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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宋》


第一章 冷暖

第一章 冷暖

本故事纯属虚构,大多胡编乱造,如有雷同,你来打我呀!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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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灵堂,触目就是惊人的一片白色。

暗黄色的棺木在烛火和日光的交相辉映下,映出诡异的惨烈颜色。

林与跪坐在灵位前,瞅着林公文先几个字发愣。

穿越而来有段日子了,可眼前的一切依然让林与有点感觉失真,尽管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无数次验证了自己所处的时代,不在是现代,而是绍圣元年,一个距离他所生活的时代有900年时光的年代。

棺木里躺着的,就是他在这个时代这具身体的父亲,名为林真,曾为御史台御使,年轻有为,风光无限,然则却因为与苏轼交好,上书为他辩驳,而被卷进了千年闻名的乌台诗案,自此被一贬千里,从京师去了成都府,在一个叫彭山的小县城郁郁不得志。这一去,就是十多年。

其间,苏轼两起两落,两入朝堂又两次被贬出京,可林真林文先,却仿佛被整个朝堂遗忘了。

终于,年轻的哲宗皇帝记起了这位苏东坡老友,于是将这位彭山县主簿启用,结果,林先生抑郁半生,骤然起复,居然一病不起,在彭山一命呜呼。

此时,连哲宗皇帝的任命书,他都还没捂热……

林与却不管这些,他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并无半点的感情,当今之际,是怎么样在这纷乱的事间求一个活路。

便宜老爹若是活着,再不济也是个官员,如今人死灯灭,自己两眼一码黑,家中又有小妹和母亲需要赡养,这如何生活下去,才是最最头疼之事。

至于悲伤,他早已过了伤春悲秋的年纪了。

林与正思索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哥,我饿了,什么时候能吃饭?”

林与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女娃正怯生生的牵着自己的衣角,她脸上有些灰尘,但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就那么呆萌呆萌的,看得林与心都化了。

此时已近中午,古时的人们大多只吃两餐,能一日三餐的,都是有名有姓的豪富人家。林家虽然不算小门小户,但林文先为官清廉,家中也无积蓄,就连这房舍,也是从大伯林恒处租借过来的,他的母亲杨氏为人本分,却不太擅长持家,十几年来,家中也无甚过活的营生。

这样的家庭,想每天吃三顿饭实在是有些奢侈,只是林忆如今方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饭那点稀粥如何能让她熬到晚间?

林与见妹妹饿得可怜,还是站起身来,不再多想,一把将林忆抱了起来:“走了,哥哥去给你找吃的。”

他刚起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灵堂外,他面容黝黑,穿着一身黑色的管家肤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昆仑奴咧。此人名叫林忠,是林家的家仆,一直充任管家一职,对林家可谓是忠心耿耿。

他见林与起身,大惊失色:“少爷,守灵之时不可如此啊,这万一给人看见了,可是会说闲话的啊。”

林与无所谓的撇嘴:“忠叔,哪有什么人看见,这都几天了,您见有人进过我们家门吗?”

林忠一愣,好像还真是啊。可他总觉得不对:“少爷,可你这……”

林与无所谓的摇摇头:“没事,父亲自然知道我的心意,如今还是先把活着的人看顾好,忠叔你也一起来吧。”

说完,不等林忠搭话,转身就向后厨走了过去。

林忠无奈,担忧地看了一眼灵堂,只得急匆匆地跟上了林与。

说是后厨,其实地方小的可怜,林与在里面想转个身都困难,家里的仆妇只留下一个洒扫整理的陈大娘,后厨也是一片荒凉。

林与随便翻了翻,拿出小半口袋的面粉,皱着眉哄着自己的妹妹:“哥哥给你做好吃的。忠叔,麻烦你去给扯一把野葱过来。”

林家的房子无人打理,院子里倒是长什么的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厨娘在院内丢过葱头,小院的墙边居然葱葱郁郁的长了一片野葱。

林忠哭着脸扯了七八根葱递过去,脸上的神色比死了老娘还要难看:“老爷要是知道小的让少爷来厨房做吃的,会打死老奴的。”

林与撇嘴,一边把炉膛戳开,扔进去几根柴火,一边加水揉面,好不娴熟,直到炉膛里的火焰已经让他热得发汗,他才把一铁锅往炉子上一架,加油下葱,估算着油温,这才回了一句:“做吃食怎么了?不做饭难道要把全家饿死才是道理?”

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小小的面团挫成饼状,把葱捞出来,面饼往锅上一贴,他才得空回头看了一眼林忠:“忠叔,这些都不谈,昨天跟您说的事儿,您可想好了?”

一听林与提起话头,林忠那一脸黑褶子更密了几分,他低头道:“少爷,谢谢您的好意吧,我可是答应过老爷,要好好照顾您和小妹的,怎可能一走了之?”

林与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再开口,只是点头:“那也好,那以后就跟着我吧,有我一口吃的,总不会让您饿着肚子。”

林忠见林与娴熟的将一块块饼子起锅分在盘中,给林忆的那一个特地扯开成小条吹了半天,剩下的自己拿了一张,便把其他的全部推给了林忠:“忠叔,您去给我娘送点,剩下的你和陈大娘分着吃了,这热的天气,想干活就得吃饱,去吧。”

林忠看着眼前的五张饼子,眼睛一热,眼泪就掉了下来:“少爷……老奴……老奴没用啊!老爷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看顾好少爷和小妹,可如今,却是……却是……”

林与看着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的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安慰道:“没事,不过是换个住处,只是是委屈了你和陈大娘要陪着我们受苦一阵子了。”

林忠擦擦眼泪:“少爷放心,哪怕是再苦,林忠也会给少爷看好这个家。”

林与笑了:“要你看什么家,你当你是哈士奇呢?”

林忠懵逼:“哈?哈什么奇?”

打发走了林忠,林与的脸上再没了任何笑容,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发愁,因为就连这个小宅子,他也要保不住了。

第二章 亲情

第二章 亲情

这宅子,是林与的大伯林恒的。

之前林真在成都府为官,虽然只是芝麻大点的主簿,但毕竟也是官员。况且,林真少年进士,当年也曾是名满汴梁,能与苏东坡为友的人物,能弱到哪里去?二十出头的监察御使,虽然品阶不高,但最是清贵无比,只要熬上几年资历,再外放一任县令,政绩无错漏的话,三年一升,在干上三任知州,调回东京,便是宰辅之位也未必不能想一想。

林真的父亲早逝,林家分家也早,他与大哥林恒也是多年未曾来往,可一朝高中,身份立刻不同,这数年未走动的亲戚,一下也就热络了起来。

林恒见林真家徒四壁,主动提出要把自己的宅子让给弟弟。林真却是耿直人,推辞不受,只是立了租约,租下这鄂州城极偏的一个小宅子。

本来一切都是和和美美的兄友弟恭的剧情,谁知道,乌台诗案发,林真仗义执言,为了自己的好友苏轼,不顾同僚劝阻执意上书劝诫,结果神宗狂怒之下差点成了本朝第一个被砍掉脑袋的士大夫。

好在群臣劝诫,神宗皇帝这才勉强压住怒火,只不过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御使,就变成了彭山县成的小主簿。

这一去,就是整整16年岁月。这十六年间,林恒对林真一家虽有疏远,但总算也是时常来往,偶尔还会出售周济一番。

可如今,林真刚殁,林恒一家却不见踪影。

按理说,作为林真的大哥,再如何也该前来凭吊,可林真的灵堂已设了五日了,却连林恒的影子都没见到。

林与知道,这宅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果然,林与刚刚和吃完葱油饼的林忆走回了灵堂,就见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人站在堂前,身后跟着三个仆役,面带笑容,彬彬有礼。

若是在平日,这笑容自然完美无缺,可无论是谁,在自家老爹的灵堂前,看到有人笑得如此灿烂,都不会有太好的心情,林与当然也不行。他板着脸问道:“堂兄此来上香?”

来人正是他大伯的长子林坷,在他刚穿越而来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林真的死讯还未传来,林坷偶尔还会来拜访一二,与杨氏请安,特别是在林真起复,即将赴任湖州转运使之时更是如此。

如今,林坷的脸上早已没了当日的小心翼翼,笑容虽在,但背后的冷意,让林与这个习惯了尔虞我诈的现代人都感觉有些心悸。

“不必了。”笑容虽然不减,但语气越发的生冷:“我此来只是告诉你,这宅子三日后收回,请堂弟早做打算。”

林与点头,面色平静:“好,后日我爹下葬,三日后我们搬家,还请代谢大伯这些年的照顾。”

似乎是惊讶于林与的平静,林坷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点点头:“堂弟果决,为兄佩服,好叫堂弟知晓,这宅子却有急用,只是……”

“无妨,不必解释。”

林与挥挥手,似乎根本没在意林坷的目光:“早晚都是搬,没什么不妥的,堂兄不必挂怀。”

林坷本是满怀心思想来好好羞辱一番,谁知道林与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倒一时也不好意思开口,就这么愣在了那里。

林与见他发呆,脸带嘲讽:“怎么?堂兄还想去我父灵前坐一坐吗?”

“不,不了……”

想到自己在小叔刚死就跑来收房子,他哪还敢进灵堂?连舌头都有点不利索了,林坷在林与的逼视之下,居然连退了两步,然后,他就脸红了。

不是羞涩,是涨红的。

我居然被他吓住了??这让林坷感觉自己非常的丢人!他比林与大了八岁,可如今,居然被对方一句话就给哽住了,这让他有点恼羞成怒。

“林与,你凭什么如此嚣张,你想干什么?”

见到林坷满脸怒容,林与也很无奈啊,我什么也没干啊,你这特么心理素质也太差了一点吧,就这个样子还想学人欺男霸女呢?省省吧,就不是那块料你知道吗?

林与拱手道:“与对堂兄并无不敬之心,三日之期一到,堂兄自来收房便是。”

说罢他看也不看林坷一眼,自顾自牵着妹妹走进了灵堂,林忠气鼓鼓地瞪着林坷一行人,直把对方瞪得受不了了,转身离开,这才走到了林与身边。

“这一家子,就是个小人的,当年分家的时候,就占了老爷的便宜,后来不愿意跟我们家来往,就是怕老爷找他们讨要家产,后来老爷高中了,他们又巴结了上来,那些年打着老爷的旗号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可如今老爷一走,他们就……”

忠叔还在愤愤不平,但林与却是习以为常。

“林坷是准备科举了吧?”

林忠有点不适应林与这跳脱的聊天方式,愣愣地回道:“这跟科举有什么关系?”

林与摇头,林忆吃了饼子,在午后的阳光下昏昏欲睡,他把林忆小小的身子揽在怀中,轻轻地拿着折扇摇动着,才跟林忠解释道:“忠叔,林恒一家如果不是想走科举,就算再怎么不堪,也不用如此急切地和我们划清界限。”

林忠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划清界限呢?如果他要去科举,做出这样的举动,难道不怕风评吗?对!我们去告他一状,把他的名声给搞臭,看他如何考的上!”

林与苦笑,现在的人啊,心思怎么就这么单纯呢?这事情要是简简单单的告一发就能解决,那他自个还筹划个什么劲?

“搞臭了也得和我们划清界限,相比起苏党的名号,还有什么名声能更臭呢?”

不错,确实无法更臭了。

苏轼虽然几起几落,又是文坛一哥,但苏党的名号确实是最为朝堂所不容的。他生性高傲,既不认同新党的激进风格,又瞧不起旧党的迫害手段,于是两不相帮,实则是两头都得罪了个死,不然一代文豪,怎么会因为区区几个字的解读,就被流放千里了?

苏轼自己还好,毕竟才情政绩都过硬,虽然断了宰相的念想,但毕竟为官数地也算是施展了自己的抱负,但当初跟着苏轼一气的可就倒了血霉……

恩,说的就是便宜老爹林真这样的。

林与一边扇风一边继续说着,跟林忠闲话一番,自己也顺一顺思路:

“爹爹本来是去湖州做转运使,谁知还没有上任就去世了,按理说,爹爹虽故,但官家既然起复了他,说明东坡先生应该境况不错,如今林坷这做派如此露骨,分明不是给我们看的,而是让有心人瞧的,这样才能荡平林坷科举路上的障碍,但如此说来……”

“东坡先生恐怕已然再度失势了,这次,恐怕比之前还要惨,不然大伯家不至于此……”

林与说到此处,思维飘散,自己记得的历史,此时苏轼该是被贬去广东当民兵头子的副手了,而且连签名权都被剥夺了,说是练兵,其实就是去静坐的。

“没错,老夫确实是被贬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第三章 初见东坡

第三章 初见东坡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

……

在前世还是个小文青的时候,林与喜欢读诗赏词,其中苏词最多,无论是壮怀激烈的千古绝唱,还是夜深人静的泪眼梦回,无不敲打着每一个中国人千年的心扉。在林与曾经的想象中,苏轼应是俊美,应是洒脱,应是人间仙人,无论如何,也绝不应该是眼前人的模样。

出现在林真灵堂外的六旬老人,背有些驼,眼神也不是那么清澈,因为长期赶路的原因,一身长衫甚至还有些污秽。这跟林与午夜梦回所见的苏仙,天差地别。

但苏轼毕竟是苏轼,他就普普通通的穿着,普普通通的在那一站,你就绝对不能忽视这个普普通通的人。

唉,平平无奇古天乐,诚不我欺……

林与一边想着,一边执礼甚恭,将这座大神迎入灵堂,这一刻就连林与内心都开始了剧烈的紧张。这是苏仙啊!这是北宋以后,几乎文人的偶像人物,如今就这么活生生的站自己的面前,你叫他怎么能不激动?

他感觉自己跟前世那些为了追星手撕黑子的疯狂追星族有的一拼。

好吧,其实此时的苏轼,也不过是个年近六旬的老翁,哪还谈的上什么仙气风流。他在进门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林与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但许是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身边所有人崇拜的目光,苏轼的面上并未有任何的表情。

上完香后,他就这么直楞楞的站在林真的灵位前,呆呆不语,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林与不知道如何搭话,也只能躬身陪着,整个灵堂就剩下林忆小娘呼噜噜午睡的声音。

良久,苏轼终于结束了某种奇特的神交一般,长出了一口气,林与也长出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的腰还能支撑多久,但能及时挽救一下,总是好的。

苏轼看着林与,轻声道:“你与你父亲,真像,我与他初见时,就是你这般年纪,你今年多大了?”

林与骤然被偶像发问,有点蒙圈,下意识地应着:“过完年该十八了……”

苏轼点点头:“十八好啊,可有读书?”

林与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如何,但自己还算是读过点书,前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虽然不是211也不是985……读书,应该算是读过吧。

“六岁启蒙(学前班),至今每日读书,父亲教诲不敢稍忘……”

见他答得得体,苏轼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欣慰:“文先泉下有知,当可欣慰,不错,不错……”

林与本想邀请苏仙多坐一会,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客厅作了灵堂,家里就没了招待客人的地方,让苏仙坐在灵堂上饮茶……那画面太美,自己不是很敢想象。

就在林与左右为难之时,苏轼却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心中暗暗叹息。苏氏本是眉州人家,这数十载父子三人为官,与林真这种寒门官员的境遇自是天上地下。他这次被贬出京,得知老友病故,乃是特地绕路鄂州,一来是为了凭吊,二来也是为了看看老友身后有无需要帮衬一二。

只是没想到,这林家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破落,连一个招待客人的小厅都腾不出来了。

当下,苏轼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给林忠递了过去。主人家收取礼金可不能亲自下场,必然是要给到忠实的仆役手中的。林忠也是猝不及防,这几天来,就连林家本家的亲戚也无一个来此,这苏轼所送,居然是灵堂上收到的第一笔礼金。

林与见此,再次躬身大礼:“多谢叔父厚赐。”

苏轼神情突显悲戚:“什么厚赐?若不是因为我这性子,哪里会牵累文先兄漂泊半生,最后郁郁而终?苏某当不起这一声叔父啊……”

言罢,两行浊泪潺潺而下,竟是泣不成声。

林与林忠陪在他身旁,看着苏仙目眩神摇,也不得不感慨,神仙中人毕竟与凡人不同。如今的世道,读书人自命清高者不计其数,如此放浪形骸当众大哭,简直是匪夷所思。

痛苦半晌,苏轼这才悠悠回复了清醒,这位洒脱仙人此时涕泪横流,却不以为意。他随手擦擦脸,转过身来,看着林与:“我本希望能照拂你一二,可惜现下自身难保,今日就得继续启程南下,今日一别……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苏轼摇摇头:“不知道贤侄还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但说无妨。”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与你父情同手足,便是你亲叔叔一般,万万不可与我见外。”

林与心中明镜似的,苏仙这是生怕自己脸皮薄啊。只是,林与如今还真没什么需要苏仙帮忙的。对于未来的路要怎么走,林与心中已经有一个模糊的想法,现在就等着他一步一步地去向自己的目标迈进。

至于官场,他是半点都不考虑的,朝堂诡秘,不是自己这等人能插手的,更何况,就算有志于官场,那苏轼同样是半点忙都帮不上,如今的苏仙,可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苏轼这次被贬广南,没几年又被贬去谵州(海南),从谵州回返之时,他就病故于路途之中,可以说,这次初见,很可能也就是苏仙与林与的最后一面了。

林与还在沉吟,林忠那边却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苏学士,我们家老爷,我们家老爷……五天了,冷冷清清,只有您一人上门极尽哀荣!,就连老爷的亲兄姐妹,也无一人前来凭吊,小人……小人心里难受啊……”

苏轼见林忠伏地痛苦,心中也是万般悔恨,当年一时冲动,仗义执言,没想到却牵累自己的好友至此!苏轼的心中犹如万根钢针攒刺,恨恨道:“此事好办,苏某虽然潦倒,但朋友还算是有一些的。某这就修书一封,广邀高朋,为你家老爷撑一回腰!”

一听此言,堂上两人齐齐叩首大叫。

林忠叫的是:“多谢学士……”

而林与大叫的却份外刺耳。

“万万不可!”

第四章 一退再退

第四章 一退再退

长长的车队在官道上蜿蜒,苏轼坐于马车之中,面色痛苦。

这马车外面平平无奇,内里却算的上豪华,苏轼对面还坐着一位中年文士,面目清秀,温文尔雅,此时正拿着酒杯浅酌,他见苏轼愁眉不展,好奇地问道:“学士去了一趟林家,怎么好似遇到了难处?莫非是有人刁难?”

苏轼闭目不语,良久才睁眼叹息:“文先兄有个好儿子啊。只是老夫却是被嫌弃了。”

那文士面露好奇之色:“苏公文名满天下,又是当今有数的能臣,居然还会被嫌弃?莫非是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苏轼苦笑摇头:“要是妄语也还罢了,可其言却字字珠玑,令人不得不服。我思之良久,这些年确实是自己不知进退,居然还不如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实在是令人汗颜。”

文士奇怪问道:“苏公可否与在下述说一二?”

“说来也简单,那少年直言老夫性情中人,不适合官场中的蝇营狗苟,但却偏偏许多年来看不透其中诀窍,既然不为新党旧党所容,就该独善其身才对,可老夫这些年来文会不断,文名极盛,偏偏又有几分手段,官声政绩也都还过得去,如此一来……”

文士惊道:“莫非是因此,当年那些人才会……”

苏轼面色灰白,黯然点头道:“若是老夫能稍懂韬光养晦之事,可能如文先公这等挚友,也不会漂泊半生郁郁而终了。”

没错,你苏轼见不惯旧党,又瞧不起新党,两边都不讨好,说一句满朝是敌也不为过。偏偏你还不懂得收敛,这几十年来文名之盛已是大宋朝首屈一指!有名声,有官声,能实干,出政绩,这样一来,无论新党旧党,谁还不是拼了命也得把你给压下去?

当年那些为之奔走的挚友,谁敢放他们出来为官?苏轼本是好意,几起几落之中,未必没有想着一朝起复,能够挽救那些老友的命运,别的不说,林文先的转运使之职,就是苏轼在湖州知州任上为其谋划的。殊不知,正是因为他如此高调,他的那些亲密友人,才是越发不可能为朝堂所容!

那文士口中嘶嘶做响,不可置信的道:“这少年郎目光竟然如此毒辣,此言就算是官场老手,也未必能看得如此通透,果真不凡。”

苏轼此时脸色才慢慢恢复,似乎是为老友之后而欣慰:“此还罢了,老夫被他一语惊醒,醍醐灌顶之下,忍不住有了考校之心,因此临走之时,特意询问了他对朝堂的看法。”

文士大笑道:“好一个林与,居然让苏仙也动了凡心,有趣有趣!不知道那少年是如何答的?”

苏轼想了想林与当时强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捋了捋胡子,也是忍不住微笑:“他给老夫做了首诗,倒真是不凡。”

文士的眼睛都要亮了:“能得苏公青眼,那必是佳作,徐某洗耳恭听。”

苏轼点头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苏轼说完这四句,车厢里一时陷入了沉寂之中,两人细细体味着诗中的真意,终于,文士出神道:“果真是大才,万马齐喑究可哀,这朝堂……”

苏轼摇摇头,却不再多说,只感受着车轮的滚动,他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这车轮的滚动,就是驮着他走向璀璨生命的终点……

抬棺,下葬,行礼……

一套程序走完,林老爷终于入土为安。按时例,林与当守孝三年,但他人却不容他如此做。

林与扶着母亲刚入家门,林坷紧跟着就带着仆役进来:“堂弟,既然丧事已毕,这宅子哥哥可就要收走了。”

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模样,林忠双目充血,如果不是陈大娘拉着,就要上去与之拼命了。母亲杨氏垂泪不已,她本是个没甚见识的妇人,如今丈夫新殁,婆家的大兄就逼迫如此,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林与却云淡风轻,点点头道:“左右无事,也免得堂兄麻烦,我们这就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搬离此处。”

林坷却是不肯放过,依依不饶地说道:“那明天早上我会带人来看着你们离开,这宅子里的物品,堂弟还是不要让为兄为难才是。”

这是指责林与有偷盗之心,就连一向没有主见的杨氏都要愤怒了,林与却根本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点头道:“这是自然,宅子家具都是大伯当年体恤我们母子借出的,林某可不至于恩将仇报,做这下作的事情。”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讽刺拉满,听得林坷血压差点也拉满了。但毕竟林与这是示弱,更没反抗,这让林坷连发作的机会都没。他本想借机羞辱一番,最好是林与忍耐不住,借机正好让仆役揍他一顿。没想到这两次收房,林与都是淡淡的应承,不给他半点的机会,就好似一拳打出去,却擂在了大团的棉絮之上,出拳之人难免会难受个半天。

可再难受也不能乱来,他林坷可是要科举的,是要做官的,哪能坏了自己的名声?亲自来收房,也是和林真这个苏党一刀两断的意思。眼见目的已经达到,林坷只能狠狠地瞪了林与一眼,就戴着仆役走了。

林与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总觉得这林坷看我的眼神不大对,收房子而已,为何如此苦大仇深?”

林忠面色古怪的看向自家的少爷:“少爷,您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林与奇道:“不记得还有什么真假?这林坷到底和我有什么过节?忠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摔了脑袋一次之后,好多事情就都忘了。”

林忠长出一口气:“忘了好,忘了好,反正以后也不来往了。”

陈大娘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少爷现在这不挺好的吗?以前给嫂子写情诗这种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就好……”

林与:“???喵喵喵?”

敢情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居然是个嫂控?难怪林坷一脸要吃了自己的模样,看来也怪不上人家,谁叫我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身体呢,从了吧。

林与苦笑着摇头,在林忠埋怨陈大娘的怒骂之中,转回去收拾行李了。

第五章 摆摊

第五章 摆摊

“少爷,这么弄真的可以吗?”

林忠一张黑脸扭曲着,看着在灶上忙碌了一个时辰的林与,面上的忐忑之色都快溢到锅里了。

林与没好气的看着他:“怎么不行?再不弄点活计,家就真揭不开锅了。”

林忠不敢反驳,只是嘴里嘟囔着:“还不是因为少爷要租这个大宅子,如今空着好几间房呢……”

林与一边剁着肉馅,一边笑道:“忠叔,我以后可是要光大林家的,小门小户的像什么样子,如今空旷一些,住得舒坦嘛。”

林忠无奈,这个少爷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就好像他手上正在操作的食材一样,一旦他决心去整治,其他人就没有阻止的道理。

砰砰砰砰,两把菜刀左右纷飞,一大块五花肉在林与的刀下渐渐变作了雪花状的肉糜,林忠蹲在地上,大大的木盆里,几节黑不溜秋的条状物体已经被洗了三次,已经是黑得发亮。

林忠苦着脸又去倒了一盆泥水,换了一盆清水过来:“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能吃!当然能吃,后世两湖大地说没吃过米饭的还有人信,说没吃过这东西的,只怕是外地人冒充的。只是北宋年间的莲藕,似乎没有进行过改良,一个个长的歪七竖八的,很有一股子病态美。池塘里的塘泥也是粘稠得像是糨糊一般,洗着一股子翔发酵的味道,确实不像是能吃的东西,但这玩意还确实就是莲藕啊。

逼着林忠又洗了两次,再刨光了莲藕的皮,终于露出了白嫩的真身。林与不顾林忠满脸的哀怨,接过藕来,菜刀一排,把藕拍了个稀碎,用刀再细细的切过,连同藕汁一起放进盛满了肉糜的盆里,再加上盐和野葱末,随后插进两个筷子,用力地搅拌了起来。

可惜现在家中的余钱不多,如果能买条大鱼,刮下肉泥来填进去,即使不用搅拌,也能出无上的美味。

林与在这搅拌着肉馅,林忠升起了火,半锅菜油渐渐地热了起来。林与见油温已经起来了,赶紧叫道:“小火小火!”

看着林忠盖住了火焰,林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搅拌好的肉馅捏成一个个小团子放入油锅中,眼看着一个藕丸子在油锅中窜起油花,炸得遍体金黄。

一个个金黄色的丸子捞了起来,被林与摆在了簸箕里滤油,厨房门口响起了林忆脆生生的声音:“哥哥,饿了……”

林与见她口水都要淌下来,笑得开心:“我看不是饿了,是馋的,早饭才吃了半个时辰呢。”

林忆呆萌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这丸子,是要拿出去卖钱吗?那我不吃了,等着吃晚饭。”

林忆很是懂事,自从父亲病故之后,她就不再哭闹,只是笑容也同样的少了很多,似乎是明白家里的环境恶劣,尽力的不想给自己的哥哥还有母亲添麻烦。

看着林忆明明一副很想吃却偏偏克制自己的小大人模样,林与的眼眶就有些湿,她才七岁啊!前世七岁的小孩子,怕是大鱼大肉都喂出了厌食症的,她现在连个藕丸子都不敢吃。

“拿去,吃不够的还有。”

林与一口气盛了五个丸子,拿油纸袋抄着,塞进了林忆的手中:“慢点吃,这玩意顶饱,可别撑着了。”

林忆此时哪还忍得住?低头啊呜一口,先把最上面的丸子咬了小半个,五花肉馅自然的香气配上莲藕碎清脆的独特口感,让小丫头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哥哥,好吃!”

林与宠溺地摸了摸林忆的头:“以后还有好吃的!”

“哥哥,我吃一个就够了,剩下的给娘吃。”

“没事,哥再给你五个,去跟娘亲一起吃吧,吃不完的就放好,这玩意放不坏。”

林与看着林忆蹦蹦跳跳的拿着丸子去找杨氏,觉得古代的生活似乎也不赖,至少在现代,作为独生子女的他,可从来没能拥有这样一个乖巧可人的妹妹。

“忠叔,你也来试试看,口味可还行?”

林与自己拿了两个,又给林忠两个。林忠当年跟着林真也是混过汴梁城,走过成都府,说一句见多识广也不为过。

林与虽然信任自己的手艺,可这吃食的事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己觉得可口的,还真不一定能迎合到其他人的口味。

林忠接过丸子,一口咬下一般,闭上眼细细品位了一番:“少爷厉害啊,老奴跟着老爷走南闯北,就是汴梁城里的大酒楼,也没见过这样的美味。”

林与此时也吃完了自己的份:“那就好,明儿咱们就开业。”

他自己也觉得不错,北宋的猪肉就是比现代的猪肉要香一些,肉味足啊,哪怕没什么佐料,一口下去肉香油香葱香扑鼻而来,搭配爽脆的口感,要不是因为这玩意吃多了发胖,林与恨不得吃他个十个八个的。

林与怕胖,可大宋的子民们不怕。宋人好美食,尤以油炸食品为甚。

林与推着着自己的推车摊子来到上街,只见满街的小摊贩有八成都是做油炸食品的,什么炸鹌鹑,炸鸡、炸面饼、炸猪肘……满街的油炸香味让林与有种熟悉的快感。

这味道,跟kfc差不多嘛。

林与看街上还有空位,就随意地支起了自己的摊子,然后还不忘跟隔壁的摊位老板打起了招呼:“老板,这边的规矩摆摊怎么弄?交多少份子?”

隔壁摊位是个卖馄饨的汉子,身高极高面相白净,身上的衣服也是洗得干干净净,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毕竟这个年代,有卫生意识的人太少了,就好像林忠就永远不明白,为什么做菜之前一定要洗手呢?

那汉子见林与面生,笑着回头道:“没什么规矩,有空地就摆上,这里就是专门给小摊贩摆摊的,等会中午饭点过了,巡检会过来巡视,每天交三文钱的份子就成了。”

林与惊讶:“那不多啊,还要不要给交保护费?就是,给泼皮交一份?”

那白面汉子哈哈一笑:“郎君这是听过书?哪来的什么泼皮,就算有也被谢公给撵走了。哪家的泼皮敢来抢巡检的活计?活得不耐烦了吗?你就安心做你的生意好了。”

林与拱手,看来自己这水浒传算是白读了,这江陵的治安,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好的多。至于汉子口中的谢公,他当然知道是谁。作为一名湖北人,就算在900年后,也会经常捡到谢公庙,这些遍布鄂省的庙宇,就是为了纪念这位荆楚名臣谢麟的。

当然,谢麟这种封疆大吏一省刺史跟他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赚钱!

林与把炉膛一拨开,锅中倒上油,满满一大盆子的藕末肉馅摆在了桌案上。

他擦擦手,这他娘的才有意思呢。

第六章 午市

第六章午市

林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丸子这东西,只有刚出锅的时候才是最好吃的。

如果有家里会自己炸肉丸过年的人应该都知道,搅拌着掺了鱼肉泥的肉馅,一团一团捏出形状,放到中火的油锅里炸得金黄,捞出来热气腾腾,不管是谁,吃上十个八个都觉得不够。

可一旦肉丸放凉了,被风一阴,无论再怎么回锅烹饪,吃起来也绝没有那一份香甜。

因此,要卖藕丸子,必然得是现炸现卖。

一团一团肉馅捏成,扔进油锅里,肉香就远远地飘了出去。第一波刚起锅,一个男人就耸动着鼻子站在了林与的车前。

“这是什么吃食?怎么之前没见过?”

林与一边将丸子放在簸箕里滤油,一边笑道:“自己家新研究的吃物,还算能吃,这位客官来几个尝尝鲜?”

林与随口招揽,如同一个娴熟的商贩,哪还看得出是一个官员之子?林忠站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可不知道,前世林与做杂志编辑时,实体书市场每况日下,到得他当上主任编辑的时候,杂志市场已成尿崩之像。自己抗着书去学校、书店、街头去卖,甚至是免费送书,这活计对林与来说简直就是日常。

男子吸着鼻子,问道:“什么价?”

“两文一个,要几个?”

“什么?这么贵?这是猪肉吧?贱肉啊!怎么可以这么贵……两文,可以买两个鸡蛋了。”

男人有点心疼自己的钱包,可浓郁的香气却让他提不动离开的脚步,毕竟,油炸食品对宋人来说跟圣物没什么区别。

林与点点头:“确实不便宜,如果你不想吃最好快点让开,不然可有罪受。”

男子嘟囔着:“不吃就不吃,还能受得了罪?”

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已经有七八个人排着队,眼神凶狠,似乎他再耽误一刻,就要群殴的架势。

林与点了点手中的长筷:“不买就赶紧走吧,这丸子出锅时最是美味,耽误了可是会挨揍的。”

男人无奈,伸手掏出五个铜板:“五文三个,就说卖不卖吧。”

林与点头,随手包了三个丸子递过去:“就当开业酬宾了,来,下一位。”

林忠则是收了钱,放进了一个小布包里。做饭的事情他帮不上忙,只得用心地看着自己的钱袋,暗暗发誓要与钱袋共存亡。

男人接过丸子,走开一步,一口咬下去,油腻的香气在口中爆炸开来,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爽脆。

“美味!”

一口气吃下三个大肉丸,男人才伸着脖子吐出一口气来,左右一看,如他一般学鹅伸脖子嚎叫的人已经站了一溜。这藕丸子,果真是美味,不行,还得再买点回去给家里的婆娘孩子尝尝。

男人不自觉地移动着着脚步,又站到了队伍的末尾,这个时候,他可记不起来刚才还在大呼小叫着贱肉的事情了。

林与眯着眼,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打心底里的是舒坦,这才是生活嘛!他前世上班之时,老在公司楼下一家卖猪脚饭的小店里吃饭,那时见猪脚饭的老板每天起早贪黑,每天累死累活,都要感慨小户人家在外拼搏生活不易。直到有一天,坐着听老板闲聊,才知道这位做了五年的猪脚饭,已经开了三家门店,在上海买了三套房……

那个时候他就有一个冲动,自己开一家小店子,每天做着好吃的食物,还能赚个三两套房,简直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现在,仙境开始向他招手了。

午市的人很多,这条街本不甚繁华,但靠近码头,来来往往的人最多,之前只是有人自发摆摊,后来规范了起来,划定了位置,有了午市和晚市,也有了巡检维持着持续。

宋代的巡检有些辛苦,基本兼任了前世公安、武警、城管的所有职责,不仅要抓捕人犯,还得维持街面上的秩序。

当林与的藕丸子卖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午市的时间也结束了。卖力气的在这条小吃街上吃完了东西,又有了力气,这才去上工,保障下午能多赚几个大钱。毕竟午饭还是个奢侈品,如果不是为了卖力气赚钱,谁也舍不得中午再多吃上一顿,只是劳动人民最是智慧不过,当有人发现中午吃上一两文的饭食,下午就能多搬上一两箱货,或者多做一点活,甚至还能多赚两三个大钱的时候,午饭的雏形就已经在劳动人民中间渐渐的萌芽了。

离得不远处还有府衙的差人也会来买一些食物,带回去整个衙门一起在午时抵饿,这小吃街的生意可谓是极好的。

而林与的藕丸子摊更是极好中的极好。眼瞅着午市过了,林忠拽紧了自己的小钱袋,紧张兮兮地说道:“少爷,今天这钱袋……沉啊,感觉能有两三百个铜钱呢。”

这一句就把林与给气笑了:“一个午市才两三百个铜钱,我们还摆个屁的摊,这里面,至少七百个。”

林忠不懂数学,算数也就是一加一加一的底子,一个午市下来,早就已经糊涂了,在他的观念里面,一个小摊子,能赚几个钱?

林与则不然,他卖丸子之前就估算过,这一大盆子比澡盆小点有限,搓出三四百个丸子轻而易举,一个丸子两文,全卖光光额的话七八百很正常,做的多点,一个午市就得有一贯钱入账。

而且这钱还不会衰减,因为别人没得林与的手艺,甚至都弄清林与用的原料。毕竟莲藕……现在看起来真的比毒药还可怕。

当然,隔壁摊位的小贩听到他鄙视两三百个钱的语气,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咱们累死累活一整天才几个大钱?您倒好,一个中午,卖出了半条小吃街的收入去了。

当然,这几个小贩却不埋怨,毕竟,来林与的摊位上的人多了,他们的生意也更好了。藕丸子再怎么爽脆,那也是重油食品,吃多了难免会腻歪。这个时候喝碗馄饨热乎热乎不挺好?或者来碗桂花酿去去油腻?

已经有几个机灵的小贩已经准备问问林与晚上还在不在这摆摊了,自己要跟紧这条大粗腿才是。

林与见街上没什么人,跟周围的小贩笑着打打招呼,也确定晚间还来这摆摊,隔壁的白面馄饨小贩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林与占住位子。

哼,谁敢强林与的位置,他就敢跟那人拼命,这一中午,他比往常多卖了二十碗馄饨呢!这可是一大笔收入!

林与笑眯眯地准备把丸子大家分着吃了就收摊,却不曾想一个小胖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车前。小胖子闻着油香满脸的陶醉,哈喇子都要滴到油锅里了。

“老板,还有几个丸子,我包圆了。”

第七章 顺手

第七章顺手

看着面前的小白胖子,林与瞅着簸箕里的十个丸子,摇摇头:“不卖了,这是留给自家的午饭。”

小胖子愕然:“你们家也吃午饭?”

林与听出了话语里的诧异,却不生气,毕竟在这个时代,真不是每个人都有午饭吃的,就算那些被逼无奈卖力气活的,也都是胡乱对付一口,只要不饿肚子有力气做工就好了。

而那些真正能吃的上午饭的,无不是家有余财的富贵人家,这小摊贩,怎么也挨不上边啊?

林与不愿与他多说,只点头:“咱家就是有午饭吃的,不卖!”

胖子看着丸子踌躇道:“这里有十个,要不匀五个给我?我可以加钱。”

林与有些得意,拍了拍忠叔胸口的钱袋子,那里已经快被铜板给撑爆了:“咱不缺那几个铜板,两个人十个丸子可填不满肚子,你还是晚间再来吧。”

旁边卖馄饨的白面汉子名唤朱大,此时见这边还在纠缠,奇怪的转过来:“这位公子,你之前不是买了十个吗?还在小的这里买了一碗馄饨汤喝了,怎么现在又来纠缠?人家自家要吃的东西,你可不能强买了。”

小胖子憋得脸通红:“我不是强买……我就是……光顾着自己吃了,这丸子好吃想给我爹爹带一份,却不想卖完了……”

诶?倒是个孝子,林与眨眨眼,顺手包了六个丸子:“拿去……”

小胖子眉开眼笑地接过,可似乎想起了什么瞬间满脸通红,林与两世为人,哪还看不出来他他额的窘迫?

“拿去给你爹爹吃吧,有这份孝心可不容易,瞧你的模样也是个读书人,我自信得过你,晚间有了铜板再来会账就行了,去吧。”

小胖子满脸的感激:“敢问高名,小可回家拿了钱钞便来结账断不会……”

“鄂州林氏子……行了行了哪那么多问题。赶紧滚蛋,再不走你爹就要饿死了。”林与嘴上讨了个便宜,掏出铜板递给朱大:“快来碗馄饨饱饱肚子。”

那小胖子哪知道这门道,屁颠颠地跑了。林与和林忠一人喝了一碗馄饨,就了四个大肉丸子,心满意足。

“舒坦哪……”林与剔着牙,仰头看着天空,古时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一点雾霾都没有,让林公子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少爷,是故意说出鄂州林氏的名字?”

林忠踌躇了半天,见林与心情不错,这才开口问道。

“恩?你看出来了?”林与有些惊讶,心说这林忠跟着便宜老爹走南闯北,倒真真是有些见识,居然能看出蹊跷来?

“那胖子,不是普通人家吧?”

“自然不是,穿着行止都是大家风范。”

“那少爷为何还要为鄂州林氏张目?难道少爷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少爷和主母的吗?”

老实人发威最为可怕,何况是黑不溜秋平时连话都说不清白的老实人,骤然发怒之下,就连林与都有点肝颤。

这位虽然名义上是奴仆,却可以说是看着林与长大,哪能真当一般的仆役去对待?他见忠叔气得不轻,赶紧笑道:“忠叔,你觉得我是那以德报怨的迂腐人吗?”

林忠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是摇摇头,少爷为人可跟迂腐一点扯不上边。

林与看了看小胖子离开的方向,冷笑了一声:“赶走了我和我娘,还妄想去为官?且歇歇吧,我看这二十年是没戏了。”

林忠目瞪口呆,那林坷已然二十有六,再等二十年,那还考什么考,多生几个儿子去考试还算靠点谱。

“少爷这是,在布局?”

林与摇摇头:“对付他们还布什么局?顺手为之罢了……”

说完不再理会满腹疑惑的林忠,动手收拾起了摊子。

“我这个人从不记仇,,一般啊,当场就得报了!”

当然,后面还有一句,如果报了之后全世界都不知道是他动的手,就更好了。

午市再晚市,林与的藕丸子大业丝毫没有消退热潮的意思,晚间摊前面的队伍排得密密麻麻,就连街上的巡检也没得办法,只能过来两个兵丁维持着秩序,这人山人海万一出点啥事,那就是杀头的罪过啊。

直到炸完最后一个丸子,林与拍了拍空荡荡的盆子,众人才叹息着散去,这藕丸子真的好吃,明日再来吧。

隔壁的朱大和卖桂花酿的于大娘笑得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今天一晚上快顶上平常的五天了。这两人跟林与约定,以后就每日帮林与占住这个位置,以后就搭个伴。林与自无不可,一抬眼见那两个维持秩序的巡检兵丁满头大汗,赶紧吆喝道:“赶紧给巡检大哥,来两碗桂花酿。”

他走过去把两人拉到于大娘摊子上站定,随手掏出个小纸包:“这是今天的例钱,两位收好就是,辛苦了一夜,饭也没吃就在我们摊子上凑合一下吧?忠叔,把里面的面团拿出来,咱们自己开个火。”

林与炸了五个油饼,几个人一人一张,喝着馄饨汤桂花酿,又寒暄了好一阵。

那两个巡检走远了,其中一个叹了口气,道:“该当这林郎君赚钱,我丁某是服气了。”

另一个巡检看着年龄小些,奇怪地问道:“我倒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就觉得那油饼是真的香。”

丁巡检没好气地冲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傻狗子,光知道吃,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巡检低头一看,却是林与塞过来的那个小纸包,如今被丁巡检撕开,里面整整齐齐,居然有几十个大钱。

狗子目瞪口呆:“丁哥,这……怎么多了这么多?”

丁巡检排了十几个大钱,塞进了狗子的衣兜:“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拿着就是了,不过啊,拿人的手短,以后咱哥两个可有的累了。”

狗子却没听到丁巡检后面的感慨,他感觉着衣兜里沉甸甸的分量,就知道傻乐了。

两人正走着,就见面前一道白光闪过,狗子吓得脚一软:“有鬼啊!”

第八章 发财方式

第八章发财方式

林与正在收摊子,把炉膛里的火用泥巴压住了,再把厨具一归拢,推着车就能走,很是方便,如果是遇到前世的城管啥的,跑起来肯定快得很。

可惜,北宋的城管不仅不抓小贩,还很尽职尽责的为小贩守护。眼见那白光闪到了林与的车子前,那丁巡检立刻带着狗子回转:“什么人?”

再看时,却是白天那个小胖子,正气喘吁吁的掏钱:“这是午饭的钱,你数数,,看对不对?”

林与皱眉伸手,挑了十二个铜板,其他的看也不看:“多了,两文一个,童叟无欺,可不敢自己砸了招牌。”

小胖子憋红了脸:“爹爹说我强买人家的吃食,要我双倍补偿,这给你。”

说罢只是把剩下的铜板往小车上放,林与坚决不要,一时间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就这么僵住了。

丁巡检在一旁打量了半天,小心地问道:‘可是……谢公子?’

胖子回头看了一眼,神色瞬间变得矜持:“原来是丁巡检。”

那丁巡检长出了口气,他生怕是有什么人要与这林家小贩为难,毕竟收了人家的钱财,自然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人家的平安。既然认出了胖子的身份,也就没有多管的必要了。一来老谢家家风极严,谢胖子如果要无端生事,只怕是要被打断腿;二来嘛,谢胖子真要找这小贩的麻烦,十几文钱……保不住啊。

丁巡检带着疑惑的狗子摇头晃脑地走开了,谢胖子还在这使劲,林与眼看天色不早了,也不好再拉扯:“姓谢是吧?这铜钱我收下了,明天中午你来,我在给你六个丸子,自己吃了,别给你爹知道了又得吃挂落。”

谢胖子长出一口气,见林与准备收摊,也不多话,拱拱手就准备撤退,林与却问道:“敢问公子和谢公如何称呼?”

谢公就是曾经的荆州刺史谢麟,妥妥的封疆大吏,在这江陵府,不,在这整个荆湖北路都是首屈一指的大佬。

胖子毫不惊奇,淡淡说道:“正是家父。”

想起自家老爹的身份,胖子微微得意,露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微羞笑容,就等着林与能恭维两句。谁知……

“好了,知道了,明天再来啊。”

林与却完全没搭理他的意思,只是给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如果没记错的话,谢麟这位大佬,似乎好像,绍圣元年就去世了吧,看这胖子的模样,谢公应该尚在?只是如今已近七月,唉,这可怜的胖子……

随手将东西归拢,招呼着林忠,推着车就走,倒是让谢公子目瞪口呆,见他二人渐渐走远,他才大喊道:“我叫谢芳,明日还来!”

林与向后挥挥手:“鄂州林与,明日再见。”

这是林与第二次强调自己鄂州林氏的身份了,林忠狐疑的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这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呢?

林与推着车走了不远,拐进一条巷子里,再走三十步,就是一座还算大气的宅门。刚走到门口,就见到阶梯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了起来。

“哥哥回来啦~团团饿了。”

团团是林忆的小名,此时夜深,见她一个人等在门口,林与心疼的要命,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团团没吃晚饭吗?怎么此时就饿了。”

团团掰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陈大娘做的饭食,没有……没有哥哥做的好吃。”

林与哈哈哈大笑,对于自家妹妹的挑食不以为意,亲妹妹么,那当然是要吃用最好的,挑食算什么,就算她要挑天上的月亮,林与说不得都得想想办法。

“走!哥哥去给你做夜宵去!”

“哥哥,先去给娘亲问安……”

团团虽然很想吃好吃的,但依然不敢忘记礼数。林与在外忙碌了一天,还没跟母亲说上一会话,这可是大不敬。

这小人儿,偏偏如此懂事。林与宠溺地摸了摸团团的头。

“忠叔,带团团去后厨,先和个面团,我一会去给团团做面条吃。”

吧唧。

团团在林与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欢呼着跟林忠去了。林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受到了浓浓的满足,这在前世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一边回味着,林与一边走向了母亲杨氏的小院。

这见宅子并不算小,杨氏住在最里面,有一个独立的院子,二进的院子则是林与林忆分住两边房间,陈大娘和林忠住在最外面。空闲的房间还有三四间。

当初以两贯钱的月租足下这里,可是挨了林忠不少的埋怨,确实是浪费了。

林与却不觉得,他有赚钱的手腕,也有满脑子来自后世的信息,如果连两贯钱的房租都赚不来,那还是找个电门摸一摸,赶紧终止穿越吧,丢不起那人。

进了房,杨氏正不知道在绣些什么,见林与进来,慌忙将刺绣藏在身后。林与也不说破,自己这位娘亲不善女红,万万不可戳她的痛楚。

只是林与坐在房里,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杨氏见他满身的煤灰,一走进房子里,一股呛人的油烟气就带了进来,忍不住抹了一把眼角,不是被呛的,而是心中有亏。

“为娘苦了你了,这十几年来,为娘持家无能,你爹爹一去,家中居然破败成了这番模样,还得靠你上街做小贩挣一口吃食,这叫我以后如何有面目去见你林家祖先啊!”

杨氏不顾脏乱,拿衣袖擦拭着林与脖子上的烟灰:“你这般大年纪,应该是读书科举才是,你爹爹也是这个时候高中进士,那才该是你的门路啊,可怜我儿……”

说着说着,却是泣不成声。

林与心中叹气,虽然与这女人无甚感情,但他却能深深地感受到这位“娘亲”对自己的爱意和愧疚。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有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

林与握了握杨氏的手,嘻嘻笑道:‘儿子可不喜欢读书,没劲死了。每天琢磨点好吃的,又能赚大钱,这才是儿子喜欢的生活呀。’

林与把胸脯拍的山响:‘儿子可是说了,要在江陵买一套大宅子呢。’

杨氏给他的作态都气乐了:“不学无术!你爹要是在,看不打断你的腿!卖点吃食,哪里买的起宅子?你呀,还是让林忠操持这些,赶紧找个老师重新读书是正经。”

“别别,就忠叔那模样,人家哪敢买他做的吃食啊,不怕是黑店啊?”

“再说,卖这个赚的也不少啊,您看,今天赚了八百文呢。”

“八百文?这么多?”杨氏惊讶,她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营生,但却也知道八百文真不少了,三天两贯多钱,一个月就是二十多贯,二十多贯呢,可以买上几亩薄田了。

“真的有这么多?”

“当然这么多。”林与随手把撑的鼓鼓囊囊的钱袋甩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都在这里了。”

杨氏见这一袋子钱,眼泪再度涌了出来

“我儿出息了啊!”

林与把钱袋留下,让杨氏自己去快乐。

一个月才二十来贯,太慢了啊,这要买房得猴年马月去了,稍微大点的位置好点的房子,哪个不要上千贯?

看来得加加速了。

林与一边揉面一边想着前世那些网络小说中大佬们的发财方式,做香水?做内衣?做玻璃?还是做**?这是个问题哦……

第九章 小吃街(一)

第九章小吃街(一)

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得了,那些看起来大赚特赚的项目,自己是无缘了。香水怎么弄?内衣什么款?钢铁直男林同学表示,你还不如问问我高达怎么弄呢。

至于烧玻璃,他倒是知道玻璃是沙子里烧出来的,还有**,别说弄不弄得出来吧,真要是让他弄出个威力十足的黑**甚至是**出来,他这一生也就是被人囚禁的一生了,甚至子子孙孙都会是关紧闭的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林与将滚烫的面条过水,淋上芝麻油一掸,浓郁的香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小院,再加上麻酱、小葱、鲜菜根一拌,团团吃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可惜了,没辣椒啊,林与吃着自己还原出来的热干面心里有些遗憾,要是能用辣椒熬些红油出来,那滋味,啧啧……

一眨眼间,林与一家搬来江陵十几天,夏季渐渐到了**,天气越发地炎热了起来。藕丸的摊子,生意还是那么好。虽然是油炸食品,但藕丸不仅顶饿,关键还有藕丁在里面解油腻,吃上一大个,满身都是力气。

那些府衙的官员也愿意吃这个,拿油纸包好了,放在手边,办公累了,随时掏出来咬一口,满满的油香和爽脆,如今,林氏藕丸的大名已经成了这小吃街的招牌。

他的摊位也已经牢牢固定在了最显眼的地方,那是丁巡检特地给他占的,于大娘和朱大的摊位则是紧紧地靠在他的摊子两边,正好形成了油炸食品(藕丸)——饮料(桂花酿)——汤水(馄饨)的闭环,两家的生意也都被带着好了不少。

但世事就是如此,无论什么东西,他都有个守恒定律,你家吃的人多了,别家吃的人就少了。

特别是油炸摊子。天气是越来越热,这当口,油炸的摊位顾客是最少的,大太阳顶着,油锅里翻着,哪怕你不吃,站在旁边看一眼,都觉得烧心,这生意怎么好的起来?

本来就少的顾客,一大半还去林与的摊子买藕丸,如今,只要林与的藕丸没有卖完,那其他油炸摊点就连想开张都难。

毕竟连谢公家的公子每天都汗流浃背的在那排队呢。

按理说,这小吃街做了许多年,有巡检司背书,各种小摊贩各凭本事谋生,讲的是公平公开。

但,林与现在,是犯了众怒,哪怕是丁巡检,也觉得有些棘手。

“你这摊子,有点太过了。”

吩咐狗子去吆喝着维持秩序,丁巡检在摊子旁边跟林与聊了起来。今天团团非要出门玩耍,林与在小吃街也混熟了,便带她出来走走。此时前面是林忠在油炸丸子,他却带着团团在一旁喝着桂花酿偷懒。

见丁巡检过来说话,他一边喂着妹妹,一边苦笑着摇头:“我只是想赚点钱养家糊口,哪里过了。”

丁巡检摇头:“大道理我不懂,但你看看这街上除了你家的摊子,那还有人吗?朱大于娘这还好些,再走个两步,这小吃街就成了鬼街了。这么做生意,可长久不了。”

林与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实如此,再这么下去,恐怕他就要成小吃街的公敌了。

虽说有巡检司背书,但谁也指不定这些为了生计的小贩会不会突然疯狂起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道理林与还是懂的。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睛眯得如月牙一般的林忆,有些后悔,以后万万不能将团团带到摊子上来了。

丁巡检毕竟代表官方,也不能太过偏袒,见自己点到之后林与已经有所思考,也就不再多说,大咧咧地寻街去了。

总的来说,这十几天丁巡检手头宽裕了许多,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林与他惹下的麻烦,但想要靠他这个巡检解决麻烦,那还真不是这几个钱能收买的了的。

就算是提醒,也不是看在钱的面上,而是因为林与懂进退,丁巡检就这么想着,摇摇晃晃走远了。

林与却立刻褪去苦恼的表情,那样子是装给别人看的,他还怕别人不找上门来呢!如果不找来,他还真没法子推动自己的计划。

见林忆已经吃撑,他随手把剩下的桂花酿倒掉,准备去林忠那帮帮忙,冷不防一个白胖子又闪了出来。

“这是你妹妹?好可爱。”

“你干什么!”

林与瞬间如同护崽的母猫一般,一下将林忆护在自己身后,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些前世电视剧里欺男霸女的纨绔形象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

胖子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本想摸摸林忆的头来着。

“我说林公子,你这是什么反应?”

林与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面子上却是不示弱:“谁知道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心里有什么肮脏的勾当,离我妹妹远点。”

胖子都气乐了:“我五岁开蒙,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礼义廉耻!林与你把我当什么了?”

哼!林与哼哼了一声不理他:‘再说,今晚的夜宵没了。’

胖子瞬间禁声,这位那是真吃货,一听到没吃的,真比要了他的命还惨。可怜谢麟一代名臣,千年之后都为荆楚传颂,谁曾想生出了谢芳这个一心当吃货的死胖子?

“喂喂,你要我宣传的鄂州林氏藕丸,我把招牌都给你打出去了,此时来卸磨杀驴,太阴险了吧?”

林与笑:‘那你到底要不要吃?’

谢胖子垂头丧气:“吃吃吃,要吃凉面。”

团团哈哈大笑:“胖哥哥羞羞羞。”

谢胖子翻了个白眼:“羞啥啊,胖哥哥是帮你哥哥坑人呢,这点辛苦费还是得收的!”

林与眉毛一挑:“怎么?看出来了?”

胖子摆摆手:“就你们家那点破事,谁还看不明白了,要不是指着你这门手艺,你当我胖爷……不对……胖哥哥我愿意帮你坑人吗?”

林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你爹告诉你的?”

胖子脸一红:“林哥果然聪慧,难怪我爹都说你不凡,今晚凉面来个大碗的怎么样?”

“滚!”

第十章 小吃街(二)

第十章小吃街(二)

凉面是先就做好的,加了萝卜丝和豆芽,醋放的满,一股子酸劲很是解暑,胖子也不顾形象,蹲在摊子后面捧着面盆呼哧呼哧地跟凉面较劲。

林与看着摊子前人山人海,皱着眉在思索。不是思索这小吃街,而是在回忆死胖子的老爹谢麟的生平。

绍圣元年,谢麟是这一年病故的无疑了,但是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去广南平叛之后染上的恶疾,最后病故于桂州?还是渭州?不对,谢麟现在该是渭州知州来着,那跟桂州有什么关系?

回头看了死胖子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广南那边的事情已经了结了?”

胖子诧异地抬头看了林与一眼:“你怎么关心起这种朝廷大事来了?不过也不算秘密,那边已经平定了,我爹这次来江陵休养,不日就要回桂州任上了。”

恩,没跑了,广南平叛,谢麟此时病已上身,到得桂州,就是他一命呜呼之时了……

同情地看了一眼面前没心没肺的胖子,林与暗暗叹息,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福气。

如果他知道他爹估摸着活不了半个月,那是断然不可能还有大吃大喝的心情的。

“谢兄。”

林与想到此处,神色一肃,拱手道:“林某有一事相求!”

谢芳刚吃完凉面,见林与这个表情,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别这么严肃,我老觉得你要坑我!有什么要求的,赶紧!’

林与诚恳道:“林某想求见谢公。”

谢芳瞠目结舌:“你你,不就是吃了碗凉面吗?怎么还要见家长了呢?”

林与青筋爆出:“谢胖子你找死!!!”

林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按着谢芳就是一顿揍,不过这小子倒是皮实,关键是还欢脱,换别家的孩子,要是有个龙图阁直学士,一州刺史的老子,林与要是敢龇牙怕不是会被人给打成智障。

可谢胖子偏偏就不是那样,他这个人就天生的很容易就跟人打成了一片,你说他也不生气,你求他如果他能办到的也不会不搭理。

这也是林与喜欢他的原因,要知道,那凉面可不是谁都有的吃的,别人见谢胖子吃的香甜,想出十文一碗买,林与可是都没卖的,就算就算还是十贯,林与也绝不……算了十贯还是卖吧,真香真香……

谢芳闹也闹够了,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你怎么一定要见我爹呢?能不能换个要求,有点难办啊……”

林与心中一动:“怎么?谢公的病情很严重吗?”

谢芳摇头,胖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严肃:“严重倒不严重,只是绵延数月了,也不见好转。管家派了御医前来问诊,也是惯例的受染风寒,开的方子都一模一样。前些日子爹爹食欲不振,我这才向你强买了六个丸子给他,倒是挨了一顿好打。”

“风寒啊。”

林与摸着下巴,普通的风寒现在医生那都是随手能治的,如果绵延数月,要么是体质败坏,要么根本就不是什么风寒,可能是病毒性感冒?还是说病毒感染发热?

这些林与都不知道,所以他想当面去见见谢公。对于这位常年坐在谢公庙里被人朝拜的能臣,前世湖北人的林与有着深深的崇敬,如果能有什么转机,定然是好的。

“风寒我们家能治啊,要不给你去看看?”

“你还会治病?”胖子满面狐疑:“你不是厨子吗?”

“你才是厨子,你全家都是厨子!”林与不干了,老子只是个会做饭的有为青年,怎么就变成厨子了呢?

胖子无奈:“厨子有有没什么不好,我最喜欢的职业就是厨子了,每天多少好吃的啊,可惜我爹只让我读书。”

林与惊了,这个年代还有想当厨子的读书人啊,真是比大熊猫还稀奇,君子远庖厨啊我的大胖。

“说真的,我真想见见你爹,你帮我求见一下呗。”

见他神色认真,胖子也就不再玩笑:“好,我明日找我爹说说,要是能成,你后日就去见吧,再晚就不行了。”

“当然,我觉得现在紧要的不是我爹,而你。”

胖子用肥硕的下巴点了点林与的背后:“你先想象怎么解决眼前的事情比较好。”

林与转身,被摊子前围满的小贩所震惊,一个个眼睛血红,比兔子还渗人。

果然,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裸地仇恨呀~~~

此时晚市已散,小吃街上渐渐冷清,几十个小贩就这么沉默地站在了林与摊子前,红着眼睛看着他们的摊位。

林忠下意识地收起了车上的钱袋,捆在胸前,他这是准备与营业额共存亡了。

林与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丁巡检,老丁耸耸肩膀,法不责众,再说人家又没有闹事,只是站在这,他也不能随便动手呀。

林与收回目光,这丁巡检是个滑头,以后不太能深交。林忠紧张得腿都在打颤,林与还有心思在心理腹诽一下老丁,但其实,他也紧张。

虽然这局面是他预料到甚至是欢迎的,但他还是紧张,因为今天很不巧,团团林忆也在。他把肠子都悔青了,要是知道是今天这局面,哪怕打死他,也不敢把团团带来摊子上。

可事已至此,还说个p,谁耸谁就得吃亏。

林与一把将团团护在身后,上前一步,抄起了铁勺,舀了一勺炸丸子的滚油,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若有若无的凶光左右扫视。

“谁想上来尝尝我林家的油香不香?”

林忠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丁巡检也是吃了一惊,万没想到林与居然如此刚烈,这是一勺滚油浇下去,来人那是必死无疑。这个医疗条件全身烫伤,建议还是直接一刀捅了比较松快。

所有人都紧张得不行,林老板的手却很稳,就连勺里的油都无有漏下一滴。

就在林与准备发话的同时,一个高大的黝黑汉子满脸杀气的冲了出来,林与被他吓得一抖,勺子差点给扔出去。

再看那大汉时,却见他诡异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冷冷地说道:

“香,真香!”

林与:喵喵喵?

第十一章 小吃街(三)

第十一章小吃街(三)

哗啦啦,躬身一片,伴随着真香的,是一片小贩的行礼。

“林家少爷,还请救我们一救。”

“是啊是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再这么没生意,小的只能抱着女儿去跳江了。”

……

“停停停!”

林与一个头比两个还大:“一个个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那黑面大汉似乎是被众多众多商贩推出来的头头,此时正委屈巴巴地看着林与。他敢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还是个如此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看到如此委屈的表情。

男人一拱手:“某刘箱子,各位兄弟姐妹赏脸,推我来跟林家少爷求个情,您这吃食是真香,只是我们这小吃街上不得台面,少爷何不找个酒楼,做些大买卖呢?”

这就是要赶人了,话说的再漂亮也是没用,要起酒楼哪是那么容易的?就算小小的角店,林与现在都没得本钱。当下握勺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怎么,这小吃街还不让人卖吃的了?这是哪家的王法?”

刘箱子摇摇头:“不是王法,就想请林少爷给条活路,这小吃街上九十来个摊子,背后有六七百口人等着吃饭,如此下去,真的是不成啊。”

“这是无耻!”

胖子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他是读书人,市井之中的门道是不屑于勾当的。如今听到这言语,忍不住喝骂。

刘箱子抬头瞟了谢芳一眼,面无表情的拱手:“谢公子说无耻就无耻吧,小人等只想求个活路。”

“你们自家技不如人,居然……”

胖子气得脸红,林与暗叫了一声仗义,却是拦住了他的话头,要是再掰扯下去,今天这事就完不了了。

低头看看团团,小姑娘真是懂事的性子,此时有些被吓到了,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声不吭。林与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是冷笑了一声,你若是好好的来求恳,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林爷爷手里赚钱的方子难道只有这一件?可如今居然吓到了小妹,此事嘿嘿。

林与眼珠子一转,偏头看着刘箱子,笑眯眯地道:“如果林某所料不错,如果这摊子不撤,你们就会日日来捣乱,甚至掀了了我的摊子,再过分点,说不定在我回家路上打我个闷棍,甚至杀了我,也不是不可能,对不对?”

刘箱子依然面无表情:“杀人犯法,这个小人们却是不敢。”

这人倒是光棍的可爱,说杀人不敢,那其他捣乱掀摊子的事情,他就敢了。林与看了一眼那边的丁巡检,看来巡检司这个头是不可能出了。毕竟好几百号人的生计问题,一旦爆炸那就是大事件,跟这种群众危机比起来,林与每天多给的几个大钱能算什么?

“那你们不妨……试试?”

刘箱子瞳孔一缩,他身后的几个青壮汉子也是捏紧了手中的武器,有扁担有擀面杖,看样子是想把林与捣死在这里。

气氛正紧张兮兮,林忠都准备拿着热油泼死那打头的刘箱子了,林与却突然一笑:“不过是找个活计,多难呢?我教你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这个年代,一门手艺那可是能传家的!再多的大钱也比不上一门手艺,一条秘方!手里有活,心里不慌啊!多少商家都是凭着一招鲜吃遍天,刚刚这林与他说什么?他说要教我?

不仅仅是他们懵逼,就连丁巡检和谢胖子也懵了。这每天炸丸子的收益他们可是都看在眼中,就算是光景不好的时候,一天也是有八九百文的紧张,好的时候一天可以卖一贯多,这门手艺要是传下去了,子子孙孙都吃不完啊。

可如今林与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方子给教人了?

林与却不多说,只是摆摆手:“先说好,你们确定要学这藕丸的制作之法?”

“确定!”众人几乎瞬间就吼了出来。

“出息!”

林与疯狂鄙视。

“难道一个藕丸子就被你们当作宝了吗?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林家美食冠绝天下,什么油焖大虾、羊肉火锅、酱骨头、炒粉、凉面、面窝、豆皮无不是上上等的美食,你们居然就盯着个破丸子?”

刘箱子木然点头:“丸子挣钱啊。”

林与扶额:“丸子他为什么挣钱?不还是因为好吃?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叫什么追求?你们今日学会了炸丸子,明天我再弄个比丸子更好吃的,你们不还得亏死?”

这话在理,一众人犯了愁。

林与眉开眼笑:“没事,我都给你们想好了,要是整条小吃街上,每个人都卖差不多的东西,那大多数人都要挨饿,可如果每一家都做不一样的呢?”

刘箱子和众小贩眼神一亮,随即暗淡了下去:“哪有那么多菜式……”

“蠢材,我有啊!我当初就学之时,就喜欢琢磨美食,如今家中穷的叮当响,别的不多,这菜式嘛。”

林与斜睨,仿佛不可一世。

“我不是针对各位,只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不是,我就问一句,你们要不要跟我学做饭?”

“要!”

吼声震天。

林与却不满意,继续鼓动,甚至把钱袋摊开来,大钱滚了一地。

“看看这是什么,一贯钱!你们学会了每天都能有这么多!再说一次,大点声,你们要学做饭吗?”

“要!”

“声音太小。你们真的要饭吗?!”

“要要要!”

林与心满意足,胖子目瞪口呆,这小子真的是蔫坏。林与却不顾其他,随手拍出一张纸来:“胖子,按个手印,这生意算你一份。”

胖子:“还关我的事?”

林与眼皮一翻,你还想不想吃好吃的。胖子瞬间低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印,甚至连内容都没看。

见大家情绪已经高涨到了极点,林与这才吆喝起来:“来来来,每三人一组哈,每组一个全新的菜式,包教包会,每人两贯学资,再加上每天5文的例钱,包你们生意兴隆啊!”

“林少爷,包会吗?”

“当然包会!”

“要是出来生意不好怎么办?两贯还有例钱,太多了啊。”

“什么?这还嫌多?你不看看,两天这两贯就赚回来了啊!还有,例钱是干嘛使的,那就是维护费,维护费不明白?就是客人不满意新菜式,赚不到钱,我林与就给你们做新菜,明白了吗?到底学不学,不学滚蛋,让后面的来报名,现钱交易哈,没钱的赶紧滚回去拿钱去!”

“我的钱,这是我的钱,少爷你拿好!”

“我的我的,我先来的,我先挑好菜式!”

林与心满意足地看着之前还要死要活的人,这会要死要活地把钱塞到他的手上,回头对胖子得意地一笑。

卧槽,这他娘的也行?

林与正在得意,却不知道小吃街口,一名老人皱着眉头正看着他大肆收割人头。

“这便是那林家子?”

第十二章 会谢公

第十二章会谢公

“我爹让你今日下午过府一叙。”

今天林与没出摊,但早已跟他混熟的谢胖子却是熟门熟路地找上门来,混了一碗红烧肉,就着米饭肉汁吃得香甜。老实话,看着谢芳吃饭,就算是厌食症晚期要火化的人,也能被勾得吃上两碗米饭。

林与就是如此,他放下碗筷拍了拍鼓胀的肚皮,赶着同样肚子圆润的团团去院子里绕圈:“以后不准谢胖子进门,不然我林家全家都得变成胖子。”

团团被林与这么一吓,哭了出来:“团团不要变胖子!团团以后不吃了!”

林与赶紧安慰道:“团团不会变胖,只有谢叔叔那种痴傻的样子才会变胖子呢。”

“真的吗?”得到林与肯定的答复,林忆这才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地去玩了。谢芳有些羡慕地看着团团的背影:“整个大宋朝,估计也没人比你更宠妹妹了。”

林与撇嘴:“羡慕吗?羡慕就让谢公努努力,说不定来年能抱个妹妹。”

谢芳翻了个白眼:“我爹都七十了……”

林与面色古怪:“谢胖子你多大了。”

“今年十五了。”

林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不得不服:“谢公老当益壮啊~”

“不开玩笑,爹爹邀你下午过府一见,你去不去?”

“去,当然得去!”

从小拜谢公庙,如今看到神仙本仙的机会哪能错过?

去长辈家探访,那礼节定要做足,如今林家并不差钱,林与让忠叔租了一辆马车,再去商街上转了一圈,车上就堆满了各色的肉食、布匹。

“乖乖,重礼啊!”

饶是谢芳这种大家公子,也不得不对林与挑上大拇哥,确实是有面儿。

林与挥挥手:“反正你也有份子的,就当你孝敬你爹了。”

谢胖子气得半死,狠狠地啃了一口从林家后厨顺出来的肉包子解气。

谢老爷子坐在堂上,头发胡子雪白雪白的,若是再胖点,南极仙翁也做得了。

林与规规矩矩地施礼,谢麟大人却是双目微闭,菜也不睬。林与僵立当场,好不尴尬,心中也是奇怪,两人素未谋面,这谢老爷子怎么好似满肚子的气,不知道这火气从何而来。

谢芳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看来在家是被谢老爷子收拾得够呛。好基友指望不上,林与只得恭恭敬敬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就是这腰慢慢地就酸胀了起来。

过了有一盏茶的时光,谢老爷子这才仿佛醒转,瞥了林与一眼:“林真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林与不敢接话,还是躬身,或许也是腰酸了直不起来。

“起来说话。”

林与唱出一口气,这才直起了身。

“你教唆那些摊贩,是为何?”

林与大惊,赶紧道:“哪来的教唆,不过是赚取点钱粮糊口罢了。”

谢麟却是不信:“就为点钱粮?听说今天整个小吃街一家商贩都没了,不是你干的好事?”

“真不是啊,就是教教他们新菜式,好赚点钱养家,林家,不富裕。”

这话就暗有所指了。

谢麟点点头:“你大伯之事,我听说了,只是你小子办事却太过阴狠了些,你让我儿去给你大肆炫耀鄂州林家的名号,还说你大伯不忍你吃苦,给钱租了大宅子,哼,这真是杀人诛心了。”

林与板着脸:“我们一家孤儿寡母被人赶出家门的时候,谢公可曾说杀人诛心?”

谢麟一愣,仿佛没想到面前的少年居然是如此的强硬,随即苦笑了一声:“是我想的差了,只是你如此宣扬,你大伯一家沾上你这坏小子,只怕科举无门了。”

林与耸耸肩:“若无前事,小子自然不会拖累亲人,必会与其一刀两断,不敢阻扰堂兄上进,可如今,想科举?哈!”

谢麟心说,他那大伯倒了八辈子血霉,惹上这么一只癞皮狗,今生都翻身无望了,你越是想摆脱关系,人家越是给你脸上贴金,把你苏党的身份治得铁铁的,你还半句坏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想到当年那个铁骨铮铮的监察御史,再看看面前这个奸滑的小子,这父子两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谢麟把此事略过,板着脸道:“小吃街不能乱,前后牵扯几百上千人的生计,还有港口码头周边商户的稳定,如是有事,我拿你下狱。”

林与咂舌:“谢公不必这么狠辣吧,再说您现在是渭州知州,这荆州……”

谢麟眼皮一翻:“老夫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怕别人闲话?荆州之地,老夫开口,锁拿个把奸滑之徒还有问题?”

林与表示不敢动:“小子别无煽动之心,请学士垂帘。”

这就叫上官名了,这就是提醒谢麟,自己走的是公路不是小道,无有触犯律法,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谢麟气得笑出了声,这小子居然拿话来顶我?谢芳则是敬佩不已,他在家中被老爷子教训得服服帖帖,所以在外才会表现得痴傻耿直,其实内心也是跟明镜似得。

这得多大胆量才敢跟老爷子硬顶啊。

却不想谢老爷子大笑一声,咳嗽连连,他赶紧上前帮老爷子顺了顺气。

“这强硬的模样倒是有你爹几分风采了,不过这等煽动教唆的手腕,不能再用了。”

“若是有心人看去,你死百次都有余。”

林与思考了一下有宋一朝,干这个如白莲教之类最后的下场,也是不寒而栗。

谢老爷子这是在为自己好啊。

他赶紧行礼,老爷子坦然受之:“老夫自觉时日无多,这不肖子……”

老人看了看油光水滑的谢芳,眼中的宠溺终于掩藏不住。

“这不肖子也不是个读书做官的料子,老夫去后,就求个一生平安吧。你给他的契约老夫看了,你很不错,他有你这个友人,老夫安心。”

这是在托付!

林与郑重道:“谢公言重了,我与博文一见如故,以后必当互相扶持。”

见话已说完,谢麟老神在在地闭上了双眼。林与知道,这是要送客。

他恭敬地行礼告别,临出门,却听身后一阵幽幽的声音

“荆州地界,以后行事,不必小心翼翼。”

林与大喜,这就是撑伞了!

第十三章 青霉

第十三章青霉

“老爷子怎么对你这么好,这话连我都没听过。”

谢芳嘟嘟囔囔地埋怨着,一边啃梨子,一边看林与在院子里忙活。三日过去,小吃街终于又有了商贩,不同的是,又多了三十道滋味各色的全新菜式。

听说这两日小吃街成了全江陵的中心话题,锅贴饺子汽水包,煎饼果子炸油条,豆皮麻圆羊肉串,鱼丸肉丸鲤鱼烧……三十样美食样样精致,不仅滋味丰富,更可贵的是连造型都异常的丰满。

听说最近城里的大酒楼生意十分萧条,大家都去小吃街解决饭食了。

特别是于大娘和朱大,林与感谢这两人的照顾,特意为他们量身定做了两款吃食,一为酒酿丸子荷包蛋,一为鱼糊汤,整个小吃街,哦不,整个大宋朝就此一家,别无分号,可谓是赚的盆满钵圆。

当然,最赚的还是林与,只不过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教会了之后,先下就躺着数钱了。

林与一边回忆着曾经看过的一个小视频,一边鄙视地看了谢芳一眼:“所以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爹比你可高明多了,只扫了一眼契约,就知道你赚大了。”

谢芳挠头:“我赚大了?”

“当然赚大了,忠叔,把他的那一份搬出来。”

“好嘞!”

自从家里有了大笔的钱粮入账,林忠的小黑褶子就在没退下去过,那是打心眼里笑出来的。听见林与吩咐,早有准备的林忠提着两个口袋,砰的一声扔在了谢芳眼前,灰尘飞扬,弄得谢芳直打喷嚏。

“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的?我……草,这么多钱?”

满满两个袋子,全是铜板!

“这得多少钱啊?”

林与递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看你那个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这里是五十五贯,赶紧拿走。”

“啥?五十五贯?这么多的吗?”

林与觉得这货需要赶紧去补一下小学数学,九十一家每家两贯钱,他站三成,不就是55贯吗。

“这是小钱,以后每个月还有不少呢。说起来你爹都七十多了,眼神可不一般,就扫了一眼就知道我给你的三成份子是多大的收入,啧啧,你有个好爹啊。”

谢胖子瞠目结舌:“你这……我不能收啊,这怎么能够……”

林与打个哈欠,终于记起了某个步骤,抄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你就别在这打扰我制药了,我这可是为了治你爹的病,赶紧拿着钱滚蛋,也别想着是不义之财,这可是交易。”

谢胖子虽然脑子算灵光,但毕竟年纪小,一时没转过来:“什么交易?我又没货物付给你。”

林与无语了:“你爹付过了。”

谢胖子恍然大悟:“爹爹最后那一句,你们!”

“别说话,掕着钱滚蛋。”

谢胖子没了心理负担,喜滋滋地提着两大袋子钱,缓缓的向门外挪动。

不是他不想跑得起飞,而是……这钱太特么重了啊。

眼看着胖子没出院门就一脑袋白毛汗,林与终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胖子。”

谢芳满脸期待地看着林与:“怎么?”

“记得把门带上。”

“曰!”

不是林与要故意赶他走,只是确实不能让谢芳看见自己制药的画面,如果他知道自己准备给他七十岁的老爹吃这发霉长毛的米糊,只怕是把自己乱刀分尸都算是轻的了。

林忠在一旁满脸忧郁地看着,他感觉林家很可能因为毒害龙图阁直学士而满门抄斩。林与却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声音,他在努力地回忆着前世所看的某个视频,土法炮制青霉素并非不可能,而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粗制滥造的抗生素那特么也是抗生素。

以北宋年的医疗条件,青霉素说是仙丹也不为过。林与一点一点很小心地将绿毛全部刮了下来,小半碗绿油油的带毛糨糊让人看了由衷的“把油拿来!”

林忠赶紧递了过去,此时,小半碗绿汤糊已经被林与用漏斗和纸过滤了一次,现在就是加油。

林与的动作很轻柔,这已经是他三天来回忆的最靠谱的一次了,而且偏偏青霉素这东西,跟**啥的不大一样,你也不知道自己成没成功……毕竟**你只要一点它当时就能给你反馈,但抗生素再怎么神奇,发挥效用也需要时间。

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林与自己记忆不错的话,谢公支撑不了几日了。虽然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儿有些凶相,但确实是一位能臣干吏,林与还是想救他一救的。

下一步是什么来着哦,等着分离!

油进了那水里,渐渐的形成了三层泾渭分明的物质,最上层是杂质,中间是油,最下面就是初识的青霉素水溶液了。

恩,是林与自己认为的青霉素水溶液……

林与记得后面还有什么用石炭吸附什么乱七八糟的……可去他娘的吧,现在不是浓度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

把那碗青霉素溶液放在鼻端闻了闻……特么成果喜人啊。

“加糖霜,多加点。然后拿个瓷瓶给我用蜡密封起来!”

林与干呕着吩咐林忠,忠叔忍不住也凑过去闻了一下,那张黑脸立刻就皱成了一朵黑菊花:“少爷,这玩意会不会吃死人啊?”

林与无奈:“黑猫白猫,拿着耗子那才是好猫,别看这东西又恶心又难闻,要是你生了病啊,可要求着我吃这玩意。”

林忠想了想:“少爷,老奴要是病了,您就给老奴一个痛快吧,就别折磨老奴了……”

林与:“???赶紧地密封起来,我有大用!”

贸贸然去给谢麟进献药物,只怕药没喝下去,林与自己人都木有了。毕竟谢麟四朝老臣,一方大员,刚刚又用计平定了广南的羌族叛乱。现如今,谢老爷子的身体是由汴梁来的御医团队全权负责,此时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跑来仙药,怕不是要被打死。

所以,林与需要先找个同样的病人试试,这青霉素溶液制作起来方便,前后小半个时辰就能得一瓷瓶,救上个七八人问题不太大。

“忠叔,你说哪里的病人会比较多?”

林忠一边给瓷瓶里疯狂地加糖,一边回头道:“那当然是南边来的逃民了!”

林与摸摸下巴,似乎有些搞头。

第十四章 行善

第十四章行善

有宋之一朝,大大小小的叛乱不下数百起,跟打地鼠一样,按死了这个起来了那个。其中最多的就是农民起义,如宋江、方腊之流,千年闻名。比农民起义稍微少一点的,便是少数民族叛乱了。

宋朝的外部环境可说是历数汉家王朝,也找不出一个更加恶劣的。北有契丹、女真、蒙古的觊觎,西有西夏、吐蕃虎视眈眈,南面局面也是错杂凌乱,如仁宗时侬智高之乱,烽火千里,正是南方各民族纷乱状态的写照。

如今羌族叛乱虽然被谢麟用计,抚剿并用,终于平定,但大乱一起,逃民不计其数。江陵作为湖北首府,也是受到波及。

如今江陵城外,聚集了上千逃民,他们中间有能力的,就去城中找活,但终究大部分都是农夫佃户,离了土地之后,无有一技之长,只能以乞讨为生,等待朝廷安置。这些逃民的结局,就是等着朝廷旨意下来,遍入厢军,成为大宋朝冗兵中的一员。这是祖宗之法,大抵不会差的太远。

不过有心人都知道,现在这千余逃民,等到编军之时,还能剩下五成,就算是这些逃民命大了。南方如今环境险恶,瘴气流毒无一不能夺人性命,颠沛流离之下,伤寒者、水土不服者更是十之八九,这里面,年轻力壮者熬过去就能活,其他人,无非是个火烧土埋的下场。

想要救谢麟的性命,那首先就得打响林与医术的招牌,这事儿,就得在逃民里想办法。

如今医学昌盛,江陵城中从医者如过江之鲫,林与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想捞着给人看病的机会,就和天上砸金元宝的概率差不多。这中医,历来讲究的是经验手法,越老越是值钱,后世也经常听到老中医的名头,没听说过有哪个愣头青能当的了好中医的。

既然如此,没钱治病的逃民,就是林与最好的施为对象。好在青霉素虽然干贵,但原材料却是便宜,虽然赚不了钱,但也亏不了多少,林与现在靠着小吃街的份子钱,可谓是日进斗金,这点小钱自也不看在眼里。

“走,咱们去城外看看。”

林与带着林忠两人,晃晃悠悠地出了城。在江陵城墙西面,是大股的流民聚集区。不得不说,宋朝虽然对外怂包了一点,但对自己的子民确实是没得说,要换了别的朝代,哪容得上逃民公然栖居在大城之旁?

当然,这也就是大宋的面子罢了,若非朝堂颠乱,民不聊生,又哪有那么多的农民起义呢?

林与觉得自己的耐受性还是很不错的,但走近这片逃民的栖息所,依然皱起了眉头。这是一片棚户区,大多是用简陋的木架盖上茅草随便搭起的棚子。还没走近,一股冲天的恶臭就飘进了林与的鼻子。

几个年轻的妇人目光麻木地坐在路边,衣衫破败,或者压根就没有衣衫。林与叹气,天灾人祸不过如此,当生存都没了着落,什么礼义廉耻都会被抛之脑后。这还是好的,若是碰上灾年,易子而食的惨剧也不是个别的现象。这些人对前世的林与来说,不过是历史书上的一行字,甚至是几个数字,更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能留下。可如今,却是活生生地在林与的面前。

这让一个现代人无法坐视。

“忠叔,告诉他们,我们来看病,免费的!”

“好!”

林忠见到这样的场面,面色肃然,他走进棚户之间勉强能落脚的小路,开始喊到:“林家少爷来布药了,有病患赶紧地抬出来,不要钱,免费布药!”

和林与预料之中的蜂拥而至不同,那些逃民目光警惕地看着林忠林与两人,居然连一人都没有上前。

林与皱眉问道:“难道你们家没有病人吗?赶紧地抬出来,免费布药,不要钱的。”

整个棚户区只有些妇人孩童,成年男子极少,只有三两个,还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一个老头颤巍巍地走出来,眼神中却带着深深的防备:“这位……可是官府来安置我们的?”

林与摇头:“非是官府中人,我就是见各位生活艰难,疾病缠身,所以才来布药。”

听闻林与并非官府中人,老人似乎出了口气:“真的只是布药,不要钱吗?”

林与翻了个白眼:“老丈,你们这有钱吗?谁家失心疯了来你们这找钱?赶紧的,把病人都弄出来吧。”

老人这才招呼着人:“把各家的病人都抬出来,让公子给瞧瞧,一家一家来。”

见其他人纷纷跑开,老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林与的面前:“恩公……”

这说了两个字,就颤抖着啥也说不出来了。

林与闪身避过,摇摇头道:“老丈,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见老人还要道谢,林与赶紧支开话头:“先看病人吧。”

已经有离的近的抬了病人出来,林与只看了一眼,心中就是咯噔一声……

惨,太惨了啊。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性,看面貌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从身材来看,他是极瘦,可偏偏又有一个巨大无比的肚子,满身的污秽让他高高挺起的肚皮显得斑驳可怖。

一张小脸如今已经肿胀得看不见了人形。

这是……

林与看了看那仿佛气球一般的肚皮,心说,自己如果不来这一趟,这江陵府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完蛋。

这是血吸虫啊!

林与前世大学时对医学很有些兴趣,对于一些常见的疾病也有些了解,这人的形状,几乎不用任何的检查就能猜出是血吸虫病,这种病症多发于湿热的南方。

瞧这模样,这个男人已经是一肚子的虫子了……

林与眼睛一转,立刻问道:“老丈,你们这里如他一般大肚子的有多少人?”

老人面色迷茫:“总有个几十个吧?”

“其他人呢?”

“有几个发烧说胡话,估摸着去抬了,其他的到城里讨吃的去了。”

林与难受的点点头:“这病今天治不了,我需要去找点药,那个,有伤寒的病人没有?”

“有有,快出来。”

两个妇人,三个男人,一个孩童,都已经烧得奄奄一息了,那个孩子甚至在无意识的抽搐,这是高烧痉挛的现象,林与笃定如果不是遇上自己,这孩子可能活不过一刻钟。

“来人,给这孩子灌下去!”

林与本准备自己动手,可却枚有经验,握着瓷瓶半天不知道该怎么下手。那老人却不讲客气,掰开了那孩子的嘴,不知道伸了个什么东西一撬,孩子咬紧的牙关就松了。

“咽下去了!”

“好!你们几个也一人喝一口。”

林与看着老人拿去撬牙的棒子感觉腮帮子生疼,瞧那老人的手劲,就算这孩子没事,也可能要被这一棒子给杵死了。

几个意识还清醒地喝了药,面色平静。林与有些奇怪:

“这药的味道不难喝吗?”

他可知道这溶液其实就是霉水提纯的,那滋味,真的是想想就刺激。

“药难道不是本来就难喝的?”

身后传来了胖子贱贱的声音,林与回头一看,却是胖子带着几个仆役冲着自己笑。

他走到胖子身边:“你怎么来了?”

“把钱搬回去之后本来想去你家蹭饭,谁知道你妹妹说你们出城来做做善事了。我就回去叫了几个仆役来给你助威。”

“助威?”

林与不太明白来布药为毛还要助威,难道是在旁边摇旗呐喊吗?

胖子见他真不明白,叹了口气:“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林少爷,这是逃民棚户啊,你两个人就敢来,真是个爷们。”

林与想到了老人手中那撬牙的棒子,感觉这东西不撬门牙,拿来敲闷棍肯定趁手,立刻冷汗就下来了。他确实疏忽了,逃民之中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人,官方一直严禁他们进城,就是怕扰乱治安。

在饥饿和病痛的折磨之下,谁也拿不准这些逃民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杀个把人这还叫事儿?

如果碰上胆大的,饿绿了眼的,只怕林与这会都能去火化了。

胖子见他惊的面色惨白,嘿嘿直乐:“这会知道怕了?现在没事了,这里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我这几个家仆的对手,你就好好做你的善事吧。”

林与看了看几个身高八尺腰围恨不得也有八尺的巨汉家仆,表示很有信心。真要打起来,这几个在这棚户区那就是天神下凡。

“你还真会医术?”

谢芳拿着一个小瓷瓶把玩着。

“这里面是什么药?”

“神药,一口下去,药到病除,可谓药王。”

“胡吹大气”谢芳翻着白眼。

“一试便知,你看看这几个服药的就好。”

“噫?”谢芳突然轻呼了一声:“这孩子怎么不抽了?你去,看看情况。”

一个家仆走上前,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探了探鼻息,惊道:“这就不热了?”

“什么?这么快?”

谢芳连舌头都差点吞下去:“怎么可能?就算御医来此,也得缓缓调养,伤寒才能慢慢缓解,你怎么……”

哼,这个世界青霉素这是第一次问世,对于没有耐药性的古人而言,真可算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说是药王,就是药王,某可是有老师的。”

“某医道老师姓孙。”

第十五章 药王传人

第十五章药王传人

因为父亲林真之事,林与一直在发愁。现如今,只要与苏轼扯上了关系,必然是讨不了好的。就林真身上妥妥的苏党标签,自己枯坐冷板凳十六年不说,就连儿子的科举之路,也基本堵了个严严实实。

想做官?梦里去做吧。

混成如苏轼一般天下皆厌的水平也是难得,如今哲宗奋发图强,西北路吕惠卿正频频动作,与西夏人纠缠得不可开交,内部也是任用章惇为相,正是革新变法,用人之际。可惜,这一切都与苏轼一党全无关系。

从立场来说,苏轼一门就是坚定的守旧派,无论是他的兄弟苏辙还是他自己,都对新法嗤之以鼻。因此,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在新党气焰滔天的朝堂之中,压根不可能有苏轼的立足之地。但此人偏偏又是心高气傲之人,当初又见不惯旧党中人迫害新党时的下作手段,将那些人又喷了个狗血淋头,因此在旧党眼中,此人也是个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比较讽刺的是,苏轼因乌台诗案险些丧命之时,为他出言求情的反而以新党变法派为多,就连坚定的变法先锋王安石都曾上表为他求情……

所以,苏轼几度被启用,又几度被一贬再贬,最后甚至只能枯坐海南岛吃荔枝玩,就是因为他自己作的。

正因为林与的便宜老爹被这个作人所牵连,他也一直在思考如何破局。在通过控制小吃街基本解决了家中的温饱问题之外,如何获得一个有力的身份就成了重中之重。

交好谢芳有了谢麟的庇护这只是其一,在荆湖,谢麟的影响力遮天蔽日,自然能保他周全。可出了荆湖呢?甚至,是在汴梁呢?

谢麟的庇护可就有点不够看了。东京之中,高官都如狗,勋贵满地走,想要在这大宋朝站稳脚跟,没有一个煊赫的出身那是不行的。

在了解到,自己幼年时,曾经被心灰意冷的父亲送去学道之后,林与就冒出来一个新的思路。既然父亲这条线基本已经被掐死了,那就不如另辟奇径,从师门这里想想办法。

再三和林忠确认,当年教授自己的道士早已去世,就连学道时的道观,也因一场地龙翻身,整个山头都给震垮了之后,林与就放心大胆地给自己布起了局。

而药王传人的身份是第一步。

既为了挽救一下谢麟的生命,也为了给自己谋一个更大的出路。

前世蝇营狗苟四处装孙子,如今拥有超越时代的智慧与知识,让他只是做个小买卖温饱一生,林与又如何能够甘心?

……

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一步步来吧,先把这药王传人的身份坐实才是正经。

谢芳听到他的胡扯,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你说你曾经在山门中做学?”

林与面无表情:“没错,我父亲送我去的。”

谢芳肥脸一抖:“而且学习过医道?”

“这个自然,不然我怎么能治疗几个病患?”

谢芳吞了口吐沫:“你说……你的医道老师姓孙?自称药王?”

“是是是,你问了十几遍了,有意思吗?”

林与翻了个白眼,棚户区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点,除了伤寒之外,还有各种拉稀、发烧的、萎靡不振的,甚至还有受了外伤断手断脚的。

林与此时也没什么药物,除了几瓶青霉素之外别无所有,只得叫了谢家的仆役打来了清水烧开,给几个拉肚子的灌了一肚子开水。

多喝点热水总不会有错的嘛

见几个人热水喝进去,脸上的表情也舒坦了几分。林与就拿干净的麻布在沸水中滚过,然后撕成一条一条的,再把几个外伤的伤口用冷却的开水一一洗过,一一包扎。

一开始还有点手生,到了后来,他就找到点当年的感觉了。笑话,林大爷大学选修急救知识这一门课,可是满分哪(骄傲脸jpg)!

“当然有意思了,你你你你,你居然是孙思邈的传人?”

谢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天瞎眼了吗?你这种人也得能学如此的圣术?”

“你这是什么意思?哼,如果不是为了给你爹看病,我还不愿意曝露我的身份呢,说得像我稀罕这个药王似得。”

林与半真半假的翻了个白眼。

谢芳此时才知道,林与为何一反常态,不在家数铜板玩了。原来都是为了自己的老爹啊!

林与的本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仅仅是三言两语耗费三日时光,就换来了几百贯的收入,以后每月的份子钱也是源源不断,这样的聪明人,放弃了在家悠闲的时光,跑来这地方……

谢芳四顾,污水横流,屎尿与垃圾一色,茅草合着污秽齐飞。

他被感动了,硬要给林与下跪,要不是林与拦着,这会就已经要定下生死文约,给林与做牛做马今生今世用不分离了。

得了吧,你不就是想一辈子蹭饭吗?就那么点出息。

林与横了胖子一眼,处理完了最后一个伤患,他只觉得浑身都已经馊了,此时他多想回家泡个澡,抱着妹妹去小吃街晃荡一圈吃个白食,那才叫惬意呢。

可如今,他却无法离开。

洗了洗手,林与问道:“你那家仆靠谱吗?”

谢芳点头:“靠谱,这会他该已经到了转运使衙门了,我们慢慢赶过去就是。”

林与无奈地看向城墙的方向,希望能快点吧。

此时,转运使衙门中的气氛非常地压抑。

大堂上坐着一个俊美的中年男子,他一身官服,气度不凡,此时正摸着自己的三缕长须,愁眉不展。

此人就是时任荆湖转运使的蔡京蔡元长。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权奸,蔡京其人性格圆滑,是少有的在新党旧党之间游刃有余的官员,旧党魁首司马光曾经公开赞扬他“若人人奉法如君,还有什么行不通?”,偏偏在新党当道的如今,他蔡京也混的开。官场传言,这位在江淮荆州捞足了资历的大佬,即将高升入京,恩,好似还是个户部尚书的肥差。

面对这样的上官,堂下的一众官员也是瑟瑟发抖,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如今蔡京升迁在即,在荆湖最后一件案子,就绝不能容忍出半点岔子。

见众人怯弱无声,蔡京有些失望地摇头,这荆湖之地,除开谢麟那位四朝老臣,竟全是些酒囊饭袋之辈。

他按下心中思绪,耐心发问:“对于广南逃民之事,朝中争议,荆湖路还是得给个处置的章程,你等也思虑良久,谁来说一说方略?”

第十六章 疫事

第十六章疫事

堂内鸦雀无声。

对于流民的安置,朝堂内外现在争执不休,无非是为了钱粮二字。祖宗之法,流民编入军籍,充为厢军,然则上百年沿袭下来,大宋的厢军已人满为患,朝中上下深受其苦。厢军人数百万,每年耗费钱粮无数,战斗力则是极为低下。

宋朝武人地位极低,一旦充为厢军,那便是永无出头之日,想做狄青哪有那么容易?再说,狄青军功盖世,被誉为名将,最后又落得了如何下场?厢军之中尽是混吃等死之辈,再加上贪腐横生,冗军已成大宋心腹大患。

新党早有变革之意,但流民一旦安置不周,便又是一场波折,稍有不慎,就是烽烟滚滚糜烂千里,这真是编军也不是,不编军也不是。蔡京就要高升,此时广南流民之患,是他在荆湖最后的事务,也是朝堂对他最后的考验。

他毕竟曾是旧党中的年轻俊杰,曾得保守派中的扛鼎人物司马光盛赞,如今新党将他招入东京,是为用其才,如若这次的流民安置他还是依照祖宗之法,那旧党的帽子摘不下来,在哲宗一朝厮混,恐怕不会太过安乐。

蔡京对此间的门道心知肚明,却又苦恼万分。他确实有其出色之处,不然也不会混成千古权奸。那些能够把持朝堂的奸臣,哪一个不是心机深沉的能干之人?但蔡京所擅长的,还是官场钻营,对于这涉及民生的具体事务,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堂下诸位官员心中未必没有想法,只是自范仲淹变法以来,新旧之党争惨烈异常,且局势风云变换,今天是新党气焰嚣张,明日旧党就要卷土重来。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宰相都换了一波又一波。

这混官场的谁也不个傻子。除开涉及切身利益的或者是立场鲜明博出位的大佬,谁敢轻易站队?

枪打出头鸟,谁站队谁死。此次流民安置说大不大,整个荆湖北路也就几千号人,但说小也不小,因为整个朝堂的目光除了西北路的战争之外,尽数汇聚于此。

到底是变革派找到出路,还是守旧党沿袭祖宗之法。这风口未明之前,谁也不敢异动。

蔡京自己就是个官油子,怎么会看不出各人的想法?只是如今骑虎难下,若是不能给出个章程,只怕朝堂大佬就得给他一个章程了。

“其民何辜啊!下官曾去流民区查看,流民衣不裹体食不饱腹,流离失所,还得尽快就地编军,才能解此危难啊,还请大人早下决断。”

蔡京眼皮一抬,只见一位中年官员胡须乱颤,正在“为民请命”。

这位却是玉山县令秦敏学,蔡京权知江淮荆浙四路转运,这位跟荆湖北路压根不搭界,乃是从玉山过来找蔡京要钱粮安抚流民的。

你的名字某记下了!蔡京暗恨,想从老夫手里拿到钱粮,居然还如此不知趣,哼,不通为官之道。

就在蔡京咳嗽一声,准备压一压这位玉山县令的时候,门外突然一声嘈杂:“蔡大人,流民那边有情况。”

“哦?什么情况?速速报来!”

蔡京倒是心中暗喜,有情况好嘛,没情况自己才要坐蜡,有事情冒出来,自己才能借机改制,迎合上官,顺便堵住那些旧党的嘴嘛。

“今日鄂州林家的公子前往流民处布药,发现有流民身中血吸虫疫病,据说此病极容易广泛流传,所以特派人起来报信。”

“瘟疫?”

蔡京眉头一皱,觉得此时并不简单。

老子只想要变故,不想要事故啊。这万一处置不好,瘟疫大范围流传,自己这官只怕是要当到头了?

蔡京双目圆睁:“可确定吗?那林公子所看是否准确?可有凭据?”

那报信的官吏左右看看,垂头道:“是前荆州刺史谢公府上的仆役特来相告。”

“谢公报讯吗?看来情况属实,只是那林公子一家之言……终究还需要查探一下。”

那官吏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大为不满。谢麟在荆湖北路为官二十载,官声极好,在百姓之中更是万家生佛的存在,这堂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对谢公心存敬佩?

特别这样的底层官吏,我管你是不是要入阁拜相,这关老纸屁事?敢质疑谢公的判断,真是能了你了!

心中不忿,语气就自然越来越生硬。

“谢公独子谢芳也在现场。”

蔡京暗叫一声卧槽,这老谢家的独苗苗都到场了,看来此事八九不离十了。但下意识里,他还是想把此事压一压,心里面未必枚有存着看热闹的想法。毕竟,如果这些流民全病死了,他也不用发愁如何站边了。

“谢公子确认,林家公子乃是当世神医,除了血吸虫疫病之外,其他病人无不药到病除。”

“林公子,自称药王传人,老师姓孙。”

蔡京眼睛都瞪圆了,不会这么倒霉吧?这哪蹦出个神医来了?

蔡京在那头震惊的时候,林与已经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转运使衙门外,谢芳跟着他跑得一头的油汗。

“那疫病真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总觉得不对,要真是瘟疫,那你怎么还能大胆给他们医治?你不怕死吗?”

林与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这些高深的道理说了你也不明白。”

谢芳无语:“我怎么老觉得事情仿佛有些不对呢?说,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林与苦笑:“疫病当前,这是涉及几十万人生死的大事,你觉得我敢拿这个开玩笑吗?”

胖子点点头:“那倒也是,你这人虽然奸诈了些,但至少胆子很小,估摸着是不敢的。”

林与强忍着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你求见这转运使到底靠不靠谱,人家能见我们吗?”

谢芳递过去一个蔑视的眼神:“你以为我老子几十年官场白混的吗?面肯定是见得到,至于能不能说动,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林与摸着下巴:“你刚刚是不是说,这转运使是蔡京蔡大人?这蔡大人现在怕是有点坐蜡啊。”

本来城外的流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按道理要编军早就编军了,哪还等得到现在林与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脑海中关于蔡京的经历。

作为一个编辑,手中过稿无数,其中很有几篇,就是有关于这位权奸的生平。绍圣初年是蔡京人生中的重要关口。这一年,他被起复,官至代户部尚书,这可是大宋朝堂中的实权岗位。

后来,他又得到新党魁首当朝首相章惇的赏识,做了翰林学士,主修国史。这在宋朝可是个黄金差事,相当于后世的青干班,一般来讲只有作为预备入阁的官员,才有资格担任这个职位。

从此以后蔡京正式走上了北宋朝堂的核心舞台,等到哲宗驾崩,徽宗上位,这位一代权奸才算是迎来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这且不提,只说蔡京曾经为旧党所赏识的身份,就让他现在的处境颇为微妙。林与记得曾经有一篇文摘稿子里面,就曾经提到了蔡京这一段改旗易帜的往事。

当时的文章是以讽刺的口吻写的,无非是让这位千古奸臣多了一项可以被人指责的罪名。但林与却从里面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一股子同类的味道。

说起来是不是特别可笑?一个是平头百姓,一介布衣;一个已经知四州转运,即将高升部堂。

这样的两个人,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林与却觉得自己和蔡京的境况非常地接近,因为他们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为新旧两党不容。

从蔡京哲宗朝的为官履历来看,章惇用他,却又防他。他此后任翰林学士,修国史,虽然清贵,手中却无实权。旧党呢?旧党没把这个叛徒给杀了就算是很客气了,还指望把他看成自己人呢?

这样的境遇,和林与何其相似。

当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地位是不会变的。

但有了共同点,那么林与觉得,蔡大人应该会喜欢自己想要做的一些事情。更何况,历史上的蔡京,一朝得权,第一个想到的事情就是给自己涨俸禄。

嘿嘿,喜欢钱的官员,往往比较容易被说服一些。

林与一边想着,一边与谢芳一道准备找个人通报一下,谁知道官衙里突然冲出一个官吏来:“蔡大人有命,赶紧去请了谢公子和林家子来问话,速去……诶?谢公子,您在这呢?”

谢公子?林家子?马丹,这也太现实了吧。

第十七章 投名状

第十七章投名状、

“蔡大人,疫情紧急,何不及早处理。”

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林与一进大堂就赶紧出声,只为打破尴尬。他面前这位可是号称千古第一权奸的蔡京,其人奸滑如鬼,林与也不敢保证在他面前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只好装作体恤流民的神医模样,恨不能振臂高呼,以头枪地。

当然,他也不忘偷偷地打量着蔡京……这个名人嘛,总归是好奇的,何况是这样大奸大恶的名人。恩?怎么这么白?长得还满清爽的,看起来是个中年帅哥啊,这和电视剧里貌似不大一样,就是眼睛眯眯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林与打量着蔡京,蔡京也在打量着他。就这么短短的时刻,自然有人把林与的身世与他分说。

前监察御使林真之子……苏党啊……蔡京觉得这事有点意思,这林家子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这跟他家苏党的身份有枚有关系呢?

蔡京心中考量,脸上却是笑眯眯地:“林与?可是监察御使林真之子?听说你父起复在即,却意外病逝,老夫也是喟叹良久,当年同朝为官,想不到此刻却是阴阳两隔了。”

林与疑惑地拱手:“多谢蔡大人挂怀,父亲若在天有知,肯定也会感激感激您的挂念。”

“呵呵,听说你看出了流民中有疫病?之前仆役传话不甚明了,还请当面为我解惑啊。”

蔡京依然是眯着眼笑着,似乎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林与却明白,这尊笑面佛不可轻慢。蔡相公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心眼比针眼大点有限。

他也不卖关子,一一述说。

“小人今日去棚户布药,意外发现了十几位身患血吸虫疫的病人,其中两人急性发作已命在旦夕,小人虽有诊治之法,但手边却无趁手的药物,不过这点倒还好,城中药铺应有常备,令人担忧的却是这疫病本身。”

林与忧心忡忡,他是真的有点担忧,前世血吸虫曾在长江流域大规模爆发,遗毒数十年。一直到林与那时候,有的水域都有血吸虫出没,一旦沾染上,可谓是生不如死。一想到病人满肚子小虫的可怕场景,林与自己都头皮发麻。

“这种疫病是由极微小的血吸虫进入人体血管啃食血肉而引发的。血吸虫繁殖极快,沾水就发,传染性极强,一旦污染了一片水域,极难根除。据我观察,这些天来,那些得了此病的流民,排泄物都是随处丢弃,恐怕附近的水源已经有血吸虫栖息了,一旦江陵城内有人沾染上,那就是一场灾难。”

此时的江陵人口众多,只要一人得病,以现在的卫生常识,一旦水源污染,那几乎全城都会染病,那时,江陵将成为一座死城!

堂内官员听此说法,无不瞠目结舌,有胆小者已经觉得肚子有些发痒,似乎已经有血吸虫在里面来回蠕动了……

蔡京听闻此症也是头皮发麻,但他毕竟是心思沉稳的大佬,最先转过念头,问道:“听你言下之意,似乎是有对症之药的?”

林与点头:“确实有,只需要甘草青蒿加上马鞭草煎服,此病可痊愈,只是血吸虫伤肝,就算排尽了毒虫,也得慢慢调养肝脏,非将养三五年不可成功。而且此物最毒的是潜伏期。”

“没错,潜伏期,这个问题……”

林与左右看了看,似乎有难言之隐。蔡京见他模样,知道他有话要说,思考了一下,觉得倾听一下也没有坏处,就微微点头道:“既然有解决之道就好,所有人听着,现在立刻查看城内药房,看看这些药物具体还有多少,把数字给我报上来,如不够用,要就近调取,还有,通报府衙,最好是有兵丁去围起来,今日开始不能再让任何一个流民踏出踏出棚户,进城更是提也休提,明白吗?”

蔡京一番安排,下官们匆匆出门,疫情当下,谁也没注意到林与和谢芳似乎留在了大堂内,还未离去。

各人散去,居然还有一人站在堂上,拱手问道:“蔡大人,那我们玉山县的流民,要不要也看管起来,还有,他们不能做工,那就得要粮食养活,不能饿死了呀,蔡大人……”

蔡京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这秦敏学怎么如此不知道好歹?江陵府都火烧眉毛了,这个时候你跟我提一个小小的玉山县的钱粮?可去你的吧!

“给我滚出去!”

对谁都笑眯眯的蔡京难得发一回火,吓得这位县令官帽都跑歪了,一溜烟地冲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深深地看了林与一眼,那眼神令人有点发毛。

你自己不懂事被蔡京给骂了,不会赖在我头上吧。林与翻了个白眼,反正林家也不受朝堂待见,愿意记恨就记恨吧,多你一个县令也不多。

谢胖子从进来到现在,就跟哑了一样,这会见没人,自顾自地找个座儿坐下,还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美滋滋地喝了起来。蔡京也不管他这无理的举动,压住了怒火之后,就笑眯眯地盯着林与,脾气好到不行。

见左右无人了,林与这才换了一副面孔,同样笑着看向蔡京。

“疫病不难治,疫情不难控制,就看蔡大人需要如何做了。”

蔡京不置可否:“什么叫本官需要如何?朝廷需要稳定,流民需要安置,江陵府需要平安,本官……”

“你需要变化。”

林与耸耸肩:“你需要让那些人看看,你想做一些改变,哪怕是变砸了也好,但必须得变。”

蔡京眼睛更小了一圈,注视着林与:“你怎么知道本官需要变?”

“投名状啊蔡大人,您想改换门庭,可您毕竟是司马相公挑出来的人杰,您说换就换,别人信,他信吗?”

林与没说名字,但蔡京却明白了。这个他除了指首相之外,更加暗指他身后的哲宗。哲宗年少果敢,是想开疆扩土千古留名的,因此,只有变法改革一条出路,不变,不足以称明君!

蔡京看出来了,所以他要站队!可站队也是需要内容的,如果只是喊两句口号就把你纳入自己人的范畴,那这延绵数十年的党争岂不是成了过家家?

不得不说,林与切中了蔡京的软肋。度过了面对历史名人的紧张之后,林与越来越是自如。

“此次的流民,正是蔡大人表明心迹的机会,毕竟嘴巴是虚伪的,只有政策才是实际的。恩,其实,这或者就是故意留给蔡大人的考验吧,毕竟这么久了,就算有些正义,朝中应该也有定论了。宰相们拖着此事,就是想看看您的态度。”

蔡京捻须点头:“不错,很难得,就算是朝中官员,也未必有你看得通透,只是你跟老夫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林与斩钉截铁:“这疫情就是蔡大人的投名状!”

第十八章 福利彩票

第十八章福利彩票

“哦?何解?”

蔡京的眼神骤然警惕了起来,心中冒起了不安的念头。拿疫情当投名状,这怕是要死人啊。而且瘟疫一起,就就怕收不了场,那可就不是死一个两个的事情了,只怕这江陵府都要变成鬼城。

若真要如此……

蔡京倒不是怕死人,他只怕自己兜不住。

林与却仿若没见到蔡京眼中危险的光芒,自顾自说了下去。

“蔡大人想撇清旧党东山再起,这流民安置必须得不同,若是原地充军,那依然是依祖宗之法,哪怕是救了这些流民的性命,也不过是赚点名声,于大人朝堂有害无利。可如果变化太过,又会那就真的和旧党划清了界限,万一……嘿嘿,所以,最好的就是既改变成制,又不落人口实。”

“所以疫情来的正是时候,此时就算蔡大人再怎么改变祖法,在整个江陵府的百姓安危面前,也不容旁人说个不字,所以为难的就是想出一个两全的安置办法。”

“疫情,小子自有把握,如果蔡大人能配合我的方案,这疫情必然能控制住,因此这一节无需纠结,倒是后续安置,这里却有两策,都可安置流民又无须有太多钱粮花费,就看蔡大人是想求名还是求利了。”

蔡京见他说的轻松,心中也不由而然地放松,随即就警惕了起来,自己怎么不由自主地落入了这个少年的节奏之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种为人把控的感觉有些糟糕,蔡京竖起了眉毛:“你可是笃定本官一定会采纳你的见解?哼,升斗小民也敢在本官面前妄议朝政,你可是觉得本官和善,不敢治你大不敬之罪吗?”

林与笑了。

“若是蔡大人要治罪,恐怕不容小子多说,这回我已经在大佬里数稻草了,不是吗?”

“况且,若论这防疫防虫之术,小子不才,却自认全江陵……不对,整个大宋朝,就没得更强的了。无论蔡大人是否愿意采纳小人的策略,要治罪那恐怕是不会的。蔡大人精明强干,又怎么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既奉承了蔡京一把,却又不失强硬地点出了自己的重要性。这少年郎,厉害!如果不是亲眼得见,蔡京断然不信会有人做事如此少年老成,那林真莽撞一生,没想到却生了这么个好儿子。

蔡京都有些嫉妒了。

“所以,你真是药王孙思邈的传人?”

“半点不假!”

“好!只要你能控制住这疫情,本官就算你大功一件,自当上报官家为你请功。”

林与无所谓地笑笑:“小子志不在朝堂,请功什么的无非锦上添花,倒是蔡大人的前途比较着紧。”

蔡京喝了口茶水,平静了下心情,才淡淡问道:“那你说的求名求利两策,不妨说来听听。”

“若是求名,无非四个字,以工代赈。荆湖水患由来已久,往年谢公在此为官时,就曾多为谋划,特别是在黄山头北面修建的谢公堤,成效显著,不知道活了多少人性命,如今荆湖处处皆是谢公庙,就是因此之故。”

“流民多为农夫妇孺,他们在江陵无有土地耕种,更受本地人歧视,难以谋生,因此不若蔡大人出面,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这倒是新鲜,怎么个代法?”

蔡京明显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着嘛,历史上蔡京就是拥护募役法的,这种事情最合他的胃口。

“简单,只需要在流民中招募年轻力壮者,每日发放工钱,让他们去修筑堤坝,既可以缓解荆湖的水患,又能解决流民安置问题,最重要的是,以工代赈,让流民有工可做,妇孺也可以给与报酬,去工地烧饭、打下手,如此一来,民心安定,自然不会有意外,此可谓一举三得。”

“不错!”蔡京的眼睛亮了起来:“此可为常例,就算堤坝都修好了,也可以铺路筑城,修桥盖楼,好一个以工代赈!”

“那求利呢?”

林与心说,果然没看错你个大贪官,有名不够动你心,必须得有利可图才行。

林与清清嗓子

“这求利嘛,其实也简单,那便是发行福利彩票。”

蔡京这下懵逼了,福利彩票?那是个什么玩意?

什么以工代赈?什么整治防疫?那都是些屁话,这些加起来也没林与最后提出来的福利彩票重要,这才是林与准备大发一笔的核心产业!

经历过前世体彩福彩风靡神州的他,太清楚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了,即使做不到前世那么大的规模,就算只是在江陵一地,甚至只做刮刮乐这种低级的彩票产品,那也是日进斗金的大生意。

当然,林与没说具体的操作,却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蛋糕。

每月利润五百贯,若是能推行江南,每月利润上万贯!蔡京心动,不由得他不心动啊!

爱财是一方面,野心勃勃才是蔡京的本性!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荆湖一地,他只想升官,只想做大官,最好是执掌天下权柄!

宋朝国势稳固,造反是没什么前途的,那就只好做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宰相不是那么好做的,哪怕是左右逢源的蔡京,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新旧之争越来越惨烈,每日都有官员被贬斥、流放,如果说仁宗时的朝堂还大体算是个正常的管理机构,到了哲宗亲政的这些年,就已经变成了**裸的绞杀场。

少年皇帝历来冲动,特别是他在被长辈压制了无数年之后,一朝上位,立刻就是雷厉风行。高太后任用的重臣除了司马光去世之外,其他如吕大防、范纯仁,哪怕是官至宰辅,也是朝不保夕,说贬斥就贬斥,不留半点的余地。

朝中如此,地方更是如此,新旧两派官员互为倾轧,说是生死搏斗也不为过。

这样的环境下,想前途远大,除了两面逢源之外,最缺的是什么?是钱啊!

上下打点要不要钱?结交同道要不要钱?培植党羽要不要钱?巴结上官要不要钱?……

能做到高官的,哪一个家里没有海量的产业支撑?做官就是投资,一朝大权在握,前期所有的投资都可以收回来了!可是,若没有前期的投资和经营,又怎么可能坐上高位呢?

蔡京缺钱吗?肯定不缺,吃喝用度必然是人上之人。那他不缺钱吗?必然是缺的,和那些背景深厚累世为官的世家比起来,说他是个屁都抬举他了。

就他这样的,如不是后来别出蹊径,跑去买通了童贯这个无根无源的宦官,当了一回幸进之臣,他还想当宰相?

那些世家大佬一个个排着队给他配钥匙,你配吗?配几把?

所以当蔡京听闻这项福利事业不仅可以安置流民又可以为他解决资金难题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释放了自己最大的善意。

当然,如果林与搞砸了,他相信蔡京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并给他安上一个蛊惑民众之类的大罪,然后杀个全家什么的。

相信我,蔡京干的出来的,毕竟是在宋朝这个不杀士大夫的仁慈王朝眼睛都不眨地砍政敌全家的狠人。

但林与可能失败吗?

林与看着印房里搬出来一版一版的票根,笑得很得意。

第十九章 姑母

第十九章姑母

这家印房是谢麟家的产业。

老谢是福建人,但在荆湖经营了二十余载,虽然也算的上清廉,但毕竟上上下下一大家人需要养活,因此产业还是置办了一些。

很巧的是,老谢家的产业,就是以印房和纸坊为主的。本来林与还想着怎么保密,现在好了,在谢家的印房里操作彩券,压根就不担心泄密。

本着一起发财的原则,谢芳又被林与拉了进来,占了个份子。虽然有点懵懵懂懂,但谢胖子下意识地觉得,跟着林与干的事情,都是好事。

上次不过是去小吃街站了回街,就白拿了五十多贯,每月还多了好几贯的份子钱。如今的谢少爷走路都带着风,想查啥就要买啥,每天走在路上都是嘴角流油。当初那个为了十来个铜板就窘迫得满脸通红的家伙,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公子,咱们这雕工手艺,还入得您眼吧?”

虽然是问句,但字字带着骄傲。站在林与面前的,就是这家印房的大管事,名叫韩福。他掌管这家印房已有十年,据说从小就跟着自己爹学雕工,这门手艺已经传了有四代了。一手雕版绝技,江陵府中无出其右。

就连林与这样习惯了现代美学冲击的人,在看到那精细的印刷版面的时候,都不自禁地为他惊叹。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啊。

“韩管事好手艺!居然劳烦您亲自动手,实在是过意不去。”

“公子哪里话,我家少爷交代下来的活计,小老儿一定得办得漂亮才是。”

韩福捋了捋胡子,如果不去看他满身的油墨污秽的话,真和得道高人没什么两样。

“对了,公子,您要那个……那个签章,我给您弄好了,您看看?”

“哦?这么快?”

林与接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面是一个木头的活动印章,也就是后世的打码机。这个年代没有橡胶啥的,里面的每一个字符都是师傅人工手刻的。一共七个格子,能能印七个字数的排列组合。每一个格子上面都有一个齿轮,齿轮上头每一个齿都印着一个符号。只需要随时转变齿轮,就能印出不同的字符来。

“做的好精致!”

林与拨弄了几下齿轮,感觉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韩福得意地摇头晃脑:“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不就是个缩小版的活字印机么倒是上面那些歪歪曲的古怪字符雕起来有点费劲,不然昨天就能给公子拿来了。”

林与点点头,毕竟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想在这么小点齿轮上雕好,还得印得清晰,确实得费一番功夫。这韩福真大师也!

林与试着印了一下,字迹非常的清晰,齿轮也异常灵活,那股子匠气的阻尼感,感觉拨弄起来就停不了手了。

“三千版的票根,可都印好了?”

“快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完工。”

“那好,印完之后,雕版立刻封存,蔡大人会使人前来将印版带走,下次要印时再来,此事不可声张你明白吗?”

韩福点头,他做了十年的大管事,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只要涉及到官府,那嘴巴闭紧点总没有错。

还是没人呀,林与摇头,现在得力的就只有林忠一个人,家里就是娘亲妹妹加上一个洒扫的陈大娘,手边连一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看来,雇请仆役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林与正把玩着打码机正在谋划着,他刚刚才念叨的忠叔走了进来。

“少爷,赶紧回家一趟,三小姐来了。”

林忠从老林家没分家的时候,就跟着林真了,他口中的三小姐,就是林真的小妹林月。

按关系,林与应该叫她一声姑母。

这位姑母和林与的大伯不同,与林真一家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嫁人之后,走动渐渐少了。

她和江南望族徐家的公子徐峰结为夫妻,据说感情极好。只是奇怪的是,林真去世发丧,这位与他感情最是要好的亲妹妹,却也没有到场,这事让杨氏还抹了好几次眼泪。她和这位的关系应该还不赖。

没想到,父亲下葬已有一月了,这姑母却找上了门来。

林与一进大门,就见自己的母亲杨氏和一个中年美妇相对而坐,两人的眼眶都是红红的,衣裳都有点潮,看来已经是痛哭过了一场。

那美妇见林与进门,情不自禁地起身,快步走上前来,一把就将林与搂在了怀里。

林与:???

大姐姐有枚有搞错啊,你知不知道避嫌的啊!

“我的与儿啊,你命好苦啊,都是姑母不好,居然害得你还要上街叫卖求生,姑母对不住你啊……”

这位倒是真情实意,眼泪鼻涕糊了林与一肩膀。林与苦笑着强行挣脱,强忍着去洗澡的冲动行了一礼:“侄儿见过姑母,姑母安好。”

林月杏眼微瞪:“安好?一点都不好,二哥仙去了,现在就连侄儿也嫌弃我!”

林与无奈,这都是哪跟着哪啊。

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位姑母的话,林与只能恭恭敬敬地低头,不敢出声。见他尴尬,杨氏赶紧拉着林月:“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赶紧回来坐好,他也是太久没见着你了,这才……”

“嫂嫂可别安慰我了!”

林月性格泼辣,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气,二哥出殡之时,我都没能到场,你们定然是怪我的,还有我那大哥,居然行此下作之事,把你们扫地出门,若不是我夫君拦着,我当日就要砸了他家的大门!”

不知为何,这姑母林月行事虽然疯疯癫癫,但林与看着她又哭又闹,反而心中一片宁静,甚至有一股暖意流淌。这才是亲人之间的感觉,枚有掩饰枚有算计,真真的感情流露。

正说话间,林月却突然现出痛苦之色,咳嗽连连……

“娘亲,万不可动气,还请安坐。”

一个和林与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赶紧扶着林月坐下,满面焦急之色。他长得颇为清秀,眉目间和林月有七八分相似,向来该是这位姑母的儿子,也就是林与的表兄弟了。

林与见她满色殷红,喘息不止,赶紧让林忠去打了一碗热水来。

“这是怎么回事?姑母可有看过郎中吗?”

林月喝了口水,摆摆手:“看过了,**病了,如果不是这个病,我又怎么会错过你爹爹出殡,还惹得你们娘俩心里怨恨。”

林与苦笑不得,这个姑姑啊,我们特么真没有啊!

第二十章 于娘失踪

第二十章于娘失踪

喝了水顺了气,林月终于恢复了神气,站在院子里左右打量了一番。

“这院子还算宽敞,就是这人太少,这房子没人住,就少了人气,看起来就破败了。”

“听说你这段时日在小吃街厮混,还混了好大的名头?林家美食甲天下,说的就是你吧?既然赚了些钱,怎么也不想想怎么侍弄一下家宅?这房子还是租的?仆役也一个,花草庭院都没人打理,你母亲都没个使唤人照顾,你这叫办的什么事?”

林与喝不得俯首认错:“姑母教训得是。侄儿回头就一一去办了,只是这几日手上有些事情要忙碌,倒是把家里面给疏忽了。”

“男人啊,在外忙碌些也是正经,若是整日游手好闲,那姑母反而要为你担忧,听说去给流民看病施药了?这就不错,林家诗书传家,读的是圣贤书,可不能整日在商人堆里打滚,莫混成你姑父那等模样,每日里带着铜臭。”

这话说的旁边的徐恩满脸的白毛汗,任谁摊上个这么埋汰自己老爹的老娘,也得慌得一批。

林月打量了林与一番,越看越是开心,大手一挥:“家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姑母给你做主,芙儿你来,回去带五个丫鬟过来给服侍嫂嫂,再找两个得力的仆役,选人上点心,与儿现在也是日进斗金的了,可别放些不三不四的进宅子,放心,姑母给你把关!”

林月的贴身丫鬟叫芙儿的应了,偷偷看了林与一眼,掩面而去,林与用大拇指想都知道这位是在笑话自己,看来林月平常大大咧咧的,这些下人也都知道她的性子。

不过还是这样的性子好,这段时间林与接触的,要么就是谢麟这样的人类成精,要么就是蔡京这般奸滑如鬼,突然多了一个直肠子的姑母关照着自己,这感觉,嘿嘿,挺好。

不过……

“姑母,您家这是在江陵府?”

林月没好气拍了他一巴掌:“连你姑母在哪都不知道,心都野哪去了?你姑父家世居江陵,乃是本地望族,你居然不知道?你姑母赶去鄂州为你爹爹治丧,结果半路病重耽误了三日,去到鄂州却听闻你搬来了江陵,我只好在大哥家里大闹了一场,又回转来找你,咳咳……这路赶的……”

林与赶紧拍拍她的后背:“姑姑这病,是否每日咳嗽痰多,而且反复气喘使不上力,严重时胸口疼痛?”

林月眼睛一亮:“对诶!没错,城里都在传,你小子是药王的传人,会一手诊疗圣术,居然是真的?我还以为咳咳……他们是以讹咳咳……传讹,原来咳咳……”

林与哭笑不得,都特么咳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思唠嗑?

“姑姑你先别说话,等等我就来。”

林月这是支气管炎的症状,前世林与的外公就有这种病症,一到春夏交替或天气变化之时,常年咳嗽,痛苦不已。

这种病症非常顽固,极难彻底治愈,只能保守治疗,消炎止咳。恩,消炎?那还有比青霉素更屌的吗?

起码在宋朝,那当然是没有的。

林与去了库房掏出两瓷瓶的青霉素溶液来,又叫林忠拿来了一大罐子糖霜。

“姑母,我这青霉素治疗此病最为神效,这里有两瓶,每日喝一小杯,应该很快能好。”

林与倒出一杯溶液,加了两大勺糖霜。看得林月眼睛都直了:“你这是让我喝药还是吃糖呢?都糊上了!”

林月不等他再说,劈手一把夺过了瓷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十分豪爽地一口闷了下去。

林月忍不住一挑大拇哥:真牛啤!

然后,林月就吐了……

事实证明,如果不是像城外的流民一般,对于生死和五感都麻木到极致的话,那就别去挑战这样的地狱级味蕾杀手了。

林月还算坚强的,如果是林与自己,一口下去恐怕半条命都没了。

干呕了半天,林月这才缓过来。

她的贴身丫鬟芙儿一看就是个有能耐的,不过半个时辰功夫,这边呕吐刚刚到位,她已经带着人回到了林家。

五个丫鬟都说不上好看,但却很知书达理,排着队来给杨氏请安过后,就由陈大娘带着去那排了住处,一一交代注意的事项。

“这林家后宅之中,最为要紧的就是主母和小姐这两处,主母为人和善,你们只要安安生生的就相安无事,主家也不是吝啬的人,到时候自然好处多多,至于小姐那边,可是全家的心肝宝贝,每日必须得看顾好了,不然我陈大娘认得你,我手上这棍子可认不得……”

陈大娘走路都带风,她是杨氏娘家的仆役,从小看着杨氏长大,杨氏嫁入林家之时,她不放心,吵闹着跟了过来,如今瞧她这恩威并施的模样,倒很有大家之风。

见丫头们来回忙碌,倒水沏茶,偌大个院子里终于活泛了起来,不再之前冷冷清清的模样。

林与由衷地向林月行礼:“多亏了姑母了。”

林月此时正和杨氏聊天,摆摆手道:“无事,你姑父家大业大,就算再讹他十个八个人,他也不心疼。别在这杵着了,你们年轻人自去玩耍,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聊。”

这是送客了。娘希匹,这是我家!

林与无奈地摇头,又不能真和自己的姑姑生气,只得从堂中退了下来,徐恩也已经习惯了自己母上的彪悍,赶紧冲着林与一拱手:“见过表兄。家母就这么个脾气,想来她是思念表兄,这才热情了些。”

林与哈哈大笑,这位小表弟也是个妙人:“确实热情,这些年,可苦了表弟你了。”

徐恩赶紧侧身:“表兄这可误会小弟了,小弟对娘亲可谓是……”

“别之乎者也了!”

林与见这小表弟老是一本正经像个小老头似得,早就不耐烦了,拖着他就走。

“走!表兄带你去后厨转转,整个江陵城的美食都在这了,晚间再去小吃街逛逛,我做东!”

“表兄慢点走,表兄防守,表兄你斯文些,小弟自己能走。”

“能走就行,我这就去刨藕,多炸一些,这东西好放,你多装些回去,送给姑父也尝尝……”

“多谢表兄厚赐。”

“你敢说话再文绉绉一点吗?自己家里何必呢?”

徐恩表情严肃。

“人伦礼仪,不敢忘之分毫。”

林与翻了个白眼,这哪来个极品……

埋怨归埋怨,但跟自己的亲人在一块,时光总是温馨而飞快的。

晚间,林与扯着满脸不情愿的徐恩在小吃街上闲逛,却听到了一条让人愤怒的消息。

朱大哭丧着脸看着林与,都要哭出来了。

“林公子,整个江陵城都找遍了,于娘,于娘她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 查访

第二十一章查访

于娘是林与在这条小吃街上认识的第一个商贩。她年纪不大,面貌还算出挑,每天出来摆一个桂花酿的摊子,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很受小摊贩们的欢迎。

也受顾客的欢迎。

无论是吃丸子还是鹌鹑,喝粥还是喝汤,大家都愿意到于娘的摊子上,打一碗桂花酿,甜丝丝一口喝下,暑气全消。

于娘生活不易,她丈夫早逝,自己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小子,每日就指着这桂花酿摊子过活。她儿子叫虎头,看起来虎头虎脑,特别招人爱,偶尔帮着于娘看摊,林与还经常去逗他说话。

就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于娘子,就这么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徐恩本来避开了一步,礼节上林与和他人的交谈他觉得自己不能多听,只是感觉到两人说了几句,林与周围的空气都冰凉了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就没见人,我们以为她是休息了,谁知道,晚市的时候她家的婆婆找来夜市,说是儿媳妇出摊一直没回,我们这才发现不对。”

那就是在出摊的路上出事了。

“虎头呢?”

“说是跟娘娘一起出摊,也没见着了。”

“小弟以为,是否应先报官,让巡检司来查探一番?”

徐恩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内容,笃定地道:“这位于娘带着孩子,又是出摊,必然会有路人得见,只需细细寻访,应当不难寻觅踪迹。”

朱大苦着脸:“报了,巡检早就开始找了,整个江陵城都见不着人,告示贴了全城,唉……”

见他神色凄苦,林与也是暗暗叹气。这朱大是看上于娘了。他之前就看得出来,这两人早生了情愫,之前两人搭伙跟着林与做生意,他便知道了。

不过,也许是顾及虎头,也可能是估计于娘还有个婆婆在,两人一直都没能跨出那最后一步。如今……

“光靠贴告示可没用,走吧,我们去去于娘家,看看有无线索。”

“谢谢林公子!”

朱大感激,因为在他看来,这位随手能丢出三十道新菜式的公子跟他们不一样,那是有大才的人!

林与不忍再看他希冀的眼神,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这种人口失踪的案子,就算是在现代,也未必是每件能破的,更多的还是查无此人,不了了之。

万一碰到人贩子,拍倒闷晕车上一扔,这会子人都已经出了荆湖路了。这还算好的,好赖留条命,真碰上了劫财劫色的亡命之徒,这会尸体都不知道在哪个水渠里发烂呢。

两人心情都很沉重,只有徐恩还在细细地问着

“那娘子早上穿的什么服饰?什么颜色?”

“梳头用的什么簪子?”

“他儿子多高了?脸上有什么特征?”

……

问了半晌,他冲着林与摇摇头,这朱大完全丢了魂,一问三不知,看来要去她家找她婆婆,才能问出个一二三来。

不过这徐恩有点意思哈,一整天都是规规矩矩,得不得吃个面窝都能说出个礼义廉耻来,如今盘问朱大倒是头头是道,莫非以后想去做个捕快?见他满脸的跃跃欲试,林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着迷断案?”

“是啊!表兄!”

一提到断案,徐恩的眼睛都亮了,声音都大了几分,倒是丢失了几分文人风采。

“我做梦都想断案啊,听那些说书人讲述那些铁口神断,三下五除二就把罪犯揪了出来,我是真心喜欢啊!”

说到这个,一直表现沉稳的徐恩,难得地露出了少年人的欢腾。

见林与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徐恩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脸色一正:

“小弟孟浪了,表兄还请见谅。”

“这倒没什么,但你得想清楚了,只要需要断案,就说明有惨事发生。这不是什么好事。”

林与不经意地提醒道。徐恩看了一眼身边郁郁寡欢的朱大,捂住了自己的嘴。自己这是在人伤口上撒盐了?

见他的反应,林与不禁暗自点头,这家伙是个用心的。徐家家大业大,徐恩又是独子,还能保有如此的纯良心性,当真不易。

于娘家距离小吃街并不远,三人拐了两拐,就来到一方小院门口。朱大敲了敲门,说道:“于娘就住在院子最里面,是租住的厢房,前院还住了两家人,我们穿过去就是了。”

三人走进院子,有两个孩童正在树下玩闹,见有生人进来,都怯怯地站住了。

几家大人听到响动,见是朱大来了,都纷纷招呼:“怎么样?于娘找着了没有?”

“巡检那边有枚有什么消息?”

“朱大,某家去街面上打听了,都说没见过于娘子……”

朱大拱手:“谢谢大家了,要是找着了一定给大家说,我们先去看看于娘婆婆。”

三人穿过院子身后还传来了街坊的叹息声。

“于娘模样周正,怕不是遇到了拐子了。”

“虎头昨儿还来我家和孩子一起耍闹,今天……这该死的拐子啊。”

“就是就是……可惜于娘了,这么好的一个娘子。”

眼见着朱大眼眶都红了,林与忍不住出声安慰:“说不定只是有事耽搁了,一会就找着了。”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朱大只是憨厚,又不是傻子,只是无语抹泪。

穿过院子又是一个小院,对开的厢房,于娘和婆婆一人住一边。

朱大平复着情绪:“之前本来只租了东厢,但这段时间生意好,于娘手上有余钱,怕委屈了婆婆,前几日就多租了一间。”

林与点头,周围看了看,觉得院子里有点诡异,正想不明白,一个佝偻的老婆子从对过的厢房推门出来,她头发花白但身体还算矫健,手里拿着个大扫帚,身体看起来还英朗,就是精神却不是很好。

“李婆婆,我们来这边看看,于娘和虎头可回来了?”

那李婆婆也是目露悲伤:“没呢,老婆子一直在等啊等,这媳妇啊,她怎么就不见了呢?”

李婆婆神色悲戚,朱大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朱大啊,你跟于娘……唉,老婆子也不是不懂事,就是那傻媳妇总见不得老婆子受苦,我这是把你们给耽误拉。”

李婆婆越说越是难过,将扫帚一扔,坐在门槛上抹起了眼泪。

“我儿子是个没福气的,娶了这么好一个媳妇,没几年就病死了。我那媳妇这两年带着老婆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如今好不容易日子有了起色,怎么就不见了呢?”

林与徐恩只得劝说了半天,等李婆婆情绪完全平复了,才开始问话。

徐恩一一问清了出门时于娘的衣着打扮,林与却是着重地问了于娘平时的人际关系,是否有仇家。

李婆婆一一否定,想想也是,于娘这么一个柔柔弱弱和和气气的女人,能跟谁结了这么大的郁愤?

三人问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只得安慰了李婆婆两句,从宅院中退了出来。朱大心情不佳,拱手告辞。他还准备再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

徐恩却是面带凝重:“小弟觉得此事却有蹊跷。表兄你看,这背街不过百步距离。”

徐恩比划了一下长短,又看看路:“就算走到小吃街,哪怕走慢些,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于娘子出门时已近午时,街上人来人往,怎能凭空消失?”

林与点点头:“我总觉得不是巧合,你来看,这宅门往前走大概百步的距离是背街,前面左拐之后就是正街了,那里白天人多。想动手的话,只有这里。”

“小弟却觉得目标太大,于娘子带着孩童,又有推车,如果是要此处翻案,必定留下痕迹,而且两人怎么可能不呼救?恩,如果小弟推算的没错,这巷子两边的人家嫌疑最大,熟识的街坊,于娘子不会警惕,车子拖入大门就可藏匿。”

林与点头:“很有可能,回头给丁巡检说一下。”

徐恩若有所思地看了林与一眼:“小弟还有一论,若于娘子并非为人所拐,而是因别事所累呢?”

林与眉毛一挑,两人想一块去了!

第二十二章 有贼人

第二十二章有贼人

一切毫无头绪,林与的担忧却与徐恩不谋而合。

这事情,莫不是冲着林某人来的?

林与摸着下巴,自己接连抛出了三十道新菜,江陵府吃食已被小吃街包揽。据说城中的酒楼生意冷清,甚至有不少达官贵人在酒楼宴客,还要仆役去小吃街买了菜式来才能开宴。

如此局面,若说没人对他林某人心存不满,那才是奇事。只是最近几天,林与又是制作青霉素,又是策划福利彩票,确实没多余的力气去盘算小吃街的事情。

在他的意识里,小吃街就是他事业起步的一个小小的阶梯,除了积累第一笔启动资金之外,就是个改善家人生活的途径而已。毕竟他是个现代人,吃惯了现代的美食,有这么多的摊贩去制作他熟悉的食物,也省下了他每天自己做饭的辛苦。

可他似乎忽略了其中的利益牵扯。

林与徐恩回到了林家。

姑母林月与杨氏许久不见,今日就在家中住下了,徐恩谨守孝道,自然是要相随左右的,在安排了房间之后,徐恩就彬彬有礼地告罪进房,研究他的探案大计了。

不管徐恩在那写写画画谋划着什么,林与一回到家就钻进了后厨。今日忙碌了一天,啥也没吃呢这会。

林月和杨氏早就已经吃过了,在林与的**下,那个粗手大脚的陈大娘如今烧菜也有了几分江陵名厨的风范,林月这种大家贵妇也是吃的赞不绝口,连连夸赞。

杨氏虽然连连谦逊,眼中却闪耀着骄傲的光芒,毕竟,林月夸的虽然是陈大娘,但在杨氏的心里,这就是变相的夸赞自己的儿子。

既然不用管其他人,林与就准备做点自己喜欢的吃食。他有个习惯,越是碰到为难的事情,越是需要专注地去做一件不相干的事情,然后脑中默默盘算,寻找一个灵感。

这也是林与一个最大的缺点。智商他肯定是有的,天才想法也不缺,但在临事决断上,却似乎有先天的缺陷,凡事不默默思考一番,就不能拿出一个方略。

三国里评价陈宫时用到了一个词——善谋不善断,这词用在自己的身上倒是体贴。

林与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将一块猪五花切成了大块的肉段,自从林家开始售卖藕丸之后,所谓的贱肉——猪肉就开始成为了林家厨房的主流。

只是这个年代的猪肉养殖还不科学,肉里带着一骨子难闻的腥臊。这对他来讲并不是难事,挤出姜汁泡上,又切了一大把蒜末扔进了盆子里。

糯米是昨天晚上泡过的,将五花肉在糯米中一滚,片片晶莹剔透,沾满了珍珠的贵气,再点上半勺子米醋,炉上的蒸笼已经热气蒸腾,随手把大肉搁进蒸笼,却听当的一声巨响。

然后后院有人大喊:“有贼人!”

林与心中一紧,挂念着娘亲小妹,飞快地冲了出来。徐恩也几乎同时出现,两人前后脚地冲了后院。

只见陈大娘拿着一把木棍正杀气腾腾地站在院中高声叫骂,林忠沿着围墙来回查看,最后捡了一块石头过来:“少爷,有人丢了块石头进来。”

此时从徐家新来的一个仆役从门外进来:“少爷,小的追出去看了,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见了人就跑。小的没追上。0”

反应挺快啊。

林与诧异地看了徐恩一眼,这徐家江南望族,果然大是不凡,就连家里的仆役也是如此优秀?

这人叫做刘九郎,之前林与只记住了个名字,如今却是将之深深地刻画在了脑海中。

既然对方是投石问路,那一般来讲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且看看这石头上有什么玄机。

当然,林与也不忘吩咐一声:“忠叔,明日你去招募几个护卫,最近家里未必太平,人手要牢靠的。”

林忠点头记下。

林与握着石头刚要进屋,又转了回来:“还有,莫给我娘知道此事,谢芳有几日没来府上了?”

“少爷,谢公子有两天没来了。”

林与点点头,给了谢芳三瓶青霉素让他回家续命,这一时半会肯定是看不着人了。也不知道谢公七十岁的身体,还能不能挽救一下。不过此事他是顺手为之,老谢已过七旬,就算是去了那也是喜丧。

“印房那边你盯紧了,所有的票根印好了直接拖回来。”

交代完毕,林与这才进了屋子,借着烛火细细查看。那石头有一面被磨得平滑,上面似乎刻了些字。可灯火昏暗,字又极小,林与研究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是什么。

刚才一通鼓噪,终究是惊动了杨氏和林月,两人从里屋出来,见林与在把玩一块石头,杨氏忍不住问道:“与儿,你拿这块石头做什么?”

林与随手将石头压在桌子上,笑了笑:“隔壁的孩童淘气,扔了个石块过来,我已经着人去交涉过了,以后想必会管教着严些。我见这石头在院里,就拿着看了看。母亲和姑姑可还要吃点什么?我做了蒸肉,过会就能吃了。”

杨氏见儿子关心自己,喜滋滋地埋怨道:“不是跟你说了,以后这样的事情给下人去做就好了吗?”

陈大娘此时拄着木棍进来,眼神警惕,林与知道这是对他侵犯了厨房主权的不满。

林月却是羡慕地说道:“嫂嫂这话好没道理,与儿也是心疼你们才愿意如此,大丈夫为家如此,真是令人羡慕。你看看徐恩,养了十几年了,连个鸡蛋也没给我煮过,真是条白眼狼!”

徐恩立刻躬身谢罪,指天对地的发誓,等回到徐家就要亲手为母上做一碗羹汤,林月这才满意。

林月却是越发的不满:“好了好了,看着你就心烦,今天在外走了一天,让你表兄可怜可怜你,匀你口肉吃。”

说罢也不等两个小辈行礼,就又拉着杨氏进了里屋,看来今夜是要秉烛长谈了。

见两人离开,林与把石块推过去:“上面有字,你看看。”

徐恩抱着石头也是头晕眼花的看了半晌:“这是告密?”

第二十三章 刘箱子

第二十三章刘箱子

“告密之事,非同小可,表兄可有定计?”

徐恩一边小口撕咬一块裹满了糯米的蒸肉体会着油香和米醋的酸爽,一边提醒道。

和徐恩吃饭时的小心翼翼不同,林与的吃相就豪迈了许多。一大盆子米饭,扣上七八片肥的流油的蒸肉,肉汁搅拌,大口咀嚼,感受着脂肪粒和米饭一起在口腔中融化的快感,这特么才叫吃饭啊!

林与扒了半盆子饭,肚子里终于不饿了,这才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缓缓享用剩下的美食。

“能有什么问题?无非是几个菜式罢了,就算他们不去教,别人吃多几次,也能看出门道来,更别说那些大酒楼的厨子,看一眼就能摸到诀窍,回去实验个几百遍,就是碰也能把方子碰出来了。无非现在是早一些而已。”

“现在麻烦的就是,既然菜式已经流传了出去,那于娘的事情可就又迷糊了。我本来以为是那些大酒楼和他们身后的主子急不可耐了,但是吧……”

林与这还没说完呢,徐恩就打断道:“小弟却觉得不会。”

“哦?”

林与笑着反问:“那表弟有什么高见没有?”

徐恩正色道:“表兄戏言了,小弟哪有什么高见,只是单纯觉得贼人绑了于娘子,既然为要挟于你,那么何必舍近求远放过舅母和表妹,却去为难一个萍水相逢的摊贩呢?且一日过去,贼人若是有所求,又为何不与表兄联络,提出想要的条件呢?”

林与点点头:“你这家伙看起来木讷不通世事,这说起起探案,里面盘丝错节的弯弯绕绕,你却是比谁都明白。明日去找丁巡检对过,看看能再找出什么线索。”

徐恩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块肉,忍不住惬意地打了个嗝。他立刻惊恐地跳起来,要不是林与按着,又得谢罪半天。。

这可怜孩子,怕是被徐家给看傻了吧。林与见徐恩的表情,由衷地觉得他可怜。这人一看就是循规蹈矩被从小教育成了这个模样,就连吃饭打嗝只怕都要被责怪仪表不佳。

看着他规规矩矩地拿出手绢擦掉嘴边的饭粒,这样优美是优美了,可活着又有什么劲?少年啊,不欢脱些怎么能称得上是少年。还是那个追索案情的热血徐恩看着顺眼些!

虽然实际年纪早就过了三十岁,林与觉得自己依然是个少年,只要心态年轻,那就永远都年轻。

少年人最该做的就是快意,虽然那石块上的文字并不能让他生出波澜,但那只是不在意,不代表是允许。

第二天中午,午市还没开,林与就站在了刘箱子的摊位前。刘箱子见他来了,面色还算镇定,但却始终不敢与林与对视。

林与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摊位前,身后的林忠徐恩也是一般的沉默。此时午市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大家都在忙碌收拾摊子,准备吃食,这些摊贩们彼此寒暄着,打趣着,也有人忧虑着,也都憧憬着今日的午市能有多少的收入。

渐渐的,有人发现了不对,摊贩们围了过来,看着林与和刘箱子。

林与依然沉默,刘箱子却渐渐手足无措,有两个和刘箱子交好的摊贩,此时也满头大汗地在外围看着,却不敢出声。

见人越来越多,刘箱子干笑了两声:“林公子,您站在这是干啥呢k可是没吃饭?您教的这豆皮手艺要不要来些尝尝?”

林与木然点头:“也好,不过……”

他拉长了音调:“这是你在小吃街最后一锅豆皮,现在,收拾摊子滚吧。”

刘箱子本来都准备转身给林与盛豆皮了,闻听此言他全身都僵住了,面色雪白,随即就是拼命一般的歇斯底里:“你说什么?你让我走?你不让我摆摊?”

那声音就像是摁住了喉咙的公鸡,又尖又破,吓得围观的群众不少都掩住了耳朵。

林与不为所动,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我可没让你走,我现在认真地说一次,我是让你……”

“滚!”

刘箱子真的要疯了。他自从学了林与的豆皮手艺,每天能卖一百多份豆皮,而且这并不是因为卖不出去更多,只是因为他玩了命也只能做这么多。

每天四五白个铜板的收入,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全家人现在都在每天帮他准备原料打下手,就指着这一门手艺过活!可是,现在林与不让他做了!这叫他怎么活?这是要他的命啊!

“你……你凭什么不让我做?!巡检司呢!这摊位是巡检给的,不是你给的!”

林与面无表情:“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堵住我的摊子是怎么说的?我现在把原话还给你,要么你现在立刻收拾摊子滚蛋,要么……”

林与轻笑了一声,这感觉真不赖。

“杀人是犯法的,我可不敢。”

这话刘箱子对林与说过,意思是杀人我不敢,但掀了你的摊子让你活不下去却是敢的。刘箱子面色惨白,他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当初他还因为林与迫于威胁而教他们菜式而得意,如今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被威胁的滋味。

他不甘,他本就是泼皮一般的人物,不然也不会挑头去找林与的麻烦。中国的百姓大多低调隐忍,除非是活不下去,或者是有人怂恿,不然谁愿意去找太多的麻烦,毕竟活着都已经很辛苦了。

但如今,这个怂恿了整个小吃街摊贩的人物,如今发现自己好像被隔离了。

“林家这是要作死,今天要我滚,明天就让你们全都滚了,你们能忍的住吗?”

“想想,如果不是我,你们现在还在苦苦挣扎,林家怎么会那么好心给你们菜式!”

“你们……你们!?”

冷漠地表情一张又一张,刘箱子说不下去了。

“还要表演吗?”

刘箱子恶狠狠地盯了回去:“既然你们如此,那就别怪我刘箱子无情,我看谁敢动我的摊子!”

刘箱子抓起做豆皮的两把铲刀,刀上闪着油光:“谁敢过来,我就他吗剁了谁!”

本性露出来了,这很不错。林与有些欣赏,如果不是他拿着刀,甚至还想拍拍他的肩膀。

“雀见楼老板来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敢剁了他呢?”

第二十四章 权威

第二十四章权威

“雀见楼老板来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敢剁了他呢?”

语气平淡,甚至声音还有些小,可这话落在了刘箱子的耳中,无异于五雷轰顶。

“你,你怎么知道?”

两把大铲刀都护不住刘箱子的心肝乱颤,这事要是爆出来那是要命的啊!

这小吃街上一共九十六家摊贩,除去林与这一家之外,还有九十五家。这些摊贩的背后,那就是九十五个大家庭,牵扯七八百号人的吃饭问题,如果再加上以此为生屠户、酱坊、佐料坊、搬运等等行当,小小的一条街就养活了千人以上。

以前小吃街不过是城里人闲暇时裹腹的场所,可如今,林与抛出了三十样各色菜式,小吃街生意火爆,连带着相关的产业都火爆了起来。

宋朝在历史上就以商贸发达闻名,千万不可小瞧了宋人的钻营之心。小吃街火爆了,那消减了脑袋往里面钻的人不要太多。

吃完了吃食,喝的要不要?人多了想不想看个杂耍?甚至听段书?拖家带口的前来吃饭,那小孩子玩不玩玩具?想不想吃个糖人?哪怕是街边摆上个三五座椅,出租个歇脚的板凳那也是生意。

不过是十几天功夫,这小吃街的产业已经生机勃勃,大有成为另一条繁华商街的趋势。

而这些所有的一切,离开了林与的菜式,那就是无根浮萍,水大点就散了。

试想想,如果这些独门秘方被那些大酒楼学了去,街边随处可见,就如同之前大家在卖的扎鹌鹑,炸肘子之类的菜式,那么,小吃街能火爆下去吗?又凭什么火爆下去?

难道那些前来觅食的食客,不愿意在更好的环境里品尝美食吗?

一旦菜式外泄,那就是挖了小吃街这上上下下千余人的根啊!

“‘刘箱子!你真把手上的秘方给了雀见楼?’”

“还说你这几天经常休息,咱家怕人抢了你的摊位,还给你看着,没想到你竟然如此!”

“刘箱子,老子第一个要你的命!”

……

百姓总是淳朴的,在百姓的观念里面,谁敢抢自己的饭碗,那就是自己的生死大敌,别说你是刘箱子,就算你是皇帝,咱也能把你拉下马来!

群情汹涌,刘箱子就好像那大海巨浪重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人民的海洋给淹没。

丁巡检本来只是远远看着,此时却惊慌失措,带着十几个巡检挤了进来。

“都让开!聚众滋事,都不要命了吗?想蹲大牢吗?!”

丁巡检和他的手下挺努力,但是……按不住啊,人实在是太多了

!刘箱子此时拿着铲刀左闪西躲,好在是个泼皮出身,对于打架的时候如何躲避伤害颇有些心得,不然此时就得被打个半死。

现场一片混乱,林与却是稳如泰山。

“大家莫慌,听我林某人一言!”

很神奇,林与不过是高呼了一声,人群就好像是中了魔法一般,瞬间从沸腾变为平静。

丁巡检惊讶地抹了抹自己头上的冷汗,一边庆幸一边后怕地看着林与。这家伙,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如此的声势了!

“刘箱子背信弃义不假,但林某人却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

众人议论纷纷,多有不信,但却枚有人出言反驳。林与见到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好事,大家总该知道,小吃街,那终究只是一条小吃街,咱们只是摊贩,不是酒楼,甚至连那些有店铺的角店都比不了。但是,咱们有咱们的优势。”

林与随手拍了拍身边不知道哪家的摊子,上面的葱油饼还冒着热气:“咱们的优势,就是这摊子,推个车也是一个摊子,提个篮子也是一个摊子,不像那些大酒楼,地处繁华寸土寸金,都是最好的下人伺候,最好的酒水发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咱们成本低。”

“菜式,那迟早是要流出去的,这好的东西,谁能不眼红?但是!但是咱们不会输!”

“老刘,你来说,你做的热干面一碗卖多少钱!”

那个叫老刘的汉子立刻大叫:“林公子,老朽一碗面卖一文,还送酱菜呢!”

林与再回头:“钱家小子,你家的小笼包又卖多少?”

“一笼两文!”

林与再问徐恩:“徐公子,你去的酒楼多,你以为这些美食,这所有的美食。”

林与四周打了个圈儿。

“这些东西,在酒楼能卖一百文一下吗?”

徐恩骤然听到他点了自己的名,又是这种问题,心里也犯嘀咕,这家伙,是不是知道我家的营生了?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着周围这些热烈的眼神,徐恩觉得自己只要敢说出一个能字,只怕当场就得死在这。

“小弟以为,应该能卖到五百文!”

徐恩大义凛然,说得斩钉截铁!虽然他也被情势所感,但确实句句是实话!

“没错!这就是我门的优势,我们比那些所有的酒楼都要强!他们打不垮我门,哪怕学会了我们的菜式,我们也是他们永远不可能打倒的!”

“因为,我们代表着穷苦百姓填饱肚子的基本需求。”

“我们代表着最广大的百姓维持生活最低价格!”

“我们代表着这整个江陵城!甚至是整个大宋!想要靠手艺谋生的善良百姓的需求!”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父母要赡养,有儿孙要教导,有一家人在背后期盼,我们如果怕了,那就是全家人坠入深渊!”

“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豪商,会给咱们留活路吗?”

“不会!”

这些人的心绪已经完全被林与给挑拨了起来,甚至有跟着刘箱子一起出卖过菜式的那两个摊贩,也跟着嘶吼了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就应该把秘方拱手送上?让那些人日进斗金?然后我们再回到没钱没粮的穷苦生活吗!?”

“不可能!”

“那就去战斗!无论是谁,只要他想抢走我们的菜式,破坏我们的生活,那就是我们的敌人!你们愿战吗?!”

“战!战!战!”

山呼海啸。

林与双手环抱,看着摊贩们兴奋的目光,感觉整个小吃街的人心都被自己抱在了怀中。

这就是民心所向。

这就是权威!

第二十五章 调查

第二十五章调查

曾经的小吃街的能人,能把摊贩聚拢在自己身边的刘箱子,吐着白沫被巡检司拖走了。不仅是民心所向的问题,当初林与传授菜式的时候,可是签了契约的。

违反契约,要赔得倾家荡产。

刘箱子废了,他一家人都会因此受到牵连,从此衣食无着。小吃街摆摊是不可能了,雀见楼给他的钱财不单要全赔出去,连赖以为生的营生也丢掉了。

在古人的心目中,一门能够传家的手艺,可是要比那点钱财重得多。古人云,富贵不过三代。钱财再多,也总有花光一天,坐吃山空那就是对子孙的遗毒。可惜,刘箱子不太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他知道,却被一时的利益蒙蔽了双眼。

可能他觉得委屈,但总归是自己咎由自取。

享受够了众人膜拜的目光,林与施施然带着徐恩林忠离开了小吃街。

三人刚转过街面,就见一个白胖子站在街边冲着林与招手。

“这边这边!”

“谢胖子?你家爹爹的病怎么样了?你怎么有闲情逸致跑来这闲逛?”

谢胖子喘着气,荆湖的夏天对肥胖人士实在算不得友好。他的长衫已经透湿,外面还泛着一层油花。

“谁有功夫闲逛了?我爹特地叫我来寻你的,刚刚你是不是在小吃街鼓动那些摊贩了?”

“爹爹说,这次是看在你吃亏的份上,如果下次再来,他拼着老命也是要弄死你!”

“哦?”

“爹爹原话,一字不漏。”

林与点头明了,这手段可一不可再,自己已经用了两次,难怪被谢公给记挂上了。这手腕一旦用在了错误的地方,那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古代人可枚有现代的信息渠道,见惯了信息诈骗。淳朴的百姓很容易被有心人煽动起了情绪,然后就是混乱,就是战争,是烽烟,是整个神州民不聊生。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在这随便一个村妇就敢扯着大旗说自己是白莲转世的时代,太容易煽动出人间惨祸来了。

为了自己的安危安危着想,林与决定封印这门手艺。恩,不是不用,太低级了嘛。自己好赖也是个主任编辑,操纵舆论难道基本靠吼吗?总得慢慢地进化一些才是。

“林与记下了,你爹爹的身体如何了?”

说到这里,谢胖子才喘匀了,感激地看了林与一眼。

“爹爹的风寒大好了,只需修养几天,前日真真的是吓着我了,,御医都说恐怕撑不到昨日,还好你给的药去的及时。不过……”

林与招呼着避开了自己谈话的徐恩,随口问道:“不过什么?”

“爹爹说你给的药里面一股子霉臭,定然是拿腐败的药材制作,这是故意报复,他下次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林与回忆了一下制作青霉素时,那连五层棉布都捂不住的奇妙味道,理解地点点头:“让你爹尽管收拾吧,这事我的锅,我自己背了。”

闲话已毕,拉过了徐恩来:“这是我的表弟徐恩,表字中桓,你们认识认识。”

谢胖子赶紧拱手为礼:“小弟谢芳,表字博文,见过徐兄。”

徐恩又连忙恭谨回礼,看着林与直乐,宋代的繁文缛节真的是要人的命,哪像现代,香烟一递,随口唠嗑,分分钟就结为异性兄弟。

“你们这是去哪?”

谢胖子难得出来放一回风,很自然地跟上了林与。

“记得那个卖桂花酿的于娘吗?上次你没带钱人家还赊了你两碗的那个。”

“记得。”

谢胖子回忆了一下:“她有个儿子叫虎头,帮她看摊子,我还经常逗弄他来着。于娘怎么了?”

“失踪了,和虎头一起,就这么没了。”

“恩?遇到拐子了?”

谢胖子脸色一变:“拐子最为可恨,多少父母儿女因此分离!我爹爹曾经下重手治理过,可打完一波还有一波,压根就禁不了。”

“只要给人百分之百的利润,人就敢铤而走险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林与也是叹息:“财帛动人心,哪朝哪代都禁绝不了的。”

就算是在高度发达的现代,某些地区人贩子猖獗甚至都已经到了产业化的都不了,何况是信息封闭的古代呢?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于娘家所在的那条背街。

林与指着这条路对胖子说道:“就是这里了,如果要有人能对于娘下手,只能在这条街。”

这条街上人烟稀少,白天青壮都在外忙碌,妇人都在家看顾,整条街上空空荡荡。

“只要走过刚才那个拐角,人就多了,不可能在那种地方下手的,毕竟不是小孩子,于娘目标那么大,还有小吃摊呢。”

胖子看了看这条街,眉头紧锁:“那车呢?于娘出摊该该还是推着车的吧?车在哪?”

这胖子倒精明,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小弟昨日发现这个一点之后,就怀疑……”

徐恩话说了一半,谢胖子立刻就接了下去:“那只有住在这里的人能下手,直接连人带车拖进院子!”

胖子左右一指,这里各个住户小院都有可能。林与徐恩对视了一眼,暗道一声厉害。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谢胖子虽然年纪小,平时看起来也不着调,但确实是有本事的,一下就切到了点子上了。

“谢兄厉害了,我们已经通知了衙门,等会就对这里的住户进行排查。”

说话间,丁巡检带着十来个弟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我说林公子,下回可不能这么大场面了,兄弟们为了维持住,腰都快折了。”

丁巡检身上的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都在冒烟了,刚才林与在小吃街一番鼓动,着实让这群汉子累得不轻。

林与不动声色:“辛苦各位了,这里有些茶水钱,等会分一分,去喝口凉茶也好。”

林忠拿出一个小袋子,塞给了狗子,回身路过丁巡检之时,又悄咪咪的将另一个大的多的袋子塞进了丁巡检的怀中。

感受了一下钱袋的重量,丁巡检眉开眼笑。

“林公子放心,那刘箱子涉嫌违约,一定让他把赔偿做个满满当当的。”

“那都是小事,不缺那两个钱,于娘的下落才是大事,我们这就开始?”

“好!大家听着!打起精神来,一家一家地问明白了!”

知道有好处拿的众巡检高声允诺,四散而出,誓要把这背街翻个底朝天。谢胖子还提醒道:“记得每家看看,有枚有推车摊子!”

丁巡检一笑:“小郎君放心,咱们都是干这个的老手,自然不会遗漏,您几位就在这等消息吧!”

第二十六章 流民旧事

第二十六章流民旧事

丁巡检带着十几个手下将整条背街翻了个底朝天。

“这边没有发现。”

“前巷六门查验过了,没有发现……”

“九门有发现,是个惯偷,已经拿住了!”

……

这条街不过百米长短,就算是巡检们得了林与的好处搜得格外仔细,一个时辰的功夫,整条街就给翻了个底掉。

出乎几人预料的是,竟然连一丝丝的蛛丝马迹都枚有寻到。几个惯偷租住在其中一户,房子里起出了大批的赃物,倒是一桩意外的发现。

见到惯偷垂头丧气的被拖走,户主大叫晦气的骂娘,丁巡检一边包扎着左手,一边笑眯眯地迎上了林与。这是刚刚与几个头儿搏斗的时候,被一个人拿着油灯给划的,伤口不深,此时也已经止住了血。没能拿到于娘失踪的真凶,但机缘巧合之下,却破了一起案子,得了功劳的老丁喜得合不拢嘴。

“林公子,兄弟们尽力了,你看,整条街都翻过来了,枚有于娘子的踪迹,你看这?”

林与点点头,胖子和徐恩此时都有些受打击,见他二人低头沉思,林与自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老丁:“兄弟们忙了半晌,也是辛苦了,一点小心意,给几个受伤的兄弟压压惊。”

老丁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分量,脸上的笑容更甚,冲着林与三人拱拱手。

“老丁这还要去巡街,三位公子若还想到了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有驱策,老丁定然随叫随到。”

丁巡检带着功劳撤了,林与却不能不管不顾。无论如何,于娘子都是自己熟识之人,她失了踪,那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咱们到底遗漏了哪里呢?这条街就这么长,门户全都搜过了了,每个人都盘问过,枚有丝毫遗漏。”

这思考着,徐恩却突然面现犹豫,往林与这边瞟了一眼。正好林与也在看他,看这眼神,立刻问道:“表弟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

徐恩犹豫着道:“倒,倒不是什么新发现,就是总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没注意到?可一时却想不起来这疏忽出在什么地方!”

林与摸着下巴:“我觉得两位之前的判断不会有错,于娘子应该就是在这条街上出的事,表弟觉得有遗漏,那简单,我们来一次还原案情。”

“还原案情?”

“没错,我们重走一次这条街,把所有的信息再组合一次!徐恩觉得有信息遗漏了,我们就把他找出来!”

三人都说着话,却都没注意,就在三人大概两丈远的路边,两个穿着麻衣的小贩正挑着摊子卖梨。就在三人讨论之时,两个摊贩也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两人耳语了一阵,其中一人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到了街口一拐,瞬间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城外,流民安置处。

自从林与查出血吸虫病上报蔡京之后,整个流民的棚户区就被官兵围了了个水泄不通。棚户的周围被围上了木栅栏,栅栏外又撒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石灰。

如今,这些流民在疫病枚有清除之前,不能踏出棚户区半步。好在,蔡京并枚有放弃这些流民的意思。按照林与的房子,每日偶有青蒿、马鞭草煎熬的药物送过来,棚户区里那些大肚子的病汉,精神一天天好了起来,就是拉的稀稀拉拉,臭不可闻,让棚户区的空气又污秽了些。

如今这里的卫生条件也在官兵的强制下改善。打井喝水是不成了,几口水井都被官兵填了,说是水能传疫,每日的用水都是从城里运送,然后烧开之后再发放给流民,就是怕他们不听劝告,引用生水,到时候交叉感染疫病再也根除不尽。

一户棚户之中,当初迎接过林与的老汉正坐在一张草席上,一个精壮的汉子与他对面而坐,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正随手抛投着一个用草制作的草球,玩得不亦乐乎。

那汉子面带忧色:“爹爹,我想入城一趟。”

老人面色不愉,哼了一声:“为了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你怎就如此纠缠?若不是因为虎头,我这等流民都不屑看她,你怎么还要……”

“爹爹,娘子他……”

“住口!什么娘子!她既然改嫁,就不是我方家的媳妇!你要是敢进城去会他,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汉子苦笑,不再争辩。

他的爹爹一直被他瞒在骨里,并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也断然猜不到于娘改嫁,其实就是自己一手安排,为的就是让她带着虎头与自己一刀两断,一旦事败,就能安然脱身,谁知道,自己居然能活下来?

谁知道事情变化如此之快,自己居然和老爹爹一起,被当作流民安置在了江陵府外,唉,一切都是命啊。

只是于娘,城里的兄弟说她无辜失踪,官府已经查了一日了,如今却毫无消息,真让他心急如焚,就在此时,一个麻衣汉子突然出现在他家的窝棚外,打了个手势。

汉子随口应付了爹爹几句,嘱咐他看好虎头,这才跟着那麻衣人走出棚户。

棚户外,一个浑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兵丁带着他们两施施然走进了另一个茅草房,这房间比起其他棚户来说略大,里面被用来堆放了不少的救灾物资。

那兵丁大咧咧的带着两人进来,见四下无人,立刻躬身道:“长受快乐光明中,小的见过大圣天王!”

那在自家老爹面前唯唯诺诺的粗豪汉子,此时面色严肃,双目中神光电闪,哪还是刚才那般窝囊模样?

原来,这位藏匿于流民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南明教这一任的光明左使,大圣天王方胜。

数年前,哲宗皇帝尚未亲政,太皇太后高氏反对新政,利用车盖亭案大起文字狱,新党一一被废,旧党卷土重来,司马光、范纯仁、韩维被称作“三贤”,这三位恢复旧法,攻伐政敌,新政心血尽皆飞之东流。

与之相应的是,大宋民间苛捐杂税又起,民不聊生。方胜作为明教的光明左使,长江以南以他为尊。他为人豪爽大气,手下人甚为折服,偏偏又心有沟壑颇具城府。他见民众日子一天难过一天,于是大举招募教众,几月之间,手下就有了数万之众。

某一日,明教一位教友被一士绅诬告,那人想夺取教友家中田地,罗织了一堆罪名,勾结了当地官府做成铁案。一个普普通通的中户人家,如何与官府相抗?

但此事却成为了明教起义的***!方胜自己本来只是准备吸纳教众,壮大本教声势,团结一致好度过当前的难关。谁知道北宋官方在旧党强硬政策之下,对民间一味用强,竟然激起了教众的同仇敌忾。

数万人啸聚,特别是方胜手下两位大将都是一心举事。方胜被群情裹挟,已经是不得不反。

但他心中如明镜一般,明教虽然纠结了数万人之多,但成分驳杂,大多是没上过战阵的平民,其中大部分人又是本地之人,拖家带口,怎么可能全无顾及起义造反?

况且此时的宋军还没有完全的腐败化,单说江南名臣谢麟,就曾多次带兵平叛,算的上是百战名将,自己这一帮子乌合之众,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但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方胜此时若不举事,说不定立刻就是被群情高涨的自己人给剁个稀巴烂。但他终究还是智力在线之人。

举事之前,他一纸文书休掉了自己的妻子于娘,让她带着虎头,改嫁到了另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也是明教的教众,跟随方胜多年,对他忠心耿耿,方胜让他带着改嫁的于娘子远走江陵府,自己则是从安徽睦州老家去了江南西路,大举起事。

他自号大圣天王,纠结两万余明教教众,效法张角旧事,打出替天行道的名号,一度打下数个县城。

然而,乌合之众终究是乌合之众,朝廷大军一道,顿时烟消云散。方胜此人却极为机警,在打下几座县城之后就派心腹挖掘地道安排后路。

明教形式被就是绝密,方胜虽然起事,但一直以大圣天王的名号示人,自家本家的姓名却只有手下天地风雷四门香主才略知一二。

就在朝廷大军合围,大圣军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方胜召见天地风雷四门香主,却在门内设伏,四人一到,就被方胜的心腹一一斩杀,然后他便带着心腹由地道逃脱,随后就是扮做良民,一路悠悠荡荡的回了睦州,居然没人识破他这个大圣天王的身份!

只是他天性谨慎,回到睦州之后好说歹说,才拖着爹爹变卖了田地,背井离乡跑去了广南生活。却不成想,人倒霉起来,连凉水都塞牙,他们在广南生活了不久,广南的羌族就起事了。

这次出兵平叛的就是他的老熟人谢麟,虽然谢公再次平息了叛乱,但广南已是烽烟百里,民不聊生,方胜又成了逃民,一路北逃,就这样被安置在了江陵府。

方胜也是心中叹气,幽冥之中,自有天意,兜兜转转,死里逃生,不想又和自己的妻儿只有了一墙之隔……

第二十七章 大圣天王

第二十七章大圣天王

“若言有病无事处,这位兄弟,今日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这兵丁是江陵府本地的教众,江陵是荆湖北路首府,谢麟在此经营多年,当真是非同小可。当年元祐更化,司马光等一众旧党顽固不化,撤除新政,横征暴敛,激得神州各地民变不断,只有荆湖两路在谢麟的庇护之下幸免于难,那谢老头的强硬可见一般。

他虽然是福建沿海人士,但在荆湖经营近三十年,可说是铁桶一般的局势。明教虽然趁乱起势,可这江陵府地富民强,想发展教众也是难上加难。

百姓其实不傻的,如果不是饿得活不下去,谁有那个心思结社信教?多去地里刨两口吃的不比这玩意靠谱?因此,近三年来,江陵府内明教教众不过百人之数,而且大多是地痞流氓之类的无赖混混,如眼前这兵丁一般有正经出身之人倒是颇为少见。

这位兵丁就是江南明教在江陵府的香主,虽然受方胜这位光明左使管辖,但方胜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毕竟他客居于此,且江南总坛在举事之后蒙受重创,早不复当年的风光景象,如今有求于人,更是不敢稍有跋扈。

那兵丁姓左名扬帆,见方胜如此客气,也是不敢托大,忙道:“天王这说的哪话来,今日我偷偷放了您几名属下进城去盯着,我又去城门那边打听了,没有见到疑似人贩子。”

听他如此说,方胜道了声谢,目光转向那麻衣人。和左扬帆不同,这麻衣人是跟随他十几年的心腹,几年前城破在即,就是这麻衣人带领大圣天王的贴身护卫一举斩杀了裹挟造反的四门门主,这才有了方胜后来的金蝉脱壳之法。

麻衣人一脸彪悍之气,瓮声说道:“嫂……娘子的住所,我们已经盯了一整天了,另有三个得力的伙计,沿着那天娘子与您相见的路线走了一遭,也没见到古怪。其实那日我跟在娘子身后,直到她平安到家才折返,按理说绝不应当出事才对……”

“还是没有消息吗?”

方胜眼前一阵恍惚,这位铁打一般的汉子,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如今却差点为了一个女人落下泪来。左扬帆见他如此动情倒是大为诧异,江湖传言这位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据说当年造反失败,逃逸之时就连自己的亲信四门都一概抛下了,可以说是沙发决断,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见方胜如此作态,跟随了他无数年的麻衣人心中也是焦急。自从举事失败,方胜逃回睦州之后,他就已经发觉,这位江南明教的最高首领,似乎有些一蹶不振。

他帮助方胜逃脱,本是寄希望于方胜重举义旗,再行大事,谁知道方胜一回睦州,二话不说带着爹就跑,一直跑到广南才算松了口气。一起逃得姓名的其他兄弟被方胜要求去各地潜伏,只有他一个人一直跟着。

他原先也以为方胜去了广南,那里民族众多,局势错综复杂,若是大行传教,未必不可能有成事的机会,事实上他的这个想法后世有人就替他实现了,洪秀全就是从广南传教而起,进而扫荡东南震慑神州,差一点就问鼎了中原。

可后来他却失望了,方胜居然真的是被吓破了胆。虽然他在广南依然不忘自己的光明左使身份,一直在积极传教,但却严禁教徒与官府中人冲突。

以至于羌人造反,这位却被当作了流民给赶到江陵来了。

可毕竟现在失踪的是光明左使夫人,他虽然心中有些波澜,却也明白,此事对方胜的重要性。

麻衣人皱着眉头,决定多说一些情况,也好安一下方胜的心:“天王要说全无线索嘛,倒也不尽然。曹越在摆摊之时,恰巧听到了几个年轻人的谈话,正好要与大王分享。”

他将听到的林与三人的分析与方胜讲了,才分析道:“这三人似乎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巡检司的众兵丁对他们十分恭谨。他们好像与娘子有些交情,分析的也确实和我们想的一样,于娘子是我看着进了门,按理说我走后半个时辰她就要出门去往小吃街摆摊,确实只有那条背街才有下手的机会。但巡检司已经要把整个街道翻个底朝天了,却依然没什么线索,所以曹越这才进城来寻天王,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胜虽然心忧爱妻,但毕竟是一教之主,此时听完曹越的描述,依然平复了心情,他紧锁眉头:

“按道理说,这三位公子哥分析的倒没错,但巡检做事一向大大咧咧,不然我明教还能在朝廷眼皮底下活动如常吗?曹越,此事还得我亲自走一趟才行,我总觉得这事情太怪了,我刚和娘子一见面的功夫,她人就没了……”

曹越悚然而惊:“你是说,有人发现了你?!”

曹越这才惊觉,这位光明左使毕竟还是光明左使,可能情感上他仍然是于娘子的好丈夫,可心理上,这位还是一位教宗。

刚才他神思不属,居然是在怀疑自己踪迹泻露?

曹越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这些时日将心里的不屑之意深深藏起,若是稍有泻露,以这大圣天王的阴毒性子,怎么能不把自己牢牢记恨?想起天地风雷四门门主临死之前都难以置信的眼神,曹越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继续呆在这狗屎的明教之中了。

方胜见他惊讶,只道他是惧怕官府,也没多想,轻笑道:“想抓我这条鱼,就凭这江陵城里的小猫三两只?嘿!曹越你也不用多想,我一是担忧于娘子,二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暴露了身份,如果暴露了此人只是掳走了于娘,那她性命倒是无碍,只看人家是要跟咱们提个什么条件罢了,此去城中,只要小心一点,倒是不碍事。”

左扬帆见方胜的一双瞳孔闪着精光往自己这边一扫,只觉得心中一寒,下意识地躬身道:“天王放心,现下正是属下值守,还是从老路西南边的破洞钻出去就是,只是天黑前一定得回来,不然点数时数字对不上,那小的无法遮掩,上官必然全程抓捕,那就真的麻烦了。”

方胜看了看左右:“无事,若是我耽搁了事情,自然会有人顶我位置进来,点数不必担心。”

他低头了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突然笑了笑:“曹越,走吧,陪我进江陵府。”

说罢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那边方胜带着曹越钻了狗洞往江陵府中赶,林与三人已经把案情复原了三次,在每一户的门口都做了多次模拟,但结合了巡检查验的情况又一一的否决。本来那伙贼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惜那是个盗窃团伙,白天的时候屋子里连一个人都没得,不是在街上踩点寻找目标,就是带着货物找地方接脏,根本就枚有作案的时间。

几人顶着大太阳来回几次,谢胖子更是头晕目眩几乎要中暑,这才打消了第四次案情复原的念头,几人走到于娘租住的院子门口,找人借了碗,在街边的水井打了凉水喝。

井中之水,冰凉清冽最是解暑,几人连喝几碗,暑意全无,林与正要招呼几人回家再做计议,却听徐恩突然将碗往地下一摔:“小弟……小弟知道了!小弟知道哪里不对了!”

第二十八章 抽丝剥茧

第二十八章

徐恩难得地豪迈了一回,将一个大瓷碗摔得粉碎,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最顶豪迈的动作了。

“我知道哪里不对了!有一家,有一家我们疏忽了!”

谢胖子奇怪地问道:“中桓,这条街巡检司已经来回搜了几次了,连每一个路人都被盘问过,怎么会有遗漏?你看这每一门每一户……啊呀!!难道是?!”

谢胖子本来正一家一家地数着院门,数到一半他自己长大了嘴,还真有一家没仔细查探过。

他的手指指向了那家家门,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林与面色也是同样凝重。

那就是于娘自己家的家门。

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要再去受害者本人的家里搜查,也更不会有人想到,甚至凶手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从未离开。

是的,凶手,如果林与推算得没错的话,那么,于娘和虎头已经不可能还活在人世上。

林与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于娘温柔大方招呼着自己喝一碗桂花酿的笑容,还有总是机灵可爱跑来跑去一不小心就要闯祸的小虎头。

他的面色沉了下来:“徐恩去叫丁巡检带人来,我们进去搜。”

谢胖子也不是蠢人,惊醒之后就是心中无限的恐怖。他再怎么早慧,那也只有十五岁。后世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才刚刚初中毕业。

不多一刻,丁巡检带着狗子还有另一个兵丁匆匆赶了过来,老丁还有有点不大愿意,毕竟刚刚忙完,这会正是午市,那边正忙着呢。只是进巷子一看,林与和谢家公子脸黑得跟锅底一样,顿时不敢多说,只是问道:

“公子是看出了蹊跷?老丁去给你翻个明白。”

林与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必,我们就想要老丁给我叫个门,去于娘家查看一下。”

老丁是巡检司里的老油子,手下走案无数,林与只是刚刚提起个话头,他就瞬间明悟。

这是灯下黑啊!这一整条街,就只有于娘自己家没搜查过,谁会想到跑去受害者家里寻找呢?

丁巡检当下再不言语,当先穿过前面的院子,走到了于娘家院子门口。见院门紧闭,狗子上前啪啪啪拍门:“李婆子,开门开门!”

连拍了三道,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几人对视一眼,暗叫不好。

“砸门!”

老丁手受了伤,出不得力,狗子还在那找合用的工具,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白花花的身影直直地冲那门板撞了过去。

垮啦一声,整个门板都散了架。这时众人才发现,撞门的居然是谢胖子。

谢芳随手掸了掸身上的木屑,也不管身上的擦伤:“快!两边屋子都看看,有什么发现!”

几人立刻分散开,两边屋子的门倒是没锁,一推就能进。

“桌上有一壶开水,还烫着,李婆婆刚刚应该在家!”

“东厢房没有发现。”

“西厢房没有发现。”

“公子,厨房有发现,您看看这个?”

林与当先一步窜了过去,那是一块普通的木料,如今已经破破烂烂,好似被刀批过一般。上面有一点墨迹,又花花绿绿的染着颜色,林与觉得眼熟,拿过来在手上颠了颠,一眼看到了厨房里有个装糖水的大碗,突然想了起来:“这是于娘摊位上的车招牌,怎么被劈了?去看看炉膛!”

狗子闻言立刻低头去炉膛里淘弄半天。

“看看还有没烧掉的吗?”

“有,还有四块,都是没烧完的!”

林与不管黑灰到处纷飞,拿起了那四块没烧完的柴火一对,确实无疑。

“这炉膛里面烧的,就是于娘平常摆摊的车驾!两种可能,于娘遇着什么事要离开,因此故布疑阵,自己劈了车驾,此时带着虎头和婆婆已经走了。”

徐恩低着头:“表兄,水壶刚刚烧开,杯里的水还发烫,人就走了,而且行李随身物品都在,不像是有预谋的逃亡!”

林与点头:“我只是说出预想,但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那第二种,那凶徒就是在于娘家里袭击了于娘,并且控制了李婆婆!嗯,可能,可能是以虎头的性命要挟?等到今天巡检司来大肆搜查他们才挟持着李婆婆走了?”

“说不通啊。”

胖子摇头道:“我经常在于娘摊子上小坐,听过她与朱大对话,她似乎是改嫁到李婆婆的儿子这里,虎头是他前夫的儿子……而且从厨房用具来看,不像是有其他人在这边生活过。”

“恩?虎头不是李婆婆的亲孙儿?”

林与还在为自己的推论被打翻而诧异,那边徐恩却是反应最快。

“如果虎头不是李婆婆的亲孙儿,那问题太大了!表兄,这李婆婆才是嫌疑最大之人!你说会不会是她下手?早上巡检司搜查的时候小弟就觉得奇怪,动静如此之大,作为于娘的亲人,李婆婆怎么会不出来一探究竟呢?只是李婆婆年老体弱……”

林与也没想到转折如此之大,他们的思维依然下意识地规避了李婆婆这个可能性,毕竟谁也不会往一个年老体弱的婆婆上去思考凶手。

林与摸着下巴回忆着那天与李婆婆见面的细节。

“这李婆婆算不上年老体弱,那日前来查访时,她还扛着把大扫帚扫地呢,等等,儿媳和孙子失踪,她怎么还有心思拿着扫帚洒扫?”

林与心中猛地一紧:“难道,于娘还在这院中?”

“狗子!看看哪里的地面颜色与周遭不符的,马上报上来,一起来,每个人都注意脚下,于娘……于娘可能还在这院子里。”

狗子尚且不明白:“每一寸地方我们都搜过了,一个那么大活人,怎么可能看不到……”

老丁啪地一下,狠狠地给了狗子后脑勺一巴掌:“蠢货,让你做你就去做。老子跟过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林公子说的没错,这于娘十有八九还在这院子里。”

狗子捂着后脑勺不知所以,却听林与轻叹了一声,解释道:“如果人不在这里,那就只有是,尸体还在这里了。”

狗子的汗水瞬间涌了出来。

第二十九章 疑窦丛生

第二十九章疑窦丛生

于娘被找到了。

找到的时候,林与几人几乎已经要看不出来这是于娘了。她小小的柔弱的身子被拦腰砍断,整个塞进了厨房的水缸里。

没错,就是厨房的水缸,就是林与几人来来回回走过的那口盖着盖子的水缸。尸体被抹满了盐,腐臭的味道极为细微,但毕竟整个院子就那么点大,在几个人来回翻腾之下,终于还是被找了出来。

被盐腌渍过的尸体呈现一种可怕的灰白色,林与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心中的翻腾,跑到院子里狂吐了起来,那里已经有两个兄弟在狠狠地吐着……

随时后狗子,作为一名巡检司兵丁,他也见过不少凶杀案的现场,可却吐得如此可怕,几乎连苦胆都要吐了出来,老丁很不满意地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林公子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尸体,吐一吐也就罢了,你小子跟着凑什么热闹?给我滚起来,赶紧去府衙把消息报给大人,顺便叫人来把院子给封了!”

狗子一边吐一边苦笑着抬头看了老丁一眼:“那……那日我们来问话,李婆婆拿了一块蒸咸肉给兄弟们吃……”

丁巡检看了一眼于娘手臂上被挖掉好大一个洞,终于也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这是恶性案件!

杀人藏尸,还将分肉予巡检,简直是丧心病狂!

江陵府提刑官陈明已是经年的老提刑,见多识广断案无数,还从未见过如此猖狂的罪犯。

这位相当于如今省会城市公安局长的大佬一声令下,整个江陵府瞬间化身铁牢,四门紧逼,连只苍蝇飞出去,都有兵丁拿下瞅瞅是公是母。

李婆婆的画像已经贴的满城都是,她的恶行也已昭告全城,无论是谁拿住她或是提供线索,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酬金。

但这一切,已经与于娘子毫无关系。

仵作验尸,确定了死亡时间正是前日的午时左右,也就是说,于娘子根本就没有出门就被害了。杀人的凶器是一把柴刀,伤口在脑后,一刀劈得颅骨碎裂,下手之人显然满含着恨意,力求一击必杀,李婆婆为何要对自己的儿媳如此深恨?而她现在又藏在何处?还有虎头,那个圆头圆脑的小子,如今去了哪里?是被李婆婆下手害了?可是她家已经被翻了个遍,连土地都被刨开三尺,却没见到虎头的踪迹!

这里面,另有隐情?

林与和徐恩、谢芳直到晚饭时都没缓过来,特别是看到林月面前摆的一盆子蒸咸肉,三人心中大呼恶心。只是姑母和母亲显然兴致很高,林与穿越之后,很少见到母亲杨氏在脸上露出笑容,只得按奈着心中的不适,匆匆耙了两口饭,就借口有事,拉着谢芳徐恩出了家门,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三人合计了半天,一个白天过去,李婆婆依然是无影无踪,但有官方通缉按图索影,哪怕她跑到天涯海角,也终有落网之日。

现在最重要的,反而是虎头的下落。

无论如何,死了的人,都比不上活人重要,虎头既然没被发现尸首,那大概率就还在人间!

他却不知道,虎头如今正在流民棚户里和自己的爷爷玩得不亦乐乎,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然惨死。

三人计议完毕,徐恩就挥手告辞。林月还要在林家继续住下去,徐恩却无法继续陪同了。来年他就要参加科考,为徐家争一个前程,如今可不能再胡混下去。

说来徐家是是江南望族,五代南唐的著名画家徐熙就是徐恩的太爷爷,只可惜,大宋朝以来,徐家虽然开枝散叶家族日渐庞大,产业也是越来越丰厚,但族中弟子天赋有限,居然无一人出仕。这对偌大的徐家来说,可是巨大的危机。

无有官身,那你就算赚下百万贯的身价,那也是无根浮萍,若被某些官府中人惦记上了,人家随随便便就能让你倾家荡产,身死族灭。

中国,毕竟自古以来就是个官本位的国家。

所以,这才有了林徐两家的联姻,林家本是寒门,如若不是当年林真高中,以徐家在江南的声势,断然不会选择林月做自家嫡子的媳妇。

只可惜,徐家看重的林真却被苏轼所拖累,十六年来无有寸进,好不容易一朝翻身,又在大悲大喜之下染上恶疾,就此一命呜呼。

好在徐家这一代年轻人中出了徐恩这么一个人中翘楚,他自小聪慧,更是少有的坚毅品行,读书以来,公认江南学识年轻一辈第一扎实。

注意这个评语,扎实。

也就是说,徐恩纵然不如苏仙那般惊才绝艳,但却拥有着极为坚强的学识功底。

科举考什么?如今的科举考的不就是功底?

因此,全徐家上下,对这个才十八岁的小家伙,那真是费劲了万般的心思。

林与见徐恩离开,案子也已阶段性的结束,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于娘的案子来的太过突然意外,他现在本来应该在印房里,监督着福利彩票的事业才对。

“十万张票根已经全部印好了,就等着你开印了。”

谢芳还没从于娘的打击中缓过来,显得没什么精神:“韩叔那边按你的吩咐,已经把各色奖项也都安排完毕了,就等你这边用印,就可以开始了。”

韩福的手段林与是观察过的,印工雕工出色之外,管理印房确实是井井有条。既然那边已经把票根全部打样完毕了,那福利彩票开售的日子就得取一个章程。

总共十万张票根,售价十文钱一张,现刮现兑。这是前世最简单的刮刮乐彩卷,倒也是受到很多普罗大众的欢迎。这赌博一道,最刺激的就是当场输赢,有众人的起哄,有刮出奖项的心跳加速,有开出大奖的欣喜若狂,当然也就有失败的如丧考妣。

现在的条件,要玩摇号的大型抽奖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真要玩,那也得现场定时摇奖……那特么的和刮刮乐有什么分别?

林与也懒得再多做铺垫,直接商议了明日去谢家仓库里处理彩票,两人这才分手,回家休息。

而就在他们分手的不远处,一家米店的仓库里。

李婆婆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而坐在她面前的大圣天王方胜,眼珠已是血红。

第三十章 开售前夕

第三十章开售前夕

简单的东西未必不能成功,无数的历史证明,越是简单易懂,越是能让人如痴如醉。

林与拿出的福利彩票方案就是如此,枚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简简单单的票根而已。

所有的票根上都印着不同的图案,每一种图案代表着一种奖项。第一次开福利彩票,他取的是民间最为熟悉的十二生肖图案,鼠牛虎兔。得虎者为头等,每张彩券可显兑铜钱十贯,比起一张彩券不过十文的募捐,这就是千倍的回报,这样的比例,一定会让江陵府的老少爷们为之癫狂。

其他没中头等的所有彩券也有相当奖励,得牛者为一等,奖励一贯,得兔者为三等,奖励百文,得鼠者为末等,得钱两文……

这一次的彩券总售价是一万贯,林与准备拿出两千贯来做为奖金,剩下八千贯就是纯收入。这八千贯里面,有两千贯是损耗,林与蔡京各得1千,剩下的六千贯专款专用,用来抚恤流民并发行下一期的福利彩票。

按林与的估计来说,只需要三五日时间,就能有万贯的钱财进来,这也是蔡京喘着粗气愿意让他试一试的原因。财帛动人心,这还只是小试牛刀,如果要能推广开来,做大做强,那不是钱如流水一般而来?

当然,蔡京并枚有深问其中的门道,他觉得,能用这么快的速度赚钱,要么就是林家早有的传家秘籍,自己不好窥探;要么,这事情里面可能会有点违法乱纪的成分在,他不问,正好把自己给撇得干干净净,哪怕御使风闻弹劾,他也可以用专款专用抚慰流民来脱身。

但毕竟事情牵涉太大,福利彩票即将上线的这天,蔡京还是派了一队兵丁前来守护,也是看看这所谓的福利彩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天正好是个晴天,朱大面无表情地将一箱又一箱的票根搬上马车,晶莹的汗珠一颗有一颗地落在尘土之中,他却毫不在意。他的瞳孔灰灰的,一丝生气都枚有。

自从于娘出事之后,朱大就变做了目前的样子。于娘是个温柔可人的好女子,虽然带着虎头改嫁过一次,但朱大根本就不在意,对于他这种穷苦人家,能得一个温柔的娘子青睐,还有什么别的奢求呢?

至于改嫁,改嫁又怎么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两人已经商量着要跟李婆婆商议婚事的关头,于娘却没了。

林与见他无心摆摊,家里又有老爹老娘要养活,这才以帮忙的名义让他来福利彩票这边帮工,看能不能岔开他的心思。

林与瞅着朱大跟着谢家的仆役将今日要发售的一万张票根全部搬完,这才上了马车,在一队兵丁的护卫下向商街走去。

那里已经搭上了简单的台子。

这次的活动是蔡京安排的赈灾募捐,江陵府目前也在为流民头疼,林与听闻,蔡京已经将自己以工代赈的方式开始推行,在流民中招募青壮前往江边休整堤坝,目前还没开工就是在等着两件事。

第一, 血吸虫疫病必须得控制住,目前流民中的疫病控制得非常好,城中在发现了十几个急性患者并医治之后,也没发现疫病扩散的迹象,目前,疫病已经不是需要首先考虑的了。

第二, 蔡京就是等着看林与吹的天花乱坠的福利彩票了。如今朝廷正在向西北用兵,吕惠卿今年以来跟西夏人干了好几仗,胜多败少,这让死水一般的大宋朝堂难得地有了生气,一改仁宗时面对外敌屡屡吃亏的晦气。

虽然取胜是好事,但三司官员如今可谓是焦头烂额,国库已经空的可以跑老鼠了。打仗打仗,打的是什么?除了兵员装备,无非就是粮草钱财。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吕惠卿在前线屡屡大捷,自然是得意无比,三司上上下下恨不得把他家祖坟都给刨了,真的是没钱了啊。

这才七月呢,还有半年,这大宋朝还过不过了?

听说三司使如今已经在哲宗面前数度请辞,甚至以头撞柱,直谏不可再动刀兵,不然自己只能一头撞死在殿里,也拿不出用度的钱财了。

如此情况,安置流民只能靠各地自为解决。江陵府一地作为荆湖北路首府,自是八方关注的焦点。若是蔡京真能借林与之手解决这个难题,那么,这章程推广开来,江南各处流民都能以此安之。

这就成了蔡京升任户部尚书最好的一笔站台功绩,此时朝中什么最重要?自然是能为朝廷赚钱最重要!

林与没有蔡京那么深的心思,他只想通过这一件事情,小小地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毕竟在有心人的眼里,这种事情蔡京想瞒都瞒不住。

他老蔡为官多年,面对流民问题一个月都是愁眉不展,怎么就突然拿出了以工代赈和福利彩票这种大杀器呢?

这世间的任何事情,最经受不住的便是怀疑二字,一旦有人怀疑,那顺藤摸瓜,真相总在不远处。

另外,蔡京这次进京高升,他这条线林与也是想用的,无论是接近谢麟也好,蔡京也罢,林与的目的都不单纯。虽然他是本着互惠互利的方针去的,但能与未来大佬扯上关系,总归是有些助益的。

江陵府太小了,虽然繁华冠荆楚,但这里终究不能是他的舞台。他最大的本事,江陵施展不了,甚至任何其他一座城市都施展不了。

要想一展胸中的抱负,林与只能去一个地方。

汴京!

一边漫无目的地思考着,林与已经能看到售卖彩票的高台了。

台下已经有好事者围了上来,瞅着上面“赈灾福利彩票”几个字正在议论纷纷。这个新鲜物事到底是个什么弄法谁也不知道,但转运使蔡大人的手笔还是轻易地流传了出去。

这消息是林与叫人传的。

把握舆论的第一步总需要一个引子,就好像后世爆火的知音体一样,一个劲爆的标题是能让读者打开围观的重要条件,留住读者的心那是交给文章内容来办的。

蔡大人的名号如今就是荆湖北路的“知音体”。

林与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得意地笑了笑。

北宋,从这一刻开始,老子真的来了!

第三十一章 惨淡开场

第三十一章惨淡开场

“广南动乱,震动天下,羌人不服教化,妄动刀兵!广南生灵涂炭,无数流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大家看看城外的棚户吧,他们连吃都没一口,如今只能惨淡度日……”

“大家都是大宋的子民,难道不愿意出手帮助一下吗?”

“如今西北战事吃紧,大家难道不愿意为国家出一份力吗?”

……

也不知道林与是从哪里雇来的几个大嗓门,站在高台上嘶吼了小半个时辰。无非是什么拥军爱民,踊跃募捐的口号。可现如今,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就算这江陵府繁华富庶,可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不?

老百姓总是现实的,他们愿意为国家捐一百万吗?肯定愿意,这是爱国啊,这是忠君啊,这是民族大义啊!可是他愿意为了朝廷捐献一头牛吗?那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他真的有一头牛啊。

高台下人来人往,起先还有不少人围着高台看热闹,可等到听清楚是为了流民募捐之后,就连这好不容易聚集在一处的围观群众也纷纷吃着瓜散了。

弄了半天不是唱戏,居然是想从自己口袋里面掏钱!简直是可怕。

林忠见围观的人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心中焦急的要命。这福利彩票的行当不仅是跟即将升任尚书的蔡京打了包票,还拉了谢麟家的公子入股,要是有个什么闪失……

“少爷,围观的人越来越少,这福利彩票这还如何发售?要不,老奴去叫他们停下,再这么宣扬募捐的性质,这可就……”

林与不以为意,仍是笑道:“忠叔你可不用着急,这些官样文章必须得做在前面,不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后面麻烦可就多着呢。”

见林忠仍是满脸的担忧,他忍不住出声道:“忠叔,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看看谢胖子脸上表情就知道了。”

林忠侧头一看,谢胖子正跟一团糯米包油条较劲,吃得那叫一个开心,一边吃还一边舔着嘴角边的糖霜,恩,这家伙是个爱甜口的。林与就不一样,他自己就喜欢加肉松刷酱油的咸口糯米包油条……

林忠见谢胖子旁若无人,慢慢地就放松了下来。

谢胖子面子上自然是淡定,可心里却是咚咚打着小鼓。他与林与亲近,本就是老爹谢麟的授意。那谢麟几朝老臣,一代干吏,只是小吃街管中窥豹,已察觉到林与的不凡之处。

他晚年得子,对谢芳虽然严厉,但内心里对这个独子实在是爱到了极处。宦海沉浮数十载,谢麟对这大宋朝的官场早已失望透顶,谢芳的学识虽好,人也机灵,但性格却是豪爽大气、不拘小节,颇有乃父之风。这等脾性要是以后还入官场,那不是送羊入虎口?

正好谢芳也对这官场里的蝇营狗苟不太看得上,十五岁的少年嘛,纵然早慧,此时最大的念想也不过是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学爱学的。

但他不考虑未来的路途,谢麟却不得不为他谋划前路。他毕竟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了,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又能活几天?

就这个月,如果不是林与赠与青霉素,他能否挺过来都是未知之事。这就是他安排谢芳亲近林与的原因了。几十年阅人无数的谢麟,,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就发觉了林与的不凡。

这年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尤为可贵。林真去世,林与母子三人被扫地出门,正是危难的关头。这个时候,让谢芳去亲近一下林与,也并不会付出多少的代价,至于收到多少回报,反正老头子自己也看不到了,就不再多想。

谢芳并不知道老爹的考虑,但这次的福利彩票,是老爷子第一次放手让自己的儿子去独当一面。整个福彩运作的过程中,从跟入股的多少、印房的安排、人手的调配,谢家上下都直接听命于这位刚刚十五岁的小少爷。

谢府中明眼人都看得出,老爷子这是在交班了。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年中一场恶疾让老爷子不得不未雨绸缪。总之,在偌大的谢家,谢芳即将走上一个从未涉及过的舞台。

福彩就是他的第一把火,这火能不能烧起来,烧得旺不旺,那关系着谢芳在整个谢家的威望!

谢胖子这哪是云淡风轻,根本就是借着吃东西掩盖自己的不安罢了!要知道,他娘的这都是他吃掉的第四个糯米包油条了,真的快吃不下了啊!

恩,不过甜口的确实好吃,林与鼓捣的那个咸口的真的是邪教!

他也不想想,要是没林与开发出这门美食,什么甜口咸口,通通地没得吃……

就在两人心中同时吐槽对方的饮食品位的时候,台上的宣讲终于完了。

几个特异雇来的大嗓门收足了铜板,叫嚷起来自然也是格外的用力,几人念完长篇大论退下之后,林与推了推谢胖子:“该你出场了,去吧。”

谢芳拍了拍肚皮,随手将没吃完的糯米包油条往边上一扔,颤颤巍巍地就准备上台。

林与镇定自若,作为未来人,他太了解彩票这种大杀器了。在科技发达的21世纪,福彩体彩都能有如此大的体量,甚至超过三成的中国人或多或少都有购买彩票的习惯,就能看出这种消费品的实力有多么地强大。

每个人的内心中都住着一个赌徒,无论是男女老幼,谁没有过一个一夜暴富的小小梦想?如今,十文钱就能买一个暴富的机会,难道这些古人还不能为之疯狂吗?

所以,无论一开始有多么冷清,林与都不会有半点的心绪波动。

谢芳站在高台上,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商街,突然就枚有半点的紧张了。为何?特么的台下的观众就那么小猫三两只,他站在台上跟空气对话,还能紧张?紧张个鸡蛋咧!

谢芳对这样的开场很不满意,在他的想象中,作为荆楚名臣之后,他站上台的第一次亮相,应该是万众瞩目的,这境遇,未免有点太惨了。

于是,他有些丧气地扯着喉咙喊开了。

“福利彩票是为了安抚流民,筹措善款,但朝廷也不能让诸位白白掏钱,因此,才有了彩票这个小游戏。”

“任何人想捐款的,直接过来购买彩券!”

胖子指了指高台上的箱子:“十文钱,从箱子里摸一张彩券,现在刮开,每张彩券上都图案,每张彩券都有现金奖励!”

说到这里,谢芳清了清嗓子:“摸到虎券的,奖金十贯!”

几个本来只是靠在高台阴影下避暑的围观群众,听到这里,无不惊讶地抬起头去,待看到白纸黑字的抽奖规则和上面盖着的官印时,他们的呼吸立刻就急促了。

同一时间,一个英俊沉稳的中年人带着家仆,默默地站在了林与的身后。

“公子,你可有把握?”

第三十二章 逼宫蔡京

第三十二章逼宫蔡京

来人自然是蔡京。

蔡大人下个月就要启程前往开封,踌躇满志地赴任尚书,但在此之前,他最在意的就是这福利彩票了

虽说,以工代赈的法子已经收到了章惇曾布两位宰相的首肯,正在朝中造势想以此为常例推广全国,但核心的问题依然枚有解决。

朝廷缺钱。广南羌族叛乱已平,逃民问题却拖着迟迟没有解决,现在局势尚且稳定,但谁也不知道之后会演变出什么样的局面。要知道,流民无业,无牵无挂,历来是造反派拉拢蛊惑的主力目标。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有人居心叵测,煽动民心,很容易就是千里烽火,处处反旗。

蔡京知道这是个机会,他想把握住。把握机会,就得有钱有粮。林与有一点是说到了蔡京的心窝里面了。只要流民安定,那蔡京这功劳就跑不了了。

只要有工做,流民就有了安定的心,有吃有喝,有家人有工作,这样的流民那还叫流民吗?和城里的雇工能有多大分别?这样的人再想蛊惑去作乱,难度就太大了。

老百姓苦,但老百姓也是最容易满足的,只要能活下去,谁管这天下是谁坐?谁又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林与去布药的棚户里,就住着一尊明教光明左使的大佛,如果知道了,也不清楚他们能不能继续持有这样的信心。

不光是蔡京担心,这福利彩票系统,是林与第一次对这个北宋的大环境发起的刺探。这以第一步极其重要,决定了他今后所走的每一步的方向,林与也是无比的重视。

见蔡京微服前来打探,林与也不敢怠慢:“蔡大人,您怎么来了?这可是不放心林某吗?”

蔡京当然知道林与是在打趣,他也不以为意,只是捻须问道:“林公子言重了,本官只是心中好奇,这林公子口中日进斗金的秘术,到底是何模样,现在看了看,老夫倒觉得,这似乎是一种另类的关扑?”

蔡京何等人物,只是一扫眼,听了一会规则,就大致明白了林与玩的就是关扑的变种。

要知道,林与推行这个福利彩票,可不是一拍脑袋干出来的冲动事,而是结合了自己领先千年的信息仔细分析过后,抛出的一个成熟计划。

宋人可能是中国历朝历代最热爱赌博的群体了。此时的宋代民间,各种赌博游戏风靡,官方非但不禁止,反而上到皇帝下到官员,都十分十分额热衷于赌博,并且还认为这是非常风雅有趣的一件事。

赌博之时,赢者不得意忘形、输者不垂头丧气,此时的人们,将赌品如人品这句话看得异常重要。

在民间的赌博游戏中,最为通俗流行也最受穷人欢迎的游戏就是关扑了。

商家拿出一件商品,大概规定一个总额,与商品价格相当。然后将这些总额分成小份,让大家购买,只要买了份额的人都能参与赌博,或是掷铜板色子,或是其他手法,总之赌赢了的那一个就能拿走这件商品。

这种游戏既让商家售卖商品的同时赚足了人气,同时对于那位最后买到商品的玩家来说,也是一种变向的降价,让一些囊中并不富裕的穷人能有机会通过关扑以极小的代价获得高价的商品。

当然,这首先得你的运气够好才行。

这种关扑游戏极为盛行,一开始只是在汴梁流行,但很快就风靡全国。现如今,无论你在大宋朝的哪一个地方,要是没玩过关扑之戏,那真真的就是土包子一个,谁都不乐意搭理你。

正是因为这宋朝赌风之盛,颇有全民拉斯维加斯之趋势,林与这才敢推出福利彩票这样的大杀器。当然,也只有宋朝对商贾宽容以赌博为风雅的朝代,才容得下这件大杀器。

林与要是敢在秦汉时候玩彩票,分分钟被以妖言惑众罪抓获,然后就是五马分尸啊炮烙啊各种酷刑招呼上来了。

林与见蔡京问到此处,点点头道:“确实与关扑之戏有所类似,但我们不为商品,实为募捐,且一切奖励兑换,都是现金结算,比那小小的实物商品关扑更有冲击力。”

蔡京摸着胡子沉默了一会:“不得不服林公子高招,听说林公子有一师门?可是公子自师门得传的绝技?”

林与看了台上的箱子,轻笑了一声:“这算的是什么绝技?只是为大人和朝廷试水罢了,以后还有更好的法子。”

蔡京点点头,不无羡慕地说道:“公子的师门……大才啊,这游戏规则简简单单却又蕴含深意,老夫看了之后也是颇为心动,若非这本就是本官主持,本官也想上台试一试了。”

“您也想试试?”

林与眼睛一转,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蔡大人来都来了,那您不想试那还不行呢?”

蔡京一惊:“这,本官上场不是有舞弊之嫌疑吗?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林与却低笑道:“蔡大人不是嫌冷清吗?这不正好呢,您上场人气不就来了?而且,谁说您上场就一定是舞弊了?一等奖那么少,您上去抽不中不就完了?连蔡大人上台抽奖都不中,这不正好说明了这个彩票多么地公正吗?蔡大人,为了咱们福利彩票的大局,可得牺牲您一下了!”

蔡京惊得把胡子都给揪下来了,林与说什么让他一试,这不是拿着他蔡京的官位为福利彩票挑招牌吗?

这可要了他的卿命了。这位左右逢源的蔡大人,本来打着好好的主意,谁也不得罪。如今因为疫病爆发,他解决了新旧两党对自己关注的目光;又上书首相章惇,提出灾区流民不再就地编军,而是以工代赈之法。这封奏章据说很得章惇的赏识,蔡京更为自己的决定沾沾自喜。

至于福利彩票之法,一是为救济流民免去朝廷负担;二是为了蔡京今后的发展,拥有了一个巨大的财源;三才轮到他自己的政绩。

毕竟流民一事已有定论,此时再多一个福利彩票出来,自己也得不到更多的好处了。

所以,这福利彩票成功则锦上添花,失败则无伤大雅,到时候真有御使风闻走势,大不了把事情往林与身上一推。正好林与有个不靠谱的老爹,满朝的官员都快得罪光了。这样的人,不正好是背锅的上佳人选吗?

可如今要他上台,那就是把他的官声名望与福彩捆在一处了,毕竟官员亲自站台的意义,你再怎么推脱,那也是推不掉的。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肯做?

蔡大人看着面前的林与,眯着双眼,里面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第三十三章 大奖

第三十三章大奖

蔡京不愿意亲自下场,这是一定的。

虽然眼前的利益诱惑非常的庞大,但这千来贯的银钱,委实不值得蔡大人以身犯险。毕竟福利彩票这东西大家都没见过,任你林与吹的天花乱坠……可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第一个顶缸的不是你林与啊,你的头太小,这口黑锅你背不动啊。

蔡京脸色变幻,阴晴不定,林与却是扑哧一笑:“蔡大人见谅,小的只是开个玩笑,您肯以官府的名义售卖彩票,还派出兵丁、小吏来主持,小的已经非常感恩了,且看吧,十日之后,这彩票发售一空、日进斗金,那时,在下还有一些后续要和蔡大人禀报。”

蔡京眼中危险的神色渐渐隐去,笑容再度和熙了起来:“那本官就看看林公子和谢公子的手段了。”

林与轻笑了一声,不再搭话。几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已经有人上台了。

第一个上台的是个泼皮,他可不管什么募捐不募捐,上来就吆喝上了。

“真是新鲜,居然是官府的关扑啊,我来三儿耍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官府玩这玩意儿呢。来,给老子来三张玩一哈!”

他说罢就伸手往箱子里摸去,冷不防啪的一声,旁边一只水火棍砸了过来,好险连手都给砸断了。好歹来三儿是街面上混惯了的,这反应是真快,耳听风声不对,一缩手,那水火棍擦着他的手皮砸了下去。

看着台上一个坑,来三儿冷汗都下来了。

他在这后排,台上已经站出一人来。那人身材高大,目光严肃,三十来岁年纪,剑眉星目,任谁看了也得暗道一声美男子。

他一身黑色长衫,看着这来三儿面带怒气:“朝廷募捐,也是你这泼皮无赖翻闹的地方?若是真心捐献,那就奉上钱资,抽取彩券,现场开奖,童叟无欺。若是有意耍泼捣乱……嘿嘿,我饶得了你,朝廷却绕不了你!”

“砰!”台上的兵丁将自己的兵器往台上只一顿,发出一道整齐的声音,吓得来三儿一哆嗦。他这才醒悟过来,这次关扑不是在赌场也不是在商铺,这特娘的是朝廷的官扑啊!

看了看周围人高马大虎视眈眈的带甲士兵,来三儿瞬间缩成了一团,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十文钱来:“我我……我只有十文,买一张彩券。”

那中年人名叫蔡金涛,本是蔡京大人的远房侄儿,如今在他门下做事,算是蔡大人的心腹。这次被派来主持福彩事宜,蔡京就是看重了他的稳重。

蔡金涛见来三儿前倨后恭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压着声音道:“什么买不买?这是募捐!彩券那是送你的!”

来三儿唯唯诺诺不敢多说,赶紧把十文钱扔进了一旁的募捐箱,立刻有安排好的帮工过来问了他的姓名,为他高声唱礼。

“江陵府来三儿,捐赠十文,为解流民之危,功德无量~”

唱礼声要多大有多大,来三儿听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猥琐的气质都去了不少。要说这十文钱花得值呢,平常的时候,虽说他也是街头一霸,但顶多也就是有些平民百姓畏惧他,但何曾正儿八经地站在高台上,由唱礼官唱名,接受众人的注目了?

他差点就想不要彩券就这么美滋滋地下台了。可他飘飘然了,蔡金涛却没飘飘然,他一努嘴,立刻就有帮工上去拉住了来三儿,让他在箱子里捞一张彩券出来。

来三儿漫不经心随手一摸,他心里想着,既然是关扑,那哪有那么容易就中的?他也是此中老手了,之前不过是想寻个乐子,对于十文钱能不能中奖这件事情,他是不大相信的。

毕竟,朝廷的关扑是什么样,和民间的概率上有什么不同,大家都不清楚。

所以,当他随手撕开了双层彩票上面的一层,突然就愣住了。

票根上一个大大的虎头,以及一排红色的奇怪字符,正美滋滋地看着他呢。

“江陵府来三儿,得虎头彩券一枚,奖金十贯!税金一贯!得钱九贯!”

蔡京差点一把就将胡子给拽了下来,这就开大奖了?他斜视了林与一眼,见他也目瞪口呆,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不解地问道:“难道……不是林公子安排的?”

林与听到他的文化,这才稍稍回神:“我……我……我是安排了托儿……可,可托儿哪有第一个上去就中奖的,这也太假了吧!我安排的是在后面呀……这泼皮,真的是运气逆天了!”

台上,来三儿还在发懵呢,蔡金涛却没懵,他牢记蔡京的吩咐,这场买卖异常重要,可容不得任何的失误。见来三儿在那愣神,立刻安排帮工将他拉到书记官那兑奖,在核对无误之后,来三儿揣着九贯大钱和一张一贯钱的缴税证明,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走下了台。

只是一瞬间,就被熟人给淹没了。

“来三儿,你这可得请客!”

“十贯钱啊,你这会可发财了……”

“不是十贯,有一贯的税呢,到手九贯啊……”

“九贯还不多?老子看你是想逃请客,兄弟们,弄他……”

“哎呀,你们弄我干什么,这玩意这么容易中,你们也上去啊……”

来三儿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呀!这他吗上去第一张就中了头奖,这也太容易中了吧。一群人摸摸索索开始在身上掏起了钱来。

林与万万没想到,他安排的托儿还没上场,这来三儿中奖的效果,就就完美地达成了自己的目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三儿就是这一块厮混的泼皮,整条街的商户、常客就枚有不认识他的。平常虽然商户们大多畏惧他们这伙人捣乱,但心里实在是看不上的。

这回见这泼皮无赖上去掏了十文钱,高台唱名这等荣耀且不说,居然轻而易举地就抽中了虎头,抱走了十贯大奖。这叫众人怎么不心动?

广告这东西就是这样,为什么后世微商那么火?成龙在电视上说自己用了个洗发水挺好的,你一看就知道他是收钱办事,他自己用没用过这个洗发水你是不知道的。

但隔壁王二麻子跟你说,我用了这个洗发水你看我麻子都好了,你就很容易相信了。为什么?因为这人你低头不见抬头见啊。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圈效应了。

林与请的托儿哪怕演技再好,能比得上这样的熟人广告牌吗?

林与看了人群中的托儿一眼,赶紧安排着忠叔去把这些托儿给撤了。

台上,却一片嘈杂。

“江陵府,刘大胯子捐赠三十文……”

“江陵府,陈宇捐赠二十文……”

“睦州,袁峰枚捐赠一百二十文……”

……

第三十四章 诱惑之大

第三十四章诱惑之大

十贯钱能做什么?

一个普通三口之家三年的花销也不过如此。一万个大钱,那得是用箩筐才能背走的。为了显示彩券的震撼力,所有的奖金都是现场换兑,来三儿捧着那一箩筐铜钱的样子,成为了福利彩票最好的广告。

只是一瞬间,原本门可罗雀的彩票台子,台上台下挤满了人。唱礼官几十文,几百文的唱着,就没有一刻停歇的。

可惜,后面的这些吃瓜群众,就没有来三儿这样逆天的运气,不过也有两人摸到了一贯钱的牛头票,喜滋滋地下去了。当然,见到众人热火朝天地在上面开奖,许多中奖的人,又心痒痒,一边念叨着反正钱是奖来的,再玩玩也没事,一边挥舞着奖金上台,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铜板又给扔了回去。

当第二个十贯大奖开出的时候,整条商街都被引爆了!

这次开出大奖的是一位秀才,虽然有功名在身,但家境贫寒,只能在商街摆摊替人写信写文,赚点微末的辛苦钱。结果只是抱着尝试的态度上台,就抱了一大箩筐的铜钱下台!

又是一个熟人中奖!又是九贯!

整个商街如同烧开的沸水,就连维持秩序的兵丁都有点不堪重负。

蔡京围观着人潮汹涌,微笑地对自己的家丁吩咐道:“去,找府衙再借点人过来维持秩序!”

那家丁一溜烟地去了,不一会,巡检司的兵丁也围了过来,百十号巡检将高台团团围住,这才拦住了拥挤的人群。

老丁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着林与一拱手,眨眨眼算是见过礼,这段日子,老丁从林公子手上可没少落好处。今日一听是林公子为蔡大人谋划的开奖福利彩票需要人手,他便自告奋勇地带队来了。

到了现场一看,果不其然,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这林公子啊,真的是个大才,随随便便一个主意,就可以让不知道多少人为之疯狂。那日整个小吃街的怒吼,如今还历历在目呀。

疯狂的抢购……不是,募捐,终于在下午的时候结束了。一万张彩券销售一空,共开出虎头五张,牛头30张,兔头200张……

一直到晚间灯火闪烁,各项数据核对无误,蔡金涛那边报过来的数据,让蔡京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募捐所得一千贯,发放奖金一百零九贯七百六十五文……”

“得钱八百九十贯二百三十五文……”

短短一天时间,利润……九百贯!!!这简直是逆天的敛财手段,一天九百贯,一个月就是两万七千贯,一年就是三十万贯……

蔡京看着林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哪是人哪,这简直是财神爷啊!蔡京咳嗽了一声,如今朝廷国库空虚,正是用钱之际,如果能把这福利彩票推广开来,那得是多少的收入?蔡京觉得有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了下来,砸得他头晕目眩,这功劳大的,只怕可以当宰相了吧?

林与受蔡京所邀请,正在雀见楼吃晚饭,如今福利彩票一炮而红,他在蔡京心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他正扒拉着盘子里的菜,听了蔡金涛的汇报之后面露得瑟,再看到蔡京脸色潮红目光有异,热不住吓了一跳。

这蔡大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怎么就如此地灼热呢?这感觉,好奇怪啊。林与扭了扭身子,这蔡大人不会好那一口吧……看来吃完要早点回家才是。

蔡京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开口问道:“公子,福利彩票一法,可否推广。”

林与一愣,随即明白了蔡老板的心思。这收入太大了,让蔡京眼红了

!他眼红的不是这些大钱,而是这泼天的一场功劳。如果真的能把这样一条无中生有的敛财之术在朝廷上发扬光大,那他蔡京就是超级巨大巨大的功臣。

宋哲宗是北宋历任皇帝之中,除开太祖太宗之外,最有进取心的一任皇帝。在他的治下,朝廷任用改革党人,对内改善弊端,同时又给予武人一定的地位提升,同时也更加信任如吕惠卿这样的对外强硬派,数次发动与西夏的战争。

哲宗在位时,对外开战胜多败少,接连收复失地,其中收复河塘之战更是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这位年轻强干的皇帝,在英年早逝之后,立刻受到了他所打压的文官集团的恶意污蔑,居然还有文人记载,这位英武明君居然死于梅毒。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无论历朝历代,秀女入宫都是层层选拔,这梅毒来自何方?难道是皇帝自体生毒不成?再说北宋时皇帝被看官的极严,像仁宗皇帝想出宫一次,都得大臣们几经探讨都未必能成形。这样的环境下,你说皇帝死于梅毒,这是欺负谁的智商呢?

只可惜,宋代重文轻武,终究是文官集团说了算,这位北宋末年难得难得的一位进取之君,就这么蒙受了千年的不白之冤。

后话不提,单说绍圣元年,哲宗在西北再起战事,国库确实是入不敷出了。朝中常有传言,说现任三司使为哲宗所不喜,觉得他没有能力协调国家财政,正在谋求换人。

这样的情况下,蔡京如果能提出一道让国库增加一大笔收入的生财之道,这三司使的位置,难道不能想想?

要知道,大宋一年的收入,也不过是两百多万贯啊,这一下就把财政收入提升了接近十五个百分点,那这三司使的“计相”之位,蔡京难道就坐不得?

可惜,林与很快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一句话如冰水灌顶,悚然而惊。

“福利彩票是取民之财,可一不可再。如若推广,神州大地将民不聊生,那时,蔡大人和我都将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蔡京乍听之下,心都凉透了。如今他对这个十八岁的小朋友可是没有半点的轻视之心,对于林与的生财之道,他是有种佩服的。可是,那是三司使啊。

入阁拜相,那是多少人的终极梦想?如今入阁的钥匙就在他眼前,真的不能挽救一下吗?

“真的,不行?”

蔡京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变得嘶哑难当,好似破锣一般。可见他对这件事情的渴求,到了怎么样的境地。

“不行!”

林与面色严肃:“蔡大人只看到了收入,却不知道这收入来自何方,这都是将百姓的积蓄掏空上缴朝廷,和苛捐杂税没有分别,一旦铺开,必然是民不聊生的局面,蔡大人,这是要被千古唾弃的啊。为何今日我一定要咬住募捐这个大义不放?大人,官声可毁人前途啊。”

蔡京这才明白,为何林与一定要咬住募捐的名头玩这一出,没有救治流民的大义,他们从百姓口袋里掏钱的做法,必然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当御史台是吃干饭的吗?

当然,林与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想不劳民伤财的彩票运作之法确实是有,那只有一个人能用,就是我林与!”

第三十五章 皇帝不好当

第三十五章皇帝不好当

绍圣元年七月二十三,东京汴梁。

北宋的皇宫是历朝最小的,北宋的皇帝的生活,都是最清苦的。如今,这座皇宫的主人刚刚用完晚膳,正坐在集英殿发呆。

这位少年皇帝,长相极为英俊,若是拿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张标准的网红锥子脸。皮肤白皙,面貌清秀,若是打眼看去,颇具女相。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有点秀气的少年,却是一位极有魄力的皇帝。在他治下的大宋,一改仁宗在位以来的颓气,成为北宋王朝末年最后的一缕光辉。

他是哲宗赵熙。

在金庸先生的著名武侠小说《天龙八部》里,曾经描写了一段高太后临终时与哲宗皇帝的对话,并广为传播。在那部小说里,宣仁太皇太后临死前循循善诱,告诫哲宗断不可改变祖宗之法,穷兵黩武。

在这个著名的片段里,宣仁太皇太后高滔滔是个仁慈有为的太后,而小皇帝赵熙,则是个外强中干无所作为的昏君。

所以说,文人一张笔,有时候比刀兵更加狠毒。

事实果真如此吗?

在哲宗年幼,宣仁太后垂帘执政期间,她大肆罢黜新党官员,同时起复司马光、范纯仁、文彦博等保守党人,收回新法,变为旧制,又裁减军队,压制武人,彻底将整个朝政引向了两党死斗的深渊。

民间也是怨声载道,烽烟四起,农民起义叛乱跟按葫芦一样,按了这头起那头。

史称元祐更化,这是场几乎要把北宋彻底打入黑暗深渊的政治运动,在庆历名臣逐渐凋零,一个又一个退出了历史舞台的时候,高滔滔用她强力的手腕,差点一巴掌就把北宋王朝给彻底地收拾趴下了。

当然,在利益攸关的文官集团来看,高滔滔简直就是圣后,这也是执政以来几乎被天下人骂成猪狗的司马光居然能在后世得到极高评价的原因。

好在,赵熙终究是长大了。

他一亲政,就开始了自己的变革大计。其时司马光已死,保守党人以左相吕大防和右相范纯仁马首是瞻。赵熙将二人相继罢黜,其中范纯仁作为范仲淹的次子,实在是让人可叹。

随后,便是重用改革派大臣,其中章惇为左相,曾布为右相,吕惠卿督西北军务,一时间朝中空气为之新,保守党人的气焰被打了下去。当然这只是暂时的,两党之争由来已久,可不是这几年的时光就能让旧党偃旗息鼓的。

就算他们想退,身后无数的世家大族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推着他们向前。朝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和别的战争形态无益。

绍圣元年,是哲宗执政的转折点,这一年开始,改革派真正开始在朝中站了上风,而对外战争,也可以从这一年,走向了一场又一场不断的胜利。

当然,在迎接这些胜利之前,赵熙的面前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要解决。

“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现在朝廷缺的可不是一文两文钱,而是数十万贯的大窟窿。西北大军与西夏人如今频频接战,吕惠卿确实是一个能战的,但无论胜败,这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全是开销。

在元祐更化这一场闹剧之后,本就有些纷乱的朝堂,已经渐渐有不支的情况。

三司使姚政已经数度请辞,今日赵熙准了他的辞呈,却一直找不到好的继任人选。

看着堂内斗大的烛火,赵熙想起了早朝时章惇的一篇奏折。

四路转运使蔡京即将进京赴任户部尚书,他在离开江陵府之前,为了解决江南流民之事,起用两法。

一名以工代赈,与王安石的募役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朝廷以钱粮雇佣流民青壮修葺堤坝、道路、水利等公共设施,不仅能解决流民的生计和治安问题,同时还能改善当地的公共环境,缺为妙法。

但以工代赈最需要的就是钱粮,如今国库空虚,一切的供应都以西北的战争为首先,哪里还能顾得上些许流民?

于是蔡京又有了第二法,名为福利彩票。利用民间流行的关扑之法,在民间募捐抽奖,募集资金,除去成本损耗之外,所有的钱财专款专用,只供赈济流民所用。这样既不用朝廷出钱,也不能解决掉流民的问题。

赵熙这时候正拿着这奏折,随口叹道:“这林与倒是个有才的,居然能想出如此办法。听说这人是前御使林真的独子?”

赵熙身旁的阴影里,一四十来岁的中年宦官踱步出来,他身材极胖,走这几步路似乎都颇为吃力,但赵熙显然极为信任他,见他走过来,居然连眼都没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人的靠近。

“林与,字远之,前监察御使林真林文先之独子,今年十八岁,无功名。幼年时曾被林真送往成都府某处学道,后因地龙翻身,道观被毁,整个山峰全部倾覆,门内只有林与一人因在家探亲幸免于难。”

“于月前移居江陵府,于小吃街创菜式三十道,日进斗金。后又制药名为青霉素治疗风寒有奇效,桂州知州谢麟为他新药所救;诊断血吸虫疫病,推行救治之法,目前血吸虫疫病已被控制;十日前在江陵府为朝中发行福利彩票,公开募捐。”

胖子说完,略有些嘶哑的嗓音就此停住,大殿里面回荡着阵阵回声,显得有点诡异。

这胖子名为孙祥,乃是现任的皇城司都司。皇城司是皇帝的私人密谍部队,大概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或东西厂。他们掌管着皇城和汴京的安全,同时也是皇帝的耳目,替皇帝巡查四方。

显然,作为苏党林真之后的林与,早在皇城司的视野之内,不然孙祥手中也不会有如此详细的记录。毕竟皇城司比起后世锦衣卫那样的庞然大物来说,还是个非常稚嫩的密谍种子。

赵熙拖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道:“是山门中人吗?所以这新菜式和福利彩票之法,都是他在山门中学到的?”

蔡京最怕背锅,在他第一次上奏此法的时候,就把献计之人林与的名字写在了最前面,一旦事情不对,立刻就是无情三连:别瞎说,我没有,找他去!

谁知道,福利彩票大行其事,居然一炮而红。这是蔡京万万没想到的,在他看来,就算林与成功,也不可能有今天这般的结果,可此时,他已经收不回来了,这功劳只能分润给了林与这一介平民。

孙祥见皇帝询问,恭谨地垂首:“官家,成都府确实地动极多,那学习的山峰已成一片废墟,无一人生还,林与来历已不可考。”

赵熙点点头,又摇摇头:“朕觉得应是山门所学无误了,若非有人传授,这林与岂非是天悟之人?那也太可怕了些。”

赵熙点了点手上的奏折:“十万彩券,十天售罄,一张也无,万贯收入,除去奖金、损耗,朝中净得利……六千贯……”

孙祥胖乎乎的脸上半点波澜也无,提醒道:“管家,臣已在密奏中写明,损耗之中,蔡京得一千贯,林与得七百贯,谢麟之子谢芳,得二百七十贯……”

赵熙拍了拍手掌:“厉害啊,这财术真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短短十天,就是万贯的收入,要不是他太年轻又无功名,朕都想让他来干这个三司使了。”

孙祥也是见惯了赵熙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毕竟年少嘛,想法跳脱些也是正常的:“官家,这三司使太过重大,可不能因一时意气……”

“好了好了,怎么连你也一天到晚拿这些话堵朕?不过是玩笑罢了。”

赵熙觉得这个样子的孙祥有些无趣,挥了挥手。

可在他心里,一个小小的萌芽冒了出来。

“这林与还真是有点本事的,起码对财富一道颇有心得。”

“恩这三司使……谢芳也参与了福利彩票……恩?他老爹谢麟似乎不错啊……”

签约啦

时隔n年了吧,又一次签约咯

记得第一次来17k写书是在2007年的时候,一眨眼间时间过去了12年。我从一个懵懂的大学生升级成了一个强力奶爸,去年以来因为要等待孩子出生辞职在家,如今算是全职写作了?

无论如何,曾经辜负了很多喜欢我书的书友,这一次,我想把故事写完吧。

这个flag不知道如何。。。

先定上一个小目标,两百万字如何?

努力咯~

第三十六章 酒楼之争

第三十六章酒楼之争

手臂那么长的刁子鱼,是荆湖的特产。

如今的刁子鱼哪有什么人工养殖?都是野湖里打捞上来的,一条条活蹦乱跳,就连肌肉的纹理都散发着野味独有的香气。

剖腹、去赃、勾腮,林与手中的尖刀上下翻飞,就好像他真的是个大厨一般。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他真的称得上是大厨。

将五条鱼料理好了,用盐上下一抹,挂在了后厨门口的通风处,这边则在锅中加入大块的猪油,看着一块块奶白色的油脂在高温下渐渐变做了金黄。

待得油温到位,将那刁子鱼扔进锅里,炸得金黄酥脆。捞起来凉在一边,把锅中油倒入小缸储存,只留下底油,下大蒜、野葱、姜片爆香,再加上酱料、茱萸炒得满堂的辣气,这才把五条刁子鱼入锅,加入开水,盖上锅盖闷上五分钟。

干烧刁子鱼,这是后世的湖北名菜,五条金黄的刁子鱼浇上浓稠咸香的酱汁,唯一可惜的是,此时还找不到辣椒,不然风味更足。

见团团蹲坐在后厨门口,嘴边的口水都将要滴下来,林与随手将盘子交给陈大娘端出去,又将手在清水中洗了洗,这才宠溺地摸了摸团团的头。

“赶紧去前面吃饭吧,记得要洗手,哥哥一会就来。”

后厨门口,徐恩顶着两个黑眼圈,宛如熊猫在世,见林与出来,很是认真地拱手问道:“表兄,这便是你山门之中传授的技法?”

他微不可闻地耸动了一下鼻头,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他感觉有点失礼,欠身道:“果然是神乎其技,看来天下大道都是一般……”

“好了好了,有事就说事,我赶着吃饭呢。”

林与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这大夏天的,在厨房忙了一个时辰,烟熏火燎,这会正是上火的时候,他还来这之乎者也的,林与的耐性可没平时那么好。

“表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见林与面色不善,徐恩立刻说出来意,谁知道话还没说完,林与那边却是白眼一翻:“都说了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跟我吃饭去。”

一边说,林与一边拉着徐恩的肩头,无奈地道:“表弟,你是徐家全家人的希望,不知道多少人都指着你高中的那天呢,这会子不在家读书,却偏偏跑来趟这趟浑水做什么?你徐家家大业大,难道还缺这点钱粮?”

徐恩脸上一红,挣脱了林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地说道:“表兄,其实小弟之前一直有所隐瞒。我徐家在江陵府中最大的一块产业,便是酒楼,之前上门之前,娘亲知道表兄在鄂州老家受了委屈,这才在江陵府定居。之前表兄在小吃街大展身手,娘亲便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徐家上下谈及自家的生意,以免表兄误会……我徐家有觊觎你秘方之意。”

之前多次见徐恩表情不自然,林与也没往深处想。毕竟和江南望族徐家比起来,林与不过是能赚点快钱罢了。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徐家其他人怎么样林与并不知道,但这徐恩,还有自己的姑母林月,确实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的。

别的不说,那日送来的丫鬟仆役,可是解决了家中很大的麻烦,这人情可就不小。

别说自己不是很在意那小吃街的生意,就算真的是核心产业,自家的亲人,难道不比外人更能信任一些吗?

在国企打滚了多年的小林子,对自己看人的手艺,那还是相当自信的。

林与见他忐忑,笑着摇摇头:“小吃街的那些所谓秘方,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若是姑母和表弟真的有需求,我抄录一份给你也就是了。”

徐恩见他如此说,吓得小脸煞白,连连摇头:“这可不成啊,这小吃街每日的例钱虽然不多,却是细水长流的活计,我哪敢要?这要是娘亲知道了,非得打断小弟的腿,此事再也休提!”

林与倒奇怪了:“那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这可叫我摸不着头脑了。”

徐恩有些害羞地道:“其实,是我小叔……想见见你。”

他好一番解释,林与才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原来这徐家在江南,明面上最大的营生便是酒楼,这江陵府作为徐家的大本营,自然也有自家的生意在。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在江陵府开设的,就是徐家酒楼中的旗舰店——端月楼。而徐恩的小叔徐安便是此间端月楼的主事。

要说徐安为何找林与,这就得从端月楼的老对手雀见楼说起了。

雀见楼是徐家的老对手崇阳王家的产业,双方都是江南望族,徐家历史长久底蕴更深厚些,王家虽然较之徐家只是新兴世家,但进来的风头却比徐家劲的多。

无他,还是出在科举这个事情上。

这十年间,王家出了三位进士,其中还有一位是二甲进士,这地位可就是水涨船高了。对于中国这种官本位思想的国度来说,你赚了千万贯的家财,那还不如一个九品官儿来的风光。

你再有钱,你也只是民,士农工商,你算老几?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人家要整治你,你要是没官面上的人物,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得,只能认栽。

徐家祖上再阔,那也是祖上了,这两代人没一个出仕的,就决定了他们在面对王家竞争时的弱势。

当然,本来两家还算是势均力敌,徐家只是微微下风罢了,然而,自从林与出现在小吃街,徐家就可遭了秧。

为什么?

两点,第一,王家做事没什么顾及,向来追求的是个快准狠,第一时间就挖了刘箱子一群人的秘方,这一来在和端月楼的竞争中,雀见楼就有了先机。

第二,王家的雀见楼本身就是主打高端的,不光是雀见楼,王家还有两家青楼,也是走的高端路线,这小吃街爆火,对他们家的影响着实有限。端月楼则是定位中端,而最容易被美食带跑的就是这帮子有一定消费能力,却又对用餐环境要求不高的真吃货。

……

林与相信,要不是两家有这层关系,徐家只怕想剥了自己的皮。一个多月过去了,雀见楼的生意没见影响,甚至在改良了豆皮等新菜式之后,生意还越发红火了。可端月楼就抓了瞎,这不,管事的坐不住了。

徐安也深知自己的大嫂是个什么脾气,让她来求林家人只怕事不可为反而挨一顿臭骂……所以就把心思动到了徐恩身上。徐恩林与谢芳三位公子见义勇为,探破于娘大案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江陵,这事让小侄儿去说,比自己亲自出面都靠谱。

听徐恩说完此间经过,林与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这雀见楼还真当我林某人是死的,居然敢偷我的秘方,我早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了,正好你小叔找上门来,小表弟,你约个时间,我去给你小叔瞅瞅。”

林与憋着坏一路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笑容让徐恩忍不住有点发冷,两人走进前厅正准备坐下吃饭,就见林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公子,蔡大人……蔡大人使人来请过府一叙。”

第三十七章 真真假假

第三十七章真真假假

“饿啊……”

马丹,不管是谁在忙了两个小时之后,刚准备吃饭却被人从家里抓了出来,心情一定都不大好。如果不是蔡京在家里叫了一桌雀见楼的外卖的话,林与恐怕真的会发飙。

如今他可是蔡京的依仗之一,据说蔡老板在奏章里把福利彩票的功劳分润了一大半给林与,这让林与自己都有点受宠若惊。这奸臣比忠臣仗义多了啊。

他要是知道蔡京原本的打算是甩他出去背锅,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想弄死这个王八蛋。

当然,蔡京再是王八蛋,那也是个风流倜傥的英俊王八蛋。不得不说,这位千古闻名的一代权奸,确实是长得太有卖相了。就连在后世见识过无数小鲜肉骚大叔的林与,也不得不服气,这家伙的脸真的是上天给他最好的资源。

可别小看了这长相。

中国自古以来都有以貌取人的传统,不知道多少人在成功的关头倒在了外貌这个莫名其妙的点上。古人极重风仪,也就是说,一个放浪形骸仪表不佳的人,是办不成大事的,甚至你连办事的资格都没,直接就在门槛那给你咔嚓掉了。

蔡京这一副好皮囊,着实是为他的政途加分不少的。可惜,林大老板只爱美女,帅哥什么的更是有多远离多远。

他带着饿气来到蔡京府上,见满桌子的菜肴,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吃了起来。只看得随身的仆役金天目瞪口呆。

金天本是徐家雇佣的仆役,在林月的要求下,他的契约被转到了林家。林与这次带着他出门,也是见识加考验一番。听林忠说,这人憨厚老实甚至有时候傻傻的,但却有一身好武艺,值得培养培养。以后这林家,可是要成大家族的,没几个信得过的仆役怎么行?这金天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武艺高,智商低,这样的人作为贴身的护卫最是合适,只是现在林公子的吃相,确实是把金天给吓到了。

乖乖,我家公子厉害啊,就连四州转运使蔡大人,也是捻须微笑着看他自在地吃。

“林公子这菜式可合胃口?如果不合胃口的话,我再叫人去你买来。”

此时,林与正吃完最后一口,满足地吐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幽幽地道:“蔡大人这顿饭可不便宜,林某总觉得心里发慌啊,不如蔡大人就明说了吧,有什么事情某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蔡京摇摇头,他是很不适应林与这种职来职往的性格的,但毕竟是有求于人,他也不习惯摆出官老爷的排场。现在的蔡京还不是后来那个权倾朝野的奸相啊。

“今日本官接到了章惇章大人的书信,这个……章大人对这流民安置的方法非常感兴趣,上次本官听你说明,这福利彩票之事,似乎取之于民财,颇有利害,只是章大人似乎有意将此法推广开来,不知道林公子对此事有什么想法枚有?”

林与一听话头就知道,改革急先锋章惇章大人这是对自己福利彩票的敛财之术有兴趣了。江陵虽然是荆湖北路首府,但并不算最最富裕的地区,北宋繁华还是集于汴梁。在这样的地方,只是一次小小的实验,十日敛财万贯,这已经不是技巧的问题了,简直就是神迹。

这是眼红了。

不过章惇这一问,倒也真不一定是出于私心,毕竟彩券一法说来繁复,但其中门道,只要是对关扑一道稍有涉猎的话,并不难仿制。可章惇居然来信询问蔡京其中的关窍,那要么是蔡京将自己上次的分析与章惇通过气了,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蔡京和章惇的关系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厚得多,这也难怪蔡京一入汴梁就投入了章惇的麾下,成为他手下难得的笔杆子。

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位以强硬著称的首相,只是惊鸿一瞥,就看出了这福利彩票深层次的危害。就像林与说的,如果没有一套完整的体系支撑的话,彩票一行,极有可能成为社会大乱的根源。

见蔡京如此询问,林与也不好不答,他看向左右,蔡京咳嗽了一声,几个忙碌的下人立刻躬身离开,金天本来也准备下去待着,林与却对蔡京道:“这是我的心腹之人,倒是可以一起听一听。”

这种初级的拉拢手段真的是简单粗暴,但古人还真的吃这个,看着金天感动得跟孙子似得,林与心中感叹不已。

蔡京自是不以为意,既然是林家的仆役,自是由得林与说来。

“这彩票一法,最难的一环其实不是制作分发,而是赚取钱财之后该如何使钱财流动起来,还财富于民,只要循环建立起来了,这事情就不会有危害,反而有大用。”

蔡京仔细想想,这话确实没错,只是……没有具体措施的话,那就是一句空话,谁都知道福利彩票把钱从百姓手中抠了上来,此时的主流观点是藏富于民,民富则国强,如果一味从百姓手中巧取豪夺,那和苛捐杂税到底有什么分别呢?

蔡京捋着胡须的手稍微用力了几分,这林与,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拿话来对付我来着?

见蔡京面色狐疑,林与也是无奈地苦笑:“蔡大人是知道的,我这些本事大多是由师门长辈传授的,只是小的当年在师门当中,却不是专修这彩票一法的……只是在其他师长授课时旁听过几次,当年年纪幼小,也没觉得这门手艺有什么特异之处。若说这彩票之法没有妥善的解决方法,那蔡大人肯定不信,可是……时间太长,小的……真记不住了啊。”

蔡京闻言差点吐血,他千算万算,甚至想到了林与如果要奇货可居,以此术上达天听为自己搏一个前程的可能性,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是……忘了???

这特么的……蔡大人想爆粗口好吗?!

然而,越是这样的理由,他还越是没法反驳。这彩票之法如此标新立异,效果又是立竿见影,你说没有一个长久的谋划定然是做不到,一看就不是年轻人能鼓捣出来的东西,毕竟林与从各个方面都把彩票运行中的问题都给预先想到了,甚至连防伪标签都是全新制作的,这就说明,这玩意压根就不可能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年轻能谋划出来的。

你要说这是谢麟那个老家伙筹措了几年弄出来的玩意,蔡京说不定还就信了。

那么,这东西肯定是从林与的山门中带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确实,真的,挺有可能忘掉的。蔡大人回忆了一下自己十来岁跟随老师学习的日子,那些学问自己还记得吗?

没用过的学识,能记得个名字的那就不错了!他悲哀的发现,自己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枚有。

蔡京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没好气地道:“这福利彩票在别人眼里是了不得的理财圣术,说不定还能为国分担好大一块收入,你……你居然忘了?真是身在宝山而空手而归!你当年在山门到底学了些什么玩意?”

林与摊手道:“我真不是学这个的料子啊,山门向来因材施教,老师们见我对这些术数不甚敏感,我就是想学,人家也是不教的啊。”

蔡京眼前一亮,既然这福利彩票如此神奇,那林与学习的山门必然不凡,既然只是随便偷学的技能就能如此,那林与自己主修的学问呢?会不会更厉害?

“那你在师门之中,主修的是什么?”

林与脸红了,他特么是个中文系现代汉语文学方向的大学生,这特么……

“额,某是主修诗词歌赋、文章写作的……”

“哦。”

蔡京很失望,他自己就是做这个起家的,这道德文章学了只能考官,考完了就屁用不顶,这个玩意有个蛋用。

当然,他也很理解林与为什么学这个,毕竟科举之路嘛,东华门外唱名者方好儿,这是韩琦的名句,谁不想搏个好出身呢?

林与一见蔡京的表情就知道这老狐狸想岔了,但他也不反驳,正乐得让他误会呢。

见这一番询问没什么结果,蔡京就不再浪费时间。

“林公子慢慢吃,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作陪了。”

蔡京离席而去,林与吧唧了下嘴,这家伙,真他娘的现实。

不过他走之前告诉了林与一个消息,倒是让林与的心情好了起来。

“你前日看中的那个人,本官已经带出来了,由你自去发落吧,等会自有人引他出来与你相见。”

第三十八章 巧匠吐真言

第三十八章巧匠吐真言

古人聪明吗?或许以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大多都算不上聪明人;但古人笨吗?呵呵,你把一个现代宅男扔古代社会分分钟就得被玩成残疾。

林与深信一点,一个时代的精英,你哪怕把他扔在任何一个时代,他也是精英,并不会因为时代的改变就变迁了精英的身份。

在古代,人们接触的知识有限,成就的天花板也就那么高,这就好比同一场考试,你考了60分是你只会60分,学霸考了100分是因为卷子上就只有一百分。

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把牛顿扔在后世的大学物理系,牛顿一定会成为后世最牛逼的物理学家,并且打破现有物理学格局,但你拿一个大学物理系高材生扔到牛顿那个年代……呵呵,可能物理大爆炸要延后个百八十年了。

所以,林与从来也不敢小看古人智慧,面对这些曾经只生活在历史书上,甚至连历史书上都没个影子的宋人,林与是打心底里尊重的。

直到,面前这个人出现,林与才觉得,自己就算百般的注意,还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人。

此人姓谢,名叫谢铆子,脸上挂着苦兮兮的笑容,一身的麻衣太过肮脏,几乎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说不上贼眉鼠眼吧,但五官拼在一起却有一股又邪又骚的无赖气息。

就这么个扔泼皮堆里面找不出来的人,居然差一点就用几张假彩券,从蔡金涛手上骗走了几十贯的奖金,如果不是林与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防伪手法的话,只怕这奖金是要被骗定了。

谢铆子是被兵丁按着出来了,本来大怒的蔡京是想让这家伙牢底坐穿的,但碍于林与的恳求,加上福利彩票本来就是个新鲜物事,也枚有具体的法理可以凭借,所以最后做了个顺水人情,将这人给林与送了过来。

“公子公子,您看有哪用得上小人的,您就直说,小人一定给您办到……”

谢铆子五官都挤成一坨了,笑得林与心中发麻,他皱着眉问道:

“我让你办任何事,你都愿意”

或许是在牢里受了整治,谢铆子非常温顺:“一定!一定办到!”

林与双眼一闭,不再看他。

“满嘴胡说八道,打!”

金天冷笑着扑了上去。

要么说金天这人值得培养呢?林与就是一个字,他就毫无保留地出手了,海碗大的拳头一下就撞在了谢铆子的脸上。

吭的一声,如此惨烈,听得林与牙齿都涩了。

好家伙,一拳下去,这谢铆子的鼻梁都歪了,大股的鲜血如同不要钱一般喷了一地。

林与有些嫌弃地退后了一步:“这是柴房,自己家的地方,别弄脏了,弄点东西把他嘴巴堵上,叫起来会惊吓到我娘和姑母的。”

金天嘿嘿一笑:“少爷放心,刚才一拳定然是叫不出来的,小的现在就堵住他的嘴。”

谢铆子这还在抽搐呢,一块小臂粗的木柴就插进了他嘴里,牙齿差点被撬掉了几颗。看见五大三粗的金天狞笑着扑了上来,谢铆子嗓子里发出公鸭一般嘶哑的昂昂声。

……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了有一个多小时吧……恩,半个多时辰吧。

这金天一看也不是个善茬,在林与的交代过后,专门往人身上柔软吃疼的地方下手,让谢铆子疼得嗷嗷乱叫,可惜声音全给一根木柴给憋嗓子里了,真是叫天天不应脚底地不灵。

林与见谢铆子已经精疲力竭,躺在地上光喘气了,再看金天时,这家伙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暗道一声高手,上前拿住那根木柴,刷的一声从谢铆子的嘴巴里抽了出来。跟木柴一起出来的,还有两颗板牙和一地鲜血,那是被柴火把嘴巴给扎的。

林与看着这场景居然枚有半点的不适,可能自己前世投错了胎,更适合当个黑社会大哥什么的吧。

他将柴火往地上一顿,谢铆子吓得哆嗦了一下,嘶声哀求:“公……公子……别打了,您想知道什么,您问啊,您问小的一句啊,真的不能打了,小的要死了……”

林与点点头,半蹲下来看着他,眼神清澈而严肃:“我问你,那张伪造的虎头彩券,是谁做的”

“是小的做的,是小的做的啊……”

谢铆子这时候哪还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这人虽然是个骗子,倒还不是一般的地痞无赖。他家祖祖辈辈都是骗子,最擅长的东西就是骗术,其中,谢铆子最擅长的还是作假,无论是古书古籍,名画名册,还是交子当票,都能一分不差地伪造出来。

这一次,他主意打到了福利彩票上,他先是正常购买彩票,然后中了一个兔头之后,趁领奖的间隙,扫了一眼被放在兑奖处的虎头彩券,那是前面中奖的人兑奖过的。

就扫了这么几眼,他凭借自己强大的记忆能力,将虎头彩券的样子牢牢记住,然后就是回家雕版油印,几经实验,找到最佳的方案,成功地复制出了一板虎头彩券。

这谢铆子这次也是遇上了难关,准备迁居,手头差着大钱,这才铤而走险,连犯两戒。

哪两戒呢?这骗子世家传下来的戒律一不能骗本地官府,二同一手段不能使第二次。

很不幸,谢铆子就栽在这两戒上面。

福利彩票是官方开售的福利性质的事业,这和普通的商家关扑可不一样。商家关扑你骗了人家的财货,哪怕人家财浑势大,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从小注意避让永不见面,便是报官了也不一定找的着你。对于这样的商人案件,衙门能出多少力谁也不知道,只要骗子留有余地,别去骗人家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大多数商家也只能含泪忍了,毕竟折腾下来,损失的可能比被骗走的东西要多的多。

所以,这个骗子世家的祖训就是不得骗本地官府,然而谢铆子看到这么好的机会根本就忍不住。

当然,如果只是犯戒第一条,还没什么事,偏偏他还犯了第二条。谢铆子雕版的手工硬是牛逼,而且把林与的红色防伪签章也仿了个七七八八,让人看不出半点的破绽。

可错就在错在,他太贪了。本来他如果只是骗上一次,拿一张假的去兑了就走,也没什么事,偏偏他想把一整版的彩券全兑了,这就出事了。

一共一万张票根,虎头彩券是有数的,一共是50张,共计500贯钱。前两天他去兑了七八张之后,见无人发觉,决定把最后的几张在最后一天全部给兑掉。这可就撞枪口上了。

这兑彩的人员也是懒散,林与明明在每张大奖彩券上印上了随机印章作为防伪,可现场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是因为人太多忙不过来,还是真真的没想到这种事也有人敢跑官府头上来制假,所以压根没拿存根去对,这就给了谢铆子可趁之机。

然而,第九天的销售一结束,蔡金涛就发现了不对。哪露出马脚了?其实根本就没露出马脚,既然没对过暗码,谁也看不出来彩票有假,可问题在于,第九天一统计,前几天一共兑54张虎头券……如果是兑了49张哪怕是五十张都好说,反正是随即的顶多就是前面不均匀兑完了。可一共五十张,多出来4张是几个意思?

这可是40贯大钱啊!

蔡金涛当即大怒,立马清查票根。五十四张彩券一对暗码,得,有八张假票。

林与知道,为了利益,有太多人会铤而走险了,他可不能把一切都寄托于官府的威望上,他当时托韩福做的那个印章,就是一个随机的打码机。而且为了防伪,打码机上印的不是汉字,而是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的组合。每一张虎头券和牛头券,都是拨弄那个打码机随机印上一组英文加数字的组合,再把这个组合在底账上也印上,这两相一对,就知道真假了……

居然有八张假券这还了得?本来蔡金涛暴怒之下,准备张贴告示大索全城,把这个死骗子给挖出来。

正好林与知晓了这事,于是给他出了个主意,这骗子如此大胆,最后一天的销售见官府没有反应,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再来一发,到时候只要现场一对比,不怕拿不住人。现在大肆追捕,人家说不定早跑了,你又不能全程所有人都拿来搜身抄家,你怎么知道谁身上藏着假彩券呢?

于是……贪心的谢铆子上台兑奖,他哪知道英文和数字是啥,只是看了个形状随手给弄了一个,真心一对比,哪还跑得掉?

当场被巡检司的兵丁给捆了个结实,不单之前兑奖的收入被没收,本来蔡大人是准备让他把牢底坐穿的。

只不过林与看过那假彩券之后,反而觉得这人是个人才,用好了,说不定有奇效……

“公子……小的真的什么都交代了,什么都说了啊……”

谢铆子缩成一团,被打掉了两颗门牙,嘴里狂漏风,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林与闭着眼睛想了半天,猛然双眼一睁:“还敢有所隐瞒,再打!”

谢铆子惨叫一声,金天的狞笑又来了!

第三十九章 担当

第三十九章担当

谢铆子被揍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可惜,木柴又被金天塞进了他的嘴巴。这次金天下手更狠,谢铆子几乎连哼哼的力气就没有。

然而,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其实林与也说不上为什么一定想从这人的嘴里抠出点什么来,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还在隐瞒。

在金天再次将柴火抽出,带出一片鲜血的时候,就连这个五大三粗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也有点犹豫了。他看向林与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是在好奇,自己的主家到底是不是个热爱折磨他人的变态。

林与咳嗽了一声,看向谢铆子,他的脸色苍白,只是哆嗦着抱着四肢,不停地颤抖着。

“还是不愿意说吗?”

“你嘴上说着再不隐瞒,可是似乎有些不实在啊,你用来雕版的木头哪来的,制假的地方放在哪?油墨呢?这些东西,你想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你当我是傻子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说你需要钱,急着从江陵府搬走,原因呢?背井离乡,如此焦急,为了什么?”

林与眼神一凝,冷冷地问道:“你还是不肯说是吗?!”

林与每说出一个问题,谢铆子的身体就要抖上一抖,当林与最后问完的时候,他本已经苍白的脸色就好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一丝丝的血色都看不到。

但直到这个时候,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林与这时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对于这样的泼皮来说,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出卖的,只是看威胁严不严重或者利益够不够大,他们本来就是靠这样的手段活着。林与从来不相信这样的人中,会有如此坚定的信念。如果有的话,那只有一一个可能,这个人所隐瞒的事情,只怕比他遭受的酷刑还要可怕的多的多!

到底是什么事情?!

林与心念电闪,吩咐金天道:“捆起来!”

随后他走了出去:“忠叔过来,你去谢府请了谢芳来,就说我有要事!”

林忠看了看天色,这都报更了,此时去请人……

林与见他迟疑,少有的对忠叔发起脾气:“忠叔,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得请了他来,速去!”

林忠恍然大悟,知道家中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不然这个一向和颜悦色的少爷断然不会跟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立刻就往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喊着:“备马备马!!”

然后就是府门大开,林忠纵马而去。

这一番闹腾,就连已经将要睡下的杨氏和林月都惊动了。两人走出房门,就见到林与面沉如水,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这还是杨氏和林月第一次见他出现这样的表情!就连一贯泼辣的林月,此时见林与阴气沉沉的气场,竟然被唬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与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底是杨氏承受不住,率先发问:“可是有什么变故?林忠他这是?”

林与摇摇头:“娘亲,孩儿今日觉得有些不对,必须得叫谢公的孩子过来与我一道,不然这事情怕是有些麻烦……”

说完这没头没脑的话之后,他深深看了一眼杨氏,见母亲脸上满是担忧,想想爹爹过世不久,此时实在不能让母亲再为自己所扰。

林与吐了口气:“不过娘亲放心,只是些许小事,等谢公子过来,必能解决,您也不必太过担心。”

见杨氏和林月还是往向这边,林与摇摇头:“扶着夫人和姑母去房间休息,今晚所有人都呆在房里,一个都不准出来。”

这还是林与自他父亲林真去世之后,第一次如此强势的在家中发号施令。林真既殁,林与就是一家之主,既然他已然开口,就连他最亲的母亲杨氏和姑母林月,也不能不遵他的意思,回到房间。

一时间,整个林府鸦雀无声,气氛越发的压抑。

林府这位置和谢府的距离并不远,但这样的时间点想将谢芳找来自己自己家,可不一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与心乱如麻,在夜风中反复盘算,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自己是被蔡京给坑了。以蔡京的精明,扣押了谢铆子一日,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他话里的问题?

当然,林与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蔡京所做的局,因为哪怕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地紧张,不过是个骗子而已!

正在他细细盘算的同时,门外却传来了阵阵喧哗,林与抬头看时,就见谢胖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到底何事?”

谢胖子看来是直接从家中冲出来的,就穿着一身小衣,满脑袋的热汗。林与见他来的匆忙,心头一暖,忍不住上前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倒是弄得谢胖子莫名其妙,看向他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你这家伙,不会是……那个吧?”

谢胖子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边,老听说那些文人墨客好那一口,难道今天见到一个活的?老天爷,我可只喜欢女人呀。

林与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想什么狗屁玩意?我就是有一件事情在手边,你不在场,我不敢弄了。”

谢芳嘴角带笑:“你这胆大包天敢蛊惑民心的家伙,也有不敢的事情?什么事情这么可怕?你想造反吗?”

林与摇摇头:“就我这样,就算说了想造反,你信吗?”

他指了指灯火昏黄的柴房,道:“蔡京给我送来了个麻烦,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如今拉你进来,实在是万分愧疚,可我又总觉得下面问出来的事情我可能要兜不住,所以我就……”

“喂喂!”

谢芳满脸的恼怒,就差一巴掌呼上去了:“你把我谢博文当作什么人了?若是没这个担当,我急急跑来做什么?”

“自家兄弟,你给我说这个?”

林与一愣,眼中一热,只好转过身去。是啊,以谢胖子的智慧,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干系?林与如果不是事情重大,又怎么会派遣忠叔夜半前去求救呢?

如果他不愿意来,谁能强迫他来?

“好,那我们一起去掏掏这家伙的底。”

第四十章 酷刑

第四十章酷刑

谢铆子躺在地上,模样凄惨,地面上到处都是暗红发黑的血迹。这恐怖的场景让谢胖子踏入房门的脚都顿了一顿。他咬着牙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在房中站定。

林与看了这个巧匠一眼,那种不安的气息随着谢芳的到来莫名地消散了一些,但心头的狐疑却随着谢铆子的坚持越发地强烈了。

他咳嗽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殴打只是最低级的折磨手段,我手头还有很多的方式可以让你开口……你是想试试吗》?”

谢铆子灰白色的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小的,小的如果说出来,林公子你可保不住小的的性命……”

林与点点头:“确实,林与只是一介白身,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但这位呢?这是谢公家的公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对他说出来?”

谢芳白了林与一眼,最终不还是搬出了自己老子的名头,只是既然选择了来站台,那就断然没有拆台的道理。

谢芳点点头,温和地说道:“你有什么冤屈也好,跟我说说看。”

谢铆子似乎有些失神:“你真是……真是谢公家的公子?”

谢胖子傲然道:“我还不屑于去冒认什么身份,你到底是说是不说?”

谢铆子低声道:“你……你是谢公家的公子……就好……”

这个微弱的好字还没有吐出来,谢铆子整个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合身向谢芳扑了过去。

这一下变起突然,谁也没想到一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家伙,居然能暴起伤人。他手中不知道何时闪过了一抹寒光,林与心中一冷,却已经是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他冲着谢胖子去了。

不好,这家伙是想挟持人质!

就在林与的念头只是一转的瞬间,谢芳肥胖的身躯微微一侧,躲过了谢铆子这下舍命的一一扑,右脚一踹,正蹬在了谢铆子的小腿侧面……

然后,咔嚓一声,谢铆子惨叫着就倒了下去,抱着自己的小腿满地打滚。

此时,金天正扑过来准备出手……他看了看谢胖子,憨厚地一笑:“谢公子好功夫啊……”

林与目瞪口呆,这谢胖子居然有如此身手?这家伙长得跟大象似得,为何如此敏捷?

给林与一个鄙视的白眼:“书生六艺你懂不懂?谁跟你说读书人就该是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没见识。”

林与突然想到,这家伙的老爹虽然是个文臣,但带起兵来绝不含糊,算的上是名将一枚,突然就觉得谢芳的画风立体了起来。

他本来真的很欣赏谢铆子的制假手艺,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天很有可能用的上这个人,所以,他虽然在言行逼供,但总是留有一线余地,希望这个人以后能为自己所用,但是……

既然敢动自己的兄弟,那么这个人,留不得!

当然,在那之前,林与必须知道,这个人想隐瞒的秘密是什么!

“林忠,拖一口缸来,再拿一袋子盐巴。”

看着林忠将水缸和盐巴搬进了柴房,林与突然笑了笑,这笑容却比之前的阴狠更让谢铆子心悸,他知道,自己刚才孤注一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少爷。

“不知道你吃过咸肉枚有?”

“你知不知道咸肉该如何腌制?看你这泼皮应该也不懂其中的妙处,只需要将肉全部摸上厚厚的一层盐巴,然后放在缸里密封起来,肉中的水分会跟随着盐分慢慢地流失,只留下最纯正的脂肪和肌肉,然后再挂起来风干,就是一块风味独特的好咸肉。”

“我之前只腌制过猪肉鱼肉,不知道这活腌个人肉会是什么情况?”

谢铆子剧烈地挣扎了起来,谢芳则是差点吐出来,他想到那天在某个院子里的水缸,看到的于娘青灰色的眼神。

林忠面无表情,他是林家最忠实的仆役,这一辈子是和林家休戚与共。金天也面无表情,在今日,他以林与的心腹护卫自居。

然后,谢铆子的剧烈挣扎就被无视了,金天像拖一头死猪一般,把谢铆子扔进了大水缸。

林与笑眯眯地嘱咐:“金天,让他头冲上,我们把缸盖上锯一个圆洞,让他头能在外面,顺便跟我门聊一聊他被腌制的感受和体会……”

当林忠开始忠实地执行林与的命令,打开口袋,向谢铆子身上疯狂倾倒盐巴的时候……这个泼皮终于崩溃了,一想到他将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浑身上下被人制成腌肉,他就宁愿去死!

几乎都不用林与说一个字,他就恨不得把自己出生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事无巨细地说出来,直到林老板厌倦为止,只求他不要折磨自己,能给一个痛快……

消息很意外,居然和他们之前所探寻的于娘的案子有深深的关系。

这谢铆子本身是江陵府的一个团头。所谓团头,就是聚集城里的乞丐形成一个团体,集体乞讨,然后共同生活。这样可以避免因为有乞丐讨不到饭食就死掉。团头也就是这乞丐的的头头,大概类似于武侠小说里丐帮帮主这样的一个角色。

这谢铆子能当上丐帮的帮主,自然是个有本事的角色,他自己原本是千门中人,一手制假骗术独步江湖,不过夜路走多了,必然会遇上鬼,他就是来江陵府逃难的。像他这般外地黑户,到了江陵能干什么呢?于是,他就略施手段,将江陵府的乞丐全部团结在了自己的周围,成为了团头。一开始的日子还算是好的,但过了几个月,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城里没有别的乞丐组织了,绝大部分的乞丐都认了他这个团头,他们乞讨的工作分配也合理,更不会有什么恶行,并不会有乞讨之余做一些引人注目的违法勾当。

可他还是被盯上了。

对方本事很大,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的所在,然后击倒了所有他身边的乞儿,将他掳走。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一间发现自己在一个米仓之中,一个和蔼可清的中年人看着自己,一定让他这个团头加上手下的乞丐,一起入教。

听到这里,谢芳和林与都是眼中骇然……怪不得这谢铆子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出来。

原来是这样的谋反大事!

居然是明教!

第四十一章 叛逆

第四十一章叛逆

明教,这是林与好熟悉的一个名词了,天下谁人不知,明教教主张无忌,那是一等一的仁侠?带领天下豪杰共同反抗蒙古的暴政……

等等,蒙古现在在哪窝着呢?

年代不对啊,就算是历史上真有小张这么个人物,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这会成吉思汗都还没影子呢,哪有张无忌的事情?

历史上的明教,林与也是有了解的,至少水浒传他是看过的。梁山泊好汉招安之后,就是面对明教教主方腊的农民起义,赢得惨胜,最后几乎折腾光了所有的家底。

当然,那只是小说而已。正史中的梁山泊枚有那么的好汉,更没有招安后的狗血故事,只是一伙山匪被朝廷所用的平常事罢了。

至于明教,不仅仅是在宋朝,一直到元末明初,他们都活跃在中国的江山半途上,特别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据说就是明教中人,因此登基之后才会取国号为明。不光是朱元璋,其他元末起义军领袖大多与明教有所瓜葛,比如韩山童、彭莹玉、刘福通等等,都是明教中首屈一指的大首领。

当然,也正是因为明教势大,朱明立国之后,对这个教派的打压也是空前惨烈的。明初之后,这个曾经在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教派就此湮没,再也不复往日的辉煌。

不过,这明教虽然势大,但势力只在民间,在朝廷眼中,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朱元璋出身明教,对这教派的了解极深,最后为何深恶痛绝,一定要把明教赶尽杀绝?就是因为明教的教义和号召力,深深地动摇了统治阶级的利益。

简单的说,明教……或者称为摩尼教、大光明教等不一而足,这个教派,本身就是反动的,他甚至根本就是一个**裸的造反工具。就连利用这个工具坐了江山的朱元璋都容不下他,还能指望北宋朝廷对这玩意儿有好感》?

当然不,谢麟老爷子自己就是冲杀在扑灭明教圣火战役最前方的急先锋。江南各地因明教串联早就是动乱不堪,谢公多次领兵平叛,和这个邪教也算的上是有缘称了。

不过,这是段孽缘。

就以近年来,江南路最为惨烈的大圣天王起事为例,当初参与那场叛乱的两万教众,最后都被砍了脑袋,就连家人朋友也多受牵连,无不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回故土。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信息,林与听到明教这两个字,无数的画面就从他眼前划了过去,这事情貌似还真的挺麻烦。

林与刚准备跟谢芳说些什么,但谢铆子后面的讲述,却完全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谢铆子也是个没运气的,被明教的教徒看中的之后,他被迫和明教中人合作了起来,为了表态,甚至也也拜了张角,入教与明尊为伴。但他毕竟是个有智力的,这明教干的是杀人造反的活计。之前江南路的情况大家也都是知道的,谢公的砍刀雪亮雪亮的,只要亮了出来,那立马就砍下一片大好的人头来。

他这种混混骗子,怎么可能愿意干这样的事情?只是迫于无奈,这才在教内呆住了。

好在,弄他入教的那位香主,本身是江陵府的一个兵丁,他加入之后无非也就是安排一下教众拜神,再经营一下当地的产业,要不就是利用一手出神入化的骗术去为明教招徕教众,这一来二去,他也就放下了心来。

不得不说,明教对于教内有本事的人还真是厚道,谢铆子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骗术,居然在教内混得不错,不仅仅有了分配的住宅,每个月还能收到教内不菲的供奉。

于是,他就安心地在教内呆了下来。反正那个香主一看就是个本分人,让他去造反他也没那个本事,只是一群人抱团求活罢了,这和自己当年在乞丐帮里做个团主是一样的嘛。

他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优哉游哉,这段时间的生活倒是过得滋润。只是一切都从广南的流民到达江陵府之后改变了。

一个据说在明教内部极有势力的大人物来了江陵,自从他和香主搭上线之后,这位本分的兵丁的行为模式就变了。

左扬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才,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低调。他从来不宣扬自己手下的教众以后要如何如何,反而是很重实际利益,很用心地经营教内的各项产业,招收教徒很多时候都是作为拓展人脉的一个方式。

可那大人物来了之后,左扬帆就完全改变了,他似乎变得深沉了,又被大人物驱使着去做不知道什么事情。他开始要求教内的兄弟们轮流才去搜集情报,甚至还接应了流民营中的几人出来。

知道了这些情况之后,谢铆子越想越觉得不妙。这大人物,该不会是说动了左香主,要干什么大事吧?

这念头一旦生起,那就再也熄灭不了了。作为一个在街头打滚的混混,他最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碰也碰不得了。别说是在明教势弱的荆湖了,当年大圣天王在江南路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轻松就啸聚了数万教众,四处攻打县城,抢钱抢粮,可最后结果如何呢?

谢麟大军赶到之日,就是大圣天君土崩瓦解之时!数万教众被杀得人头滚滚……谢铆子可不想被自己这位五百年前的本家给削了脑袋。

他越想越怕,却又放不下自己在本地经营的生活,毕竟现在名义上,他是明教中的首脑,对外,他还有一家自己的米店,生活对比之前沿街乞讨的生活简直如同天堂。

他决定开始调查那位大人物。当一个骗子处心积虑想探听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可以守住的秘密,特别是他开的那家米店,经常被用来作为大人物活动的场地的时候。

某一天晚上,他偷偷地藏在了米仓之中,谁也没让看见。然后,他就发现,那个大人物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婆婆来了米仓,两人一番对话,那老婆婆性子刚烈破口大骂,说那大人物本来休了妻子,他妻子改嫁自己的儿子之后,又不要脸的两人相会,这等不要脸的妇人,自己一刀砍了干净,还说这妇人不守妇道,官司就算是打到开封府去,自己也不理亏!

那大人物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抽出刀来,一刀就把那老婆婆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谢铆子真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那大人物的随从似乎和大人物有了些什么争执……

他见到今天这么可怕的场面,终于明白,就算现在的生活再好,也得他有命花才是。这才有了他铤而走险,想骗取彩票奖金远走高飞的戏码,毕竟教中的钱,他可没权限支取……

“大人物吗?明教的大人物,怪不得你不敢说……”

林与这下理解了谢铆子的惊惧,明教啊,造反啊,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他愿意说才有鬼了!

“你肯定听到了那大人物的姓名吧?”

林与眯着眼看着谢铆子,谢铆子浑身一顿,惊叫道:“你是魔鬼吗?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林与劳神在在的退后一步:“我猜的,但你既然决定放弃美好的生活亡命天涯,只是一个没名没姓的人可吓不到你对吧?”

谢铆子见他目光炯炯,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公子你赢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比一个骗子还要洞察人心。”

“我听见他的随从称呼他为……天王……”

第四十二章 老帅出兵

第四十二章老帅出兵

林与和谢芳都曾经无数次的苦思冥想,希望能够找出于娘案的真相,而如今,真相就在他们的眼前,这两位却根本没有丝毫的喜悦。

谢铆子这个骗子说话非常有条理,两人只是稍微过一过脑子,就明白了他所描述的场景与于娘案之间的关系。

那个被人斩首的老婆婆,应该就是于娘的婆婆,而被他们叫做天王的明教首脑,是于娘改嫁前的丈夫……李婆婆为什么突然对于娘痛下杀手?很简单,她发觉了于娘与自己的前夫偷偷相会,觉得她有违妇道!

为什么婆婆会突然消失不见?也很简单,她被于娘的前夫给带走了!在他们上门查探之前,这个大人物抢了他们的先!

可这些所有的信息,都比不上谢铆子吐露出来的那个称呼——天王。

谢芳脸色微微发白,他镇定地看了林与一眼,然后对金天说道:“堵住他的嘴,你们两带着这家伙跟我走!”

金天又拿起了那块木柴,木柴上的血迹都发黑了,谢铆子一声惨叫就晕了过去,倒省了金天很多的事情。

“这事情不好办了,明教一事朝廷早就深恶痛绝,现在江陵府挖出了这样的谋逆之徒,必须得禀告我爹爹,由他做出安排,这件事已经不是我门两个能够做决定的了!”

林与立刻点头,他找谢芳过来的意思就是如此。他之前隐隐觉得不对,去向谢芳求援,就是想一旦有什么问题,谢麟的脑袋比较大,背得起这口锅。

他毕竟是动用私刑审出的明教事迹,这开头就不太好掩饰,再加上教派谋逆一事历朝历代都是极为敏感之事,稍稍有些差池,说不定林与这条小鱼也得淹死在这潭深水之中。

听谢芳如此说,林与却是松了口气:“忠叔,把家里的马车开出来,我同谢公子一道押送这家伙去谢府,金天,你提着他跟我来!”

林与没说什么如果让人跑了就把你千刀万剐的废话,这个年头能在徐家这种大家族做护卫的人,有哪个是傻子?金天或许是憨厚了一点,但如果他是个不知道轻重的白痴,林月也断然不会安排他进入林家。

金天此时也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见谢铆子已经昏了过去,他还是不放心的一伸手,扑的一声,柴火又给插进了谢铆子的嘴巴,这一下真是看着都疼,谢芳都忍不住擦了擦冷汗,谢铆子更是在昏迷中**得浑身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一路无话,马车飞驰,很快就来到了谢府,早有前来报信的家仆交代过了,谢府大门洞开,马车在谢芳的指引下直接冲了进去。这可以说是相当失礼的举动了!

一直到大堂之前,林与几人才下得车来。他刚刚落地,抬眼一看,立刻就被惊住了。

只见白发飘飘年逾七十的谢麟,一会的功夫已经全身披褂了轻甲,正威风凛凛地坐在大堂之上,手边是一把五尺长的大刀,和他略显瘦弱的身躯相当的违和。

见林与一副目瞪口呆的蠢样,谢麟捋着胡须,不满地哼了一声:“莫非在你心目中,老夫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吗?”

林与低头,今日的谢麟与平常判若两人,只是坐在那里,连动作都没有,眼神斜睨之下,林与居然觉得自己的双腿在隐隐的发抖。他心中渐渐有了明悟,这是杀气!

谢麟虽然是文臣,但除了治理地方,其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这位可是个将书生六艺贯彻得相当彻底的读书人。正所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只是……

林与暗暗担忧,这谢麟毕竟已经七十多了,按照历史来说,此时的谢麟都该下葬出殡了……若不是自己一剂青霉素,这老头还抓什么叛逆,这会只怕在土里都快烂了。

林与斜眼瞅了谢芳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甚至是长出了一口气,显然明教的压力让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有些不堪重负。而一切的压力在看到谢麟之后,就不存在了。

“父亲,人犯已经带到,确认过了,确实是明教的余孽。他招认,在东街大竑米店,有他们明教的大人物盘桓,据说是从广南的流民中跑出来的。”

“广南?”

谢麟眯着眼:“想不到明教的余孽居然如此狡诈,广南之地,嘿嘿,好手段啊!”

“来人,把人犯带到后房看管起来!不准他与任何人接触!”

“老夫亲兵何在!”

谢麟一声高喝,四下里居然是回应声如雷!

“披甲在此!”

咣当咣当,上百个披褂整齐的兵丁就这么突兀地从谢府的各个阴影处冒了出来。林与只是环视了一周,立刻觉得心中骇然,这些兵丁虽然身材并不高大,表情也不狰狞,甚至神情都太过冷清,但他下意识地就想离这些人远一些。

这是百战精兵!

现在的战争,其实和后世时区别很大,限于通讯条件和指挥的手法,主帅的指令很难跟后世一样直接传达到基层的部队,因此主帅的身边一定要有一只强有力的武装部队来保证主帅的安全。

战阵之上,一旦主帅阵中出现问题,导致旗令、鼓令等指令无法及时下达,缺少指挥的下级部队很容易就此崩溃,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往往就是大军溃败的开始。

因此,古代军队作战,主帅身边一定会有一群最忠诚,战斗力也最强的战斗部队,而这些部队大部分都是主帅的家丁仆役。这些家丁仆役都是从军中退役出来的,限于份额,毕竟养多了这种强力人手,很容易招皇帝的猜忌,因此,像谢麟这样,有百来个强力家丁,就算是非常厉害了。

这些家丁在战场上就是谢麟的护身符,优势的时候他们是中军大营稳如泰山的保障,劣势的时候,他们就是谢麟身边最后的一线生机。

这样的队伍,怎么会不强大?

见谢麟已经提起了刀,林与有些担忧地大声道:“谢公不可冲动啊,如若擅动刀兵,只怕会与谢公有碍,是不是要知会知州大人和转运使大人一声再行动?”

谢麟气得冷哼一声,长刀转了个刀花,要不是林与躲得快,这一下差点就把他给交代了。

“无知小儿,军法已定,军令已出,但有妄言扰乱军心者,斩立决!”

“目标!大竑米店!”

“出发!”

林与眼看着谢麟翻身上马,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他还是有些担忧,老爷子这举动,那可是真遭忌讳!

谢芳却是对他翻了个白眼,打着哈欠无奈道:“也不知道你操的个什么破心,我老爹的事情哪需要你来纠结?”

“爹爹得了皇命,权知四州,奉命清扫叛逆,如今还没回京缴令,现在四周之中我爹最大,更何况他得的皇命本身就是扫逆,名正言顺。”

“行了行了,散了散了,睡觉去……”

林与苦笑,自己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过谢芳这家伙心真大,老爹七十岁上了战阵,他居然还有心思睡觉?

第四十三章 忠诚与背叛

第四十三章忠诚与背叛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有很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他们都死了。方胜一直很懂这个道理,所以他还活着。

他几乎有点忘记当年引领自己加入明教的那位大佬是什么样子了,因为后来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大佬就死了,死得惨烈非常,就死在方胜的面前。

那位大佬甚至都没有造反,只是聚集教众对抗官府,因为一件小小的乡里冲突。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应该挑起了明教的旗号。然后,他就被镇压了。

那时的方胜年轻气盛,还没有如今的沉稳,他本来也是想跟着那位大佬一起去瞧热闹的。还好,他有个暴躁的老爹,方老丈那天因为方胜打翻了一个饭碗而大发雷霆,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并严禁他出门游手好闲,必须在家里呆着,把所有的柴火都劈完才能出门。

所以,当教众的队伍路过自己家门,要去县衙给同伴讨回公道的时候,他心里是羡慕的。少年人嘛,呼朋唤友大大咧咧招摇过市,那是何等的吸引力?

于是他趴在自家的墙头,看着同伴们群情激昂,心里好不遗憾,那时他想,要是自己也在这队伍里头,该是多么地威风?然后,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他只想逃得远远的……

官兵来了,既然打起了明教的旗号,那就是叛逆,面对叛逆,宋军历来比面对外敌时要凶狠的多,杀无赦这三个字,可真就不是停留在纸上的妄言。

他就看着军士将几百个教众牢牢围在了自家不远处的广场上,无论那些教众如何愤怒、绝望、委屈,这些上了发条的军士,神色漠然地斩杀了每一个在场的活动生命。

作为明教的大佬,自然武艺高强。那位大佬居然只身从军阵中冲了出来,浑身浴血好不英勇。

方胜看着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佬如同战神一般冲出军阵,刚逃了几步,刚刚摸到方家的围墙,甚至看到了围墙上的方胜,他还给出了一个诧异中带着些许安慰的笑容,然后,他就被箭矢淹没了。

无数的弓弩只是一瞬间就把他射成了筛子,鲜血将方家的院墙都给染红了。方胜被吓呆了,这个画面此后成为了他无数年的梦魇,直到被军士从墙头撵下来,他都带呆愣愣的。

方老丈并不知道自家儿子也与这个邪恶的教派有什么联系,只是看到外墙已经发黑的血迹,跳着脚骂娘,什么明教教徒不得好死啦,要死还要死自家墙上,这多不吉利……

那个时候方胜第一时间就想退教,可明教教义第一条就是任何人不得叛教,如果叛教,天下明教人士都要全力追杀……

方胜很怕,可他不得不在教内厮混,参加教内的活动,吃素、祷告、拜张角、拜明尊。他算是教内稍有的明白人,在这样一群由农夫、泼皮等下层人士组成的队伍里,很快就有了不低的声望。

他带领着教徒们经营教产,分发利润,让很多教徒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很快,他就成为了睦州地方的香主。然后,他被那位大佬引荐的身份被人爆了出来,于是追随者更多。

大佬虽然自爆了,但明教内部就尊崇这样英雄,方胜隐隐然就是大佬的传人,地位水涨船高。数年之间,方胜在睦州、江南经营有方,教产众多,教徒无数,隐隐然已是江南明教第一人。

水到渠成的,他成了光明左使,也就是江南明教第一人。明教教徒拜黄巾天师张角为祖,以明尊为教主,因此在教众之中,光明左使为教内第一人,是实际上的教主。

这样一来,方胜统领江南明教,声势极浑,又利用民间崩乱之时,大肆招徕教众,手下光江南一路就有数万的教众……

最风光时,他手下天地风雷四门都是能力极强的干将统领,又有曹越这个身手强硬的辅助大将为光明右使,真可谓是风光无限。

可最后呢?

在手下人的推动下,方胜不得不反,但只是一个月,前期所向披靡的大圣天军,面对谢麟带领的平叛大军,连阻碍对方的速度都做不到,迅速地土崩瓦解。

如果不是方胜本身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壮士断腕迅速脱身,只怕他现在全家坟头草都有好高了。

大圣天王起事失败之后,方胜已经没有了雄心,他只想好好地活下去,他将所有的活动都暂停了,身边就带着曹越和三五心腹,直到于娘失踪之前,他甚至都没和任何的教内组织有过任何形式的接触。

他觉得这样才能活下去,可没想到,有人不这么想。

虎头在方老丈那边,方胜终究是不太放心,前两日偷偷将虎头接进了城来。和方胜接触了这么多日,虎头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爹爹,如今能进城相会,自然是满心喜悦,两人嬉闹玩耍好不逍遥。

可方胜却发现,自从虎头进城之后,就被人盯上了。

“是那左扬帆的问题?为何有人盯梢我的儿子?”

方胜内心恼怒到了极点,可他如今是在寄居在江陵明教,人在屋檐下,可不像当年带领亲信部众那般肆无忌惮。

曹越低着头在方胜身边,低声道:“天王,最近我等身边也有人时常来往监视,这左扬帆莫非是起了异心?”

看着院内的人影来往,方胜的脸色虽然阴沉,但却并未发怒:“如今还没撕破脸,还不知道对方的意思,还是我大意了,不该让虎头进城来。”

他转过头,看向这个最忠心的部下,叹息道:“当年被他们所裹挟,我们不得不反,连累了你和几位兄弟陪着我浪迹天涯,我心中实在是愧疚,现在于娘已死,我只想保着虎头冲出这江陵府,日后选一清静之地,不再理任何教中的事务,你愿意跟随我,我当然高兴,若你仍想在教内厮混,那……我这光明左使的位置,明日就当众传了给你罢。”

曹越立时大惊:“天王怎可如此?您德高望重,乃是全教兄弟的头儿,怎能轻易传位?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方胜面色又沉了几分:“你是不听我的话了吗?还是我想退下左使的位子,你便轻视于我?”

方胜毕竟身居高位十数年,发怒之下,曹越也是吓得面色惨然,不敢多说,只是推辞了几句,又谋划着如何带着虎头脱身,这才恭谨地离开了。

看着曹越躬身离去,方胜的眼中一片阴霾。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连曹越这个一路忠心耿耿跟随了自己近二十年的伙伴,都背叛了自己!

曹越的个性他最清楚,也是一个坚定的造反派!他全家都是为宋军所杀,因此怀有强烈的仇恨!若说整个明教最想推翻宋廷的人,那一定就是曹越。而且他性格直爽,从来不在方胜的面前掩饰自己。

可今天,他撒谎了。在方胜说要传位给他的时候,他眼中的贪婪之色简直是溢于言表,可他拒绝了!这说明,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方胜的位子,还想要他的命。

耽搁不得,现在就得走!

第四十四章 内乱

第四十四章内乱

阿黄是大竑米店的一名伙计,他个子高高的,长得也极为周正。这家米店的主家姓左,对他极为青睐,如今阿黄已经管着米仓的钥匙,在店里的权利极大,可说是管事之下的第一人。

只是最近,阿黄的心情变得极为不爽。米店最近住进了几个外来人,据说是主家的亲戚。这几位总是不苟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特别是姓曹的那个,似乎是全天下都欠了他钱似得,每日一张僵尸脸,叫人看了就心烦意乱。

今天,主家突然派人来传话,说是这米店里的账目有些问题,所以派来了家里人查账,还有许多仆役在米店的院子里巡视。当然,这些对阿黄来讲都不是问题,他只是个看仓库的,任何的账目都没有从他手上过,所以也就并不担心。

见几间账房里面灯火通明,阿黄就有些好笑。那些账房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仗着自己会写几个字,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了,穷苦人家的阿黄也是看他们不惯。如今眼看他们被主家折腾,他自然是乐意的。

阿黄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决定去方便一下,这人哪,还是活得简单一些好,麻烦太多了,生活怎么可能舒服呢?

他正想着,人已经走到了茅房的门口,这是整个院子里最阴暗的角落,巡视的兵丁也没一个人愿意在臭气熏天的旱厕附近徘徊。阿黄的手已经开始解裤带了,突然一道银光闪过,他只觉得喉咙一甜,随后剧烈的疼痛像潮水一般涌来,他张嘴想要狂呼,可却被一张有力的手死死地按住了口鼻。

大股的空气从他的喉管破裂处肆虐了开去……然后,潮水般的疼痛像来时一般,匆匆退潮终至一片黑暗。

方胜小心翼翼地将阿黄放在地上,杀人的同时他还不忘将一片抹布垫在了阿黄的胸前,防止被血迹所污染。

他探头出了茅房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飞快地将阿黄的外衣脱了下来,穿在了自己身上。

这江陵府的明教教众和当年在江南路的明教教众那完全是天壤之别。当年方胜在江南路苦心经营多年,教内的力士平常都由教产供养,每个人都是吃的膘肥体壮,每日里就是打熬身体,磨练武艺,形式类似于护教军。那些才叫真正的猛士,如果是战场正面相遇,以方胜的武艺都只能避其锋芒,与之周旋。

可江陵府毕竟是明教的弱势地区,这些所谓的核心教众无论是武艺还是机警都和专业的差太远了。方胜想从这些人手中逃走,真是比吃口菜还要容易。

但他一走,虎头就完蛋了。所以,他得先把自己的儿子给带出来。虎头一入米店,方胜就发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儿子,而这些人的头头就是阿黄。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虎头太小,毫无威胁吧,居然使了这么一个普通的伙计去盯梢,方胜本来一无所知,以为这是阿黄的障眼法,还预备好伏击的时候会有一场恶战。

谁知道这玩意儿还真是一刀就被方胜给干掉了,倒是让这位大圣天王极为意外。没想到真的就是让个普通人干这个活……

这左扬帆,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不过简单也好,免得多了许多事端。

方胜一猫腰,躲进了房屋的阴影之中,趁着几个院内的教徒走神的空当,一撩窗户,就跳进了虎头呆着的房间。

虎头听到响动,回头一看,自己的爹爹居然站在房中,他还以为爹爹和自己玩游戏呢,不由得拍手大笑。

一个正陪着虎头的丫鬟见他突然跳窗出现,正要大叫。方胜怎么可能让她叫出声来?这位明教光明左使脚下生风,如豹子一般欺到了那丫鬟的脸上,只是一拳下去,丫鬟的叫声还在喉咙里,就和她脆弱的喉管一起碎裂了。

那丫鬟双目圆睁,捂着自己的喉咙一时未死,发出嘶嘶的恐怖声响。方胜却不以为意,一把将她推到床上,用被子将她一盖,就不再理会。

方胜转过身来看着虎头,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虎头,爹爹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虎头粉嫩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可爱地大笑:“爹爹玩什么?虎头要玩!”

方胜自怀里掏出个口袋,上面有两根绳索:“虎头跳进袋子来,爹爹带你去房顶看月亮。”

“好呀好呀,我早想爬上房顶去看看了,爹爹,快玩。”

虎头笑着跳进了口袋,方胜将绳索一紧,然后死死地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虎头不用怕,爹爹要上房了。”

与此同时,屋外已经响起了教众的高呼。

“阿黄死了,在茅厕,小心!有敌人!”

“天王人不见了,不在房间!”

“搜!他跑不远,米店的伙计也一个个看清楚,他剥了阿黄的衣服!”

……

一堆人在院里打着火把正在慌乱,冷不防某个窗子一开,一个人影嗖地跑了出来。

几名戒备的教众大多惊得愣住了,只有一人算是比较机灵,立刻掕着长棍就冲了上去。

可惜,精灵的人一般都活不长。

这种绝境之中,方胜怎么可能留手?长刀使一式力劈华山,竟然就像没见对方的棍子打来一般。

结果却是,这一刀将对方连人带棍劈了个稀碎,那教徒的内脏眼珠被劈了一地,人还一时未死,躺在地上大声呼痛。

这一下,却让本地的教众给吓住了,本来他们人多,哪怕方胜一把刀如何强狠,他们只要围住了,一人一刀一棍,十几个人压上去,就是堆也把方胜给怼死了。

可这些毕竟只是普通人,他们中间有铁匠、商户、农夫……可就是没有上过战阵的军士。

方胜先声夺人,下手如此狠辣,这些人瞬间就被震慑了心神,居然愣住了。

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本来应如丧家之犬的大圣天王如狼入羊群,疯狂地杀了下去。一刀一个,全无抵抗之力。

方胜连续劈倒四人,陡然觉得眼前一空,那剩下的十几名教徒此刻肝胆欲裂,居然一哄而散。

方胜看向这些逃跑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就这种怂货,还敢造反?”

他轻轻一跳,就跳上了院墙,只要跳出这道墙,天下哪里不能去得?谁还能拦得住他?

可就在他上墙的一瞬间,一支长棍突然从墙角的阴影处伸了出来,这长棍来势极为毒辣,方胜如果不躲的话,脚腕就要被这一棍捣个粉碎。

他不敢怠慢,只得回身一跳,就跳回了院里。

此时,曹越和左扬帆都阴沉着脸站在了院中,看着自己。

方胜左右一看,那几个奔逃出去的教众压根还没回来,院子里除了曹越左扬帆,还有三四个精干手下,就一个人也看不到了。

这位大圣天王哈哈大笑:“就这么几只虾米,也想留住我吗?”

曹越的眼中越发的阴沉,对于左扬帆这位盟友也是更为不满,这江陵府明教的教众,真的是有点丢人哈,这左扬帆部下怎么如此脓包……

老左也是心内憋屈,可他也没办法啊,江陵府富庶,本来入教的人就少,再加上这些人都是生活艰难之辈,这几年大家的心思都在怎么运营教产,赚钱糊口上面,这种搏命之事,当然就不擅长了。

曹越看向方胜也不多说,只是紧握手中的钢刀:“方胜,今日某家就要取你项上人头!”

方胜知道这位老下属的脾气,看样子语言是没什么作用的了,如今之计,只有一力降十会,用拳头打出个局面来了。

“曹越,做哥哥的对不住了!”

刀光四起,血气逼人。

第四十五章 围剿

第四十五章围剿

“快!再快些!”

毕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不过骑马冲出去一百米,谢麟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都要颠散架了,那把曾经如臂使指的长刀,渐渐地就垂了下去,几乎就要落在地上。这在哪怕五年前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老夫老了啊,谢麟黯然地停下了马,揉着自己酸软的右臂,如今,他已经不能再亲临战阵了。有贴心的家丁见谢麟停马,立刻赶上来接过了长刀。

谢麟毕竟是久经沙场,稍微一晃神间就调整好了心态,自己既然不能冲锋陷阵,那做好这一场的指挥。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领兵在外了吧,这次回朝,谢麟已经准备乞骸骨,从此致仕归隐,以后再不会有领兵作战的机会了。

“围住!两边的围墙要有人把守,背街去一伍人守住,如有逃离者,杀无赦!”

“喏!”

无数家丁轰然应诺,四散而去。

“来人,撞门!”

米店的正门已关,谢麟决定直接冲击,这时候面对谋逆的教徒,任何一点小小的犹豫都有可能导致己方的损失。在江南路几度与明教徒作战,让谢麟对这些疯狂教徒的意志力深有体会。也许在老兵悍卒面前,这些平常只是农夫的普通教众教众根本谈不上战斗力,甚至有的体弱,连武器都拿不稳。但其中的一些狂热信徒,真的是可怕。

这种可怕不是说他有多强大,而是疯狂!彻底地失去理智!无论是再坚强的士兵,面对疯狂到失去神志,只求与你同归于尽的对手,都会损失惨重。在江南路覆灭大圣天军的战斗中,所谓的四门精英真是让谢麟大开眼界,他们甚至有人浑身浇上油,点燃自己然后合身扑到官兵的身上,与官兵同归于尽。那惨烈的模样即使是谢麟这样见多识广的老者都忍不住汗毛倒数……

所以,再次听到天王这个称呼的时候,谢麟就准备先下手为强。

其实明教中人起事大多会给自己编个名号,其中什么天王、金刚、罗汉、尊者不计其数……谢麟自己也无法确定,这个谢铆子供出来的天王到底是不是那个在自己千军万马包围中逃出生天的大圣天王,但不管是不是他,这些明教徒绝对不能留!

谢麟的家丁都是百战之兵,立刻有人抬木撞门,一下就将米店的大门轰然撞倒,一个看店的伙计迷茫地揉着睡眼,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家丁的刀就挥了出去,砰的一声,这个伙计就被刀背给砸晕了。

“去后院!厘清每一出地方!”

“报告大人!有战斗痕迹!”

“报!后院有三具尸体!”

“报!西厢房有十数个敌人,已在交战!”

“带我去!”

谢麟大手一挥,虽然提不动刀了,但毕竟久经战阵,十几个人还吓不到他,前方去看看总是没问题的。

“谢公……事情有些不好办。”

谢麟看向自己的家丁头头,这人名叫张大江,是谢麟的老乡,已经跟随谢麟有十九年了,以前也是军中的悍卒,谢麟见他身手不凡气度沉稳,特意想办法为他去了军籍,着他来自己府上效力。

当时的社会,军籍就意味着低人一等,就连狄青那等名将,也要承受旁人当面呼喝“贼配军”的侮辱。张大江脱离军籍,相当于挽救了他一家的命运,因此十多年来在谢麟府上兢兢业业,一身武艺也不敢落下。平常是谢府的管事,一旦谢麟出征,他穿上铠甲,就是谢麟的亲兵头子。

谢麟见他神色为难,哼了一声:“怎么回事,十几个教徒,这么久都没解决?”

张大江躬身道:“那些教徒,扣了几名百姓为人质,百姓身上都被浇了火油,抢攻之下,玉石俱焚,恐怕……”

谢麟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他上前一步,喝道:“把厢房大门给我起开!”

立刻有手持大锤的家丁上前,只是**,那木门就化为碎屑。厢房内并不大,情况一目了然。

谢麟不屑地看了一眼房中的男男女女:“挑个领头的来说话!”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哆嗦了半天才说道:“大老爷,我们都是被逼的,求大老爷给条活路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麟见他神色,皱眉问道:“你等是何人?为何扣押人质?若是与你们无关,官兵甄别之后自然会放你们离去,还不放下武器?!”

“是,是是。”

那中年男子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刀,身后的几人也放下了各种武器。

“让百姓先出来!”

中年男子依然是躬身跪下,周围的气氛似乎都融洽了起来,好像这一切都像一个并不美好的误会一般。

就在那些百姓走出厢房,周围的家丁警惕性降低到了最低的时候。

“放!”、

砰的一声,那些百姓身上的火油瞬间燃烧了起来。周围的家丁大惊,以为是对方情急之下痛下杀手,还有人在纠结到底是先救人还是杀敌。

但谢麟和张大江却是丝毫犹豫都枚有,他们在正面,所以看得很清楚,那声放就是百姓中的一人所喝,几人都是自己拿出火折子瞬间点燃了自己的衣衫,然后合身就朝着谢麟扑了过来!

真是好心计,好手段。冒充百姓人质,然后浑身浴火,要与现场的最高指挥官员同归于尽。如果换任何一个其他人,此刻除了被烧成一块焦炭之外,别无他法了。

可惜,谢麟是见识过这招数的人呀。当年面对大圣天军最后的抵抗,就曾经有几十个大圣天军的狂热教徒点燃了自己,成为人肉***,伤了好多官军的性命。面对同样身有火油的所谓百姓,谢麟怎可能降低警惕?

就算他降低了警惕,张大江也绝不可能。

就在那些人质点火的一瞬间,张大江就动了。他本是一名马将,善使一把长枪,此时枪出如龙,前面一个人质刚把火折子凑到衣服上,就被枪尖捅了个透心凉。

“短兵器者护卫谢公,持枪者上前!”

训练有素的家丁立刻醒悟了,持有长兵器的家丁立刻上前,那几个人质刚刚成为人肉***,还没来得及发威,就被四面八方十几把长枪捅成了个马蜂窝。

而短兵器者,聚集在谢麟身边,持械戒备,以防对方再有诡计。

谢麟却是神色淡然,见那厢房中的男女都露出了疯狂的神色,他突然觉得有些厌恶,于是他挥了挥手。

“为首的留下,其他的……”

“尽数杀了吧。”

第四十六章 逼上梁山

第四十六章逼上梁山

为首的男人被抓住了,一般来说,这样的教派里面,基层的教徒反而是最为鉴定的狂热者。而一旦你走到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再想跟以前一样愿意为了宗教理想而奉献生命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左扬帆就是如此,他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兵丁,或者说是民兵更为恰当一点。但暗地里,他作为明教组织在江陵府的最高领袖,所有的教众都服从他的指令并供奉于他,教内的教产由他组织经营,最大的收入也被他拿走。

他身家不菲,除了明面上的掩护身份之外的时间,他都过着如土皇帝一般的生活。甚至还有三个女教徒随身侍奉,这样的人,你指望他跟狂热教徒一样浇上火油跟你玩**,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因此,他就被生擒了。

其他的教众无论男女,都已经完全地丧失了生命。几具尸体还在燃烧,火油和人一起点燃产生的古怪味道充斥着庭院。谢麟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内正中,家丁们已经停止了搜寻。这米店就这么大,只是一会的功夫就被搜了个底朝天。

此时,获得了消息的各级官员这才匆匆赶到。其中又以四州转运使蔡京的品级最高,实际上他已经离任,只等着办完最后的交接手续,就要赶赴汴梁,就任尚书之位。

但此时,在谢麟老头面前,他也只能恭谨地口称下官。谢麟的官职虽然比他高不了多少,但一来资历极深,四朝老臣,二来他如今是钦差身份,权知四州,所有叛逆事宜有先斩后奏的权利,蔡京自然不想去招惹他。

早有人把左扬帆打倒在地,谢麟双目半睁半闭,随口问道:“你是哪里的兵丁?”

左扬帆有些哆嗦:“小人……小人是荆湖北路团练副使左符手下的兵丁……”

谢麟双目往赶来的官员中一扫,那左符是民兵队的二把手,这江陵府中黑烟滚滚喊杀震天,他当然也来了,此时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间不知所措。

“拿下!”

立刻就有家丁冲入了人群,一把就将左符按在了地上。那左符生得人高马大,虽然穿着一身儒衫,但也是战斗力颇强的样子。不过,他连手都不敢抬一下。面对这样的谋逆大案,他只是稍露出一丝丝反抗之意,甚至只是一个举动让谢麟误会了,只怕当场就得被斩杀!

“下官……下官冤枉啊!下官并不知晓此人是叛逆,谢大人明察秋毫,下官……”

这几句话喊出来大是惶然,连语句都通顺不起来了。谢麟抬眼看了他一瞬,又转头问左扬帆:“你二人同姓,可有亲戚关系?”

左扬帆哪里有半点骨气可言,此时只想把所有的事情能说就说,自己虽然加入了明教,但从未做过造反的美梦,只求一条活路,哪还管其他人?谢麟刚刚发问,他就急不可耐地说道:“此人是小的远方叔父……”

谢麟点点头:“那就没错,拿下下狱,等送上东京让管家发落吧。”

左符肝胆欲裂,这与谋反的明教扯上关系,只怕流放都不一定成,八成是要拉着去弃市的,他拼命的挣扎,可那些彪悍地家丁却不给他机会,直接跟拖死狗一般把他拖了下去。

见谢麟杀伐决断,处理起来毫不手软,场内的官员无不噤若寒蝉,谁也不知道下面这事情会怎么发展,若是谢麟这老儿对他们有了成见,找个由头攀诬一番,亦或者这明教的事情牵扯出什么来。毕竟当官的家大业大,人丁兴旺,指不定谁谁家里就有个纰漏呢?退一万步说,这大竑米店,不少人都在这里买过米呢。

谢麟却没心情招待他们,大手一挥:“其他人回去各司其职,明日江陵府锁闭城门,城内挨个排查,蔡大人留下与我听审吧!”

蔡京惊讶地看着谢麟,这位老臣脾气倔强,为人处世也是出了名的独断专行,若为他这个性子,以他的资历,早该去政事堂厮混了,何苦还在地方带兵呢?

他现在独独留下了自己,这是?

虽然心中狐疑,蔡京却不敢违逆,只是等在一旁,那左扬帆不等谢麟发问,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全部说了出来。

作为明教在江陵府的香主,左扬帆的日子本来是非常安逸的。可自从广南的流民来到了江陵府之后,一切就改变了。流民中有明教的教徒,以教内的口令与他们取得了联系,向来乐善好施的左扬帆就去与他们接触了。

谁知道,这流民中居然藏着一位大能——江南路明教起事的领袖,江南明教的光明左使大圣天王。左扬帆哪见够这么大的人物,又是掌管自己教务的顶头上司,自然要款待一番。

这位大圣天王似乎在江陵府有亲人,几次要求本地的教众帮忙找一个叫于娘的人。找到之后两人见了一面,天王就带回了一个小孩子。结果,不久就传来了于娘失踪的消息,大伙又帮着寻找于娘的下落。

最后,发现于娘已经被杀,又抓回了李婆婆这个凶手。

本来这也没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皆是天经地义。可左扬帆没想到,这位大圣天王和他手下的第一大将大将光明右使曹越似乎不和,那曹越野心勃勃一直想取而代之。

左扬帆本来是不想参与这些破事的,明教本来组织就松散,方胜这位所谓的光明右使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曹越突然找上门来,跟左扬帆一番深谈,说那方胜野心勃勃,这次来江陵寻亲只在其次,利用江陵府的明教势力以图东山再起才是真。

左扬帆如果愿意跟随他也就罢了,如果不愿意,那方胜就只能除掉他,再接管他的势力。

为了增加说服力,曹越还道出了当年天地风雷四门香主被方胜私下灭口的秘密,这才取得了左扬帆的信任。

本来嘛,他左扬帆当着小兵吃着火锅经营着教产,过得风生水起,突然天上就掉下来个光明左使来,还要逼着他造反,这可怎么能行呢?造反那是要杀头的呀!

结果左扬帆同意帮助曹越干掉这个光明左使,曹越继承左使之位后,立刻会回到江南路明教大本营,江陵府以后还是左扬帆一个人的,甚至他想在整个荆湖北路传教,曹越也可以给他大义名分。

结果,两边一干起来,左扬帆傻眼了。

他好像,被曹越这个混蛋给坑了。

那方胜以不屑地口气怒骂:就你们这等模样,还他吗想造反?

左扬帆立刻就惊了,他不是蠢人,只是被曹越用利益笼络蒙蔽了。听到方胜这番话,又想着方胜来到江陵府托儿带母,自己的老父亲也还在流民营,这哪像是来造反的?

于是,趁着曹越和方胜两边打了起来,左扬帆扯着自己的人偷偷地撤了下来。

可他刚退下来,就发现不对了,周围的教众看着他的目光生冷,就像要把他撕碎一般,他万万没想到,就这么短短的几日,曹越已经勾结了自己的核心教众,蛊惑他们成为了坚定的造反派。

那个瞬间,左扬帆就知道……全完了。

第四十七章 谢麟论道

第四十七章谢麟论道

长刀闪亮,鲜血长流。

蔡京感觉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左扬帆已经双目圆睁,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而前一刻,他刚刚在自己的供词上按下了手印。谢公好狠的手段。哪怕以蔡京这般心狠手毒之辈,在见识到了谢麟的手段之后,也是脊背发凉,几乎迈不动步子。

毕竟,像他这般正经进士出身,循规蹈矩一步一步在官场上厮混的文人,在面对这种军伍之中的杀伐决断之时,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何况,谢麟驱散了本地官员,单单只留下自己与他一道听审,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门道?

见蔡京脸色苍白,面色犹疑,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汗珠,谢麟不屑地哼了一声:“蔡大人这是觉得在下心狠手辣吗?”

蔡京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拱手道:“下官不敢。”

又看了一眼左扬帆的尸体,犹豫道:“只是此人既然已经招供,为何谢公还要……”

谢麟挥挥手,家丁们自觉地散出了院子,他看着左扬帆的尸体愣了一下,这才开口说话,语气中有说不尽的萧索之意。

“老夫为官几十载,除了治理地方就是带兵各处平叛,如他这般人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你可知道,近年来这江南各处,有多少叛乱吗?”

蔡京擦了擦额头的汗:“下官……下官……”

谢麟鼻孔中喷了口气:“当然,如今的官场,只要事不关己,又有几个人会关心这些事情?只是,这十年来,老夫平叛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点,从江南到广南,一路叛乱,一路烽烟。老夫这官职是越来越高了,手下的人命也是越来越多了。朝中纷乱,底下就是民不聊生啊。”

“朝廷朝令夕改,今日改革,明日返旧,这底下的百姓,全给折腾惨了,如果不是吃不上饭,谁会造反?”

“就说这明教吧,你说这左扬帆的性子,真的就是敢谋反吗?”

“呵呵,他压根没这个胆子,可为什么会被人利用走到这一步?因为吃不饱饭啊!苛捐杂税,劳役征夫,范相公和王相公的改革之法就是从这税务、劳役上着手,得着实惠的是百姓,可之前几度改回旧制,这天下的动荡让升斗小民连饭也吃不上了,你说说看,这等人如果不抱团取暖,饿都快饿死了,可教他们怎么办?”

蔡京听到他这大逆不道的评议,简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可却是把宣仁太皇太后连带着一干的守旧大臣给骂了个底朝天。

这可叫蔡京怎么接啊?他作为徘徊在旧党新党中的墙头草,这话怎么接都是要命的。

见他弱弱不敢接话,谢麟面上的不屑之色更甚。

“官场中人都如同蔡大人这么明哲保身,和气倒是和气了,可于国于民又有什么用?”

见蔡京还是低头不敢还嘴,谢麟无奈地道:“你别以为我留你下来是要坑害于你,而是这谋逆事大,老夫虽情急之下以军伍手段扑杀,但其中内情,不能只有老夫一面之词。蔡大人你即将入京接任尚书之位,乃是国之重臣,这才相留,这奏章之上,也必有蔡大人的名字。”

蔡京霍然抬头,不解地看向这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几乎不相信自己自己二的眼睛。

这位刚刚还把自己这根墙头草喷了个狗血淋头的强硬之人,居然在跟自己示好?

别看这谋反之事好像特别敏感,但对于谢麟来说,压根就不算是事儿。就像谢芳之前说的一样,如果不是管家极为信任谢麟,又怎么会放心他权知四州军政,带领大军四处扑灭叛逆?他本就是来干这个的。

这个时候,以避嫌为名,在奏章上添上蔡京的名字,这哪里是避嫌,分明就是把平叛的功劳分给了他蔡京!

这……这是几个意思?

蔡京迷茫了,在他的官方理念里面,这种行为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崛起于新旧两党党争最为激烈的时期,在他的心中,党派之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派官员连互相瞅一眼都觉得恶心,更何况如谢公这般公然将功劳分润了,简直就是奇迹一般。

“你是不是以为老夫分润你功劳,是有什么阴谋?”

“不是所有人做官都如同你们一般蝇营狗苟,老夫看不上你们,无论是现在的新党,还是旧党,除了知道争斗,都放弃了最初为国而争的大义,争来争去,全是为了自家的利益,简直荒谬。”

“老夫分你功劳,是为了官家的新政,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是为了大宋朝!”

蔡京依然不解:“谢公何以……还请指教……”

谢麟简直被这个混蛋给气乐了,不悦道:“之前雇佣劳役以工代赈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吧?虽然福利彩票有敛财之嫌疑,这以工代赈却实实在在是实政,你听完那左扬帆的供词,难道就没点对这政策的想法吗?”

蔡京恍然大悟,他本不是笨蛋,只是在谢麟连番手腕之下失了方寸,如今被他一点,猛然惊醒,左扬帆刚刚供词里面,明言那大圣天王是随着广南流民来到了江陵府,才有这后面的一系列事情。而这件事一旦暴露出来,那所有的广南流民都在劫难逃,发配边疆是对他们最仁慈的处置,严重点甚至全杀了也没人指摘得出不是。

如此一来,他以工代赈的新政,就成了虎头蛇尾的傻逼举动。不光是江陵府一处,本来已经观望完毕跟风同样以推行雇役法的其他州府说不定也会反复,甚至……在旧党的攻歼之下,就连公开支持雇役法的首相章惇也会受到不小的牵连,从而打击目前刚见起色的新政全盘局面……

蔡京霍然抬头,谢麟……好一双毒辣的眼睛。

他躬身从谢麟手中接过了供词,这才发现,里面的有关于广南流民的部分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大圣天王变成了逃窜来江陵府隐匿……

谢麟收回供词,淡淡道:“老夫不是护着你,也不是护着新党,老夫想护一护这天下,不管你们如何争斗,这百姓,总得有人为他们想一想。你们都不愿意想,那就老夫来想!”

谢公走出大竑米店大门时,已是深夜,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跟蔡京明说。谢公心中觉得,这些明教徒抱团取暖求活,虽然确实是叛逆该死,但罪不及家人。

只要教徒都死了,那么,家人的处置,他才有信心从中斡旋,为这些苦命的人家求条活路。

但这,已经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了。

想起大圣天王依然在逃,光明右使也在这江陵府里隐匿,谢麟心中依然烦躁。

“今日起紧闭四门,大索全城,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那两个叛逆给挖出来!”

“喏!”

第四十八章 端月楼来人

第四十八章端月楼来人

一切的风起云涌,对于林家来说都只是个插曲罢了。林与深知,自己目前根本枚有任何参与这等大事的资格,抓到谢铆子探出了情报已经是机缘巧合之下的收获了,如果还不知道死活,万一这等谋逆大案中有个什么牵扯,小门小户的林家只怕会遭受灭顶之灾。

因此,在将谢铆子扔去谢府之后,不管外面怎么闹腾,封城也罢,追辑也好,跟他就没了半点关系。林家大门紧闭,林与吩咐,除了必要的采买之外,所有人不允许踏出林家半步!

只可惜林与在家中确实是一言九鼎,就连母亲杨氏也是遵循着夫丧从子的大道,对他言听计从,但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例外。

这不,团团就因为不能上街游玩,跟林与闹起了别扭。

“哎呀,团团乖嘛,不过也就是几天的时间,不能出去玩,哥哥可以陪你在家里玩啊。”

团团撅着嘴,背对着林与表示抗议:“才不要,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听说今天商街来了好几个西域的艺人,还会喷火呢,我都看不到。”

林与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上门准备蹭饭的谢芳,如果不是他多嘴的话,团团怎么会知道商街上有了新鲜事?

谢芳一脸无辜摊手,谁知道随口说个两句团团就使开了性子?这也能怪我咯?

“哎呀,喷火有什么好玩的,哥哥本事比那个大多了,别说喷火了,就算是喷雷喷电喷火锅,哥哥也能给你弄出来。”

团团眼睛一亮,转过身来:“真的吗?哥哥会仙法吗?是道观里的仙长教你的吗?火锅又是什么东西?”

林与挠挠头,这玩意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火锅啊……那是种吃的,特别好吃呢……”

团团立刻来了兴趣:“我要吃火锅!哥哥给我做!”

林与陪着笑:“好好,火锅好说,哥哥这就给你做。”

团团看着林与的眼睛,非常的认真:“还有,团团要看喷火喷雷,哥哥你说了要表演的,可不能抵赖……”

“这……”林与发现自己彻底地抓瞎了,苍天啊,我就是随口一说啊!

不过,林忆小朋友现在就是家中的老大,她发话要看的东西,那必须得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也得上。

这火锅对于林与来说无非就是炒个底料的事情,虽然现在没有辣椒,但做个清汤锅还是手到擒来的。

这雷电一事,倒是麻烦了些,马丹我一个文科生在这跟自己作什么死呢。

林与头疼地去后厨忙活去了,先把火锅弄出来吧。这雷电,毛线摩擦起电那也是电吧,虽然这电弱了点,但给团团拿来玩一玩,倒是个有趣的事情。

火锅这东西,更多的时候吃的是一个心情。或是亲人,或是密友,大家围坐一桌,烫着各色的吃食,一边热烈地交谈,一边就着浓厚的蘸料大快朵颐。

这吃法,是比味道还要重要的风味来源。

如今没得辣子,这川渝火锅自然就做不成了。但好在酸菜还是有的,一条大草鱼刮鳞去脏,片成一大片一大片白中透红的鱼片,给上酱、盐、姜、酒腌制一刻钟,锅内下葱姜蒜豆瓣酱炒得喷香,再加上酸爽的泡菜煮开,将那一片片的鲜鱼在锅中一烫。啧啧啧……想想就迷人。

为了吃火锅,林与特地去订做了一个大铜锅,如今摆在饭厅的桌上闪闪发亮,上面明晃晃的就是一行字:有钱!

这还真是有钱,如今铜就等于是货币,这个铜锅放在后世,那就是拿人民币糊的餐具,要多土豪有多土豪。

所以,当徐恩带着自己的叔叔来到林府的时候,饶是徐家家大业大根基身后,也被林家这深深的土豪气息给震撼了。

娘也,这一个锅得是多少铜板啊。

冒着热气的碳锅散发出了酸酸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增,桌上除了铜锅之外,还摆着羊肉片、猪肉片、莲藕片、豆腐豆皮、各色青菜,还有有一大盘油炸过的荤素丸子。酱料则是上好的白芝麻酱,配上香油煎过的蒜蓉、葱段……

徐安这位端月楼的大掌柜,惊得眼珠子都快掉锅里了,就算是王公贵族家里,也少见如此精致和……独特的饭食啊!看来自己求到林家确实枚有拜错菩萨,这位林公子,那真的是有料的。

上次徐恩带话过来,林与就决定与这位远房的叔叔见上一面了。雀见楼背后的王家,一直觊觎林与这条小吃街的生意。之前的刘箱子泄密的事情,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只是林与自知身份低微,虽然当时并不清楚雀见楼的底细,但能在江陵府有如此产业的,必然是大有来头。林与自然不想与他们冲突,但能忍下来,并不代表他没火气。

这东西我自己没在意,也可以给你,但不代表你可以无视我的脸面直接下手来抢!

只是林与现在力有未逮,因此只是把这仇恨深深地埋藏了下来,不知道何日才会捡起。

这不,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徐家求到了自己头上。其实,就算他和雀见楼无冤无仇,就凭着姑母林月这一层关系,林与也不能不管。他其实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你对我无情无义,我便对你冷酷到底,但你若对我亲切温暖,我便能百倍地回报于你。

这就是他林与的为人处世之道。

更何况他跟雀见楼本就有过节,那就更不能放过这个打击对方的好机会了。

这才有了他邀请徐恩带着端月楼掌柜来自家吃火锅的故事。

“好吃,实在是美味,在下游历南北,号称吃遍了天下吃物,却从未品尝过如此……无法形容的美味,佩服,佩服啊!”

大热天的吃火锅确实舒爽,只是这汗落如雨,徐安怎么擦都擦不干,只能一边汗流浃背,一边笑眯眯地恭维着。

在林与的坚持下,这场火锅杨氏和林月也在席上,此时见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端月楼大掌柜,如今满头大汗地对着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陪着小心,林月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三弟,你跟他客气个什么?哪有做叔叔的跟侄儿这么讲话的,你也不怕他折寿。”

林与赶紧顺着话点头:“就是就是,三叔呀,您有事情就直接说吧,侄儿这边给您想想办法就是。”

徐恩面现惭愧之色,黯然说道:“好侄儿,叔叔这回是丢了脸,还请贤侄要救上叔叔一救。”

他这才长篇大论,将这次端月楼与雀见楼的冲突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徐王旧事

第四十九章徐王旧事

“你是说,两家的恩怨,其实根源是在一副画上?”

林与感觉自己的耳朵肯定是坏了。徐家王家都是江南显士族,徐家绵延上千年,不知道出了多少杰出的人物。而王家虽然是近几百年才冒出来的,但同样是底蕴深厚。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门三进士的佳话,就够老王家得瑟好多年了。这样的两家都是,再加上仆役、佃农、雇工,说他们影响着几万人的生活,可是一点都不夸张。

这么两个庞然大物,因为一幅画卯上了,这也太特么奇幻了,就连最脑残的网文小说也不敢……好吧,他们真敢这么写,但那也得有人信对吧?

然而,生活有时候比艺术更操蛋,这两家的矛盾,还真的就是一幅画引起的。

随着徐安的诉说,林与才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王家刚刚冒头的时候,徐家还是江南一霸,朝中有人做官,官位还不低。王家只是新兴的家族,根基还不厚,但老王家的家主,当年和徐家的那位大官相交莫逆,两边一合计,得,咱们关系这么好,也别论什么门第,你老王家虽然现在还远比不上徐家,但莫欺少年穷啊,指不定以后咋样了呢?你老王的人品我是放心的,这样吧,咱们结个亲家。

于是,徐家的大官儿就把自己的**许给了老王的二儿子,毕竟熟门熟路,大家也放心嘛。

这徐家嫁女儿在江南这一块那可是大事情,那时候的徐家家大业大,朝中有人,可以说是江南世家中最有实力的一支,无论是官面的资源,还是农商产业,那都是首屈一指的。

王家当时不过是新冒出来的家族,虽然也有两个孩子高中进士,那会还在当九品官呢,家中的产业也不及其他世家丰厚,更别提跟徐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做对比了。

但老王家的家主也是个人物,得,咱讨媳妇可不是讨个公主回来受气的,既然两家结亲,那就不能在场面上落人话柄。老王家主咬咬牙,那聘礼聘金恨不得把王家变卖了一大半,也要把排场给做得足足的。

这婚礼盛大聘金丰厚,自然不止是王家自己有面子,本来就属于是下嫁的徐家也有面子啊。本来徐家内部还有些不屑老王家的声音也就没了,但既然是徐家最得宠的**嫁过去,断然没有让人压过一头的道理。

不仅是那位徐家小妹妹的哥哥姐姐们动了争一争的心思,就连徐家长辈也觉得,自己这边的嫁妆要是随意了,怕不是王家看轻了小妹,到时候在婆家受委屈。

话说这位小妹也真是得宠,当时徐家的家主是她的亲爷爷,出嫁妆的时候这位老爷子热血一上头,开了祖库,拿了一幅画出来,让小妹拿着过门。

如果是别的东西也就罢了,这副画却是徐家上下视若珍宝的传家之物。江南徐家曾经出过一名大画家徐熙,此人是南唐人最后随后主李煜归顺了大宋,后来不就就病死了。他最擅长画草虫,这副画是他晚年时画的一幅《双蝶戏》,就是两只蝴蝶在花间飞来飞去,后世还有首歌叫做《两只蝴蝶》,传言就是为几年徐熙所作……(大雾)。

结果,事情坏就坏在这副画身上。

在成亲的第二日,徐家的掌上明珠,居然就在王家的洞房内自尽了。

这一下徐家就炸了锅,这你老王家必须得给个说法!

最为诡异的是,那副徐熙亲笔做作的《双蝶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事情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照说如果只是画被偷了,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徐家家大业大,一幅画而已,顶多就是把祖宗的遗物弄丢了有点难受,可这副画却牵扯着徐家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那就不能善罢甘休!

本来一件喜事,愣是变成了丧事。暴怒下的徐家对老王家展开了全面的报复,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打压,连朝中也是不遗余力,那两位本来雄心壮志的王家子弟,一辈子都没能爬上来,不是这里当主簿就是那里当县丞,劳碌了大半辈子郁郁而终。

这一下两边终于成了死仇,之后几十年中都是纠缠不休,但总体来说,一直是王家落于下风。直到近十几年来,徐家老一辈人逐渐凋零,徐安这一辈,包括徐恩的父亲在内,族内无一人出仕,反倒是老王家的祖坟冒了青烟,一连出了三个进士,其中还有一个二甲的进士。

这一下,攻守之势顿时逆转了。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更多的时候,上层的政治博弈才能决定胜负。徐家在朝堂上都不仅仅是式微了,基本上就是弹尽粮绝,而王家文名大燥,风云正当时。徐家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被动挨打了好多年了。

听完这个又长又狗血的故事,林与无奈地摇头,这都是哪跟哪啊,咱这又不是一本侦探小说,干嘛动不动就是百年悬案啊。算了算了与我无关,屁事不管!

林与细细地了解了一下端月楼和雀见楼的情况,这才细细地思索了起来。

用现代的话语来分析的话,王家今年来声势颇大,官面上面子也大,雀见楼从王家第一天开起来的时候就一直是走的高端路线,主要经营的对象是官员、文人、世家子弟,主打环境优雅美**致,无论用度、食物、装潢、酒水、服务人员都是极尽的精美雅致,如今已经形成了非常好的口碑。

在江陵府,甚至整个江南地区,只要提起酒楼来,这雀见楼都是一等一的好楼子,特别是王家还经营着两家江陵府最好的青楼,这两下一联动,花魁过去串个场子啥的……这雀见楼,林与都不得不服它的优秀。

而且,蔡京曾经用雀见楼的吃食宴请过林与,他自己体会,虽然说不比自己从后世带来的超前美味,但确实精致可人,颇有大家之风。

端月楼林与就没去过了。

不过都是一家人,徐安也非常地直接,将整个端月楼的情况交得很清楚。

怎么说呢,楼内的状况非常的不好。

本来在雀见楼开起来之前,端月楼才是江陵府第一的酒楼,那时候大家高级饮宴都是放在这里举行的。但后来雀见楼崛起,端月楼棋差一着,没能跟上对手的步伐,渐渐就没了高端的生意。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家高端争不过,就决心走中端的生意,毕竟除了官员士子之外,别人也要吃饭不是?于是端月楼就开始放低了价格,以味美价廉作为招牌吸引顾客。

本来嘛,虽然老是被老王家的人嘲讽,可端月楼的顾客量却是比老王家的雀见楼要多的,毕竟能一掷千金的人还是少数,广大人民群众才是最有潜力的市场。

可是……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就在一个月前,林与横空出世,小吃街的火爆,瞬间让徐家如坐针毡。特别是在了解到林与和林月的这层关系之后,那真是被卡得进退不能。

雀见楼没关系,反正他家是高端生意,小吃街影响不到他,就算是有富豪之人想品尝小吃街的美味,大不了就让人去买了来就是,毕竟这些大人物也接受不了为了吃的就在街上和那些下等人挤来挤去。

可端月楼本身就做的是中低端,小吃街直接抢走的就是他的用户。可偏偏他还不能跟雀见楼一样用各种方式去想办法得到林与的秘方。林月已经放了话,谁要是敢谋取自家侄儿的秘方,那就打断谁的腿。

这位徐家的大妇说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徐安这一个多月店里干净得连苍蝇都不愿意来,眼见着情况越来越糟,因此不得不来向林与求助。若不是林与这段时间忙于彩票的事情,他早就上门了。

早一天改变,多一点收入啊,徐家家大业大,要恰饭的嘛。

不过此事,林与却有比他更多点的想法。

第五十章 要打就要打死

第五十章要打就要打死

俗话说的好,打虎不死,反遭其害。王家就是一头猛虎,起码在江南这一片,确实是势力极大。

徐家本来是另一口猛虎,只是今年来牙齿脱落,利爪不再,渐渐被王家骑到了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只是不疼不痒地捉弄一下对手,最终还是会被大势所淹没。无论在商场上斗争成什么样子,最终还是得着落在朝堂中,如果徐家明年春闱还是出不了一个进士,那就算是在商场上优势再大也没什么卵用。

明年科考不中,就得再等三年,这三年的时间,人家可以尽情对你百般地刁难,什么劣势都能搬回来。这就是官面上没人的尴尬了。什么?你说徐家在朝堂不是没有朋友?笑话!我老王家就没朋友了?再说了,这历来讲究一个官官相护,花花轿子人人抬,我王家有三人在朝为官,大家都是同僚,你一个官员不帮自己人,去给一个没功名的人家说话,你是不合群是怎么滴?是贪腐了人家的钱财,还是想当苏东坡自绝于官场呀?

这可不是后世商人地位提升的年代,在后世,有些强力的商人甚至能压制住地方父母官。这个时候,你生意做的再大那也是扯淡的,尽管宋朝的商人已经是历朝历代地位最高的了,但士农工商的阶级是祖宗之法,你能奈何?

所以,要跟王家放对,第一,得看明年的春闱;第二,要下手就要下死手,而且还要做得滴水不漏,让任何人都找不出毛病来,不然万一明年徐家的子弟又没考中,这三年的时间熬不过去那还是白搭。

至于说三年后还是没中,那你徐家就自己老老实实捏着鼻子滚蛋吧,这种事林与愿意操心人家都觉得丢人。

林与似乎完全没看到徐安期待的目光,也完全没在意姑姑林月有些扭捏地坐在桌子旁,也是万分的忐忑。

他静静地思考了一下,整个餐厅之中就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火锅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以及……团团还在吃得起劲,一嘴的酱料,好不开心。

“这事吧,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小叔你总得知道,根源终归还是在朝堂,明年的春闱……”

徐安闻听此言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一巴掌拍在徐恩的后脑勺上,差点把自己的侄儿拍到火锅里去。

“这个道理小叔自然是明白的,明年徐恩应举,问题不大,纵使考不上一甲二甲,混个同进士肯定是没问题的。”

徐恩捂着后脑勺,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掉落的羊肉片,哆哆嗦嗦地道:“小弟……小弟一定尽力而为!”

见徐安如此有信心,林与就不再多说,毕竟自家表弟的学问如何,他可是没这些亲人有发言权的。

“既然如此,那是最好,那么小弟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此事,就说来给小叔看看。”

“第一条,就是按照现有的条件,改造端月楼。别的侄儿不敢打包票,可这美食一道,大宋朝侄儿称第二,就没人能叫第一,这菜式自然有的是。当初侄儿刚来江陵府,人生地不熟,手上也没余钱,这才拿出了些主食小吃教给小吃街的摊贩收个份子钱,养家糊口罢了。”

“小吃终究只是小吃,侄儿也不可能把自己压箱底的玩意儿交给小摊贩,好东西自然还留在侄儿心里,比如这火锅吧,小叔觉得如何?”

徐安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滚烫的酸菜鱼锅底,努力地点头:“鲜美绝伦,风味无双。”

林与笑了笑,就喜欢你这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侄儿脑中比这火锅美味的方子不下百道,任何一道菜式都足以让一家酒楼起死回生,所以这只是小事情,只要小叔有意,林与这里的菜谱随徐家挑选,别说一个端月楼,就是建十家百家酒楼,那也是够了。”

徐安的眼睛亮得跟太阳似得,正想答应,冷不防一声冷哼传来,林月脸上遍布寒霜:“小弟,你这是准备占我侄儿的便宜占定了?嘿嘿,林家虽然小门小户,可不是你这么个欺负人法,还好意思点头呢?”

徐安这才惊醒,赶紧道:“嫂嫂哪里话,林贤侄贡献出了秘方,我徐家怎么可能亏待于他,可不是白拿他的东西。”

林月将筷子往桌上一顿,砰的一声,吓得徐安徐恩脸都白了。

“谁稀罕你们那几个臭钱?嘿,我这侄儿手里有秘方,还怕赚不到钱?”

徐安闻言苦笑,他哪还听不出来,自己的嫂嫂这是在给林与站台呢。

不等他出声,林与先说话了。

“姑母别着急,小叔这不是还没开条件嘛,我们不如听听小叔的条件再说,我相信,以我和徐家的关系,小叔绝对不会占我便宜的。”

得!徐安一拍额头,红脸白脸都给你们姑侄两给唱完了,这是挤兑我啊。不过林月确实枚有说错,徐家是绵延几百年的大家族,上上下下有头有脸,这么欺负人家一家的孤儿寡母,那说到哪都没道理。只是看姑母和林与这架势,这个价钱倒不好开。

徐安沉思良久,林与一直笑眯眯的,林月一直气鼓鼓的,杨氏一直手足无措的,林忆小团团一直吃得高兴的,几个人没人催他,就等他细细思考。

良久,徐安才长出了一口气:“贤侄,小叔也不跟你讨价还价了,直接把底子亮出来给你看看,如果你愿意贡献出五道新菜式,挽救端月楼,我保你两成份子,每月结算,算是你入股。买方子的钱,另算五千贯好钱,绝对足分足两,你看这样如何?”

林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条件,简直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好得多。这端月楼……难道情况已经恶劣到了如此境地了?

林与见徐安的眼中极为真诚,也知道这条件估计就是徐安的底线了,他也不矫情,既然对方把自己当作了自己人,那讨价还价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见林月还想开口,知道她好心,但是对商业上的事并不懂,于是赶紧拿起酒杯来,赶在林月头里说道:“小叔果然是爽快人,可小侄可不能占您的便宜,这样吧,菜式五道实在是太少了,连一桌酒席都摆不起,那不是打我的脸么。”

“热菜十二道、凉菜四道、主食八道,正好二十四个新菜,能拼一桌正儿八经的酒席,到时候我去端月楼手把手地教你们的厨子,不学会不算完。另外,端月楼的改造从里到外上上下下,我给您安排得妥妥帖帖,绝对让端月楼成为江陵府最火爆的酒楼!”

林与说到这,见徐安激动得想起身,立刻笑着拉住他。

“这报酬嘛,也要不了那么多,两成的份子钱够多了,买秘方的大钱给我一千贯就足够,其他的钱,留着还有用。”

徐安激动得都快哭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问道:“还有用?有什么用?”

林与将杯中的淡酒一饮而尽:“自然是我那第二个方法了,难道小叔就甘心被动防守,永远挨打吗?”

“既然这仗要打起来,那就得一棍子把敌人打死!”

第五十一章 一袭青衫长相思

第五十一章一袭青衫长相思

这小孩子到底要怎么养?是玩着养,还是管着养?这问题不单单是折磨了无数的现代父母,林与前世并没有孩子,所以对这个问题也没自己的思路。

谁能想到,穿越之后还要面对这种灵魂拷问?

小林忆如今不过七岁多,是一个萌得让人惊叹的小罗莉,对于这个妹妹,林与是疼到了骨子里。都说长兄如父,但林与感觉自己更像是林忆的爷爷,毕竟隔代亲,前世的溺爱多发生于爷孙关系当中。

只是,无论他的大脑再怎么现代,在大宋朝想教育好一个女娃,确实有点难为了这位编辑大大。

这段时间城门戒严,虽然已经不是完全封锁,但每过一个人都要经受至少三次的来回检查,一心想跟着林与出去看热闹的小团团也被禁足了。

原因很简单,毕竟谢铆子的口供是林与言行逼供出来的,本地明教覆灭的根源是在林家身上。而明教的魁首,左右光明使两位大人都在逃,这两位据说可都是武力值极高的亡命徒,万一林与逼供谢铆子的事情传出去,对方虽然在逃窜,难免不会寻找机会对自己家人下手报复,在这种情况下,不给机会就是最好的选择。

想了一下谢胖子无比骁勇的状态,林与觉得自己不能输给一个15岁的胖子,再说,这大宋朝和前世可不一样,当这种麻烦找到你头上的时候,没有点武力值护身,,那就是白给的状态。

想象当初谢铆子如果不是扑向谢芳而是扑向了他林与,只怕他现在坟上的草都发芽了。

所以,林与决定锻炼一下自己的武技。虽说他的身体已经十八岁了,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多练一分,面对危险的时候就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不得不说,林与这副身体还是棒棒哒,属于相当结实的类型,力气不小,耐力也不错,这应该就是从小在道观里打下的底子了。道家历来都有练气养生的传统,说起来玄乎,实际上也就是一些独特的锻炼法门,可以让人更加的强壮。

林与明显是有底子在的,只是穿越之后一点记忆都没剩下,自己前世会的仅限于军体拳,因此,只能找了人来请教。

这一大早,他就拉着金天来到了院子里面,操练了起来。先是跑了两刻钟让身体热了起来,然后就跟着金天练起了武技。

金天从小练武,是徐家重点培养的护院,一身武艺大是不凡,加上天生神力,等闲三五个军汉是近不了身的。

他最擅长的乃是一路棍法,此时正教林与林与耍棍子呢。

无论在哪个时代,长棍都是一种混战中极有威力的武器,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人家拿个匕首你拿个齐眉棍,那你就是比对方强。同等水平下,人家棍子抽你脑门上了,你匕首离人还有两里地呢,这怎么打?

所以,林与对这门手艺相当有兴趣。

在金天的指导下,林与蹲着弓步,双手持一根齐眉白杨木棍,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

这门说是棍法,其实也就十七招,分为戳、扫、架三个大类,来来回回,以林与的悟性很快就能使个大概,再就是金天纠正他的发力方式,一套下来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太阳开始发威,林与汗流浃背几乎中暑,这才停了下来。

比较奇怪的是,今日林与起的早,与金天在院中操练,居然引来了陈大娘和母亲杨氏站在院中围观。

虽然心下诧异,但林与此时热得不行,顾不上多说,跑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打出一桶冰凉的井水来,脱掉透湿的褂子,把井水往身上一浇,身体上冒出阵阵水气来。

见他如此,杨氏又气又笑到:“好好的在家不读书,又去练什么武?这猛然遭了凉水,别得了风寒才是。”

见林与傻笑不以为意,杨氏吩咐陈大娘去拿了干布来给林与擦干了身体,又心疼又是埋怨:“你爹爹去的早,为娘也是个没主意的,但总归知道,这世间读书才是正道,你之前为了生计每日奔波,为娘心中有亏,也不好说你些什么。可如今家中进项不少,已无需为钱粮发愁,你仍是每日这么厮混可不成!如若你不能好好读书,叫我死了该怎么去见你的爹爹?”

这一番话说来,许是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郁郁而终的丈夫,杨氏的眼眶之中掉下泪来。

见母亲哭泣,林与大慌,忙道:“娘亲啊,这城内明匪横行,我这学点功夫也是为了自保嘛,再说,锻炼好身体才能好好读书啊,不然读书读得身体垮了,那不都是白搭?您放心,我以后每日练武一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家读书好了。”

杨氏听他如此说,又担忧地说道:“你也说的是,这读书最熬身体,当初你爹爹就是常年读书,也不愿意出门,最后落得个咳血的毛病,埋下了病根,这才……你可不准如此,读书也得注意休息,可不能太用功了。”

林与马上点点头,这娘亲啊,啥都好,就是太没有主见了,明明是劝自己读书的,自己只是随口说说,她立刻就担忧了起来。但她虽然没什么见地,却有一片真挚的关爱之心,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让林与从心底里觉得温暖。

“娘亲放心,儿子醒得,自不会弄垮了身体,只不过这书还是得读的。”

林与穿上陈大娘递过来的干净长衫,这才有了点读书人的模样,他笑着说道:“这不,今日在雀见楼有个文会,我正想跟着谢公子一起去看一看,以文会友,也好提升一下自己的见识。”

杨氏立刻就点头道:“不错,多出去与人走动一番也好,可别跟你爹爹一般,整日死读书,最后倒霉了连一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林与苦笑着,爹爹那哪是没朋友,是朋友来头太大了,如果不是有苏轼这个好友,爹爹哪会落到如此下场?当然,他知道娘亲对苏仙极为尊崇,这也是老爹林真生前最好的兄弟,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不能太过大逆不道。

杨氏想了会,又端详了一下林与的样貌,又道:“穿这样平常上街倒是可以了,参加文会可是寒酸了些,你爹当年是大才子,历来文会之中以他和苏仙最为潇洒,你可不能折了你爹的面子。”

“去把那件青色绸衫子拿出来,我看看大小。”

陈大娘立刻就去房内取来一袭青衫,那衣服材质是上好的绸缎,一看就价格不菲。

杨氏轻抚着衣领,表情变换不定:“当年,你爹爹就穿着这一身长衫,跟为娘第一次见面,在那太湖舟上……”

林与见她脸色一会甜蜜,一会伤感,知道她想起了过往的事情,立刻上前一步:“娘亲,这么好的衣裳是要给孩儿的么?”

杨氏惊醒,温柔地一笑,亲手展开了衣衫给林与披上。不得不说,林与这副皮囊还算是英挺,穿上这一身长衫更显得气质出尘,颇有一番书仙的风味。

“我还以为要改改才好,没想到如此合身,我儿,你长大了。”

杨氏看着面前的林与笑容温柔而伤感,林与则在阳光下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希望能让自己的力量让母亲更多地开心起来。

而在另一边,陈大娘则是看着金天面带不渝之色:“就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敢教少爷了?你那是什么狗屁棍法,小心让少爷练坏了根骨!”

林与满脑袋的莫名其妙,这陈大娘怎么这么大的口气?

第五十二章 赴会

第五十二章赴会

雀见楼在商街最东,楼高三丈,站在四楼的窗边,可以俯瞰整个江陵府的风貌,当真是个品酒吟诗风流潇洒的好去处。

单从这选址上来看,这雀见楼就无愧于江陵第一酒楼的美名。相比之下,端月楼就差劲得多,不仅仅是位置没有雀见楼这么显眼,高度也是大大不如,在雀见楼面前就跟个小矬子似得,哪有半点的存在感。

更何况,那雀见楼仿汴梁樊楼的做法,除了最高的主楼,还有两座副楼,这副楼与主楼之间有天桥相连,正面看去真的是气势如虹。再加上,雀见楼两侧还有两座灯红酒绿的青楼,这就更让雀见楼的整体群落显得如此丰满。

别说是那些达官贵人,就算是前世见多了豪华酒店的林与都有些惊叹,如此格局就算是放在现代,那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艺术杰作了。

这还只是外形,真正走入了雀见楼的大厅,你才能知道什么叫豪华。大厅正中央的天井是直接开顶见光的,显得光线格外的充足。天井的中央是一口四方的水池,里面有漂亮的锦鲤游弋。水池的四角是四只石刻的蟾蜍,蟾蜍的口中娟娟水流,就是给这水池常年换水之用了。大厅极为广阔,摆了二十桌左右的桌面,却桌与桌之间距离恰当好处,既不浪费空间,又不会让人觉得有拥挤的感觉。

桌椅虽不是最好的材料,但却有统一的雕花制作,整整齐齐规规矩矩,让食客一看就觉得干净整洁。

训练有素的小二们来回穿梭,行止有礼,让人好不舒服。

这便是如今江陵府的顶级酒楼——雀见楼。古人的智慧,真的是不可小觑。哪怕是因为时代的局限,也足够叫人惊叹了。特别是在某些方面,古人的钻研精神可以令现代人汗颜。

当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做到极致,会让人不由得升起敬意。

林与一边叹息,一边感慨端月楼输得不亏,一边跟着谢芳信步上楼。

二楼全是屏风隔出来的雅座,屏风上大多是花鸟鱼虫之画,或是某位才子留下的诗词墨宝,而且二楼的每个雅座都配备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人还没靠拢,一股浓浓的学术氛围就扑面而来,难怪这雀见楼会成为江南文人最爱之地了。林与耳朵尖,还听到有雅座之中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正所谓靡靡之音可以侵肺腑,那乐声忽高忽低,如泣如诉,还有一个曲折委婉的歌声若隐若现,让林与听得耳朵痒痒的。

见他神色有异,谢芳给了一个鄙视乡巴佬的眼神,小声道:“这雀见楼和隔壁的胭红柳绿两座青楼是同一个老板,这是有钱的点了姐儿过来陪客唱曲了。”

林与点点头,饭局ktv加公主赔偿嘛,了解了解。知道了具体的情况他反而失去了兴趣,毕竟朦朦胧胧才有感觉。

两人抬脚上了第三层。这一层是最顶层,也有两座天桥与隔壁两座副楼的顶层相连。

这三楼却是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只是一间又一间房的房门罢了。林与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包房,私密性最好,多是大家族饮宴会客才会使用的。

见林与在那四处打量,谢芳拉了拉他的衣袖:“这边有许多大人物长期包了房间,诺,那间就是蔡京蔡大人的房间。”

林与抬眼看去,蔡京今日显然没来光顾,房间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不过既然他在这都有长期包房,说明雀见楼的高级路线走得非常成功啊。

林与摸着下巴,感觉自己的对手越了解就越强大咯。

谢芳却不知道他和徐安之间的交易,只是正好这边有个文会,他自己本身是不太耐烦参加这样的聚会,一群人酸不拉几聚在一处,喝点闲酒,聊点闲天,作几首酸词,真真是一点意思都没得,还不如去林家蹭个火锅吃不是美滋滋?

可今日他却是逃不掉的。他老爹谢麟一直对他期望极高,希望他能科举出仕,虽然说靠着老爹的面子,他弄个小官儿当当不成问题。可蒙荫出仕和科举正儿八经考上的,那地位差的可就大了。哪怕你只是个同进士,那也是正经官,无论是发展渠道还是人际关系,就是比荫官强,而且强的多!

想科举,不会文是不行的,而大宋科举跟明清那样的死八股不一样,诗词也是要考的。

坐在家里的人是做不出好文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有积累,才能将生活艺术转化,形成好的文学作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因此,这等文会,就算谢芳再怎么看不上,那也是加强学子交流、增长见识的好去处。

再加上他想去蹭饭的主家林与也想来参加,他就更没办法逃脱了,只好带着林某人一步三摇不清不愿地来到雀见楼。

他却不知道,林与想来这文会,,可不仅仅是见识见识那么简单。今日在这雀见楼里的这场文会,乃是王家自己发起的,但偏偏还请了徐家人前来共襄盛举,这就很值得玩味了。在徐安看来,这是王家势大,故意羞辱自己。但林与却不这么认为。

雀见楼面对端月楼已经是全面的优势了,说徐家马上要二十投都不为过,此时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造就一个这么样王对王的局势呢?

林与认为,这王家肯定是在文会里有什么事情要跟徐家摊牌,甚至是……可能有求于徐家。

这个判断让徐安有点惊疑不定,虽然他已经决定要扒上林与的贼船,但这个侄儿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这个判断却有点太不靠谱,只是形式如此,徐家不得不赴会,若是连声势上也背上懦弱不敢面对的标签,那徐家真的就不用在江南地界混了。

且不说徐安那边如何遍邀文士做出充分的准备,就等着今日文会中一旦王家发难,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林与这边却是动了个心思,他没有通过徐安这边参加,反而是求到了谢芳这里。

以中立的身份在文会之中观察,这才是最容易找到王家意图的视角

第五十三章 偶遇秦彬

第五十三章偶遇秦彬

谢芳走到王家包厢的门口,自有仆役在外相候,见是谢家公子,连忙上来招呼,对于林与同样恭敬有加。他一身的青色锦缎长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加上不错的卖相,身后又有金天这个五大三粗的大块头当作仆役,倒是威风凛凛。再说,跟着谢公子来文会消遣的,无论如何也是得罪不起。

谢麟此时在荆湖正是威望隆重之时,哪怕是本地土豪老王家,也不敢对这位权知四州的朝廷重臣有丝毫地懈怠,仆役在这边迎着,那边已转出来两人相应。

当头的一位肤白如雪……恩不对,应该是粉白如血,这脸色虽然白了,脖子却是黑区吗黑……老实说,林与对宋代的某些书生的审美真的是有点反胃,脸上涂涂抹抹就罢了,脑袋上还别着朵花,偏偏这是夏天,偏偏人家显摆要鲜花……于是这位此刻脑袋上顶着一朵荷花就出来,远看跟个哪吒一样,简直是莫名其妙。

这位形似哪吒的兄台就是此间的主人,姓王名自黎字平原,正是王家如今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据说这位文采斐然,在整个江南地区都是首屈一指,甚至有捧臭脚的将他与东坡先生都并比为天才。

不说这人的文名定然差着苏仙十万八千里,毕竟林与后世来这个王自黎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就这老王家的政治智商都值得人怀疑。这王自黎竟然是王家这一辈推出来的领军人物,你扯谁不好,偏偏要跟苏轼在那扯犊子,这不是自绝于朝堂了吗?老苏家那一门倒霉的,连蚊子叮一口说不定都被呛死了,你这上赶着往上凑是准备举家半前去海南发展荔枝种植产业么?

相对于王自黎这位大少爷,他旁边这位身材瘦削的青年就看起来顺眼多了,一身灰色的长衫,面上带着和暖的笑容,虽然不见贵气,却是一团和气,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

四人寒暄着自我介绍了一下,王自黎还在思考这林与是何方神圣,却与谢家的公子称兄道弟,他身边的这位却是眼前一亮,拱手笑道:“原来是林兄,家父曾与林兄有一面之缘,在家中也是对林兄的本事好不赞叹,今日正好咱们要亲近一番。”

林与大是好奇,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位姓秦名彬,乃是玉山县令秦敏学之长子。秦敏学在蔡京的转运衙门曾与林与见过一面,听过他向蔡京献策以工代赈,所以这才有了秦彬这道说辞。

林与一边听着秦彬的自我介绍一边狐疑,按理说这秦敏学不过是一玉山县令,芝麻大点官儿,怎么看这秦彬的样子和王自黎这大少爷却是惯熟,居然还跟着他一起出来迎客。

要知道,谢芳虽然是个死胖子,但身份地位摆在那,这迎客的工作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那秦彬似乎擅长察言观色,林与这边脸上刚有点犹疑,他仿佛就看出了这位的心思一般,解释道:“在下二娘乃是王家嫡出,论起来王兄与我算是表兄弟。某这才厚着脸皮出来相应,可不敢怠慢了两位,请随我入席吧。”

林与还没想明白呢,胖子一看他走神就知道他又懵逼了。谢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这家伙平日里诡计多端的,怎么一到这种官样场面就犯蠢呢?

无奈之下,谢芳只好转过头去,冲林与恨恨地小声解释:“二娘就是续弦,他老爹续娶的娘子是这王氏嫡女,算起来是王自黎的姑姑。”

林与哦了一声,这才想明白,不然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二娘啥的……有点太不好联想了。

原来这秦敏学也是书香门第,进士出身。只不过秦敏学的父亲秦仲淹并未出仕,所以家道贫寒。他当年读书时曾娶过一门亲事,妻子为强氏。两人夫妻恩爱,秦敏学后来高中进士外放县令,劳碌奔波,强氏难挨艰苦,积劳成疾,最后撒手人寰了。

强氏为秦敏学生下两儿一女,秦彬正是长子。

后来秦敏学在玉山县为官,官声不错,被老王家给看中了,虽然县令官小,那也是官啊,谁不是小官升起来的?而且秦敏学可不是普通的进士,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二甲进士第一,虽然仕途确实不顺,但谁知道有没有崛起的那天呢?

于是,王氏有心秦家有意,两边一对付,得了,咱结个亲家吧。于是,王家将自己的长房嫡女嫁给了秦敏学为续弦正妻,也就是秦彬的二娘王氏。

秦彬虽然不是王氏所出,但王氏自小家教谨慎,对于这三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越发的亲爱,秦彬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与这个二娘相处极好。因此,王家的文会,秦彬跟着王自黎是以半个主人的身份迎客的。

这也是王家有意提携之意,毕竟大家是亲家,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在文会上露个脸这种没本钱的生意,自然做得。

林与好不容易绕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这才有功夫打量着文会中的其他人。

这间房间里设计异常别致,道竹制的水道在房间中心蜿蜒,水道两边有木桌木椅供人就座,那谁道之中有潺潺流水流过,水上竟是飘着一只又一只小小的木杯,杯中有酒,酒意芬芳。

不愧是王家组织的文会,果然风雅。此物林与倒是认得,叫做曲水流觞,古代人可是相当的会玩,特别对于喝酒这个东西,更是讲究意境和饮乐的手法,这曲水流觞就是一种游戏。

正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这流水之间信手拈来,才是文士风流本色。

谢芳带着林与往里面走,他今天没带随身的仆役,就只金天在屁股后头跟着林与。不过金天毕竟是徐家出身的护院,大场面还是见过一些的。一路上他眼睛眨都没眨,只等着林与和谢芳坐定了,这才站在二人身后,束手而立。

林与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心中好奇,四处打量了一会,就发现这房中的书生文人分成了三派,一派围着王自黎和秦彬打转,人数要多一些,另一派则是围着远处一身白衫的徐安,但人数少些;还有一派……居然隐隐地向自己这边靠拢,自动形成了一个圈子。

喵喵喵?这是什么情况?

第五十四章 评判标准

第五十四章前奏

“怎么感觉我们这桌子越来越挤了。”

林与看着周围,心里越来越是古怪,他本是打着潜伏观察的主意,可这人越挤越多,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

谢芳一边吃着面前桌上的美食,一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文会历来都是要比出个高下的,要比试,自然就会分派别,徐家是一派,毕竟是世家望族,自然有人聚拢在他们身边。”

谢芳抬手指了指徐安:“论起来那是你小叔吧,可别小看了他,当年他年纪轻轻就接掌徐家商事,这些年来也闯下好大的名头,若不是老王家官场得意,哪轮得到雀见楼发达?”

不得不说,这年头的官宦子弟想出个傻子都难。谢芳虽然其貌不扬,但见识确实高人一等,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

“徐王两家争斗了几十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要不是抄家灭门,就难说胜败,自然多的是愿意烧冷灶的文士名流往徐家靠拢。不过,如今王家确实势大,你看,他们那边的人可比徐家多多了。”

林与感觉越来越热,擦了一把热汗:“我怎么感觉咱们这边的人比他们两家加起来都多呢?”

谢芳甩甩手,将一块猪肘骨头随手抛进了桌边的骨盆里,用桌上的方巾擦了擦嘴边的油腻,轻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在荆湖,这两个加起来都定不过我爹爹一人。再说,现在朝中三司使之位空缺,官家一直没提人选。”

林与好险就要开口问三司使跟着玩意有什么关联了,话到嘴边一口吞了回去。政治觉悟小林子还是不缺的,毕竟当年呆的是国企,政治嗅觉差点的都被吃干抹净了,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人精?

只是稍一过脑子,林与就明白了此中的奥妙。

三司使执掌大宋一朝的财赋大权,是最最不过重要的职位,人称计相。这可是入阁的大佬,如今位置一直空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官家钟意的人不在朝中啊。那外面的文官还有谁比谢麟有资历?总不能是蔡京吧,人家现在资历太浅,任个尚书还是代理的,这宰相的位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官家这是在等着谢麟回京卸任平叛的职务,让这个老家伙就任计相。

好家伙,这历史的轨迹有点不大对啊。林与一时有点懵逼,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

谢麟是四朝老臣,资历足够,这些年在南方威望极高,官声也是极佳。特别是无数次带兵平叛,说明这位不单单只是一位治臣,而是一个文能提笔武能上马的干臣。

说老实话,林与觉得枢密使这个职位倒是和谢麟那老头儿的性子更符合一些。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啊,重点是历史被改变了啊!谢麟本来这个月就该挂了,墓地就在黄山头,他亲手督建的谢公堤不远处。林与前世还去祭拜过的呀。

可如今,谢麟被自己治好了,居然走上了一条和历史截然不同的道路,这让林与有些抓瞎了。

林与摸着下巴,尽量把改变历史的惊恐从脑子里面驱赶出去,反正木已成舟,他难道还能赶去把谢麟给捅了不成?谋杀朝廷重臣当朝宰辅,就算林与有一千条命也不够官家杀的。

难怪如今谢芳一来文会,那些文人士子跟苍蝇一般围了上来。

老实说,谢芳虽然平常不着调,但这样的场景却是游刃有余,与这个调笑两句,和那个寒暄一番,很有大家子弟的风范。

恩,没错,林与假装没看到骨盆里推挤如山的猪肘子,决定坚持自己的看法不动摇。

就这么杂乱了好一阵,突然一阵掌声传来,却见那位花枝招展的王自黎王公子,轩然走到了房间的正中。

他先是微微对着谢芳的方向一欠身,然后才昂首高声道:“承蒙各位文友厚爱,这次我王家雀见楼的文会嘉宾如潮,小弟先谢谢各位捧场了!”

王自黎做了个四方揖,自然换来了阵阵热烈的掌声,主人的面子嘛,那必须得给呀,林与看到徐安都面带微笑轻轻拍掌,就是心里面是不是mmp那就不清楚了。

好在这王自黎虽然打扮有些娘娘腔,说话倒是干净利落:“这次的文会和以往一样,大家以文会友,有兴趣之人直接上来吟诵自己的作品即可,无论诗词歌赋,且看哪位兄台高才能拿下今日文会的魁首。”

林与听到他这么说,看了谢芳一眼:“你爹是准备让你争这个魁首,好为你在文坛扬名吗?”

谢芳点了点头::“爹爹说,这些诗词歌赋与国无大用,但却是每个人完成理想抱负的晋身之道,如果我以后想做自己的事情,这一道必须得自己跨过去。”

林与点头,谢麟确实看得通透,这文章做的好的,文采牛批的,可未必能治理好国家。就说这北宋一朝,文采大的还能大过老苏家那三个去?可三苏之中,老子是怀才不遇了一辈子,苏仙是作死了一辈子,剩个苏辙倒是做到了宰相的位置,但比起这大宋朝的名臣们——范仲淹、王安石、富弼、庞籍、韩琦、文彦博、章惇、曾布……同为宰相,这差距就有点太大了。

其他像文坛盟主欧阳修,那就是天字号第一糊涂蛋,范仲淹就是倒了血霉,找了这么个盟友,一篇朋党论洋洋洒洒,他自己是炫耀了,后果就是,不仅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因此被打为结党,改革成果付诸东流,而且自此之后,大宋朝堂就彻底沦为了党争之地,一直到北宋灭亡都是一般的乌烟瘴气。这位文坛盟主可称之为史上第一猪队友。、

所以,诗词做的再好,枚有干才和手腕,是成不了能臣的。谢麟对自己自己的定位就是能臣,他是一位具有实干精神的好官员。

但有一点他也枚有说错,这些东西虽然屁用不顶,但你想一展胸中的抱负,却是少了他不行的。

这就跟后世的高考是一个道理。高考之后不到几个月,你曾经背过的地理政治物理化学一大堆的东西,除开和专业相关的以外,大部分就直接还给老师了。

但你不能不学,不然你就失去了继续在某一科继续深造学习的机会。

如今,科举就是高考,当然比高考更加重要也更加残酷。如果类比的话,科举更像是后世的公务猿考试。

虽然林与对这样的场景有些排斥,但谢芳说的很对,无论如何,这一道是得自己迈过去的。林与走科举这条路的可能性不大,但偏偏他穿越而来,一肚子的思想想要实践,那么,这样的社交活动对他来说,可能比谢芳更为重要。

林与刚想到这,身边有惯熟的跟王自黎高声问道:“这次的文会胜负评判怎么确定呀,总不能我说我厉害你说你有才吧。”

王自黎呵呵一笑,也不知道他怎么听出这话里的幽默感的,他指了指问话声传出的方向:“就知道瞒不过你们,这次文会的作品,就以胭红楼花魁韵儿姑娘做个评判吧。”

话说未落,房门中开,有佳人款款而来。

第五十五章 有怨气?

第五十五章有怨气?

所谓花魁,自是花中魁首,美人中的美人。

那韵儿姑娘一身青衫,脚步轻抒,身边跟着一位穿着橘红色丫鬟服色的小娘子,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房间门口。

林与抬头的一瞬间,美人的眼神正顾盼而来,目光相撞,林与脸红了。他发誓,这是自己长这么大心跳的最快的一次。虽然后世已经见识过无数或天然或人工的角色美人,但这位姑娘站在那里的倩影,还是让他有了回避的胆怯。

那是人类面对美好事物之时,身心中最为隐蔽的自卑。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熟读的诗句,居然不是艺术的加工,而是来自于本源的生活。

当然,房中迷醉的,不仅仅是林与一个,几乎所有的人在这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整个包房内部安静得落针可闻。

当然,说是几乎所有,肯定是有例外的,那个例外就是谢胖子。他只是微微扫了一眼韵儿姑娘,就自顾自地继续吃了起来,似乎对这位名满江陵的青楼嗲头牌没有半点的兴趣。

韵儿姑娘的眼神在包房内一转,无数目光注视而来,她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奴家见过诸位才子,今日得以参与盛会,是奴家的福气。奴家就等着品位诸位的佳作了。”

她一开口,声音却又与之前给人柔弱的感觉截然不同;韵儿姑娘的声线极有英气,更像是一名少年男童的音色。可这音色搭配起她柔弱的外表,却恰到好处地有了一种反差的别致。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要看吐了。总之林与就是被这姑娘给迷住啦。

王自黎作为此间的主人,也是胭红楼的大老板,此时自然是笑着上前招呼。虽然韵儿姑娘只是胭红楼的一名女伎,但这样的头牌姑娘培养起来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难得,更何况韵儿姑娘是花魁中的花魁,堪称是王家两座青楼之中的财神爷,王自黎自然不可能给她脸色看。

两人寒暄了一番,也不知道王自黎跟韵儿姑娘说了些什么,一直关注着她的林与却发现,韵儿姑娘的目光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这边……

诶?莫非这位可人儿,是对自己……身边的谢芳产生了兴趣?

林与是有自知之明的。老爹林真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就算是还活着,应该也入不了这位花中魁首的眼。那么,韵儿姑娘就只可能对谢芳感兴趣了。

未来的计相之子,这名头足以让无数人为之发狂。韵儿姑娘轻轻走到两人的面前,微微躬身:“韵儿姑娘见过谢公子、林公子。”

谢芳抬了一下眼皮,点点头恩了一声,就继续他的吃喝大业了。这谢胖子看起来是真心的对这姑娘没啥兴趣,林与倒是奇怪了,莫不成这谢芳真的喜欢男人不成?

那韵儿姑娘也不以为意,见谢芳不搭理他,美目流盼,笑盈盈地对林与说道:“奴家早闻林公子大名,这福利彩券日进斗金,林公子可谓是咱江陵府的活财神,奴家先敬林公子一杯。”

林与受宠若惊,这韵儿姑娘似乎是冲着自己的来的啊?看了一眼她身后同样满脸堆笑的王自黎王公子,林与回过味来了。这不是韵儿姑娘对自己感兴趣,是这王家对自己的生财之道很有兴趣吧,可惜了,自己已经和徐家结成了盟约,又是至亲,不然这韵儿姑娘的美人计,林大少爷还真想尝试一下。

林与站起身来,接过韵儿姑娘递过来的酒杯,也不多说,仰头就把酒水干了下去,宋代的低度酒,对林与这位酒精考验的战士来说,自然是不算s什么。

那边,韵儿姑娘自也陪了一杯,这才笑道:“久闻林公子除开生财有道,这诗词文章也是信手拈来,就连东坡先生也对公子推崇有加,韵儿早已心生仰慕,这次有幸,能见到林公子的大作了。”

林与:喵喵喵?诗词?被苏轼所推崇?这都是哪跟哪啊!见王自黎也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有些期盼地看着自己,林与突然脑袋大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给苏轼写过一首诗来着,写的是……哦不,抄的好像是龚自珍那首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凑,这家伙不会把这诗给传出去了吧!林与一个脑袋有两个大,第一,他是真的不想和苏轼扯上关系啊,历史证明,和这位扯上关系的大多没好下场,自己的老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第二嘛……万马齐喑这就是**裸的讽刺朝堂中各位老爷都不中用啊,这可是把全朝上下官员给诋毁了个通透啊,这人还做不做了?

林与想到此处连背心都汗透了。

见林与一脸的惊悚,韵儿姑娘掩嘴轻笑,还以为这位是个雏哥儿,受着自己的夸耀有点受宠若惊,她哪知道林与现在跳江的心思都有了。

韵儿姑娘稍稍躬身为礼:“奴家先不打扰公子思绪了,期待公子的大作,先失陪啦……”

还是那英气十足的声线,还是那媚态轻摇的身姿,林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有半分的悸动,反而是……咋有点发冷呢?

与此同时,远在汴梁的皇宫。

宋哲宗赵熙正在练字。

赵氏皇族大多文弱,但这位可是其中的异类。哲宗从小就英气勃勃,大有乃祖赵匡胤之风。自宣仁太皇太后高滔滔病故,哲宗亲政以来,这位少年皇帝的野心暴露无疑。他先是接连罢黜吕大防、范纯仁,提拔了改革派章惇、曾布为相,又接连颁布鼓励武事的诏令,整个大宋军备为之一新。

如今,他最信任的臣子除了章惇曾布这两位朝中基石之外,还有西北的吕惠卿主持面对西夏的战局。吕惠卿此人虽为文官,但生性强硬,喜军事,如今在西北他正是如鱼得水,带领着王韶之子王厚、名将章楶等人,打得西夏人抱头鼠窜,如今正是展望青塘的好时机,如果不是财政确实太过捉襟见肘,说不定青塘早就被收回来了。

这样的一位皇帝,就算是在练字的时候,那也必然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赵佶不同。赵熙的腰杆一直是挺直的,手非常稳,字迹比起自己的弟弟还有大奸臣蔡京来说,确实是上不得台面。只是这一副字写下来,却是力透纸背,大有刀劈斧凿之势。

酣畅淋漓的写完,赵熙随手将笔一抛,端详着自己的字,笑起来。

“朕这书法,确实是惨了点。”

赵熙很有自知之明,这副字写的……说稀烂绝对是不冤的。老太监孙祥却笑道:“官家这是随性而为,书法大家多无此等心胸。”

赵熙大笑,指了指孙祥的鼻子:“你这都司,怎么混成了这等奸滑的模样。”

孙祥陪伴了赵熙多年,说是看着他长大也不为过,自他降生之时,他就被神宗皇帝派到了赵熙身边,自然知道这位少年皇帝是在开玩笑,他只是躬身,也不分辨。

赵熙歪着头看了看自己写的这副字,喃喃地念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嘿嘿,哈哈,这小子……”

赵熙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小子心里,好大的怨气啊!”

第五十六章 三只狐狸跑得快

第五十六章三只狐狸跑得快

孙祥一时间也有点沉默,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林真林与两父子的资料。作为皇城司的大佬,这两人他本来是一个都不认识,林真在朝中为官的时候,赵熙都还小,孙祥那个时候深居宫中,根本不可能有半点接触的机会。至于后来……这位在偏远地区做主簿的芝麻官,更不可能入得了孙都司的法眼法眼了。

所以,两人的资料都是在最近查访的,想想林真的凄惨经历,他其实是很理解林与心里的怨气的。老爹被闲置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个翻身的机会,结果还一时兴奋,把自己给弄死了。这事情搁谁身上能没怨气?

赵熙见孙祥不说话,有些恼怒:“孙都司,连你现在都不愿意跟朕说实话了吗?”

孙祥一见赵熙的表情,就知道这位是真的发怒了,连忙跪了下来。作为宫中的内侍大太监,他职位再高,那也只是皇帝的家奴,赵熙平常称呼他极为随意,此刻却直呼他的职位……

“奴才不敢,只是这林与父子两人的遭遇实在是令人……不知道怎么评价……”

赵熙见他跪下,觉得自己发火好像有点无厘头,他摇摇手:“起来起来,你跟这哪那么多规矩样子,这林真才学是有的,就是这处事嘛,过于刚直了些。这林与跟他父亲颇为相似,才干是不缺的,可这性情。”

赵熙说到这也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面前那副字:“你看看这诗做的,人还在江陵府呢,就把全汴梁的官员给骂了个遍,还不忘夸夸其谈,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哪是发泄,这就是写给朕这个皇帝看的,朝中的相公们都是万马齐喑的蠢材,这不拘一格降人才降的是谁?不就是说他林家子吗?”

“简直厚颜无耻!”

赵熙骂了一句,脸上却带着笑:“不过无耻得听有趣,如果他真能解决朕的财政大事,说是人才也不为过。”

孙祥也跟着乐:“能给官家帮手的,那也算的上是大才了。”

赵熙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道:“朕还真有点欣赏他。如今朝中局势……嘿,说一句万马齐喑那真是确切之极!一个二个只惦记着自家的利益,那朕呢?这大宋呢?党争党争,当年范相公王相公文相公争的是大道,是如何让大宋强盛,你看看现在呢?新党不新,旧党倒是挺旧,两边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大打出手,哪有一点为官的样子!”

赵熙在人前自然不可能如此犀利地点评,只有在孙祥这种心腹贴心之人面前,才能牢骚一两句。孙祥虽然是皇城司的都司老大,但此时的皇城司可远不比明代的东西厂锦衣卫,自然也是不好对朝堂中事发表什么意见,只能被动地听着。

好在,赵熙只是因为朝堂上的争吵而心烦,牢骚了两句就过了,他将那副字拿起来揉成了一团,随口问道:“那林与师门的情况探查过了吗?”

孙祥躬身道:“臣派了四拨密探前去查访,林与学艺的道观本在乾元山上,两年前乾元山地龙翻身,他师门所在尽皆倾覆,确凿无疑,都有当地无数人可以作证。”

见赵熙神色不定,孙祥问道:“官家,要不奴才使人想办法那将倾覆的山峰挖开,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确凿的证据。”

赵熙想了一会,摇摇手:“劳民伤财的,不过是确认一下罢了,管他本事哪来的,有用就成……”

“王厚呢?”

“王大人已经到了江陵府了。”

“童贯你交代过了吗?”

“交代过了,必然不会……出人命。”

赵熙神色突然一冷:“出人命就出人命,有的人,真的当朕是泥胎木偶?什么跳梁小丑都敢出来现行?”

赵熙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在他大张旗鼓想要收复青塘开疆拓土的时候,居然有人敢在后方拖后腿,简直是该杀!

好在赵熙是个合格的皇帝,这样暴虐的情绪不能少,但也不能过。他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既然有童贯跟着去了,想来事情不至于不可收拾,他就轻松地笑了,将手中的纸团一抛,孙祥见纸团冲自己飞来,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

“你说,这诗传出去,他要是来朝堂之中,会不会很艰难呀?”

孙祥就却笑着道:“那不正符合官家的想法吗?”

赵熙哈哈大笑,指了指孙祥:“老狐狸。”

“来人,官家有言,林家子诗词惊艳,是为大才!”

文德殿中,一老一少两位笑得异常开心。

林与这时候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朝皇帝给盯上了,而且还给自己下了个死套。

他此时正在为眼前的挑战发愁。

眼看着韵儿姑娘柔情似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林与脑壳都大了。这书法一道,作为一个文化圈的编辑,自然还是有所涉猎的,别的不说,一手行书那是相当的牛批,还不至于说拿不出手。

可这特么地写什么啊。写诗作词他哪会这个啊?哪怕前世有一些自己摆弄诗词的经验,可在这些古代的诗词精英面前玩这个?不如把自己打死来得快活些。

林与都快哭出来了,求助似地看向谢芳:“我不写行不行啊?”

谢芳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能不能有点出戏啊,真是丢人,你要是不想写,当初就别喝那杯酒啊!”

林与继续一脸懵逼:“啥?么司?么酒?喝了个酒为么司就要动笔啊?这麻子不是麻子,是坑啊!!”

谢芳都快气疯了,要不是人多,他想冲上去给他两拳。

他走近身边,咬牙切齿。

“林远之!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曲水流觞的规矩都不知道!大家都是读书人,你装什么啊!”

林与摊手:“这与曲水流觞有什么关系!”

谢芳气得没脾气,敢情这位是真不知道:“曲水流觞里的酒杯,如果你想公开发表自己的诗词文章,就喝一杯流水中的酒,表示你有作品了,懂吗?!只要喝了水中的酒杯,那就得登台献作!作不出来,那你就成了天下文人的笑柄了!”

卧槽!!!!

林与惊觉,自己好像又被坑了。刚才那韵儿姑娘给自己敬酒的时候,酒杯就是从曲水流觞里捞的!马丹,你坑我啊!

知道真相的林与眼泪流下来,你这小娘皮心肠大大的坏啊。此时的韵儿姑娘见他无语地瞧过来,满脸的无辜,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林与觉得,有一只小小的狐狸尾巴,在韵儿姑娘的背后,摇呀摇,摇呀摇……

第五十七章 文武之别

第五十七章文武之别

这个剧本不太对啊。

不是应该来到文会之上,突然跳出来一个所谓的大才子,趾高气昂嚣张跋扈,不将天下人看在眼里,再跳到自己面前来大开嘲讽,flag插得楼都快压塌了,这时轮到林与扮猪吃虎,祭出一篇后世文明的诗词来,从此名声大燥,对方羞惭难当,掩面而去……

现在这架势,怎么感觉自己就是那个众矢之的了呢?

林与握着笔在那纠结不已。

今天来暗地里观察王家行事的初衷已经彻底破产了。他觉得自己还不如跟着徐家的众人混进来呢,至少谁也不会关注徐家带来的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跟着谢胖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啊,这家伙就跟个800w的大灯泡似得,走哪都是众人的焦点。如今这位始作俑者还看着自己的窘迫在那笑得没心没肺的!

见林与迟迟不下笔,韵儿姑娘笑盈盈地道:“林公子,可有佳句了吗?”

这韵儿姑娘连连撩拨,林与也是被撩出了火气,真当超越千年的才学是假的吗?

稍一宁神,林与下笔如飞。

韵儿姑娘见他如此,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无声,只是跟着众人围观林老板笔走龙蛇。

既然决定不再藏拙,丝毫没得羞耻心的林与抄起别人的作品来自是毫无压力。转瞬之间,一副大好的破阵子就挥毫而就。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首破阵子,当真是如惊天霹雳,震得楼中众人鸦雀无声,过了良久,王自黎挂着一脸不自然的笑容,开口道:“林兄,这词确实磅礴大气,只是观这词中之意,是准备从军吗?”

此时虽然哲宗赵熙着力提升武人的地位,但自大宋朝开国以来,抑制武人就是基本国策,名将强如狄青,也是脸刺金印,在朝堂之上被韩琦当场呵斥,瑟瑟发抖,甚至当众斩了他的部下。狄青百战名帅尚且如此,一般的武人地位就更加难堪了。

这首词,慷慨激昂,境界高远,确实一时佳作。但词中的真意……确实是为文人所不容。自古文武不两立,这是大节之争,在这北宋朝,文人就是天生要比武人高出一等,突然有林与这么来了一出,说实话,真的是太不走寻常路了。就连和他本为盟友的徐安也是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与左顾右盼,见大家都是一副惊叹中带着鄙视与怜悯的表情,就知道这楼里都是自命清高的读书人,竟无一人能为国分忧,这文会不过是关起门来自娱自乐,于国于民除了浪费粮食,真是毫无用处。

如今是绍圣初年,再过三十年,北方异族的铁蹄就将踏破汴梁的城墙,将整个赵氏皇族一网打尽,北宋竟无能一战之军?是武人不够勇猛吗?不是,就算在面对金国铁骑全面劣势的情况下,依然有悍不畏死的军将回师勤王,要不然金国也不会只是掳走了皇族,而是挥师南下一统江山了。

哪怕是在靖康之后偏安一隅的南宋,也有岳飞、韩世忠、杨再兴这等名将,打得不可一世的金国头破血流,差一点就要被迫迁都。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呢?就出在这帮子争名夺利的文人身上啊,要不是他们为了文武之争,压制武人多年,大宋军备败坏,怎么会有如此凄凉的下场的?

以大宋之富庶,哪怕确实正面不敌,但坐守坚城,又有兵甲之利,哪有那么容易完蛋。而最最讽刺的是,那些提议议和的,将赵宋皇族拱手送上的,也正是这些平时满嘴道德文章的文官啊。

林与心绪起伏,环视了周围一眼,眼神中的轻蔑再也掩饰不住。只要是在场与他眼神接触之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悸动,那是深深的**裸的毫无掩饰的敌意和鄙视。

特别是韵儿姑娘,林与扫过他的时候,那种接近于目空一切的愤怒,让这位花中魁首忍不住退后了两步,差点撞到了栏杆上。

林与随手将笔往地上一抛:“林某人只是羡慕当年汉唐景象,汉人武功令人悠然神往,没想到大家却是如此地敏感。”

他说这话时,眼神又是一扫,注视的,却是徐家众人,徐安站在人群中坐立不安。林与是他的盟友,也是徐家翻身的希望,这一次能不能在王家的全面压制之下翻身,可以说最重要的两个节点,一是明年参加科举的徐恩,另一个就是这离经叛道的林与了。

可他不敢声援林与,内心中甚至一点都不想声援,这是文武之争啊!无论徐王两家再怎么争斗,那都是文官集团内斗,但面对着武人,他们就算打出血来,也得站在同一战线。

因为利益共同体,文官要恰饭的嘛,自己斗也就算了,怎么能容忍粗鄙的武人上位呢?

徐家不敢冒这个险,只要他们今天敢为林与说一句话,明日徐家就会成为天下世族的公敌,破落就在眼前。

林与万万没想到,他本想潜伏进来看看王家的路数,最后却是看清了徐家的面貌。再亲的亲人,也比不上利益的纠葛啊。

林与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是笑吟吟的,见众人依然不搭话,他冲着王自黎一躬身:“本来林某人便是不请自来,也不算是正经的读书人,如今酒也喝了词也写了,心满意足了,就不在此碍众位的眼了,林某告辞。”

他刚刚起身,突然感觉眼前一花,谢胖子居然站在了他的前面,也是微微行礼:“谢某今日得见林兄高才,感触良多,赶着回家仔细品味,就得罪各位了。”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诧异的目,上前一把将林与写下的破阵子给卷了起来,揣着书卷就往门外走。

林与感动的几乎要留下泪来。这位平常没个正形的谢胖子,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就是为了与他一起抗这一场风波。而且,他收拢了这一副字,就是在为林与擦屁股。这副字要是留在了这雀见楼之中,那就是公布于天下,林与作为一个文人,却有着一个武人梦,他以后想在朝堂中混,天生的就要被围攻,被孤立,甚至是被歧视。

兄弟是什么?兄弟就是平常你志得意满的时候要出来打击你调侃你但一旦你真的有了事情,他就会站出来与你一起。

谢芳才十五岁,或许有少年意气,但他不仅早慧,更是在谢麟的**下拥有超高的政治敏锐,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三司使的儿子去和一个梦想着武事的人站队,这是要引起朝堂动荡的。

可事已至此,他不可能让林与一个人去面对这场风暴,林与扛不住也扛不起。

谢芳有时候心思很简单啊,兄弟扛不住了,不知道加上我,抗不扛得住。

两人旁若无人的站起身,再不看这堂中众人一眼,昂首离去。

就在他们即将推开大门走出去的时候,包房的大门却砰的一声,自己开了。

两个满面风尘的男子站在包房门口,其中高瘦那个,一脸的怒容。

“王自黎何在?”

第五十八掌 灵魂拷问

第五十八掌灵魂拷问

“王自黎何在?”

这句话非常的生硬,出现在这文会之上确实有些不合时宜,这一听就不是来吟诗作对,而是要来找麻烦的。

林与有些好奇,打量了对方一眼。

这两人身材都很高大,只是出声那人身形瘦削,脸色发青,看起来就跟索命的无常一般,只是扫上一眼,林与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发冷。

另一人就截然不同,无论是谁看到都得称一声雄壮。一米八还要更高的个头,身上的衣衫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满满的肌肉。一张国字脸英气十足,配上一双精光四射的双眼,啧啧啧……

才刚论了一场文武,这武人就找上门来了。

这两位一看就不是舞文弄墨的材料,说一拳能打死一个老虎倒是大把人信。

瘦高个上来就直呼王自黎的姓名,且语气之中隐含怒意,说不是来砸场子的林与都不信啊。

林老板和谢芳对了一个眼神,两人极有默契地退后了一步,本来觉得这文会没什么意思,赶紧回家弄点好吃的完事,此时却有一场热闹好瞧,这两位却都不愿意走了。

王家是此间雀见楼的主人,又是这次文会的东道,王自黎作为王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被人这么逼到了脸上,自然不可能不闻不问。

不过毕竟是大家之子,王自黎上前一步,越过众人,脸色虽然不大好看,却还是彬彬有礼:“在下王自黎,请问两位今日闯上门来,是何用意?”

这边刚开口,门口一个声音就嚎叫了起来:“少爷,奴拦不住这两位,他们从一楼闯上来,咱们家的人给打伤了好几个了……”

一个王家的仆役捂着脸出现在了门口,腿脚也不大利索,看来是挨了一顿好揍。

好家伙,公然动手了!

林与这会更是开心,他虽然前世也算是知识分子,但对于这一群只知道党争内斗的文人确实没什么好感,特别是刚刚作词一事,那王自黎问他是否有心武事之时,那语气中浓浓的鄙视让林与很不开心。

林大少爷不开心,那自然就想见到王自黎也不开心,事情闹得越大,林大少爷的不开心可能就越能变成开心。

那瘦高个看都没看那仆役一眼,走进了包房,左右扫视,被他那阴霾的目光扫过的众人情不自禁的低头,都不敢与他对视。

“你便是王自黎?”

“不错!”王自黎见他对自家仆役的控诉不闻不问,心中也是有气。

“你是何人,闯入我王家私产聚会,这是可是大罪,我等是可以将你二人扭送官府的!”

“扭送官府?好!王某正要与你这奸人堂上对峙一番,你要去官府,某就陪你去一趟!”

那瘦高个性格也真是爆裂,一言不合就要发威,那王自黎不过是威胁了一句,瘦高个却是上前一步,一双大手就抓了过去。

那王大公子柔柔弱弱的模样,一阵风吹过都怕要倒了,怎么经得起这么弄?这一抓要是抓实了,王公子一条命也就剩半条了。

“休得无礼!”

砰的一声,却是有人出手拦住了对方。林与惊讶地发现,那位王家的姻亲,王自黎的大表哥秦彬身手却是不错,眼见对方一爪抓了过来又狠又快,忍不住上前一步,挡了一下。

不过秦彬毕竟是文人,虽然君子六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会习练,但毕竟对于武人的成见根深蒂固,大多也就是练个样子,也有不少人像王自黎这种根本就是四体不勤,压根不屑于习练。

秦彬只能把对方挡了一挡,却完全不是对手,只觉得整个右手跟被火烫了一般,大是疼痛。他惊惧之下,拖了王自黎向后直退。

“你到底是何人?冲到王家的文会上来大打出手!”

那瘦高个有点惊讶于秦彬的身手,他是没想到,在文人堆里还藏了个练过武艺的。这其实也是两边的互相偏见,文人觉得武人都是五大三粗大字不识,武人觉得文人都是小猫小狗手无缚鸡之力,其实,像谢芳秦彬这般习练武艺的文人,那还真的不少。

他对王自黎是毫不客气,但对秦彬这位身手还算能看的读书人态度却截然不同。

“既然兄台相问,自是无不可言,某江州王厚,与这王自黎乃是本家,论起来还是他大兄,这里有件事情,要找这位讲讲道理。”

王自黎此时早被吓得傻了,一直还算颇有风度的王家大公子刺客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如何回应。

秦彬看了他一眼,也是心下不满,既是王家的本族,族内纠纷,你何至于怕成这个狗样?真是丢人现眼!

秦彬无奈一拱手:“既然是本家大兄,就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若有什么家事,还等文会结束,我们自回家门分说便是。”

这一番话把家事两字咬得极重,言下之意大家都是王家的子弟,就算有天大的不是,那家丑也不能外扬,在这闹起来徒让他人看了笑话,无论对王家的哪一个人,都算不上好事。

那王厚倒是高看了秦彬一眼,这王自黎就是个绣花枕头,自己一找上门来就吓得缩了。这人倒是不卑不亢处世有方,连王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王厚一抱拳,这个行礼方式也是让在场的众人眉头一跳,这是军礼啊。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秦彬面色严肃:“在下秦彬,家母是王公子的姑母。”

王厚一笑:“那就是半个自家人,那也就不瞒你了,这事情,回了老王家可说不清楚,某此来就是为了问一件事情,只要王大公子愿意为我解惑,厚就此挥手拜别,再不多一言,若是王大公子不愿意么,呵呵,那正好请这满堂高才,为我王某人评一评理!”

王自黎此时终于清醒过来了,看着王厚居然惊叫了起来:“你你你你你……你是那个王厚?你怎么回来了!你你,你想干什么?”

“厚此来只为问王公子你一件事!”

王厚双目圆睁,眼中满是血色,用几乎嘶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王自黎,你把我母亲的牌位,弄到哪去了!”

第五十九章 死人啦

第五十九章死人啦

懵逼……

这王厚说的啥来着?你把我母亲的牌位弄到哪去了?牌位……卧槽,王自黎这是真刨了人家祖坟啊?而且还是本家的牌位……古语有云,百善孝为先,你要真把人家母亲的牌位给抢了,那就是不共戴天的血仇,就算是人家杀了你,官府都未必能管。

王自黎这会缓过来了,见秦彬站在自己身边,底气又足了一些,不过他头上那朵花在拉扯中已经没了,就剩了个花柄挂在脑门上,显得有些滑稽。

“你……你血口喷人!我连你面都没见过,说你母亲的牌位,我哪知道?”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厚,冷笑道:“话说这位一上来就说是我王家的本家,我可从来不知道王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亲戚了。”

王厚打扮朴素,一身短打,干净利落,但确实是和这厅内的氛围格格不入。已经有不少文生皱着眉头打量起来,王厚却是神色入场,连脸色都没任何变化。

“任你王自黎今日巧舌如簧,嘿,这东西你要是交不出来,某叫让你抵命!”

他上前一步,这一下唬得连王自黎和秦彬在内的一干读书人,情不自禁地连退三步,这距离反而拉远了……

这拍戏的吗?果然是好大一个瓜啊哈哈哈,本来准备灰溜溜跑走的林与和谢芳看得可开心。谢胖子不知道从谁桌子上又捞了个鸡腿,吃得那叫一个开怀,搞得林与都馋了。

王自黎虽然是绣花枕头不太顶用,那秦彬却还算有点见识,稳住身形之后没去管脸色苍白的王大少爷,反而是对王厚一躬身道:“敢问兄台可是在军中高就?”

王厚看了秦彬一眼,他倒不介意自己的身份,点点头坦然道:“某怀德军统领。”

秦彬闻言也不惊讶,此人形式做派都是军士之风,不难猜测。

“敢问王统领,按理说军中大将不能擅离,您从西北路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我江陵府,朝中恐怕得多有非议啊,不如……”

王厚一挥手,打断了秦彬的话头:“某有官家手谕,特归家省亲,收拾长辈遗骨,需要某给诸位见证一下吗?”

秦彬和王自黎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这事居然还过了官家的耳朵,那就不是普通的死仇了。这王厚不过是怀德君的一个小小的统领,放后世也就是个团长,居然能得到官家的许可,在西北大战将起的时候得假回乡省亲。

这是啥意思?这是简在帝心啊!这个王厚王统领,脑门上刻着官家的名字哦,这还搞个p。

秦彬瞅了一眼王自黎,默默地退了两步,闪在了一边。不是秦彬不讲义气,确实他扛不住了啊,他自己家小门小户,若不是秦敏学讨了个好媳妇,他秦彬连这个门都没资格进。

这种天子面前的红人大佬,他想抗也得有那个肩膀才是。再一个,王厚从进门以来,除了对王自黎发火之外,对其他人包括秦彬都算得上是彬彬有礼,虽然行为有些粗豪,但也绝对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再看王大公子那腿都要软了的架势……

得了,估摸着这位王公子膨胀了,把人家老母的牌位给抢了。你说这一个小小的灵牌,你拿来做什么?就算是有什么恩怨,你老王家一个大家族,这么玩那就是太过分了!

王自黎见秦彬溜号了,他的脸色就更白了:“我……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母亲的牌位在哪啊……”

他急得快哭出来了,这王厚一看就不像好相与的,连历来在他们圈子里武力值挺高的秦彬,都只是被他轻轻一推,就败下阵来。这等西北军中常年在边界上打滚的骄兵悍将,别的不说,只要一拳,自己就得当场与世长辞。

王厚见王自黎在那瑟瑟发抖,反而收敛了怒火:“王大公子,我本不欲与你为难,当年,我江州王氏脱离武宁王家,在江州德安安身立命,这是族会商讨允许的,两家多年来也是互通有无,相互扶持。十三年前……”

王厚说到这,王自黎都要哭出来了:“我十三年前才六岁啊……”

王厚却不理他的哭诉,继续说道:“十三年前,我母亲病故,临终希望能回归祖陵,我与父兄本拟扶灵回江州安葬,谁知西夏袭扰西北,军务紧急已如水火,我父子三人无法可想,只得含泪将母亲火化,就近找到你武宁王家,将我母的骨灰与牌位寄放在你王家祠堂之中。”

“谁知道此去西北,竟然就是一十三年难回故土,我本拟今年回乡带母亲回家乡安葬……”

“谁知道,一位王家同族弟兄给我带来消息,三年前,某人的小妾溺水而死,他在家中胡闹,硬要将自家小妾的牌位供奉祠堂,惹得族长大怒,打了他好一顿板子……”

听到这里,王自黎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就跟发了羊角风似得……

“那个人怨愤之下,将我母上的牌位给拿走,还说……别家人都能雀占鸠巢,自家人难进祠堂,王家祠堂只供王家人,这外人的牌位,该当除去!”

王厚说到此处,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王自黎,男人做事,敢作敢当,我问你,是不是如此!”

王自黎这时哪还有人色,王厚本身身材就比他高大,此时站在他面前,王大公子只能仰视,见他凶恶,脚下一软,竟然向后便倒。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军汉杀人啦……”

整个包房哗啦一下就乱了套。

这些平常舞文弄墨的大才子们,哪见过这么刺激的场景?一时间慌了神,纷纷夺门而逃。好在这包间本身的隔断是活动的,四面八方都可以开门,这才避免了一场互相踩踏的惨剧。

林与见众人拥挤,反应可是快多了,他一扯谢芳的袖子,招呼了一声金天,三个人很有默契的靠住了身后的墙壁,看着面前的才子们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撞了半天才从四面八方散去。

等到尘埃落定,房间里已经剩不下几个人了。

除开林与谢芳主仆三人,就只有王厚以及和他同来的威武汉子,再就是瘫软在地的王公子和在一旁并未离去的秦彬了。

有意思的是,那位青楼里的头牌韵儿姑娘,居然也未离去。她和她的丫鬟也是靠墙而立,正对着林与这边。虽然是自家的主家倒在地上,那韵儿姑娘似乎也未见多么着急,反而脸上有些调笑的意味。

王厚见王自黎一直躺在地上,也是无可奈何,他本来占着理,倒真不能把人给弄死了吧。如今大宋朝武人的地位虽有提升,但公然把一个读书人打死,就算事出有因,但无疑给了文人们一个开枪的借口,如此一来,王厚此生前途也就全毁了。

“不要装死,某还未动手呢,快起来说话。”

王自黎依然是双目紧逼,一动不动,秦彬心觉不妙,上前一步,探手在王自黎的人中处一摸,随即大惊失色,一交坐倒。

“王公子……王公子……死了……”

第六十章 准备跑路

第六十章准备跑路

死了?

死了!

林与只是上前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王自黎死得不能再死。刚刚王厚陡然发声怒喝的时候,大厅里面围满了人。林与和谢芳本来是准备出去的,当时其实已经站在靠近门口的墙边了。他们和王厚王自黎之间,隔着好多个人头,只能从缝隙之中隐隐约约看到两人的情况。

王厚大喝,王自黎仰头便倒。

起码从明面上来看,这位打扮得有点娘娘腔但还算是为人处世极有教养的王家的年轻一代,是被王厚一声怒喝活活地吓死的。

王厚见此情形,虽然是来讨回公道的,也不免是慌了神。以这件事情本身的发展,就算王厚真的把王自黎吊起来打一顿,那也是应有之意,毕竟百善孝为先,没什么东西能比父母的身后事更加的重要。

何况王厚也不是没有根底的人物,他虽然是武人,但他父亲王韶却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也是一位跟谢麟一般能文能武的能人,官至枢密副使,那是堂堂的军方二把手,朝堂之中也算是大佬中的大佬了,能入阁的官员,那就是天下官员的首领。

只是王韶久于战阵,他的儿子王厚对文事并不上心,对于军事却是极有天赋,因此直接就进了军中效力,十多年来也是立功无数,如今已经做到了统领之职,也算是一员干将。

林与在对方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这位的身份,毕竟,在后世,整个王家全加起来,也没王厚父子有名。从神宗朝开始,王韶就提出了经略西北的大方向,欲取西夏,先取青塘。因此,王韶在西北积极练兵,不断向青塘方向施加压力。只是这几十年来,大宋朝堂纷乱不堪,内耗极为严重,王韶也是力有未逮便与世长辞。他的儿子王厚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接力棒,继续在西北努力经营,终于在哲宗朝正式攻下了青塘,为大宋开疆拓土。从此之后,大宋面对西夏的攻守之势就此改变。

当然,这王厚也不是个莽撞的军汉,哲宗驾崩之后,他的弟弟徽宗赵佶上位,这王厚一度遭到贬斥。但他不走寻常路,更没有标榜自己高风亮节的意思,居然让他走通了权奸蔡京的路子,不仅官复原职,徽宗和蔡京还继续支持他在西北的军事行动。和后世的戚继光一般,这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子。

只不过此时,他面对老王家嫡长子的尸体也是有些抓瞎,他有点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高大威猛的大汉,委屈巴巴地道:“这……童公公,某可是真的碰也不曾碰过此人,他就这么倒下死了,某真的是……”

那汉子走近看了一眼,满脸的嫌弃:“此人理亏在先,自己肝胆俱裂而死,关你何事?”

王厚苦着脸:“可别人不会这么看啊,童公公,官家派您跟随我来处理家事,本已是非常劳烦,谁知道又碰上了这等事,一事不烦二主,还请童公公帮我想个法子才是,不然这文人一起闹将起来,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

童公公?这位居然是个太监?

林与有些诧异,这位童公公威武雄壮,甚至还有一脸络腮胡子,到底哪里像是太监……卧槽,不会这么巧吧?这也能被自己碰上?

北宋不正有一位完全不像太监的真男人公公嘛?

童公公……这不就是后来被成为太监名将的童贯吗?这可真真的是个大人物了。

林与前世作为一个编辑,接触的文字资料实在太多,很多时候就是仔细校对一下错别字和病句,对于文章的真意就是看个囫囵吞枣,如果他能记得仔细些,那就应该知道,和王厚这家伙形影不离的那就只有童贯了。

毕竟王厚一生领军,监军一职就是专为童贯所设,王厚觉得太监之中只有这位武艺不凡军事过硬,童贯也极为喜欢王厚这位将军的才华,等到王厚过世之后,童贯这才开始独立领军,再也没给其他人当过监军了。

童贯自然不知道靠着门边站着的少年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当然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奇怪对方为何听过自己名字罢了。毕竟这时的他还不是十万禁军的统帅,只是一个普通的武事太监监军罢了。

见王厚确实无计可施,那秦彬吓得傻了,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无语,童贯哼了一声:“如今之计,还是快快脱离这是非之地吧,你找上这雀见楼之前,已去王家请了母亲的骨灰,早已在你亲信的护送下回江州去了,你还怕个什么?这王家难道还能管到西北路去?”

王厚对自己这个监军一向是颇为信服的,听他一说竟然觉得有些道理,王家确实今年来实力大增,但手怎么也伸不了那么长,何况西北正在战时,王家敢伸手,那吕惠卿就敢剁,如今这个强硬的家伙满脑子只想夺了青塘建功立业,对于破坏他青史留名的人,他绝对能下死手。

王家,在人吕惠卿眼中,可能也就比根葱大点有限?

想到此处,王厚也不犹豫:“好,我们先回去,再写奏折向官家分说此事!”

王厚想的简单,不过是吓死了一个无有功名的读书人,自己多上阵杀多些敌人,也就能折回来了。

童贯却比他看得更长远些,他捻须深思了一会,这才说道:“官家虽然对你极为信任,这十年间也多有提拔,但你毕竟因私事与王家起了冲突,本来也是你这占着一个理字,官家派我跟着你一同南下,就是有意为你讨个公道,甚至连西北路的战事都暂时搁置了,这个你也是知道的。”

王厚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赵熙是真的看重他信任他,不然怎么可能对一个边军的将领如此厚爱?就算他老子是枢密副使,那也是好的过分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该隐瞒,我们回去是懒得搅和这是非,但大节上你并没有错,这等人,哼,死了便死了,但官家的信任你却不可辜负。

你应即刻写一封奏折向官家请罪,必须字字属实,不可有一句妄言,官家仁慈,必然不会苛责与你。”

说到这里,童贯又叹息了一声:“摊上你这么个主将,咱家真是倒霉透了,这奏折咱家就跟你一同署名,做个见证吧。”

王厚闻言大喜:“多谢童公公。”

他素知童贯之能,喜爱军事的哲宗赵熙对这位未来的名将也是照拂有家,能有他帮忙说话,官家必定不会重责。

两人都是军伍之身,且都心系着西北战事,真的是一刻也不愿意多耽误,既然王自黎已死,一口恶气已出,自然没有多留下的道理,这就准备扬长而去。

就在王厚准备转身离开,秦彬甚至不敢出声阻拦的时候,林与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将军,万万不可!”

第六十一章 解说

第六十一章解说

“王将军,此举万万不可。”

林与出言相阻,让谢芳和对面的韵儿姑娘都很惊讶。这王厚一看就不是好说话的,刚才所有人都肯定,这家伙就是准备好好来教训一番这王自黎的。

王厚和童贯本来已经转身出门,突然被林与开口阻拦,一时间也是有些惊讶,不过他对除了王自黎之外的其他人,倒算的上是彬彬有礼,虽然林与谢芳看起来都极为年轻,但能在王家文会列席的,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官宦之后,可不好随随便便地得罪人。

“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什么事要说?还是和我江州王氏有什么瓜葛?”

王厚还是一抱拳,并不因林与年纪小而有半点轻视,反而是礼节有加,毕竟在这样的场面之下,连秦彬都吓得大惊失色,这几位还能从容以对,显然并不是一般人。

“王将军大名谁人不知?在下不过只是一介白身,跟江州王家更无半点瓜葛,只是耳听两位对这王大公子之死准备一走了之,在下心觉不妥,所以开口阻拦。”

见童贯的脸上渐渐有狐疑之色,林与赶紧继续说道:“在下感佩王将军豪爽耿直,并非是要为难,只是如果两位将军真的就此离去,恐怕王将军一生前途都要尽毁于此了。”

王厚眉毛一挑,他对童贯历来是极为信任,此时一个少年郎出言否决童贯的建议,他心中已颇为不快,但林与言辞诚恳,双目清澈,这两位都是久经战阵,什么场面枚有经历过?只是随便一扫,就能分辨出林与并未说谎,还是真心实意的在为自己打算,只是年少无知,恐怕也给不出多少有见解的意见。

但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厚自然没有与林与为难的道理,只是拱手道:“公子高义,王某心内深感,只是西北军务紧急,这王自黎之事……”

“此事绝不可就次走脱,只要王将军一走,这江南文人必然将此做成一桩铁案!到时候,就算把官司打到官家面前,王将军也必然讨不了好。没错,官家看重王将军,自然不能伤您性命,可为此耽误数年甚至数十年光景,王将军的前途不就全完了么?”

林与见王厚虽然嘴上话说的漂亮,但脸上已经隐隐然有了敷衍之色,因此不敢再拖拉,一次性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个通透。

“你……”

这番话一说,无论是王厚还是童贯,都对林与大为改观,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居然这么准确地找到了事情的重点,只是,真的会如此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童贯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公子……”

林与恭谨执手:“这位公公,在下林与字远之。”

童贯点点头:“林公子,你说的话不无道理,但在咱家看来,却是有些危言耸听了,西北战事正紧,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官家怎么可能放着王将军这等大将不用呢?”

林与点头:“官家,自然是不会的,可官家自己……能完全做的了这个主吗?”

这话就说的有点大逆不道了,谢芳在一旁听得一脖子的汗,差点就一巴掌把林与给扇地上了。什么叫官家也做不了主?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吗?

任何事情,大家私下里吐槽,可公然就这么说出来,那就是不成体统的,那是要受到全天下人唾骂的。再说了,宋太祖都说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虽说现在已经快变了士大夫自己的天下了,但不能挑明了啊!

谢芳第一时间没想别的,反而是杀气腾腾地抬眼狠狠地瞪了韵儿姑娘和那秦彬一眼,吓得秦彬刚刚爬起来的人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倒是韵儿姑娘巧笑嫣然,没受到半点影响,反向谢公子抛了个媚眼,当然,她只换来了谢芳一个鄙视的白眼。

这谢公子都快让她抓狂了,莫非这谢麟之子,真的喜欢男人不成?韵儿姑娘看着谢芳和林与的眼神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那边王厚和童贯都是一惊,两人虽然久在官场,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边关带兵,对于朝中的这些弯弯绕绕确实有些了解得不甚透彻,听林与如此一说,再结合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此刻也是脊背发凉。

两人中倒是王厚的性情更加沉稳些,他赶紧上前拱手:“林公子,还请为我等详细分说一二,我等多在边地,对于朝中的风波实在是了解不多。”

林与笑了笑:“我只是一介白身,家父也只是个芝麻大的官员,距离朝堂那更是有十万八千里,说指教实在是严重了。不过嘛,细节虽然所知不多,但大方向总是可知道一二的。”

“先皇太祖当年提出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一国策到了仁宗朝就变了味道,官员的权利越来越大,皇上的手谕若无内阁门下签章,就出不了皇宫。这哪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简直就是把天下送给了这些士大夫了。”

说到这,林与的一地挑了挑眉毛,可谢芳是真急了。

“林与,这等话怎么能!”

“莫急,大宋从不因言而入罪,我只说这两句罢了,反正也没想着入朝做官,怕他作甚?”

林与摇摇头,有些话总是要得人说出来的,他今天就想说出来,说给王厚和童贯听,自然也就是说到那位九五之尊听。

“自仁宗朝以后,官员的权利越来越大,而官家的权利则越来越小,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此后不过是个主弱枝强的局面,就不知道是哪一位要去当一当这曹操了。”

“可惜,如今的官家却不是前人可比,这是一位真正英明神武的明君,这样的明君怎会甘心权柄落于他人之手?”

“睡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因此,朝中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与其说是因新旧两党的理念不合,更多的是一种利益上纠葛,当然,在面对官家的时候,大部分文人还是抱团的,毕竟这关系到整个文官系统的利益。”

“官家扶持起了武将,不仅仅是对抗文官集团的权势,更希望能让大宋直起自己的脊梁,不断地对外作战,用一个个的辉煌胜利告诉世人,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可你们以为,官家这条路,会平坦吗?”

童贯和王厚虽然耿直,但不是蠢蛋,这要抢人权柄的事情,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哪怕是皇帝都不行!正所谓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那些官员的反扑定然会是滔天巨浪。

只是此时两人还不知道,那反扑是如此的拙劣和**,甚至让哲宗赵熙背着一个“煤毒皇帝”的恶名上千年……而强盛一时的北宋也在文人文人的绑架之下,彻底滑向了无边的深渊,几乎导致了整个华夏文明的湮灭。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六十二章 投案

第六十二章投案

他们两现在需要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如果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这些无耻的文人一定会把他们牢牢地给钉在耻辱柱上。

这么多人亲眼目睹王厚找上门来,混乱之中,王自黎到底身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自黎究竟是不是被人吓死的?那王厚到底动没动手?

这些所谓的真实情况都是不真实的,因为你完全无法保证哪一个人会说出与现实截然相反的话来,只要有人咬死了王厚动手了,王自黎就是被王厚打死的,那就真真的全完了。

而这种情况不是说有概率会发生,而是几乎一定会发生。

在哲宗正与整个文人集团对抗,收拢权利的当口,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某些人睡着了都能笑醒!

哲宗凭什么能慢慢将之前分散出去的权柄一一收回?不就是凭借着武功强盛吗?仁宗对辽国、对西夏都是一败再败,好水川一战,输掉了面对西夏边陲小国的尊严,也输掉了大宋军队最后的脊梁了。

在此之后,别说是西夏、辽国这样的强国了,就连交祉这种小批国家都敢坐大宋脖子上拉屎。

结果哲宗亲政之后,对外战争连战连捷,逼得西夏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携着对外军功之势,哲宗又在朝内扶持新党,大力改革,守旧的传统士大夫家族受到了强有力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之下,北宋一朝皇权凋敝的状况正在飞速的改善。

因为在旧势力下有既得利益的老旧家族,那么一定就会有心有不甘的新生力量为皇权所用,蛋糕就这么大,凭什么你们能吃我们这些小门小族就永远都不能觊觎?

不得不说,哲宗的手段是激烈的,同样也是高明的,如果他不是就那么撒手人寰,到底会不会有靖康之耻?北宋会不会走向另一个巅峰——就和汉武时的大汉一般,达到另一个汉文明的高峰呢?

谁也不知道,但如果王厚这次畏罪潜逃了,那就是给文官集团最好的一个靶子,只要把王厚给攻倒了,哲宗扶持武人的意图不说破产,也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文人一只笔,有时候会比刀枪更加的凶狠,之前他们面对一个完美的哲宗皇帝无处下笔,可如今王厚主动犯错,那么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之后必然是腥风血雨,什么样的污水都会被倾注在王厚身上,因为打倒了他,就是打倒了武将集团的脸面,也就打的是官家的脸面。

这两个人都不傻,所以林与只是简单的分说,他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王厚心中一片冰凉。

他父亲王韶是一代名将名臣,他自己从军以来,也是兢兢业业奋勇向前,每战他都是亲冒弓矢,冲锋陷阵。官家一直对他青睐有加,这些年来官职一加再加,还派了自己的心腹童贯为自己的监军,这是鼓励自己,不设任何的障碍。

可自己一时冲动,居然就成了千古罪人!若是真的破坏了官家的大计,那真是百死都难辞其咎。

一番沉思,王厚脸上色彩变换,由青转黑,又转为白,随后一张脸几乎都白得看不到一点血色来了。

王厚叹息了一声:“王某辜负了官家的期待,今日一时冲动,竟毁官家百年之基,悔不当初,如今……只有一死以谢!”

王厚嗖的一下,一掌就对着自己脑门拍了下去。他与父亲王韶不同,那可是真正能冲万人阵的猛将,这一双手怕不是有几百斤的力气。

这一掌打下去,哪还有的命在?

林与大惊失色,他本意是想劝阻对方的幼稚行径,老实说,在部队里呆久了的人,确实是对这些蝇营狗苟的玩意不擅长,所以林与才会出来说清楚事情原委,然后告诉他们别的方向。

谁知道这王厚居然耿直到如此,话听一半,就要举掌自绝,实在是大出林与的所料。他毕竟还是一个现代人的思维,这时候古人的轻生重义,他还理解不到,自然也无法预判到王厚的行为。

但在场还是有人判断到了,这个人就是童贯,毕竟朝夕相处,童公公对这位主将的性格是有深刻的了解的,一见他脸色变换就靠近了他暗自防备。

果然,对官家感恩戴德的王厚一时激愤,就对自己下狠手了。

眼见这雀见楼当场就要再多一具尸体,童贯的手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拉住了王厚的手腕。

这也就是童贯自小弓马娴熟,也是一员上得马杀得敌的猛将,那换个林与这样的来,王厚拉不住且在其次,说不定自己还得被带个重伤残疾什么的。

王厚红着双眼:“童公公,你为何要阻止我?我犯下如此大罪,还打乱了官家的全盘大局,怎有面目再去见官家?我……我该死!”

说罢,他有想举手往自己脸上锤去。

这一次林与终于赶上了。

“王将军慢来,我有办法!”

“你……你说什么?你有办法?朝堂之事,连我等大将也只能忝为棋子,你这个白身书生,还能插得手去?”

王厚惨笑了一声,虽然不再自尽,但却不住摇头。此刻,他真是万念俱灰。

童贯却是品出了不同,毕竟是在宫里大概过差的,政治敏锐度还是要比王厚要强的多,他凝神略一思考,就察觉到了林与的不同凡响。

连问题都是这位白身书生提出来的,那么,谁说这问题人家就解决不了呢?

此时,童公公已经完全不会轻视这位小哥了,他一拱手,真诚地问道:“还请这位林公子接我等解惑,此时我等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平息了这一场的风波?”

林与笑了,这样才是个请教的态度嘛,哪像这王厚,真是放下筷子就骂娘。

他指了指身边的谢芳:“此事还得指望这位谢公子问你等分说,但首先嘛……”

林与嘿嘿直乐:“王将军,你得委屈一下了,现在……”

“你得去投案!”

第六十三章 我告我自己

第六十三章我告我自己

江陵府提刑典狱官叫做陈明,如今四十岁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最好时光,可这位看起来却是……有点太胖了。当然,用自己的话说,这长肉的事情能叫胖这他娘的叫做健壮,能震慑宵小的!

作为一府之地的公检法最高长官,也不知道他三百多斤的巨大身躯,到底震慑了多少心有歹意的预备罪犯。

这天陈大人上衙点卯,哼着小曲吃着点心,听着窗外的夏蝉之鸣,真是好一派祥和的景致。

最近一个月,这等安详的时光已经越来越少了。其实江陵府一带,历来都是江南地区治安最好的府衙,这里百姓富庶、士子平和,很少会有什么需要陈大人着急上火的事情,你看看隔壁的几路吧,江南路闹明教闹了好几次,打了个天昏地暗。打仗苦的就是百姓啊,听说那边的百姓十不存三,异常惨烈。

广南就更可怕了,少数民族起义啥的,那可比汉人自家的内斗还要惨烈的多……历数周边的省份,也就只有荆湖两路还算是安稳,这江陵府更是花团锦簇。

这让喜欢享受的陈老爷十分欣慰。

不过,近一个月来,陈老爷的心情确实不大好。先是小吃街一个摊贩被自家的婆婆杀害分尸,造成了极大的恶性影响,关键是,在陈大人的英明神武领导下,巡捕四出,翻遍了江陵,结果……有个屁的结果,连那恶婆婆的毛都没找到一根。

这边正抓瞎呢,结果就闹了明教了……之前陈大人还在嘲讽江南路来着,谁知道自己的手底下就藏着一帮胆大包天的亡命徒,在接到消息的时候,陈大人吓得像个三百斤的胖子……如果不是身上的肉实在太多,已经无法蹲下去,那他可能就直接摊在地上了。

闹了明教了,那就是要打仗啊,这仗一打起来,那必然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一旦社会持续打乱了,那必然是盗匪横生,人人化身罪犯,到时候他这个提刑官嘛,要么在乱兵之中被手刃,要么跑路事后面对朝廷的追责,判个流放三千里啥的,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天可怜见,就在陈大人差点吓出心梗的时候,谢麟老爷子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在得知谢大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明教窝点一锅端,并将上上下下全部就地正法之后,他这才安逸了下来。毕竟啊,明教啊,叛逆啊,这本就是谢公的职权范围啊,和我陈大老爷可没一丁点的关系。

眼瞅着江陵府的社会秩序终于恢复了正常,陈大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当然,如果他知道谢麟向他隐瞒了消息,还有明教光明左右使这样的大人物还躲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道他的心情还能好多久。

可能是天注定的吧,陈大人的逍遥日子就过不了今日了。

鸣冤鼓一响,大人必坐堂。

听着窗外隆隆的鼓声,陈大人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我滴个娘诶,这可是怎么了?”

陈大人在仆役的帮助下,费力地从小榻上翻身下来,一脸的忧伤。

怎么又折腾了起来,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啊。

走上府衙大堂,手下的得力大将丁巡检正好在衙门里,亲自去门外带了击鼓鸣冤的人进来。

只见两名高大的汉子,一人瘦高,一人敦实,正站在堂下,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大人。被这两个人拿眼神一怼,陈大人只觉得自己三百斤的脂肪都要燃烧起来,那眼神,真的是锋利如刀。

“砰!”

被盯得浑身不舒服的陈大人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为何击鼓鸣冤,可是有案情要申诉?”

这两人自然是王厚与童贯了。他们本拟直接脱身奔逃,但为林与所劝阻,一番分说,两人幡然醒悟,此刻来此提刑衙门击鼓,就出自于林与的计策。

林与前后将形式一分析,其实两人心里都是慌的一批,可如今站在公堂之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两位冲锋陷阵不在话下的猛将兄,都早已平复了心情,面色淡然的狠。

“咱家童贯,怀德军监军。”

“某王厚,怀德军统领。”

陈明大人一哆嗦,手里的惊堂木差点都给扔下去。怀德军是西北路新设的军镇,就是为了经略青塘所设,这王厚能做到怀德军统领之位,那必然是官家的亲信武将,这点政治觉悟,陈大人那还是不缺的。

至于监军……那就更了不得了。本朝自神宗以来,监军之位历来由宫内的实权宦官担任,此人能担任怀德军监军,自然是宫内大红大紫的人物。

一位西北路的实权将领,一位宫内的实权宦官……陈大人表示我的腿有点软,撑不起这三百斤的体重啊。

陈明一听两人自我介绍,立刻换了语气:“请问二位大人,此来击鼓报案,不知道,下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王厚拱手道:“陈大人客气了,既然是击鼓而入,某家自有案情要申报。某本是江州人士,与这武宁王氏本是一家,几十年前,某家祖从武宁迁至江州,与王氏分家,但几十年来两家同气连枝……”

当下,王厚将两家的渊源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陈大人在上面连连点头。陈明大人显得有些卑微,其实就算是面对王厚这样的实权军将,他也不必如此,毕竟宋朝官制,文官见武大三级,何况这江陵府要冲之地的提刑官儿,压根就跟王厚是平级的。

他如此忌惮,一大半倒是因为一直沉默不语的童贯。自从宋代有了监军以来,就没听说过哪家的监军和实权大将能枚有矛盾的!这堂下这两位显然就是异类,童公公不仅陪同报案撑场,甚至隐隐然以王厚为尊。

你思考一下,这样一位从皇宫里指派到先头王牌部队的政委,干过皇帝的机要秘书,结果却是对一位中级将领言听计从……你敢把这将领当一般人看?

不得不说,陈大人的眼光倒真的是毒辣,不愧是官场中的老油条。

他用心听完了王厚的描述,这才问道:“王将军,你与武宁王家的故旧下官已经听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今日将军击鸣冤鼓,要申报的案情可是与王家有关?”

王家在江南一带可谓是声名赫赫,就连大家望族的徐家都被他们压了一头,如今王家在朝中大出风头,他陈明虽然并不怎么畏惧,但如果是扯上这一家的官司,那就非常的麻烦,说不得官司要打到御前……

陈大人此刻的心都在滴血……

王厚闻言一愣,随后看了童贯一眼,见童贯并不出声。

他咬咬牙,一字一顿地道:

“陈大人,某……我……”

“我……告我自己!”

第六十四章 抬来了

第六十四章抬来了

“你你你……你告谁?”

陈大人这是彻底的迷糊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击鼓告自己的!这特么是出现幻觉了吧?现在到底几月来着,我肯定是太胖中暑了,看来还是得减肥啊。

就在陈明大人满脑子四六不靠的时候,王厚将军很坚定地拱手:“陈大人,在下求告自己,或者说,某是来投案的。”

“十三年前,某随父从军,母亲却骤然去世,奈何军情紧急,我父就近将母亲的骨灰与灵位寄放于武宁王氏,这十三年来,父亲因军政劳累,不幸也因病去世了。”

陈明听到这里,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突然惊道:“敢问令尊可是枢密副使王韶王大人?”

“正是……”

陈明的神色越加凝重了起来,枢密副使那是军方的二号大佬,入阁的班底,这王厚可不是个枚有跟脚的普通军将。

“父亲去世后,某一直在西北军中效力,得官家垂青才得以在新设之怀德军统领一军,此次西北战事稍定,某思母亲之骨灰灵位依然托庇于武宁王氏,虽然两家交往甚密,同气连枝,但毕竟是在外人之家。”

说到此处,童贯极有默契地上前递过一份文书。

“官家听闻此事,怜王某之孝心,这才特批厚回家省亲,顺带接母亲回归江州族祠,得享香火。”

“谁知,某千里迢迢赶到武宁,那王氏……嘿嘿,那王氏花言巧语哄骗某吃住了好些日子,被某逼问之下,才不得不说,原来,母亲的骨灰灵位本一直在王氏祠堂内供奉,谁知不久前,王家嫡长子王自黎想让自己故去的小妾名列祠堂,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为王氏家长所怒斥。那王自黎见我母亲的灵位在堂上,居然下手,将我母亲的灵位夺去,言道外人之灵位不可列王氏族祠!”

陈明牙都要咬掉了。这王自黎他是听说过的,这一年来在江陵府也是蹦跳得厉害,其实江陵是徐家的大本营,王氏虽然在江陵发展得极好,隐隐然已经盖过了这个大敌,但毕竟是在徐家势力范围的腹地,派出了王自黎这样一位内定的下任族长坐镇,这就太过反常了。

但联系到这件事,那就不难理解,一是惩罚,二恐怕就是避祸了。王厚父子在朝中有名有姓的,武宁王氏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会不知道的?

而且,把王自黎赶来了江陵,这灵位恐怕不是夺了去,只怕是给毁了吧!

以王自黎的智力水平,即使是一时被情欲懵逼,做出些混蛋事来,但如果事后,他得知王厚母亲的背景,就一定会将灵位交出来,怎么可能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毕竟能成为族长的热门候选人,你说他是个智障?

可如今王家百般的拖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王自黎这灵位也交不出来啊。

这特么就抓瞎了,你这毁人母亲的灵位,那跟刨了坟是一个概念,这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啊,人王厚就是操刀子上门把你给砍了,你也得好生生受着,不然武宁王家的名声就全完了。

陈明听完也是有些恼怒,这王家真的是越发跋扈了,发生如此大事,得罪了这个级别的大佬,居然还想着让王自黎躲过避祸?若是真有担当,将王自黎推出去,牺牲一个,换来全族安宁,这才是大家族大家族应有的气度和手腕,如今这和耍无赖到底有啥分别?

而且你耍无赖耍远点啊,这麻子不叫麻子,这叫坑啊。

陈明欲哭无泪,武宁王氏今年来风光无限,朝中有人,陈大人一般来说是不大想得罪的。

但……人江州王氏就是泥捏的?

就不说人王厚的父亲官至枢密副使了,就王厚自己,那也是官家青睐的名将种子,西北路的实权将领,到了这个层级上,你把人得罪的这么死,这不是要绝了自己的路么?

陈大人这个想法,确实是官场上的真理。朝堂争斗,必须留有余地,你以为人家已经玩完了,谁知道明天你会不会落在人家的手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我放你一马,他日你也不能对我把事情做绝吧?这就是官场上的默契了。

可陈大人却想错了一件事,这王厚不是他的父亲王韶,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武人。

这武人的身份,就成了原罪。这王家为什么敢把王自黎打发出去避祸?还不是因为文人的身份感给了他们一种极大的错觉,认为王厚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事实上,这还不是错觉。王厚确实气愤欲狂,但这位大将内心里明白,在这样的世道,要王自黎给自己的母亲抵命是不现实的。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后果他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虽然他不像林与那般将朝堂中的争斗看得那么透彻,但趋吉避凶的战场本能还是有一些些的。

没想到,歪打正着,他没想着要王自黎的命,王自黎却在他面前一命归西。

此时,你也难说王将军的心里到底是慌乱多一些,还是畅快多一些了。

陈明满脸的愤怒:“这王自黎实在是胆大包天,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亏他有做的出来?漫说令堂是他本家远房长辈,就算是其他人,毁人灵位之事,也太过阴毒了,来人。”

丁巡检立刻出列,一抱拳:“小的在!”

陈明面无表情:“带一班人出去,找找这王公子在哪,给我请回来,本官要问一问这是非曲直!”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二人一眼,又低声道:“只有一面之词实在是不好断案,必须得听人家苦主的解释,这才符合规制。”

这话听起来像自言自语,却是明白地在告诉王厚和童贯,虽然你们势力大,我陈明是个小卒子,但必须得按程序来走,不然谁面子上也过不去。

我们陈提刑的官,那也是要做的啊。

童贯都不禁点头,这陈大胖子做事情,当真是滴水不漏,是个有意思的。

只是此时当然不会让老丁他们白跑一趟。

一直没出声的童贯上前一步,他就不行礼了,反正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必去找了。”

“王公子就在门外。”

“咱家已经叫人抬来了……”

第五六十五章 过堂

第六十五章过堂

“抬……抬过来了?”

陈明大人傻眼了。他刚才义愤填膺的叫老丁出去抓人,其实就是做给这二位看的,两位我陈明这是可是下功夫了啊,不管案子没样,您两位别把火气往我头上撒就可以了。

如果案子真的跟你们说的这样,那老子拼着得罪王家也就把案子给判了,反正无论是谁都指摘不出个错来。至于说王家的报复?笑话,要报复那也是去找王厚童贯,跟我一个小虾米较劲什么?

再说了,就许你王家上面有人,老子的座师还是曾布呢,谁上面还没个人?不服就来掰掰手腕,反正我占着理,你王家势力再大,能奈我和?

过了这一期,说不定老子都不在江陵混了,去汴梁当个京官,怎么你老王家还能追到东京城去?瞧你那牛逼的。

然而童贯一直不开口,一开口就让胖子抖三抖,这抬来了……这是已经找着正主,把人给放倒了啊。

陈大人顿了一顿,苦笑着问道:“人……可还活着吗?”

童贯面无表情:“半个时辰前是没气了,就是不知道此刻还活不活得过来。”

陈大人扶额,尼玛半个时辰之前连气都没了,还活不活得过来?人家是王公子又不是王大仙,死成这样了还能活,那就能当祥瑞去宫里供着了。

陈大人无奈地回头:“来人,去叫仵作来,看看尸体。”

“您二位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您直接给下官说了吧。”

王厚点点头:“陈大人是个明白人,厚只是一个武人,弯弯绕绕的也不太懂,那日在武宁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某自然是怒不可遏,可母亲的骨灰还在对方手中,不得不虚与委蛇应付下来,好歹将母亲的骨灰讨要了回来。”

“可我母亲如此温良娴熟,自小对厚也是亲爱有加,如今病故已十三年,却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王厚若是不能为她讨回一个公道,那便是枉为人子!”

“某越想越怒,安排了亲信护送母亲遗骸回归江州,便单人匹马往这江陵府行来。童监军发觉之后,飞马赶来,却劝不动某这驴脾气,只好与我同来。”

“今日午间,我赶到江陵府,打听到那王自黎正在雀见楼上大举文会,某正求之不得,正好在世人面前,揭露这个丑恶之人,于是,某就杀上了雀见楼……”

“咳咳……”

童贯咳嗽了一声,面上仍是古井无波:“处道又胡言乱语了,你是冲上了雀见楼……”

王厚倒是谦虚,谨慎受教,那边陈明的白眼都要翻到房梁上了,真当老子是白痴吗?这王厚当时定是怀了必杀之心闯楼的,这有啥稀奇。要真有人对自己这么干,老子豁出去这三百来斤,那也是要和对方拼命的!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戳破,陈大人只是非常亲和地问道:“那后来呢?”

王厚继续说故事。

“后来,某冲上雀见楼去,那几个恶仆还想阻拦于我,某想都没想,一拳一个全部撂倒,抬腿就把那包房之门踹开了。那王自黎见我前来,也是慌乱,我便在众人之前将他毁我母亲牌位之事一一说来。”

说到这里,王厚气得脸色发青:“这房中诸位,竟然大多多不闻不问,嘿嘿,文人的风骨啊,这是瞧不起咱武人,可惜再多的风骨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的胆小如鼠。”

“我怒喝一声,准备上前打他一顿。某也知道,若是贸然杀伤人命,必然又是一场风波……谁知道,这王自黎居然如此胆小,某上前一步,一声大喝,他居然就软倒在地,再看时,居然就是生生吓死了。”

???

喵喵喵?

陈大人这回是真无语了,你打死就打死了,按律,这等事情就算是王厚真要报复,杀了人也只能轻判,毕竟百善孝为先,这是金科玉律。你毁人灵位,就该有这个觉悟。

当然,你王统领为了脱罪为了抱住自己的前途,编个理由,只要过的去,陈大人也不介意做个顺水的人情,只是……这个理由编得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这他吗王家嫡长子就这么给吓死了?自己要是真这么定了案子,那王家的脸面可就丢完了,不是仇敌那也得成死仇了。

陈明大人看向两人的眼神就不那么地友好了,自己真要这么一判,就是上赶着拿鞭子抽王家的脸。

合着您二位今天来投案是准备拿自己这个提刑官给二位大佬顶缸吗?

一想到此处,陈大人的语气都生硬了起来:“你等一面之词,本官怎可亲信?你说王自黎在雀见楼内生生吓死了,当时文会举行,旁观之人甚众,可有证人证据?”

“有的,就在门外。”

王厚倒是对陈明大人的语气变化不以为意,这事情不管放谁身上都得抓瞎,不管是谁判这个案子,那自然是两头都讨不了好的,何况判一个吓死……那王家就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了,这判词只要一下,立刻就要和王家结成死仇,不死不休那种。

陈明以为这两位是坑自己来了,有如此的反应实在是非常正常。

“其他文人一哄而散,留下现场的共有王家远亲秦彬、胭红楼花魁陈韵及丫鬟、前监察御使林真之子林与及护卫金天……”

陈明大人此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眼皮子挑了挑:“可是还有其他人?”

童贯暗笑了一声,上前一步道:“还有龙图阁直学士,知荆桂泾渭四州谢麟谢公之子谢芳……”

陈明咕噜一声,一翻白眼,差点晕了过去。

这他娘的真是个坑啊。怎么谢麟的儿子也特么会在那里,不是说谢公独子平时不好诗词,此等文会之事,一概不参加吗?怎么会突然就跑去王自黎的文会了?这特么,不科学啊!

陈胖子的内心在哀嚎,可堂下那两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呢。陈明大人咬牙切齿地道:“带证人上堂。”

“见过提刑大人。”

几人纷纷行礼,这几个人中,陈韵是奴籍只能行大礼跪伏于地,而谢芳和秦彬都有功名在身,并不需跪。林与就悲了个摧的,他身无功名只得毕恭毕敬地对陈明行礼。

陈明对他倒是不敢小瞧,这位可是蔡京转运使手边的红人儿,一计福利彩票解决江南流民之祸,又因日进斗金的本领,被民间称为江陵府的活财神,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白身书生。

而且,陈大人作为一个合格的胖子,对于小吃街的美食极为喜爱,对林与自然也爱屋及乌。

前次于娘的案子,两人曾有一面之缘,说起来林与还为他解决了个**烦,他自然不可能对林与摆什么官架子。

陈明让林与起身站好,这才开口问道:“那王自黎在雀见楼中身亡一事,诸位都是在场的,不知谁来说说当时的情况啊?”

秦彬脸色苍白的上前一步:“不如,就有在下来说吧?在下距离王兄最近,应该是瞧的最清楚的。”

林与几人都无异议。

陈大人却眉头一挑:“秦公子,此事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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