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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淑女》


第一章

楚蓁蓁,最好你不在家,就算你在家,也最好待在后院别出来——我段予书超不想碰见你!

段予书双手各提了两大袋礼盒,颀长的身影站在楚家的扶桑篱笆外,饱含无奈与抗拒的眼光直盯着那扇俨然与古物没两样的破旧竹管门,迟迟不肯出声,也没有任何前进的动作。

“唷!亲爱的倒栽葱男孩,你又来啦?中秋节快乐啊!”

接着一张圆胖白净的脸从扶桑树丛的洞里冒出来,一句明知故问又丝毫听不出诚意,而且调侃意味十足的问候,同时传入段予书的耳内。

段予书不禁翻了下白眼,暗啧了一声。

真是诸事不顺!中秋节的大白天竟活见鬼……几秒前他才祈祷老天爷千万别让他碰见楚蓁蓁,没想到老天爷如此不赏脸。

“开门啦!我找楚爸,又不是找你。”段予书没好气地说。

他可还是顾及礼貌请她开门呢,其实他一脚就能踢倒这道形同虚设,仅防君子不防小人和野狗的破门。

“我爸出去了还没回来,所以你只能找我,可偏偏呢,我不替凶神恶煞开门,我只替段爷爷或段妈妈开门。”

“今年开始,我爷爷和妈妈都不太可能来了。”

“为什么?”她喜欢段爷爷和段妈妈胜过段予书几百倍。每年她忍耐与段予书碰面个两次,但她对段爷爷和段妈妈可是至诚的欢迎与思念喔!

“我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

“一定是被你这个不肖孙子气坏的厚?”

“你在胡说什么!已经是个胖子,做人就要更厚道一点,以免被人围殴。喂!还不快开门!”她是不是会被围殴他不知道,不过他想早就痛殴她一顿倒是真的。

“那段妈妈呢?”

“我妈妈有高山症,坐车也会晕车,所以每次来回都晕得不知天南地北,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些状况你都知道,所以今年我要她也别来了。”更何况山里有母老虎,他这个孝子、孝孙来就行了,不用再为难家里的长辈了。

“喔。”这些年来,楚蓁蓁对曾美虹忍受身体之苦,不辞辛劳的往返,真的很过意不去。

“喔什么喔?快点开门啦!不然我一脚踢烂这个破门!”

“你对救命恩人讲话这么不客气啊!唉!我真后悔自己生了这双明亮的大眼,当年为什么会看见那个卡在水沟涵洞,又快淹死的男孩呢?早知就装瞎让他喝臭沟水,喝死算了。”楚蓁蓁门是开了,可嘴里的话却无半点欢迎之意。

“明亮大眼?没错,你最好有双明亮大眼,只要小心别被脸上的两团面龟横肉给挤得只剩一条缝就好,到时别说看不见路,恐怕连吃饭夹菜都有问题。”

段予书大步走进前院,极不留情地揶揄楚蓁蓁肥胖的体型,以及那张肿得跟发糕似的粉红色圆脸。

“你最好也要小心一点,别光是眼睛长好看的,连马路与水沟都分不清就一头栽进去,到时不见得会有另一个楚蓁蓁刚好眼尖瞧见你,救你一条小命。”楚蓁蓁也不示弱的呛了回去。

“楚蓁蓁!”

这丫头是欠揍吗?年纪轻轻却不懂得“敬老尊贤”……好歹他也大她两岁。

“干嘛叫那么大声?告诉你,救命恩人是要你拿来尊敬,而不是大呼小叫、吹胡子瞪眼睛的。”楚蓁蓁瞥他一眼,一副他“叫魂喔”、不以为意的模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又教段予书快气炸。

“对、对啦!我回去替你雕一尊像,早晚三炷香拜你啦!”段予书立即还以颜色,肚子的坏水正怒涛澎湃。

真是犯冲!回去不扎个叫楚蓁蓁的草人,照三餐拿拖鞋打,没打得你吐血,我段予书就随便你!

打从认识开始,他们就没看对方顺眼过,因此只要是和楚蓁蓁有关的事,段予书的想法总是最毒、最恶劣。

第二章

然而两人何以结怨至此?这就得从段予书七岁那年的夏季说起。

那一年夏天,某个台风刚结束,段予书调皮的趁家人不注意,独自骑脚踏车外出玩耍,却不慎掉入水沟卡在涵洞里差点灭顶,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碰巧开车路过的楚家父女发现,这才救了他一命。

段予书差点丧命的跌沟事件,为代代富裕且一脉单传的段家带来不小的惊吓与冲击,尤其是段予书出生后不久,他的父亲便因为癌症不治去世,因此段家大家长,即段予书的爷爷段禀林,对能捡回段家唯一的继承人段予书一条命,除了感谢上苍恩典之外,更对楚家父女的救命之恩铭感五内,并且知恩图报。

段禀林是威名显赫的政府高官,可是在勾心斗角的政坛里,却是难得的清流与正派。为人刚正不阿的他,当时除了隆重设宴谢请楚家父女外,更规定儿媳妇曾美虹与孙子段予书,每逢农历年初一及中秋节,都要远从台北亲自送礼到住在阿里山上的楚家,十数年如一日,从不曾将楚家父女的恩情遗忘。

因此,段予书与楚蓁蓁每年不可避免的有两次见面的机会,他们的命运被迫连在一起,不知哪天才能解开。

而每次见面,两个人都免不了展开一场唇枪舌剑。

“你很希望我死?”楚蓁蓁从他的眼底瞧见轻蔑与敌意。

“我怎么可能那么坏心?”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承认。何况诅咒别人死太没有口德,他才没那么坏……当然,撇开扎草人不算。

小时候,因为词汇不足,两个人只要无法明确表达自己的不爽,就干脆“打成一片”,每每双双挂彩。

等到年纪渐长,因为青春期发育的关系,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再加上读书后毕竟不同,两个人的气质大有长进,不约而同都成了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杀得风云变色。

他总是拿她圆滚滚、肥嘟嘟的外表大肆讥笑,说她像颗大皮球,只想用力踩在脚下,然后狠狠踢到山下。

楚蓁蓁则将他跌沟的糗事不时拿出来嘲讽一番,说好听点就是他是马路、水沟傻傻分不清楚的盲剑侠;难听一点,就老是“倒栽葱男孩”叫个不停。

两个人鸡肠小肚、半斤八两,毒舌指数也难分轩轾,幼稚程度更是不分高下。

“哼哼,一肚子诡计多端,天晓得你在想什么贼计,企图暗算我!”

“既然是个胖子,就要思想单纯一点,别那么疑神疑鬼。”

“胖子惹了你吗?我警告你,惹火胖子可是没好下场的!”楚蓁蓁瞪着他。

也许他并不知道,外型圆胖的她其实有颗脆弱易伤的心,只是她掩饰得很好,不容许别人瞧见,尤其是他——段予书。

她下意识回想起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从她五岁到现在十八岁,十三这个数字在她脑海定住。十三年的时间没办法让他们成为朋友,那么何不拿十三这个数,字为他与她之间似敌非友的关系画下句点?

她厌烦了和段予书的针锋相对……是的,她厌烦了,即使一年只见两次面,她烦了就是烦了。

何况他深深刺伤过她的少女心。去年,那句出自他口中,或许是无心却绝对将他对她的嗤之以鼻与不屑的心态表露无遗的话,就足以让她将他列为拒绝往来户。

话不投机半句多。

偏偏他们一斗可以斗上一大串,一斗十几年……他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段予书不禁想着自己与爷爷、母亲十多年来,每年马不停蹄的从台北一路峰回路转、翻山越岭,不辞劳苦的跋涉到她家,这样究竟有何意义?

谢意及感恩之情可以存放心中,又何必一定要拘泥于繁文缛节呢?

他腻了,真的腻了!从这次之后,就算要当个忤逆爷爷的不肖孙子,他也不要再踏上阿里山一步。

“段予书,以后你别再来了。”

“楚蓁蓁,以后我不会来了!”

几乎是同时,他们彼此听到了最想听的话,却也令对方错愕不已的话。

刹那间,两人都沉默了,山林间微凉的风似乎也顿时凝结。

四目相交,不可置信与一种近似默契的感觉充斥在两人心中。

他们是第一次如此心灵相通,什么都不用解释,即达到共识。

在万物僵滞的氛围里,他们瞧见彼此唇边轻淡的、几不可察的微笑。

是了,他们不适合再碰面。

这是,两个人的共同心声。

在那一别之后,半年后的农历年初一,段予书还是敌不过爷爷及母亲软硬兼施的胁迫,仍是带着精美的礼盒乖乖踏上对他而言象征着悲情的阿里山。

当他再度站在扶桑篱笆外,对着竹管门内踌躇、张望。楚家简朴的屋宅、破烂竹管门虽然依旧,但那张白胖的圆脸却不再从扶桑树丛的洞里冒出来……

而同年的中秋节,除了扶桑树长得愈加茂盛、竹管门益发破烂之外,楚家宅院依然空荡荡。

没有人对他尖声叫嚣,没人冲着他高喊“唷!倒栽葱男孩你又来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你又老了不少”……什么都没有了。

再半年、又半年,十几个半年过去了,每个半年迎接他的,都只剩下那间积尘愈来愈厚的屋宅,以及那两排在万绿丛中点点红的扶桑篱笆。

楚家就此断了音讯。

然后,段予书的日子不再以半年为计算单位,也不必再分心去抗拒中秋节与农历新年的来临。

尽管段禀林与曾美虹对楚蓁蓁仍念念不忘,但因为失去楚家父女的下落,也接受了段予书感恩不一定得送礼的说法,他们也不再多提了。

也就是说,整整七年过去,呛辣的胖妞楚蓁蓁像被清水大量稀释,渐渐地从他的记忆中淡化,淡到几乎消失了。

然而在那淡淡的痕迹里,仍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挥之不去——

真的永远都不见了吗?如果有一天自己又碰见楚蓁蓁,会是什么样心情和反应?高兴?不屑?还是……

第三章

这些疑问,偶尔在段予书心中闪现。

随着时光流逝,在他的生命里,他已习惯了楚蓁蓁的消失及这些疑问的存在。

劲高家俱制造公司一年一度的中秋节联欢晚会现场,色彩鲜艳且造型多变的气球艺术布置,营造出热闹与活泼与月圆人团圆的温馨气氛。

晚会即将在十分钟后开场,爆爆气球屋的负责人楚蓁蓁,另一名工作伙伴叶宝正尽责的做最后一次巡视。

“楚姐,我这边没问题了。”无线电传来叶宝的声音。

“很好,我这边也很完……”楚蓁蓁“美”字还没说出口,身后便传出连续几声爆响,她转头一瞧,不禁大惊失色——入口处那座最重要的玉兔造型拱门,玉兔的一只耳朵都爆掉一大半了。

好好一只耳朵在重要时刻竟然爆得只剩半只,这怎么得了!楚蓁蓁立即往玉兔拱门跑去。

“奇怪,只是不小心碰到一颗,怎么就会连环爆破了呢?”

一名身形高大,穿着极具个人风格的t恤与低腰牛仔裤的男人,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狐疑的对着玉兔耳朵念念有辞,浑然未觉背后有个眼带杀气的女人,正怒冲冲的朝他快步走来。

“先生,你确定你只碰到一颗气球?”在他背后,楚蓁蓁冷声问。

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劲高的员工,不知是哪来的闲杂人等,竟然在最后关头弄破她的气球,而且还连续破了不下十来颗,真是不可原谅!

“应该只有一颗吧?”被她那么一问,段予书自己也不确定了。

他回头正想表示歉意,却在看见眼前穿着宽松工作服,却仍掩不住曼妙身材的女人时,话语停顿下来。

咦?这个美女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看过……

段予书思绪转动,眼光深沉的打量女子。

楚蓁蓁在无预警下与他眼神交会,表情也怔了一怔,但随即闪身去整理残破的玉兔耳朵,并拿出对讲机吩咐伙伴赶快来急救这只重要的耳朵,不落痕迹地别开段予书带着疑问的注视。

“小姐,我这么说或许很没创意,但是,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面?”

段予书脑中很快的搜寻过他认识、记得的美女,就是认不出她是谁,可是他十分确信自己绝对见过她。

楚蓁蓁心底在嗤笑一声,只差没用鼻子哼出一声铿锵有力的“呿”,朝他的脸上抛去。

你何止见过,就算你哪天化成灰,我都认得你:倒栽葱男孩!

“没有,我对你完全没有印象。”楚蓁蓁连眼都不抬的回道。

此刻在她眼中,玉兔的耳朵比和他这个向来不对盘的“老朋友”相认来得重要多了。

“不可能,我绝对见过你。”段予书不死心,脑中的记忆不断运转。

“再过几分钟晚会就要开始了,我现在必须为你闯的祸善后,所以请你熄掉香烟,离气球远一点,不要打扰我们工作。”楚蓁蓁不再正面回应他的问题。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她后脑杓的那束长长马尾随着她俐落的动作轻轻甩着,那种抢眼的深褐发色……他真的有印象。

段予书眯起眼睛,觉得记忆已呼之欲出,却又在瞬间飘远,捉摸不定。

“不然你直接告诉我你的名字?”在她背后,他碍手碍脚的追问。

此时晚会主持人测试麦克风的声音传来,时间已经很窘迫,楚蓁蓁根本没空搭理段予书,只是一个劲儿的灌气球。

见状,段予书默默退到一边,打算等她忙完再说。

就在他决定将疑问暂时放在心口时,突然听见了一句促使他记忆苏醒的关键话语。

“楚姐,麻烦再给我一颗红色的。”身形壮硕的叶宝站在梯子上面,对着底下的楚蓁蓁喊。

楚姐?!

那个人喊她楚姐?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那么她姓楚?

在他的生命中,他只认识一位姓楚的,就是与他性格犯冲的救命恩人——楚蓁蓁!

这个名字已经好多年都不曾听到……

段予书的脑中炸开一道火花,恢复记忆的感觉真好。

一想起这名字的同时,不自觉的浮现出她胖胖圆圆的身型与面貌,然后他被狠狠的吓一大跳!

胖、胖子真的也有春天?!

直至十八岁都还有些婴儿肥的楚蓁蓁,如今竟变身为美女……不仅身段纤细窈窕,连面龟圆脸都变成漂亮的瓜子脸。

脸蛋一旦缩小,她的双眉就变得细长秀气,眼睛更是变得又大又媚,鼻子挺又直,唯一不变的是那两片微翘、色泽粉红润亮的唇瓣。

“楚蓁蓁?”

忽闻他的叫唤,楚蓁蓁心一震,忙碌的双手顿时停滞。

被他认出来了?!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几分钟前乍见到他,她明明心头一阵慌却不露声色,为的就是不想和他相认,她之所以如此镇定,也是相信自己的外表与七年前已判若两人,他不可能认出她。

可想而知,一定是小叶喊她楚姐,激发了他的记忆。

“蓁蓁,是你,没错吧?”见她肩膀紧绷却不回应,段予书上前激动的抓住她的手臂,迫使她面对着他。

他很激动……没错,不管他曾经多么讨厌楚蓁蓁的存在,又对两人的牵连有多么的无奈,但七年的杳无音讯,如今再遇上她,他确实无法不激动。

这种久别重逢的兴奋感,或许与“前仇旧恨”有关,但他更相信,是因为她的变化太大,他太错愕也太惊奇。

“你要做什么?!”冷不防被他大手一攫,楚蓁蓁的脸上有抹惊骇与不悦。

“你是蓁蓁,对吧?”第三次的询问,他却已经确定了答案。

是她,没错。

楚蓁蓁的眼神就是那么犀利、叛逆,经过七年岁月的洗礼,又多了几分世故与精明。

楚蓁蓁长大了……

算起来,她都二十五岁了,何止长大,根本已是个小熟女,正如同他是个事业小有成就的二十七岁男人,他们都蜕变成熟了。

“是,我是楚蓁蓁,请问您有何指教——倒栽葱先生。”盯着段予书极欲得到答案的眼神,嘲弄的话自楚蓁蓁的齿缝一字一字的窜出。

“你果然是楚蓁蓁!你怎么会变这样子?!”段予书惊奇的情绪持续高涨。

他问她“怎么会变这样子”的语气,竟有着令楚蓁蓁极度不解的责怪意味。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兴奋?这七年来,你是很想我唷?”没事抓住她,那么高兴和她相认,楚蓁蓁还真不习惯段予书这种热络的行径。

“向这怎么可能!”段予书不假思索的驳斥,嘴边还带着一抹可恶的嗤笑。

“不然你抓得我这么紧做什么?还一脸很高兴见到我的表情?”楚蓁蓁眼光冷扫向他。

“我……哪有!”段予书被她一说,随即像被电到似的,倏地放开她的手臂,立即矢口否认。

可恶!七年不见,楚蓁蓁的毒舌功力有增无减,讨人厌的程度依然居高不下,真是让他佩服之至。

“没有?最好是没有,否则……”

“否则怎么样?”瞧她一脸挑衅的模样,段予书又开始不服气。

“否则我会以为你暗恋我。”她哼笑一声。

“我又不是瞎了眼会暗恋你?你算哪棵葱啊?”

“反正不是倒栽葱就是,哈哈哈!”楚蓁蓁不留情面的大笑。

“楚蓁蓁,你真是欠揍——”他怎么可能暗恋她?他根本是想暗算她!

段予书气得抡拳,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说打就打,只能按捺怒气,默默松开拳头。

“你必须承认你的视力的确不好,马路、水沟傻傻分不清楚。”

“那是因为我的脚踏车轮子打滑,不是我的视力不好!”段予书极力为当年的自己辩护。

骑脚踏车嘛,哪有不摔车的,他只是不凑巧摔进台风大雨过后,沟水湍急的大排水沟而已,然后,不凑巧的卡在涵洞里,差点性命垂危罢了……

“楚姐,总算赶上时间,兔子的耳朵修复完毕。”叶宝一面报告,一面收起折叠梯和用具。

“段先生,晚会快开始了,高先生在舞台那边等你。”此时,一名劲高的员工适巧过来请段予书移驾。

无预警的遇到楚蓁蓁,加上一斗嘴,让他都忘了自己是为了好友高旭麒,而远从台北来嘉义作客的。

“好,我马上过去。”段予书应着,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

他有种感觉,不愿轻易的与楚蓁蓁就此别过,他们还有许多事可以聊,比如说这七年来她与楚爸搬去哪里、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瘦……还有很多事他想知道。

“楚蓁蓁……”

“叶宝,我们走。”楚蓁蓁假装没听到段予书的话,连忙从地上提起工具,便与叶宝往场外走。

“楚蓁蓁,改天联络见个面吧!”段予书朝她背影说。

可是楚蓁蓁脚步未停,连头也不回。

她那么冷漠的模样,教段予书心中不满,也有不解。

从她的反应看起来,她显然是一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段予书,只是为什么她好像不打算与他相认?

再怎么说,旧故重逢都是一件值得欣喜雀跃的好事,为什么她的表现却完全不同?

莫非,她记恨着过往的不愉快?又或者……还有其他不明的原因?

4

改天联络见个面吧?

省省吧!

他为什么还想和她见面?他不是讨厌她吗?不是每次见到她就没好话吗?不是从没看她顺眼过吗?

难道是他积了七年的坏话无处可说,如今又逮到她,所以想把握难得机会,抓她出来骂一骂、出出气?

不,她才不想见他,她好不容易才淡忘这个每次骂她脸肿得像面龟、说要将她当球狠狠踢下山去的臭男孩……不,已经变成臭男人了!

试想一个好好的可爱女孩,长年被他骂“大抠搁耗呆”,她不恨之入骨才怪。

没错!她就是恨他入骨!

恨到她当年不惜劝爸爸搬离母亲生前最爱的地方,和段家断绝音讯,为的就是不愿再和段予书有任何瓜葛。

“楚姐,那天在劲高一直缠着你的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叶宝忍不住压了三天的好奇心,还是问出口了。

“嗯……曾经认识,不算朋友。”宿仇难解,她才不承认段予书是朋友。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很熟络?”叶宝觉得那个男人对他敬爱的楚姐很热情,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单纯。

“没有,没有,我们根本不熟……”

楚蓁蓁嘴里才说着不熟,就见段予书推开玻璃大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堆叠得高高的礼盒,放到楚蓁蓁的工作桌上。

随后他又重复同样的动作,堆上第二批、第三批礼盒。

“你这是干什么?”

下聘也不必这么多礼,他送这么一大堆来,是想玩什么把戏吗?楚蓁蓁站到段予书面前,大声质问。

“礼盒共三十六份,是这七年来累积下来的,请笑纳。”

“段予书,你疯了是不是?”

“只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

“很抱歉,你已经欠了,而且你欠的人情也不是这些没用的礼盒还得起的。”

楚蓁蓁一阵冷笑,段爷爷是礼重情义重,段予书根本就是假意作态,不值得她领情。

“没关系,这是心意。”

“是啦,表里不一的心意,谁希罕。”她冷哼道。

“我爷爷和妈妈可是诚意十足,七年来明明没有你们的下落,却还是不忘准备礼物,没想到你竟然质疑他们的心意。”

“我没有质疑段爷爷和段妈妈,我只质疑你的心意。”

“喔,是吗?这么说来,你很在乎我的心意啰?”段予书瞟了她一眼。

“你见鬼啦!”

“蓁蓁……”

“敢问你是忘了我的姓喔?”

光喊名字多肉麻?好像他们多要好似的,对不起,才没有。

“楚蓁蓁,你……”这女人怎么那么难讨好……问题是,他们一直是死对头,他讨好她做什么?

“有什么事快说,没事就快走,我很忙。”

“好,那我说了,你可不要吓到。”

并非段予书爱故弄玄虚,只是如果不采取迂回战术,一定没两三下就被她打得满脸炮灰。

“要说就说,我又不是被吓大的。”

“对,我承认你是满带种的。”哼,带不带种还得看接下来她怎么回答,才能下最后定论。

“你到底说不说?”她不耐的问。

“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们去外面走走,晚上我也可以请你吃饭。”段予书的态度虽然有些高傲,不过他是真心诚意想和她这位老朋友聚一聚。

纵然两个人从小就爱斗,但斗归斗,老朋友的关系却是铁的事实。

“没空……”

“有有有,有空、有空,非常有空!”

楚蓁蓁正想回一句没空,岂料一旁的叶宝跳出来起哄,一把将她推向段予书,害她一个重心不稳,背对着撞到段予书的怀中。

“叶宝,你发什么神经!”

楚蓁蓁想上前揍叶宝,但她的肩头被段予书按住,无法动弹,不由回头斥道:“喂!放开你的手。”

“是别人把你推过来的。”段予书抿了抿唇,没打算放手,甚至抓得更紧。

他这才发现她的触感非常好,这样靠近她柔软的身子,他的表情也不禁温柔许多……

真要命!此情此景根本没半点浪漫气氛,更何况还有叶宝那个大电灯泡在场,他怎么会想入非非起来了?而且对象还是楚蓁蓁,段予书差点被自己打岔的思路吓到。

“你不会闪开啊?”

5

“我闪开不就害你跌倒了?而且很明显推你的人就是要把你推给我……”吃吃豆腐?“不是吗?”

“叶宝,你在耍什么宝!”的确是叶宝多管闲事,楚蓁蓁无法反驳段予书,只得又转头吼叶宝。

“楚姐,我认识你那么久,从来没看过有像这位先生如此英俊斯文的男人来约你,你再不好好把握机会,怎么对得起你爸爸对你的期望……”

“叶宝!你再多嘴,小心我扣你薪水。”楚蓁蓁怒斥道,瞪得叶宝赶紧缩起脖子,乖乖回去干活儿。

“蓁蓁……”

“不要只喊我名字,我听不习惯。”

“你是哪条神经没接好?别人的善意你都看不出来吗?”段予书被他搞得耐性全失。

“我不想理你。”楚蓁蓁别过脸,不想看他,更不想被他看。

“那你就是没种跟我出去啰?”

想激她?她才不上当。“对,我是没种。”

“喔!难不成你怕会爱上我,所以才不敢跟我出去?”他挑眉,反将她一军。

“谁怕啊!”前一秒她才信心满满说不会上当,谁知下一秒就踩入陷阱。“要出去,走啊!”

“楚姐,你凶了半天,结果还不是要跟人家走,那你刚才是在ㄍㄧㄥ什么?”叶宝不客气的取笑她。

“臭叶宝,你做你的事,别管我啦!”楚蓁蓁拿出放在柜台内的包包,头一甩就走出去,也不等邀约她的人。

段予书与叶宝相视一笑,非常有默契的双手一摊,异口同声说:“女人。”

嘉义的仁义潭长堤边,在仲秋午后,金色夕阳斜照在潭面上,渲染出晶莹多彩的波光,堤上行人来往如织,话语声不断。

楚蓁蓁将视线投向前方,心底的感觉颇为复杂。

长堤并不宁静,她却隐约可听见身旁的段予书呼吸声,以及随风缓缓飘过她鼻尖的淡淡烟味。

世事难料,楚蓁蓁以为七年前一别,从此不可能与段予书再见面,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俩的命运仍然无法清楚切割。

往日,多得是剑拔弩张的厮杀场面,何曾并肩走在一起过?

现在,他却走在自己的身边,想起来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七年前,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搬走?”彼此无言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段予书终于打破沉默。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不妨先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我?”这是楚蓁蓁唯一的疑问。

“这个嘛……”

老实说,他也不太明白,只是单纯认为分隔七年的朋友还能重逢,这种际遇算是万分难得,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是留下些什么。

说穿了,也可能是想解开几年来潜藏在心底的许多疑惑。

“怎么不说话?你那又是什么表情?”见他似笑非笑,态度轻忽,楚蓁蓁绷着脸,不太高兴。

“如果我回答不知道,你会怎么样?”

“我会把你推下去。”楚蓁蓁睨了潭水一眼,神情无比森冷。

“你的狠劲不输小时候。”段予书笑了,觉得她不苟言笑的样子,美极了。

怎么以前都不曾觉得她可爱,现在却看她顺眼极了?

人生果真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你废话可以再多说一点。”

要说废话是没什么关系啦,只是可能会教他继喝臭沟水之后,再一次喝潭水罢了。

“不然这样吧!你给我一些时间想一想,到时给你一份完整的报告,你觉得如何?”

“据我所知,你以前也不是什么用功的好学生,干嘛还特地为我做一份报告,你这个人未免也太假了吧!”楚蓁蓁丝毫不感动,还扬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

“你是七月底来不及回鬼门吗?”好端端的一个美女,干嘛笑得那么阴森,活似个冷面飘魂。

段予书发出抗议,但心里却欣赏起她的锋利。

长达七年平淡无奇的生活,教他发觉现此刻被她无情的左削右砍,竟是件刺激的事,正所谓太久没被揍——皮痒。

“段予书,是不是这些年你找不到势均力敌的吵架对象,觉得人生无趣?”

“咦?楚蓁蓁,你这话说得有理。”段予书的眼中闪出亮光,赞叹着她虽是讽刺却无端有理的分析。

“你真是欠人骂的最佳代表。”楚蓁蓁忍不住失笑。

“好!我让你骂没关系。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搬家吗?”

“你何不想想最后一次见面的中秋节,你和我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虽然这七年间,段予书对她的记忆愈来愈淡,但对两人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印象深刻。

6

段予书,以后你别再来了。

楚蓁蓁,以后我不会来了!

那是他们从小到大意见相左、斗了十三年后,唯一一次的默契,并在这种默契下,造成段、楚两家断绝来往。

“楚蓁蓁,其实你们搬走之后的前几年,我还是照常上山去你家,并没有照我说的去做。”

“过去的事不用再说了,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感情深厚、不能分割的好朋友,无所谓啦!何况我又不喜欢你,不见面正好,不但你高兴,我也高兴,皆大欢喜不是吗?”楚蓁蓁耸耸肩,表示对过去的事她完全不在意。

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说的那句话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她疏离他的真正原因,是她连想都不愿再想的痛苦回忆。

他在她少女时期加诸于她身上的心灵创伤,是她无处诉说又无人能懂,且一直延续至今无法愈合的创伤。

“坦白说,你这些话说得我浑身不舒服。”段予书的俊颜满是不悦。

她这么一说,摆明就是她讨厌他的程度,比他讨厌她还高,他心里除了不服气之外,竟然还有点受伤的感觉。

没错,就是受伤,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无所谓,反正我们从来就没让彼此舒服过……”

咦?这句话怪怪的,似乎有些颜色——楚蓁蓁猛地住嘴,并加快本来已放慢的脚步,往长堤的尽头疾走。

“楚蓁蓁!”她的说法让段予书扬笑,他的长手一伸,俐落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面前。“楚爸对你的期望是什么?是不是要你找个好男人嫁了?”

稍早在气球屋里,叶宝的话明显透露出她尚无固定男朋友的讯息。

他心中暗忖,大概是她生性暴躁外加阴阳怪气、毒舌功夫一流,所以不易使人亲近,男人都被她吓跑了吧?!

或是她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

段予书只顾好奇她为什么没有交男朋友,却忘了自己也没有正式交过什么女朋友,是否同样也有什么怪癖或难言之隐……

“我爸对我有什么期望,不关你的事。”

“也许刚好就关我的事。”他将她扯入怀里,沉笑道。

搂着她的身子,望着她闪耀着光芒的美丽眸子,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凌乱,而他从来不随便为别人而心脏乱跳的。

“你在胡说什么?”她瞪着他。

楚蓁蓁……

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字,眼前突然浮现出“喜欢”两个字。

但随即他又转念一想,他如果喜欢她,那么在过去那些年里,他怎能允许自己淡忘她,而没有积极寻找她的下落?

甚至有“好啊!你不见了也好”,那种丢了烫手山芋的心态。

那些夹杂着点点失落却从不愿正视的情绪,是因为年轻气盛的潇洒,还是因为他的漫不经心?也许他该好好想一想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想想在与禁蓁蓁分离及重逢之间,他的生命里累积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面对重逢后的未来,他又该做些什么。

“我曾经不只一次听到楚爸跟我爷爷说过,如果可能,他们希望你嫁给我。所以你说,这事跟我有关还是无关?”

“他们随便说说的你也信?”闻言,楚蓁蓁神情略微一怔,映着夕阳的瞳眸无端阴暗。

陈年的伤感一下子涌至心头。

7

“楚蓁蓁,不然你回去问问楚爸,看他怎么说。”

“没什么好问的!段予书,你实在是无聊透顶,快放开我啦!”楚蓁蓁用力扭着手,却怎么都挣脱不了他,不由气恼得脸爆红。

丝毫不值得高兴的往事又何必去提?她恨透了与他有关的所有往事。

她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他。

“好吧!我放开你。”大庭广众下他也不好随便欺负女人,见她脸色难看,段予书当真双手一松,还她自由。

“野蛮人。”而且很色。

以前的他不会动不动就碰她。

“蓁蓁。”

“又来了!别忘了我的姓……”

“我现在喜欢只喊你名字,这样比较亲切。”

“你要选立委?”她睨他。

“咦?你怎知道我爷爷希望我出来选立委?”段予书皱了下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出生于政治世家,段禀林对段予书有着高度的期许,所以若段予书走上政途绝对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他对从政兴致缺缺,只想结合自己的兴趣与专长,在创造现代家俱设计王国里尽展所长。

“不选立委干嘛装亲切?”

“你……”

他还以为她有什么天眼通,没想到是在拐弯抹角讥笑他!

罢了!就让她笑,否则她就不像他认识的毒舌女王楚蓁蓁了。

“很抱歉我没办法投你一票,除非你设籍嘉义又刚好在我住的选区里。”

哼!如果真让他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当选立委,只怕立法院要比现在更鸡飞狗跳几百倍。

再说,他的政见铁定有这一条——为了幼童的行车安全,以避免不慎掉落排水沟,全国排水沟不分大小必定全数加沟盖。

“好,就凭你这句话。”他决定在嘉义购屋,将户口迁过来当她的邻居。

“什、什么?”楚蓁蓁还搞不懂他的意思,就被他认真的神情给吓住。

“为了争取你这一票,我要搬来跟你当邻居。”

为争取她这一票纯粹是玩笑,但临时起意想当她邻居却有几分认真。

“你正经一点!”

“蓁蓁,你知道吗?我觉得上天安排我们重逢,一定有祂伟大的旨意。”段予书抿唇而笑,眼神似有深意的瞅着她。

他的表情看来是很正经,但他们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害楚蓁蓁无言以对,不由心底打了一个寒颤。

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得小心提防才行。

8

“晚上请我去你家吃饭吧!我也想去看看楚爸。”段予书说得理所当然,也不想想先前自己说过什么。

“我若没记错,是你说天黑了要请我吃晚饭,怎么现在换成我要回家煮饭请你吃?”

“都一样啦!”段予书笑着打马虎眼,大手一伸,搂住她的肩,往长堤来时处折返。

“哪里一样?根本完全不一样!”楚蓁蓁推着他贴近的身子。

“一样一样,总归是吃饭嘛,在哪里吃不都一样。”他死都不放手,因为这种互相“依偎”的感觉还挺不赖的。

“我诅咒你落选。”否则被这种爱占人便宜的恶人当选立委,岂不更加民不聊生。

“我如果落选,你就不能当立委夫人啰!”

“谁要当你的夫人!你乱讲什么?”他这话可说重、说偏了!

楚蓁蓁奋力一推,将他推得老远。

“嗯,其实……”段予书倏地脸色凝重,她还没见过他表情如此严肃过。

“怎、怎样?”

他真的把她一吓再吓,楚蓁蓁吊高着一颗心静待下文。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那么说。”在他严肃的神色下,暗藏了许多百思不解的问题。

“那就当你没说,我也没听到。”

“可是我确实说了,而你……也听到了。”

“那又怎么样?”是他自己吓自己,关她什么事。

话是他说的,难道要她负责?真是岂有此理。

“我想反正你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咱们是旷男怨女,不如我们一笑泯恩仇,来交往看看?”他扬了扬眉,又抓住她的肩,好心的建议道。

“段予书,你当年喝的是臭沟水,可不是多情水,我没男朋友是因为我还年轻不想交,而你没女朋友,我猜可能是你人格有问题。我是我、你是你,咱们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这又不是买彩券,来个电脑选号,乱配一通。

两个无事不斗的人忽然想当男女朋友来交往,这句话亏他说得出来,难道他忘了自己曾对她说过什么话吗?

难不成他忘了他有多么瞧不起她?

一笑泯恩仇?

呿!她可笑不出来。

她可是饱受他恶毒言语洗礼的人,他那几可杀死女孩脆弱心灵的尖锐言词,还不时戳刺着她的记忆……

不,她不可能原谅他的!

他们会重逢是上天错误的安排,今日她会答应跟他出来,更是自己不可饶恕的错误。

“放开我!”思及伤心处,楚蓁蓁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你……”他在她的眸中看见了愤怒与冷绝,段予书俊眉一拢,心里顿时感到一股困惑,不由得松开了手。

在他放松对她的钳制后,楚蓁蓁对他投去一瞥,便沉默的转身离去。

来时并肩而行,去时形单影只……不过那又何妨?反正她一向是孤独的。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她之所以不交男朋友,是因为她没有心,而她之所以没有心,是因为早在十三年前,她的心就被他这个臭男人给摧毁殆尽,变成粉末四处飞散了!

“蓁蓁……”

段予书望着她快步走向长堤出口的孤单身影,心中的疑惑持续扩大。

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的离开?

年少时的“恩怨”,真有那么严重吗?让她直到现在还记恨着以往发生在彼此间的种种不愉快?

如果是,那么女人果然是心胸狭窄,竟然可以记恨记那么久。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相逢自是有缘、重逢自是缘深,然而对这份重逢的奇迹,她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奥妙。

段予书望着远去的背影,幽幽感叹一声。

9

转眼又是秋末时节,长堤一别之后,段予书就没有再来找楚蓁蓁,她原也以为他会就此作罢,两人重新划清界线,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显然她估计错误了。

他人没有出现,但问候的电话却从不间断。

有时早上,有时中午,有时晚上,更多的是夜半时分扰人清梦。

楚蓁蓁并非多愁善感的女人,但不可讳言,段予书此举已打乱她平静的生活步调。

好几次想换电话号码或干脆关机,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他的作为让她每天都活在后悔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理他、后悔为什么就是做不到挂他电话,反而一再被他低沉的嗓音拖着走,更后悔自己竟将听到他声音时的心跳感觉记得那么清楚。

搞到最后,她都不知道是该怪他啰唆,还是怪自己意志不坚。

“小姐,麻烦闪旁边一点,你挡到我们了啦!”

男人粗鲁的吆喝,惊醒边走边沉思的楚蓁蓁。

她这才发现眼前一辆载满家俱的大卡车,正停在她家隔壁第三间屋子的门口,几个搬运工人正挥汗如雨地搬运家俱进那栋新宅,她赶紧让路,闪得远远的。

“你们小心一点,别刮伤了桌子!”

咦?好熟悉的声音和身形……

楚蓁蓁一抬眼,竟看见她爸爸一脸认真的、宛如监工般在指挥那些搬运工人。

“爸,你怎么在这里?”

“嗯,对啊!我在监督他们搬家俱。”楚全应着声,视线紧跟着搬运工不放,唯恐他一个疏于监督就会出岔子。

“别人搬家,你干嘛替人监督啊?”

楚蓁蓁当然知道爸爸一向热心助人,是个好老头,但热心到帮不认识的新邻居监工,就有点夸张了。

“啊……就……就主人很忙,我帮忙看着呗!”楚全语出吞吐,贼兮兮的瞧了女儿一眼,又随即朝搬运工人大喊道:“喂喂,轻点、轻点,别撞上了!”

“爸,你认识这家主人吗?”

“呃……有点认识,又不太认识。”楚全搔搔后脑杓,干笑道。

“嗯?”楚蓁蓁柳眉一挑,眼带威胁的飘向老爸。“什么叫有点认识,又不太认识?”

“女儿,你先回家去,我很忙、忙死了!”楚全闪避着女儿的逼问,转头又忙了去。“喂喂,撞上了、撞上了,叫你们小心的嘛——”

“爸!”明眼人都看得出楚全在装忙,楚蓁蓁的呼唤无用,轻呿了一声,悻悻然走回家。

一到家门前,即见自家大门敞开,她又回头瞪了热心过头的父亲一眼,嘴里犯着嘀咕。

“帮人家监督搬家,就不怕自己家被人搬了是不是?!”

“有我帮忙看家,不用怕。”

“啊!”由客厅内突然窜出一道让人透不过气的高大人影,吓得楚蓁蓁顿时脑细胞不知暴毙多少。

“吓了一跳?”段予书笑了笑。

“何止吓一跳,简直快吓死了!你在我家干什么……不对,我应该问,你怎会在我家?不,也不对,我该先问你怎么知道我家?”楚蓁蓁惊魂未定,加上疑问四起,脸色愈来愈难看。

“我来借个水喝,顺便休息一下。至于我怎么会知道你家住这儿,你认为这对我来说很难吗?”

七年来没寻到她的芳踪,是因为他年轻气盛又漫不经心,现在可不同了。

在他不想再“失去”她的情况下,自然懂得利用她身边的人打听她的消息,叶宝就是个最佳对象。

叶宝不但为人随和,又好说话、好差遣、好请托、好配合,简直比谁都适合出来选立委。

“是叶宝告诉你的?”她脑海首先闪过一个人影。

“有些事,咱们心照不宣就好。”段予书狡猾的笑了笑。

“那……你没事来我家借水喝又是怎么回事?”

楚蓁蓁瞧他穿着露出结实肌肉和腿毛的短衣、短裤,颈间还披了条毛巾,脚上趿了双皮拖鞋,只差嘴里没嚼槟榔,不然就和外头那些经过大量劳动、流了满身汗的搬运工没两样。

他是干了什么大事,把自己搞成那副德行?

“别这样看我,我没做坏事。”段予书又笑了。

“你到底……”

10

“蓁蓁,隔壁那间房子我买下来了,我说过要来当你的邻居,你没忘记吧?”段予书指了指那栋房子。

“什么?!你真的要选立委?!”

她还以为他在说着玩,没想到真的搬来了!

“呃……”选立委是开玩笑的。“比起选立委,我比较想当你邻居。”

“你不觉得你太莽撞,做事欠考虑吗?”他怎么放得下北部的事业,专程跑来当她邻居?

“我考虑得很周详,而且我爷爷和妈妈也都举双手赞成我搬过来。”

“你的事业……”

“你不用担心我的事业,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会饿着你的……”段予书愈说愈顺口,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仿佛正在跟妻子解释、安抚什么“乔”不拢的事情。

他在台北的“现代家俱设计工作室”,经过这一、两年来的努力,不论是人才的培养或是业务招揽、行销等各方面,都已经步入轨道,员工创意源源不绝,生意蒸蒸日上,因此他大可放心南下“long

而且拜科技进步之赐,他只要在好友高旭麒的家俱制造公司借办公室,当做南部的分据点,再利用网路掌控北部工作室里一切脉动,必要时一个星期回台北一次也是小问题。

总之,在决定搬来嘉义之后,在处理新居的同时,他也已经将自己的事业打理得万无一失。

“你在说什么鬼话?”楚蓁蓁冷凝他一眼,挥开他的“勾搭”。“臭死人了,走开啦!”

“……”被她无情的嫌弃,段予书神色一沉,感觉很受伤!

不过没两秒,他的眼睛又猛地发亮,笑着说:“那回头等我忙完,洗过澡不臭了,我再来。”

说着,他就踏着大步走出去。

“你这……”什么跟什么啊?谁要你再来,你最好别再来!

楚蓁蓁下意识跟了出去,只见他跟自己父亲有说有笑的,霎时让她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从前她爸与段予书就很聊得来,简直可说情同父子……

楚蓁蓁眼眶一热,心底那道陈年的阴影又悄然笼罩而来。

若不是他说了那句话,也许从小到大这多年,她就可以轻松、默默的喜欢他,即使分离了七年,她也不至于痛恨他到只要一想起他,就感觉难过得快死掉。

楚蓁蓁你呀!别说鬼见了你讨厌,只怕连狗都不想理你,要我娶你,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死光光了,我才会考虑。

他根本不用考虑。

因为她不曾有过想嫁他的念头,以前吵吵闹闹时没有,而在听见他那句无法原谅的伤人话语以后,更不可能。

如果他知道她的内心比表现于外的更痛恨他几百倍,他就该明白他的亲近与示好,将得不到她任何正面、友善的回报。

这一次,换她来伤他吧!

只要他敢对她付出任何一滴感情,不管用什么恶毒的言语,她也绝对要让他尝尝心灵受创的滋味是何等酸涩悲苦,教人永生难忘。

当天晚上,楚蓁蓁正准备就寝,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早就该睡得唏哩呼噜的老爸的说话声。

“予书,来来来,请进、请进。”

“楚爸,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知道你要打扰的不是我。”楚全笑嘻嘻的道。

“楚爸,您真内行。”段予书竖起大拇指拍着马屁。

段予书过去虽然一年只上山两次,可平常他都和楚全保持联系,维持着父子般的感情。所以就算多年不见,他与楚全的默契仍然十分好,即使是真正的父子都未必有他们一半的默契。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蓁蓁。”

楚蓁蓁站在房门口,一听见老爸要来喊人,立即将门锁上,退到床边。

“蓁蓁,予书有事来找你,你出来吧!”

臭老爸,你他又知道人家“有事”来找我了?

“睡了睡了,起不来。”楚蓁蓁随便应了几句。

“你不出来,我就叫他过来。”

吼!天底下竟有这种大方准许男人进入女儿闺房的臭老爸?

楚蓁蓁气得打开房门,本想说老爸一顿,没想到才几秒间,站在门外的竟是段予书,教她准备开骂的嘴不禁哑住。

“你既然还没睡,咱们就来聊一聊吧!”经过楚全特准,段予书毫不客气的踏进她房里。

“段予书,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避讳一点行不行?快出去。”楚蓁蓁斥喝老爸不成,只好转而炮轰他,还将他的身子反转,伸手将他往外推。

“蓁蓁,我只想跟你聊一聊,你有必要如此不通人情吗?”段予书站定身子,回过身看她。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好聊?平常都没什么好聊的,更何况三更半夜了。”

“你闻闻我。”段予书倏地抓住她泼辣的双手,将她往自己宽厚的怀里拉,两具温热的躯体瞬时贴在一起。

“你说什……”楚蓁蓁的小脸被他按在胸膛上,在抗议他的同时,她的鼻尖嗅闻到一阵混着淡淡衣服的香气,以及一种属于他的男人味。

“是香的对吧?”

“你……无聊!”有必要为了傍晚她说的话,还专程跑来让她闻他沐浴更衣后的香味吗?!

“这不是无聊,是对你的尊重。”

“得了吧!你没问一声就闯进我房间,还把我抱得这么紧,这叫尊重?”

楚蓁蓁使出全身力气想将他推开,可他却像是早有防备,即使退到自己撞到墙壁,还是将她钳得死紧,就是不肯放手。

“我问过楚爸……”

11

“天晓得我爸是哪条神经有问题?!”卖女儿也不是这样卖法,回头她一定要好好跟老爸“沟通”一番。“你如果是男子汉,就别拿我爸当挡箭牌。”

“好!是我自己情不自禁闯了进来,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段予书身子一转,瞬即两人的位置一变,变成她贴着墙,整个人被他围在墙与臂弯之间。

身陷在他牢不可破的禁锢中,嗅闻着他诱惑人的气息,楚蓁蓁只得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不约而同直冲向心脏,一种近似昏厥又紧绷的感觉攻破了她的防御。

她从来没与男人如此贴近过,她也不想和男人这么近,尤其是他!

“走开!”楚蓁蓁几近尖叫的嚷着,已经是方寸大乱。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鬼才相信你不会对我怎么样……”她现在被他结结实实的抱在怀里,难道这不是挑逗、煽惑的意义吗?

如果一男一女紧贴在一起,而没有半点遐想或淫念,这种话说出去谁相信,谁又做得到?

“那你以为我想对你怎么样?”

挑逗的言语、暧眛的气息,段予书圈住她柔软的身子,望着她因为生气而愈加嫣红的脸蛋,那双清澈的眼眸写满慌张,他的眼神不觉闪烁着沉迷的微光。

段予书迷失了自己,沉陷的速度与程度,超乎他的想像……或许该说,他原先并没有任何想法,这种迷失的感觉根本出乎他意料。

他敢对天发誓,他并不想侵犯她。他只想洗刷先前被她嫌弃的“臭名”,可是在拥抱她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不仅止于此。

她的慌乱与抗拒,竟使他想以亲吻来平息自己的紊乱。

“你只要退后一步,大家都不会怎么样。”

楚蓁蓁放软语气,不打算硬碰硬。

小时候他们还算势均力敌,但长大后,她不得不认清自己身为女人的事实,比力气她肯定吃亏。

“可是,我不想。”

“段予书,你别惹我!”楚蓁蓁被他冥顽不灵的回答气得咬牙切齿。

“蓁蓁,你安静听我说几句话,或许你会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你,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明白,但这是事实,你不得不承认,我更是无法否认。”

“请问你这是告白吗?”楚蓁蓁冷笑,眼光轻蔑的投向别处。

“算是吧!”段予书闷声答道,颇为自己“告白情怯”懊恼。

不过是就是,他还说什么“算是”?!

“你认为我该欣然接受?”

“我不奢望你会‘欣然’接受,但希望你能默默接受。”

“如果我接受,那我们以前十几、二十年的不和又算什么?”

“年纪小总是无理取闹,青春期大伙又血气方刚,这只是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幼稚……”

“是吗?事情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你别傻了,段予书。”

他不知道他曾伤她多深,他害她在成长过程中,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面貌、外在与个性。

他让她从小到大都认为自己是个一无可取、十足讨厌的人,更不相信世上有人会喜欢与她相处。

表面上她是个犀利、绝不服输的女人,谁又晓得她的内心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自卑与忧伤?

在人际关系上,她每每得伪装出强悍的样子,才有勇气面对别人,这些长期以来被扭曲的偏差性格,全都拜段予书所赐。

她相信自己会恨他到死,这种恨,不是他说几句好听的告白就可轻易化解。

不可能!

“看你的表情和口气,你好像一点也不喜欢我?”

仗着是老朋友的关系,段予书原本以为追楚蓁蓁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依她目前忿怒的反应看来,事情好像没他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对!当然不喜欢,我到死都不可能喜欢你!

12

“你……你说这话好伤人!”

段予书一怔,不待楚蓁蓁再做任何的挣扎,他本能的松开双手,主动将她推开自己。

楚蓁蓁嘴边噙着一抹冷笑,为这次准确的刺中他男人的自尊而感到得意。

“我伤到你了吗?相信我,这绝对不及你伤我的十分之一。”

“不及我伤你的十分之一?我用过什么不当的言语伤过你?”小时候是胡口乱说过一箩筐,但他真不记得说过比她刚才那一句更伤人十倍的话。

“你自己心里有数。”楚蓁蓁再度别开视线。

“我没有印象。”

楚蓁蓁又冷哼一声。

是啊,他没印象,她却为了他不记得的事记恨、伤心了这么久。

段予书伤人而不自知,这也是他最可恶、最令她深恶痛绝、无法饶恕的一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们这次的久别重逢,如果你仍然坚持用尖锐的方式当做我们相处的模式,或许我无法改变你,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并不希望我们的关系一直建立在针锋相对之下……”

“你错了,段予书,我们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关系’存在,若你坚持有,那无疑的,我们的关系只可能比以前更坏,不可能比以前好。”

水火不容外加两人个性南辕北辙,更因着一股沉积心中多年的恨意,楚蓁蓁铁了心拒绝他任何形式的示好。

“为什么?”她的眼中有团冰雾,令段予书的内心阵阵发寒。

“因为我恨你。”

够简单明了吧!除了不能说的暗恋秘密外,她对他最主要的感觉,就是恨。

“你恨我也该有个原因吧?”他皱眉看她。

楚蓁蓁瞥他一眼,当然有原因,她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怎么可能没事随便恨一个人,而且一恨就是那么多年。

“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好说的。”早已习惯在心底苦苦咀嚼那股恨意,但楚蓁蓁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你不说没关系,我自己查。”

“哼!”楚蓁蓁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不要再哼我了!”老是被她哼来哼去,段予书感觉既没面子,更不是滋味,忍不住抗议的用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出言警告。

“自己素行不良,还怕人家哼你吗?”楚蓁蓁的下巴都他捏痛了,但一张嘴仍是顽固得很。

“除了打击我的男性自尊外,就不能给点别的?”他愠恼的道。

“一巴掌如何?”临时起意的念头,让楚蓁蓁话语才落,手已往他的俊脸招呼出一记清脆声响。

“你竟然打我?!”反了反了,这个女人消失已久的暴力倾向,难不成又复发了是吗?

段予书自视身形、力气,自己绝对是稳占上风的,却没想到他掌控了她的小脸蛋,却忽略了她双手仍活动自如,冷不防被她那堪称泼辣的一巴掌赏到,他真的说有多不甘心就有多不甘心!

在脸颊火烫烧着的瞬间,他简直想将她抓起来好好打一顿。

“怎么样,我就高兴打你。”楚蓁蓁当然知道这个举动很恶劣,但一旦陈年积怨涌上心头,她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楚蓁蓁!”段予书气怒的高举手,眼看就要朝她白嫩的脸掴去,却怎么也打不下手,握紧了拳,又重重放下。

瞧着他的动作,楚蓁蓁却是一脸无畏的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存心迎战。

“不打吗?”

“你还真能静静的等着让我打?躲也不躲一下?”被她的倔强打败,段予书根本打不下去。

如果打下去还得了,楚爸一定第一个抄家伙跑来砍他。

再说他并不崇尚暴力,随便打人不是他段予书的作风——

“躲了就不叫楚蓁蓁。”她什么都没有,就胆子最大。

“是啊!我的蓁蓁向来不畏‘强拳’。”望着她那副威武不屈的模样,段予书倒是笑了,手轻放在她颊边。

“你干什么?!谁是你的蓁蓁?”他说这话是要让人作呕到死吗?

楚蓁蓁将他放在自己颊边的手拉开,可是他短暂停留在她颊边的手心温度,已使她心里起一阵疙瘩,身子倏地紧绷。

他的温柔害她又慌又窘,指端轻微的碰触竟比他三番两次钳制、抱着自己时,还更让她悸动得不知所措。

“你可以到死都不喜欢我,但是我已经决定……”段予书刻意将语气放慢,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愈来愈红的小脸。

楚蓁蓁也不急着追问,只是抬高下巴,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

瞧她用鼻孔瞧人的乖戾表情,果真是个不好惹,又难吊她胃口的呛辣女人。

“我……决定追你。”他慢条斯理的说。

闻言,楚蓁蓁还没开口,不屑的表情又摆了出来。

真是大笑话!当年说过“天下女人死光,他也不屑娶她”的段予书,现在竟然一改初衷的说要追她?

如果她因此而感到高兴,那她也未免太没骨气、太没自尊心了,她楚蓁蓁可不是那么好哄骗的女人!

这家伙也不想想,他当年说那些话时的嘴脸是多么……多么的具有杀伤力,将她的自信杀得一滴不剩。

不管现在的段予书是哪根筋不对,他想追她,她只有两个字奉送——休想!

“哼!”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考虑——她在心底狠狠送还他一句。

“又哼?我刚才不是说过不准对我哼,你是没在听吗?”从来不曾被一个人气到头晕的地步,此时段予书不但觉得自己被她气得头晕,还简直是快爆炸了!

“你以为你是谁?什么叫不准?我听不懂啦!”她用鼻孔瞧人,两眼死瞪他,楚蓁蓁打定主意要走顾人怨路线。

唯有骄矜自傲,她才能压抑住那股恨意,不会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面对段予书,她的主要“三不”信念就是:不服输、不妥协、不给好脸色。

“请你相信我一件事,下次你要是再哼我,我一定会教你付出代价。”

代价?

要一个人付出代价,岂是他随口说说就能轻易得逞的事?

楚蓁蓁才不信邪,更无视他的威胁,立即又回了他一声“哼”,只是……

“ㄏ……”

才从鼻间发出半个ㄏ音,她的鼻子就猛地被段予书用食指使劲一掐,呼吸立即中断,她的嘴本能的张开呼吸。

“再哼啊?”段予书这次来真的,捏得她的鼻子吸不进一丁点空气,瞧她张嘴吸气,他一不作二不休的用手掌一并封了。

“唔、唔……”这下鼻、口的生路全被阻断,楚蓁蓁像溺水的人只能无助的唔唔叫,再也哼不出半个字。

13

“这个代价你还承受得起吧!”

任凭楚蓁蓁是个呛女人,在缺氧情况下也会英雌气短,现在就只等她低头了。

“放开我……”模糊的哀鸣从他掌间穿透。

“你还没回答我,服输吗?你点头我就放手。”其实就算她摇头,他不放也是得放手啊,难不成当真闷死她吗?

不舍得打她,却要闷死她,这话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段予书还在等她表态,楚蓁蓁却瞪大眼,脸色由红转白,硬是不肯点头。

她才不信他有胆弄死她,顶多几秒不呼吸,死不了人的,她没必要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恐吓。

更何况士可杀不可辱,她宁愿死,也永远不会向他低头!

小时候她没服输过,现在也一样。

她可以默默承受被他毒舌伤害,却绝不允许明着被他看穿她的伤口。

“你真倔耶!”拿她没辙,段予书只得悻悻然放开她。

一被放开,楚蓁蓁转身不动声色的呼吸补充氧气,不愿被他看见她的狼狈。

“你慢慢补气吧!我明天再来。”段予书坏事做一半,不但不觉丢脸,也无反省之心,还大言不惭的预告。

“你不准再来!”楚蓁蓁吼着,他人早已走出门外。

人走了也就算了,偏偏她又听见老爸用超不正经的口吻对段予书说了句——

“予书啊,年轻人是很有劲没错,但也要含蓄一点,不然你把我女儿弄得唔唔叫,我这个老爸听了会很紧张的……”

喔——臭老爸,讲那什么话啦!

“楚爸,谁教你要偷听女儿谈情说爱?”

啊——段予书说那什么鬼话?!

社会黑暗,连自己家里都不是净土了。

楚蓁蓁在房内气到无以复加,房外却不断传来那两个臭男人的窃笑声……让她听了刺耳到极点。

她好想打人喔!她老爸和段予书,一个也不能轻饶。

“蓁蓁,早。”

“爸,早……”咦?不对!这不是老爸的声音!

楚蓁蓁猛一抬头,赫然看见坐在餐桌旁的人不是昨晚“卖女求荣”的老爸,而是差点害她断气的死对头段予书!

“你、你怎么在这里……吃我家的早餐,还用我的马克杯?!”楚蓁蓁火大的横过桌面抢回那只她惯用的马克杯,由于动作过大,杯内的牛奶洒了几滴出来。

“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住,所以从今天起,我来搭你们家的伙。”段予书四平八稳的说道,伸手又将马克杯挪回自己面前。

“谁让你搭我们家的伙?”肯定是老爸了,总不会是她!

楚蓁蓁又要去抢杯子,手却被他一掌压住。

“我都喝一半了,你抢什么啊!”段予书将她的手推回去,吃早餐的好兴致完全不受她影响。

“女儿,你的早餐在这里。”这时楚全才慢吞吞、陪笑脸的递给楚蓁蓁一份焗烤鲔鱼吐司及热腾腾的牛奶。

“爸,你怎么答应让这个奸人搭我们家的伙?”楚蓁蓁气极败坏的质问父亲。

“我没有答应予书搭我们家的伙……”楚全赶紧摇手解释。

“没有?”楚蓁蓁提高音调。“那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她瞪着段予书,不欢迎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我真的没有答应他来我们家搭伙……我是邀他来搭我们家的伙,哈哈哈!”整到女儿,楚全拍手大笑,一旁的段予书捧场的跟着大笑。

一个乩童,一个“桌头”,超有默契。

“爸,你疯了吗?你让这种人搭伙?他是付了你多少钱?”楚蓁蓁被楚全回答问题的方式惹得更火。

“哎呀,谈钱多伤感情,予书是自己人又不是外人,而且我觉得愈多人吃饭,愈热闹嘛!”楚全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根本不将女儿的抗议放在眼里。

“没错!那最好把街友全都邀回家来搭伙,最热闹啦!”楚蓁蓁一双眼如雷达般轮流狠瞪着那两位“狐群狗党”,没半点好脸色。

“哎呀,女儿你讲这话就不对了,街友有街友的游牧方式,和予书是不一样的嘛!”

“对呀!我不一样,我喜欢有家的感觉。我和楚爸情同父子、跟你情同夫妻,所以一起吃饭是十分正常的事。”楚氏父女过招中,段予书也不甘寂寞的硬是插进来。

“谁跟你情同夫妻!”楚蓁蓁“唰”地起身,双手往桌面一拍,身子往前倾,一张夜叉脸狠狠的瞪着他。

“咱们一见面就吵个没完,不过吵得再凶还是在一起,不舍得分开,我们这不是情同夫妻,不然是什么?”段予书镇静的接收她那炮火猛烈的目光,一点也不在意她粗暴的举动。

“谁要跟你在一起?谁又舍不得分开?你愈说愈过分!”楚蓁蓁激动的连口水郡啧出来了。

“喂!你的口水喷进我牛奶里了!”

“天意!这就是叫你不要喝我家的牛奶。”口水乱喷是没什么形象,但楚蓁蓁也不会为自己感到丢脸。

正好她的嘴毒,他若敢喝下掺“毒”的牛奶,算他有种!

“天意就是要我们‘相濡以沫’、‘水乳交融’……”段予书执起杯子就口,当真喝下那杯牛奶。

“交融你个神经病,你还真喝?!”

楚蓁蓁伸手拨掉他的杯子,剩下一点点的牛奶全洒光了,而段予书则满嘴白胡子,像家里养了一头牛……

“你们两个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斗嘴,愈斗表示愈在意对方……哈哈哈!”楚全非但没劝架,还在一旁边吃早餐边看好戏,笑得合不拢嘴。

家里好多年都不曾这么热闹了,楚全希望段予书与楚蓁蓁在经过岁月的洗礼之后,这次能有个好结果。

毕竟,没有人比楚全更了解楚蓁蓁蓁的个性,就算她嘴里不说,他也知道当初女儿硬是吵着搬家,与段家断绝往来是因为段予书的刺激和伤害。

楚蓁蓁不冀望爱情,不屑与男人交往,全是因为她心里既爱着又恨着段予书。

解铃还需系铃人,除了段予书,没人能靠近她一步,更遑论替她解铃了。

段予书可说是她心理的病菌,而他是否能由坏菌转成滋养幸福的益菌,就端看他的努力与造化了。

楚全顶多只能从旁敲锣打鼓,凑凑热闹,真正主演的终究是楚蓁秦和段予书。

“爸,你别说了!总之,你让段予书在我们家吃饭,我就再也不回家吃饭。”

“喂!楚蓁蓁,你干嘛这样讲?我又不是不付伙食费……”

“谁在跟你讲伙食费?是你这个人惹人厌,不是钱的问题,你明白吗?不明白也不要模糊焦点,行不行?”楚蓁蓁的回马枪耍得俐落又剽悍,谁数他听话不听重点。

“我的焦点全在你身上……”说着,段予书眼睛突然发光发热,带着色咪咪的火焰愈烧愈旺,正想用热力四射的眼神攻势,企图电得楚蓁蓁晕头转向时——

“喂!予书,白胡子先抹干净,不然优雅浪漫的情境减了一大半就可惜啰!”有感于段予书正要发挥男人与生俱来的点火特技,却碍于一圈白胡子有损美感,楚全热心的提醒。

“啊,是喔?”段予书这才抽张面纸抹抹嘴,准备重新发功一次。

“你们两个脑子都不太正常,不如一起去看医生,也许两人同行挂号费还可以打八折。”被他们一乱,楚蓁蓁早没胃口了,气呼呼的将头一甩,干脆上班去。

“喂!女儿,晚上记得要回来吃饭!”楚全在她背后大叫。

“不回来了,我晚上有约会。”楚蓁蓁大声回应。

有约是真的,但绝非男女之间的“约会”,她会这么说,无非是故意说给那两个狼狈为奸的男人听的,教他们紧张一下。

“什么?!你有约会?!”

果然,两个男人一同追了过来,一人抓她一只手,没交代清楚绝不能走。

楚全这下可急了!开玩笑,段予书没出现也就罢了,既然他出现了,他可认定他才是自己女婿的最佳人选,岂容外头那些家伙来搅局?

“你跟谁约啊?对方叫啥名字?我认不认识?”楚全率先发问。

再怎样说,他也会选择站在段予书这一边,共同抵御外侮是情同父子的两人必备的革命精神。

“他多高?老的还是年轻的?帅吗?英俊吗?潇洒迷人吗?有我玉树临风、倾倒众生吗?他也会吵架、给你刺激吗?”段予书连珠炮似的问题紧接在后。

太危险、太危险了!原本就出师不利的段予书,这下更是危机意识高涨。

不行,他绝不能眼睁睁看楚蓁蓁被闲杂人等给拐走。

“他家住哪里?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兄弟姐妹?有没有家产田地?是哪个学校什么科系毕业的?现在在哪里高就?一个月赚多少钱?”

“他对你很好吗?他是真心喜欢你吗?你不怀疑他是为了你的美色才追你吗?你喜欢他吗?那你拿我怎么办……”

“女儿,你说话呀!”

“蓁蓁,你回答我呀!”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楚蓁蓁奋力甩掉两只大手。“你们再问,我马上离家出走,不只不回来吃饭,晚上也不回来睡了!”

什么拿他怎么办?说得好像她红杏出墙似的。就算她跟别的男人相恋,又犯得着费心思想“该拿他怎么办”吗?

他以为他是谁?别忘了,他可是她楚蓁蓁恨之入骨的男人!

“啊,不要这样嘛,有话好说啊,女儿。”

“就是说嘛,有事不能好好商量吗?干嘛离家出走,这次我是不可能再让你离开的……”

“对、对,予书,我会帮你把她看得紧紧的,你放心。”楚全马上安慰未来的女婿。

“楚爸,您真内行!”未来女婿竖起大拇指,赞了未来岳父一声。

看他们惺惺相惜到无人能介入的境界,楚蓁蓁不免翻了翻白眼,心想这两个人大概没救了。

趁他们还在“我的心声只有你最懂”、互相勉励而忘了她的存在时,楚蓁蓁赶紧迈开大步离开。

14

“叶宝、叶宝,快点帮忙打听一下,晚上蓁蓁要跟哪个臭家伙约会?”段予书一进办公室,便迫不及待打电话联络包打听。

“段先生是说秦天柱秦老板吗?”

“秦天柱?”

擎天柱!这家伙没事名字取得这么威武勇猛干嘛?呿——

“对,晚上楚姐就是要跟秦老板吃饭,听秦老板说,他还邀请楚姐去表演艺术中心看表演……”

“看表演?”秦天柱是真的有此雅兴,还是根本打着爱好艺术的旗子当追女友的幌子?

哼!装模作样、居心叵测。

段予书不断在内心毁谤那位见都没见过的秦天柱,他那狂妄嚣张的本性,由此可见一斑。

“段先生,其实你也不用紧张……”

“紧张?我当然一点也不紧张,我从容得很。”

段予书马上义正词严的反驳,虽然他的名字斯文,但他却是个铁铮铮、顶天立地,绝不允许自己喜欢的女人被抢走的男子汉!

不过,说他不紧张也不尽然……

光想到早上楚蓁蓁那股豁出去的狠劲,他也很担心她会因为一时冲动就接受秦天柱不入流的诱惑,然后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哎!原来他也不全然那么勇敢,还是有一小部分的卒仔性格。

“叶宝,秦天柱是什么来历?”

“秦老板开了家kτv,在我们嘉义算有点名气,他有送我贵宾卡喔,改天段先生你可以请我去唱歌,当作我提供小道消息给你的答谢。”

“你不用急着讨人情,我不会忘记给你好处的。”

这个叶宝挺在意小节的嘛!看来是亏待不得。

“那就好,那就好。”叶宝孜孜笑道。

“那你知道他们几点约在哪里碰面?”

“据我所知道是晚上六点,秦老板会亲自来店里接楚姐。”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叶宝。”该问的都问到了,段予书立即挂断电话。

之后,他花了几个钟头专注在今天的公事上,待工作结束后,就要好好计划一下晚上的“娱乐”了。

秦天柱!你别想亲近我的楚蓁蓁。

她是我的!

从她成为我的救命恩人那一天起,她就注定是我段予书的女人!

什么?!

那位身高恐怕不到一百七十公分,像个小老头似的男人就是秦天柱?!

老兄!你似乎太名不副实了吧!

段予书先入为主的想像力,在见到秦天柱本尊之后正式瓦解。

本该高兴情敌长得没他称头,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竟感到些许失落。

尤其当他透过气球屋的玻璃门,看见秦天柱一脸和气,嘴角始终挂着微笑,楚蓁蓁对他极为和颜悦色,两人间的互动,让段予书的危机感比之前更高出几倍。

不可讳言,其貌不扬的秦天柱动作举止都很合宜有礼,其实并不讨人厌。

反观自己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却天生得理不饶人的强硬性格,总是有意无意冒犯、激怒了楚蓁蓁,也难怪她会讨厌他了!

段予书认真一想,直觉大事不妙。

眼看楚棻蓁就要坐上秦天柱的车,段予书没时间再多作考虑,立刻推翻原先拟定要神不知、鬼不觉跟踪观察的计划,临时决定采半路拦人的对策。

他无法平心静气的任由楚蓁蓁与秦天柱孤男寡女同处车内的密闭空间,还一起吃饭、看表演,而他只能躲在后头捶心肝……

只要一想像这些画面,他就觉得一颗心快爆炸了。

“蓁蓁!”就在秦天柱要关上车门之际,段予书现身挡门。

“这位先生,请问你……”秦天柱被这突来的冒失男人逼退了几步,却仍然十分客气。

“我来带蓁蓁走。”

“段予书,你在说什么?”没想到段予书会出现,楚蓁蓁愣了好半晌才问。

“请问你为什么要带蓁蓁走?你是她的……”秦天柱疑惑的眼光瞧了楚蓁蓁一眼,然后移回段予书的脸上。

“我是她的……”段予书先是语塞,紧接着思考起来。

如果说自己只是楚蓁蓁的朋友或邻居,太缺乏威胁性了,他必须说出个可以吓退秦天柱的关系,彻底断绝后患。

“秦老板,他是……”楚蓁蓁正想说明时,却被段予书抢了话头。

“我是蓁蓁的未婚夫。”他出手将楚蓁蓁从车里拉出来,语气坚定的回道。

“段予书,你竟然……”楚蓁蓁一震,心脏倏地揪紧,手心瞬间冒汗……

他、他竟然睁眼说瞎话,公然扯谎!

“蓁蓁,别闹了,快跟我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商量。”像在警告逃妻般,段予书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夫,简直教楚蓁蓁哑口无言。

“蓁蓁,这位先生真是你的未婚夫?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秦天柱笑得有些尴尬,却依然保持君子风度。

“你怀疑吗?”段予书不客气的反问,神色自若的说谎不打草稿,还一派天经地义的模样。

“我只是感到意外。”秦天柱笑了下,脸色无丝毫的勉强或不悦。

“秦老板,我……”这该从何说起……她是冤枉的。

楚蓁蓁语出吞吐,再加上段予书不断打断她的话,教她根本提不出任何解释。

何况谁会没事主动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婚姻状况?

她和秦天柱也只是生意上往来的普通朋友,关系并不密切,所以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当然,她知道秦天柱对她有意思,而她之所以愿意与他当朋友,也是因为他的谦逊有礼,向来不会给她压力,所以才有办法维持友谊至今。

但是话说回来,她如果不解释清楚,不就等于默认段予书的说法,白白让他占了便宜吗?

不行,她才不能让段予书奸计得逞!

“秦老板,他不是我的未婚夫,他只是我的邻居,一个有幻想症的邻居,只要一发作,就开始胡言乱语、搬弄是非,状况严重时还会认错人,我把他赶回家就行了,你千万不要见怪。”

楚蓁蓁将段予书推到身后,一口气把话说完,绝不让气急败坏的段予书有可乘之机。

“原来是这样啊?看样子他的病症不轻喔,得赶快想办法治好,不然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秦天柱不免为这个外貌英挺的男人感到惋惜。

“楚蓁蓁,你别太过分……还有,你也不必用可怜的眼神看我!”被人反将一军,段予书又尴尬又气恼,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辩解他是正常人,只能在心底咬牙大叫出师不利。

“镇定一点。”秦天柱好心安抚他。

“我不需要镇定!”拉着楚蓁蓁,段予书火气益发上升。

只是比起他霸道的谎言,看来秦天柱更相信楚蓁蓁恶意的诬陷。如果自己再乱闹下去,说不定会离真正的躁郁症或幻想症患者更进一步。

“蓁蓁,既然他是你邻居,不如我们先送他回家,别让他到处乱跑,以免发生危险?”乐善好施的秦天柱极愿意提供帮助。

“不用、不用,让他在街上跑跑发泄一下精力也好,不用理他了!秦老板,我们走吧!”楚蓁蓁拉了秦天柱就走,也不管段予书有口难辩、面色铁青。

“楚蓁蓁,算你狠——”段予书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子咆哮。

待车子驶远了,看不见了,他才惊觉……自己还真像是个神经病。

回想刚才自己明明占优势的,怎么一不小心就诐楚蓁蓁给陷害了呢?

“段先生,被人冤枉的感觉很差,我了解的,我也曾被人误会是同性恋,所以我知道有口难言的痛苦,你一定要看开点,多保重身体,不要轻易被打败了,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你败就是我胜,总之……我挺你!”

他的背后突然被人用力一拍,耳边传来的是叶宝“情义相挺”、听起来却令人怪不舒服的安慰话语。

怎么活的、胜的都是叶宝,死的、败的就都是他段予书?

这种时刻,叶宝在耍什么宝啊?真不会安慰人。

没有被安慰,心情上还勉强撑得住,被叶宝一安慰,段予书更难过了!

堂堂“顶港有名声,下港无概出名”的现代家俱设计名师段予书,竟然像吃了黄莲的哑巴,有苦说不出啊!

15

出师不利外加时运不济,段予书决定明天一定要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符或桃花符。

什么符都好,只要能制得住楚蓁蓁,他一定会虔诚的随身携带。

“昨晚很快乐嘛!十二点才回来……这是你灰姑娘的变身时间吗?”

段予书一见到楚蓁蓁,沾着酸味的话就克制不住的从嘴里窜出来。

一早,楚蓁蓁才走进厨房,刚在餐桌旁坐下,耳边就被迫接收段予书的冷嘲热讽。

“爸,你下次要找人搭伙,也请找一个正常的,不要找这种一见人就碎碎念又火大的男人!”楚蓁蓁完全不理段予书逼人的目光,直接向老爸抗议。

“你知道我火大就好。”段予书唇角冷冷一扯。

“你要发火是你自己的事,不要烧到我这边就好。”楚蓁蓁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

不知怎的,他那抹冷笑让她觉得非常刺眼,胸口一把无名火也跟着烧了起来。

“你惹火我,我不烧你烧谁?”

“段予书,你好像忘记是你自己来惹我,我从来没有上动找上你。”

楚蓁蓁被他一说,忍不住拍桌子起身,隔着桌子怒目相向。

“我也说过,我喜欢你,要追你,所以我一直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也是很正常的事。”段予书也站起身,同样双掌往桌上一拍,身子前倾的和她大眼瞪小眼。

“我可没答应让你追……”她冷冷的说。

“追女人还需要对方答应吗?如果要对方答应才敢追,那还算是无畏无惧、勇往直前、有胆识、有魄力又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吗?”

唯恐她看不清他的优点,段予书不时的要提醒她一下重点。

“是!你最神勇,但很抱歉,我还是不让你追。”

别白费力气了!对他的恨意那么深,她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你再说一次?”

“段予书先生,倒栽葱‘摔哥’,我楚蓁蓁现在非常认真,而且正式的拒绝你莫名其妙、自以为是、嚣张狂妄、没有重点、没有诚意、不长眼的追求!我这么说够了吗?!”

他爱褒自己,她就彻底贬他一番,让他知道在她心中,他有多么的不堪。

“不行!”段予书大声否决。

“你讲不讲道理啊?”

“我当然讲理,但是爱情没有道理可讲,我就是喜欢你,我不想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你真的病得不轻。”楚蓁蓁咬紧牙关,已经快被他自私的追求和独霸的心态气得半死。

“也是你逼的。”

“老是把过错往别人身上推,你算什么男子汉?”

“我不是把过错往你身上推,我是要让你知道,你让我很不高兴。”

“那是你自己修养不够,关我什么事?!”楚蓁蓁被他一指责,火爆指数急往上冲。

“从头到尾就关你的事,是你一直不肯承认。”段予书的怒火也一路狂飙。

坐在餐桌主位的楚全,眼珠子左右来回晃过不下数十回,就在女儿与未来女婿两张爆红的脸快碰在一起时,他终于选择退出战场。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伤的不会是两虎之一,反而是隔山观虎斗的他呀!

聪明人都知道不要多管闲事蹚浑水……何况这场腥风血雨的争斗,他也不知该为哪一方助阵,所以默默闪人应该是最好的自保之道。

楚全绷着神经,悄声挪动椅子向后退。

啪!

他的屁股才离开椅子一步,桌面同时传来一声巨响,惹得桌上的杯盘跳晃了几下,发出细碎的撞击声。

“楚爸,坐好!”

“爸,你坐好!”

这……他们自己吵不够,还要拉他下水吗?

“我怎么坐得好,我根本是如坐针毡。你们的事不干我的事,所以你们两个慢慢‘乔’,我很忙,先告辞……”

他能告辞去哪儿呀?他可是一家之主耶!

楚全双手直摇,人直往后退,连椅子弄翻了也顾不得,当务之急绝对是……逃命啦!

“楚爸离开了,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你留给我。”享用?!这两字突然跳进段予书的脑海,教他心跳“怦”地用力跳了一下,吓到他自己了。

他力图镇定,两眼盯着楚蓁蓁。

好强的心跳声!

这家伙是有心脏痛吗?

四周静得连根针落地都会听见,而两人距离又太近,楚蓁蓁清楚听见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也不自觉跟着心慌。

“我不跟你吵了,总之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楚蓁蓁说完,深吸一口气,欲坐下吃早餐,不料——

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已经被段予书抓住双肩,在她还没搞清楚他的意图时,眼前光线忽地变暗。

“你想干什么?!”楚蓁蓁惊呼。

“你叫我不要再干涉你的生活,问题是我们早就进入彼此的生活中,要我不干涉,我做不到。”

“你最好学习克制一下自己,不然老是被人当神经病也不太好。”楚蓁蓁能感觉到自己说话的热气由他脸上弹回来,足见他们真的靠得很近。

她愈来愈慌了。

他的鼻尖已经触及她的,她瑟缩了一下,却被他拉得更近。

“可以停止你的尖酸刻薄吗?”

“我就是这种人。”她不掌握先机刻薄他,难不成还等着被他毒舌攻击吗?

她宁可抢在他前头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不然要是被他捷足先登,她是会受伤的!

“是啊,你对我一向是你口中的那种人,可对别人你却大方得很。”

想起昨晚她对秦天柱展现温柔美丽的笑容时,他就嫉妒得快发狂。

她从来没那样对他温柔笑过。

“我又不会到处跟人结怨,这世上跟我有仇的人只有你。还有,段予书,能不能请你放开我,我很饿,要吃早餐了。”楚蓁蓁双手直推着他的胸口,却推不动他分毫。

“不放,我不想放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吻你。”

“你休……”想……

两片灼热的唇瓣止住楚蓁蓁即时出口的斥骂!

无视她的抗议、挣扎,也不在乎事后她会如何发飙。

此刻,他就是吻了她!

有本事,她就咬他呀!

16

咬他?!可惜没有。

楚蓁蓁没有用她的尖牙利齿咬他,只是伸长了手从桌上摸到一瓶罐装鲜奶,毫不犹豫的朝他头顶浇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从头顶缓缓顺着颈项流下,段予书有些困惑的推开她,手指抹了下头发一看,才发现他被泼牛奶了!

“你干麻在我头上倒牛奶?!”

牛奶灌顶,不但俊脸遭殃,连衬衫也立即湿透。冰凉的牛奶透心凉,教他抑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下次再动手动脚就不只是这样。”

楚蓁蓁虽然是倒牛奶的人,也难以幸免的被波及,她化着淡妆的脸也沾上许多白渍。

“你的意思是,你很期待下次?”段予书即使变成“乳臭未干”的牛奶小生,嘴上仍是不服输。

“对……期待下次淋你一锅滚烫的热油!”楚蓁蓁瞧着他半透明衬衫下的健壮胸膛,随着主人的怒气而起伏剧烈……感觉竟有些煽情!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回避,并以尖刻的语气掩饰自己要不得的心慌。

“你就恨不得我死啊?”

他死了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她就不能与他好好相处?

没错,他没经她的同意就吻她,是他不对,但她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收敛一下脾气,不要拿他当仇人看?

纵使两人有仇,也都是过去式了,她又何必非得将前仇延续至今?

何况小孩子胡闹说的话,斗过就算了,哪还会留下什么深仇大恨呢?

再说,现在他喜欢她、想爱她,难道她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吗?

咦?配合?

这种想法似乎不太对……

段予书的脑子突地中断思考,感情的事丝毫不能勉强,他可以追求,哪怕是不择手段,用任何卑鄙的方法都行,但如果只是一味霸道的要她“配合”……

别说性情强硬的楚蓁蓁不会接受,只怕连一般性情温婉的女人也未必愿意吧?

段予书此刻才惊觉自己的心态,从头到尾竟然都是错误的!

他口口声声说要追求她,却未曾做出半点有意义的事来,光耍嘴皮、使贱招,也莫怪楚蓁蓁对他毫不心动。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和她的关系之所以一再恶化,全因为自己没有对症下药,不只下错了药,他还差点毒到自己,毁了自己的爱情。

“我没有希望你死,只恨不得你永远消失在我眼前。”

楚蓁蓁沉声说着,准备转身回楼上去洗净脸、换套衣服再去上班。

“我……不可能消失的。”段予书在她背后回道。

他不会消失,而且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出现。

时间无情流逝,楚蓁蓁的生活就在段予书防不胜防的“骚扰”中度过。

对于他的存在,她已经习惯了,能忍则忍,不能忍就把气质摆一边,发飙发个够,反正她知道——他也一定早就习惯她的脾气了。

这一天,楚蓁蓁才刚到气球屋不久,正在为当天工作所需的材料做最后一次检查时,就接到叶宝气若游丝的请假电话。

“楚姐,我生病了。现在不但上吐下泻,还浑身无力、忽冷忽热……所以我要请假。”

“你要不要紧?看医生了没有?”楚蓁蓁听他的语气要死不活的,好像病得很严重。

“看了、看了,医生叮咛我回家休息,不能工作。”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状况随时告诉我,我有空再去看你。”

“可是楚姐,今天乖乖幼稚园的园庆装置工作,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我一个人是有点吃重,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儿打电话给厂商,看看有没有人手可以帮忙……”

乖乖幼稚园的园区虽然不大,但要将整个园区全部布置起来,对两个人来说都有点吃重了,何况是她一个人。

“楚姐不必啦,我有个朋友愿意去帮忙,你用他就好了,他看起来孔武有力、身手俐落,超好用的。”叶宝一提到他的朋友,语气莫名的有力起来。

“喔,是吗?”楚蓁蓁隐约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于是含糊的应允了一声。

挂断电话,楚蓁蓁回头继续忙着,不久,段予书便一声不响的出现在她眼前。

“一大早,你还真有时间来我这儿浪费。”一见了他,楚蓁蓁又没好脸色。

“我不是来闹你的,我是应朋友要求来工作的。”

休闲风向来是段予书的穿着特色,他今天更是彻底的休闲,旧τ恤、牛仔裤,头上一顶棒球帽,脚下一双半脏不脏的名牌球鞋。

“你在说什么?谁要你来工作?”楚蓁蓁板着脸,心存警戒。

“叶宝生病请假了不是吗?他说你今天有个大型的布置要做,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所以他就拜托我来帮忙啰。”事实上,是他拜托叶宝装病的。

“喔!原来你就是叶宝口中‘看起来超好用’的那个朋友啊?”楚蓁蓁语带讽刺的说。

真不知道叶宝是看上他哪一点?把他捧这么高?

这个段予书骑脚踏车都会跌到沟里,要是让他登高爬上爬下,只怕一个不小心不摔个半死,至少也会残废吧!

看起来超好用?

对啦,仅止于外麦,实际上到底堪不堪用,她一点也不乐观。

“你让我做做看,就知道我有多能干。”

“……”

不知他打哪来的自信,楚蓁蓁无言,冷扫他一眼后,示意他帮忙将东西搬上爆爆气球屋的公务车,看来是默许了这位临时工。

半个钟头后,楚蓁蓁与段予书相安无事的来到乖乖幼稚园,材料和器具也都准备就绪。

段予书看得出来楚蓁蓁工作时态度认真,跟自己在工作领域上专注、认真的情况不相上下,他也很严肃的接受她的任何指示,安分做着助手的工作,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将这些气球灌气,灌成三号大,需要两百个黄色,一百五十个红色。”

“三号大?”

“这里有量气球直径的圆洞,你只要将气球灌到三号直径那么大就行了。”楚蓁蓁将充气机、测量器及各色气球拿到他面前。

“好,我知道了。”段予书立刻接过器材,专心的灌起气球。

一整个上午,楚蓁蓁忙得焦头烂额,段予书则任劳任怨接受差遣,没叫声苦。

偶尔,楚蓁蓁在百忙中不经意抬起头,瞧着他专注工作的样子,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时,她不得不暗自承认自己深受他吸引。

尽管恨他、气他,但这么多年来,她就是止不住对他的喜欢。

有时,她也考虑是否摒除以往对他的偏见,忘记他那句伤人至深的话,然后坦然接受他的追求。

只是,她的心灵创伤真的太深了,她无法漠视心里那片别人看不见、却时时刻刻笼罩在她心头的阴影。

楚蓁蓁收回自己情不自禁的欣赏眼光,努力让自己埋入工作中。

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给迷惑了。

中午,两人草草吃了便当,稍事休息后,又继续未完的工作。直到下午小朋友午睡结束钟响之际,气球布置才正式宣告完工。

当小朋友们睡眼惺忪的从教室里走出来梳洗,看见园区里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气球,除了动物造型、花朵、树木,甚至还有间气球搭建的小房屋,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惊呼声、赞叹声、童言童语的笑声,形成一股热闹的气氛,小朋友几乎不受老师控制的直在园内奔跑。

“原来那就是你从事气球布置工作的原因。”收工回气球屋的路上,段予书开着车笑说。

“嗯?”楚蓁蓁疲倦的转头望他一眼。

“你喜欢大家在看见你精心做出气球布置时,露出惊喜、赞美与手舞足蹈的模样,从中获得成就感与满足感。”

“没错!我特别喜欢接校园的工作,尤其是幼稚园和小学,小朋友们给的反应最直接也最热切,你可以从他们口中知道自己的优缺点。相反的,结婚场所的布置最容易被忽略,做起来也最没有成就感,因为众人的焦点都在酒席菜色及新郎、新娘的身上嘛!”

楚蓁蓁笑了笑,尽管笑容有些许无奈,但始终不减她对气球布置的热情。

对每一份布置工作,她总是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就算被忽略、没有得到赞美,更少也不能做到被嫌弃。

“认真的女人真的很美丽。”

明明她的脸上还留有几道辛动工作后的污渍,段予书却觉得那些污痕比任何彩妆更加美丽。

他喜欢她提及工作时,脸上及眼里散发出的自信与迷人光采。

那份光采,和她咬牙说讨厌他、恨不得他消失的怨念模样,有如云泥之别。

17

“少油嘴滑舌了。”楚蓁蓁白了他一眼,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说真心话也会被打枪,你知道你让人很尴尬吗?”段予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

楚蓁蓁又将眼神移回他的侧脸上,望着他俊美的侧脸,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车内窄小的空间里因有他的存在,使她呼吸有些困难。

其实,他今天帮了她很大的忙,她对他是心存感激的,只是碍于一些无法言喻的情绪,她说不出道谢的言词,甚至连给个笑容都很为难。

“没关系,我受得了你给的尴尬,总比被你甩耳光或倒牛奶来得好。”

不被她当面团甩或当牛奶芭乐猛浇牛奶,就已是万幸了,尴尬算什么?

“不知你什么时候变成一只蟑螂的。”她瞥他一眼,淡淡的说。

“你是指打不死吗?”

难道不能拿别的来比喻他的坚忍不拔,非拿蟑螂不可吗?

“你知道就好。”

“我不能说你的比喻有错,但是你应该有听过梅花吧?那种愈冷愈开花,代表不屈不挠,在逆境中仍活得高傲优雅的梅花,是不是比打不死的蟑螂文雅得多,而且让人听了也开心得多。”

“段予书,你的脸皮有够厚。”

拿梅花来比喻他?

这种污辱国花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而且他的大言不惭,才教人感到无限尴尬呢!

“你的心肝有够硬。”

他好歹跟着她辛苦一整天,得不到称许、听不见她一句道谢都没关系,他也不求回报,但她出口没一句好听的话,即使是个大男人,也很难不受伤呀!

“晚上我让我爸多煮几道菜慰劳你,这样总可以吧?”

楚蓁蓁总算硬扯动一下唇角,送他一记看起来有点毛骨悚然却美丽的微笑。

“再多加一个条件,我就闭嘴。”

“你想得寸进尺呀!”

“这个星期五晚上我要回台北,你跟我一起上去。”

“我干嘛跟你回台北?”

“不用说也知道我想带你去参观我的工作室、带你到处走一走、逛一逛……”也不用说我想诱你跟我过夜啦!“还有去看看我爷爷和妈妈,这个理由很正当,而且很正式吧?”

提到段禀林和曾美虹,楚蓁蓁倒是有点心动了。

从她和段予书重逢以来,她接过几次段禀林及曾美虹邀约见面的电话,却不曾找个时间北上去探望他们,她的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

“你心动的话就点个头,点个头头不会掉下来的啦!”段予书瞥向她,车子已缓缓滑向气球屋的门口。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说着,楚蓁蓁突然拿起脚边一颗灌得饱满的心型乳胶气球,趁他在停车没注意时,指尖往球体一掐——

气球倏地爆破,吓得段予书险些破胆,差点撞上前方的车辆。

段予书及时踩煞车,惊魂未定、错愕万分的质问楚蓁蓁。“你故意的?!”

“没错,我故意的。”

楚蓁蓁大笑的承认,迳自开门下车,才不管他脸色忽白忽红、额冒青筋,表情跟刚才那颗快爆裂的气球一样。

一时兴起的恶作剧,随着在密闭空间里,威力加倍的爆炸声响,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由心底释放出来,不禁感到一阵快意,乐得想笑。

于是,一向吝于对他微笑的楚蓁蓁,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楚蓁蓁!到底是谁不正经,你给我说清楚!我跟着你辛苦工作了一天,你竟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到底有没人性啊?”

段予书下车追着她想加以理论,却只见她从店里拿出一颗颗灌好的大气球,又朝着他直爆!

段予书手无寸铁,也没有气球可以还击,只能捂着耳朵闪躲,全无招架之力。

几番折腾之后,他像被地雷轰炸过,一头满身挂着各色气球的残骸,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投降、我投降了!”

不投降还有得活吗?她都杀红了眼,他总该识相认输。

段予书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并随手从衣服上抓起一块白色的气球残骸,不停的挥动着。

什么叫“气炸”了?

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怪怪的……”

当车子奔驰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远远耸立的台北地标一0一大楼,在夜空中映入楚蓁蓁的眼帘时,她才发现此行北上的时间根本不对。

“怎么了?”段予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喂!我们没那么熟。”楚蓁蓁躲开他善意的亲近。

“明明就很熟了……”段予书无趣的收回手,乖乖的放在方向盘上。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现在摸黑回台北,而不等明天早上再走?”

“现在摸黑回去跟明天一早回去,有差吗?”当然有差。问题是他才不会向她坦承自己的坏主意。

“怎么没差?现在都这么晚了,段爷爷不是应该早就休息了吗?我还现在上门去拜访,不是很不礼貌吗?”

“我又没说今晚就回我家……”啊!说溜了嘴。

“不然要去哪里?”楚蓁蓁一惊,转过脸质问。

她就觉得这家伙心存不良,果然她的直觉没错!

“先带你回我的工作室。”

“那请问我今晚住哪儿?”楚蓁蓁一脸阴森的斜睨他。

“工作室有客房,你放心……”

“放心?!你好意思叫我放心?!我如果放得下心,就不会……这么想打你了!”楚蓁蓁拿起膝上的包包就往他身上打去。

“喂!我在开车,危险啦!”段予书举臂阻挡她的暴力。

“段予书——”

楚蓁蓁打人的动作陡然停住,怒吼却再也抑不住。

“你冷静一点!我又没有要怎样!”段予书拍拍她的肩,却被她给甩开。

“先留你一条命,等我安全下了车,再打死你也不迟。”楚蓁蓁收回打人的武器,端正坐好,眼神投向车窗外,依然气怒难消。

“你的火气有必要这么大吗?”段予书不禁犯着嘀咕。

“谁教你让我看了就火大。”气怒之中,楚蓁蓁也忍不住回嘴。

与其说生他的气,不如说她是生自己的气……

她气自己没多作考虑便答应跟他回台北,而她的人都在这里了,她又如此不甘不愿,根本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家伙。

一听他说工作室里有客房时,她心里并不只是生气,还有些心虚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懂!

就是这种矛盾的感觉,教她心乱如麻。

“蓁蓁。”

段予书柔声轻唤她,划破了沉闷许久的气氛。

楚蓁蓁本想假装没听见,却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在忽闪忽灭的灯光中,眼神又对上了他。

既要专注前方的路况,又要分心看她,段予书的眼睛可忙了。

“干嘛?”叫她,怎么又不说话?

“我只是要告诉你,放轻松,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呵!段予书,相信我……你真的很坏!”

这种曾毫不犹豫说出伤人话语的人,打死她都不信他不坏。

就是他的坏,让她无法释怀。

“我坏?我怎都不觉得。”段予书不免诧异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人,至少他奉公守法、诚实纳税、绝不为非作歹,也不曾坑过任何人……

顶多为了亲近她,耍了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罢了。

不过,这些小手段说穿了也只是男人追求女人的过程中,难免使用的招数嘛!这可不算做坏事。

“你很坏。”

楚蓁蓁笃定的回答,又望他一眼,才别开视线。

不能再一直看他了!

他是个坏蛋,可……她却渐渐抗拒不了这个坏蛋……

楚蓁蓁,清醒点!

他说过,天下女人死光了,他也未必要你!

所以,他现在的追求根本不是真心的!

18

“人都来了,你就顺着我这一次,好吗?”

段予书将楚蓁蓁带到工作室门口,见她进屋的意愿仍十分低落,他的耐性也快用尽,但又不能随便丢下她不管,只得继续耐着性子哄她。

总是要她高兴,这个夜晚才好过嘛!

他也不是卑劣的想对她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只不过是想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和她在安静舒适又无压力的环境之下,喝喝小酒、好好聊聊,培养培养感情。

或许,他就能从中得知她一直不愿明白说出口的心事——她对他恨意难消的芥蒂。

“哪能顺着你?”楚蓁蓁脸色有点苍白,坐了几小时的车,她显然累了。

“不然我顺着你,看你想去哪里?pub还是上山看夜景?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一路上都是他在发球,楚蓁蓁连接都不接,段予书劝说无效又无计可施,只有将发球权交到她手里,让她发球,他来接。

“我……”楚蓁蓁语塞,看了看时间,满脸为难。

再怎么说都快凌晨十二点了,这绝对不是适合去别人家做客的时间。看来,段家只能明天再去了。

可是她对夜店文化没兴趣,上山看夜景虽然吸引人,问题是她疲倦了,而且台北的天气比她想像中还冷,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躲在温暖被窝里睡大觉……

“嗯?”段予书柔声询问。

“你开门吧!”

“好。”闻言,段予书总算松了口气,笑着一面解除保全设定,很快推开门请她入内。“请进。”

“你直接带我去客房,然后你就必须马上离开。”

一进入段予书的工作室,楚蓁蓁也没闲情意致欣赏他的装潢摆设和他设计的家俱作品,急着提出要求。

“你……”

他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被她的话挑起一股怒气,段予书脸色骤变,嘴角微微抽搐。

“怎么了?”楚蓁蓁强硬的眼神迎上他眼底闪烁的愠怒。

“……你说的,我都照做。”他压下心中的不快,回道。

别说他没种,他说过由着她高兴的,那他就只能顺着她的要求做。

虽然心中难免会呕血,但呕死也是他自己的事,不然他还能对她怎么样……

段予书隐忍悲凄心情,强颜欢笑的带楚蓁蓁走到工作室最尾端的一间房间。

“我知道我的要求是过分了点,但是……”

有感于自己的要求有些不近人情,楚蓁蓁试着为自己的强硬态度解释,希望他别太在意。

“我能理解,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段予书笑开一口白牙,打断她的客套话,殊不知他呕得快得内伤了。

是!他能理解,但不能谅解。

而她,的确该感到不好意思,因为她真的很过分!

“来,请进。”就在段予书转动门把施力推开之际,房间突然大放光明,半开的门板也由内拉了开来——

“surprise!”

一个穿着性感礼服、酥胸半露的女人,像弹簧般从门后尖叫着跳了出来,并准确的扑进段予书怀里。

“李李、李铃?!”段予书张口结舌,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傻眼,双手本能的抱着女人,脑中一片空白。

楚蓁蓁站在一旁,同样满脸错愕。

好啊!这就是段予书所谓的客房?!

根本该送他金屋藏娇的“美名”才对。

“予书,我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心想给你个惊喜。你知道吗?我已经等了你好几个钟头,等得我的心脏一直扑通扑通跳呢!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李铃腻在他怀里,嗲声嗲气撒娇的模样,只要是男人都会腿软。

“我……不知道。”段予书尚处在惊愕之中,仍是一头雾水。

他没腿软,倒是浑身僵硬。

天杀的!他哪知道李铃为什么在客房里等他,而且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

李铃和段予书是多年的朋友,她也是工作室的执行秘书,几年来一直是他工作上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以往,段予书回台北多次,她也从来没有如此热情的相待过,反而还嫌他汽油多,回来这么勤干什么?不然就是笑他,怕她工作压力过大会放火烧了工作室,所以不安心才常回来巡视……

总之,此刻李铃的表现异于平常!

“李铃,我被你搞得神经紧张外加一头雾水,你先说,你是怎么回事……”段予书将李铃推开,急于逼问她耍什么花招。

“怎么回事?就是我想你想到快疯掉这么回事!”不理会他的推却,李铃执意黏回他怀里。

“我有朋友来,你别瞎闹了行不行?”段予书再度推开她。

“咦?予书,她是谁?你带她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另结新欢了?你这样不可以喔!我会生气的!”

李铃经由他的告知才发现有第三人存在,不禁抬起头对着段予书大发娇嗔。

“你在胡说什么?”段予书大声斥道。

“我哪有胡说?”李铃怒捶段予书的胸膛。“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我李铃的男朋友,不准爱别人!”

“李铃?!”这女人到底是哪根神经错乱,满口胡言乱语,真的会害死他!

楚蓁蓁看够了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亲热个没完、打情骂俏的好戏,她低低的发出一声冷笑,表示她的不屑。

段予书分明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恬不知耻的开口、闭口说要追她,这下楚蓁蓁对他更是彻底的失望和唾弃了。

花心滥情又毒嘴,这个世上他不坏,那么谁坏?!

“很明显的客房已经有人住了,我不方便打扰。”楚蓁蓁说完立即旋身,头也不回的疾步往外走,一秒也不肯多待。

“蓁蓁,你等一下……”段予书急着想追上去,却被李铃一把拖住。

“别走、别走!予书你不能走!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你绝对不能走啊!”

“李铃!你到底在搞什么?!”

段予书回头痛斥李铃,李铃则更加蛮横的将他往房间里推去,害他脚步一时踉跄,差点跌倒。

等段予书脚步站定,正想再开骂时,十几个人当中的一位捧着一个插上蜡烛的大蛋糕,大家不由分说一涌而上将他团团围住,齐声高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段予书一怔,撇着嘴角,紧绷僵硬的肩膀倏忽垂下,恍然明白原来李铃的三八热情不过是场生日恶作剧。

他都忘了跨过凌晨十二点,今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这些热情的家伙,真会选时间破坏他计划已久的好事!

望着亲爱的工作伙伴们,段予书是哭笑不得。

“感谢你们为我举办一场充满惊喜及惊吓的生日派对,但是,你们竟然把我的女朋友气跑了!你们是不要命啦?!皮给我绷紧一点啊你们——”

“啊!饶命啦!老大——”

段予书的狂吼与工作伙伴们的哀号,同时回荡在整个工作室……

夜晚的台北街头,霓虹闪烁,楚蓁蓁迎着冷风,毫无目的的走了几条街之后,不经意抬头瞧见路标上的陌生路名,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总不能这样一直走,走到天亮吧?

在街上晃了几十分钟,她才想到最残酷的现实。

人生地不熟的,愈晚愈危险,而且重点是,走了几十分钟后,原本就昏昏欲睡的她,现在更是累到快瘫掉,已是寸步难行了。

遍寻周遭没有椅子可以坐,她终于不顾夜归路人的异样眼光,颓然靠墙的席地而坐,先歇歇腿,喘口气再说。

都是段予书害的……如果不是他的客房“有主”,她也不致于流落街头。

楚蓁蓁愈想愈气,决定打电话再骂他一顿,纵使骂他也无济于事,但至少她心里会比较痛快!

她拿出手机,一推开滑盖,这才发现手机竟然没电!

“啊!气死人了!”发出一声低吼,楚蓁蓁忿而将手机放入包包。

不行,她不能光坐在这里生气!

段予书正与情人逍遥快活,她却在这里颓废自叹,这怎么行?

想要风花雪月,在台北不怕没地方去。

索性到夜店喝喝酒、跳跳舞,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即使她对此从来不感兴趣,也没试过。

前方不远处,一家pub的招牌亮得闪人眼睛,楚蓁蓁决定前往“尝鲜”。

19

她站起身,提起步伐往前走,就在她要跨进pub大门之前,迎面走出来一位先生,和她撞个正着。

“楚小姐?”高旭麒眼底出现疑惑,很惊讶会在台北遇见她。

据他所知,她应该跟段予书在一起才对,怎么现在只有她孤单单一个人?而且看起来还挺落魄的。

“啊?”楚蓁蓁努力撑着快张不开的沉重眼皮,一时没认出他是谁,多瞧了几眼后,才连忙打招呼。“高先生,你也来台北?”

“嗯,台北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早上就来了。你……你不是应该跟予书在一起吗?”

“他喔,正春风得意呢!哪还记得我?”楚蓁蓁轻蔑的冷笑一声。

“怎么说?”

楚蓁蓁耸了耸肩膀,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肚子有点饿,你要不要跟我去吃个消夜,顺便聊一聊?”高旭麒隐约觉得她此时落单很不单纯。

他很清楚段予书今天邀楚蓁蓁一起回台北的“目的”及用意,没道理他们两个人一起来了台北之后,竟还分道扬镳。

除非他们又吵架闹翻,不欢而散——

段予书和楚蓁蓁爱斗成性,在他们这些朋友间从来就不是秘密,所以高旭麒凭直觉推测。

“我老实说吧!我不想吃消夜,也不是非寻欢作乐不可,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躺平睡觉……你有车吗?能不能载我去找饭店?”

“予书没有安排你住的地方吗?”这一点又教高旭麒吃惊了。

“本来有,但是不巧已经有人先去住了!”还等他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呢!

高旭麒闻言更加吃惊。

按理说,段予书应该是要趁夜“打劫”楚蓁蓁,怎么可能有别的女人在?

一思及李铃那句煽情暧昧的话,楚蓁蓁就觉得心情窒闷、呼吸困难。

明知不该为此难过,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再让失落感占满心头。

为什么她突然想喝酒、风花雪月一番?是因为他有情人,而她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他与情人间的亲热举动,严重打击到她的自尊心,所以她才气得掉头就走。

不甘被段予书欺骗,更不甘心在恨他的同时,情意却也一层层加厚。

她好矛盾。

自始至终,矛盾的感觉从来没放过她。

她愈想拿怨与恨来压制情感,情苗的滋长就愈不受限的愈加蓬勃茂盛。

就是这百般不快,才引发她想选择藉酒浇愁的冲动。

“事情有点奇怪,你介意我打电话问一下予书吗?”

“我介意!”楚蓁蓁抓住高旭麒的手,阻止他拿手机的动作。“请你别告诉他你遇见我。”

“……”

高旭麒稍作迟疑,轻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不问他。你看起来真的很累了,我带你回我住的那家饭店休息好了。”

“谢谢。”楚蓁蓁这才放开手,有丝羞窘的低下头静侍他带路。

于是,在台北的第一夜,楚蓁蓁没有落入段予书刻意设下的迷情圈套,反倒跟他的朋友到饭店去“开房间”——

这肯定是段予书有史以来收到的最刺激、最具想像空间的生日礼物。

“楚蓁蓁,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一整夜,段予书不断拨着无法接通的手机寻找楚蓁蓁,每失望一次,就咒骂那些不肖工作伙伴一百次。

找到最后,他甚至不惜冒着被母亲骂死的危险,打电话回家询问楚蓁蓁是否去了段家。

当然,束手无策之下,他也硬着头皮打电话给楚全,问了同样的问题。

可想而知,他除了招来家人和楚全的一顿责骂,以及为楚蓁蓁心急如焚外,楚蓁蓁依然下落不明。

如无头苍蝇般的他开着车在街上找了一遍又一遍,心想她不会走远,可又怕她已经走远,或遇上什么危险。

倘若当时他能及时拉住楚蓁蓁,那么事情也不会如此难以收拾。

他愈想,心愈慌;他愈想,就愈懊恼。

就这样找了一夜,车子的油都耗尽了,却仍是一无所护。

直到天色微亮,一通电话响起——

“听说你昨晚很春风得意?”

“春风得意?高旭麒,我把楚蓁蓁弄丢了,还找她找了一整夜,能留一口气在算是万幸了,哪还春风得意得起来!”

一夜没睡,段予书的双眼又红又涩,精神不济下,火气自然很大。

“是吗?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把人给搞丢呢!你打算怎么办?”高旭麒没有立即告知他知道楚蓁蓁下落的消息,犹自故弄玄虚。

“说来话长,都是生日惹得祸。”段予书幽幽叹气,好个生日快乐啊!

“喔!说到生日,我有个生日礼物要送你,你过来我这边拿吧!”

“我现在哪有心情去拿你送的生日礼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礼物你自己留着吧!”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处理这份礼物啰?”

“礼物是你买的,你当然可以自由运用啊!”

他都快烦死了,真搞不懂向来沉默寡言的高旭麒对他的生日热络个什么劲,往年也没见他这般殷勤过。

“这礼物不是买的,是我捡到的。”

“你真是好朋友,连花钱买礼物都舍不得,倒捡东西送我?算了,路上捡的东西能好到哪儿去?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段予书一听是捡来的礼物,更用力回绝。

“谁说捡来的东西就一定不好?当初不是有人把你从臭水沟里捡了起来?”

“哎,那个情形不一样。”

真是的,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高旭麒几时变得这样啰哩啰唆的,烦死了。

段予书一心惦记着楚蓁蓁,根本没有心思陪他瞎聊,只想快点挂掉电话!

“那……楚蓁蓁这人你觉得如何?”

“她很可爱。”这可怜的小女人到底跑哪里去了……

她昨晚受了委屈,一定更加恨他吧?段予书的心一刻都无法平静。

“所以啰,如果你还坚持让我自由运用这捡来的礼物,那我就不客气啰。”

“高旭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段予书先是一愣,急忙问清楚。

“我说,你的楚蓁蓁现在正睡得又香又甜,让人很想一亲芳泽,如果你不赶快过来收下这份礼物,到时礼物跑掉了,或是被我拆了,你就别难过喔!”高旭麒一说完,随即无情的挂掉电话。

“高旭麒,你敢!”

段予书咒骂一声,飞速打档上路,车子呼啸而过的声响,严重破坏了台北清晨短暂的宁静。

寻了一夜,这份“失而复得”的礼物就在眼前——他决心要将她捧在手掌心呵护、珍惜。

段予书悄声坐在楚蓁蓁熟睡的床畔,情难自禁的轻抚她白里透红的脸蛋。

昨晚她会气冲冲的离去,是因为李铃的出现让她觉得不堪吧?他实在不该让她陷入那样尴尬的状况里。

她是那么高傲的女人,怎么受得了另一个女人带给她屈辱与刺激。

想到她深夜在人生地不熟的台北街头游荡,段予书的心头充满了愧疚的情绪。

他静静的看着她,守护着她。

等她醒来,他会好好解释那场荒谬的生日派对……

20

接近中午,床上两个呈现“北”字形状的身体,在睡梦中同时由外往内翻身,一粗一细的手臂不约而同搭上对方的腰。

咦?这个触感和温度似乎不是棉被,也不是抱枕?

楚蓁蓁闭合的眼皮轻颤几下,霎时睁开——

男人?!

楚蓁蓁像触电般急收回自己的手,以为是昨夜带她来饭店的高旭麒,但高旭麒为人正派,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再细看那张有些熟悉俊挺的五官,近距离上,男人双眼紧闭,楚蓁蓁很难立即确定他是谁,审视了许久,直到她相信与她同床而眠,而且一只手正放肆的放在她身上轻抚的男人是段予书时,她差点惊吓得大喊出声……

好不容易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楚蓁蓁不想被他瞧见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急忙拨开他那只不安于室的手,正想跳下床时,不料又被段予书给抓了回去!

“蓁蓁,别走。”段予书低声央求。

“你……你怎会在这里?快放开我!”

她的疑问才出口,楚蓁蓁立时想到一定是高旭麒出卖了她。

“你不要急着生气,关于昨晚只是我同事的恶作剧,一切都是误会……”段予书握紧她的手腕,躺着一动也不动。

“你不用解释那么多!我不在乎,我一点也不在乎。”

明明已经黯然伤心过几回,直到现在,楚蓁蓁仍不肯松口对他的感情。

“如果你不在乎,就不会那么没风度的扭头就走。”

“随便你怎么说,我走只是因为不想自讨没趣。段予书,是男子汉就别否认你早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了还来招惹她,他真该死,而她也该好好痛骂一下自己。

她不该为他伤心、不该为他执迷,她要恨他就该恨个彻底,而不该夹带着那些难以抽离的爱恋。

说穿了,她就是个疯子!

恨得深却又爱得无法自拔,这些苦、这些心情上的纠缠,她能找谁讨去?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告诉我,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你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听也不相信,究竟是为什么?”

段予书坐起身,打定主意今天非逼她说出来不可。

他不愿再漫无头绪,用自以为是的方式苦苦追求,却碰触不着她内心的真实世界,那他所做的一切根本都是白费心机。

若非爱上她,他还真不知道一个男人想贴近女人的心,竟是如此不容易。

“告诉我,别不说话。”见她抿唇不语,段予书焦躁的催促道。

就赏他一个痛快吧!只要她愿意说出来,如果真的是他犯了错,就算要他在她面前低头说一百次、一千次对不起都可以。

“没有。”楚蓁蓁百般思忖后,终究选择不说。

“蓁蓁,你能不能让我好过一点?我找了你一夜,担心了你一夜,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些?”段予书苦笑,心里觉得好难过。

“美人在抱,你怎么可能找了我一夜?”楚蓁蓁才不相信他的话。

美人儿都投怀送抱了,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哪有不“吃”的道理?

“我说过那是一场恶作剧,今天是我生日,是他们故意整我的。”

生日?

是啊……今天是他的生日,往年她都记得,今天和他在一起,她却反倒忘了这个日子。

她想说声生日快乐,但简单的四个字到了她的舌尖,终究还是被吞回肚里,一如她的许多伤心事,全部吞进肚中,绝口不提。

“……无所谓啦!反正一个女人的出现,也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我不能接受你的原因只有一个……”楚蓁蓁猛地住嘴,收敛眼神。

“为什么不说下去?你为何非要折磨我?”

段予书灼热的眼神随着她的冷漠而渐渐阴沉,紧蹙的眉宇流露出追求不到佳人芳心的无奈与落寞。

爱情为什么无法尽如人意?

有缘相逢,为什么却碰触不到彼此的心?

一个不曾认真爱过的男人,一旦爱上了,才发觉自己的情深意重,即使没有得到她相同的回报,他仍不肯放弃,执意将两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你折磨我的又怎么说?”楚蓁蓁失笑道。

一朵鲜花可以激发懒人改变脏乱的生活;一句好话可以使濒临崩溃边缘的失意人得到救赎。

而当年他几句绝情恶语,无疑一举摧毁了她人生中本该存在的自信和自尊。

失去的东西,她经过许久的自我调适才慢慢一点一滴找回来,但是那一道带着霉味的阴影,却从没消失过。

“我折磨你?”

“段予书,你放手吧!你一再抓住我的人是毫无意义的。我铁了心不要你,你抓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至少你人就在我眼前,在我的掌握之中。”

段予书激动地将她扑倒,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认同。

诸多渴望,一再后退又后退,他唯一不变的念头就是要得到她。

不管先后顺序,他不但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

在没得到她的心之前,就算要他用强迫的手段得到她,他也敢……

“别说那么多了,赶快带我回你家,等见过段爷爷和段妈妈后,我们就马上回嘉义。”

楚蓁蓁一反常态,竟丝毫不怕他的肢体侵犯,她相信自己的冷言冷语和冰冷神情绝对可以打消这个雄性动物的不智之举。

“不回去了,你不说,我们就在这里耗下去。”

“别再耍无赖了,段予书,请你有点格调行不行?”

“得不到你,我就当个没有格调的男人。”谁教她不爱他,他豁出去了——典型的自暴自弃案例。

“别开玩笑!”听他打定主意没格调到底,楚蓁蓁这下可慌了。

“我可以强吻你,当然也可以……”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床头的电话就响起。

段予书与楚蓁蓁四目相接,听着催魂似的电话铃声,他依旧按兵不动,她则屏气凝神,两人无声对峙。

两具贴得死紧的身子,在彼此烘热的体温和气息交换下,热度不断上升,灼热得仿佛快要烧了起来。

暧昧的氛围在电话铃声的催促下愈发浓郁,楚蓁蓁又羞又怒的别开脸,段予书立即粗鲁的将她烧烫的脸扳回原位,硬是霸道的要她全部的注意。

铃铃铃……

十几、二十声的铃响,他不接电话,也不让她接,而电话另一头的人也很执着的不放弃。

“接电话。”楚蓁蓁咬牙道。

“不接。”

“别耍牛脾气了——”楚蓁蓁忍不住再吼。

段予书叹了口气,这里是饭店,他不接不行,悻悻然的伸手拿起电话筒。

“先生您好,退房时间已过,请在十分钟内前往柜台办理退房,谢谢。”

他就知道是这件事,所以他才会迟迟不愿接电话。

时不我予啊!段予书闷头挂上电话,撑起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强壮身子,从楚蓁蓁的身上退开。

不退开成吗?都到该退房的时候了……

当日下午,楚蓁蓁在段家停留不到两个小时就告辞。

主要是因为有她在,身体状况非常差的段禀林就只顾拉着她聊个不停,也不肯休息,于是楚蓁蓁为了让段爷爷乖乖回房休息,只好坚称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无法再多留。

段禀林万般不舍,也只能叹气放人,期待下次再见面时,她已是段家孙媳的身分。

蓁蓁,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们予书当老婆?我本来以为这小子很会追女孩子,可怎么瞧他一追你,就好像处处碰壁?

楚蓁蓁坐在车内,想起临走前段禀林问她的话,她偷瞄了眼段予书。

纵使有些心疼不舍,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今日之果,昔日之栽,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天下女人都还没死光!他就自打嘴巴热烈追起她来,吃苦受罪在所难免了。

“爷爷是不是问你要不要嫁给我?”

“是啊!”楚蓁蓁毫不隐瞒的回道。

“那……你怎么说?”他心想爷爷德高望众,楚蓁蓁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应该不会回答得太绝情吧?

希望她能说些好听的话,来振奋一下他低迷的士气。

从中午莫名其妙被那通催退房的电话打乱了好事,几个钟头过去了,他仍旧捶胸顿足的愤恨难清。

“当然拒绝了,你还希望我怎么说?”楚蓁蓁美丽的脸庞只要面对他,就一定是硬梆梆、灰沉沉、冰冷冷。

“唉!”段予书又叹了口气,这一生不知要为她叹多少气?“我很难不怀疑,其实你根本爱我,只因为我得罪过你,所以你有意凌迟我。”

“你爱猜就去猜吧,我无所谓。”楚蓁蓁表面淡然,实则内心澎湃。

他猜对了……他知道她爱他!

“什么都无所谓?你真的这么想?”

“……”楚蓁蓁不解的看着他。

“那么嫁给我也无所谓,对不对?”

“想娶我?你想得太早了!等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你再慢慢考虑不迟……”

楚蓁蓁下意说溜了嘴,立时住嘴,装作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用长发遮掩住她的懊恼。

“天下的女人都死光?”段予书喃喃覆诵她的话,陷入了沉思。

那种话通常都是当一个人看某人不顺眼时,为了表明立场而指天誓日说出的绝情语。

仿佛在很久以前,他也说过类似的一番话?

有吗?他真对她说过这种该死的蠢话?

就是这些话得罪她,让她痛恨他至今,连爱情都可以牺牲,而以恨来报复他、折磨他?

21

“蓁蓁,我是不是对你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

“你说的可多了,如果要一一详细记载,集结成册绝没问题。”楚蓁蓁轻蔑的哼笑。

此时车子快开上高速公路,段予书临时将车子往路旁狠狠一切,熄火停下。

“告诉我!我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记恨我到现在,恨到连我爱你,你都无动于衷?”段予书激动的抓住她肩膀问。

“在伤口上撒盐是很残忍的事,段予书,不要给我二次伤害!”

就在她闪着泪雾的瞳眸中,他的心猛地被戳刺了几下,脑中记忆区块霎时浮现出一段话,一段出自于他口中的恶言恶语——

楚蓁蓁你呀!别说鬼见了讨厌,只怕连狗都不想理你,要我娶你,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死光光了,我才会考虑。

豆大的汗珠自段予书额际冒出,他仿佛受了重大的打击般浑身僵硬,根本无法动弹。

年少时的狂妄,造就今日的局面,段予书自觉惭愧,没有脸面对她。

他恼恨的伏趴在方向盘上,无以自处。

“我不是有意伤害你……”

“我知道,但伤害已经造成却是不争的事实,你可以否认、可以选择逃避,我却不行,因为烙印太深,我无法漠视。这一生我都将背负那道伤痕,而你却赔不起我的心伤!”

他想起当年他说的话了?

也罢,这样他就能明白他有多恶劣,是个值得挞伐的坏蛋!

“说对不起,有用吗?”他闷声问。

“没有用。”楚秦蓁咬唇忍着泪,不愿在他面前哭,不愿有一丝一亳让他瞧不起的可能。

“我爱你呢?让我用爱来弥补你呢?”

“爱?谁要你的爱?”楚蓁蓁嗤之以鼻的哼笑。

尽管她的心总是在揪扯、痛楚,想不顾一切的爱他,可是恨他的力量却凌驾在爱之上,她也不允许自己忘记那用一生都无法忘的恨意!

段予书沉默了,她的决绝,让他没有勇气再多说什么。

此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卑……在他爱的女人面前。

原来,追爱之路漫长不是问题,他是被自己所设下的重重障碍给阻拦了前程。

当年他挥举利刃在她心上划下数道伤口,如今痛的不只是她,还有他。

她恨他,有理;他恨自己,也是必然!

台北之行,满腔的计划走偏、落空,回嘉义之后,段予书选择退出楚蓁蓁的视线范围内。

他放弃了吗?

或许没有,但他退缩了却是事实。

时间在他的颓丧中缓慢无力的流逝,生活被大量的恐惧塞得满满的,他的心底逃脱不了良知的谴责。

好话救命,坏话伤人。如今,再多的悔意也弥补不了他的过错。

女人心柔软时,男人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当老爷;女人心强硬时,男人无力挽回、无路可退。

他还未品尝过她的柔情,就已经被自己逼到无路可退……

这一晚,当他还关在家里时,楚全带着香味四溢的便当来访。

“吃饭、吃饭,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是要吃饭。被女人欺负没关系,咱们大男人鼻子摸一摸,想爱照样爱,不爱也要想办法释怀,别闷了,吃饭吧!”楚全一坐下,“心海罗盘”就立即开讲。

“楚爸,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了?”

楚全打开亲手制作的爱心便当,递过筷子催促他快点吃。

“打从你女儿不爱我的时候开始,在我发现自己是罪魁祸首的时候更加剧。”

虽然胃口不佳,段予书还是不想辜负楚爸的好意,仍是接过筷子一口一口将饭扒进嘴里。

没有楚蓁蓁的喜怒哀乐佐餐,他是食之无味呀!

真是辜负了楚爸一片爱护之心。

“你给楚爸我振作一点!我未来的女婿可不能这么窝囊!”

“楚爸,我已经够难过了,你还骂我窝囊,难道不怕我去跳楼。”他哀怨的看着楚全。

“有勇气跳楼,却没有勇气追女人?”楚全一脸“阿你嘛今好欺负”的表情。

“你女儿真的很难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快要给她……”那个了,她还是有命能逃掉,我有什么办法?

说到先前的挫败,段予书自动停嘴。

“要给她怎么样?”楚全挑了挑眉,神情极不正经。

“楚爸,同样是男人,你不要明如故问啦!明明你就比我内行。”

“唉呀!讲这样,害我不知该怎么接话。”楚全往他肩头一拍,怪里怪气的笑了起来。

“楚爸……最近蓁蓁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你希望她跟我说什么?你打个比方,我才能想想看。”

“比如说,有没有捉到我该怎么做,她才可能原谅我,不必百分之百原谅,就算只有十几、二十分也没关系?”

“你做了什么事要她原谅?难道你劈腿被她捉奸在床?”楚全瞠大眼问。

听到“捉奸在床”四个字,段予书差点喷饭。

“楚爸,你怎么满脑子龌龊思想。”

“不然是怎样?你说清楚一点嘛。”楚全无辜的眨了眨那双老花眼。

“楚爸,我以前曾经说一些很可恶的话伤害到蓁蓁……”

“就算天下女人死光光,你也不娶她?”楚全打断他的自白,接下去说。

“对……楚爸,你知道?对不起……”段予书放下筷子,准备下跪道歉。

不管楚全将来是不是会成为他的岳父,他在一位父亲面前把人家女儿说得那么不堪,道义上总该道歉,真诚的赔个不是。

“唉,你不用太过自责了。”楚全伸手拍拍他肩膀,段予书以为楚全要叫他别跪,正想起身时,岂料楚全用力将他肩膀一压。“跪好。”

“是……”糟糕!人家父亲真的发怒了……段予书只得乖乖跪着听训。

“其实这么多年来蓁蓁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我知道为什么她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那么自卑,无法与人自在相处,那都是因为你的关系。身为一个父亲,我必须说,你确实是伤她至深,影响她甚钜。”

楚全心疼女儿,平常他之所以装得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也只是不想再增加她的负担,并非他是个没大脑的老爸。而他不生段予书这小子的气,除了他们情同父子之外,更因为他总觉得予书与蓁蓁此生的缘分,无法分解。

“楚爸,其实我很喜欢蓁蓁。”

“我看得出来。”楚全笑着点点头。“叫你跪下,是要你发誓。”

“要我发誓,再也不……去烦蓁蓁?”段予书也没问要发什么誓,单手五指并拢举高,揣测着楚全的意思,却又不敢确定。

“浑小子!”楚全一掌往他头顶拍下去,若非真情同父子,还真打不下去。

“楚爸,你竟然打我?”段予书难以置信,与他同一国的楚全竟然会打他……

也难怪他会被打,谁教他欺负人家女儿。

“我要你发誓一定要追到蓁蓁,给她一生幸福啦!谁要你不去烦她?你不去烦她,鬼才相信你追得到她。你追不到她,她的幸福哪里来?”

“是是是,楚爸你说得是。”段予书连声应答,谦虚受教。

欺负人家女儿,现在被她老爸欺负回来,这叫报应,十分合理,他也没话说。

如果将来有人敢欺负他段予书的女儿,他一定也会跟楚全一样,挺身为女儿出头争口气的……当然,只希望他的女儿别遇到像他一样毒舌伤人的坏蛋才好!

22

一大清早,楚蓁蓁才走到厨房门口,她最熟悉的两个男人谈笑声即传入耳里。

段予书又来了?

经过她无情并且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后,他还敢来……肯来?

楚蓁蓁的心有点慌、有点喜、有点莫名其妙的复杂,她的脚步不禁有些迟疑。

从台北回来之后,她与他就形同陌路。

这阵子她竟为此而感到失落,深埋在心底的爱意,在她彻底与他决裂之后,却无法控制的深浓起来。

她开始眷恋起他霸道的纠缠,想念着他神出鬼没的扰乱……

痴念于他的一切,但她什么都不愿说,也不愿让他好过,为了抵挡心底的情苗向他的方向滋长,她甚至开始接受异性邀约,除了秦天柱外,她也和另外两个男人约会过。

“蓁蓁,早。”瞄见缓缓走近餐桌的身影,段予书微笑地道早安。

“你又来了?”楚蓁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却猛跳不止。

“来了,再也不会走了。”段予书眼神贪婪的盯着她,谁教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望着她了。

女人不管长得美丑胖瘦,当男人爱的时候,就是百看不厌。

多日不见,他凝视、沉迷的目光,像是忘了自己是谁。

“再也不走了?”她有些诧异他的回答。

“不管你怎么泼我冷水,或是用最无情的态度打击我,我都打死不退。”

“哼!蟑螂性格。”楚蓁蓁习惯性的哼笑一声。

“包括你这一声‘哼’,我也甘之如饴。”?

她就算一天到晚哼给他听,他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反正他现在对她无畏无惧,只要自己的心意和立场坚定,就不怕她奚落拒绝。

段予书已经仔细分析过她的心态与感情,从他们两人相处的种种、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个表情、每个眼神中,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对他不是无情,甚至是爱他的。

只要她的心底有爱,他不相信恨会是永远的赢家。

“你的神经病又发作了?你难道就不能当个正常人吗?”楚蓁蓁垂下眼,低头吃起早餐,却掩不住嘴角那抹微绽的笑意。

“我为你疯狂。”

楚蓁蓁动作一滞,浑身打起寒颤。

怔了半晌,她怯怯的扬起眼帘望他,他那般情深意浓的表情,教她不禁脸红害羞起来。

她……心悸狂颤。

“花言巧语。”明明为他悸动,出口还是破坏气氛的话。

“只是想说给你听。”段予书情话说得如行云流水。

楚蓁蓁轻咬着下唇,暗忖不妙。

“爸!”她想不出任何话来回应段予书,于是突然大喊从她一进厨房,就一直装忙的老爸,藉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干嘛?”楚全回头看她。

“杯子是空的啦!”楚蓁蓁拿起面前的马克杯往桌面轻敲了一下。

“空的?牛奶就在你前面,你不会自己倒?我活该伺候你啊?”向来唯女儿命是从的楚全,反常的回道。

“啊……”被老爸吐槽,楚蓁蓁一阵错愕。

“我说楚大小姐……”原本尚有几步距离,楚全却似有瞬间移动的超能力,一下子站到女儿面前,摆起茶壶姿势,深呼吸一口,开始数落道:“我现在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你老爸、楚全我——不想伺候你了!

一天到晚看你脸色,你高兴,我开心;你生气,我遭殃;你烦恼,我郁闷;你肚子饿,饭菜我煮;你口渴,开水我倒;我跟你讲,我受够了!如果你的生命里,注定要有个男人伺候你,那么从今天起,那个男人不再是我——我要退休!”

“你干嘛啦!每次跟段予书在一起,就跟着乱发神经。你是我老爸,我是你掌上明珠,你不伺候我,伺候谁啊?”

楚蓁蓁绝非爱忤逆老爸的不肖女,只是她老爸太反常了,她一时无法接受他的指责,忍不住回道。

“我!我来!”段予书话接得顺口,抓起牛奶瓶,俐落的倒了杯牛奶给她。

“你真好命喔!我一不干,就马上有人心甘情愿伺候你,你自己好自为之。”楚全凉凉的说道。

“爸……”

“闭嘴,听我说!”楚全指着她鼻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训斥。

“我……”她难得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呀!别以为机会随时都等在你身边,你要知道,机会常常是稍纵即逝,而且一走就抓不回来,你如果不懂得把握,不要等到将来后悔莫及。”

“我只不过……”

没想到老爸对她的怨言这么多,竟是一发不可收拾。她试着解释,但楚全根本不给她反驳的余地。

“总之,以上是我退休前给你的忠告,你听不听得进去,随便你。”楚全将抹布一甩,气呼呼的走开。

他的神情,吓得楚蓁蓁是一愣一愣的。

楚全走了一半又回头厉声警告。“不要来烦我,我需要冷静一下。”

“你的确需要冷静。”

被骂得莫名其妙,楚蓁蓁这才忍不住回一句,接着就气结无语了。

“其实,楚爸说得对,你的生命里如果非得有个男人伺候你不可,我想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待楚氏父女俩的战事结束,段予书顺着话题又继续下去。

“不要烦我!”呿!不能吼老爸,她转而指着段予书的鼻子咆哮。

标准的迁怒。

段予书不以为忤地将她指着自己的手握住,以清晰、缓慢的口吻继续强力的自我推荐。

“我不但有爱你的热情,还有为你服务的热忱,真的很好用喔!”

台词接得那么顺,楚蓁蓁顿时明白老爸发飙的用意,他无非是想将她送给段予书!

阴谋。

破绽百出却满是关爱的阴谋。

“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她的眼眶已浮现感动的泪光,但楚蓁蓁仍不肯释放自己的心。

她不甘呀!不甘就此放过他!

被他嫌弃、唾弃过,她宁愿用一生收藏那份独属于他的爱情,也不愿轻易被他拿走。

“可不可以让我收回那些浑话?”被刺中要害,他痛苦的皱起眉。

“覆水难收。”

“蓁蓁,你明知道我爱你,你也明白你是爱着我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的相爱,而一定要将精神放在过去因为斗嘴所留下的伤痕?”

“我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就习惯这样……”

她也渐渐不喜欢这个仇恨满臆的自己,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能不能请你稍稍退一步,让我们往幸福多靠近一点?”

往幸福多靠近一点?!好诱人的一句话。

楚蓁蓁的身子一颤,显然被他说动了。

稍稍退后一步,真有那么难吗?

想来也讽刺,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爱起来却总像是齿轮不合的感觉?

是她太执拗、偏激,所以蹉跎了两人早就该得到的幸福,还是她真的打算一辈子在恨的泥淖里翻滚?

不追求幸福的人生,是不是太浪费了?

“我不知道怎么做,或许我应该原谅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楚蓁蓁闷声说出自身的障碍。

“让我来吧!这是我欠你的,由我来还。”

要让历史翻转,就算硬拗也要将坏话拗成好话。

只要她不再拒绝他,他一定可以为过去的错误,找到最完美的补救办法。

“嗯?”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段予书温柔的将她拥入怀里,手轻抚着她的背,掌间的温度传递着他的关怀与对她的宠爱。

第一次,楚蓁蓁乖顺的任他拥抱,静静聆听他的心跳,感触着他的体温,她竟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天下女人都死光了,还不被青睐的杂草,而仿佛是个宝……

一个值得天下男人呵护、喜爱的珍宝。

几日后,在阿里山上,空荡的楚宅竹管门前。

“为什么要带我回到这里?”

从段予书要楚蓁蓁整理行李,说是来阿里山玩几天,她还以为只是纯粹的“玩“玩”,没想到他竟带她回到旧家来。

楚蓁蓁坐在车内,双手交握,望着打从离开便不曾再回来的旧家,她激动得浑身发颤。

“我想在这里和你有个新的开始。以往在这里得罪你的、惹火你的、欠你的种种,我决定要在这里还你一个公道。”段予书将车子熄火。

就在楚蓁蓁镇定下来欲打开车门时,段予书阻止了她。“你先不要动。”

楚蓁蓁回眸,只见段予书下车绕到她的车门前,替她开门,又牵起她的手迎她下车

23

“干嘛这样做?”他的慎重与尊宠,教她感到不自在及羞赧。

“这样做不好吗?”他反问,笑得迷人。

“没什么好不好,只是觉得……”窝心。“无聊!”

“那就放任我无聊吧!”段予书握紧她的手,两人相傍站在扶桑树丛前。

“这么多年了,竟然都没什么变。”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我的意思是,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们都往好的方向变了。”

他说的话楚蓁蓁并非全懂,不过隐约猜得出来,他是指他自己的性情与感情,今非昔比。

往昔,他狂妄自大,一张利口不饶人。

今日,他柔情似水,万事皆以她为先。

他是变了,变好了。而她呢?仍然处在诚惶诚恐中,一颗心从未踏实过。

爱矛盾,不爱又失落。

“现在呢?我们要做什么?”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深情,楚蓁蓁随便找话讲。

“打扫。”

“为什么要打扫?你该不会……”

“我们要住下来,所以要好好打扫一下。”

“住下来?!”楚蓁蓁被他的话吓到。“环境脏乱的问题好解决,但没水、没电的怎么住?而且就你跟我两个人……”这怎行?

会出事的!

他自认对她有满满的爱情,又是个具侵略性的男人,他怎么会放过如此天时、地利好下手的机会。

而且她不像从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再加上此一“人和”,谁都无法保证不会出事!

“我有申请恢复供水、供电,没问题的。”

“可是就我们两个人,太危险了!”

“你别怕,有我保护你,不会发生危险的。”才说着,他又将她抱个满怀。

“我害怕的危险,不巧刚好来自你!”楚蓁蓁推开他。

“如果你是怕我对你情不自禁……”段予书咽了口口水,眼神煽惑的凝视她。“你不点头,我不会勉强你……”

“是吗?那之前是谁在饭店里想霸王硬上弓的?我才信不过你!”

提及敏感话题,楚蓁蓁立即以冷语来掩饰自己脸上如扶桑花般的羞怯。

“信不过就由得我,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相爱……”

“当然有关系!相爱是一回事,做那档子事又是另一回事,你别想我会跟你一样分不清。”

“分那么清楚干嘛?”

段予书邪笑的重新搂紧她,见她怕失身怕成那样,反倒更勾起他使坏的念头。

“你又来了!放开我。”她冷冷的下令。

“不然你告诉我你爱我?只要你说,我就放手。”

即使是男人,偶尔也需要听听甜言蜜语,满足一下虚荣心或是让他有安全感。

“你……”

才说要弥补她的创伤,结果却一直跟她催情讨爱,段予书这个男人真是霸道得可以。

但不幸的是,谁教她爱呢!

“说啦!我该还、该补你的,都不会赖掉,你就说一下爱不爱我啦?”他摇晃着她的身子,催促道。

“我不说。”她在他怀里偷偷的笑了,喜欢他苦苦哀求的感觉。

“你不说,那就是要我一直抱着你啰。”

“你脑筋能不能装点别的有用的?不要老是色念满盈。”

“恐怕没办法,因为我的色念全为了你,不是你,我谁都不要。”

“山上已经够冷,你好心点,不要再让我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你会冷?那我再抱紧点,帮你取暖。”段予书不畏寒冷,只担心她逃掉。

“你闹够了没!”

他想抱她、吻她,楚蓁蓁也知道推不开他,于是暗地举脚往他脚上狠力一蹬,痛得他松手,她这才顺利脱离魔掌。

“你……又来阴的!”段予书忍不住皱眉抗议。

怎么她总是有办法整到他!

“就来阴的,怕你不成?”楚蓁蓁下巴一扬,神情可狠了。

“好好好,我顺着你、依着你、什么都听你的。”谁教他惹火她,却又不能不爱她,只能暂时放下高傲的男性自尊,凡事以和为贵。

忍辱负重,一切都是为了夺爱大业。

再等等吧!

等他在最适当的时机,说出最适当的话,做出最适当的举动,到时就该换她归顺他了。

当晚,两人吃完简单的晚餐,一同坐在门口的竹凳上,望着缀饰着几颗寒星的漆黑高空,气氛相当宁静。

“会不会冷?”不管她冷不冷,段予书已经搂紧了她。

“我不冷,你不用抱得那么紧。”

“可是我冷啊!”段予书没有胡说,因为在这冷冬的山上,他下午扛起大部分的打扫工作,只穿着短袖、短裤和冷水、拖把、抹布为伍,不觉染上风寒。

一入夜,山风刮得人像要结冻,他的鼻音愈来愈严重。

“我去帮你拿外套。”楚蓁蓁难得表露出关心。

“不如我们去睡觉吧!躲在被窝里一定很舒服。”他好心的提议,不过也有心理准备会被她打回马枪。

“好吧!我们去睡觉。”楚蓁蓁不忍见他病情加重,于是爽快答应。

“呃?!我是说我们一起睡喔!你可以吗?”她那么干脆的答应,让他反倒吃惊了。

“为什么不可以?”她反问。

“为什么可以?你是不怕我欺负你,还是良心发现,在帮我制造机会?”

段予书的鼻子红通通、两眼浮着感冒引起的水气,头同时昏沉沉的,却仍没忘记“那一回事”。

“随你怎么说都行,我们快点进屋吧!”楚蓁蓁主动拉着他,一路来到她的房间。

房间经过清扫,已不复初来时的充满霉味,反之,空中飘散着淡淡的梅花香。

竹床上铺着段予书事先预备好带来的双人枕头和被褥,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快点睡吧!”楚蓁蓁“服侍”他上床躺好,帮他盖好了被子,温柔贤淑得宛若是他的妻子。

“你怎突然对我这么好?”受宠若惊就是段予书此刻的感觉。

“因为我不是瞎子,不会看不见你的好。”她坐在床沿,垂首凝视他。

这个男人啊!她爱了那么久,也让他吃尽了苦头,但是否真能如他所言,在这充满斗气回忆的老地方,让他们一切从头开始?

以相爱为基础,而不再彼此嫌弃。

她的心很慌,但她逼自己不要轻易收回视线。

从不曾放任自己用眼神追随他,今晚,她突然……没错,就是突然的情绪开始奔腾,有股冲动想将他看个够。

看看这个曾伤她甚深的男人,以后可能爱她到什么程度。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睡吧!明天再说。”楚蓁蓁抚摸着他的前额,柔声笑道。

“你真美。”段予书迷醉了——为了那抹他梦寐以求的微笑。

她的笑容,比之前她对秦天柱的微笑更美上一千倍。

她不语,眼底的柔光告诉他,她接受他的赞美。

“女人都死光了!”段予书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清醒的前一刻,嘴里喃喃念着他最想告诉她的话。

“呃?”

“女人都死光了,在我心目中,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跟死光了没两样,我的眼里只有你——”

24

我的眼睛里只有你……我的眼睛里只有你……

楚蓁蓁心中不停反覆默念着段予书这一句让她激动的话语,满腹的委屈如同打开闸门的洪水,一股脑的奔流得一滴不剩。

泪珠因为她垂首注视,而落在他睡热的脸上。

听着他鼻息浊重的呼吸声,她的思绪像生了翅,飞回多年以前的一个春节,寒风呼呼吹着的午后,在他们年纪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你要是敢再欺负我的楚蓁蓁,我绝对一拳揍死你,再一脚把你踢下山!还不快点滚!滚啊!”青少年血气方刚,段予书护在楚蓁蓁前面,对着两个与她同校的坏男生怒吼。

俊秀的脸庞一旦生起气,竟十分狰狞,两个个头比他小的男生吓得落荒而逃。

“他们又没打我,你对他们发什么飙?”

“可是他们骂你。”段予书气愤难乎,好像被人抢走什么天大的乐趣。

“笑话!你不也常常骂我?那你怎么不把自己一拳揍死,一脚踢到山下去?”

“我不一样,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命是你的,我必须永远为你活着。不管好坏,我们的命运注定要永远纠缠在一起。”

“我们的命运注定永远纠缠在一起……予书,如果我们都没有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是不是就不会折磨彼此这么久?尤其是我,长久以来只记得恨你,我是不是很傻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呢?”

她以为自己痛快的报复了他,实际上,她却浪费了时间在阻止等在心门外的幸福,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轻抚着他发烫的脸颊,楚蓁蓁为自己的任性感到后悔,追忆逝去的岁月,实在悔不当初。

“予书,我爱你,我一直是爱你的。”

她轻伏在他的胸口,不管他有没听见,她终于说出这辈子最想说的一句话。

“爱我喔……”段予书感到胸口一阵压迫,不自觉的翻身,发出一声呓语。

“对,我爱你。”楚蓁蓁将他的身子翻了回来,抓着他的衣服大声说。

“啊?爱我?很好、很好……”眼皮沉重的半睁,段予书却不敌伤风感冒的侵袭,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予书……”

见他睡得昏沉,无法回应她第一次释放出的热情,楚蓁蓁不禁又急又恼。

她等了这么久才说出口的话,结果男主角却神智不清的昏睡,教她满腔的爱意无法发泄,但又不舍得再吵他,只能任由自己将满溢的感情暂时收在心中。

但望着他沉睡的脸,楚蓁蓁忍不住俯首,用她饱含着热情及深情的唇,吻上他干涸的唇。

当吻着自己深爱的男人时,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吻不是掠夺和羞辱,而是甜蜜的眷恋!

段予书的感冒症状在夜里恶化,咳嗽、高烧、头痛、耳鸣接踵而至。

平时见他生龙活虎,一生起病来却非同小可。

楚蓁蓁原以为他吃了随身携带的药品,可以减轻症状,却直到傍晚仍没有明显起色,为了让他觉得舒服些,楚蓁蓁于是找了最近的邻居,要了块老姜和黑糖回来熬姜汤,希望至少能帮他暖暖身。

她洗干净覆尘的钢制茶壶,切好姜片加入开水熬煮,恍然间,她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对了!记得有一年中秋节,段予书上山来时也是患了感冒,曾美虹便在这间厨房、这个料理台上为他熬煮姜汤。当时楚蓁蓁在一旁陪曾美虹聊天,顺便学会了这简单的治感冒偏方。

然后,就在曾美虹的请托之下,楚蓁蓁将煮好的姜汤端给段予书,他喝了几回之后,感冒果然好转。

虽然近代有医学研究且一些食品营养师指出,姜汤并不能有效治疗感冒,但她仍坚信姜汤的神奇,因为姜汤里加入了熬姜汤者的爱与关怀,这份心意并不是药丸能够取代的。

当时,段予书病好的时候,就在楚蓁蓁独自坐在扶桑树丛下时,他带来一颗切好的柚子。

“要不要吃柚子?”他挑了挑眉,有抹邪狎。

即使当时年纪小,他却很懂得如何露出引诱的表情。

“当然要。”

楚蓁蓁知道他存心挑衅,不服输的个性让她即使不太喜欢吃柚子,也伸出短胖的小手,一把抢了大块的果肉往嘴里塞。

“你用抢的!”段予书一个不防,被她抢走一大半他最爱吃的柚子,一气之下也将柚子肉塞得满嘴。

两人大眼瞪小眼,平常爱斗的嘴忙得没时间说话,只见彼此抢食着柚子。不消几分钟,果肉即争食完毕,楚蓁蓁还在咀嚼着最后一口时,头顶忽然被段予书恶劣的盖下那顶碧绿柚子帽。

“哈哈!胖妹戴胖帽,一颗头圆滚滚,真的可以当球踢了!”他指着她的头,毫不客气的纵声大笑。

楚蓁蓁气得哇哇叫,顾不得摘下呆呆的柚子帽,立即满庭院的追杀起他来!

最后,她气不过跑去厨房将剩下的姜汤全部倒掉,并诅咒他感冒变严重。

同时,她将柚子帽随手往厨房角落使力一抛……由于她过于气怒,也没注意柚子帽到底甩到哪样家俱后面,总之,她再也没看见那顶柚子帽,也努力忘记它的存在。

它的存在?

“柚子帽!”楚蓁蓁回过神,放眼厨房四周,搜寻柚子帽的踪影。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却有种预感,柚子帽一定还在厨房的某个角落。

她检查厨房里所有家俱的后面,到处找了一回,最后终于在碗橱下找到那顶柚子帽。

她不怕脏污的将那顶柚子帽捧在手上,竟激动得颤抖。

经过岁月的风化,碧绿的颜色已变成深褐色,柔软肥胖的表皮也变得干瘪。

她把玩着柚子帽,会心的笑了。

儿时记忆其实多得是好玩有趣的,而她竟然只选择记住最不好、最不开心的那一段。

抚摸着柚子皮粗糙的表面,六个切瓣中,有一个留有许多诡异模糊的白色小刻痕,她不觉疑惑。

凑近仔细瞧了瞧,依稀可以认出几个……字?!

真的是字!

乞戈白由子,西堂我土皮。

“乞戈白由子,西堂我土皮……这什么鬼?”

楚蓁蓁搞不懂那些笔划不齐全的字。

研究半天,凑部首想了半天,她也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句子来,只得颓然地将柚子帽放下,这才惊觉姜汤熬得差不多了,她连忙起身去忙。

“很难受吗?”

楚蓁蓁将托盘搁在茶几上,坐在他的身畔,面带微笑的轻声问着睡眼惺忪的段予书,温柔探了探他的额头,像照顾小孩一样。

“你……好温柔?!”他是不是在做梦?

“嗯,我以后会尽量温柔的。”她又笑,扶他起身靠在床头。“喝一点姜汤,看会不会好一些,这是我特地为你熬的喔!”

她捧来一杯姜汤,帮他吹凉后,慢慢喂他喝。

25

“蓁蓁,我是不是睡得很熟?我完全记不起昨晚发生什么事……”段予书头昏脑沉的,对她的大转变,完全想不出原因。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不能跟我说?”段予书随口问,也没有太认真的想得到答案,反正她是朝好的方向改变,值得鼓励。

“姜汤好不好喝?”

“比我妈煮的还好喝。”她亲手为他煮的,就算是苦的,他也会觉得好喝。

“喝了姜汤嘴巴就变甜了?”由毒舌变甜嘴,他也有进步。

“你记不记得那年中秋节?”望着杯里晶莹的金黄色汁液,段予书像想起了什么,抬眼望着她,唇际有抹淡笑。

“哪一年中秋节?”楚蓁蓁轻耸肩,他们一起度过的中秋节有十三个呢!

“就是我感冒、我们一起抢吃柚子的那一次。”如果没记错,那年他十四岁,她十二。

“你……也想起了那一次的事?”

“嗯,那一次的景象忽然从脑海里蹦出来。”他眼睛一亮。“难道你也是?”

“刚才在厨房煮姜汤的时候,也是忽然想了起来。”她甜笑道。“其实快乐有趣的回忆也满多的,我们偏偏选了最糟的部分去记。”

闻言,段予书认同的点点头,随后抬起一只大手捉弄似的揉了揉她的头顶,笑说:“我送你一顶柚子帽,你气得半死,还追得我满场跑。”

“你那个哪叫送?根本是欺负我。”楚蓁蓁推了下他的肩头,嗔笑。

“其实,那顶柚子帽是有秘密的。”原本淡忘的事,都随着景物依旧而一一想起。

“秘密?”楚蓁蓁立即联想到那些已经分辨不清的刻字。“什么秘密?”

“可惜柚子帽不在了,不然可以更加证明我对你最纯真、最原始的心意。”段予书遗憾的抿嘴一笑。

“谁说柚子帽不在了?你等我。”楚蓁蓁奔回厨房拿来那顶柚子帽,在他眼前亮相。

“真的还在?!太神奇了。”他啧啧称奇。

“现在可以告诉我,它藏着什么秘密了吗?”

“待会儿你看就知道了。”段予书故作神秘的翻转着柚子帽,找寻他最初、也最真的心迹。

“你在找刻字?”

“你发现了?”他找到了——“啊!字都四分五裂了。”

“就是说呀!什么叫‘乞戈白由子,西堂我土皮’,比元宵节灯谜还难猜,你能不能翻译一下。”楚蓁蓁直瞅着他,想听他解答。

“乞戈白由子,西堂我土皮……完全都走调了!”念着全然不通的字句,段予书大声的笑了起来。

他的心意完完全全被扭曲了。

“本来是什么字,你快告诉我。”她催促着,急于知道他有什么秘密。

“我可不可以吊吊你胃口?”

“不可以!”楚蓁蓁靠着他,一张小脸凑近他。“快告诉我,什么是乞戈白由子,西堂我土皮……”

难得被她撒娇,他浑身都酥麻了,享受着被她黏在身上的感觉,他一迳的笑,忘了回答。

“快说啊!”她一蹭,只知追问,完全不知她的举动,娇媚得惹他心痒难耐。

“吃我的柚子,要当我老婆。”

“啊?”她一愣,再度拿起柚子帽看着那些字,加进所缺的笔划和部首,完整的句子就是:

吃我的柚子,要当我老婆。

“幸好我们有回来这里,不然我都忘记我在那么早以前就爱上你了。”

“是还挺早、早熟的。”她的脸有些红。

十四岁的青少年就敢跟十二岁的小少女求婚,哇!想想还真不可思议。

“那么,现在你怎么说呢?”

“那是你十四岁时的杰作,现在有什么呢?”

楚蓁蓁才没那么好说服,爱是爱了,承认也承认了,但她的嘴依旧刁钻。

“除了真心一颗、感冒依旧,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杰作,真苦恼!”

段予书不由得大叹一声,又被突发的一阵狂咳打乱了他原本想更进一步的求婚动作。

“你还好吧?”见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楚蓁蓁也急了。

“不怎么好……我头很昏。”

“你快躺下休息。”

“那你陪我?”段予书圈住她柔软的身子,心想若能与她温存该有多好,可惜天不从人愿,高大威武的他一生起病就很要命。

不过只要她能陪在自己身边就很好了,没能天雷勾动地火也可以忍耐,等他变回一尾活龙时,就能行动了。现在就暂且冷静冷静,忍一忍吧!

“当然陪你啊!我爱你,我愿意当你老婆。”楚蓁蓁眼波柔媚的回答。

只是不巧,他又在关键时刻沉沉睡去了,没福气听见她说他最想听的一句。

结果,事情并非段予书昏睡前所想的那样。

他都还没来得及变回一尾活龙时,就……就……

“哇——”

“楚蓁蓁!昨晚发生什么事?我怎么没穿衣服?你把我怎么了?!”

段予书一早起床,才掀开棉被就被一股冷风给冻醒,低头赫见自己一丝不挂,不禁失声尖叫。

哪有怎么了?不就是他最期待的事吗?

楚蓁蓁走近他身边,笑颜盈盈,眼神水亮又柔情万千。

“你昨晚趁我睡熟了,把我给那个了厚?!”段予书又气又恼。

当然事情做了他很高兴,但是被她捷足先登,他却是心有不甘!

再怎么说,他是男人,第一次应该让他来主导才对,她就那么不能等喔?

“对呀!我把你给吃了!”

昨夜敢主动点火,现在她也敢大方承认,可就是止不住脸蛋羞红。

“哼!”段予书不高兴的瞪着她,但眼神却愈来愈暧昧。

“喂,感觉如何?不赖吧?”

她一定蹂躏他很多次,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有点腿软,可惜的是他竟然没什么记忆,可恨啊……

“还好吧!”

“还好?!你个答案是不是太委屈我了?”

“先别提这个了。”她转移羞人的话题,着重在她最想知道的部分。“我前天晚上有对你说一句话,显然你完全没印象,那我昨晚又说了同样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嗯……没听到。”他故意说。

他隐约听见的是我爱你三个字。不过如果她能多说几次,他的心会更安稳。

“我说我爱你,愿意当你老婆。”

“是喔!蹂躏我之后,终于良心发现了?”段予书故作吃惊的说。

“我是先说我爱你,才蹂……”这个臭男人,干嘛开口、闭口就说她蹂躏他?她是爱他爱太久了,情火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总之,你说了你爱我,你愿意当我老婆。”

“嗯,对。”

“老天有眼,你总算有良心!”

他托起她的脸,在她的嫩唇上轻啄了几下。那几下轻啄又触动了她的热情,她搂着他的颈,更热烈的回吻他。

深吻方休,他眼神清亮的深望着她。“不过我昨晚没有听清楚你说的,你再说几次,让我陶醉一下。”

一病换来她的爱情,值得!

“我爱你、我爱你。”

要她说几遍都没问题。

谁教他的命属于她,而她,吃了他的柚子,当他老婆也是天注定。

何况经过昨夜之后,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要说爱又有何困难呢?

不难了,恨已被爱驱赶,离开了她的心,而爱已茁壮。

当两心相契合时,只有爱,能够彰扬。

爱情,最大。

后后记

嘿,借点火吧……

又是一个故事的完成,我深深为这个故事的完成而感动。

并非自觉这个故事有多棒、多好,而是因为它那么难以完成——在我的心情严重受创的时刻。

在创作本书期间,田婈遭遇到一些重大打击,幸福感打折,心情严重破坏,多次想放弃继续这个故事,却又因为一些不可抗力之因素而不能放弃,也不忍放弃。

或许是因为心境的关系,这个故事看起来超不浪漫,而且好似还到处留着感伤和缺憾。

可怜的男主角一直到故事最后,都还苦巴巴寻求女主角的认同……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如此折磨他,非得让他在最后一刻才尝到被爱的滋味不可?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女主角的恨意要那么强烈,强烈到在最后一刻才悔悟,懊恼没能及早原谅他的无心之过?

或许是……我这个坏心作者最近过得很不如意、很悲情,所以非要找个男人来任女人蓄意、恶意凌迟折磨至死才甘心。

那么,找bpa先生来折磨不行吗?他不该是最佳的人选吗?

不,不,不,他最近荣升为大老爷,惹不起、惹不起。

向来挺喜欢写后记,因为它能记录创作期间的点点滴滴,然而这次稿子还没写完,我就开始在烦恼后记要写些什么。

因为我的情绪如此低落,写出来的后记必是碎碎念而没意义。虽然平常也很言不及义,但至少还算满正面、开心的吧?这次只怕是一片乌云笼罩,气氛低迷到惨不忍睹。

这阵子除了对所谓的幸福感到失落、难过和疑惑之外,没有太多别的感受。事情很难说得清楚,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感觉”。

很多感觉一下子就变调、走味了,莫名其妙的使人措手不及。

困惑,极端困惑。竟然对已经习惯的人事物感到无限困惑。

……看到此,相心必读者朋友们都很无言吧?

没关系,我也很无言。

我还在摸索该怎么做,才是对目前自己的生活最负责的态度和方式,不论年纪多大,该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包括如何付出、如何回馈、如何去爱一个你以为自己很爱他,到头来却让对方感觉不到你的爱的人……(啊我在说什么?朋友们懂吗?)

至于学不学得会,是未知数。

下一秒可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谁知道呢?

再看到这儿,我猜朋友们一定超想打死我!

没关系,我也很想打死自己。

可碍于某些原因,比如说……

家里还有bpa在等我回报啦、不肖女们还需要母爱的照顾啦、一大堆排队的稿子等着写啦、许多陈年肥肉待解决啦……

所以朋友们,不如让我们大家彼此都忍一忍,你们不要打死我,我也不要打死自己,让咱们的日子好好过下去。

这一次,后记已经冷场到这种地步,不如就此打住,免得多说多错,惹得天怒人怨。

亲爱的朋友们啊!有时星星亮,有时月儿亮,我现在……电力微弱,火快熄了哪!

希望热情的朋友们为我点起一点点火光吧!

一点点再加一点点……不过别当我死了喔,白蜡烛是不适用的,以浪漫的粉红色为最佳,ok?

最后,谢谢编编们在我心低荡的时刻,容忍我多次的突发状况,造成不便及增添许多麻烦,也请一并谅解一下啰!(其实我知道,最想打死我的,一定是编编们啦!)

总之我诚心谢谢大家,下回见啰!我会尽量带着会亮出我闪闪发光虎牙的灿烂笑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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