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 - xp1024.com
《荧惑》


信仰图腾 信仰图腾 开篇

我离开了真实的世界踏入这片虚幻,和这些无心人打交道。我本以为我不会在意这里的一切,但它们让我热烈盈眶,让我知道何为家国。

我是谁……我谁都不是!如果有,那便是它们的神灵!

《荧惑》信仰图腾 信仰图腾 开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信仰图腾 第一章 逝者如钩

夜幕;真可笑的所谓人造夜幕。它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青蛙,蹲在青衣少年的斜上方,庞大的身躯将光亮遮蔽得干净,像个囚笼,里面漆黑一片。

少年矗立高空,踏着雨丝,一寸寸断裂的山河的在他的眼下挣扎,刑渊望了一眼在浪花中死去的游鱼,眼眸暗沉没有说话。

物竞天择……

哪还有这回事。自从人族建立城邦以来就没有所谓的优胜劣汰了,从东南隅到恒河一带所有奇异种都死绝了,但是人族的渣渣们却活得好好的,在府内大肚便便!可笑的便是那软弱的垃圾,竟然在这伟岸的尸体上嘲讽!

说了一句所谓的物竞天择!

他们真的不明白吗?像个傻子一样四处地碰撞。

刑渊笑着,回想起了老妪那褶皱的面容,那尖酸刻薄的嘴里永远都是这么一句,一代不如一代!

那天晚上他笑了,在牢狱中放肆大笑,笑着笑着他又埋头痛哭,牢狱中的哭声连成了一片,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这都明白的事情,何须重提,没有人会忏悔!

这数次的征伐人族灭亡了不下五次,每次都能强势爬起,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眼前这些在浪潮中澎湃的死鱼吗!

那鲜血流尽了,跟那岸边的腌臜又有几分联系!

刑渊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他想笑!不是因为在梦中,也不是因为醒着!因为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他只想听听那死去的笑声和活着有什么两样!他想听一听那天地有没有在他的身上设下禁制!他要问一问,为什么他活着这万千生灵都要为他陪葬,他要问一问,为什么他死了那土里就能伸出手掌!

他不服!!!

一面之词!同样是一面之词,就因为那老东西半截入土了,所以他说的话就有力量吗!

同样是一面之词,为何我的言语就显得我年幼无知了!为何我的言语就是辩解,就苍白了!

我哪里无知了!你们何曾给过我那卑微的契机!

怒火在他的瞳孔处剧烈得燃烧,青黑色的雷霆在他的四周环绕,它要劈开这空间好好看看,那折叠处的美丑!

它要劈开这时间好好瞧瞧,望望那蹉跎的往昔!

谁……是……生魂!

刑渊一字一顿,高堂之上神光普照,那光明将一切黑暗驱散,粘稠得布散在了他的身侧,那一条条锁链冰冷而肃杀,带着审判的指令!

他们用神的指令裹挟着自己的身躯,一寸寸的脉络迸发出凄厉的嚎叫,永无光明!

他们口中说的死者为大,却仍用囚犯的灵魂制作生杀!

哈哈哈哈!犯了罪的人就不是人了吗!囚犯就可以肆无忌惮得玩弄了吗!囚犯就要可以被折磨,被酷吏刑而剐之了吗!

这就是你们所谓之生杀,所谓之浮屠吗!

刑渊拔出长剑,剑尖滴着血,数万里山河的咆哮声从遥远处传来掀起一阵阵浪涛,一片片苍叶划过刑渊的身躯,鲜血滴在天雷之上,一片焦黑!

八方神明齐聚,一双双眼睛睁开,看着这位道院之徒,白王少府!

白王……

刑渊落下一滴泪,慢慢得清浊之泪幻灭,清澈的泪水变成了血色,他浑身颤抖,周身散发着滔天的恨意!

是他们说的大事不公,是他们说的普天之下,但又能怎样!上位者不还是倒影遮天,不仍旧屠戮着那上青天的幽寂!

他们忘了,或者说……他们记得!

他们记得自己被压迫的模样,但现在的他们想做刽子手了!

好一个道貌盎然的君子!好一个“君臣佐使”!

天雷轰鸣之音不止,杀戮之戟频出。

看着刑渊几位坐道老者垂眸,不发一言。

这盘棋打乱了,已经不能下,但不管下一局何时重奕,都与刑渊无关!

“人人皆知,人人不言!”,当初这句话海青天说得多么慷慨大义!但那又怎样?除了这一生的清誉,还留的了什么?

太冲动了!

白发老者狠狠地摇了摇头,黄白色的眼眸中看不见悲悯,只有一阵无名的沉默!

刑罚还在继续,天雷一道道垂下,刑渊在轰鸣中不曾有过怒骂,仰面对天放声长笑,笑声大义凌然,笑声豪迈非凡,笑声穿透八方印刻在了这天地的每一寸空间!

他不曾怕,因为没有再害怕的了。

因无牵无挂,而无所畏惧。

回想着牢狱中刑渊在他手心中写下的字老者有些动容。

无牵无挂……多么酸楚的事实啊……

无所畏惧……是心死了吧?

老者闭目,四周黑洞洞的,只有一道道青雷的轰鸣声在这里响彻。

白王少府,不负白王的一世人杰!

白发老者闭目,烈火将苍天烧得愈加得黑了,刑渊矗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四方灵阵,他知道这是刑殿的那位爪牙,他早已明悟这一切的动荡,矗立在原地任枷锁缠绕,眼眸深处鲜血在慢慢聚集。

该死!

刑渊抬头,一身青黑色衣袍尽管破烂却遮挡不住他的凌冽杀机,随着他的反抗衣袍处雕刻着的镇压符开始示威,一尊没有纹路的手掌从天狠狠砸下!

他们不想让自己死!他们要自己好好活着……

呵……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算计吗?我成了你们彰显宽容的机器了吗!

刑渊抬头,伸手,抗争!

生魂!就因为我是生魂吗!

连生魂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这追杀令?!

望着身后的鬼脸刑渊想骂,想问问那大道这世间的规则!

他想看看那所谓的公道是不是一场把戏!那所谓的平衡是不是有一声笑就要回以一滴泪!那所谓的规则是不是让一切如浑水一般纠缠!是不是那所谓的愚弄都要在这大地上冠冕堂皇地摆着!是不是所谓的虚幻就一定要凌驾于真实之上!

是不是死了……就应该在死的地方待着!活着……就应该像死去一般直挺挺地站着!

刑渊恨,他可以死,带着白王少府的尊严堂堂正正地倒下,但绝不允许受这般的羞辱!

白王府的尊严和荣耀都由我的肉身来背负!这世间的所谓之抗争便有这肉身来承受!既然你们容不得生魂,那便让地狱来替代人间,让这大道重新划分部族生存的空间!

刑渊伸出手掌,长鹰破开空间在刑渊的身后悲鸣,强大的精神力席卷八方,带着一阵毁天灭地的剧烈挣扎!

自爆!

一声鹰啼响彻大地,丛林间的生物抬头看着,看着那一道自由的光辉!

巨鹰如一条长龙般从天地的一角迸裂出凄厉的光芒,那一声声的嚎叫吞吐出刀子的锋芒和烈火的灼烧感!它一寸寸地上升,缠绕!剧烈的震荡回荡在这片天际,最后将一切阻拦统统撕扯开来,化作一地的烂泥!

火红色的星火在半空中绽放,稀碎的眸光在一汪清水中重新倒影!

白发老者沉默,在封禁破开之际阳光充斥着这片空间,他们伪造的光芒微弱而卑微,被光明正道驱散得化成了齑粉!

几位老者无言起身,那双从天上伸出来的手掌在那一次冲撞中破碎得只能看得到手腕,无力地垂着,化作了一抹虚幻的光芒。

“那是白王的手笔。”白发老者长叹,其余的黑袍长者一言未发,跟在白发老者的身后离开这片杂乱的战场。

逝者如钩,生者如林,这纷纷扰扰的局势便如一阵风,到底谁倒下,不是看谁更加强势,而是看谁更会借势。

一行人慢慢隐去踪影,刑渊捂着手臂处的伤口睁开眼睛,看着这白王口中的,造化!

信仰图腾 第二章 阴湿棋局

相传小青山下有一盘棋,棋局中住着出不去的生魂。

但小青山在哪,那棋局由谁人布置,那生魂又来自哪里,却少有人能说出个七八分。

长空无尽,破碎空间重叠,在一处少有人知混沌世界中,一场大能者梦寐以求的造化正在上演:这是一个混沌的鸡蛋。

空间慢慢延伸,时间慢慢推远,云层如波涛般席卷天际,一涨一退间那黑云间突兀地长出了一只眼睛。那眼眸闭合着,就那么孤零零地悬在高空中,周身黑色云雾环绕,紫蓝色的雷霆爬满眼皮的四周,而它便就那么得存在着,上下沉浮间,无声地注视着那在地面上矗立着的图腾柱。

那图腾柱本是一根平白无奇的巨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表面上似是爬了一条条泥鳅,将多余的表层给剥离开来,形成一道道难以言喻的符文。这些符文刚出现时冒着一阵阵的黑气,星火在凹面中一点点燃烧着,于黑色的天际中徐徐发光,随后金光大盛,爆发出一团炽热的能量,待那动乱平息之后一团青白色的光晕在图腾之上的圆形空间内诞生。

那光晕清白、透亮,里面似是孕育着一孩童,四五岁模样,正在慢慢地长大。

在那孩童长大之后整片空间都发生了巨变,草木,山峦,流水,沼泽……

万物生长之后,小青山的气势慢慢浑厚,像是一尊觉醒后霸道的岩石巨人,抬起头,睁开眼,对着那长空上的眼珠子发出威慑的气息,一阵阵无声的咆哮荡漾开来。感受到警告之后那眼睛不甘地睁了开来,权衡一阵又慢慢合上,远遁百里。

小青山抬头望,精神焕发,周身的草木开始疯长,片片霜雪降落,熔岩布满灰黑色的天际,凄迷的萧声荡漾开来,蛟龙腾起,黄沙席卷,电闪雷鸣,整片世界混沌一片,又慢慢清晰。

不知过去了多久,图腾柱上的光晕慢慢浓郁,从外边再也看不清里面的场景了,圣洁的光芒普照大地,生机蔓延开来。

又是一阵长久地屏息,咸湿的海水从西方灌入,心跳声在大世界中回荡,那光晕中竖起了一只耳朵,孩童慢慢挺起脊梁,睁开了一双会说话的明眸。

他醒了。

孩童在图腾柱上悬浮,伸出了稚嫩的小手,肉嘟嘟的面容在一双冷淡的瞳眸下显得并不讨喜,还十分得诡异。

在孩童的肩膀上,随着他的复苏那肩上也有一团淡黄色的光晕在舒展,围绕着他的身躯欢愉地蹦跶,一双轻薄的翅膀玲珑剔透。

这是一片宛如地狱的世界,但里面,正孕育着生命。

不知过去了多久,整片世界开始稳定,孩童也慢慢长大,盘坐于图腾柱上,一头黑发,身形消瘦,容貌稍显稚嫩,青黑色长袍在身,面容坚毅冷酷,气质肃杀。

苏醒了。

少年坐于图腾柱上,目露迷茫,图腾柱旁爬满了植被,此时它们正在慢慢结果,蜕变着生命。青衣少年沉默地看着,身侧的淡黄色球体落到了他的手心处,眷恋地安眠着。

刑渊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肩膀处,打量四周,慢慢闭上眼睛,等待着重生。

时间慢慢过去,图腾柱下的藤蔓开始生长,图腾柱上的少年也开始迷茫,成天看着深灰色的天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雨一直下,淋湿了少年的青黑色衣袍,淡黄色光晕被他放入衣袍中,细心呵护。雨水伴随着风声,少年抬起头,发丝有些凌乱,图腾柱下方却传来了一阵骚动,他看着那些会哭会笑的无心人,神情淡漠,那稚嫩的面容上看不出悲喜,也留不住波动的痕迹。

他很乱,脑中一片纷杂,在那阴雨连绵的街道口他好似一座雕像,就那么痴傻地坐着,任由雨水侵蚀、包裹,没有丝毫的响动。

日头闪着烛光,一点点地将这里点亮。伸出手,少年挥舞着稚嫩的小手散去了眼前朦胧的光雾,慢慢地恢复了原先的坐姿,有些慵懒,有些迷茫,更多的则是无助。

这是一片被锅盖封闭了的世界。刑渊看着,打量着四周的陌生的环境。

尽管的规则和法则并不完整,却让刑渊莫名得熟悉。少年闭上了眼睛,空间的气流慢慢得燥热了起来,熔岩在地面上流淌,渗透出来的地火正在街道的纹路上攀爬,随后顺着纹路上的光晕升腾,将半空中的雨水化成细小的水珠,粘附在墙壁上,最后在街道上汇聚,涓涓流淌,洗刷着下界肮脏的地面。

望着天色,麻木的无心人抬起头来,双眸如深渊般深邃,叠嶂着无形幻影,一层一层地交替。

他们像一颗被涂了一层漆的松子,有着人面模样,短小的四肢,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息,好比一根被拉长了的线,尽管没有眼睛,但在他们的面前却有种被他们盯着看的错觉。青衣少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透过那麻木的瞳孔他看到了在他们左胸房中跳动的微弱火苗;那是一盏孤灯。

孤灯青铜质感,样式古朴,灯芯浑圆,火光细微。

火苗在他们的胸膛处燃烧,那火苗每微弱一分他们的容颜就苍老一分,距离死亡也更近一步。

少年看着,看着他们跪下,对着图腾虔诚祭拜。

在祭拜时他们肃穆、庄重,静得耳畔听不到雨水,稀疏的敲打声如涟漪般一圈圈荡漾开,在刑渊的心中回荡。

他睁着眼睛看着,看着眼前凝固的空间,他的心跳像是活了一般,感应着底下的波动,胆怯地回应着。

刑渊抬起左手摸着自己的心脏,他感觉到了它的跳动,细微却用力,带着一种坚决的态度,一次又一次,在他的手心中跳动着。

好快……

少年露出了一个单纯的微笑,那笑容像是一点星火,将四周暗沉的天色照得明亮了几分,像个孩童。

刑渊抬头,俯身看着脚下的无心人,此时祭祀的仪式已经到了后半段,他们开始祭献贡品。不过他们的贡品的很特殊:领头的年迈松子单膝跪下,伸出手将胸口的孤灯恭敬取出,在半空中绕了一圈,随后又对着图腾旁的杂草绕一圈,直到灯芯萎缩方才罢手,恭敬地将灯芯重新放入胸腔。

其后的无心人跟随着领头的松子做着同样的动作,看着他们衰老的容颜少年的心中突然地泛起了一丝涟漪,眼角湿润了一分。

这算什么……

青衣少年伸出手挡了挡风霜,图腾上的气流有些寒,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天色开始厚重,图腾开始颤动,上面的铭文如长蛇一般扭曲、蜿蜒,下方点点孤灯的光芒开始汇聚,顺着图腾下方的祭坛导入四方的土地,顺着光线的蔓延隐约可以分辨出是一道大型的灵阵。

灵阵古朴复杂,在暗沉的天色中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雨丝慢慢地落着,它开始变得炽热,热气将地面的雨水蒸腾,驱散。

那是一轮属于大地的太阳,属于他们的太阳。无心人们抱在一起,微弱的火光在雾气中摇摆,他们用那失去骨架的皮肉相互抚慰,贴近得似是要融到一起。他们在虔诚地祭拜,口中低声呢喃,一双极为干净的手掌虚脱上方的光明,那玲珑剔透手掌上有着细密的纹路,像是一件艺术品,在“太阳”的照耀下有着玉石的光泽。

呢喃声慢慢扩大,越加肃穆、庄重,他们跪在图腾脚下用身躯收拢着微光,胸腔处的星火开始摇曳,那“太阳”的光芒让它欢愉,燃烧时也格外得舒服。

慢慢地他们睡着了,在光芒的庇护下不再担惊受怕,胸口的火苗轻微地跳动着,昭示着安详与平和。

刑渊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滴下了泪,他像个孩子一样,跪在图腾柱上伸出手触摸着那“太阳”的光芒,眼眸中闪烁着好奇和天真,那稚嫩的面容在此时显得更加稚气,一身青黑色的长袍也被磨去了棱角,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青衣少年闭上了眼睛,无神地安睡着。

在梦中他睁开了眼睛,如刚才一般在图腾柱上端坐,少年的热血在血管中奔流,留下了一道道坑洼的伤痕。刑渊垂首,看着自己胸口处慢慢跳动的星火:它也在跳动,火光慢慢强盛,灯芯在火焰中生长,纯白,明亮。

寒风游荡,将少年柔顺的长发吹得散乱在了半空中,火光在干扰下微微颤抖,摇摆间开始收缩。

青衣少年用手护着那光芒,星火则如受伤的嫩芽,蜷缩在灯芯的周围,瑟瑟发抖。

风大了,四周的风景在少年的眼中微微扭曲,看得不太清晰。这里没有哀乐,雨滴在雾水中跳动,摇摆的身躯围绕着火光旋转。

这是一处旋涡,旋涡的里头有着一双眼睛。

那眼睛像是一轮弯月,震慑着四周的风向,注视着在波涛中的图腾。

图腾柱厚重,砸进土里三寸,四周环绕着淡漠的火光,那青天之眼犹豫了几分,看着图腾柱上那纵横交错间似要开阖的眼睛,沉默地退了四步。

棋盘开始震动,雨水倒灌入半空的旋涡,随着一阵虹吸天色慢慢平缓,湿气却无端得厚重了几分。

刑渊醒来,光芒强盛了几分,四周聚拢的雨水在光芒的引导下浓郁得浑浊了,厚重的湿气在火光周围经过,一阵风接连着一阵雾气,巨大的手掌收拢时将图腾柱笼罩在其中。

图腾柱抗争,金戈铁马声在少年胸口处的灯盏中回荡,随着光芒的蜕变那风浪也开始凝聚,在席卷之时那天空无端地破开,露出了一张阴鸷的面容,隐藏于云层之中。

那人脸庞大,凌驾于大地之上,对下方形成一阵剧烈的压迫。

在威压降下时少年抬起了一双稚嫩的手掌,那双白皙的手掌被金光所包裹,手心上的纹路沟壑凸显,隐约间可以看出是小青山的模样!

感受着刑渊那轻描淡写的一掌人脸微微皱眉,看着下方棋子交错的棋盘,眼瞳中燃烧着对功利的渴望,转眼间又化作了一道无痕的轻烟。

随着人脸的散去,刑渊感受到了一道阴湿的火焰,他徐徐抬头,金黄色的瞳孔充满了威严,此外还有一丝震怒!刑渊起身,身形显现到了半空中,对着那火焰降下了一道神罚!

神圣的信仰之力汇聚到了少年的手掌处,朦胧的光晕从他的胸口处迸发,形成一张稀薄的大网。那大网由金丝编织,细细密密的网眼对着苍天笼罩而去!

两道神力在空中交织、爆炸,随后又被轻轻地抹去。

云层被撕裂开来,那淤积在小青山头顶数月的封禁被这一掌直接击碎开来!

刑渊凌空站立,虚幻的身形慢慢凝视,胸口处的灯盏火光大盛,随着光芒的散开,蜷缩于图腾柱脚下的无心人开始苏醒。

悠长的吟唱声在天地间回荡,少年的身侧飘出一只穿山甲。

它浑身淡黄,肚皮到面部呈现出纯白色,粉红色的舌头在空中胡乱地抖动着。看着那短小的四肢刑渊神情不变,下界回到图腾柱上,盘坐在那逼仄的空间中,望着不远处那永远暗沉、灰蒙的天色。

这是一处遗迹,对于这些无心人来说,他便是他们的神。

而他所立之处,便是一盘棋局!

一盘,阴湿棋局!

信仰图腾 第三章 沉默森林

苍穹之上的烈阳大而圆满,金黄色的光晕洒下让得小青山山脚的枯草微微挺直了腰板。

刑渊抚摸着手中穿山甲的软甲,它在他的手臂上安睡,那小巧的模样让得青衣少年心中一暖,手掌抚摸过它的脑袋,看着那担惊受怕到蹭着自己手背的动作少年微微胆怯,道歉似得安抚了许久,看着它重新睡下的模样嘴角方才露出了小心的笑容,到底是不敢再闹了。

扫眼四周,刑渊盘坐下来将穿山甲小心地呵护着,看着那粉嫩的舌头少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俯身在它的额头印了一吻。

感受到了青衣少年的非礼穿山甲抬起爪子埋怨地挥舞了几下,气呼呼地埋下头,扭捏了许久方才安稳下来继续睡着。

看着小家伙一连串的动作刑渊心中一暖,啼笑皆非。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一身清白,浑浑噩噩,如若不是这小家伙,他或许会在枯寂中化成一堆白骨吧。

帮穿山甲整理了下稚嫩的爪子,少年放下心来,四周的封禁在破开之后连着其他的空间都受到了影响,看模样一月之内他就能将自己的封地给清扫干净了。

踏空,刑渊来到了图腾周围的空地上,安睡中的无心人们变成了一条鱼,一簇一簇地相拥在图腾扎根的一汪清水池潭中。

尽管阳光普照,他们依旧觉得寒冷,没有安全感地缩成一团。火苗在他们的胸口处跳动着,望着沉睡的他们少年心里微微满足。他们就像是一颗颗种子,在他这泰山的山脚处种植,他看着他们抽枝,发芽,长大,结果。

他们在生命的道路上一步步前行,尽管变换了模样,却依旧是他身旁的树苗;永远长不大的那一株。

青衣少年盘腿坐下,看着他们安睡的模样,稚嫩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满是天真。

残阳降落,橘黄色的光芒洒下,在水幕上披了一件轻薄的纱衣。

暖和了。

少年温暖地一笑,沉重地起身。

封地初开,除了这个方块以外其他的封禁空间都不自然,风雨雷电各种环境层出不穷,想要让小青山恢复原先的模样,依旧是任重道远。

不过首要的任务,却是破开这些禁制。

刑渊站定,看着眼前的封禁。禁制中环境特殊,千奇百怪;有巨兽,有机关,还有的看起来平白无奇但暗藏杀机,都不是好相与的存在。若单就只有这些,摸透其中的规则还算是轻松,但这些可怕的事物却不是单独存在的,它还要与封禁中那本就恶劣的环境相互交融,这使得其中的变数多了一截,想要破开封禁无疑是变得更加棘手了。

戴上斗笠青衣少年漫步前行于乡道之上,转身来到了左方向的一处巨大溶洞中。

初始的方寸空间名叫蠃鱼,位于小青山的左偏下处。蠃鱼四周有八处封禁,穿过溶洞就能看到一层薄膜;眼前的空间叫金吾。刑渊凝眸,与蠃鱼的大雨、风暴不同,这里的环境更加得复杂,让他琢磨不透,不过同为水属性封禁,有些许的相似之处,有经验,故而这里也是他最有把握的地方。

少年闭息,将手掌放置在了封禁的阵法边际之处,通过神识看着眼前的场景。

断崖,藏剑,玲珑锁天,上青枯冢。

这是一场雨,一场为了洗干尽弥留于道人心中鲜血的大雨!

刑渊嘲讽一笑,脑袋一歪,面容平白得冷酷了许多。

尽管记不起来什么,但是看着那场景他的身体自动得反应了过来,刻骨的仇恨让刑渊的双眸染上了一抹赤红,一尊恶魔虚影在他的身侧显现,强大的压迫让得那处封禁出现了几条裂缝,往里狠狠地一凹!

少年眼眸冷酷,一种“老天欠我三千年寿命!”的霸道和凶煞之气汇聚到他的手中,一身青黑色长袍上绣着复杂的纹路,暗金色的丝线从头连到尾,绣出了一片锦绣江山图!

金戈铁马战鼓吟,白王碑林风吹琴!

他哭了。

踏着泥水往前走,泪水顺着刑渊的脸颊低下,猩红如血!

一声嘶吼自少年的口中吐出,肝肠寸断!

带着杀机少年大踏步上前,双手打开猛然一撕!

风停滞,雨消逝,梦中容貌转瞬即逝!刑渊心绪平静,灵魂却在颤抖!

一双平白无奇的双手在这里化作了最用力的武器,封禁被他从中间粗暴地撕裂开来!

一阵狂暴的飓风在封禁中横冲直撞,随后顺着缝隙朝青衣少年的身躯狠狠地撞了过来,那凶猛的模样让他的眼瞳微微发寒!恐怖的嚎叫声在少年的心中响起,他的手臂无声抬起,炽热的光芒从他的胸口处流淌而出,暴烈的金轮从天而降,如泰山般凌驾在这片空间之上,将眼前的一切碾碎成了不可见的白/粉!

那一压来自刑渊的手掌,没有浮华的光芒,没有绚丽的招式,爆破声被收拢在了掌心之中,没有丝毫得泄漏。

这平白无奇地一掌打碎了金吾的骄傲,那滔天的威势被一双手掌压得近乎泯灭!

看着那化作金粉的世界少年眼眸微抬,内心出奇得平静。

微微喘息,刑渊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微微抬头,痴立许久,等待着光芒的普照。

情绪,失控了……

青衣少年站定,平静地收回手掌,虚弱地连退数步,一件青黑色的长袍覆盖在他的身上,却带不来丝毫的温暖,冰冷的气息从起伏蔓延到筋骨,看着眼前的狼藉他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相信了这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从结果上来说这自然是好事,但那一掌却消耗了他七日的烛火。

看着胸口处那微弱的星火青衣少年面容痴呆,身形开始慢慢地羽化,化作了轻烟被一阵风吹回到了图腾柱上。

光芒洒下,将金吾照亮,那是一片原始森林。

少年睁着眼看着,他那一掌虽然暴力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堪堪到了破除封禁的要求。

得到这个结果刑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麻木的面容上满是不甘。

原来,自己没有那么强;不对,应该是信仰之力还不够强。

刑渊闭目,盘坐在烈阳之下,内心有些酸楚,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日落,幕垂,初寒。

青衣少年盘坐在图腾柱上对着月亮吐息,单薄的身躯泛起晶莹,感受着身躯的变换刑渊忘乎所以,胸口处的火苗摇摆着,轻微地颤抖,慢慢地开始放光发热,带来属于冬夜的光芒。

在冥坐中少年忘记了一切,待睁开眼时脑海一片清明,看着从小青山上斜照下来的阳光他缓缓起身,青黑色的长袍染上了些许的温热。

将手放到胸口,少年微微心安。

破开蠃鱼封禁所带来的红利着实不少,这金蝉便算是其中一项。至少有了阳光,他便不需要用烛火来维持体温、照明了,而少掉这些让他头疼的吸血鬼之后领地的发展势必迎来一个质的飞跃。

这几日无心人们一直没有动静,穿山甲也多在沉睡,但青衣少年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变化,至少在他的感知范围内,他们的精血气息在慢慢增强。

接下来的数日刑渊的实力走上了一条捷径,一掌一拳在他的手中有了改变地貌的能力,但是在实力增长的同时他明显得感知到了天地对自己的限制。

刑渊明悟,这大约就是遗迹对自己的约束吧。

垂眸,少年思索了一番却不曾灰心,感受着身体带来的全新力量。

这几日他一直在积蓄信仰之力,试图破除周围的禁制,从黄贝、文鳐、白泽一直打到乘黄,每破除一方禁制他手心处的小青山就越真实。此时那小青山不再是一处虚影,而是一方实质性的模型,那青铜质感的表面上绘有山川、河流、草木、花鸟。

看着掌心方寸间的涓涓细流青衣少年停下了步,鸟雀的鸣叫声在他的耳畔回荡,感受着手里掌握的生机他的内心腾起一种难言的成就感。

深吸一口气,刑渊恢复了过来,连着蠃鱼他已经破开了六重禁制,此后的禁制越加得危险,此外好似还加了诸多的禁制,每次他将手掌放到禁制之上都会受到了排斥,无法进行破除。

接连试了几次少年无奈罢手,盘坐于图腾柱上百无聊赖。

在刑渊发呆时他怀中的穿山甲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小爪子在眼皮上蹭呀蹭的,不小心勾到了身下的青黑色衣袍。低眉,少年打量着怀里的小家伙,没缘由得他心情好了不少。打了个哈气,眉宇显露出疲惫,穿山甲在自己的身上翻了一个滚,一不小心滚了出去,回过神少年还没来及伸出手把它拉回来,它自己便慢悠悠地爬到了自己的怀里。

“睡够了。”刑渊淡笑,伸出手逗了逗它,不禁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无端得冷,像是一阵秋风,此外还有一些沙哑,与他那稚嫩的少年模样相悖。听到那陌生的语气穿山甲哭唧唧,因为少年的语气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警告或者提醒,所以在听到那一声“质问”时它觉得自己很委屈,但又不知应该如何辩解,失落地坐到了少年的对面,低着头情绪低落,尾巴无精打采地甩了甩,像是在认错、求饶。

青衣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回过神觉得自己大约是吓到它了,语气温和了些,安慰了几句将它抱到了怀里,试探性地指了指四周的禁制,“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说完少年轻轻地挠了挠它的肚皮,穿山甲无声抗议,似是觉得自己受到了骚扰,但是看着少年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悻悻地收爪了,大约是体会到了遇人不淑的痛苦。

黄昏,刑渊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气将穿山甲安抚好,自己披着长袍侧躺下,看着远处的夕阳。

图腾柱的空间不大,躺在这狭窄而孤寂的地方青衣少年心生顾忌,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睁着眼睛看着,有些迷茫与失落。感受到少年的情绪变幻,穿山甲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爬到了青衣少年的脸上舔了几下。

刑渊失笑,将它抱到怀里,穿山甲这次没有反抗,别扭地忍住了挣扎的动作。

小家伙……

揉了揉怀里的穿山甲,少年一颗多愁善感的心绪得到了安抚,抱着小家伙看着夕阳沉落,清冷的风吹过他的发梢,他已经习惯了那寒风,随着身躯的一阵颤抖就慢慢暖和了。

咬着牙捱过了这一段时光,望着那圆月刑渊没敢点燃胸口的烛火。

他怕浪费。

夜晚倔强的孩子抱着穿山甲看着那一轮清冷的圆月,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多久了。

在这里每待一天他便多失去一年记忆,半个月,他已经忘了他是谁。

他在这浑浑噩噩的,最开始用头撞过图腾,没有头破血流,没有生死攸关,他的身躯穿透过了图腾柱,完好无损。

他在图腾柱上坐了不知多久,它的信徒开始信仰自己,用烛火将他供养,他痴语着凝视苍穹,双眼尽是迷茫。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要做什么……

好冷……

血……!

他怕血。

他在自己的梦中知道。

现在,他依旧怕,但已经不会被看出来了。

这里没有日月,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雨,风暴,鬼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来的,大约是他的心没了,也忘记了害怕。

刑渊苦涩一笑,却又不知自己为何会发笑。

嗯……

感受到脸上温柔的触觉少年微微发愣,低下头,看到一只淡黄色穿山甲,它趴在自己的脸上,用那小巧的爪子在自己的脸上摸索着什么。

泪……

刑渊的弦断了,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俯下身来抱着穿山甲无声抽泣,慢慢地哭声大了,在月夜中回荡,传出去好远好远。

但不会有人听到。

感受到身前孩子的悲伤穿山甲懵了,呆呆地在刑渊的怀里坐着,仍由对方抱着。

许久,它伸出爪子在少年的肩上拍了拍,似是在安慰,但效果相反,少年哭得越来越凶,最后累得睡着了,软在了它的身上。

你才是个孩子。

穿山甲心里想着,想着想着自己也睡着了,嘴角的模样,似是在笑。

第二天穿山甲在图腾柱上醒来,青衣少年在一旁吹着风,初晨之下,意气风发,只是发丝显得有些凌乱。

他恐高……

他才知道。

刑渊缩了回来,一人一兽在图腾柱上坐着,吹着风,一句话没说。

他想起来了。少年在心中默想,不过他是不会告诉穿山甲,自己是哭过之后才想起来的。

一直以来,他忘记了他应该背负的东西,但它却从未离开,厚厚地压着,一直堆积,太压抑了,却也只能撑着。

大约是昨天宣泄了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抛弃了背负的沉重,还是记起了什么事情,但心上挂着的,总归是轻了。

想着刑渊好像回想起了这片遗迹的规则,尽管依旧模糊,但在无心人的贡奉之下他回忆得越加清晰,也越加深刻。

抬头,少年沉默良久,叹息,大约,还需要时间。

起身,吐息。

立冬,飘雪。

青衣少年起身,眺望远处那红彤彤的太阳,青白色的雪花从天际飘下,美得梦幻,伸出手,接触那冰冷的泪珠,少年抬起稚嫩的面容,看着那无际的苍穹。那一刻他听到了它的哭泣声;老天哭了。

和他一般,哭得像个孩子。

刑渊不厚道地笑了,笑得穿山甲觉得他是个傻子,挪了半个屁股,以证自己的清白。

——当然,它还是被拉了回来。

将穿山甲抱在怀里揉了揉脑袋,看着它不情不愿的模样青衣少年失笑,望着天色将它放下了,自己则是在图腾柱上一踏,在高空俯瞰,一望身下的四百里河山。

只是有些腿软。

当初他破开蠃鱼封禁的时候便看过这片天下,如今他能看得更远了,矗立于蠃鱼中心的那根图腾柱也更粗大了。

此时的图腾柱高约十丈,四人环抱粗细,周身刻有复杂纹路,不似奇珍异兽,不似鬼怪神明,而是一道道自然却捉摸不透的符文,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却不与他记忆中的文字相符。

青衣少年在半空矗立,在这看不到小青山,只能望见一层陡峭的崖壁,此外抬头望也不过是一片云,一片天,往地上瞧,也只能将蠃鱼看个三四分。想着那不能被打开的禁制少年连踏数步,朝金吾走去。

禁制是禁制,空间是空间,尽管打开了金吾的禁制,那丛林间的危机却依旧四伏,看着那一片自由生长的草木青衣少年停顿。

现如今他的滞空高度不足以越过这片森林,但是让他横穿,凭他的直觉大约是困难的,说不准会化作一缕青烟重新来过。

刑渊思着索,终究是没有迈出那一步。金吾的占地比蠃鱼广,大约是小青山四周最重要的一块土地了,想着他回到了蠃鱼往乘黄走去。

乘黄是一片黄土高原,在少年要踏入的时候却被阻拦在外,按照顺序他回到了文鳐,看了眼黄贝像是明白了封地的规则,他现在能进入的区域应该只有金吾。

端坐在图腾柱上青衣少年看着那一层不变的天空,像是下了某个决定,穿山甲爬上了他的肩膀,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露出了一个放松的表情。

大约……

它能明白我的意思?

刑渊猜测着,带着穿山甲回到了地面,往金吾方向走去。

穿过金吾的溶洞少年看到了一大片的荒草和一株巨大的榕树。

望着那榕树粗壮的枝桠青衣少年停顿,看着榕树上的老旧木牌,上书一行水墨字:

沉默森林。

信仰图腾 第四章 赐名守归的熊

旅人从南到北,没有家。

青衣少年行进在密林之中,他的肩上趴着一只初幼的穿山甲,雨水从叶脉上滑落,少年铺陈开衣袍遮蔽着脚下的草坪,一簇一簇短小的芽儿不知在纠结着什么,摇头晃脑地,脸上却满是泪水。

天是黑的,地面上渗出积水,大片大片的土地湿润得软脚。这里的一切似是在预兆一个浅显得道理:不合适行走。

少年将穿山甲从肩上转移了个方位,放置到前胸,奈何斗笠做得不大,遮得不全。看着这被连绵阴雨浇灌了数月的地方,他抬起头仔细地望了望,视线穿过那厚重的乌云,停留在了天外那圆满的烈阳上。

来回几趟刑渊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沉默森林的雨水与那封禁无关,就算是大晴天,这里也有乌云在反复徘徊,一阵一阵的雨水交替,似是被诅咒一般,永远见不到光明。在这里走过几圈,数月下来景物一成不变,回忆着脑海里的方位青衣少年驻足,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刑渊沉思,在脑海中做着笔记,往前复行数十步。这里雨的味道浓郁了几分,将树枝的清新遮住,却也没有什么腐臭的味道。

就要到了。

踏着泥泞青衣少年心中了然,不出几分钟,脚下的土地开始厚实,脚上一双粗陋的草鞋被雨水浸泡成了棕色,每一脚踩下都会有雨水被挤压出来,在土地上留下一个残缺的鞋印。

总算是猜对了一次。

刑渊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羞怯的笑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沉默森林的空间有断层,每一段山林都不曾相同,除了一如既往的熟悉感外,每一座山峦都各有脾性,你头上青翠山林,他头上一片霜雪,我的头上便要光秃着,大块大块岩石堆砌。

看着平淡、稀薄的乌云少年松了口气,找了块墨石,扫了扫上面的草木灰施施然坐下,观摩着节点对面的雨水端起了赏雨的心思,随后又慢慢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在思索的时候青衣少年手上动作不停,打火石摩擦出了些许的星火,将易燃的火绒点燃,耐了性子升起一团大火,暖了手脚之后取出一块正在燃烧的大木头,用它在自己的身侧绕了绕,熏了熏,待到衣物烘干,身子舒服了之后方才将穿山甲重新抱起,继续前行。

从溶洞开始往北走,整片沉默森林被分成了五块,除了那用于隔离的节点以外,能明显区分它们的便是在五座山峰中流淌的五条泉涧,而它们的显著区别便是泉水的味道,分别是酸甜苦辣咸。

想起这五味泉水少年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怀中的穿山甲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突然地从他的怀里挣扎着爬了起来,恼怒地看着他,爪子胡乱地拍了几下,身形虚幻了几分在刑渊的背上愤恨地趴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入眠。

又生气了……

青衣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不敢再有大动作,怕勾起它不好的回忆。

以往为了确定方向,防止迷路,他都会事先打量好每片森林的节点,不过他那双眼睛每次都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迈进去前行数十步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已经是别处了,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他会让穿山甲去尝下身侧的流水。

尝了几次之后他就不敢了,大晚上一个人睡觉,怪冷的。

看了看四周的山坡,刑渊蹲下身子轻抿一口泉水,甘甜的滋味从口腔中蔓延开来,刺激着他那被风雨拍打得凝成了一块的神经,胸口处的火焰在此时也温和了几分,淡红色的火焰四处招摇、燃烧,渗透出一片华美的光景。

到了,是它的住所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起身,脸颊上带着一抹红晕。

尽管冬山的雪会带着清冽、温和的甜味,但是这里的味道无疑比别处的浓厚了几分,这大约与它用泉水洗蜂蜜罐子的缘故有关,在这经年累月的沉淀中,泉水从它那滑过,也染上了那蜜水的清甜。

不过在山脚都能喝到味道,是不是它转换了藏蜂蜜的场所?

青衣少年抬头望了望山头的霜雪暗自猜测道,回想起了守归的住所。

它的家安在一片平坦的田地上,在中央的区域有一株十人环抱粗细的高大榕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可惜它已经死了。

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守归一脸的悲伤,跪在树根上涕泪横流,但嘴角却露出了“得来不费功夫”的“正直”笑容,让得旁边的刑渊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手放在守归的肩膀上,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别笑得太早了?

刑渊摸了摸鼻子,有些羞涩,蹲下身子在一旁逗弄着穿山甲,手上挨了几个“螺旋拍打”后就不敢再放肆了,老老实实地坐着。

表演得久了守归开始收敛,似是明白了少年的尴尬之处,它正色地解释了一番,说自己哭的时候会笑,笑的时候会放肆大笑,不用见怪。

说完这句话它就忍不住了,在地上打滚,笑得格外得放肆,那话语就跟蜂蜜说它们都是公的一样荒唐。笑着笑着它就掉进一个坑里来了,不大不小,刚好是按照它的形状凿出来的。

抱着穿山甲顺着河流往上走,天色暗沉了几分,青衣少年加快了脚步,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守归的第一次见面。

见到它那真是一个意外,起先的时候他一直觉得沉默森林里没有动物,忽然见到它之后刑渊脑海中荡起了万千思绪。

看模样是狗熊?

学狗叫?

学熊叫?

想着想着对面来了一声人叫。

“啊啊啊!!!”

些许是许久没见到人了,守归对他很热情,硕大的熊掌往他的肩上使劲地拍,打桩一样,一副不让他半截入土不罢休的模样。

虽然他俩算不得一见如故,但一人一熊对彼此的包容程度很大,一个话题干了换下一个,聊了一个下午话题全干了,一人一熊在草地上打了起来,后来鼻青脸肿的他们对彼此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拥抱着道了一声好兄弟后搂着肩在丛林里走,话题一聊,十分得顺畅,一见如故,在原地插香结拜。

被这事情一搅和,刑渊忘了他是来干嘛的了,守归也忘记了自己的家在哪里,走了半天尝遍酸苦辣咸,大晚上地做贼似地摸回了家。

那天晚上守归拿着火把,把青衣少年拉了过来替他介绍了自己的房子,那是一片用爪子挖出来的巨大空间,可以塞进上百罐的蜂蜜。想着那美好的场景守归内心有些燥热,果然将其中大部分的空间都用来藏蜂蜜了,而它;它则睡在树洞外面。

回想起自己曾经想要拥有一个房子的梦想守归挠了挠屁股,在树洞旁边随便挖了个洞把自己埋了,嘴角留着哈喇子,似是在梦想自己未来的家。

想起守归讲故事时那憧憬的神情少年噗呲一笑,当时它介绍那个树洞时的语气十分狂热,手舞足蹈地诉说着每个设计的步骤,整片山洞被它介绍得冬暖夏凉,舒适祥和,灵力汇聚,遮风挡雨,转眼一看,在树旁有一个巨坑,明显的棕熊形状。

它是造了一个房子,只是忘了把自己塞进去。

回想起守归那憨憨的模样刑渊有些可怜它,但是一想起对方偷蜂蜜时那轻便的步伐,那巧夺天工的手法,那得手后叉腰的大笑,他又有些可怜蜜蜂。

遇到这么一个傻子。

这傻子还偏偏喜欢吃蜂蜜。

不过看蜜蜂扎它比抢回蜂蜜更开心时,青衣少年陷入了沉思。

或许这就是互利吧。

那天满头包的守归抱着蜂蜜傻傻地笑,在归途中刑渊忍不住地问过守归,它和那一窝蜜蜂的关系。那时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夫妻。

对方负责生,它负责养。

说完它将蜂蜜熟练地倒进了罐中密封,随后抱起旁边的一罐瓷缸灵巧地将之开封,用熊掌挖取出一大块,用舌头一点点地将之舔干净,回味无穷后再次密封。

回想起那在守归身旁嗅到的那蜂蜜味,青衣少年不由得又饮了三口甘泉,方才迷恋着起身,往山顶上走去。

怨念。

对于守归其他方面都还好,唯独在蜂蜜这块,他有着无穷的怨念。

每次都在自己的面前吃,吃完后长篇大论,从味道到益处全部说了个遍,然后收起来。

收起来……

你在我面前吃就是为了告诉我它好吃吗?

刑渊很想和它打一架,告诉他谁是老大!

好吧,它才是。

回想起割腕放血,插香祭拜,说词、规矩十分熟练的守归青衣少年暗自咬牙。这皮熊大约是看奈何不了自己,想着自己年幼无知才会给自己这套说词的吧?

这到底是和多少蜜蜂结拜过?

回想起那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时守归舔嘴唇的动作他悟了,蹲下身子狠狠地喝了几口泉水。

没那么甜了。

看看天色少年愤恨,刚才是在洗罐子?

看自己来了就拼命地把罐子洗了?

刑渊觉得自己无法自视守归了,来到了崖壁,看着那一条白浪瀑布驻足,思索着从哪里上去。

通往山顶的路有很多,绕远走山路,轻功踏树,逆流泅水。以及爬崖壁。

将目光转移到崖壁上,上面的草木很多都断裂开来,或者被碾压得低下了头,大块大块的岩石被蹦碎开来,鸟兽鱼虫绝迹。

这条路是直线,也是最快通往山顶的路,原本它被荆棘包围,很难下脚,危机四伏。但在一个夏天,守归睡觉翻了个身,从山顶滚了下来,……

后来,后来这里就成了眼前的模样。

秃了。被糟蹋了。变得骚气了。

望着那一个个被屁股压出来的坑洼少年有些心疼这崖壁,秃了就秃了吧,留下个污点,一辈子也不能见人了;这是脸面问题。

想着刑渊回想起了守归对这里的描述。

原本它没有将之看作一件事,在山顶待着分辨不出个美丑,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屁股坐不住了,每到黄昏时刻都会想在崖边坐坐。

本来它还觉得没什么,但恍然间俯身一看……

它在意了,它守归是要脸的熊。自那以后它便开始挠头,挠屁股地思索,一无聊便在崖壁上胡乱摸索,一来二去的它便觉得这里有了纪念意义,故而每个月都会下来整理一番,有时候嫌累也会直接滚下来。不过自从它滚歪了一次后它就不敢再尝试了,滚到哪都行,蜜蜂家是底线,滚到水里就是耻辱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滚到水里,但是它的屁股告诉它,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本来这个崖壁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但好死不死刑渊来了这里,为了彰显地主之谊守归赋予了这条熊道一些新的意义,比如吊他上来,系在他的腰上把他抛下来……

虽然看起来很凶险,但守归发现刑渊意外得摔不死,慢慢地开始起了兴致,偶尔没事的时候它便会屁颠屁颠地下来一趟,留一条绳子或者几个钉子,用于加固和防止意外,现在上下山守归已经不需要手动了,刑渊要是愿意,他还可以自动上下。

嗯,没有歧义。

看了看天色少年有些担忧,按理说从时间和天气上来说他都应该走崖壁的,但是他怕一上去就看见守归在他面前扭着屁股洗罐子。一想到那个场景青衣少年就害怕,兀自摇了摇头,迈上了蜿蜒的山路。

所谓山路其实比崖壁更加得不堪,后者还有守归与刑渊过来清理下,这山路干脆便荒草丛生了,横七竖八的没有什么规则,极为得自由。

少年踏空,看着天边那慢慢落下的金轮。

沉默森林的天气本来就不好,少了太阳那气节便更加得放肆了,此时青衣少年头顶处的乌云已经开始由棕黑色朝紫黑色转变。

该下雨了。

这乌云憋了大半个下午,看那成色,若是要下起来等它褪去大约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少年脚步加快了,在黄昏余烬熄灭之前到了山顶。

沉默森林的五座山峦都极有特色,冬山便是一座只有山顶有雪的山峰,没有铺垫,没有渐变,过了节点就是雪,退一步就是丛林。

看着那一地的白雪青衣少年裹了裹长袍,别的不说,跨过山顶和山腰那一线之隔,单就那风便冷了几分,吹拂间从雪花到冰凌,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难以忍受。

他无数次地想要问守归,它为什么要把家,不,它为什么要把蜂蜜藏在山顶的榕树中,这苦寒的大雪中,有什么是它这皮薄的狗熊留恋的?

搓了搓手少年哈出一口白气,朦胧处他隐约看到了在路的尽头,一只大白熊老实、敦厚地坐在雪地里,配着它安然吃雪的动作和肉嘟嘟的身躯,不免让人升起一丝怜悯。

不过青衣少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往前走了几步,刑渊仔细看了看。守归吃得那雪很奇特,它原先是纯白色的,但它舔着舔着就变黄了。似是感觉到了青衣少年的到来,守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掌在雪地里抓了把撒到了右掌上,那黄色又变白了。循环地舔砥守归的右手指缩了一圈,随后它不慌不忙地将手掌浸入雪里,蜜香透了出来,它连忙低头疯狂地舔了几下,然后撒了把佐料,雪。

青衣少年坐在它的对面看它吃雪,面容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死胖子……

你给我等着……

不给我吃?哼哼。

你一树洞的蜂蜜都别想留着!

少年恨恨地想着,守归似是感受到了那怨念,手脚有些慌乱,将雪里埋藏的蜂蜜罐挖了出来,“哎呀呀,小老弟你来的真是时候啊,老哥我正在晒蜂蜜呢!不久就可以吃啦!”

“你不已经吃了?”

“诶!瞎说什么大实话,你没看见,没看见!”守归大摇大摆地站起身子,把蜂蜜罐藏好,弯腰抓了一把雪,双手搓了搓放在嘴里舔着,似是回味着那甘甜的滋味。

刑渊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他很想摸摸守归的良心在哪里,真的不会痛吗?

似是知道了刑渊来此的目的,守归故作深沉,“小老弟啊,你这屁股……”

“这是脑袋。”

“哦哦。你这屁股挺好看的,真俊啊。”

“有完没完啊!这是脑袋!脑袋!你摸摸你的脑袋,摸——那是屁股啊!”青衣少年抓了把雪扔在了守归的脸上,面色铁青。

“逗你玩的!我长这么大,怎么可能分不清脑袋和屁股。我守归是要脸的。就我这面子,你问问它们,有事请它们帮衬帮衬,谁不给个反馈。”

“是。拒绝得很彻底。还让你把屁股挪得远点。”

“那是脸面!”

“你脸面是屁股啊!”青衣少年恼怒,吃了蜂蜜的守归跟喝了假酒一样,没什么好聊的。

刑渊抽出绷带在自己的手臂处缠绕了几圈,一人一熊在大雪中看着沉寂的夜色。

“老弟啊。”

“说——”

“我知道你今天找我干嘛。但你看啊,老哥今天有点上头……”

“……”少年沉默,在守归的身旁坐着,它则是自顾自地说着:

“你问老哥我了很多事,老哥大多没回你。你看今天这天色,你我兄弟,好好絮叨絮叨。”

“说话行,别用你的屁股挨我这么近!”

“啧!说几遍了!你不懂!这是脑袋!脑袋碰脑袋这叫脑电波交流!你不懂,老哥我跟你讲解讲解……”守归把手搭在刑渊的肩膀上,口中带着蜜香,穿山甲闻到味道爬到了它的肩上,抱着它的脖子睡着了。

看了眼穿山甲守归也没有说什么,跟身侧少年大声狡辩着一些有的没的。

整片沉默森林最健谈的大约就是守归了,一两蜂蜜两口清泉,在冬山的山脚刑渊看见过守归自言自语的模样。

那时他没听得太清,大抵是什么:

“我等你回来。”

“五载春秋七成酒,十年大梦醒寒冬。”

现如今也好不到哪去,一双硕大的熊掌在雪地上无声地拍打着,听着那间奏,刑渊却觉得那是唱给自己听的,它,是演给自己看的。

它没醉;想醉,却醉不了。

少年抓了一把雪,细细品味,守归搂着他的肩,说了一堆它想跟他说的梦话。

看着圆月两个人都醉了,相视一笑,清醒得有些尴尬。

“老弟啊……先睡了。”守归咧着嘴笑着,伸出手在刑渊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嗝,你这小脑瓜子,真聪明。”

“……”青衣少年嘴角抽了抽,忍住没揍它,披着衣裹着雪睡过去了。

守归闭上眼,它知道刑渊明白了。

赐名守归的熊,在飘雪的冬天。

它,谁都不等。

因为,已经等到了;是该睡了。

第二天初阳,守归坐在悬崖边上,刑渊一袭青衣,在飘雪的山峰处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它的目光深处。

不过与来时不同,他走的时候,腰杆很直。

信仰图腾 第五章 小青山脚着青袍

雨会变,落下便成了雪,不落,变成了云。

初阳下,一青涩少年矗立在图腾柱下,青袍青靴青玛瑙,望着那有些热情的天气他微微抬起手臂,一片清水化作了眼前的明镜,打量着对面俊美少年的稚嫩容颜他白痴一笑,笑得手微微颤抖,青铜簪险些穿不过青冠。

云雾浅薄,烈阳现身散去了一夜的秋寒,刑渊胸膛处的火焰无声跳动着,温暖着少年的身子骨。

初醒,少年稚嫩的面容在春光下显露出几分朝气,他玩闹似得将穿山甲从头上拉了下来,揉了揉它满脸不忿的小脑袋放声大笑,小小的身躯暗藏天地豪迈于心间。

一步步踏空,来到图腾柱下,刑渊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林叶间的风吹起少年一身青黑色的长袍,执着瓜瓢他望了望不远处雪地里显露出半颗的梅子,心中不知在思想着什么。

蠃鱼一天一季,从冬山回来因路途耽搁了一天,回来时恰是冬季。

望着闯入眼中的那无边霜雪,刑渊有些燥热,似是有着战鼓在他的脑中回响,血管里的血液裹挟着炽热在油中一滚,那明亮的颜色胜过光芒万丈。

在少年无端发泄着精力时穿山甲不情愿地睁开了惺忪地双眼,生气地挥舞了下小爪子,但那抗争太过无力。

似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穿山甲有些恼怒,望着少年的小手似是想张嘴咬出什么记号,让那青衣魔鬼记得自己凶猛的模样,但它那软弱的气力却只能让自己在空中不断地扑空,稚嫩的爪子在少年眼前摇摇摆摆的,十分可怜。

“别闹了。”将穿山甲提起来,刑渊伸出右手点了点它的小鼻子,小家伙扑腾时那飞舞的尾巴开始用力地在半空抽打,一摇一摆地试图近身眼前这个邪恶的少年,那卖力的模样让刑渊觉得自己似是有些玩过了,道歉了许久,任它打闹了一番,一路发泄下来小家伙却不曾解气,看着被凌辱了的发梢少年无奈,但回想起穿山甲的可爱模样他大约是不会记住这个教训的,不过视线触及那安眠的淡黄色身躯时,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胆怯。

今天,应该一个人睡了?

少年担忧地思索着,但想起它前天抛弃自己,抱着守归睡了一晚的情形他恢复了几分气势,连带着胆子也大了一分,暗哼几声,似是等着穿山甲醒来,兴师问罪一番。

洗漱完刑渊懒洋洋地晒了晒太阳,衣袍连带着面容都温和了些,慢慢地恢复过来了精气神,在图腾柱旁坐下,看着那一汪池子里的无心人。

他们长大了。

少年稚嫩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微笑,搬来一块岩石,用水润了润,待水渍逝去少年坐卧其上,空出一只手抄起瓜瓢饮了一口溪中水。

昨日从冬山一路走一路饮,饮得脑海中全是泉水那该死的甜美。

似是对守归无可奈何,青衣少年抬起手又喝了一口,连续三瓢,直到口中的甜味散去了几分方才罢手,重新舀了七分满放到身侧,注意力回到了那一池水塘中。

他们这般模样已经很久了,但有过相似的经历,刑渊极有耐心。

最初他们是何模样他都已忘却,直到他们突然闯入自己的眼帘,展示他们初成长的身段;他们就是这般,在他回头时迅速长大,在他注视时静默不语,如果要让刑渊说出个记忆深刻成长片段,他大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少年稚嫩的面容显露了几分沧桑,他们在生命进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则在图腾上静默地矗立,看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看他们变换了模样的身躯,看他们未来一去三千里,遥寄一页书信,一看,不过是平白无奇的老生常谈。

刑渊淡笑着仰头饮了一瓢,一瓢接一瓢,直到口中散去味道方才罢休,掷瓜瓢于水中,在水珠溅起时,身形便已远去三分。

拍了拍手少年的心中升腾起几分落寞,望着天色方才回过思绪。

这数月来,他的时间大多花在了金吾的身上,其他四处地方都是浅尝辄止。除了金吾自身对他的吸引以外,还有一部分因素在这些空间遗迹本身的限制上。

现已开辟出来的这六处地方各不相同,蠃鱼相当于村落,是封地的起点,也是未来征伐的中心;金吾是一片广袤的森林,危险、生机和机遇并存,是发展的根基。

除了这两处区域以外,其他的地方都各有特色,除了环境以外,氛围也各不相同。

黄贝在蠃鱼的北边,是一处沼泽,仅有蠃鱼大小的一半,但刑渊每次到这都会发憷。这里就像是一块死地,水质浑浊不清,一脚踏进去极为得粘稠,他每前行五里便会承受不住那种诡异,败下阵来。

探索时那水面若再无端地起几个泡泡,他的心神便会瞬间失守,双脚踩在水底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时候一脚踩空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灾难,需要缓上好几天。到了后来青衣少年看到黄贝就绕着走,更不会主动进去。

文鳐在蠃鱼的左边,是一条极为宽敞的大江。原先刑渊还是愿意去摸索一番的,整条江极为安静,水面像是一轮精致的圆镜,清冽的水让他极为得喜欢;但后来他登高看到了水底里那一圈足有山头大小的虚影,那时少年就只敢在沙滩上摸索了,生怕在水里走着走着看到了一颗与自己大小相差无几的眼珠,然后张开嘴巴一阵虹吸将自己吞了。

虽说他是神明,能化成一缕青烟于图腾柱上重塑,但是这两处地方不仅危险,还蕴藏着对精神有害的大恐怖,这要是留下了阴影,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故而他极为忌讳这两处地方,它们身后的封禁他也没有去碰触过。

想着想着少年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朝白泽处迈去,待看到眼前的一莲幽寂,他的心方能平复下来。

这是一处的占地极小的空间,是一处幽静的小山谷,里面生长着许多透明的白莲,一朵朵娇嫩的莲花每到半夜便会盛开一次,殿时整片山谷都弥漫着淡雅的清香,直到第二天中午方才慢慢淡去,留下一点甘甜的香味,以证明自己的怒放。

有时少年会被吓醒或者冻醒,有时则是失眠或者自愿熬着,总之到了半夜时分,他便喜欢在山谷中盘坐着,观赏那百花齐放的场景。那景致总会让刑渊忘记很多事情,于内心深处得到平静。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

虽然他更多的时间在蠃鱼中度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金吾,但是第一次来白泽时少年就爱上了这里,图腾柱上冷暖难明,异地的陌生和不熟悉让他思绪难安,以至于“半夜醒来”都快成了一种习惯,而能给予他安慰的,便是白泽的莲花。

此外,日中时感到疲惫了,他也会来这里睡一觉。

要说起青衣少年对这里的眷恋,大约还是白泽小的缘故,刑渊能将这里探索得干净,几圈下来里里外外都格外得熟悉,那种熟悉让他对这里有安全感,尽管不算温暖,不算舒适,却是他唯一可以放松的地方。

在桌椅旁少年趴着休息了会,今日要去乘黄,他在养精蓄锐。

穿山甲很安静,小身子轻柔地蹭着稚嫩少年的脸颊,似是在安慰什么。

小家伙……

青衣少年嘴角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整个人在桌子上安详地趴着,山谷中有着一阵阵小风,带着香味到处飘,抓不住,再调皮的孩子也抓不住。

阳光温和了几分,青衣少年的身形出现在了乘黄的渡口,他站在岩石上,看着里面的景色。

如果说金吾、黄贝、文鳐的“没有变化”是安静的状态,那么乘黄就只能称之为“死”,像一幅画,死寂。

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刑渊矗立许久。

乘黄唯有在自己跨过那个节点,进入其中的时候才会活过来,一阵风裹挟的无尽的黄沙,风一吹,厚厚地糊在脸上,手一摸除了沙粒还是沙粒;或许乘黄除了沙粒跟风,就只剩“空无一物”了。

看着乘黄那一轮被画上去的太阳,少年眉头一皱,手掌握拳横于胸口,深吸几口气似是还没有下定好决心。

乘黄虽然是死的,但里面的东西却是活的,有时他出来的时间刚好卡在了一阵风吹来的时刻,他转过身,便看到了那风的模样。

那是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后来他开始故意卡风的样子,眼前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珠宝,颜料,糖果……许许多多的东西让那黄色的荒漠变得不再单调,看起来温馨、美好、欢笑。

不过这些热闹的东西在他看来,只会显得自己一个人;或许还有只穿山甲。

垂眸,青衣少年不再想太多,迈步,走进了那副名叫乘黄的画卷中。

……

北郊,春花雪月。

饮着东山的泉水,刑渊倚着大块的岩石,打量着眼前的风雪。

风雪中景致显得模糊了几分,但就算看不见,他也知道今天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在冬山的侧峰处筑有两座桥,一座通向蜜蜂所在的小山丘,一座,通向小青山。

两座桥梁在山头的岩石处呈对角分布,左侧的桥梁石质,似是被经常抚摸,在光照中它通体暗金色,扶手处残留着浓郁的蜜香,横跨于两岸边沿,将之与霜雪同看让凄苦的雪地平添了几分美感,观摩那桥梁的精致程度青衣少年就能摸索出守归盖过了多少房子。

与之相对的,另一座“桥”就显得寒碜了许多,刑渊瞩目远眺,穿山甲在他的身上还没睡醒,糯糯攀爬间吹起了一阵冷风,穿山甲一抖,那桥索一摇,几块残破的木板在风雪中抓不住锁链,破漏的空隙中风声渐大,终是不堪岁月,向着无尽的深渊坠落。

少年默然,饮下那飘了雪的泉水,稳健地向前走了几步。

此时的锁链空空荡荡,残留的几块木板分布得极为不均,似是受同伴的影响,其余的几块木板在刑渊的视线中少了些许的光泽,死气沉沉地趴在原地,等待着最后死刑的审判;或许一年,或许两年。

除了这些看起来极为易碎的木板,那衔接两岸的桥索也是摇摇欲坠,小青山处的铁架被冻得断裂出巨大的缝隙,倾斜下一个角度,让所见之生物不由得捏一把冷汗,不知它还能支撑多少个岁月。

小青山。

青衣少年抬起手掌,接落半跌于人间的雪花,眼眸暗沉,似是在犹豫。

这几月间他又将这五处空间走了几遍,中心在乘黄、金吾两地游走,另外三处只是点到为止,但却依旧没有让他找到打开其余封禁的契机,强压住冒死一搏的想法他来冬山找守归“要”了几瓢掺了蜜的泉水,在和守归的交谈中他得知了这里有一座可以通往小青山的桥索。

守归没有表态,刑渊也没有进一步询问,只是记住了这个暗示,独自权衡。

不过,应当是要搏的。青衣少年沉思,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三步,眼眸一凝,稚嫩的面容坚毅了几分。

感受着天地间飘雪的寒冷,少年口中哈出一口白气。这几天无心人们在水里有些不安分了,游来游去地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胸口处的烛火燃烧间明灭不明,颜色由橘红色向蓝色转变,连带着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刑渊调整了一番心态,在风雪中岿然自若,盘坐于桥索的对面,稚嫩的容颜冰冷得有些成熟。看着桥索上朦胧的大雾少年眉头一皱,伸出手在身旁随意地抓了把雪尝了下味道,酸涩,不似冬山泉水的甘甜。

望着天色少年思索了会,随后无奈起身,抓住这最后的契机,随着一阵无声的呢喃,他拍了拍手将自己凌乱的衣袍整理得干净了些,抬腿滞空,于桥索之上迈步数息。

小青山没有禁制,但每朝那个方向走一步,穿山甲的身躯就会颤抖一下,似是在恐惧什么气息,待刑渊走到中端气息闭塞时,它挥舞着爪子醒来了,畏缩在少年的脖颈处浑身戒备,此外再无动静。

它少有得自己醒来了。

青衣少年伸出手安慰了一番,双脚在桥索上一踏,沉气生根,身形稳住后少年的眼眸无端得泛冷,汗水顺着额头滴下,视线平时远方的丛林,口中轻缓吐息。

这处崖壁透着些许得诡异,风雪的狠厉比岸边高了一个层次,大片大片的霜雪堆积在青衣少年的身上,让得他不由得半蹲下身子,重新寻找重心。

似是感知到了刑渊的生命气息,一阵鼻息从不知何方传递而来,厚重,夹杂着愤怒和垂老的气息,经过多次地循环、反弹乱了他的意识。呼啸的霜雪大了几分,压抑、嘈杂,连带着眼前的风景都开始跟着模糊、凌乱。

青衣少年伸出手遮挡了一番,手掌紧握身侧的铁索,来不及动作便看到了穿山甲敏捷的身形,那粉嫩的爪子在铁索上快速交替着,身影在细小的白色颗粒中被慢慢遮蔽得难以看清。

刑渊惊异,刚想去摸寻穿山甲的气息,一阵悠远的洞箫声便开始在空荡的铁索上回荡,一片片失落的霜雪层层叠叠,附着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轻微的刺激顺着脉络攀爬到少年的胸口处,火苗往上轻轻一窜,橘红的颜色浓郁了几分;但烧得有些艳了。

慢慢得风雪停了,少年身形一动,内心有些惶恐,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岸上,那只淡黄色的穿山甲还在他的肩膀上沉睡,没有什么动静。

这,……

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青衣少年的心中没有半分暖意,坐在桥索的对面烦躁地吃了口雪,一身青黑色的长袍凌乱得有些别致。

萧声……

刑渊后退几步,今天失败了,只能等明天了。倒是那阵萧声,守归一直避而不谈的萧声,每次它都回避,装睡,装醉……

少年有些烦躁,抓了一把雪投掷到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几脚,快步朝主峰走去。

霜雪在少年的心中的飞舞,它们附着在他的衣袍上,附着在他的面容上,那冰冷的触觉让他心中的火烧得烈了几分,脸颊微红,身形慢慢跑动起来。

穿过一层层稀薄的雾气,青衣少年望向道路的尽头,看着守归那抱着蜂蜜罐子的手臂内心躁动,有些恼火,但想说的话到了口中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抓了把雪尝了尝味道,苦涩得有些过分。

听得风声守归动了动耳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摇晃着耳朵,手在蜜罐里搅了搅,随后趁刑渊不注意就舔一下,舔多了上瘾了遮不住了,远处青衣少年踏着风雪一步步走过来,那阴沉的面容在雪中显得越加得黑了,看着守归那模样少年突然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肥硕的偷食狗熊,那笑声让得某只白色棕熊有些不是滋味,浑身一颤。

“那个,那个老弟啊!你来啦!我这不是酿了些蜂蜜吗,刚想给蜜蜂送过去你就来了……”

“闭嘴。不抢你儿子。”青衣少年无趣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摆了摆手在它的对面郁闷地坐下,看着刑渊的模样某只大白熊心中一紧,听得这话身子更是害怕得一抖,雪从它的身上滑落下来,看起来黑得像一道风景,“你,你说什么话!——儿子自然是儿子的!”守归还想说几句,但生怕旁边的青衣少年杀个回马枪,连忙加了重音,“你瞧瞧,这不争气的,我看是中暑了……”

“行了行了。”青衣少年似是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拍了拍身边的雪地,守归看蜂蜜保住了,大手一拍将之打入雪里,松了口气,看着刑渊大大咧咧道,“失败了?没事,多试几次就好了。”

“真的吗?”少年抓了把雪地上的雪,混了混,融出一个大雪球来。

“那是,动动你的脑子。”

“别动我屁股!”

“切,不就占着你屁股好看吗!”

“!……”青衣少年脸色铁青,狠狠地吃了口雪,忍住不和身边的狗熊谈论什么是脑袋什么是屁股这种高深的话题。

一人一熊之间一阵沉默,良久刑渊垂头叹息,“臭狗熊,我问你个问题你能回答吗。”

“不能。”

“我!”

“不能!”守归偏过头,和青衣少年对视,随后舔了舔嘴角……

我能吃你嘴角的蜂蜜?

少年忍不住了,扑上前去和守归打成一团,没一会他们的身躯便染上了一层雪白。

白衣少年脱力,看着天空脑子放空,守归也没有力气吃雪了,躺在地上伸出舌头在空中扫了扫雪花;苦的。

贼老天又哭了。

大白熊心中暗想,身侧的青衣少年看了看守归,冷声道,“它想续命。”

守归一怔,刑渊也是一怔。

许久,一句话没有,他们看着那洋洋洒洒的雪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难怪这冬山经常飘雪,飘那苦涩的霜雪。也难怪那溪水是甜的。这沉默森林一点都不沉默,只不过少了口舌,不会说话,需要有生物上来端坐,品尝。

抱着蜜罐守归想了很多,伸出爪子在身侧捞了一把,尝了尝那名曰泪水的结晶。

真苦。

雪落得大了些,刑渊看着那白茫茫的天色,冬山的云层是薄的,一条一条被拉得细长,干净,不见得好看,却有些韵味。

听着风雪声,青衣少年叹了口气,“你听见那萧声了吗。”

“听见了。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吹的。”守归内心有些难受,它知道那萧声的一些秘密,但是它不想说,也不愿说。它怕说出来心里缺个洞,它想拿那东西堵着,堵一辈子,最后堵到自己死了也不要把它给拔出来。

因为,痛……

刑渊中找了块石头靠着,少年稚嫩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单薄的霜雪。

那老天似是给他们戳到了痛处,泪水大片大片地坠,不见得有什么尽头。刑渊后悔了,他后悔说出口了,如果有机会他会把这个秘密封死,带到黄泉,给自己陪葬。

守归没说什么,它要守归,嘴要严实。

哪怕,要严实一辈子。

就当没这嘴巴吧……

守归闭上了眼睛,青衣少年起身,大雪在身后飘零,一飘,十万八千里。

那披着青衣的少年走了,守归却还坐在原地;它在等他回来。

这些日子刑渊的心情很是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着了,压着压着它胆子也大了,一张麻木的脸似是不知道害怕,看着黄贝那浑浊的水他心绪不动,像是一具丢了魂的尸身,面容僵硬得有些可怕。

他没去沉默森林,也没有去冬山,一身青黑色长袍宽大了些,青色淡了,黑色浓了,穿山甲趴在他的身上,不知道是自己陌生了还是对方陌生了,除了一如既往地趴着以外,就没有什么是一样的。

天黑了,少年做了一条船,他在船上飘着,那船在地上。

带着毡帽,手里攥着一根长杆,刑渊的眉目慢慢松开,像是想清楚了什么,摘了毡帽,放好小舟,待长杆断了,少年披着青衣穿过溶洞,淋了春山的雨,晒过夏山的太阳,吹了秋山的风,施施然到了冬山的山脚,一步步,上山了。

霜雪落下,一件青黑色的长袍慢慢得淡了,守归在雪地里吃雪,未曾看刑渊一眼。

那雪花照常,一片片地落着,到了少年的身边却突兀地缓慢了些,身怕这泄露了天机的站起身子指着它们大喝一声“孽畜”!

到了侧峰,刑渊看着对面的那座小青山,他笑了。

如少年一般矜傲。

少年转身,留下裹着青衣的背影,那把酒问青天的豪迈身形!

小青山脚着青袍,苍天眼下问苍天,看看这一地的风雪,问问那漫天的鲜血;

我便是一面镜子,只为让你看清,你,是何模样!

风雪掩埋了刑渊的足迹,身怕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一去二三里,大风席卷,长剑,披荆斩棘!

随着刑渊的离去,那天际中回荡起一阵苍茫的萧声。看了看主峰,望着守归那仓惶躲避的模样少年笑了,这是要狡兔三窟了。

风雪渐大,他们终究是没有见面,身后的霜雪大片大片地逃着,躲避着无名的灾难,在大地之上如流水般朝山脚的树林倾泻而下。

这次是刑渊,但上次,是守归。

不过刑渊没明白,不远处的守归也不明白。

但是他们都不需要明白。

悠远的萧声一阵连着一阵,裹挟着化成了雨的霜雪,听得那唱词,无心人睁开眼傻傻地望着,却终究是会忘了的。

风起,萧声:

东南望,五十年兴衰看饱;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一朝云雨龙蛇变,封侯拜相手握长权;

一番青史笔,睡过风流觉,抱过金桶腰,执过长恨刀

左起一剑长虹,终是梦境难保,水月镜花开,王家乌纱帽。

萧落,风起。

明暗的光在刑渊的身后摇摆,一片片地照了过去,可惜,他听不到。

但守归听到了。

它往嘴里塞了一把蜂蜜,却止不住眼角的泪水。

等不来了。

它永远也等不到了。

他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而它,却偏偏还要守归。

守那个,兑现不了的诺言。

——

末尾改编自桃花扇

信仰图腾 第六章 一角残阳

北上有一只梅,待它开时,北郊的霜雪会变得如琉璃一般,站在小青山的山腰处一望,极美……

吹着轻柔的冬风,青衣少年漫不经心地听着守归讲述的陈年旧事,棕熊那庞大的身躯陷进雪地里,两条手臂随意地挥舞着,几下手里便出现一个雪团,掂量着丢给了刑渊。

坐久了有些累,少年青涩的面容上浮现几分疲惫,张着嘴随意地咬了几口糊在脸上的雪,听着守归那平缓清淡的言语,青衣少年将雪压软、平铺在了脸上,身子有些懒。

“累了吗。”

“累了。”刑渊瓮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雪团,那上面残留着守归独有的蜜香,甜,不腻。

将面容上的雪吃了七八分,青衣少年看着那圆晃晃的太阳将手压在脑后,沉默了许久,静静地发呆。

“还要不。”守归捏了几个雪团,递到身边少年的面前。刑渊摇了摇头,翻了个身把穿山甲抱在怀里,晒着太阳在雪地里闭上了眼睛,懒洋洋的,一点动弹的想法都没有。

守归一笑,拍了拍手,“哎,——这做事呀,得动动脑子。”说着他拍了拍少年身侧的雪地,将扬起的雪花吹落到少年的脸上,随后摇了摇头扭着屁股起身走了,片片霜雪顺着它光滑的毛发落在了地上,若有若无的萧声在悠远的山谷中传了许久,直到那残阳落下,收走一日的恩赐,也睁开了青衣少年闭上许久的眼睛。

日暮,长恨歌起,一曲,渺渺十万八千里,却不得一字一句。

萧声,伴着晚霞: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这青苔碧瓦,九万里山河,十万里军阵,百万条好汉不过是一地血,一地荒唐泪;

北起诸侯,仗剑之际听不得战鼓声,闻不得女儿香,看不得天庭饱满

城头上,翘首以盼,一望,全是胭脂花粉拌红装!

风起,披着霜雪,守归吃着蜜,那山脚上的少年,却哭成了泪人。

穿山甲蹲在刑渊的肩上,半年来一身软甲厚实了不少,站起来,却够不到曾经少年的发梢了。

他们都长大了,像是一把被磨砺地泛着寒光的剑,以天地为鞘!

山丘,一处处的山丘在冬山的主峰两边绵延开来,一去二三十里,若不是有个蜜蜂窝,守归也不见得会在这干净得眼睛都有些累的地方走上一个来回。

这几月来青衣少年的步子越来越慢了,黄贝、文鳐带来的恐惧也慢慢淡了,偶尔去看上一眼,带着毡帽,支一条船,绕一个圈,探一探封禁,纵是水面上飘起了雨,少年也不会如从前般仓惶躲避。

被困这许久了,小青上的桥索看样子是要断了,刑渊拿不定注意,来守归这的次数也多了,常常一坐一整天,大半夜醒着数星星。

抓了一把地上氤氲开的水气,青衣少年的眉目染上了些许得迟疑,还没下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了,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夕阳少年在树枝下底下歇了歇脚,望着那在地平线上磨蹭的烈阳翻了翻手掌,一串金色的文字的在血色的光芒下显得有些悲凉,擦了擦脸上不曾注意的泪水,那一手的不解文字悬浮在了半空中,熠熠生辉。

这是无字的天音,听得宁静,听得五感,听得四海八荒,听得无形的风吟,听得断水的泉鸣,听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再一看,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睁开眼,穿山甲在他的头顶眯着眼睛,安宁地睡着,乖巧的模样,安分守己。青衣少年望了会小家伙睡觉的模样,眼眸微闭,身子轻微地起伏着,小尾巴眷恋地缠着自己的脖颈处,轻柔,颤抖。

少年温和地笑了笑,伸出手理了理发梢,那动作似是惊动了脑袋上的小家伙,让它伸出了稚嫩的小爪子,在自己的发梢处轻柔地挥舞了几下,似是有些害怕,那一下一下的动作让得刑渊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还有一种名曰责任的重量。

调皮了。熟悉的它。

跟个孩子一样。

少年回过神,迈步在雪路之上,不知是少了骚扰还是被它认出了刑渊的气息,穿山甲少了戒备,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先前得安详。

从山腰往山顶走,路是固定,从山顶往下,少年走得就随意了很多,沿着一片平坦的后山雪地少年玩闹似得滑了下来,青色长袍在雪地上空拂过,留下一道道浅显的痕迹。

少年动作轻快,在山坡上动作兀地放开了,炫技似得左右摇摆,恼得穿山甲赏了一爪,不过那动作太过柔弱,让得刑渊不曾察觉。

滑了数息,少年的身躯开始紧绷,待看到冬山的一线节点之后他脚上开始自然地收力,稳住了身形,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震得穿山甲决定晚上要独自睡觉,离他远些。

不过此刻的刑渊却感知不到晚上的寒冷,他在断崖处晃荡着双腿,这是一处凸出来的山体,也是一处适合看日落的地方。

伸了个懒腰,少年将穿山甲从肩上抱下,抓了把雪糊在脸上,靠着山体喘了口气,脸上笑意不断。

天色开始慢慢暗沉,望着最后一抹曙光少年平复了下来,清白的长气在半空中慢慢涣散,他闭目感受着天地浩瀚。这是一处隐秘之地,周身是千年的霜雪,白得眼眸纯洁,身下是一地的林叶,绿得生机涌动;萧声从后山飘来时显得后劲不足,飘飘渺渺得虽然感知得不太真切,却也有种特殊的味道在里面。

刑渊静坐,体悟着冬山的情绪,背对着他的小青山巍峨矗立,高大不知如何言语,那磅礴的气势压倒而下,威严地扫视着万里疆土上的一举一动。

幸生天地间。

但愿;

少年吸了口天地间独有的寒气,将微红的脸颊埋葬于雪地中,四周冰冷的霜雪泛着独有的冬天的味道,说不得亲切,却生出了几分熟悉的触感。

这是一座只存在于冬天的山峰,这里的一切除了“冬”以外都将显得不合时宜,纯粹得格格不入,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在一线上吹着冬天的风,看着脚下那还在变幻着四季的森林,入眼的身下青绿,望着那自由、悠然的叶,少年沉默良久,心中却不由得慌了,眼眸流露出些许的迷茫;这是一片不平衡的森林。

他早就知道。

但越知道他就越害怕。

无心人给他的亲切变成了恐惧,这片广袤的世界变得狭隘。

这是哪里……

少年伸出五指,试图抓住那坠落地平线的高悬,他睁着眼睛望着那经历变幻的天,思索着这一片虚伪的世界。

是真的吗……原来都是假的吗?

少年有些颓废,在雪地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包括他怀里的那只穿山甲。

小东西动了动,却再也没动静了。

刑渊抬起头,他第一次恢复记忆时就知道这是一片供试练者追逐的遗迹,但四周的空气,那月,那夜,眼前的这一切,这一切都太过于真实了。真实到他的害怕,他的卑微,他的无助都被一张镜子反射得透亮。

这是哪儿……

失落地靠着光秃的大树,他幼稚得和孩子一样,不会长大,情绪反复无常。

守归……

刑渊眼瞳暗了暗,俯下身把脸贴着穿山甲的身躯,感受着那仅为的温暖,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他慢慢平静了下来。似是察觉到了青衣魔鬼的非礼,穿山甲闹脾气似地挪了挪身子,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挣扎,眼眸露出厌恶的情绪,却愤愤地选择了不在乎。

感受到了小家伙的别扭青衣少年笑了笑,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天真,他伸出手摸了摸怀里的小生物,然后就被一爪子拍打了下来。

被它这么闹了闹少年没心思纠结这所谓的真假了,倒是与那穿山甲较上劲了,来回几下他选择了抱头认输,偷眼瞧了瞧那傲气的身形口中无声嘀咕,上辈子是欠了你还是怎么得。

睡在我身上还不准我碰你吗?

少年郎愤愤,却不敢再招惹那安眠的小家伙,将它放回到了肩上。

似是觉得无趣了,刑渊疲惫地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感受着远处侵袭而来的冷风用手裹了裹青袍大衣。随着少年的动作那大袍的表面铺展开来,上面的伤痕如勋章般在天底下睁开了眼睛,看起来尽管破烂,却能一眼瞧出这其中的非凡。

越过节点,那高悬头顶的明月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乌云遮挡住了,入眼是一片暗沉的世界,阴雨绵绵,那厚重、潮湿的雨滴和那粘稠的风让得刑渊的心思瞬间死寂了下来。

连夜的雨水让得一些枝叶开始腐败,所幸半空中的味道仍旧是植被的清香,拥抱着密林的绿意,刑渊竟有些躁动,血管中暗流着炽热的血液,意气风发的模样显得极为认真,伸了个懒腰,恢复了些许的力气,身躯微微挺直。

行进在潮湿的水流中青袍少年保持戒备,伸出手遮挡着雨水,沿着水流向下,踩着昨晚留下的泥泞少年心中不喜,皱眉,内心少了些许的异动,整个人沉寂了下来,一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容在密林的阴影中一片连着一片地钻出来,四周压抑的氛围让他有不少错觉,扫视四周,除了那高大的树木再无其他身影。

一路水流,一路脚印,顺着那绵延的山路一路向南,风缓了许多,穿山甲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起来。

拉着长袍的袖子,青衣少年将之遮蔽到了小家伙的身上,看着那软绵绵的身躯,刑渊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真懒。

一脉相承的懒。

淋着雨顺着乡道蜿蜒,少年的发丝湿润了几分,雨水顺着额头往下滑,湿了衣襟。

正午的光芒尚且撕不破那厚积的乌云,那轻飘飘的月色更是如此,少了光亮眼前的路有些浑浊,青衣少年在胸口点了一盏孤灯,幽幽的烛火散发着寒夜里的光亮,范围很小,却让穿山甲觉得心安,身子一扁,少年的袖子不由得压低了几分。

刑渊走的路不算近,但胜在熟悉,估算着时间青衣少年走到了后半夜,看着不远处茂盛的春山少年郎动了动僵直的身躯,松了一口气。

金吾隔着许多禁制,至少每座主峰都会有一道禁制,他处还需要摸索,大约还有空间未被探寻到。

因为距离缘故刑渊对春山的禁制比较熟悉,在一间竹屋中稚嫩少年推门而入,看着那座占据缝隙空间的雕像他习惯性地将手掌放置到了封禁之上。这次没有反弹的动静,但任由少年如何动作,那名为北冥的空间却纹丝不动,如一座泰山。

多次的失败让刑渊的一颗心已经能够保持平常状态,但失败的滋味终归是不好受的,青衣少年后退三步,沉思良久,回过神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朝着榕树洞缓缓踱步。

榕树洞不长,跨过金吾的节点就能看到一地的月光,出了溶洞少年换了身衣袍,穿戴整齐后来到了蠃鱼最高的山丘上,俯视着文鳐中的那具庞然大物。

尽管它一直在那一动不动,但刑渊却不曾小视过它,距离那海底生物越近他感受到的威压就越强盛,那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气息让他内心的恐惧被无限得放大,文鳐背后的禁制也是他唯一不曾碰触过的,如果有破局的机会,那么一定和那条横亘的长江有关。

在遗迹的半年时光中,刑渊对这里已经有了几分的熟悉,他看着文鳐的地势试图找到其他接近那处封禁的机会。

青衣少年盘坐于图腾柱之上,将封地的地图按照记忆于脑中绘制出来,黄贝东北,金吾东北到西南,白泽正南,文鳐正西,乘黄……

它只是一幅画。

刑渊叹了口气,六处空间看似相接,但它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空间节点的缘故,少了那空间范围谁知道文鳐距离蠃鱼隔了几座山,几片海域呢。

打消了这个念头,少年稚嫩的面容苍白了几分,强烈的不甘心和困守在原地的郁闷让他情绪有些低落,坐在图腾柱上看着漫天繁星,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倒在图腾柱上,心中的白泽花开,无力而苍白。

闭上眼睛,青衣少年张开静下心来,听着蠃鱼黑色长夜中独有的生机,那一声声的细微声响在他的心中显得有些悲凉,一声一声往血肉里钻,一声一声在脑海中回荡。

听着耳畔的蝉鸣少年烦躁地摇了摇头,冬山的萧声像是横跨过了沉默森林,来到了这名曰蠃鱼的小村落。

到图腾柱的水池旁,刑渊舀了一瓢水洗了洗脸,山丘处的乘黄日不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辐射开来,一地的沙漠。

少年靠着岩石饮水,穿山甲睁着眼睛,看着乘黄一动不动,小尾巴甩了甩,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将小家伙抱到了怀中,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刑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顺着那光亮来到了一处山丘,望着那名曰乘黄的五彩世界。

乘黄的光是闭塞的,但今天的光却从画卷中射了出来,还有些强烈。

暴烈的日光在蠃鱼的寒夜中肆虐开来,将柔弱的月光驱赶了出去,留下一地光明。青衣少年目露疑惑,安抚着怀里的小家伙,看着眼前的场景似是知道了它想要表达的异样,打量着眼前的光芒,缓缓迈入其中。

在他踏入的那一刻乘黄慢慢活了过来,风沙卷,大日煌煌,黄土高原一座连着一座,青衣少年矗立其上身形显得有些独特,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身子在门里站着,影子却留在了画卷之外。

刑渊徐徐迈步,影子缩短,光芒收敛,到最后画卷之外留下了永远的

一角残阳。

——

段落改编自桃花扇

信仰图腾 第七章 马鞭南挥,白袍少年北寻桂

清月有一段长对,说的便是皇室长公主,后来不知什么缘由那长对没了音讯,传出了评语却得不到原文的半点水墨。

原以为这是一件轶事,却不想在长对消逝一年的这段期间,江湖上许多才子、墨客使劲浑身解数就为来到宫廷,一睹长公主面容,一路一文,到了京城长公主的名声便已在大江南北传开了,此外诸侯皇子、权贵后生的华辞更是一浪连着一浪,使得长公主未曾及笄便成了举国闻名的女子,绝色榜上高居不下。

那时长公主殿下还未曾有过封号,好事者取帝国首都之名,就冠公主殿下“清月”之称谓,一时间清月公主在百家之中传闻开来,民间对这位公主殿下的姿容更是好奇万分,纷纷等待那场浩大的及笄礼。

承元十七年,长公主殿下芳龄十四又七个月,天下风云,清月开始汇聚一批能人异士,暗流涌动让得局面有些难以控制,当今陛下传令第七征伐军回来固守,便是在那滚滚硝烟之下,四骑白袍书生踩着马声,接踵而至。

弦星,一处小地方,却有着谁都不敢放肆的威慑力。

究其原因,在于它与清月的关系。

万灵岛的发迹来源于七星同盟,弦星便是其中一家的祖地,清月之名也和这七颗星扯不开关系,昔年为了让七方满意内阁书生翻遍了浩如烟海的文墨集,最后取的却是那最先出来的“明月出天山,渠清自人意”中的“清”、“月”二字。有传闻说当初定下时用的不是这两个字,因典故缘由改成了“清月”,当年到底经历了何事应当无法在万灵岛中找到缘由,这能让万灵岛忌讳的东西,亦是不能多谈。

入了弦星,看着那祥和的镇子一行四人下了马,执着纤绳管店家要了一壶酒,随着楚赡那一声高呼的“牛肉”,四下瞩目,点头了然,暗自哂笑。

瞧了眼领头在前的少年,店家拿着抹布在桌上用力地抹了抹,楚致回首打量了一番,不知是否该点头,这一路走来对上暗号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泄露了的,四人照常,酒水一上,气氛热络了,四周看那邻桌的少年们,端起看戏的模样,兴致好的还暗暗下了赌注。

不久官家的声音便从远方匆忙传来,那列队的步伐声似是大阵仗,一魁梧汉子大踏步出列,高声,“哪个小王八蛋/子要杀牛的?”

“你爷爷!”楚赡甩碗,历温勾唇一笑,四人演得还算自然,那捕快脑子灵活,知道这伙人家身后的点子硬,装模作样了一番不敢下狠手,械斗完了也没敢用绳子捆起来,打量着那明晃晃的大珠宝在一旁列队押送,一路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过来接风洗尘的。

在官兵的夹送中四位白袍少年面不改色,楚致还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珠宝,让身侧的历温装得干净些。领悟到楚致的暗示身侧的白袍少年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看就很假的高深笑容。

在三人之后,楚赡喝酒舞剑好不快意,拎着酒坛子仰天大笑,一身水墨色的白袍被手中长剑刺破了几个洞,他毫不在意用手直接撕开,在手臂上缠了三圈,待到第四圈楚致手上动作一顿,劣质珠宝的光芒亮得他晃眼,楚赡还没说话,在前边的楚辞却有些恼怒,抱着长剑身子一沉,挪开了视线。

似是察觉到了楚辞的责问,历温歉意一笑,另外两人却不曾收敛。

四人不知是玩闹得忘了,还是声张得有些过分了,暗处一胖子抓了把扇子在原地急得有些无可奈何,扇子合拢又张开,用扇柄在手心处连打了三下。

不砸也砸了。

这四位就没想好好完成上面交代的事情。

相比于洪胖子的着急,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位,——他就更急了。

不过急有什么用啊,他这么胖,卡在椅子上了,拔也拔不出来,只能气定神闲地在那喝着茶水,也就那额头的汗水能看出他心里有多慌。

出来干间谍的,不管是假糊涂还是真糊涂,就算是那种见面就跟你说掏心窝子话的,把自己目的暴露个干净的那也不是好相与的老实人,人家心里弯子多着呢,在告诉你他是间谍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就算把他杀喽,人家也完成任务了。

但是这次不同于以往,他俩是真难办,重头戏不在自己身上,那四位大爷也不配合,玩开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有拳头还有理,不带怕的。

不过这也是实话,楚氏三兄弟撇去自身的能耐,就他们头上那个爹,哪怕是烂泥他们也得乖乖听话啊。这要是玩着玩着把丞相玩得绝后了,这找谁说理去?

再者历温,如果说楚氏三兄弟底子干净,那就是那不拿捏的问题,但这位底子就不是说干净不干净的问题了,他乱得很,从小就寄食在丞相府,和楚氏三兄弟穿裤衩一起玩到大的,还是丞相钦定的女婿,皇家内阁客座,掌一部分暗卫,长公主殿下的“耳目”,刑堂的大君,百花楼的掌柜,把他拔出来谁知道是不是把自己也拔出来了。

这般想着,历温的底子还真是不干净,干净得哪能这么玩!

大胖子急了,伸出手想让洪胖子搭把手,洪胖子嫌弃,我拉得了您吗?我不卡进去起不来陪您就算不错的了。

两胖子第一次觉得比任务失败更恐怖的,是任务根本就不在你的手上,但是不管任务失败与否却还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这漫天都是锅啊!

两人无奈,那四位是摆明不信自己人了,打算自己干。尽管那暗号丢了的责任有他们的一份,但这就没有您几位乱用暗号的缘故?怎么能都算在自己人身上呢?

两胖子摇了摇头。他们的任务是找到那半块虎符,但那四位的心却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大约是太想立不世之功了,想把那暗中的势力一网打尽,尽数抹杀。

但这也太着急了些,鱼都没来,您几位怎么就把水煮干了呢?

叹了口气,两胖子无奈,好在秩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四位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做一回事,他们却要心心念念地祈祷,免得他们没了,自己的任务变成去把他们找回来。

两胖子在那纠结,历温这边则是乱了。

历温想玩个假的扮真的,却玩成了假的;

楚致想玩个真的扮假的,后来玩了个假的扮真的;

楚赡玩开了,忘了原先说得,玩了个假的,后来想起来又成了真的扮假的。

现在好了,他们四个一看,就真不到哪里去。

楚辞抱剑,来时他们三个分别找过自己,让自己随机应变,现在应该是毁了,自己还不如不动呢。毕竟这么一玩他们的身份就敏感了,几天前还讨论玩暗的明的,三个猥琐一笑都想玩暗的,现在玩着玩着,终归还是得玩明的。

历温三人互相看了看,传达了一个消息,不过看那眼神,大概是这么一番场景:

楚赡:我们吃粥?

楚致:吃饭好啊!

历温:哎!怎么老是吃面啊!

看着这三个长不大的操心玩意儿楚辞很想脱离队伍,自己一个出来完成任务,却浑然忘记了当初自己在小山沟中迷路的场景。

堂堂七品带刀侍卫,竟然被困在一处小密林里,还是因为疑神疑鬼自己把自己困着的,周身一点机关,一点迷阵都没有,他愣是走了一天没出来,要不是楚辞自己就觉得那是高深的敌人,还真骗不了另外三个。

想起那晚的高手楚辞横眉冷对,看着戒备的大哥其余三人互换了个眼神。

神经病犯了!

没一会四人进了牢房,写出了四份全然不同的供状,内容不一样文体还不一样,历温写了一篇《十八/摸》,楚致写了一篇《文骚》,楚赡写了一篇《侠客行》,至于楚辞,他一字没动,倒是狱卒在左下角写了四字,恐怖如斯!

看着递来的状书县长犯难了。

这四位就没一个记得暗号?

县长扶额,体会到了两个胖子的痛苦。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委派到这里,还成了接应的那一位。当初在得知接应的是这四位的时候他就觉得不靠谱,如今一看,果然。

这四位的事迹说出来怎么看都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拥有大智慧的人;实际上也是,但或许是因为年少气性大,玩心也大,遇到这么个任务大约觉得不值一提,所以一个个都不带脑子,想着把皮球踢给另外三位。

还真让县长说对了,起先四人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楚赡侠气重,他觉得有人在,动脑子的活不在自己身上;

楚致看起来书生模样,但他懒,有人在自然不想动脑;

历温轻浮,看到有人在自然想把活给个稳重的;

楚辞?这位是沉稳有脑子,但架不住乱想,每次看那三人猥琐地谈论什么时他给自己的任务便是随机应变,免得坏了大局。

不过……

四个聪明人,也不见得会如上面所说,真的没有任何考量。

在监狱中历温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个蓄谋已久的笑容。

弟兄们,看默契的时候到了!

……

万灵岛在汪洋之上,由一座座岛屿构成,以七星为轴,以清月为核,整体看起来像一只振翅的白鹤,所以也被邻国称为白鹤群岛。

群岛在海面上映照星空,其中以七星为主,遥相呼应间引动一圈圈神秘的符号,便在这七星符号引起的范围之内,有一处被重重叠加之地;那便是清月。

清月一听不像是城邦的名字,更不像一座帝国首都的名字,但它成为万灵岛的中心已有千年时间,多次的上书或者意见都没有让它易弦,便是几次动荡较大的变法、改革,也没有让它失去应有的光芒。

万灵岛因为是浮岛相汇的缘故,水路比陆路多,唯有几处地势辽阔的大道上方才有普及车马,但清月作为在三处大浮岛中被包围的那一处海域,尽管它没有许多的陆路,却也承袭了这一特殊的交通工具。

相比于其他长相不规整的浮岛,清月的边缘看起来极为特殊,它边角圆润,通体浑圆,像是道人笔下的图画,好看得耐人寻味。

从上往下看,清月的格局很复杂,如今在变法的试验期,保不齐还有什么动荡,除了固定的建筑以外少有高楼耸立,便是在这动荡时刻,有一座宏大的阁楼正在慢慢地修缮当中。

这是一座嵌入云中的楼阁。

它的名字,亦是清月。

皓月当空,白卉矗立深邃的云层之中,伸出手于眼前涣散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这雾气如一轮白镜,将万千光芒吸纳其中,最后显现出来。不过它的照射对象不是脚下的这座城池,而是一处隐秘的空间节点。

白衣少女静默窗前,托腮看着那境中的场景,如今她的面前正矗立着一青衣少年,他看起来面容有些稚嫩,动作有些拘谨,肩上趴着一只软绵绵的淡黄色穿山甲,看起来小巧、软萌,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少女淡笑,笑得刑渊有些痴傻,在原地不安地转着手指。

怎么……碰见仙女了……

青衣少年小脸一红,在他的肩上穿山甲不安分地摇了摇尾巴,不知刑渊为何情绪会发生异样,它好奇地用爪子四处摸索着,目光转了转却突然躲到了稚嫩少年的背后,身形也开始扭捏。

感知到小家伙的动作,少年抬头看了看,望着那画卷中的少女却又突然胆怯,似是确定了那存在的真实,望着轩窗处的少女,他在原地有些难为地矗立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理了理长袍与发梢,带上了不知从何处拿来的毡帽,老老实实地蹲下身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戾气和愁绪,温和得像邻家小男孩。

白卉披着淡白色的衣裙,坐于竹帘之后,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可爱。

少女一笑,风一吹,竹帘动起来身形有些缓,有些懒,风大些,竹帘一动,听得一阵细微的声响;少女脸上的笑容,深了。她在那,岁月静好的模样,恬静的微笑让时光停了脚步,回过头,成了眼前青衣少年的模样,蹲在山脚,仰望那日光下圣洁的身形。

“你是谁?我好像,等你很久了。”少女的声音比较轻慢,慵懒,却不显敷衍,轻灵的声音带着女儿的青涩和灵动,听得那随意的询问声青衣少年的年龄似是短了一截,耳根一红,露出了一分孩童模样。

“对,对不起。”少年手足无措,把穿山甲从背后抱了出来,似是觉得愧疚,将它抱在手心纠结,又有些不舍,在原地嘟囔,“那个……它……不行……不……能,能赔罪吗……”

瞧着青衣少年那结巴的模样白衣少女一笑,她一笑少年的耳朵就更红了,颜色从耳后蔓延到脸颊,羞得他将头埋到膝盖里,没有一点声音。在少年怀春之际他手中的穿山甲也在呆滞,被少年抓在手里也不恼,突然间又开始挣扎,用尾巴拍掉少年的手掌,望着少女身侧的一块卵石尾巴摇得有些欢,不仅不介意刑渊的行为,它甚至自己还想往那跑,蹦蹦跳跳。

望着他们的动作,阁楼上少女笑得十分欢愉,轻灵的笑声回荡在青衣少年的耳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少女托腮遥望,眸光中多了些许的兴致,坐在窗沿处面容恬静不失礼仪,仪态端庄却不曾疏远距离,长发顺着风的筋骨滑下,落在了窗边的卵石处,轻轻摇曳。

嗅到了少女的发香,她左手边的卵石动了动,转过身来看了看身下的一人一兽,依偎在少女的发丝旁,看样子不知道是石头是刺猬还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却极有灵性。

回眸,感知到卵石的动作少女眉眼一弯,娇嗔地打量了一番,随后调皮地伸出手在卵石的小脑袋上轻柔地点了点。感觉到少女的动作卵石哭唧唧,有些委屈,在窗沿上睁着水灵的大眼睛,不知在诉说着什么,身子在光影下看起来有些落寞;和穿山甲一脉相承的演技。

在穿山甲跳脱的时刻刑渊还在地上画圈圈,似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少女的疑问,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想弥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想着他脑子又有些乱。从乘黄一路走过来,每走一步那高悬的大日就垂下一分,到最后残阳如血,黄沙倒卷,整幅画从中间被撕裂开来,眼前的场景便成了一座清雅的阁楼,以及……

那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

想起那匆忙的一眼青衣少年脑中闪过许多思绪,是不是显得太失礼了?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唔……

看着地上的娃娃少女落下亭台,朝着那白镜一步步走去,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在这诸天的方寸之上,一圈圈涟漪以她为中心扬起一地的生机。

有趣。

白卉想着,笑容浓郁了几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少女蹲在白镜前,在光幕中两人看似贴得近了些。青衣少年缓过神,抬起脑袋认真回想了下,“我,我,半,半年前。”少年本想回答,看到少女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穿山甲的尾巴,似是能好受些。

听到这回答少女点了点头,看着少年的动作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刑,刑渊!”少年一怔,看着光幕中少女那窈窕的身躯小脸不争气得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把穿山甲抱在怀里,在地上坐着,像个孩子。

望着少年的动作少女没有计较,他出来时她便知道他手中的画卷是乘黄了,只不过这性子……。

不是没人在她面前失礼过,但少年的模样也太嫩了,就像被调戏的雏儿一般,干净得像是从林子里出来的;大约,没见过女人。

少女噗嗤一笑,笑得刑渊一头雾水,乖巧得像没断奶的孩童,撇了撇嘴,但还没说些什么那镜子便开始慢慢羽化,留下小脸通红的青衣少年痴傻地坐在沙地里。

唔……被嘲笑了呢。

刑渊伸出手抓了把沙子,与手中把玩着,穿山甲则是摇着尾巴,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像是被银河隔离开的牛郎织女,委屈得快哭了出来。

回想起了什么少年无端一恼,看着穿山甲伸出手敲了敲它的小脑袋,随后一人一兽打成一团。看着他们那幼稚的模样少女在白镜后面笑,一笑

不可方物。

……

远山一片山石堆砌,看着那经久失修的城门匾额一白衣少年拍了拍身下的马匹,不久一行人从城里跑了出来,似是受了惊吓,惊慌失措,也不知身后有什么鬼怪之物,跑动的时候他们都没敢回头看一眼。

这是远近闻名的死城。

什么是死城呢,就是你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就出现在了这不明不白的地方,身边摆着一堆尸骨。死城的称谓源自于一本志怪小说,后来不知是有人为了好玩照原型弄了这么一座城,还是那书压根就是本纪实小说!

荒杂的道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青天白日下一白袍少年骑着匹黄骠马,抬起头眼眸到处瞟了瞟,打量着云层估算了下时间,吊儿郎当的模样开始有所转变,身形挺拔了些,贵公子的打扮,逆着人流,在一群朴素、老实的百姓中他显得鹤立鸡群,格外招摇。

但,他就如同不存在一般,没有引起任何慌乱和尖叫,一人一马,分外逍遥。

日头高升,烈阳下少年衣袍规整,折柳于手,脸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手腕旋转间柳叶翻飞,叶脉上的水滴慵懒、飞舞,在空中跳跃了一番,那柔嫩的柳枝在他手中竟有几分硬气,白痕漫天,久久不散。

似是忌惮少年的华贵气质,不远处的人牙子吸了口烟,没下定决心出不出手,一排人在草地上蹲着,魁梧的身子肌肉凸起,中间还夹杂着几个丰腴的少妇,打扮得极为风骚,风一吹草地间满是女人味。

几个壮汉看得眼热,下面挺起,一女子调笑着与几个大汉互相摸了把,看得领头的刀疤脸眉头直皱,却一句话没说。

在领头长者的身侧端坐着一眉清目秀少年郎,十七八岁的模样,看似读过书,明白几分道理,日照下清清白白的面容,让那草地上的肮脏味道都少了许多。

老者没管后面的骚乱,白面书生亦不会。

人牙子和阿宝一个模样,虽不说是把脑袋别腰上的勾当,但大抵是不会压制自己的欲望的,管不了;要是能管,他们也不会来干这一行了。

思索了一番,书生起身在刀疤老者身侧耳语了一阵,察觉到头脑那边的动作,剩下的汉子能憋的把裤子穿上了,憋不住要么自己动手,要么找个脸红的婆娘先滚一滚,反正头脑们没那么快说动手的。

吐了吐云雾,刀疤脸把烟丢了,也不灭火,让那青烟就这么飘着,浑浊的眼睛微眯,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少年垂眸,跟在老者的身后,搀扶着他的身子;尽管他看起来还很强壮。

入了死城,历温沉默不语,停下了马动了动耳朵,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回过神,策马驰骋。

死城也没什么,大约是阴森了些,破旧了些,至于先前被抓的百姓,看模样就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放走的。

不敢说全是把戏,但至少做了七分把式。

撇去别的,死城的地理位置不算差,这也是历温走这捷径的一个缘由。这里四通八达的,水路,山路,陆路,天边飞的,地上爬的,土里钻的,但凡有些能耐的就能到这死城上来;但没有一个是走正门入的。

晚些,风吹得有些冷,历温在马上坐着,四周风声鹤唳。

他在等,他们也在等。人牙子不是冲他来的,他卖不出去;山匪也不是冲他来的,杀了他有官来查,坏了买卖;那泥腿子们也不是冲他来的,这么个刺头,吃力不讨好。

他们就这么围着,刀疤老者蹲在地上抽烟,身侧的少年望着历温手中的长柳枝:

历温是用半个屁股跌坐在马上的,斜垂着脑袋闭眼沉思,双手交叉在胸口,柳枝的经脉从他的右手掌心处延伸出来,和食指并齐,乱七八糟地四处垂着脑袋,风一吹,却直得像一根细鞭。

他们都在等。

云雾散了些,历温抬起头,和那白衣少年郎对视,嘴角露出笑容,那一眼,岸边起了一团大火,火势汹涌地蔓延开来,四处都是浓烟。

刀疤脸坦然自若,身侧却乱成了一锅粥,老者停止了吸烟的动作口中大喝一声,仅存的威严让场面静了下来。

火势灭了大半,星月破开了云雾,马上的白衣少年将眼前的众人看了个明白,看了个清澈,大笑一声御马而去,马鞭南挥,只为寻那北边的秋桂。

白袍少年的身影远去大半,草场上站了一圈人,风一吹,各自散去。

过了城门,白面书生还在思索什么,却突然间楞在了原地。

死城的正门只供离开用,是进不得的。

白面书生楞神,却想不起来那白衣少年是如何入内的,也忘却了这城门的规矩。

折柳少年……白面书生垂眸思索,恍惚间像是抓到了什么,一瞬间却又全都忘却了。

刀疤老者沉默地抽了根烟,瞧着身侧少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吐出一口浓烟,熏得白面书生狼狈回头,睁开眼看着身后那大开的城门。

透过那模糊的镜像他失神间看到一袭快意的长袍,耳边回荡着那放肆的大笑。

但这城门……

只能看见死人……

白面书生的额头滴下冷汗,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那白衣少年回眸一笑,随后继续奔驰在大道上。

那是一条阴湿的小道,仔细一看,却是一道桥。这桥架着两岸,不倒。在这它已等了千百年,如今,终于等到了这熟悉的马蹄声。

历温挥舞着手中的柳枝,天色阴沉,下着匆忙的小雨,他用柳枝做伞,下了马闲步于巷道之中,最后在一座府邸前驻足。

披了一件青白色长袍,历温面容平静,身后的倒影罩在大地之上,顺着雨水绵延了开来。

感觉到他的到来,澄明候府内的老者微微躬身,让开身子矗立一旁,将视线交给那坐于案前的少年权贵。

听得脚步声蟒袍少年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终究还是来了……

……

黄沙大漠,一望无际的平地上有着一点异色,一位身着青黑色长袍的少年抱着只黄色穿山甲倒在沙子里,目光呆滞,气喘吁吁,不知是做了什么事,一人一兽小脸通红,依偎在一起似是在迷恋着什么暧昧的滋味。

乘黄走到了尽头,已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供探索了,刑渊起身,稚嫩的面容还没缓过劲来,看着倒卷的黄沙眨了眨眼睛,兀地看到了一条船,那船上站着一白衣少年,柳枝飞舞,风华绝代。

感知到目光,白袍少年微微偏过脑袋,一怔,一笑。

青衣少年回笑,这一笑,小船已是万山远。

————

“明月出天山”取自李白的诗,具体哪首我忘了。

信仰图腾 第八章 普照的光明

小青山的山脚下有一条绵延不知多少荒丘的古老长江,它在山涧中缓慢得流动着,一点一滴,不急不缓,绕过不知多少大山,看过多少生机。

在这条宽广长江的一条支流上,有一条孤舟逆流前行,那舟前站立着一草帽少年,一身的粗麻布衣,身形看不太清,大约十五岁上下。

他似是对这一带的环境极为熟悉,竹竿上下翻飞间竹筏潇洒前行,划过一个个快意的弧度,溅起的水花都是一道华美的痕迹;他不似叨扰者,更像一位丹青客,描摹着山水画。

小舟在溪流之上自由地穿梭、前行,不久他的速度缓了下来,停留在了一座被水流环绕的水榭旁。

水榭坐落在一处平缓的山地中,是一座八角的亭台。

这建筑的选址极有味道,周身是一片错落有致的自然草木,身前是水系充足的溪流,坐在河边观摩水底的卵石时便能闻到一股浅淡的植物香味。这里的植被似是野生,长得极为狂野,一个个果实最小的都有拳头规模,四周也鲜有破坏,除了这水榭本身,这里和四周的大荒山地并无区别。

看了看紧闭的屋檐,少年取下草帽,上前重扣了三声木质门环,随后便不再等待,推门而入。水榭的里屋极为干净、自然,看不出人烟的模样,但是那自然又显得有些圣洁,慢慢得也就不自然了。少年环顾一圈,除了那温热的茶水外,他再也找不到那人来过的痕迹。

脱了草鞋,少年去后堂沐浴了一番,取下挂在衣架上的水墨长袍穿戴,随后饰品上身他整个人精气神一变,好一个风流倜傥美少年!

燃了三炷香,少年跪坐在席案的左侧,面容平静,长发束管,淡蓝色抹额,胸前绘有一只凶猛的虎豹,丝线淡紫,在水墨色的长袍上盘踞。

这衣袍的用色极为得不和谐,但是穿在这山野少年的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这或许就归功于他那海纳百川的气质,书生气三点,行伍气三点,山野气三点,剩下的那九十一点不知混了什么,稀奇古怪,偏门至极,品不出来。

少年容貌姣好,男儿的阳刚气九分,还有一分大约要推于稚嫩的面容,尚未张开,显得阴柔了些。披着水墨长袍,少年气定神闲,看着茶器上的水雾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光晕初升,透过窗纸留恋于少年身侧,让他那生硬的棱角看起来温和了些,更显气质出众。

岁月流逝,少年勾唇一笑,俯身出手,专注于眼前的器皿香韵。少年的动作干净利落,却又缠绵悱恻,眼神复杂中又保留了最起码的清澈,流逝间的茶水在他这成了一种道,水雾弥漫开来赏心悦目,朦胧间不知裹藏了什么深邃的情感。

洗茶、冲泡、封壶、分杯之后少年的动作一顿,待茶水灌注到茶杯一线,一声豪迈的笑声从外间传来,“哈哈哈哈!不想澄明君到来,赎罪,赎罪!”

“我若不宽恕呢。”看得来人那不修边幅的模样水墨少年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干净的笑容,口中回应道。

“哈哈哈哈!老夫就是口头上说说,少君便是要问罪于吾又能如何?再者,少君宽容大量,怎会与我这乡野村夫计较?”浪者一屁股坐到水墨少年的对面,坐下时还不老实,屁股掂量了三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少年垂眸,面容上的笑意不减,饮了一口杯中茶水,放下时手指关节在桌子上轻扣两声,回味一阵,良久轻声呢喃道,“上夫子,你这手艺也不愧我半个师父的名号了。”说完他起身行了半礼,浪人用手撩发露出半个面容坦然受之,随后又连忙摆手,“少君别闹了,说正事吧,你这半年不来一趟的,定是有所求了!”

“我若说没有呢。”

“这……”浪者一愣,转过半个身子正色道,“当真?”

“当真!”看着老者皱眉的模样少年知道就差这一下了,当即凝神点头,斩钉截铁。

浪者“嘶”了一声又回去半个身子,心思也不在对面的少年身上了,似是想起了什么,连点了三下脑袋沉默不语,只留了那桌上的一阵水气。

看到浪人的面色澄明君心中腾起一阵不好的想法,犹豫着问道,“你算到了什么?这两卦的吉凶相差可大?你可有用心分辨过?你……”少年越说越激动,到了后面他将声音放轻了一阵,坐下保持着仪态,又饮了几口杯中茶水,那味道却变了,分外得苦涩。

大约就是这味道了。

少年闭目,一身水墨色长袍在光晕之下显得有些白了。

看着对面少年的神色浪人心中有着狐疑,他原先算的时候倒没有那么糟糕,只是算到无冕君候历温身上去了。

反应大了,反应大了。

浪人很想大笑着点破,这么一憋却差点没哭出来。

水墨少年睁开眼。

定是有人误会了。

两人都没说话,有的东西意会可以,要是说出来那就是岔路了,所以他们分明知道对方的谬误却不能指出来,饮着茶水他们眼神交流了许久,最后摸不出个明确,澄明君也不知道对面的老者明白没有,看他一阵挤眉弄眼心下烦躁了一分,换回了牛童的蓑衣作揖告辞。

看着窗外那远去的身影浪人自己思索了许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稀里糊涂地把茶水喝干净了,待看到那夕阳他方才大悟!

他娘的,该睡觉了!

顺着流水飘下,少年嘴角勾起一阵莫名的笑容。

瞎子说对了,做双面间谍的,要么藏得好,要么,演得好。

黄昏下,一叶扁舟。

他不是什么澄明君,他只是一山野中的牧童。

……

黄昏,在这日月交棒的时刻大地像是提前进入了睡眠,一动不动的,像只大乌龟。

在这残阳之下小青山披上了一层浅淡的纱雾,许久,在蠃鱼的湿地中现身了一位青衣少年。少年身着一袭青黑色长袍,上面的纹路朴素、深沉、内敛,迎风而立,让他稚嫩的面容看上去多了些韵味,明眸深邃,身姿挺拔。

余辉中他的肩上趴着一只穿山甲,通体依旧是可爱的淡黄色,但看起来却比原先凶悍了几分。

脚步在蠃鱼湿润的土地上蔓延开,呼吸着那熟悉的气味少年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但不知为何,他好似听到了一阵从山谷中传来的大笑声,那笑声似是在称赞某种出乎意料,称赞某种棋高一手,称赞某种“你小子你给我等着”的无边豪迈。

青衣少年皱了皱眉,好心地捂住穿山甲的耳朵,免受那噪音的伤害,那小家伙却不领情地用爪子反抗着,一脸的傲气,像是在回应“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看着那傲娇的模样刑渊撇了撇嘴,你是不是想说“我已经到了可以生孩子的年龄啦!”

不要这么露骨嘛!

穿山甲傲娇,似是害羞了,纯洁的肚皮上浮现了一抹淡红色……

你告诉我,你的脸在这吗?

少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给了那小家伙一分面子,不曾说出口。回过神,打量着眼前好久不见的村落,青衣少年像是一只回归汪洋的大鱼,一股大无畏的情绪涌上心头,张开手臂拥抱着那迎面而来的狂风。

拥抱个鬼,冷死了。

刑渊赶紧收拢好大袍,身子一抖觉得自己脑子出毛病了。几天不见,蠃鱼已经是秋天了,那秋风带着落叶在半空中流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吹着晚秋的风,看着这萧瑟的大地青衣少年目露感慨,攥着手里的长卷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出了乘黄之后,原先的地方就变成了一轮青白色的圆月,它的作用从原先的乘黄秘境变成了现在的通讯设备,其存在是为了方便和远方的白衣少女交换详细情报,便于沟通,互诉衷肠……

刑渊小脸一红,他脑中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真的!就是,……

青衣少年蹲在地上画了个圈圈。

对对,我就是想和她一起画圈圈。她这么可爱,不一起画圈圈怪可惜的……

看着少年那痴傻的笑容穿山甲撇了撇嘴,一句话没说,视线停留在了刑渊手心处的画卷上,欢愉地摇了摇尾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间害羞地缩成一团,扭扭捏捏。

入夜,青衣少年裹着大袍来到了图腾柱下,用瓜瓢饮了一瓢水,随后就着月光看着手心中的长卷。

那就是乘黄,一张干干净净的画轴。

看不懂。

刑渊有些泄气,用了许多方法了,却都无法尽功。

作为遗迹的一环,它定有自己的妙用,不过自己现在还无力知晓。

趴在石头上,看着池子里的一尾尾小鱼,少年青涩的面容上多了分童趣,小小的模样,像是荒草地上的新芽,看着天地的苍茫,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点。

原先从黄沙中走出来,他便觉得自己脑海中多了些什么,但是硬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种感觉飘飘渺渺,时间一过,原先抓住的记忆的尾巴也不知道溜到了哪里。

天凉了。

刑渊起身,踏着夜色。

不知为何,他想去冬山看看。

去看看那只狗熊,顺便问问它有关这里的一切。

他想了解这世界,这他无法理解的世界。

少年披着青衣站着山洞口的那榕树下,眺望着远方,目光深邃。

冬山有一只熊,它说它看见过一只很大的鲤鱼;冬山有一只熊,它说它看见过一行很长的军阵;冬山有一只熊,它说它曾经辜负过一位相信他的女孩。

那只熊什么都知道,坐在雪地里抱着蜂蜜,一句话不说。

踏空,脚下是春山的密林,在黑夜中五座主峰都是黑的,但若是在高空俯瞰,它们各有自己的颜色。

春山是绿的,夏山是红的,秋山是黄的,冬山是白的,四季山没有颜色,亦或者它包含了太多的颜色,却一种都不舍得泄露出来。

青衣少年坐在半空中,他没去冬山,在这就够了。

像是感受到了被注视的目光,远方的大白熊愣了愣,视线呆滞了会,生硬地转移了过来,吃了口雪,想笑却笑不出来。

大约是错过了什么。

守归想着,低着头不知在玩些什么,大风梳理着它的毛发,一身棕黑色的柔顺毛发。

望着天色大白熊一坐就是许久,在原地它回想起了很多事情;每次刑渊过来它都会想得很多,好的坏的,分不得是梦境还是记忆;但这次刑渊没来,它想得更多了。

守归闭着眼,呼吸。它就像是一旁观者,自己的记忆像是一出戏剧,它抱着罐子傻傻地看着,时不时吃上一口,那情形分明是喜剧,嘴里蜜的滋味也是甜的,但那一阵萧声吹过它却哭成了一个傻子,口中酸涩,心中梗咽。

它不知这缘故是因为那洞箫,还是眼前的光影。

刑渊闭上了眼睛,这萧声也是吹给他听的。

余音绕梁,久久回荡,披着青衣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守归的身旁,一个雪人,一只大白熊,他们在雪地里坐着,一个吃雪,一个吃蜜。

他们打了一架,蜜,却还在大白熊的手里。

刑渊靠着山体,守归心情不好,吃蜜也不遮掩了,情绪有些低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想起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守归瓮声,一手一手的蜜,它难得吃腻了,靠着山体和刑渊一起看雪。

看那跌落人间的霜雪。

“你能说些你知道的吗。守归。”

“不能。守归。”

轻飘飘的人间似是承载不住那厚重的山地,随着两人的言语一阵大雪倾斜下来,那厚重的萧声漫山遍野的回荡,一人一熊笑了,毫不畏惧。

萧声,这次不再如以往一般悲凉,而是一种厚重的凄楚。

风起,一曲萧声绕冬山,一绕,子夜归西:

廓抱景而独倚兮,超永思乎故乡。

廓落寂而无友兮,谁可与玩此遗芳?

白日晼晼其將入兮,哀余寿之弗将。

车既弊而马罢兮,蹇邅徊而不能行。

身既不容于浊世兮,不知进退之宜当。

冠崔嵬而切云兮,剑淋离而从横。

衣摄叶以储与兮,左袪挂于榑桑;

右衽拂于不周兮,六合不足以肆行。

上同凿枘于伏戏兮,下合矩矱于虞唐。

原尊节而式高兮,志犹卑夫禹汤。

虽知困其不改操兮,终不以邪枉害方。

萧声很长,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大雪吞没一切,守归坐在原地,刑渊回到了图腾柱上,抬头一望,远方并无两样。

冬山还是冬山,沉默森林还是沉默森林,但守归已不是守归,刑渊也不再是刑渊。

他们看着东方的初阳,那普照的光明,却再也不会心动了。

都是假的。

————

章末那一段取自《哀时命》。

信仰图腾 第九章 俯瞰大地春色

一道明亮的光将旧时光烧得红火,一阵大动作牵动了弦星县衙敏感的神经,那天晚上灯火彻夜不息,好心情的人们哪怕是看路边的乞丐都顺眼了几分,赏了些面团或者钱两,大道之上车马不停,好一阵哭声,好一阵笑声,囚车走过,乞丐们疯抢着臭鸡蛋和烂白菜。

第二日,弦星的街道口一阵狼藉,小孩子在街道上玩闹着,小乞丐一看,好生羡慕。

羡慕什么……

小乞丐闭上了眼睛,这一坐,就是一天下来。

这一天的风还算暖和,没把他冻死,这一天的人也还算好,没把他的命带走。

看着黄昏的天色,小乞丐无神地想着,因他这痴傻的俊俏模样,身边的面团也比其他乞丐多了不少;不过现在都没了。好在身上没伤。倒是巷子口有几个年弱体衰的,大约明天他们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身份就变了;几具尸体罢了。

靠着大榕树,那树荫底下的小乞丐回过神来,歪过身子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窝窝头。他想起来了,这是一女孩硬塞给自己的;至于那些乞丐,有的吃了竟也挑三拣四起来,嫌这玩意儿干,水又难得,留给了他。

捏了捏手里的窝窝头,碎了些,许久,依旧是没有吃上一口。

那老东西早就知道了。不过,自己也是罪有应得。

小乞丐闭目,眼睛干涩得难受,侧着身子躺着,面容上无悲无喜。在他躺着的时候四周传来了几声响动,他睁开眼打量着那声音的来源。那是一老乞丐,似是看到了他瘦小的身子,那老乞丐拖着身子爬了过来,看着他醒来又慢慢爬了回去,权衡之下又有些不舍,带着警惕慢慢地再次爬了过来。

小乞丐瞥了一眼老乞丐的模样,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窝窝头明白了些,示意了一番,那老乞丐一呆,点了点头,小乞丐不带犹豫地将手中之物扔了过去。

这生死关头给饭吃就是菩萨,哪管尊严和态度,看着那窝窝头老乞丐浑身都是力气,膝盖一顶蹦起来往前一扑,抱着地上的面团先啃三口,眼睛里全是血丝,看着手中之物埋头就咬,那动作恨不得将之直接吞下,就此一了百了。

小乞丐默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日头慢慢落下,弦星狂欢的余热慢慢散去,高高在上的平民再次大布善心;不过乞丐大抵是死了,恶霸吃个满嘴油。

小乞丐撕下布条在自己的手臂上缠了一圈,起身离开。

他不喜欢这榕树;从昨天开始。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弦星,都不会再到这榕树下。一辈子。

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口回荡开来,他听到了哀乐,是他生前哼唱的。

他是个人牙子,却恩养了他一辈子。

而他,这个被拐来的孩子,竟也成了人牙子。

小乞丐荒唐地摇了摇头,有些想哭。说来也可笑。他是被另外一伙人拐走的,在要卖的时候被老东西看上了,觉得机灵想要收养,不管是替自己收尸也好,继承这位子也好都是不错的买卖。

其实所谓之“机灵”不过是买卖的一个借口,卖家看买家喜欢,用此做抬价的措辞。老东西看出来了,没点破,仍旧将他买了。

买他时二秃子意见是最大的,他是老二,老东西死后他就是天了,这时候捡来一个孩子算什么?里里外外各种不舒服,就是想将他给二次倒卖,因这事本来性子温和的老东西瞬间沉下脸来,一阵扯皮最后祭出底牌,要么我们两拨人分开,要么留下他!

二秃子知道老东西的能耐,低头了。

说他“机灵”这事也算真的,捡他来的时候他和一个傻子没两样,在襁褓中不会哭,不会动,有他没他一个样,不惹麻烦,众人不会因此闹事;后来用羊奶养大,四五岁的模样就会干活,什么换孩子,什么母子情深,父子恩重,卖身如何,总之用他的地方不算少,大家慢慢地也就忍了这一张嘴;再者,他挂名老头名下,吃得也都是老头,谁管他吃多少喝多少,有用就行。

在他长大之后老头也没有隐瞒他的身世,不知道是懒得编还是嫌麻烦,七八岁的时候他坐在板凳上听老头讲故事,老头是暗示的,他聪明,不解释就明白了。

那天晚上他没睡好,一直在想事情,也慢慢地接受了。

毕竟小时候老东西只让他管自己叫师父,接触的勾当也让他知道有些孩子天生就没有父母;有的是不应该,有的则是被他们弄得“不应该”。

干活的时候他就羡慕那些生得好的,什么都不愁,不用挨饿,不用受冻,后来他听老头说自己原先也是个富家子,但因为痴傻被遗弃了,顺带着才给拐了过来,是要用来做“把戏”的,比如什么“你孩子死了”,“你孩子给抱走了,在那。”

虽然老东西不做把戏,但是一路长大他也知道不少;知道的原因不是因为人牙子,而是阿宝。

阿宝就经常这么做,一是没人追究,二是他们觉得我救了你一命,让你多了活几天,所以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干把式时心中也没有罪恶感,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善事。

这么说来,老东西待自己也不算差。

又长大了些他开始了解些老东西的过往,那时他年过半百,二秃子跟他干了二十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和他说了很多老头的过往,说他是一村子里的智叟,小时候也风光过,一直到二十多岁都是一条好汉,受八方敬佩的大人物,娶妻生子生活美满,后来不知道有什么遭遇,沦落到这副田地,为了糊口开始干人牙子的勾当。

一直走到街头,看着那突然黄了的叶脉小乞丐心中好受了些,不知是想起了过往,还是因为有叶子为自己陪葬。

坐到树底下,小乞丐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呼吸,等待着断了的那一刻。老东西只让他跑出来,也没让他一定要活下去;他自己是不想活了。

其实他喊老东西一声“师父”也没错,这十七年来他的知识大多是老东西言传身教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他们偷孩子时顺带着拐过来的。每次拿到书简,他都会自己先看一遍,七八分清楚之后再给他,两人看的过程中都是一句话不说,待他们各有理解之后再坐到一起,相互博弈。这时候小乞丐浑身都是力量,打心底喜欢,脸上的笑容也是真的。

不过他笑完,老东西的眼神就开始复杂了,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坐到一旁一个人抽了根烟,把他拉到身旁拍了拍肩膀,把烟抽完,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后来小乞丐明白了,他原先装得很好,却都没有这次“真”,被看出来了。

说实话,跟了老东西十几年,小乞丐是佩服他的,他的学识和他明白的道理,便是县学那一头白发的“大师”亦是拍马不及。说起来他明明有做人的资本,却为何偏要到这底下,做这肮脏的勾当。

再者做勾当就做勾当吧,老东西还偏偏喜欢劝人向善,教导他“做人,身子要正”的时候满脸严肃,抽着烟一身正气,看不出一人牙子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难怪二秃子老说,“乡长,你这功夫我们跟你干阿宝算了!”

那时候刀疤脸的神情很复杂,晚上独自把他叫来,让他跪在身前,神秘道,“小子,你别不信,我这一生不昧良心说得话,大抵就有这一句。我们干的事天怒人怨,活不得长久,却也是最好回头的!”

说完他就不再说了,只是抽着烟,却不让他起来,一跪一晚上,看着他抽烟的背影小乞丐身子有些难受,第二天,他鼻子坏了。

得知这个消息小乞丐晕了过去,不知是累的,还是吓得。

小乞丐苦涩一笑,坐在树底下想着自己死后会埋到哪里,一想自己死不得清净他便慢腾腾地爬起来,开始找新的坟地。一动,小乞丐皱眉,一身粗麻布大衣穿在他身上竟有些不习惯,一走路就难受。

老东西是将他往贵家子方向培养的,说是有事好担待,这个名义也让他伙食好了不少。不过这也是他人有用,摆平过不少麻烦,所以其他人才没什么意见,倒是绣娘时常会摸进自己的房间,对自己挑逗,摸着他嫩白的脸脱了裤子当着他的面自摸一阵,浪/叫不止,或者洗澡的时候不穿衣服爬进自己的桶里,要不是忍受不了她的动作,制止过一番,下次说不定直接往床上爬了。

这些事老头都知道,看着他的身子打量了一番,随后便只是抽着烟,也没有什么反应。后来长大了点,他下面那东西有用了,几个婆娘没吃过他这小生,都想尝尝鲜,一个个的都不藏了,污言秽语地撩拨让他脸红不止,伴着壮汉的笑声那动作一点都不羞怯,还当做催情/药,显得越发得不耐了。

看她们搔首弄姿的模样他起先是身子一阵燥热,但不知为何在扒裤子的时候他那鼻子突然有用了,闻这那性滥交的腥臊味他便浑身难受,捂着下身就跑,梦里也不会再梦见女子,还因此醒来过几次,慢慢地下面也就没用了。看着他的下面那几个婆娘刮了眼说了声废物也就没有纠缠了,但是二秃子他们看着他总会可怜地摇头,说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幸福的滋味了,不算个男生了。

每次被他们一阵羞辱后小乞丐都不会有所动作。

你们算的男人吗,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再者,出家又能如何,难道为何非要找个婆娘,还非要夜夜笙歌,寻个狗屁人间极乐!?

纵欲就纵欲,找什么借口,下体都管不住,有什么个出息!

看着他的模样老头一句话没说,但那次老东西笑了,在树底下抽烟的时候偷偷地笑了,笑得时候身子骨都挺了不少。似是因为高兴,被他给察觉了。

小乞丐莫名想笑,他在时巴不得他死,自己恢复自由身出去走走,现在他走了,却想起他的好了。这人死了,怎么就这么能让他怀念呢。

想着,他又回想起了老东西的笑容。

其实老头这辈子就没怎么笑过,也不动怒,就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时他尽管会笑,但他就近一听或者一瞧也能分辨出个真假。但那次,他记得很深,深到现在都没敢忘记。

老东西啊,你怎么死了我的人生还是摆脱不了你的阴影呢。

黄叶落下,细数着叶脉上的纹理小乞丐一句话没说,往前走了几步,恍然间他看到了一匹黄骠马,马上有一白袍少年。

少年执着柳枝,嘴角满是笑意。

“我留了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来回报我的吗?”

……

北郊,白毛风卷起碎屑的沙粒,整片沉默森林被大雪封山,天地银装素裹,从南往北望,一望无际的枯树再不见初日的繁华,唯有那寒冬四友,坚守着冬日植被最后的傲骨。

在苍茫的天地间,一青衣少年在雪地中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着,他面容平静,身形看起来有些憔悴,一身厚重的玄色大氅外罩一件蓑衣,蓑衣外是一层雪,复古的毡帽变成斗笠模样,样式简陋,编织的手法却有些复杂,精致的螺旋一圈圈荡开,褐黄色的表面上染了些许残留的雪霜,似是常有清理,却又不刻意。

少年面容干净,眉宇间藏着些许的愁绪,看起来暗火中烧,眼眸不耐地扫视着四周,吸了一阵冷气强将躁动的内心压制,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压抑,厚厚地镇着,看不穿,深邃。

沿着雪路一直蜿蜒向上,整片天化作了青蓝色的碧玉,几棵雪树孤零零地站着,间隔出一定的距离,再往后推能看到一片淡橙色的光芒,头顶上的云有着羊皮质感,稀稀疏疏得,又一小簇一小簇得挤在一起。

天光刚刚放亮,远处的山峦还没睁开眼睛,但已经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浑厚气息了。

青衣少年往前走了三步,抬头望。

那是一树杨柳,垂下的柳枝不算密,却也是难得的春色了。

他之所以在意这里,不是因为这一支柳,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里矗立,不知是睹物思人,还是在想念那季节的味道。

是三月的垂杨柳。

刑渊错开半个身子,缓身离去。眼前那座山峰已经等待他许久了,再晚就等不住了。沿着石质台阶一层层上去,那厚实的冬雪像是一层纱布,将许多东西都遮住了,看不见,但一脚踩下去,还是能感知得清楚的。或许这便是掩耳盗铃吧,但看起来,它并非无用之功。

最起码,他是听不见那铃声了。

一步一步地轮替在大山之上,看着空中飘散的小雪花少年沉默不语,一朵落在身上,向上一步身子一抖,落下大半。这场雪下得,他看不见,却非要落在他的眼前,下给他看。他已经迷失了,看着熟悉的冬山,他再也找不到守归的家了;或者,守归自己也找不到了。

不过他不找守归,守归也不会愿意在此时见到自己。

高原,荒草地。

看着眼前的草场少年摘了头上的斗笠,脱了身上的蓑衣,打量着这里。初冬,嫩芽从土里冒出来,带着一股冲劲。还有一股淡淡的悲凉。

冬山长草了,牛羊就要来了,守归这只大狗熊在这里,不合时宜了。

悠扬的笛声从高山上传来,草地上的霜雪退了一层,放眼一望,四周满是大草原的味道。

青衣少年步伐加快,他怕晚了,这里的草长满了,守归就不在了。不过一想到守归,他的步伐又慢了,他还是不想看见它。停下脚步,坐在台阶上望身下一望,那草木的模样汇聚在一起,成了一张人脸。

那是奢香夫人。

光影下,全是她的身影。

少年起身,望着大地沉默地行了一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行礼,但他就是弯腰了,行了那庄重的一礼。

收回目光,少年反身攀登着山路。这条路途很长,一转眼,却又很短,日正,他到了冬山,一看,全是大雪的模样。

站在原地刑渊不知想了些什么,步行到了侧峰,看着大石头旁的两座梁桥。一座精致的熊桥,一座摇晃的铁索。

阳光从小青山的山腰处照射下来,一片明晃晃的光明留在了雪地上,青衣少年席地而坐,抓了把雪,尝了尝那苦涩的味道。

甜了;泉水甜了。

执着瓜瓢饮了一口,体悟着那清爽的甘甜他那麻木的小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分笑容,一笑,他看起来稚嫩了许多,干净白嫩得有了些许面首的模样。

搓了搓手,少年静坐霜雪中,准备了一番动作,在眼前烧着一壶水。水气升腾,暖着少年的身子,慢慢地,水也热了。

荒野之地,孤身一人。

大雪纷飞,一壶热水。

提着水壶将之放到一旁,那底下的柴火被他烧成了一段一段的黑色焦炭。少年理了理木炭,饮了一口热水,炽热的汤药顺着喉咙滑下,心底一热,四肢百骸慢慢得暖了,心却慢慢地凉了。

饮完一壶热水,留下那最后一杯,青衣少年看着眼前的桥索,它还是那样,凄凉,陡峭,那铁架子的脊梁更是弯得厉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滚落下去,连着桥索,再也不见。

靠着石头少年身形慵懒,摇晃着手中的器皿,那温热了些的热水上漂浮着几片从天降落的晶莹雪花,在水面上倒映出了一轮明晃晃的太阳,不刺眼,看起来还挺温和。

看着另一边的熊桥刑渊不说话,他要等。

等到斗转星移,等到白昼撕开夜幕再次君临天下,他要等到它。

不说话,少年将杯中的太阳一饮而下,沉默地等待着。

一身蓑衣,一张斗笠,他是刑渊,盼着月色,只为等那只大白熊,那只说要守归的,笨狗熊。刑渊一笑,无端的笛子一吹,后山,大雪纷飞。

但是这九月的风,在此时却是凉得有些刻意了。

云雾飘渺,后山,泉涧。

坐在岩石之上,守归动了动耳朵,听着笛声有些烦躁,伸出手在雪山前扒拉了一下,大片大片的雪块掉落下来,陷进松软的雪层,一脚踩下去十分踏实,有颗粒感。

就着初阳,淡黄色的光晕倾斜下来,守归挠了挠脑袋,一步走一步抖,白色的霜雪从身上滑落,露出一身棕黑色的皮毛。

低着头,守归情绪低落,感受着远方吹来的风它微眯上眼睛,那深邃的眼眸有些浑浊,看起来像是一碗加了烂泥的污浊水流,却没有杂质。

坐在雪地上,守归轻慢地呼吸着,看着那温馨却严寒的金蝉它一动不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有些失魂,整个身子都在飘。

取了些雪在手掌里揉搓,它在想,它来自哪里,将要去往何方。

天暗了些,守归慢腾腾起身,转身在身后的雪山上挥了挥厚实的熊掌,薄雪被风吹散,里面显露出一片宽大的空间;是个深邃的窟窿。

这窟窿不大不小,刚好是守归可以填满的模样。

看着树洞里的装饰守归呆了呆,楞在门口,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出去。

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身后的月光被它的身躯遮挡,只有丝丝缕缕侥幸逃出包围,落在了它的身侧一角。很暗。很踏实。

看着眼前的树洞守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似是欣慰,似是在伤怀,手掌在眼前轻轻拂过,泪光中眼前似是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守归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眼前的环境漆黑一片,像是晕开的浓墨,厚厚得叠加在一起。它什么都看不见,眼珠子在里面扫来扫去,不知在捕捉什么。守归想了想,却想不明白,倒是这里的环境让它感到熟悉,每一个手掌,每一个脚掌都很熟悉,熟悉到它能亲切地呼喊出每一个部位的名字。

这是房梁,这是床,这是桌子这是窗……守归摸黑数着,兀地有些难受,动了动有些泛白的耳朵,身子往前钻了钻。

尽管外边不冷,但屋内的温度却怎么都比外边暖和,像是一轮无形的太阳,散布开一股股暖流,慵懒得像是春天。

——不过它好久没在春天待过了。

守归不自然地挠了挠屁股,想不明白;但想不明白的事情它偏要想,纠结地坐在原地,拍了拍脑袋,有些心烦。守归不想了,拍了拍脑袋动身,把背后的雪抖掉,身子往洞里塞了塞,待填满眼前的空隙后它回身用雪封住身后的洞口。

暗了,树洞里暗得最后的几缕月光都没了。

守归伸出手在眼前拍了拍,就着记忆在墙壁上摸索了一番,熟练地点燃了那支悬挂着的蜡烛。看着眼前的火苗守归伸出手呵护了一番,火苗摇摆着烧了起来,守归傻傻地一笑,坐在了地面上,盯着那心心念念的火光。

在星火之下守归看清了屋内的陈设;不对,它们都被装蜂蜜的容器遮挡住了。

就着那细微的光亮,守归打量了一阵,眼前满满当当的全是这些,一罐一罐的蜜看起来并无两样,但那浅白色的色泽在火光之下的变化却稍显不同,有的晶莹了些,有的浓郁了些,有的沉淀下来,在瓶底堆积。走到这些瓶瓶罐罐中间,守归熟练地掂量着它们的重量,随后用力地在封口上打了一个巴掌,待闻到一阵蜜香后方才罢手。

晃了晃手里的蜂蜜,守归没想着吃,火光明暗不断,那蜜的色泽也在慢慢变化,像是在挥发,慢慢得黯淡,失去了原先的品质。

守归神情不变,慢慢地把它再次封上了。

闷。它守归憋着气,眉头一皱,看起来有些难受,匆忙回身把封口打开,吹了一阵冬风,没觉得冷,重新把树洞的窟窿遮上,身上厚厚的毛发凌乱了些,却莫名得亲切。

这外边才是它的家。

它就应该守着些什么,这样心里才踏实。

守归拍了拍肚子,乐呵呵得,不觉间泪水滑下了面容,流淌到雪地上,却凝结成了霜。

今天是上弦月,不亮,却哀伤。

月……

守归挠了挠屁股,它想广寒宫了。都说广寒宫冷,却又不知道到底有多冷,皇帝们常把皇宫留个位置,让失宠的妃子进去住一阵,待想起她的好了再接回来,据说太监们管那叫冷宫。也不知道这冷宫和广寒宫哪个更冷,哪个更寒。

大白熊动了动耳朵,那后山的笛声不厌其烦,又在它的耳边绕来绕去,每次它一吹自己的毛发就蔫了,雪块大片大片地砸下来,没见得冷,也不见得痛,却非将它和那雪地弄成一个颜色,这还有什么显眼的?

守归把雪一丢,刚好压在适才流出的霜上,它把屁股往旁边一挪,吃了几个雪团,伸出手挠了挠耳朵,那笛子吹得太丧了,没爹没娘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哭,弄得自己这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开心了。

大白熊有些幽怨,起来在雪地上走了走,一圈圈绕着,等到心情好些方才停下了脚步,打量着眼前熟悉的环境。

那是一棵树,树秃了,枝叶生巴巴地杵着,一地一地的雪把树根全埋上了;攀附着形状埋得。

这夏天的树在冬天不抗冻。

守归剔了剔牙,却什么都剔不出来,走到了那树下抬头往上看了看,却看到了老朋友,不对,应该说是合法夫妻。

大狗熊笑了,抖了抖身子,精神焕发,毛发乌黑亮丽,看着那在树上晃荡的大黄蜂窝搓了搓手掌,也不着急动手,就在那猥琐地笑着,吸引注意力。

从前与刑渊一道时,它便解释过。这偷蜂蜜偷蜂蜜,蜜蜂不在偷什么蜜!蜜蜂家一年产这么多蜜它们吃得完吗?所以那蜜总归是要到自己手上的,不若提前去取,惹上一点“事故”,那蜜到手里也是食之无味,非要折腾一下,留几个包,这才是兴事!

守归舒展着筋骨,月下干净的雪色上没留下什么痕迹,但它等了许久,歪着脑袋也不见蜜蜂们出来,安安静静的,整个蜂窝都在脑袋顶上悬着,好似唾手可得。

大白熊失望地瞥了几眼那树杈间的蜂窝,失去了动力,躺在雪地上,在浮雪之上留下了一个硕大的棕熊身影。它已经忘了它在这里待了多久,但好像它在,那蜜蜂就永远不会走,现在它能想起最久远的事情,就是被蜜蜂叮了一头的包,而他在雪地里傻兮兮地吃着蜜。

那时不管它的家离得有多远,它和蜂蜜的距离都不会变。它们那一片的山势复杂,一片丛林几株树,山涧连着山涧,还时不时搬家,每次找蜂窝都要找半天。

现在……这里只有一地的霜雪,出了家门口就是这,到了这蜂蜜还没了。这样“采”到的蜜那还叫偷吗,得是明抢了!

守归不明白,它以为它什么都明白,现在它却什么都不明白!

它困了,一身的疲惫。这大雪天,它这只棕熊活该睡觉,非出来乱跑什么……

不过冬天来了,你就这么走了吗。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也该走了。

我还要守归吗……

我应该等谁……

狗熊在雪地里睡成一只猪,不远处的刑渊枯等了一日春秋,闭上了眼睛,茶壶里飘出缕缕青烟。

这次,他也守归。

等它,回来。

狩猎大荒 狩猎大荒 开篇

我不知道对错,但在举起长枪的那一刻,我们代表正义!沥干这三千鲜血我也要寂灭这八方神明!

这是我们的土地,荣耀,由我们的鲜血铸就!

《荧惑》狩猎大荒 狩猎大荒 开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白王少府 白王少府 开篇

中土三国,陈、政、湮,三足鼎立的局势四百年不败,在接壤处的大虚,政国设有七座关城。

幽虚城,关城第四,地处祭海,地势宽阔,却是七座关城中最安全的一座城池,负责后勤,也是历年来政国贵胄为了逃避战乱的最佳处所。

说逃避是因为政国的律法缘故,王侯贵胄行及冠礼时必须要有军功傍身,若要继承爵位或者职务,还必须在战场待上四年,故而幽虚城成了服役时最热门的选择,也是唯一一座设有妓院和饭馆的关城,其中各式花楼和贵公子都有。

不过若说尊贵,这还得提起在幽虚城中的三大家族,其中两位是世袭王侯,位列一等,另外一位则是政国的最高王爵,白王刑参。

白王者,皇也;可见其权柄。

授予这尊号的,便是本朝的开国皇帝。昔年立国时刑参既是帝师,又是从龙之臣,自身还功参造化,极难封赏,现如今论尊贵层次,除了皇帝也就皇室太子能与之平礼,其余皇子去白王府都要折腰、见礼。

除却爵位,白王还身兼大司马与军政司上座两个要职,侯爵以下可先斩后奏。

能拥有这样的殊荣,除了白王自身的实力与功勋以外,更重要的是这位王爷洁身自好,不妻不妾没有子嗣。但这一切都在十七年前发生变化,白王不知何时突然有了一个儿子,那时关城破例大摆宴席,普天同庆,至于这那刑大公子……

一言难尽!

烽火荆棘 烽火荆棘 开篇

烽烟燃尽域八方,铁蹄踏贱尸骸繁;蛟龙腾挪冥月血,藏剑一试狂浪天!

笔墨润尽辛酸泪,长矛牵引他乡鬼;霜雪陨落莹白泪,公道矗立傲骨现!

雍容华贵锦绣袍,偷食硕鼠何时回;荒野目极金甲地,战鼓急催耕夫命!

人间再无青天眼,地府阎罗出世间;少年征途造苍天,尸身九转尤不悔!

《荧惑》烽火荆棘 烽火荆棘 开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色修罗 血色修罗 开篇

他们将命运教给我,我必要带他们走出这破碎的空间!既然活着,为什么不为了自己的生存搏一把!

《荧惑》血色修罗 血色修罗 开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色修罗 请假,以调整大纲,欠大家七更

现在欠大家四章,周末做个大纲调整,顺便把前九章的剧情做个梳理,周五连着周末欠七章,下周一恢复更新,如果快的话周日就开始更新。

《荧惑》血色修罗 请假,以调整大纲,欠大家七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色修罗 第十章 一地霜雪如常

古道之上少年迈步前行,一身青黑色的长袍在一树花丛间飘然而过,带来一阵风,带走一地萧瑟的秋叶。

金吾已是秋天了;在睁眼与闭眼之间。

凡是守归都是等不到来人的,那只大狗熊也好,他也好。

压了压斗笠,从东山侧峰往山腰处走,一地白茫茫雪,看不见归人的两行清泪。

草场又扩张了一番。刑渊在岸上往下看,牛羊还没来,却有着一只跟了他许久的穿山甲。

垂着脑袋,青衣少年在上方坐下,斜下方的山坡上,穿山甲扇动着小翅膀,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又慢慢背过身子,不去理会。

它没错,所以它不该主动。小家伙很委屈,不知道怎么的,它觉得自那一晚之后自己与对面那青衣少年的距离就疏远了,慢慢冰冻,封存。此后的他们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亲密了,此后他是他,它是它,就像是没有瓜葛两团风,相互一吹,过了那交汇的时刻,便再也没有相聚之时。

谁才是孩子呢。

穿山甲在一旁蹲着,刑渊取出怀中的茶杯,上面还残留着几分温热,他嘴角露出了一个可笑的弧度,饮尽其中掉落的霜雪,手脚瞬间冰凉,身子慢慢僵硬,眼眸湿润,再看那孤独的黄色身影时,他只是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心中哽咽着难受,眼角无声落泪。

他等不到守归,小家伙也等不来他……

他们都只是过客。

披着青衣,少年泪目转身。他过不了心里那关,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来面对这世界,这所谓的遗迹。记忆慢慢恢复过来,一团乱麻的思绪交错在一起,他分辨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过去一片模糊,未来又该如何看清呢。

迈步于积雪之上,风一吹,青黑色的衣袍在半空中翻飞,雪花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穿山甲摇了摇尾巴,在石头上悲伤地啜泣。

它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切,就成了如今这样……

小家伙抱着石头痛哭,眼角的泪跌落,化成了漫天的白雪,压在嫩草之上,小身子在大雪中显得十分无助和弱小。

哭声凌乱,刑渊不知道自己心中想起了什么,没什么感想,心却在微微抽搐;很疼。

一路高攀,少年的心越加悲怆,这风雪中不知夹杂了多少的泪水,但在它们离开眼眶之时,就已然和过去断了联系,成了天地间的雪花,再也分不清你我,只有回不去的故乡。

少年走得很快,脚步很轻,他也觉得委屈,却不知道应该和谁说去。

笛声还在吹,吹得且欢了,但在青衣少年听来,却只是一阵阵无声的哀乐。

听得那乐声守归将两团雪揉搓起来,敷在自己的耳朵上。

以前它觉得那萧声最烦,不经意间就会勾起它的回忆,什么都有,让自己不得安宁;现在它觉得这笛声更胜一筹,无时无刻得宣泄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像个巨人娃娃,肆无忌惮,惹人厌烦。

起身,它依旧没有看到蜜蜂,唯独那蜂窝在头上孤零零地悬着,被冻成了一块。

大白熊呆了呆,犹豫着上前摇了摇树身,霜雪从枝桠上掉落,落了它一身,蜂窝从树上掉了下来,守归轻柔接住,摸了摸,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它看过它们搬家,却没看过它们换窝,一直以来它们的家都只有这一个。

它也想有个家;不过现在,它有了。

守归笑了,抱着蜂窝傻傻地笑着。不止守归,它还要带着它,一起等待它们回来;亦或者……它要等谁来着?

守归望了望天色,眼眸慢慢睁大……

它,它忘记了。

忘了也好。忘了便忘了,不再思索,也就不用再等了。

守归拍了拍脑袋,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庞,生硬地笑了笑,慢腾腾起身,一身的霜雪随着它的步伐慢慢落下,走出几里它的毛发乌黑亮丽,在雪地上十分得显眼。

在守归往侧峰走的时候,刑渊已经走到了主峰,一身青黑色衣袍,雪白色毡帽,手里转悠着一个小杯子,里面全是融化了的水,尝了尝味道,是冬山的泉涧,一如既往得甘甜,只是少了蜂蜜的存在,少了些韵味。

在山脚下坐了坐,少年喘息,眼眸难掩失落地,望向大地视线有些飘忽,伸出手握了握,像是什么都在掌握之中。少年疲惫地躺下,那一刻他的身子都轻了许多。

望着黄白色的天空,青衣少年有些迷茫,这里离天很近,近得触手可及,但任手臂伸得再远,都无法碰触到,再怎么掂量,身子都还是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他陷进来了,便永远出不去了。

刑渊倒在雪地里,不经意间,脸上爬满了泪水。

痛,很痛!

但这痛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谁的身体,谁的感受,流出的又是谁的泪水!

这该死的遗迹,你何曾告诉过我我是谁!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囚禁吗!!!

少年扒开雪地,在心中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他不明白……!

就像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怪罪穿山甲一样,就像他不知自己为何不敢面对守归一样!

是怕这些都是假的吗?

不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为什么会生气都不知道!

少年在手中揉搓出了一个面团,随后将身子狠狠地弯下,将面容砸入其中!

冰冷!却不痛……

该死得不痛!

刑渊气喘,他快被折磨疯了!如行尸走肉一般,他可还曾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看着天空飘着的那虚假的雪花少年怒火中烧,身形在雪地中肆虐,信仰之力于周身暴乱,一场雪,这便是我送给这苍天的霜雪!

滚烫的鲜血奔流于血管之中,天上的雪在落,地上的雪想回到天空继续飘!

主峰之上大雪纷飞,站在雪地中的少年麻木地宣泄着胸膛中的情绪,脸颊上的泪水流干了,滴出几滴腥红的血泪!

他到底是谁!!!

骗子!

稚嫩的哭声在雪地上回荡开来,猩红色的血迹让这里变得如修罗炼狱一般,刺目的血色让苍穹都染上了一分残红。

哭不动了。少年平复下来,来自四肢百骸的阵痛让他难以隐忍,他歪歪扭扭地跪下,青黑色的长衣长裤被染成了淡红色,发丝散乱,他的膝盖陷进雪地中,不知是否在忏悔。

风声渐大,少年慢慢抬起头来,在原地呆了一阵,躁动的心被风一吹,突兀得冷静了下来,散乱的发丝贴着额头,深邃的眸光暗藏些许的无奈与激动,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下,胸口处的烛火轻微跳动着,他脱力倒下,望着漫天的雪花,一动不动。

他就是个傻子。

他再如何挣扎,也只是一个傻子。

没有什么会因为他改变;或许有,可能是他死了。

青衣少年沉默,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从天而落的净白雪花。

许久,不知看出了什么名堂,少年的面容慢慢恢复着,除了眼角的隐痛外,他看起来亦如平常。

闭目呼吸,火辣辣的痛慢慢隐去,脑海慢慢清明。

想起来了。

那该死的流言!

青衣少年伸出了手掌,清秀的面容忧郁了几分,他很愤怒,但是宣泄干净的情绪让他看起来很平静。他慢慢起身,发丝规整,墨黑色的长袍将他的容颜渲染得低沉了几分,傲雪之中,冷酷而矜骄。

或许,这便是官家女子着迷百年的神秘气质吧。

刑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意味,他倒是明白了这所谓的超脱凡俗了,但如这般身怀救世之心的大丈夫,哪会纠葛儿女情长!如这般豪迈的大丈夫,有岂是简单的女儿家可以般配的!

若都是情情爱爱的东西,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该死的江湖书生,一个个没了骨气的东西,尽写些异想天开的杂书!

少年的面容染上一分鄙视和愤怒,手上用力在平地之上斩出一道惨白,浑身的热血又开始流淌,不死不休!

一身傲骨长存,不渝死志!

少年展臂,拥抱长空,劲气自它身躯中往外流,他不再沉默,杀机外泄,身子翻过来用力地凿着雪地,心中却又无端得开始悲伤!

这该死的思绪错乱!这该死的手无缚鸡之力!

少年清秀而稚嫩的面容染上一分狰狞,浑身的力气倾泻于雪地之上,霜雪纷飞,将他的身形掩埋、覆盖!

他不服!

白王少府,永不服输!!!

信仰烛火在平地中再次燃烧起来,他一拳一拳地击打着地面,被刮去一层又一层的雪地越来越坚硬,直到最后一刻他再也无法尽功!

看着拳头上的鲜血刑渊不甘心,胸口处的火焰烧得沸腾了,一拳一拳那雪地少有变化,最后一下他声嘶力竭,浑身脱力带着脑袋往下一砸!

手臂折了。

额头破了。

不痛。

他哭了。青衣少年在雪地中嚎啕大哭,他不服!

但不服又能怎样!!!

痛……心痛……

披着青衣,少年的身躯缩成一团,无助,脆弱。许久,风雪落下,将少年的身躯掩埋,那个他挖出来的坑,便是他的坟。少年一句话没说,心中的痛处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倒在那,眼角的泪水再次哭干了,头脑昏沉,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的力气,伤口密布。

他听不见风声。

在坑中,嗅着身侧霜雪冰寒的味道,青衣少年徐徐睁开眼。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是否过去了时间,他起身迎着风雪迎着阳光,一身蓑衣,一件斗笠,手心里攥着一把长竹竿,就这么麻木地起身,就这样麻木地“如常”。

一步步从坑中走出来,身上的雪一层层地滑落,少年失去了五官,失去了七情,矗立雪地,周身还有一片血色的霜雪。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动身走了出来。

白王少府……

记忆融会贯通了。

但……多想记不起来……多想永远忘记……!

这就是所谓之不合时宜吗!

斗笠少年猛地向前踏步,却愣在了原地,无力的身形往前拖了一阵,重重地倒下,看着四周的白茫茫霜雪,内心充满了无助。

又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狰狞的面容少年爬了起来,浑身上下全是韧劲,他不服!

刻苦的仇恨从心底蔓延开来,刑渊爬了起来,虚弱的身躯却让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间的一切!

他不想再哭了!他宁愿流血,也不要滴出这卑微的泪水!

白王少府,是真正的男儿!

带着一身的傲骨与不甘少年直起了上半身,他对着山峦跪下,仍由风吹雨打,腰杆笔直!抽出长杆立于身前,止步于霜雪之中,顺着手心中的竹竿慢慢往上爬,一身青黑色长袍傲立于霜雪之间!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为什么!

含着热泪,刑渊疯了!

微弱的烛火在他的胸口处跳动,一身的热血在血管中奔流!

从前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被操纵的木偶,现在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但是还是被操纵的木偶!他能如何!在这方寸之间他应该如何!

刑渊很想对着高空长笑一声,让那天下听到这狂傲的声音!他想散去这心中的积郁!他想散去这一身的困苦!他想得到一柄救世的长剑,一试那风雪的筋骨!他想跨步天地之中,去寻那大地往日的荣光!

但这些都只是梦!

他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封地之中,一困无尽岁月,磨去棱角,剔去骨髓!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

自白王消逝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浑浑噩噩到底找到方向没有!来到这所谓的遗迹转瞬便是十月光景,鬼还知道他是谁!

滚滚热泪顺着少年的面容满滑下,他恨!

他恨这种被囚禁的感觉!

看着那永远如常的天地它不甘心!他不甘心就此远离世间,他不甘心白王的府邸就此化作转瞬云烟!

白王……

父亲……

我想成为你的骄傲啊……

孩儿想让世人知道,白王少府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啊!

热血晴空,这一身的傲骨可以就此碎了,却不能软了!

邢家的后裔,就算是灭种了,也不苟且偷生!这都是您说的啊!为什么您走了,把我留下了!难道我不是邢家的儿郎吗!至死方休,为何我还活着!

凭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一死百了!

痛!

浑身都痛!

剧烈的痛处让那个跪在霜雪中的少年看起来想一个血人,一尊鬼神!

悲凉、凄怆、不甘、发狂!

少年的热泪融化了那一地的霜雪,他的鲜血在他的身边汇成一团,哭了许久,难受的心得到了慰藉,刑渊则如失了魂一般,只留下一具空荡的肉身!

山坡上,闻着哭声穿山甲也哭了,淡黄色的身躯哭成了灰色!

恨!

除却这个刻骨铭心的字,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形容它内心的凄苦了!

为何要想起来!

那做作的笛声,你继续吹啊!

我愿意被你烦上一辈我也不愿知道这不堪的回忆!

这该死的天地,你为何要让我这道这一切,续命吗!!!

青白色的天暗了,那洁净的雪花变了,全都是血,漫天的鲜血!

这少年矜傲的血液!

等不到了,再也等不到了!

望着山峰处的异变守归丢了蜂窝往前大踏步,漫天的霜雪在它的眼前飘,飘得它思绪错乱!天黑了!

守归在胸口重锤了三下,含泪咆哮,脚掌撕裂开厚厚的雪层,如利刃一般撕破眼前的长空,飞奔到刑渊的身边给了他一重拳!

巨大的力量将少年的身形抽甩到了地上,他抬头爬起,回身眸光嗜血!他们打在一起,罡风凌冽,守归的毛发一夜之间变得惨白,双眸蓄泪,困苦不堪,嘶吼声响彻!

这是一幅画,一副没有生机的黑色画卷!

霜雪不厌其烦地飘着,青衣少年累了,他的嗓子哑了,喘息间天地间只有守归的咆哮声和哭声,它一拳打翻那毫无战意的稚嫩少年,双爪在地上刨着,不管什么东西全往嘴里塞,泪水流淌间,哭成了一个瞎子。

呵……

守归哭得断肠,刑渊却摇着头笑了,笑着笑着慢慢地也就不笑了。

看着那大块大块的积雪,少年靠着山体喘息,望着守归的身形捂着胸口,在烛火燃烧之际调养着身躯,衣袍凌乱,发丝扑面而下,浑身无力。

纵使它一句话不说,他也知道它在哭什么。

他毁了这座冬山,也毁了那个约定。

闭眼调息,漫天的雪洋洋洒洒地飘着,守归累了,看着对面的青衣少年沉默良久,昏天黑地,那只在山坡上的穿山甲四处逃窜,大白熊闭目,少年睁开眼,偏过头,不发一语。

这难熬的黑夜,满山回荡着穿山甲的哭声。

没有回应。

这世间,就它这一只穿山甲了。

它再也等不到。

可笑!为何守归的总是等不到!

含着热泪守归笑着,刑渊却不争气地哭了。

这个夜,冬山不太平。

但,这才是属于冬山的冬天,黑得,找不到一丝光亮。

没有萧声,也没有笛声,任何悲凉的乐章在这里都会显得喜庆。

慢慢得,山上再也没有声息传来,他们都累了,都在等,等天际放亮,等闹剧结束,等一切再没两样。晨曦从远处驶来,昏黄色的光晕散开,山体上少年抱着竹竿偏头养神,守归沉默地看着天空,毛发黝黑发亮。

从主峰往下望,那春意盎然的草场没有幸存多少生机,一只淡黄色的穿山甲看着那升起的光明两爪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他们都长大了。

也都明白了。

青衣少年睁开眼眸,稚嫩的面容上留下了几道细微的裂痕,眼角很痛,衣袍无损,胸口处却留下了一道熊掌。

刑渊起身,斜蓑衣,长斗笠,迎风而立。

“守归,我还能信你吗。”

“我从来没骗过你。”守归起身,风雪相伴,看着对面的青衣少年声音低沉,许久,走过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三下,“你觉得是真的,这世间便没有假的;你若觉得假,便没有什么是真的。”

感受着肩上的重量,青衣少年淡淡一笑。

尽管这次拍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轻,但承载的,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

斗笠少年下山了,在他的肩上,有一只贪睡的穿山甲。

阳光下,一地霜雪如常。

唯有变化的,便是蠃鱼的无心人们。

踏空,少年在高处遥望,穿山甲睁开了惺睡的眼眸,看着地上的城镇,生机盎然。

破局了。

少年的征途,可以起步了。

望着南方那郁郁葱葱的密林刑渊侧身弯弓,一箭,七百万里!

————

哭惨了,像个傻逼。

血色修罗 第十一章 南归红装少年郎

又给拒签了,理由偏偏是剧情问题,这让我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写下去。

头疼,慢些更新,欠大家六章,没签约之前不敢保证更新,太丧了。抱歉,……希望大家能理解下。

《荧惑》血色修罗 第十一章 南归红装少年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色修罗 第十二章 愿为你,执冰凌

这两章很抱歉,都没写出来。剧情改的话动静太大了,前面十章也要连着一起修改,但是不签约吧有点任性……不知道怎么说,两年了,签约一直是困扰我继续写下去的缘由,我没有资本写自己想要写的东西,也没法劝说他们认同我的理念。

我不想留下黑点和遗憾,很纠结。请再给我点时间,我想和责编们多谈谈,也包括其他网站的尝试。

郁气……挥之不去……

《荧惑》血色修罗 第十二章 愿为你,执冰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色修罗 第十三章 落魄贵胄,落难书生

郁气凝重,不敢落笔,帘外雨纷纷,屋内泪两行。

《荧惑》血色修罗 第十三章 落魄贵胄,落难书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色修罗 第十四章 少年癫酒尝

太监很多次了,两年多了,我也习惯了。散了吧,这六个收藏看着碍眼,变成零才舒服。

我不需要读者,毕竟我也不是作者。

《荧惑》血色修罗 第十四章 少年癫酒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色修罗 第十五章 大月煌煌

因为一直没有被看上,所以把更新日程调回去了。以下:伥鬼、轮法、诘问道门、荧惑、血裔、寞道、瞳观。

女频另算,出版另算,报刊另算,签约的话被迫写的《方术》,以上是有旧稿的更新进度……签约不了就一本本往前堆,希望有生之年吧。

《荧惑》血色修罗 第十五章 大月煌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色修罗 第十六第章 青鸟

《道浮生》签了。找时间更一章,感谢大家的收藏,一直没掉,感动。

《荧惑》血色修罗 第十六章 青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