7点准时开始。边防卫兵给他俩每人倒了一杯咖啡,在冰冷的清晨,拉思怕恩对此十分感激。搪瓷杯上有缺口,但咖啡是爇的。

“他们想必已经到了,”联络官看着桥对面说。拉思伯恩可以看到对面有两、三个穿军装的人,仅此而已。“可能在哨所后面,”联络官补充道。

“真他妈的冷,”拉思伯恩说,紧握着杯子。

“是吗?”看来联络官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他不时地朝桥那面观望。

“他们将向桥中间走来,我们迎上去,互相确认无误,然后各自在桥中央停下,进行交换,再回到各自领土。”

“我知道,”拉思伯恩不耐烦他说,“这些我们已经讲过了。”

联络员似乎屈尊地转过头来。“再讲一遍也没有什么坏处,”他冷冷他说,“我们毕竟不希望这种事出岔子,对吗?”

不要以为你们这里处于第一线就摆出教训人的架式,拉思伯恩心想。

“真有意思,”联络员没话找话说,“总在这座桥上。

我在剑桥上学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交换人质了。”

“真的?”

“是的,”联络官说,眼睛凝视着东方。他拿出一盒香烟,请拉思伯恩吸,后者摇摇头。“埃伯尔在此交换时,我正在宿舍吃烤饼呢!我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我根本设想到……

那是1961年吧?”

“1962年2月。”时间过得真快,”他点着烟,拉思伯思对这位联络官的印象不佳。纳闷的是谁把他招来的,他太年轻,也大自负了。拉思伯恩忽而又想:上帝!或许我干这一行时间太长了吧,怎么所有的警官看起来都那么年轻呢?

“啊!“联络官突然说,“开始了。”

在本周被处决了,因为进行了反国家的活动,我以为你已经读到了这条新闻。”

波利索夫面如白纸,一但他没有讲话。

“他们没有公布细节,但显然他受到军事法庭的秘密审判。这就形成一个有趣的局面,是吧?你口国后如何对他们讲呢?永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误传假情报,使祖国一位忠实的公仆寒冤而死,还是只字不提,陶醉在曾发现一个‘叛徒’这段光荣历史的幸福回忆之中?”拉思伯恩耸耸肩。“当然这由你决定,可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就会只字不提,保命要紧,你说不定还能捞个勋章戴戴呢!”他宽厚地对波利索夫笑笑。此时波利索夫恨透他了。

他们来到岗亭。

“好吧,”联络宫说,“你们开始走吧!”

拉思伯恩和波利索夫漫慢走上桥面,开始向对面走去,在桥中央停了下来;有两个人从对面走来。双方在桥正中央面对面地站着。

拉思伯恩认出了格莱格松,他看起来变化不大。他们给他剪过发,如今头上长出了短粗头发;但他确实是他们给拉思伯恩看的那张照片上的人。那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特点。

他原来是个助理研究员,参加旅游团旅游时在列宁格勒被捕,奇怪的是,就是这位不知名的人,外交部却千方百计地想弄回来。

这种交换通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件,很少公开宣传,被交换者并非核专家、外交家、或者是轰动一时的大间谍。

他们不是明显,只是配角。

他们把格莱格松喂胖了。但走在克格勃旁边,他看上去仍然脸色憔悴,眼睛凹陷。狱中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

克格教官员伸出手,波利索夫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只是对视而笑。唯有拉思怕恩依然毫无表情。

格莱格松站在拉思伯恩身边;波利索夫把背朝着他们,他一言不发,也从未回头,与克格勃护送者开始向桥的另一端走去。

”欢迎你回来,”联络官爇情地对格莱格松说,握住他的子。拉思伯恩对联络官突然表现出来的爇情相当吃惊。”很久没见到你了,保尔,不过,回来就好,”格莱格松在严寒的清晨有些发抖。“真痛快,”他喘口气说,“你知道,我有时真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不必担心,”联络官说,“我们一直在设法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弄回来。”

“你们知道事情经过吧?”格莱格松看来有些焦虑。

“你们知道我是怎样被捕的吗?”“现在不谈这个,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们没有理会拉思们恩,而后联络官似乎突然想起他还在身旁,就说:“如果你和我们一起走,我们可以送你到但姆普霍尔下车,”“谢谢费心,”拉思伯恩咕哝了一声。

“一点儿也不麻烦,”联络官说。“你要赶飞机。”

在车上,格莱格松坐在两人中间,不时仍有些瑟瑟发抖。

保安人员坐在的排司机旁边。

拉思伯恩一直想着波利素夫。为什么政客总要插手呢,为什么他们不放手让他处理呢?他本想从这家伙身上继续榨出更多的油水、他想了解很多情况……可是突然间,双方都想做个小小姿态,搞个象征性行动,于是两个小卒子作了交易品……

“你要向我了解情况吗?”格莱格松突然问拉思伯恩,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了。

“不,”拉思怕恩还未开口,联络官为他代答了。“他不是我们系统的。”

拉思怕恩对此话沉思良久,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大家都是什么人?归属哪一方呢?

玛娅一身艳装,正在接受采访。她喜欢贝弗利威尔舍旅馆的环境,欣赏它象征的一切,于是,当《太太闲谈》专栏作家要求对她作一次简短的采访时,她便提议在这个旅店的咖啡间会晤。

玛娅过得很愉快。美国中央情报局说话算数,她有了就业许可证,在减斯特伍德有套住宅,通过了影视考核,签订了短小电视连续剧的合同。作为叛逃到自由世界的苏联女演员她出尽了风头。

她喜欢上贝弗利山,贝弗利山张开双臂欢迎她。她得到每个女主人的青睐,在游泳池边的聚会上,她显得光彩照人。

“可是你一点也不怀念俄国吗?”女专栏作家问。

玛娅使劲摇摇头。

“不,不,不。我有了一个新的国家,这就是美国,她就是我的家,”“不想念朋友吗?”

“朋友?”她笑了笑,“我有了新交。”

“男朋友呢?”专栏作家满怀希望地问,决心把这次采访作为专栏的好材料。

“为时尚早。”玛娅颇有外交风度。

“可是你原来一定有,”专栏作家穷追不舍。,‘丢在那边的男朋友?”玛娅迟疑一下。

“这个……”

“说下去呀!”

“俄国有句老话,”玛娅说,“叫作:‘风吹狗吠的时候,商队就得前进了。’”专栏作家皱起眉头。

“对不起,我不大明白。”

“意思是说,”玛娅解释道:“事物总是在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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