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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乱天下》


第一章 曲终人散

仪嘉三十七年春,先皇垂危,皇室子孙夺嫡,江湖纷乱。

江湖清门,绝世而出,助瑜王平定天下、夺得皇位,瑜王改年号庆元。

清门曲家虽为平天下而名声大震,但宗门嫡子死伤无数。只留一女曲清歌。

为续清门大业,同年冬,曲清歌上位执掌清门,招婿苏文远,入赘成婚。

次年,曲清歌育一女,随清门宗姓,曲以岚。曲清歌此后再无子嗣,亲自教导女儿五年,后病逝。

念女儿年幼,苏文远暂时执掌清门,曲氏大权落外姓人手。

庆元七年夏,朝堂渐稳,天下趋于平定。

位于通月江山脉,清宗山门的一处小小偏院中,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来回踱步着。他面如冠玉长得十分俊秀,只是脸色苍白、身材消瘦,看起来略有弱不禁风之感。

屋子里不时传出女子的痛呼声让他时时冒着冷汗。小小的院子里来回穿梭着忙碌的侍女,热闹非凡,但侍女们手中端着的那些带血的东西也让他眼晕。

烈日晒在他身上起了浑身的汗,汗将衣服湿湿的贴在他的脊背上,细密的痒痒的就像是蚂蚁在爬一样。度日如年用在这里最为恰当不过。

片刻后,屋中骤然传来婴孩啼哭声让正在踱步的男子眼睛一亮,他马上掀开门帘就要往里面冲。他跑进外间,正迎面碰上产婆满脸堆笑的出来,“恭喜苏老爷,是个小公子!”

……

同是清宗山门,此时在相隔甚远的正院里却是一片清冷凄然。偌大的院里连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让着周遭华贵更显冷清。

院内亭中有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正踮着脚练字。她挽着小巧的双髻,一身水绿透蓝的衣衫比这清冷的院子还要寒上几分。

她正写着,一个年纪尚小的侍女匆匆跑进院子,侍女大约十来岁的样子,大热天跑的脸上红扑扑的。扑过来就着急的在曲以岚耳边低声念叨:“小姐,那、那女人刚、折腾生了,听说、听说是个儿子。”

曲以岚笔尖一顿,在纸上划出冷冽的一道墨迹。她扭头瞥了一眼,面上全是和年纪不符的生硬,“生就生,你难道让我去道个喜?”

樱花见状委屈的撇撇嘴,“小姐,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她怎么样又不是我的事,天热的很,去给我倒杯水。”

“哦~”樱花略有失望的转身离开。

看着樱花远去的背影,曲以岚的双眸中透出阵阵森寒。那女人又生了个儿子啊……看来这地方是待不住了。

她永远没有她表面上的那么淡漠平静,可是心里本来就全是戾气,那还怎么更加愤怒?

曲以岚生下来便跟了母姓,一直以来都是母亲亲自教导她,对这个爹几乎没印象,似乎是极少见。虽然如此,可娘亲病逝还不到月余,这个爹就领了个大肚子的女人回来,她能对苏文远有好印象就怪了。想到此她又叹息,现在又三天两头的生生生,生个没完没了……

虽然曲以岚只要水,可殷勤的樱花端了凉茶和果子过来,讨好她道:“小姐,消消暑。”

曲以岚多看了樱花两眼,这个丫头是母亲在世时给她挑的,可她从来不知道能不能信不信得过。樱花发现曲以岚正盯着自己,心下局促的问,“小姐?”

曲以岚试探的问她,“你说,我的处境是不是越来越不好了。”

樱花楞了一下,立刻深以为然的点头,“苏老爷一心只跟那个女人好,除了苏倩倩如今又有了儿子,也算是儿女双全,估计更不会理睬小姐你了。”

樱花愤愤不平中带着一些稚嫩的不解,“我有点想不通哎,苏老爷是入赘,清宗可是姓曲的。老爷只要好好待小姐,那以后小姐接管清门了,那日子绝对差不了。虽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应该的,老爷娶几个女人在后院养着也没什么……可怎么这样、这样轻视小姐呢?”

曲以岚垂眸,手慢慢的捻着笔杆,樱花年少懵懂,心直口快,但她的话不无道理。况且母亲逝世前说了,清门以后要她执掌,可苏文远却多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娶了新妇还默许那女人来明着暗着的给她用招,难道……

她脑中突如其来的闪过一个想法,激的她浑身冷汗。是不是……是不是在苏文远眼里,她根本就没有接管清门的机会?念及此,她忍不住捋一捋那个女人做的事,要说苏文远完全不知情她可是不信的啊……

“去收拾东西吧,我们要出门了。”

“恩……啊?”



入夜,偏院中一片灯火通明,看着虽小,但比冷清的正院热闹多了。

苏文远正欣喜的抱着孩子看个没完,新生的孩子都是浑身通粉皱皱巴巴的,可是他依然十分欢喜的觉得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像极了自己。床上躺着的是个貌美妇人,她虽然因生产虚弱,可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因为之前那一胎是个女儿,叫她可惜了两年,幸好这一次是个男孩。

她看着相公和儿子十分舒心的松了口气,虽然她如今不得不住在这种偏院,可等以后……她舒服的挪了挪身子,“苏郎,倩儿有弟弟了,苏家也有后了,妾身实在是高兴。”

苏文远只是激动的看着儿子点头,“是啊、像我!像我啊!就叫苏昭,昭儿哈哈……”这可是随着他姓氏的儿子啊!他现在激动的恨不得许诺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他这个儿子。

想到此,苏文远从开始的激动渐渐的眼中带着些失落,眼尖的花月盈立刻问他,“苏郎,你怎么了?”

苏文远有些失落道:“没什么,只是……哎,我这几天太过忙碌,都没留意岚儿,但刚刚听说她忽然跑去大长老那里,提出要去玉留山闭关。”

“闭关?”花月盈的眼角突突的跳着,“这么小个年纪闭的什么关?”

“可能是最近不满,你又生产,她那孩子不一直都挺难揣摩的么。她这一提闭关族里长老当然乐得答应,就想着她越早一日赶上她娘的修为,清门就算……”苏文远随意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花月盈皱着眉,不出声的思索着,按照她一直给曲以岚下药的量,再过几个月肯定就会发作。结果她今天居然提出闭关,躲出去可就棘手了啊。

花月盈摆了摆手,旁边的侍女和奶娘都默不作声的告退了。花月盈娇嗔道:“相公啊,那等岚儿出山了,肯定也是修为大成啊……你岂不是要马上将清门交给她了?”

闻言苏文远眸色变暗,是不是以岚早就想好了,所以才忽然要闭关呢?虽然亡妻和清宗早有要求,可是他也掌握清门叱咤风云了好几年,早就慢慢的把清门看做是自己的了。忽然被花月盈这么一提,心中竟无比恼怒。

虽然曲以岚是名义上的少宗主,但毕竟还是他女儿,可是她此次提出闭关莫非是主动要和老子抢东西?

花月盈一直都是对苏文远的心思有些猜想的,反正该提点的已经提点到了,于是就笑笑安抚,“妾身只是觉得岚儿这么小正是贪玩的年纪,闭关那种事太清苦,这孩子肯定不知是被谁挑唆了才提闭关一事的。到时候她若真去了,肯定要吃不少苦头,夫君还是劝劝吧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她是直接跑去宗门长老那里说的,长老点头,我再拒绝肯定不好。”

花月盈心中暗骂,那几个老不死的早该颐养天年了,这么大岁数还非要跟着瞎掺和清门的大事小情。要不是那几个老头子一直多管闲事儿,这清门上下早就是苏文远说了算,她和孩子早就搬去主院住了,何必在这里苦挨到底。

她心里嘀咕着,却是拿着更温婉的语调劝人,“虽然岚儿外姓,但毕竟是相公你的孩子。现在夫君有了苏姓儿女,她大概也心里不痛快。妾就怕她这一耍小性子离开了,再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那岚儿对相公你的想法岂不是更深了。以后岚儿要接管了清门,那……”

苏文远面色更加深沉,曲以岚姓曲不姓苏,这就让他没法认同。可本来就和他不亲的女儿现在又做出这样的事来暗抢清门,日后真让她回来接手,他这当爹的岂不是和外人一样了么。苏文远将孩子递给花月盈,“你应该清楚,我已不想将清门交给她。”

花月盈心里大喜,虽一直猜测苏文远的心,可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只要清门大权不给那个姓曲的,苏文远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早晚都是她的东西。花月盈语调愈发温柔起来,“现在自然是相公的,不管是岚儿还是谁,不都是相公的孩子么。”

“行了,宗门还有些事我要去处理,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差人来告诉我就好。”可能提及了曲以岚让苏文远有些不悦。

花月盈知道苏文远是不痛快了,只目送着他出去,嘴里也不断嘱咐,“相公,你也注意一下身体啊。”

第二章 棋错一招

待到苏文远离去,花月盈将儿子放在床上,招呼道:“桃儿,过来。”

“夫人?”一个丹凤眼的侍女急急跑进来,乍一看这桃儿和花月盈的眉眼有几分相似,却是没那么温婉勾魂。

花月盈浅笑着抚摸儿子的小脸问她,“曲以岚那死丫头要跑,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让她踏不出清宗大门?”

桃儿惊愕的沉吟片刻,随后缓缓道:“夫人,奴婢这次真没什么好想法了,在清门里咱们都束手束脚的动作,她要离开……咱们手再长也是伸不到了啊。”

花月盈沉默下来,她千辛万苦生下儿子以后的好心情都被曲以岚的一步动作给弄坏了,真是……恨不得她快去死了算了。

想到死,花月盈忽然思路开阔,在清门里谁都不敢明着对少掌门如何,可是她此番离开清门去玉留山,会不会反而是个机会呢?听说玉留旧址只有宋长老一个人留守,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宋长老是个什么人物。估计是个没能耐的老不死,才被清门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呆着。

有了想法之后她也不焦躁了,她就说嘛,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行了,去把我第三个抽屉里的蓝盒子拿来。”

桃儿立刻站起身去给花月盈拿东西,随后十分感兴趣的问,“夫人是有办法了?”

花月盈慵懒的用指尖摩挲着盒子上古朴的花纹说道:“自然,苏家儿女都是我生的,岂能怕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次日五更,天色微亮,清宗大门口就已经停好了三辆古朴大气的马车,还有五十弟子身着浅色服饰、佩剑守候两侧。

曲以岚起了个大早,她端坐在卧房之中,樱花守候在她旁边。她的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的是一份丰盛的早膳,但曲以岚只是看着,一动未动。

樱花小心的看看外面时辰,正要出声提醒,就见曲以岚忽然站起身,端着那些饭菜全都倒进花盆里。娇嫩的鲜花下埋着一堆饭菜,看起来恶心又诡异。

“好了,走吧。”曲以岚将盘子放下。

“是。”

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了自己暴怒的情绪了,三天之内四次发现食物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受够了。但是她也由此看明白了,花月盈根本不在乎这些做法到底是否高明缜密,因为她和苏文远有的是说辞来应付长老,而她曲以岚,在所有人眼里都还是没长开的傻孩子。

樱花拿着些贴身的东西,跟着曲以岚走到大门口,远远的就看见苏文远带领数位清门长老也在门口送行。

就算苏文远心里对这个掌门的位置还有个坎,但是作为清门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该有的排场和礼数都必须有。

樱花心里暗叹,说不定外人还以为自家小姐多风光呢,谁想得到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苏文远面带慈祥的过来揽着曲以岚的肩头往门口走,“岚儿,你花姨还不能下床,没法来送你。你别介意。”

曲以岚温顺道,“不会,花姨养好身体才是重要的。”

“为父是真不舍得你这么小年纪就离家,好好的怎么想着要跑那么远,家里也不是没有师父教你……哎,好在玉留山也是咱们清门的地方。你在那边若是想家了,早点回来也没什么。玉留山有的,家里一样有。”

曲以岚仰起头看了苏文远半晌,她还看不懂太多的情绪,最后所有的话化成一句听话乖巧的:“是,岚儿知道了。父亲请多保重。”

行至门口,几位长老也上前送行,“岚儿,此去玉留山,要听宋师父的话。”

“是。”

曲以岚和樱花上了马车,山门口的几位目送她离开。

樱花憋了好久的话终于出口了,“小姐,我看那些长老还是偏向你的,为什么我们不找长老去说,何必躲去玉留山那么远!”

曲以岚看向樱花,既然她跟着自己出来了,那应该还是可信的,“我之前还以为花月盈那人也是对我好的,最后还不是发现她给我下药么~只怪我现在愚钝蠢笨,谁可信谁不可信我也不能分辨……再说,父亲在清门的日子比我年纪都长,他早已积攒无数人脉,他若真想帮着花月盈一唱一和,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樱花清晰的感觉到了她那些深沉的小心思,心里一阵难受,“小姐何必责怪自己呢,我们没有一挣之力还是因为小姐年纪太小了。等小姐闭关归来,看谁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到时候我帮小姐把那些人打出去。”

那幼稚的话取悦了她,曲以岚终于跟着嬉笑起来。

随着马车离清门和花月盈越来越远,曲以岚的身心也越发轻松。樱花明显感觉到小姐终于心情爽朗起来,似是不那么阴郁冷淡,于是多和她说话,“小姐,玉留山是个什么地方?从未听说过。”

“我听说清门旧址其实在玉留山,后来战乱,那边土地被敌国占领了,清门就搬到这边来了。之后土地又被夺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玉留山并没有被战火摧残,许多古籍都因锁在密室没受损坏,很多东西还是完好的。但是清门不能再折腾搬家,玉留山也不能扔掉,于是就被建成一处据点。我听有长老说,玉留山旧址可是比现在的清宗更大气,清宗的百年古韵都在山上。”

“这样啊,怪不得小姐说要跑去那么远练功也没人觉得奇怪~”

曲以岚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问她,“对了樱花,你要不要换个名字?

“唔?为什么?”

曲以岚少见的孩子气的哼了一声,“才不要和花月盈用同样的字呢。”

樱花恍然大悟,“好呀~小姐给取一个吧。”

曲以岚一手托腮陷入思索,樱花在马车暗格里开始找茶壶茶叶还有点心,“小姐吃点东西吧,名字慢慢想。”

他们两天行了一半的路,而且越是接近玉留山的方向,天色就越跟着渐渐暗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就没有阳光,眼看着黑压压的云就在头顶触手可及一样。

樱花掀开帘子抬头往上看,冷风吹起了她耳边的碎发。“小姐,要下雨了。”

曲以岚窝在舒适的马车上恩了一声,宽敞的座位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自打离开清门之后,她这两天可是明显的开始放松下来。

樱花笑笑缩回头,小姐真的是开朗多了,她心里也跟着觉得舒心。她比小姐长了几岁,看自家小姐真的有点看小孩子的感觉。

马车忽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曲以岚瘦小的身体甚至弹了起来,震的内腑都疼了。樱花在惊慌中猛地扶住车内小几。马车剧烈颠簸两下之后就骤然停下了,两个女孩惊慌未定的看着对方。曲以岚忽然从垫子上一跃而已,扑到窗边要掀开帘子。

她小手一翻,帘子掀开的瞬间正迎上一道白色光刃过来,那剑刃穿过车帘和曲以岚耳边的头发刺了过去,钉在马车内壁。

曲以岚被脸颊边的剑刃晃的手一松,身体向后一仰就倒在樱花身上,樱花被她一压,两个人皆趴在车底。

这一下把曲以岚的心都要吓得跳出来了,她搂着樱花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仔细的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那剑刃只是刺进来一次,之后外面就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她能感到马车已经完全停下,外面除了兵戈相见之声外居然没有人喊叫。樱花略微爬起一点反手也搂住曲以岚,她们近的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许久过后,车帘子一下就被掀开,惊的樱花浑身一紧。在看清了是自家人之后,她松了口气,几乎哭出来。

“七师兄!”曲以岚从樱花怀里抽身,连滚带爬的摸向车门口,“刚刚都是什么人?清门的人怎么样?”

七师兄木含月是清门里资质尚高的一位,由于是玉留山宋长老门下的弟子,这次便由他带人护送曲以岚。他先是上下看看,见曲以岚无事才松口气道,“那些人只是突袭,身法很快,一击不成立刻撤退了,还没看出来是什么来头。你别担心,我们没什么损失。”

曲以岚立刻扒着马车向外看,只见三辆马车的外壁都被刀光剑影所划伤,地上没有死伤者,不过他们的人数少了许多,应该是追着刺客跑了。曲以岚恍然想到了什么,“师兄,他们是来杀我的么。”

其实木含月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曲以岚年纪这么小竟然也自己清楚。他心里一时有些柔软,伸手抚了抚曲以岚的头顶安慰,“别担心,大概都是些旧朝余孽或是宗门对家,见到是咱们家的马车就来劫一劫。应该是不知道你也在的,别想那么多。”

但看七师兄锁在一起的眉头,曲以岚心都沉到谷底了。虽然七师兄在安慰她,可是他也觉得那些人就是来杀她的吧。曲以岚心里一下就浮现了花月盈的名字,若说她长这么大和谁有仇,那也就这么一个人了。但七师兄不明说,那她也不多问。

第三章 物以类聚

曲以岚缩回马车内,顺着撩开划破的帘子向外看,樱花小心的坐到她旁边,“小姐有什么想法?”

“师兄说是仇家凑巧看见我们,可是对方明明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来突袭的,因为七师兄一点都没认出对方是哪门哪派,谁会一早知道今天出门要准备偷袭。”

“小姐可是怀疑花月盈了?”

“我要去玉留山十分突然,头一天说好的第二天就出发了,外人哪里会知道这些。可如果真是她的话,她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手的?”曲以岚只怕花月盈手里已经有一部分清宗的权势了。

樱花就知道曲以岚又要急了,“不会吧?她也算是个夫人,有些人保护她也正常。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啊。”

曲以岚声音微弱道,“不管是谁,他们一定会再来的。而且最近梅雨时节,山路难走,要是对方趁那时再出手,说不准这些人都要受伤,七师兄一定也想到这一点了,他得一直保持警惕提防着才行。”

恰此时木含月在马车外的声音响起,“少掌门,我们就在近旁护送,要是有事你就喊一声。”

曲以岚重新掀开划破的车帘,正见木含月正骑着马在旁边走。她一下就对上了七师兄笑盈盈的眼眸,那里面有安抚、有坚定。她左右看看,原来所有弟子都已经改了行进队形,围在她的马车旁边。

她心里有点放心,涩涩的道谢,“谢谢七师兄~”

“无事。”

这毕竟是曲以岚第一次外出,也是第一次在外遇险,她其实是不知七师兄底细的。若是早知道会有突袭,此行应当派大师兄和三师兄这两位生猛的来。木含月排在第七,还是太年轻了些。

越是临近天黑,木含月越是担忧,这黑云顶在脑袋上就是迟迟不下,估计等待着他们的是场罕见的瓢泼大雨。再晚一些就要彻底看不清道路了,那时若是再遇突袭,恐怕就没那么好对付。

木含月已经大概猜到那些刺客的用意了,若不是为了试探虚实,那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就算对方今晚不动手,他们也得熬着,明晚不动手,一样还是要熬着。

正当他思量着去前面那个村落的客栈休息一下安全,还是今晚暂时在荒郊野岭躲一下安全的时候。曲以岚又撩开了车帘问他,“师兄,我们今晚怎么办?”

木含月见曲以岚也提了这个问题,就知道这小丫头心思多,“我也还在考虑,就怕住在野外让你也受苦了。”

“没事的,马车里也很宽敞,岚儿没那么娇气。”

两人正说着话,木含月忽然眼神犀利的看向路前方。曲以岚趴在窗框上侧头望去,就见远处路的尽头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晃悠悠的慢慢往这里走来。

木含月立刻将剑提在手上对她说道,“你先进去吧。”

“有师兄在肯定会保我无事,只是这人……”曲以岚眯起眼来细细看着远处那人,因天色昏暗看不真切,总觉得对方有些怪异。

木含月没再要求曲以岚进马车去,但之前的遇袭让所有人都太过警惕,他暗自提着剑往曲以岚身边靠了靠,所有清宗弟子也都戒备起来。

两方人不断靠近着,曲以岚这才慢慢看清那人。这大概是个十岁出头身材瘦弱的男孩,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有些刺目的新伤。

木含月略微松口气道:“只是个乞丐。”但是现在情况危急,敌暗我明,木含月还是小心的暗自示意一众弟子谨慎起来,直到这人离开为止。

那男孩越走越近,每一步都举步维艰,还有丝失魂落魄。木含月等人停住脚步不动了,可是那个男孩也只是慢慢走路,仿佛对周遭剑拔弩张的侠客们视而不见。而且擦肩而过的那一会儿,他甚至完全无视了木含月凌厉的目光,都没侧目看一眼这群人。

曲以岚趴在窗沿上看他,心里恍然的想着,这样的人看起来更像是突遭变故,肯定不是乞丐。

忽然,那男孩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但他十分迅速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撑在地上,止住了身体的前倾。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早就准备着动手的木含月行动了,那男孩深吸一口气动直起身时正对上锋利的剑刃。

木含月纤细的柳眉紧紧锁在一起,居高临下的挡在他面前,他用剑指着那男孩的喉咙声音冷冷的问,“你是什么人。”

那男孩终于给了木含月一个眼神,他仰着头声音同样冷淡的回应,“我路过。”

曲以岚趴在马车窗沿上奋力的撑着身体,她跃过木含月的肩膀,一下子就看见那个男孩对视着木含月的眼神,他眸子里是常年沉淀的幽冷和焦躁不耐。曲以岚认得这个眼神,在离开清门前,她只要坐在镜子前就会看见这样的眼睛。他们都是被命运抛弃的同一类人……

木含月正要发作,身后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传来,“师兄,算了。”

木含月依旧盯着男孩看了半晌,但最终还是顺从了曲以岚,他缓缓收了剑厉声道:“快点走!”

那男孩看了曲以岚半晌,这个坐在贵气古朴大马车里的女孩面色泛着不健康的黄,身体瘦弱的和锦衣华服格格不入。尽管看着处境不同,可他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是为了活下来在牛鬼蛇神中拼命挣扎的人。

最后他绕过木含月走到曲以岚面前问,“你要去前面?”

“会路过前面驿站。”

“那就绕路吧。”

“恩。”

见曲以岚应下了,他转身就要离开。他和曲以岚一样,互相帮助都是出于对同类的维护。

但木含月将他刚刚那句“绕路”认作是挑衅和欺骗,再度烦躁的挡住他的去路质问,“你刚刚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木含月拎起衣领提了起来,曲以岚立刻惊呼着,“师兄!”木含月恼怒的看向她,她状似怯怯道,“师兄……我们走吧。”

木含月心浮气躁,用力将男孩扔在路边,对随行弟子厉声呵斥,“出发!”

男孩这次没动作,他维持的那个动作,坐在原地看着几辆马车相继远去,马车后明晃晃的青色清门标记格外刺目。

马车行进,曲以岚继续趴在窗口对着面色不善的木含月问,“师兄,我们可是要继续?”

他沉着脸道,“还不知那个小子是什么意图,不可轻信又不能不信。先去驿站,如果真有不对我们再不住离开就是。”

曲以岚默不作声的缩回车内,她以前与七师兄几乎没有交集,不清楚对方底细,她可不敢惹火了人家。何况他的护送和保护都叫奉命行事,这里到底有多少真心无从得知。本来自己就举步维艰的,可不能再树敌了。

樱花挪过来关心的看着她,“小姐,你脸色不大好。刚刚那个乞丐……真的可信么?”

曲以岚缓缓摇头,“他才不是乞丐,若真是的话,看见咱们这么多人和货怎么不上前来要钱。他大概只是一时落魄而已,总会好起来的。”曲以岚说着的时候大概也是对自己的处境抱有希望。

樱花恍然,“这倒也是哎,那小姐觉得他刚刚那话有几分可信?”

“应该是没假,不说他是不是故意摔倒,就算是故意,可我要是不出声,他也没机会和我说那句话。何况……”

“何况?”

“说不清,感觉上应该是不会害我,反正七师兄已经做了决定,我又不能劝。”只希望七师兄能尽职尽责的把她带到地方吧……

马车行驶的更急促了,眼见天色完全要黑下去,木含月一张脸比天色还要阴沉。他比几个师兄年纪轻,鲜少有机会出来做事。这次护送少掌门这样重要的差事都交给他了,要是出了差错,他以后都再不用回宗门了。

就在天色完全黑透时他们终于到了那个小村子。说是村子,其实就一个官道驿站,还有不少人在大路边沿搭的几个茅草棚子。白日里在这里摆摊卖些茶水、蔬果或面条给过路人。现在这些小铺子已经没人了,唯有驿站还亮着光芒。

马车停下后,木含月先是将驿站上上下下全都看了一遍,确认了就连伙计掌柜都是原来的人没换,这才放心让几个随从卸车。

曲以岚也跟着一众人如鱼贯入内,她心里惴惴不安。身后的夜色安静无比,就连摊子都化作黑色中更加漆黑的影子。空气潮湿闷热,压得她几乎窒息。然而的驿站里灯火通明,掌柜和小二大声说着笑着,熙熙攘攘。她似乎站在了世界的分割线上。木含月见她站在门口不动,就招呼了她一声,她才缓慢的跟上众人的脚步。

驿站二楼有几间简陋的客房,樱花和曲以岚被安排在一个屋子里。将要休息的时候,木含月又上门来嘱咐她一遍,“我就在旁边的屋子里,晚上不会睡死,一旦有异样就喊我,或是扔些东西弄出声响。夜里警惕一点,我折腾几次不怕,只要你安全就好。”

第四章 萍水相逢

曲以岚惊问,“师兄,难道这驿站真有不对?”

“现在看来一切如常,我倒是在怀疑那小子是耍我们。不过他既然提了,谨慎一点总没错。”

曲以岚露出一个满面柔光的笑容,“多谢师兄,一路上这么辛苦。”

年纪小的好处就是可以装可爱,果然木含月脸上本来僵硬的线条柔和下来,笑笑的拍拍曲以岚的头道,“早点休息。”

木含月一直到回了房间脸上还挂着笑容,他心叹着原来都不知道少掌门这么可爱。不过……日后她接管了清宗成为威震一方的清宗掌门之后就不会可爱了吧。木含月忽然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现在他是师兄,以后大概就是手下了。可千万不能习惯把她当小妹妹小孩子看……

曲以岚对樱花道,“那我们也还是和衣睡吧,小心一点。”

“是。”

尽管一直如常,可那男孩的话还是让曲以岚心中无比警醒。她希望他是骗她的,她的自尊心不愿意承认她是被花月盈逼出清门还要被追杀。可是偏偏又觉得那样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应该是说了实话。

夜里,外面忽然下起雨来,雨声和风声嘈杂的令人烦心。本就阴暗的屋子更加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一声闪电会暂时打亮屋内,看起来莫名瘆人。

曲以岚难受的辗转难眠,她和樱花抱在一起,时间一久樱花就浅浅的睡过去了,她就呆呆的看着头顶那一方黑色。他们要是听了那个人的话绕过驿站,这会儿他们恐怕都在雨里浇着呢吧。外面雨下的这样大,赶路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然后她就想到,那个和她一样的男孩会不会淋雨?这么大的雨一定很冷吧……

曲以岚越想心里越是阴郁了,之前她还以为离开清门就会暂时逃离迫害,但事实证明她弄错了……也许这件事是她考虑不周,应该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才对。

耳朵里全是风雨声,鼻孔忽然钻进雨水和泥土潮湿清淡气味。曲以岚心里讶异了一下,难道窗户没关好么?她坐起身来,借着轰然而来的闪电看清了整个屋子。

她似乎看见一缕青烟飘散在空中,曲以岚绝对肯定,在上一个雷打过来之前这缕烟还没有,或者还没飘到这边来。作为宗门长大的孩子她几乎不需思考就知道,需要偷偷放进来的只能是迷烟。

她用力推樱花的脸,樱花恍然醒来,却被一只小手按着嘴。就听曲以岚在自己耳边小声道,“别说话!”

她此刻虽然记得七师兄之前叮嘱的话,但却不敢真的冒险去叫,这个贼人不管是谁找来的。但凡长点脑子就知道应该先给那些高手下迷药再过来对付她。

若是七师兄真在他们下手时警觉到了,这会儿早就行动了。她估计七师兄也中招了,这狂风暴雨恐怕真成了那些贼人的帮手。

樱花也闻到空气中那股香味,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两人都未脱衣服,此刻轻手轻脚的下地,拽着自己的衣襟捂着口鼻。

轰鸣雷声中,闪电一下一下的照亮屋子,樱花也终于看见门开的一条缝,门脚飘散而来的烟雾在雨夜中十分诡异。

曲以岚此时无比后悔,如果她不跑出清门,至少要面对的就只有花月盈这一个明面上的敌人。但现在荒郊野岭,来的人是谁都没法确定,她要是真死了这事儿也只能怪到七师兄头上。

两个人后退着来到窗前,曲以岚推开窗子,冰冷的雨一下子就打了进来,雨声也十分震耳。屋里的烟雾都吹散了不少,她直接把脑袋伸到外面去看,好在盛夏的雨并不多冷。

这里是二楼,下面正对着有个晾菜的梯形架子。曲以岚回头,看见一把剑刃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在试探门栓的位置。

“快上来!”曲以岚脑子一懵,手脚并用的往窗子上爬。两人都骑上窗框时,门栓正被缓缓划开。于是曲以岚一咬牙,拽着樱花两个人就从窗口飞了出去。

倾盆大雨雨瞬间就湿透了全身,曲以岚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们掉落在什么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上然后滚动下来。那声音虽然大,但是混合着狂风暴雨充斥在耳边无法分辨。

曲以岚摔的全身酸痛,但两人顾不得有多疼,赶紧互相拽着站起来,爬起来撒腿就跑。

雨夜太黑,天地间一丝丝光亮都没有。周遭似乎空旷的只有黑暗,这世界上仿佛只有她们存在,曲以岚心狂跳着,死死拽着樱花的手,借着天空偶尔的闪电分辨前进的方向。

模糊间,她们眼前出现了一个草棚子,在电闪雷鸣中忽而闪现忽而消失,那是驿站附近的摊子。她们立刻越过草棚,用力拍打后面土屋的门。没想到那门只是被她们一拍竟然就直接开了,曲以岚诧异了一下,没有立刻冲进去。

此刻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在轰鸣声中,她终于看清了屋中地上躺着两个人,他们的脸在泛青的光芒下扭曲渗人,鲜红的血液都被光芒染成了紫色。

樱花的尖叫越过重重雷鸣响彻在她耳边,她听见自己也尖叫了一声,抓住樱花转身就跑。她不甘心的掀开隔壁另一户土屋的房门,迎接她们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的尸体。

曲以岚颤抖的后退着,一定是那些人……为了隐蔽,偷偷杀了这官道驿站的人。她脑中浮现那个男孩的样貌,他说的是对的。

“小、小姐……”

“走、我们走!”曲以岚捏着樱花的手近乎惨白。

雨水打的她们睁不开眼,于是就向着一个方向胡乱的跑着。偶尔回头,身后的黑夜中也并没有人追上来。她们在雨里跌跌撞撞的奔跑摸索,慌的没法去想怎么办。一直跑着走着,直到筋疲力尽。

不知什么时候风渐渐停了,只有雨安静又嘈杂的继续下着。曲以岚跑不动了,周围黑漆一片没有遮雨的地方,樱花就抱着她在雨中随便坐下。周围全都是水,雨打在面上让人呼吸都困难起来。曲以岚窝在樱花的怀里,都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有没有哭。她有些迷糊,隐隐约约的感觉周围亮了一丝,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天再亮一点,两人就发现还在官道一旁的草垛里没有偏离,就是分不清是她们是往前跑了还是往后跑了。

雨已经平和,樱花颤抖的问,“我们、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走?”

“那……走吧。”虽然不知道眼前的方向是回清门的还是去玉留山的,但留在这里等人追杀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樱花想要用力将曲以岚拉起来,但湿漉漉的两人都有些精疲力竭,反而在地上的泥土中滚作一团。忽然,樱花再度激动的捏住曲以岚的手臂紧张道,“小、小姐……有人走过来!”

经历了这样一夜的逃难,樱花现在有些担惊受怕,曲以岚眯着眼看过去,只觉得远处雨中的那个人影略微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个人慢慢走近,曲以岚惊愕的发现正是之前那个告诉她绕路的男孩。雨水将他的头发打湿贴在脸颊,想不到暴雨冲洗了灰尘后他的皮肤竟是如此的白皙。曲以岚忽然出现了一个此刻不该有的想法:这是个美人……

“你、你——”

“就猜到你们不听,走吧。”少年脸上隐约透着丝无奈,然后在她面前背过去蹲下。

这次是樱花先反应过来,她深知自己肯定带不动曲以岚,于是抓着曲以岚趴到少年的背上。曲以岚顺从的抱住他的肩膀,虽然这少年太过纤瘦,可是趴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单薄的感觉。

少年站起身来,背着她就下了官道往林子里走去,樱花紧随其后跟着。

……

山体一处凹陷的洞中,三个孩子挤在一起避雨。这个时辰大概已是正上午了,可是天色完全没有大亮的意思,昏昏暗暗的下个不停。那个少年放下曲以岚后就在山洞里找了些潮湿的树枝开始生火,但弄了半天火光也只是明明灭灭的,看起来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樱花在一旁帮着曲以岚将衣服和头发拧干,但是曲以岚有些着凉,病怏怏的瘫坐着不动弹。樱花正着在急,生好火的少年重新走过来,又将曲以岚抱起来走向火堆。

樱花目前还是很信任他的,于是跟着他来到火堆前。少年在火堆旁坐下,将她瘦小的身体抱在怀里,用体温让她舒服一些。

男孩的身体温度就是要高一点,这个怀抱比樱花的舒服多了。曲以岚虽然觉得不太好,但身体难受的她也不愿拒绝。

她仰着头看他,他真的干干净净啊,虽然一身褴褛,可实在清秀的像个小姑娘。

“那个,谢谢你了。之前的,还有刚刚。”她小声的道谢着,之前装模作样的跟人客气多次,真心实意的这还是头一遭。

少年低头,曲以岚一下就对上他狭长的桃花眼,“我就猜到那个人不会相信我,你们不会绕路。”

第五章 总角之宴

曲以岚忽然有点内疚,“我应该劝七师兄的……”

樱花坐在旁边忍不住发问,“你怎么知道会有坏人埋伏在驿站?”

“我养父母就在驿站旁边搭了个草棚摆摊,赚过路人的钱。碰见你头一天有一群黑衣人闯来杀了那边所有人。要不是我走运,现在也在棚子里躺着呢。”

看着少年那淡漠的脸,曲以岚一时语结,“这、这样,抱歉。那些人大概、可能是来找我的吧。应该是我惹的……”

“没事。”

这人平静的太奇怪了,樱花心直口快直接问道,“你都不伤心的么?”

“他们是我养父母,养着我给干活的。”

曲以岚忽然就明白了,明明大家都是逃难走的,她和樱花虽然狼狈可身上至少还是绫罗绸缎覆体,可少年身上却全是破衣烂衫,不少伤口都是旧伤。不难猜想,他的养父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我叫曲以岚,她是……曲紫樱,怎么称呼你?”曲以岚说话之间就给樱花换了名字。

“萧衍华。”

“哦……”曲以岚脑袋虽然发热胀痛,但是依旧清醒无比,她担忧道,“不知道七师兄怎么样了。”

樱花怯怯的问,“难道我们要回去么?”

萧衍华近乎没有起伏的声音道:“不管他怎么样了,你们这样的回去了也是帮不上忙,说不准就是送死,还不如管好自己。雨停了你们就回家吧。”

回家?到底是回清门还是去玉留山。曲以岚想到花月盈放在她食物里的那些东西,还是一咬牙,“我们是去玉留山的。”

萧衍华低头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小丫头,像是抱个孩子一样,“那你刚刚可跑反了,认识去的路么?”

“我……沿着官道,总能走到的,只剩一半路程而已。”曲以岚说着,语调里全是心虚。她是第一次出远门,一点经验都没有,要是萧衍华现在就走了,那她在这儿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萧衍华重新抬头看向淋淋雨幕,声音悠悠的问,“你有家,干嘛不回去。”

“有和没有都一样了,我娘走了,爹新娶了一个人。”曲以岚在他怀里重新蹭蹭,挪了个更温暖的位置。

花月盈以前念叨过的那些男女礼数她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反正七岁也只是孩子的年纪,并不真的分什么礼教。何况萧衍华总给她一种大人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安全感吧。

萧衍华的声音透着雨幕的清凉,“是新妇对你不好么?”

“她在别人面前对我好,自己的时候就不好了。”她这样说着就有些困了,闭上眼睛想要睡觉。

“曲紫樱。”

“啊?”樱花看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萧衍华是在叫她。

“你抱着她。”

“哦……”樱花学着萧衍华那样将曲以岚抱在怀里,随后萧衍华重新起身,衣服还没怎么干就又走进雨里。她看着雨幕惊呼,“你去哪里。”

“一会儿就回来。”

萧衍华走了之后,曲以岚又醒来睡去好几遍,似乎不太清醒。

雨忽大忽小,时间一久樱花就着急了。她望着淋漓的雨幕,心里念叨着萧衍华该不是直接跑了不回来了吧?低头再看看曲以岚脸上泛红睡的十分不安稳,肯定是哪里不舒服了。

怎么办?她独自焦坐着急了一会儿,过了好久又见萧衍华湿淋淋的出现在洞口,樱花心里竟然一阵惊喜振奋。

萧衍华蹲下,将怀里的一团衣服摊在地上,衣服里裹着的有绿叶有红果,樱花诧异的问,“你是去找吃的了?”

“恩,把她叫醒。”他说着将被雨水冲刷的十分干净的果子放在一边,然后捡了几个草叶出来。

“哦。”樱花和曲以岚一样,对于萧衍华这种人莫名的就生出一丝信任和听从。

曲以岚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萧衍华的脸。她清晰的看着水滴从他的额头滑过鼻梁,在鼻尖打了个转,然后落在她的脸颊上,她脸上一下就更热了。

萧衍华却伸手摸摸她的脸颊低声喃喃,“真的发烧了。”

原来……她这是因为发烧了啊。

“把这个嚼了。”他将几片草叶伸到她嘴边还往里推了推。

曲以岚张嘴,只嚼了一下就要哭出来了,太恶心了……“你、你还懂行医?”

萧衍华见她一张小脸皱的不行,就笑起来,“在山上生活过几年,这几个草药用途是常识。等雨停了我们先去找个郎中看看,这种糙法子只怕也就对我们这些山野莽夫有用。”

“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曲以岚用手背抹着嘴愤愤的咬着叶子,好像在咬仇人。

有萧衍华准备的果子,那些草叶子倒不是无法下咽。曲以岚本来就不是烧的很厉害,就是一直没吃东西饿的不行,嚼了几口叶子和山果,感觉人好了不少。

雨依旧是一刻不肯停歇,三个孩子就在洞口坐着看雨,说的话也多了起来。曲以岚对萧衍华很罕见的全无防备,就像是在不能信任任何人的环境里憋闷了很久,现在终于能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把不满全倒出来。

她说到自己娘亲早早死了、说新妇刚开始是怎么样对她好的然后她又是怎么样发现了下人的异样态度、说她发现的那些新妇的小动作又发现了爹爹的默许……

曲以岚对萧衍华是相谈甚欢,她不停的在讲,樱花在旁边听的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萧衍华大部分时间就是安静的听她说话,他说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有记忆的时候来到养父母家里开始干活。生活就是当牛做马,很痛苦,同时也很单调。单调的只想一语带过。

他们一直聊到雨停,萧衍华起身说,“咱们可以走了。那边有个镇子,在官道驿站下边二三里而已,你带钱了么?”

曲以岚尴尬道,“没、我没有……”

“那就要先回驿站,这里距离官道也就四五里,我养父母的钱放在哪里我知道,这会儿应该还在吧。”

“我们一定要回去么?”曲以岚忽然拉住萧衍华的手。

“可是我们没有钱,咱们去镇里你得先看郎中,而且还要吃东西。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就回来,也许还能找到和你同行的人。”

“要不然一起去吧。”曲以岚攀着他的手臂爬起来,壁虎一样死死抱住。她对这个认识了半天的人十分依赖,萧衍华对她的照顾是和樱花完全不一样的。

“那走吧。”萧衍华看着只到他胸口的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下过雨的山路十分泥泞难走,他们艰难而小心的摸索回了驿站附近。三个人蹲守在路旁的杂草丛中,萧衍华指着那些草房小声道,“这里就是了。”

雨水似乎已经将一夜的恐怖和阴谋都冲刷干净,官道上格外清新怡人。昨夜张牙舞爪的影子也变成一排普通的草房子,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湿淋淋的棚子也没有人收拾。驿站门口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就连车辙都被冲洗干净。唯有小二层的客栈门窗大开,却一丝动静都没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他们已经走了?”曲以岚想要往前摸过去。

但萧衍华拦住她,然后自己起身走了到道路中间,他打量了周围半晌,并没有人冲出来对他怎么样。曲以岚抓着樱花,无比紧张的看着萧衍华走到草房里。他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刚收拾出来的小布包,又在驿站门口兜了一圈才回来。

他对两个女孩招招手道:“出来吧,一个人都没有,尸体也都不见了,应该是被人处理掉了。”

曲以岚和樱花爬出草丛问,“驿站里面呢?”

“不知道,可以进去看看。”

三个胆大包天的孩子偷偷摸摸进了客栈,一楼和昨天一样,摆设正常。只是这屋子里没有掌柜,没有伙计,一个喘气的都不见。他们手脚并用的爬上楼梯,二楼总共就五间屋子,只是看着有一点乱而已。曲以岚和樱花曾经住的那间屋子也保持着她们离开时的原样。

曲以岚收起了那股小心劲儿,颓然的道,“七师兄他们不会出事吧?”

萧衍华低头看着地上,弯腰捡起一根铁管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曲以岚瞄了一眼随口道,“曹家暗器,这叫息筒。”

“那个做兵器天下第一绝的曹家庄?”

“是呀,”但曲以岚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有用的信息,“能找到曹家定做暗器,还要有能力来杀清门的人,肯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呗,但是这并不能指证是谁。”

萧衍华的指腹滑过精致的铁管,那上面刻着的精美花纹在手里有着细腻的触感。他轻轻一拉,就将可伸缩的铁管拉长。

“这息筒好精致。”曲以岚忽然说话。

萧衍华闻言讲息筒递了过去,曲以岚将它拿在手里摸了摸说道,“我在宗里见过一个,没有这么好看的光泽和花纹。你看这些花纹不光美观,内壁和外壁的阴阳刻还能让伸缩的筒子被卡住,做的人一定非常非常用心。这种东西应该不可能被无意掉落。”

第六章 涉世未深

萧衍华将息筒收好后,他们又在驿站里逛游了一圈,可是也没什么别的发现。曲以岚没能找到清门的队伍,就一心想跟着萧衍华走。果子消化的很快,她此时已经饥肠辘辘,而且她什么也不会、她需要依靠。

曲以岚怕明说了会被拒绝,就默认了大家一定会在一起一样,决口不提分开。

就这样,萧衍华带着她们沿着官道走了一天一夜,他们不敢上大路,就在下面的杂林子里穿行,这才千辛万苦的到达下边的一个小城镇。

小镇还算繁华,人来人往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萧衍华见曲以岚没什么病症似是已经好了,就先找了个小摊要了三碗面吃。曲以岚累得要死,瘫坐在草棚里的长凳上不肯动。

同在摊子上吃面的,还有个三十几岁将近四十的丰满女人。她在隔壁桌上盯了这几个孩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就一脸和蔼笑意的直接奔着曲以岚走了过来。那女子妆容精致,穿着又讲究,十分的富太太丰韵。

曲以岚正在为这困境自哀自叹,忽然就被人按住了肩膀,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肉嘟嘟的大笑脸凑过来,中气十足的笑道:“哎哟你们几个孩子可真面生,可是外地人?怎么不见大人带着?”

曲以岚忽被搭讪很是诧异,她正要答话的时候萧衍华生硬的插嘴问,“我不算么?”

那女人转头看向他,嗤嗤笑起来,“你这小孩倒是真俊俏好看,不过等你再长个七八年再称大人吧。”她说着竟然就在这桌坐下了,依然是对着曲以岚十分热情的说话,“你看看你们这一身,泥的哟~好像遭贼了一样。大娘我是担心呀,这才来问问你们家里人呢。”

“走、走失了。”很显然曲以岚对于陌生人的危急感还没有养成。

“竟然走失了,真是可怜啊。”她正哀叹着,此时老板将三碗热面端了上来。他们三个还没来得及动,那女人就热情道,“哎呀你们饿坏了吧,这钱大娘出了!你们多吃点,真是太可怜了。”说着就给老板掏了一小把铜板。

曲以岚有些狐疑的道了谢,萧衍华则是不动声色的在这女人身上打量一番,没有出声拒绝。

“小姐,给你。”樱花率先将一碗挪到曲以岚面前,还站起来在筒子里给她拿筷子。

那女人立刻如获至宝般的笑起来,一边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吃面一边劝着,“慢点,别噎着,不够吃了再要一碗。”

她的运气真是太好了,一下子碰上三个好的。尤其是最小的那个,一身绫罗绸缎,虽然看着是狼狈,但头上的一对珠花和脖子上的璎珞却是光亮夺目啊,一看就价值不菲。加上这么好看可爱的脸蛋,认谁一看都知道这就是流落在外的富家千金呀!

这女人越想越是美滋滋的,当即心里就有计较了。旁边那个大一些的丫头姿色不错,可以卖掉。普通农户拿不出多少银子,最好还应当是卖给妓院或者大户人家做妾,十岁左右已经勉强够了——反正她认识好几个有那种癖好的老爷,不愁卖不出去。

这个小的嘛,就先留着,要是能找到她家要些赎金应不错,实在不行就养在自己家里,等过四五年长大了就给儿子用了。

倒是这个小子……女人又偷偷瞥了萧衍华一眼,刚开始还以为是这富家小姐的小厮呢。可刚刚他一说话自己才注意,原来这男娃才是最长得让人挪不开眼的。要娈童的院儿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啊。这种孩子在当地肯定会卖亏了,一定要带去城里!就这冷淡的小性子,估计会很招那些老爷贵妇喜欢。

他们三个都饿坏了,根本没空理会这女人诡异的目光,三两口就把面吞没了。萧衍华吃完了立刻就起身说道,“我们走吧。”

曲以岚还剩下几口没吃完,但还是听话的跳下长凳。那女人立刻上来拉住她和樱花的手臂叫嚷,“哎哎先别走啊。”

“大娘你还有事?”

女人的脸有些抽搐,她刚刚扔了好些个铜板!可不能这么白费了。她硬堆着笑容道,“你们三个小孩子现在能往哪里去啊。要不跟大娘回去,我帮你们找找家人?”

“不必了,我们认识路。”萧衍华再次态度生硬的拒绝。

“一看就知道你们都走了好远了,要不能这么饿么。这样吧,你们要往哪儿去啊?正好我儿子要出门,如果顺路就带你们回家去。不顺路你们在我家歇歇也好,大娘心善啊,最看不得小孩子吃苦了。”

樱花无声的看着曲以岚,她是要听小姐的。而曲以岚则看向萧衍华,伸出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手,她是依赖萧衍华的。

这女人此时才狐疑的发现,原来萧衍华才是那个主事儿的。这跟她的分析不一样啊?按理说富家千金应该很骄横,最起码当奴仆的肯定是没什么说话的权利的,就这位小姐的年纪,理应被她忽悠跟着走才是。

萧衍华反握着曲以岚的手,定定的看向这满面堆笑的老女人,一双眼睛竟有些让人看不透。就在女人又要出口劝时,他竟然松了口道,“谢谢大娘了。”

……

这女人自称刘氏,家就住在镇上。她看起来十分喜欢曲以岚,一路上非攥着她的手走。曲以岚乍被陌生人这样热情对待心里十分怪异,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不好。

刘氏带着他们走了两条街,来到一户僻静的大院。一进院子,他们就见到了正在扫地的刘氏的儿子,他比萧衍华大不太多,长得一般,只可惜那双眼睛瞧着有点贼,还是个坡脚。

他回头就嚷嚷,“娘,你又——”

“阿合你怎么还在这儿晃悠,我不是让你去叫你姐你姐夫过来帮忙么。”刘氏一顿挤眉弄眼,可阿合还是立刻明白了,他先是盯着曲以岚和樱花看了几眼,然后扔了扫把径直出门去了。

曲以岚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并非脑子不灵光,相反的,她非常善于观察。感到危急的她看向萧衍华,但萧衍华没有什么表示,她也就未出声。

刘氏夫妇将他们带到屋子里坐着,又是端水又是拿李子吃,热情的不得了。过了一会儿,萧衍华见她们两个吃的差不多了,便毫不客气的又提了要求,“能让我们洗一洗么?”

刘氏眼睛放光,“好好好,我这就去拿水过来。”

刘氏送了水就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三个小孩,萧衍华道,“我出去看着,你们放心洗吧。”

里间是两个小姑娘洗澡,萧衍华就呆在外间,他听着身后的水声传来,悄悄把外间大门推开一个缝隙,仔细看着外面院子。他等了一会儿,就见阿合领着一对年轻夫妇快步走进院子,三个人朝另一侧厢房去了。

萧衍华估摸着这一家子应该都在屋里,就出门跟了过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屋里一个尖锐的女音说道,“娘,这次到底是啥货色,还要橡子特意去送啊?”

刘氏娇笑,“絮儿你是没看见啊,这仨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好胚子!我最近不是合计着么,过两年阿合也要找媳妇了,与其花银子下聘,还不如平日里有合适的就留一个划算。这不,我一上街就碰上仨。等会你就知道了,那姑娘好看的哟,以后生的孩子也肯定好看。”

阿合一听就开心了,“那两个都是?”

“大一点的姿色也不错,可惜是个丫鬟而已,你就别想着收二房了,养媳妇多费钱啊。大的那个卖了的钱还不是给你留着成亲用的。”

阿合不悦的嘟囔,“可……另一个也太小了,少说还要等五年。”

刘老头调笑儿子,“你着啥急,这玩意还不快,你娘十二就怀了你大姐——”

“快闭嘴!”刘氏嗔怒。

刘絮儿的丈夫也忙问,“不是三个么?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还有一个呢?”

“还有个男娃娃,那叫一个俊呀~小姑娘直接送去镇里妓院就行,可是咱们小地方没有收娈童的,那个男娃娃得送去城里。你马车套好没,一会儿他们洗完了就直接送出去吧。”

刘絮儿惊呼,“你让他们洗澡去了?没搁人看着啊?”

“啧,红墙大院儿里的小姐公子一个个都锦衣玉食,他们哪懂这些套路,都笨着呢。”

萧衍华听到这里便不再听了,他转身回去,正好碰上曲以岚和樱花已经穿戴好了,还给他留下另一盆清水未动。

萧衍华趁着刘氏一家子还在商量大计,就凑近她们低声说了一会儿话。

曲以岚听着听着就眼睛瞪大了,“可是……”

“相信我,没事的。”萧衍华拍拍她的脑袋,声音柔和而让人安心。

等萧衍华也洗漱一番,收拾好之后,阿合竟然还送来一套他没穿过的新衣服。萧衍华进了里屋去换,阿合的眼睛就在两个女孩身上转悠,那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第七章 山重水复

三个人收拾好后,刘氏一家子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围观。虽然曲以岚和樱花的衣服被淋湿过,但却并没有什么脏的,她们洗了脸、梳好发髻之后立刻让人耳目一新。萧衍华换了清爽的新衣服,那张俊秀的脸更加夺人眼球。

刘氏看着他们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一家子乐的合不拢嘴。尤其刘絮儿的丈夫,双眼一直瞄着身体发育了一些的樱花。如果这不是老丈人家,他恐怕是想跟阿合一人一个瓜分了她们。刘絮儿当然注意到丈夫的目光了,她忍不住翻白眼瞪了樱花好几次。

曲以岚心里惶然,总觉得这些人看着她就像是挑货品牲口一样。萧衍华拉着她的手道,“多谢各位款待,我们要赶路了。”

刘氏恍然回神,“是是是,姑爷你快去把车赶套上,孩子着急回家呢。”

萧衍华一手拎着包袱,一手牵着曲以岚,三个人就出了门直奔院门口的木板马车而去,刘氏一家子全都热情的送到门。刘氏姑爷跳上马车,然后对着他们咧嘴一笑。

刘氏出了门之后就一直拉着曲以岚的另一只手,到了现在也没放开,所以萧衍华就先将樱花扶上车。那男人一直偷瞄着樱花,寻思着反正也是要送妓院,路上占占便宜也没关系了。

樱花坐好以后萧衍华也爬上车子,他回头冲着曲以岚伸手,但刘氏忽然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一路上太劳顿了,我看这小丫头恐怕撑不住啊。要不你们去见了她家人再过来接吧,我实在是心疼小姑娘。”

萧衍华拒绝,“不了,太麻烦你们了。”

刘氏笑的诡异,“不麻烦。”她说着转身就要抱曲以岚进屋。刘氏姑爷忽然一拽缰绳,车轱辘就动了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三个人同时有了动作。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樱花忽然暴起,一双长腿从后面伸出,一下子就将这个大男人掀下马车。萧衍华则是一跃跳到车尾。曲以岚忽然伸手拽住了刘氏的耳环,她的手劲儿之大让刘氏耳朵瞬间崩血豁开,然后在刘氏的嚎叫声中跳到地上。

刘絮儿见丈夫被樱花袭击,尖叫着拼命一样向樱花扑过来。刘老头紧紧跟随女儿扑过来抓萧衍华。樱花轻描淡写的将刘絮儿也掀翻,她以为萧衍华不会什么功夫,正要去帮忙,却见他一拳砸在刘老头肚子上,把老头子砸的弯腰叫唤。

刘氏捂着耳朵哀嚎的时候,阿合第一时间不是去看刘氏怎么样,而是弯腰去逮他的小媳妇。虽然曲以岚最小,可起码是个清宗少掌门,习武几年不至于连一个坡脚都对付不了。她对着阿合那只好腿的膝盖猛踹一下,然后双手反抓他的耳朵用力一撕。阿合本来已经抓到的手不由得痛的松开。

这些都发生的特别快,马车轱辘也才滚出去两圈而已。曲以岚得手以后快步跟上,萧衍华在车尾上,弯腰抓住她用力一带就把人抱在怀里了。樱花取代了刘氏姑爷车夫的位置,更加快速的抽着马屁股。

曲以岚趴在车尾看着刘氏一家追来的身影越来越小,忽然开怀大笑,那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疯笑,原来收拾图谋不轨的人是这么畅快。

樱花驾着车,哼着歌,萧衍华和曲以岚就躺在车板上看天,舒适又惬意。不多时,就听萧衍华叹道,“原来你们身手这么好啊。”之前他还以为只能自己动手呢。

曲以岚得意的道,“在清门就算是端茶的丫头也要会一点啊,但是你好像也会哎。”

萧衍华的眸子眯起,“只是干活练出来的。”

“这样么?”

坐在前面的樱花欢快晃着两条腿欢呼,“想想真是太爽了!这些坏人不光没捞到好处,还搭了两顿饭和一套新衣一辆马车,估计后悔死了哈哈。”

萧衍华凉凉的插嘴,“你们也要记得长心眼了。”

樱花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她确实是太疏忽了没保护好小姐。曲以岚去拉萧衍华的袖子,“我们有马车有盘缠,是不是很快就能到玉留山了?”

“应该吧。”

“那会不会走错路?”

“有可能。”萧衍华继续逗她。

“别啊~”曲以岚大叫一声,扑到萧衍华身上开始撒娇。

——

此时,在通月江清宗山门的偏院里,苏文远沉着脸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的纸张一直在抖动。屋子里只有花月盈惊魂不定的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儿子苏昭。

“你前几天做了什么?”

“我……就让他们跟着岚儿去看看。”

“你是不是疯了?”苏文远忽然用力将纸拍在桌上大声质问,“我给你双龙令是用来保命的,不是让你去对付自家人!要是被查出来我这掌门搞内斗,我的位置就一天别想再坐了!”

花月盈抱着儿子眼眶红红,她刚要张嘴反驳,苏文远指着她鼻子怒喊,“要不是章云认出木含月来,你的事儿就大了!你知道玉留山那个宋长老是什么人物么!愚钝、真是愚钝!妇人之见啊!”

花月盈被骂的眼泪汪汪,苏昭也忽然被吵醒了,婴儿啼哭声响彻天际。同时年仅四岁的苏倩倩也不知从哪里扑了过来叫娘,花月盈就抱着两个孩子娘仨一起哭。

苏文远本来还要骂几句的,可是一见这情景就头大,顿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花月盈悲切哭道,“我这还不是为了相公你啊!我也是刚生养了孩子的母亲,哪里就舍得真去打杀岚儿。还不是想吓唬吓唬岚儿让她知难而退赶紧回来么。相公你为了清门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岚儿打理清门。姐姐仙逝之前早就说了要岚儿继位,可岚儿竟然还这么心急的想要抢。妾身这是心疼相公啊!”

花月盈哭完,苏倩倩也跟着嚎起来,稚嫩的叫着,“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苏文远一动不动的站着,嘴巴张张合合。花月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奴家心里不服气,心里疼啊!姐姐也太欺负人了,怎么、怎么就这样利用相公啊!可相公你怎么就这么傻!”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们哭的。”苏文远最后妥协了,他将苏倩倩抱起来然后揽住花月盈的腰无奈的道:“我这不是急的么!你不知道那宋老头最护犊子,要是他的几个徒弟出了事儿查到你头上,咱们一家都完了。再说清门就是咱们家的,哪能用自家人杀自家人。可是……木含月也不知带着岚儿跑哪里去了,或许也查不到咱们,但是他们不见了,总是让人担忧啊……”

“是……是妾没考虑好,只顾着相公了,没想到那么长远。”

这句话让苏文远心里一片舒坦,但焦愁还是没散,“哎,就算你不说,我也是一直不满清歌的决定。就算我不愿霸着清门,一心为了岚儿,可在外人看来我岂不就是个吃软饭的,有些人在背后议论我岂能不知。再者,岚儿和倩倩都是我的女儿,我没道理厚此薄彼。”

花月盈眼中透出一丝精光,“相公……说的是啊,都是相公的孩子,不管姓什么那都是一家人,谁来接管清门不一样呢。”

苏文远摸索着苏倩倩的脸,目光深远了几分,“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昭儿,若是可以,岚儿还是安安心心的做个千金小姐,想来能更幸福。”

花月盈嘤咛一声靠进苏文远的怀里,语调还带着哭过的哽咽,“岚儿当然是咱清门的小姐,可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抗吓,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没事。”苏文远眸子幽暗,心中控制不住的想着,如果不回来……也许他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相公,那木含月和岚儿怎么办?派人继续找么?”

“这个我会想办法,你以后什么事都要和我商量,别再自作主张了。这件事让为夫很是被动。”

“人家明白了~”

虽然两人心思都是一样的想要曲以岚死,可就是不明说。他们都在维持着表面上最后一丝光鲜的外衣。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争吵最后变成了一家子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和计划。

三天后,曲以岚距离玉留山已经越来越近。第四天一早他们就到达了玉留山下的青玉镇里,准备休息一下然后徒步爬上山去。

曲以岚离开清门的这一路变得开朗不少,阳春季节山清水秀,身边又没了那一群勾心斗角的人,她变得不再阴郁不语,甚至对于萧衍华还有些话多,现在的她更像个小孩子。

在街上,萧衍华用最后剩下的铜板给她买了一只糖人,当他将色彩斑斓笑眯眯的猴子糖人递给曲以岚时,她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这时街角有马蹄声急促的传来,十来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如风一般掠过。人群惊慌的让路,曲以岚手中那只糖人被挤的掉在地上,立刻滚了一层沙土。

“哎呀……”曲以岚很是可惜,她还一口没吃呢。

第八章 不为人知

“那是谁?”萧衍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远去的那些人。

曲以岚的注意力还在糖人上,樱花就接口道,“那是蛛影门啊。”

“就是那个信息交易组织?”

“是啊。”曲以岚叹息一声,她是为了糖人。

直到蛛影门的人影彻底消失在街角,萧衍华才收回目光,拉起曲以岚的手道,“走吧,别看了,以后我再给你买一个。”

三个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馄饨摊,他们坐在棚子里等着上饭的功夫,萧衍华继续追问,“蛛影是不是什么都知道?有没有蛛影查不到的消息?比如时间久远,或者太渺小的事情?”

曲以岚道:“虽然蛛影门的人数不是各大门派里最多的,但却是分布最广的,他们有最完善的消息网。蛛影门的狼蛛眼会主动留存一些江湖上的重要动向和隐秘消息,这个才是很多人抢着要的大买卖。如果你想要的是他们没有记录在册的事情,只要钱到位了,他们自会想办法给你查到。越难以得到的信息价格越高,暂时还没听过谁说蛛影有多少查不到的信息。”

樱花听着连连点头,“不过蛛影的人最注意隐蔽了,这样大张旗鼓的出现可是稀奇。”

“那他们一定有什么不一样的目的。”萧衍华的目光再度看向那群人远去的方向,如果平时想要获取信息需要隐藏,那这次会不会也是为了获取信息,所以才暴露?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也是一种套路啊。

趁着天色透亮,萧衍华将曲以岚和樱花送到玉留山脚下、清宗的界碑处。那块两人高的界碑旁,曲以岚拉着他的手一直往台阶上走,可萧衍华却停下脚步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樱花在心里叹息,终于是到了分开的时候。但曲以岚一脸茫然的问,“你是要走了么?”

萧衍华揉揉她的脑袋,“难道我能跟你一起上去么?”

“那……那你去哪里?”曲以岚有些恐慌。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会知道你在哪里的。”

樱花对萧衍华这句话还是很怀疑的,萧衍华养父母横死,他以后孤身一人漂泊。从此分开,恐怕是再也难见了。但是曲以岚却信了,她很相信萧衍华,也很认真的点头说,“那就好,你以后要记得来找我啊。”

萧衍华再次拍拍她的头,温和而淡然的笑,“好。到那个时候,你也已经能够把你讨厌的人赶走了。”

“恩!”曲以岚因他这句话雀跃起来,孩子的分离没有任何难过,她高兴的松开萧衍华的手,无比欢快的朝着山上跑去。樱花也冲着萧衍华挥挥手,紧跟着曲以岚跑了。

萧衍华定定的站在原地,他看着曲以岚和樱花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路上,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起,随后转身朝着原来的路往青玉镇去。

……

曲以岚和樱花爬山爬的几乎要虚脱了,就差趴在地上手脚并用。这山太高不说吧,重点是台阶之间的距离太大!而且每一级都那么高,好像是给巨人开的山路。

两人刚爬到半山腰就累的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了,再也不愿意动弹,樱花话都快说不完整了,“小、小姐……以后我要好好练武……我再也不偷懒了。”

曲以岚揉着大腿根儿闷声道:“我也是。”

两人摊着手脚还没歇息多久,就看山上结伴儿下来了几个人。他们三男两女,年纪都不太大,最小的比曲以岚大不多少,穿着统一青色的衣衫,正在说说笑笑接近。

樱花看见他们惊喜的大声道,“那些应该是清门的人吧!”

那几个下山的清门小童自然也看见了他们,正听见樱花那句兴奋的欢呼。几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妙龄女孩高傲而不屑的哼声道,“你们这些人还真是执着,早说了我们清门不收弟子了,你们快回去吧。”

另几个小童嗤嗤低语,“阿怜又忍不住出头了。”

樱花有些呆愣,“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啊?”

阿怜眉毛一挑,“那你说说你们是什么人?我说,你该不是以为家里有点背景就能破例吧?”

曲以岚一猜就猜到了,这大概是因为早年间清门帮着瑜王夺回皇位立有大功,所以变得赤手可热起来。估计这些年来想投奔拜师的人很多,多到玉留山旧址也遭了秧。

她赶紧直奔主题道,“我不拜师,我来找宋长老。”

阿怜惊呼,“有毛病吧你们?还找宋长老?宋长老也是你想见就见的啊,你们这是无知呢?还是故意呢的?”

“阿怜!”另一个小小少年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女孩,这两个人能知道宋长老的名号,还是要客气一点比较好,他一脸慎重的道:“最近我们玉留山这边可是紧张的时候,不要来添乱,小心没命。”

樱花立刻觉得委屈,“喂你们、你们……我家小姐可是你们少掌门!”

那几个清门小童互相瞅瞅,又是震惊又是觉得好笑,阿怜拂开少年的手继续吵嚷,“少掌门?是谁?真有少掌门好像也跟你们没有关系吧?挤破头想进清门的人我见多了,这么能瞎编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们说话靠点谱行么?”

“可——”樱花还想说她们有信物,但是曲以岚在后面拉住了她的衣袖,止住了后面的话。

她心里很清楚,既然这几个小童连有没有少掌门这个人都不知道,那么让他们相信少掌门信物的存在就更不可能了。而且这几个人看起来脾气很大,闹僵起来也没个轻重,若是再让信物出事可就麻烦了。

曲以岚心中难过,清门上下那么多弟子啊,居然都还不知道自己家里有个少掌门,她真是过得窝火,活的憋屈。

少年脸上冷了几分,但依旧是再度好言劝阻,“好了好了,你们快下山吧,别白费力气了。”

“不行。”曲以岚摇头,“上来一半就要死了,再下去岂不是白费力气,亏本的买卖不能做。虽然下山不如上山累,可我不想重新爬了。”

那几个小童有些不耐烦了,其中顶数阿怜脾气最大,她立刻直接呛声,“尤然哥哥你别劝她们了,真是的,以为这里是没人管的荒郊野岭么?这里可是清宗地界!”

“阿怜!”另一个一直不出声的女孩忍不住拉了拉她。

阿怜厌恶的将那女孩的手拍掉,皱眉道,“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赶人了,这次换我来。”

樱花和曲以岚对视一眼,要不要这么倒霉,别说能不能进门了,她们现在连门都没看见就要被扔下去了么?

阿怜站出来,那一众清门小童齐齐后退两步,她傲然道,“你们两个无知平民听好了,我们清门虽是最讲道理的,可碰上无赖撒泼也是不会忍让的,想知道我们都怎么对待无赖么?”

她话音未落便骤然出手,一点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攻势自然是对着年纪稍长的樱花去的。虽然樱花和曲以岚都不太受现掌门的待见,可她毕竟是从一开始就作为少掌门的第一丫鬟来培养的,曲清歌留给她好东西的绝对高于普通弟子的。

樱花灵巧的侧身躲开,阿怜一举扑空,顿时心下一惊。她还是经验太浅,一下不成功就失了方寸,被樱花绊倒在台阶上。阿怜膝上磕的生疼,心里惊愕的想,难道这两个无赖有功夫底子?

那几个小童见阿怜竟然失手,便纷纷摆出迎战的架势。一般江湖人士也不会这么不长脑子的直接跑去别人家门口惹事,以前来清门闹过两次的也就是什么都不太清楚还凑热闹的平头百姓。哪像现在这样……

尤然一改先前的语气大怒质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樱花也生气的吵嚷起来,“我早说了,是你们不信而已。”

这不还是一派胡言么。尤然也不想再废话了,领着人就冲了上去。几个人很快打做一团,樱花自己就挡下了绝大部分的拳脚。正常人都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小巧的曲以岚较为无害,对她都没太注意,因此很多人都被曲以岚给偷袭了。

没想到清宗本家的人也这么脆,樱花占了上风忍不住在心中得意。她正打的起劲儿,忽然感觉被谁拽住衣领子拎了起来,吓得她失声尖叫。

曲以岚正踩在阿怜的背上跺脚,忽然也被人拦腰抱起。

这是怎么回事?那几个清门小童定晴一看,原来是三位师兄从山下回家,当下就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的垂头站着。

那是三个身量高高大大的男子,其中两个人分别抓着曲以岚和樱花,

另一个空着手的冷声问,“你们怎么回事?”

樱花身上带了些淤青,曲以岚则是好得多了。抓着曲以岚的那个男子不在意的笑笑,还特别有爱心的摸了摸曲以岚的脑袋,“你急什么,我看只是小孩子闹急眼了吧?”

阿怜一听急忙拱手解释,“四师兄,这几个人信口雌黄,竟敢自称是咱们少掌门,还要见宋长老。尤然哥哥劝她们离开也不听,我们这才动手的!”

第九章 辈分压人

这位四师兄显然将樱花当做主犯了,那冷冷的目光扫过,樱花忍不住颤抖一下。他的语调也同样冷淡,“虽玉留山一脉只是清宗旧址据点,可这是清宗发祥之地,容不得任何人在此撒野。”

此时曲以岚突然插话,“虽清门现已处通月江了,可听闻玉留山的重要性一点不比通月江那一处差,今日得以见识道了。单是这台阶砌的就比通月江更高更宽,不知演练场是不是也比通月江的八处更多、藏诃地是不是也比通月江清宗更大。”

那几个清门小童听了这话都面面厮觑,三位当师兄的也不约而同的心中震惊。抱着曲以岚的那个嬉笑起来,他把曲以岚掉过头来面对面的抱着,还细细的看着她的脸,很是惊喜道,“恩,这下可有意思了。”

四师兄还是摆着一成不变的冷脸,“带去她们见长老。你们几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是、是。”几个小童连连答应。

眼见着三位师兄拎着她们上山去了,阿怜半是气愤半是惊讶,“还真让她们进去大门儿了?”

尤然大概听明白了曲以岚的那些话,他劝阿怜道,“行了,既然这样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

“切~”阿怜揉揉被踩痛的腰背,她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还是记恨的。既然她们如今进了宗门,那今天的事儿铁定没完!

其实最松口气的其实是曲以岚——因为后半部分终于不用自己爬了。她在被人抱着飞上山时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她也能这么厉害呢?

转瞬间,她们两人就被带到山门之前,玉留山的山门看起来比通月江更加气派。曲以岚暂时还分辨不出那门的材质是那种木石,不过门上雕刻着的纹路圆润而精致,似乎沉淀着久远的风雨变迁和磨练,叫人不由得心生敬仰。

她忽然想到,如果清门没有被迫搬离这里,有着这样辉煌的建筑,再加上通月江的那些好东西,清门恐怕更加遭贼惦记了。要是苏文远是在这里当的家,那他一定更舍不得放弃清门。

进门后,曲以岚和樱花一路看着,脑袋来来回回转个不停。这里大气的让人有种顶礼膜拜的感觉。只是当初搬家时大部分弟子都跟着迁走了,所以玉留山这样宏伟,他们一路上却没有见到几个人,感觉十分冷清凄凉。这山门都空成这样了,怎么还是拒绝收弟子呢。

樱花惊讶的左顾右盼,眼睛都不够用了,嘴里一直嘀咕,“真的比通月江那边气派多了……”

拎着她的那个人问,“这么说你们真的是通月江那边过来的?”

“对啊。”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算了,说了你又不信。”樱花颓然的低了脑袋。

樱花话未说完,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石室门口。门前候着一个同穿青衫的侍者,施礼道,“各位师兄,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四师兄沉重的问他,“老七现在如何?”

“还没醒呢,哎,差一点就……师父也很是为难。这两个小丫头是?”

“正要送去见师父,现在可有空?”

“有呢,刚给七师兄输送内力,这会儿正在歇着。”

曲以岚听的心都提起来了,没想到木含月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他到底伤成什么样子。

这位四师兄带头走进去,石室内宽敞但幽暗。尽头是一间空旷的屋子,其中放着一玉床,陈设简单但典雅。一白发老头盘膝坐在一侧的软垫上调息。躺床上的人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足以曲以岚分辨出来,那是木含月。可没想到他怎么会伤这样重!

那个人感觉到曲以岚的挣扎,立刻将她夹得更紧,“师父,这两个小姑娘求见。她们还打了阿怜和尤然那几个小子。”

老头睁眼,清淡的目光看过来,曲以岚小心问,“宋长老?我是曲以岚。”

“你是清歌的那个孩子?”

“是。”

“你过来吧。”

曲以岚被放下,她慢慢走过去,宋长老的三个徒弟则是感觉十分不解。宋长老打量她半晌,最后点头,“是了,有点像,不过老朽在这里八九年也从未见过清歌那孩子,怎么证明你是她。”

她在领子里拉出一个水滴般的玉坠子,那玉坠子晶莹剔透带着浅绿纹路,似乎散发着淡淡雾气。

宋长老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老朽就见过少掌门了。”

“少掌门?”那几个师兄终于变了脸色。

宋长老站起身来,“前掌门曲清歌的唯一孩子,自然是少掌门。这物件是清歌小时候最喜欢的饰物。前几日我确实收到消息说少掌门要过来修炼,可是少掌门你是怎么自己跑过来的?随从弟子呢?护卫护法呢?”

曲以岚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因为玉留山天杰地灵,岚儿想来这里闭关修行,能够早日接替母亲的责任。只是路上在驿站休息被人偷袭,那夜天降暴雨,我和七师兄跑散。等我偷偷再跑回来找师兄时,却找不见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师兄他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一众人惊愕,宋长老刚刚扬起的笑容再度压下,“那日暴雨不假,老七也是章云发现的。他说是路过客栈,发现客栈里所有人都中了剧毒,又在这些人中发现了老七,也唯有老七内力充足所以还吊着一口气,于是快马加鞭的将他送来救治。”

“请长老一定要查到凶手!”一定要查到花月盈、查到苏文远,曲以岚相信她的判断。

“少掌门无需担心,这是我的弟子,自然会全力去查。少掌门一路艰苦,请稍事歇息片刻。俞扬,带少掌门去休息一下,这几天恐怕累坏了。”

刚巧就是夹着曲以岚的那个人点了头,“弟子这就去,少掌门请吧。”

从离开通月江清门,到被追杀,到萧衍华的一路护送,曲以岚现在心里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拉着樱花有些恍惚的跟着出去了。

剩下的那两位弟子依旧没走,都追问宋长老,“师父,从不曾听说过咱们清门还有个这么小的少掌门。”

“各门各派有个继任者乃是正常的事。只不过咱们的少掌门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以外却鲜为人知,这恐怕就有点门道了。而且那几个老东西都在通月江,真要练武何须跑这边来投奔我?”他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出神,“暂时先不管那个,但也要查探清楚他们这两人的意思才行。”

“师父您说什么?不是来此闭关修行么,怎么就变成投奔了?”

“这事我还没得确认,暂时看看再说。既然少掌门不辞辛苦来这里,那就一定要准备最好最适合的。你们来看着老七的情况,我要先为少掌门准备一下了。”

“弟子明白。”

曲以岚跟着俞扬出了石室,走着走更能够清晰的感受这空旷山门的清冷大气了。真好,她就喜欢人少的地方。

俞扬忽然上心的问,“少掌门,我们刚刚对你动手那可是个误会,你以后不会记恨我们找我们算账吧?”

“你们也没把我怎么样呀,要不是你们,我们还爬不上来这么高。”

“那就放心了,少掌门不计较就好。这里是青禾苑,先前的各位掌门都是住在这里的,不过最近已经空了十来年了。前些日子师父让我们打理这里,没想到是早等着少掌门呢。”

“谢谢。”

俞扬挑眉,谢?他们在等级森严的玉留山修习,指使比自己低的弟子从来不说谢。这个少掌门真不一样哎,她难道都是这么使唤她身边的人么?

青禾苑内部古朴贵气、色调沉稳,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女子住所。曲以岚和樱花换上青色衣衫后完全就是一副刚入门的小弟子模样。

两人收拾好后又等了半晌,再不见有人来,曲以岚就有些坐不住了,恰听樱花嘀嘀咕咕,“这就把我们扔下了?他们难不成还不信小姐是少掌门?”

曲以岚推开门看着外面的景色,只感觉身心畅通,“那我们出去看看吧,兴许还能碰到长老。”

“哎呀小姐,这里可比通月江那边大多了,万一迷路怎么办。而且这里人还极少,要是还碰不上个问路的……”樱花虽然嘴上说着,但腿还是跟了上去。

“顺着刚刚的道往回走应该是没事。”

两个丫头手挽着手说着话,信步走出青禾苑。她们慢慢走着,打量着周围一草一木,感叹着雕刻做工真是精致无比。曲以岚心里暗想,她这个少掌门还是头一次知道清门原来如此之大,那她的爹爹可知道?

曲以岚的思绪慢慢飘向通月江的山门、通月江的阁楼亭台、花草树木……她竟是被人逼出山门啊,如果通月江的人都不可信,玉留山会可信吧?她正想着,两人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石室附近。冷不丁听见身后一声惊叫——

“呀,是她们!”

第十章 冤家路窄

两人回头一看,这才知道什么叫冤家路窄,站在她们身后的正是之前在山路上打过架的那几个小童。不过是只有阿怜和其中两个男孩在,那个叫尤然的和另一个女孩并不在其中。更令人担忧的是,这几个小童现在身上都戴了佩剑……

阿怜见到曲以岚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衫,立刻皱起眉头,“我可是最后一个进清门的弟子,自那以后清门可一年多没再收人了,想不到还真让你们拜进门来,果然有两下子啊。”

曲以岚冷颜问,“看来你不服气?”

阿怜似乎是想起了刚在山路上被她踩了后背的痛楚,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了,“哼,后进门的就是小,规矩摆在这里。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我师父会罚死你!”

相比于曲以岚的冷淡,樱花则是一脸笑嘻嘻的,“你师父是个什么名号,才不信他敢罚我家小姐。”

虽然阿怜一直都不敢动手,但力求在声势上盖过她们,她得意洋洋的道:“我师父名讳说出来吓死你,他就是江离——长老关门大弟子!就算你与我师父不同,我也一样压你一头。现在跟我认个错还来得及!”

那两个沉默的男孩虽然年纪较大,却是一直在以阿怜为首,阿怜刚又自称是清门最小,看来师父的地位是真的够高,所以她才总是压着别人啊。

“很好,我会记得跟你师父说的。”曲以岚本就是又爱记仇、又冰冷生硬的人,反正她已经达到目的进门来了,自然不会再客气。

阿怜气的跺脚,她一直想要报那一脚之仇,可偏偏她也知道动起手来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她便回头看向那两个男童大声呵斥,“喂,她们对我不敬,你还不收拾了她们。”

“这……”那俩男童十分犹豫,其中一个还慢慢拔出剑来。

“喂!你们别乱来。”樱花大惊失色,动手也就算了,怎么还带拿剑的呢!

阿怜兴奋的跳脚,“少在我清门装骨头硬!让你知道知道怎么尊敬师姐师兄!”

拔剑的男童有些无奈,但还是朝着曲以岚刺了过来。曲以岚后退两步,樱花挡在她身前赤手空拳的迎上去。她可记得前掌门的话,一切行动都是以保护少掌门为目的。

阿怜焦虑的推着另一男童的背,半是撒娇半是要求的道,“哎呀师兄你干站着做什么!你也帮忙呀~”

眼见两个人都动起手来,曲以岚再不能不帮忙了,也冲了上去。樱花焦急的让曲以岚先行离开,但她恍若未闻。

阿怜并不急于报复,她在四个人旁边瞅着时机,看如何能将其中一个一举拿下。

樱花的身上很快出现几道轻微的擦痕,衣服也破了几条口子。而此时阿怜眼中散发出兴奋而邪恶的光芒,她瞄准一个时机,忽然加入混战,一个腿铲将疲于奔命的樱花绊倒在地。曲以岚惊愕的瞬间被另一男童的剑架在脖子上。

阿怜终于得手,感觉自己扳回一局,嬉笑道,“都说了不要装硬骨头,现在还不求饶?”

忽然就听那边石门轰然打开的声音,曲以岚叹口气,她搞这么大动静闹了这么久,总算是把屋里那几位闹出来了。

阿怜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气流袭来将她推倒,吓得阿怜惊呼一声。曲以岚发现那内力气流控制的恰到好处,只是刚好让阿怜倒在地上而已,摔的一点都不重。

曲以岚看过去,宋长老率先出了石室,他身后还陪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她认识的俞扬,另一人面目冷峻,眉毛粗重,他的袖子翻飞,看来正是他刚刚出手。

阿怜坐在地上,惊愕而委屈的开口,“长老、师、师父、师叔……”

曲以岚了然,这个应该就是阿怜刚刚赖以为靠山的大师兄江离了。刚刚那一手果然够护犊子。

“又怎么回事?”宋长老沉声问。

曲以岚立刻抢在所有人之前答应道:“长老,我们只是闹了一下。”

她居然会这么说?阿怜一愣,宋长老嗤了一声,“闹的剑都架在少掌门脖子上了?”

江离淡然道,“阿怜,你连少掌门都敢冒犯,还不跪下。”

江离的话并不见得多严厉,阿怜颤巍巍的看了看曲以岚,赶紧跪起来磕头,“是弟子无知,冒犯了少掌门,求少掌门责罚。”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妮子居然真是……她心里忐忑,也不知冒犯少掌门到底是个什么罪过。

阿怜抿着唇,她年纪虽小却是出落的可人,委委屈屈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看得曲以岚心里有点无奈,这根本罚不得啊。

她在通月江那边就没什么帮手,刚开始她是没有笼络人心的意识,等她有这个意识了苏文远和花月盈是早就占山为王了。以至她一个少掌门天天被耍着玩,快被玩死了都没有人帮。现在好不容易到了玉留山,她还没站稳脚呢,怎么敢再得罪江离这个猴子老大,这事只能自己吃亏放过……

“你既是我师兄的弟子,责罚一事还是师兄说了算吧,我若闭关之后还想的起来,就那时再说吧。”

樱花十分惊愕,她家小姐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了。就像对花月盈,那绝对是记仇的很,这么好一个机会怎么会什么都不罚呢。

“谢、谢少掌门。”阿怜不知曲以岚为何如此大度,惊惧之下不敢多说。

但那两个小男童就不好处理了,动手的是他们。这会儿两人都扔了剑,缩在后面期许这几位能懒得理他们。

江离已经满意,他似是赶人一般挥了下袖袍,轻描淡写的处理着,“你们两个回去紧闭一月,抄宗规百遍。赶紧下去。”

眼见三个人仓皇的低头跑走,一直沉默的俞扬这才嗤笑出声,“师兄就是厉害”。他这话不知是夸是贬,惹得江离本就横眉冷对的脸更加严肃的瞪着。

宋长老并不理会手下弟子的小争小斗,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满是疲惫的赶他们走,“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但记得我刚刚说过的话。小姑娘安排去万卷楼,我现在和少掌门有事要做。”

“弟子明白。”

樱花一步三回头的被俞扬拽走,宋长老对着曲以岚伸出一只手来微做个请的手势,“少掌门,走吧。”

人都散尽之后是有点冷清之意,曲以岚跟着宋长老一路向东边走去,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清门的人。

这诺大的清门旧址、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竟然人丁稀少到如此也不轻易再收弟子。她竟恍惚的觉得玉留山和通月江像是不同的两个清门。

曲以岚仰着头看向宋长老,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已经微微驼背了,但是走路的时候依然沉稳,逆着光的感觉仿佛要随时西去——呸。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长老,为何清门不搬回来。”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啊。”

宋长老看起来比在石室那会儿更加疲惫,似乎……是大战过一场?曲以岚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她试探的问,“长老的意思是说有原因的?”

宋长老沉思着说,“恩……十年之前,玉留山一带都被叛贼占领,清门上下千余名弟子一起退下山去——”

曲以岚眼睛一亮,立刻接话,“之前我听的也是这样!可如今我见到的清门并未受到任何摧残,如果是敌军,对于清门这样的保皇党应该是烧杀抢掠,就算不摧毁,也不至于全部给我们留下。”

宋长老忽然定住脚步,脸色惨白,曲以岚虽然有些忐忑,却是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尽力让自己的面上依旧一片云淡风轻。

但宋长老很快摇摇头,“你这小孩子看事情倒是清明的很啊。那是因为,叛贼齐王曾经受过一位清门长老的救命之恩,才会对清门手下留情。不过也有可能他没想到已经到手的地盘会再失去。能够重来的话,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放火烧山。”

可这个问题和重回玉留山并不冲突,曲以岚想要一问到底,但长老停下脚步,“到了。”

这里是清门较为偏远的地方,清门本就在山顶,而这里,却是到了山崖。眼见前面快要没路了,曲以岚终于被转移了话题,“难道在崖下?”

宋长老信步走到一棵千年古树旁,俯下身去在树根旁的巨石上用力一推,那石头挪开的地方就露出一方黑洞来,“既然闭关,自然为少掌门准备最恰当的地方。”说着就带头向下走去。

曲以岚惊愕的跟上,能在这个位置的开口,那密室肯定在断崖旁边了啊。

下面的空间并不小,都是开在了山体里,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一只夜明珠(抑或是鱼目珠,她分辨不清),照耀的洞府光亮十足。

宋长老一边向下走,一边慢慢的传述着经验,“一般来说,闭关密室要求都不高,只要保护修习者不受伤害就好。如果人手足够多,环境安静,在宅院房间里闭关都是可以的。”

第十一章 玉本宁静

曲以岚抚摸着墙壁,手感光滑细腻,“那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这里……不是谁都可以啊。”宋长老说着就停下了脚步,他推开了尽头那青色石门。门后是一个密室,屋内的墙壁棱角并不很规则,整个房间浑然一体。曲以岚发现墙壁上虽然是石却总有种如玉的感觉,难道这里是嵌在山体中的玉原石?

屋内玉床的旁边墙壁上抠出了几个格子,上面放着些盒子或是盛放夜明珠的台子。整个室内并不阴暗,而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两人步入房间,曲以岚新奇的脑袋都不够用了,宋长老一边查看周围一边讲着,“习武一讲勤,二讲心静。尤其清宗秘籍更是如此,头脑放空,才能尽快收纳此间道理。”

她似懂非懂道,“我……我明白了,那长老认为我应该学习哪一种内功心法?”

宋长老抚摸着那些盒子的纹路,“最为贵重的乃是前掌门留下的秘宝,得之不易,且都是不可外露之财。收在这里也有十一二年了,也许少掌门会想要看一看。”

听到不可外露之财这句话,曲以岚的心思又活络跳跃的分析起来。照这个意思她的爹爹肯定不知道娘留在这里的东西,因为爹巴不得和花月盈形影不离,他知道了花月盈也会听见风声,否则花月盈不可能不撺掇爹搬回来。

脑子一活络,曲以岚就控制不住的往更深的地方去想了。据说清门搬去通月江时已尽力将好东西都一并带走了,如果这屋子里的不是被搬走之后又偷偷搬回来的话,那就是说,这个地方从头到尾都只有宋长老知道而已?那么宋长老是一个人守着一屋一山的宝贝过了十多年?

宋长老回头,一眼瞧见曲以岚的脸色,深知她已经自己推断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笑问,“那少掌门的心思可还安静?”

“我……”曲以岚一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她静么?她平时几乎不说废话,所以表面看着是安静的。但她心里一直都翻滚着滔天巨浪,那些风暴几乎将她淹没。但自从清门到玉留山之前的这几天里,萧衍华给她无比强烈的安全感,只要有他在,她从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这段日子她话最多最闹,可心里反而是最安静的。

她自知回答肯定不合要求,只好反问,“长老看着我可还静?可还适合?”

“你这个丫头啊……”宋长老浅笑,“我说过这屋子不是谁都可以用的。玉乃灵物,与人互养,多是清心寡欲的人配玉。少掌门性情淡漠,却可也不可琢磨。”

曲以岚有些倔强的狡辩,“这心静不静的,还不是人的嘴说了算么。”

“你呀,你们俩都是一个性子。一旦入关不知多久才可大成,少掌门早有这个心里准备就好。”宋长老这么说已算是同意了,然世事变迁,入关多年,她恐怕会由此错过很多。

“长老其实知道,我只能这样办了。”曲以岚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不想走回头路。

宋长老叹息,关于她来玉留山的原因,如果真和他猜想的一样。但他觉得这位未来的小掌门此时离开通月江恐怕是最绕路的做法,若换做是他,绝对咬牙撑住绝对不走。不过世事向来得失无常,最后会怎样谁又能说的好呢。既然她决定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玉本宁静,昂长闭关和时间的磨炼,会不会将她的戾气磨平、对通月江的心思磨平。

曲以岚最后问了她最担忧的事情,“长老,七师兄伤势那么重,何时能够好了醒来……”

“木含月不会有事的,而且此事我必要追查到底,看看是谁胆敢对我清门的人、对我门下弟子下手。但少掌门你要清楚,你期待的,并不是所有事都会如愿。”宋长老回应的含糊而暗示着。

“是,是我心急。”曲以岚被猜中了心思,立刻低头。

“那,这间密室连带着附近方圆百米,都交给少掌门了。”

“是,长老放心。”

……

曲以岚此一入关就是近十年,玉留山只鲜少几个知道少掌门曾经来过,但弟子们闲谈之间任谁也说不出少掌门何时又离开了。他们之前就从未听说自家清门还有什么少掌门,这事儿不过三两日就全忘了。

三师兄后来多收了一个叫曲紫樱的小徒弟,她来时底子就比别人好不少,而且还早就会了清门心法,明明是个新人,却压了许多人一头,让不少资历老的生气烦躁。

十年时间,足够让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从而变得不受控制,对哪一方都如此。

九年后。庆元十六年,初春。

四月雨季的降水一直充足。偶尔雨停,空气中也散发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距离通月江百里远的山坳里,此时开着满山遍野的桃花林。这种偏远而美幻的地方一般都鲜少被人知晓。

随着山路蜿蜒盛开的花树,在最近几场大雨中将花瓣撒了一地。粉嫩的花朵湿润润的贴在泥土上,远远看去几乎覆盖了满山。

一白衣男子骑在马上慵懒而悠闲的逛游着,马蹄踏在铺满小路的花瓣上,没有沾到一丝泥泞。

马上的男子随手捋了下额头被雨打湿的墨发,他抬手时嫩白的广袖长衫在空中划出一段优雅的弧度,一双剪水双瞳里透着丝丝柔光。

萧衍华很享受这种安逸的独处,近些年愈发的忙了,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实在太少。尤其是……如果这一路上没有某些人打扰的话。

刚想到这里他就感受到身后的异动,眉宇见浮上一丝不耐烦的厌恶。正好一回头,萧衍华一眼就瞧见了身后的转角处,在那一片粉嫩樱花中躲藏的十分诈眼的绿裙子。他心里烦躁的叹一声,刚好一点的心情全都没了。

这个苏倩倩还真是够有毅力的啊,已经断断续续跟他一个多月了,甩都甩不干净,前日还差一点坏了他的行动。要不是苏倩倩是清门的大小姐,他早就下手宰了这个粘人跟屁虫。

萧衍华冷着脸的转回头来,用力一拽缰绳,忽然策马而去。他刚逃走,藏在树后跟了一路的苏倩倩就立刻跳出来。

苏倩倩,清门掌门苏文远的嫡长女。她面相清秀,唇角一点美人痣,更是显得风情万种。虽然身材略过丰满,可好在胸前是一片波澜壮阔足够吸引人。她一身水绿衣衫本是非常清雅的,可是在满山粉红中,这一抹绿就显得恶俗了。

眼看着萧衍华跑远了,苏倩倩着急的在后面用轻功追了一会儿,可是两条腿总是跟不上四个蹄子,她最后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白衣如仙的男子消失在山路尽头。

苏倩倩看着萧衍华离开的方向许久,这才愤恨的用力一跺脚。胸前的肉跟着颤了好几颤,一阵波涛汹涌,“哎……本是怕马蹄声惊扰到他,可……早知我也备马好了。”

丢了梦中情人的苏倩倩在山上不死心的游荡几天,可最后还是连萧衍华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一个月来的努力白费,怀春少女被气的快哭了。

想哭,不仅是因为丢了萧衍华,更是因为她虽然奔波一月风餐露宿,但是身材依旧不见清瘦,这才是真见鬼了。

远在通月江的清门也不消停,就因为苏倩倩宁死不肯回家,掌门苏文远已经快要气死了。

当家主院里,屋中阴气沉沉。苏文远和苏昭对立而坐,气氛快要凝固了一样。苏文远声音平静的问,“你姐姐呢?”但熟悉他的人都听得出语调中蕴含的愤怒。

苏昭咳嗽一声,犹豫的道,“她……”

“又跟萧衍华跑了?”

苏昭斟酌着好听的词语慢慢的说,“爹,姐姐她、她就是专情、单纯,我、我也劝不了。她从来没听过我的。”

“我和她娘从不这样,她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呀。”苏文远叹息,“再过几日就是九宗论行,一定要在这之前把她找回来。”

苏昭恭敬的回答,“儿子明白,定不会让姐姐有事。”

“她那功夫自保绝对是够了,我倒不怕她遇害。只是这一回九宗论行的东家落到咱清宗头上,她回来多露露面,也对结交权势有所帮助。毕竟九宗盛聚十年难得,我有心让你一起操办,你也能好好磨练一番。”

苏昭闻言激动的面上涨红,直接就改了口:“谢掌门!苏昭一定做好,让掌门放心。”

他不能不激动啊,苏文远后院妻妾三人,儿子也并非只他一个。虽然一直以来都对他最上心,可爹一日不提少掌门是谁,他就一日放不下心来。这次爹竟然开口要他一起操办九宗论行,那就是默认了他下任掌门的身份。而且还特意叫大姐回来亮相盛会,这对他们来说可是最大的财富。

清宗在九宗排行里可从未下过前五,让他那两位兄弟知道了,一定会恨得牙根痒痒。

第十二章 九宗论行

苏文远欣慰道,“下面线报已经接到你姐姐的消息了,你去收拾一下,快点把她接回来吧。这次千万要控制住她。”

“是,我这就去。”苏昭干劲儿十足,风风火火的走出书房。

苏文远面上的冰冷终于缓缓化为浅笑,性子这么急躁,这小子还是要多锻炼几年。

苏昭离开不多久,花月盈就上门来了。她在儿子出门前得了消息,趁着热乎便赶紧贴过来仔细问问。

她敲开门进来,那一瞬间让苏文远看的有些挪不开眼。岁月几乎没有在花月盈身上留下衰老的痕迹,反而叫她更显成熟丰韵,仿佛熟透了的果子诱人无比。那双细皮嫩肉的小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食色性也。

她语调温柔的说,“相公,你都在这书房里大半天了,哪有那么多事儿要做。喝点汤休息一会儿吧。”

“还是你贴心呀。”苏文远顿感身心放松。

“还不是心疼相公么。”花月盈妖娆的扭着身段走进来开始盛汤,“苏郎,我刚听昭儿说了,你让他管九宗的事儿?他急急忙忙的出去了我也只听个大概,这可是真的?”

“哪里是让他管,只是让他帮忙。”

花月盈笑嘻嘻的将汤递了过去,“我就知道相公你最好了,当初你就说要把好东西都给昭儿,奴家可是信以为真。可后来你又迎了两位妹妹进门,奴家还以为好日子到头了,以后只能独守空房等着相公,自己一个人变老~”

她这一撒娇苏文远心都酥了,连忙揽过美人哄劝,“你看你,当时说的这不是一一兑现了么。不管进门几个,我的心都放在你身上呢。”

花月盈温柔的依在他胳膊上,“相公你真好,有你这句话奴家就知足了。等昭儿这成了少掌门以后,他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的——”

“等等!”苏文远忽然放下汤碗。

花月盈惊愕的问,“怎么了相公?”

苏文远皱着眉头,他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花月盈刚刚说的“少掌门”,这让他骤然又想起了曲以岚——那个十年不见、一封书信也没来过的女儿。他心里忽悠一下,感觉有点麻烦了。他方才许下了苏昭少掌门的位置,虽然他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没错,那曲以岚要怎么处理掉呢。

“夫人……”他嗓子沙哑的开口,似乎受到打击。

“到底怎么了啊?”

苏文远隐晦道,“不知、不知岚儿什么时候回来。”

花月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岚儿”是谁,半天才想起十年前在这主院里住着的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日子过得太久,她把精力都花在享受富贵和维护男人情谊上面了,竟然都已经忘记了那么一号人物。

“哎呦相公啊!苏郎!”花月盈不把那些陈年往事当回事,坐在他怀里蹭了蹭,生怕苏文远改了主意,“既然你让昭儿帮着处理九宗之事,那在外面看来肯定就是你认可了昭儿!否认也是没必要,又好像做贼心虚一样。至于岚儿……都不是我说她,你何必等她回来呢,她这么狠心,十年没有音信。不理我就算了,苏郎你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呀,以想想妾身都为相公委屈。咱们昭儿从小就崇拜着你,这么些年跟你感情也深厚,岚儿就不能学一学。反正咱们也不知岚儿现在怎么了,下任掌门的事……准备周全点不是应该么。”

“你说的我怎么会想不到,可就是担心以后出什么幺蛾子,万一影响到昭儿就不好了。不过她这一走十年没消息,就跟没这么个人一样……算了,兴许是我担心的太多。”

“相公放心吧,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回来?咱们日子过得好好的,去想她干嘛~”

苏文远拍了拍花月盈的手,他的目光放的空远,似乎是想到了些以前的事情。

——

九宗盛会越近,九大宗门的活动也愈发频繁高调。除却上九宗外,其他各门各派也都运作起来。

十年一度的九宗论行,并非只能九大宗门参与,这可是全江湖的盛会,所有门派在递上帖子后皆能参加论行。若是哪个门派真走运了,在比武场上挤进前九名,那简直是平步青云做梦都能笑出来。

前九名就像是一个分水岭,分隔着不一样的世界。只是大部分人对前九名都已不抱希望了,先进了上九宗这九家,自前朝开始就不可撼动,稳稳的霸着上九宗的几个位置不动。这九个宗门的名次虽然一直在变幻着,但还从没让外人挤进来过。

不过比还是要比,就算追求不到前九名,得个其他的靠前名次也是好的。不能当凤尾,那也要当个鸡头啊。毕竟一项活动只有在各方获利为多的情况下,才能得以将传统延续。

——

玉留山。两个人一前一后信步走在清门禁地的偏僻林间。

前面带路的是一个身材妙曼的女子,她的年纪看起来不足双十,一身淡紫衣衫,衣摆在草叶上轻轻扫过,带起一片涟漪,显得楚楚动人。身后两步远跟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这男人一身竹叶青衣袍,光影透过密密的叶子洒在他的肩头,竟然交相辉映。

这两人皆是生的一副好看皮囊,只是这一路却都默默不语。他们穿越过眼前的重重树木,尽头骤然一亮。前面出现一处断崖,蓝天广阔,脚下是绵延不断的丛林山河。木含月忽然感觉心胸开阔,竟然豁然开朗一般,无比舒适。

紫衫女子终于开口,她指了指前面悬崖道,“喏,就是这里了。”

木含月叹道,“原来师父给准备的地方竟是这里,怪不得禁足我们,这里风景还真是不错啊。”

“师兄来这里只是欣赏风景的么?”随着一个清丽如雪的声音出现,一个女子悠然飘落在崖边巨石上。

她如墨长发不做打理的披散着,让它们随风舞动。由于一个人在这里,她只随意穿着一件青衫。脸上不施粉黛,但光彩照人,犹如天外来仙。

曲紫樱对她一俯身,“小姐。”

木含月细细的看着她,这才隐约在她的眉宇间分辨出一丝当年小女孩的痕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看了许久了,他顿时有些尴尬道:“多年不见,少掌门长大了,都有些认不出。”

曲以岚轻跃下石头,长发和衣衫随风舞动,“七师兄也是长大了,可岚儿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我这是老了。”木含月垂眸低语,十年前他才十七,如今也奔着而立年岁了。

曲以岚走到他近前停下,木含月低头,他越发能够看清她细腻的皮肤、她的眉眼。曲以岚轻笑,“岚儿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师兄怎么今日才想起来看我?”

“是师父嘱咐我们,除了紫樱,其他人不可随意来打扰少掌门修行。而且还不许我们将任何消息带进来,说是免得少掌门不能静心。”

“这还真是宋长老的作风啊……我是有两三个月没见长老人影了,他忽然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木含月敛了飘忽的心神,正经道,“三个月后就是九宗论行,此次东家是我清门。如此大事不能没有当家的做主,少掌门是时候出关了。”

曲以岚嘴角勾起笑容,宋长老说的时机总算到了,她捋着头发思索,“虽然我修为还差一点,但是这等大事也是等不得了。既然长老都同意让师兄来乱我心神了,那我当然要回去。”

木含月虽知道她说的时机的真正意思,可还是忍不住的满心欢喜,“那我就去准备一下,少掌门这两日就随我一起回通月江吧。”

“好。”

木含月独自走了,曲紫樱则留下陪着曲以岚。曲以岚重新坐在巨石上发呆,她脑子里想着事情,两条腿来回晃动着,好像脚下根本不是万丈深渊。紫樱站在她旁边,并不出声打扰。

曲以岚闭上眼,脑中纷乱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排列着。她已经很久没在脑子里算计事情了……

这个地方本就风景怡人清人杂念,加上温玉养人,这些年来她都是在密室中修习,心性和习惯被改变的太多。但现在,她要回到那个复杂的世界,她需要把所有头绪都捡起来。

过了许久,曲紫樱问,“小姐可是还有顾虑?”

曲以岚摇头,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怪异。

“那时候路上偷袭我们的人也找到了,最后也证实了不是咱们清门自己人。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小姐还有什么担心的?”

“宋长老啊……他处理的还真着急。”曲以岚睁开眼看向眼前绵延山脉,他急的让人怀疑。

这个宋长老确实是清门里最不一般的人,当初所有人都去了通月江,他偏偏自动请缨,带着自己的一脉弟子留守玉留山,霸着一山的宝贝不声张。乍一看确实好像是想要偷偷收进自己腰包一样。

第十三章 脱胎换骨

以往曲以岚还在通月江的时候,全宗门上下就没几个人知道她是少掌门。然而宋长老身在这“穷乡僻壤”却能轻易猜到她的处境,一定是对自己有着格外关注吧。后来她自己跑来玉留山投奔了,宋长老却又不闻不问,只是倾囊相授把一山的好东西都推到她面前。这行为,真是太难理解……

曲紫樱低落的一撇嘴道,“这些年紫樱也琢磨过这些人的心思,虽说不能看的通透,但大体是不会看错的。虽然宋长老嘴严,什么都问不出,但应该还是向着咱们的,小姐也算是有了个靠山。当年咱们是任人宰割,可如今形势早就变了,何必太过惧怕区区一个花月盈。”

曲以岚感慨着,“她不过就是个没有功夫的普通人,十年前的我也一样能打她八个,只是人心是更复杂的,远比心法晦涩难懂。对了,你一提她我还想起来了,上一届九宗论行那会儿花月盈还大着肚子呢,不过倒是没让她闲着啊。”

“上次?”紫樱困惑道,“十年前我是不太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了,因为你也没去啊。那次大会之前一个月我就被叫去后院练了武了,说什么要给我巩固基础?那段时间后院的奴仆都勤快的不像样,简直是言听计从。什么好吃好喝好书好丹药都往这边送,所有人都一心让我好好练武,千万别出院儿。关于九宗的事儿,我却是连一个字儿都没听说到。”曲以岚十分可惜,当时的那些人装模作样的如此敷衍,她却是蠢的什么都没察觉到……

直到最后,苏文远领着花月盈和苏倩倩从外面回来了,曲以岚才隐约听说他们一家三口领着一半儿的宗门弟子出去了。在她出了后院儿之后许久,九宗论行盛事的消息才如雪花一般飞来。

外面都在传清门的当家怎么怎么露脸,小千金如何如何可爱,哪里有她曲以岚屁事啊。那时的曲以岚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想告状都没有门路。

但这事给曲以岚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花月盈为了稳住她而贡献出来的大把丹药和书籍。也亏得曲以岚不懒,那一个月来把好东西都捞了个够本,要不然就凭苏文远对她的用心程度,她就真的耽误了练功的时机。

山间清风拂过,曲以岚眼睛微眯的想着,就是在那之后,花月盈的肚子越来越鼓,也越来越放肆。

曲紫樱如今还是做不到曲以岚那么淡然,提及旧事依然藏不住的愤恨咬牙,“她可谓是花样用尽了,苏老爷还偏偏跟瞎了似得。可风水轮流转,清门借给他们那么久,小姐该回去了。”

“是啊,回去吧。”

终于要离开禁地重新回到世人面前了,曲以岚将长发随意扎起,又披上蓝绿色的纱衣罩在内衫之外,打理利索了才随紫樱走出。

她性子里最大的优点不是淡然,而是有耐性。所以她那时能在通月江的后院呆了一个月,也能在这里蛰伏十年,她比任何人都能等。

玉留山的格局几乎没变,十年后再看一次依然会有和当时一样的让人心存震撼之感。曲以岚决定先去见见宋长老,她这一路上碰见了不少清门弟子,人丁状况比之多年前盛兴了不少,想来自从她来了之后,宋长老就改了主意又肯重新收纳弟子了吧。

那些清宗门人并不能认出曲以岚来,只是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陌生女子。他们是认识曲紫樱的,见了紫樱都会停步让路以示恭敬。见紫樱落后曲以岚半步,顺从的跟在曲以岚后面,更是好奇的盯着她看个不停。

“他们看我干什么?”曲以岚皱眉,是因为她面生么?

曲紫樱叹息,“哎……小姐你……你以后估计会知道的。”曲以岚有些狐疑,不过她对此也并不困扰,就不再多问。

曲清歌本来就是一代佳人,苏文远的皮囊也是顶好的,所以曲以岚又怎么能差的了。虽然刚离开清门那段时间被花月盈折腾的小脸泛黄干瘦干瘦,可底子绝对是一般人没法比的。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她在玉室中温养十年,练功时循环周天日夜调息,整个人通透温润,修养的连她自己都快变块玉了。

两人来到一处典雅的院落,紫樱在门口便停下了,曲以岚就一个人推门进去。屋室内清淡的熏香缭绕,迎面便是正在打坐的宋长老。看来长老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繁忙操劳啊。

“少掌门,恭喜啊。”宋长老睁开眼睛。

曲以岚浅浅的行了个礼,“都是长老教的好。岚儿这就要回去了,九宗论行在即,长老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抑或……有什么要额外交代的。”

宋长老起身引了曲以岚坐下,屋内没留侍奉者,他亲自泡了新茶问,“少掌门想知道什么。”

曲以岚面上不语但心里翻了个白眼,还让她自己问,她的问题一箩筐,能问到九宗论行结束啊。

“丫头,该知道的你都知道,其他的都是旧事,何必多问。你要往后看,看后面你应该做什么、知道什么。”宋长老没有了原来的严厉,他把茶往前推了推,更多的是老人都有的温和。

曲以岚深深一点头,“这岚儿知道,这些年也想过很多,长老的意思我也清楚。岚儿……可以和长老保证,如果没有必要我绝不会追根究底。”

烟雾如同小手在空中渺渺挥动,宋长老轻呷口茶,“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一点、有些事能够随心所欲,毕竟你母亲就是被宿命劳累,你该过得和她不一样些。”

曲以岚立刻有了兴趣,宋长老平时根本不会主动和自己提及陈年旧事,今天临走了还是头一遭。她小心翼翼的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劳累的?”

然而宋长老又垂了眸子弄茶,根本不回话了。曲以岚有些失望的道别,“长老保重,岚儿先回通月江了,到时九宗论行还望长老前来助阵。”

宋长老还礼,“少掌门客气了,路上小心。”

曲以岚出来的时候,紫樱明显感觉到她放松了不少。她好歹是能听进一些宋长老的话的,曲以岚慎重的考虑过了,如果清门交接顺利,她可以稍微考虑一下不追究过去。

再下山时,曲以岚和紫樱提着轻功在山林间飞跃着,曲以岚忽而想起了当年刚来时候的情景,她们两人灰头土脸手脚并用的爬上来,累的要死要活,如今终于是可以用飞的了。

她们远远的就看见山下停了一队马车,随性弟子近百人在车旁候着,比之来时更壮大许多。木含月也在其中,他正叮嘱队伍为首的几人。见到曲以岚和紫樱下来,众人皆在木含月的示意下单膝跪下,“见过少掌门。”

曲以岚点头,“七师兄动作真快。”

“其实已经准备好有几天了,师父要求我多带人手,保护少掌门尽快早点回去。至于其他几位师兄还要过几日才能动身。”

“九宗论行不远了,确实该早点回去。”

他们说话之间,旁边那些弟子都偷偷瞟着曲以岚,面上平淡可心里嘀嘀咕咕。以前都只知道宗门里当家的是苏掌门还有苏昭公子。根本没听说过还有个小姐是少掌门,更别说这位小姐还长得如此……

阿怜也在队伍之中,作为资质高的弟子,九宗盛会这种大事她当然也有机会去见识了。此时她正恍然的盯着曲以岚的脸看个不停。她如今已不太记得十年前她和曲以岚具体发生了什么争执,不过“少掌门”这么大的称呼,她想全忘了也忘不掉。但阿怜实在难以把眼前这个如玉透亮、绝代风华的姑娘和那个记不起容貌的小不点结合在一起。

同样都是姑娘,人家同龄的就能长这样,说不心酸是不可能的。

阿怜见他们还要叙旧几句,便偷偷了拉了一把旁边的男子,小声喊他,“尤然,尤然你看见了么。”

“别闹!”她旁边的青年一脸肃穆,无比谨慎的将袖子拽了出来,低声呵斥。阿怜噘嘴,终于将手收回。

木含月忽然对着曲以岚单膝跪下,“师父早有交代,玉留山上下自今日起皆听从少掌门调遣,全力助少掌门接管清门。”

他这一跪,其他随行者也都随之跪下,曲以岚被吓了一跳。宋长老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了。原来玉留山这十年来培养的势力竟是为她偷偷准备,同时曲以岚也更加坚信,宋长老一定和前掌门曲清歌有过什么特殊的交情。

“我明白了七师兄。”她伸手将木含月扶起,后面那一众弟子也跟着站起来。

曲以岚翻身上马,紫樱紧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山。

路上,曲以岚回头看了一眼,“车里都是什么?”

木含月略有局促道,“都是属下能想到的少掌门回去用得到的东西,虽然贴身日用的在哪儿都好置办,但有的东西通月江还是比不上玉留山。这几天置办的仓促,可能有些不足。”

第十四章 重回江湖

曲紫樱一听,看向木含月的目光都变得不对了。这么算起来,他应该是先去禁地见了小姐,回来之后才决定要置办这些东西的吧。这不明摆着的讨好么,所以他对小姐其实是……

但曲以岚不似紫樱在这种事上想的那么多,她冲着木含月道,“那也比没有强,多谢七师兄帮忙了。看来玉留山藏的东西比我想的要多要好啊。”

木含月心头涌上欣喜,“通月江肯定是没发比的,我自小就是从玉留山去的通月江,后来又随着少掌门回到这里,可也没能清楚这里到底有什么。”

曲以岚心思一转,又想套套木含月的话,“搬去通月江时怎么不全带走啊,居然还留下了。”

“按理说是应该全带走的,但可能是因为时间紧急。”

看来他也并不了解这件事,曲以岚心里有数了,“宋长老说玉留山全都是我的后盾?可另几位师兄和我又不熟,他们也会同意帮我么?”

“少掌门本就是清门正统,拥护曲氏血脉是理所应当的。况且有师父的命令,我相信,师兄弟几个不管怎样最起码也不能去帮别人啊。”

紫樱一直没有插话,她在后面默默的观察着木含月和曲以岚的聊天。曲以岚一直状似随意的套话,木含月就一直略有拘谨满面带笑,她能看得出他的紧张。

哎呀……紫樱微微摇头,她的小姐啊,脚都还没踏出禁地呢这先收服了一个。

回通月江的官道还是原来那条,只是路还在,可路上的风景已经全变了。青山绿水还是青山绿水,但怎么也看不出以前的痕迹,曲以岚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

临近晌午,他们赶到了下一个城镇,众人找了最大的酒馆歇脚。木含月说这次带的人绝对都是玉留山的精英,不像上次苏文远给的都是底层弟子,绝对不会出现上次的事儿了。

曲以岚领头率踏进酒馆,紫樱、木含月和选好的三个清门弟子都跟了进来。进门后他们才发现酒馆里一桌一桌的全都是江湖人士,这些人穿的各式各样、携带的刀枪棍棒更是花样百出。

曲以岚一脸诧异,“人够多的。”

“这些人都是赶来参与九宗盛会的,今年通月江做东,越是靠近那边人就越多。”木含月在一旁解释着。

“恩。”

曲以岚抬步向里走去,瞬间就有不少目光投过来,酒馆中嘈杂音量都降下来了。她正觉得奇怪,就听近旁桌上的一个佩剑小生故意大声谈论,“啧,这江湖女子本就不多,按理说我是认得的十之八九啊。尤其是貌美漂亮气质高雅的,只要见过一面我都该是认识的。”

另一桌的大汉粗着嗓门吼回来,“还用你说,凡是美女老子看一眼也他妈不会忘。”

听着周围的嗤笑和议论,曲以岚不悦的皱眉,这些人说的……是她么?紫樱也是一脸菜色,想不到这些人竟以为她家小姐是初入江湖的新手,就怕这里人多手杂的,万一有那不长眼的动手动脚可怎么办。她这样想着,谨慎的挪到曲以岚旁边。

木含月见这情景也冷下脸来,他正要发作,一个小二终于跑了过来,又是点头又是弯腰的行礼,“小店人多让各位久等了,几位里面请,里面请。”

他们特意找了个靠近里面的大桌,木含月吩咐两个人去搬车里的食盒,点了菜又对小二叮嘱道,“这些菜都多做几份,我们要带出去。”

“好嘞,各位稍等。”

小二走后,木含月就殷切的问曲以岚,“初次下山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可还习惯这些?”曲以岚觉得他关心过度,只摇头说没事。

他们枯坐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菜还一个没上来呢,旁边就过来了一个端着酒碗的壮汉。这人面色黑红,浑身酒气,一看就是喝了不少,他歪歪斜斜醉醺醺道:“这、这位姑娘贵姓啊?哪家哪派的,交、交个朋友啊~”

他说着就往曲以岚旁边空椅上坐,还抬手去拍她的肩头。曲以岚没有动弹,紫樱握着剑鞘的手一抖,剑出鞘一截,从她背后伸出横在了肩上。那个壮汉喝的双眼迷离,一巴掌就拍在了剑刃之上。

一声大叫在酒馆中响起,大汉甩着手一声噌的一下就跳起来了。不等对方叫嚷,紫樱先一步开口,“我们可不想弄坏人家的店,你可看好了这儿的装潢,赔不起,所以请回吧。”

“你放屁!他妈的敢动老子,这事儿没完!”那大汉痛的酒醒一半,现在已是气愤占据了上风,甩着膀子就要扑过来报仇。

木含月的心情已是阴郁到极致,他提着剑刚站起来,这时候从旁边迅速蹿出两个人来。那两人一边一个的将大汉架住,一边往回拖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这哥们儿喝多了,打扰了……”

“放来老子,我他妈要弄死你——”大汉不依不饶的挣扎着,但他并不是那两人的对手。

这闹剧真是来的快散的也快,周围的嘈杂议论之音消停许多,大多数人也只是看看他们而已。木含月心中有火,无比烦躁,可是如今有事在身又不能节外生枝,只能憋了气愤愤坐下。

曲以岚根本没闹明白那个醉汉来了又走是怎么回事,紫樱凑上前来跟她咬耳朵的说道,“定是有人撺掇那醉汉过来试水的,要是小姐真的不敌,这一屋子有的是人愿意过来当护花使者。”

“试什么水?”曲以岚一脸狐疑。

“小姐……你就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么?”紫樱哀叹一声,“这种情况下,女子的第一反应不都应该是对方窥探美色图谋不轨么?”她一说完,心中忽然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莫非她的小姐对于男女理解还停留在十年前的童真阶段?

就在紫樱仔细的思考着曲以岚闭关十年的利和弊时,在一旁的木含月终于忍不住的捂嘴嗤笑起来。他本来是被气的要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曲以岚对于这种男女之事流露出不解和懵懂的样子,心里那团火气就莫名的消散了。

曲以岚有点懵,“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只是想到了别的事情。”木含月连连摆手。

菜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木含月先取了一双没用的筷子挨个给曲以岚夹,“不知道少掌门是什么口味,不过闭关十年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吃外面的,我就都叫了一样,你都尝尝。”

“谢谢师兄。”曲以岚回应一个笑容。

木含月竟然有些脸红,“你不要老是和我说谢谢。”

另外几个同桌吃饭的清门弟子都互相对视几眼,憋笑之间眼中自有深意交流——能看见木含月羞涩也是件不可多得的大事啊。紫樱除了闷头吃饭,偶尔也会偷偷抬眼打量木含月,那人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可真是一点都没藏着啊。不过她家小姐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不经世事,那脑子啊除了会思考阴谋考虑大事儿,对男女问题可一窍不通,光他这么殷勤……能成功么?

一顿饭很快吃完,木含月喊来小二结了帐,众人刚放下筷子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去。那边忽然又过来一个人朗声大叫,“这位姐姐——慢着!”

曲以岚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正往这边窜了过来。说是不高也就和她一个女孩子平齐而已,他白色衣衫外罩浅灰色大袖衫,头上还扎着同色发带,衣衫随着他上窜下跳的动作翻飞。这男孩的脸和眼睛都是圆滚滚的,透着古怪精灵的可爱劲儿。就这种发育不良的体型……曲以岚差点以为是女扮男装。

显然紫樱和其他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们都没有像对待上一个那样直接动手。而是呆愣的,让这男孩一屁股坐到了曲以岚旁边。

曲以岚呐呐问,“你……”

对方拉过她的手笑着将脸凑近,“方才看见外面停着清门标记的马车,这几位的穿着可是和外面守马车的人一样,所以姐姐可是清门的?”

木含月大怒,“你给我松开!”

曲以岚身子微微后倾,“你……有事?”

“清门的好啊!”男孩说着就从腰间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献宝似得举了过来,“能不能麻烦姐姐帮我顺道带去清门!这样我可就省了好多脚力,路程太远实在是吃不消了。”

曲以岚接拿过来打开一看,九宗论行的帖子,上面还写着一堆参战人名。

“千圣堂?”

“啊。”

“行医的?”

“啊。”

木含月嗤了一声,“大夫打什么架?”

“啧,”他夸张的一拍大腿,“大夫怎么就不能打了。想我千圣堂那是擅长使毒用药没错,可也不是说我们就不会动手了啊。哎姐姐你知道上次九宗论行么,我千圣堂可是——”

“上次九宗论行你出生了么?”曲以岚冷冷的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我那时候都五——咳咳,我是没参与。但是呢、这个吧——”

第十五章 相逢不识

“你这么懒你家掌门知道么?”曲以岚再度截住话头。

“我这不是能省就省么。反正过段时间开始了我们也要再过去一趟的,到时候我请姐姐吃饭怎么样。”

“不用……”

“那我回礼谢谢姐姐,我这里有最新研制出来的美容驻颜膏,内服敷脸都非常好用,效果棒呆了。”

“不必。”曲以岚伸出一只手打住他,这小子真的太聒噪了,“东西我能带过去,你现在可以走了。”她顺手将帖子递给木含月,“以后出门把清门的标志全都去掉。”总共就两次,每次都引来人。

木含月立刻点头。

男孩并不在意这群人对他的冷漠,他的注意力只放在了曲以岚答应带贴子的事上,他特别激动的拉着曲以岚不依不饶的央求,“谢谢姐姐帮忙,姐姐你真不要我的礼物?千圣堂的药真的非常贵啊——你就拿一个吧不好啊~”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木含月忍无可忍的走上前去将男孩拎开,看在他大了这孩子十二岁的份儿上,他刚刚已经够尊老爱幼了。

随后,他们不顾那小大夫的吵嚷扔下他起身离开了。曲以岚到马车里躺着等了半晌,待其他清门弟子吃了些东西,又打点马车重新上路。

——

通月江清门。苏昭努力了两天一夜,终于成功的将苏倩倩给拽回家了,这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他从大门开始就一路拖着她,嘴上还不厌其烦的一直嘱咐姐姐,“爹这次不生气,反而还给我们准备了机会,那可是苏晴他们没有的,你就别闹了。”

但苏倩倩不服气的嘟囔,“我出门在外,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闹了?”

苏昭无语的叹息,“你以为爹爹放心你一个人乱跑么,其实一直都派人关注着你的行踪呢。”他这个大姐啊,也太……无忧无虑了吧?

过了半天苏昭也没听到姐姐的回应,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倩倩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分外可怜。苏昭心中不忍,便许诺道:“你就安心在家准备准备正事儿,萧衍华的事儿就先放放吧。这次九宗会上我定想尽办法帮你成名还不行。”

苏倩倩的眼眸失落垂下,“好是好,可就算我成名了……也要他愿意看我呀。”

苏昭将她着话当耳旁风忽略了过去,一路将苏倩倩拖至主院苏文远的书房门口。他们在门外站定,苏昭正要敲门,就听里面一个小童恭恭敬敬正在对苏文远说着话,“掌门,这是蛛影二当家送来的贴子。二当家还说了提前几日过来——”

听到这话的苏倩倩眼睛骤然瞪大,蛛影二当家……萧衍华刚刚来送贴了?难道说她前脚刚回家,萧衍华后脚就跟来了!贴子刚刚送进书房,那人是不是还没走远呢?她忽然甩开苏昭的手,扭头就往外跑——说不定现在追还追得上。

“大姐——”苏昭顿时有种无力感。

苏文远当然听见了门口的声音,他气的也顾不得那小童说的什么,对着门外的苏昭怒喊,“去给我把她拖回来,再这么疯闹就让她禁足半年!”

禁足半年?那九宗论行可就一点边儿都沾不到了啊。苏昭在门外应了一声赶紧跟着追出去。

清宗山门大开,从里面先后窜出去两匹骏马。苏倩倩牟足了劲儿的挥动着马鞭,非要追上萧衍华不可。

大概是她今天超常发挥了,她那武功卓绝的弟弟竟没能立刻追上她。苏昭一边追一边喊,“快回来,爹要禁足你半年!”

但苏倩倩头都没回,只要能追上萧衍华,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

曲以岚一行人走在回通月江的路上,他们骑在马上慢悠悠的逛着,曲以岚道,“那个千圣堂的小子还是让我不放心,他非让我带着是什么意思,也不怕我扣下他的帖子。”

紫樱提醒她,“说不准他还是会自己再去送一份的。”

“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哎呀我的意思是,他很可能只是为了来小姐这儿混个脸儿熟~”紫樱又一次叹息,自从小姐出了禁地她都快叹成老太婆了。她再偷看木含月一眼,果然,这人见小姐又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又露出了开心的表情。紫樱有些怜悯的摇了摇头,这人啊,一旦有了情情爱爱就和傻子差不多了。

几个人正闲聊着,前面路上出现了一个策马狂奔的白衣男人,看那逃命的架势似乎身后有洪水猛兽一样。那男子一身如雪白衣,衣袂和着墨色的长发在身后翩翩舞动。

只是片刻间他就到了近前,从这一队人身边擦肩而过。在那一瞬间,曲以岚侧目看了他一眼,这男子也同时微微侧头看过来。在这交错对视的一刹那,曲以岚看清了这人的面貌。

男子和曲以岚打了个照面就绝尘而去,紫樱看着他的背影嘀咕,“看着是从通月江过来的,走的真急。”

“我们也快到了吧?”曲以岚问。

木含月立刻搭话,“只有二十里了,再往前一点就是清门的地界。”

他们又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又有一人骑马狂奔而来。紫樱调笑,“今儿怎么了,通月江是有怪兽吃人了么?怎么逃出来这么多人。”

这次来的是个女子,她在一行人面前停了下来,横马挡在了路中间。带头的曲以岚也停下,默不作声的和她对持。她身材丰韵怡人裹着一身绿裙,面容秀丽朱唇带着一点美人痣。苏倩倩累得不行,巨大的胸脯随着喘息剧烈的起伏着。

苏倩倩声势浩大的质问,“你们,都是清宗弟子是吧?刚看见一个白衣服的过去没有?!”

“看见了。”曲以岚淡淡的道。

苏倩倩猛然愤怒叫嚷起来,“你找死啊!都看见了还不给本小姐拦下!”她这才瞥了领头的曲以岚一眼,一时有些呆愣。

曲以岚穿着清门专用的浅青色,单薄如翼的外衫隐隐透出一截手臂,却丝毫不轻浮,这颜色更衬的她肤色如玉。长发系起几缕,剩下的垂在腰间。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让人感觉捉摸不定。这……没错啊这队人是她清门的弟子,怎么、清门有这样一个女子?

曲以岚的眼神早已冷了下来,对着清门的人自称小姐?她的身份可想而知了,想不到啊,这还没走到通月江呢,他们的女儿就忍不住要来迎接了。

这时苏昭也终于追了上来,他策马跃过苏倩倩,然后横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和曲以岚对视的视线,十分急切道,“大姐!快和我回去吧!”

“真是来的够全的。”紫樱如临大敌,皱着眉头紧握剑柄,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苏倩倩根本就不理会苏昭,她瞪起眼睛来一脸怒相的要绕过苏昭去质问曲以岚,“你,哪里来的山野村妇!清门规矩一点都不懂么?!见到本小姐还不下马行礼,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刚刚苏昭来的着急,也没仔细看这些人,只是知道都是清门弟子而已。现在他听了苏倩倩的话又回头打量,乍一见到曲以岚也流露出一丝震惊。

木含月已经被苏倩倩那几句骂的脸都绿了,冷声道,“我们从玉留山清宗过来。”

“玉留山是什么腌臜地方!也值得跟我大呼小叫?”苏倩倩并非不知道玉留山,只是愤怒之下口无遮拦。这些人没给她拦着萧衍华就已经够失职了,还搞来了这么个狐媚子一样的女人,玉留山那里的老家伙是存心要触她霉头吧?

木含月的气发笑,“腌臜地方?玉留山是清宗发祥地,真希望苏掌门也能听听你这一句。”

苏昭有点慌了,他现在为了能在九宗论行一步登天,所以做什么都十分谨慎,还真怕木含月去告苏倩倩的状,立刻先发制人的扣帽子,“清宗只有一个,分什么玉留山通月江的!你们这样胡乱称谓,难道是想自立门户?”

木含月一点不怯,“自立门户的到底是谁,谁心里有数。”

“你——”

曲以岚忽然插嘴,“你说的对,清宗只有一个。”她说着,云淡风轻的轻拽缰绳,慢悠悠的从这姐弟二人身边策马走过。苏昭瞳孔紧缩,感受到一丝不祥的气息罩了过来。

曲以岚来到苏昭身边时,轻柔的加了一句,那语调柔缓,声音清丽如泉,透着威胁,“谁也别想分出去一丝一毫。”

苏昭张口正要说话,苏倩倩却一拉缰绳又要跑路。她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曲以岚身上,她耽搁太久了,再不去追萧衍华就又没机会了。苏昭眼疾手快,他见苏倩倩又要跑便也顾不得曲以岚那些人了,赶紧冲过去拉着她,“你醒醒行么!什么事重要不知道么,九宗论行那几天你还怕抓不到人?”

“就不就不,你们都给我滚——”

曲以岚回头看看在那撕扯着的姐弟两人,笑容依然还在嘴角,“紫樱,去把他们两个带上,好不容易回家,也不能两手空空。”

第十六章 权欲无限

通月江山门,偌大的处事堂静悄悄的。苏文远坐在上首掌门位置上,脸上阴气沉沉。下面一众清门头领也都是沉默不语,不知掌门到底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阴晴不定。他们偶尔互相对视一眼,用神情交流着疑惑。

大堂内气氛压抑,苏文远放在椅子上紧紧握起的拳头更是爆起青筋,他无比愤怒和意外,更是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报信人说的话。

她回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但很快,苏文远看见大门外走来了一女子,她迎着和煦的春光,一身单薄寡淡但是又绝世出尘。她大步走入堂中,那一身青纱随风飘在身后,面上不施粉黛,但丝毫不影响那如玉般清丽的容颜。

居然、居然真的是曲以岚!尽管十年不见,苏文远依然认出了这无比相似曲清歌的模样,轰的一声在他脑子里炸起来了,他的思想在叫嚣着,为什么是现在!都走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在九宗论行之后再回来!苏文远的表情是那种想要笑笑可又是笑不出来的奇怪样子。

堂下一众头领听都看向曲以岚,不知道这漂亮的小姑娘哪里惹的掌门了。曲以岚漠视了那一群脸生的头领,直接往上走去,她脸上带着练习过的生疏的笑容道,“辛苦爹爹,一早就等着我了。”

“不……辛苦。”苏文远的声音涩涩,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你、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怎么回事?”

“掌门何时还有这样的女儿?”听闻这几句对话,下面的几位首领窃窃私语起来,“莫非她是那个……”

曲以岚目不斜视的穿过大堂,一直走到他的座位近前停下,看似感叹一般说道,“多年未见,爹看起来苍老不少,这些年应该是为了清门累坏了吧,岚儿心里一直惦记着,实在愧疚。”

苏文远的脸色此时如同吞了苍蝇,他已经忘记了以往和这个女儿的所有相处方式,说话也如同念文章一样,“哪有你想的那么累,岚儿回来就好,你也累坏了吧,先去好好休息一下。我吩咐人去——”

“不忙,一路上风景好,是慢慢走回来的。而且,”曲以岚说着,转而面大堂,当着所有人的面道,“紫樱,把人带上来吧。”

门外立刻被推进来两个人,五花大绑十分狼狈,竟然是苏昭和苏倩倩。两人嘴里都塞着布,被推搡的时候发出呜呜的声音。苏昭愤怒的涨红了脸,而苏倩倩已经哭了,胭脂口粉糊了一片。

下面的头领这下便炸开锅了,“这、昭公子?!”

“唱的到底是哪出戏?”

“放肆!”苏文远勃然大怒,他那从见到曲以岚开始就没动过屁股现在终于动弹了,他噌的一下站起来走下座位大声吩咐,“快快解开绳子!谁给你们的权利这么干!”

“自然是女儿我了。”曲以岚掩口轻笑,很是随意的往苏文远刚刚让出来的位置一坐。那些首领见她不仅绑了苏昭,现在还敢坐在掌门位置上,一下子就愣住了。

几个侍者连忙上前来解绳子,苏文远这才回头怒斥曲以岚,“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一回来就绑了你弟弟妹妹——”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憋了回去,一股邪火从丹田直接冲上头顶。十年了,这十年来无论清门的大事小情他从未如此愤怒过,愤怒的想要杀人、想要撕碎。

她果然是为了抢夺清门而回来的,她这是要六亲不认啊!

曲以岚看着苏文远那精彩的表情,笑容十分无辜,“方才看见弟弟妹妹急跑出来,还以为是要迎接我呢,结果只是我自作多情啊。可弟弟妹妹不迎接我也就算了,在我面前动手打起来可怎么是好啊。岚儿也不能偏帮,就只能叫属下拉开他们,可是拉开了却又往一起打,那为了弟弟妹妹的安全就只能先绑着了。”

苏昭终于挣脱了绳子,他拽下口中的布团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你竟敢乱做掌门的位置,你反了吧!”

苏文远反手按住苏昭,曲以岚道:“只是站久了有些累,坐哪儿不是坐呢。再说我是少掌门,爹爹是代理掌门,我和爹的等级也差不多嘛。是不是啊,爹~”她把最后一个字咬的十分清晰,轻柔的把问题给了苏文远。

一旁的一个首领终于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个干瘦的小孩合在了一起,他拱手道:“竟真是少掌门回来了。”

苏昭不敢置信的看向苏文远,似乎只要苏文远说一个不字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撕了曲以岚。

曲以岚笑容不改,“这位弟弟是怕我图谋不轨?没关系,今儿的各位首领好多都是岚儿的前辈,那可是看着岚儿长大的。相信各位都能证明,我曲以岚是前掌门的唯一子嗣、自打出生就注定是清宗少掌门。莫非我这少掌门的位置让弟弟觉得不开心了?”

苏昭被曲以岚气急,口无遮拦的叫嚷,“你是哪里来的野女人,竟然在这里胡言乱语!少掌门明明是我的!”

他话一出口,下面的各位首领明显有了反应。大家心知肚明的小心思是一回事,被捅出来明着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闭嘴!”苏文远赶紧怒斥他,他实在没想到曲以岚能从一进门就开始咄咄逼人,这样不顾面子撕破脸皮实在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哦,原来我闭关的时候,爹把少掌门给换了?”

苏文远还做不到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抢东西,只能咬牙切齿的解释,“哪里,最近九宗论行,爹自己忙不过来便让昭儿帮忙,锻炼一番,可能被昭儿误会了。”

“原来是这样。”曲以岚深以为然的点头。

苏昭一脸不敢置信,他被承诺的少掌门位置竟然被说成是误会?苏倩倩瘫坐在一边,已经完全不理解现在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岚儿修行回来,是准备好接替清门的担子了?”苏文远按在他肩头的手暗暗用力,制止了想要吵闹的苏昭。

“爹不要误会,岚儿闭关许久,这些年来清宗如何运作已经不太了解,怎么敢贸然接手。况且九宗论行之事一直都是爹爹和弟弟在忙,我半路插手实在是不妥,真出了差错岂不是丢了整个清宗的脸。这掌门的事还是爹爹来忙吧,若是哪天爹爹觉得岚儿能够胜任了,到那时再交付于我吧。”

“你不打算插手九宗论行?”这个大转弯有点出乎苏文远的意料,同时又有点失望。其实他巴不得曲以岚现在就追要掌门的位置,只要她迫不及待,那她就离死不远了,甚至死的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这位置真是坐不惯,歇一会儿还是还给爹吧。岚儿小时也都熟悉各位首领,就不多耽误各位时间了,等回头定在私下里再去拜访。”曲以岚起身抚了抚衣裙从上面走了下来,她忽视了苏文远的脸色,直走到各位首领面前一一见过。这就先回房间去了。”

苏文远本以为这就完事了,但是曲以岚走到门口忽而又好奇的问,“对了,方才我看见妹妹追着一个男人跑,不知道是不是那男人欺负了妹妹?”

苏倩倩倒是没什么反应,可堂下的首领们谁不知道苏倩倩那些壮举啊,一个个的想笑又必须憋着。苏文远知道曲以岚是明知故问的在嘲笑,脸色就更差,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那也好,岚儿晚一点再来找爹聊聊天。”她说着便离开大堂,曲紫樱也立刻跟上。

望着曲以岚消失的背影,几个首领便嗤笑出声,“可真是想不到啊。”

“是太意外,看来在玉留山学了不少,这宋长老还真是什么都教。”

这些老不死的东西!苏文远在心中暗骂他们,回头指着苏倩倩的鼻子训斥:“你以后给我老实在家呆着,不许再出去丢人现眼。”

苏倩倩无比震惊,这还是爹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骂她,她不敢置信之下用力抹了把眼泪跑了出去。苏昭丢了魂儿一样戳在原地,看来受的打击很大。

围观别人家不太好看的家务事还真是有点尴尬,几个首领像模像样的安抚到,“掌门别气,少掌门回来这可是好事。”

“倩倩小姐坦率豪爽,就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何必置气呢。”

苏文远在一众心高气傲的首领面前丢了大人,已经是气得脑子冒烟。但气急之下他还忘记了另外的事情:之前单独给曲以岚住的主院,现在已经住被他和花月盈占用了。

所以,等苏文远处理好这些事情,一身疲惫的回到主院想要休息时,主院也早已经被曲以岚涮过一遍了。他前脚刚踏进门,花月盈就扑过来见鬼似得追问,“相公相公!那个曲以岚怎么会忽然回来!她不是早就走了么!”

“我也想问呢!”苏文远烦躁的躲开花月盈的手,他倒在软塌上道,“忽然就有人来报说少掌门到门口了,我也没敢相信啊,可最后还是不得不信。”

第十七章 临画中仙

“那她、她回来什么态度?她回来是做什么的?”花月盈又紧张又愤怒。

都十年了啊,明明一直都平安无事的、曲以岚离开以后世道太平门派兴旺,所有人过的多好啊!她为什么还要回来给大家添堵?尤其是在这九宗论行的关卡,这小妮子连个招呼都不打,让他们完全没有准备,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苏文远靠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冷笑起来,“还没进门就在路上绑了倩倩和昭儿,进了门连我掌门的位置都敢坐,你说她什么态度。”

“她怎么敢!”花月盈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半跪在苏文远身边,抓着他的手哭诉,“相公!我当时就说了,她非要去玉留山闭关那就是跟咱们憋着劲儿呢,非要学成了回来跟您抢东西不可!你现在看看,这可不就说着了么!去之前默不作声的跟个好孩子似得,一旦觉得自己行了就变的趾高气昂的!第一天就这样了,以后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啊!”

“确实出乎我意料,她刚刚过来是跟你要地方了?”

“这倒没有,刚刚她带着一大帮人和一车车的东西进门,妾身看见她吓坏了,她……”和曲清歌好像啊。花月盈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说‘既然夫人已经住了许久,就不麻烦搬来搬去了’,然后就走了,第二句话都没给留。玲玲回来说她搬去了西亭容和院那边。”

苏文远冷笑,“呵,她本事见长啊,还知道张弛有度了。刚刚我说直接传位给她,她还不肯要呢。”

“这是为什么?”花月盈赶紧追问。

“你这妇人,就是没有见识。”虽然苏文远嘴上这么说着,但却很是享受花月盈崇拜他的样子,“她倒是可以狮子大开口,只是我肯给她,也要看她吃不吃的下啊。绑了倩倩和昭儿只是个下马威,实际上她没什么好处。”

花月盈直立的身子瘫软了些许,“那昭儿怎么办啊,你本来可答应了昭儿才是少……曲以岚这回来一闹,昭儿该怎么想。”

“昭儿还好,我刚才和他讲了,他自然是懂事的。你还是先看好你的宝贝女儿吧。”

倩倩?花月盈眼皮突突的跳着,倩倩一直随心所欲,立少掌门的事儿她应该不至于受这么大打击啊。

“她是追着蛛影二当家的路上被曲以岚绑回来的,我骂了她几句就跑去寻死觅活的,都是你给惯得。”

花月盈火的不行,一顿哭天抢地的怒骂,“天啊这个曲以岚是要做什么呀!哪有这样当女儿当大姐的,天天惦记着抢咱们家的东西。还敢如此欺负我儿女!她也太欺负人了!”

看多了这样哭哭啼啼装可怜的戏码,苏文远已经有些厌倦了,“你有什么可哭的,还不都是你惯得。”

有人欢喜有人愁,花月盈为了两个儿女愁苦万分的时候,曲以岚正坐在小院里的摇椅上歇息了。茶水瓜果就放在手边能碰到的位置,清风徐来,特别惬意。

她以前就记得西亭这边距离藏书楼最近,而且植被最为茂密,虽然不如主院宽敞大气,可是重在环境优雅啊,所以她就自动自觉的选了地方。她不着急抢掌门和院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一切稳妥为主。

侍者们把那一车车的东西卸了下来往屋里搬,曲以岚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着那些他们来来回回的倒腾,这才知道木含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都给她准备了些什么。那是所有、所有她可能用得到的东西。就差家具了。

而且那些东西都是打玉留山带来的,一看就是好东西。蓝色半透明的杯盏、琉璃托盘、银光闪烁的水壶……

曲以岚有些诧异的感叹,“七师兄也太夸张了。”

紫樱从外面回来,她站到曲以岚旁边低声汇报,“我刚问了几个人,据说苏老爷这些年又娶了两房,花月盈身边的桃儿也被他收了,还生了子嗣。当初他那么对待小姐,我还以为能对花月盈有多痴心呢,看起来也不是啊。”紫樱鄙夷的以撇嘴,“还有,花月盈这个女儿也是个好厉害的人物,我头一次见这么胆大妄为追男人的。”

曲以岚笑出声,她想起来在清门外那个逃命一样的白衣男人,“苏倩倩可是被当做清门的大小姐养了这么些年,肯定是眼高于顶,瞧不上一般男子。那人模样丰神俊朗、飘然如仙的,又避她如蛇蝎,苏倩倩肯定憋不下这口气。”

“小姐你看清那人样子了?”

“是啊。”

紫樱摇头,“可他跑的那么快,我虽一直盯着他瞧,也就看了个大概。似乎是看清了,可若要仔细说说到底什么样,却又模糊的很。他真的那么吸引人?”

“至少肯定吸引苏倩倩这样的。”曲以岚见东西都已收拾妥当,忽然就来了兴致,起身拉着紫樱进屋。

侍者们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桌上也备好了宣纸笔墨,木含月就连这些东西都给她准备了。曲以岚拿起镇尺轻抚纸面,然后提笔在纸上勾勒出细细的线条。

紫樱趴在旁边看着,不多时就画出一个骑马的男人。曲以岚又改了笔,点水稀释浓墨,纸上的人越发立体起来。

“小姐,你真是厉害!”紫樱连连感慨着,也不知是夸她看的清、还是夸她画的好。当曲以岚放下笔的时候,纸上这人衣袂翩翩如风起舞,马蹄飞扬溅起无数泥泞,他头微微侧过来,一双看过来的眼眸仿佛盯着作画的人。

——

萧衍华自通月江出来就一路往北而去。他不紧不慢的催马前行,偶尔回头,身后也再没有人追上来了。

难道是那些人阻止了苏倩倩?他想到那个走在清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一身青衣的姑娘,风华卓韵如冰似玉的,就苏倩倩的性格,恐怕要和她闹的没完吧。

前面就是平城,通月江往北最大的城镇,也是中原有名的风景胜地。平城的繁荣从踏进城门开始就能感受得到,街边全是熙熙攘攘叫卖的小贩,但是宽阔大路丝毫不显拥挤。萧衍华策马在路上慢慢走着,不少姑娘出声喊他过来买点东西。

平城有名,平城九街更有名。那是男人乐不思蜀的销金窟,是纸醉金迷的好地方,更重要的是,九街是官家的地盘。九街很长,能从城镇南边一直绵延到距离城中心一条街。

萧衍华来到九街,一路上避开了往来迎送的姑娘们,径直走进到一个叫镜花阁的地方。这么长一条街,最为出名的花楼就那么几个,镜花阁算是一处风情特别的。

老鸨是个四十上下风情万种的女人,她迎上来挽住萧衍华的胳膊往里走,风情万种的和他撒娇,“公子啊~真是好久不见,我们姑娘都想你了,天天问我要萧公子啊,可让我为难死了~”

萧衍华对趴在自己肩头的老鸨笑笑,“这不是前几日事情多么,一得了空我就过来了,赵妈妈今日生意还好?”他平时很少笑,但真笑起来了就如和煦春风一般让人舒适。

老鸨眨眨眼,袖底的手探过去,和萧衍华指尖轻触,“托公子的福,肯定不能差呀。就是可怜小灵那丫头啊,这么惦记公子,这几天都害病了呢。”

“是么,那我得去看看她。”

“好嘞,今儿还是老地方?公子楼上请。”

萧衍华独自来到楼上最里面的隔间,他关上门,梨木质的横门将所有喧嚣都隔绝在外。那位小灵姑娘薄纱蒙面,坐在远一点的案前,合着案上渺渺青烟轻抚着琴弦。

“二当家也太准时了吧~”说话的并不是小灵,而是一位从内间走出的穿花青色单薄衣衫的男子,他手中摇着折扇,狭长媚眼自带笑意。

萧衍华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直奔主题,“阁下都找来这里了,不准时怎么合理,你想要什么消息。”

对方用扇子掩嘴,只露出一双狐媚的眼,“上九宗,所有,价格好说。”

萧衍华有些好笑,“现在上九宗的消息可比之前贵多了。而且我们一个消息只卖给一个人,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消息可要想明白了,若是哪家掌门拉肚子的消息也一并给你了,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那男子踱步走到萧衍华近前,弯下腰来低声道,“二当家真会做买卖啊~既然我说了价格随意,那当然是要一些别人想不到的、提不出的、但是被蛛影珍藏的好东西了。”

萧衍华审视的看着他,对方又忍不住抛媚眼了,“二当家这是在想多少钱卖给我合适?”

“看来金乌是有把握闯进上九宗了?”

“眼光要放长远嘛~这笔买卖做成,景尘一定另有心意送上。”他直起腰来,轻抚腰间的玉佩。

萧衍华扫了他的玉佩一眼,也道,“上九宗的宗卷可是占了蛛影的一半地方,我要回去看看,过几天再给你个答复。”

第十八章 李代桃僵

“三五天还好,再多可不行了。二当家这么精明的人,应该不会错过这么大的生意吧。”

萧衍华摇头,“只怕贪图了阁下的这一笔,蛛影要拒绝其他更大的生意了。”

景尘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我听闻,二当家多年以来一直在打探拂先派的一件事,没想到还有蛛影找不来的消息,若是在下能提供一些蛛丝马迹,还望二当家能给个机会。告辞,静候佳音。”他说着啪的一声合上扇子,背着手溜达出门了。

小灵停下手中动作,琴音渐止,“二当家这是要……”

萧衍华并未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淡淡的问,“他说全买,难道我就要全卖么,查出他底细了么。”

“已经查出,入卷了。”

萧衍华点头,也转身向外走去,“我回门里一趟,据点先交给你了,这几天不是重要的事别过来找我。”

“明白。”她话还没出口,萧衍华已经走远了。

——

清门,主院。苏昭刚找了几个人把赖在湖边要跳水自杀的苏倩倩拖了回来,一群人拉拉扯扯的拽着她回了院子,声势浩大、鸡飞狗跳。花月盈听见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后也顾不得苏文远高不高兴了,赶紧跑出去去看看。苏文远心情愈发不好,便是坐在屋里不动,一副没听见女儿哭号的样子。

花月盈跑出来一看这架势心里就苦了啊,想她这么精明的女人,怎么就生了这么直肠子的姑娘呢。

“走开走开!你们让一边儿去,想什么话啊!”她挥手赶走那些抓着苏倩倩的清门弟子,自己上前一把抱住哭哭啼啼的女儿。那些弟子本就不愿意干这差事,勉强来了还要被摆脸色,一个个都面色不悦的离开院子。

花月盈搂着哭号的苏倩倩的脖子,压低声音警告她,“你别闹了,你爹要是真生气,你弟弟的前途也没了!你要看着这么大家业落到那两房手里么。”

可是苏倩倩会在乎这个么?她依旧自顾自的大声哭喊,“可爹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我!他也不顾我的脸面了嘛!难道我就不重要了么——”

花月盈吓得赶紧去捂她嘴,“小祖宗你别胡言乱语了,你让你爹丢脸的时候还少了么?别忘了你有婚约呀!”

苏倩倩挣扎着推搡着自己的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道:“那婚约是你们定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管我就不我就不!”

“你、你这怎么的,刚开始你不也对人家滕风印象不错么。”

苏倩倩瘫坐在地上哭泣着,“我那时候哪懂这么多,还不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反正我现在有萧衍华了,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站在旁边一直懒得理此事的苏昭也忍不住插嘴,“蛛影倒是名气够大,情报买卖也足够多金,可总体排名毕竟没进上九宗。他和我们是比不了的,大姐你怎么想的?”

苏倩倩高声尖叫着反驳,“那是我们有情爱,我才不管蛛影有没有实力呢!他有实力就行!你个小屁孩不懂情就别插嘴。”

院子里的奴仆和侍者弟子还在,花月盈已经丢不起这个人了,她恨不得给苏倩倩几巴掌让她别喊,“你这样闹只能让你爹面子上过不去!你到时候也没好处!听娘的话不要乱来,娘就给你想办法。”

“什么办法?给我悔婚?再说了,联姻就联姻,为什么一定要我嫁啊?爹爹不是还有两个女儿么,这好事儿给她们啊!三房那个小崽子还小我就不说她了,就今天回来的那个、她、她——”苏倩倩憋了半天,终于半承认的哭着,“她好看!她那么好看让她去嫁啊!”

花月盈咬牙切齿的扳着女儿的肩膀,直视着她道:“你信得过娘现在就去给你爹道歉,娘保证帮你争取悔婚。你要是不去,你就自己想办法吧。到时候别说自家人不帮你了。”

“真的?”

“真的。”

苏倩倩咬牙想了半晌,最后还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那我去了,娘你可说话算数。”

看着苏倩倩痛痛快快的去认错,苏昭担忧的问,“娘,你真有办法帮大姐悔婚?拂先派那好歹也是上九宗一把手……”

“不答应了她能怎么办,都怪我太宠着她了。哎,我会想个稳妥的法子。既然九宗论行还是你帮着你爹处理,那就好好表现,大事要紧,先别管那个曲以岚。”

苏昭冷笑一声,“我倒是不想管。”

花月盈瞥了儿子一眼,将他的愤懑看在眼里,“你别多想,你爹的心思还是向着你的。”

“我明白,只是那个少掌门……她到底怎么回事?我刚问了章首领,他说曲以岚是我大姐,少掌门也是先掌门和长老定下来的。爹以前可从没提过这种事啊!”

花月盈心疼的揽着苏昭,“哎,你是我儿子,娘和你说的当然都是实在话。你别担心,她那是个什么少掌门啊,一个外人而已!你看咱们清门上上下下,哪有什么姓曲的!你就先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在你爹和那些首领长老面前好好表现,别的事娘给你处理了。”

苏昭忧心忡忡的应了下来,花月盈安抚了儿子又赶紧进屋去看女儿。

苏倩倩已经跟苏文远道完歉了,她进门的时候苏文远正冷着脸教训苏倩倩如何注意言行,苏倩倩态度极好的一直在点头。

见花月盈回来了,苏文远摆摆手道,“行了,回去吧。直到九宗论行结束之前,你都不许再出门。”

“是,女儿知道了。女儿这就回去看书写字~”苏倩倩十分乖巧听话的出门去了,临走前还对着花月盈眨眨眼。

屋子里就剩他们夫妻两人,花月盈上前给苏文远捏肩,巧笑嫣然道:“相公,还气呢?”

苏文远紧皱眉头,“就是太烦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哎,倩倩就是性子太直了,可昭儿不是一直都挺乖么。”

“幸好昭儿没被你惯坏啊!要不然我怎么放心把担子都交给他。”

花月盈心里一阵欣慰,儿子没事就好,既然这样那就开始给女儿做打算吧。她一边按摩着苏文远的肩膀,一边悠悠说道,“虽然倩倩这几天闹腾了些,但我也看出来她实在是不喜欢滕风啊,强扭的瓜不甜,万一……嫁过去了过不好,相公你不也是心疼的么。”

苏文远睁开眼,出神的看着前方,“我何尝不心疼她,可人家也同是上九宗,咱们说悔婚就悔婚,那不是交恶么。如今门派之间面上和谐,暗地里斗争激烈……”

“咱们当时定婚约也是出于无奈,况且也没外人知道这件事,偷偷的定了,再偷偷的退,不也不伤大家颜面么。”

“话是这样,可就怕滕老头那脾气上来,对咱们清门不好。你就知道心疼女儿,也不想想大局。”苏文远说着就有些烦了,花月盈平时都好,只是目光短浅太让他觉得谈不到一起去。

“相公~”花月盈撒娇着靠在他背上,“妾身是疼爱女儿,可也无时无刻不在为了相公着想,岂能不顾大局。但这件事还有转机,不光是为了倩倩,也能帮相公解决一处难题。”

“夫人有何见解?”

“虽然拂先派大公子与倩倩立婚约,但是两方都没声张,没什么人知晓。那滕风与倩倩许多年来也从不见面,可见滕风对倩倩也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我们可以先给拂先派去个信儿,就说九宗盛行在即,两家孩子也大了,让他们早些过来,让孩子们顺便培养感情。”

苏文远诧异,“你不是说让倩倩悔婚么?怎么又……”

“既然悔婚不好听,那就不悔婚了,只不过,咱们给他换个人。”这个方法可是她刚刚想到的。“当初定下婚约的虽是倩倩,可咱们就是不提倩倩,先请人家大公子过来再说。反正到时候大家都是要见了面的,想个招撮合曲以岚和滕风不就好了。虽然妾身不愿承认,但曲以岚确实生的国色天香人间少有。那个滕风不傻的话……自然会一心别恋。”

“你这办法可以是可以……”

花月盈再接再厉,“更重要的是,姑娘要嫁人,咱们肯定不能拿清门当嫁妆给她送到别人宗门去啊。只要她想嫁,那可有的是说辞让她净身出户。”

苏文远连连点头,“夫人竟然有这样的办法。既然滕风也不喜欢倩倩,我们到时候好说好商量,他肯定会借坡下驴过来。可曲——岚儿会同意么?”

花月盈摇头,“人家公子也俊朗万分博才多学的,她应该也会喜欢吧。就她算不喜欢,那又有什么关系,咱们推波助澜一把,就、就像当初相公娶曲清歌那样……”

“住口!”苏文远勃然大怒,他很是忌讳被人提起这种事。

“我以后不提了,相公别生气呀!”花月盈立刻认错,“这不是嘴快了么,人家就这一次,别生气。”

苏文远慢慢将火气压下,“以后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不过你刚刚那个办法值得一试,只要滕风能放弃倩倩选岚儿,这件事基本上就成了。”

第十九章 里出外进

木含月命人带着一沓宗卷进门的时候,曲紫樱正将干了的画卷起来往瓷瓶里放。他将东西放在茶几上笑问,“这才刚回来,你就抓紧时间作个画?”

曲以岚道,“只是闲着随便涂两笔,七师兄不忙了?”

“好久没回来了,刚出去打点了一圈。师父虽然回了玉留山,可他早年的人手可都在这儿呢。后来师父总在玉留山呆着,身边又收了新的弟子,所以通月江这边也就是我们师兄弟几个常常往来了。临走前师父说了,把这边的人都分派给你。这是册子,里面的东西你要看一下。”

曲以岚拿过最上面的册子握在手里,斟酌着字句道,“宋长老他、他帮我很多,如果没有长老帮忙,我恐怕都没能力回到这里。但宋长老似乎……从一开始就很期待我回来。他是不是在暗示我应该对苏文远做什么?”

“别想的那么多,你是清门传承的正统,我们弟子只是遵循清门规矩,所有的事都是应该的。”木含月的眉眼间愈发温和,他险些想像以前一样抚摸她的头发,可是抬起的手又不动声色的放下。

曲以岚心里疑虑还没有打消,握着册子的手指用力发白。紫樱端茶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木含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曲以岚,他的眼神很柔软又很坚定,那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

紫樱咳嗽一声,将茶放到一旁桌上。曲以岚忽然问他,“七师兄知道我和苏文远的关系么?”

“关系?什么意思?”

“没什么了。”曲以岚微微低头,别扭的道。

这丫头太可爱了,木含月也不逗她了,“师父提点过我,要帮你一起小心苏掌门,虽然具体的我不知道太多,但也能猜到你们关系不好,恐怕他会影响你上位。不过,我觉得你暂时不用操心苏掌门的举动,男子都不太会饶那么心思在细微末节上面,况且门派内大事他还忙不过来。你但多注意一下他那几个夫人,我刚听说苏掌门和花夫人还有苏倩倩在大院那边大闹一场,估计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曲以岚有些不悦,“师兄教的还真多,但我想想就累。实在不行直接砍杀了吧,哪有那么多废话。”

“你不是一直都很小心么,这会儿还讲狠话。”他将那叠册子全部推到曲以岚眼前,“先看看这个吧,别让别的人看见了。”

曲以岚翻开快速的扫了一眼,所有册子都是一样的,第一页是几个人名以及名下负责的事情,往后翻剩下的就都是账目了。她随便翻了翻,就合上本子问道,“都是咱们的人拿来的?”

“对啊。”

曲以岚挑眉看着木含月,“可清门底下产业、往来开支、怎么会如此模糊?全部都一笔带过?”

木含月一脸笑意未变,“恩,你都能看出来那确实是太模糊了。这么多年来师父的弟子一直都在这里,但是经他们手的账目记载是越来越简单了。”

紫樱忍不住插嘴问,“那是不是说明,苏文远在想着法儿的将清门产业一点一点隐入暗中?他是不是为了手中筹码更多?难道那几位长老首领都默许了他的小动作么?”她可真是气到了,直呼其名连个敬称也不给。

木含月点头,“也许是这样的,但他是掌门,只要没有挑出不合理的地方,就是长老也不能指责他半句。关键是……现在盛世太平,只要清门无事,长老们都不太出面了。而且现在都这么多年了,世事难料啊,也不知道长老和苏文远到底交情如何。”

“说的也是,我之前也有想过,所以我们直接找个帮手吧。”曲以岚慵懒的向后一靠。

“你说蛛影?”木含月立刻猜到了,要说到查东西,第一想法自然是那唯一贩卖消息组织,“可行是可行。只不过蛛影换了当家人以后壮大太快。”

紫樱嗤嗤笑起来,“居然要找外人帮着查自家的账目,真是够可以了。”

曲以岚想了想,她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清门还算不得是我家,顶多是没收回来的租。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紫樱没大听懂,木含月则是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直接去找苏文远,跟他要两处城里的产业去看看吧。毕竟当年的人还没死绝呢,他怎么也得给清门在明面上留些东西。”

曲以岚回来后只消停了这一下午,第二日一早,还不等苏文远对她有什么举动呢,她就先找去了掌门的书房说要些事情去做。

她换了一身男装,一副马上要出门行动的样子。一开始还跟苏文远客套了好久,过了一会儿又说九宗论行这么大的事,掌门和大公子都忙的不行,反而少掌门一回来就很清闲,这多不好。还说既然她九宗论行插不上手,那就出去熟悉一下外面据点据点好了,多要认识了解一下清门的所有运作,要慢慢接管清门为父亲分忧……

这个说法让苏文远的脸色如同吞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可偏偏他还无法拒绝,只能先便随便挑了两个铺子给她去看,再三强调让曲以岚慢慢适应不要着急。

随后,曲以岚就带着紫樱大摇大摆的出了清宗大门。

前面曲以岚刚出了屋子,花盈月就从内堂走出来,她面色阴狠道:“相公你看见了吧,她还真是打算光明正大的接手清门了。”

苏文远低声问她,“给拂先派送的信拟好了么?”

花月盈娇媚的倚靠过来,“已经准备好了,相公你过目一下,没有问题了妾身这就让人送过去,咱们早完事早舒心。”

“恩,她留不得了。”

“是啊,留不得了。”

——

两匹骏马从清宗大门跑出,在那条沿着通月江蜿蜒而下的官路上,紫樱策马追在曲以岚身后,高声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同意七师兄一起?”

曲以岚头也不回答,“叫个男人出来多不方便啊,就是分头行动我们两个也够了。”

“但他、他对小姐很……”紫樱犹豫着。

“什么?”

紫樱泄气,“哎呀~没什么了。小姐这次出行是打算怎么做?”

曲以岚眯起眼睛享受迎面清风,“也不知道通月江被苏文远控制到什么程度了,所以我们第一步要先利用玉留山的资源,寻找同盟,争取和同盟的共同利益。”

“打压清门,然后趁其气数灭尽一举夺下,这就是小姐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紫樱的脑子豁然开朗,“小姐不要担心,只要有小姐在,掌门位置就跑不了,怎么保住地位该是他们头疼才对。”

“恩。”

——

要说哪家门派是江湖上据点和眼线分布最多的,那应该就是蛛影没跑了,光是为了方便接收各方生意而对外公布的据点就有十二个之多了。

蛛影宗门坐落在祁山断崖下放,另十二据点则是分别在中原八个大城之中,距离通月江最近的湘城十分繁华,其中就有蛛影的两处据点。一处是湘城最大的酒楼叫听风楼,另一处是数一数二的青楼镜花阁,酒馆窑子向来是来往客流最大的,以此产业为据点绝对合理。

曲以岚和紫樱出来之后自然是直奔听风楼而去。

进了湘城,曲以岚面对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上次走在这么热闹的街上是什么时候了?十年前?也不对,她和萧衍华在一起跑路的时候也没有走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啊,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吧。

她闭关的时候紫樱就在玉留山修习功法,还能偶尔和宗内同伴一起下山做事,仔细算起来,就连紫樱的见识都比曲以岚要多不少。

“小姐,你怎么了?”紫樱敏感的察觉到曲以岚的不适,担忧的看向她。

“没怎么,忽然……不太适应。”曲以岚摇摇头,驱散脑海中不合时宜的伤感。

城内人多拥挤,已经不方便骑马行进了,她们牵着马徒步往前走。听风楼在城内鼎鼎有名,两人一路问着,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地方。

走到听风楼近前时,紫樱忽然看见一个人恰从听风楼里出来,那一身白衣翩跹,让她觉得无比眼熟。紫樱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忽然一阵激动的拉着曲以岚道,“呀,小姐你看!是你画上的——”紫樱顿觉自己声音太大了,说到一半又尴尬的压低了声音,“是你画上那个人啊!”

“什么?什么画?”曲以岚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看过去,恰和对面听风楼出来的男子对上眼来,这两人看见对方后都是一愣。

萧衍华从镜花阁出来后又顺道去了听风楼走一圈,刚刚确定了湘城这边的据点都没什么事了,这才要准备回宗门。他这刚走出听风楼大门不出两三步,就看见对面两个姑娘牵着马往这边来了。

他用一个对视就认出来了,这姑娘是他前一天“逃出”清门时在路上看见的。因为能确定是她帮着拦下了苏倩倩,萧衍华才会如此记忆犹新。何况这女子本身也光彩如玉,让人印象深刻。

第二十章 含沙蛛影

这一对视,曲以岚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可萧衍华却是忽然勾起嘴角,他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两个女扮男装小姑娘。

她们虽然穿着男子衣袍,可是脖颈纤细没有喉结,腰间盈盈一握,也没特意围的粗一点。而且如今天气见热,衣衫都很单薄,但凡多看两眼都知道那是女子。这样的装扮不仅是没能掩盖女子的行迹,反而是更衬的俏皮勾人。真是没有经验啊。

曲以岚挪开视线看向别处,本来就不认识,看什么看啊。

萧衍华也收了打量的目光,他们不过是狭路相逢,上前打招呼反而怪异,他径自牵了门口的马,从曲以岚身边走过。

紫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对曲以岚咬耳朵道,“小姐,这回我可看清了,那人确实和你画上一样好看。”她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夸画。

曲以岚摆手,“好了好了,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两人叫小厮栓好马后就进了听风楼,这里生意红火,吃饭的人占满了桌。而且一眼扫去全是江湖人士,各种刀枪剑戟都大刺刺的放在桌上,整个楼里都是喝酒撞杯的声音。

门口杵着一个迎客的小二笑嘻嘻的凑上来,这小二在听风楼里早也练就了识人的眼睛,一瞧来的是女扮男装的姑娘,也不叫小姐还是公子了,“二位,住店已经满了,但是吃饭还是行的,不过里面没桌了,您二位得等等。”

曲以岚左右看看不说话,紫樱则出头,“先不吃饭,是来谈谈生意的。”

小二立刻明白,他引着两人往里走去,“二位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小二上了楼梯,曲以岚一直都默不作声,紫樱则是和小二一路说笑,“老板这里生意不错啊。”

小二嬉笑道,“这不是赶上好时候了嘛,过两个月九宗会过去了,就不这么多了。”

二楼是高档的包房,走上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些许客人,可上到了三楼声音就更静了许多,看来已经是没有吃饭的客人了。他们在三楼的走廊拐了个弯,前方出现了一队人,看着也都是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全都贴着三楼回廊的栏杆站着成一溜。

眼前的情景让曲以岚一怔,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紫樱问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那小二一脸讪笑,“二位,你们也知道过段时间有什么大事儿,所以我们这最近的生意实在是太多了……”

“也就是让我们也排队等着?”曲以岚诧异的问。

小二看得出曲以岚才是说了算的那个,好耐性的解释,“我们也真不想这样的,可是人真的是太多了,不排着也实在是没处安排。先来后到,您谅解着。”

曲以岚再度打量了一眼前面的人们,紫樱凑到曲以岚耳边低语,“那里有几个我大概认得,都是些江湖散客和小门派的人物,若是真在这里站着等,周围人多眼杂的不太好啊。”

曲以岚唯恐消息传到苏文远的耳朵里,于是侧身对着小二,略微拉开腰间挂饰,露出流苏之后的一个小玉牌道,“清门的。”

“哎哟,失礼了。”小二神色一变,更加谨慎恭敬的弯腰,“您二位怎么不早说啊,快请跟我来。”他说着又掉了头要带她们上四楼去。

不过他们这边的动静还是吸引了那边队伍最后几个人的注意力,其中有个汉子火气正大,他见有两人过来看了一眼没排队,再加上听见了一两个字的对话,马上就嚷嚷起来了,“怎么?不是你们蛛影说的先来后到么,原来还能走后门啊?”

他如此一嚷,前面那些个等着不耐烦的也都注意到这边了。谈生意可不像是排队上茅房,有的已经等了一上午了,一时间全都骂骂咧咧的跟着起哄。

“你们这么办事儿可不行吧?说好的公平交易呢?”

“要不我也加点钱,也给我通融通融让我往前挪挪?”

更是有那眼尖的认出了她们是女子,直接轻浮的道破身份,“两位美女要是着急,来哥哥这里插个队怎么样?哥哥家里可是龙运镖行的啊。”

眼看三楼也有了要热闹的趋势,紫樱马上就要发火,但那个小二忽然挡在了两人面前。他脸上的嬉笑已经没了,反而是挂着淡漠的嘲讽和威胁,“各位不知怎么回事儿的还是莫要多嘴的好,嫌在这里站着累的,小的去楼下给各位清两个座儿?”

听到要赶人了,这几个闹事的人果然脸上愤愤却不再言语。江湖上多的是人精,蛛影这些年已经做大,要说现在谁最火,那除了排了名的九宗也就是蛛影了。毕竟求着人家做买卖,惹火了大佬对谁都没好处。他们虽都是安排在这里站着等,可听风楼的人也都里忙里忙外的跑着,也不显得他们多掉价。而且小二的态度已经透露了,那两个人特殊对待必然也是九宗出来的。那他们还跟着呛什么。

紫樱傲娇的哼了一声,出门在外还是要低调呀,既然小二已经压下事情,那她就不言语了。一旁的曲以岚却是饶有兴趣,一个小二都如同堂口的弟子那般有魄力,蛛影是真有要挺进上九宗的架势啊,该是什么人能把蛛影调教的这么好呢?听紫樱说,大概五六年前是蛛影的二当家把梁子挑起来了,那人绝对厉害。

小二将两人领上了四楼,这里人就更少了。这听风楼越是往上越是清雅,小二又是换回了一副恭敬的态度,跟她们念叨着,“二位姑娘,小的知道你们不愿意到处显露身份,可那也得分时候。最近正是风口浪尖,咱店里那来的是什么人都有啊,小人眼拙认不出二位是清门的,还把您往三楼领呢。”

“这倒无事,是我们没想到。”曲以岚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外面传闻蛛影的二当家十分神秘,九宗的某些人都都占不着他的便宜,不知你们二当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二嘿嘿一笑,显然是被多次问过这个问题了,“二当家自然就是我们的当家的,只是小人一个跑堂倒水的,哪能知道那么多啊。”

曲以岚随意道,“是我们家倩倩小姐实在喜欢二当家的,所以我就好奇的问问。”

“哦~”小二一脸了然的表情,清门苏倩倩大小姐爱慕他们蛛影二当家的事儿那是谁人都知道的。

正说话的功夫,小二已经将两人领到四楼最里面的房间了,他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回应一声。小二便拉开门道,“二位请吧。”

曲以岚两人走进屋里,小二在她们身后关上门。这雅间十分宽敞,绕过屏风,她们看见那里坐着一个肉墩墩的胖子?他正往案上放茶杯,这胖子看着不腻人,反而是一副笑眯眯好亲近的模样,“两位一路辛苦,请坐。鄙人姓赵。”

曲以岚坐下,紫樱则是站在一旁。

“来本店可是有什么需求啊?”胖子说着自己动手倒了杯茶给曲以岚递过去,客人最是得罪不得,何况也只有九宗的人才往四楼请。

“来这儿自然是为了做生意的。”曲以岚说着,将手中一个小玉牌放在桌上。

赵老板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脸上还是笑的,可心里却开始嘀咕起来。清门,上九宗的一般都惹不得,何况清门在九宗里都能数一数二。不过蛛影向来消息最多,尤其是针对九宗那是不放过蛛丝马迹啊,可他丫的清门什么时候有的少掌门?!

曲以岚见他眼里有疑虑,赶紧出言问道,“赵老板,咱们无论生意成不成,今日的事蛛影都不会往外说一个字吧?”

赵老板一怔,曲以岚这话其实也算是另外的提醒了他,既然是做生意,那么清宗少掌门到底是怎么样的,和他们接不接这个单子没关系。

于是赵老板笑道,“那是,保密雇主说过的话自然是这一行的职责,这点诚信要是没有,我们蛛影也起不来,这位少掌门想要什么人的什么消息?”

曲以岚放松了不少,“我要清门的消息。”

赵老板毫不掩饰自己疑惑的神情,“既然您就是清门的少掌门了,那您自己的家务事就不需要我们插手了吧。更何况我们插手也未必就有您自己知道的全,蛛影就是有通天的手眼,也不至于钻到您家屋里去看。难道说……您只是希望蛛影不再对外出售清门的消息?虽然九宗论行在即,可清门在九宗里也是排在中间,后面垫底那么多,近几十年来也没新宗门挤进去,少掌门没有担心的必要。”

曲以岚摇摇头道,“像赵老板这么好心的可不多了,这些消息我另有用途,赵老板何必纠结这么多呢?”她可不是为了保清门昌盛,而是为了让清门萧条没落一蹶不振。

赵胖子点了点肥硕的下巴,“您说的是,做生意而已,雇主有什么理由不需要我们考虑,那请您说说您要清门什么样的消息。”

第二十一章 殊途同归

“从十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清门的消息有一件算一件,我相信你们对于九宗的关注绝对多,而且收集的也绝对是有用的。”曲以岚知道,她这一开口就是一笔豪赌。

赵胖子并没有被惊到,他嘿嘿笑着,“那您也应该知道,江湖盛会将开,在这个关头买卖消息的生意才最红火,价钱水涨船高啊。而且刚刚我们也说了:一个消息只能出手给一个雇主。若是真把消息全部都给了您,那这次对我们的生意会影响很大,这价格也就……”

“价钱好说,你们开就是了。”曲以岚已经下定决心,哪怕得求着宋长老,哪怕要暂时搬空玉留山,她也要先把通月江拿下。

赵老板见曲以岚态度坚决,便伸手拿过了一旁的账本做了记录,“那好,咱们就例行公事,我这就叫人去问二当家的意思,三日之后定给您个回音。”

又是那个二当家……“难道不能今天就说定?你们二当家现在在什么地方。”

“哎哟,这就不巧了,我们二当家刚走没一会儿,您早来个把时辰都能碰上的。咱们这儿官小权微,不是什么事都能让我们这些伙计自己说了算的,向您这种大生意必须要向上送。”

曲以岚忽然想起那个见过两面的白衣男子,先是在通月江官路被苏倩倩追、然后是在听风楼门口遇见……一定是他了,她竟然两次错过了正主。

“那好吧,等赵老板消息了。”她将一个清门手令放在桌上一推。

赵老板接过来连连点头,“二位放心。”

曲以岚和紫樱在小二的护送下离开了听风楼,身后阵阵喧哗远去。紫樱牵着马回头瞅瞅,十分不安的问,“小姐,你觉得多少钱能合算啊?我总觉得这次蛛影会要出天价。”

曲以岚也一改之前的淡然,眼中浮现出一丝担忧,“我也想象不到,可多少钱都要试试啊,玉留山可能会伤筋动骨,但应该不至于陪不起吧……”

“那钱从——”

“只能和宋长老说了。”曲以岚心里有点慌乱,宋长老的态度决定了她能从玉留山捞到多少好处,希望这次没有惹宋长老生气。紫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曲以岚也没打算和她商议。

午后烈日炎炎,小贩们在街上两侧支起了遮阳的棚子,叫喊声络绎不绝。紫樱望着热闹的集市,有些出神的问道:“小姐,你说为什么蛛影能够坐稳坐大。”

“因为人人都厌恶,可是又不得不需要。所以蛛影能藏在细微末节之处存活,渐渐渗透到一个重要的位置。我相信,每一个江湖门派都想要买卖别人的情报,同时又讨厌自己的情报被别人买卖。”

紫樱若有所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心里不确定的样子,最后改了话题,“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既然都说了是出来看看自家产业的,那正事办完了怎么也要去看看,总不能真糊弄了苏文远。”

清门名下有很多商铺、生意和马队,这些产业的收入支撑着全宗上下的开支。一般打理内务的都是宗门内资质老能力强的弟子,而下面雇佣的则都是宗门外围的弟子,或者是外人。

她们两人牵着马,一路走走看看不停。曲以岚表面上很冷漠并不怎么说话,只是滴溜溜转的眼睛出卖了真实的内心,那双灵动的眼正不够用的四处扫视。紫樱十分贴心,一路上都给曲以岚讲个不停——哪怕小姐什么都不说,她也一直知道小姐的心思。

湘城这地方寸土寸金,谁要是能在顶好的街口有个铺子店面,那绝对都是背后有人的。青门和这里相近,自然有相当多的家产。紫樱一边给曲以岚讲解“人情世故”,一边偶尔留意周围有没有错过自家产业,俨然是管家婆一把手的姿态。

曲以岚刚开始还带着好奇的听着,可后来她就出神了。

谈完了事情后她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这三天在等消息的时候还能做些别的什么。按照之前那胖子的说法来算,线人来回路程就要两天左右,那他们二当家做这么大买卖的决策就只需要一天……或片刻。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也许是因为苏倩倩,也许是因为这个生意,她实在没法按捺的对二当家这个人好奇,心里痒痒的有点惦记。联想头一天被苏倩倩追出来那个人,还有在听风楼门口一错身的巧遇,她画上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蛛影二当家无疑了,看起来很是年轻啊,会不会……

“小姐,小姐~已经到了啊,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曲以岚回过神来,她抬头看一眼面前,是一家挺大的首饰铺子。首饰这东西无外乎都是金银珠宝,那得背景雄厚才出得起贵重的原石原料。苏文远敢马上就给她个首饰铺,肯定是没问题的吧。

她们走进铺子,整个店装的是富丽堂皇,有寥寥几个看起来衣着华贵、姿态优雅的贵妇正慢慢选看着。侍奉的侍者们穿的都是青门专用颜色的衣衫,氛围典雅温和。

客人少,侍者更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侍者过来招待她们。曲以岚自己看了一会儿,又被铺子最里面的一个姑娘给吸引了注意力。她歪着身子靠在墙上,眼瞅着就要趴下了,显然是不耐烦到了极点的表现。她声音不小的嘟囔着:“我不信,清门好东西最多了,肯定不止这个货色。”

“姑娘,真的就这些了。”旁边的侍女好脾气的给解释着。

“就这些?就这么点儿土到掉渣的款式?我说,你们清门这铺子是只买东西给大妈么?”

“真是抱歉,要不您上别家看看?”

曲以岚终于明白自家产业是怎么运作的了,不温不火、不弄垮、不上心、不故意懈怠但也不肯用心思。那些铺在红色底衬上的首饰是最简单却也最贵重的金的材质,值钱,特别值钱,就是不出彩。

之前木含月提醒过她,苏文远没出什么错误,原来没什么错误就是这个意思啊。

“好了,走了走了~”趴在柜台上的那姑娘打断了侍者苍白的解释,她愤愤的直起身来,一甩袖子就往外走去。她腰间袖口似乎系有几个小铃铛,走路的时候丁零当啷的十分悦耳。

她迎面走来,眼角一颗朱砂痣十分晃眼,衬的五官媚态勾人。一身粉色衣裙外罩紫纱褙子,很普通的颜色搭配可偏偏又看着有点仙气儿。

她和戳在门口的曲以岚打了个照面,两人正巧对视一眼。那女子有点好奇的多看了看曲以岚的脸,而曲以岚则是盯着她领口露出的一段脖子,那姑娘白皙的脖子上微微露出一小段红色的伤痕,渗出来的血微微沾染了粉色的领口,如果不是仔细看很难发现。

随后,两人擦肩而过。

紫樱低声问她,“小姐,我们还要看看么?”

曲以岚点点头道,“还是再看吧。”

“哎?这不是三哥哥么~”那女子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拔高了的音量的叫道。

她和曲以岚刚好是背对着背的,听到这样阴阳怪气的声音,曲以岚敏感的察觉到什么。她忽然回过头来向外看去,那个站在她身后的粉衣女子正向旁边一侧步闪开,曲以岚下意识的伸手,一下就抓住了迎面飞来的柳叶刀。

等抓在手里了她这才看清楚,那柳叶刀很细、颜色泛蓝,一看就是有毒,她方才差一点就抓在刀刃上,惊的自己一身冷汗。

扔刀子的是站在门外的一个男子,他虽然膀大腰圆但却有着一个小圆脸和大眼睛,看着是没长开的娃娃脸,身边还带了不少随从。那男子看见自个儿的刀子差点误伤了别人,也是满面惊魂未定。

“三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啊?”那位眼角噙有泪痣的粉衣女子继续阴阳怪气的说着,她见男子没有误伤了别人,似乎有些失望,“三哥哥你该不是对人家清门的铺子有什么不满吧?有事儿了回去和家里好好说说,看看爹娘能不能给你出口恶气呀~”

曲以岚脸色一沉,这女子动作凌厉,明明可以自己截住柳叶刀。看来是这两人有过节,她还想要拉自己下水。

眼看着大街上有不少人围过来要看热闹了,那男子面上十分忧虑,显然是不想得罪了清门,更不愿意被人传出去什么。他怒目而视,指着粉衣女子的鼻子叫骂,“柳湘!你少扯着嘴到处瞎说,方才我是为了教训你这有辱家门的不孝女!父亲分明不许你来,你居然不听话。刚刚也是你躲开了,我才差点误伤了人家姑娘。”

柳湘冷笑,“哦~原来我看见刀子飞过来了不能躲啊~哥哥早说呀,你重扔,我不躲就是了。”她说着还张开双臂,一副仗着人多撒泼的趋势。

“你放屁——”那男子气得不行,可还是没有再度动手。眼看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招呼起来,站在一旁的曲以岚脸色愈发阴沉如水。

第二十二章 同道中人

“我说二位,看来你们这是一家人啊。今儿是特意来我店门口闹事的么?我看你们分明就是串通好的吧?”曲以岚打断了争吵的两人,将柳叶刀一上一下的抛起又接住,泛着蓝的刀刃在空中上下翻飞。这两个人,她看谁都不顺眼,谁都不想帮。算计到她头上了,那就先捆一块儿一起收拾。

那圆脸男子脸色一白,现在可是九宗盛会的紧要关头,被东道主误会了那可是要命的大事啊!他一脸讪笑道,“原来这位姑娘就是清门的呀,真是不好意思,这都是误会,都是因为舍妹她不懂事——”

柳湘打断了对方的话,笑盈盈的对曲以岚道,“这位妹妹,刚才可真是抱歉啊,我是华真山柳家人,那个没本事脾气还大的是我哥哥柳旗,敢问妹妹是清门哪一位啊?”

柳旗脑子嗡的一声,柳湘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将自家名号给报了出来。

曲以岚并未回答,她只是审视的盯着柳湘。可柳湘眼眸里笑意很浓,也直勾勾的盯回来,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行一点都不掩藏,巴不得别人以为是华真山要惹清门。

很快曲以岚就了然了,看来这个华真山的柳湘和自己是一路人啊——都是巴不得自己家到大霉的那种人。

既然是一路人……

“清门,曲以岚。”她面容柔和下来,自报家门道,“既然说是误会,那此事就算了吧。听说柳小姐刚刚没看中的首饰?不如我陪你再去问问,就怕这些人懒的紧,真有好东西不肯拿出来。”

柳湘那神定气闲的脸渐渐变得意外和失望,她以为表面看起来清高冷傲的曲以岚绝对会是个难缠的主儿,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软的就妥协了。明明她一开始的架势十足,摆明了不肯吃亏,可眼瞅着就要找华真山的麻烦了,可怎么又忽然变了脸呢?难道这个人只是长得气质非凡,其实是个不敢惹事的?

“走吧,紫樱。我们也去看看,看看这么大的店面是不是真的没好东西了。”曲以岚见柳湘不动也就不理会了,率先转身往里走去。

“是。”一直尽职尽责站在一旁的紫樱立刻跟了上去。

柳湘回头瞥了柳旗一眼,她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默默的跟上曲以岚的脚步,重新走回店里。

站在店外的柳旗张了张嘴,他既想要追上来和柳湘算之前的帐、可曲以岚刚刚“熄火”他又不敢再挑清门的事儿,那种心中有火又不能发的憋屈让他无比焦灼。但所有的不忿最后都化为一个恶狠狠的跺脚。

“他妈的……走,回去!”柳旗怒斥随从,九宗论行要紧,柳湘这死丫头什么时候收拾不是收拾啊,他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柳湘随着曲以岚进了店后,就默不作声的站在不远处暗自看着她,似乎在怀疑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清门的。

曲以岚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和紫樱走向通往内堂的侧门,然后在柳湘的注视下给递给侍者一个牌子。那侍者立刻恭敬退让到一边把两人让了进去。

一离开柳湘的视线,紫樱就开口询问,“小姐,您这是为什么啊?明明就该让他们给个说法的,怎么后来又……”

曲以岚挥手叫那些侍者退下,内堂中就剩下她们两人,她便大刺刺的躺到躺椅里放松走了一天的腿脚,“虽然华真山在上九宗里面是个垫底的,但好歹也是九宗的一部分。不同门派的继承人之间择优帮衬,也很常见吧。那两个人既然不和,我就随便挑一个,买她个面子好了。”

紫樱恍然的点头,“也是~那个叫柳湘的看起来是更厉害些许,咱们现在就处处给着她面子,如果她以后能够得势,与我们是有好处的。”

“是啊,只不过她现在就想利用我,还是挺让人不爽的,所以我最后才没有顺着她的意来。”曲以岚拿起桌上的水果看了看,已经不新鲜了,扔回去。

“对了,今天店里的发生的事,掌门一定会知道的。小姐回去还是要应对一番。”

“恩,晚上回去我主动一点。”曲以岚伸个懒腰的想着,虽然她刚刚没有按照柳湘的意思帮忙,但现在不找华真山的麻烦不代表以后不会啊,合作伙伴还是可以继续发展的嘛。

——

一处幽静的峡谷深处,偌大宏伟的庄子依山而建,坐落此处的正是蛛影真正的山门总部。庄内的院落布局皆是按照本地的自然状况而建设,处处给人自然瑰丽、巧夺天工的意境。这里是萧衍华选好的地方,为的就是让大当家能在这里安心养病。

萧衍华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他刚在大门口下了马,一个身穿锦蓝绸衫的中年男人就从门里小跑着迎了出来。

“二爷,您可回来了~”男人恭敬的叫了一声,然后将萧衍华手里的缰绳接过来。萧衍华进门后,赵明席牵着马跟在身后。

“赵先生,义父身体没事吧。”

“没事,您走这几天老爷也都没犯毛病,药也都按时换着,您放心。”

萧衍华点点头,“各地堂口的消息呢。”

赵明席立刻道,“堂口分部也都无事,最近的消息都已经整理好了,直到今天早上已经有九个堂口送来了账目,有一部分我已经送去入了卷,其余的就等着二当家过目。”

“恩,叫人送去我房间,现在就看。顺便把金乌的也带过来。”想要上九宗消息的人很多,值得合作的,到目前为止似乎也只有那个景尘了,他该好好衡量一下,争取利益的最大化……

萧衍华思索着,一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赵明席见萧衍华也没有要去看看谁的意思,便忍不住开口,“二爷……”

他停下脚步回头,“还有什么事么?”

“小姐她……她十分惦记您,您不去看看吗。”赵明席松了口气,这句话说完,可算是把小姐交代的事儿办了。

萧衍华轻叹一声,“我知道了,处理好事情之后我就去看她。”

直到萧衍华进屋关上了门,赵明席还独自站在院里唏嘘不已。自从大当家病了以后,整个宗门的担子都压在了二当家身上,二当家不仅长得一表人才,更是年轻有为,才能把蛛影打理的这么好。二当家还与小姐青梅竹马,也不怪小姐放在心里惦记着,天天问着几时回来。

他这想着,眉宇间染上一丝老人家的焦虑,看二当家这态度,两人理应是情投意合、郎情妾意的,只是这互不肯点破总是让旁人着急啊。

萧衍华推开朝向后院的窗子,让风将一院子的茉莉花香吹进屋来,然后坐到书案后面开始忙碌。仅仅五天而已,各个堂口就堆积了厚厚的九本帐目,真是让人抓狂啊。他揉了揉脸,是时候整个三把手上来分担一下体力活了。

一整个下午,萧衍华都在批改消息、然后根据账目写下新的指令分发下去,一口水也没喝,屁股更是挪都没挪。直到他翻开最后一本,刚刚看到第一页他的手就停住了。那纸上只有寥寥一行字:

六月初二,玉留山少掌门出行,随行者八十六。

他捏起那张纸细细的看着,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四个字:她回来了。印象里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但当初的那种感觉却是丝毫没有改变,不知道那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现在变得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和当初约定的一样,能够保护好自己了。

六月初二离开玉留山……萧衍华想起来次日在通月江见到的人,那么漂亮的女孩就是她么。他立刻又翻了一页,第二页果然也是“清门少掌门”的消息。这一页的字就多了起来,他快速阅了一遍,眼中闪烁出意外的惊喜。

门外响起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一个小男孩怯怯的探了脑袋进来叫了一声,“二爷。”

萧衍华快速的收拾起桌上的纸张,刷的一下站起身来:“你去备马,我要出门。”

青竹一脸哀怨,“您这刚回来半天儿就要出去啊?大爷都催了好几次了,还没见着您的面儿呢。”

“怎么?”萧衍华挑衅的看着他。

“刚刚大爷还说有急事,让您忙完了快点过去一下。”

萧衍华收拾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轻叹一声,“那走吧。”

他随着青竹来到大当家的院落,此时天色还亮的很,可院子内却早早的点燃了灯火。萧衍华进屋的时候,赵明席正在屋里陪着薛祥说话,他见到萧衍华来了,便起身退让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这父子二人,薛祥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打量着萧衍华道:“又瘦了。”

“没有。”萧衍华坐到床边安慰着他。

“近几个月都是非常时期,门内一定会非常繁忙,你辛苦了。”

“还好,义父不用考虑这些,事情交给我就行。”萧衍华轻拍了下薛祥的手,他的手比上次更粗糙许多,看来这些日子也并不如赵明席形容的那么好。

第二十三章 人有千面

“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薛祥说着,从枕头里侧抽出一个信笺来交与萧衍华手上。

萧衍华拆开来,将那厚厚的一摞纸抽出一半,发现那是一些江湖名士和权贵富人的信息单子。

“这是……”

“这些年来蛛影日渐昌盛,风头无双,想要攀上关系的自然是多不胜数,这些都是前来提亲的。”薛祥说着,细细的观察着萧衍华的表情,他见萧衍华垂着眸子没什么反应,只哀叹一声道:“我这辈子就是没有儿子的命,虽然你来时已经十岁多,可我一直是把你当亲生的孩子对待的。”

“我明白。”萧衍华的眼眸里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他如今二十年岁,前十年过的颠簸凄惨,后十年才有了落叶归根的归属,薛祥和薛林就是他如今的亲人。

薛祥的目光落在萧衍华手中的信笺上,“人老了,精力不行,这件事只能你办了。”

萧衍华居然在这话里听出了一丝托孤的感觉,他心中一紧立刻拒绝,“可这样太逾越了,还是义父亲自选婿比较好。”

薛祥轻轻摇头,“我不行了,不服老不行了……长兄如父,我相信你的眼光。林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想看见她受到任何委屈,你明白么。”

“我明白了。”萧衍华慎重的点头,将纸张推回信笺当中收好。

后来他又陪着薛祥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近日来江湖上的动向。约莫半个时辰后,赵文席端来了补药,萧衍华帮着给薛祥喂了药,然后又回去继续忙了。

等萧衍华的渐渐脚步远了,赵文席才哀叹一声,“大爷。您拐这个弯是做什么,何不直说呢,我看二爷肯定不会拒绝的。”

薛祥笑他,“你不懂,那一套对衍华没什么用,他这孩子是不一样的。”

——

月上中天,萧衍华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堂口账目。他将写好的账本摞在一起堆在桌角,然后又拿出薛祥给他的那封信笺,有些发呆的拿在手上看着。

夜风卷着花香吹了进来,屋内的灯灭了两盏,他也懒得起身去添。今日万里无云,正直月圆,照进屋来的月色比灯火都还明亮许多。

萧衍华看着那些择婿的名目,思绪却远远的溜走……

本还想着早早的去见她呢,可是义父忽然给了这么个棘手的活儿,出门的事只能再拖上几日了。今天看账看的脑子都浆糊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选。以前也没干过牵红线的活,这要怎么挑呢。

他拽了一张新纸铺好,提起笔来悬在纸面上却迟迟写不下去。这可是林儿的终身大事啊,实在是关心则乱……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女子探了身子进来,她冲着萧衍华嘻嘻一笑,“还没睡呢。”

“你不也是。”萧衍华一看是她,索性将笔放下,不打算干活了。

薛林闪进门来,又反身用脚踢上门,“你是忙的不能睡,我是闲的睡不着。你弄什么呢?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叫人换换蜡烛。”

她有着一张巴掌大的鹅蛋小脸,配上柳叶弯眉和朱红小嘴,真是个俏生生的小美女。她头发已经拆散,应该是刚刚沐浴过。肩头还披着一件单薄的披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食盒。

“这个——”萧衍华将纸张扔在桌上,犹豫着要不要和她明说。如果让林儿自己来选肯定是更方便,可毕竟女孩子大多脸皮薄……

薛林见他支支吾吾,便放下了灯笼和食盒,自己绕过桌子去拿了。随后她只看了一眼就忍不出笑出声来,“真没想到,爹果然这么干了。”

“怎么。”

薛林摇头,“这活儿根本就不用做的,你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了,吃了宵夜就去睡觉吧。”

萧衍华有些狐疑,“可是义父他特意——”

“那是爹爹想让你着急而已。”薛林笑的要不行了,“他呀,就是想让你赶紧去提亲,然后娶我。我早跟他说别这样,多此一举而已,可他就是不听。”

听了薛林的话,萧衍华忍不住无奈的用手捏着鼻梁,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尤其是女正主还在这儿,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不对的,最后都是得罪姑奶奶。

薛林坐到萧衍华身边,她亲昵的将下巴放在他的肩头上,可爱的眨着眼问,“萧哥哥,难道爹爹真的成功了,你真的着急了?”

萧衍华的身体僵在那儿没再动了,他的手依旧遮在眼睛上问,“林儿,你拿我当什么人啊。”

“我的萧哥哥呀,你拿林儿当什么,林儿就拿你当什么。”萧衍华没有看见,当薛林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眼中闪烁出晶莹璀璨的光芒,仿佛是两颗天边流星,从一众星空中脱颖而出。

“我在心里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但是……”他毕竟只是寄人篱下,他从蛛影摄取了太多。

两人就这么沉寂下来,过了好久,薛林那开心的声音才再度响起,“那萧哥哥在我心里也是哥哥啊,所以不要想太多了。”

——

此时的通月江清宗。

后宅主院被布置的灯火通明,院子当中布了一张红杉木的八仙桌,琳琅满目的菜品铺了一大桌子,那些佳肴被悬着的大红灯笼映照的十分诱人。再加上院落里枝繁叶茂的花花草草、假山流水,气氛极其美妙,以至于曲以岚领着紫樱进门的时候都被这阵仗给惊呆了。

苏文远坐在主位上,左手边还给她这少掌门空了个好位置。其落座的都是苏文远的三位夫人和几个子女。要不是曲以岚也曾在这院子住过好些年,她真要以为这里其实是苏姓大宅了。紫樱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她将不悦藏在心里,服侍着曲以岚在那空位落座。

曲以岚落座后便打量着这些人。有一个夫人看着眼生,她怀里还抱着个幼童,瞧着有些唯唯诺诺。另一个曲以岚就熟了,那可是花月盈当年的心腹丫鬟桃儿啊。不知道桃儿被扶上妾位的时候,花月盈到底是什么心情。

苏昭是木着脸的,苏倩倩更是脸色苍白。只有苏文远是从始至终都满目慈爱的看着她,“昨日你刚刚回山,一定十分劳累,所以接风宴就留在今日了。”

曲以岚也腼腆一笑,“爹爹何必这么客气,岚儿这心里十分感动。”

曲以岚几乎不会摆出这么温暖、开心而发自内心的笑容来,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就仿佛明月盛放了光辉。桌上几位女子都挪开了眼,一桌子的人各有各的心思。

众人提了筷子吃饭,过了一会儿苏文远还问她,“你今日去看了铺子,感觉怎么样。”

曲以岚微微摇头,“别的没什么感觉,就是在铺子门口碰见了两个华真山的,岚儿觉得那华真山的似乎有针对清门的意思。”

“是么?”苏昭忍不住用眼瞟她。

曲以岚叹道,“对着铺子门口又喊又骂的,还朝着铺面乱飞暗器,也不怕伤了别人,嚣张极了。”

“那岚儿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

“一个垫底的,总是这般不谦虚,不若让他们滚出上九宗。”

苏文远心中生疑,要说嚣张,她轻描淡写的说要把人踢出上九宗的话才更叫嚣张呢。只是在座的除了苏昭以外,其余的都是些女眷,和不受重视或年纪不够的男童,竟然没有人觉得曲以岚说的有问题。

“难道岚儿你是有什么建议么?”苏文远试探的问。

然而曲以岚不肯再往下继续了,“这事本都是爹爹和弟弟操办的,岚儿可不能胡乱插手。”

苏昭重重的冷哼一声,他才不信呢,谁不知道曲以岚回来就是要抢清宗的。现在又左一个不插手,右一个不捣乱,她要么就是欲擒故纵,要么就是扮猪吃虎!

“你们老说这个干什么啊,丫头才刚回来一天,有什么公事你们这些男人自己处理去。”花月盈忽然笑着开口打岔,“这小姑娘啊,就该享受姑娘家的待遇,自古都是男人顶天立地,哪有叫小丫头跟着操心的道理呢。岚儿你好好休息着就是了,在自己家就放心的玩,看谁敢强迫你帮忙干活。”

曲以岚敛了心中冷意,苏文远随意的道:“夫人严重,哪有人敢啊。”

那个被抱着的小男童忽然牙牙说话,孩子口齿不清的说着,“大姐姐漂亮。”

那位夫人有些慌张,她不习惯在这种场合下出头,现在也不知道要不要捂着孩子的嘴。

一直脸色不善的苏倩倩勉强堆起一个笑容来,冲着曲以岚讨好道,“弟弟这么小也知道什么是美呢。没想到啊,这么多年没见,大姐竟然长得这么惊为天人,看的我是又羡慕又嫉妒啊。也不知得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大姐。”

“这事儿还远着呢,不过妹妹倒是可以抓紧考虑了。”曲以岚幽幽的看着这里演技最差的那个人,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早已经习惯直来直去了,根本就不会演戏。

第二十四章 纷乱红丝

那日的接风宴曲以岚过的十分别扭,她后来还和紫樱吐槽,明明大家都是互相看着不顺眼的,为什么还要找个由头凑在一起吃饭呢?

又隔了一日相安无事,第三日曲以岚早早的起床梳洗。她正用着早膳呢,阿怜就敲门进来了。她先是偷偷看了曲以岚一眼,然后凑近紫樱耳边低语一句。紫樱点了点头,阿怜便乖乖的退下。

“小姐,那边儿给消息了。”紫樱回到曲以岚身边说道。

“等等我们出去见面。”她点了点头,示意紫樱一起吃饭。

和上次一样,曲以岚跟苏文远要了两间没去过的铺子去查看,出了门后就直接来了听风楼。

接待她们的还是之前那位小二,只不过这小二的态度比起之前还要更加殷勤,那热情劲儿让曲以岚两人完全看不懂了,蛛影这意思是说说生意谈成了?可是价格多少还没定啊!

他们上了四楼,还是之前的那个房间,还是之前那个赵胖子。只不过她们一进门就看见赵胖子面前的桌上摆了厚厚的好几摞账目。

曲以岚在对面坐下,赵胖子笑的一脸和眉善目,“您的事儿我已经和上面说了,二当家有吩咐,所有清宗消息不再外放,都送与少掌门处理。这些是听风楼存放的近期清门卷宗,其他的部分要到庄子里去调。”他说着,还将那些卷宗往前一推。

曲以岚看着那些卷宗没有动弹,紫樱十分怀疑的质问,“你说真的?你们要多少钱?”她可是相信这天底下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

然后赵胖子的笑容有点掉下来了,“我们蛛影的情报生意做得这么大,哪里有必要骗你们呢。二当家还说了,除了清门的消息,少掌门要是还有别的需求,也可以尽管提出。只要是合理的,蛛影会尽力满足。”

这也太夸张了,紫樱奇怪的瞪着赵胖子,曲以岚抬头问他,“为什么?价格也不说,你们不怕我最后付不起钱么?”

赵胖子似乎是早就等着她这么问了,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到曲以岚面前,一副“你打开盒子就懂了”的架势。

曲以岚将盒盖子推开,紫樱也立刻好奇的凑着脑袋去看。她以为那会是个什么奇珍异宝、或是神秘物件,可那盒子里面竟然只躺着个糯米纸抱着的小糖人……

糖人是猴子的形状,色彩斑斓无比精致,小猴子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纹路,晶莹剔透的看着就诱人。

紫樱立刻瞪大了眼睛,她一脸的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巴。曲以岚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久久的看着那糖人不动。赵胖子笑的有些暧昧,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精,他大概能察觉的到这糖人可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童年信物之类的。

然而,过了一会儿,曲以岚忽然伸手将糖人拿了起来,然后在赵胖子的注视下撕掉外层的糯米纸塞进了嘴里……

赵胖子:“???”

曲以岚抬头看着他,似乎是解释一般的赞叹道,“恩,很甜。”

赵胖子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其实他也不知二当家送来这个是什么意思,毕竟撩姑娘也不是这么撩的,可他就是单纯的觉得曲以岚应该有所情绪的表达,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表达方式。

然后,曲以岚主仆两个也不纠结什么占不占便宜掉不掉馅饼的事儿了,她们和赵胖子定下约定,所有的卷宗都不会带出听风楼,需要查阅的时候自然会上门。

赵胖子当然答应,他将二当家的命令彻底贯彻落实,直接把四楼的一个包厢划分给了曲以岚用。

在回去清宗的路上,两人照例去清门的铺子视察一番。虽然清早下过小雨,可抵不住闹市繁华,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紫樱凑到曲以岚耳边小心翼翼的问:“小姐,你说真的会是他么……”

“我不知道。”曲以岚的嘴里还吊着吃了一半的糖人。

紫樱感慨万千,“我以前是知道蛛影二当家的名号的,却一直以为是刚好同名同姓而已。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

曲以岚点了点头,她嚼了嚼嘴里的糖块,忽然嘱咐道:“对了,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包括七师兄么?”

“恩,先不说了。”毕竟这个计划只是雏形,还是等完善一些再和亲信透露比较好。而且曲以岚还有另外一个奇怪的想法,她还想试试宋长老。这话说起来可能有点人渣,但她对玉留山的秘密实在是太好奇了。

——

随后几日,曲以岚每每都是上午出门,中午时分去探探清门的铺子,下午和晚饭时间就泡在听风楼观看卷宗,几乎都不在清门呆着。

苏文远对此很不放心,明了暗了的问她好几次在折腾什么,不过曲以岚都找了些借口糊弄了事。苏文远有心叫人跟踪,可是又碍于不能把事做的太过。

苏昭依旧是陪着苏文远忙碌九宗大事,但是他现在没了少掌门位置的许诺,心里自然还没平和过来,巴不得曲以岚少在清宗呆着碍事。

约莫到了当月中旬,天气又慢慢的开始升温,曲以岚终于将蛛影给的消息捋顺了一大半。

紫樱端了茶水点心进屋,她见曲以岚正翻看卷宗,眉头皱的比往常都深,她关切的递上热茶询问,“小姐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消息?”

“倒也不算。”曲以岚说着将面前的几张纸递了过去,“这几张是我从卷宗上摘抄下来的,你看一下。”

紫樱接过来看了一眼,那上面记录的都是近几年来苏文远和清门首领私下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苏文远以个人名义同其他所有门派私下接触的时间地点。然而只有时间地点而已,再细致的见面内容就寥寥无几了。

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名字就叫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想要打听这种东西估计比登天还难。不过蛛影号称无孔不入,所以这种事也不是不能打听的。毕竟一张嘴叫铁门,两张嘴就叫纸门了。有的时候为了消息而严刑逼供的事儿蛛影也不是没做过,只不过这些消息涉及的都是大门大派,所以也没有必要得罪人。

紫樱又往后翻了翻,有那么零星几条确实是看着可疑,但她暂时也说不出来因何可疑。

曲以岚探着身子,指着纸上的天机教三个字问,“这是个什么门派啊?出现次数特别的多。”

“天机教嘛,历史只有十二三年的小门派而已,以修某种道教功法为主。江湖扬起一片沙,天机教就是一粒灰。”

“那他要干什么?”

“留后路?趁着大权在握先搞个属于自己的小门派,真被赶出来了还可以养老?”紫樱忍不住开始突发奇想。

“让蛛影再查查天机教吧。”曲以岚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当初赵胖子会说她们可以继续提出别的要求,这事儿可不就是要顺藤摸瓜的往下查么。她们真是太没经验了……

这要是真的收费的话,估计两个清门都要倾家荡产。

——

这一日曲以岚回去的特别晚,她临走还在听风楼打包了好几样点心,既可以掩人耳目(倒不如说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还可以当夜宵解解馋。这听风楼的手艺是真心不错,每日的点心和晚膳都快把她给养胖起来了。

她和紫樱刚进了清宗大门,一位等在门口的侍者就将她们拦住了,“少掌门,掌门和夫人一直在等您回来。”

“父亲说是什么事了么?”这么晚了,曲以岚不是很想过去。

侍者道:“听闻是拂先派来人了,已经在宗门内安排住下。”

拂先派可是蝉联了近三届的九宗论行第一名,名副其实的江湖第一门派啊!若是拂先派的继承人到了,那确实是要重视起来。只是这种发展人脉的好事怎么会想到她头上呢?曲以岚不太相信。

不过拒绝是不太可能了,曲以岚便和紫樱随着那侍者来到一处赏月的优雅华庭。她离着老远的就听见庭院里一众人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偌大庭院内摆了许多案席,大有歌舞升平到天亮的势头。

她走近之后,第一个招呼的居然是分外热情的苏文远,“岚儿今日怎么才回来?快点来坐。”

“父亲。”曲以岚点了点头,抱着她的好几包点心坐到唯一空着的位置上,紫樱立刻站到她的身后。

曲以岚环顾四周,这宴席上的人除了各位首领、大弟子,还有就是苏文远的后宫和子女们了。就有三个是她以往不曾见过的。尤其是她的左侧就是个陌生男子,那人大概和她年龄相仿,一身藏青锦衣华服,相貌堂堂,浑身透露着儒雅的剑客气息。

当曲以岚看过来的时候,他还十分温和的冲着她一笑,微微端起酒杯示意。这一切都被坐在对面的木含月看在眼里,这位七师兄立刻变得面色不善。

苏文远见他们有所互动,便介绍道,“岚儿,这是拂先派长公子,藤风。”

第二十五章 暗潮涌动

曲以岚冲着他微微点头,苏文远又对藤风介绍道:“岚儿是我的长女,也是清宗的下一任掌门。”

因为没听到曲以岚的姓,所以藤风十分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清门居然这么特立独行,优先选了女儿做继承人?

“原来贵派早已立下了少掌门,今日一见竟是遗世绝立的仙子一般,怪不得以前不曾见识。”

“公子客气了。”曲以岚寒暄着。

藤风略微瞄了一眼苏昭,那孩子已经低垂了脑袋,似乎心中颇有怨言。也是啊,他们拂先派的人到了清宗以后,所有大事小情都是苏昭安排的,藤风之前一直以为苏昭才是清门选好的继承者……

拂先派随同而来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夸赞曲以岚,一半是真心实意、一半是为了和东道主打好关系。苏倩倩难得的没有因为曲以岚被夸而生气,反而是听得喜笑颜开,还频频说着姐姐妹妹的各种好话,一时间气氛愉悦极了。

宴会过半,曲以岚无聊至极,她正寻摸着怎么找个借口提前退场呢,此时苏文远一脸歉意的对藤风道:“贤侄初次来访清门,应该是带你好好看看才是,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曲以岚还没弄明白他那“一家人”是几个意思,苏文远又叫到了她的头上。

曲以岚忙着应了一声,苏文远对她说道:“这几日为父忙于公务,实在脱不开身。你和倩倩、苏昭他们多陪藤风四处走走。你们这些孩子都是年龄相仿的,应该有的多话说。”

全场默不作声的苏婷婷筷子一顿,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意。她在清门里算是不受重视的那一种了,居然能得了机会去陪天下第一宗门的大公子,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绝顶好事。虽然她才不到十岁,可是能捞藤风一个妹妹的称呼,她以后就可以出去吹了。

但曲以岚想都没想的拒绝道,“可我不太方便。”她又不傻,干嘛要帮助清门培养和其他门派的感情呢。

苏婷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撑死富的,饿死穷的么。

藤风被弄的有些尴尬,眼见拂先派的几个人都不怎么高兴了,曲以岚正要接着往下说,花月盈却抢着打了圆场,“你这丫头啊,又不是你自己一个人陪着,倩倩他们也跟着你们一起的。你们这些年龄相仿的孩子就该多交交朋友。”

她说着还转去和藤风解释:“我们岚儿就是腼腆了点,以往都是闭关练功,不爱和人打交道。就是这样才应该多和人聊聊。”

藤风连连点头,曲以岚紧着答应道:“好了,我知道了。”要是再不同意,指不定后面还要多编排什么呢。

——

夜色见深。苏文远从宴会上下来以后,便挥退了跟随的侍者弟子们,独自一人往清门的偏远深处走去。

夫人和几个幼年的孩子都提前回去休息了,拂先派的人也都安排给苏昭他们陪同。现在,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秘密时间。

清门三面有墙,唯有背面靠山临崖,是处天然屏障。苏文远没用轻功,他一步一步的走了很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古老破旧的大宅院。周围杂草荒芜、人迹罕至,估计就是清门里资历老的弟子们也见得知道这个地方。

苏文远伸手推开那落灰的老旧的木门,木门发出吱嘎吱嘎的令人牙酸的动静,在寂静的黑夜里简直震耳欲聋。

院落内同样的萧条残破,那些破碎的雕栏玉砌、地上的瓷器碎片,都隐约透露着这里曾经的奢靡景象。

微风吹来,一股腐烂霉变的味道从破房子中席卷飘散出来,苏文远厌恶的挥了挥袖子,停在院落当中不肯再往前去了。

“难得你有空了啊。”一个阴柔的声音忽然响起,大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从屋内走出。

苏文远看着他面不改色,冷冷的问道,“事情办妥了么。”

不过那个人并不接茬,他一步一步走近停在苏文远面前,还自顾自的调理他道:“本座听已经说了,你最近是被一个小丫头给难为住了。是你哪个便宜女儿么?”

“你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苏文远眉头一皱,也许是身在其位的关系,每次他一发火时就颇有些上位者的气势。

但是对方可不吃这一套,他的斗篷下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来,亲昵的在苏文远肩头拍了拍,“本座关心关心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事事关你我。你何必这么的……气急败坏呢~”

“少废话,我问你事情办妥了么。”苏文远耐心欠佳,再度追问。

黑袍人幽幽的冷笑一声,“哎,这些年本座可给你滋润坏了呢,要东西的底气是一次比一次足了啊。”

又这样……苏文远有些无奈的从衣服里拿出个包裹来,一把塞到黑袍人的怀里,“何必说这些没用的,我又不是只取不给。”

黑袍人掂了掂手里的包裹,那包裹重量可人,他便熄了火气,从衣袍里拿出另一个包裹来换到苏文远手里,“这是最后的了,能撑个一年半载。”

“以后都没有了?”苏文远一惊,连忙追问。

黑袍人无所谓的道:“大概是吧。”

对方毫不在意的态度让苏文远无比恼火,他用力捏着包裹怒问,“可是解药呢?东西的解药呢?没有解药他们不吃了我才怪。”

“解药?”黑衣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无辜,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当初没说解药的事啊。”

“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苏文远恨不得把手里的包裹拍在他的脸上,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真这样干了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用力压下了动手的欲望,咬着牙道:“那好,就这是当另一个交易了,解药帮我弄来,你直说你要什么吧。”

“解药的事本座会记得帮你看看的,若是有了再通知你。”黑袍人轻飘飘的说着,他一手拎着那交换来的包裹,好像一阵风一样步入黑暗当中。

黑袍人离开之后,苏文远依旧在院落中站立了好久。他要将在这里受到的火气清除掉,不能让别人察觉到一丝一毫……

——

出了宴席以后,曲以岚和紫樱便直接往自己的院子去了。她们也没带着别的婢女,就自己提着灯笼、拿着点心,一路说说笑笑的。

当走快要到院落附近时,她们拐了个弯,刚好和迎面而来藤风打了个照面。没想到会这么巧的碰见,两方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藤风身后跟着四位拂先派的侍者,但是并没有清门的弟子陪同。

“是苏小姐啊。”藤风冲她温柔一笑。

曲以岚眨眨眼,决定和他说个明白,“我姓曲。”

“什么?”藤风没有弄懂。

“曲以岚。”她重新自我介绍。

藤风愣了一下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赔礼:“这……实在是抱歉,之前是我冒犯了。”

对方礼数周到,是个谦谦君子,曲以岚在宴会上就已经对他心生好感了,“没有的事,是我没有提过,不怨公子。”

藤风见曲以岚私下里对他态度甚好,心中升起阵阵欣喜,说话也不那么拘谨了,“我还以为曲小姐是因为这事看不上我。”

曲以岚听得出他是在说哪件事情,立刻解释道,“怎么会,我是因为近日有些私事忙不过来,并没有针对公子的意思。”

藤风浅笑,“小姐有事尽管去忙,不必勉强陪同。”

“多谢公子理解。”曲以岚扫了这些人一眼,怪异的问,“苏昭都没派人给你们么?”

“是我想自己走走,所以没有让人一起。没想到还是走乱了,清门果真宽广。”藤风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他身后一个亲近侍者陪着笑容问道:“请问曲小姐知道清风苑在哪边?我们公子已经在这边溜达好一会儿了。”

“在我院子附近。”曲以岚有点诧异,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因为顺路,曲以岚便好人做到底的把藤风送了回去,两人道了别后曲以岚主仆便离开了。藤风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幽幽的问一旁的侍者:“对了,和我有婚约的是谁?”

“是叫苏倩倩的那位小姐。”

“这样啊。”藤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侍者看不出自家公子到底是惋惜还是怎么的,便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藤风摸了摸下巴,“不觉得怪么,为什么掌门一家都姓苏,少掌门姓曲?”

“刚刚小的就想到了,怪不得外面谁也不知道清宗少掌门的事儿,这要说出去指不定能编成几个故事。您是说清宗是不是找了个外人当少掌门啊?会不会……”那侍者话到一半就停了,想想后面也不能是什么好话。

藤风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算了,别人家的秘事,还是不去打听了。”

有趣的是,藤风这边在揣摩曲以岚,曲以岚那边也在揣摩藤风。她们刚一进门,曲以岚就忍不住抓着紫樱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二十六章 等价交换

“小姐,你说的是哪件事啊?”紫樱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弄的一愣。

曲以岚重重的出了口气,“拂先的人都进门了我居然还不知道。”

“可不是么,”紫樱翻了个白眼,“来了人也不说一声,好歹咱们名义上还是少掌门呢。他们倒像是主人一样,搞得小姐像个客。”

曲以岚不认可的摇头,“要真当我是客,干嘛和人家介绍的时候不叫我全名呢。我倒觉得他们只是不想让我早早知道而已。”她还记得初来时木含月说的那些话,苏文远不像是在小事上勾心斗角沾沾口头便宜的人,他做的,应该都是为了实质性的好处。

“难道是有什么别的意思?”紫樱拦过曲以岚的胳膊,顺着她进了院里。因为清净惯了,院内没有什么守夜值班的侍者,一路进屋都是空荡荡的。

曲以岚有些心神不宁,“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是不知道,这个藤风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难说,那人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

第二日一早,苏昭就叫人来请曲以岚过去,说是要一起到通月江游湖,来送信儿的侍者说苏姓的一众孩子们和三个夫人都会去,再有就是拂先的那些人。

可是游湖哪有看别人秘密来的刺激啊,曲以岚根本就不想去,她还打算再去听风楼继续阅卷呢。但是想想第一天就拒绝见面的话,可能也是不利于她私人和拂先的交情。衡量再三后,曲以岚十分悲剧的应了下来,她随便收拾了一番便拉着紫樱去了。

出山门是乘坐马车,三位夫人是一人一个小马车,其中三夫人带着个吃奶的孩子。苏昭等另外两个大点的男孩是陪着藤风乘坐一辆、曲以岚和苏倩倩、苏婷婷坐在一起。剩余的侍者皆骑马随行。

这就看出来大门大派的排场了,不过是游湖,按照曲以岚的话说就是在水上溜达溜达而已,居然也弄出了五辆马车、百十来人侍奉。

马车都十分宽敞,曲以岚她们三个一人领了个贴身的侍者也不显得拥挤。这日苏倩倩打扮的很是清新,她心情特好,一路上都对曲以岚和颜悦色的,“姐姐以前没出来玩过吧,这次可要好好尽尽兴。”

曲以岚随便的点了点头,她是不相信苏倩倩不记仇的,还是别太亲近了比较好。

苏倩倩并不在意曲以岚的冷脸,她撩开帘子,看着外面喃喃自语,“昭儿说准备了好几艘小船,咱们可以在湖面上到处逛逛,娘说还有一个大画舫,有不少现打上来的野味。”

紫樱冷眼旁观,她可是见识过苏倩倩撒泼的样子啊,这人今天倒是装的一副懵懂无知,也不知道是真转了性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坐在苏倩倩对面的苏婷婷一直腼腆的低着头,她不参与任何话题,安静的比小丫鬟都不如。车厢里只能听到苏倩倩一直开心的说着。

到了地方以后,一众人皆下了车,侍者们立刻去准备画舫。湖边风景很好,无风无云,碧水蓝天,柳岸垂堤。曲以岚看着水天一色的江面心情舒畅,如果没有这些人,自己过来看看也是很不错的。

只不过,当曲以岚再看见岸边小船的时候,她的眼皮子都要跳起来了。那小小的游船精致是精致,可也太小了些,若不算船夫的话,大概能上四个人?况且也不可能坐满四个,这些人里身份最差也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怎么可能愿意拥挤。

花月盈领着两位夫人走了过来,她对拂先的人说道:“那小舟太窄,带不得什么侍者,我们就不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凑热闹了。大公子不要介意。”

藤风立刻道:“我无事的,夫人自便就好。”

花月盈一脸歉意,“让昭儿好好招待你们,我和两位夫人直接去画舫上了。”

“好。”

苏昭招呼众人过来,开始安排乘坐。他先叫了另外两个苏姓的兄弟,将送上小船离岸,然后又转过头来看向苏倩倩。苏倩倩走到岸边,开心的指着那边的密林问,“我们能到对岸么?”

苏昭无奈的劝阻,“不过是普通林子而已,没什么可看的,那边可没准备什么啊。”

苏倩倩一脸不悦,“这还要准备什么,不过是去看看。对面就不是清宗的地界了么?还有人能偷袭不成。”她说着就跳上小船,那小船用力一晃,舀的水浪波动。

花月盈满面担忧,她连忙拍拍苏昭的肩膀道,“你快陪着她去,可别出了什么事。”

“是。”

苏昭一走,能陪同藤风乘舟的男子也就没有谁了,一个男孩还在吃奶,另外两个刚刚离岸。花月盈再度对藤风道:“这……真是不好意思了,女儿太顽劣,让大公子看了笑话。”

藤风温柔道,“哪里,倩倩小姐这倒像是真性情。”花月盈心中苦笑,这么好个女婿,奈何女儿就是不相中啊。

岸边还剩下一艘小船,而曲以岚则一脸严肃的盯着那船发呆。苏婷婷一直偷偷的看着藤风,正常来说,应该是她和曲以岚一起、藤风独自一人。可是让客人自己也不太合适,也许……

“婷婷。”二夫人桃儿忽然开口。

“娘?”苏婷婷诧异的看了过去。

桃儿冲着她招手,“你过来,帮帮你三娘看弟弟。”她见苏婷婷不是很愿意动弹地方,后面又加了一句,“娘有些话要和你说。”

可是有什么话不能在别的时候说呢,苏婷婷还是低眉顺眼的嗯了一声走了过去。

要是曲以岚现在还看不出来怎么回事,那她就是个傻子了。可苏文远这是几个意思?培养她和拂先派的感情,好心给她拉拢关系?他这么慈父的么?

曲以岚看向藤风,刚好藤风也看了过来,他脸色有些窘迫,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个排列方法。他正要开口询问,曲以岚忽然就抬脚先上了船,不管怎么样,只有接触了才能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花月樱松了口气,万一这曲以岚特立独行又不懂规矩的也提出要去画舫呆着,她还得废点口舌去劝。

——

湖面上温度低些,还有阵阵清风拂过。曲以岚伸出手去,触手可及的是清凉的湖水。紫樱为两人斟了茶,曲以岚悠闲的看向远处。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泛舟漂流许久,藤风忽然问她,“叫曲小姐真是别扭,我能叫你岚儿么。”这是上船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嗯。”曲以岚点了头。

藤风失笑道:“你还真是冷清,能忍着一直不说话。”

“我这是习惯了,难为公子陪着我了。”曲以岚也不想这样的,她觉得藤风人还不错,十有八九并没有和苏文远达成什么共识,可烦就烦在她就是没什么好说的。

“没有的事。”藤风看向远处,他瞧见了苏昭和苏倩倩的船,他们已经从对岸回来了,正朝着岸边画舫而去,“听说附近有大片的桃花林,不知在哪个方向。”

“我也是才回来不久,对这边不是很熟悉。”

“你不在宗门里住?”藤风好奇的收回目光。

曲以岚想了个借口,“小时候学艺不精,只好在玉留山闭关。”

另外一边画舫上,花月盈这一家三口坐在舫间里,苏昭瞥着远处的小舟,十分闹心的道:“姐,你可想好了啊。”

苏倩倩灌了口茶,十分无所谓的样子,“我有什么想不好的。”

“那可是拂先长公子,十有八九就是宗门的继承人,以后那厉害着呢。而且人家长得也好性子也好,还武艺高强,哪点不合你心意了啊。哎——再说了,就算你拒绝了这门亲事,可萧衍华也不一定看得上你啊。”苏昭觉得他姐一定是疯了,人家都是丢西瓜捡芝麻,他姐是丢了西瓜啥也不捡啊。

“闭嘴,清门的女人他都看不上,他还想怎么样啊。”苏倩倩果然又发了火,“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啊,感情这种事,可不是你们定了就能有的,我得自己争取,否则我后悔一辈子。”

苏昭怒视一旁的铃铛,“你是不是又给我大姐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

“公子,我没有……”铃铛也万分委屈,她哪里做的了小姐的主啊。

花月盈终于开口了,“好了你们消停一会儿吧,就倩倩那性子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真要是忤逆她心意嫁给藤风,说不准日子更是鸡飞狗跳的。人家那怎么可能这么纵容她了,毕竟蛛影不是上九宗的,倩倩过去了算是下嫁,得哄着供着。”

苏昭又气又无奈的哼了一声,苏倩倩胜利一般的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花月樱侧目看着自己这一双儿女,心中有些沉甸甸的,其实有些话她不能和孩子们明说。用天下第一宗的夫人位置换清门掌门,也不算让曲以岚吃亏了。苏倩倩那性子注定难成大器,嫁去拂先肯定要被瞧不起,那还不如委屈了女儿的婚事,换她儿子的崇高地位。

第二十七章 影子斜了

日上三竿后天色彻底大亮,湖面上的飘渺烟波也尽数散去,清明的能看见江水尽头的山峦。几片小舟零零散散的在湖面飘荡,仿佛优美的画卷。

湖中央停泊的画舫甲板上,有一位身形窈窕少妇领着个小女孩依靠着栏边吹风,四个侍者手拿披风和扇子候着,站的老远开外。

苏婷婷瞧着面前的绝美景色,眉宇间依旧是掩盖不去的埋怨,她拉着桃儿的袖子追问,“娘你这是做什么啊。”

桃儿颦眉看向她,语气愠怒,“你这妮子,年纪还这么小,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如今的桃儿早已经摆脱了卑躬屈膝的影子,华丽的外壳一穿,人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婷婷只是希望能和藤风公子混个脸熟,是娘想太多了。”苏婷婷顿感委屈,她今年不满十岁,却被亲娘说的好像急着勾搭男人一样。

桃儿看着女儿的朦胧泪眼,心头那无名火气也渐渐的降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抚摸着苏婷婷冰凉的脸蛋轻声道,“还是娘委屈你了。”

“娘?”苏婷婷立刻仰头看着她,眼睛里全是疑惑。

但桃儿移开了目光,很多事她都不打算和这么小的女儿说。她只是告诫苏婷婷,“最近是个多事之秋,我们必须先隐忍一段时间。你老老实实的,尽量在院子里玩,离着那些人全都远一点,千万不要惹事,等九宗论行的事过去就好了。”

苏婷婷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她觉得最近的日子太平的很,虽然忽然冒出来了个大姐姐,可说到底这些也不关她们二房什么事啊!清门里很多人都奉承追捧拂先的大公子,不少人都想去混个脸熟,凭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她的目光挪向画舫里,愤愤不平的质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娘是不是被谁胁迫了?”

“你住口!”桃儿立刻呵斥她,这死丫头真是不要命了,随便瞎说也不怕别人听了去。

苏婷婷吓得低下头去不再言语,现在的她还是那个腼腆不爱说话的孩子。桃儿深吸口气,拍了拍苏婷婷的肩膀尽量好言好语的哄劝,“好了好了,等会儿我们进去吃饭,听说有不少都是你喜欢的甜食。”

这一顿饭吃都是江里新打上来的鲜鱼野味,两个主厨都是苏文远从城里大酒楼请来的。吃饭落座时,藤风顺势坐到了曲以岚旁边,而曲以岚也没有拒绝的反应。两人偶尔低语,还继续聊着之前在船上说的那些话。

苏倩倩特意最后落座,选在了曲以岚的对面。她一边吃饭一边暗中观察着他们,她发现藤风一直都在讲话,曲以岚还不断的点头听着。看来他们相处的不错啊,苏倩倩和苏昭对视一眼,两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回到清门已经是傍晚时分,进了山门以后曲以岚就和他们分开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紫樱服侍曲以岚洗漱好出门时,就看见木含月居然等在门口。他依着墙靠在她卧房门边,脸色十分疲惫,大概是站的太久了。

曲以岚诧异的问,“七师兄你怎么了?你……这是等了多久?”

紫樱在后面小声的咳嗽了一下,“小姐,七师兄不让我叫醒你。”

木含月见她出来便站直了身体,眼神躲闪着道,“我叫人查过了,藤风和苏倩倩有婚约,他这次提前过来就是为了和苏倩倩见面的。”

“这样啊,那他可真是好大的本事。”能把苏倩倩这样不长脑子的女儿弄去天下第一门派当掌门夫人,不得不说苏文远简直是把烂牌打漂亮了。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安排她和藤风相处呢?这一点曲以岚还是弄不太明白,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发现木含月还是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七师兄?你是不还有什么话要说?”他等了一个早上,不可能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些吧?

木含月抿着唇酝酿着,他胸口起伏的幅度略大,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话要出口。曲以岚盯着他看了半晌,他最后终于挤出一句:“你以后离藤风远一点吧,苏倩倩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让她回头再来败坏你。”

“我知道了。”曲以岚有点木然的等着后续,一定还有别的事情要说。

“我、我先走了。”木含月有些恼火的抚了抚额前碎发,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曲以岚在后面喊他的名字,但他恍若未闻的没有理会。

“他怎么了。”曲以岚望着木含月离去的背影有点担忧。

紫樱当然猜的明白,她好奇的问,“小姐,你真打算听七师兄的,离藤风远一点了?”

曲以岚理所当然的摇头,“暂时不行,有的事离远了查不来。”

哎~紫樱觉得这回答也是在意料之中,七师兄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

藤风领着侍者阿夜,两人穿过后花园一路往苏文远的书房走去。临走到花园后方的圆拱门时,藤风忽然听见墙那边有人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别说嘿,曲以岚长得真挺漂亮的。”

那个熟悉的名字让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阿夜深知主子心思,也跟着竖耳朵去听。然后就听另一个男人喜笑颜开的打趣:“你说啊,她那少掌门的位置会不会是给掌门睡出来的……”

“你还真敢想啊,那个曲以岚对人的态度可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人家真的会这样么?”

“要不然呢,谁知道她脱了衣服还是不是那个样子。”接着就是那两个男人的低沉笑声。

这简直就是污言秽语,藤风忍无可忍,眉头紧锁的走过拱门来。墙那头是两个正在扫地的清门弟子,他们见到有人过来都是一愣,阿夜抢先怒声质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那两人诧异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自然是聊聊天而已,你们两个倒是面生啊,哪里来的?”

阿夜冷言道,“我们是拂先派的。”

那俩人顿时有些紧张,“拂先?你、你们是几级弟子啊?”这不就是倒霉催的么,不过就是干活时候随便打个荤话而已,怎么还被拂先的人给碰见了呢。

“我在云字辈。”阿夜随便扯了个谎。

“云在拂先派是第七个字?咱们同级?”那俩清门弟子一听就略微放松了一点,大家都是小字辈的,有话好商量。

阿夜看了看藤风的脸色,继续质问他们,“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玩意?清门的人都可以随便讲少掌门的是非么?”

那俩人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一个瘦高个推脱道,“兄弟何必这么较真呢,那是什么少掌门啊,我在进内门八年,他来了六年,根本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另一个也附和道,“是啊,其实大家都清楚,真的少掌门早就定下来是昭公子了,掌门对昭公子是竭尽全力的培养啊。别看昭公子今年十来岁,你我这种外门弟子修炼的都是普通心法,根本打不过他。曲以岚就是长得漂亮,其实刚来清门没几天而已,她来了以后就是闲着,如果不是……那方面有什么可取的地方,掌门留她干嘛呀。”

“这……”阿夜看向藤风,他已经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下问了。

藤风没有再看他们,而是背过手来转身就走了,阿夜又告诫两人不要胡言乱语,然后跟上了藤风的脚步。

此时的藤风已经平静了下来,本来他看到宗门弟子竟敢以下犯上十分愤怒,可火气熄灭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猜疑。他不得不猜疑,明明苏昭是苏文远定下的继承人,现在又安排个假的少掌门是几个意思?是怕真的继承者在九宗论行中出意外么?还是说清门其实有别的企图?

至于那两个人说的可能性,藤风直接在心里给排除掉了。曲以岚的气质清冷如莲,纯粹又干净,让他特别想要与之亲近,她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藤风走的很快,阿夜一路小跑的跟着。他瞄见主子那冷峻的脸色,什么都不敢多问。

走到苏文远的书房门口后,藤风才柔和了表情敲了敲门。侍者开门将人请了过去。

苏文远一脸慈爱的问他,“藤风这几日住的可还习惯?是否喜欢”

藤风面色如常,他揽袍坐到苏文远对面道:“很好,不知苏掌门叫我过来是有何事。”

苏文远笑意更浓,“藤风公子觉得我这些个孩子都怎么样?”他末了又加了一句,“直说就好,我对他们都很了解。”

藤风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曲以岚的模样,“岚儿小姐气质高冷,倩倩小姐生性活泼,真是两个极端呢。苏昭公子年纪轻轻,却是十分厉害,至于其他……还未聊过一句,也不敢妄自评价。”

苏文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倩倩那孩子……真是太顽劣了,我听说她那次游湖她就闹腾过了。”

“您严重了,倩倩小姐这也算是真性情了。”

“我与你父亲算是旧友,定了你们的姻亲,不仅是为了两家发展更好,也是为了亲上加亲。只是没想到倩倩这性子是越来越难以管教,真怕她嫁了人以后还这么胡来……”

第二十八章 突然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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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多角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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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时隔经年

《艳乱天下》第三十章 时隔经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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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比武大会

《艳乱天下》第三十一章 比武大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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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异教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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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良性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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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二步骤

《艳乱天下》第三十四章 第二步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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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简直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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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嫉妒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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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建立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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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无限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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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落花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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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流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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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心意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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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互为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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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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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彼竭我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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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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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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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顺利晋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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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冤家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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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真的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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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男的还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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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往事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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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真假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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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神秘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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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几个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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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三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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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另一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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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谁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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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失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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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波八章 波澜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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