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风啸金陵 - xp1024.com
《燕风啸金陵》


(1)寒风剑影

(1)寒风剑影

一场及时雨、消除了焦阳带来的许多酷热。

此时正值七月间,与京都南京仅一水之隔的瓜州自然也成了繁华之地。

雨过天晴,温柔的东风送来了夹带着泥土芳香的清凉气息,使路上转眼间便多起来的行人们、因这难得的爽意而脸上漾着欣喜。

这是明洪武十五年,中原广大的国土已经平定下来,除却北方和云南有元朝旧部尚在顽抗外,百姓们逐渐从战火中摆脱出来各自安居乐业。瓜州地处中都凤阳和京都之间,加上几天后就是中元节,香烛纸马摆的满街都是,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

与此形成反差的是、在树木掩映下的本地很有名的“广慈寺”,平时香火极盛,可今天从早晨起就没有开过山门,这不免多少使这座红墙碧瓦、钟鼓不断的古寺让人感到了一些神秘。

终于,门内有了动静。

“吱呀”一声、开的却是高大的山门旁一个小小的角门,一个小沙弥从里面走出来,将手中的一盆水一扬、泼向了石阶旁。刚要转身进去,忽听耳边“哇”的一声,吓得他忙扭头去看,只见从石阶下**的爬起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来。

这小孩儿只穿了一件白布背心,下面一条齐膝短裤,水正顺着衣裤向下流、浸湿了他赤足蹬着的一双草鞋。

小沙弥实在没想到石阶下会有人,顿时红了脸、忙乱的放下水盆走上前:

“对不起、小弟弟,我没看见……”

“没看见?你没长眼睛吗?!”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小孩儿瞪圆了他的大眼睛。

见他出口伤人,小沙弥脸上的歉意在渐渐消失,

“这是什么话。”

“人话!”这孩儿虽小,却口齿伶俐、毫不退让,“是人能听懂的话!”

小沙弥的脸又红了,可这次却是气红的,顿了顿才又道:“你人这么小,又在台阶下,小僧怎么能看得到……”

“人小?人小就不是人吗?你这贼秃太目中无人了罢!”

说着,小孩儿已几步跳上石阶、双手叉腰在小沙弥面前一挺胸,好象是在证明他不但是人,而且还是个不小的人。

小沙弥听他骂自己“贼秃”,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小孩儿却得意的看着他、小嘴儿仍说个不停:

“别以为小孩子好欺负,你们这些贼秃有什么本事,不就是拿个烂木鱼敲几下,念几句人听不懂的经来混吃混喝吗!”

真是越说越不象话,小沙弥顾不得对方几岁、自己是不是出家人,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襟:“你敢再说!”

小孩儿本能的想甩开对方的手,圆圆的眼睛却瞪得更大了:

“放开我、秃驴!”

这回不但骂得更难听,声调还提高了一倍,小沙弥气的将他往后一推,不料这小孩儿倒退了好几步,脚底踩空、一头载下石阶。

见两个小孩子吵闹,一些闲散的人早已围在四周、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可见那孩子摔下石阶顿时都大惊。

小沙弥本是气极了才顺手一推,不想孩子太小、竟被推下阶去,眼见他头朝下非死即伤,当时也吓得呆住了。

孩子的头就要碰到青石板路面上

忽然,一双手从人群中探过来、恰到好处的接住孩子,之后顺势一附身,来人便稳稳的将小孩儿抱在怀中。

“咣铛”一声,厚重的山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三位五、六十岁的僧人,身后还跟着许多小沙弥。

左边的僧人大家都认识,正是这广慈寺的住持方丈静慈。

刚刚松了口气的小沙弥见是住持被惊动了,顿时又急又怕、竟哭了出来:

“师父、师父,弟子不是有意的,弟子……”

静慈却没有看他,只是摆了摆手、和另两位僧人一同走下台阶,径直来到抱着孩子那人面前、双掌合十:

“阿弥陀佛,四公子,老衲迎接来迟了。”

看热闹的人们目光全都好奇的集中到这位“四公子”身上。

可见他只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上穿的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灰色夏料长衫,除了显得特别洁净、实在没什么出奇,要说吸引人的、就是他的相貌了,那宽宽的额头、尖尖的下巴,白净的脸庞,加上修长的身材,确实令人有观之忘俗之感。

将小孩儿放下,四公子微笑着还礼:“有劳大师您了。”又向另外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僧施礼,“宗泐大师。”然后看了看那位自己并不熟识的僧人也报之一笑、微微施礼。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去吧。”

同来的两名青衫随从将围观的人们驱散,四公子应静慈之邀走上台阶。

突然、那小孩儿猛的扑上来抓住那小沙弥:“你别走!”

小沙弥原以为没事了,谁知他又上来缠,当着大家的面,即不敢张口、又不敢动手,显得非常狼狈,抬头看时,见静慈的目光已射向自己,心中一急、泪水不禁又涌了出来。

正要迈步进寺门的四公子此时微微一笑,转身拉开小孩儿的手:

“小兄弟,本是你出口伤人,惹怒了这位小师父,是你不对。”

“他不用水淋我,我骂他干嘛?!你瞧!”

边说、小孩儿边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却不料经过这番闹,加上天气又热,衣裤早已干了,便不由自主的叫起来,“哟,怎么干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四公子也笑着抚住他的肩头:

“好了,衣服既然已干了,就早点儿回去吧,不然父母该急坏了。”

“我、没有父母……”

孩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可片刻又昂起头,“你刚才救了我,我给你面子,可他刚才却差点儿摔死我,我跟他没完!我柴靖南一向恩怨分明!”

听他说没有父母,四公子已收敛了笑容:

“小兄弟,既然恩怨分明,就给我个面子吧,别再和这位小师父计较了、好吗?”

好清澈的眸子啊

小孩儿柴靖南望着这双流露着慈爱的眼睛,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太好了。于谅,”

四公子很高兴的从身边的一名随从手中接过一块银子、送到他面前,“这个送给你。”

柴靖南本能的伸出小手儿,可一看到那小沙弥、立刻又缩了回去:

“大丈夫无功不受禄!”

不过是个小小的人儿罢了,可满嘴里全是大人的言语,大家不免都觉得有些好笑。

而四公子看上去却很严肃:

“大丈夫说话要算话,你既然已经说给我面子了,如果不收这银子岂不是不给我面子吗?”

“我、我……”

柴靖南小脸儿涨得通红,

“好,我给你面子,就先收下,你的救命之恩以后再报。”

“好吧。”

四公子微笑着将银子塞在他手中,柴靖南稚气的小脸儿上露出笑容:

“再见喽!”

望着他一蹦一跳远去的背影,众人均摇着头笑了。

“燕……”

静慈回过头来,可话刚一说出,只见四公子向他摆了摆手、便改了口,

“哦、四公子,还是到寺内说话吧。”

“好,”

边答应着,四公子边又看了看宗泐,“大师怎么也在这里?”

“还不是为了他,”

宗泐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僧人,

“四公子,这位是老衲的好友道衍。”

道衍?好象听说过

四公子用心的打量了他一下,见这位道衍身材高大、相貌伟岸,与其说是出家人,倒不如说更象一位公侯将相。

一场不大的风波算是平息下来,当所有人都进了寺门后,高大的山门便再次紧紧关上了……

手中有了银子,那小孩儿柴靖南高兴得一路蹦跳着来到集市上。

孩子终究是孩子,柴靖南先跑到买小吃的地方、神气活现的要了好多好吃的,又理直气壮的拿出银子付了,最后扛着一大包东西哼着小曲走在了一条通往城西北角的僻静小路上。

日头西斜,柴靖南已斜倚在墙角,面前摆的全都是他带回来的吃的东西,一手抓着一只鸡腿、一手提着一壶水,一口鸡一口水的吃喝着。

这是一座破烂不堪的小庙,院墙已倒塌了大半,两扇破门还勉强支撑着,唯一的一间大殿也已漏了半边,这小孩儿大概就一直栖身在这里。

此时、大概吃饱了,小孩儿站起身打了个饱嗝、抻了抻腰,蹲下身将剩下的东西包好,提了起来转到那座已分辨不清是哪位神灵的神像后原来这里整整齐齐的铺着干草,上面还有一条破絮子。柴靖南小心的将包放在一旁,抬头看了看房顶破洞处的天空,已经黑下来了,便翻身倒在破絮子上闭上了眼睛、似乎要睡了。

好半天,柴靖南的双眼又睁开并瞪的大大的,瞪了一会儿,翻身仰面躺着将双手垫在头下,看着那破洞处的一轮明月出神,不知为什么、四公子清澈又充满慈爱的目光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猛然,他起身从干草中找了一阵,然后取出个小布包,小心的打开,里面竟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小孩儿轻轻的抚摸着玉镯、黑亮的眼中闪着泪光:

“妈妈、妈妈……”

谁知这么小的孩子心中又有多少的隐痛?慢慢的,他还是沉沉睡去……

什么时候了?好象有响动,柴靖南从梦中被惊醒,见玉镯还拿在手中、急忙爬起来带上,隐在神像后向外边看去。

如水的月光下,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站在殿门口,可腰间系的一条明黄色的带子十分醒目,黑色披风搭在他的左臂上,肋下佩着的一口弯刀上的宝石烁烁放光,虽然月华满天,但毕竟在夜里,脸面还是无法看清,只是看着身材修长、匀称。

缓缓的踱了几回,这人猛的一脚踢向破烂不堪的门扇,同时发出一声让人听不懂的低吼。随着被踢飞的门扇落在地上,院墙外飞身跃进三个同样黑衣的人。

“怎么才来?!”

黄带人看了他们一眼低声喝道。

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施了一礼:

“那里太大,不好探听,请大人……”

“好了,探听出来了吗?”

“探听出来了。朱老四这回止带了两个随从,住在广慈寺内西北角的独院中,同住的还有两个老和尚,看来没什么可担心的。”

“真的只这几个人吗?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人?”

“不会的,我们在那里藏身很久,不见有什么异常,也正因为这样、才来迟了。”

黄带人沉默了。

见他犹豫不决,那黑衣人上前一步:

“大人,朱老四只在广慈寺住一夜,明天就要入京了。这一路我们一直等机会,这已经是最后的时机了。”

黄带人抬头看了看他,猛的一点头:“好吧,下手!”

“大人,”

本已抬脚准备走的黑衣人却一把拉住他,

“我们是该抓住时、机”

“机”字一出口,身子已飞向神像后,倾刻间已提了一个人出来。

(2)古刹刀光

几个人借月光一看,见被摔在地上的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此时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摔的,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们不出声。

黄带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原来是个小孩子,放了吧。”

“大人,小孩子有时也会坏大事的。”

“能么?”

见他不在意。黑衣人想了想、猛的将小孩儿抓起来:

“喂,小鬼,你在这儿干什么?!”

这小孩儿当然就是柴靖南,刚被抓出来时真的也吓坏了,现在见这种情景、忙用小手比划着连指耳朵再指嘴,表示自己听不见也不会说。他平时顽皮、常学着聋哑人的样子,装起来倒真象。

黄带人见了,不禁微微一笑:

“好了、郑天行,放了他,我们现在就走,他又能坏什么大事。”

黑衣人郑天行只好放了手,朝另两个黑衣人一招手:

“老二、老三,我们走。”

看着那四个消失在月光中的身影,柴靖南用小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转回神像后又躺在絮子上,他毕竟还小,虽聪明却也没想那几个人会不会再回来,只是在想着刚才听来的话,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位四公子。

听来的话、四公子,四公子、听来的话……

想来想去,猛然,他受惊般的跳了起来:

“呀!他们要杀四公子!”

小小心眼儿“突突”乱跳着,比刚才被郑天行捉住时还紧张,因为他不愿意四公子死,倒不全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而是因为他太喜欢四公子的眼神了。想到这儿,柴靖南扶了扶右腕上的玉镯,冲出庙门向广慈寺方向奔去。

只有七、八里地,并不能算很远,可他太小了,等跑到寺门外时,月已中天略偏西、人也累得气喘吁吁。望着高大的山门,柴靖南挥拳敲打着,但门内毫无动静,不由气得大骂:“该死的秃贼,要送了四公子的命了!”边骂边转身下了台阶,顺着大墙向西北角飞奔而去。

西北角的墙下有一个出水的通道口。出水口很小,可柴靖南的身子更小,附身顺出水口爬了进去,等他站直身子,见自己真的已在寺内、非常高兴,连手上、膝上沾了许多的泥巴也顾不得了,撒腿顺着面前的小巷向南跑去。

前面传来利器碰撞之声。柴靖南顺声音来到一个角门前、贴着门向里望去,顿时吓得出了一头的冷汗。

月光下、白天见到的那两名四公子的青衫随从、正各执钢刀同那老二、老三斗在一起,那黄带人站在黑暗中,黑披风已将身子裹的严严的、脸上也被一张青纱遮住。更让人惊讶的是,那郑天行脚踏丁字、手执钢刀,虎视耽耽的盯着禅房门一动不动。

那家伙一定是在等四公子出来再伤他

这样想着,柴靖南大喊一声:

“四公子,别出来!那家伙要暗算你呐!”

寂夜中,这一声童音格外惊人。

郑天行原本因为自己在明、对方在暗不敢贸然冲入,听了这声喊、扭头一看,竟是破庙中的小孩儿,又见他给对方通风、心中一动,身形一转冲向小孩儿。

柴靖南一见转身要跑,但哪里跑的了,一步尚未迈开,腰带已被抓住,双脚一悬、被人提了起来。

郑天行提着孩子几步迈到禅房前:

“朱棣,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这小鬼!”

“住手!”

禅房门猛的被推开,那四公子手中提着一口剑冲了出来。

月光下,朱棣的双眸中满是焦急,连声说,“放开他,莫伤无辜!”

见他出来,郑天行哪里还顾得上这小鬼,左手一挥将柴靖南甩开,右手刀却已向朱棣颈项抹来,朱棣提长剑忙向外封,可这刀只是虚点,猛的一收转向他的下腹,朱棣忙又将剑向下一压、勉强将刀挡出。

只两招过后,郑天行已试出这朱棣虽也会些武功,可程度却差了许多,心中顿时放宽、从容攻上。

而朱棣一边招架、还不忘那被甩出去的小孩儿,竟抽空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瞬间,郑天行的刀已劈到。朱棣持剑挽了个剑花向外一拨,可郑天行的刀锋却在挨上剑刃的一刹那、力度突减,顺势一拖,朱棣顿觉手中剑把持不住、险些出手,不等他收剑、郑天行的左掌已向他右肩拍来。

这一掌,仿佛泰山压向右半边身子,不躲开必受重伤,可此时再回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将右肩向下一沉,身子向左下方矮去。郑天行的左掌从肩头掠过,掌风竟将朱棣的衣服扯下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顿时印上了三道血痕,剑也脱手飞向一边,朱棣忍不住呻吟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去。

见朱棣同对方动手,柴靖南虽看不出谁占上风,但一心只怕他输了被伤害,想帮却帮不上,急的团团转,回头却见两个老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柴靖南本讨厌和尚,又想他们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便没理会,仍旧四下找着能用上的东西,忽见旁边有一排花盆,想不如用花盆砸那家伙。可花盆连土带泥又笨又重,连抱都难得抱起,又怎么能砸人,一急之下,索性将花盆推下花墙、全都摔成碎片。

此时朱棣踉跄着直退,幸亏身后便是廊柱才靠在上面站住。可尚未站稳,却见郑天行的钢刀又到了,在月光下寒气森森,朱棣心中一紧,忙闪身躲到柱后。郑天行见自己就要得手,心里更加急躁,刀刀紧逼,朱棣顾不行肩上的伤痛,凭借廊柱左躲右闪、险象环生。

那两名青衫随从见朱棣身陷险境,有心来助,却被那老二、老三死缠住不放。柴靖南见了,已怒火中烧,拾起花盆碎片飞了过去:“打狗石!看打!”

郑天行一心只在朱棣身上,哪能注意这孩子,不想碎片却飞得准,直朝迎面打来,只好用刀挡,刚挡开、又一片飞来,忙伸手一格,可碎片却不断飞到。

原来、柴靖南独自在外,常遇到些野狗,便用石头砸,久而久之竟练得很有准头。

碎片不断、片片不离左右,郑天行真气急了,有心去杀了这小鬼,却见朱棣已抽身退出、将剑重新拾起,忙又逼身上前。朱棣只好咬牙忍着伤痛,挥剑迎战。

手边的花盆碎片已打完了,柴靖南正不知还该怎么办,忽然听身后两个老和尚在谈话。

这两个老僧正是宗泐、道衍。

见些情景,宗泐很是担心:“我们是不是该叫人来?”

道衍却不那么紧张,反而用一种很欣赏的眼神看着正在和郑天行斗在一处的朱棣:“若该叫的话,四爷早就叫了,这寺内上上下下的大小僧人都不通晓武艺,来了也无济于事、徒送性命,四爷又何必累及无辜。”

听他这么说,宗泐恍然大悟,但更加忧郁:“那又当如何是好?”

“吉人自有天相,我佛慈悲。”道衍此时竟然笑了。

“没用的老贼秃。”

柴靖南骂了一句,忙又回头看朱棣,却见朱棣又被逼得连连后退。

郑天行心中明白不能拖的再久了,竟连出杀手,朱棣本就被动,几招下来几无还手之力,忽听郑天行狞笑:“不想你这娇贵皇子还懂得华山派路术。”

一愣之间,见刀斜劈向腰身,朱棣情急之下边用剑向外格、边尽力将身子拧向一边,谁知郑天行却从刀下探出一掌拍向他的左胸。朱棣无论如何也躲不及了,当下心一沉、眼睁睁看着掌向自己胸前按来。

这掌下去,这娇嫩的皇子非死不可。这样想着、掌下竟又加了力度,可就在即将拍到时,郑天行忽觉肘上一麻,掌力顿减下七、八分,虽然这样,拍在朱棣身上、还是将他打得倒退几步摔倒在地,长剑再次脱手。

郑天行顾不得追究方才是谁算计他,挥刀上前向朱棣项上抹去。朱棣见刀朝自己来了,心中也有些绝望,但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迎面扑上来,一头撞在郑天行小腹上:“不许你杀他!”

原来又是柴靖南,死死抱住郑天行的大腿时还在叫,“四公子,快跑啊!打不过就跑嘛!”

郑天行哭笑不得,虽心中恨这小鬼屡坏他好事,可朱棣就在眼前,又怕他真的象这小鬼说的跑了,想甩开他、但这小孩儿任他怎么甩都不肯放手、不禁大怒,一掌拍向小孩儿顶梁:“小兔崽子,真找死!”

“不许伤他!”

这一声十分威慑人,郑天行的掌本已落下一半,不觉停在那里,回过头、正看见目光威严中透着愤怒的朱棣。

“你说什么?”

“我说不许你伤他!”

朱棣的声音还是那么威严。

郑天行怔了怔,猛然醒悟:“我为什么听你的!”见掌已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便挥刀向小孩儿头上劈来。

刀真的劈了下来,柴靖南吓得双手不由自主的放开,而朱棣忍不住惊叫起来。

“当”的一声响,郑天行忽觉一种沉重的东西震在刀刃上,手臂发麻、刀偏出好远,大惊之下本能的一抬腿将那小孩儿甩了出去。柴靖南吓得三魂出窍,只听耳边一阵风声,却有一双手将他抱住,等回过神儿来,见四公子正关切的望着他:“小兄弟,你没事吧?”

见他面色苍白、鬓发有些零乱,肩头的伤痕清晰可见,但目光还是那么清澈慈爱,不知怎么、柴靖南竟想哭,一头扎入了他的怀中。

被震开的刀头上缠着一物,仔细看时、竟是一串佛珠,郑天行心中疑惑、扭头望向一直在旁观的两个老僧,只见宗泐惊色未去,而道衍神色从容,手中不见了佛珠。

“大师何方高人?!”

郑天行喝问,道衍却没回答,仿佛置身事外。还想再问,却被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

“郑天行,没想到你做了杀手,好大的出息。”

墙头上立着一人,身穿一件兰色长衫,肋配长剑,身材颀长、风姿潇洒。见了他、郑天行顿生怨恨:“我做杀手?你做走狗又好到哪去!殷云明,别耍贫嘴,有本事下来!”

微微一笑之即,兰衣人殷云明已飘然落地。郑天行右手将刀一顺,左手指沿刀背轻轻一拂,他知道对方是劲敌,便加上数倍小心来防对手。

殷云明微笑依然,轻轻抽出长剑,左手食指、中指一弹剑锋:“小心了。”

话音未落,长剑划出一道圆弧,直刺向正在同朱棣的随从于谅撕斗在一处的老二。那老二本全力和于谅拆招换式,哪里想到横的出了这么一剑,用刀向外封时,殷云明的长剑却绕过他的刀刺向他左腿。老二只觉腿上一阵刺痛,向后疾退,长剑又直点他他面门,老二已无暇还手、当时愣住,可长剑却又如白虹一般转向和另一名随从周铎争斗的老三。那老三方才听老二惊叫心中已乱,这剑刺到竟也令他大惊,本能的向旁一闪,剑尖划破其右肩留下一道血痕。

只听殷云明一声长啸,剑尖在空中一闪又刺向黑暗中的黄带人。

黄带人大惊,但他也绝非泛泛之辈,忙将身一侧、黑披风却飞起,被剑尖撕去大半,这人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抽腰刀,可刀尚未抽出,剑光一闪到了面前,再躲已来不及,眼见得那剑尖已指向自己咽喉。

顷刻间,击退两人、制住一人,而殷云明竟依然心平气和:“郑兄,不好意思,殷某占先了。”

“你这算什么?!”郑天行大怒。

殷云明扫了一眼地上的朱棣:“郑兄离我们四爷太近了,殷某不得不防。”

“好,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杀朱棣,你放了我们大人,只你我二人斗上一场,你敢不敢?!”

“好啊,那就请郑兄离四爷远点儿吧。”

郑天行又看了看黄带人:“郑某知道你殷云明一向言而有信,我退后、你可要放了我们大人!”

“承蒙看的起,殷某绝不赖帐。”

恨恨的看了朱棣和柴靖南一眼,郑天行转身跨到院中央。殷云明对于谅、周铎说了声“保护千岁”,边歉意的向黄带人一笑、身子已到了院中。

此时月已西坠,郑天行抢了左边上位,再次将刀一压:“过来吧,别再耍什么花招了!”

“我也没那么多花招,”殷云明笑道,“郑兄,现在你我只因个人私下一战,可否仍向前次华山比武那样点到为止?”

郑天行大怒:“姓殷的,别上次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就提个没完,这回我决不会输给你!”

不但没劝了他、反让他更气,殷云明知道多说无益、苦笑道:“那好,郑兄请进招。”

(3)过往之事

院中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二人。

我落到这种地步全都因为你

这样想着,郑天行右手挽花,钢刀“利劈华山”直向殷云明劈下来。殷云明见刀来的凶猛、忙后退半步、重心向后,剑就势一压刀背,郑天行抽刀回转,右脚向左前方进半步、捧刀直抹殷云明脖颈。殷云明剑走圆弧、向上一格,郑天行收招换式直攻下盘。殷云明暗叫好刀法、一提丹田气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双脚稳稳定在地上。

柴靖南在旁看的新奇,拍着小手大叫:“好哎、好哎!”

见殷云明三招并不还手,郑天行反觉他看不起自己,又听那小鬼吵闹、不觉心浮气躁大吼着:“姓殷的,你还敢小瞧我!”边说边纵身上前连斩三刀。

殷云明知道不得不还手了,便凝神静气、左手掐剑诀、右手剑顺刀势一拨,化解来势,然后一个“白蛇吐芯”直指对方前心。

郑天行知对方身形步法及其轻灵、不敢大意,忙一个“怀中抱月”向外一格,殷云明将剑急停、一个及其舒展的大回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虹由下向上直刺对方小腹,郑天行大惊之下,竭力将身一拧、勉强躲过这一剑。

郑天行的刀沉重、威猛,而殷云明的剑轻灵、飘逸,转眼已过四十招,眼见天色微明,郑天行更加心急,刀刀不离殷云明要害,可殷云明只想拖到天明,令他知难而退,沉着应对。

猛然、郑天行让过对方一剑,左手扶右腕、刀平推向殷云明胸前。依然剑走弧线荡开这一刀、却觉刀锋并无多大力度,殷云明暗叫不好、此刀为虚。只这一瞬,郑天行竟刀走弧线直刺对方下腹,同时、左掌拍向对方天灵盖。殷云明剑已荡向一边,这招更是大出意外,眼见得已躲不及,郑天行大喜中只想将他毙在当场。

谁知此时、殷云明右臂突然柔若绵丝、忽的回转,一道剑光、却听郑天行一声惨叫,红光飞溅。当大家定神看时,只见殷云明按剑退到一旁,郑天行的双手齐齐被斩断、倒在血泊。

“大哥”

老二、老三猛扑上去,那老三瞪着在旁发愣的殷云明大吼:“姓殷的,我跟你拼了……”

“不要!”老二一把拉住他,“还是、带大哥走吧。”说着抱起郑天行转身出了角门。

见殷云明还在愣着,道衍走过来:“殷大侠,都是郑天行自做孽,怪不得你。”

“多谢大师安慰。”殷云明苦笑一下,又转向已由于谅、周铎扶起来的朱棣,“燕王,殷某受西平侯沐英之托护驾来迟,让您受惊了。”

“哪里的话,朱棣还要多谢殷大侠救命之恩,只是……”

朱棣猛然一扭头,“失烈门,先留步!”

大家顺声音一看,原来是那黄带人正想溜。

沉了片刻,黄带人撕下面上青纱回过头:“既然你看出是本官,那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拉着紧紧跟着自己的柴靖南,朱棣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威严却无杀机:“你自命英雄,为何使出这种、手段?”

“我……”

失烈门哑然,片刻又气急败坏的说,“对,我不是英雄,为了陛下,我甘做小人行了吧!只要杀了你,北边明军军心大乱,冯胜、沐英也难逃失职之罪!”

朱棣却没有发怒:“失烈门,我大明洪武万岁顺民意夺天下,你们元朝自己不堪才失江山。尽管如此,父皇以德报怨,屡下诏遣使议和,你们却不知悔改。你身为元帝近臣当劝他审时度势、早早请和才对,杀了我区区朱棣又有何用?!”

失烈门听了再次语塞,却听朱棣叹了口气:“本王念你也是一英雄,不忍加害。失烈门,你、走吧。”

失烈门是北方元朝残部天元皇帝古思帖木儿身边的近臣,随其驻在捕鱼儿海。因前方抵御明军的太尉开元王纳哈出和丞相也先不花、屡次败在徐达的手下,落得死守开元不出,虽徐达已回南京,可现在大将军冯胜、副将军沐英仍令元军不敢出战。元帝心急,失烈门只好想了这么个办法,谁知尽管加了万倍小心、还是失了手,此时自己孤掌难鸣,料难以活命,可朱棣发话让他走、不禁愣住了。

“燕王,为什么要放他走!”

于谅不解的问。

朱棣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失烈门:“你还不走,等什么呢。”

失烈门还在发愣,可又一想:能活命就多活一会儿。想罢、转身出了角门。

天色大亮,寺内的僧人已经起来准备早课,两个小沙弥赶来大概是准备侍候贵客,一见院内的情形都愣住了。

道衍上前对二人说:“你们别怕,去找锹镐来,别惊动其他人。”两个小沙弥点头去了。

朱棣已包扎了伤口、换了衣服坐在石桌旁将柴靖南抱在膝上:“你叫柴靖南是么?”

柴靖南点头:“对啊,你还记得啊?”

“这么好的名字我怎么会忘呢。”

柴靖南现在模模糊糊的知道这位四公子原来有着很高的身份,好象是什么燕王,叫朱棣。

其实,朱棣乃是当今洪武皇帝朱元璋的第四子,十一岁被封为燕王,两年前二十岁时到北平就藩。此时北方元朝残部还在反抗,战火不断,各路将军由他和太原的晋王朱节制,但晋王体弱,实质上节制大权均落在燕王手中。

前不久,燕王接到京内皇后马娘娘病重的消息,为不惊扰地方,只带了两名贴身护卫一路微服南下,等冯胜、沐英知道时已经走了几天。沐英只好派人捎信给熟识的鹤峰剑门的“三剑”之首殷云明,请他一路保护。殷云明与沐英在明军起义尚未夺天下时关系就很好,此时相求当然也不能推辞,便直跟到了瓜州。

见殷云明一脸忧郁,朱棣不禁关切的问:“殷大侠,那郑天行是什么人?”

“他是蜀中青城派门下弟子。”殷云明笑了笑,“武林中因此次改朝换代的影响,各门派实力增减有很下变化。千岁您大概不晓得这武林之中的习惯,谁都想争这武林第一,互不服气。”

朱棣听了也微微一笑:“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也是正常的。”

“也许吧。去年华山派掌门曲平正主持了武林大会、广发英雄贴,这为各派扬名创造了好机会。我们剑门二十年前才由恩师萧清创建,本源于武当,不想去争什么,可曲掌门下贴来又无法回绝,只好让我代表本门参加。到那我才知道,原来此会是为了争一个什么‘绿林令’,几大门派争的不可开交、竟要比武。我觉得很没意思,提出退出比武,谁知这青城派说我看不起他们,让郑天行出来指名挑战我。”

柴靖南忽然插嘴:“那他真找死。”

朱棣忍不住笑了、又问:“他们不象是为这个和你比武吧,贵派退出应该对各派有利才对。”

“啊?”殷云明有些惊讶,“千岁真聪明,竟能看出来。他们就是想借我来抵毁武当派。我知道后,想不能让他们得逞,就同意和他比。”

“那你一定赢了?”柴靖南闪动着大眼睛问。

“赢了,”殷云明笑着点头,“不过郑天行一气之下当场离开大会,不知去了哪里,谁知他竟投了元人,今天又在此相遇……”

“是小王连累了殷大侠。”朱棣叹了口气。

殷云明摆了摆手:“哪里,我和青城派的梁子在去年华山大会中就结下了,与千岁没关系,只是、我有点儿担心恩师和其他同门罢了。”

此时道衍已吩咐小沙弥将禅院收拾干净,听二人谈话便走了过来:“殷大侠,恐怕你这梁子不止是和青城派一家结的了。”

殷云明轻轻舒展了一下双臂:“大师说的是,郑天行最后那一式摆明了是华山派剑法被其移去,可见他和华山派的渊缘不浅。不过华山曲掌门为人公正,不会如何的。”

刚说到这,静慈听说了昨晚的事、跑来给朱棣道惊,朱棣见他的样子比谁都惊,反倒安慰了他半天。宗泐此时也替朱棣后怕,劝他让瓜州知府派人护送,最后劝得没法,便答应让于谅先进京找人来接,但还是不要惊动地方。

(4)莫愁湖波

吃过早饭,看着寸步不离的柴靖南,朱棣问:“小兄弟,你住在哪?我派人送你回去。”

柴靖南想了想反问:“你要去哪儿?”

“我去京城啊。”

“那、那我也去京城。”

见他的样子,朱棣知道他八成又在搞什么鬼:“你去京城干什么?”

“你去干什么?”

“我去看爸爸、妈妈,你呐?”

“妈妈曾说在京城我有个表舅,我去找他。”

朱棣本不太信,却见他右腕上带着一只玉镯,不由自主地拉起他的小手。

自己的手被朱棣握住,一股温暖顿时传遍了全身,不知怎么,柴靖南非常希望和这个人呆在一起,更喜欢被他抱在怀中的感觉。

只听朱棣问:“这只镯子是哪来的?妈妈留给你的吗?”

若换了别人,柴靖南早就质问对方想干什么了,可话出他之口,便点点头:“嗯,是妈妈临死前给我的,说是祖上留下的,千万别丢了。平时我怕别人抢,从不敢带出来,昨晚听那几个坏人要害您,一着急就带出来了。好看吗?”

朱棣仔细看了看,见上面刻有一行小字苗王贺于梁王府。

“梁王”这个封号从北宋末年便有,受封的是周世宗柴荣之后,这孩子难道是柴梁王后人?想到这儿,朱棣暗自叹气:干嘛随便怀疑一个孩子。便微笑着:“很好看,你妈妈也一定很美。”

“是啊,妈妈非常美,就象……”忽然,柴靖南盯着朱棣的眼睛不说话了。

朱棣奇怪:“象什么?”

柴靖南还是不回答。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朱棣心中有些不安,可巧,宗泐、道衍来了。宗泐虽是出家人,却在朝中任左善世,被人称为“皇家和尚”,朱棣正想问问京内的情况,便站起身和二人打招呼,可脖子被柴靖南紧紧搂着,搞得他不知怎么好。

道衍见了一笑:“小娃娃,你跟我来。”

“我不喜欢和尚。”柴靖南把小脸儿一扭。

道衍也不生气:“我是想告诉你有关四爷的事,你想不想听?”

柴靖南想了想,从朱棣怀中跳下来:“好吧,看你能说什么。”

见朱棣脱身和宗泐去说话了,道衍便让柴靖南坐在对面,随口和他说着话:“小娃娃,你是不是很喜欢燕王?”

“是啊,但我不喜欢你。”

“不说我了,”道衍笑道,“你愿不愿意以后再有人欺负他时,能象殷大侠那样保护燕王呢?”

提起殷云明,柴靖南还真有些羡慕的点点头。

“你想不想习武?”道衍看着他。

“习武干什么?”

“当然是保护燕王了。”

柴靖南哈哈大笑:“不习武我也能保护他。”

“你怎么保护?”道衍奇怪。

柴靖南小手儿一挥:“用打狗石!”

道衍微微点点头:“不错,你的石头很有准头,可是如果离远了还能打着吗?”

柴靖南倒真愣了愣:“你说怎么办?”

“那就要练功了,练功才能让手上加大力度。”

“什么是力度?”

“力度就是……”

说到这儿才想起对方只有七、八岁,停了停、道衍说,“比如说,”边说边拿起手中佛珠,“你能不能只用手指碰其中一颗珠子,却能让它平放成一个圆?”

“那还不容易,我一颗珠子都不碰也可以。”说着将佛珠平放在石桌上,柴靖南一笑,“行了。”

道衍心中暗笑:这小家伙倒鬼机灵。便道:“不能放在什么东西上,要凭空。”

柴靖南想了想:“你能吗?”

“看好了,”道衍将佛珠套在一个指头上凌空一绕,佛珠串便平转起来,“这就叫力度,我的手指给了佛珠一个力度,它就能够不下来。”

“告诉我,怎么才能把石头扔的更远?”柴靖南很感兴趣的问。

“你把身子转个圈儿、再扔出去,自然就远了。”

柴靖南跳下石凳拾起一块石头,原地迅速转了一圈、张手将石头甩了出去,见真的甩出好远,顿时高兴的又蹦又跳。连连甩出几块后,却已是头晕目眩,石头也分不清方向四外乱飞,吓得两旁小沙弥连躲带闪。

道衍喝道:“好了,你要打到燕王了!”

柴靖南这才停下,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头晕了,我不行了。”

道衍又好气又好笑:“如果学了武功就不用这么转了,这样不辨方向怎么能打到敌人呢?!”

柴靖南定了定神:“你会不转圈儿就能打人吗?”

道衍本没真想教他什么,现在见他这样子、倒觉可爱,便拉着他:“想学就跟我来。”

二人来到一块宽敞的地方,道衍拾起一块小石子,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在胸前划过一个弧线,手心向下发了出去,石子“叮”的一声击中檐下惊鸟铃,然后扭回头:“这在暗器手法中叫‘阴手’,如果手心向上就叫‘阳手’,一般就这两种手法。”边说边教他如何了力,如何出手,最后又道,“只学会手法还远远不够,一定要练好武功才能将暗器用好。”

那边的朱棣和宗泐谈了许久,对京内近来的状况也有所了解,说到马皇后的病,宗泐说:“皇后娘娘凤体看来不太好,不然陛下不会命老衲招集天下有道高僧入京。”

朱棣听了很是伤感:“父皇与母后感情一直很好,母后重病他老人家一定很伤心。”

宗泐叹了口气:“陛下日理万机,南北两元战势又紧,本已劳心,又……”

说到这儿,有小沙弥来说静慈有请,大家便一起前去……

第二天下午,于谅回来了,一见朱棣便面带喜色:“燕王,一切都安排妥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动身,您猜是谁来接我们?”

朱棣见他的样子有些好笑:“是谁啊?”

于谅却故做神秘:“明天渡了江您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大家吃过早饭,收拾了收拾,朱棣让周铎给寺内留下香火钱便动了身。因为柴靖南说京内有表舅,朱棣便将他带上,并让他和自己同乘一匹马。

到了渡口,早有船只等候着,大家弃岸登舟。船刚驶到一半,已见对面有一队锦衣卫在迎候,等船靠了岸,队前一名身穿红袍、面容严峻的锦衣卫上前跪倒施礼:“锦衣卫副指挥蒋恭迎燕王千岁”

朱棣一摆手:“请起。”心中暗想:这有什么值得让于谅那副样子的?抬眼瞟了他一下,只见于谅正在偷笑。

正此时,忽见从旗后跳出一人,一把抓住朱棣的手:“四哥!”

大家一看,见是一名头带金冠、身着锦袍的少年,此时已兴奋的满面笑容。朱棣当然认识,正是自己同母弟五皇子周王朱。

朱元璋共有二十六子,其中同朱棣同母所生的只有这位五弟,二人乃是贤妃翁氏所生,自幼便丧母,感情自然也是最深。原本朱的封地在开封,两年前与朱棣同时就藩,不想这次竟先回到京内。

朱棣非常惊喜,一把拉住他:“五弟,你怎么来了,真让四哥好想。”

“我也想你啊,晚上总梦见四哥你呐!”朱蹦跳着说。

其实二人年纪只差一岁,朱棣显得娴静沉稳,而朱却还是活泼开朗、不脱稚气,仿佛小了许多。看着他、朱棣笑着说:“看你,都做了两年藩王了,还是这么孩子气。”

二人携手一起走上大路,朱说:“四哥,我们怎么走?不如向东从玄武湖过去,入太平门,离皇城近点儿……干脆直接走朝阳门算了!”

朱棣沉了一下:“不,四哥想从西走。”

朱点头:“好,走金川门还是仪凤门?”

“我想走三山门。”朱棣说。

朱一愣:“那要绕远路入城的!”

朱棣笑笑:“四哥是想……看看莫愁湖、秦淮河……”

朱立刻叫了起来:“噢、对啊,今天是中元节,晚上秦淮河夜景一定很美!”

正说着,宗泐走过来说:“燕王、周王,老衲要赶回礼部去,就先告辞了。”

朱这才注意到他:“诶?宗泐大师,你怎么也在这儿?”

朱棣笑着点头:“好,大师请便吧。”

宗泐施了礼同道衍一同向玄武湖方向走去。

大家重新上了马,殷云明见柴靖南不能再跟朱棣同乘了,便将他抱到自己的马上。朱棣和朱兄弟并马而行,于谅、周铎护在左右,蒋指挥锦衣卫四面环卫,自己提马在前开路。朱棣见了心中暗想:难怪他这么年轻就做到副指挥,果然有心。

一行人一路走来,走走停停,等走到通往三山门的直道上时,已经傍晚。朱棣勒马停住,望着左边烟波漾漾的莫愁湖,目光中含着一丝哀愁,朱见了笑着说:“四哥怎么到了莫愁湖边反倒愁起来了?”

朱棣叹了口气:“两年前,你我兄弟离京北上就藩,母后曾来此送行,还赠我二人每人一件亲手缝制的狐裘。可现在……”

朱听了也不笑了。

沿湖畔继续前行,入三山门时,天夜已黑下来。

一入城,只见秦淮河两岸万家灯火如繁星烁烁,很多居民在河边游玩,河内已放有不少河灯,更让城南的夜色添了几分迷人。

柴靖南拍着小手叫着:“好美哟!”

朱棣看着他会心的笑了笑,扭头对殷云明说:“殷大侠,那天要不是你来相救,今晚这河里恐怕也有一盏为小王点起的河灯了。”

朱听了大惊:“怎么了?出什么事啦!”

朱棣笑着安慰:“没什么,只是遇到几个小贼。”朱还想再问,却被他岔开话头,“五弟,你住在哪里?”

朱眨眨眼睛:“我还住在宫里,同大哥一块儿住,你也来吧。”

“大哥”就是太子朱标。朱棣、朱兄弟俩的生母早丧,马皇后一直将二人收养在身边,所以同朱标的关系比其他兄弟都密切。朱棣想了想:“我今晚还是住馆驿,明天见过父皇母后再说住处的事。”朱知道他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便也不再坚持,陪他沿着秦淮河直来到聚宝门东、过了文德桥,向东北方继续走,又拐上东西向的大街,远远的已望见皇城高大的城墙。

(5)严父慈母

一行人沿大街直来到正阳门里“丁”字街口的“正阳驿”,这里向北对着皇城大门,所以向来接待外省官员。

蒋已先一步进行了安排,等朱棣及随行的人都安顿下来后,他又忙着安排巡夜护卫的事情。朱棣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有些奇怪,朱见了笑着道:“四哥,这蒋是大哥专门拨出来负责您安全的。”

朱棣这才点了点头:“这样啊,太子实在是有心人啊。”

一切都差不多了,朱告辞回宫。

送走了五弟,朱棣回到房中,却见柴靖南在这儿,周铎正哄着劝他去睡,可他怎么都不肯。

朱棣也感觉到这小家伙对自己的依赖、不禁暗笑道:“小兄弟,你不是说在京内有表舅吗?他住在哪儿?我派人送你去。”

柴靖南想了想:“唉,时间太久我忘记他住哪儿了……嗯,等我慢慢想,一定能想起来的。”

周铎忍不住道:“是忘了还是没了?”

朱棣向他摆了摆手,又看着面前的小鬼:“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呢?”

“过几天一定能想起来。”柴靖南道。

周铎气得简直要冒火:“可现在燕王要休息,你回自己房中慢慢想吧!”

柴靖南听了一把拉住朱棣的衣襟:“我不!四公子,他是想趁你不知道、把我扔出去!”

朱棣忍不住放声大笑,周铎却哭笑不得:“你总不能不让燕王睡觉吧!”

朱棣笑着道:“好、好,靖儿就跟我一起睡吧,我保证不会让他把你扔出去。”

柴靖南高兴地跳了起来,忽又道:“刚才你叫我‘靖儿’是吗?”

“是啊。”朱棣点了点头。

柴靖南喃喃地道:“妈妈也这么叫我……那么、我叫你什么呢?”

朱棣倒愣了一下:“这……就叫我‘四叔’吧。”

柴靖南当即叫了一声“四叔”,朱棣也笑着爽快地应了一声“唉”,周铎看着这二人,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次日,朱棣早早起床,梳洗好吃了早饭,便由蒋、于谅陪着向皇城而来。还未到城门,已见朱带人来接,说了几句闲话,兄弟二人一起进了宫门。

刚进宫门,见丹墀下站着一位头戴金冠、身穿蟒袍的少年将军,有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相貌端正,神情很是庄重。朱棣见了、竟有些兴奋地叫了声:“辉祖兄!”

少年将军抬起头看见他、也有些惊诧,立刻走过来施礼:“臣叩见燕王千岁。”

朱棣忙拉住他:“哎,怎么这么客气。”

原来这少年是右丞相徐达长子徐辉祖,官拜中军都督。

徐达有四子三女,长女已嫁给朱棣为妃,说起来也是姻亲,而且徐辉祖一年前曾随父北上征元,与朱棣的交情还算很深。

此时朱棣拉住徐辉祖的手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陪父亲来的,万岁诏见父亲已进去很久了。燕王、您何时到的?”

“我昨晚入京的。辉祖兄,此次进京、我能不能暂住在魏国公府上?”

徐辉祖沉吟一下:“千岁不弃,又有何不可。”

“好,”朱棣点点头,“我进去面见父皇,你等我一会儿。”

正说着,里面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太监,见了朱棣便上前施礼:“燕王千岁,万岁让奴才在此恭候您呐。”

朱棣微微点头,同朱跟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问:“你叫什么?从前怎么没见过?”

太监陪着笑:“奴才叫莫云,燕王在宫中时、奴才还在殿前侍候,故而千岁您没见过。”

朱笑着道:“莫云?就是‘别说’,以后我叫你‘别说’行吗?”

莫云依旧陪笑:“行啊、行啊……”

莫云引二人直来到后面的御书房前,听里面朱元璋的声音正在说:“蓝玉不愧朕称他‘我大明的卫青’,果然不负朕之所望。只是他性情骄纵,少些仁厚,有傅友德和他在一起虽不至出什么大事,朕也放心不下。为朕捎话给他,对地方百姓一定要宽宏,对元宗室也要以礼相待,不得有越礼行为。”

听一人在答:“臣遵圣意。”

朱棣听出正是徐达的声音,他虽在塞北,但也知道一个月前,傅友德、蓝玉二人已平定了云南,目前正在那里留驻。

此时又听朱元璋道:“天德,这几天朕……、卿多多受累了。”

“陛下说的哪里的话,臣蒙您圣恩,万死又何惜。”徐达的声音。

静了一会儿,朱元璋道:“你先去吧。”

只听徐达道:“臣告退。”

一会儿,只见珠帘一挑,徐达退了出来。朱棣上前施礼:“岳父,孩儿有礼了。”

徐达一见忙扶住:“燕王?臣怎么敢当。”

却听朱元璋在里面叫:“是棣儿吗?进来吧。”

朱棣向徐达点一下头便进了御书房。

朱元璋身穿便服、站在雕花屏风前正看着他。朱棣忙撩袍跪倒:“儿臣叩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微微一笑、在龙椅上坐下:“起来吧。”

朱棣起身侍立在一旁,悄悄朝父亲望了望,见朱元璋仿佛比自己离京时老了许多,而且也消瘦了不少,表情却更加凝重。

“这一路上还太平吗?”朱元璋的声音很平和。

可朱棣却迟疑一下,谨慎地答道:“还算好。”

“是么?”朱元璋盯着他,“没有刺客?”

朱棣忙解释:“在瓜州有个小贼,但不算什么,父皇不必挂怀。”

朱元璋叹口气:“那元帝太固执,朕诚心议和,怎奈他一意孤行。你放了失烈门做的对……算了,不去管他。”又抬头望着朱棣,“棣儿,朕在诸皇子中对你期望甚高,而且除了标儿,你二哥朱、三哥朱身子又弱,你就是最长了,所以才让你去北平为朕守江山,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朱棣忙跪下叩首:“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望。”

朱元璋苦笑一下:“还是起来说话吧。”朱棣再次起身,朱元璋问,“你昨晚因何不住在宫中?”

朱棣回答道:“儿臣觉得即已就藩,便与地方官无异,不便再入宫……”

朱元璋会心地笑笑:“那你总不会只住馆驿吧?以后想住哪儿?”

朱棣顿了顿:“儿臣想借住在魏国公府。”朱元璋听了“哦”的一声,朱棣见他面上有疑色忙道,“若父皇觉得不妥,儿臣就……”

朱元璋摆了摆手笑道:“住在岳丈家倒也应该,况且这些日子天德不能回府,你顺便告诉辉祖,说宫里缺不了他父亲,让他不必等了。对了,辉祖在用兵方面要高于你,你可以好好跟他请教。”

朱棣松了口气:“孩儿记下了。”

朱元璋脸上又现愁云:“去看看你母后吧,她这些日子里一直在念叨你,眼见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朱棣有些哽咽:“母后的病情很重吗?父皇您也要多多保重……”

朱元璋挥了挥手:“去吧。”朱棣又向父亲磕了个头,转身出了御书房。

朱还在等着,因为从小就非常惧怕父皇,平日里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没被诏见、当然不敢擅入,见四哥出来、便高兴地叫着:“四哥!”

朱棣看了他一眼:“我要去看母后,你去不去?”

朱忙点头:“去、去,当然去。”

兄弟二人一路下来、前往后宫,朱棣暗道:父皇真是利害,我这一路上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连放失烈门这样刚刚发生的事都知道。想着心事、便沉吟不语,朱还道他只是挂念母后,便也没多问。

二人来到昭阳宫前,宫内监管太监宁生见了忙施了礼,引二人走进马皇后的寝宫。一进门便闻到浓重的药味,有几名太医还在商量着什么。朱棣也没理他们、直接来到内间,见一人身穿龙袍、却没戴冠,正守在病床前,尽管他背对着自己,也还是看出正是太子朱标。

听到脚步声,朱标转回头,见了朱棣便情不自禁地扑上来抱住他,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朱棣本见他蓬头垢面、眼窝深陷,知道他连日来没休息好,又见他如此,心窝儿内不免也酸楚的很,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朱标这才抬起头拭了拭泪,拉着朱棣的手来到榻前、轻声呼唤:“母后、母后,四弟回来了……母后……”

马皇后此时已病势沉重,听了呼唤竟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朱棣仔细看着榻上的母后。马皇后相貌不是很美、却仪态万方、端庄贤惠,很有母仪天下之风,可现在却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形如枯槁。朱棣忍不住心头一热、轻声唤着:“母后,您看看棣儿吧。”

马皇后睁开双眼,见了朱棣、脸上竟然焕发了一丝光彩,目光中也有了几许生机。兄弟二人均大喜、上前齐叫:“母后!”

马皇后拉起朱棣的手:“棣儿,是你吗……”

朱棣忙点头:“是孩儿。”

马皇后浮现出一丝微笑:“是你就好,你、你大哥为人老实,你、你要好好的帮助他……”

朱棣一听话头不对、忙道:“母后,您放心吧,孩儿不走,等您病好了再到莫愁湖畔为孩儿送行……”

马皇后缓缓摇摇头:“棣儿,兄弟中、你最有、才华,所以,只有你才能、助你大哥……答应娘、你要好好的帮助他……”

朱标却已是泪流满面,抓住她的手:“娘……您的病体要紧……”

朱棣见母后只盯着自己、便点头:“孩儿答应您,一定尽心辅佐大哥。”马皇后这才放心的笑了。

几名太医听说皇后醒了,忙拥了进来,朱棣见没什么可做的,便和朱退了出来。

(6)意外重逢

当朱棣被朱送出来时,徐辉祖果然还在等着。

朱棣将朱元璋的话和他说了一遍,徐辉祖便陪他一同从皇城出来,朱也就回内宫去了。来到“丁”字街口,朱棣让于谅去馆驿告诉大家收拾收拾,自己跟着徐辉祖直接来到魏国公府。

这里原是朱元璋未称帝前的吴王府,因和徐达君臣情深,便赐给他为府邸,里面也是相当的幽深宽敞。徐辉祖让人将后花园一侧的一处院子收拾好、给朱棣一行人住,自己陪着他到前厅喝茶。

二人刚迈进厅堂,迎面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公子,见了朱棣当即叫了一声:“大姐夫!”便扑了过来抱住他。

徐辉祖喝道:“是燕王千岁!这么没规矩,还不快放手!”

朱棣见是徐达的幼子徐增寿,便笑着道:“唉,即是在家,还讲什么规矩。”

徐增寿放开手一吐舌头:“燕王,您来玩儿吗?”

徐辉祖道:“燕王是暂住在这里,你不要总是去烦他!”

徐增寿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好,我绝不去烦大姐夫!对、是燕王千岁。”然后向朱棣调了个眼色、转身走了。

二人落了座,朱棣道:“辉祖兄近来还好吧?”

徐辉祖神色持重:“自从随父亲回京后,便一直闲在家中,无所适事……说来惭愧。”

朱棣见他举止比从前更加谨慎,便笑着道:“可小弟却觉得兄越来越象岳父了。”

徐辉祖微微一笑:“辉祖怎么比得了父亲……”

刚说到这儿,忽听外面有吵闹声,柴靖南一阵风儿似的跑了进来、扑到朱棣腿上:“四叔,我要和你在一起!”

徐辉祖诧异地看着朱棣,朱棣却已哭笑不得:“好、好,靖儿同四叔在一起。可是、靖儿,四叔现在有正事同徐叔叔商讨,你先去把我们的房间收拾好,行吗?”

柴靖南看了一眼徐辉祖,勉强点头:“好、吧……”跟着周铎去了。

朱棣见徐辉祖目光中有诧异之色,生怕他误会些什么,忙将柴靖南的事讲了一遍,徐辉祖听了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朱棣连忙又道:“父皇方才让我多向你请教用兵之道,辉祖兄一定要帮小弟哟。”

徐辉祖谦逊地笑了笑:“万岁太看得起小臣了,辉祖又有何能。”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这天朱棣坐在院中看着一张从徐辉祖那里借来的北方地势图,柴靖南又跑来叫:“四叔!”

朱棣本正在专心的看图,加上他得知母后的病情更加沉重,心里很是压抑,见他又来吵、难免有些不奈烦地皱了皱眉问:“又怎么了?”

柴靖南却察觉到了,大声道:“怎么了,当然有事了!”

朱棣以为他还是象往常一样,不过是找自己闹一闹、玩一玩,便有些好笑地问:“你会有什么事啊?”

谁知柴靖南竟生起气来了:“是啊,我会有什么事!我不过是想吃好的、喝好的是吗?!”

朱棣听他口气不对、不禁一愣,忙放下手中的地图:“怎么了?是谁这么说的?”

柴靖南眼圈却已经红了:“原来你也看不起我……”

朱棣心中不安了,拉起他的手:“四叔怎么会看不起你……”柴靖南竟甩开他跑走了。

柴靖南刚出去,殷云明走了进来,笑着问:“四爷,这孩子怎么了?”

朱棣一摊双手:“我也不清楚,无缘无故地发火,说我看不起他。”

殷云明略点了点头道:“四爷有所不知,前几天,国公府的四公子因为和他玩投石子输了,就说他来府中混吃混喝。这孩子当时气不过,和我说他的表舅住在秦淮河边的一个什么地方,叫柳方林,因为一直想不起他的具体住处、所以才没说,求我帮他找。我说还要保护四爷您,他就跑来找您替我告假。”

朱棣听了心中不禁叫惭愧,因为自己多少也觉得这孩子一直在说谎,不想却是真的。想到这儿便对殷云明道:“殷大侠,那就劳您费心了,秦淮河很长,够您找一阵子的了。”

殷云明想了想、有些放心不下:“这不算什么,只是府里……”

朱棣笑道:“这里是京城,况又有锦衣卫和护院,料不能有什么事,殷大侠放心吧。”殷云明想想也是,便去收拾收拾走了。

殷云明刚走不久,徐辉祖赶来,见了他道:“燕王,适才太子千岁派人来道皇后垂危,让您快些入宫。”

朱棣大惊,起身叫上蒋出府打马赶到宫中。

当他喘息不叠地来到昭阳宫时,朱元璋、朱标及其他诸皇子都早已到来。朱棣顾不得行礼忙上前问道:“父皇,母后她怎么样?!”

朱元璋凝视着他没做声,朱标却已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拉住他的手:“太医说、说、母后……”

朱棣沉了沉气安慰道:“大哥,别难过,也许、也许还会有转机……”

朱元璋看着自己的这两个儿子,不禁叹了口气。

直到日头偏西,朱元璋传出话来,让诸皇子暂去休息。朱棣和朱送朱标来到偏殿安顿好,自己方得空隙时间、走出寝宫望着天长叹。

本想着能独自静一静,却偏偏不能如意,因为从旁传来一阵刺耳的训叱声。朱棣有些心烦,同时也伴着好奇,便顺着声音走过一堵花墙,见这偏院内站着三、四十个小太监,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岁左右。

却见那宁生正在大声道:“你们都听着!皇子们都是凤子龙孙、金枝玉叶,一定要好生侍候!”说到这儿,忽对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骂道,“小回子,谁让你站在前面,到后面去!”

那孩子头也没抬,转身到了后面。朱棣见他虽没抬头,可脸上并无惊色,反倒很从容,心中在意,便走上前叫:“宁生。”

宁生回过头见是他,忙过来陪笑:“燕王千岁。”

朱棣扫了那些小太监一眼:“这是干什么?”

宁生忙道:“哦,是万岁吩咐奴才选出一些孩子来服侍各位皇子,千岁您来的正好,不妨自己选几个。”朱棣点了点头,慢慢的打量着这些孩子,宁生以为他一时选不出,便笑着拉过一个:“这孩子叫马彬,燕王看怎么样?”

朱棣见这孩子有十五、六岁,一双大眼睛显得很机灵,便点点头道了声“好”,然后转身来到刚才被宁生训叱的那个孩子面前:“你几岁了?”

这孩子稍稍抬起头看着朱棣:“十二岁。”

宁生见了喝道:“这是四皇子、燕王千岁,跪下答话!”

朱棣一摆手:“不要吓他。这孩子叫什么?”

“小回子。”宁生答道。

朱棣诧异:“这算什么名字?”

宁生笑道:“千岁不知,这小杂种是两个月前傅、蓝两位将军攻下大理抓住的俘虏,他父亲是元人那边的、叫马哈只,是个回回,所以才叫他小回子。”

朱棣听了点点头、又打量了小回子一下,见他虽是回人,却眉目清秀、举止娴静,虽尚年幼、却已显出少年持重之气质,便问:“你愿意跟着本王么?”

小回子当时愣住了,望着朱棣不说话。朱棣又问,“怎么,不愿意?”

小回子忽地跪倒、不住地叩头:“愿意、愿意,奴才怎么会不愿意!”

那宁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千岁,这孩子毕竟是战场上俘获来了,恐难驯服……”

朱棣摆手示意他闭嘴:“我就要他们两个了。”说着将孩子从地上拉起来,又朝马彬一招手:“你们跟我来吧。”

朱棣入宫的第二天傍晚,马皇后最终还是病故。

朱元璋悲痛万分,降旨辍朝七日,但因马皇后的遗愿,不强令文武及百姓服丧,只让诸皇子守孝。朱棣一直陪着朱标在灵前,看着他哭了一场又一场,想着十余年来母后对自己的抚育,也不禁悲从中来、暗自垂泪。

几天下来,朱棣也颇感疲惫。这天正在偏殿休息,见从殿外走进个僧人,尚未看清、来人已到面前双掌合十:“四爷,咱们又见面了。”

朱棣这才看清,原来正是广慈寺结识的道衍,不禁大喜、起身道:“大师,是您,真、真太意外了!”

道衍一笑:“四爷,你我还是有缘啊。”

朱棣边让他坐、边问:“大师、您这是……”

道衍道:“是万岁选贫僧入礼部、为诸皇子诵经荐福,贫僧就来四爷您这了。”

朱棣十分高兴:“太好了,能跟大师在一起交谈,真是小王之幸。”

道衍也笑着点了点头……

守孝之余,原本诸皇子还要在灵前诵经,下去还要抄经,道衍除了陪朱棣诵经外,更多的同他谈些天下大事,抄经的事却由别人去做。朱棣时常见到抄好的一册册经文,见字迹工整绢秀,虽有些好奇,却没向道衍问过是何人所抄。

七天守孝过后,朱元璋允许诸皇子回去休息,朱棣便也带人回魏国公府。

刚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就见柴靖南站在门前张望着,看到朱棣便笑着道:“谁说‘女要俏、一身孝’,四叔这一身孝,才是真的更俏!”

众人想不到他这么个小人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都觉得好笑。朱棣本来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听了这话更是哭不出、也笑不出,半天才道:“好了,四叔累了,要休息一下。”便回房洗了个澡、睡下。

一觉竟睡了一整天,朱棣再起床时,已是次日辰时末,马彬侍候他梳洗已毕,来到门外随口问:“小回子在哪里?”

“在书房。”马彬答道。

朱棣有些奇怪:他在书房干什么?便来到书房挑竹帘走进去,却见小回子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听到声音忙抬起头,看见朱棣慌忙站起身:“千岁。”

朱棣来到案前,见上面摆着一页页抄好的佛经,看那绢秀的字迹,正是道衍交给自己的。朱棣十分惊讶的望着他:“这是你抄的?”

小回子白皙的脸蛋儿微红,点了点头:“是。”

朱棣问:“是谁教你认字的?”

小回子沉了沉:“是先父。”

朱棣又仔细的看了他一会,心中一动:可惜这么个灵秀的孩子,竟遇到这样悲惨的命运。顿时、一股爱怜之情涌上心头:“以后你别再叫‘小回子’了,你该有个真正的名字。”小回子看着他眼眶湿润了,却没说话。朱棣又问:“你从前叫什么?”

小回子顿了顿,忽然跪倒在地:“还望千岁赐名!”

朱棣一愣,但一想也好、便沉思一下道:“孤王见你沉静灵秀,希望你将来能够庄严郑重、祥和安宁,就赐你名郑和吧。”

小回子连连叩头:“谢千岁、谢千岁赐名!”

朱棣伸手将他拉起来,露出一丝苦笑:“说起来你们两个可能不会信,本王也是七岁了才有自己的名字的。”然后看了看马彬,“将早膳送到这儿来,别忘了、要送两份。”马彬应了一声出去。

过了一会儿,早餐送来了,朱棣让郑和同自己一起吃,开始他还不敢,后来便听从了。

正吃着,突见柴靖南冲了进来,见此情景便叫:“四叔!你怎么不和靖儿一起吃?!”

朱棣道:“靖儿,别胡闹,四叔有正事要办。”

柴靖南更生气了:“跟他一起吃饭就是正事,跟靖儿吃饭就不是正事!”

郑和见状想起身,朱棣示意他继续吃,然后道:“靖儿,四叔这几天……”

“我知道!”柴靖南打断他,“我知道四叔没了娘,才等着和你一起吃饭,可……四叔没了娘,靖儿也没了娘!四叔有人陪,靖儿又有谁陪?!”说着就跑了出去。

朱棣见了不禁摇头苦笑、叫了声:“马彬。”

马彬应声走进来:“千岁。”

“怎么、没人和靖儿一起吃饭吗?”朱棣问。

马彬忍不住笑道:“千岁爷,他谁都不和谁吃,只等着您,一直等到现在。”

朱棣若有所思、一挥手:“你去吧。”

马彬退了出去。郑和轻声道:“千岁,我吃好了。”

朱棣点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抄了这么多经文,也别太累了,适当休息休息。”

郑和眼中含泪,感激地道:“谢千岁关照。”

(7)徐府惊澜

当朱棣来到前厅时,见徐辉祖正在训斥徐增寿:“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他是燕王带来的客人,你身为国公公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徐增寿虽不还口,却也一脸满不在乎。

朱棣听出是因为柴靖南的事,便上前劝说道:“好了、好了,增寿还小,何况这也没什么。”

徐增寿见了笑嘻嘻地道:“还是大姐夫好,不象大哥总板着个脸。”

徐辉祖又要骂他,却被朱棣拉住了手:“行了,辉祖,我还有事要请教呢。”

可不等二人落座,忽听门外一阵吵嚷,接着又一阵大乱,还有撕斗的声音。

徐辉祖一愣,对身边的国公府侍卫监领宫守国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宫守国点头刚要出门,却见门外飞进两个人摔在厅堂前,看衣着正是府中侍卫。

大家都大吃一惊,不等弄明白,只听一声长啸,一个人已掠进厅堂稳稳地站在正中。看此人有四十左右岁,一袭青衫、却是儒生打扮,只是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显得英气逼人,目光中也满是孤傲。

宫守国见了、喝问道:“你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青衫人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你也配知道六爷的名字么?”

“大胆狂徒……”

宫守国还要说,却被徐辉祖抬手制止:“阁下来此何事?”

青衫人四下看了看、冷冷问道:“殷云明在哪里?”

朱棣心中一动:原来殷大侠的担心并非多余,可这武林中的事纠缠不清,便道:“殷大侠不在府中,已出去很多天了。”

青衫人打量他一下,又盯着他的脸:“真的么?是做了缩头乌龟了吧。”

朱棣听了心中一气,刚要回他几句什么,徐辉祖在旁道:“阁下到底想怎么样?这里可是魏国公府。”

青衫人冷笑:“六爷可不管什么魏国公还是魏国母,只想叫殷云明那小子滚出来!”

宫守国听他口出不逊,便向旁边的两名侍卫一挥手,两侍卫骂道:“狂徒!还不滚出去!”边说边各抽单刀向青衫人劈去。

可还没等众人看清楚他是如何行动的,只是觉得眼前青衫一闪,同时两声清脆的“啪”、“啪”声传来,那两名侍卫每人脸上均挨了一巴掌,紧接着、两人的手腕已被拿住,两把刀“铛”“铛”落地,人已被提了起来、扔出门外。

青衫人轻轻弹了弹衣襟:“两个狗才,早该滚出去。”

宫守国一见知道此人利害,便操起一条齐眉棍朝他横扫过去。青衫人身形飘飘、忽的一转,顺手一捞,竟抓住棍梢轻轻一抖,宫守国顿觉手中棍如活了一般、难以抓牢,立时脱手。青衫人将棍一甩,扫向他的腰,宫守国见不妙,忙向旁扑去,棍头扫中左胯,疼得他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一旁另一名侍卫见了提刀冲上来,还没等冲到近前,只见青衫人用棍在他眼前一晃,接着一下子点在胸前,那侍卫竟连动也动不得。青衫人抓住棍头,左掌向棍梢一推,齐眉棍竟从中间裂开劈成两片。青衫人一阵冷笑、将棍掷向地上的宫守国,宫守国大惊,忙向旁一滚,两半的棍片落在地上、弹起两丈多高。

朱棣真是吃惊不小,心道:此人如此高的武功,殷大侠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此时,蒋和于谅、周铎也带人赶来了。于谅、周铎见此情景,互相一使眼色,各压单刀一左一右冲了上来。

那青衫人不慌不忙,忽然抓过定在一旁的那名侍卫、左右一挡,二人不得不撤回刀。青衫人将侍卫向周铎掷去,接着一掌拍向于谅的手腕,于谅忙向旁一闪,可那青衫人却已抓向他的右肩,于谅急转身形,谁知对方这一手又是虚的,腰间大带已被他扯住,右腕也被擒住。

于谅只觉得全身酸麻,竟一丝力气也使不出,青衫人将他拖到面前道:“说,殷云明呢?”

于谅摇头:“他、他不在……”

周铎接住那名侍卫放到一边,却见于谅已被制住,心中虽急,可又怕伤了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蒋见了、抽出长剑高喊:“喂,放开他!我知道殷大侠在哪!”

青衫人还真的将于谅推向一旁,却见蒋的剑已刺到,便一阵冷笑、伸出两指竟来夹他的剑尖。蒋见他这手儿,也不敢大意,立时将剑一抖,这口剑顿时如游龙一般。青衫人一见收回两指将身一转、又来叼他的脉门,蒋抖腕一绕、剑走游龙刺向他的小腹,却见青衫人的腰胯平着移出半米,剑刺空。

蒋从未见过这等身手,不禁吃惊,却见那青衫人看着他一笑:“你倒还有点儿意思,是锦衣卫吗?”蒋也不回答,抖剑再刺,青衫人哈哈一笑,“还是让六爷教教你吧。”说着身形一旋、转眼已到了其身侧,左掌拂向他的肩头,蒋忙将肩向下沉,青衫人笑着道,“这样不行。”边道左掌竟似粘上一样搭在他肩上。

不等挣扎,青衫人的掌已顺他的手臂滑向手腕、一把抓住,蒋本能地向回抽,青衫人顺势一送,蒋已站立不稳、倒退十几步跌倒在地,剑也落到对方手中。青衫人用两指一夹剑刃,只听“啪”的一声、剑刃已断为两截,然后一抖手将断剑甩向蒋。蒋吓得连躲都忘记了,两截断剑却一左一右钉在他两侧的地上。

徐辉祖见状几步来到朱棣身边,用身子护住他:“你们一起上,保护燕王千岁!”

在堂内的所有护卫各持兵刃围了上来。青衫人仰天大笑,抽出长剑、转动身形飘然而动,不多时,所有护卫有的被夺了兵刃、有的被打倒在地,青衫人却还剑入鞘傲然而立。

正在所有人都在惊愕之时,一块石砚飞向青衫人。

青衫人大怒:“哪里来的小人!”随着话音,左手袍袖一拂,石砚被拂的飞向一边,青衫人身形一飘、掠过大堂扑向一侧,右掌已击出,然而当他看清对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时、心中大惑,但掌已无法收回,匆忙间向旁一偏,巨大的掌风将那孩子竟击得平飞起来,直向墙壁撞去。

朱棣见那孩子正是柴靖南,当时顾不得什么了,飞身跃过去一把抱住他,然而竟也被带得身子向后撞去、跌在地上。

徐辉祖大惊:“燕王!”扑过去扶,却见朱棣已挣扎着坐了起来,方才松了口气。

朱棣看着怀中的柴靖南,见他脸色腊黄、双目紧闭,浑身软得象滩泥,顿时心如刀绞,呼唤着:“靖儿、靖儿,你醒醒……”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孩子已在自己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见他伤成了这个样子,已难过得心如刀绞、泪水盈盈。

徐辉祖抬起头,见青衫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棣,心中一阵紧张:“你、你还想怎么样?”

青衫人瞟了他一眼:“叫姓殷的出来。”

朱棣悲忿地抬起头大声道:“若殷大侠在府中,会容你如此非为吗?!”

青衫人听了并没生气、反倒微微一笑:“你就是朱棣么?人倒真的还不错。”

徐辉祖更加紧张了:“你在胡说什么?!”

“别紧张,六爷我是来找姓殷的算帐,对别人没兴趣。”青衫人还是盯着朱棣,“不过,你说的对,看来那姓殷的实是不在这里。那就麻烦你告诉他,就说武平文不会放过他的!”说完一声长啸,身形已掠出大厅转眼没了踪影。

大厅内一片狼籍,满地都是被折断的兵刃和被打伤的侍卫,徐辉祖又是气又是惭愧,尴尬的看着朱棣不知道说什么好,朱棣却抱着柴靖南不停的呼唤,大家一起围上来看,朱棣看了看他们:“于谅,你快去找郎中来!”

于谅转头便走,一旁蒋赶了过来:“等等,燕王,这孩子是被那姓武的掌风所伤,不是一般郎中便能看好的。”

朱棣早已失去平时的沉稳,焦急地看着他:“那你看怎么办?!”

“燕王别急,还是先抱他进去,让臣下看看。”蒋道。

朱棣抱着柴靖南回到内宅,蒋拉起他的手拭了拭脉相、不禁一皱眉。朱棣忙问:“怎么样?”

蒋叹口气:“亏得那武平文手下留情,不然他现在已没命了……华山派武功当真利害。”

“他真是华山派的?”朱棣一听追问。

蒋点点头:“是啊。”

“你能救活他吗?”

“小臣功力尚浅,他的内伤又很重,只能延续一时……”

朱棣拉住他:“一时也行,求你救救他,本王这就派人去找殷大侠。”

蒋点头:“对,快点儿找他回来才是办法。”然后脱下鞋袜、盘膝坐好,又对朱棣道,“抱歉、千岁,行气疗伤越静越好。”

朱棣忙对身边人道:“走,我们都出去。”然后又跺了跺脚,“靖儿若有个好歹,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去找殷云明的人已派出了几批,朱棣在门外等的心焦。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忽听里面传出呻吟声,朱棣第一个冲了进去,见柴靖南已经醒过来,蒋却已是满脸的汗水。

朱棣来到床前:“靖儿、靖儿,你怎么样?”柴靖南嘴角动了动,却咳了起来。

蒋边拭着汗水、边疲惫地道:“千岁,这也非长久之计,尽快找殷大侠回来才是。”

朱棣看着他:“多谢你了,辛苦了。”

蒋苦笑了一下:“惭愧,恐怕小臣的能力有限。”然后下去休息。朱棣便守在床边,柴靖南的目光也不离他。

傍晚,柴靖南突然呻吟起来,痛苦得满头是汗。朱棣一见急了:“快叫蒋来!”

片刻,蒋赶来了,见这情景一时手足无措、忽地跪在朱棣面前:“千岁,小臣的功力无法这么快恢复,这、这实在无能为力……”

朱棣也知道不能勉强,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不禁大骂:“华山派的恶贼、我朱棣饶不了他!”

话音刚落、听门外有人道:“华山派的恶贼怎么了?惹得四爷这样。”

朱棣听声音便知道是道衍,忙迎上前:“大师来的正好,快救救靖儿吧。”

道衍来到床前见柴靖南的样子、微微一笑:“这小调皮就不会安静一会儿吗?”

朱棣心中有些恼,却见道衍拉起柴靖南的手,片刻这孩子安静了下来。朱棣松了口气:“多亏大师赶来……”

道衍摆手制止了他:“老衲回来是告诉四爷,万岁传您进宫。”

朱棣不放心地看了看柴靖南,道衍一笑,“放心吧,这里交给老衲好了。”

朱棣知道他是位异人,便点点头:“好吧,拜托大师了。”然后将郑和留在府内,只带了马彬进宫去了。

其余的人渐渐离去,道衍留在房中,深夜里又再次将内力注入他的体内,柴靖南觉得浑身轻松了好多、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郑和赶来侍候着,道衍又守了一天。

第三天正午,殷云明终于赶回来了……

(8)疑云初显

已从于谅、周铎的口中得知两天前发生的事,殷云明不禁内疚,急匆匆地赶到后面,见柴靖南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便上前拉起他的手:“靖儿,是殷叔叔连累了你,别怕,殷叔叔这就为你疗伤。”

道衍笑道:“殷大侠及时赶回,老衲也就放心了。”

殷云明从柴靖南的脉相上便得知、这两天一直是他在相救,心中感激,但也只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立刻动手为柴靖南运功疗伤。

几天下来,柴靖南的状态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地走动,吃饭也不用人喂了,只是面色依旧很苍白,当朱棣从宫中回来时,他那天真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看过柴靖南,朱棣和大家来到前厅坐下,问殷云明:“殷大侠,依你看靖儿的伤势还要紧吗?”

殷云明叹了口气:“性命之忧已解,只是人已是废人了,要有人定期为他输功疗伤才能维持。”

朱棣惊道:“难不成他一辈子就这样过吗?”

殷云明笑了笑:“四爷莫急,倒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朱棣忙问:“还有什么办法?只要能做到,小王一定尽全力!”

见他如此关心这孩子,殷云明心头一热:“办法就是靠他自己,只要他肯习武,练好内功,内伤久而久之自然可以治好。”

朱棣听了愣了一愣:“这、这恐怕还要全仗殷大侠了。”

殷云明苦笑:“本来是义不容辞,只是看来我已惹上不小的麻烦,这孩子若留在我身边不但不能疗伤,搞不好还要祸及其身。”

朱棣叹了口气:“过几天就要为母后发丧,之后小王就要赶回北平,还望殷大侠为靖儿想想办法。”

殷云明笑了笑:“我有一个好友,即通医术又是内功高手,只是为人淡泊、与世无争,一直在隐居,若把靖儿交给他是再稳妥不过,可……”

“可什么?”见有希望、朱棣忙追问。

殷云明看着他微微一笑:“可就怕靖儿他自己不肯去。”

“啊?”朱棣一愣。

殷云明接着道:“四爷没见他对您的依赖、不,应该是依恋才对,除了您、他谁也不相信,谁的话也不听。”

朱棣听了也有些迟疑,片刻才道:“可靖儿对殷大侠也很佩服……”

殷云明打断他:“他虽然对我不反感,可也不会愿意离开您跟我走的。”

朱棣又沉思了一下:“这是关系到靖儿性命的大事,无论如何小王也要让他跟你走。”

殷云明一边瞟了瞟厅侧,一边笑着道:“可他要硬是不走又该如何?”

朱棣心中奇怪:他怎么总是这么道。刚想到此,却见柴靖南从一侧跑出来、扑到他面前:“四叔,我不走!”

朱棣才恍然大悟,原来殷云明已察觉他来了,便拉住他的小手:“靖儿、听话,殷大侠是带你治病,治好病再来看四叔好吗?”

柴靖南哭着道:“不,别让我走,靖儿以后不再闹了,好好学写字、好好练武,决不再吵四叔了!求您别让我走、好不好?”

见他这样,朱棣竟也不知道什么好,只好救助地看了看殷云明,却见他正在微笑,便道:“你和殷大侠去,他会好好照顾你,你不是也很喜欢殷大侠么?”

柴靖南哭着摇摇头:“不、你和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朱棣诧异。

柴靖南抬头看着他,片刻大声道:“因为你象我妈妈!”

此言一出,众人皆哑然,片刻又觉得好笑,要知道、朱棣虽然看上去恬静雅致,可也不乏男子气,无论如何也不该象个女人,所以大家均不禁莞尔。

朱棣听了有些尴尬,停了停道:“靖儿,听四叔说,四叔过几天要回北平打仗,你和殷大侠去疗伤,等伤好了四叔就去看你。”

柴靖南却很委屈:“别骗我了,你根本不相信靖儿,靖儿说在秦淮河边有表舅、你不信,说你象我妈妈、你也不信,你的眼睛真的很象我妈妈……”

这一说,朱棣忽然想起了他表舅的事,忙看了看殷云明,殷云明道:“四爷,那个柳方林原是在聚宝门里住,去年已搬走不知去向。”

朱棣叹了口气,将柴靖南抱在怀里:“靖儿、放心吧,四叔决不会丢下你的。”

殷云明见状、生怕他感情用事,反越弄越糟,便抢着道:“靖儿,四爷不会丢下你,那你能丢下四爷吗?”

“不能。”柴靖南摇头。

殷云明笑了笑:“可你不肯治伤,身体越来越坏,若真的死了不就是丢下四爷了吗?”柴靖南听了愣愣地看着他,殷云明见话起了作用便又说道,“还有,你是个男孩子,长大了应该保护四爷才对,若不去疗伤,身体这么弱,不但不能保护、反要拖累他,你愿意这样吗?”

柴靖南半天没道话,朱棣感激地看了殷云明一眼、道:“靖儿,你乖乖的和殷叔叔去,等伤好了,练成武功再去找四叔,四叔该有多开心啊。不然,你伤成这样子,四叔会伤心的,你愿意四叔伤心吗?”柴靖南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流着泪。

朱棣见了心中也十分难受、轻轻道,“听话,好吗?”柴清南点点头,却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

事情即已定下来,众人的心才算放下来…

几天后,马皇后的灵柩下葬,虽在孝中,朱棣、朱,还有楚王朱桢、齐王朱这些已经就藩的皇子们也要陆续赶回封地去。启程前一天,朱元璋在南书房单独诏见了朱棣。

朱棣赶到时,见父亲又憔悴了一些,心中也是不忍忙上前叩头:“儿臣叩见父皇。”

朱元璋摆手示意他起来:“棣儿,你明天就要走了吧?”

朱棣起身答道:“是,儿臣明日就要启程。”

朱元璋停了停、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朕在你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嘱咐……你大概也听人道朕残暴嗜杀了吧,但那是只对朝中这些人,这些人以为自己有功便任意胡为,占田养仆、结党营私,若不整治,与那元人又有何异!”说到这儿,朱元璋很是激动,只得又停了停,“还有人说、朕杀的太多了,一个胡惟庸有罪、何必牵连到一万余人,朕难道轻易放过他们等日后再做乱吗!一只蚂蚁可毁千里之堤,这是何等惊心之事!”

朱棣从未见过父皇如此激动,吓得不敢吱声。又过了片刻,朱元璋缓和下口气:“坐吧。”朱棣小心的落了座,朱元璋看了他一眼,“但是这只能是对朝中之人,对外却不能这样。外族边垂之地、自古就是中原大患,若想平定要以攻心为上,武力再强也只能压一时,不能压一世啊。”

朱棣忙点头:“儿臣谨记。”

朱元璋起身来回踱着:“有一次朕欲观朝中有否直谏之臣,故意道要再建座避暑之别宫,原以为会有大臣来劝阻,谁知满朝之中竟无一人来谏。朕原是很生气,可你母后道‘君是盏、臣是酒,有什么形的盏就有什么形的酒,臣不谏实是君之过’,想起来余音犹在耳畔。”然后又坐下来,“棣儿,你虽不是君,但节制一方责任也是重大。云南虽平定下来,但尚不稳定,等过一段时间朕要调沐英南下,让傅友德和蓝玉北上。沐英为人宽宏、能服众,可蓝玉为人放纵,加上冯胜也是很狂暴,你可要小心呐。他们虽是长辈,但你也要以身做则,做出个样子给他们看,你自己为人正直、下面人自然不敢犯奸。”

朱棣起身:“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朱元璋又看了看他:“尽快回去吧,朕不能去送你了,你要好自为之。”

朱棣跪倒再拜:“儿臣谢父皇关怀。”朱元璋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再道什么,朱棣起身、看了看父亲声音忽有些哽咽,“父皇,您、您可要保重啊。”

朱元璋苦笑了一下:“好了,去吧。”

次日、朱棣一行人启程,朱标和徐辉祖带人直送出三山门,再次来到莫愁湖畔。朱标紧拉着他的手:“四弟,北方那里全靠你了。”

朱棣笑了笑:“放心吧、大哥您也要多多保重,父皇这边就交给你了。”然后又放眼向湖上看去,半晌才回眸道,“各位请回吧。”

朱标摇头:“我要看着你走。”

朱棣无奈地点头:“那好吧。”又转向徐辉祖拱了拱手,“后会有期。”然后向众人们一挥手,“走吧。”

来到江边,殷云明带住马匹道:“四爷,我带靖儿找那位朋友去了。”

柴靖南听了盯着朱棣:“四叔……”

朱棣伸手将他抱过来道:“靖儿,听殷叔叔的话,早些治好身子、练好武艺,来北平找四叔。”

柴靖南边擦泪水边用力点头:“靖儿听话、靖儿听话……”

殷云明又道:“四爷,我还是实在放心不下您的安全。”

朱棣刚想安慰他几句,却听树后有人口颂佛号:“阿弥陀佛,老衲随四爷一同北上,殷大侠可放心?”

众人一看,树后转出的正是道衍,殷云明大喜:“殷某正在想大师呐。”

朱棣更是高兴:“大师怎么在这儿?方才您说的可是真的?”

道衍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朱棣看着殷云明:“殷大侠这回可放心了?”

殷云明连连点头:“当然放心。”

众人愉快的分了手,朱棣和道衍一行人前往北平不提,却说殷云明带着柴靖南掉头南下朝江西境内而来。

路上,柴靖南问道:“殷叔叔,我们去哪里?”

殷云明答道:“广信府辖下有一座三清山,我那位朋友就住在那里,我们去那。”

柴靖南眨了眨眼睛:“那里好玩儿吗?”

殷云明微微一笑:“好玩儿,那里是个非常美的地方。”

柴靖南拍起手:“太好了!”

殷云明看了看他道:“靖儿,殷叔叔的朋友姓李、叫李如斯,你叫他李伯伯,知道了么?”

柴靖南连连点头:“知道了,我叫他李伯伯,其实他叫李如斯,对吗?”

殷云明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对,一点儿都没错,靖儿真聪明。”

其实从应天府到广信府也不是非常远,但柴靖南身子太虚弱,殷云明怕他经不起颠簸,所以放慢了速度。

这天,二人到了徽州府境内,日已正午,殷云明问:“靖儿,肚子饿了么?要不要吃午饭?”

柴靖南点点头:“饿了。”

殷云明抬头看了看,原来已到了离黄山不远的太平湖畔,便下了马,拉马来到湖边的一个饭摊前,回身将柴靖南抱下来。

已有伙计迎上来边将二人让到棚下的桌前坐下、边道:“大爷,吃点儿什么?”

殷云明点了三个小菜、又要了几个馍,爷俩个便吃了起来。边吃,柴靖南边不停地问这问那,见殷云明吃得很少又问:“殷叔叔,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饿,您就不饿吗?”

殷云明笑道:“那是因为殷叔叔是大人呐,靖儿正在长身体,当然会饿喽。”

刚道到这儿,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哨,殷云明一愣,心道:难道在这里还有人想做黑买卖?因为他知道此处属“黄山五怪”的地盘,别人轻易不敢在此下手。正此时,有一个樵夫从棚前过去,经过二人面前便迅速的扫了一眼。殷云明心中一动:难道是来对付我的?又一想,自己和黄山五怪没什么过结,身上又没有什么值得抢的东西,可看刚才那么樵夫明摆着是来踩盘子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殷云明想到这儿、对柴靖南道:“靖儿,快点儿,我们还要赶路。”

柴靖南奇怪:殷叔叔从未催自己做过什么,这回是怎么了?但也没有多嘴,两只小手飞快地划拉开了。等他吃完饭,殷云明付了帐,将柴靖南放在马背上,然后自己也上了马,催马向前赶。

果然,走出还不到五里,前面奔来了三匹马,马上的三个人都有三十左右的年纪,各个都带着鬼头刀,见了他二人便将马停下盯着他们。

殷云明叹了口气、心道:也许是那武平文指使的吧,看来确是冲着我来的。便柔声问柴靖南:“靖儿,如果有坏人你怕吗?”

柴靖南立刻道:“不怕!”

“如果殷叔叔和坏人动起手来,你怕吗?”殷云明又问。

柴靖南眨了眨眼睛:“殷叔叔要不怕,靖儿就不怕。”

殷云明点头笑了笑:“好孩子。”便迎面走上前去。

当和那三人只有几丈远时,正中一人催马上前笑嘻嘻地一拱手:“殷大侠请了。”

殷云明微微一笑:“好说,阁下是黄山的几爷啊?”

这人依旧笑嘻嘻的:“在下是老三‘笑面阎罗’孙乔,这两位是在下的四弟‘五行神刀’刘甫、五弟‘山风血刃’罗浩天。”

殷云明笑着点头:“幸会、幸会。”

柴靖南也学着他的样子点头:“幸会、幸会。”

三人看着柴靖南不免觉得好笑,那孙乔笑着问:“殷大侠并未传过什么艳史,这孩子是谁呀?”

这明明是在挑逗,但殷云明早听道这五怪下流无耻之名,便也漫不经心地道:“孩子和艳史没什么直接关系,不然怎么有的人艳史不断,却不见他有后,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三人听出殷云明在拐着弯骂他们绝子绝孙,那“山风血刃”罗浩天大怒,骂道:“姓殷的,你敢骂爷爷!”

孙乔一瞪他道:“不要对殷大侠无礼!”然后又笑着道,“我五弟性情不好,还请见谅。”

殷云明瞟了他一眼:“没什么可见谅的,不过殷某和各位素无来往,只是从此经过、并无打扰之意,不知各位有什么事吗?”

刘甫冷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殷云明冷冷道:“不清楚,还望明示。”

罗浩天吼道:“把东西乖乖留下!五爷放你一条生路!”

( 9)三清仙境

终于有朋友来留言了,加上新的一个月份开始,感觉开心的了不得,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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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他们的话,殷云明心中奇怪:他们要什么东西。但心中顾忌着柴靖南,想不要多纠缠、尽快过去的好。便左手轻轻抱了抱柴靖南,贴在他耳边低声道:“殷叔叔要带你飞了。”

孙乔这时狞笑着:“殷大侠,我们兄弟本也不愿与你们剑门结梁子,只是听道贵门掌门萧前辈为人淡泊,留着这东西料也没用,与其让给别人不如交个朋友让给我们,我们兄弟决不忘你这个朋友,怎么样?”

殷云明心道:和你们交朋友岂不更糟。脸上却笑着:“承蒙孙三爷看得起,只是殷某身上实在没什么可给别人的东西。”

罗浩天听了大怒、吼道:“三哥,这小子不识相,给他脸不要脸,我去把他抓过来,看他交不交!”说着“铮”的一声抽出刀,日光下、这刀的刃上竟泛着殷红的光。

殷云明心中暗叹:血刃刀,难怪他叫“天风血刃”。刚想到这里,罗浩天已纵马挥刀劈了过来,殷云明右脚尖一点镫,马立时向右一闪。借着马的力度,殷云明向上一长身,右手来托罗浩天的肘,罗浩天忙将肘一沉,刀划了一个圈由下至上斩了过来。殷云明左手抓起柴靖南放在背后,身子向右一拧,马的身子竟也随之横了过来,罗浩天这一刀走空。但殷云明的手却已拂到,在他腕上一掠,罗浩天只觉手臂发麻,刀竟不知不觉间落入对方手中。

罗浩天大惊,一边揉手腕,一边怒叫:“姓殷的……”

话尚未出口,殷云明用刀柄在马后胯上一点,这匹马立即撒开四蹄冲向孙、刘二人。二人一见不好,慌忙躲闪,可还想出手袭击对方,却见殷云明一声长啸,人已带着柴靖南一起从马上纵起,二人只见红光一闪迎面袭来,慌忙用刀来挡,可殷云明却从二人头上一掠而过,飘身稳坐在已冲过去的马背上,飞奔而去。

罗浩天急得连吼:“还我刀!还我‘血刃刀’!”

只听远处殷云明朗声大笑,一道血光,那柄血刃刀擦过他的耳边钉在身后的一棵树上,三人只得呆呆地见他没了踪影。忽然孙乔、刘甫只觉头上一松,发髻蓬松下来,原来是殷云明从二人头上掠过的一刹那竟削断了二人的头巾,可见想取三人性命易如反掌,不过是手下留情。

可这三人非但不自省,反而更增加了恨意,孙乔已没了笑面,只剩下阎罗脸,咬牙切齿的道:“姓殷的,我决不会放过你!”

刚一冲过去,柴靖南便高兴地欢呼起来:“太棒了!真好玩儿!殷叔叔,您还会带靖儿飞吗?”

殷云明笑着道:“等你练好武艺,不用殷叔叔带也能飞。”

柴靖南睁大眼睛:“真的吗?!”

殷云明点头:“那当然,叔叔怎么会骗你。”柴靖南又是一阵欢呼。

殷云明的心里却难以平静下来了:看那三人的样子,不象是无中生有,可他们口口声声要什么呢?想到这儿,又寻思着,这里仍未出黄山地界,千万别让他们晓得行踪,免得连累了李如斯。

这样想着,便打马先向西行,以让对方以为自己回鹤峰,等走出一段路、方又转头向南而来……

又行了几日,这天二人来到一处,只见溪水清澈、秀峰林立,殷云明拉住马缰、长松了口气。

柴靖见他面带微笑、便问:“殷叔叔,我们到了是吗?”

殷云明点了点头:“是啊,怎么样、这里美吗?”

柴靖南拍着小手:“美、太美了。”

殷云明道:“走,叔叔带你去见李伯伯。”便下了马,牵着缰绳沿着溪边向山中走。绕过两座山,却见前面闪出一块平地,稀稀落落的约有十几户人家,形成一个小村子,四周是大片的菜地、麦田,鸡鸣犬吠相闻,倒呈现着一派祥和。

殷云明牵马来到一个篱笆院外、对柴靖南道:“靖儿,这就是李伯伯住的地方。”边说边将他抱下马、推开院门喊,“李兄,在家吗?李兄!”

却听从里面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谁又在搅人清梦……”

殷云明微微一笑道:“如斯兄,你这大梦也该觉了吧。”说着便拴好马匹,拉着柴靖南的小手走进院中。

只见房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见他有四十岁上下,相貌十分清奇,穿着一件灰布长衫,十分的干净,怎么看都象个教书先生。

殷云明对柴靖南道:“靖儿,这就是李伯伯。”

柴靖南上前跪倒叩头:“靖儿给李伯伯磕头了。”

李如斯看了他一眼、却没扶问:“殷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元缘无故不会让这娃儿给我磕头吧。”

殷云明笑道:“当然不是无缘无故了,难道还要我说吗?”

李如斯又看了一眼柴靖南,不觉一愣,上前扶起他,拉住他的手把了把脉问:“你和谁结了仇、连累了这娃儿?”

殷云明点点头:“知我者、唯李兄也,就知道这孩子是为了我而伤。”

李如斯打断他道:“好了,别说费话了。这娃儿是你什么人?”

殷云明道:“他是我朋友的孩子,怎么样?帮老朋友这个忙吧。”

李如斯又看了他一眼:“先进屋再说。”

李如斯将二人让进房内,里面陈设很简朴,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外,没有一件是多余的。李如斯只说了句:“殷老大,你自己找地方坐。”便去了后面,片刻、捧了个瓜出来,对柴靖南道:“娃儿,一定渴了吧,先吃个瓜吧。”边说边将瓜切开,取一块最大的递给他,“吃吧。”

柴靖南接过来看了看:“那我先吃了。”说着大口吃了起来,李如斯微微一笑,转身在桌旁坐下。

殷云明笑道:“没我的份儿么?”

李如斯瞟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没长手,自己去拿好了。”

殷云明摇了摇头、笑道:“看来我这老朋友的位置、应该让给靖儿喽。”

二人坐下来后,李如斯便问起柴靖南的事,殷云明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讲了一遍。李如斯听完笑道:“你得罪了武平文?这可够你受的。不过还算是幸运。”

“幸运?”殷云明诧异。

李如斯点头:“是呀,得罪武平文只是当时受罪,而且他要是找你麻烦只会明着来,可若是得罪了‘华山七杰’的老三水平湖那可就惨了,这家伙会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说相比之下、是不是得罪武老六好一些?”

殷云明笑着道:“怎么?会那样吗?”

李如斯道:“怎么不会,你还记得前年华山派的变故吧?”

“他们七杰中的老五祝平乐背叛师门的事吗?”殷云明问。

李如斯点头:“没错,那祝老五一向正直,怎么会背叛师门?还不是为什么事得罪了水老三,落得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殷云明听了真的有些心惊,缓缓道:“可华山派乃名门正派,曲掌门总不会容他的。”

李如斯打了个哈哈道:“你还相信什么‘名门’、什么‘正派’?反正我告诉你,你不听就算了。”

殷云明一笑:“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只是我奇怪的是、你这隐居之人反比我这江湖中人更了解江湖中事。”

李如斯也笑:“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然后又道,“我说殷老大,你把这孩子送来是让我为他治伤还是教他武功?”

殷云明道:“两样都是。”

“你干嘛不自己教他?”李如斯问。

殷云明苦笑:“你看我还有时间教他吗?”

李如斯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这里不够安全?在我这里还怕有人来寻衅滋事?”

殷云明忙摆手:“那倒不是,只不过麻烦总是要解决的,与其让武平文到处找我,不如我主动去找他。”

李如斯一愣:“你想去华山找他?”

殷云明点头:“不错,我是要去找他,不过不会这就去的,等过一段时间看看有什么变化再道。”

李如斯笑着道:“有长进,也狡猾了不少嘛。”

殷云明刚想再说什么,却见他看着柴靖南笑了起来,便也转过头,只见柴靖南小脸儿上满是瓜籽、瓜瓤,成了个小花脸儿,不禁也大笑了起来……

次日,李如斯将柴靖南叫来道:“靖儿,从现在开始、李伯伯要教你吐纳,同时教你一些简单的功法,你若想早些康复,成为殷叔叔那样的大侠,就要认真学,不许偷懒。”

柴靖南点头:“靖儿会认真学的。”

李如斯看着他点点头:“你这孩子很对我的脾气,敢为朋友拼命,将来长大一定错不了。如果李伯伯以后对你严厉的话,那也是为你好,懂吗?”

柴靖南咬了咬嘴唇:“放心吧,靖儿懂。”

李如斯满意的点点头:“好,伯伯先教你一套‘八段锦’,这套功法简单易练,对身体却大有好处,练好了也会为你将来的武功修维打下基础。”

然后将长衫一掀围在腰间、道,“这套‘八段锦’因有八个架子而得名。来,你先看伯伯练一遍,这第一个架子叫‘双手托天理三焦’。”言罢将身形一晃,双脚自然分开与肩同宽,然后身渐渐向下蹲成马桩,两手臂相对掌心向内,由腹前缓缓上升至胸前,翻掌向上,目视双手、复又翻掌缓缓落下又道,“这第二个架子叫‘调和脾胃单手举’。”边说边又接着练了下去……

待一遍练完,李如斯问道:“靖儿,看清了么?”

柴靖南欢快地答着:“看清了,记住了!”

李如斯一愣:他真记住了?便试探道:“你练一遍给我看看。”柴靖南便凝神静气练了起来。

虽然是在模仿李如斯的神情,却俨然如个练家,李如斯见他一式式的练下去,心中惊叹不己:难得他一遍就记住个七八成,除了个别地方连贯接不对、动作不到位外,竟基本上已是练完整了。待他练完后,李如斯虽心里高兴,但脸上没带出来,道:“嗯,还可以,就是没有随动作行气,这样练也是白练,现在伯伯告诉你怎样行气。”说着便带着他边练边讲解。

傍晚,李如斯同殷云明对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聊天。

殷云明问道:“请儿怎么样?”

“确是个聪明孩子,”李如斯道,“不过这样一来,我又得防他耍小聪明,除了为他疗伤、教他习武,又要教他做人喽。”

殷云明笑道:“希望你别把他教成个小隐士。”

李如斯“哈”了一声道:“你又来挖苦我了。”

殷云明忙摆手:“不敢、不敢。”

李如斯抬头望着对面的山顶:“三天后是重阳节,你我带靖儿去登山怎么样?”

殷云明点头:“好啊,早想在山顶上领略一下三清山的景致了。”

(10)艰难之旅

重阳这天,天气格外晴朗。吃过晚饭,东方已升起浅白色的上弦月,李如斯和殷云明二人带着柴靖南开始向对面的山上攀登。

这几天来,柴靖南每天十分的刻苦练功,已经不象在南京时那般的调皮任性了,殷云明心中高兴,对他的疼爱之心就更加深了一层。

此时已登上了半山腰,月色已由白转成金黄色,照得山坡上如披霜般的洁净。殷云明见柴靖南已是气喘吁吁,虽时已深秋却满面汗水,便笑道:“靖儿,要不要殷叔叔抱你上去?”

柴靖南摇了摇头:“不,我自己行。”说着又向上攀去。

李如斯见状微微一笑,向殷云明做了个鬼脸。

终于到了山顶,柴靖南兴奋的跳的老高:“呦!上来喽!”放眼四下里望着,又叫,“殷叔叔、李伯伯,上面好美哟!”

殷云明也向远处眺望:“是啊,真的太美了。”

柴靖南又叫起来:“能看到我们住的那些山后面。”

李如斯笑道:“站的高、看的远嘛。”

柴靖南想了想:“那、殷叔叔,靖儿能看到北平么?”

殷云明知道他又在想燕王了,就道:“北平还很远,在正北方向。靖儿,你向这边望,那远处就是北平,也许此时四爷也在燕山上望着我们呢。”

柴靖南惊喜:“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殷云明点头。

看着柴靖南那望着远方认真的样子,李如斯会心的一笑,扭头却见殷云明望着西边出神,不禁心中一动。

三人在山上边赏月边说着话,不觉已至月中,柴靖南偎在殷云明怀中睡着了,李如斯和殷云明并肩坐在山坡上小声的谈心。

“‘每逢佳节倍思亲’,殷老大,你真的不想回去着着?”李如斯问着。

殷云明笑了笑:“这不来看你这位朋友来了么?”

“你少扯了,”李如斯并不买他的帐,“谁不知道你师父萧大侠和你们师兄弟三人同情父子,出来这么久了,怎么不回去呢?”

殷云明不再笑了,半晌才道:“我怎么能不想念师父和两位师弟,只是怕一回去要连累他们……”

李如斯听了这话、冷冷一笑没做声,殷云明见他这副样子反倒不安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笑?”

“我笑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你真的是怕连累师门么?”

殷云明再次无言。

停了停,李如斯又道:“你好象是在躲避着什么人,是谁呢……奇怪了,世间最麻烦的事不过儿女私情,你们剑门又没有女弟子,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殷云明听了有些窘:“你胡说什么呢?你就是这点不好,总自作聪明。”

李如斯一笑:“不幸的是,我的胡说往往都是对的。”

殷云明低头看着怀中的柴靖南,见他睡的非常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便脱下外袍盖在他的身上。

正这时,只听柴靖南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四叔,靖儿听李伯伯、殷叔叔的话,练好武功保护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殷云明听得呆了一下,心中不禁有些羡慕这孩子,他心中喜欢谁就敢说出来,敢表现出来,可自己……想着想着,不由得心口一阵绞痛,仰头望着那轮明月。

李如斯一直在看着他,已不再说什么,一声不响地坐在一旁……

直到天光渐亮,三人才从山上下来。

柴靖南每天勤练“八段锦”,李如斯除了为他运功疗伤,还配合针法、草药,一个月后,红晕又重新回到柴靖南的小脸蛋儿上,身体基本上也恢复了,殷云明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又过了几天,李如斯开始传他“六和功”,这套功法是武当淮河派最主要的功法之一,虽还是以强身健体为主,却已是向武技转化。

转眼两个多月又过去了,已是我国传统的除夕。

虽然来此不是很久,殷云明和柴靖南爷儿俩个同附近的村民也很熟了。除夕这天,来拜年的人不少,还有的送来了许多自家产的鸡鸭鱼肉,虽都是农家的东西,却让人十分感动,若不是身负重任,殷云明真想一辈子就和这样的淳朴人生活在一起,远离那纷纭世界。此时他才晓得李如斯之所以来此定居的缘因。

过了上元节,殷云明已计划着要动身前往华山,李如斯便为他打典准备。

二月二这天,殷云明启程上路了。李如斯领着柴靖南一直送出山,相互嘱咐了一番,柴靖南问道:“殷叔叔,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殷云明附下身,抚着他的肩头:“很快,等殷叔叔办完事就回来找靖儿。”

柴靖南点着头:“靖儿等着您。”

殷云明拍了拍他的肩,直起身对李如斯道:“如斯兄,靖儿就拜托你了。”

李如斯笑道:“有靖儿做伴,倒也满不错的。”

“那好,告辞了。”点头笑了笑,殷云明转身离开了三清山……

没有骑马,因为殷云明觉得凭自己的脚力,若骑马有时反倒是个累赘。

这天来到离鄱阳湖不远的波阳镇,因为这里处于三条河交汇之处,所以到处都是河。殷云明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见路边有个小饭摊,便来到棚下,一个伙计忙过来招呼他坐下问:“客官,您吃点儿什么?”

殷云明笑道:“这里河道纵横,想必鱼该不少吧,我就来条鱼吧。”

“放心吧,我们波阳镇的鱼个保个没错。”边说着,伙计边麻利地擦干净桌子,下去准备了,殷云明独自在桌前喝着茶。

正喝着,忽见一个大汉提了一大条足有两尺多长的江鲤子来到面前,亮开他瓮声瓮气的大嗓门儿:“殷大侠,想吃鱼是吗?!我请客!”

殷云明打量着这人,见他有三十余岁,好高的个子,好象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长得象半截铁塔一般,黝黑的面皮,下巴上一部虬髯,浑身上下穿青挂皂,看样子就很吓人。

这人说着、便跨坐在殷云明面前的凳子上,叫道:“伙计,把鱼拿去拾辍拾辍!”

伙计好象很怕他,忙应着:“好、好,邢三爷,小的这就去。”

殷云明心里好生奇怪:这又是个什么角色。

不等他问,这大汉已经说话了:“殷大侠,您大概没见过我,可你一定听道‘鄱阳三鬼’了吧?”

殷云明还真没听说什么时候又冒出来这个名号,便摇摇头:“不曾听道。”

这大汉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又问道:“那你听道过邢泰吧!”见殷云明微微一笑,大汉很高兴,“听说过?那就是我呀!”

殷云明却又摇摇头:“没听说过。”

大汉愣了愣,尴尬地一笑:“没关系,从前没听说过,现在认识也不晚。我叫邢泰,‘鄱阳三鬼’中的老三,我大哥叫易春,二哥叫梁开。”

殷云明心中好笑,见他那样子,料也是个直性子的人,便不再为难他、笑道:“幸会。”

邢泰顿时又兴奋起来:“是嘛,我听说殷大侠不是不尽人情的人嘛,也不是瞧不起人的人嘛,更不是……”

殷云明摆了摆手:“邢三爷来此就是为给殷某送条鱼么?”

“这、这个……”邢泰竟一时吱唔起来,“唉!我直说了吧,我来是想知道殷大侠,想把那东西给谁?”

这一下,殷云明心里警觉起来,联想起在经过黄山时那黄山五怪好象也向自己要什么东西,当时因为匆忙间、并没有问清到底是什么,而现在这个邢泰又来提起此事,便一转念:不如从他这问出点儿什么。便故做轻描淡写地道:“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给谁还不一样。”

听此言,邢泰顿时惊讶万状,抬起屁股、几乎到跳了起来:“无关紧要?!关系大了!”又想了想道,“噢、对了,贵门向来与世无争,自然不看重了,可别人就觉得很重要了。”

殷云明心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微微一笑:“我还没想过给谁。唉,邢三爷怎么知道在我手中?”

邢泰大大咧咧地又坐回到椅子上:“嗨!‘玄铁绿林令’重现江湖当然是大事,现在落在您手中、谁不知道啊!”

殷云明心中一颤:怎么会是“玄铁绿林令”,难怪他们如此逼人。

要知道,玄铁绿林令是在隋朝末年,由当时的绿林总盟主单雄信采天外玄铁制成,也是绿林盟主的信物与象征,如同君王的御玺一般,可在南宋末年突然失踪。前年有消息道绿林令重现江湖,武林中顿时引起轩然大波,纷纷猜测在谁的手中。后来华山派掌门曲平正主持了武林大会,宣布由大家推选出总盟主,然后无论玄铁绿林令在谁的手中,都要交出来由总盟主收管,殷云明也就是在这此大会中与郑天行结了仇。

但奇怪的是,是什么人竟误传这东西在自己手中?殷云明的头脑飞快地旋转:难道是武平文?以他的脾气禀性该不会用这种无耻手段,那么又会是谁?

邢泰见他沉默不语,便道:“殷大侠,我们三兄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想知道持令的人配不配接受这盟主之位,您不妨说出来,我邢泰想听听是谁罢了。”

殷云明见他说话倒也不乏诚恳,便也不想再骗他:“邢三爷,殷某不知道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消息,但是我老实对你说,不但绿林令不在我手中,而且我连它的样子都没见过。”

邢泰又愣了半天,正这时伙计将鱼端了上来,便僵僵的咧嘴笑了笑:“殷大侠,如果我一个人听错还说的过去,总不会江湖中人都听错吧!”

殷云明冷笑一声:“如果谣言是从同一人嘴里传出来,自然所有的人听到的都一样了。”

邢泰的脸涨得通红,看了看那盘刚烧好的鱼道:“殷大侠是不是觉得邢某的鱼不够好,那我就再加工一下好了!”边道边挥掌向桌面上一拍,那只盛着鱼的盘子竟平着飞了起来。

殷云明冷眼看着,轻轻将脚尖向地面一点,只见笨重的饭桌也平飞起来,恰到好处地接住盘子,一起稳稳地落回在原处。

看着邢泰吃惊地张开大嘴的脸,殷云明微微一笑:“伙计的手艺不错,干嘛再加工呢。”

邢泰叹口气道:“殷大侠真好功夫,若玄铁绿林令归您所有,我邢老三心服口服,只是我不服那华山派,殷大侠千万别给他们!”

华山派是除了少林、武当外最有影响力的门派,可这邢泰的言下之意却是其不如殷云明,不免让人感到他在讨好。但殷云明却看出他是由衷的,便真诚道:“邢三爷,殷某确实没什么玄铁绿林令,一定是有人造谣。”

邢泰想了想:“殷大侠此话当真?”

“我没必要骗你。”

“好,邢泰相信殷大侠。”

“相信”二字出了口,一旁却有人接了话茬:“殷大侠,我三弟是直肠子,没错吧。”

殷云明扭头一看,见一旁的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又高又瘦,还穿着件绿衫子,就象枝青竹竿,另一个墩墩实实,穿着一件红袍子,活象一面鼓。

邢泰见了忙道:“殷大侠,这就是我大哥、二哥。”

殷云明点了点头、对着说话的易春拱了拱手:“邢三爷确是性情中人,耿直豪爽。”

易春此时已站起身、边踱了过来边道:“所以他才相信殷大侠的话……”道着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鱼,“唉,鱼没浇汁怎么能好吃,伙计!”

伙计忙用托盘端了一碗汁道:“来了、来了!”看样子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没敢上前。

易春瞟了一眼伙计:“还是我来吧。”话音刚落,人已掠过众人,一把端过那个汁碗象殷云明面前抛来。

殷云明就知道这位易老大会试探自己,见碗已到面前并不慌忙,拿起桌上的筷子轻轻一夹,便夹住碗边、顺势均匀地浇在鱼上,然后将碗一抛,那碗便稳稳地落在伙计手中的托盘上。

易春这回也目瞪口呆了。

殷云明一笑:“汁已浇好了,怎么还不吃啊。”

邢泰忙点头:“对、对,大哥、二哥,来,坐下、坐下……”

三人在桌边坐下,正坐在殷云明对面、一直没开口的梁开看了看盘中的鱼:“既然殷大侠是客,还是您先请。”说着,凭空用掌向前一推,那盘子便向殷云明这边移来。

殷云明从容道:“梁二爷,不要客气。”边说边将手轻轻按在桌面上,只见那盘子仿佛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左转右转就是越不过桌中央。

梁开暗暗运功,可还是不行,直憋得满面通红。猛然,只听一声暴裂响,整只盘子竟碎成许多碎片飞向四周,那条鱼也崩向空中、碎成数不清的小块儿。

殷云明随手操起两双筷子,微微一挺身,将筷子凌空一舞,只见四下纷飞的鱼肉竟一块儿不剩地串在四枝竹筷上,回头叫:“伙计,再拿个盘子来!”

伙计早已看傻,听见招唤忙又取了一只盘子送过来,殷云明将四枝串着鱼肉的筷子并排放在盘上,倒是四串绝好的鱼肉串儿。

(11)鱼龙混杂

兄弟三人均呆住了,过了一会儿,邢泰看了看大哥、二哥,眼睛里满是好笑。

殷云明淡淡一笑:“二爷的主意不坏,去了鱼骨吃起来更方便。”

梁开听了脸红了红,伸手拿起一个“鱼肉串儿”大口吃了起来,吃完后将竹筷放下、一拱手:“殷大侠,我梁开也服了!”

殷云明见他脸红得和他身上的袍子几乎一个颜色,心中好笑,但又见其一脸真诚,便也拱手:“梁二爷过谦了。”

这时易春也缓缓道:“二弟说的是,我们兄弟心服口服,殷大侠做盟主,我们一百个放心。”

殷云明一听忙道:“三位,那玄铁令确实不在我手中……”

邢泰打断了他:“不管什么玄铁令了,反正都一样!我们兄弟三人只认你一人为盟主!”

殷云明哭笑不得,但又觉得他们三人直爽的可爱、便笑道:“盟主嘛、殷某实在不敢当,若是交个朋友倒也还好。”

梁开欣喜万分:“承蒙殷大侠如此看重,以后我们三人唯您马首是瞻!”

殷云明忙道:“言重了。”

邢泰高兴的大叫:“伙计!摆上一桌子酒菜来!”

伙计忙答应着,殷云明拦住:“等等,三爷,殷某还要赶路,不敢饮酒。”

邢泰愣了愣:“这……”

殷云明又道:“三位兄长,小弟身负要事,不能多逗留,各位给予小弟的情谊已胜过千金,来日等办完事,小弟定当登门造访。”

话虽不多,却足以让三人感到喜滋滋的,何况殷云明又改口称三人为兄,连易春也掩饰不住兴奋道:“好,殷大侠真是位可交之人,我们等着和您痛饮的那一天!”

这时、伙计把他原本要的饭菜送了上来,殷云明要付帐,三人说什么也要替他付。虽觉好笑,但也感动于三人的义气,便不再推辞,待他们一直将殷云明送上大路,易春道:“殷大侠,前面是鱼龙帮的地界,您可要小心。”

殷云明点头:“谢易兄关照。”拱手和三人做别。

一边继续向前走,殷云明边觉得好笑:这三人武功甚是平常,说起名气就更不值一谈,却也来关心玄铁令的归属,殊不知想威震武林还是要靠实力,若没那本事,拥有那块冰冷的玄铁令又有何用,不过是平填祸患罢了。想着想着,又想起到底是何人造谣生事给自己惹麻烦,看起来这一路之上是太平不得了……

又前行一段路,就见有一个鱼贩子模样的人迎面走来,殷云明见他身形步法便知是个习武之人,但也不动声色,继续走着。

当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那人猛的停住、烁烁放光的眼睛盯着殷云明:“这位爷,买鱼么?”

殷云明冷笑一声:“不要。”转身便走。

那人却也不急,在后面跟着道:“我给您送家去吧。”

殷云明知道他会没完没了,便不做声继续前行,走出一段,那人还跟在后面:“我的鱼可是最好的。”

殷云明站住道:“已经说了不要,你想怎么样?”

“什么?!”那人反倒火了,“我帮你送了这么远,你却说不要!”

殷云明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是鱼龙帮的?难道是条臭鱼么,把腥味到处撒。”

那人听了瞪着他半天道:“好,我不跟你计较,这篓鱼我也不要了!”说完,拿起鱼篓向殷云明抛来。

殷云明一皱眉,他极爱洁净,见这又腥又臭的鱼篓飞来倒也不迟疑,眼见已到面前,便将手一抬、袍袖一拂,那鱼篓尚未沾身便已被拂到一边。

那人一阵冷笑:“好,鱼钱我可以不要,只要你肯将身上带的东西交出来,四爷我就放你过去。”

殷云明微微一笑:“是吗?殷某还要谢谢你高抬贵手喽。”说完转身就走。

那人身形一动挡在前面:“哪儿去?把东西留下!”

殷云明知道跟这种无赖多道也无益,便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阴笑一声:“殷大侠,我知道你身手不凡,可毕竟孤身一人,这里是我们鱼龙帮的地盘,你想想,会那么容易过得去吗?不如听四爷我好言相劝,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四爷决不为难你。”

殷云明心道:就你们这些匪派草帮,别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会交出来。便道:“那我要是不交呢?”

那人一阵狞笑:“要是不交可不好说了,虽然我自己很敬仰殷大侠,可其他兄弟却不会罢休,若对您有什么非礼行为,我这里也是爱莫能助。”

殷云明淡淡的问道:“他们会有什么‘非礼行为’呐?”

那人反倒不知道什么好,恼羞成怒道:“姓殷的,别不识趣!这里是鄱阳湖,不是你们鹤峰!你还是放明白点儿!”

殷云明一笑:“我又没向你问路,用你指点么。”说着、身形一飘,欺身上前左掌向他胸前拂去。

那人没料到他竟先出手,忙向后退步,抬手来挡,却见殷云明掌已收回,倾刻间已出去了数十步,那人方知他使了个“金蝉脱壳”,不禁气极,在后紧追。可并不见殷云明步履多快,那人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殷云明见他那狼狈的样子、心中好笑,也不理他,自走自的。

但尚未出二里地,就见前面有一把大椅子,上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大汉,身边左右各有三个大汉,后面还跟着不少的人。

殷云明叹口气停住脚:“看来江湖路真难行啊。”

后面那人终于赶上来,横了殷云明一眼、向那大汉拱手道:“大哥。”那大汉“嗯”了一声把手一摆,那人就退到一旁。

殷云明面含微笑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那大汉先打量他一会儿,半晌见他不做声、有点儿沉不住气地问:“你就是殷云明?”

“是。”殷云明点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大汉问。

殷云明把头一摇:“不知道。”

刚才那人吼道:“这是我们帮主龙行风!”

殷云明笑道:“不对吧,人都说‘龙行云、虎行风’,你们帮主的名字叫错了吧。”

其实,殷云明早听说鱼龙帮的帮主原是这龙行风的兄长、叫龙行云,去年被龙行风害死,这家伙才做了帮主,今天这么说也是故意挖苦他。

龙行风果然大怒:“小娃娃,你敢这么狂妄!”

殷云明被他一声“娃娃”叫得也很生气,自己已过而立之年,怎么会是娃娃。便冷笑一声:“我哪里敢狂妄,我即不背师又不杀兄,怎么算狂妄!”

龙行风气得脸色铁青,一掌拍下去,椅子扶手便碎了一个。

殷云明还在气他:“啊哟,好端端的椅子缺了个扶手,坐着可不舒服喽。”

龙行风大吼:“小兔崽子,龙大爷非掐死你不可!”说着便起身。

一旁先前那人忙道:“大哥,用不着您出手,交给小弟们来办吧。”

龙行风忿忿的坐下:“好吧、老四,你去把他抓过来。”

那人看了看殷云明点点头:“好。”然后又上前几步,“殷大侠,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交出来吧,我们帮主大人大量,不会和你计较。”

殷云明微微一笑:“你是……”

那人忙道:“我是四帮主董齐,大哥还是很给我面子的。怎么样、殷大侠?”

殷云明心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便道:“东西嘛,我倒是有……”

董齐大喜:“那就交给我,我一定放你走。”

殷云明笑道:“你们打算要几个?八个人每人一个够不够?”

董齐一愣:怎么会有那么多?立刻明白对方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不禁将脸一沉:“姓殷的,我好话说尽……”

“而且坏事做绝。”殷云明接过他的话。

董齐气得回身从同伴手中接过一把刀、骂了声:“殷云明,死了可别怪四爷!”说完一刀劈了下来。

殷云明向旁一闪身,右手来拍他的手腕,董齐反手向他右肩劈来,殷云明身形一转,左手食指、中指点向他的腰间。董齐一见不好,忙向旁急退,殷云明右手探出、就势托住他右胯,叫了声“去”,董齐已被摔出好远。

龙行风一见把手一挥:“你们几个一起上,抓住这小兔崽子扒了他的皮!”身后的那些人一起拥了上来。

殷云明傲然一阵冷笑:“龙行风,你们不是叫‘鱼龙帮’吗?哪来了这么多的虾?!”

董齐爬了起来骂道:“还嘴硬,看你怎么应付。”

却见殷云明并不急,见他们围上来也不拔剑,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正对面的一个人使一条棍,劈面打了下来,殷云明向后一退身、棍走空。不等他换招,殷云明用脚尖一踢棍头儿,那棍子竟飞起来正击中右边一个想用刀偷袭的人,那人当即倒地。殷云明笑着对那使棍的人点点头:“谢谢!”

那人不知所措,殷云明乘机进身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扯了过来,左挡右遮,那人竟动不得。四下里围着的人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时大乱。

董齐大叫:“别管他,上!”话音未落,忽见一个黑影迎面扑来,忙本能地一掌拍出,只听一声惨叫,等再定神看时,原来是被殷云明抓住的那名鱼龙帮弟子,此时已被他拍得没了命。

眼见手下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团团乱转,龙行风气得连椅子都摔碎了,他站起身解下披风、大吼一声:“都闪开!”话到人到,身子已冲向殷云明。

殷云明心道:你总算出手了。便顺手抓住了一名鱼龙帮弟子抛向他,龙行风竟然不闪不避,一抬腿竟将那弟子踢得飞出好远,摔得头破血流。

殷去明心中暗道:你这家伙真心狠手辣,难怪连自己亲兄都杀,心中多少动了些杀机。

却见龙行风从怀中抽出一把样子很怪的刀,形状就象一条飞鱼,不等殷云明看清,刀已到了眼前。殷云明身子一拧、右手划了一个圆弧,将刀向下压去,龙行风却将身子向他撞来。殷云明见他力大刀沉,不敢和他硬撞,忙向后撤身退出数步。

龙行风狞笑:“怕了吧?那还不快投降!”边说边又进前一刀劈来。

殷云明心中暗道:除了师父,我还从未服过谁,岂能怕你。便将身向右一侧躲过这一刀,左手一掠、来抓他手腕,龙行风一见叫:“想夺我的刀?做梦!”左掌向他腕上便劈,却见殷云明手若柔丝、臂若游龙,由上至下划了一个弧线、直点他的腋下。龙行风忙向旁躲,却把后背让了出来,只见殷云明飞快地由指变掌正拍在他那又厚又宽的背上,打得龙行风向前踉跄几步,只觉心头一热,叫不好,忙憋一口气,将这口血强压了下去。

殷云明故意学着他的口气笑道:“怕了吧?那还不快滚开!”

龙行风大怒:“你们还不快上!”其他那边几人各拉兵刃、一起围了上来。

见迎面一个穿红衫子的汉子刀来的好快,直朝自己胸前刺来,殷云明将身形一转,一把抓住他的刀背、笑着问:“你是几爷啊?”

红衫人一愣:“我、是老六……”话尚未讲完,殷云明的左掌已到、正拍在他右肋上,这老六钢刀撒手、连退几步,被后面的董齐抱住。

殷云明并不迟疑,将夺过来的刀向后甩去,真如看到一般,直飞向身后一个使花枪的人,这人吓得忙将刀拨开。

这几个人已被殷云明的身手震惊到了,但都是习武之人,心中还是不服气,一个青衫子的人叫了声:“姓殷的,看三爷来结果了你!”声到刀也到了。

寒光一闪直奔肩头,殷云明转动身形、兰衣飘飘,竟从他腋下钻了过去,接着用肘向他肋下一捣,这位三爷也摔了出去。

其余四人一见一起围上来,两把刀、两条棍一齐攻了上来。

殷云明闪开一条棍,顺手一捞抓住棍头一荡,荡开左上方砍下来的刀,又乘他回夺的力量就势一送,这人便仰面摔倒,同时右侧的刀斜着劈来,后面的棍又横扫向腰间。殷云明从容将腰胯横着一移,欺身转到使刀的人身侧,伸手一托他的手肘向后一送,那使刀人便收刀不住向他领的方向一刀剌去,而这个方向正是那使棍的人,棍已扫过去、尚未收回,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刀便剌进了小腹。

那使刀人见了大惊,哭叫道:“八弟、二弟不是故意的……”话尚未道完,殷云明飞起一脚、踢中他的小腹,将他踢出两丈多远,当时口吐鲜血。

董齐见了,知道他在借力打力、神鬼莫测,竟不敢再上前。

(12)水陆难行

此时的龙行风早已气急败坏、举起那口怪刀不顾一切地直劈下来,殷云明急转身形左右闪避,使龙行风刀刀不离身侧、可就是沾不上边儿,气得他“哇哇”怪叫。

见已差不多了,对方又一刀刺来,殷云明将身闪过,右手搭向他右肩,龙行风忙向左躲闪,殷云明的右手却只是一掠而过、擒住他的右腕向怀中一带,左手一推他的右肘,只听“喀”的一声,龙行风惨叫着将怪刀扔上天,那条右臂已被震断。

龙行风痛得抱着右臂冷汗直流,而殷云明的右掌已推向他的腹部,龙行风只觉这掌力排山倒海一般,高大的身躯已被震得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倒在地,在他还在挣扎之时,那把被他扔上半空的刀落了下来,正好刺中他的胸口。

这把怪刀原名“飞鱼龙”,本是原鱼龙帮主龙行云的,龙行风杀了自己的兄长便将此刀也占为己有,今日死在此刀下也算是天道轮回、自作孽不可活。

董齐等人见龙行风丧命无不骇然,他们原本就对他有些不满,此时心中倒有些高兴,加上见殷云明如此高的武功,哪里敢再多言,眼睁睁地看着,不敢上前了。

殷云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抚了抚肋下的长剑,扫视了他们一眼:“我能走了么?”

董齐皮笑肉不笑地连连点头:“殷大侠走好、走好……”

殷云明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离了鱼龙帮的地界,殷云明直朝九江府而来,边走边想:我这样与各派各帮结怨,自己倒无所谓,连累了师父和同门怎么是好,还是少伤人为佳。这样想着,不觉已来到九江府地界。

次日,殷云明来到江边,这里在宋朝属江州府,自古以来便是渔米之乡,虽也经战火的侵袭,但现在基本上恢复了往昔的美景。

时值春令,河水猛涨,长江江面宽了许多,没有船是无法过去的。

殷云明来到江边一家挂着“琵琶亭”的横匾的酒楼上坐下,要了点儿吃的边吃边欣赏着江面的景致。

难得能静一静,却偏偏有人不识趣地来破坏。一个伙计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怀抱着琵琶姑娘,伙计陪着笑道:“这位爷,听曲子吗?来琵琶亭不听上一曲琵琶可是个遗憾啊。”

殷云明哪有心思听什么曲子,便摇摇手:“我不想听,去吧。”

伙计迟疑了一下,对那姑娘道:“这我没办法了。”

那姑娘上前一步,飘飘一拜道:“大爷,小女子虽唱的不好,也能给您解解闷儿,求您了……”

殷云明皱了皱眉:“我没有那个心情听,而且也没有时间,一会儿就要走,你还是去别处唱吧。”

谁知这女子听了、却哭了起来:“大爷,您行行好,小女子是外乡人,流落至此无依无靠,只每天唱曲来凑盘缠,准备回乡……大爷,您行行好吧……”说着竟已泣不成声。

殷云明这时才留心这女子的声音十分动听,便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二十岁左右,虽穿一身粗布衣裳、却也掩饰不住艳丽的颜色,心中也是一动:可怜的姑娘,独自漂泊在外无法还乡,如何受欺凌也未可知。便道:“好了,你别再哭了,我不想听你唱曲子,但可以帮你还乡。”边说边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拿去吧。”

女子愣了愣道:“这、这怎么好,大爷,您还是……”

殷云明一摆手:“我说过了,不想听曲子,你走吧。”

女子看着他半晌又施了一礼:“大爷,小女子一生一世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然后抱着琵琶下楼去了。

等她和伙计都走了,殷云明心中暗道:现在为了赚钱什么事情都有,不用问、自己给那姑娘的银子至少有一半儿落到这酒楼的帐上。转而又想起这酒楼的名字不觉好笑,谁知道这是不是唐朝诗人白居易写下《琵琶行》地地方,不过是借此招揽生意罢了。

正想着,见江面上有渡船开始渡客,便结了帐从楼上下来,直来到江边……

刚到江边,却听有人高喊:“客官,要过江吗?!”

殷云明抬头一看,见左侧不远处的岸边停着一条乌蓬船,船身很长、有十余丈,船头一名艄工正手扶船篙望着他笑。殷云明见他目光炯炯,心中明白此人决非普通艄工,这里是巨鲸帮的地界,想必他是巨鲸帮的人,但四下看去,江面上的均是同样的乌蓬船,料不会有其它的路可走。

正迟疑着,那人笑道:“怎么,不敢上来吗?”

殷云明心中暗道:有什么不敢?你们巨鲸帮又有什么了不起。便道:“你们船上有老虎么?我怎么会不敢上。”边说边上了船。

那“艄工”见他上了船,轻轻用竹蒿一点,若大的船只便离了岸。殷云明虽心中暗叹,表面上却装做没看见问道:“船家,这么大的船、只渡我一个人么?”

“艄工”一笑:“不只你一个,舱内还有不少人呢。”

殷云明故做惊讶:“真的?!”那“艄工”也不再做声。

船驶到了江心,殷云明站在船头向对岸眺望着,心中却在计算距离,忽觉船停住了,便回过头:“怎么不走了?”

却见那“艄工”将竹蒿提起来,在身旁一拄笑着道:“要收船钱了。”

殷云明道:“少不了你的,到对岸再说。”

“艄工”摇摇头:“不行、不行,到对岸你就跑了,我们哪里追得上你殷大侠呢?”

殷云明笑道:“原来巨鲸帮如此的小家子气,怕我跑了不给船钱?”

“艄工”点头:“殷大侠眼力不错,在下正是巨鲸帮九江分舵舵主沙玉璜,来此专为恭侯大驾。”

殷云明将双臂抱在胸前:“有什么事么?”

沙玉璜淡淡一笑:“这还用说吗?你我心中都明白。”

殷云明向四下看了看,四周都是水,暗自盘算如何脱身。

沙玉璜看出他的意图便冷笑一声:“殷大侠,我们也不愿与剑门结仇,所以如果您将东西交出来,我巨鲸帮决不难为你。不过,你若自恃武功高强、想逃出去那不大可能,在陆地上我们不敌,可到了这水上就是我们巨鲸帮的天下了。何况我们可不是龙行风那路货色。”

殷云明心中暗气:都是这套话,可就是不信玄铁令不在我手中。想罢瞟了他一眼道:“沙舵主,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身上没你要的东西,不信你来搜便是。”

沙玉璜打量他一下道:“别拿我当三岁孩子,谁敢到你殷大侠身上搜呢。”

殷云明道:“那你说怎么办?我说我没有,让你来搜你又不敢……”

沙玉璜打断他道:“既然殷大侠不肯交出来,那沙某只能亲自到你身上找了。当然不能这样找,等殷大侠不能出手时、我们认为不能受制于你时再动手找也不迟。”

殷云明一阵冷笑:“也就是说我受制于你们的时候是吗?”

沙玉璜笑了笑:“不这样的话,沙某到总舵帮主面前也不好交待呀。”

这时舱内钻出两个人,一个黄发黄须、一个面色苍白,那黄发黄须的道:“大哥,准备好了,他跑不了。”

沙玉璜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殷云明:“殷大侠,你再不肯交出来,兄弟们有什么得罪之处,我可就没办法了。”

殷云明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但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招,暗道:只有见机而行了。

沙玉璜见殷云明不以为然的样子,也很是气便道:“胡江,你下去吧,海平,你留在这儿。”那黄发黄须的转身下到舱内去了,那苍白脸的留在沙玉璜身边。

殷云明忽觉身后有响声,回头一看,原来这舱板竟然有多处是活的,此时都移开,从里面钻出来十多个身穿紧身水靠的大汉,四处散开沿船舷将他围住。殷云明转回身向沙玉璜笑道:“沙舵主,莫不是怕我掉到江中,让他们来保护我?”

沙玉璜一阵冷笑,也不回答,向海平一摆手,只见海平一声唿哨,殷云明只觉头上方有响动,刚一抬头,却见一张大网迎面而来,直向自己罩了下来。

殷云明本能地想拔剑破网,却发现阳光下这网闪着乌金的光芒,知道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网,但眼见得网就要罩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急中生智,脚尖一点舱板,知道正巧脚下也是空的,便一沉丹田气,内力向下运,只听“喀嚓”一声巨响,殷云明脚下的舱板顿时裂开一个大洞,身子已从洞口落入底舱。

船板上的人没料到他会有此一招,本已见就要将殷云明罩在网中,谁知他竟掉了下去,不禁都愣住了。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从破口处接连飞出几个人来,竟都是巨鲸帮的弟子。原来这些人是准备听海平口令拔木楔的,打算一旦罩不到殷云明,便将准备好的木楔拔起让船沉下,再从水中擒住他。不想殷云明竟破舱而入,见这情景早已明白,便上前制住他们的穴道,一个接一个的朝外丢,丢出来的人还不是漫无边际,而是向那些抓网的人砸去,一会功夫竟有七、八个被砸落水中。

沙玉璜见此情景大怒,吼了一声:“殷云明,你……”

话尚未说完,却见殷云明一声长啸从舱内跃出、笑盈盈地道:“这几个小子想把船弄沉,小弟替沙舵主将他们扔出来了。”

沙玉璜又好气又好笑,冷冷道:“舍不得这条船,怎么能抓得住你这‘鹤峰第一剑’呢。”

殷云明恍然大悟般道:“噢,原来是沙舵主想毁掉这条船,那好吧,我来帮你。”说着脚下的船板竟裂开,裂缝直向沙玉璜脚下迅速延伸。

沙玉璜也慌了:“喂,殷云明,你干什么!这条船若坏了你不也掉水里了吗?!”

殷云明笑道:“沙舵主不是要抓我吗?来呀!”边说边一掌向船底舱一掌击去,只听“崩”的一声,水花四溅,船底竟被击穿,江水猛的涌进舱来。

海平气得大骂:“姓殷的,你找死吗?!看一会儿到水里爷爷怎么收拾你!”

殷云明笑着道:“抱歉,殷某可不想到水里去。”说着,猛的抓住一块舱板顺势一捞,将舱板撬起一条足有一丈多长,向二人一笑,“殷某可要走了!”言罢,如撕纸片般地将那块舱板片刻就折成了许多碎片。

沙玉璜此时也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忙向空中一声呼哨,四周的小乌蓬船立刻围拢上来,但殷云明已将舱板碎片抛向江面,一块块的排向江边。

那胡江也已来到船上,见此情景也明白了,便一头扎入水中,试图阻止他,可殷云明一声长啸纵身跃起,轻轻地落向一块水面上的碎舱板,足尖一点再次跃起。只见他蓝衣飘飘,几起几落已近岸边,那胡江和其它乌蓬船拼力地赶,哪里赶得上。

沙玉璜不得不赞叹道:“好一手登萍渡水的绝世轻功。”眼见殷云明已上了对岸,只好摇头兴叹:这殷云明果然名不虚传。再看自己手下人,各个呆望着他远云,便挥了挥手苦笑道:“算了,回去吧。”

此时脚下的大船已大部分沉入水中,沙玉璜只得带人登上其它的船。

殷云明脚步一踏上江岸,心中一块石头方才落了地,回头见沙玉璜等人并没再追来,便微微一笑:“他们倒识时务。”

(13)乱象丛生

辨了辨方向、向西北方继续赶路,不想一路上倒还算平安,心道:奇怪,这湖广地界怎么没有帮派了么。便翻山渡水、晓行夜宿,又行了不少日子。

这天,来到一个小镇,殷云明觉得肚子饿了,便走进一家饭店,等伙计将饭菜准备好,方问道:“伙计,这里是什么地方?”

伙计笑着答道:“这里是客店。”

殷云明以为他开玩笑便道:“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客店,我是问这个镇子叫什么?”

伙计仍然笑着:“对呀,我是在回答客爷,这里就是客店。”

殷云明一转念:“是了,莫非这小镇就叫客店么?”

伙计点头:“正是。”

殷云明便也笑了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想着镇的名字,又见日已西斜便问,“伙计,你们这里有客房吗?”

伙计点头:“有、有,您要住宿?”殷云明点头,伙计忙道,“那我这就去为您收拾,等您吃好了就引您去客房。”然后转身上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殷云明吃罢,见伙计也从楼上下来便道:“走吧。”

伙计忽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包袱和肋下的剑道:“客爷,小店有个规矩,利器及包袱一般都寄存在柜上,等您离开再交给您,这也是小店不得已,还请您多包涵。”

殷云明听了打量了他几眼:“哦?这是规矩?”

伙计边点头边陪笑:“是啊、是啊……”

殷云明一笑:“好吧,即是规矩,我也入乡随俗。”然后将长剑解下连同包袱一起放在柜上:“这回行了吧。”

伙计引他来到一间上房,推开门请殷云明进去。殷云明环顾一下四周、见室内陈设还很舒服便点点头:“好吧,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伙计点头:“有事您叫一声。”说着便退了出去。

殷云明见伙计走了,便来到后窗前将窗户推开,见后面是一条不太宽的街道,街对面是一堵粉墙,墙里树木掩映下好象有一座小楼。

将四周观察了一遍,心中有了数,殷云明复又将窗子关好,来到床前坐下心道:这小镇看似平静,却又有些蹊跷,我需小心才是。想着便和衣而卧。

果然不出所料,约到三更初,猛然、耳边传来惊呼之声,殷云明睁开眼又听了听,不错,是有人的呼救声从后面转来,而且是个女子的声音,再仔细听,那呼声虽急促、其中却完全没有恐惧之意。

殷云明不禁冷笑一声:这花招耍的未免太明显了些吧,自己还真的被低估了呢,算了,不去管他。

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可那呼救声不绝于耳,而且越来越凄惨,殷云明毕竟侠肝义担,便坐了起来、走到后窗前推开窗子,细听起来、那呼救声是从墙内那个小楼上传来。

又犹豫了一下,殷云明纵身上了窗台、飘身掠过街道落在粉墙的墙头上。只见小楼的三楼上人影摇摇,呼救声仍不断,殷云明几纵几掠来到楼下朗声道:“上面的,别再吵了!人家还要休息呐!”

一下子灯熄声绝,四周立即什么声音都没了。

殷云明知道这十有**有人在搞什么鬼,便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出了院子回到自已住的房内,刚一进房间、便觉得有异常。掌上灯四下看了看,虽然房内变化是细微的,可还是看出有人进来过,不禁暗笑:这些人纯粹是瞎忙一气。

刚想到这,只听窗外街上有人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这插一脚!”

另外一人道:“我愿意,你又当如何。”

殷云明听了心道:怎么,难道是两伙人争着来抢我的东西?想着便推开后窗向外一望,见街上有两个人,一个全身裹黑,一个却一身绿衫。

那黑衣人还在骂:“你找死吗!知不知道湖广是谁的地盘?”

绿衫人的声音显得懒洋洋的:“管你是谁,柳爷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黑衣人骂道:“臭小子,你敢和我们江汉帮做对,看我不宰了你!”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手中刀已向绿衫人劈去。

绿衫人笑嘻嘻地道:“刀是好刀,就是人太差劲儿了。”边说边转身躲过,手中长剑已刺向黑衣人,黑衣人忙用刀向外一挂剑尖儿,绿衣人的长剑急停、翻手点向他前胸。

殷云明见他二人在街上打的热闹,索性坐在窗台上看两人打斗。

却见两人拆过十几招后,那绿衣人趁黑衣人躲闪他刺来的一剑时,向后连着几个跟斗翻出数丈,然后叫了声:“对不起,柳爷不奉陪了!”便纵身向远处疾走。

那黑衣人大吼:“柳天风,你给我站住!”边吼边跟着追了下去。

二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殷云明从窗台上下来关好窗子,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这些人大半夜地不睡觉,一顿瞎忙,又图个什么呢。

边好笑着,边又躺在了床上,迷迷朦朦间不觉天色已亮……

起了床、殷云明叫伙计打来水梳洗了一下,然后下了楼,却见昨日里招呼他的那个伙计面带惊色地看着他,不觉奇怪问道:“你怎么了?谁吓着你了?”

一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走过来陪着笑道:“大爷,这、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您千万别生气,昨夜里小店失窃,您的、您的东西都、都……”

“都丢了是吧?!”殷云明接着道。

胖子尴尬地笑着:“小人是掌柜的,您若开个价儿,小店照赔。”

殷云明冷笑一声:“赔?那剑是我师父给的,你赔得了吗!”

胖子的脸红得如同熟蟹一般。

殷云明知道和他们计较也没有用,从昨晚那情形看得出、此地属那个江汉帮的势力范围,这些小店不过是被他们所挟持罢了。

又看了他们一眼、殷云明将语气放缓道:“算了,有些东西是无法赔偿的。说吧,那偷儿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

胖子忙点头:“有啊,有啊!”边说边取出一张纸条,殷云明接过来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字:若要取回,到三清观。

看罢,殷云明问:“你二人知道三清观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知道,”伙计忙不迭地点头道,“西北十五里,过一座石桥就是了。”

殷云明点头:“好吧,那我就去了。”转身向门外走去。

胖子跟在后面:“走好,您走好……”

殷云明冷冷道:“走不走好还不都一样,你还是自己小心,别再乱丢客人的东西了。”说着已出了门。

(14)孤身犯险

我这个马虎的家伙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立刻得改正过来,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认真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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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镇子、按伙计指的方向走出十几里,果然见有一座石桥,桥头栽着两棵柳树,柳树下各坐一个人,正闭目养神。

殷云明暗自好笑:这种时令天还很凉,谁会坐在树下乘凉,这些人连伪装都不会。心里想着倒也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从容地过了桥、从二人身边走过,前面已闪出那座道观来。

殷云明迈步来到观前,见观门大开、里面却是空空荡荡,放眼望去、不见一个人影。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殷云明并不迟疑、径直走进观内。

来到了正殿、环视四周,才发现这里并非真的无人,就在大殿的墙角竟然盘膝坐着一位老道士,一身灰布道袍、头绾发转,须发皆已花白,看样子足有七旬以上。

开始本能地觉得这老道士便是引自己来的人,可细看之、又见其神态安详、毫无杀气,殷云明心中有些奇怪,抬头见自己的包袱、长剑就放在正中的案上,便对那老道士笑了笑道:“道长,我自己的东西可要取回来了。”可那道士却无动于衷,反闭目入定。

殷云明也无暇顾太多,上前便拿起来,不料包袱、长剑刚一离案,就见案下崩出两把铁锁扣向他的脚踝。殷云明一提气,身子飘然而起,铁锁撞在一处火星四射、崩向两边,殷云明的身子在半空翻了几个身、轻轻落在殿门前。

不等他出门,却见两条大汉堵在门前,其中一个正是昨晚在楼下同那个柳天风争斗的黑衣人,此时大白天的仍是那套装束。

殷云明笑道:“昨夜够精彩的,现在又到来表演么?”

黑衣人冷笑:“殷云明,别太狂妄了,到了湖广我们江汉帮的地界就别想轻松离开。”

殷云明微微一笑:“那要怎么样离开呢?”

黑衣人道:“把东西留下!”

明知对方会这么说,可还是无奈的很,殷云明心念一动,冒出个“坏坏”的念头,立刻做出个无奈的样子:“你说晚了,昨夜我的房间被人进了,东西已经丢了,幸亏我当时不在房内,不然恐怕连命都没了。”

黑衣人呆了呆:“此话当真?告诉你,我熊廷蛟可不是好骗了!”

殷云明“哈”了一声:“我身上没有那东西,若骗你天打雷劈怎么样?”

见熊廷蛟瞬间沉默,他旁边那人道:“殷云明,若让我们信也可以,除非你过来让我们搜搜你的身上。”

殷云明瞟了他一眼:“你是谁啊?”

那人道:“江汉帮四香弟子仇云。”

殷云明知道江汉帮是以几柱香排辈份,最高的为六香,这仇云是四香弟子,地位也是不低了,心中便加了几分小心,可表面上还是满不在乎:“什么?臭鱼?臭鱼怎么还会四香?啊哟,你可别碰我,免得沾我一身臭鱼味儿。”

仇云从未听人敢叫他“臭鱼”,登时气得暴跳如雷、骂道:“姓殷的,别在那装疯卖傻,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就要动手了!”道着,抢步上前来抓他。

殷云明身形飘动,边躲边叫:“啊呀,别碰我!你的臭味儿好大!”

仇云气得“哇哇”直叫,越发地想抓住他,殷云明一个劲儿地躲避,两人竟在大殿中兜起圈子,熊廷蛟在旁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殷云明并非成心为气这仇云,而是借此机会将大殿看了个遍,但令他不安的是,四周竟暗藏了数十个人。

这时,却听仇云叫道:“姓殷的,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殷云明一愣,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一个死角,身后是墙,前面是仇云,而头顶便是一口巨大的铜钟。

此时,仇云狞笑着双掌推向他胸前,殷云明本可以和他对掌,但一转念、不知他的功力,贸然出手即怕伤了他结怨、更怕伤了自己,便索性纵身而起双手抓住铜钟沿,将身子缩入钟内。

仇云双掌击到,对方人却不见了、当时就是一愣,只这这一刹那,却见铜钟忽然荡了起来,向自己直直地撞了过来,仇云忙向后急退,殷云明顺势从钟内跳出,身子掠到大殿正中。

铜钟因这一荡顿时响了起来,殷云明便剩势向殿门掠云,因为此时钟声会干扰外面暗藏着的人的听觉,可以冲他个措手不及。

仇云一见又气又急,伸手从怀中抽出一支镖朝他打来,殷云明见镖来了,身子早已闪过,可是那只镖却直朝墙角盘膝而坐的老道士飞去。

这老道士一直静坐不动,任殿内如何斗仿佛他都不曾看见,本来殷云明以为他也与江汉帮是一路的,一直留心着他,可现在镖已经到了他面前,仍不见他有反应,不免着急:坏了,该不是他就是这观中的,却要无辜遭难。想罢再去拉他已来不及了,见面前有一只签筒,便抽了一支签抖手飞出,竹签直飞过去,竟然将镖震得偏向一边。

殷云明刚刚松了口气,却见大殿周围的小窗中进来了十多个人,心道:先下手为强。便抽出一把竹签,向那些人打了出去,不等他们是不是躲开,又抓起一把签再次打出,边道:“上上签没有了,只有下下签了!”

这些人本来有的就没躲开第一把签,还没反过神来、第二把又到了,当时就有**个人被竹签击中摔倒。殷云明趁此机会上前一把拉起那老道士:“道长,快走!”拉着他朝殿门冲去。

仇云一见急了,从背后抽出刀欺身上前拦在门口:“哪里走?!”

殷云明也不答话,从肋下抽出长剑一道长弧刺向他面门,仇云用刀向外一格,却觉得肋下仿佛被什么点了一下,顿时大惊,“啊”了一声倒退几步愣愣地看着他。见他后退,殷云明也是有些奇怪,可尚未脱离险境、哪里有时间想那么多,早已拉起老道士、喊了一声“走”,二人已出了大殿。

熊廷蛟诧异仇云为什么会后退,但见此情景不能就这么放对方跑了,可刚要上前,却觉得腿弯一麻,仿佛被什么点击了一下,立时也上前不得,眼见得殷云明和那老道士离去……

(15)偶然路遇

更新满五万了,虽然自知写的不够好,可为了做个纪念、还是要个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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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云明拉着那老道士一直来到了石桥,奇怪的是、树下的两人明显是江汉帮安排在此劫杀他的人,可直到他们过了桥、竟也是一动也不动。

过了桥跑出一段路,那老道士甩开殷云明的手道:“好了,别再跑了。”

殷云明才停住了脚步道:“哎,道长,您怎么坐在那里,多险啊。”说完、突然心一动,难免又泛起一丝怀疑,可又看了看这老道士,却见他慈眉善目,而带笑容,加上这一身洁净的灰布道袍,真如神仙一般,不由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的,怎么谁都怀疑起来。

老道士此时却笑了:“年轻人,你人倒真的还不错哦,本来可以离开的,为了我这老道士差点儿陷入险境。”

殷云明一愣:明摆着这老道士也是个行家里手。便问道:“道长,您、怎么……”

老道士仍然满面笑容:“好了,不要多问了,这江汉帮不是好惹的,而前面还有更不好惹的,你还要好自为之。”说完哈哈大笑飘然而去。

殷云明看着他的身形步法,明明是内功高手,可开始竟没有丝毫察觉,不禁自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也不敢再多耽搁,取道直向襄阳府而来。

次日,殷云明边想着那老道士的话边赶着路,正走着,忽听前面有人大声呼救,却又是个女子。

殷云明不禁苦笑:为什么总有女人来求助,好好的呆在家里不就没事了。

边想着、边试图躲开,可见迎面已飞跑来一个女子,衣袂浮动、裙带飘飘,边跑边叫:“救命啊!救人啊……”转眼已跑到面前。

殷云明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尚未细想,见在她身后追来一个大汉,边追边骂:“贱人,还不站住!”

这女子看见殷云明忙扑过来:“大爷,救命啊!求……是您?!”

殷云明这时也认出、这女子竟然是在九江府琵琶亭上卖唱的那个,便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女子惊魂未定的刚要说话,却见那大汉已追上来便“啊哟”的惊呼着躲在他身后。

殷云明看了看她问:“你躲在我身后干嘛?我又不认识你。”

这女子几乎要哭了:“求您了,救救我吧……”

殷云明摆手道:“别、别,你千万别哭,女人真是烦,动不动就哭。”

这女子顿时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却见那大汉吼道:“怎么?!这里还有个奸夫!”

殷云明本来还未拿定主意,听这大汉叫他“奸夫”,不禁气了起来:“喂,你这家伙说什么?!”

大汉晃了晃手中刀:“怎么,你不是奸夫,那就快滚开!”

殷云明差点气乐了:“等等、别急嘛,我还有话说呢。”

大汉吼着:“什么话!”

殷云明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大汉:“你又是谁?和这位姑娘……”

大汉蛮横无理地道:“她是我老婆,怎么啦!”

听这话,殷云明顿时笑了,而且笑个不停,那大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禁大怒:“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殷云明边笑边说道:“当然好笑,你看看这位姑娘,再看看你那蠢样儿,说她是你老婆,有什么能比这更可笑的……哈哈哈……”说着腰都笑弯了。

大汉呆了呆、猛然明白过来:“臭小子,你敢耍老子,看我不宰了你!”边说边挥刀劈了过来。

那姑娘吓得一声惊叫,殷云明却轻轻向旁一闪,将她往边上一推:“闪开。”

大汉见一下没砍着,便一刀接一刀地砍个不停。

殷云明见他的刀法毫无路数,只是一味地胡劈乱砍,心中好笑,本不屑和他缠下去,可又记起他刚才辱骂自己,想、多少教训他一下。

想罢身形一转已到他身侧,一掌拍在大汉右肩上,那大汉“啊”的一声,手臂便垂了下去,刀也落在地上。

刚想用左手去摸,殷云明的掌已拂在他的左肩上,这下大汉的左手也垂了下去,挺高的个子两手低垂,看上去非常好笑。

殷云明双手抱在胸前:“你这个癞蛤蟆,哪里配得上这位姑娘,回家用鞋底子好好照一照吧。”

已经这幅模样了,那大汉却还不肯嘴软、仍然骂骂咧咧:“你这小子使、使妖法,你、你是个狐狸精!”

殷云明还头一回听有人这么说自己,又好气又好笑,点了点头:“好,让你骂。”伸手又点了他的哑穴,然后在他脸上连打了几个嘴巴,“再骂啊,骂呀。”

大汉直瞪着眼却说不出,殷云明又打了几巴掌,见他眼里有了求饶之色,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这一脚顺势已解了他的穴道,那大汉摔在地上滚出了好远,殷云明不再看他,拉起那姑娘:“走吧。”

走出一段路,殷云明放开那姑娘:“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姑娘愣了愣:“可、可是,恩人、我……”

殷云明摆了摆手:“我可不是‘恩人',你还有什么事么?”

姑娘看着他:“我家在襄阳,您能不能送我……”

殷云明摇头:“不能。”

姑娘目光中带着乞求:“我这一路遇到好多坏人,求求您……”

殷云明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好人?”

姑娘坚定地点头:“您一定是好人。”

殷云明淡淡一笑:“算了吧,我还有急事,带着你岂不是个拖累,况且,我的麻烦也不少,搞不好还会连累你。”道完转身就走。

殷云明在前面走,那姑娘却在后面紧跟。殷云明微微一笑,脚下加快了速度,可那姑娘还是紧紧跟着,尽管跌跌撞撞的、也一路小跑地不肯停下。

殷云明无奈地摇摇头,停下脚步回身道:“你干什么总跟着我?难不成我上辈子欠你的。”

姑娘听了想笑却又笑不出,停了停道:“恩人,求您救人救到底,这里离襄阳已是不远,到了襄阳我就走、还不行吗?”

殷云明见她说的十分恳切,心中也有些不忍,只得勉强地点了点头:“走吧。”

姑娘高兴的拭了拭眼角的泪、跟上了他。

二人走了一段路,殷云明问:“你是怎么惹上那个又蛮横、又蠢笨的家伙的?”

姑娘答道:“恩人给了我十两银子,我便回乡,路上遇到个同乡、就和他结伴走,谁知他竟将我卖给了那个蠢汉,若不是恩人……”

你还真够容易被骗啊,这样干嘛还出门啊

殷云明有些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我都说了、我不是恩人,以后别这么叫。”

姑娘眨眨眼睛:“那我叫您什么?”

殷云明倒真的还没想过,一时语塞。

这姑娘却又问,“您姓什么?”

殷云明道:“我姓殷……”

“那我就叫您殷大哥、行吗?”姑娘看着他问。

殷云明不想让她这么叫,可又真的没别的叫法,便不置可否地道:“快赶路吧。”说着脚步加快了一些。

姑娘边快步跟上边道:“我叫纤纤,纤云弄巧的纤。”

殷云明性情豪放、开朗,特别喜欢调侃,可在女人面前就不一样了,这一路上,倒是那位纤纤姑娘一直在找些话题、和他聊天,讲一些襄阳的事情,又讲小时候妈妈教的小曲什么的。殷云明听着心中暗叹、若换做是别人,一定会喜欢上她也未可知,只可惜遇到的是他殷云明。

两个就这么走着,天色已将黑,殷云明道:“看来得找个地方住下了。”

纤纤忙道:“再走一段有个镇子,那里该有住的地方。”

殷云明看了看她:“是么?你对这里倒熟的很。”

纤纤点点头:“我曾路过这里。”

“那就走吧。”殷云明道。

走了一段,果然前面出现个集镇,二人先找了一家客店走了进去。

柜里伙计见了忙招呼着:“二位来了,住店吧?”

殷云明点头:“没错。”

伙计忙道:“放心吧,小店有最好的上房,保您小夫妻睡的香……”

殷云明打断他:“别乱嚼舌根,我和她没任何关系,我要两间房,她一间、我一间。”

伙计伸了伸舌头,又看了纤纤一眼:“好、好,放心吧。”

殷云明回过头问纤纤:“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纤纤温顺地点了点头:“好。”

殷云明又对伙计道:“先给我们准备晚饭,等吃了再去房间。”

伙计忙将他们让到桌边,等点完了菜便去准备。

纤纤坐在桌边沉默了一阵、怯怯道:“殷大哥……”

殷云明看了看她:“嗯?”

“我……”纤纤迟疑一下,“我想求您一件事……”

殷云明知道她一定有什么不好说的、同时也是自己不想听的话,却又不能不让她说、便问:“什么事?”

纤纤的脸红了红:“我们能不能、住一间房?”

殷云明用让她死心的的口气道:“不能。”

纤纤脸色更红了:“住一间套房,您在里间、我在外间,我、我决不会打扰您……”

殷云明见她的样子有些好笑:“那也不行,我不习惯和女人住,更何况是萍水相逢。”

纤纤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可、殷大哥,我实在害怕……”

“怕什么,”殷云明道,“该来的总要来的,不来的就不会来,怕有什么用。”

纤纤见他不会改主意了,便又默然。

(16) 万杰山庄

吃过晚饭,二人随伙计来到客房,殷云明让纤纤住在右边一间,自己去左边,刚要进门,听纤纤叫:“殷大哥。”

殷云明回过头,见她的目光中充满乞求,心中虽不会为其所动,却也升出一丝丝的怜悯、便道:“进去吧,关好门窗,有事就叫我。”然后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半晌,方听到纤纤一声叹息,接着传来门响及纤纤走进去的脚步声,殷云明不禁摇了摇头苦笑一下:这丫头倒真不好对付,只不过遇到我算你倒霉。想着想着,不禁触及心事,顿时、胸口隐隐作痛,忙用手扶住,叹口气、转身躺到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敲门声,殷云明睁开双眼细细听着,只听敲门声渐渐急促,还伴随着纤纤的声音:“殷大哥,求求您、开一下门。”

殷云明本不想开,可知道她会没完没了,又一想她又能怎样,便走到门前问:“怎么了?”

纤纤的声音有些发抖:“您能不能开开门……”

殷云明刚刚把门打开,纤纤已经欺身进了门。灯光下,只见她身上的衣着虽不是很少,却紧贴身子、将那身材轮廓衬得一览无余。

殷云明一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纤纤冻得不住的发抖:“殷大哥,求、求您,别让我出去好不好……”

殷云明此时心中的怒火油然而起,还夹杂着压不住的厌恶,忿然道:“你以为这样就引诱得了我吗!别做梦了,无论如何你也休想让我动心,你还不快出去!”

纤纤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片刻双手掩面痛哭起来。殷云明冷笑:“你这又是玩儿得什么把戏。”

“殷大哥,”纤纤哭得已是泣不成声,“您是好人,我心里清楚,可是、殷大哥,纤纤离家在外这段时间,即使自身清白,还乡也写不清,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也会骂死我的。见了您想托付终身,可您……”

殷云明见她说得伤心,怒气渐消,但仍一脸冷漠:“好了,我不怪你,但我相信、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儿女,你还是回家去吧,他们会呵护你的。”

纤纤听了惊讶地看着他,殷云明避开她的目光:“去休息吧。”纤纤缓缓低下头走了出去。

重新倒在床上,长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一个淡装素裹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一张忧郁中却又透着坚强的俏丽脸孔、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殷云明用力的摇摇头,拼命地让这一切消失,却挥之不去,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当二人再次上路时,便已相对无言,不知不觉已入了襄阳地界。

觉得差不多了,殷云明道:“这里已是襄阳,你回家去吧。”

纤纤看了看周围,仿佛在观察什么,看了一会儿才道:“我家还要走一段路,我……”

殷云明知道她还是不想离开,便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正走着,迎面来了四个人,为首的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有四十左右岁,在和二人擦身而过时、突然停住脚步看着纤纤。

纤纤见了略略思索一下也停住了脚步,看着殷云明。殷云明觉得奇怪,便回过头看了看她:“怎么了?”

却见那人忽然冷笑了一声:“看你长得头是头、脚是脚的,怎么做出这种事?”

殷云明虽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可嘴上不让人:“你这头不是头、脚不是脚的,看见我做什么了?”

旁边一个喝道:“大胆,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殷云明傲然一笑:“不知道。”

那人道:“这是我们襄阳府总捕头、洪大人!”

殷云明心道,碰上这种人最倒霉,便反问:“那又怎么样?”

洪盯着他:“你小子胆子可不小,拐骗良家女子、还敢招摇过市。”

殷云明听了明白麻烦是从这纤纤身上而来、便瞟了她一眼:“听到没有,几位差爷说我在拐骗你。”

纤纤脸色很不好,沉了片刻突然快步躲到洪身后:“大人、救救我,他、他……”

殷云明一时苦笑:自己还是第一次上了女人的当。

而此时,那洪冷笑着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就跟我们走吧。”说着挥了挥手。

旁边的两个差人进身上前,一个道:“你胆子真不小,知道拐的是谁家的姑娘吗?”边说边来夺他肋下的佩剑。

殷云明知道跟官府的人有理也讲不清,更何况没时间来纠缠,便将身一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拉一送道了声“去”,那差人已摔了出去。

另一名差人见了叫道:“你敢拒捕!”从腰中掏出锁链向他颈上套来,殷云明顺着链子来势探手一拂,铁链竟绕回去套在那差人自己的脖子上。

洪见了也一愣,殷云明却已欺身上前,一把将纤纤从他身后拉了出来。洪惊问:“你干什么?”

殷云明冷笑一声对纤纤道:“你不是让我送你回家么?这几位差爷好象很热心,你还是跟他们走吧。”说着将她向洪眼前推去。

洪本来见纤纤被“抓住”,正想上前来救,一见她又被推回来、忙伸手扶住,抬头再看时,殷云明已经飘身出去了好远,只得无奈地摇头。

已经看不见他们时,殷云明才停住脚步,摇头叹了口气:有时好人真做不得。边想边继续前行。

走不多时,前面闪出个大镇子,可让人心烦的是,镇子虽大、而且热闹非凡,可走了几趟竟然所有饭店都歇业。

心中奇怪的很,便拦住一个路过的行人询问,那行人看了他几眼笑道:“你来的正好,有个大便宜要你来占,镇北的‘万杰山庄’庄主闻人复生宴请天下武林豪杰,所有客人都可到他庄上作客。这饭店、客栈当然都要歇业了。你说是不是个便宜呢?”

殷云明笑了笑:“真是个大便宜哟。”心中却道:天下哪有好占的便宜。但没别的地方可去,而且他的好奇心又强,便顺着旁人的指引来到镇北。

离的还有很远便已看到那座山庄,好高的庄门、上有横匾“万杰山庄”,大理石的台阶竟有十几级,门前有许多庄丁在迎接着来往的客人,正中有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身着青衫、相貌淳厚,正在同每一位客人打招呼。

殷云明看着这情形,不禁想起前年的华山大会,心道:这闻人复生好端端的宴请武林人士做什么?说不定也是不怀好意。刚想到这儿,见那青年的目光已注意到自己,便迈步走上石阶。

那青衫青年忙迎上前来:“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是何门派?”

殷云明微微一笑:“在下姓贺名峰,是潇湘派的。”

这名字和门派都是殷云明顺口胡编的,青衫青年当然没听道过,脸上顿现迷茫,可还是陪着笑:“久仰、久仰,小弟是万杰山庄四门人的老大杨继先……贺兄来此,真让、山庄增光……”

见他这副表情,殷云明忍不住的暗笑,却装做很肃穆的样子道:“哪里,还望闻人庄主提携。”

杨继先忙连连点头:“好说、好说,贺兄请先去休息。”然后叫过身边一个仆从,“你引贺爷去后面休息,好生侍候着。”

仆从应声做个请势,殷云明便转身随着他进了庄门。

仆从引着路穿过前院来到后面,这里相对前院来道要安静的多,四周花木葱葱郁郁,环境也是非常不错。在一个月亮门前停住脚步,仆从伸手相让:“贺爷、您这边请。”

殷云明点了点头:“好。”

刚要进门,却从眼角余光中看见一个身影在另一边闪过,殷云明回头去看,可那身影已不见了,但只是这一闪,足以让他觉得那是个曾见过的身影。

仆从见他面有疑色忙问:“怎么了、贺爷?”

殷云明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17) 步步危机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月亮门儿、经过一段回廊,这里应该就是客房。

殷云明边走边问:“你们山庄的四大门人都有谁啊?”

仆从听他问这个,立时眉飞色舞起来:“贺爷是外地来的?连我们的四位少爷都不知道?这四位依次是‘杨、柳、落(骆)、梅’,‘杨’就是杨继先大少爷,‘柳’是二少爷柳天风……”

殷云明听了心中一动:不错,刚才见到的就是柳天风,也就是在客店镇那晚见过的绿衣人。

那仆从还在说,“‘落’就是三少爷骆人凤,‘梅’是我们四少爷梅傲雪。他们四位都是我们庄主的高徒,各个武艺高强、人材又好,老实说、连我们庄主都说不清哪个更出色。”

说不清哪个更出色,那就是哪个都不怎么样了

殷云明心道:那杨继先看上云有点儿呆,而那柳天风又油腔滑调,这老大、老二是这样,老三、老四又能好过哪去。

这时仆从已带他来到一排房前,打开一扇门道:“贺爷,您就住这里好吗?”

殷云明点点头:“好啊。”

仆从道:“那您就先休息吧,一日三餐自会有人送来,闷了就出来走走,有什么事可问送饭的人。”

殷云明一笑:“多谢了。”

那仆从又施了一礼才离开。

走进房门,殷云明四下打量,见这间房虽不太大却舒适的很,便将东西放下,坐在桌前拿起茶壶满满的倒了一杯茶,边喝边盘算起来:柳天风是这万杰山庄的人,可见这里已经盯上了自己,而自己又来到这儿,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脑海中闪现出离开的念头,但一转念还是不行,既然已经被他们盯上了,怎么会让自己轻易离开?而且、那样反倒让人觉得是他做贼心虚。想至此处,便一拍案头:“我岂是怕事之人,留在这里好吃好喝,看他们有什么鬼把戏。”

就这样过了一天,前面依旧热闹、客人依旧不断……

第二天晚上。

吃过晚饭,殷云明来到院中散步,此时天色已黑下来,早春的夜风还是很凉。走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意思,正要回房,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萧声。细细听听着,正是《汉宫春》。

吹萧人的萧技倒也不凡,将这首婉转缠绵、如泣如诉的曲调发挥得淋漓尽致。老实说,殷云明对音律不是很感兴趣,可有了擅长乐器的师父萧清、以及三师弟上官云离的影响,耳闻目染的多少了解一些。

此时的萧声深深地吸引了他,不由自主地巡着声音走了过去。绕过一座假山,走过一段回廊,来到另一座院门前,萧声就是从这门那边传来。

殷云明停住脚步踌躇了一下:这院中不知住的是何人,自己这样冒然地乱撞也不好。想罢便准备转身回去,可就在这时,从花丛后绕出一人拦在他面前:“站住。”

抬头一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的也算俊美,只是神情特别地高傲,不讨人喜欢。殷云明心中暗自念道:同样是穿白衣服,怎么这家伙和我熟悉的那位相差这么多?心中想着,嘴上却一言不发,只是想看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见他不说话,少年果然沉不住气、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殷云明轻松地一摊手:“随便走走,怎么、不行啊?”

少年打量他一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随便走?”

殷云明淡淡一笑:“不知道。”

少年皱了皱眉道:“这里是内宅,是我师父和师妹住的地方!”

殷云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回去了。”

少年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殷云明看着他问道:“还有事么?”

少年盯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贺峰。”殷云明答道。

少年听了,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好了,你走吧。”

殷云明边往回走边想:这是老三还是老四,看着也不怎么样。回到自己房间、点上灯,坐在床上想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心里难免也有些不安。试想谁能明知自己身处险境、而真正不怕呢?不过是因为有的人心中无愧或自身才高而已。殷云明即问心无愧,又武艺高强,所以才能只身留在这是非之地。

正想着,外面传来敲门声,接着有人低声问:“贺爷,您睡了吗?”

听出来正是引自己进来的仆人,殷云明便起身打开房门:“有事么?”

那仆人道:“贺爷,明天上午巳时整开宴,您可要去哟。”

殷云明笑着点头:“好,我一定到。”

仆人很高兴地道:“没别的事了,您就好好休息吧。”说完离开。

殷云明见他消失在黑夜中、反手关上房门自语道:“不错,是要好好休息一下,才有精力对付那帮人。”想罢便上床休息。

次日清晨,殷云明起床先练了一会儿吐纳功,然后梳洗已毕、稍稍吃了些早点,闲庭信步般向前厅走来。

此时已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殷云明来到角落中的一张桌边坐下,看着这些所谓的武林人士,相互道着“久仰”“敬佩”、彼此吹捧着,有些人已经开始大吃特吃,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在华山大会中露过面的人。

殷云明不免心中暗笑:原来这“万杰山庄”不过是这些小门小派的首领罢了。

和他同一张桌旁还有两个人,一个又高又胖,一个又矮又瘦,看着有些好笑。

正想着,听有人高喊:“庄主到!”

在场的人听了都以示尊重地站了起来,殷云明当然没动,但也扭头去看。

只见从后面转出三个人,正中一人年约五十上下,头戴员外巾,身披员外氅,生得苍眉虎目、鼻直口方,人倒是很威风。在他左边正是那个杨继先,右边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红袍青年,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也算是一表的人材,只是看着总觉得故做冷漠、反倒显得局促。

这时那和殷云明同桌的矮瘦子问:“大哥,这就是闻人庄主?”

高胖子点头:“是啊。”

矮瘦子一脸的羡慕:“真不愧是万杰山庄庄主。诶?那两位少年人是谁啊?”

高胖子白了他一眼:“说你见识浅你还不承认,那左边的青衫人是四门人中的大爷杨继先,右边红袍的是三爷骆人凤。”

殷云明听了心想:这位是骆人凤,那昨晚的白衣少年一定就是老四梅傲雪了。

正想着,却见那高胖子看了他一眼,仿佛要说什么,却听闻人复生说话了:“有劳各位前来本山庄,老夫在这里谢谢各位!”

众人一起拱手:“恭祝闻人庄主福寿安康!”

殷云明忍不住笑了:难道闻人复生是他们祖宗么。他这一笑,那高胖子瞪了他一眼,那矮瘦子却诧异地看着他。

只听闻人复生又道:“各位都请坐吧。”众人“稀里呼噜”地坐下,那高胖子边坐边又看了殷云明一眼,好象又要说话,怎奈闻人复生又开口了,只好放下眼前、转过头满怀敬意地看着他们的闻人庄主。

闻人复生道:“各位,十三年前我闻人复生建此山庄,赖江湖上各位朋友的帮助才有今日,为答谢各位,特在此宴请大家,只愿我们永远互利互助下去!”

众人忙又附和着。

十三年

这算个什么数字啊,即不逢五、又不逢十,纯属没事找事嘛。不过、这十三年虽然不短、但也不算长,他闻人复生竟然能经营起这么大个山庄、倒也真的令人不可思议。

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殷云明懒得再听他说什么,只是奇怪那柳天风因何还未露面。

(18)恶名加身

客气的话说完,那些到场的“武林人士”们已经开始大吃大喝起来,闻人复生在杨继先、骆人凤的陪同下挨桌的劝酒,因为殷云明这张桌子在角落中,眼见得还有段时间才能过来。

可就在此时,从后面转出一个白衣少年,正是梅傲雪,只见他面色阴沉,快步来到闻人复生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闻人复生听了脸色一变问:“真的吗?他有这么大胆子!”

梅傲雪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闻人复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步走到大厅中央一抱拳:“各位,在座的均是武林界的英雄,能来此捧场又足以说明是我闻人复生的朋友,所以有件事还望大家做主!”

在座的这些人唯恐拍马屁都跟不上步,听了这几句话怎么能不应承,忙大声道:“闻人庄主,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就是,我们定鼎力相助!”

“说吧!”……

闻人复生点头:“好吧,即如此,我就不隐瞒了,实是家门不幸,前些日子,小女出门探亲,不幸被恶人拐走,长达十几日,多亏四天前襄阳府的洪捕头将小女救回。但这恶徒贼心不死,又趁此次宴会混入山庄,意图不轨!”

一听这话,厅里的人早已“义奋填膺”,你一句我一句、唯恐落后般地喊了起来:“太猖狂了,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闻人庄主,这恶徒在哪儿?!”

“闻人庄主,说出来,我们定抓住他!”

只听梅傲雪道:“这恶徒实在是胆大,他现在就在厅前席间!”

在座的一听都愣了,你看我、我看你。捏着酒杯的殷云明心里在犯嘀咕,这闻人复生在说谁,莫非是……

还没嘀咕完,这个“莫非”便被证实了,那梅傲雪的目光已射向这边,然后用手一指:“就是那个自称潇湘派的贺峰!”

这一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殷云明身上。

那高胖子一下子跳起来吼道:“我早就看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那矮瘦子也站了起来不停地打量着他。

殷云明已料到会这样,心中只是好笑,暗道:这闻人复生又在耍花招,且看他终究怎么表演。便纹丝没动,看都没看那些人,仍旧端着杯慢慢品酒。

梅傲雪见了大怒,喝道:“姓贺的,你还装什么镇定!”

殷云明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仍然品酒吃菜。那高胖子大概急于讨好闻人复生,没等梅傲雪再说话,便猛地将桌子掀翻。

酒菜洒了一地,殷云明的身子却连同椅子平移出去,众人尚未看清他是怎么行动的,人已到了临桌前继续饮酒,边饮边道:“哎呀呀,闻人庄主备了这么好的酒宴,你不吃也罢了,怎么能掀了呐。可惜、可惜。”

那高胖子听了,脸顿时涨的发紫,是啊,怎么说这桌酒菜也是闻人复生摆的,他在这给掀了算是怎么回事,这马屁拍的实在不是地方。其他人见他这副窘态,也不禁暗自好笑。

梅傲雪却没有笑意,反气得脸色发青:“姓贺的,你到底是哪来的?还不报上真名!”

殷云明心道:我报真名对你有好处么?

这时却见闻人复生走过来:“傲雪,你先退下。”

梅傲雪仍然狠狠地瞪着殷云明,不情愿地后退了几步。

闻人复生面沉似水地看着殷云明:“年轻人,看你身手不错,怎么不堂堂正正做人呐?”

殷云明冷笑一下:“谁不堂堂正正做人谁心里明白。”

闻人复生脸色变了变:“我知道,你是不承认做过那丧尽天良的事。好,我让你心服口服!”然后回头吩咐,“将纤儿叫出来。”

梅傲雪一愣,忙道:“师父,何必让师妹……”

闻人复生一摆手:“让纤儿亲自来指认他,看他还说什么,免得旁人笑我们万杰山庄无凭无据的抓人、不讲道理。”

殷云明仍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看着仆从下去,心中盘算:这闻人复生一定是先派柳天风在半路探我的虚实,然后又安排此局让我入圈套,再以此为名抓我,他自己没把握一定得手,想利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武林人士做帮手,即掩人耳目、又可获玄铁令,真是老奸巨猾。

正想着,已见从后转出两个人,一个身穿绿袍,果然是柳天风那张生得很俊、却又总是带着一副玩世不恭态度的脸,而另一位是个姑娘,身着素衣素裙,容貌俏丽、楚楚动人,却是殷云明在路上见过的那个纤纤。

尽管心中料到是她,可殷云明还是不太相信闻人复生竟然为了自己私利、连女儿的名节都不顾,不由地怒火中烧,转脸怒视着闻人复生。

闻人复生的脸色更加阴沉,死盯着殷云明缓缓道:“纤儿,当着各位英雄的面,你说、拐骗你的是不是这个人?”

奇怪的是、纤纤并没有回答,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从殷云明的身上转向她、

殷云明也有些诧异,不禁扭过头去看,只见纤纤脸色苍白地正看着他,二人目光一碰上,纤纤的嘴唇动了动,半晌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有些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梅傲雪沉不住气道:“师妹,别怕,有师父在此,你尽管照实说来!”

殷云明看着纤纤,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纤纤双眉微促,仿佛又要说、但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梅傲雪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师父。

“各位,真的还要说吗?”

忽然、柳天风向前迈了一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容,“你们看,我师妹已气成什么样子了,还真的一定要让她把那段痛心的经历说出来吗?”

这句话果然奏效,看着纤纤那含悲似怨的目光,想象着她所遭受的“痛心的经历”,在座的人更加群情激昂,那高胖子刚才被殷云明奚落了一下,现在的火气就更大了,大声吼叫着:“闻人庄主,一定要把这小子宰了,给小姐出口气!”

两旁的人也大声附和:“没错儿,闻人庄主,杀了他!”……

闻人复生抬手制止他们道:“诸位,这人已触犯国法,我们不能任意处置,拿下他交给洪捕头,由官府发落才是正道理!”

这些人听了又频频点头:“对,闻人庄主说的对,拿下他!”

殷云明心道:你当然不能杀我,不过想利用这些人抓我,却又不让他们知道我已落入你手中,可这些草包有这本事么。想到这儿,看着这些人张牙舞爪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便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继续喝酒。

梅傲雪此时早已按捺不住,大声道:“师父,不劳其他人,让徒儿来擒他!”

话音未落,人已到面前,左掌一晃、右掌已劈向殷云明的面门。

殷云明原本抱着不结怨的心态,可这万杰山庄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他不齿,况且这梅傲雪又太狂傲,心道、还是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见掌已到,便不躲不闪,右手食、中二指并为剑指直刺他右掌劳宫穴。

梅傲雪大出意料,一时间不知收掌好还是不收掌好,只这一迟疑,顿觉掌心被剑指点中,右臂从掌心直麻到腋下,忙收掌后退了几步,抬头再看,殷云明正微笑的看着他。

胜负只在一招之内,梅傲雪已知对方手段高过自己,可一向自负的他、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重要的是师父、师妹都在场,怎么能就此甘心,便道:“姓贺的,这里人多不方便,敢不敢和我到庭院中一决高低?!”

(19)乱中生乱

殷云明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和你动手,是你们师徒想抓我,又不是我想和你们斗,我只想在这儿吃过饭,继续走我的路、办我的事。”

“住口,你拐我师妹还想跑……”梅傲雪大吼。

可他的吼声还没落,便被殷云明的一声大喝压了下去:“你住口才对!我对你那个什么师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你这么关心她干嘛不看住她!”

纤纤听了二人的对话,脸色更加苍白,一转身快步地离开。

梅傲雪的脸已气得铁青,那柳天风却有些幸灾乐祸地双手抱胸看着热闹。

杨继先见此情景走过来:“四弟,别跟这恶徒一般计较,反正他已插翅难逃。”

梅傲雪点点头:“不错,姓贺的,你是逃不脱的。”

殷云明见这梅傲雪欠些城府、心道:不如气气他,他言语中定露破绽,让这里造成混乱,我才能寻机脱身。

拿定了主意,殷云明道:“我干嘛要逃,凭你们这小小的万杰山庄还放在我眼中吗!”

这一句,连那冷眼相望的骆人凤都沉不住气了:“你还敢小看我们!”

殷云明瞟了他一眼:“不是我小看你们,是你们实在没什么值得看重的。”

梅傲雪道:“我们万杰山庄是没什么,可阁下又有什么来头,恕我也想领教!”

殷云明暗笑:果中我计。便不动声色道:“你听说过潇湘派吗?”

梅傲雪冷笑:“恕未听说。”

“贺峰这个名字呐?”

“没听说!”

梅傲雪脸上开始带出讽刺的神色。

旁边有人见了、大概觉得此处应该要捧场,便怪笑了起来,却没想到殷云明也随着哈哈大笑、而且笑得更爽:“你们当然没听说,因为所谓的潇湘派根本就不存在!”

所有人都楞了,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只能直直地盯着殷云明。

梅傲雪看样子还没反应过来、顺着殷云明的“引领”依然冷冷道:“这么说,贺峰真的不是你的真名,那你到底是谁?!”

看起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闻人复生倒是个性格多疑的家伙,对于这个花招、竟然连自己的入室弟子中也有人被蒙在鼓里。

殷云明瞟了一眼闻人复生,见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倒是杨继先有些不安。

“真的要我说么?那我就说了……”

殷云明的声音很缓慢,终于见那闻人复生突然将眉毛一挑:“继先、傲雪,别再听他胡说了,将其拿下!”

顿时,“铮、铮”两声,两柄长剑出鞘,二人已分两个方向站好、逼视殷云明。

殷云明虽并未将他们俩放在眼里,可眼见得脱身也不太容易,便想:不如将梅傲雪挟持过来,虽道闻人复生看起来是个心狠之辈,但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会不顾及徒儿的性命。

想至此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笑道:“好酒、好酒,只是有人不喜欢安心的喝,平白浪费了这情趣。”

梅傲雪因为方才被他一招击退、本就恼火,现在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气急,长剑划出一道银光直刺殷云明,殷云明身形一转、躲过来剑,就势欺身上前,左手拍向他的右腕。梅傲雪见对手十分敏捷,不禁有些紧张,急急的挽了个剑花来斩他手腕,哪知殷云明臂柔如蛇、转眼已来托他的右肘,梅傲雪忙撤身急退,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杨继先原来没想出手,但见梅傲雪这种处境,担心被殷云明逃了,便挺剑上前直刺。却见殷云明右手一抬迎向剑尖,杨继先只觉他手中白晃晃的不知是什么,接着就听“铛”的一声,自己的剑不知刺中了什么,心中一惊,忙抽剑一看,只见剑尖上竟挂着一只酒杯,原来是殷云明见他剑刺到,便顺势用手中酒杯一迎、将剑挡住。

抖剑将杯甩掉,杨继先咬了咬牙:“你这奸猾之徒,看我怎么抓你。”说着长剑一晃直刺对方前胸。

殷云明左脚向右后方退步,依然擒他手腕,看上去仿佛欲夺对方的剑。梅傲雪见状、再次挥剑上前,企图寻机制住对方,殷云明身形飘忽、脚踏罡步,徒手与二人周旋,二人虽剑势凌利、却沾不到他身半点。

时间一久,杨继先还能沉住气,而梅傲雪已心浮气躁、越来越急切,殷云明心中说声好,一会儿就可以先制住他。

可就在这时,忽听堂外一片混乱,接着、几个门上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大叫:“庄主!不好了,他们……”话音未落,数条身影已跃了进来、站在大堂前。

离着堂口最近的人本能地向四下散开,所有的目光都离开争斗的三人、落到了闯进来的这些人身上,殷云明不知怎么回事、抽身退后:“好了,先住手。”

梅、杨二人本心中不忿,可事出意外也只好收剑看去。

只见来的共有七个人,正中一人有五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挑清瘦,穿一件黄袍,生得一张青灰色的脸,三绺黄须,看上去阴森森的,而左右两旁的人殷云明都认识,正是三清观内遇到的熊廷蛟和仇云,而其他四人都是身穿黑衫、头戴黄巾的帮内弟子。

殷云明心道:这下热闹了,江汉帮的人竟追到这里来了。

闻人复生拱手道:“请问几位是……”

仇云上前一步:“我是江汉帮四香弟子仇云,”又一指那黄袍人,“这位是我们土行堂堂主六香长老韦涵。”

闻人复生听了脸色微变:“原来是韦堂主驾临,快请几位上坐。”

仇云冷笑一声:“不必了,我们来可不是为赴你们山庄的什么宴席,而是有事来请教。”

闻人复生陪着笑:“不知有何见教?”

仇云冷冷道:“什么事你自己清楚,还真的要我说出来吗!”

闻人复生一脸迷惘:“恕在下实在不知。”

仇云瞟了一眼旁边的柳天风:“那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若不怕,我们更无所谓,请你把‘玄铁绿林令’交出来!”

此言一出满堂均惊,议论声四起。

闻人复生面色一沉:“我们庄上没有你要的东西,各位一定搞错了。”

熊廷蛟此时也上前:“搞错了?我们江汉帮下手时,你的二徒弟柳天风在那横插一腿,不在你庄上又会在哪里?!”

闻人复生转头去看柳天风,柳天风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的师父多疑,又见他目光中略带出寒意,忙走了过来微微一笑:“熊兄,你是怎么知道玄铁令在我手中,听谁说的?”

“殷云明亲口说的!”仇云**地回答。

柳天风诡异地一笑,有意无意地瞟向殷云明:“是真的吗?”

仇云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见殷云明正微笑地看着他,不禁大奇、道:“殷云明?你怎么也在这儿!”

(20) 险中求胜

殷云明笑盈盈地拱了拱手:“人生何处不相逢,各位别来无恙。”

熊廷蛟不再理他、连忙回头对韦涵道:“韦堂主,他就是殷云明。”

此言一出,满堂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韦涵听了“噢”了一声扭头打量了殷云明一下:“既然他在这儿就更好了,你们两个这回可别再让他跑掉了。”

熊廷蛟点头道:“弟子明白。”

此时,柳天风见自己成功地转移了焦点,心情略微得意、乜斜着殷云明道:“殷大侠,怎么能平白冤枉人呐?”

殷云明很讨厌他的样子,亏得他人见的多,才能忍住心中的厌恶、勉强微微一笑:“我怎么冤枉你了?”

“你说那玄铁令在我手中,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嘛。”柳天风苦笑着道。

殷云明这下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没这么说啊。”

仇云实在沉不住气了,大声喝道:“你们两个先住嘴!殷云明,那天明明是你在三清观大堂上说是柳天风将玄铁令拿走了,怎么现在倒不承认了吗?!”

“我说了么?是哪天啊?”殷云明反问。

仇云咬了咬牙道:“六天前,别说你这么几天就不记得了!”

“你可记清了?”

“当然!”

“噢、我想起来了,”殷云明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那天我是和你们说过,可、可要是依着闻人庄主的说法,我当时正在拐骗他的女儿,而且长达十多天呢。”

仇云一愣,扭头看了闻人复生一眼:“你认错人了吧!那些天、殷云明一直在我们江汉帮的监视下,他自打过江即是一个人走路的!”

闻人复生听了露出一丝恼火,可片刻又恢复了:“是吗?这件事看来有些蹊跷,还是先将天风的事说清楚吧。”

仇云点了点头:“好,殷云明,你说,那玄铁令是不是被这姓柳的偷去了?!”

殷云明微微一笑:“我只是说在客店镇那夜,我的东西失窃了,除了寄放在柜台上的全都被人偷了,至于是谁偷的就不得而知了,难道说是这位柳二少爷么?”

这下柳天风可笑不出了,明显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闻人复生,然后对殷云明道:“没想到你这借力打力的功夫这么深,我可以说并没得罪过你,你怎么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仇云大吼道:“别废话!玄铁令到底在你们两个谁的手里?!”

殷云明瞟了他一眼:“你吼什么,在谁手中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的。”

仇云冷笑道:“当然不是我的,但是我们江汉帮的!”说着已伸手抽出肋下的刀。

殷云明见了道:“喂、喂,仇云,你干什么?在人家万杰山庄的大堂上要动刀么?”

不等仇云说话,柳天风在旁阴阴地一笑:“殷云明,你不要在这里挑拨我庄和江汉帮的关系,若不是因为你,我和熊兄哪来的过节。好,既然这里是我们万杰山庄,就让柳二爷擒了你、再送给韦堂主好了。”

殷云明心道:这柳天风果然狡猾,只几句话便将他和江汉帮的前后恩怨都推到了我的身上,看我怎么对付你。便笑道:“柳天风,你倒很乖,不过就算你有本事抓了我,那又有什么用,韦堂主真正想要的又不是我这个人。”言中之意那玄铁令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肯定已落在了万杰山庄。

柳天风心中又气又恨,心想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不然自己就真的说不清楚了,便咬牙冷笑道:“没关系,只要把你这个人抓住,就不愁别的东西了。”说罢抽出长剑。

仇云见了道:“姓柳的,你……”

韦涵却阴森森地一摆手:“仇云,既然柳二少爷愿意奉送,我们干嘛拒人家的好意呐。”仇云听了立刻点头退后。

柳天风虽此时内心已气的很,可随意的心性却不改,边仗剑站到大堂中央、边对殷云明道:“柳二爷遇到你可真是倒霉了,没抓住狐狸反惹了一身的麻烦。”

殷云明冷冷道:“我岂不是更倒霉,走的好好的路,被狐狸撞了一下就惹了一身麻烦。”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斗着嘴,偏偏还就有人喜欢惹气生,一旁的梅傲雪以为他在说纤纤,便大怒道:“姓殷的,你骂谁!?”

殷云明又好气又好笑,瞟了他一眼:“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梅傲雪也不答话,长剑一晃直刺他下腹,殷云明更是哭笑不得,边将身一拧闪开这一剑,边抽出肋下长剑,只见一道青虹、刺向梅傲雪的右肩。

殷云明无心伤人,所以剑刺处并不致命,但梅傲雪心性高傲、不堪折于对手,见剑刺到、忙回剑来压对方剑刃,接着一个“青龙搅水”势,剑锋一搅复又刺向对方前胸。殷云明见他剑势凶狠、招招必致命,心中不免有些生气,但也不敢大意,转动身形与之周旋,边寻其破绽边还防着柳天风的偷袭。

柳天风原本就不想和殷云明交手,但方才被他几句话说得骑虎难下,才做出准备出手的架势,现在见有梅傲雪替他出头,倒也乐得先做旁观者。

此时,梅傲雪已落下风,殷云明施展的武当太乙玄极剑法飘逸潇洒、如风如影,神鬼莫测,梅傲雪只剩应付之功,哪里还有进招的份儿。

虽然心中暗笑,但为了不落嫌,柳天风还是抽剑纵身上前,乘殷云明荡开梅傲雪的一剑之时,抖剑直刺他的肋下,却见殷云明兰衣一飘,身子竟旋转了一周,眨眼间已到了柳天风左侧,左掌横劈向其左肩。柳天风本想收剑来挡,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急退几步,却见殷云明的掌已收回,长剑划过一道青弧由下至上、直刺其下腹,柳天风急用剑格,但殷云明一声长啸、身子凌空而起,转眼已落在梅傲雪身后。

梅傲雪大惊,急欲转身、但右腕已被擒住,忙挥掌来击对手。殷云明轻声一笑,扯着他的右腕来挡他的左掌,梅傲雪只得抽回左掌,身子竟被对方扯得几乎难以站稳,长剑早已落地。

骆人凤和杨继先也已沉不住气,各拉长剑一左一右攻向殷云明,殷云明扯着梅傲雪左右来挡,二人怎么敢再刺,只好回剑、另行攻击,却见殷云明只是一味的以梅傲雪来挡,扯着他左躲右闪、在堂前转来转去,仿佛儿戏一般,弄得他羞愧难当、大叫:“大师兄,别管我,杀了他!”

(21)意外来客

堂前围着的那些四方来客们见了这情景、也均是哭笑不得,却也不知该如何才好,虽然有的本来也打算帮忙,可自从听说眼前的竟然是被称为“鹤峰第一剑”的殷云明殷大侠,谁又敢再插手呢,只好都袖手旁观。

韦涵看了一阵,阴沉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难怪上次让他逃了,这姓殷的小子果然难对付。”

仇云听自己的堂主竟然在称赞对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可这次决不会再放他跑了。”

就在堂上所有人都在留意眼前的打斗时,谁也没注意从外面走进一个青年道人来。

这道人有三十左右岁,生就一张黄白净的脸庞,长得很是清秀,身穿一件灰布道袍,背后背着一口七星古剑,整个人都显得特别的干净利落。这道人走进来后、先在人群后面向堂上看了一会儿,也不禁莞尔,轻轻摇了摇头、方挤过人群来到前面:“闻人庄主、殷大侠,请你们双方住手,贫道有话说。”

这声音并不低,可堂上实在是太噪杂了,而双方斗得也正凶,大多数人都没听到这句话。道人一见双方没反应,便一皱眉、抢步上前欺身进入战团。

这一举动本是很危险的,因为双方打得正凶,乍然之间、均有向他出招的可能,但他却显得很从容,右手一托杨继先的右肘:“住手吧!”

杨继先忽觉右臂一麻,吃了一惊、忙后退几步。

殷云明早已发觉这道人,见他让自己住手,便有心退步,可骆人凤还不肯罢休,长剑直刺向他的右臂。殷云明打算扯着梅傲雪来挡,又怕对方拿捏不准伤了他,稍一迟疑,只见那道人左手一拂,食指、中指弹向剑脊,骆人凤的剑尖顿偏向一边。骆人凤可没注意忽然间多出的这个人,自己的剑被弹开、不禁吃了一惊,抬头望着道人。

那一直并不卖力的柳天风、此时已抽身退到一边,见此情景问道:“敢问道爷是何人?”

道人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殷云明:“殷大侠,能否请你放开梅四少爷?”

殷云明微微一笑:“好说。”便松开手。

可梅傲雪被他这一番折辱、早已肝胆俱裂,一被放开便挥掌来击殷云明的顶门,道人手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已说过了、让你们先住手!”道着将手一挥,梅傲雪竟连连后退数步,可他依然不服、还想要上前,却被杨继先一把抱住制止了他。

道人环视了众人一眼,见大家不再动手便点了点头:“贫道来自终南山全真教,道号元虚子,特奉家师席应真掌教之命、为诸位和解而来。”

堂前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杂门小帮,今天见到殷云明便已经很是惊讶,现在听说此人来自全真教,更是惊讶不已,不想此事竟惊动了这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不禁再次议论起来。

要知道全真教虽然从不争霸主、盟主之位,可在武林界的威望甚高,众人不得不心存顾虑。

闻人复生想了想上前道:“请问道长,席真人即称为我们和解,可知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元虚子微微一笑:“那是自然。”然后转向殷云明,“殷大侠因何来此和闻人庄主过不去?”

殷云明瞟了闻人复生一眼:“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还不是因为路过这里却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一打听才知道全都是因为这个万杰山庄在请客,实在没办法才来到了这庄上,可谁知吃他们一顿饭竟是这么难。”

元虚子又转向闻人复生:“闻人庄主即是宴请宾朋,如今此举岂是待客之道?”

闻人复生沉了沉:“道长,此事在座的列位朋友均已听的明白,这位殷大侠是拐骗小女的原凶,故此、老夫才欲将其拿下问罪。”

“是嘛,”元虚子点头冷笑一下,“这件事恐怕有所误会,数日前恩师他老人家还同殷大侠会过面,决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况且当时江汉帮的朋友们也在,他们也可以做证。”

这些话刚才仇云已经说过了,殷云明的罪名可以说就此洗清了,可梅傲雪还气不过,大声道:“既然他不是那凶徒,干嘛来本庄不用真名?!”

其实这一切还不都是闻人复生的诡计,可现在反来质问殷云明。

殷云明也是气盛、冷笑道:“我怕用真名吓坏你!”

梅傲雪大怒:“你……”

闻人复生见状、摆手道:“傲雪、住口。既然有席真人出面,我闻人复生相信可能是我们搞错了,等将来拿住真凶再向殷大侠致歉。”

元虚子点头:“好,那现在还差江汉帮的朋友们了,不知韦堂主来找殷大侠有何事?”

韦涵一直在盯着他,见他发问便阴阴一笑:“很简单,让他交出来玄铁令来。”

元虚子也盯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大家:“各位,前年的华山大会你们有的可能没去参加,但总该听说过了吧。当时华山派的曲掌门当众宣布玄铁令的归属,当由武林界公众推举来解决,别说不一定在殷大侠手中,就算真的在,那么旁人也没有权力向他索要,如果再这样苦苦相逼该说不过去了吧!”

一番话后,堂前顿时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仇云方道:“可是,前些天殷云明伤了本帮弟子,这笔帐却不能不算!”

元虚子扭头看了看他:“好啊,那天恩师也在场,仇施主若想算账,是不是贫道也该算一份呢?”

仇云一皱眉:“元虚子,你公然在此袒护这姓殷的,到底是何居心?!”

元虚子冷冷一笑:“贫道并不想袒护谁,不过奉恩师之命来帮朋友而已,况且,各位这样做又是何居心?”

韦涵轻轻一拉仇云:“好吧,既然席真人也对此事感兴趣,我们江汉帮今日先做罢,来日还请贵教多多指点。我们走!”

七人刚要走,忽听柳天风道:“慢走!”

大家一愣,只见柳天风上前几步,看了看殷云明,又看了看韦涵,“话还没道清楚,几位先别走。殷云明,你说、那玄铁令是被我拿走了么?”

殷云明知道他刚才被自己弄得嫌疑最大,暗自好笑、道:“那个什么玄铁令我从没见过,被谁拿去了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想告诫你一下,以后别再随便进别人房间罢了。”

柳天风勉强露出一点儿笑容:“那就多谢了。各位想必都听见了吧!”

韦涵冷笑一声:“我们又不聋。不过,柳天风、我告诉你,从没人敢在我们江汉帮的地面儿随便插手,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儿!”说完带人走了。

(22)清风道人[上]

见江汉帮的人真的走了,元虚子也是暗暗地松了口气,对殷云明道:“殷大侠,你这客人还要继续当下去吗?”

殷云明连连摆手笑道:“不、不、不,我可不敢了,还是快点儿离开的好。”

柳天风却邪邪地一笑:“不过殷大侠,你我也还是有缘啊,将来有机会柳某人一定去鹤峰和你会上一会,哦、对了,听说你的三师弟上官云离是个绝妙的人儿,是么?”

听这话,殷云明脸色顿变,目光直射向他,可柳天风却一脸的得意,仿佛什么诡计得逞了一般。

元虚子见了,恐怕节外生枝、上前一把拉住殷云明:“好了、殷大侠,我们走吧。”

边说边拉着他出了大堂、离开了万杰山庄。

来到离万杰山庄有一段路的距离时,殷云明才不禁长出了口气,刚想谢谢元虚子,却觉得自己的手被放开了,接着传来他冷冷的声音:

“你不必说什么用不着的话,方才我助你是遵师命做的,现在我自己有事要和你说。”

见他的脸色陡然间已变得冷冰冰的,殷云明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又没有鬼、自然十分坦然地道:“道兄有话尽可讲来。”

元虚子盯了他一阵方才问道:“殷大侠此去华山到底有何目的?”

殷云明苦笑一下:“为了找武平文,了结一段恩怨。”

“只为这个?”元虚子问。

殷云明有些诧异,反问道:“那还能为什么?”

元虚子悠悠道:“人都说你们剑门的人很磊落,可在这个时候你去华山、难免让人觉得有栽赃之嫌。”

殷云明只一转念、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江湖上风传玄铁令在自己身上,自己前去华山自然会让别人认为、是欲将这紧要的东西转给华山派。

想到这儿、便微微一笑:“有关玄铁令的事纯属谣传,道兄不会也相信这些吧。”

元虚子淡淡一笑:“殷大侠想必知道我全真教与华山派的关系,所以贫道不能不过问。”

华山派的创始人就是全真教北宗著名的“七子”之一广宁子、郝大通,二者有着同宗之源。

有了武当和本门之间关系这种体会,殷云明心中自然理解他的心情,便微笑道:“云明怎么会不知道,也正因此才不能瞒道兄。”

元虚子也复现笑容:“我师父不会看错人的。”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恩师的亲笔所书,你将它交给曲掌门,自然会化解旧怨。”

虽已明白了七、八分,可殷云明还是问道:“道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虚子笑了:“殷大侠还不明白么?你在九江斗巨鲸帮时,我和恩师就看到了。后又听江汉帮的人私下说、你欲将玄铁令送上华山,他们要在三清观设圈套,恩师便吩咐我在外面守着,他老人家自己先到那里等着。接下来你就知道了,等你走后,老人家说你绝不是邪恶之徒,吩咐我来帮你,就是这样。”

殷云明这才完全明白,原来那位老道士竟然是全真教掌教席应真席真人,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说道:“原来是这样,真太谢谢席真人了。”

元虚子摆了摆手:“谢倒不必,只是今后你还要好自为之,贫道告辞了。”说完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目送元虚子远去的背影,殷云明不禁长叹了口气,心道:这些人为了一个玄铁绿林令,竟使出各种手段,象那闻人复生,连自己女儿的清白都不顾,真枉为人类。想到这里不由得对江湖的纷争更加厌恶,打定主意、等这次纠纷过去后,就回鹤峰潜心研究本门的武学,决不再管这些烂事。这样一想、心里倒也舒坦了许多,整了整恩师赠予的长剑,直朝华山而来。

这回路上倒安宁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出了湖广就没人敢和华山派争了。

走了几天平静的路,殷云明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便盘算起见了武平文该怎么对付。

边走边想着,迎面来了一人和他擦肩而过,殷云明本没怎么留意,但就在那人过去的一刹那,身上掉下个小包、正巧落在他的面前。

殷云明停住脚步略迟疑了一下,经过这些闯荡江湖的日子,尤其是近一段时间的经历,使得他本豪放的性情、不能不变得开始小心谨慎。但抬头看去,那人丝毫没有发觉的意思径自向前走,便叫了声:“喂,前面那位朋友,你的东西掉了。”

那人停住脚步回过头,殷云明这才看清,原来对方又是个道士。

只见这道人有四十左右的年纪,身穿一件灰布道袍,生得长眉凤目、面白须长,神情甚是悠闲的看着他。

殷云明心中一动、这道人该不会是华山派来试探我的人吧,又一想管他是什么人呢,便道:“道长,你的东西掉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便走。

那道士却叫住了他:“唉,你先别走啊。”

“有事么?”殷云明回过头瞧着他。

道士也正在打量他,见他回头了、便笑了一笑:“那当然,你拾到贫道的东西又还回来,贫道还没谢呢。”

殷云明淡淡一笑:“我并没拾你的东西,也没还给你,所以还是不必谢了。”

道人几步走过来:“不谢就不谢,可你还是不能走。”

从身形步法上,殷云明已看出他身怀武功,心中更加小心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走呢?”

道人盯着他:“因为贫道尚未确认包里的东西少了没有。”

听了他的话,殷云明反倒笑了:“那道长要怎么确认呢?”

道人不紧不慢地道:“当然是看过包袱之后就知道了。”

殷云明冷冷地看着他不无讽刺地道:“好了、道长,这种把戏都是别人玩儿过的了,你想怎么样就直说好了。”

这回是道人笑了:“你就是这样应付这种把戏的吗?好吧,我想要什么你也知道,你也一定不肯给,所以我只能和你动手了,你看怎么样?”

(23)清风道人[下]

这番话一出口,反倒让殷云明觉得有意思,气又气不得、笑又笑不出,只好道:“既然你想动手,我又能怎么样。”

道人哈哈一笑:“好吧,来、看招。”

话音刚落,右脚弧型上步、人已到了面前,左手一压、右手一抬,分阴阳手向殷云明胸前推来。

见了他的招式,殷云明大感惊奇,但来不及多想忙左脚踏向左后方、身子一侧躲闪过去,右手划圆弧来溜道人的右肩,道人的右肩向下一沉、避开他这一招,左脚上前上步、右掌回收,左掌推向他小腹。

殷云明见他发招延绵不绝、宛若抽丝,不敢有丝毫大意,忙顺势将右掌下压来擒他的手腕,却见道人反手来托他右肘,殷云明忙急转身形、想转到他的身侧,不料道人也随着他的身形转动,两人竟交换了位置。

这一交手,倒引起了殷云明的兴趣,竟放下其它念头和这道人过招。这道人招式虽敏捷却不见凶狠,二人的风格也相近,只是殷云明柔中带刚,而道人却如行云流水。

过了十几招后,殷云明刚开始还存有的戒心、不知怎么全都不见了,仿佛是在鹤峰同师父拆招一般的畅快自然,这道人却也不见杀招,好象就是在同他切磋一样。

又拆了几十招后,道人笑问:“怎么样,还有兴趣再打下去么?”

殷云明急退收招:“道长,请问您到底是哪位?莫非也出自武当?”

道人点头道:“你小子还算有眼力,知道武当十二弟子么?”

“怎会不知,家师就是其中之一,”殷云明疑惑道,“道长您……”

道人笑了:“萧师兄没白自创剑门,有你这么好的弟子足以说明他所花费的心血了。”

殷云明仍如在雾中:武当派的诸位师伯、师叔自己基本上都见过,可眼前这位……猛然记起师父曾说起过他有一位师弟,在十二弟子中居末,名叫沈成宽,道号清风道人,常年在外云游,却是师兄弟中悟性最高的一个。连忙道:“难道说、您是沈成宽沈师叔?”

道人微笑着点头:“是啊。”

殷云明还是有些奇怪:“沈师叔?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沈成宽白了他一眼:“怎么?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师叔啊?!”

殷云明忙摆手:“不、不、不,小侄不敢。”

沈成宽笑着道:“想不认也不成,我还有事要教训你呐,跟我来。”

二人来到一个小山坡上站住,沈成宽道:“云明,你的性格一点儿都不象你师父,倒有点儿象我,难怪短短半年中就结下这么多梁子。”

殷云明听了有些尴尬:“这个、我……”

沈成宽打断他:“不过同那些人结梁子倒没什么不该,只是要小心疯狗咬人可利害啊。但是、华山派这件事你一定要处理好。”

殷云明苦笑一下:“沈师叔,其实我又何尝愿意同别人结仇,只是那些人苦苦相逼,我又有什么办法。”

沈成宽看了看他:“你就这样去见武老六?那可不成,通过方才交手,我看出你功夫不错,但华山派岂是好惹的?”

殷云明叹口气:“反正我行得正、做的明,又怕什么。”

沈成宽“哈”了一声:“你又来了,你正你明,但并非人人都这样,你呀、不吃亏才怪。”

殷云明此时越来越觉得这位师叔虽不失长辈的严峻,却也有自己师父具有的亲切,便忍不住问道:“您说该怎么办呢?”

沈成宽想了想反问道:“你知不知道武老六为什么找你?”

殷云明无可奈何地再次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误伤了郑天行。”

沈成宽点头:“不错,可你知不知道,郑天行已经死了。”

“什么?!”殷云明一惊。

沈成宽道:“郑天行身为青城派四俊之一,因输给你一招便不回蜀中,去投了元人,可见他有多自负,而后又被你斩断了双手、终生致残,你想他还能活在这个世上么?”

殷云明听了回想起魏国公府被武平文闹成那般狼籍,不禁自语:“难怪。”

沈成宽又道:“武平文找你是为了这个无疑,但华山上想找你的人可不止武老六一个,其他人恐怕另有别的打算。”

殷云明这下奇怪了:“怎么会?我和其他人又没什么过节。”

沈成宽笑了笑:“所谓‘匹夫无罪、怀碧有罪’。”

殷云明瞪大眼睛:“曲掌门不至于也象那些帮派们那么无聊吧,会听信那种谣言?”

沈成宽冷笑:“他若不无聊,前年又为何开那个武林大会。好了、云明,你有没有别的办法对付他们?要不、师叔我和你同去?”

殷云明想起了席真人给他的书信、便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沈师叔,小侄有护身符。”

“好,你有把握就好,”沈成宽道,“只是行事要小心,具我看,很可能和郑天行这件事有关。”

看着沈成宽的神态,殷云明心中一动,不禁笑了。

沈成宽奇怪:“你笑什么?”

殷云明依然笑着道:“您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谁啊?”沈成宽很好奇。

殷云明笑道:“李如斯。”

“李如斯?”沈成宽猛然记起来、点点头:“哦,就是那个在武当学过几年功夫的、神医?”

“就是他,”殷云明道,“他呀,总是自称‘隐者’,可对江湖的事却了如指掌。”

沈成宽也笑了:“好,看你还能笑得出来,我也就放心了,不然你有了什么意外,我也没法向你师父交待。“说完看了看天色,“那么,我就走了,祝你好运。”

殷云明躬身施礼:“谢沈师叔关照。”

沈成宽上下看了看他,又点了点头,潇洒地转身离去。

此时暮色将临,看着沈成宽远去的背影,殷云明不禁有些凄凉感,不知为什么,一直独来独往的他、此时也觉得孤单寂寞,也就更想念已有近两年没见的恩师及两位师弟。

抬头看看天色已晚,便就着冷水吃了些随身带的干粮,吃过后,殷云明见不远处有一座亭子,走过去在石凳上躺下,准备过一夜,次日再上华山。

可刚躺下就看见草丛中蛇影频现,心中暗道:若不小心被这小东西咬了、岂不冤枉。想罢,一提丹田气纵身跃上亭子上方的横梁,别说,这里风凉的很,倒是很舒服,殷云明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24) 华山天险[上]

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朦朦胧胧间听见有人说话。行走江湖间养成的警觉习惯、令殷云明立刻醒来,侧耳细听时,那两人边走上亭来边谈着什么。

其中一人象是在发着什么牢骚,道:“师兄,你说师父是不是太多心了,难道聪明人都这样吗?”

另一人倒也不反驳,以开玩笑的口气道:“是不是你这堂堂华山七杰的高徒,‘风雷剑’吉平去做这不着边际的事,觉得大材小用啊?”

先一人听这话便也笑了:“哪里、哪里,说起来、你这‘混元神掌’赵弗才是呐。”赵弗也笑了起来。

殷云明有些好奇,听这相互吹捧的口气、两人应该是“华山七杰”的弟子,只是这二人有什么事情要做呢?想来、虽然背后偷听人家说话不太好,可又不是自己主动来的,是对方送上门来的,又有何不可,便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只听那赵弗又笑着道:“来,坐下歇一会儿。师弟,不瞒你说,我和你也有同感,且不说天山派那家伙,就说五师叔……噢、对了,是祝平乐,已经身受门规处罚,伤得那么重,又从思过崖顶摔下去,怎么可能还不死?可师父还让我们去找他们俩,这可真是多余。”

“就是嘛,”吉平道,“何况殷云明就要来了,这个热闹赶不上多可惜啊。”

“不过,”赵弗接着道,“既然师父让我们去找,一定也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你我这次还真会有一次奇遇。”

吉平有些不以为然:“会吗?唉,算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说着,二人站起身下了亭子。

见他们走远了,殷云明又躺下来心想:这两人听起来是奉师命去找祝平乐和一个天山派的什么人,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只是不清楚他们的师父是华山七杰中的哪个。想着想着,便又迷迷湖湖地睡着了。

一觉便睡到了天亮,殷云明纵身从梁上跳下来,将长剑带好,看了看包袱里已没什么可用的东西,便随手甩掉,又到一条小溪边洗了把脸,擦净后直起身子迎着朝阳长吸了口气,迈步上了大路。

刚走出约有一里多路,见前面路旁有三个青年正在谈着什么,见他走过来便相互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径直来到殷云明面前、拱手道:“请问,阁下可是殷云明殷大侠?”

见对方的举止还算是彬彬有礼,殷云明便也略施一礼、点了点头道:“没错儿,在下正是殷云明。”

那青年微微一笑:“在下是‘华山七杰’第四位、赵平轩门下弟子高靖,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奉家师之命特在此恭候大驾。”

殷云明看了看三人,心道、此处离华山脚下还有一段距离,他们竟然接出这么远,这也太如临大敌了吧,便也笑了笑:“殷某不过是来谒见武六侠,何劳各位如此兴师动众。”

高靖没回答,只是摆手让另两名弟子提过一个食盒来:“殷大侠一定没吃早餐吧,这里有些简单的饭菜,还请不要嫌弃。”说着打开盖子。

殷云明低头看了看,见准备的饭菜虽简单,却搭配的非常合理,便点点头:“好吧,如此、那就多谢了。”说完席地而坐,拿起准备好的筷子夹起一口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连连点头称赞道,“不错、不错,三位要不要一起来啊?”见高靖摆手、又继续吃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高靖还冷冷地看着,后来目光竟露出一丝钦佩,等殷云明吃好了、复又起身时、便笑道:“殷大侠果然是光明磊落之人,请上山吧,前面自有人接您。”

本以为还得有点儿什么试探,却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过了,殷云明未免有些诧异,问道:“高兄此话何意?”

高靖微微笑着解释道:“对方带来的东西,竟一点儿也不起疑心,可见殷大侠你心中没鬼,我这关算你过了,不必多说,请吧。”

既然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殷云明也不再多问,一拱手道:“那就回头见了。”

“回头见。”高靖点头。

殷云明继续沿着大路向前行,待日上三竿,果见前面又出现三个人,正中一人有四十几岁,看样子比武平文还年长一些,身着儒服,倒是典型的华山派装束。

这人见他来了,便走过来,伸出手做出拦阻的手势道:“殷云明,你先站住!”

殷云明停住脚步、打量他一下,记着在华山大会时好象见过这个人,便道:“我站住了,你有话就说吧。”

“你认识我吧?!”

这人一脸理所当然,可殷云明却不是爱给面子的人,想都没想地摇摇头:“不认识。”

象是被烫了似的,来人全身的肉都跳了一下,狠狠瞪着他道:“我就是‘华山七杰’第二位、刘平波的大弟子郑心诚,听说过吧!”

“华山七杰”下一代是“心”字辈,可只有入室弟子才有资格入谱,但只要是入谱的弟子便都是下任掌门的候选人,即使将来不能成为掌门,也会成为本门的顶尖人物。

殷云明知道这位郑心诚一定是个重要弟子,但见他态度蛮横,本有心取笑他一下,可又一想、还是不要多惹事了,便含糊答道:“好象听说过。”

很明显、对这样的答复还是很不满意,但郑心诚似乎也顾忌着什么,忍了又忍才道:“家师命我在此等着你,看你够不够资格上华山!”

若在平时,殷云明早就开玩笑戏耍戏耍、不把他气个半死都不能罢手了,可现在还是留个面子给他:“郑兄此话怎么讲?”

郑心诚道:“就是说要过了我这关!”

殷云明冷笑一声:“够不够资格我看不必再说了吧,前年的华山大会已经说明了,当时令师及曲掌门都在,殷某已经上过山,难道郑兄觉得在你面前、我反倒不够格了吗?”

听了这话,郑心诚一时语塞,张了好几次嘴才又道:“当时是你代表武当派来的,所以才让你……”

“笑话!”尚未说完,殷云明已开口打断了他,“曲掌门当时的请柬明明是下给我们剑门的,若是给武当的,何不直接送往武当!?”

郑心诚此时也是急了、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你们剑门出自武当!”

殷云明放声大笑:“这更是没道理,我们剑门虽出自武当,但已另立门户,难不成你们华山派出自全真教,那么现在还应该叫‘全真教’派喽!”

郑心诚被驳斥得哑口无言,加之方才又无意中将本门在华山大会时的意图暴露出来,不禁恼羞成怒:“没想到你的嘴巴如此刁钻,我郑心诚本不想过多为难你,可现在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废话少说,看招吧!”身随话音,人已脚踏弧步、欺身上前,左掌弧型穿出,直奔殷云明的前胸。

(25)华山天险[下]

早料到他会出手,见对方攻过来,殷云明从容向后撤退半步、让过他这一掌。郑心诚左掌落空,立即回按、迈步上前,右掌却已一招“指向太和”,横砍向对方左肩。殷云明身形一转,转到他的右侧,右肘反击其肋下。郑心诚见他身形太快,急忙向左侧一闪,却见殷云明一招“迎门泼水”,左掌向他胸前推来,急又连退几步,疲于应付之下、步法有些乱。

殷云明没有乘势进攻,因为自己此次只为化解仇怨而来,怎好伤其弟子,但郑心诚得到喘息之机,又出手进攻。

拆过十几招后,殷云明见他的身手确实不凡,将华山派的独门功夫“混元掌”练得十分纯熟,不觉有些为难:胜了他当然不妥,若不胜、料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正在这左右为难之时,从大路上又赶来两人,其中一个见这场面忙飞奔过来:“郑师兄、快住手!别再打了!”

郑心诚听了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却还是不服不忿的样子,“哼”了一声道:“姓殷的,今天便宜了你。”

殷云明有些哭笑不得地退后,扭过头去看来人,见是两个三十左右岁的青年道士。

这华山派本就出自道宗,所以打扮除了儒服、便是道装。此时其中一个道士问道:“郑师兄,他就是殷云明么?”

“不是他是谁!”郑心诚没好气地答道。

道士莞尔一笑:“那好,师父让我二人接他上山,郑师兄就将他交给我们吧。”

郑心诚双手一摊:“随你们。”

这道士来到殷云明面前一拱手:“殷大侠,我们是曲掌门的嫡传弟子,我叫林心仪,他叫李心清。”

殷云明点头还礼:“久仰。”

林心仪又道:“家师让我们接您上山,请跟我们来。”

三人一同向山上走。

林心仪问道:“请问殷大侠来华山到底为何?”

“我来不过是见武六侠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殷云明顺口回答道。

始终没开口的李心清此时却问:“只为找六师叔吗?”

殷云明反问:“那还能为什么?”

“这……”李心清倒被问住。

林心仪忙接过话茬:“若只是为这些、何苦这样兴师动众?”

殷云明一笑:“兴师动众的是贵派吧,我不过是和武六侠出了点儿小误会,贵派就派出几路人马,难道不是吗?”

“一点儿小误会?”林心仪冷笑的看了他一眼,“一点儿小误会能让武林之中闹得热火朝天?”

殷云明依然漫不经心地道:“别人愿意闹,我又能如何。我此来只为找你们六师叔,省得累及无辜,至于别的我可没兴趣。哦、对了,听二位方才的口气,是不是曲掌门也想找我?若是那样就走吧。”说完走在了前面。

林、李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忙跟了上去。

华山派的本门所在地处于玉女峰山腰之间,因华山的险峻,当年广宁子创派时结庐在此,而没在最高峰。

当三人来到门前已是正午,林心仪故意问道:“殷大侠,还要不要见见师父?”

殷云明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大门上方写着“华山派”三个大字的牌匾、悠悠道:“烦劳通禀。”

那二人走了进去,过了好一阵儿,李心清回来:“掌门师父请你进去。”殷云明点点头,随他走进正堂。

来到堂前,殷云明抬头一看,见上面坐着四个人,另外还有几个年轻弟子,林心仪也在其中。而正中坐着的是一位六十余岁的道人,相貌慈祥和善、很是沉稳,不是别人、正是华山派掌门曲平正。

李心清向前几步施礼:“师父,殷云明、殷大侠来了。”

曲平正抬头微微一笑:“好,你先退在一旁。”李心清便退到年轻弟子们中间,站在林心仪身边。

殷云明对着上面一揖:“曲掌门、您好,晚辈给您见礼了。”

曲平正笑着一摆手:“殷大侠不必多礼,快请坐吧。”

殷云明在一旁早已准备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道:“曲掌门,云明此来只为见武六侠,但途中遇到全真教掌教席应真席真人,他老人家让晚辈带信给您,故而求见。”

曲平正稍稍一愣:“哦、是嘛?那……信在什么地方?”

殷云明从怀中将信取出,一旁有弟子接过去、转交到他手中,曲平正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笑道:“席真人也真用心良苦,其实没有这封信,我们又怎么能为难殷大侠。我六师弟为人刚烈急躁,所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多加海涵。”

殷云明见曲平正如此谦和,又怎能再怀敌意,便起身拱手道:“哪里,都是云明惹下事端,才惹怒了武六侠。”

一旁的奚平和插嘴道:“你知道就好,得罪了我六哥,你可要想办法应付哟。”

奚平和在七杰中居末,年纪与殷云明相仿,平时和武平文最是要好,为人处事也相似,此时见掌门师兄的口气向着殷云明,心里顿时有些不服。

曲平正看了他一眼:“平和,不要这么说话,殷大侠是客人,要以礼相待。”

话音刚落,忽听一旁有人接着道:“不错,而且还是贵客。”

殷云明扭头一看,见从厅侧走出一个白衣道人,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生的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十分的俊逸。

此人正是第三杰水平湖,原本殷云明对他印象还好,可自从听了李如斯的话,不自觉地就产生了戒心。

水平湖微笑的冲殷云明点了点头:“殷大侠一路辛苦了。”

殷云明起身还礼:“哪里,不过是稍稍活动了一下罢了。”

二人落座后,曲平正问:“三师弟,你从哪来?”

水平湖将目光转向他:“小弟刚刚去了六师弟那里,所以来迟了。”

曲平正听了微微一皱眉:“平文为什么不来?”

水平湖看了一眼殷云明,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笑道:“六师弟说他和殷大侠的过结太深,怕来此会让师兄您为难。”

殷云明听了、剑眉一扬:“曲掌门,在下和武六侠的事迟早是要解决的,况且在下此来就是为了这个,还请他出来说个清楚。”

水平湖看着他、沉吟一下道:“殷大侠,掌门师兄已经说了不会和你为难,当然就不会反悔,只是依我看、你和平文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吧,水某有几件事想问问你,还望殷大侠如实回答。”

(26)浊世清心

殷云明心道:你问又能怎样,我心中没鬼,而且又不是三岁孩子,更何况、从你的问话中,我也许还能探听出些什么来。便点点头:“水三侠尽管的问好了。”

水平湖微微一笑:“殷大侠果然坦荡,那我就不恭了。请问、殷大侠为何同郑天行再起争端?”

殷云明道:“那是因为他替人做杀手、前去行刺燕王,而恰巧在下又受朋友之托去保护燕王。”

水平湖“哦”了一声:“是这样,那么殷大侠在前年华山大会后,除了这次争端,有没有再见过郑天行呢?”

“没有,”殷云明摇着头,“在那之后,我在北方游历了一阵子,然后去看望了沐英将军,也就是他托我去保护燕王的。”

水平湖迅速地和曲平正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道:“看来你和他的争端只是因为燕王喽?那好,当时还有谁在场么?”

殷云明心中一动:难道他们怀疑我和郑天行之间还有别的什么恩怨?心中虽疑惑,可还是坦然道:“除了燕王,还有宗泐、道衍两位大师,元将失烈门,再就是郑天行的两个兄弟。”

水平湖目光一闪:“你杀了郑天行后,他的人怎么处理了呢?”

殷云明提高声音反驳道:“水三侠,您要搞清楚,我没杀他,只是令他重伤而已,伤后就被他的两个兄弟带走了。”

“一个习武之人被断去双手,与被你杀了有什么两样!”旁边传来个冷冷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殷云明扭过头、果见武平文已站在了厅中。

曲平正一皱眉道:“平文,你怎么能这样。”

武平文踱过来道:“大哥,我武平文一向重朋友义气,不为郑兄讨个公道,我决不会罢休!”

曲平正还要说话,殷云明已站起身来:“好,说到公道,殷某还真要和武六侠讨教讨教。”说着,目光已直视武平文,而武平文也两眼冒火死盯着他。

二个目光直对、互不相让。

水平湖一见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六弟,既然郑天行不是死于殷大侠之手,你又何苦相逼呢?”

武平文道:“三哥,郑兄被他断去双手含恨自尽,这还不是死于他手吗?!”

殷云明冷冷道:“是啊,他是被我所伤,可他当时苦苦相逼,我若不还手,早就命丧于他刀下。何况重伤于他也并非我本意,那也是误伤……”

“误伤?”武平文冷笑,“凭你殷大侠也会误伤?”

“怎么?凭你武六侠就没误伤过谁吗?!”殷云明也冷笑。

殷云明此言一出,却见武平文当时愣了愣、脸上微微现出一丝丝愧色。

水平湖见了、起身将武平文拉到身边坐下,笑着对殷云明道:“真不好意思、殷大侠,我六弟性情太直,多有得罪、望您千万别见怪。”

殷云明回过头向曲平正稍稍一躬身:“曲掌门,不知贵派还有没有什么见教,若无它事,殷某不再耽搁了。”

曲平正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武平文,然后微微笑了笑:“殷大侠,此事当然错不在你,平文也不该再纠缠下去,是不是啊、平文?!”

虽有些不情愿,可武平文听了却也没再说什么。殷云明见了道:“那好,既然这样,在下就告辞了。”

水平湖起身拦住他:“唉,殷大侠怎么如此着急,在山上住一宿再下山也不迟。”

殷云明摆摆手:“不了,在下还有急事,改日再来拜望。”然后向众人又一揖、转身出了大门。

下山的路上,殷云明边走边盘算:武平文真的肯罢休么?我看未必,还真的要小心点儿。想着不觉已来到山下,却见高靖、郑心诚几个人在不远处看着他。

殷云明也不在意,继续向前走,等距离拉近了,郑心诚迎上来拦住他:“殷大侠、留步!”

殷云明看了看他、没好气地道:“早上你不让我上山,现在又不让我下山,莫非在你眼中、我现在又没有下山的资格了是么?”

郑心诚一听也火儿了、道:“你别耍贫嘴,谁说不让你下山了!”

见他生气的样子,殷云明有些好笑,又看了看高靖、道:“不是不让我下山,那就是让我下山喽?”

郑心诚焦躁道:“不是不让你下山,也不是让你下山,掌门还没说让不让你下山,我们就还不能让你下山……”说到这儿,才发觉自己被对方搞得竟说起绕口令来,当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才好。

殷云明见郑心诚这副样子、更觉好笑,便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那又怎么样呢?”

一旁几名华山弟子也憋不住想笑,高靖上前道:“抱歉、殷大侠,我们没接到让您下山的掌门令,所以……不好意思啦。”

殷云明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华山艰险,果然不错。”

高靖听了只是微笑,郑心诚“哼”了一声,下意识地一抬头,却立时喜上眉梢、开心道:“六师叔来了!”

大家一起抬头顺山坡望去,果见一人青衫飘飘,飞一般的从山上疾走而下,正是武平文。

殷云明学着郑心诚的口气笑道:“六师叔来了,可以松口气了。”

话音刚落,武平文已经到了眼前,郑心诚等人上前行礼:“六师叔。”

武平文点点头:“你们回去吧,掌门已下令让他走了。”

大家答应着纷纷后退,郑心诚狠狠瞪了殷云明一眼、然后一挥手:“我们走!”

其他几名弟子跟着他向山上走去,高靖悄悄向殷云明微笑一下,随后跟了上去。

殷云明回过头来看着武平文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武平文面若冰霜:“知道就好,我不会让你这么便宜就走了。”

“是么,那你想怎么样?”殷云明微笑依然。

武平文瞪着他:“不交一下手,我就无法向天德、天**待!”

殷云明知道天德、天性就是郑天行的两个兄弟,便叹了口气:“你为朋友这么做,殷某奉陪就是了,只是希望你今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对我来,别再去连累与此无关的人,出招吧。”

谁知武平文却一摆手:“慢,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见他语气中略显迟疑,殷云明有些奇怪:“什么事?”

“这、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哦,”殷云明开始一愣,当即又想起、他一定是在问柴靖南,这才明白他因何在堂前面有愧色,便轻笑一声,“是靖儿吗?他差点儿送了小命,不过现在在我一个懂医术的朋友那里,已经没事了。”

武平文听了,仿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点点头:“好,那你就接招吧。”

(27)终南仙刹

说了一声“接招”,武平文的身形一闪,右手已推向殷云明。殷云明暗道来的好快,身子已飘向一边,右手护住前心,左手来拿他右肩,武平文将身向下一矮,左肩直撞向殷云明的左肋。殷云明不敢怠慢,忙向右一闪身,武平文已一个“浪子回头”、急转身,右掌直推向殷云明的小腹,情急之下,殷云明疾退出一丈多远、方躲过这一掌。

二人这一交手,均不敢有丝毫放松,但武平文报复心切,不等殷云明站稳脚步、已紧跟上前复又一掌拍向其面门,殷云明忙将双手顺其来势、弧型向旁一带,将其掌势化解,紧接着双掌平推向对方。武平文见了冷笑:“好一手太极招式。”随着话音,竟迎着殷云明的掌势、挥掌硬生生的来接。

殷云明一见心中有些惊,但势已不容收回,只好急运用内力和他硬碰,顿时觉得双掌如击泰山,直震得肺腑都一翻。

那武平文也向后退了半步,猛的反掌向他的手腕斜劈下来,殷云明双掌内旋、就势来擒他手腕,武平文收掌侧身上步,却斜着飞出一脚、踢向殷云明的左胯。

经过这一阵子的过招,殷云明已领教了武平文的利害,见他的脚已到了,忙提丹田气凌空跃起、一个“燕子钻云”,侧身翻出了两丈多远,落在一块石头旁。

武平文丝毫不肯放松,双掌又袭了过来,殷云明再次凌空纵身跃出一丈多远,那块石头竟被掌风击得裂为两半。

双脚一落地,殷云明已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华山派素以掌法见长,我这样和他斗下去、非吃亏不可。想到这儿,伸手从肋下抽出长剑,左手掐剑诀、右手将剑一顺等着对方。

武平文见了冷笑:“怎么,亮剑了?!”

“‘鹤峰剑门’,无剑怎么称得上剑门弟子呢。”殷云明微微一笑。

武平文面上却露出得意:“好啊,正等着你出剑呢。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华山九剑’的利害。”说罢,也抽出长剑凌空划出一道白虹,进身直刺向殷云明,殷云明长剑一抖、一个“青龙搅水”顺剑锋来势一搅、拨开来剑。

“华山九剑”本是华山派武功中的秘术,由于广宁子出自全真教,一向以练气为主,所以对外也以内力、掌法示人,外人难得有机会见到。

此套剑法共九式,而每式又由三招组成,因此每出一式必三剑,武平文的身法轻灵,攻势凌厉,剑剑不离要害。

而殷云明内心矛盾得很,因为此战即不能伤了对方,更不能让对方伤了自己,所以一边交手、一边还在想应付的办法,而那武平文看起来却无所顾忌,几招下来这边已落了下风。有心使出恩师传授的“行云流水”,又怕搞不好再象郑天行那样、或是两败俱伤。

看着对方几乎织成剑网的攻势,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再次防下一招后,殷云明大声道:“武平文,这就是‘华山九剑’么?没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哟!”

武平文一愣之即、殷云明长剑直点其眉心,当他本能地想向外格,却见剑尖划出一道圆弧、转向自己前心,接着一抖又刺向左肋,同时殷云明的左掌也拍向其下腹。

幸好武平文对此招熟的不能再熟了,方得以闪过,不然凭这三剑加一掌之快,想躲开是万万不能,不禁大吃一惊,急向后抽身道:“慢着!”

殷云明暗暗一笑,脚踏“丁”字、按剑而立:“怎么?”

武平文打量了他一下:“你是怎么会这招的?!”

“怎么了?”殷云明故意笑问。

武平文双眉紧锁:“‘华山九剑’就连本门弟子都没几个人会,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从郑天行那里,”殷云明一脸满不在乎,“那天在广慈寺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他当时就使出这招,要不是我用了师传绝学,恐怕死的人就是我了。”

武平文愣了好了阵,突然大声问道:“姓殷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殷云明冷笑道:“我骗你做什么,何况这种事骗的了你吗?认出这一招的人不正是武六侠你自己吗!”

武平文点点头:“好,如果六爷我查出不是这么回事,决不会放过你的!”说罢,还剑入鞘、转身向山上走去……

殷云明长长的松了口气,可他也知道、这压力不过只是暂时缓了缓而已。

早猜出郑天行用的那招式是华山派的、这已经是铁定无疑了,可让人没想到的竟然是绝学“华山九剑”,看刚才武平文的反应、也一定不是他教授的。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难道是有什么人故意利用了郑天行对自己的怨恨,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这其中的阴谋远不止如此

殷云明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

好在他不是一个喜欢让自己无休止地沉浸在黑暗中的人,无论如何、眼前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只要做好现在的自己。

不过细细回想,此次上华山本是凶多吉少,之所以能闯过来这一关、还是要感谢席真人。想到这儿,殷云明觉得应该去全真教登门拜谢,所幸的是华山离终南山并不是很远,便认清方向上路了。

大事已了,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脚下的步子仿佛带了风,很快已到了终南山前。

尽管在此之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但一条青石板路在林木间直延伸而入这就指明了方向。

四周的环境十分的优雅,沿着石板路向山中走着,忽见迎面来了一位青年道人,星冠羽服、十分气派,见了殷云明便走过来揖手:“请问、可是鹤峰剑门的殷大侠?”

殷云明一愣:“正是,道长这是……”

道人微微笑了:“贫道陈玉彬,家师掌教知殷大侠定会来,命我在此恭候多日了。”

殷云明听了忙躬身还礼:“有劳道长。”心中还在暗道:这席真人真的是神仙么?竟然知道我会来此。

陈玉彬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便一起来到全真教本部重阳宫。

进了门,见有不少道士正在院中练功,陈玉彬也没耽搁,直接引殷云明来到后院,却听有人道:“是殷大侠来了么?”

随着话音、走出一人,正是元虚子。

殷云明几步上前笑着拱手:“贵教不愧是仙家妙处,真是神机妙算。”

元虚子一摆手:“好了、好了,别再吹捧我们了,家师正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殷云明应了声“好”,正了正冠,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迈步走进房中。

(28)终南仙刹[下]

房内陈设十分简朴、却极洁净,正中摆着一张竹床,席真人正盘膝坐在床上。

殷云明上前几步、撩衣跪拜:“晚辈殷云明叩见席掌教。”

席应真见了忙道:“殷大侠切莫多礼。”边说边下床将其扶起,并示意其落座,有侍候的小道士送上茶来。

坐下后,殷云明道:“席真人,晚辈此去华山、若不是您相助,恐怕根本无法如此顺利地全身而退。”

席应真微微一笑:“殷大侠言重喽,其实老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华山派着想,此番若是你真的在华山有失,后果恐怕也不妙,谁敢轻易得罪你们剑门?你说是吧,哈、哈、哈……”

不知为什么,在席应真面前,殷云明不但感觉不到拘束,反而轻松得很,便点着头也笑了:“也许是吧。”

“此次来只为对贫道说这些?”笑过后,席应真问。

殷云明点点头:“那当然,不过还是想借此良机向您老人家请教一些有关道家功法的问题。”

席应真笑问:“不怕你师父多心?”

“怎么会,”殷云明摆着手,“家师常告诫我们师兄弟、莫拘泥于门派,要吸各家之长。”

席应真不禁点点头:“不愧是萧清,真是胸怀坦荡。好吧,说到道家功法,你来此算来对了,就是宗泐也和贫道探讨过,道衍那和尚更是来学习过一阵子。”

提到道衍,殷云明不禁想起朱棣,转而又想到沐英,心道:沐侯爷托我保护燕王,我总该见他一面,也算有个交待,看起来少不了还要去一趟北平府。

席应真见他若有所思,便问道:“怎么,想家了?”

殷云明笑着摇头:“不是,是想起个朋友。”

“想朋友也要多留些日子,你先和元虚他们切磋一下,而且贫道还有件事和你说。”

“哦?真人有什么指教吗?”殷云明有些好奇。

席应真摇摇头:“不是什么指教,可以说是有事相求。不过现在还不好说,再过些日子吧。”

殷云明爽快地答应着:“那好吧,云明听从真人的安排。”

席应真满意地点点头,又提高了声音唤道:“元虚!”

元虚子应声走进来:“师父。”

席应真吩咐道:“你带殷大侠去住处休息,这些日子他的一切都由你来安排,要周到一些。”

“是,”元虚子回答的也很开心,看了看殷云明,“我们走吧。”

来到外面,元虚子问:“殷大侠是想四处看看,还是先去休息?”

“我看还是先把称呼改一下吧,”殷云明调皮地笑道,“元虚兄能不能别总这么‘大侠’‘大侠’地叫啊?”

“那怎么叫啊?”元虚子故意问。

殷云明做出思考的样子:“我叫你元虚兄,你就算是不想叫我云明,也可以叫我一声殷兄嘛。”

“两个称呼听起来都够怪的,”元虚子白了他一眼,“我还是叫你云明兄吧。云明兄远道而来,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啊?”

“休息倒不必了,元虚道兄还是先带我四处走走吧。”

“怎么又变成元虚道兄了?”

“啊、对,是元虚兄。”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山中四处逛开了……

就这样漫步着,殷云明不无感叹道:“古刹仙山,真是个好地方。”

元虚子微微一笑:“真的那么好?”

“那当然。”殷云明点头。

元虚子笑道:“既然这样,若让殷大侠在此渡过一生,你可愿意?”

殷云明叹了口气:“若能这样当然是好,只可惜凡事未了,暂无这个福份呐。”

元虚子看着他:“那好,等你凡事了结那天,贫道在此恭候。”

“一言为定。”殷云明笑道。

不觉三个月过去了,在终南山的日子倒很逍遥,虽然有时也难免焦急,可没有席应真的招唤,殷云明也不好主动去问。

这天,殷云明正在和元虚子谈论剑法,陈玉彬来说、席真人请他到后面修真洞去一下,殷云明忙跟着他来到了后面。

到了洞门前,陈玉彬向他示意一下、道:“殷大侠请进吧。”殷云明点头说了声好,便迈步进了洞。

来到洞中,见里面是个半天然、半人工的石室。室内空间很大,光线空气也都很充足,果是个练功的好场所。

四下里环视一眼,见席真人正在薄团上打坐,殷云明忙上前施礼道:“真人,您老人家叫我?”

席真人微笑着起身:“是啊,你来了这么久,贫道也没说留你在此的用意,等急了吧?”

殷云明笑道:“哪里,晚辈这三个月来、可真是受益匪浅啊。”

席真人点点头:“即来之、则安之,难得。你随我来一下。”

殷云明跟着席应真来到石室的最里一端,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分出的小室,只见在小室内正中的石床上、竟平躺着一个人。

心中有些诧异,殷云明便已脱口问道:“真人,这是……”

“你且先过去看看。”席应真打断他的问话。

殷云明上前仔细端详,见是个约有四十左右的男子,身材本应该很魁梧,相貌也应该很俊朗,只不过已面如死灰、毫无生气,宛若死人一般。

看了一阵,殷云明回过头:“真人,他是什么人?”

席应真反问:“依你看、他是从哪来的?”

殷云明又看了看道:“从他的衣着上看,不象是中土的人,应该是来自塞外……嗯,从他的相貌上看,倒也不象是胡人,一定是汉人……从身形上看嘛,应该也是个习武之人。真人、他是……”

席应真听了、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前年开春前昔的一天,元虚去采药,在山中发现了他,并将他救回。当时贫道以内力为他治疗伤势,他缓醒后只说出两个字,便再没醒过。”

殷云明觉得很好奇,不由自主地问:“他说什么?”

席应真抬起头:“两个字,一个是‘玄’,一个是‘绿’。”

殷云明奇怪:“玄、绿?这是什么东西?”

席应真笑了:“具贫道猜测,他大概要说的是‘玄铁绿林令’。”

殷云明大吃一惊:“什么?玄铁令?”

席应真点头:“没错,近两年就是这个东西搞得江湖中乱乱纷纷的,老道插手也就是因为此人,因为老道很想知道、是谁把他伤成这个样子,更想知道他是什么人。”

(29)迷雾重重

殷云明也想知道这玄铁令到底是怎么回事,忙问道:“真人,他现在死了吗?”

席应真摇了摇头:“死到还没死,不过和死也没什么两样。两年多来,贫道一直想尽办法救活他,也就是因此才留你这么久,可他还是这么个活死人。”

殷云明有些失望:“真人,您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席应真微微一笑:“你不要灰心,塞外的武林中人,只有辽东的几个门派和西域的天山派,此人定出自其中。贫道找你来就是想让你留心一下、何门何派有弟子失踪,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殷云明听了心中一动,不禁想起在华山脚下的亭子中,听到那两名华山弟子曾提到过天山派,但又不能确定,便点点头:“好,晚辈一定照办。”

席应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一挥手,二人便出了石室、向洞外走去。

“你来此已三个月了,老道我也就不再留你,是再住几天还是这就走,全由你自己做主吧。”边走席应真边道。

殷云明回答道:“承蒙贵教盛情款待,晚辈感激不尽,不过因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晚辈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

席应真见已送到洞外,便点点头:“好,那你就收拾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元虚他们去办。”

殷云明深深一揖:“多谢真人。”

第二天一早,殷云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随身用品,然后和众人告辞,离开终南山,取道向北平府方向而来。

一路上倒还平静,走了几天到了风陵渡口,殷云明打算从这里过黄河、再向北行,便叫过一条摆渡的船,讲好价钱跳了上去,艄公一摇浆、船便驶向对岸。

对岸还有一些人,有的在歇息、吃干粮,有的站在那里,大概正在等渡船,殷云明也没太留神。

一会儿工夫,船到对岸,立刻有人拥过来向船上挤,殷云明见状没和他们争,等这些人都上了船坐好后,才走到船头来到艄公身边,掏出几个铜钱交给他、便准备下船。

也就在此时,站在船头离殷云明最近的一个渡客、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钢刀,直朝他的后心猛地刺来。

殷云明不防,但凭自身的本能、感觉到背后恶风袭来,已来不及回头,身子向左一闪,刀尖将他的右臂袖子划开一个口子。殷云明顺势回转身,见偷袭自己的是一个黑衣人,头带斗笠,面容被斗笠上垂下的青纱遮住、看不清楚。

对方根本不容他多做反应,刀一翻、已然横扫过来,殷云明飘身后撤,眼见这明晃晃的钢刀从自己腹前划过,便大吼一声:“你是何人?!”

那人根本不理会,反手挽个刀花斜着又劈下来,殷云明有心躲闪,可眼角余光发现那名艄公正呆站在一旁,自己若躲、势必伤及无辜,便探右臂来托他的右肘,身子已向前一进、来到他的右侧。

那人忙将右臂一沉,将刀由下至上刺向他的小腹,殷云明顺势急转身再次转到其身侧,左肘猛的向他右肋击去。那人后撤一步,钢刀一摆竟舞出几个刀花攻上前来。

殷云明暗道:此人好快的刀法。心中不敢大意,施展九宫步法避开刀锋,手已伸向肋下长剑,那人丝毫不给他拨剑的机会,捧钢刀直刺向他胸前,殷云明猱身闪过,右手划弧型、就势一领,那人持刀的手偏向一旁,却朝那名艄公直刺过去。

殷云明一见急了,想救已来不及,急中生智、抬脚蹬在艄公的胯上,喊道:“快躲开!”

那艄公早已不知所措,被他一脚蹬得摔向一旁,竟一头报扎入水中,待那黑衣人再次捧刀冲上来时,殷云明的长剑已擎在手中。

只见一道青弧闪过,黑衣人刀的来势已被化解,殷云明就势一个“拨草寻蛇”,长剑直刺对方小腹。

黑衣人用刀一格,尚未碰到剑刃,却见长剑划过一道长弧点向他的右肩。黑衣人忙将身向下一矮,殷云明身形转动,黑衣人但觉眼前兰衫一飘,转眼间剑尖已指向自己的咽喉。

但剑没再向前刺,殷云明的动作停住了,语气平和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缓缓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话音未落,左手一抬,三支袖箭已向殷云明的面门打来。

殷云明身子向后一转,三支袖箭全都打在身后的桅杆上。黑衣人借机向后凌空跃起,钢刀一摆直攻殷云明下盘。殷云明一提丹田气,身子有如陀螺般“忽”地原地旋转而起,紧接着凌空翻了几个身,然后轻轻地落在岸上。

黑衣人立即也纵身跃上岸来,挽刀花径直来攻,殷云明长剑一抖、身前顿时一片剑光。那黑衣人只觉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应付,只得凭直觉摆刀向外架,却见剑光中一柄长剑当胸直刺而来,忙又将刀回撤向下一压,不料那剑尖却又刺向自己面门,再想用刀格已来不及了,只好本能地将身子向后一仰,剑尖贴着他的鼻尖刺去,正好将他头上的斗笠挑了下去。

黑衣人接连后退几步,惊出了一身冷汗,却见殷云明将长剑向身后一背、冷笑道:“果然是青城派的,你好象是‘青城四俊’中的李豪才,没错吧。”

“没错,是我又怎么样!?”黑衣人脸色铁青、咬牙道。

殷云明看了他一眼:“你来杀我是为什么?”

李豪才大概没想过要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嘴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殷云明又好气、又好笑:“不管是为什么,你都白来了。若是为了给郑天行报仇,那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想要什么东西,那就更白来了,我压根儿连见都没见过。”

李豪才眼中忽地露出一丝杀机:“那也未必!”说完,对空打了个呼哨,从旁边又跳出三个黑衣人,各持钢刀、二话不说就围攻上来。

方才交手时,殷云明已料到他一定还有帮手,所以见此情形并不吃惊,等四口刀一起向自己攻来,便看准刀的来路,长剑一领李豪才的眼神,接着一道青虹刺向西边的黑衣人,那人忙向后退去,殷云明趁此空档,欺身而进,左掌拍向北边这黑衣人的右肩。

北边这人将身子一转,钢刀一个海底捞月、斜着刺向殷云明的小腹,岂知殷云明已上步回旋、转过他的身旁,长剑刺向东边那人,那人吓得“啊哟”一声,忙用刀向外格,殷云明已撤身出了四人的围攻圈。

经这一试,殷云明心中已有数,看出他们都是青城派的,那西、东向的两人功夫差些,大概是小辈弟子。

既然了解了对手,殷云明心中有了底,招势也放开了许多,施展出“太已玄极剑法”与四人周旋,四人不但占不得优势,反倒见殷云明的剑法越发的从容自若、心中均生出急躁之气来。

只是殷云明也无伤人之心,而对方又没完没了地纠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30)迷雾重重[下]

打架的打得热火朝天、不敢大意,而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大概很少人能亲眼看到这么高水平、又真拼命的打法,这些人看得更是兴高采烈。

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路边来了一位道人,更没注意到他是何时出现的。这道人看了看打斗的这些人,摇摇头自语般道:“青城派怎么这样没廉耻,竟四个人打一个,还大言不惭,真岂有此理。”

说完这话,道人身形一飘、进身而入,见北边那人的刀正刺向殷云明左肋,便伸手一搭他的手腕,那人顿时觉得手腕有如被吸住一般,进也进不得、退更退不去,正惊诧间,只见道人将手一抖、说了声“去”,那人便再也站立不稳,向后连退出十多步、摔在地上。

殷云明扭头一看,原来正是清风道人沈成宽,不禁大喜:“沈师叔。”

沈成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李豪才大奇,喝问道:“你这妖道是什么人?!”

沈成宽把脸一沉:“放肆!难道你同你们掌门简金华也这么说话吗?!”

李豪才一愣,打量了他几眼:“你怎么敢和我师父比?”

“怎么和他比不得,就是他本人来了、见我也得客气着点儿!”说着,沈成宽看了看殷云明,“云明,你没事儿吧?”

殷云明一脸不满、举起右臂道:“事儿倒是没什么,就是衣袖被划破了。”

沈成宽“哼”了一声:“那一定是他们背后偷袭了吧。”

“可不是。”殷云明瞟了一眼李豪才。

此时,那摔出去的人已经爬了起来、站到李豪才身边道:“师兄,这道人一定是武当派的。”

殷云明冷冷道:“怎么,武当是我们剑门根源所在,你还有什么不满吗!你大概是兰中君吧,你们青城派一向自负的很,今天四个来对付我一个,还偷偷摸摸、暗箭伤人,这又算什么?!”

“你杀了我们师兄,为了报仇、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兰中君气呼呼地说道。

沈成宽笑道:“青城四俊,今天在这两个。不妨告诉你们,贫道是武当十二弟子中的沈成宽,回去告诉简金华,以后有关殷云明的事,你们尽管来找我好了。”

李豪才听了一愣,沉了沉道:“好吧,既然沈道长这么说了,今天就算了。我们走!”边说边将刀插回鞘中。

事情如果就此为止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人想节外生枝。

东边那个黑衣人却没有收刀,他见沈成宽和殷云明都没留意,便悄悄捧起刀、猛然直朝沈成宽后心全力刺来。

殷云明听到风声,扭头正看见此情景,便大喝一声:“休伤我师叔!”声到人到,右掌已拍向他右臂,这人惨叫一声,钢刀出手、却斜飞出去,正巧飞向对面那一直没说话的黑衣人,那人来不及躲闪、刀直刺入其腹部,顿时连叫都没叫出声、便摊倒在地。

东边这黑衣人见了,连伤痛都忘了,一把甩掉头上的斗笠、大叫着:“兄弟!”边扑了上去。

殷云明这才看清,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那郑老二郑天德,而那被那刺中的却是郑老三郑天性,不觉很是意外:“原来是你们。”

“你认识他们?”沈成宽问。

殷云明叹了口气:“他们就是郑天行的两个兄弟。”

“哦?”沈成宽长眉一扬,“那你可要把一些事情向他们问清楚。”

殷云明本也想问,可见郑天德那嗥啕大哭的样子,一时竟问不出口,正迟疑间,却见那郑天德突然抬起头、对他吼了起来:“还问什么!不错,是我,是我在武林中放的风,说‘玄铁绿林令’就在你的手中!我要借别人之手杀你为大哥报仇,行了吧!”

虽然已想到是这样,可听他说完,殷云明还是气愤不已:“你、真的是你……”

“是啊,很生气是不是!那杀了我吧!反正我大哥、三弟都被你杀了,我也不想活了。”这郑天德竟然狂笑了起来,好象倒是他占天占地、占着所有的理。

李豪才皱着双眉道:“我已说了让你们走,你却不听,这是你自找的,我不会再插手了。”

听着他一心想抽身而退,郑天德却没有理他,只是死盯着殷云明。

殷云明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死了的郑天性、道:“你大哥、三弟的死决非出自我本意,我也不想杀了你,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将剑还鞘,转过身不再看他。

李豪才轻轻哼了一下,向兰中君一歪头,二人便离开。而郑天德抱起郑天性的尸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见他们都走远了,沈成宽微微一笑走过来:“云明,你有可能放走了一个大麻烦,我看那郑老二决不会罢休的。”

殷云明叹了口气:“可是师叔,我又怎么能杀了他呢?杀了他会让我背上个不仁不义的恶名,而且……还会有人认为我是为了灭口。”

沈成宽拍了拍他的肩:“可也是,只是你今后的麻烦还不会少啊。”

殷云明看了看他:“我倒没什么,倒是师叔您、为了我开罪了青城派。”

沈成宽摆了摆手道:“你我本就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对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殷云明道:“小侄要去北平见沐将军,本来是他托我保护燕王,我半路就离开了,怎么能不去见他交待一下。”

沈成宽闻听很高兴:“那真太好了,我正要回恒山,正好顺路,我们就结伴同行吧。”

殷云明也高兴了:“那再好不过了。”

叔侄二人一起向东北方向而来,行了一段路、便入了中条山。

“师叔,您怎么会去恒山?”边走,殷云明边问。

沈成宽道:“我在外云游数年,在恒山结识了白云观主。前不久,观主病故,终前让我接替他做观主,一则朋友临危之托不好推辞,二则那里环境也确实不错,便答应了他。”

“是这样。”殷云明点点头眺望着远方

层层的山峦,由近处向那里延伸着,浓重的苍绿色也逐渐转成黛青,不知在山的那边还有什么等待着他……

挟带着夜的寒意,一阵不大不小的冷风从身边吹过,提醒着正行在山路上的两人:天气渐渐凉了。

“云明,还要赶路吗?太阳可要落山了。”沈成宽整了整被风吹散的袍襟、微笑着问道。

殷云明抬头望了望西方的天空,那里、残阳如血……

“师叔,现在休息也不是好时机,与其这样,不如继续赶路。”

“可是,随着天黑下来,危险也就会增加哟。”

“没什么,有点儿危险也很有趣。”

“夜路上还可能有鬼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啊。”

沈成宽笑了:“好啊,有胆识。不过,象萧师兄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教出你这么豪气的徒弟来,说起来倒象是我教出来的。”

殷云明也笑了,却没说什么

可能也不必说什么了,因为该说的彼此都已理解了。

沿着自己要走的路走下去吧,如果条件允许,做师叔的一定会帮你

沈成宽心中默默想着,又和殷云明踏上了未知的路程……

诗情放,剑气豪。

英雄不把穷通较。

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

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

(第一卷完)

(31)冤家路窄

一阵凉风吹动着山间的树叶、发出带着寒意的“沙、沙”声,仿佛是告诫般的从身边呼啸而过,使本来就行人稀少的山路上、更增添了几分的寂寥。

殷云明下意识地将衣襟紧了紧,可立刻又为自己的这一举动的多余、而感到好笑。

是啊,近几年来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他,难免在路途中会觉得寂寞,而这个紧衣襟的动作已成了他排解孤独感的唯一方式。并不是为了消除身体上的寒冷,更重要的是想驱散发自内心底里的凄凉。

可现在这样做已是没有必要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因为此时的他并不是独自一个人走在这条山路上,身边已经陪伴着一位能让他信赖、并给予了他那种亲人般温暖的人。

“云明,再往前走就出山口了,过了这片山、就快到河北境内,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山路了。”

身边的道人望着前方微笑地说道。

“是嘛,总算不用再在山里走路了。”

边随口答应着,殷云明边回过身凝望着刚刚走过的地方,忽然觉得那夹在群峰间的山路,就象是正要躲入洞穴中的小蛇,显得那么地狭窄而渺小。那一层层望不到尽头的山峦、将西落的夕阳完全遮在它们巨大的身影之后,使其只好用无奈的余辉染红了那半边天际,却又因此将山峰衬托得更加雄伟。

“时候不早了,也差不多该找个地方住下了。”

“是啊,前面不远应该有个镇子,我们可以在那里找住处。”

道人望着前方、完全是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神情。

对于他的话,殷云明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他绝对的信赖这个人自己的师叔、清风道人沈成宽。

作为源出武当的剑门弟子,殷云明始终将自己看成是武当门下,这当然是受了恩师、昔日的武当十二弟子之一、现在的剑门掌门萧清的影响,而这位同为武当十二弟子的沈师叔、又意外地与自己意气相投,更加的令人对他产生了一种至亲般的感觉。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二人总算是赶到了那个集镇。

就是在外面闯荡不少日子的殷云明、也不禁为这里的规模感到吃惊,说是个镇子、可足以抵得上个小城府了。

此时夜色已浓,各家店铺做为招牌的灯笼、争相的闪耀着令人目眩的光,把青石板铺成的街面照得如同白天般的通明。

“这里是连接北平和山西的必经之路,所以这个镇子的生意一向都很不错。”

大概是看出殷云明的惊讶,沈成宽微笑的解释着。

山西以商贾众多而闻名,而北平又是原京师重地,来往运货的客人繁多,当然是很容易就能想象出的,对此殷云明也不难理解。

进了镇子不太远,沈成宽指了指前面:

“就这家吧,条件不错,在本地也算是一流的,我每次经过都住这里。”

“好的。”

边不加思索地答应着,殷云明边抬起头,顿时、一个大得夸张的招牌闯入视线,五彩丝灯照射下,“平安客栈”四个字格外醒目。

进了店,早有热情十足的伙计迎上来,叔侄俩简单地吃过晚饭,便住进了位于二楼的两间上房。

街上终于渐渐地安静下来,当听见伙计关门上锁的声音传来时,殷云明全身放松地躺在了床上,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耳边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接着、楼下的店门被砸得“咚咚”作响。

做梦吗?好象不是。殷云明猛的清醒过来,凝神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此时已有店伙计跑出去开门,门闩刚刚被抽离轴门,门扇便“哗啦”一声被撞开,出现在门前的人劈头盖脸地吼道:“怎么这样慢!快给老子准备六间上房!”

“可、几位客官,小店已经关门了……”伙计忙说道。

“关门?”那人打断了他,“不做生意啦!那为什么还挂招牌?!”

“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小店已经休息了……”

“休息了就起来营业,快去楼上收拾出六间上房!”

“这……大爷,小店只剩下两间楼下的房间,上房都住满了……”

伙计为难地解释着,可话还没等说完,人已被那人提了起来,接着便象被扔口袋似的扔到了大堂正中的地上。伙计再也没敢说什么,爬起来跑了进去。

好熟悉的声音

心中有了这样的疑问,殷云明坐起来、披上衣服,轻轻拉开房门,凭着楼侧的栏杆向下看着。

大堂正中央站着六个人,最前面的果然是认识的人江汉帮的熊廷蛟。

“奇怪,他怎么会来这里……”

殷云明自言自语着,不料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回头看去,原来是自己的师叔沈成宽、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身旁。

“云明,什么事啊?”

“江汉帮的人到这里来了,不知为什么……”

“什么江汉帮,我没听过有这么一号。”沈成宽冷笑道。

殷云明回过头道:“师叔,我跟他们打过交道,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

“嗯?”

沈成宽有些奇怪,可很快就点点头,“好吧,听你的,不过那样的话、我们就得换房间了。”

正说着,伙计脸色铁青地跑了过来,连连鞠躬道:“道长,这位爷,您二位是不是一起的?”

“是又怎么样?”沈成宽反问道。

“这个……”虽然为难,可伙计不是说了出来,“那、二位可不可以合住一间,掌柜的说了、可以免了店钱。”

“真的?”沈成宽哈哈笑道,“我们可是要住上半年哟。”

“啊!?”伙计当时一副头大了好几圈儿的表情、愣在了那里。

实在没想到这位师叔比自己还爱闹,殷云明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伙计的肩:“别怕,我师叔在和你开玩笑。你们楼下是不是还有空房?”

伙计忙点头:“是、是啊。”

“那我们就到楼下去好了,上房让给他们吧。”

“是嘛!?那太好,您二位可不知道让其他客人腾房间有多不容易,您二位可是大好人,真太谢谢二位了……”

伙计大喜过望地絮絮叨叨说着,恐怕他做梦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好说话的客人,边连声感谢着,边恭敬又殷勤地带着二人来到了楼下的房中。

将东西放好,殷云明让伙计去忙别的,自己来到门旁留心听着楼上那些人的动静。

(32)冤家路窄[下]

脚步踩得楼板“咚咚”响,伴随着吵闹声、东西碰撞声,还有用力摔门声不断地从楼上传出,其他房间的客人开始低声地骂开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抗议,大概谁也不愿为一夜的时间而惹上不必要的闲气吧。

“伙计!”

忽然,一名江汉帮的弟子大声叫起来。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伙计连忙跑过去:“来了!请问客官您有事儿吗?”

“费话,没事叫你干嘛!”那人道,“我问你,最近你们店里有没有住过湖广口音的人?”

听了这话,殷云明心里一动:他们找湖广的人做什么?总不会还在找我吧。

好在、这个伙计大概是讨厌他,顺嘴敷衍着道:“湖广口音的人……这个小的没注意……”

“那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身绿袍,二十**岁、白脸儿的人?对了,他姓柳!”

“没有,没见过。”

“我看你准是个瞎子,一问三不知,滚!”

随着那人粗鲁地叫骂着,伙计一溜小跑儿地跑了出来。

殷云明回身进了里间,见沈成宽已经在床上了,便也解开衣准备睡下,可没想到沈成宽却好象很有兴致地扭过头问道:“怎么、云明,有什么不对么?”

“不关我们的事,只是江汉帮的人在找柳天风。”边坐到床上,殷云明边回答道。

“柳天风是谁?”

“师叔对他那样的人当然不会有所耳闻,柳天风是襄阳万杰山庄的庄主、闻人复生的弟子。”

沈成宽听了不屑地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那个保镖的闻人复生,功夫不怎么样,他的弟子也不会好哪去。”

“啊?保镖的?师叔,你认识他?”殷云明倒奇怪了。

沈成宽倒在床上:“怎么不认识啊,二十几年前,他在襄阳府开了个镖局,年年到武当拜山……现在他是什么、万杰山庄庄主?”

“是啊,我还在他庄上大闹了一场。”

“噢,原来你大闹的万杰山庄就是那姓闻人的?”

“没错儿啊。”殷云明叹了口气。

沈成宽哼了一声:“岂有此理,闻人复生竟敢找你的麻烦,看我早晚要教训他一顿。”

这位沈师叔怎么象个小孩子似的、爱斗气

殷云明这样想着、不禁有些好笑。

又听沈成宽道:“闻人复生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也不是什么野心勃勃、敢冒风险的家伙,他能做出这种事,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殷云明笑了笑:“您叫他‘小子’,可看样子他少说也有五十几岁了,好象比您大哟。”

“五十多怎么了?你以为你师叔多大,告诉你,我可比他大呢。”

“什么?您会比他大?”

“当然,不象嘛?”沈成宽得意地看着他。

殷云明摇摇头:“不象、不象。”

“不象也是比他大!好了,不说闲话了,睡觉啦!”沈成宽白了他一眼、又一头扎到枕头上。

虽然觉得很有趣,可毕竟已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困倦感一阵阵地袭上来,殷云明便也转过身向里睡着了……

不知为什么,好象专门和人做对、不让人安心睡觉似的,突然又有一种声音将殷云明吵醒。

睁开眼睛,应该已是半夜时分了,仔细听着那并不是很惹人注意的声音,仿佛是刀剑碰撞之声。

殷云明扭头看了看沈成宽,见他没动,便悄悄起身穿好衣服,拿起剑推开窗子跳出去,在暗处隐住身形、看着楼上的动静。

果然,刚刚过一会儿,就见楼上的回廊之上现出三个人的身影,其中两个江汉帮的弟子、正和一个人打成一团,而他们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柳天风。

此时,从天井另一侧又赶来两名江汉帮弟子,柳天风一见,忙虚点一剑、纵身而起,直掠到楼对面的廊前,脚下一点楼板、掠上屋顶,竟出了店房跃到街上。

“快追!别放他跑了!”

随着熊廷蛟的一声断喝,其余弟子齐齐地纵身下楼,打开店门来到街上,纷纷上马追了下去。

殷云明回头向房内看了看,见沈成宽还在睡着、心道:他们在搞什么鬼,难道我在全真教的这些日子里、江湖上又发生什么事了?不如追上去看看。这样想着,便纵身掠上楼顶,见那伙人向东南方向而去,便也路下去、施展轻功尾随而去……

追出有四、五里左右,隐约听见有马嘶声、同时夹杂着人的说话声。殷云明放慢脚步,巡着声音来到路旁林中。

只见熊廷蛟六人站成弧型、呈半包围势,在他们对面的柳天风将长剑背在身后,还是那么一副懒洋洋的神情看着他们。

“姓柳的,半夜三更的、你想怎么样!?”

熊廷蛟喝问道。

柳天风“哈”了一声,扫视了他一眼,

“不是你们在到处找我吗?想怎么样得问你们啊。”

熊廷蛟冷笑,

“不错,我们是在找你,你杀了本帮弟子就要偿命!”

“偿命?要偿命也得去找凶手,我又没杀他、干嘛来找我?”

对于他们盛气凌人的样子,柳天风好象一点儿都不在乎,反倒笑嘻嘻地、调侃一般地对付着。

熊廷蛟吼了起来,

“他明明是去找你了,然后就死了,不是你杀的又是谁?!”

“算了吧,你们又没看到是我干的,不过是因为相信了殷云明的几句话,还是以为玄铁令在我这、来找我的麻烦罢了。”

果然没几句话又把我给扯出来了,他们以为谁喜欢和这些人搅在一起么

殷云明真的很无奈,却又听熊廷蛟道,

“为了什么都好,我们这次一定要把你带回去见帮主!”

“只怕你们还没这个本事。”

“不妨来试试看。”

柳天风又扫视了他们一眼,微微地笑了笑,

“当然,你们有六个人,我有可能占不到便宜,所以请了两位帮手来,三对六、各位想必也不会介意吧。”

说着一招手,只见从树后又走出两个人来。

不仅穿着打扮一样,连身材样貌都很相似,对这样的两个人、任谁都会产生好奇心。

熊廷蛟忍不住问道:“他们是谁?!”

(33) 长白双鹰

柳天风冷冷一笑:“你真没见识,连堂堂的‘长白双鹰’都认不出。”

听闻此言,暗处的殷云明不禁一愣:柳天风怎么会认识他们?

“长白双鹰”邓华、邓飞两兄弟,乃是辽东辽阳义州碧落宫掌宫、霞清真人唯有的两名俗家弟子,碧落宫虽不是武林界的一个门派,却因同武当祖师张三丰的渊源、而名声大振,令任何人都不敢小视。若他二人也卷进中原武林的这场纠纷,那将更加不可预见。

看的出熊廷蛟比殷云明还要吃惊,愣了好一阵、才故做镇定地抱了抱拳:“‘长白双鹰’邓氏兄弟?失敬,江汉帮土行堂弟子熊廷蛟有礼了。”

年轻些的邓飞根本没有看他,倒是相对年长些的邓华微微点了点头:“好说,江汉帮近年来异军突起,我兄弟也是有所耳闻。”

“可是,我帮与碧落宫素无往来,不知今日二位有何指教?”顿了顿,熊廷蛟道。

“今天之事与碧落宫无关,与我们恩师更没半点儿关系,”邓华表情很平静,“天风是我邓华的内弟,因此、这件事纯属私事,这个你大概不知道吧。”

“原来是这样,既然柳天风和二位有此关系,我们也不能不给二位面子,但我们从襄阳一直追到这里,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你想怎么样!”邓飞忽然“哼”了一声冷冷道。

熊廷蛟看了看他:“我们堂的一个弟子奉韦堂主之命去找他,然后不明不白地就死了,柳天风即使没杀他、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他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柳天风仿佛是在听一段笑话似地笑道,“你们江汉帮得罪的人也不少,谁能保证他不是被别人杀的呢。”

熊廷蛟实在是压不住火儿了、不禁大怒:“柳天风,你别太猖狂了!”

可这句话立刻被邓飞打断:“他猖狂了,你又能怎么样!”

看他们在那斗嘴,殷云明觉得非常好笑:看样子都不是善类,若打起来肯定有趣。正这想着,忽觉另一处好象有声音,心道:又是谁来凑热闹了。

此时、邓华又开口了:“熊兄,我兄弟性子直了些,你别见怪,但是天风已经说了贵帮弟子的事与他无关,我看也就罢了。”

“罢了?就这样罢了我怎么向韦堂主交待!?”

熊廷蛟是个很霸道的性子,能忍耐到现在这种地步、看来已经到了极限了。

大概那个邓华也看出来这点,竟出人意料地笑了:

“哦?原来你是怕回去不好交待,那好,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什、什么主意……”

熊廷蛟奇怪,可不等他再问下去,邓华的身子已闪到他的面前,左掌拍向他顶门。

这可大出人意料之外,熊廷蛟只好疾步后退,只听邓华冷笑一声:

“还不出刀!”

无暇想对方的用意,本能地从肋下将刀拔出,抬头再看、邓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形如新月的弯刀,在月光映照下闪闪了光、夺人二目,让人分辩不清哪是月、哪是刀……

和熊廷蛟同来的五名江汉帮弟子见了、纷纷拔刀跃跃欲试,却见邓飞也抽出一把和兄长同样的弯刀,拦在他们面前,

“你们乖乖的别动,姓熊的不会有事,如果你们不听,伤了他、或是你们,可别说我没提前打招呼!”

“我若是你们、就不会动。”

仿佛不关他什么事似的,柳天风在一旁似笑非笑地道。

五名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而那边,邓华已经动手了,只见他身法快得惊人,围着熊廷蛟转个不停,一把弯刀渐渐形成一个光轮、将他困在中心,熊廷蛟只是在疲于应付、明显处于劣势。

殷云明看着邓华的身法招势、不禁暗暗有些吃惊:此人的功法果然和我们武当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难怪人说碧落宫与武当也是同根。

正在这儿想着,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留神看他的刀法路数。”

诶?是谁在用千里传音术?殷云明一愣,可用这种功法传出的声音很难辨别,只好在心中暗自猜测。却又听那声音道:“别猜了,注意刀法。”

哦,殷云明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忙又凝神看着邓华,而此时已见分晓,只听一声冷笑,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熊廷蛟猛地惊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目光全都集中在这两个人身上

邓华的刀已收回鞘中,而熊廷蛟的刀却落于尘埃,右臂上多了一道二寸左右长的伤口,但是从出血量上看,伤的并不重,最多只是皮外伤。

“怎么样?没事吧。”

邓华微微一笑,“回去后,你只要说是败在‘弦月刀法’之下,那么在韦堂主面前就有个交待了。”

熊廷蛟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半晌才抬起头:“好吧,我们这就回湖广。”说着弯腰拾起刀,挥了一下右手,带着人离去。

“你右前方树后的人是谁?猜得出来吗?”

心中还在想方才邓华的刀法,却听那声音再次传来,殷云明忙抬头向右前方看去,那就是刚才自己察觉到的人,但也猜不出是谁。

看着江汉帮的人消失在夜色中,邓华来到柳天风面前:

“天风,我们兄弟也只能帮你这些了,再不回去恐师父会怪罪,以后就看你自己了。”

“姐夫,多亏二位相救,小弟感恩不尽。”

柳天风笑了笑、拱了拱手。

邓飞也走了过来,拉住他,

“天风,你说的那个殷云明给你找麻烦,要不要我替你出口气?”

嗯?殷云明又好气又好笑,心道:只要他柳天风点头,我就露面跟你们会一会,难道谁会怕你们么?

可没想到,那柳天风却连连摆手,微微笑着道,

“不、不必了,多谢二哥,那样做也不好,毕竟他和你们有着一定的渊源,更何况他自身的麻烦比我还大,不劳您也会有人替我出气的。”

听了这话,邓华才点了点头:“那好,凭你的聪明,我相信你会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二位兄长,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邓华点了点头,对邓飞一摆手,“我们走吧。”

(34)分道扬镳

若大的林间空地上顿时显得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个人独自在月色下目送二人离去,不知怎么,此时的柳天风已没有了往日的放荡、随意,倒显得有些孤独寂寥。

殷云明见没什么事情了,刚想回店房去,却听那个声音又传到耳边:“别走,还有好戏呐。”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柳天风回过头:“大师兄,出来吧,还要小弟等多久啊。”

只听有人一声干笑,从殷云明一直关注的那棵树后转出两个人来,前面的正是杨继先,而后面的人、穿着打扮明显不是中土人,但让殷云明感到有些似曾相识。

看着二人走近,柳天风又恢复了那懒洋洋的神情,

“大师兄,劳您跑这么远,小弟真有些过意不去呀。”

“别开玩笑了、二弟,师父和我这些日子很替你担心,好在你没事。”杨继先说着叹了口气。

柳天风却冷笑一声:“我怎么会有事,那名江汉帮的弟子又不是我杀的。”

“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担心。那天是师父一时火气大,才错怪了你,过后他老人家也非常后悔,才让我和袁兄一路寻你而来。”

“哦?袁兄大老远的从天山赶到中土、这又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是问后面那人的,而那人却没有做声。

“别这样了、天风,”杨继先又道,“天山派和我们山庄的交往你又不是不清楚。”

“天山派”三个字一说出来,殷云明心中一动:这姓袁的装束不正和终南山修真洞中那人一样吗?难道那人也是天山派的?想到这儿便更想知道他们还会说什么。

又听柳天风道:“大师兄,师父让你来、不会是还在怀疑我偷了玄铁绿林令吧?”

“看你说的到哪儿去了,”杨继先忙摆手,“也罢,既然你不放心,我不妨告诉你,师父怀疑那玄铁令就在华山派。”

殷云明听了暗吃了一惊,但不等他多想,只听那姓袁的猛然朝他这边吼道:“什么人?滚出来!”随着话间,两枚铁蒺藜已飞了过来。

反正已被人发现了,殷云明想出去,不料却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拦腰抱住,转眼间已经到了十几丈外的一棵树上,扭头一看、原来正是“清风道人”沈成宽。

殷云明有些吃惊,可立刻被沈成宽捂住了嘴、摇了摇头,二人又向下看去,见那姓袁的和杨继先已来到方才殷云明的藏身处。

杨继先将钉在树上的暗器取下、交给姓袁的那人:“没人。”

“真见鬼,我明明觉得有人……”

柳天风冷笑了一声:“大概你真的是见鬼了吧。”

“天风,还是跟我回去吧,”杨继先又把话拉了回来,“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想想,师父身边只有我们四个弟子,老三、老四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愿干,他老人家不靠你我、又会靠谁,你是聪明人,这点儿道理还看不出吗?”

没想到这杨继先平时看着木讷讷的,可现在说出话来、竟又如此会打动人,殷云明忽然觉得、自己从前还真的小看了他。

此时,柳天风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他:“好吧,我跟你回去,反正你们不怕江汉帮找麻烦,我又怕什么。”

“那就好,我们没有做亏心事,当然不怕,何况二弟你还和邓氏兄弟有姻亲关系。”杨继先总算轻松地笑了。

柳天风却斜了他一眼:“走吧,再说下去天就亮了。”

“好、好,走吧。”

杨继先忙点头,三人一起向西边而去……

树林中终于恢复了平静,回头看了看沈成宽,见他正在思索着什么,殷云明便叫了声:“沈师叔。”

沈成宽扭过头笑了笑,拉着他从树上飘身而下,待二人站稳才问道:“云明,刚才的那些人你都认识吗?”

“那天山派姓袁的和邓氏兄弟是头一次见到,其他几个都认识。”

沈成宽点了点头:“这个什么‘万杰山庄’,看起来还有不少名堂,依我看、前阵子玄铁令的事一定和他们有关。”

“可、他们也不过是想得到而已。”殷云明有些奇怪。

沈成宽拍了拍他的肩头笑了笑道:“没那么简单,你看着吧,华山派、闻人复生,外加那个天山派一定与此事有关,只是我还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把这三个素不相干的门派连在一起。不过、日后定有分晓。好,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起床后打洗脸水时、听那客店主人正在抱怨着,

“把店搞得鸡犬不宁,可半夜三更的又都跑了,连一文钱也没付,真是一群强盗……”

殷云明一听便知他一定是在说江汉帮那伙人、心中好笑便问道:“怎么了、店主?”

店主忙抬起头:“哎哟、客官,您歇的好么,小人可不是说您二位。”

“好了,我知道,”殷云明摆了摆手,“我们还要赶路,你先把我们的帐给结了吧。”

店主忙着吩咐人结帐,等二人梳洗好、那帐也结完了。殷云明多给了一些银子,店主千恩万谢道:“世上都象二位这样的好人就好了,可偏偏……”

不想再听他罗嗦个没完,殷云明忙拉着沈成宽出了店门。

出了镇子、沈成宽抬头看了看:“云明,我要赶去恒山,只好就此别过了。”

说心里话,殷云明真的有舍不得和他分开,忍不住问道:“沈师叔,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好了,别象个孩子似的,”沈成宽笑着道,“要说再见嘛,也快,最多两年,两年内一定再见。”

“啊,是嘛?”殷云明半信半疑。

沈成宽挥了挥手:“走吧。”然后转过身向偏西北的小路走去。

直到望着沈成宽消失在路尽头,殷云明才走向偏东北的路。

又是一个人了,这样想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其实自己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按着预定的目标、应该去找沐英,可在路上便听说、他已奉旨去了云南。殷云明思索着:既然沐将军不在,不如去北平找燕王,也好将靖儿的事对他交待一下。便转道向北平而来。

此时天已逐渐凉了,再往北走天气就更加冷,好在殷云明是习武之人、加上内力之深,对这点儿小事根本不在乎。

边走路、边天南地北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北平。

燕王的府地就在前元皇城的原址上,这里在徐达攻陷北平时、大部分已毁于战火,只剩下太液池畔西北角上的隆福宫一小部分,朱棣就藩后、稍加修缮便做为了王府。

打听着来到燕王府,殷云明很随便地来到府门外、走上台阶,可立刻被守门的禁军给拦住了:“干什么?!”

左右看看禁军手中的长矛,殷云明抬手轻轻碰了碰那闪着寒光的矛尖儿、道:“不干什么,来串个门儿。”

“串、串门儿?”

禁军们好象看稀罕物似地看着他,“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殷云明微笑地将矛尖拨开:“看了,这不是燕王府吗?我没走错。”说着就要往里走,顿时、几杆长矛齐齐对准了他的胸口。

(35)王府传艺[上]

“哦?看来从门里边是进不去了,那么、我就从门上面走了。”

话音刚落,殷云明稍稍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凌空而起、轻轻落在了大门顶部的门楼上。

“啊?!”

几名禁军全都大惊失色,一名好象是领头儿的人忙叫道:“快,弓箭准备!”

闻声赶来的十几名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对准了殷云明,那名头领抽出腰刀用力挥动着,好象这样能把对方从上面晃下来,

“快下来!不然就放箭啦!”

阳光下、雪亮的刀刃放射着烁烁寒光,殷云明见了、不由得想起,那夜晚在林中、邓华所使用的刀法,暗道:那弦月刀法真与我们武当的功法相通,可奇怪的是、沈师叔当时暗中提醒我注意,可为什么之后又只字未提?想到这儿又怪自己也不问问,让师叔指点一下也是好的。

他在这里后悔不及,而那头领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更加紧张,下意识地将手一挥:“放箭!”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高喊:“不许放箭!不能放”

已经晚了,数十枝狼牙箭成排的飞向门楼顶部。殷云明被同时发出的两声大喊惊醒,扭头一看、一排利箭已经到了面前。

“哇,这么多箭,不躲可不行哟。”

仿佛是玩笑般的惊叹,殷云明的身子急转,蓝衫飘飘,那排箭杆已被他卷到袖中、挟在腋下。

而此时,远处一匹快马转眼间飞奔到近前,马上之人勒住座骑、抬头见殷云明没事才松了口气、道:“唉!殷大侠,怎么开这样的玩笑,差点儿吓死在下了。”

殷云明仔细一看,戎装中裹着的不是旁人、原来正是于谅,禁不住哈哈大笑道:“一个小玩笑,于兄何必吓成这样。”说着,飘然落地,将腋下的狼牙箭推到那已目瞪口呆的头领手中,“下回真有人捣乱,可要用力射哟。”

头领见这情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自己找台阶下,怀里抱着箭杆、向于谅施着礼:“于指挥。”样子看起来十他笨拙好笑。

于谅此时已转惊为怒:“你好大胆子,知不知道这位是谁啊,他可是剑门的殷大侠,是我们千岁的好友,连我都要恭敬对待,你怎么敢以弓箭相对?!”

“是、是,属下以后一定记住……”

头领脸色苍白地点着头。

这样一来,殷云明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便笑着一拉于谅:“好了,怪不得他,是我在逗他们玩儿的。”

于谅这才向那头领一摆手:“好了,你去吧。”

等他们重新各就个位地站好,殷云明问道:“燕王在府中吗?”

“燕王啊,刚才在教场阅军,一会儿就回来……”刚说到这儿,只听一阵人喊马嘶,于谅笑了,“不用一会儿,现在就回来了。”

殷云明抬头询声望去,果然、一队禁军骑兵浩浩荡荡、整齐有序地向这边驰来,等禁军向驻地转去后,只见朱棣带着周铎等指挥从队伍后面渐渐显现出来。

于谅领着殷云明迎了上去:“千岁,您看谁来了?”

听到这声唤,朱棣勒住座下那匹雪白的骏马、扭过头,目光中立时现出惊喜:“殷大侠!”

边说边敏捷地跳下马,拉住殷云明的手,“可把我想坏了。”

双手被紧紧握着,殷云明不禁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皇子殿下,见他依旧朴素、娴静,只是比一年多前更添了几分英武,全身的孝服更增了一番肃穆他还在母后的孝中。

朱棣的热情当然也感染了本就生性豪爽的殷云明,便笑着道:“真把四爷您给想坏了,云明可是但代不起哟。”

话音刚落、便引来朱棣一阵大笑,笑罢又问:“靖儿呢?他怎么样了?”

“已没事了,在朋友那里很不错,四爷放心吧。”

“那就太好了,”朱棣松了口气,“对了,别在这儿说话,快随我到府中吧。”

由王官侍卫引着路,大家一起进了王府,来到东院的花厅落座,其他侍卫侍从便退了出去,只剩下朱棣、殷云明、于谅、还有周铎。此时,郑和用托盘端了几杯八宝茶走了进来,依次为大家献上。

殷云明见郑和看上去长高了一些,身子骨也不似从前那般瘦弱,但还是那么沉静、秀气,便笑着道:“小郑和越长越俊了。”

大家听了都跟着笑了起来,郑和的脸上却泛起一丝丝红晕。

茶喝到一半,一个中年仆人端了一盆净面水、无声地从厅侧走了进来,郑和迎了上去轻声道:“哑叔叔,我来吧。”边说边接过来放在盆架上,“千岁,请您净面。”

朱棣应了一声“好”,然后看了看那中年仆人:“没什么事了,平五,你歇着去吧。”那仆人便点着头转身离开。

就在一转身时,殷云明无意中抬头看了他一眼,顿觉得有些眼熟,可仔细再看又觉得陌生的很,不禁对这人产生了点儿好奇,便扭头问一旁的郑和:“他是哑巴么?”

郑和迟疑地看了一眼朱棣,朱棣正在洗脸,背向这边,却象看到了一般道:“殷大侠又不是外人,问你、你就说吧。”

郑和微笑着点点头:“是啊。”

“那他怎么会听到,一般哑巴也是耳聋的啊?”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郑和摇摇头。

朱棣这时已经洗好脸,边用毛巾擦着边道:“这个哑仆是三年多前,我到二王兄上那里,经过华阴县的途中救下的。当时他伤的非常重,我找人为他疗伤,伤好后却不能说话,郎中说他的嗓子是被人用药弄哑了,幸好他还听得见,用笔写了他的名字叫‘平五’,别的就不会写了。我见他可怜又老实,便留他在府中做个仆人。”

殷云明点了点头:“四爷心肠真的很热,换了别人怎么能放心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安置在王府内院。”

朱棣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这一别也有一年了,殷大侠都在哪里行侠来着?”

“四爷可别再‘大侠’‘大侠’的叫了,这一年的麻烦可够我受的。”

殷云明摆摆手苦笑道,“本来我想去看看沐侯爷,他又去了云南,所以又转道来您这里看看,然后就回湖广。”

还不等朱棣说话,周铎已冲口而出:“什么?殷大侠这就走?!”

于谅忙拉了他一下,朱棣看了看周铎,然后将手中毛巾交给郑和、笑着道:“你看,不止是我,连于谅、周铎他们也不会放你走,殷大侠还是多住些日子,我府中的侍卫还要你指点哟。”

“这……”殷云明有些迟疑。

朱棣却不容他说话,又接着道:“况且,我这北平怎么说也是前朝大都,你来一次怎么能不好好玩儿玩儿,等明儿让郑和陪你四处走走,过了这个冬天再走吧。”

盛情难却,殷云明只好点点头:“好吧,既然四爷开口,云明怎么敢不听从,不过、过冬可不行,我已两个除夕没同师父一块儿过了,这回一定要赶回鹤峰去过年。”

朱棣笑着一挥手:“孝心谁敢不依,就这么定了啊。”

(36)王府传艺[下]

在府中休息了两天,这天一大早,朱棣就打发马彬请他过去。

殷云明梳洗好来到花厅,一进门,就见道衍正坐在厅内含笑看着自己。

“哟,大师怎么来了?一向可好啊。”殷云明连忙上前问候着。

道衍笑着双掌合十:“殷大侠好啊。”

朱棣走了过来:“大师就在我王府附近的庆寿寺做住持,一向常来常往。”

落了座,马彬侍侯着献上茶点,三人边吃着边聊了起来。

用过早点,郑和进来施礼:“千岁,操练事宜已经准备好了,请您查看。”

“好,”朱棣摆摆手,又微笑着转向二人,“今天小王要巡视侍卫们操练,想请二位同往,能赏光么?”

道衍点着头:“当然了,老衲非常想看看。”

正闲着无聊,殷云明也巴不得有点儿什么热闹看看,当即也同意,三人便起身。

郑和走过来替朱棣披上一件银裘,外面罩了一件淡黄色貂皮披风,又捧了一顶貂皮帽子,上面束着一条孝带。朱棣接过戴好,便随着郑和走出花厅,有马彬在旁捧剑侍奉。

出了花厅,已见许多王官内侍侍候在两侧,随着马彬的一声“起驾”,便在前面引路向西而来。

绕过花墙,顺着甬道来到王府西侧,这里原来竟是一个好大的演武场,殷云明心道:王府里有这么大的演武场可不多见。可又一转念,北平地处塞外边陲,燕王这样重武倒也应该。正想着,郑和已过来让座,大家依次就座。

王府禁军在于谅、周铎的指挥下开始演练,殷云明对此倒不太感兴趣,扭头看见身边的道衍,忍不住和他低声攀谈起来。

“殷大侠看这里怎么样?”道衍问道。

殷云明笑道:“侯门自然深重豪华。”

道衍也笑了笑:“深重是否就是太沉闷的意思呢?”

悄悄看了看朱棣,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禁军演练,殷云明便回过头做了个鬼脸:“是有那么一点儿。”

道衍微微一笑,也看了看朱棣、然后又问道:“殷大侠和沐侯爷之间……”

“哦,我们啊,”殷云明道,“我们可是贫贱之交哟,当然和他的身份没关系,平时帮忙也不过以朋友关系而论罢了。”

“原来如此。”道衍点了点头。

演武场上禁军的操练已告一段落,列队退到一旁。接下来是王府侍卫们开始演练,殷云明对这倒还有些兴趣,看着这些侍卫们的功夫,别说、有几个还真的可以。

正看着,只见朱棣起身,侍卫们均收势退在一边,等着他训示,可朱棣却面含微笑道:“你们的功夫本不错,但今天孤王可不能这么讲,因为鹤峰三剑之首的殷大侠就在这里,让他来指点一下吧。”

“请殷大侠多多指点!”

侍卫们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殷云明没什么心理准备,但在众人的催请下也只好起身、向大家拱手道:“诸位,刚才燕王千岁的话、实在是过奖了,但既然大家如此盛情,殷某就献丑了。”

说完回头望了望,本想找柄剑,还不等他开口,朱棣已从马彬手中取过自己的配剑、双手捧了过来:“殷大侠,请!”

象朱棣这样的皇子藩王竟亲自为他捧剑,在别人眼中、这乃是莫大的恩典,可殷云明并没意识到这些,只是笑着说了声“谢了”,便接剑在手,凌空抽出挽了个剑花,飘身来在场中,一个“仙人指路”,迈弧步、舒猿臂,将武当的“太乙玄极剑法”练了一回。

侍卫中有不少都是武术内行,但在燕王面前不敢放肆,直到朱棣拍手称妙时、才敢跟着叫起好来,刹时间,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练完一整套剑法,殷云明将剑还鞘,目光一扫,发现场外站着几个侍女,正中簇拥着一位华服女子,容颜俊俏、气质英武,很有女中魁首之风。殷云明看了一眼、也没太留意,转身来到朱棣面前将剑交还:“燕王,多谢了。”

朱棣笑着起身道:“该是我谢你才对,殷大侠肯指点我手下的侍卫,真是他们的福气,只是不知能否多指点几回。”

殷云明听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重新坐下,一旁的马彬低声道:“千岁,您看,王妃来了。”

朱棣说了声“孤王看到了”,然后又笑着对殷云明道:“先是救命之恩,又是传艺之情,我一定要报答你才好。”

殷云明听此言、生怕他再搞出什么隆重大礼来,忙道:“哪里的话,有什么好报答的,千万不要如此。”

“不、一定要,”朱棣一把拉住他的手,“今晚我请你吃饭,你可不要逃哦。”

原来是吃饭啊,殷云明如释重负:“吃饭嘛,那倒没什么,好、我绝对不逃。”

“那好,我们走吧,大师也要一块儿来哟。”朱棣又笑着看了看道衍。

道衍没做声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邀请。

殷云明跟着朱棣一起往内院走,见那徐王妃也带着侍女们离开了。

重新回到花厅休息了一会儿,厨上人来报,宴席已备好了。朱棣陪着殷云明、道衍,另外还有于谅、周铎等几名近臣一起入席坐陪。

席间,朱棣显很很兴奋,频频举杯和众人开怀畅饮,不觉时已入夜,方才散去。

回到住处,殷云明在椅子上坐下,想燕王对自己实在是太热情、也太好,丝毫没有藩王贵胄的架子,连平时说话都是“你”“我”相称,从不称孤道寡,这样反觉得有些不安。一想这些,竟没了倦意,索性出了房门到院中散步。

刚走出不远,忽听旁边的院墙另一侧金风朔朔,心中好奇便轻轻走过去,隐住身形向院中看去,这一看,倒真的让殷云明大感意外。

只见院中有两个人,一个站在一旁看着,正是那哑仆平五,而另一人正在练剑,竟是那小太监郑和。

此时的郑和穿着一身紧身劲装,显得干净利落,手中宝剑在夜色中寒光四射、冷气森森,练的正是殷云明日里所演练的“太乙玄极剑法”。

看他的身法也决不是刚刚才开始习武,功底已经很扎实,但无论如何只是白日里看了一遍、便能将这一套夜剑法记得一式不差,就是殷云明也不能不佩服这孩子的武功天赋。

这时郑和已经练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向平五笑了笑:“哑叔叔,我练的还行吗?”

平五点着头笑了,郑和很开心地又将剑捧到了他的面前。

嗯?难道这平五也会武艺?

殷云明一愣,可刚有此怀疑,却见那平五傻呵呵地笑着摇头,又伸出一指点了点郑和的前额,分明就是在说:别拿我开玩笑了。

原来是郑和在逗着玩儿呢,殷云明有心现身打个招呼,可又一转念、心道:这小郑和在此时练功、一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37)雪夜疑踪[上]

次日清晨,郑和送来早饭,殷云明奇怪:“今天怎么是你来?”

“四爷吩咐我今天一天都侍候您一个人。”郑和边将早饭摆放好、边笑着道。

殷云明伸手拿起筷子:“那好啊,陪我出去逛逛怎么样?”

“听您的。”

边吃着饭,殷云明又想起昨晚郑和练剑的样子,便盯着他瞧,郑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殷云明笑得眯起了眼睛,然后快速地吃完了饭,站起身,“走吧。”

二人刚走出房门,却看见平五提着个菜蓝从旁边院门拐了过来。

郑和微笑地打着招呼:“哑叔叔,去买菜啊?”

看见他,平五也立刻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

“不会吧,”殷云明又奇怪了,“这么大的王府,要买菜怎么也要用辆车来拉,平五一个人能提多少啊?”

郑和笑着解释道:“殷大侠有所不知,燕王在国母的三年守孝期内、立志不动荤食,所以他的饮食不同别人在一起,只由哑叔叔一个人负责。”

难怪在昨晚宴席上、见燕王根本就没怎么吃,原来是他只吃素食啊,纯属是为了陪客人才坐在那里,殷云明若有所思。

此时郑和又道:“不如让哑叔叔和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

殷云明爽快地答应着,反正多个人更热闹些,虽然平五不能说话。

来到街上,殷云明四处张望着:“真的很繁华呢。”

“是啊,”郑和微笑地介绍着,“听老人说、原来这大都才叫繁华,因为近年来的战火已经萧条了许多。四爷说、在他的辖下一定要让这上京大都比从前更好。”

殷云明点着头,却见平五面带愁容,忍不住问道:“平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平五忙摇头,郑和看了看他安慰道:“哑叔叔,我们逛一会儿就陪你去买菜,决不会碍事的。”平五听了立刻笑了。

正走着、迎面走来三个人,其中两个、殷云明觉得有些眼熟,另一个好象是陪着他们、正指手划脚地说这说那。离的越来越近时,只听那人道:“两位师兄,怎么样,这北平不错吧,当然,华山要是比起来、便是另一种风景了。”

华山?殷云明猛然想起、这两个人正是在华山脚下遇到的华山弟子赵弗、吉平。心道:最好还是不要理他们。回头见平五正到路边看街头小贩的菜,便拉着郑和也跟了上去。

可有时你不想惹事,事却来惹你

那个一直指手划脚的家伙却已经看见了他们,便对赵弗、吉平道:“两位师兄,再和你们说件稀罕事儿,说起歌楼伎馆你们一定都知道,但你们知道‘清倌儿’么,来,二位看……”说着便一指殷云明和郑和,“看见了么,就象那人,对女人没了兴趣、喜欢上男孩子,他身边的孩子绝对就是‘清倌儿’。”

真是可恨可恶

虽然看郑和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可殷云明还是气得咬了咬牙、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喂,你是不是吃多了,撑得胡说八道。”

那人一撇嘴道:“说你又怎么样,怕说别把人带出来、还满市的到处转。”

殷云明又好气又好笑:“你这跟着别人讨饭的家伙,还有什么脸来对别人说三道四!”

“谁是讨饭的?!”那人大怒。

“你呀,”殷云明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瞧你紧跟着人家身后,不是讨饭的又能是干什么的?”

“紧跟着人家就是讨饭的吗!”

“长得好看的孩子就是清倌儿,紧跟着人家的肯定就是讨饭的啦。”

“你……”

那人一时哑口无言,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旁边的赵弗走上来、拱了拱手道:“好了,这位兄台,刚才他言语有失,不当的地方,请多原谅。”

殷云明也不想惹事,见他这样也没再说什么,郑和在旁边轻轻拉了他一下:“殷大侠,我们走吧。”

谁知听了这话,那人却又来劲儿了:“大侠?我堂堂‘都西镖局’总镖头李保也没敢称上个‘大侠’,你又算哪门子的大侠!”

殷云明冷笑着回过头:“你这人还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李保还要说话,却被吉平打断:“即称‘大侠’,请问是何门何派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殷云明白了他一眼。

吉平一抱拳:“在下是华山派弟子,怎么样?凭这个总可以了吧。”

“华山派又怎么样,”殷云明不以为然,“华山派弟子多着呐,这个什么、总镖头也是吧,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的殷云明是存心想教训他一下,那李保果然如其所愿,听他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一拳打了过来。

见拳来了,殷云明轻轻一侧身,右手一抚他的手腕、轻轻一抖,那李保竟摔出一丈多远。

“你是武当派的?!”起弗也走了过来。

殷云明一笑:“算你有眼力。”

“岂有此理,”吉平有些忿忿不平地说着,“师兄,让我来会会他!”

“大家都请住手!”就在此时、从旁边传来一声高喊,紧接着、那说话之人已快步走过来将李保扶了起来,“李总镖头,没事吧。”

李保揉着摔疼的屁股抬起头,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北平府知府衙门的总捕头宁伯坚,便连声道:“宁捕头,这人,他、他……”

宁伯坚笑着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经过我都看了个大概,他们是燕王府的人,你们之间一定是有误会。”

“燕王府?!”李保愣住了。

“没错,”宁伯坚指了指郑和,“这孩子常陪燕王四处访察,不会错的。”又打量了殷云明一下、道,“这位兄台好身手啊,不过、再闹下去恐怕会给燕王填麻烦。”

此时,一直躲在一旁的平五、小心地拉了拉郑和,郑和会意地上前道:“宁捕头说的对,殷大侠,我们走吧。”

殷云明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朝宁伯坚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和他闹啊。”说完,带着郑和、平五转身离开。

见他们肯罢休,宁伯坚也是长长松了口气,毕竟这两伙儿人要真的再闹下去、绝对是个麻烦事儿,便又和李保又聊了几句。

而华山的两名弟子望着那远去的三个人的背影、目光一直没有离开。

吉平突然有些顿悟似地问道:“师兄,你说、那人该不会是殷云明吧?感觉很象啊。”

“不管他是不是,”赵弗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沉,“我现在的兴趣不在他,倒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吉平听了很奇怪、问道:“另一个人?”

“没错儿,不过现在我还说不清,等到今晚自有分晓,”赵弗把目光收回,“我们回去。”

(38)雪夜疑踪[下]

晚饭过后,天空彤云密布、片刻便下起大雪来,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地面上的积雪已有厚厚的一层。

殷云明虽走南闯北,但毕竟生长在南方,这么大的雪也是很少见到,站在天井当院中、望着半空中飞舞的雪花,不由得来了兴致,甩掉外衣抽出长剑,随着风、在雪中舞动了起来。

剑光烁烁、雪花飘飘,剑门的剑法本就以轻灵著称,又加之飞雪的映衬,真是一副绝妙的“雪中剑舞图”。

正舞在兴头上,忽觉有人在窥视,而且不止一处。

殷云明猛的回过头、喝问:“是谁?!”

“殷大侠,是我……对不起、我……”从墙角中走出来的却是郑和。

殷云明将剑收回、微微笑了笑:“是你呀,没关系,如果是你想看我练剑尽可来看好了,但是、别人绝对不行!”

“不行”两个字尚未落地,人已飘身纵向对面房坡、傲然道:“是谁啊?出来吧。”

话音刚落,果然、两个人从房坡上站起身来,殷云明落在他们不远的房脊上一看,原来正是白天在街上遇到的华山派弟子赵弗、吉平。

殷云明微微一笑:“怎么?两位是出来赏雪景么、不知为什么会赏到燕王府来了?”

“少费话,”吉平打断他,“你是殷云明吧?!”

“是又怎么样,”殷云明来回扫视着二人看起来有些紧张的脸,“难道二位是特意来找我的?就算是找我,也不该这么偷偷摸摸地到房顶上来找吧。”

吉平咬了咬牙、恨恨地道:“姓殷的,本来你跟我们华山做对、我们不该放过你,可这次还有别的事,没时间跟你闲扯!”

嗯?殷云明心中一动:他们不是来找我,那到王府来又为了什么?便一脸热情地笑道:“哦,二位原来这么忙啊,是什么事呢?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儿哦……”

“我们来找……”

吉平冲口而出,却被赵弗拉住:“我们的事不用你来管!”

“我也不想管,”殷云明冷笑一声,“但是你们在燕王府中想做什么、我就不能不管了。”

赵弗眼珠转了转道:“好吧,我们离开就是了。”说着一拉吉平,“我们走。”两人便纵身向另一处跃去。

殷云明看得出他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从后不快不慢地尾随下来。

吉平回头看了看:“殷云明这小子真可恶,师兄,我去教训他一下。”

“不必了,”赵弗也回过头看了看,“别忘了师父交待的事。”

“可你看他……”

赵弗想了想:“你我分开走,看他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会有分身术不成。”

吉平点头说了声“好”,二人便一东一西而下。

这样一来,殷云明还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好,但很快想到吉平性子急躁,不如从他那里突破,说不定能打探出点什么来,便随着吉平一路追了下来。

见殷云明追下来,吉平索性向府外而去。殷云明自然知道他的用意,想将自己引出王府、以便赵弗行事,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追到底,便同他一前一后出了王府。

一直来到王府墙外的一条巷子里,吉平停住脚步、回过头:“殷云明,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殷云微笑着反问。

吉平冷笑道:“好,师父交待的事有赵师兄来办,我没什么事、正好和你领教一下。”

“就凭你,”殷云明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连你师父奚平和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的师父是水三侠,不是七师叔!”

只这一句话、便让对方说出是受何人指派,殷云明得意地一笑:“哦,原来你是水平湖的弟子,他派你俩来北平到底为什么?”

话说到这里,吉平才发觉自己上了当,顿时又气又恼、大吼一声:“你这奸猾之徒,看剑!”

看来不打是不行了,殷云明见对方剑到,忙急退一步,刚刚躲过这一剑,见吉平的剑又横扫而来,忙转身形、绕到其身侧,不等他再换招,右手伸出来扣其右腕脉门。

吉平见对方身手如此之快、不禁紧张,忙将执剑的右手向回撤,可殷云明的右手却也变虚,左掌已向他右肩劈去。吉平忙将肩一沉,偏偏殷云明的左手又向左划弧形掠过,右手已托向其右胯一送,吉平只觉胯上有如排山之力一般,身子哪里还站得住,向左后连连退出几步,直到靠在墙上、才算没有摔倒。

吉平自知不是人家对手,可又不甘心逃走,而正在此时,忽听一声惨呼传来,在深夜里让人十分的心惊。

“赵师兄!”吉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转身不顾一切地朝呼声奔去,殷云明也很惊诧,随后也跟了下来。

走出不太远,只见前面雪地上一片血迹,一个人横卧那里,不是别人、正是赵弗。

吉平扑上前将他抱起来、呼唤着:“师兄、师兄!是、是谁干的?!”

殷云明走过去,见赵弗胸口上插的竟是他自己的剑,心道:这是什么人下的手?能做到如此地步、一定不是普通人所为。

正想着,又听吉平叫道:“师兄,你能说话吗?你说呀!”

原来赵弗还没有气绝,正挣扎着。

殷云明也很想知道是谁干的,便上前一步,谁知吉平却猛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血红地瞪着他:“滚开!”

明明知道凶手不是我,干嘛象有多大仇似的

殷云明又好气又好笑,无意间见街口有黑影一闪,便脱口而出:“什么人!”

吉平听了也抬起头,顿时大叫道:“凶手!别走!”竟扔下赵弗、一个人追了过去。

殷云明怕他也有危险,本想去追,可见赵弗挣扎着象要说什么,只好走过去、附下身:“能告诉我是谁干的吗?”

“是、是……五、五……”勉强说了这几个字,赵弗便头向旁一歪、已经气绝。

“四、五?什么意思啊?”

殷云明站起身想了想,猛然又记起吉平,忙顺着脚印追了过去,可刚追出不远,只听又一声惨叫,不用看也知道、正是吉平。殷云明追上前,见吉平手中紧握着剑,头骨已被击得粉碎,大瞪的两眼充满诧异,仰面躺在雪地中。

此情此景,就是殷云明也不能不心中一寒:这是什么人,北平这边陲之地竟也有如此出手迅捷又利落之人,看他二人的死状,对方肯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吉平的目光又证明他大概认识凶手。

正想着,身后传来踏雪的声音,殷云明警觉地回头一看,原来是郑和,便叹了口气道:“是你啊。”

(39)疑云不断

“要不要叫人来?”郑和看了一眼地上死了的吉平。

殷云明摇摇头,“不必了,事情不是发生在王府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要给四爷填麻烦了。”

“好吧。”郑和点点头。

殷云明看了看他,又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郑和笑了笑:“刚才见殷大侠追这两个人,我有些不放心,又跟不上你们,只好绕道出府、就找到这儿来了。”

“是这样。不过、你这孩子不怕死人吗?”

“有什么好怕的,”郑和的声音有些苦涩,“我曾见过比这更多的死人,而且……其中还有我的、父亲……”

殷云明心中一震,扭头又看了看,只见他那清秀的脸庞在白雪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的苍白。

沉默了片刻,殷云明说了声:“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雪后初晴,空气格外的新鲜。

起床后、照例练了一会儿功,殷云明便开始吃早饭。刚刚吃过,只见马彬急匆匆地赶来了,

“殷大侠、王妃请您到前厅去一下。”

“王妃?请我?有什么事么?”殷云明很意外。

马彬迟疑了一下:“这……您去了就清楚了。”

“四爷在吗?”殷云明又问。

“千岁爷么?”马彬答道,“一早就去教场了。”

“嗯、好吧,我这就去。”殷云明点了点头,整理一下衣服、随马彬来到前厅。

一脚踏进厅堂,只见徐王妃坐在正中,客位上坐着一个,竟是那位北平府总捕头宁伯坚。

原来如此,殷云明心中暗笑,只听马彬回道:“王妃,殷大侠已请到。”

“噢,殷大侠,”徐王妃微微欠了欠身,“快快请坐吧。”

殷云明施了一礼、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徐王妃才又道,“殷大侠,您是王府的贵客,本不该打扰,可这位宁捕头坚持要见您,所以才……”

“哪里的话,”殷云明摆手笑道,“我殷云明不过是草莽之人,王妃何必客气,只是不知宁捕头叫在下来、有何贵干呐?”

“既然殷大侠问了,我就直说吧。”宁伯坚紧紧盯住了他,“昨晚发生了一起大案,案发地就在燕王府附近,在下来此一为查看王府的安全,二嘛,当然想问问关于此事、殷大侠知道多少。”

见他盯着自己不放的眼神,殷云明心道:和我来察言观色这一套么?可惜和你比起来、更紧迫的情形都没吓住过我呢。这样想着、便不动声色地问:“宁捕头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阁下是不是近两年名振中原武林的‘鹤峰第一剑’殷云明殷大侠啊?”宁伯坚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听他说这个,殷云明不禁有些好笑,

“是又怎么样?”

宁伯坚好象松了口气:“那便是了,昨天你同两名死者在大街上发生口角,并且李总镖头也曾作证、说阁下和他们华山派有些过结,而他们两个又死在……”

“又死在燕王府附近,能这么轻易杀了他们的除了我、没别人能做到是嘛?”殷云明有些不耐烦地接着说道。

宁伯坚点点头:“不错,当然,身为公门中人,我也不会只凭这些佐证就怀疑你,只要你能找出不是凶手的证据来,或是提供一些有关凶手的线索,那么、我就不会再打扰你。”

殷云明淡淡一笑:“宁捕头还真是公平啊,好啊,实话跟你说,那两个人昨晚我还真的见到过,是他们夜探王府在先,至于什么目的、鬼才知道,我正好撞上了,就把他们赶了出去,谁知在王府外却被人给杀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恐怕这样没法洗清嫌疑吧。”

“殷大侠知道就好,你们武林中的纷争我管不了,也没那本事管,但在北平府内、本人职责所在不能不管,如果阁下还拿不出无罪的证据,恐怕要委屈一下了。”

话音刚落,不等殷云明回答,徐王妃便已不疾不缓地问道:“宁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伯坚起身施礼:“王妃肯见小人、已是小人之大幸。燕王府素来平易待人,从不倚势压人、尽人皆知,望王妃夫人不要因小失大。”

“宁捕头,你说的‘因小失大’是什么?何为小,何、又为大?”

徐王妃的声音依然平和,可里面已透出威严。

宁伯坚只好看了一眼殷云明、又道:“王妃夫人,如果殷大侠确实无罪,小人会给他个清白,但是、如果燕王府干涉此事,一定会让人非议,若因此坏了燕王千岁的名声,岂不是因小失大。”

这话罢明了是说给殷云明听的,殷云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便起身道:“多谢王妃的好意,在下心中无愧,看他能怎么样。”然后又转向宁伯坚,“宁捕头到底想怎样?”

宁伯坚微微一笑:“不想怎样,只想请殷大侠跟我走一趟。”

“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无罪,看来只能跟你走了?!”

“慢着,”徐王妃提高了的声调传了过来,仿佛在中间形成一道屏障、将两人之间迸发着火般的视线瞬间切断。

宁伯坚有些无奈、道:“王妃……”

“殷大侠是我府中的贵客,如果我燕王府连自己的客人都不能维护,那还怎么守北方的疆土!”王妃的话语沉重有力,宁伯坚的身体立时有些僵直。

半晌,这位北平府总捕头才想出怎么给自己下台阶:“如果、如果有人证也可以。”

“没有人证。”

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的台阶、一秒钟都没维持住、就这样被人给砸坏了,殷云明很干脆地回绝了他。

气氛一时间显得沉闷得很,多亏一个声音传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我做人证可以么?”

大家扭头一看,却见郑和陪着朱棣走了进来。

宁伯坚一见忙跪拜施礼:“卑职叩见燕王千岁。”

朱棣伸手扶住他:“快起来吧,宁捕头平时为北平的治安奔波劳碌,孤王早就想谢谢你了,不想今日在此相见。”

“那都是卑职应尽之责。”宁伯坚站起身。

(40)纵横捭阖[上]

大家重新落座后,朱棣看了看殷云明、才又道:“宁捕头,殷大侠是孤王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府中的贵客,所以孤王不能不出面,想必你不会说这是‘倚势压人’吧。”

原来燕王早就到了,前面那些话还都被他听去了,宁伯坚尴尬地连忙陪着笑:“哪里,千岁若是能为殷大侠做证,那也是卑职求之不得的,毕竟象殷大侠这样的人、卑职也是非常敬重的。”

朱棣点了点头:“好,孤王能用人格担保、殷大侠为人光明磊落,决不是做了不敢承认之人,至于昨晚的事,有我的侍从来做证。”然后看了一眼郑和。

郑和轻轻应了声“是”,然后上前一步、走近了宁伯坚,

“宁捕头,昨晚小人跟殷大侠学习剑术,见日里遇见的同李总镖头在一起的两个人、夜入王府,殷大侠便去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小人没什么本事,也跟不上,只是远远见他们分开走,殷大侠追着其中一个去了,而另一个却遇到一个黑衣人,我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不知怎么、那黑衣人却出手杀了他。我有心去追那黑衣人,可他转眼间就不见了,接下来我见殷大侠和另一人赶来,而那黑衣人又出现了,那另一个便去追,等殷大侠追过去时,他已被打死了。一切就是这样,他二人的死与殷大侠无关,殷大侠不过是见他们夜入王府、想保护燕王千岁罢了。”

殷云明听了、心中有些惊:这郑和竟能将事情经过讲得一点儿都不差,那只能是说明他真的一直都在场,可他真的在场、自己怎么能没感觉到,这是怎么回事?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又听朱棣道:“宁捕头,郑和说的是真是假,孤王相信你能够判断出来。怎么样?能成为证据吗?”

宁伯坚还听得真的很认真,听完又思索片刻、方道:“当然,从现场看,此一说法很是合情理,只是关于那个黑衣人,不知还能否描述细一些?”

“这个嘛,”郑和回忆着道,“那人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身材魁梧、身手非常好,并非普通的习武之人。”

宁伯坚点点头:“好,即如此,有劳燕王千岁、王妃夫人,殷大侠和各位了,卑职告退。”说完又施一礼,转身就走。

朱棣见了一摆手:“马彬,替孤王送客。”马彬点头送出了厅堂。

目送宁伯坚出去,殷云明转回头来笑道:“多谢四爷和王妃了,噢,还有你啊、小郑和。”

郑和已退在一边,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声。

朱棣看了看他们道:“殷大侠,说起来还不是因为我的王府连累了你,又何必说谢呢。”说着不禁叹了口气。

殷云明还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一下,却听门外有人颂佛号:“阿弥陀佛,你谢我、我谢你,谢你既是谢我、谢我既是谢你。”

笑容立刻浮现在朱棣的脸上:“大师就是大师,尚未见面、先闻禅语。”说罢,果见道衍走了进来。

徐王妃见没什么事了,便打个招呼由侍女陪着离开。

落座后,道衍看着殷云明笑了笑道:“殷大侠这下同华山派的过结又多了一层,不用问、那两个华山弟子的死肯定会记在你这本帐上。你仔细想想、能不能猜出那两人到底是谁杀的?”

“实在猜不出。”殷云明摇着头。

朱棣想了想:“要不、我修书给二皇兄,让他想想办法,华山派无论如何也会给秦王千岁一些面子吧。”

“不成,”道衍立刻否定,“江湖中的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朱棣当时一脸委屈,看得殷云明忍不住笑出声来:“四爷不必挂怀,人又不是我杀的,他华山派也不能不讲道理吧。”然后又道,“对了、四爷,云明想过几天就回鹤峰,早点儿跟您打个招呼。”

“怎么、你要回去?为什么不再多留些日子?”

“早一点儿回去,也好让师父放心,何况我也真的很想念师父和两位师弟。”

听他这么说,朱棣想了想微微一笑:“也好,不过等有时间殷大侠可一定来做客哟,最好是萧掌门和另外两剑也能来。”

“好啊,”殷云明爽朗地笑了笑、站起身,“那我先告辞回房了。”

看着他离开,道衍扭头问朱棣:“这一走、说是还回来做客,可你我都知道那已是遥遥无期,四爷为什么不留住他呢?”

朱棣叹了口气道:“他一身侠气,做事仅凭好恶,并非是能为我所用之人,至多是个只能帮帮忙的……朋友罢了。”

“四爷说的不错,殷大侠身上的江湖气太重,反倒难成大事。”道衍向后靠在椅子背上,“说到朋友嘛,您结交的方向应该向南才是。”

“谢大师指点。”

朱棣听了、心中已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殷云明告辞回湖广,朱棣带手下人一直送出了城、方才分手……

刚刚回到王府,马彬便来报:“千岁爷,冯胜将军刚才派信使来要见您。”

“哦?快让他进来。”

朱棣有些奇怪,没有大事冯胜是不会派人来的。正想着,那信使已走了进来施礼道:“属下叩见燕王千岁。”

“起来吧,信呢?快给我。”

信使双手将信呈上,接过来、朱棣拆开一看,果然是冯胜亲笔,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原来是这样:

前几天冯胜接到北番国瓦剌国君的书函,欲同明军夹击北元,冯胜自己不敢做主、便修书请示燕王。

朱棣看罢心中一动:这瓦剌地处金山西麓贴良古惕一带,原是边远小国,有此举动是什么用意?况且冬天不是用兵之时机,我不如以静制动,按兵看他怎么样。想到这,从案上取过一个木牍、然后折为两断,将其中一截交给信使:“你去休息一下,然后回去将这个交给冯将军。”

这种木牍传令是朱棣与几位重要将领之间的暗令,用此方法、即使是来回传令的信使也不知其中含意,因此、不会有走漏风声之事发生。

那信使接过木牍、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朱棣一个人留在房中又取出地势图,找到瓦剌和北元驻地捕鱼儿海,心道:看来我还是要留意点儿这瓦剌。

这一想、不禁又想起目前北方驻守明军的这些主要将领,现在主将是冯胜,虽然他凡事会向自己请示,但关系要生疏的多,不象沐英和自己那样亲密,何况北方还是有二哥秦王朱、三哥晋王朱共同节制,想到这儿,忍不住思念起沐英,便长长叹了口气,合上地图走到门外。

灰蒙蒙的天空又飘起雪来,看着那扬扬洒洒的白色花朵,朱棣自言自语着:“又到年底了,又快过年了。”

(41)纵横捭阖[下]

春节刚过,朱棣便来到庆寿寺方丈中来找道衍。

“四爷有什么事啊?这么急。”刚刚做完法事的道衍、边洗着手边笑着问。

朱棣在椅子上坐下:“什么事,还不是建功心切。二哥、三哥身体都不好,这北赶大元的功不由我建还由谁呢。”

道衍看了看他、道:“建功当然是好,可也别忘了立业。”

朱棣低下头、半天才又抬起头来:“这、母后终前嘱咐我要帮助大哥,我已答应了,当然要助他立番大业。”

“四爷和太子真是兄弟情深啊。”道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朱棣苦笑了一下:“当然,太子仁厚,会是个非常好的皇帝。”

“是啊,太子人很好,只是……”

道衍故意停住了,朱棣明知他是在卖关子,可还是奇怪地问:“只是、什么?”

“只是、福薄命短。”

“什、什么?”朱棣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大师您说什么?”

“贫僧说,太子福薄命短,”道衍也看着他道,“我为他相过面,见太子五行不调、阴阳不和,而且面有忧色,恐怕……”

真是吊人胃口,见他又不说了、朱棣忍不住追问:“怎么样?”

“恐其寿终之日还在陛下之前。”

听了这话,朱棣半天没说出话来,又过了好一阵才道:“大师虽你我一体、不分彼此,可、这样说当今太子也不太好吧。”

道衍哈哈大笑:“四爷,老僧说的可是实话,有什么不好的。而且老僧还要告诉你,太子所剩的阳寿不会超过十年。”

“好、好了,不说这些了,”朱棣有些哭笑不得,“大师,我今天来想就怎么样才能建功立业向您请教,您却尽说这样的话,真让我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好啊,那四爷能否告诉老僧,为什么这样急着建功?”

“父皇将这北方屏障交在我手,可见其寄予的厚望。来此就藩已经三年了,几乎是寸功未立,所有胜仗都是几位将军的功劳,我这个节制他们的燕王千岁所拥有的、只是皇子藩王的名号,也是沾着父皇的光而已,您说、我能不急么?”

道衍盯着他没有回答。

见他不做声,朱棣想了想又道:“我当然想做一个名垂史册的开国功臣,不想做个甩手逍遥王,可这却又很难,甚至、要难过父皇。父皇的江山是他老人家打出来的,只要打好根基,那些大臣就会服从他……而我呢?从一开始就是皇子、是皇帝的儿子,王位是父皇封的,那些屡建奇功的将军从心里能服气吗……更何况、他们大都是我的长辈。我如果想创出声威来,先要除去‘皇子’这一影响,要凭我自己的本事来建立功勋,那样依然是真的好难好难。”说到这里,朱棣拉住道衍的手,“大师,朱棣诚心向您请教,您就是我的老师,求您指点一下吧。”

道衍抽去左手轻轻拍了拍朱棣那白皙的手背、道:“四爷,您能有此眼光和胸怀,也不诳老僧陪你从南京来到这北平了。”

热切与信任充满了朱棣的双眸,道衍看着他笑了笑,“但凡事不是急就能办好的,要寻找机会。”说着、倒了杯茶送到朱棣手上,又重新在他面前坐下,“四爷,听老僧跟你说,这北方大军虽说由您、秦王、晋王三人共同节制,可这三年来,秦王、晋王又过问多少事了?他们二人不是不想掌兵权,是没有那本事和体力,而且沐侯爷这几年又一直和四爷您友厚,这已经形成习惯了,不然那失烈门怎么会只想加害您呢?虽然沐侯爷已去了云南,可形成的习惯已经对您很有利了。”

虽然听了心中稍微平静了一些,但朱棣还是有些不安:“可我还是想念和沐皇兄在一起的日子。”

沐英原是朱元璋的义子,所以朱棣叫他“皇兄”。

“想念也没有用,”道衍眼神中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笑着道,“恐怕四爷今生很难再见到他了。”

“啊?!”朱棣一惊,该不会是这和尚也给沐英相过什么面吧。

还好、道衍接下来道:“沐侯爷是位难得的将军,守云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万岁一定会让他永镇云南的,而四爷又在这北平,你说见他能容易吗?”

朱棣听了方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有些失落地长叹一声,道衍拍了拍他的肩:“好了,还是继续说你吧,这北方节制之权终会归你一人之手,而建功之事却不要忙,要成王霸之业不是亲自去打几个胜仗就行的,就象你父皇,他打的胜仗也许没有你岳父徐丞相、傅友德、还有已故的常遇春将军多,可他却成了天子,那是因为他有驾驭这些人的雄才伟略啊。”

“大师,听你之言,我不该急着带兵打仗,而这样怎么能在兵将中树立威信呢?”朱棣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彻底消失。

道衍笑了笑道:“这就要看你自己是否能把握时机了。另外那些将军们,他们都是开国元勋,真的不服你也没办法,你也不必因此就心急,因为将来能聚积在四爷身边的不是他们,他们也不会为四爷你所用,甚至他们迟早都要回京,剩下的人才是你应该使用的。”

“剩下的人?”

“是啊,”道衍仍然笑着,“剩下的人就是四爷你自己提拔起来的人,我举个例子,就象于谅、周铎。”

朱棣听了若有所思:“哦……大师的话真让朱棣受益非浅。”

“四爷,成大事都要学会审时度势,重要的是戒急躁才行。”道衍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朱棣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道衍又看了看窗外,然后指了指朱棣手中的茶杯:“这茶再不喝可就凉了。”

朱棣恍然:“哦?啊,只顾着听您教诲了。”

道衍笑了笑,又将话题一转:“最近四爷的武艺练的如何了?”

“没什么进展。”朱棣摇摇头。

“这武艺固然要练,但四爷也不必拘泥于此,”道衍安慰般道,“更不能求象殷大侠一样,他们那些江湖人没别的事,专心习武,当然进步会大,而四爷你治理一方,军务繁忙比不得他们,只求能自保即可。”

朱棣明白、大师这是在告诫他不要“玩物丧志”,便点点头:“我记下了。”

道衍满意地“嗯”了一声,又思索着:“平五这个人的来历很有意思,四爷有没有新的发现?”

“他只说是一名镖头,”朱棣笑了笑,“因被仇家追杀才落此地步,虽然也许还有隐情,可他自己不想说,我也不必多问,任由他装哑巴、做仆人。”

“这样也好,反正他为四爷你培养了三保。”道衍点了点头。

朱棣也很赞成他的话:“是啊,三保这孩子很可造。”

两人提到的“三保”就是郑和,郑和的原名叫马三保。

整整聊了一天,朱棣才回到了王府。

刚一进门、见郑和正带着刚满周岁的世子朱高炽学走路,小家伙儿走的快了,一拐一拐地不小刚好在朱棣面前摔倒了,顿时大哭起来。

郑和忙跑过来想扶,但朱棣已伸手将高炽抱了起来,小家伙儿见了父王便咧嘴笑了。朱棣在儿子小脸蛋儿上亲了一下、交给郑和:“送他回王妃那里去。”

郑和应了一声、抱着高炽去了内宅。朱棣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大师说的对,走的太快就会摔跤,我可不能犯高炽一样的错误。

(42)铁马金戈

转眼间过了上元节,朱棣招集主要将领就未来的战势进行了商议,刚刚撤去后,道衍却来了。

朱棣即高兴又诧异,请他落座、献上茶后问道:“大师怎么有空到我王府来?此时本该是寺中最忙的时候啊?”

“是忙啊,可老僧来提醒您一下,四爷也有事要忙哦。”道衍道。

听了这话,朱棣不禁开起了玩笑:“嗯?难道有什么道场要我去做?”

“不错啊,二月十九是什么日子?”道衍却显得很严肃。

“那谁不知道,观音寿诞日嘛,难道……”朱棣瞧着他,“大师要让我去拜观音?”

“没错,不过老僧让四爷拜的不是那泥胎,而是位活观音。”

“活观音?谁是活观音?”朱棣好奇心大增、立刻追问着。

道衍哈哈大笑、道:“四爷您对江湖中的事也了解不少,可怎么不知武林界的‘活观音’呢?”

“大师说的‘活观音’、莫非是武林中人?”朱棣非常非常感兴趣地问。

“正是,”道衍点头,“就是辽阳义州碧落宫的掌宫霞清道长。”

霞清

朱棣好象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问:“这碧落宫有什么重要呢?”

“那四爷说说、当今圣上为什么对武当山那么关注?”道衍反问道。

朱棣笑道:“父皇曾言说,能得江山多亏凭武当真武大帝的护佑,当然要关注了。”

“这便是了,”道衍点头,“四爷可晓得那位真武大帝、武当派祖师爷张三丰张真人乃是这辽阳义州人么?而且他最初修道之处即是在碧落宫啊。”

朱棣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大师、我明白了,这碧落宫在武林界还享有盛誉,我此去拜会,可谓一举两得。”

道衍微笑着没有做声。

很快、朱棣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可这位霞清道长怎么称做‘活观音’?”

“哎,那是因为碧落宫不仅自身名声颇大,而且平日里对周围百姓也照顾有加,更巧的就是他的生辰恰好也是二月十九,而且……”

说到这儿,道衍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而且,最后一个原因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有此称号了。”

听他这么说,朱棣倒真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见了:“这么说,我还真的想尽快见到这位‘活观音’了。”

“那还不快点儿派人先把拜帖送过去,”道衍忍住笑,“你毕竟是大明的燕王殿下,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了,会把人家吓到的。”

“哦,是、啊,我这就去准备。”朱棣连连点着头……

转眼间、过了二月二,朱棣准备启程赶往辽阳,并打算顺路巡视一下辽东明军的布防状况。于谅、周铎本想陪他一同前往,可朱棣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还是只带了郑和便上了路。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当然不能再走了,主仆二人便找了一家店房。待投宿后,郑和服侍朱棣就寝,自己却坐在门前不肯去睡。

朱棣见了便道:“三保,你也睡吧。”

郑和扭回头来:“我、还不困……”

“赶了一天的路,怎么能不困,”朱棣笑道,“况且晚上养足精神,白天才能好好地赶路不是嘛?至于别的,你便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郑和听了又纠结了一阵子、才勉强和衣而卧,看样子是去睡了。

次日,朱棣醒来时、见郑和早已起床了,正在准备早饭和净面水。

“三保,昨晚睡的好吗?”朱棣故意看着他问。

郑和点了点头,可很快又笑了

说睡得好这样的话,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朱棣也笑了:“你这孩子总是这样的死心眼儿,真的把身子累坏了、谁来服侍四爷我啊。”

“我……”郑和轻轻咬了咬嘴唇,“三保不会累坏的,三保永远都服侍四爷您。”

吃过早饭,二人开始换衣服。

朱棣穿了一件素白银狐毛边的薄皮长袍,头上戴了一项薄皮帽,腰束卧龙带,打扮得即利落又潇洒,即象汉人又有蒙古人之风。郑和也换了一身相应的衣服,二人便结了帐、离开客栈。

主从二人此时已过了大宁府,入了辽东地界、便不用再急,算算日子还来的及,便策马扬鞭向明军辽阳布防都司驻军地而来。

正午时分,明军的旗帜已出现在视野中,朱棣看了觉得心里很舒畅,便带了郑和在四处转了起来。

各处驻扎的很有次序章法,让人更加高兴,可就在这时,郑和的马猛的失蹄,差点儿被甩了下来。还不等他稳住座骑,身边的朱棣却已从马上摔了下去,吓得郑和连忙从马上跳下来扶住他。幸好没什么事儿,刚刚长出了口气,四周出现了许多的明军士卒,十几支长矛已对准了这主仆二人。

“你们俩是干什么的?”士卒头目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下。

郑和抬头看着朱棣,朱棣掸了掸袍子、微微一笑:“过路的。”

“过路的?过路的干嘛围着我们大营转个没完没了,你以为我们军卒都是白吃饭的吗!”

头目开始冷笑。

但这肯定吓不到这二位,朱棣当然也不会怕、笑着反问道:“那你看我们是干什么的?”

“一定是北元派来的探子!说吧,谁派你们来的?纳哈出还是失烈门?”

“没错儿,我们是探子,”朱棣微笑依然,“但不是从北元来的。”

“那是从哪儿来的?”

“是大明当今圣上洪武万岁派来的。”朱棣笑眯眯地道。

头目一愣,忽又大怒起来:“看你的样子斯斯文文的,可一张嘴倒刁钻的很!好,不怕你不说,等进了大营、看你说不说。来人,把他们绑起来!”

见明军士卒真的冲上来要抓朱棣,郑和可真急了,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道:“大胆,你们谁敢胡来!”

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可这一声却充满了威严,兵卒们一愣、动作本能地慢了下来。

朱棣轻轻拍了拍郑和的肩、道:“没关系,你先退后。”然后扫视了眼前这些人一眼,“别这么粗暴嘛,让我们进大营,我们就跟你们走好了。”

(43)铁马金戈[下]

二人被兵卒们铁筒般地围着进了大营,刚刚绕过几座大帐,就见迎面来了一群人,正中的一位将军边走边对身边的将领们说着什么。两伙儿人一碰面,一眼便看见了朱棣,当时那将军惊讶不已。

“你、这……”将军连忙一遛小跑儿地跑过来、单膝点地施礼道,“属下不知千岁驾到,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原来是辽阳都指挥司副指挥使叶旺,朱棣微笑着上前扶起他:“快起来吧。”

站起身,叶旺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愣在一旁的头目:“看什么看!这是我们燕王千岁,还不施礼!”

“啊?!”头目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千岁、小的该死,不识龙颜、不知天威……”

这“龙颜”、“天威”本是说皇上的,朱棣见他已吓得语无伦次,又好气又好笑、道:“好了、好了,不知者不怪嘛。况且孤王此次就是为巡视军营布防,如果你没见到我们在此四处转,那孤王反倒不会饶你哟。”

跟着叶旺来到中军帐,手下亲兵打来水,见叶旺还在忙这忙那的,朱棣摆摆手:“好了,孤王只是来看看,很快就要走了。你还是给我们主仆二人准备点儿吃的吧。”

叶旺忙点着头、叫道:“好,来人……”

“等等,”朱棣又叫住他,“孤王可吃素,不动荤。”

“啊?”虽然很诧异,可叶旺还是点头,“好,快去准备,要素菜。”

亲兵答应着跑了,叶旺陪在一旁,朱棣一见笑了:“坐吧,坐下才好说话。”

闲聊了一会儿,朱棣便开始询问起辽东一带元军活动的情况。

“回千岁,”叶旺答道,“纳哈出近两年来一直守在开元不肯出来,也没有什么动静,倒是朵颜山兀良哈部不时的来骚扰,属下和马指挥使又不好和他们开战。”

朱棣点了点头:“父皇的意思、尽量招降北元,你们不和他们发生冲突做的很对,只是不能因此吊以轻心。”

“是、是……”叶旺连连点着头。

正说着,忽见帐门被掀,一个人几步迈进来在朱棣面前下拜:“属下马云叩见燕王千岁!”

朱棣一看正是指挥使马云,便示意他起来、道:“罢了,马将军从哪儿来啊?”

“适才属下带人去巡营,刚刚才听说千岁爷您来了,忙着跑来拜见。”

马云边依着朱棣示意坐下、边回着话。

朱棣笑了道:“孤王来这儿只是顺路,还有别的事要办。”然后看了看守在帐门口的亲后,“孤王的午饭什么时候能上来啊?”

亲兵忙不迭地答道:“就好、就好……可这……”

“可什么啊?!”马云有点儿生气。

亲兵小声嘟囔着:“可实在不知给您吃什么好。”

不等马云再说话,朱棣已反问道:“怎么,你们平时不吃东西啊?”

“吃啊,可您是燕王千岁。”

“燕王也是人啊,你们平时吃什么就随便给我来点儿什么就行了。”然后,朱棣转向郑和,“三保,你和他一起去,给他拿个主意。”

“是。”郑和应了一声,和那亲兵一块儿去了。

见他们走了,朱棣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适才叶旺提到了兀良哈部,两位能否和孤王再细说说他们?”

马云道:“千岁,这兀良哈部拥有大小头领三百余人,各个都很剽悍。说实在的,他们要比纳哈出、也先不花难对付。”

“是、嘛,看来孤王倒要留意他们一些。”朱棣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叶旺看着他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总还是北元的人,等平了脱古思帖木儿,不怕他不降。”

“嗯?”朱棣扭过头、想了想,“不错。”

又谈了一会儿,郑和和几名亲兵将午饭送了过来。朱棣看了看,虽然是素菜,但烧的也是色香味俱全,便道:“看来营中的厨师不比我王府中的差。”

笑声中,朱棣和郑和吃过饭,又喝了点儿茶,休息一会儿便要启程。

马云有些不放心:“千岁,属下抖胆问一声,您这是要去哪儿?”

“孤王要去义州碧落宫。”朱棣边从郑和手中接过披风边道。

马云一愣,和叶旺对望一眼:“可、去那里的路上不安全啊!”

“怎么?”

“到义州的那一路上,正好离兀良哈部很近,经常有元兵将在那里流窜。”见朱棣并未在意,马云连忙劝着,“千岁,还是让属下带兵护送您去吧!”

“是啊、是啊!”叶旺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朱棣看了看二人,然后转过身让郑和为他系披风带子、边故意道:“好啊,你们两个拉上几千弟兄送孤王去好了。”

“带几千?”马云有些为难,“目标太大了……”

“那少带点儿喽。”

叶旺又说道:“可、带少了又不行……”

“那怎么办?”已穿好披风的朱棣瞧着两张有趣的脸问道。

“这……”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朱棣见他们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若带兵护送孤王的话,想不打架都不成,还是孤王主从二人便装前去、反倒安全的多。”

沉吟半晌,马云道:“可您若有个好歹,属下如何向陛下、还有徐丞相交待。”

“放心吧,生死有命,怪不得你们。”朱棣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道。

离开了明军大营直向东而来时,已经是申时。又走了一段路,天色也就暗了下来。

郑和四处看了看:“四爷,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明天再继续走。”

朱棣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但天晚了也确实该安歇,便点了点头。就近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一宿,次日、二人离了官道,策马取小路向前行进。

辽东的大地以平原为主,但四周也有山峦起伏环抱,虽不象南方奇山秀水随处可见,却是苍茫雄浑、别俱丰姿,令人心旷神怡。

朱棣勒住座骑向远方眺望,叹道:“塞外风光,真是令人神驰,我是越来越喜欢北方了。”

“是啊,”郑和也微笑了一下,“象我这从云南来的人,更是有此感。”

朱棣看了看他、会心地一笑:“走吧。”二人便继续奔驰在这原野之间。

中午时分,二人已坐在离沈阳卫城南郊不远的一个临街小酒店中了。

(44)兀良哈部

可能是因为二月春寒料峭、天还是很冷,所以这店虽不讲究,人却还不少。

在二人对面的一张桌旁坐着两人,一看便知是亲兄弟俩,不说衣着,就是相貌也很相似,这两人很少说话,只是喝酒,但那年长一些的,从这主仆二人一进门起、目光就不停地向他们这边扫。虽然心中有所觉察,可朱棣也不动声色。

饭刚吃到一半儿,忽听外面人喊马嘶,有人在门前勒住马匹大声道:“这天儿还真够冷的,哥儿几个,不如进去喝几杯!”

“好吧,喝几杯暖暖身子再回去也来得及,走吧。”

另一个人的话音刚落,便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来到门前,“咣”的一声门被踢开,一股寒气直冲进来,惹得店里的人们不得不抬头去看。

只见五个蒙古大汉鱼贯而入,而且门外还有不少随从。最前面的黑脸大汉向四周看了看:“哟嗬,没想到这巴掌大的小店儿里,人倒还真不少。喂!你们都差不多了吧,喝完的马上给爷爷们腾地方!”

这分明就是在赶人走,虽然这些人太过蛮横,但店里的人还是不想惹他们,已经有一半儿的人开始结帐离开,剩下的人也有的准备走。

朱棣看了看对面那兄弟俩,见他们象没那么回事儿似地继续喝着,便也没动。但郑和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朱棣轻声安慰道:“没事儿,别管他们。”

又过了一会儿,店中先来的客人中只剩下中间桌旁的三个人和那兄弟二人,再就是朱棣主从。

黑脸大汉招呼其余四人坐下,然后回头看了看,“哼”了一声、径直来到中间的桌子前一拍桌面:“喂!你们怎么还没走?!”

那三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指了指面前的酒壶:“酒还没喝完,怎么能……”

说音未落,那黑脸大汉早已抓起酒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酒已没了,该走了吧!”

酒壶被墩在桌上,那客人的脸早已气得通红,看着黑脸大汉:“你、你……”

“算了,走吧,”身旁的一人拉住他,三人便起身、气忿忿地走了。

得意的大笑了一阵,黑脸大汉又朝朱棣这边走来。郑和有点儿紧张,但见朱棣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能再说什么。

那大汉来到二人身边上下打量朱棣一下,又看了看郑和:“你们俩怎么也来喝酒?”

“这是酒店,来不得么?”朱棣瞟了瞟他。

黑脸大汉撇了撇嘴道:“瞧你这细皮白肉的,准不是我们蒙古勇士,汉人吧?”

“汉人又怎么样?酒都不能喝么。”

“对!汉人不配喝酒!”黑脸大汉的巴掌随着吼声、已拍在桌面上。

可吼声刚落,旁边传来怒骂:“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这么说的!”

朱棣扭头一看,见对面那兄弟二人中年轻点儿的那个、已经怒气冲天地瞪着这边。

黑脸大汉可气坏了:“你活腻歪啦!爷爷还没赶你,你却自己骂起爷爷来了!”

“就骂你了,”青年一脸冰霜,“骂你这敢瞧不起汉人的王八蛋!”

黑脸大汉从肋下抽出弯刀、猛地劈去,却见那青年身形一转,轻巧地避开刀锋,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大汉急忙往回拉,青年冷冷一笑,手中一推一送、叫了声:“你给我坐下吧!”大汉便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多亏旁边一个穿黑皮袍的大汉扶住了他。

朱棣暗自吃惊:好身手啊,不知他兄弟二人是哪里的。正想着,见那大汉又要向前冲,却被身后的一个红脸大汉拦住了。

红脸大汉看了看那对兄弟,又看了看朱棣二人,问道:“你们是一起的?”

“不是,但都是汉人!”青年也看了看朱棣、斩钉截铁地答道。

红脸大汉点了点头,然后向朱棣走过来:“不好意思,我这位兄弟做事鲁莽,还望见谅……”

嘴上说的很客气,可手上却不是一回事,话音未落、红脸大汉的右手已突然向对方左肩抓来。

幸好朱棣在他走向自己时、心中已存了戒备,见他右手离自己左肩只差几寸远,忙将肩一沉,躲过这一着。可那红脸大汉的手腕紧接着一翻、直向朱棣咽喉锁来,朱棣右手向内弧型将对方的手向下一拨,左掌已拍向他的前胸,红脸大汉左手伸出来擒朱棣的手腕,朱棣忙将左掌收回,顺势现肘朝他腹部捣去,红脸大汉连退了几步站稳、冷眼看着他:“看你象个书生,没想到身手还不错。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明军的探子?”

见自己赢了这一阵,朱棣本来心中还有些高兴,可听他这么说,顿觉自己有些莽撞,但事已至此,只得想着怎么应付。

还未想出对策,却听旁边那青年道:“怎么?你们打不过人家就找人家的茬是吧!难道你们这些蒙古勇士只会这么耍赖吗?!”

那穿黑皮袍的人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这是我们蒙古兀良哈部首领脱儿火察,怎么能和你们这些人耍赖!”

兀良哈部?刚刚和马云、叶旺谈过他们。朱棣心中顿时一动,又打量了脱儿火察一下、道:“不是耍赖又是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说我们是明军探子?”

“不为什么,就是看着你象。”黑皮袍子死盯着他道。

“先别急、哈尔兀歹,”脱儿火察对黑皮袍子摆了摆手,又看着朱棣道,“你说你不是明军探子,那好,我问你,你若是这北方汉人,为什么话语中带着南人的口音?还有,你身边为什么带着剑?而且,你若是赶路的,为什么不带着包裹?怎么样,答不出来了吧。”说到这儿,瞟了那兄弟二人一眼,“本来我们是出来打猎的,不想偏巧遇上了你们,那就别怪我了,你们今天一定要跟我们走一趟。”

朱棣还在想办法,却见郑和的手已悄悄伸向剑柄,便一把按住他的手。

就听那兄弟俩中的兄长、终于冷冷地开口了:“如果我不想跟你们走、又怎么样?”

“这就由不得你了。”脱儿火察冷笑一声、把手一挥,只见门窗大开,几十张弓箭一起对准了四个人。

小小的酒店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一般,店主、伙计早吓得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忽然,朱棣笑了,笑的那么轻松自然,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忍不住一起看着他。

(45)一决高下

笑罢,朱棣看了看郑和道:“三保,没想到你这个十四岁的孩子竟被当成明军的探子。”然后扫视了这些蒙古人一眼,对脱儿火察道,“你很利害哟,看出我们这么多的破绽。其实你不过是个愚蠢、胆小、自以为是的家伙罢了!”

“小兔崽子!你……”

黑脸大汉大怒,脱儿火察却拦住他:“土不申、住口。”然后又看了看朱棣、道,“你还能笑得出?不简单啊,好,我就听你说说我怎么是个愚蠢、胆小、又自以为是的家伙了。”

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朱棣心中暗想道:绝不能让他们看出紧张来。便道:“你刚才所说的好象是我们的破绽,可如果我们真是明军探子,会这么容易就被你识破?见到你们还不躲开、反而在这儿和你们冲突?就凭这些,你还不是愚蠢?你再看看我们主仆二人和那二位兄台,哪一点象是一路的,你却执意将我们都带回去,还不是自以为是?”说到这儿,朱棣看着脱儿火察、故意停了停才又说道:“你们不敢和我们单打独斗,却仗着人多,搞了这么多弓啊、箭啊的,来对付我们,还不是胆小吗?!”

“好,说的好!”那青年听了叫起好来,他的兄长也赞许地微笑着点头。

脱儿火察听得脸色阴沉沉的,片刻道:“好,如你所说,我们就单独比上一场,你敢和我比吗?!”

“有什么不敢,任你选,我们比什么?”朱棣看起来信心满满。

脱儿火察却把头一摇:“不,由你来选比什么。”

你还是中了我的激将法朱棣心中暗自高兴,便道:“好吧,我来选。比别的怕你不服,你们蒙古人不是善骑射嘛,我们就比射箭。”

之所以要比射箭,是因为朱棣觉得这样就可以到店外去、找机会逃走。

脱儿火察听了顿时大笑:“比射箭?恐怕我赢了你也不光彩。我劝你还是选个别的什么,免得人家知道了说我欺负你这小家伙儿。”

朱棣也微微一笑:“若比别的,我也怕人家知道了说我欺负你。”

“那你可别后悔哟,”一旁的哈尔兀歹冷笑,“我们首领可被称为‘再世哲别’,是我们兀良哈部第一神箭手。”

“好啊,那就更合我意了。”朱棣也冷笑。

脱儿火察微微一笑、道:“好,我们出去吧。”

“走,”朱棣回头向那兄弟二人也一拱手,“二位兄台,一起来吧。”

等出了店门,朱棣的心有点儿凉,因为外面的随从至少也有四、五十人,如果想杀出去实在不容易,退一步讲、就算能找机会逃了,也跑不过这些各个精通骑术的蒙古骑士。想到这儿,不禁将心一横:干什么只想着逃,让这些蒙古人耻笑,我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和他们较量一下,也许能降服他们。这样一想,倒没有了惧怕之心,凭填了许多勇气:“我若输了,任凭你处置。”

此时,脱儿火察的眼中已不象刚才那么冷淡,反倒有了一丝的敬意,道:“若我输了,不但任你们离开,我还要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朱棣微笑着点头。

话说到这儿,天上正巧由南方飞来一行大雁,脱儿火察抬头看了看:“射死物没意思,你我就射这行雁吧,我先来!”边说边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张宝雕弓,抽出一支雕翎箭,拈弓搭箭、手起箭发,流星般射出,只见雁阵中最后两只竟一齐从空中直直地摔了下来。

两名随从立刻打马去拾,倾刻间回转,众人定睛看他们手中的雁,两颗雁头竟然被那箭贯穿在一起,脱儿火察竟一箭射下了双雁。

在一片喝彩声中,郑和同那兄弟二人都有些担心地看着朱棣,朱棣抬头望着那行依旧向北飞着的雁,见其已快到了正上方,灵机一动心中有了主意。

脱儿火察回过身,不无得意地道:“小家伙,该你了。”

“这算什么,不就只射下两只雁吗?我能一箭射光这一整行雁。”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朱棣一把取过弓箭,弓开如满月,毫不怠慢将箭射了出去。

事实上、朱棣的箭法不过一般,所以才抓住雁到了正上方、也就是离自己最近的时机来射,但见此箭射出、那只头雁应声而落。

大家当时有些愣,叫土不申的黑脸大汉首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了拍朱棣的肩:“小家伙儿,你胆子不小,话说的就更大,你不才射下一只雁嘛!”

朱棣轻轻拨开他的手,不慌不忙地道:“别笑的太早了,你们再看天上。”

大家再次抬头,只见那行雁因头雁被射,顿时乱乱纷纷,倾刻间便四散而去,一个都不剩。

土不申不以为然、撇嘴道:“那又不是你射下、才没有了的,不能算!”

“若不是我射下头雁,它们能不见了吗!”朱棣冷冷道,“你们也都是带兵之人,难道连‘擒贼擒王’的道理都不懂吗!?”

土不申还要再说,却被脱儿火察打断了:“没错,他赢了!”然后迈步径直走到朱棣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公子尊姓大名?”

“小可……”朱棣略一迟疑,“燕明。”

“燕、明?”脱儿火察轻轻念了一遍,忽地又笑了,“好,燕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之人,我请你喝酒。”说着一挥手,“取好酒来!”

“是!”随从们答着。

“还有,”脱儿火察又道,“把我们今天打到的猎物全拿来烤着下酒!”

“是!”随从们答应着、兴高采烈地去了。

脱儿火察回过身、看着朱棣:“燕公子,我们就在这天地之间痛饮一回,你看如何?”

“就依首领。”朱棣微笑着点头、表示赞成。

“叫我脱儿火察吧,”又招呼那兄弟二人,“两位也一起来喝吧!”

蒙汉不同民族的人们团团围坐在一起烧着野味、喝着美酒,互相敬酒、劝酒,气氛十分的热烈,看这情形,谁能想到不久前他们还是剑拔弩张的呢?

朱棣也不禁被这些蒙古勇士们的豪爽所感染,心中道:马云、叶旺绝不会想到我会同他们坐在一起喝酒的。想到这儿,反觉得十分有趣。

(46)千钧一发

土不申一直看着郑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小公子怎么象个女孩子?”

“我不是公子,只是个下人。”郑和道。

“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郑和说话,哈尔兀歹在一旁道:“问什么啊,他又不会说真话。”

土不申一愣,看了看朱棣、又看了看脱儿火察,脱儿火察却又倒满一杯酒:“不说这些,今天本来就是出来玩儿的,既然能有幸结识燕公子这几位朋友,就只管喝酒好了。来,干杯!”

“干杯!”大家一起举杯,各自又都一饮而尽。

放下杯,朱棣道:“脱儿火察首领的大名威振辽东,小可能和阁下一起畅饮、真是有幸。”

脱儿火察笑了笑:“燕公子别这么说,你也不是普通人,也许有幸的是我们才对。”

“没错,这位公子可真是不普通呢。”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大家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五匹马,马上一主四从五个身着春装的蒙古人,为首之人已跳下马来、背着双手踱了过来。

这下可坏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被这个人撞上,来的正是北元皇帝身边的重臣、现在已成为丞相的失烈门

朱棣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见了他,脱儿火察等人并没什么表示,而失烈门也没理他们,只是径直来到朱棣面前:“好久不见了、燕王殿下。”

大部分人都吃了一惊,连那兄弟二人也十分意外地看着朱棣。

静了一会儿,朱棣放下酒杯站起身:“是啊,失烈门,自广慈寺一别,你风采依旧哟。”

“是啊,”失烈门冷笑了一下,“不想你我再见,位置却已互换,这次、可是你落到了我的地盘中。”

郑和的手紧握住了剑柄,而那兄弟二人也放下手中酒杯,死盯着失烈门。

唯独没什么表情的脱儿火察、此时却站起身来,缓缓地看了失烈门一眼:“没想到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也会到郊外来了,不过来了更好,正巧我们在同几位新交的朋友喝酒,一起来喝几杯怎么样?”

失烈门看了他一眼:“可你知道你这位朋友是谁么?他就是明朝皇帝朱元璋的四儿子朱棣……”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勇士,是我想结识的朋友。”脱儿火察突然打断了他。

“你……”失烈门当时有些惊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现在是在郊外围猎,不是在沙场征战,所以不管他是谁,在这里就是我的朋友!”

脱儿火察的表情无丝毫变化,而失烈门的脸色却在急剧地变化着,好一阵子才又干巴巴地笑了笑:“说的没错。”然后又看了看朱棣,“朱棣,上回你在广慈寺放了我一马,这回我也放你一马,咱们两不相欠。我们走!”

“走”字出口,失烈门和随行的几名从人飞身上马、转眼便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看着他们走得无影无踪了,脱儿火察才回过身对朱棣笑了笑道:“别管他,我们接着喝。”

“好。”朱棣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家重新坐下,又开始接着痛饮,可刚才的事情毕竟已经发生过了,自然不会象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其他人还好,只是那土不申实在忍不住,张嘴想问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反复几回、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燕公子,你真的是那朱老四吗?!”

脱儿火察瞟了他一眼:“我早已说过了,如果他在弓箭上胜了我,就不再问他是谁、并请他喝酒,你干嘛还问个没完没了!”说着,又给朱棣满满倒上一杯,“燕公子,你的胆识实在让在下钦佩,其实我早看出你并不是明军的探子、而是明军统帅,只是一时还拿不准。不过,不管你是谁,我越来越佩服你了。好了,再干了这杯,我们也要回营去了。”

“多谢了,小可绝不会忘了有您这位朋友。”朱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脱儿火察爽朗地大笑:“好,那就那后会有期了!”

说着,指挥这些蒙古人收拾一下,纷纷上了马、陆陆续续地催马离去。

经过朱棣面前时,哈尔兀歹轻轻一笑、低声道:“战场上再见,燕、王、殿、下。”

朱棣听了也报以微笑、拱了拱手。

直到他们渐渐消失在远方,那兄弟二人中的弟弟走上前来,问道:“公子,你真的是燕王殿下?”

“是啊,小可正是朱棣。”

朱棣边从郑和手中接过马鞭、边点头回答着。

那兄长听了立刻也上前施礼道:“燕王殿下,在下邓华,这是我的兄弟邓飞,特奉家师碧落宫掌宫、霞清道长之命来此迎候王驾。”

“哦?”朱棣听了恍然大悟,难怪在酒店里、就看他注意上了自己,原来这么回事。恍然的同时也很高兴、道,“原来是‘长白双鹰’邓氏兄弟,真是有劳二位了。”

迎接到了燕王,邓氏兄弟二人也是异常惊喜,四人便结伴同行、赶往碧落宫。

路上,邓飞向朱棣看了又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燕王殿下,您说方才那脱儿火察是怎么回事儿啊?他看起来明明知道就是您,可为什么不为难您呢?”

听了此问,邓华和郑和也都扭过头看着他。

朱棣沉思了一下:“我听说蒙古人虽剽悍、不讲什么汉家礼数,却很讲义气,崇尚勇武,我既然已经侥幸在比射箭时占了上风,他就不好为难我们了。”

“原来如此。”邓飞点了点头。

邓华却微微一笑、道:“燕王,您如此智勇过人,不止那些蒙古人,连在下都十分的敬佩啊。”

“我也是。”邓飞连忙跟着说。

邓华又道:“若不是燕王以智胜他,似刚才那情景、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里的话,”朱棣笑着摆手,“其实若不是我们主仆二人的原因,凭二位的身手,他们怎么会是你们的对手呢。”

其实、此中原因也不止是这些吧

嘴上和他们闲聊着,朱棣的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看起来那兀良哈部与失烈门他们的关系并不和睦,失烈门不敢过于得罪对方,才不得不罢手。如此看来、收服这条路还是可能行得通的。

第四十七章 碧落仙宫

四人边说边走,天晚时休息一宿,次日清晨继续赶路,很快已来到座落在辽阳东城外山中的碧落宫门外。大家勒住马匹,只听邓华说了声:“燕王殿下,我们到了。”

听了这话,朱棣抬头观看,只见面前座落着一片不小的建筑,一色的青砖瓦舍,高大的门楼上方有一块竖额,蓝地金字、写着“碧落宫”三个字。虽然不似其他庙宇那般朱墙碧瓦、庄严宝相,却显得特有的深幽雅致、淳朴清静。

朱棣看了、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好地方。”

“那当然,我们碧落宫在当地被百姓叫做神仙府地呢。”邓飞不无骄傲地道。

朱棣很同意地点了点头、道:“此言不虚。”

“燕王殿下,请您稍候片刻,”邓华道,“容在下去回禀家师一声,好让他老人家出来迎接您。”

朱棣连忙道:“不必了、邓兄,小王怎么能劳烦掌宫道长的大架,还是小王自己进去见他。”

邓华听了却笑了:“燕王,您有所不知,家师对我们师兄弟管教十分严格,不许有丝毫的不合礼数的事情发生,您没架子是您的事,可我们若不去通禀、那就是我们的失礼,师父绝不会饶我们的。”

“是、这样啊……”朱棣听了点了点头、道,“那好,就烦劳邓兄了。”

邓华下了马,将缰绳交给早已迎上来的门上人,自己先进去了。

朱棣向两边看了看、道:“我们也进去吧。”说着下了马,郑和见了也跟着下了马、将缰绳接了过去。

邓飞见了连忙也从马上跳下来、道:“燕王殿下,不等我大哥回来了吗?”

“当然不用了,”朱棣笑着道,“小王慕霞清真人仙名已久,怎么能真的让他老人家出门来迎啊。”

“啊?啊……”邓飞也只好将马缰绳交给旁边的门上人、陪同这主仆二人走上了石阶……

进了大门,邓飞道:“殿下来的较早,客人现在还不多,您跟我直接去见家师吧。”

“好吧,正合我意。”朱棣点头。

三人一起穿厅过廊、径直走向后院。

这碧落宫内的建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显得很是古朴、幽静,但建得错落有秩、十分坚固。来到第二层院子,才踏上梅花型地砖,就听有人笑道:“不亏是人中龙凤,果真的是位少年俊杰。”

朱棣抬头一看,只见厅前台阶上站着三个人

右边的正是邓华,而左边的是位年约六旬的道人,一身灰布道袍,神态悠然、十分洒脱。而中间的也是位道人,却让人一见便不想再移开目光。

只见这位道人,从头到脚一水儿的淡绿色,道袍剪裁得很是简单,可穿在他身上便显得是那么的不凡,左手轻拈的一把拂尘无风而动,整个人的周围都仿佛自带着飘然若仙的气氛。再看其面容,朱棣已明白了道衍那句“等见了本人、你就知道为什么叫他‘活观音’”话中的含义了,却见这位道长、生得面如美玉、长眉细目、鼻润唇朱,无论何时、嘴角总是自然带着一丝笑意,真比那赛会中装扮的观音还像观音,让人连其真实年纪都无法猜得出。

此时,邓飞靠近他小声道:“殿下,这中间的就是家师霞清掌宫。”

“哦,”朱棣觉出自己有些失态,忙上前施礼,“霞清真人,小王朱棣有礼。”

霞清忙疾步走下台阶、伸手来扶:“岂敢、岂敢,殿下屈尊来鄙处已是令贫道无上荣幸,怎么敢再受您如此大礼。”然后又向另一位道人招手,“燕王殿下,您来巧了,贫道再为您引见一位高人。”

那灰袍道人微笑着走过来,霞清拉过他的手、对朱棣道:“这位是武当十二弟子中的第七位,五龙宫掌宫邱元靖邱道长。”

武当?朱棣听了,不禁联想起了殷云明,心道:这位便是殷大侠的七师叔。心中想着、已施礼道:“邱道长,小王有礼了。”

邱元靖倒也没谦让,微笑地受了他这一礼道:“贫道十余年前曾有幸见过当今圣上,也十分地钦佩于他。如今又见了他的后人青出于蓝,倒也真心地为圣上高兴。”

霞清笑了笑:“好了,几位贵客都请到里面坐吧。”大家一起向里走时,又对邓华道,“其他客人均让到前厅招呼着,把你的师兄弟们都叫出来,千万不要怠慢了人家。”

“是。”邓华略一躬身,然后拉上邓飞一起到前面去了。

来到内宅的客厅,朱棣稍稍打量一下厅内的环境,见里面虽然不是很大,但布置得很是清雅,显得便宽敞了许多。

有小道童过来让座倒茶,朱棣在霞清下垂首坐下,郑和侍立在他身后。

霞清和邱元靖相对笑了一下、道:“殿下,您身后的小施主是不是也请坐啊。”

“啊?”朱棣回头看了郑和一下也笑了,“三保,你也坐吧。”

郑和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是。”然后在他身边错后一些的地方坐下。

霞清看着朱棣道:“燕王殿下能大架光临,真的让贫道惊喜不已。”

朱棣稍一欠身:“真人言重了,小王自到了北平就对您的仙名有所耳闻,早想前来拜会,怎奈何战火不断、一直没有机会,才等到了今日,还望真人见谅。”

霞清笑道:“殿下实在是太过客气了。”一扭头,见邱元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棣看、便道,“我说邱道兄,你干什么这么看着燕王啊?”

朱棣闻言也扭过头来,邱元靖道:“贫道自一见燕王殿下,便觉得他和当今圣上有些相象,可又不知哪点儿象。”边说边又瞧着朱棣,不住地端详,朱棣被他看得真有些发毛了。

霞清忍不住地笑:“邱道兄,似你这般看法,谁吃得消哦!”

邱元靖也笑了:“燕王殿下会怕被我这老道看么?”

这时,有一个小道童进来揖手:“掌宫,前面厅内已有不少的客人了,您看……”

霞清一摆手:“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到。”道童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霞清看了看邱元靖和朱棣道:“燕王、邱道兄,我们一起去前厅吧。”

二人说“好”,便均起身,朱棣想了想道:“真人,小王有一事相求。”

“燕王殿下有事尽可讲来。”霞清微笑着道。

朱棣道:“一会儿到了前厅,您能否不要对客人提及小王的身份?”

霞清“哦”了一声:“那贫道该如何称呼您呢?”

朱棣想了一下道:“就说小王叫燕明吧。”

“好吧,”霞清一甩拂尘,“如此,燕公子、邱道兄,请吧。”

第四十八章 不速之客

来到前厅,果然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见他们出来便均起身,霞清揖手道:“有劳各位光临,贫道在此多多谢过。”众人附和着客气了几句重新落座。

此时,大弟子宋云峰、二弟子葛云飞带领其他弟子给师父拜寿,之后是邓氏兄弟,拜过寿大家侍立在一边,霞清向众人轻轻挥了挥手道:“各位侧厅里请吧。”

寿宴就设在侧厅内,等客人们在侧厅入了席,霞清在邓氏兄弟的陪同下、四处劝了一圈儿酒,然后回到邱元靖、朱棣他们这桌主要席位上、道:“你们二位尽可随便。”

刚说到这儿,有一名弟子快步走来在霞清身边低声道:“师父,外面又有客人到了。”

霞清沉吟一下,对二人笑道:“看来贫道得出去一趟了。”然后对一旁的邓氏兄弟一摆手,“我们去看看。”便起身向外走去。

看出霞清的态度有些异样,朱棣不免有些奇怪,悄悄地问邱元靖道:“邱道长,霞清真人怎么有点儿……”

“有点儿怪是吧?”邱元靖露出一副“被你看出来啦”的表情、笑道,“你不知道,来的这位客人可是个不速之客。”

朱棣一愣:“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吧?”邱元靖依旧笑着,“若真是善意的客人就会自己进来,殿下想、有谁的架子那么大,敢要霞清去迎。”

朱棣苦笑一下:“是嘛?可若这样,我们是不是也该去瞧瞧?”

邱元靖抬头看了看其他客人,见大家基本上并没注意到异常,便道:“是该瞧瞧,但不能跟他一起去,省得惊动别人。不过、现在可以了,我们走。”说了一声走,便拉起朱棣向前厅走去,郑和自然也急忙起身跟在后面……

来到前厅一侧,邱元靖拉住朱棣在帷幕后隐住身形、向厅堂上看去。

只见霞清站在厅前,身边跟着邓氏兄弟和几名弟子,在他们对面果然有一伙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人,在正中的是个五十余岁、身材瘦削的黄衫人。

邱元靖见了、小声对朱棣道:“看来麻烦不小,这些人是湖广江汉帮的,那为首的是土行堂堂主韦涵。一群不懂讲理的家伙。”

朱棣诧异:“怎么?霞清真人不是他的对手吗?”

邱元靖笑了笑:“那倒不是,霞清在这儿不好和他真的动手。”

“哦,”朱棣也明白了,谁又愿意在自己寿诞之日和什么人大打出手呢,想到这看了看那个韦涵、又转回头问道:“那怎么办?”

“没事,看看再说吧。”邱元靖看起来明显不那么紧张。

此时,听霞清开口道:“无论如何,各位施主也是客人,请到里面喝杯水酒。”

韦涵冷笑一声:“霞清道长,韦某此来可不是为了喝酒的,当然,我们江汉帮本与碧落宫没什么来往,应该井水不犯河水,可道长的得意弟子邓华却伤了韦某的属下熊廷蛟,这总该有个说法吧。”

听他说完,霞清略略将头一偏,好象真的确认真思考一般,片刻又果断地点了点头,

“说的有道理,是该给个说法。华儿,来给韦堂主一个‘说法’,再赔个不是,要发自内心、诚心诚意。”

“谨遵恩师之命。”

邓华也一副严肃庄重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向前迈了一步,

“韦堂主,贵帮弟子熊……熊什么来着?”

“熊、廷、蛟。”

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听起来一定会让不知道内情的人、误以为这才是那个让韦涵切齿仇恨的人的名字。

“对、对,是熊廷蛟。”

邓华依旧一脸肃穆,用和师父一样认真的表情继续说道,

“熊廷蛟他们一行六人、追逼在下的内弟柳天风,在下想、他们六个欺负天风一人,如果被江湖朋友们知晓,一定会说贵帮以多欺少,少不得会一番耻笑。所以才和二弟邓飞起去凑个数儿,虽然贵帮以六对三还是比我们人多出一倍,可毕竟已说得过去了。可不成想,熊兄不知道是一路劳累、还是没吃饱饭怎么的,和在下一交手便败了。在下实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取胜,虽及时收手、可还是留下些皮外伤,若是再慢些、还真怕伤及熊兄的性命了。韦堂主,实在是对不住了,在下学艺不精,应该收手再快些,那样的话就不会让熊兄受伤了。”

这哪里是在赔不是,分明就是在嘲笑对方,这师徒二人纯粹是配着套给人家填堵来了

躲在暗处的朱棣听得差点儿笑出了声儿,扭头再看身边的邱元靖、已笑得直不起腰,连长长的胡子都抖个不停。

这边是笑得乱抖,而那边韦涵的身体也抖了起来,可他却是气出来的,一张脸也成了黑锅底。

停了半天,韦涵才又缓缓开了口,

“好,真太好了,难怪弟子敢嚣张成这样,师父本就是如此,看来已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

“韦堂主这话,贫道可就不明白了,”

霞清脸上写着大大的无辜,外加着满满的不解,

“韦堂主方才想要个说法,贫道已经让弟子把事情经过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了,而且他也道了歉,这样还不能算是你所要的‘说法’么?那好吧,贫道倒想听听,韦堂主口中的‘说法’是什么样子的。”

“柳天风杀了我们江汉帮的弟子,韦某派人来捉他、总算是合情合理吧!而你的弟子不但护着这个凶手,还无故伤了他们,你说韦某应该怎么样!”

“合情合理么?”

霞清冷笑了一声,左手拂尘随之微微而动,

“邓华、邓飞不过是为了保护亲人,不得已略微伤到了贵帮弟子,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谁杀了谁这样的事情、与他们毫无半点儿关系,他们也不感兴趣。反倒是贵帮,大老远的赶来闯入本宫大门,咄咄逼人的来兴师问罪,毫无半点儿做为客人的礼数,还讲什么情、讲什么理。”

“这么说,真人你是和我们帮就这样一直做对下去喽?!”

“这话贫道就更不明白了,我们碧落宫从来也没和贵帮有过什么瓜葛,更别说做什么对,也不打算和任何人为仇。邓华和熊廷蛟不过是小孩子们之间打了一架,真不明白韦堂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大惊小怪。”

“小孩子打架?!”

韦涵的脸早已由黑变绿,显些气结,

“那柳天风可是杀了我们帮中的弟子,你竟然说是‘小孩子打架’!”

“韦堂主又来了,方才贫道就说了、谁杀谁的这种事与邓飞他兄弟二人无关,也不感兴趣。既然你认为人是柳天风杀的,应该去找柳天风才对,怎么不远万里地跑到了辽东,而不是去湖广?莫非是走错了路、找错了门儿?”

第四十九章 挺身而出

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外表如神仙般的霞清、骨子里竟是个分分秒秒就能把人气飞的主儿。

此时的朱棣已笑到不行,可邱元靖好象已经笑的告一段落,早已恢复了他那悠然、洒脱的神情,专心致志地关注着堂前的事态发展。

“柳天风?”

韦涵早已怒不可遏,

“柳天风那贼子毒害恩师、背叛师门,早已逃离万杰山庄,普天之下、想那条丧家之犬还会有何处能留他,想都不用想,他只能来这里不是吗?!”

原来万杰山庄竟有如此变故

乍闻此言,虽不能不感震惊,但其他人还能做到不动声色,唯有邓飞已是按捺不住,

“你说天风杀害了闻人庄主?!”

“怎么?你还以为那小子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成!此事早已经传遍湖广,甚至惊动武林,恐怕也只有你们塞北这样的偏僻之处、才会没听说吧!”

“那又怎么样?”

邓华接着道,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万杰山庄内部的家事,又与你何干?我们不管他传没传遍湖广、惊没惊动武林,反正就是不想掺和进去。”

“那也就是说,你们不会收留柳天风喽?”

韦涵眼中的寒光闪动了一下。

霞清轻笑一声,

“他要是真的来了,贫道会视情形而定,只是、他根本没有到我宫上来,大概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

再次被轻视了

谁都听的出来,霞清这回是延续了自己弟子的嘲讽口气,告诉江汉帮、柳天风足以应付得了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躲到碧落宫来。

“我却不信,”

韦涵狠狠地冷笑了一声,

“来都来过一次了,还说什么没必要。柳天风一定就是藏在你们这里!”

“我再说一次,柳天风根本没来过。方才你说想都不用想,贫道劝你还是想想的好。更何况,”

霞清手中的拂尘不知何时已交到了右手,

“韦堂主不是口口声声的要来讨个说法么,怎么话题又转到柳天风身上了?莫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属下弟子讨说法,而是以此做为借口,来找柳天风?”

“说法当然要讨,柳天风也一定要寻!”

一直专心致志旁观着的邱元靖、忽然露出了笑意,捅了捅身边的朱棣道,

“燕王殿下,那霞清要出手了。”

“哦?要和对方动武么?”

朱棣一愣。

“没错儿,”

邱元靖肯定地回答了他的疑问,并加以解释,

“霞清平时都用左手执拂尘,只有在和别人动手时才换到右手。因为霞清本身惯用左手,那拂尘便是他的武器,可他一般情况下都是空手来对阵,所以才特意将拂尘交到右手而不用。”

“原来如此。”

如果能亲眼见上一风霞清这样的高人亲自出手御敌,那还真是三生有幸

朱棣心中不免有些兴奋激动。

邱元靖看了看他、笑了出来,

“但要真到那个地步、就得由老道我出面了,怎么能让霞清在寿诞之日和别的什么人动手打架呢?”

“说的也是啊……”

朱棣猛地又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来了,连连地点着头,不过能看到邱道长和人动手,也是很让人期待的。

“他、不、在,”

堂前、霞清一字一顿地再次否定了对方,那张玉雕般的脸孔上也浮现出一层冰霜,

“无论你信还是不信。”

“那我可要自己动手来找啦。”

“恐怕你还没这么大本事,我这碧落宫虽然不大,但也不会容心怀恶意之人乱闯乱撞。”

“那么,恐韦某多有不敬,恕在下不恭、要硬闯了!”

嘴上这么说着,韦涵已将外氅脱下、交到了身旁一名弟子手中,露出里面的一身姜黄色劲装。

看到这里,邓华实在是忍不住了、低声恳请着,

“师父,让徒儿来对付他吧。”

“你退后,这是长辈之间的事,你们小辈就不要参予了。”

“没错儿啊,这确实是长辈们的事儿。”

邱元靖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身后,笑吟吟地拍了拍邓华的肩头,然后又看了看霞清,

“可是,身为寿星的你、能不能也有点儿自觉啊,好好的过你的寿辰,这打架的事儿还是交给老道我吧。”

“这怎么好?您是客人,”

霞清看起来有点儿不安,

“而且,这是我们碧落宫的事,怎么能把您卷进来?”

“好了、好了,”

邱元靖摆了摆手,又压低了声音、靠近他,

“不瞒你说,我跟江汉帮有点儿过节,尤其是和这个姓韦的。老道我正想找机会教训他呢,你就安下心来看着好了。”

说着一扭头,正看见朱棣主仆二人也从隐身处走过来,便拉过他们俩往霞清面前一推,

“你呐,好好保护好燕王殿下就行了。”

此时、那韦涵也早就看见了邱元靖,又见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

“怎么,邱老道,你也想在这件事中插一脚吗!?”

“错喽!”

邱元靖转眼间已来到了他的面前,动作之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老道我不是在这件事上插一脚,而是在你和霞清之间插一手。”

说着,还抬手摆了摆,好象是在特意强调是“手”、而不是“脚”。

看来他们之间有过结这一说还真的不虚,果然、自见了邱元靖那一刻起、韦涵额头上的青筋早已越蹦越高,听他这话、顿时瞬间爆发出来,二话不说、一掌劈向对方。

邱元靖如一条灰影般闪过,顺带着甩了甩袖子,韦涵顿觉面颊刀割似的疼了一下,吓得忙用手去摸,却不见有伤,可在别人的眼中已看见,他那脸上由右颧骨到嘴角、一条红印正渐渐显现出来。

可韦涵还哪里顾得上许多,一击未中、还被对方吓了一跳,心中当然更加不爽,反手再次攻上。邱元靖还是“化”成灰影闪避,可就在这闪避之间,韦涵的外衣却在不知不觉间多出好几条口子来。

“你用暗器伤人!”

“没有啊。”

邱元靖再次摆了摆两只手。

其实韦涵也拿不准是怎么回事,明明看着对方赤手空拳,可他那掌风袖底之间、就好象藏着刀锋和剑刃,缕缕寒光围绕着自己躲也躲不开。

第五十章 高手过招

朱棣看得好奇,自言自语般赞叹道,

“邱道长的招式实在是太神奇了。”

“那是武当的‘清虚闪电手’。”

霞清微笑地向他解说着,

“这种功法奇就奇在能将周围气流化为利刃、从而将敌手困在一定范围之内。”

“真太了不起了!”

朱棣再次惊叹着。

一旁的郑和一直没做声,只是那双平时总是显得很温顺的眼眸中、放射出了异样的光彩,早已将其内心的钦佩之情暴露无遗。

此时那边打得更加白热化,看得出韦涵着实是位不可多遇的高手,在邱元靖的掌风包围下、能不停地调整节奏和招式,竟然同对方周旋了近百招。

猛然、一声大喝震惊了所有人,

“邱老道,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观战的人们有惊有喜,江汉帮的弟子们以为韦涵真的要反败为胜,而朱棣他们以为邱道长真的有麻烦了。谁知当那两团一直令人眼花缭乱不停旋转的身影、蓦然停下来时,众人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情景。

一支乌黑发亮的“铁刺虎爪”无力地被邱元靖卷在袖间,而虎爪另一端的掌控却是握在韦涵手中。

这“铁刺虎爪”是一种近身暗器,外形好似一只老虎的爪子,可这爪子的内侧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刺,一旦被它抓住,恐怕连皮肉带筋骨全都无法保全,更有甚者,在尖刺上喂过巨毒,后果可想而知。

这样一来大家都看明白了,韦涵这是打不过人家、要用暗器伤人,反被人家抓了个正着,敢情他刚才那一声吼、是高兴的太早了。

“不错的东西啊,让老道我看看怎么样?”

邱元请笑吟吟道,还特地隐去了“暗器”两个字,用“东西”来替代。

韦涵脸上带着尴尬、还有些疲惫,加上衣衫破损纷乱、显得狼狈得不能再狼狈,可嘴上还是硬得跟什么似的,

“你放手!不然我饶不了你!”

“不放。”

既然都不肯让步,这双方的较量看来还要继续下去,两人均不再出声,从眼神中看得出都在暗中发力。

厅内死般的寂静……

不知何时、从二人周围卷起一阵看不见的气流,如同风暴般越卷越大,渐渐地、让人觉得连站稳脚跟这样的事、都难以做到。

朱棣本能地想扶住点儿什么,一时却找不到,正当此时,一只柔软、却又很稳健的手,恰到好处地揽住了他的腰身,只听霞清在耳边轻轻道,

“殿下当心。”

“好……”

虽然被气流压迫得说不出更多言语,可这有效的扶持已令他能够稳稳地站在那里。很快身前仿佛有一堵无形屏障在逐渐形成,将这种压迫完全隔离开来。

知道这是霞清在相助,朱棣回头看了一眼郑和,见他也没什么大碍,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厅前的两人还在对峙。

韦涵的脸色越来越差,慢慢地、嘴角竟渗出一丝丝殷红。

神情依然如常的邱无靖也发现了这点,猛然、袖子一挥,一直被卷住的“铁刺虎爪”总算被放了出来。随着邱元靖飘身后撤丈余,韦涵的身子也倒退十余步靠到一根柱子上,摇了几摇、还是难以支持地滑坐在地上。

“韦堂主,你没事吧?”

邱元靖还真的很在意。

韦涵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那抹红,看了他一眼,

“好啊,你我这一架总算是打过了,不过、别以为这就完了,等我日后继续跟你算这笔帐!我们走。”

随着这一声,那些江汉帮的弟子们,有的过来搀扶,有的将外氅披在他身上,还有的在前面引路,一起灰溜溜地离开了。

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来,里面的客人再迟钝、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察觉,不少人早已站到厅侧小心地探看情况,此时见事情好象已经结束了、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邱元靖一见“哈哈”大笑起来,

“对不住了、各位,还有霞清道长,刚才那些是和老道有些过节,偏偏选了这么个日子追到这里来找麻烦。总之、都是老道我不好,搅扰了诸位的雅兴,更对不住霞清。不过已经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就座,我们继续畅饮!”

不管信与不信,在座的也没有再多事追问的,可能谁都不愿意讨这个嫌。

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寿宴还算是很圆满,等送走了其他客人,霞清带着邓氏兄弟,陪同邱元靖、朱棣来到内宅的书房中。

大家落了座,邓氏兄弟给众人挨着个的送上茶。霞清看了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

“邱道兄和燕王殿下一定很奇怪,那韦涵口口声声所要找的柳天风是什么人吧?”

朱棣只是笑了笑,他知道无论自己有多高地位,但不是武林中人,这些事便不该多问,霞清能将他请到内宅谈论,那不过是因为对他表示的尊重罢了。

但邱元靖却不然,闻听对方提及起来,也不客气,劈头盖脸地问了起来,

“是啊,老道是觉得奇怪的很,那个柳天风不是万杰山庄、闻人复生的弟子嘛,就算和邓华有姻亲,可已经救了他一回,也算仁至义尽,何故为了他不惜得罪整个江汉帮。维护你嫡传的入室弟子也不过如此吧?!”

邓华兄弟听了、表情顿时变得很伤感,而霞清面上也略显戚然。

其实、邱元靖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柳天风并不在宫上、这是实情,霞清完全可以好言相劝应付对方,凭其在武林界的声望,韦涵就是再蛮横无理、就此退去并非是不可能的。可就方才的情形看来,这师徒二人言语之间、摆明着就是一直的逆势而行,尽管一再地说不关他们的事,可明显就是在宣告、柳天风是被碧落宫所保护的,完全的心口不一。“邱道兄有所不知,”

霞清将拂尘放置于腿上、缓缓道,

“柳天风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碧落宫的半个人。”

“此话怎么讲?什么叫半个人?”

邱元靖奇道。

朱棣也是一脸好奇,看样子也非常想知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一章 伤心往事

霞清苦笑了一下,抬手示意大家用茶,然后才又道,

“天风是二十年前我宫中收养的一个孤儿,那时他只有七岁,和他一同被收养的还有比他大三岁的姐姐、柳叶儿。小时候的天风聪明活泼、又很可爱,而叶儿却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儿,长大后便和华儿订了亲、结为夫妻,姐弟俩也就越发地和我们亲近,可以说就是一家人。原本、天风注定会成为我们宫中弟子的,但因为小弟不想让自小便长在宫中的孩子们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所以规定只有年满十八岁时、方可正式拜师,为的是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这条宫规倒是听说过

邱元靖微微点了点头,对于霞清散淡逍遥、又通情达理的为人,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就在十年前、也就是天风十七岁那年,义州当地暴发了大规模的瘟疫,方圆数十里的百姓们很多都染疾而终。我们宫组织了弟子们出去为大家治病、施粥,他们姐弟俩也在其中。其实、叶儿当时身体不太好,体质太弱的话很容易染病,虽经劝说,可她凭那善良的天性、还是坚持着要同去,我们也就忽视了这点。直到她倒下去那一刻,任大家如何地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说到这儿,霞清停住了,放置在腿上的拂尘、不为人察觉地微微抖动着。

多么好的女孩儿,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提起、还是令人动容

朱棣也不禁为之叹息着。

“这件事过去后,生性活泼的天风变得沉默寡言,终于有一天,他提出要离开碧落宫。贫道有什么理由不允许呢?说起来我们这么多人、却没能照顾好一个叶儿,真是……”

“师父,”

不等再说下去,邓华已拦住了他,

“叶儿的事不是您的错,天风他也一定不是因为怪您才离开的,他大概是不愿睹物思人,才不能留在碧落宫的吧。”

“原来是这样啊!”

伤感的气氛就这样被邱元靖的声音给打断了,

“这么说,这个柳天风、你们确实不能放着不管。”

“而且,”

霞清又恢复了他的沉静态度,思索道,

“具我了解,天风不是那种无故伤人的顽劣之徒,至于那些变故么、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是啊、师父,”

一直没能插上话的邓飞早就急得不行,可又不敢多嘴,直到听霞清这么说,才忍不住道,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听那韦涵所说的情形,天风现在肯定很危险!”

“飞儿说的倒是没错,”

霞清点了点头,

“现在看来不止是江汉帮的人在找他麻烦,就连那万杰山庄也放他不过。”

“那么、师父,”

邓飞抢着说道,

“让我和大哥往湖广走一趟,去找找天风、也好帮他一把!”

霞清瞧着他笑了笑,又转向邓华,

“你怎么看呢?”

“弟子觉得阿飞说的对,既然事情出在万杰山庄,不到那里详细查问一番、又怎么能了解真相。”

“是吧!”

见兄长赞成自己的意见,邓飞很是兴奋,可没想到一盆冷水直接泼了上来,让他从头凉到脚。

“为师也这么想,是该派人去查问一下,可不能派你去。”

霞清给了他当头一棒后,又叫来门外侍候着的小道童、吩咐着,

“去将你大师兄找来。”

小道童应了一声走了,而邓飞完全呆住了,半晌才缓过来,喃喃道,

“师父因何不让弟子去?”

“因为此事干系重大,让你去万杰山庄,没说几句你就会和人家打起来,或者一冲动再掉进人家设好的圈套里,岂不更加填乱。”

“我……”

邓飞愣了半天,还没想出争辩之词时,大弟子宋云峰已经到了。

“师父,您找弟子来有事么?”

“当然有事,”

霞清点点头,又看了看邓华,

“华儿,你和你大师兄一同前去,到了万杰山庄、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能寻到天风的行踪更好,寻不到也不要多逗留,尽快赶回来向为师回复,你们俩懂了么?”

“弟子明白。”

邓华起身施礼,又见宋云峰一副不明所以然的样子、便道,

“大师兄,具体的情形、容小弟路上详细说给你听。”

边说,两人就要去收拾打典,准备立刻就启程,邱元靖看看霞清、又想了想道,

“你们俩等等,老道我正巧也要回湖广,我们还是搭伴儿一同走好了。”

霞清的眼眸中顿时现出欣喜的光芒,暗暗地感谢自己这位好友的多次相助,起身道,

“如此、就谢过邱道兄了,您的这份情、小弟日后再还吧。”

“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两个孩子看着很急,老道我也不多留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霞清点头揖手。

邱元靖又转向朱棣、微微一笑,

“今日有幸能见到殿下,只是一别匆忙,就不多聊了,改日有机会再谈。”

“朱棣也期待着能与道长再次重聚。”

话说的是典型的客套话,可心里却由衷地升出不舍之情。虽然见面时间不长,可邱元靖的豪爽、洒脱已深深地感染着身边的人,加之又有先前与殷云明的相处,朱棣越来越向往武当这个神奇的地方。

施礼、做别,直到目送着几个人出了门、再也看不见了,朱棣方扭回头,目光却正好落在躲在一旁、委屈的在地上划圈儿的邓飞,憋不住地想笑。

霞清端着茶杯悠闲自在地品着茶,本来不打算搭理那个生闷气的弟子,可一见朱棣忍俊不禁的样子,只好将杯放下,用拂尘敲了敲他的头,

“你还在这干什么?你兄长和大师兄都出门去了,你不去帮你二师兄督促那些小弟子们练功课,还在这磨蹭什么。”

霞清的语气还是那么柔和平缓,却比声色俱厉有效的多,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邓飞还是乖乖地起身到后院去了。

“让燕王殿下见笑了,贫道一向疏于管教,才让他如此任性。”

边说、霞清边为朱棣续上茶。

朱棣双手接过、诚恳地道,

“道长实在是过谦了,来的路上小王已领略了他们兄弟的豪侠气度,实在是钦佩的很呢。”

稍稍品了品茶,又道,

“小王今晚讨扰一宿后,明日也要回去了。”

“殿下军务在身,贫道也不多留,待日后再次相逢之时一定要好好的畅谈一番。”

第五十二章 远赴湖广

朱棣要次日动身回北平,可邱元靖三人却等不及了,宋云峰听邓华对他的述说后、也是心急如焚,简单地打典一些必要的东西,便各选一匹马,当天便离开了碧落宫、直向湖广而来……

虽然有柳天风这层关系,但碧落宫从未和万杰山庄有过任何接触,更别说有往来了,看那日在树林中大家的口气,柳天风到湖广之后、连自己的出处提都没有提过,完全抹去了自己在辽东的那段经历。

难道他真的怪罪着这些收留他、并将他养大的人们么

一想到这里,邓华的心中莫名地开始绞痛,毕竟、那个人是自己唯一用心去爱过的女孩儿的亲弟弟,实在是不希望他也有什么不测,更不希望他对这个本应该视做“家”的地方有所怨恨。

行出一段路,刚听到消息时和他一样心急如焚的宋云峰,此时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毕竟是顶门大师兄,行动做事都要沉稳许多。知道这件事的源委后,宋云峰意识到与此事干系最深的就是邓华,正因为如此,师父才会决定要让他到湖广走这一趟,而自己一定要保护好他,更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保持冷静。

“邓华师弟,你还好吧!”

宋云峰用很随意的口气和他说着话,目的是想用这种方法让行进的速度放慢一些。因为现在这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要知道辽东离湖广万里之遥,如果一味地这样跑下去,人且不说,马是绝对撑不住的。

大概意识到了这点,邓华也拉着缰绳控制着、将马的步伐放慢了些,然后看了一眼宋云峰,

“我没事,多谢宋师兄关心。”

此时、邱元靖看了看他们俩,“哈哈”一笑,

“怎么慢下来啦?原来我们刚才不是在赛马呀!”

听他这么一说,师兄弟两个也都笑了起来,邓华有些不好意思道,

“邱前辈、抱歉的很,刚才是小侄不冷静、太心急了。”

“诶,要真的赛马的话,老道我可不会输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哦!”

邱元靖依然在寻着开心。

这样一来,三人都恢复了往日应有的样子,边赶路、边商议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最后还是宋云峰道,

“我看事情根源就出在万杰山庄,要想了解真相、还是直接到那里去问。”

“可是具韦涵所说,闻人复生已死,其他人就算是知道、也不见得会实言相告。”

邓华思忖着。

“没有实言、他也得给虚言吧,”

邱元靖捋了捋他长长的胡子,笑眯眯地道,

“有很多时候,实言就藏在虚言之中,不管他们能说出什么,我们都要去听听,总比连虚言都听不到的要好。”

“前辈言之有理,”

邓华佩服地频频点头,

“我们就直接去找庄上的人,看他们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就这么定了!”

宋云峰也很赞成。

三人不再多耽搁,直接朝万杰山庄而去……

路途遥远、也终有走完的时候

尽管隔着千山万水,终于还是赶到了襄阳府地界。

不想这万杰山庄在当地还十分有名,随便一打听、便已得知那山庄所处的位置,很快、三人便站在了庄门的台阶下。

“邱前辈不是要回武当么?怎么和我们一起站在这里了。”

邓华明知故问着。

“你这孩子少耍贫嘴了,当心我揍你。”

其实说回武当是借口,主要还是不放心他们俩,这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出了变故,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来到庄门前的三人,不约而同地都产生了这个念头。

万杰山庄的外表依然如往日那么威严壮观,只是这高大的庄门紧紧关闭着,台阶上下竟连个人影都没有,显得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真是怪哉,就算是老庄主没了,也该有个新庄主出来主事,总不至于这么大白天的就将大门关得死死的,弄得象是日子不过了似的。

互相望了望,邓华首先跳下马来、就着路边的树干上将马匹栓好,迈步走上台阶、径直来到门前,抬手敲了起来。

足足敲了有一顿饭的工夫,手几乎都要敲肿了,才听见门里有动静,接着一旁的侧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从里面探出一个犹犹豫豫的脑袋,

“你们想干嘛?”

口气很是不耐烦。

邓华连忙走过去,伸手扶住了打开的门扇,好不容易才敲开的、可不能让他再关上,

“我们是从辽东碧落宫来的,想来拜会你们庄主。”

“老庄主已经过世了,你们不知道吗?”

那人看了看被邓华抓住的门板,脸上显得非常不悦。

邓华也是满心不痛快,

“我们知道,难道你们就没有新庄主了吗?”

“新庄主……”

那人顿了顿,才吞吞吐吐道,

“新庄主是我们大少爷杨继先,他、好象一早儿就出去了,不在庄中。”

说着,真的就想关门,可早就有准备的邓华挡在这里,岂能让他如愿,用力拉了几次没拉动,那人有点儿急了,

“都说了大少爷不在,你还想怎么样!”

“大少爷不在、不是还有二少爷……”

忽然记起二少爷就是柳天风,邓华的目光直落在那人脸上,

“和三少爷、四少爷吗,总不会都出去了吧!”

“二少爷……”

果然听他提到柳天风,那人欲言又止地再次犹豫,只是片刻却又突然发起火来,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呐,都说了庄主不在,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双手用力扳动门板,企图将门关上,可邓华只是单手抓住,那扇门就好象生根入地一般,任他如何用力地拉啊拽啊,还是纹丝不动,这下那人可真的火了,大喊大叫起来,

“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就算是老庄主不在了、我们庄也不是好惹的!你跑这里来撒野、是不是活腻歪啦!”

听他口出不逊,邓华也有点儿急了,刚想回骂他几句,肩头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邱元靖和宋云峰也踏着石阶来到门前。

第五十三章 山庄变故

“邱前辈、大师兄……”

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就不冷静了,邓华有些尴尬。

邱元靖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先退后,然后转向那门上人,

“小哥儿,贫道是武当山五龙宫掌宫邱元靖,麻烦你进去向庄上主事的人回复一声。”

一听“武当”两个字,那人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愣了好半天、才连连点着头,

“好、好、好,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那人连跑带颠儿地进去了,这回他也没关门,就这么大开着。

看来还得是“武当”的名头响亮,如果只是自己和大师兄二人来,可能连门都进不去了

邓华不禁摇头叹息起来。

邱元靖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道,

“你啊,别做出这副失落的样子来好不好,这万杰山庄的下人会有多少见识啊,武当地处湖广、他们庄里年年都要去拜山,所以才这么恭恭敬敬地,凭他们哪里会晓得碧落宫的高深。”

“那也是多亏您老人家跟着来喽,不然的话、仅凭我们兄弟两个,肯定要不好办的多。”

宋云峰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门上人进去没多久,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而且听起来人还不少。透过小门的缝隙、可以看到出来了几个人,接着中门大开,一个红衫青年率先迎了出来,

“邱老前辈,晚辈是先师闻人庄主的三弟子骆人凤,这位是我四弟梅傲雪。”

说着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年,

“我们兄弟二人不知邱老前辈驾到,没能出门远迎、实在是太失礼了。”

失礼的恐怕不止这些吧,做为恩师刚过世了没多少日子的人,这满身乍眼的红色、真让人看着很不谐调

猛一见他,外面这三人均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这是人家自家的事,没必要那么较真儿,邱元靖笑呵呵地道,

“‘前辈’就‘前辈’吧,就别在前边加个‘老’字啦,我们现在能进去了么?”

“能、能,当然能啊,您快里面请。”

骆人凤边忙不迭地回答着,边让下人们将三人的马匹从侧门牵进去,然后同梅傲雪一左一右地陪着“贵客”往里走。

宋云峰、邓华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禁摇摇头笑了笑、跟在了后面。

一起来到正堂,却不见有闻人复生的灵位,邱元靖左右看了看道,

“老道和闻人庄主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能否告知灵位的位置,好歹也要上柱香才好。”

“这……”

骆人凤迟疑了一下,

“先师的灵堂设在了内宅,前辈您要是……”

“内宅就算了,老道可不想去内宅打扰。”

邱元靖立刻摆了摆手。

听了这话,骆人凤明显放松了一下,又看了看宋、邓二人,

“这两位是……”

“是老道我的两个徒弟。”

邱元靖很随意地边回答着、边在一旁落了座。

骆人凤恍然大悟似地道,

“原来是前辈的高徒,两位也快快请坐吧。”

一旁献上茶来,邱元靖也不急着入正题,边喝着茶边有的没的地和他们俩闲聊起来。

在门上的时候,邓华曾提到过“碧落宫”,虽然那人当时没有反应,但不等于骆、梅二人也一定不知道,如果他们已经知道了柳天风和碧落宫的渊源,那么一定会满心的防备,就更不好打听出什么来了,所以邱元靖才特地隐去二人的身份,只说是自己的弟子。

宋、邓二人也心领神会,均默不作声、只管喝着茶。

一盏茶都喝得见了底,也不见对方说明来意,最后沉不住气的果然还是梅傲雪,终于忍不住问道,

“邱前辈今日来我庄上,是有什么指教么?”

“指教当然谈不上,”

见他们问了,邱元靖放下茶杯爽朗地一笑,

“毕竟万杰山庄年年到武当拜山,怎么说也算是有些交情,乍闻庄上出了变故,自然要来问候一声。不知闻人庄主到底因何故去?而且还听说出了些别的什么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听他果然是问这件事,梅傲雪为难地看了看骆人凤,骆人凤皱着眉、半晌才道,

“前辈,关于这件事、从头到尾太过复杂,有些细节我兄弟二人都了解的不完全,所以、也说不清。”

“那谁能说的清呢?”

“我们大师兄是新任庄主,所有的事他都清楚的很,前辈可以问他。”

还是推给他们的大师兄,这兄弟俩说出的话竟然和看门人的口气一个样,邱元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将茶杯一放道,

“那么、能否请新庄主赏个光、见上一面呢?”

“前辈,您千万别误会,”

骆人凤一副成慌成恐的样子、连连摆手,

“大师兄他不是不来见您,实在是不在庄上。今天早上有位重要的客人要离开,大师兄前去为他送行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好吧,我们就在这等着他。”

“这……晚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如这样吧,您几位从武当赶来,路上鞍马劳顿,想必也是很累的……不如、今晚就在庄上休息一夜,待明天一早再说。”

“是啊、是啊,”

梅傲雪大概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连忙补充着,

“等明天早上大师兄肯定也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再让他来见前辈、岂不是很好?”

从武当来的么

三人听着他二人一抬一吭地互相帮着腔,心里均觉得好笑。

邱元靖故意做出想了想的样子、点点头,

“那好吧,我们就在庄上讨扰一宿了。”

晚饭时分,虽有骆、梅二人的诚意邀请,可三人还是婉言谢绝了去前厅,只是让仆人将晚餐送到客房里,随意地用过,之后便在一起聊了起来。

“一夜的时间,他们兄弟也该商量好怎么打发我们了吧。”

邓华不无讽刺道。

宋云峰笑了笑,

“是啊,看来这万杰山庄的水还真的很深呢。”

“而且还很浑啊,”

邱元靖轻轻弹了弹身边茶几的几面,

“不过看刚才那两兄弟唯唯诺诺、不敢拿主意的样子,问题完全就出在了那位新任庄主身上。”

说到这儿,目光忽然一闪,

“你说自己的几个宝贝徒弟都闹成这个样子了,那闻人复生会死得瞑目吗?”

“关于这些、晚辈才不关心,我只想知道天风到底怎么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去碧落宫找我们,偏偏一个人躲了起来。”

邓华神情郁闷地道。

“是啊,这是我们最关心的,那么……”

说到这里,邱元靖猛然地提高了嗓音,脸也扭向向轩窗,

“你最关心的又是什么呢?窗外的朋友!”

第五十四章 闻人纤纤

经这一声喝问,窗外偷听的那人确实被吓了一跳,却并没有逃走,只是稍做踌躇便转到门前、轻轻推开客房门,缓步迈了进来。

这人脸上遮着青纱,全身上下都裹在一件长长的披风中,直到在房中停下来、将面纱揭开,三人才看清、来的竟是个姑娘。

“听说闻人庄主有个女儿,应该就是你吧?”

邱元靖单刀直入地问。

姑娘向他施了一礼、点头答道,

“邱前辈猜的一点儿没错,小女正是闻人纤纤。”

“是贤侄女啊,快坐下说话吧。”

邱元靖示意邓华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合适的位置,以方便几人谈话。

椅子摆好后,纤纤向邓华微微点头、以示谢意,然后轻轻坐下,不等再问便已抢先开口,

“小女近日来心中一直有事放不下,今日里听下人们说、有武当的贵客来访,想我庄多年来蒙受贵派护佑,如今小女是不是可以向各位求助,因此才有此鲁莽之举,特前来拜见。”

“贤侄女说的哪里的话,我们三人也正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望实言相告。”

“前辈……”

纤纤抬头挨个地看了看三人,如水的双眸透着些许的期盼,

“方才小女在窗外听到‘碧落宫’三个字,难道说各位与碧落宫有所来往么?”

“这个啊,”

邱元靖笑着指了指宋、邓二人,

“不瞒贤侄女,这两位其实并不是老道我的弟子,他们正是来自碧落宫,都是霞清真人的高徒。”

“霞清真人?”

纤纤兴奋得粉面绯红,

“那真太好了,柳师兄常和小女提到他!”

“姑娘,你说的是真的?”

听她这么说,邓华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忍不住开口追问。

纤纤将目光转向他,微笑地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这些柳师兄只对我一个人讲过,说霞清真人就象是他的父亲,也象、象他的母亲,虽然听着有点儿怪,可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了,这绝不是有人能虚假敷衍、特意编造出来的言辞,因为只有真正地在那个人身边成长起来、真正地同那个人相处过,才会产生如此亲切又深刻的感情。

邓华只觉心窝里暖暖的,激动得差点儿掉下泪来

果然天风没有怨恨碧落宫,更没有怨恨视他如已出的恩师。

“那个、能问一下您是……”

见他几乎无法自持的样子,纤纤有些好奇地试探着询问。

“哦,”

邓华自觉失态,连忙整理一下心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叫邓华,是天风的姐夫,这位是我大师兄宋云峰……”

“是您啊!”

纤纤再次兴奋起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邓家兄弟!柳师兄也没少提起你们,当然、他谈论的最多的还是霞清真人。”

“看来是没提过我喽。”

宋云峰也在一旁凑热闹。

纤纤伸出春笋般的十指捂住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种压抑了许久都没有开心的事、忽然遇到了亲人可以将心事一吐为快的那种放心的笑。

这一笑,令人发觉到眼前的是位多么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只是周遭的环境才令她将自己藏进那件又厚又重的披风之中。

“纤纤姑娘,”

邓华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关切,

“能给我们讲讲天风、还有闻人庄主的事情么?”

“当然,”

纤纤微微颔首,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覆在腿上的披风,

“说起来,柳师兄是唯一一个半路来我们庄上的门下弟子,和其他三位自幼便拜入师门的师兄们不同,他来时本就是带艺之身。

记得是在九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先父带我们在后山练功习武,柳师兄经过那里便在旁偷看,被发现后非但没逃,反要向先父挑战,落败后又提出要拜师。虽然他当时的行为看起来有些、离奇古怪,可不知为什么父亲却对他非常的中意,几乎没加考虑便同意了,而且不论先后、只论年龄,竟将他排在了先入师门的骆、杨两位师兄之前、列在第二位。”

为什么还用问么,一定是闻人复生从他的剑法中看到了武当的影子,才将柳天风留下的,别人不清楚,邱元靖一听便懂了其中深意。

纤纤倒不想将这些事当成是重点,一掠而过、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柳师兄外表看着散慢不羁,实质上却是个很善良的人,对小女也很爱护尊重,只不过会时不时地做出些出格的事,但也一向视可而止,我想是因为他以此来表示、自己对庄主继任者这个位置根本不感兴趣吧。”

既然他不感兴趣、那么一定就有人感兴趣

几句话便道出了庄内最大的“权力之争”,纤纤已经不着痕迹地说明了、最有可能造成柳天风现在处境的根源是什么。

好聪明的丫头,邱元靖三人不禁在心里暗叹着。

说到这儿,纤纤停了停,大概是在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然后又抬起头,

“依小女看,所有发生的这一切,绝对是事出有因,柳师兄不会做出那些事情,至少不会做出杀害先父这样的事情来的。”

“贤侄女,不要急,”

见她语气中已透出压抑不住的焦虑,邱元靖缓言安慰着,

“你能不能将贵庄最近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说给我们听听?”

“好的。”

纤纤稳定了一下情绪,边回忆边叙述起来,

“一切的事情都要从两年前说起……

记得两年前,先父忽然接到了天山派东方掌门送来的飞鸽传书,说他要派手下弟子关山岳来送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哦、对了,大概各位不清楚,我们山庄幕后的支助者就是天山派。”

见宋云峰和邓华的眼神中有些诧异,纤纤便笑了笑解释道,

“原本父亲只是开了个普通镖局,有一次往西北押镖路途中、偶然拜会到东方掌门,便应其要求、将这里做为了天山派的一个暗点,后来经他的扶持与支助、才建成了现在的万杰山庄。

当然了,我山庄一直就是做为天山派的联络之地,虽然这是件极其隐秘的事情,但小女如今不想再瞒着各位了,更不能瞒着柳师兄的亲人。”

第五十五章 闻人纤纤[下]

东方欲晓么……

邱元靖暗暗地感慨

都说碧落宫、天山派,一东一西、两大武林界塞外桃园,不入中土、不问世事,看来这天山派并非是如此的超然……

“那天,接到东方掌门的传书后,父亲一直准备迎接,可等了很多日子也不见那名弟子到来,只好派本门所有的弟子出门到处打听寻找,结果还是连个踪迹都没有见到。后来在小女的追问下,父亲才告诉我,那天山派送来的竟然是在中原武林失落了很多年的‘玄铁绿林令’。”

“什么?”

听到这里、大家全都吃了一大惊,谁都没有想到,那个近两年来将武林界闹得沸沸扬扬的玄铁令、竟然是从西北边塞的天山派流入的。

“那么、东方掌门又是从何处得来这个玄铁令的?”

邱元靖皱了皱眉问。

不用再多说,纤纤一定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便很诚恳地道,

“有关这件事么,小女实在是不清楚,对于东方掌门吩咐下的事情,有些就是连父亲也不敢多问,但父亲曾对我说过,将玄铁令送到庄上,好象是让父亲选择一个在中原武林中、最有威望的门派、然后将令托付出去。”

“是这样啊,”

心知不会这么简单,可邱元靖还是微微颔首,

“那么、之后呢?”

“父亲当时也是一筹莫展,只好用飞鸽传书、将这件事回报给天山派,可谁知没过多久,玄铁令重现江湖这件事竟不翼而走,一时间、好象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一传言。

前辈要知道,天山派将令送入关内这件事,整个中原武林知道的只有我们父女二人,再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天山派弟子关山岳,连四位本门师兄都不清楚。那么这个消息到底从哪里传扬出去的?经过再三思考,父亲认为十有八、九是关山岳送玄铁令的途中被人所害,而那暗害他的人不敢明面的将铁令展现于世人,便放出流言、以便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闻人庄主的确是聪明人,从贤侄女所述的情形看,完全有可能是这样。”

邱元靖对此推断表示赞成,

“难道令尊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想法才惹祸上身、以至于山庄之变的么?”

“算是吧……”

纤纤黯然神伤,掩饰不住的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当时、如果能等候天山派的消息就好了,但父亲大概觉得事情没办好,无法对东方掌门有个交待,才又想着怎么能将令夺回。

前辈、各位也知道华山大会那次,我们山庄没有资格被列入邀请名单之内,只好在周围继续打探,直到后来得知玄铁令落入鹤峰剑门的殷云明殷大侠手中……”

说到这里、一丝羞涩的绯红不为人察觉地从纤纤脸颊上一闪而过,

“柳师兄和小女商议着去半路试试,如果真能找回来就更好了。可未成想,在这过程中竟然同江汉帮的人起了冲突,等殷云明到达我庄上时,江汉帮的人竟也尾随而至。而殷大侠又是聪明伶俐之人,只言片语便让柳师兄也成了被怀疑对象。”

邓华的脸色变了变,抬头看着纤纤,纤纤仿佛感觉到了投过来的视线,将头转向他苦笑了一下,

“邓大哥不要介意,说起这件事来,是我们对不起殷大侠,更何况小女曾试探过几次,他的的确确是位正人君子、绝非奸邪之徒,而且那玄铁令肯定也不在他手中,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他。”

“那是当然,怎么说那小子也是老道我的师侄嘛。”

邱元靖捻着他的长胡子又笑了起来。

转来转去,竟然还都是一家人,本来听了纤纤的叙述,邓华不得不承认、整件事并非是殷云明的错,又听邱元靖这句话,也只是消除了这段时间以来对人家的怨恨与不满。

见他的情绪又恢复了常态,纤纤又开始往下讲,

“这次风波好象暂时平息下去,可事实上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没过多久的一天,江汉帮土行堂的熊廷蛟突然带人再次来到庄上,口口声声说、柳师兄杀了他们堂下的弟子。父亲问他有何凭证,熊廷蛟言道是柳师兄捎信给他们、说要商议有关玄铁令的事,当他们派弟子来见后没几天,却发现那弟子竟然曝尸荒野、被人杀了。

事发那三天柳师兄的确没在庄上,但小女知道、那三天是他的姐姐离世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独自一人到后山,说是要祭奠姐姐、陪她相处三天。试想柳师兄是那么的爱他的姐姐,怎么会在那样的日子里去杀人呢?”

“是不会。”

邓华的脸色再次变得铁青,

“天风决不会在叶儿的忌日里去杀人。”

“那么就怪了,是谁做了这件事?又为了什么做这样的事?”

宋云峰终于也忍不住了,插嘴参予了讨论。

“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邱元靖冷笑了一声,

“为了借他人之手除掉柳天风呗,至于是谁能挑选出这么巧的日子来,当然是非常了解内情的人喽。”

如此一说,陷害柳天风的、应该对他的生活习惯非常熟悉,也就是说、只有这山庄内部的人。

得出这一结论,每个人心中都不禁一寒。

“罢了,先不说这个,接下来又怎么样了,贤侄女你接着讲吧。”

“好的,”

纤纤温顺地点了点头,

“因为当时的情形实在是有口难辩,柳师兄便耍了个小花招逃离了山庄,那熊廷蛟一味地和父亲纠缠、也没个结果,便带人一直追杀了下去。

父亲虽然因为柳师兄惹了麻烦、而生他的气,可毕竟放心不下,大师兄又劝说了好久,最后决定让大师兄去寻找。可巧、就在此时,天山派东方掌门的二弟子袁塞奉师命赶来了,为了同时继续打探师弟的消息,便和大师兄结伴同行,并说一定会将柳师兄找回来。”

“这之后我就知道了,”

邓华接过了话题,

“天风离开山庄后,捎信给我们兄弟,我和阿飞两个离开碧落宫去与他相见,大至也听他说了说,江汉帮的人追到时,被我出手阻止,熊廷蛟他们还算知趣、便退走了。之后的事情呢?天风又回到山庄来了么?”

“正是,大师兄和袁塞还真的将柳师兄带了回来,可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山庄真正的灾难从那时才开始。”

第五十六章 诡计重重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和碧落宫的关系,应该暂时不会再威逼自己,那么就可以腾出手来调查到底是谁杀了江汉帮弟子

柳天风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答应和杨继先一同回去,而袁塞又去打探他师弟的消息去了。

在外奔波了这么些时日,当看到山庄大门那一刻,难免也会有一丝离别之愁、思乡之意从心中升起。

进了门、径直来到正堂,果见闻人复生和骆人凤、梅傲雪都在。

“师父,弟子回来了。”

说着,柳天风来到闻人复生面前撩衣磕头。

闻人复生本能地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

“起来吧,起来才好说话。”

“是。”

答应一声,柳天风站起身,掸了掸外袍,见师父向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便顺势落了座,

“师父一直都在等徒儿么?”

“可不是吗,”

梅傲雪满脑门子官司似地接着道,

“你逃走的这些日子,师父连生意都不做了,整天的守在家里等着你!”

“是孩儿不孝了。”

柳天风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那江汉帮的弟子……”

“先不说这个了,”

闻人复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出去这么多日子,你也累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师徒再一起认真的商议一下该怎么办,如果能找到真凶就更好了。”

“这么说、师父您相信徒儿是无辜的了?”

“难道为师不该相信你么?!”

闻人复生没好气地反问,

“别再多说费话了,赶紧去好好洗洗,等吃过了晚饭,再安稳地睡一觉,休息好了明天再来见我。”

“孩儿遵命。”

柳天风施过礼,又向杨继先拱了拱手,转身回内宅去了。

无论如何,也是在家里让人觉得比较安心。

回到内宅属于自己的房间,柳天风将外衣脱下随意地扔到床上,绕过屏风到后面去沐浴。

整个身子泡在水中,完全放松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可一旦过于舒服了、困倦感便袭卷上来,柳天风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取过新衣服穿好、回到卧房中,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人送来了饭菜,吃了一口略略尝了尝、已经温了,看样子送过来有一段时间了。肚子早就饿了,也不管那么多、囫囵地吃过了,耳边便传来敲门声。

“二少爷、您在吗?”

是经常服侍他的那个仆人的声音。

柳天风走过去拉开门,看着眼前有些惊慌的脸,

“有事么?吃饭的话、我已经吃过了,哦、对了,你来了也好,把餐具收拾过去就行了。”

“不是的、二少爷,是庄主、要请您到前面去一趟。”

“嗯?好吧。”

不是说明天一早才商议么?为什么现在就让自己过去,而且还都已经入夜了。

柳天风心中纳着闷儿,迈步就要往外走,却见那名仆人欲言又止,心中诧异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少爷,小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觉得气氛不对,”

仆人吞吞吐吐地说着,又抬头看了看他,

“依小人看,您还是要多加小心啊。”

“是么,”

难道又有什么人找上门来了?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所经历过的这么多事,柳天风很难不让自己对周围的一切都产生怀疑,略微迟疑、回房内取过随身的防身配剑,又对那仆人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

来到前面时,果然大厅内的空气压抑的很,紧张的令人几乎透不过气。

厅里并没有其他的外人,闻人复生及另三个弟子都在,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连平时很少到前面来的纤纤、这回都从内宅赶了过来。

见他来了,大家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柳天风的身上,当发现了执在其手中的剑时,每个人的目光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闻人复生的怀疑、

杨继先的闪烁、

骆人凤的冷漠、

梅傲雪的鄙视、

还有、纤纤的担忧……

意识到带剑似乎不是个明智的做法、柳天风急忙将剑放到一旁的案上,

“师父,弟子来了,大家都吃过饭了么?”

还是这么随意地找着话题,可眼下这个场面,这种随意未免让人觉得尴尬、矫情。

“天风,为师有事要问你!”

见师父口气生硬冰冷、甚至连让他坐这样的话都没有说,柳天风的心跳也开始加快了,

“弟子这不是已经回来了么,有事师父尽管问好了。”

“好,那我问你,江汉帮那名弟子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师父怎么又问起这件事来了?弟子不是已经说过了、不是我杀的么,师父不是也愿意相信弟子了么?”

“我倒是非常愿意相信你,可是事实却不容!”

闻人复生看起来好象非常肯定地说。

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的工夫,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得出这种结论。

“师父,弟子不明白您说的事实是什么,弟子……”

“你还要狡辩么!”

闻人复生竟然打断了他的否认。

一旁的纤纤实在忍不下去了,看了看柳天风、又看了看闻人复生道,

“父亲,您不要急,细想想、这件事不是很奇怪吗?江汉帮那些人都是些蛮不讲理、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柳师兄何必无缘无故地去惹他们,杀了他们帮内弟子这样的事、更是没有理由去做不是么?!”

“那要看他自己做了些什么!”

见纤纤再次帮柳天风说话,坐在下首的梅傲雪已是妒火中烧,咬了咬牙道,

“如果是为了掩盖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当然会去杀人灭口。”

“哦?四师弟倒是很清楚啊,你说的‘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那是件什么事呢?我倒也很想知道。”

柳天风心里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可嘴上也只能讽刺讽刺而已。

闻人复生的脸色更加阴沉,

“天风,为师再问你一次,那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柳天风痛快地否认着,

“无论师父所说的事实是什么,那些都不是弟子所做的。”

“好吧,为师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看来别人想救你、你却不想自救,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了。”

冷冷地说完这些,闻人复生转向了杨继先,

“你把证据摆到他面前,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五十七章 诡计重重[下]

“弟子遵命。”

听到师父总算是允许了,杨继先目光中闪过一丝得意,

“二师弟,别怪大师兄,这都是你自己不好。

那天,熊廷蛟说二师弟你主动捎信给江汉帮,他们才派了那名弟子,当时我就想让他们将信拿出来、看看是否是二师弟你的笔迹,那么真相不辩自明,可他们却没有,应该是不见了才对。

可是就在刚才晚饭后,我见二师弟没来,便准备好送到他的房间,二师弟……”

杨继先抬头瞟了瞟他,脸上竟现出十分的无奈,

“你真的别怪大师兄哟,因为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向师父隐瞒。就在我给你送饭时,在你放在床上的衣服中发现了一封信。”

“信?”

柳天风真是无语了,自己有在身上藏了什么信么,

“大师兄说的小弟还是不明白,小弟可从未见过你说的信,更别说藏在衣服里。”

“信嘛,为兄已交给师父了,师父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嘴硬。继先,你拿给他,让他自己看看。”

闻人复生从茶几的镇纸下拽出一封信来、交给杨继先。

杨继先接过、将信展开递到柳天风手上,

“二师弟自己看吧。”

柳天风低头看着手中的这张纸,顿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张纸确实是一封信,那封写给江汉帮土行堂堂主韦涵的信,信上写着要和他们说说有关玄铁令的事,可令人骇然的是、那上面的字迹的的确确就是他柳天风的。

看着这封完全是自己的笔迹、却又从未见过的信,柳天风这才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惧。

那张信纸边缘染着一小片被杀之人的、已经变成棕褐色的血迹,仿佛正在揭示着发生在眼前的阴谋。

时时刻刻想陷害自己的人分明就在身边,这么多年来与他朝夕相处,当他真的伸出魔掌时,自己竟然毫不提防。

“好啊,大师兄,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的深藏不露。”

看罢,柳天风有些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还真是高明啊,真令小弟佩服!”

“柳天风!”

闻人复生一掌拍到茶几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还想污赖到别人的身上吗?果然、外来的弟子不可留!”

“师父?”

听到这句话,柳天风仿佛全身都被震了一下,

“这句话您今天终于说出来了,九年了,难为您老人家收留了弟子这么久,的确,事到如今我柳天风已无话可说……”

“柳师兄!”

纤纤急急地打断了他,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父亲当年收留你是真心实意,就是现在也是一样,你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好好地说出来吗?!”

“师妹,你的好意师兄心领了,”

柳天风目光中闪过一丝悲哀,苦苦地笑了笑,

“只是,师父为什么收留我、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您一定后悔了吧。那好吧,把我逐出师门吧,趁着理由如此充分。”

“师父,不能放他走!江汉帮那边……”

梅傲雪有些急了,连忙提醒着。

闻人复生没有看他,只是死盯着柳天风,

“你真的要就此离开山庄,和我们一刀两断?”

“眼不见、心不烦,离开这里,我也就不会再连累各位了、不是吗?”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话音未落,闻人复生已一掌拍了过来。

知道他是这么个刚愎自用的人,自己的弟子敢如此和他说话、当然会气炸的。柳天风连忙躲闪,心中只想拿着自己的剑、然后离开这里。

那把剑、是他从碧落宫带出来的,无论如何也舍弃不得。

闻人复生双掌带着风,一招紧似一招,招招不离其要害,直逼得柳天风截截后退,眼见得离着那把剑越来越远

真的有些被逼急了,本想快点儿摆脱眼前的这一切,可对方逼迫得如此之紧,索性顾不得什么,招式一变,身形一旋、转眼到了大厅另一侧。

这真是出乎了其他大部分人的意料之外,除了杨继先,大家均露出惊讶之色。

这是少年时期在碧落宫学到的武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柳天风并不迟疑,直接飘身来到案前、抓起了自己的剑。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杨继先大喊起来,

“师妹、小心!”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柳天风本能地抽出剑来、回过身去;

与此同时,本已追赶过来的闻人复生也被他的这一声惊动、诧异地将头扭向纤纤。

仅仅是这一愣之时,柳天风手中的剑直直地刺进了闻人复生的左肋。

“你、你……”

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剑刃,闻人复生一脸的难以置信。

柳天风也愣住了,神情一阵恍惚,片刻反应过来时,才一咬牙、将剑尖拔出。

“父亲!”

纤纤第一个冲了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高大身躯,

“您怎么样!?”

杨继先三人也围了过来,一起喊着“师父”。

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久留了,柳天风狠了狠心、跺了跺脚,转身跃出了山庄,逃离了那里。

“柳天风……”

梅傲雪还想去追,被纤纤一把拉住,

“别管他了,先看看父亲怎么样了!”

“师父!”

经这一提醒,梅傲雪才又扑上来,抓住了闻人复生的手臂。

闻人复生面色苍白、可此时却捂住伤口挣扎着坐了起来,

“别大呼小叫的……那个、畜牲还杀不死我,你们扶为师回后面。”

“是、师父。”

几个人扶住他往后面走,有仆人看见了也赶过来搀扶,杨继先忙着吩咐这、吩咐那,又叫人赶快去请郎中,然后才回到安置好的病床前。

大家查看了一下伤口,好在这一剑并不深,因此也不至于致命,稍稍松了口气,才又各自安排各方面的事,杨继先坐在床边守着,只等着郎中的到来。

可谁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不到一刻钟,忽听闻人复生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杨继先惊呼着,

“师父!”

等所有人慌忙围上前来时,只见闻人复生面色漆黑、已没了气息。

“柳天风……”

杨继先死死抓着手边的被角,

“他竟然在剑上喂了毒……师父、已经过世了……”

第五十八章 新任庄主

纤纤叙述的很是详尽,在座的邱元靖三人听得也非常仔细,直到她讲完,大家均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沉了一会儿,邱元靖道,

“贤侄女,贫道有一事要问你,还望你如实回答。”

“邱前辈尽管问来,小女定知无不言。”

纤纤的样子非常诚恳。

邱元靖点点头,

“好,对于柳天风,你们庄中的人有理由恨他么?”

“这个,小女也不是能说得很准,父亲当初既然收留于他,就不应该会恨他;大师兄、虽然一直想做庄主的继任者,这个也不应该成问题,因为柳师兄早就表现出自己对这个位置没兴趣,所以对他也构不上威胁。而三师兄更是没有理由,至于四师兄么……”

纤纤的脸上又泛过一抹红霞,

“四师兄倒是有点儿看他不惯,因为、因为四师兄他一直、一直对小女有意,而柳师兄来了之后又和小女关系很好,所以他……”

“他嫉妒了是吧?”

邱元靖笑着问道。

“是啊,”

纤纤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柳师兄对小女的感情是亲人般的手足之情,他也一直将小女当成自己的妹妹,四师兄他总是见我们在一起就不舒服……不过我想四师兄这个人性子直率、毫无城府,总不会是他……”

“嗯,贫道明白了,”

邱元靖又想了想,

“那么,贫道最后再问你一件事,闻人庄主和那三个弟子知不知道柳天风和碧落宫的关系?”

“应该不知道,因为柳师兄只和小女说过,还让我替他保密。”

“好的,多谢贤侄女告诉了我们这些,现在事情经过已经清楚多了。”

“那么,小女就告退了。”

纤纤袅袅婷婷地起身拜别,邓华本想送她一送,却被制止住,大家看着她出了门、将门从外关好,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邱前辈,您看这件事……”

毕竟邓华心中牵挂着柳天风,最终还是由他来打破宁静,急急地问着。

邱元靖笑着摆了摆手,

“贤侄莫急,适才纤纤姑娘所说的、听起来都是合情合理,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大致情形,那么明天见了那三兄弟,再听听他们怎么说,两下一对比,真相就算是不会完全清楚、却也应该了解的差不多了。”

“是啊、邓华师弟,不要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去和他们周旋。”

宋云峰也相劝道。

邓华本也是个沉稳之人,事已至此,当然不会再急躁,索性做了个既来之、则安之……

次日一早,刚刚梳洗过,仆人便将早餐送来。

三人边议论着这山庄服侍得倒还周到,边用过饭、喝着茶等候前面的消息。果然、没多久,有人跑来说“庄主有请”。

听过发生的所有事情,对这位“新任庄主”兴趣自然浓得很,可是当三人来到前厅、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个平常得令人出乎意料的人。

“啊、晚辈不知邱掌宫驾到,没能及时拜见,真是罪过。”

见客人来了,杨继先已抢步上前深施一礼。

邱元靖倒还是那么悠然地摆着手,

“贵庄主千万不要如此多礼,怎么说贵庄也是一直都与本门有所往来,过于谦卑反倒令贫道我不安了。”

“怎么敢当、怎么敢当,”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对方一声“贵庄主”,早已令其面色通红、呼吸也立时加快,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害臊的。

“啊、对了,这两位是贫道的徒儿,都不是外人。”

邱元靖向后指了指宋、邓二人。

杨继先连忙随着点头,脸上洋溢着热情,

“原来是前辈的两位高徒,真是久仰、久仰……”

语气依旧谦和,可当其目光落在邓华身上时,眼神明显地跳跃了一下,一丝茫然、甚至是惊慌一扫而过,

“各位快快请坐、请坐。”

待坐下后,邱元靖也不再多加赘言,直接便问,

“贵庄主,贫道此来一是为吊唁一下闻人庄主,二是想了解一下贵庄所发生的事情,能否请贵庄主告知。”

“这件事么……”

杨继先长长地叹了口气,

“实在是我庄上家门不幸,我二师弟柳天风平日里性情散慢不羁,先师对他管教相对要严些,可能因为这个才令其心中稍荐介蒂。加之又遇上和江汉帮发生了冲突这件事,二师弟一定是以为师父不会再原谅他,在师父发现了其杀害江汉帮弟子的事实时,才挺而走险、下了杀手,其实完全是他误会了师父,试想、我们之间近十年的感情,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就破裂呢?”

“原来如此。”

邱元靖一副了然的表情、频频点着头,

“庄主说的是啊,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千古之憾呢。好了,我们师徒打扰得够久了,就此告辞。”

说着,示意了一下,宋云峰和邓华也跟着起身。

虽然诧异于对方不再追问,杨继先却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嘴上客气了几句后、便送三人出了庄。

远远地看着高大的庄门再次紧紧关闭,三人的心情真是难以名状。

“邱前辈,我们真的就这么回去了?”

邓华看起来是极其不甘心,几乎是咬着牙关问出这句话。

邱元靖看了看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不是了,老道我只是看从那个杨继先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才故意说要离开。”

“那么、前辈,具您看杨继先这个人……”

宋云峰也扭过头询问着。

邱元靖冷笑一声,

“别的先不说,只说他这个人、不但已经知道了柳天风与你们碧落宫的关系,而且还认识邓华。”

“是吗?可晚辈并不曾见过他。”

邓华有些吃惊。

“你不曾见过他,并不等于他不曾见过你,你们看他刚见贫道时是一个态度,可见到邓华你后完全又是一个态度,根本没讲述经过,而是一味地强调柳天风如何如何地误会,庄上如何如何地没有对不起他。如果是面对武当的人,应该直说柳天风怎么行凶就好了,何苦一副怕对方找他算帐、一个劲儿地推卸责任的样子。”

说着,邱元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掸了掸道袍,

“好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住下,等晚上再来看看。”

第五十九章 各怀心事

原来是这样

宋、邓两人顿时明白了。

既然面对面地听不到真话,为什么不暗地里来个偷听?

想通了这个道理,顿时觉得有意思,再一想到接下来要进行的事,二人竟异常地兴奋起来。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大半夜地悄悄地去别人家拜访,还不让对方知道,这样的事、你们以前做过吗?”

在临时用来作为落脚点的客店里,一边换着适合夜间行动的衣服,邱元靖一边还不忘打趣着二人。

宋云峰也不示弱,反问道:

“我们是没有,邱前辈你有么?”

“当然有了,而且还不止一次呢。”

邱元靖满不在乎地回答着,然后冲着两张完全呆掉了的脸一挥手,

“好了,我们走吧。”

很快,再次回到了万杰山庄。

“然后,我们干什么?”

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还真没有经验,邓华只好望向了声称“做过不止一次”的邱元靖。

这位邱前辈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轻车熟路”地毫不犹豫命令着,

“从墙头儿上翻进去,找灯光最亮的地方去偷听。”

宋、邓二人相视着做了个鬼脸,随着他飘身跃上高大的庄墙,几起几落来到灯火通明的大厅正上方,确认四下无异常,三人方轻悄悄落在窗外,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来得还真巧,此时厅内有两个人正在谈话。

其中一人听声音正是那位新任庄主杨继先,

“三师弟,为兄看得出、你还是对柳天风这件事怀有疑虑是么?”

原来另外一人是骆人凤,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回应,

“大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瞒着你?怎么会,所有事情发生时、三师弟你不是也都在场么?”

杨继先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

可骆人凤的态度并不为其所动,

“正因为我在场,才看不明白一些事情,比如、柳天风去拿他的剑时、你为什么要喊那声‘师妹’,如果不是这一声,师父又怎么会躲不开他那一剑?”

“那是因为愚兄真的是见师妹离他有些近,怕师妹被其所伤啊。”

“被其所伤?”

骆人凤冷笑了一声,

“谁不知道柳天风伤害谁也不会伤害师妹,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哎呀、我的三弟,”

杨继先头痛般地喊了一声,

“你忘了当时是什么情形了?柳天风已身处绝境,还会顾忌什么感情么?你也看到他显示出的武功,那根本不是师父所传授,如果他要挟师妹威逼师父,那又将会有什么后果……”

“还会有什么比师父被杀更为严重的后果么?!”

骆人凤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又沉默了一会儿,只听杨继先幽幽地道,

“三师弟,恐怕您也不是那么真心地关心师父吧,你不过是因为失去了这个靠山,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才是吧。”

“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让我依靠你不成。”

“不是依靠我,而是你我兄弟互相依靠,”

杨继先的声音又变得语重心长,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今天随邱老道来的那两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徒弟,甚至都不是武当的人。”

“什么?”

这个倒让骆人凤很意外,

“和邱道长一起来的、不是武当的又会是哪的?”

“是辽东碧落宫的,而且他们和柳天风关系非常的好。”

“碧落宫?就是那个、很有名的、与天山派齐名的碧落宫?!”

“就是那个碧落宫。”

见他很是动容,杨继先赶紧趁热打铁,

“他们今天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吊唁师父,而是来试探我们,更有可能是受柳天风之托来寻机报复的。”

“他们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骆人凤还是心存怀疑。

杨继先看起来实在是急了,

“上次我和袁塞去寻那柳天风时、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这不会错的!三师弟,既然他们来过了,就说明那姓柳的并不打算放过我们,四师弟又是那副样子,一心只有师妹一个人,根本就靠不住,你说维持这么大个山庄,你我不互相帮助、那么又能指望上谁呢?天山派么?他们也不过是把我们当成利用的工具罢了,况且还隔着何止千山万水!这些、你就真的没考虑过么?”

这杨继先想的还真不少,大概平时一有空闲就在盘算这些事情,一席话,竟然还真的把对方给打动了。只听骆人凤叹了口气,

“大师兄说的有道理,只是近日来发生这么多事,小弟难免心烦意乱,望兄长见谅。”

“三弟说的哪里话,还望日后你我兄弟同心协力,一定能将我们山庄的威名延续下去的。”

杨继先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听起来倒是信心满满。

骆人凤的心情看起来可没他那么乐观,无精打采地站起身道,

“那么,小弟就先告辞了,以后山庄中的事、全凭兄长做主。”

“贤弟好好休息吧。”

起身送出房门,一直看着他回了内宅,杨继先转回身、叫过仆人,

“去将四少爷请到这里来。”

看来这戏还没唱完,旁观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想继续看下去,所以都没动,等着事情还会如何发展。

没等多久,那梅傲雪便到了,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大师兄,您找小弟么?”

“啊、四弟啊,快坐吧。”

杨继先的态度看起来非常亲热,还亲自为他倒了杯茶,

“愚兄确实有事和你商量,先坐下再说。”

梅傲雪很规矩地落了座,双手接过茶杯,

“大师兄有事尽管吩咐小弟就是。”

“别这么拘束,其实愚兄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兄弟看待的。”

边说着,杨继先边坐下,面带微笑地望向对方,

“师妹她还好么?”

“师妹……”

刚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了,梅傲雪那双俊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这些日子一直对小弟爱搭不理的、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四弟,不要担心,”

杨继先柔声安慰着,

“你想想看,师妹自幼就没了娘,现在师父又刚刚过世没多久,她心里自然悲伤,你也不必太为这个不开心。”

“可小弟对师妹是一片真心,我……”

“我知道、我知道,”

杨继先连声道,

“所以愚兄今天才请你来商量,你看让师妹嫁给你怎么样?”

第六十章 脱离险境

“什么?”

梅傲雪全身一抖,刚拿起的茶杯又从手中滑落,杯中水也泼得茶几上到处都是。

“大师兄……”

“怎么了、这是,”

杨继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忙着安慰道,

“你别紧张,又不是说让你们现在就成亲,只是先把事情定下来而已,毕竟现在还是在师父的丧期。该不会是、四弟你不愿意吧?”

“不是、不是……”

边忙着擦几上的水,梅傲雪边急着否认,

“小弟怎么会不愿意呢?只不过是怕、怕师妹她不喜欢我。”

“诶,四弟你平时的自信劲儿都哪去了,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杨继先帮他将茶几收拾好,又让他坐下,

“象四弟你这般人物,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包在哥哥我身上了。”

“大哥您说的这是真的么?”

梅傲雪激动得眼睛都发红了,

“若此事真的成了,小弟愿为大哥肝脑涂地、马首是瞻!”

“好了、好了,看贤弟说哪去了,”

看到对方这么快就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杨继先高兴的几乎要笑出了声,

“你我本是自家兄弟,师妹更不是外人,以后这万杰山庄还要靠我们一起来维持壮大,不是吗?”

“多谢大哥的成全。”

梅傲雪声音哽咽着,起身告辞离开。

对付完两个师弟,杨继先仿佛卸下千钧重担一般,将软软的自己投入到原本只有他师父才能坐的那把红木大椅中,双眼微合,不知又在想什么。

静了一会儿,忽又见他如弹簧般地跳了起来,来回踱着步、自言自语念叨着,

“现在就剩下师妹了,这丫头不好对付的很……可要想防住柳天风、也只能利用她、只能这样……”

这样踱了几回,又神经兮兮地快步走到一旁、拿起外衣披在身上走出厅门。

邱元靖向宋、邓二人示意一下,三人便随后跟上,果不其然,杨继先真的直奔内宅、来到纤纤的住处。

纤纤也还没有休息,见他来了便将其让进房来,毕竟是自己的大师兄,从小就在一起,纵然有千般疑、万般惑,可还是不想就此将关系弄的太僵。

“师妹,身体还好么?”

完全是一副大哥哥的体贴模样,杨继先的目光中也满是关切,

“这一阵子为兄有点儿忙,没过来看你,还望师妹见谅。”

“大师兄千万别这么说,”

纤纤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柔顺,

“现在山庄里有这么多事需要打理,全靠大师兄忙前忙后的,小妹既然帮不上什么,就更不应该给您添麻烦。”

“哼哼,”

杨继先用鼻子轻笑了一下,

“这都是为兄应该做的,师父不在了,我这个做大师兄的当然要把责任担起来、不是么?先不说这个,为兄此次来,是有件事情要和师妹说一下。”

是“说一下”,而不是“商量”,看来他对此事势在必得。

“大师兄有话请讲便是。”

纤纤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波动,甚至没有任何感情。

不知是不是还有所顾忌,杨继先迟疑了一下才又道,

“为兄是这么想的,师父刚刚过世不久,又出了柳天风这个叛徒败类,以至于现在庄里的人心有些不稳,急需一件好的事情来扭转。你看,如今师妹你也长大了,我们师兄弟年纪也都不小了,为什么不来结一门亲事呢?”

“结门亲事?”

纤纤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秀眉微挑,

“正向你说的,父亲刚刚过世不久,这个时候结亲、大师兄你觉得合适么?”

“为兄不是说现在就成亲,只是先订亲而已。”

说实在的,要说现在还有谁让他头痛,那就是眼前这个师妹了,杨继先连忙解释着。

不过此种说辞也只能对付梅傲雪,拿到纤纤面前好象并不奏效。

伶俐的眼神在他身上微微转了转,

“只是、大师兄,小妹我一向将您当亲兄长,您说的这件事……”

“不、不、不……”

不知是被拒绝的尴尬、还是被误会的无奈,杨继先竟开始结巴起来,

“为、为兄说的、说的不是我自己,是……”

“三师兄、四师兄也是一样,”

纤纤干脆地将三人打着包给一起拒绝掉了,

“小妹只当你们是兄长,况且小妹已在打算,准备出家修行,不想再涉红尘之事。”

“啊?”

这句话倒真的出乎了杨继先意料之外,

“师妹你不能这样!你、要真的如此苦了自己,就是师父九泉之下也会心疼的。”

“出家修行有什么不好,又怎么会苦了我自己呢?”

纤纤反驳着。

什么出家修行、不涉红尘,不过是搪塞之辞

杨继先心中暗骂:好象谁没看见你和柳天风在一起整天的开开心心,还盯着那个殷云明含情脉脉的样子似的。

压了压火儿,杨继先又摆出长兄的样子,

“师妹,当大哥的绝不会让你就此了却余生,一定要让你幸福美满。另外,四师弟对你一往情深、难道你就真的视而不见?就这么定了吧,你和傲雪择吉日定婚,到时候大宴宾朋庆贺一番,一定要让我山庄重新恢复生机!”

说完、站起身,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父亲尸骨未寒,亏他竟能说出“大宴宾朋庆贺”这样的话

纤纤越想越气,操起眼前的茶杯、狠狠地摔到门上。

“也好,反正这个家也没有再留下去的意义,还不如趁早离开。”

打定主意,纤纤开始收拾细软,换上一套男子的衣服,这一切很快就完成了,看起来也是早有准备。

只是当她拉开房门、准备迈步出去之时,意外地看见梅傲雪就站在面前,

“师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唉……”

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纤纤道,

“小妹心情烦闷,想出去散散心。”

“心情烦闷?和我订亲就这么让你不开心?!”

梅傲雪的眼角开始发红,

“散散心?散心需要带上包袱、还穿成这个样子么?!”

“我带什么、穿什么不需要四师兄来操心。”

“我们就要成为夫妻了!”

梅傲雪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占领者口气,

“而且明天就要下请柬请客人,你这个时候离开、到底要将山庄的颜面置于何处?!”

第六十一章 脱离险境[下]

“那是你们做出的决定,当然要由你们自己来处理!”

纤纤已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怒与厌恶,

“你们三个大男人不是要重振万杰山庄么,那就不要利用我一个女子来达到目的!”

“你、你……”

梅傲雪气得声音开始发抖,

“你是师父的亲生女儿,竟然说得象一切都与你无关似的!万杰山庄是你的家,你不留在这里,难道是要去找柳天风不成!”

“我去找谁都不关你们的事!”

听他张口闭口都不忘拿柳师兄来说事儿,纤纤双眉几乎要直立起来,

“柳师兄、柳师兄怎么啦!他比你们谁都要强百倍!”

“你别忘了,他是杀了我师父、你父亲的凶手!”

仿佛那个“凶手”就在眼前似的,梅傲雪抓着剑鞘的左手变得发白,右手也伸向了剑柄,

“我早晚一定要杀了你那个‘强百倍’的柳师兄,替师父报仇雪恨!”

“那好啊,”

已经是忍无可忍,纤纤反倒心平气和起来,

“既然四师兄提到了,我还正愁无处可去,经你提醒,那不妨就去投奔柳师兄好了。”

“你休想!”

梅傲雪大概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竟然用剑鞘击向自己的师妹。

纤纤没想到对方来袭,手中又只有一把防身短刀,只好本能地去挡,双刃相撞,纤纤被震得后退几步,身子靠到墙上。

但这一下好象让梅傲雪清醒了不少,连忙将剑放下急声问,

“师妹,你没事吗?”

“你别过来!”

纤纤抬手用刀抵在他胸前,

“你给我闪开,让我离开这里!”

“你要想离开就先杀了我!”

话说的斩钉截铁,可行动就不那么坚定了,当纤纤的短刀真的挥到眼前时,梅傲雪还是瞬间怂、扭身躲开了。可他怎么也不肯放自己心爱的师妹离去,见对方真的又要走,便跃身拦在其面前,

“对不起、师妹,别怪四师兄无理!”

言罢,伸手来擒纤纤手腕,纤纤也是从小和他们一起练功习武长大的,当然不会放任他来抓自己,急向右撤步躲过。当梅傲雪欺身近前再次抓来时,忽觉自己的手腕反被牢牢地抓住了。

昏暗的月光下,一个全身夜行衣的男人挡在他和纤纤之间,手腕也正是被这个人紧紧抓着。

“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万杰山庄!”

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梅傲雪的狂暴劲儿又上来了,

“快点儿放开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那人也不急,反倒象拉家常似地说着,

“在下路过此处,偶见你在欺负自己的师妹,觉得实在是有失你梅四少爷的身份,所以才来劝劝架。”

“劝劝架?”

梅傲雪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的家事不需要你来管,快放开我……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见他才想到这个问题,对方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好吧,那我就放手喽。”

话音未落,这人已将手轻轻一抖,梅傲雪顿觉一股劲力从自己手腕直涌向全身,再也站立不稳,连连后退、终于摔倒在草坪上。

等他再起身时,那人早已不见了,更要命的是、连师妹也不见了,梅傲雪气急败坏地嘶声高叫起来,

“来人呐!有贼人入侵!快来人呐!”

庄丁、仆人被喊来一大群,杨、骆兄弟二人也闻声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继先皱着眉问道。

梅傲雪垂头丧气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

“有贼人潜入庄园,将、将师妹劫走了……”

“什么?!”

骆人凤听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杨继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庄丁们、吩咐道,

“你们赶快去四处搜查一下,快点儿!”

等庄丁们答应着散去后,方又问,

“四弟,我且问你,将师妹劫走的、是否就是白天同邱道长一同来的那两个人?”

“这个……”

经他这么一提醒,梅傲雪还真的记起来了,

“是啊,就是年轻一些的那个,虽然很暗,可看身材轮廓就是他没错儿!可他们武当为什么……”

“果然找上门儿来了,”

杨继先没等他再问下去,咬了咬牙道,

“柳天风、真是贼心不死!”

骆人凤好象也听出了一些端倪,看了看他,

“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以静制动吧,先不管他。”

一旁的梅傲雪听的如在云里雾中,

“大师兄、三师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是柳天风么?”

“好了,先回去我再跟你说。”

看眼前的情形,杨继先早已将事情经过猜出个十之**,暗自怪着梅傲雪的心急,又不好过多发作,只得带着二人回他们自己的住处……

杨继先还真猜对了一半儿,拦住梅傲雪的正是邓华,而趁机救走纤纤的当然就是宋云峰,只不过这一切与柳天风没有丝毫的关系而已。

离开山庄有一段距离,见没有人追出来,三人才停住脚步,抬头看时、邱元靖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邱前辈,两位兄长,多谢各位搭救小女。”

纤纤飘飘下拜,向三人致谢。

邱元靖伸手将她扶住,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

“贤侄女穿这身男装倒显得英气的很,只是这夜里路上不便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店房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再行定铎吧。”

“就依前辈。”

纤纤点头应允……

当太阳将它的万丈光辉洒满大地时,内心的忧愁与烦闷仿佛也同时被驱散。

站在大路旁,纤纤将她美丽的脸庞仰向湛蓝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的气息,

“终于可以自由了。”

三人看着出笼鸟儿般开心的她,也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纤纤姑娘自由了,可你们两个别忘了出来时、你们师父是怎么说的。”

邱元靖的目光扫向那师兄弟俩。

二人无奈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宋云峰道,

“怎么敢忘记呢,那可是师父说的话哟,让我们打探出消息就赶快回去报于他老人家,我们都记着呢。”

“是啊,都记着呢。”

邓华也跟着咕哝了一句,

“可是、天风他……”

第六十二章 各奔东西

“你们放心吧,快点儿赶回去把一切都告诉霞清,免得他担心。至于柳天风,”

邱元靖知道他们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个爱惹事的兄弟,便安慰着,

“这边不还是有老道我么,我会在湖广这里继续留心打听着的。”

“如此,就烦劳前辈了。”

向邱元靖致过谢,邓华想了想,又转向闻人纤纤,

“纤纤姑娘,你可有投奔之处?如果没有合适的去处,不如和我们一起回辽东碧落宫,师父一定会好好待你的,说不定,过段时间、天风也会回去,你们便又能相互照应了。”

“多谢邓兄好意了,”

纤纤看着他、满眼的感激,

“只是,这万杰山庄毕竟是我的家,虽然暂时逃出来,可小女实在无法弃之而去,还想留在这湖广、看看事态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这样啊,”

邓华点了点头,内心对她的做法也非常理解,然而出于本能地依然放心不下,

“你可有落脚的地方么?要到何处容身呢?”

“几位放心好了,小女有位姨母,向来对我疼爱有加,又寡居多年,正好可以去投奔她那里。”

“那就好,有亲人照顾自然是最好的。”

见一切都没什么问题了,方目送纤纤离去。

渐渐地,那美丽的身影从大家的视野中完全消失,邱元靖再次扭过头来,口气中透着威胁、对二人道,

“你们两个还不走,要等到何时啊?”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

宋云峰拉起邓华,看样子马上就是落荒而逃。

可一心挂念着柳天风的邓华还是满脸的不放心,

“那、前辈,接下来的事情、就仰仗您了……”

“哪那么多费话啊!”

邱元靖带笑打断了他,

“难不成、你对老道我还不放心么?!”

“不是、不是,他不是那个意思!”

一边替师弟道着歉,宋云峰一边拉着邓华飞也似地跑了。

见他们都走了,邱元靖才悠然自得地背起双手,转身朝东面方向而去。

其实让老道亲自去打听一个人的消息,这样的事他还真的做不来,只是既然和两个晚辈一起出来,就要对他们完全负起责,不然又怎么对得起那位好友霞清呢。

施施然地走着,忽然想到为什么不去武当设在本地的“暗点”打听打听呢?

说起“暗点”,已是各大门派惯常的做法,为了及时了解并掌握各地武林中发生的事情,设立这样的场所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武当派向来比较淡然,对武林界的其它门派并没有插手的打算,所以只在湖广境内设立了几处暗点,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以及周围百姓的太平着想。

而其他门派便是多少不一了,比较小的自是不必提,那些大的门派就不一样了,几乎大部分都将暗点遍布中原各处,就拿川中青城派来说,甚至将手伸到云南,大小暗点多得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数不过来。

就这样边在路上迈着方步,边在脑海中搜索着武当那为数不多的几处暗点,忽然记起从此地通往自家的路上、有一个叫太平镇的地方,那里好象有一处。

终于来到那个镇子时,看天色已至午时,好在那个暗点是家酒楼,正可以边打听边填肚子,可谓是两下不耽误。

悠然地迈进宾客盈门的这家“太平酒楼”,心中在感叹着生意还真的不错。记得数年前来的那回,这里还只不过是个小酒馆儿,桌子不过几张,伙计也只有那几个。而现在已是上下两层的木楼,来回跑堂的少说也有二十来个,唯一没变的就是掌柜的张宝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

“邱真人,是您啊!”

一见他走进大堂,张宝立刻小跑儿着从柜里迎了出来,一张脸早已笑得几乎开出花儿来,

“本来以为刚才来的那位已是稀客,谁知您更是稀客上加贵客啊。”

“什么、什么?”

听他这么说,邱元靖倒有些奇怪起来,

“你说‘刚才来的的那位’,指的是谁啊?老道我认识么?”

“都是自家人,您老当然认识,”

边笑嘻嘻地回答着,边请这位“稀客加贵客”到楼上雅座里休息,

“至于是谁,您啊、自己一看就知道了。”

“哦?好吧。”

跟着他的指引,邱元靖径直来到了二楼。

这里有间说是“雅座”,实际上已算是个套间的“雅间”,是专门供武当内部来人时使用的,普通客人是根本不会让到这里来。

当张宝挑起珠帘、将邱元靖让进来时,一位正凭窗远眺的蓝衫青年、闻声回眸,立时、俊逸的脸庞上现出了惊喜,

“邱师叔,原来是您老人家,”

边说边抢步赶上前来、深施一礼,

“真没想到在此处与您老相遇,小侄这厢有礼了。”

却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那鹤峰剑门的大弟子殷云明。

殷云明的师父、也就是现任剑门掌门萧清,在“武当十二弟子”中居第二位,是邱元靖的师兄,殷云明自然也就是邱元靖的师侄了。而且剑门弟子经常会去武当拜会,大家也都是非常的熟识亲近,所以这武当的暗点也被剑门用来当成歇脚的地方。

没想到刚刚一施礼,腰还没直起来,邱元靖的巴掌已拍在了头上,把殷云明吓了一跳,

“邱、邱师叔……”

“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惹祸的本事倒还真不小。”

邱元靖的手顺势就这么按着,让殷云明的脑袋根本抬不起来,更别说直腰了。

看着这叔侄俩“愉快”的相见,张宝偷偷地笑了一下,道了声“您二位先聊着”,便退出雅间儿,去准备酒菜。

“师叔、师叔,侄儿错了,侄儿错了,求您老人家饶了侄儿吧。”

知道这位邱师叔特别喜欢拿小辈儿寻开心的性子,殷云明只好拿出小时候便学会的这一套、连声求着饶。

费了好一阵儿时间,那只惩罚的手才算放开,得到了自由的殷云明连忙为师叔搬来椅子、又倒上茶水,请他老人家坐下。

第六十三章 他乡之遇

“你小子这是从哪来啊?”

“小侄去三清山看望了一位朋友,现在是打算回鹤峰去。因为近年来在江湖中有些麻烦,为了尽量不惹是非,才到了我们自家开的酒楼来休息。”

殷云明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边品着茶,邱元靖边抬眼扫了他几眼,

“还不错,知道自己有麻烦是吧,可你知道不知道、这麻烦都波及到老道我身上来了。”

“啊?!”

闻听此言,殷云明还真的吃了一惊,急急地问道,

“真的啊?您到底遇到什么啦?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找您老人家的麻烦?”

“还不是因为你。”

估摸着酒菜送上来还得有一阵子,借这段空闲,邱元靖便将自己从碧落宫、直到襄阳这段经历,简要地讲了讲,然后道,

“柳天风这小子现在比你还惨,而且看着霞清的面子、还不能放着不管,你说是不是很麻烦?”

“原来是这样……”

殷云明听了竟然有些呆住了。

其实、在去北平府的路上、已得知了邓氏兄弟和柳天风的关系,可当时并没想的太多。现在方知晓,绕来绕去、他们每个人竟然都有着这许多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故做不知地不闻不问,更何况还牵涉到眼前这位老前辈。

“那个、邱师叔,”

殷云明下定决心般地道,

“事已至此,小侄当然推脱不开干系,柳天风这件事就交给小侄来办吧。”

“你想去找他?”

邱元靖目光中透着疑问。

“是啊……”

殷云明被看的有些心虚,

“怎么了?小侄不合适么?”

“当然不合适了,”

否定的还真干脆,邱元靖将茶杯放在桌上,顾左右而言它,

“这酒菜怎么还不上来呀,张宝这家伙还真够慢的……”

“酒来喽”

话音未落,帘笼一挑,张宝手捧托盘来到桌前,四个菜、一壶酒,转眼间摆放好,

“二位贵客慢用。”

说完,正想退下,却被邱元靖叫住,

“等等,我说张宝,你派人去为老道我打听个人。”

“好啊,是什么人呢?道爷您尽管吩咐好了。”

“襄阳万杰山庄闻人复生的二弟子、柳天风,打听一下,他最近在哪里出现过。”

“万杰山庄、柳天风?好嘞,您二位尽可在此好好休息,探听的事交给小的我就是了。”

爽快地答应着,张宝便又知趣地退了出去。

见又只剩下他们叔侄二人,殷云明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小侄哪里不合适啊?”

“你小子还真没有自知之明,”

邱元靖白了他一眼,

“首先你自己也说近来麻烦缠身,还能有时间顾得了别人?再说,就算你殷大侠本事大、不怕那些人来找,可凭你和柳天风之间的过结,谁看谁都不顺眼的劲儿,你就是想帮他、又能帮得上么?他若见到你恐怕躲都来不及呢。”

“这个倒也是……”

听师叔说的完全在理,殷云明低下头将手中酒杯晃了晃,

“哦、有办法了,小侄若找到柳天风,就说是霞清真人和邓氏兄弟托我来帮他,他就是不信我,也总该信这三个人吧?”

“嗯……”

邱元靖沉吟片刻,方微微颔首,

“倒不是不行……好吧,那这件事就由你来办吧,如果那小子还不信你的话、就干脆将他抓到武当,去交给老道我,我带他去见霞清。”

“好的,小侄明白了。”

见师叔同意了,殷云明很高兴。

重要的事暂时放下,肚子已开始抗议了,叔侄二人边吃着、边闲聊,可习武之人无论怎么闲,最终话题还是回到了武功这上面来。

“云明,看了邓华的‘弦月刀法’后,有什么感想呢?”

“‘弦月刀法’?师叔您怎么知道我见过那个刀法?”

如果说能给别人带来意外的这个本事,好象没有谁比眼前这位邱师叔更大了,殷云明今天真是一次比一次更吃惊。

见他目瞪口呆的脸,邱元靖得意地大笑起来,

“怎么?就没想过,在去北平的路上、邓华击退熊廷蛟时,在暗处传声给你的是谁么?”

“难道是……邱师叔?!”

“那你以为是谁?”

“我一直以为是沈师叔……”

“沈成宽?我说话时他还没到那里呢。”

“哦……您当时怎么会在哪里?”

“还不是因为邓家那两个小子,偷偷跑出去、正被我撞到,怕他们惹麻烦才悄悄跟着,谁知竟然又看到了你。”

邱师叔为了这些晚辈还真是操碎了心,看着一脸烦恼地他,殷云明忍不住笑了出来,又问道,

“那么,您当时干嘛不出来,和沈师叔见见呢?”

“沈成宽?在这个世上见谁、我也不想见到他,你们这些小子们加在一起、都没有那家伙一个人烦!”

没想到、竟然还有能让邱师叔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想象着被沈师叔闹得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的他,殷云明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他满脸的“幸灾乐祸”,邱元靖的巴掌又抬了起来,可还没等打下来,张宝再次踏进了雅间,

“二位享用的如何,要不要再填点儿酒、加几个菜?”

“不了、不了,这些已经足够了。”

殷云明摆了摆手。

邱元靖扭头看了看他,

“要你去打探消息,这么快又回来干什么?”

“小的回来,自然是将道爷您的事儿办好了,不然哪敢上来呀。”

张宝顶着他那张笑脸儿答道。

“哦?这么快?”

叔侄二人一齐放下筷子望向了他。

“哦?这么快?”

叔侄二人一齐放下筷子望向了他。

邱元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下,详细地跟我们说说。”

“好嘞。”

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张宝象要说书似地清了清嗓儿,

“道爷,您二位找小的还真找对了,这不,小的刚去吩咐小伙计出去打探,谁知其中一个立刻就说他知道那个柳天风在哪。”

“他是怎么知道的?”

邱元靖奇怪地问道。

张宝一拍大腿,

“说的就是巧嘛,小的平日里无事时也经常放几个伙计出去收络消息,而这个小子正好就打探到了。”

第六十四章 节外生枝

“其实说巧也不算巧,毕竟这段时间在湖广地界有大变故的、只有这个万杰山庄,闻人复生死了、虽不算惊动武林的大事儿,可在当地却也称得上不小的话题。而我那伙计偏巧又看到他的二徒弟柳天风,就稍微留意了一下。”

张宝得意地继续说着“书”。

殷云明追问道,

“那他现在在哪儿?知道么?”

“知道、知道,要是不知道小的敢来回二位么。”

张宝笑眯眯地一脸的讨好,

“听伙计说,那柳天风好象是在躲着什么人,不敢明目张胆地住店房,每天都住在镇南头儿的破庙里。”

“哦,是嘛。”

邱元靖瞅了殷云明一眼,

“听清了?”

“听清了。”

殷云明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张宝,

“有劳张掌柜,这没你的事儿了,你忙去吧。”

“好,您二位慢用。”

说着,这位张掌柜的再次退了出去。

“看来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儿嘛,”

殷云明又为自己的师叔满上了一杯酒、道,

“邱师叔今晚好好休息吧,侄儿最近正好闲得闷的慌,柳天风的事就交给我好了,如果他不听,我就抓他过来,由您处置,您看如何?”

“好啊,”

邱元靖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正好有些日子没睡个好觉了,那事情就由你来办喽。”

“就这么定了。”

殷云明开心的点了点头。

太阳刚刚落山,殷云明便将自己收拾利落,拿起剑、直朝镇南去了。

按着张宝的叙述来看,那柳天风一直盘桓于此地、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办,既然如此,最好能在他回那小窝里的路上、拦住他,省得麻烦。

一路下来,根本用不了多久,可到了镇南才知道,听起来本应该很明显的“破庙”,找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

看着眼前左一堆、右一片的树林,殷云明真的开始头疼了。

哭笑不得地杵在那里好一阵子,忽然灵激一动,抬头寻找到最高的一棵树、飞身跃上来,朝下四处张望,别说、这个办法还真奏效,那破败不堪的一角飞檐、已出现在了视野中。

心中庆幸着没有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动身,人已藏到离庙门不远处的一片树丛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忽然感觉到附近好象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屏息静气、仔细搜寻了一下,直到确认没有旁人,殷云明才松了口气、专心守在那里,只等目标的出现。

终于,那个让人等得心焦的身影从远处的黑暗中慢慢地显现出来。柳天风好象有什么心事,走得十分地缓慢,好不容易离得近了一些,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看着在夜色中已变成墨绿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了一阵子,竟转身绕了一个弯儿,朝破庙后身儿走去。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不可能吧

这样想着,殷云明悄悄从暗处潜行跟了过去。

只见柳天风来到庙后,伸手在一棵树上摸了摸、又摇了摇头,看上去好象要转回前面,可就在此时,那种另一人存在的感觉再次袭来。

这回殷云明已清楚地感知到、绝对错不了,而那柳天风也受了惊吓般地抽身便逃。殷云明顾不得那暗中的神秘人物,飞身形追了下去。

没想到那柳天风的身法还很快,凭着殷云明的本事,一时半会儿就想追上他、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偏偏此时,那个神秘人物竟然在眼前现身了,从左至右一掠而过,迅疾得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这刹那的分神,那道神秘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更让人沮丧的是、连柳天风也没了踪影。

真是让人火大

虽然心中懊恼,但殷云明毕竟是殷云明,瞬间便冷静下来,暗道:可以确定的是,那柳天风在此地有事要办,事到如今、只是一直追踪下去,应该会寻到其行踪。

想罢,便不再迟疑,朝着柳天风消失的方向而去。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一点儿都没错,虽然又回到了镇子里,但殷云明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此时,已过了三更,若大的太平镇已是万籁俱寂,家家都就应该沉沉睡去。可偏偏就有一个院落却是灯火通明、十分地显眼。来到大门前一看,竟是一家代写文书的铺子。

管它是与不是,等过去看看再说

打定了主意,殷云明纵身越过那不算高的院墙,来到窗纸被灯光映得很是明亮的窗前、细细地倾听着,里面还真的有人在说话,

“我知道你怕说出实情、被我大师兄报复,不过报复的事是在以后,更该怕的是眼前、不是么,还是说、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手杀你?”

这不阴不阳、懒洋洋的语气再熟悉不过了,没错儿,正是柳天风。

“柳二爷,不是我不说啊,这是……”

一个吓得发抖的声音在回答着。

而柳天风已经开始显得不耐烦,

“是什么是啊,难道说还有什么比你们一家老小的命更重要的么?”

“别、别、别,您千万别这么说,”

那人连忙否认,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这行的行规就是这样,若小的真把客人的名字给卖了,就算是不被报复、以后的生意也没法再做下去了,您说、这不等于是断了小人的活路嘛……”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柳天风拉长了声音,指尖儿有节奏地敲起了桌子,

“那好吧,既然如此,二爷我也不再为难你了,但让你接笔生意总该行了吧?”

“生意?什、什么生意?”

那人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儿,可还是不敢不答。

柳天风冷笑一声,

“干嘛吓成这样,你呐、给我写封信,内容嘛,就是和那人委托你写的一模一样,当然喽,也有不同的地方,就是这笔迹给我改成那个人的。”

“这、这个小的……”

“怎么?你不是说你只想做生意,不想别的吗?怎么轮到我的生意、你就不想做了?!”

敲桌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快。

第六十五章 节外生枝[下]

可以想象得到、那人已抖成一团了,话说得几乎快连不成一句,

“二爷、二爷,小、小的……我实、实、实在不能、不能说……”

“我什么都没让你说啊,我只是让你写嘛!”

柳天风好象很善解人意,

“二爷我知道你宗先生的难处,不能随便把客人的名字给说出来,所以我就不让你说了呀,你只不过按我的要求完成委托而已,根本就不必说什么啊。”

其实,就算是不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只要是按要求把“那个人”的笔迹写出来,那就等于是指出他是谁了。

这个柳天风,真有能把人给逼疯了的本事

殷云明不知是骂、还是在赞地在心中想着。

但是,即便如此,对方并没有真的出手伤害什么人,自己也不好去干涉,免得再落个“多管闲事”。而且见他神神秘秘地样子,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殷云明的好奇心可是非常强的,当然想继续看下去。

此时,那位宗先生大概被逼得实在是无计可施,开始提笔写了起来,窗子里面暂时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屋内传来抽出纸张的“刷刷”声,接着、便是一阵冰一般寒彻骨髓的冷笑,

“这就是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所谓‘读书人’,你明明知道这样的一封信肯定是用来陷害某人的,却还心安理得地挣着这种黑心钱,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啊?!柳二爷……”

那位被叫做宗先生的人很明显地被吓着了,连声地求着饶,

“您饶了小人吧,小人真的不知道大爷用这封信是来陷害您的,您相信小人、小人绝对不敢……”

“真的是大爷么?”

忽然,柳天风诡异地笑了,

“你看这不是也说出来了么?并不象你说的那么难嘛。”

“我……”

意识到自己亲口说出、是杨继先找他来伪造的那封信,宗先生整个人当场呆住了。

诡异的笑声顿时转为放肆的大笑,面前的桌子也被拍得三响,

“宗先生啊宗先生,我说你点儿什么好呢,满嘴的漂亮话,可到头来做的还不是这些偷鸡摸狗、龌龌龊龊的勾当,说什么不能出卖客人,现在不也告诉二爷我了么?象你这种小人还会有什么信誉可言呢?”

“小的已经按您说的办了,二爷还想怎么样啊……”

宗先生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来。

柳天风却也不急,慢条斯理地道,

“因为你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二爷得防着被你出卖,所以、我决定要抓个人质,等二爷我把事儿办完了、再给你放回来,至于抓谁、你自己来选,是你老婆呢、还是你儿子。”

话一出口,房内传出挣扎的“呜呜”声

原来还有别的人在里面。

殷云明开始并没在意,现在才注意到、这个柳天风并非只抓了这个宗先生一个人,而且还制服了他一家子的人。

这就不能放着不管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他伤害妇孺,还是先把他抓了再说

想到这儿,殷云明清了清嗓子,

“柳天风,出来一下,殷某有话要和你说!”

屋内顿时传来椅子翻倒的碰撞声,接着是柳天风的声音、强做镇定地答道,

“是殷云明、殷大侠么?”

“正是殷某。”

“殷大侠找在下有什么事儿啊?”

那柳天风边拖延着时间、收拾着什么,边问道。

殷云明有些好笑,

“殷某找你自然有事,别磨蹭了,你是逃不掉的,快出来!”

“别急嘛,我出去就是了。”

柳天风懒洋洋地对付着,还不忘将威胁继续下去,

“宗先生,我可告诉你,我让你写这封信的事儿,你要是敢说出去,当心你全家人的小命儿……”

“好了,快出来!”

听他还在那叨叨咕咕,殷云明气不打一处来,

“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把你抓出来!”

“好、好、好,我出去就是了!”

话音未落,只听屋后传来“喀”的一声,那柳天风竟然踹开了后窗、从后面跳了出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

殷云明纵身上房、随着其逃走的背影追了下去。

柳天风的身法虽然很快,但哪里比得过殷云明,况且这回又没跑得很远,没多久便已被追上。眼见自己逃是逃不掉的,索性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殷云明,你来干嘛!”

“来找你!”

殷云明本打算告诉他、自己的来意,可遗憾的是、嘴皮子没有对方的快,

“你找我干嘛!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柳天风看起来是真的急了,说起话来象往出倒豆子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而且我师父不是我杀的,就算找、你也不该来找我,更何况这还都是万杰山庄的事,你这个外人少来插手!”

说着,长剑出鞘、竟刺了过来。

想插嘴、根本插不上,又见对方出手来袭,殷云明只好闪身躲过,可对方并不停手、一招快似一招,无奈之下,只得拔剑反击。

这边一旦开始还击,眼见得柳天风已难以抵挡,想着可以尽快将其制服、再说明原委,殷云明的剑法更加迅捷。

可令人恼火的是、就在此时,从斜刺里突然飞出一支镖、带着风声直奔面门。殷云明忙用剑向外格开,谁知又有两支飞镖接连飞来,随之暗处有人低声吼道,

“还不快跑!”

等躲开所有偷袭之后再看,那柳天风已再次逃脱。

这下殷云明真的被气得不轻

不用问,刚才的偷袭之人一定是那个出现过的神秘人,想不到、他竟然同柳天风是一伙儿的。

不过、无论是谁在帮他,也一定要将柳天风抓回来,不然、该怎么向邱师叔交待呢?

脑海里想着,身子已几纵几落、再次将距离拉近,却见那拼命逃着的身影、已经钻入一片密林之中。

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殷云明也是艺高人胆大,即使面前是久闯江湖之人都知道的“不可擅入”之地,也丝毫没有犹豫地冲了进去。

果然、就在他刚刚站稳脚步之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剑、迎面直刺过来。

殷云明闪身躲过与之周旋,不想几招过后、竟然愣住了,

“华山九剑?!”

第六十六章 自甘堕落

无论是谁来阻挡、自己也决不会罢手

本来殷云明已下定了决心,非把柳天风那家伙抓回来不可,所以即使遇到天大的难处、也一定要冲上去,可当他一踏入树林中这一刻,暗中袭来的剑与人、所挟带的压迫感顿时令其从骨子里感到一凛。

对方的气息与剑气均不是寻常之辈所能做到的,这绝对是个拥有强劲实力的高手。

心中加着万分的小心,凝神对手那些绵绵不绝攻过来的剑招,逐渐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招式刚毅中处处带着灵巧、飘乎中又时时散发着强劲,毫不迟疑、从容不迫,如巨浪般袭来,每招必有三剑……

等等、这不是

“华山九剑?!”

全力应对中的殷云明猛然记起来了,不禁脱口而出,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

对方的招式也慢了下来,

“你是、殷云明?!”

“武平文……”

殷云明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执剑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

“武六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该我问你才是吧!”

终于在夜色中现出身形的、果然是华山派的武平文。

两人互相瞧着对方,一个疑惑、一个不解,

“你为什么跟踪我?!”

“你跟踪我想干嘛?”

同时开口、又同时在质问对方。

一愣之下、再次同时答道,

“我没跟踪你啊!”

“谁跟踪你啦!”

实在是忍不住了,殷云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武平文却没有他这么“开心”,相反、随着他的笑声、眼睛越瞪越大,

“我说你笑够了没有?!”

“哦,对不起、对不起,”

殷云明连连摆着手,竭力将笑声停下来,

“在下实在是……呵呵……,不知武六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做什么不关你的事!还有、你刚才为什么要追着我来?”

武平文没好气地问道。

听他这么问,殷云明终于严肃了起来,

“武六侠这么说可就怪了,本来我一直在追着一个人,可总是有另外一人出来捣乱,等在下追到这里、却遇到了武六侠你,怎么能说是我跟踪你,难道不是你在跟踪我么?”

“谁有那个闲心跟踪你啊。”

武平文将剑还入鞘内,踱着步出了树林、来到了月光下。

殷云明也随之从林中走了出来,

“武六侠又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我也是来找一个人,”

说到这儿,武平文莫名地横了他一眼,

“就是郑兄的二弟、郑天德。”

“哦……”

突然记起去年、在偷袭自己的那一战中,郑天行的三弟也死于非命,才明白刚才对方瞪自己的原因,只好无奈地道,

“郑家老三的事……”

“我知道了!”

武平文烦躁地打断了他,

“兰中君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了,别再提了!”

看他的样子,那位青城弟子并没有隐瞒实情,所以武平文知道了郑天性的死、并非是殷云明的错,因此烦闷归烦闷,却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那好吧,看来是郑天德碰巧也到了这里,你我才有此一遇。”

殷云明若有所思地道。

“是啊,”

武平文又打量了他一下,

“不瞒你说,武某在此处发现了天德的踪迹,便一直在追寻,过程中已觉察到了你,方才见他落荒而逃,你却又出现了,所以才出剑拦阻。”

“原来是这样,看来帮柳天风逃跑的人、就是郑天德了。”

殷云明叹了口气道。

“谁、谁、谁?”

武平文皱着眉头问,

“你说天德在帮谁?!”

“我并非是在追郑天德,这个武六侠你应该看出来了。在下要抓的是万杰山庄的二弟子柳天风,可郑家老二不知何故要帮他逃跑,那我也只好追着他们来了。”

“柳天风?那个把自己的师父杀害了的无名小辈?”

“啊、这个,他是不是杀害了自己的师父还不好说,但说他是无名小辈,在武六侠看来应该是这样。”

见殷云明在拿他的话寻开心,武平文好不容易才舒展些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少耍贫嘴,天德因何会和那种人搅在一块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殷云明想了想,

“武六侠找他是要将其带回去么?”

“本来不是,现在看起来倒是有这个必要了,免得他交友不慎,”

武平文也思索了一下,

“上次你说郑兄学会了华山九剑,我回去问了一圈儿,听平和说见三师兄和他在一起过,可三师兄却不承认,他也不可能承认这种事,因为华山九剑本就不是能外传的招式。不瞒你说,对三师兄的话我向来都只能信一半儿,便想着去找天德兄弟俩弄个明白。后来探听到他们在青城派落脚、便赶到川中,谁知道天性也死了,而天德又不知去向,才又一路打听着来到了这湖广。”

“原来如此。”

殷云明点了点头,

“殷某本是受朋友之托要将柳天风带回去,武六侠你是想找到郑天德,而现在这两人又凑在了一块儿,既然这样,你我不妨结伴同行、如何?”

“结伴?和你?!”

武平文瞪着他,忽然丢出一句,

“想跟就跟来,只要别碍我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进了村子,又很自然地一左一右分开搜寻,那两个人忙着逃离,肯定会留下不少痕迹。

果然,没多久、只听殷云明喊道,

“武六侠,这边来!”

武平文闻声而动,人和话音几乎是同时来到其身后,

“怎么了?发现了些什么?”

“武六侠好快的身法,幸好你现在不是和我为敌的,不然我岂不惨了。”

看着对方转瞬之间便靠近自己,殷云明故做吓了一跳。

武平文有些哭笑不得,

“是不是要等他们跑没影儿了,你才能正经点儿啊!”

“哦、对了,武六侠请过来看,”

殷云明抬手向左前方的一排树指去,

“看到那些树了么?树叶齐齐地被扫落一排,树枝也有折断的,那一定是他们逃的太急,手中的利刃留下的痕迹。”

“就是说、他们朝那个方向逃了?”

“正是。”

“那还磨蹭什么?!”

随着话音刚刚冲出口,武平文早已纵身冲了出去。

“真是个急性子。”

无可奈何地嘀咕了一句,殷云明也只好随后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得不提醒着,

“武六侠,当心着点儿,防备有陷阱!”

第六十七章 自甘堕落[下]

“哪来的陷阱!”

边飞也似地追着,武平文边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如你所说,他们逃得那么急,还有时间布陷阱么!?”

“那也要小心着点儿好……”

话音未落,忽然面前一声炸裂巨响、紧接着一股浓烟扑面而来,殷云明来不及多想,伸手抓住武平文腰间的大带、用力向后扯去,又顺势将其带向上风头,稳稳地落在两丈多远的一棵树上。

“天德这小子,连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都学会了!”

武平文咬牙切齿地甩开还抓着自己的手,

“再找不到他,还不知会搞出什么鬼来。”

边说边再次向前冲去。

还真是无所畏惧啊

殷云明摇头苦笑。

可心里清楚地知道、拦也拦不住这位武六侠,只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一路直追了下来。

不过,这回还真的不再有什么陷阱埋伏了,也许先前那个也是他们匆匆忙忙间布下的,所以用的时间并不是很久,便听武平文大吼了一声,

“郑天德,你给我站住!”

果然,前面已现出的那两个忙着逃跑的身影、其中的一个明显震动了一下,速度随之也慢了下来。

趁这机会,武平文早已冲了过去,瞬间来到其身后,

“还不站住,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天德!”

“武兄,”

那郑天德终于停住脚步、转回身来,

“小弟不知道是您,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人,不知兄长如何会来到此处?”

“我还不是为了来找你么,”

听对方口气一如既往的恭敬,武平文略略松了口气,

“天德,天性的事情、愚兄已经知道了,你不在青城呆着,跑到湖广这边来做什么?”

“青城?”

郑天德忽然冷笑了一声,

“小弟还哪有脸呆在那里呢?大哥不仅已脱离了青城派,而且还充当杀手、反被别人所杀,我和天性在那里不过是累赘。而且现在连天性也死了,呆在青城那里?哼……”

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意味。

听他这一番话,武平文竟一时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顿了顿才又道,

“天德,这些事情先不必说,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要问。”

“先不必说?别的事情?”

郑天德的声调立时上扬,

“哦?那么,武兄您是有什么比我大哥和三弟的死、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小弟的呢?”

“这个、我想知道,你大哥是从何人那里学的‘华山九剑’?”

看来武平文是已经相信了殷云明对他说的话,只差确定是不是水平湖教给郑天行的了。

此时,一直与郑天德同行的柳天风也早已随着他站住,不远不近地观察着二人,听着他们的谈话。

殷云明悄悄从一旁接近,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轻巧地转到其身后,抬手扣住了柳天风的后颈,

“嗨,柳二少爷,这回看你还往哪儿跑。”

“殷云明?!”

柳天风大惊,挣扎着道,

“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怨?你干嘛追着我不放?!”

这一吵,顿时惊动了还在说话的两个人,

“殷云明?!”

不等殷云明开口回答,那郑天德立时火冒三丈,

“好啊!我说你对我大哥、三弟的死不闻不问,原来你早已同他站到一起去了!”

“天德,”

武平文也看了一眼殷云明,心中有些恼火,可一想二人本来就是结伴前来,没有理由怪人家,只好道,

“你听愚兄和你说……”

“不敢当!”

郑天德竟然打断了他的话,

“武六侠和殷大侠本来就都是名门正派,站到一起名正言顺,我郑天德算个什么?怎么敢和你称兄道弟!”

“天德,你在胡说什么?!”

武平文真的气急了,眼睛都开始发红,

“我和你大哥情同手足,你和天性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情同手足?”

郑天德冷笑一声,

“可杀害你‘情同手足’兄弟的凶手就在眼前,你不但不为我大哥报仇,还和这个凶手一块儿来找我的麻烦,你竟然还敢自称是我兄长!”

看来只有离开这是非之地、方为上策

心里打定主意,殷云明道,

“武六侠,柳天风我带走了,其他的交给你喽。”

“你给我站住!”

不等武平文回答,猛然间,那郑天德如同发疯般地抽刀扑了过来,殷云明只好抓着柳天风向旁躲闪,可对方一刀不中、紧接着又是一刀,丝毫不肯留情。

这可真是个麻烦,殷云明手中控制着个大活人,自己防备的同时,还得顾着他,而那郑天德却是一副不顾一切的样子,看架势、绝对就是不杀了他誓不罢休。

“天德,快住手!”

武平文的劝阻、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奏效,又不能帮助任何一方,一时间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得已把柳天风抓到手,只差带回去交给邱师叔,一切就圆满了,可偏偏出了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家伙,殷云明真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转念一想、不如索性制服他,只要不伤其要害,剩下的交给武平文处理便是。

想到此处,抽空封住柳天风的穴道、扔到一边,做反手来夺对方刀之势,郑天德连忙收刀,就是这一刹那,殷云明瞬间掌变剑指、点向其腋下。

殷云明本是有这个自信,令对方绝对躲不过这一招,因不想伤害他,所以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劲力,盘算着将其击退、自己便抽身带着柳天风逃跑。

可谁知、眼见得指尖就要碰到郑天德身上,却从斜刺里伸过一只手、如铁钳般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腕,接着、耳边传来武平文生硬冰冷的质问,

“殷云明,你想干什么?!”

殷云明真是哭笑不得了。

其实、凭着武平文的实力,绝对不难看出自己对郑天德是手下留着情的,只不过是被眼前的混乱局面搞昏了头、才一时难以判断真假。

手腕被他死死捉住,只好解释着,

“我不过是想击退他,不会伤及其身的。”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这招的凶狠么?!”

武平文还真的较起真儿来。

殷云明还想再说,可猛然间想起自己的目标,忙扭头看了看,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又被他们给逃了。”

第六十八章 无可奈何

“啊?”

武平文也猛然醒悟似地连忙放开他,回过头去看,果然、见不仅是郑天德,连被丢在一旁的柳天风都不见了踪影,方才明白过来、狠狠地跺了跺脚,

“天德这小子、真是……”

本来,比起郑天行和郑天性兄弟,那位郑天德绝对是个要狡诈、圆滑得多的人物,方才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不过是想扰乱武平文的方寸、再侍机逃走罢了。

瞬间想明白了这点,武平文懊恼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树干上,

“跑了又如何,我们再去追!哪怕他们跑到地角天边、也要抓他们回来。”

“好啊,我们走!”

殷云明倒是很赞赏他这种豪爽的性格,二人不再多言,一同纵身而动,想要再次追下去。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步子还没等迈出去,刚刚逃走的那两个家伙竟然又回来了

确切地说,是被扔回来的……

能侥幸地从那两个人面前再次逃出来,郑天德和柳天风二人也是着实地兴奋了一回,可这兴奋劲儿的热度维持的还不到一分钟,就被眼前的一片灰影给打断了。

来不及看清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人,便觉得全身酸麻,接着被人家一手一个地提了起来、丢麻袋似地丢回了原处。

“唉,你小子还真的不成器,让你抓个人、竟费了这么大劲儿,还没抓到,非得老道我亲自出马不可。”

随着一个悠然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传来,从暗中走出来的一人,不是邱元靖又能会是谁。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同时又有些尴尬,殷云明只好弱弱地叫了一声,

“邱师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岂不又让这两个小子给逃了!”

邱元靖白了他一眼,又转向了武平文,

“原来武贤侄也在啊。”

“邱老伯。”

见了他,武平文当然不敢怠慢,规规矩矩地深施一礼。

殷云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邱师叔怎么会追到这里来了?”

“你还问呢!不是说很简单的事情么,怎么我都睡了一大觉了,醒来见你还没回店房中去。眼瞅着这天都快亮了,你们把这林子里闹得鸟兽四散的,我能不知道是在这里么?”

“哦,是这样啊……”

殷云明抬头看了看天,可不是嘛,经过这三番五次的打了逃、逃了打,东方的天际竟然已在不知不觉之间渐渐发白。

邱元靖瞧了瞧地上已被制住、无法再动弹的两个人,问道,

“这两个、哪个是柳天风啊?”

“那个穿绿衣服的就是。”

殷去明乖乖地答道。

自从刚才知道了眼前的老道士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武当十二弟子”中的邱元靖,二人已经很是疑惑了,现在又听他问起自己,柳天风好象明白了点儿什么,目光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琢磨之色。

邱元靖打量了他一下,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霞清托我将你带回碧落宫去,无论你现在遇到过什么事情,又经历了些什么,等见到了他再做打算。”

“为什么……”

柳天风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地幽暗,仿佛在他的内心世界中、已经不可能等到天明的那一刻。

邱元靖的目光闪了闪、突然又变得十分的锐利,

“我不管你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那霞清和你又是什么样的关系,老道我只是受了朋友之托,不得不来找你。要知道霞清那个人是从不轻易开口求人的,如今为了你却拜托了老道我,就凭这个你也得跟我去辽东。

“那就烦劳前辈您转告霞清掌宫,从十年前、我柳天风离开碧落宫那一刻起,就同他们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柳天风的语气、冰冷中透着坚决,听起来让人觉得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

虽然知道,既然邱师叔已经到场,自己就没有再多嘴的必要,可现在见他这种态度,殷云明不禁有些生气,

“柳天风,你不要不识好歹,邱师叔他……”

“没你的事儿,”

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邱元靖将殷云明拉到一边,

“看起来,你小子是个聪明人,不过、柳天风,无论如何老道我比你多活了这许多的年纪,经的、见的也比你多了不知有多少,很多事情都不是一厢情愿的,如果不认真的考量就去做决定,很容易会落入追悔莫及的境地,所以、我劝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和我去辽东。”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

柳天风的口气还是那么的绝决,只是已不是冷得刺骨,

“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和碧落宫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没有理由再回到那里去。”

“好吧,”

邱元靖叹了口气,目光中竟闪过一丝怜悯,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的心意已如此之坚,老道我一个外人也不会再勉强,霞清那里我自会去和他说。只是,还希望你日后要好自为之。”

“多谢前辈。”

柳天风幽幽地答道。

随着他的话音,邱元靖右手略略挥了挥,瞬间柳天风便觉得已经可以行动自如,稍微活动了几下,扭头看了看仍无法动弹的郑天德、道,

“前辈,能否将郑兄的……”

“他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一直没做声的武平文此时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柳天风也只好悻悻地退到一旁,看着他们之间会怎么解决。

只见武平文径直来到郑天德面前,

“和我回华山。”

“什么?”

郑天德一愣,抬头看着他。

武平文目光直视着对方,重复道,

“我让你跟我回华山,你不是说青城已经呆不下去了么?那么就不要再回去了,和我回华山吧,天行是我的兄弟,你当然也是我的兄弟,跟我去华山,没有人敢多说半句废话!”

“好啊,”

没想到,他的回答竟是如此之爽快,这倒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可接下来的这句话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却只见郑天德、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指向了殷云明,

“只要你杀了他、就是现在,我就和你去华山,你看怎么样?!”

第六十九章 无可奈何[下]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虽然立场、心情各不相同,可此时每个人都一样的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子,才听武平文用沉重的语气问道,

“你在说什么?”

“我说让你杀了这个姓殷的!你不是说我大哥是你的好兄弟吗?那就为他报仇啊!”

郑天德终于爆发般地吼了出来。

武平文依然面沉似水,

“我是不会杀他的,至少现在不会。”

“为什么?你不是我大哥最好的兄弟吗!”

“那是因为、我知道真正要为天行的死负责的并不是殷云明,终有一天我要让那些个人付出代价。”

武平文的语气中越来越深的沉重感、渐渐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

“我不管、我不管……”

还是郑天德打破了这份死般的寂静,着魔般地叨念着,

“我只知道我大哥是因为这姓殷的丧命的,还有三弟……只有、只有杀了他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如果你不杀了他,那就别出现在我面前,尽可去做你的大侠去好了!”

“天德……”

事已至此,任谁都看得出、他已是根本不可能回心转意了,武平文只有长叹了一声,

“既然在你看来,我已不配做你的兄长,那我也不便再强迫你跟我走,只是、天德你记着,有朝一日无处可去之时,就来华山找我吧,我会一直等着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都没和邱元靖打个招呼。

被夹在二人争执之间的殷云明,此时方才从尴尬中勉强摆脱出来,看了看自己的师叔,

“您看这……”

“还看什么看啊,两人都是不领情的家伙,空怀一腔好意又能如何,只有放他们走喽。”

无可奈何地说着,邱元靖袖底轻拂,立时间、郑天德也完全恢复了自由。

柳天风走来去将他拉起、问道,

“郑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

语气中的阴沉没有丝毫的退减,微微活动了一下,郑天德的目光再次盯上了殷云明,

“姓殷的,郑某在此奉劝你一声,趁着有机会、你现在就杀了我,免得日后有你后悔那一天。”

“如果想杀、我早就杀你了,”

殷云明不屑而又无奈地答道,

“只是无缘无故地、我为什么要杀人?你大哥、三弟的不幸也并非是出于我的本意,难道你就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些事情都是如何造成的么?!”

“唯一能让我冷静下来的就是报仇雪恨!”

“是嘛?”

郑天德仇恨的声音被邱元靖打断了,老道士轻蔑地冷笑道,

“我看也未必,不如由老道我来为你找个冷静下来的方法,你看如何呢?”

闻听这句话,郑天德目光中很明显地现出一丝丝恐惧,语气中的锋利感也锐减了不少,

“你、这都是我们的私人恩怨,邱道长、你插手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云明是老道我的侄儿,一节都顺情顺理。”

邱元靖依然冷笑。

经过这一遭遭的乱局,殷云明实在是心烦的不得了,他本来就对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搅的事情极度地反感,只想快些从中摆脱出来,便靠到近前、低声劝道,

“算了,邱师叔,郑天德如今已是丧家之辈,谅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您老人家又何必为他劳神费力的,还是放他们走吧。”

“嗯?”

邱元靖回过头、审视了他一眼,

“你是真的这样确定的么?”

“是啊。”

殷云明想都没想地点着头。

邱元靖苦笑了一下,

“好吧,既然贤侄你都这么说了,老道我还能怎么样呢。”

说着,扭过身不再看他们。

见郑天德还在若有所思,柳天风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他,

“郑兄,我们走。”

“嗯,好。”

二人仓皇逃窜、很快便消失在一片树影之后……

直到他们走远,邱元靖才轻轻叹了口气,

“云明啊,师叔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那郑天德绝非善类,你就不怕他日后真的来找你麻烦么?”

“侄儿也不是没想过,不过师叔,”

殷云明一脸的烦恼之色,

“如果他真的再由我们手中出了什么差迟,那么在江湖上就真的再也说不清楚了。如今武平文和我之间的过结、算是刚刚解开,怎么能再加深冲突呢?更不能将您老人家和武当的各位牵扯进来。”

“也好,不过云明你还是小心着点儿才是。”

邱元靖的目光中闪现出一抹慈爱。

殷云明心中满是感激,觉得热乎乎的,却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

“对了,邱师叔,那个柳天风,您就这么放他走了、好吗?”

“这个么……”

邱元靖无奈地笑了笑,

“难道贤侄你没看出,这个姓柳的小子心中自有他的打算,而且是不去完成绝不会甘心的那种,所以没必要再劝他了。”

“是这样……”

回想着刚刚不久前的时候,柳天风一系列的行为,殷云明好象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他大概是在调查他师父的死因吧。”

“是么?”

邱元靖点了点头,

“不过,那都是他的事了,至于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当然、是回鹤峰喽。”

“好吧,回去后、别忘了替我向你师父问好。”

“一定带到。”

边说,叔侄二人边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而在离的有几里开外的另一个地点,郑天德正站在一棵大树下,一手扶着树身、另一手按在胸前,闭目凝神,看上去是在调息理气,而身后跟着的、当然就是柳天风,此时的他、微微地低着头,仿佛正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郑天德方缓缓睁开双眼、将双手放下,回过身凝视着柳天风,

“自从你我相逢那一刻起,我就从未提起过自己所要做的事,而柳兄你也从未问及过此事,如今、你大概也了解到了七、八分,不知兄有何打算?”

“说起这个么,你我不过是彼此彼此、半斤对八两罢了,”

柳天风轻笑了一声,

“我柳天风不也是从未将心事向郑兄你谈及过么?”

“只是现在不同了,”

郑天德的语气中明显透出了疑色,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标、是那个殷云明,而且不杀了他、难消我心头之恨,现在你还会和我共同进退了么?”

“为什么不呢?”

柳天风反问。

郑天德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子,方冷冷道,

“那殷云明看起来多少和你有些牵连,你不怕因为帮助我、而得罪那些你不该得罪的人么?”

“哪有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柳天风竟苦笑了一下,

“就如同郑兄所说,人家都是些名门正派,你我之辈又如何高攀?更何况我既然已经离开那个碧落宫,又岂有吃回头草之理。而且,刚才郑兄说的话也是不对,并非是我帮助你,而是你我相互帮助才对吧。”

第七十章 鹤峰剑门

“哼……”

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郑天行也笑了笑,

“那么、就请柳兄明说吧,我要帮你做什么呢?”

“做什么……”

柳天风的牙关咬紧了,

“那个万杰山庄把小弟我害惨了,所以只要以牙还牙,让他们也尝尝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滋味即可。”

“这个嘛,说难不难,要说容易也不容易,主要是只靠你我绝对办不到。”

郑天德目光中闪动着狡黠,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对方。

知道他想说什么,柳天风便索性替他讲了,

“郑兄的意思是要多联络些朋友、是吧?尽可放心,只要您答应到时候会帮小弟完成心愿,小弟一定全力以赴、和郑兄一起做好任何事情。”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郑天德大笑了一声,

“从现在开始,你我就去说服那些曾被殷云明得罪过的人,虽然大部分是一群乌合之众,可群狼聚积起来也会咬死猛虎,更重要的是‘利’字当先、谁不上前?到那时,我绝对要让殷云明不得好死!”

听了他的这番话,柳天风内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连连暗叹着

好毒的想法、好狠的计划……

就这样,一场震动武林的阴谋,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蔓延开来……

剑门位于湖广西南部的鹤峰群山之间,这里山明水秀、物产富饶,民风淳朴、安宁和谐,俨然就是世外的桃园、人间之仙境。

三十年前,萧清离开了武当、云游至此处,瞬间便被这里的清静秀美所吸引,便结庐于此,本打算就此安渡下半生,谁知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无情袭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虽然,自己的住处并未被波及,但山下接连不断的哀声一旦传来,本就心性善良的萧清如何眼睁睁看着、而不去救助。于是乎,那道青鹤般飘逸的身影来去之间、便有上百的村民被救。

绝望中即将没顶的体弱者、转眼间被拉出水面送到高处,挣扎着的身体强健者、猛然间手中多出一块门板、或者是一段树干,而从人们眼前闪过的、是那件后来被所有人所崇敬的青布道袍。

就在大家惊魂未定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各位乡亲,等我去截断上游洪水之即、大家尽力将尚在水中的人们救起!只要齐心合力、定能让更多的亲人生还!”

短短几句话,足已令人如梦方醒,那些刚刚获救的年轻力壮者、及尚存一些体力的人们,均燃起了斗志,等到上游一声巨响传来,水流真的从湍急变得缓和,大家纷纷用各种方法、将仍在洪水中挣扎的亲友们一一搭救上来。

暂时的减缓过后,当来势更加凶猛的巨浪再次袭来之时,获救的村民们齐齐地跪倒,向挽救了他们生命的道人拜谢不止。

至此,萧清便无可奈何地成为了当地神仙一般地存在。

没过多久,一堆堆的石料、木料便被运到他所住的茅屋旁;

又没过多久,一座规模不小的院落便建成了,无论他是否接受,反正这是为他所建的,就是属于他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不断有村民送东西过来,几乎将那已经不算小了的院子堆满了。

而对于以上这些事,萧清只能看着、任大家“为所欲为”,因为就算是阻拦、拒绝,结果根本就是无济于事,这些村民们对他的感激之情已高过天际,自己又如何能阻止得了。

索性,全盘接受下来,而自己对这些淳朴的村民们、继续力所能及地加以帮助,比如说,将灾后成为孤儿的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收留在自己身边,除了让他们有个归属之处,还培养他们习文练武,以及学会料理日常生活。

还真别说,这些孩子们中、还真有几个天资特别的好,其中就有后来成为自己嫡传弟子的殷云明和左云鹏。

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的孩子被其他亲友接走收养,也有因为别的理由离开,同时还有一些被送到这里,就这样进进出出,几年后、留在身边的孩子们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考虑到自己是位出家的道人,身边又无女眷,所以收留的也都是些男孩子,而这些孩子们几乎将他视为“父亲”一般的存在,只是这个称呼会让萧清感到尴尬,只得默许的让他们称自己为“先生”或是“师父”。

但这样一来、问题又出现了,做为“武当十二弟子”的第二位,却始终没有收徒,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群围着自己叫“师父”的孩子们,那他们又该如何论名份呢?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为这座院子取个名字的好,鉴于不远处的山前、有一块形同直直地倒插大地中的利剑般的巨石,萧清干脆将自己的住处命名为“剑庐”,而这些孩子们便被称为“剑庐弟子”。

“剑庐”产生了,可很快、江湖上一则“萧清在鹤峰自创门派”的消息不径而走,而且经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剑庐”变成了“剑门”,而萧清也从一群被收养的孩子们的师父、变成了“剑门”的“掌门”。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必再过多纠结过去,“掌门”就“掌门”吧,只是让人头疼的是,自从“剑庐”变成了“剑门”,他萧清的大名还是很有力度的,又有些人特地将孩子送到山上,实在推托不掉、也只好收下,最后竟多达六十余人,导致住处实在容纳不下,只得将住宅扩建,又得忙一阵子,好端端的退隐山林,变成了“别开天地、另立一家”,萧清只得叹息造化弄人。

然而,收徒这件事还是非常严肃的,就算是随和如他、也绝对不能不慎之又慎,况且萧清本就是个严谨、自律的性格,所以最终能真正成为他亲传弟子的、也只有三个,除了前面提到的两个,还有就是、后来收养的上官云离……

又离开了有段日子,当远远地望见那块剑型巨石时,殷云明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这都是因为二十年前开始的,自己内心中朦朦胧胧地、产生的那种感觉。

当时不过十几岁的他、根本无法了解到,世间还存在着一种任何感情都无法替代的情感,那是一种最令人欢喜、同时也是最令人悲伤的情感,只知道当那个女子出现时,自己所怀有的是与对师父、师兄弟们,乃至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压抑的忡憬,无法消除的想要的接近,让他那颗当时还非常稚嫩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记得那个素衣素裙、不施粉黛的女子,就那样安静地出现在了师父面前,怀中还抱着一个和她同样安静、不哭不闹的粉琢玉雕般的小娃娃。

然而、殷云明也清楚地记得师父当时的脸色,那是从未在他面庞上出现过的神情,是惊讶、悲伤,或是愤怒……反正是没有任何言语能够恰当地形容出来,只听见他那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的、疲惫的声音,

“你、还来干什么……”

“兄长,小妹自知无颜再来见您,只是小妹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只求您能救救离儿,救救这个无辜的孩子……”

这便是在殷云明的记忆中、那女子仅存的几句话……

第七十一章 往事如烟

耳边传来那熟悉、空凌的琴声

抬头向上望去,殷云明仿佛已看到那个总是那样安静、平和,时时刻刻都给人以温暖、如玉般润泽的人,只是每当看到他,眼前便很自然地浮现出存于心底的、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自己忘却的那个身影。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个人是师父的表妹,更重要的、她还曾经是师父的未婚妻……

其实关于她的事,当时的殷云明知道的并不多,甚至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自从那次见过后、便再也没见到过,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不哭不闹、时常会站在门前向远处眺望着的小娃娃,也就是自己后来的三师弟上官云离。

直到年龄又大了几岁,可以去武当拜会师伯、师叔及其他长辈们时,才隐隐约约地听说过一些关于师父过去的事情。

原来三师弟的母亲是师父萧清俗家时的表妹,双方的母亲是嫡亲的亲姐妹,两人年纪虽相差了十岁有余,但因自幼相处的多,两家又同为习武世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所以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十分喜欢粘着这位温和又友善的大表兄。

后来萧清去了武当学艺,一去便是数载,再见时、小姑娘已出落成了婷婷玉立的妙龄女孩儿。两家长辈相互核计着、不如亲上加亲,结为秦晋之好,表兄妹二人得知此事后、也都没有异议,加之武当对弟子一向都是很宽容,尤其是对婚姻之事、更是没有严格的戒律,因此二人顺理成章地定下了这门亲事。

可不巧的很,萧清的母亲没过多久便得了一场重病,虽然经老人的要求、想让二人完婚,可做为孝子,萧清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情完成此事,不久老人便撒手人寰,二人的婚期也只得推迟到三年以后。

在这三年期间,萧清潜心武学,在师尊的指导下,武功上的造诣突飞猛进,加上其出众的人品,被选入了嫡传弟子,并列居第二位。可当他再次记起与表妹的婚约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了……

原来,在姨母家附近有一家镖局,其有一子、年纪与表妹相仿,因为都是习武之家,相互颇有往来,却不知二人何时已暗生情愫。等两家老人发觉、想要制止之时,却为时已经晚,这对少年人竟携手出走,无论如何寻找、也是不得其踪迹。无奈之下,姨母家只得上门赔罪、同时前来解除婚约。

得知这一消息,萧清表现的并不是十分的震怒,只是在安慰了年迈的老父亲之后,同意了对方的退婚请求。不久之后,父亲也随母亲而去,萧清散尽家财、回到武当,彻底了却尘念、遁入道家,成为真正的道家弟子,从而更加潜心本门的武学修为,在武林中的声望也日渐显赫。

也许大多数人不了解,可与之亲近的人们都看得出、那件往事对他的伤害已是不小,只不过萧清能将其深深埋入心底。别人且不说,每每回忆起师父与其表妹在剑门意外重逢的场面,殷云明便一次比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恩师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可感情的事就是这么的奇妙,就在萧清不能自抑之时,那女子无助中、却又透着坚定,悲伤中、却又掩盖不住的倔强,早已深深地印在年纪尚幼的、殷云明的心中。

自知这是一段如空中云朵般不可触及的感情,可殷云明还是想尽力为她做点儿什么,所以、被留下来的小师弟上官云离便成了自己倾注关怀的对象。

虽然心痛的无法自拔,可萧清又怎么能在别人最危机之时、再落井下石,拒绝人家的最后请求,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曾经珍惜过的人……

孩子最终还是留下来了。

亲了亲也许就此永别的、自己的骨肉那稚嫩的脸蛋儿,那个美丽的身影不再回头,没有丝毫犹豫地迈步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刚满两岁的孩子终于张了张小嘴、却没有叫出声来,小腿儿缓缓地迈向前方,最后还是步履蹒跚地跑着追了上去,

“娘……”

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没有等师父做出任何反应,殷云明已冲了过去,从后一把将那个孩子紧紧地抱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还有、还有我……还有我们……”

“哥、哥哥……”

小小的人儿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年人的脸,竟然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儿、为他擦起泪来,

“不、不哭……离儿不哭,哥哥也不要哭……”

见在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中、明明也充满了水光,却还在安慰着自己,殷云明只好边流着泪,边忙不叠地用力点着头,

“嗯、嗯,哥哥不哭、离儿也不哭,以后哥哥就和离儿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看着眼前一个半大孩子、抱着一个小娃娃,在相互安慰、相互拭泪,萧清的眼前也早已模糊成一片,他知道那个曾令自己心痛不已的人、此一去恐难再有回来之日,也知道在自己的剑门中恐怕又要多一个孤儿时,那种悲凉与怜悯便充斥着他的整个心扉,促使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拥入怀中……

剑门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见了他,负责守门的两名弟子便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

“大师兄,您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

微笑着回应了一声,殷云明便迈步走了进去。

从左边的侧院传来一阵阵的呼喊与喝彩声,知道那是二师弟左云鹏带着弟子们习武练功时所发出的,而那里的火热场面、恰恰又能将其它的院子衬托得更加宁静。

本打算先去见过师父,可不知怎么,却被那阵阵如涓涓细流般的琴声引领着、直来到东南角的“听雨台”。

这里是剑门整个院落中唯一紧靠悬崖的地方,原本是怕有年幼的弟子不小心摔下去,萧清便在此处安装上栏杆。后来又见孩子们喜欢在这里玩耍,便又将地面整理平坦,在上面加盖个遮雨棚,再后来便有了这个幽静、独特的观景台,兴致上来之即,此台便又有了这个雅致的名字。

此处是上官云离最喜欢来的地方

幼年时喜欢站在台上,手扶栏杆透过栏杆之间的缝隙、向远处眺望,年龄长了些、随萧清学会了弹奏七弦古琴后,便会时常地到这里抚琴。

穿过内宅大厅、直来到台口处,果然见那淡装素裹的背影,端正地坐在台正中心的石桌前,清丽中略带几许伤感的琴曲、正从他那细长的指尖下延绵不绝地流淌出来……

第七十二章 严师慈父

心中清楚的很、那个安静的孩子之所以喜欢眺望远方,当然是盼望着有一天母亲能够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早在十几年前,萧清就曾将他兄弟二人叫到跟前,对他们说起过打探到的、已经是很确切的消息

离儿的祖父家因走镖与人结下了仇,最后导致了灭门之祸,而他的父亲得知此事后,不顾一切地赶回去欲替全家人报仇,至此便再无消息。母亲将孩子送到剑门时、已是抱定了与丈夫同生共死的决心,全身缟素地去寻他,至此二人在江湖上彻底消失、渺无音信……

听了这些后,殷云明第一次见小师弟放声痛哭的样子,而“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这个念头也就更加坚定。

从那天起,离儿的名字正式被师父命名为“上官云离”,“上官”是他母亲的姓,而“云”字是他们这代弟子的入门谱字,“离”当然就是取自于他的乳名,同时收为第三位嫡传弟子。

如今十几年已经过去,到这里来仿佛已成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种习惯,但殷云明知道,这何尝又不是三师弟对父母思念的寄托,以及对父母也许尚在人世这个念头、依然产生着一丝丝的幻想……

“大师兄?”

耳边传来的一声呼唤、将他从追忆中唤醒,抬头看时,见自己的三师弟上官云离早已站起身来,雪白的衣袍在山风的吹拂下飘然而动,仿佛随时便可羽化而去。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雪玉般秀丽的面庞上带着欣喜,人已快步地向自己面前走来。

有那么一瞬间,殷云明几乎要将他与潜藏于记忆深处的那个人重叠起来,不禁苦笑着暗叹

小师弟真的越来越象他的母亲了。

还没等他将自己的感慨重新隐藏好,随着双手被一双温暖、柔绵的手握住,上官云离已来到眼前,

“这一走、又出去了不少日子,怎么样、累不累,吃过饭了么?”

知道也只有在自己的面前,才能听到他说出这么多的话来,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荣幸,因此、每当这种时候,殷云明就会觉得很开心,

“怎么会累呢?你大师兄的体力可不是白给的。”

“那是自然,”

上官云离脸上露出他那特有的、淡雅中又满含着温暖的笑容,

“大师兄当然是累不垮的,不过饭不吃却是不行,吃过了么?”

“回来的路上用过了一些,等晚饭时再和大家一起吃吧。”

边说着话,兄弟二人边一起落了座,

“这段日子里、山中没发生什么事吧?”

“一如既往的平静,大师兄放心好了。”

“那就好,”

接过三师弟送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香浓的茶、润了润嗓子,殷云明道,

“近年来,江湖上被那个什么‘玄铁绿林令’搅得到处沸沸扬扬,师兄我只怕此事会波及到我剑门来,连累了师父及你们这些个师弟们。”

“没有事的,”

上官云离轻轻笑了笑,

“毕竟有师父坐镇此处,就算有人胆大包天、不怕我们剑门,也总该顾忌一些武当的那些师伯、师叔们。”

“说的也是啊。”

赞成地点了点头,殷云明立刻又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师父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怎么?”

闻听此言,上官云离的脸上顿现诧异,

“大师兄你还没去见过师父?”

“啊、这个……我……”

被三师弟问到了,殷云明顿时有种理亏、还被人当场抓住的感觉,

“我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啊,”

上官云离带着笑容、将茶杯从他手中夺下来放在几上,又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回来了也不先去拜见师父,还跑到这里这个那个的,快去、快去。”

“好、好、好,你别推我嘛。”

知道是自己错了,殷云明连忙转身想往内宅走,谁知却又被拉住了,

“大师兄你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去见师父啦。”

“师父他现在这个时间根本就不在内宅,老人家在修真洞呢。”

上官云离笑着道。

因为萧清出自本属于道家的武当派,而且他自己本身也是位修道的道士,因此按着其生活习性、建造了一个专门用来冥想或闭关的“修真洞”。

不过这样一来倒好了,因为“修真洞”所在的位置就在“听雨台”旁边的石崖上,穿过一道回廊、再拐个弯便是了,这样就不必再往内宅跑,免去了和那些师弟们碰面时、少不了的一番打闹,白白地又会耽误许多工夫。

看着殷云明很快地消失在回廊尽头,上官云离的脸上也露出了放心而又开心的笑容……

修真洞的洞口修建在丈余高的崖壁上,原本是个天然的石洞,是萧清偶然间发现后,觉得这里通气、采光、温度等各方面都十分的适宜,便加以开凿修缮,最终建成了这座修炼的好去处。

站在洞门下方,殷云明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提气纵身跃上了洞门前的平台,小心翼翼地呼唤道,

“师父,你在么?是徒儿我,云明。”

“是云明啊,进来吧。”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石门内侧传了出来。

得到了师父的允许,便抬手按在门上一个半圆型的石球上,稍稍用力后,只见两扇石门自动向两侧打开,殷云明迈步走了进去。

洞内的石床上盘膝坐着一位道人

萧清的外表看上去在五十岁左右,常年修炼道家功法、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脸庞、身型都略显瘦削,头带竹制道冠,身上的青布道袍也是最简单的式样,显得干净又俭朴,眉目间总是带着那种温暖的神情,使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慈善祥和的气息。

“徒儿拜见师父。”

边说,殷云明边跪倒、向这位养育了自己近三十年的恩师叩头。

萧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三个头都磕完了,才轻轻抬了抬手,

“起来吧。”

“是。”

整理衣袍站了起来,因为修真洞不似其它场所,这里除了一张石床,再别无它物,没有师父的允许、自己又不能与师父同坐,所以殷云明只能规规矩矩地侍立一旁。

只听师父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到家,听三师弟说您老人家在这里、便直接过来见您了。”

他们这些孤儿出身的弟子,多年来成长在剑门,所以早就将这里视为自己唯一的家,每每外出回来,自然要说是“回家”。

听他提到上官云离,萧清的嘴角含而不露地掠过一丝笑意,

“好吧,说说这次出去都遇到了哪些事呢?”

“哦、是啊,徒儿遇见邱师叔了!”

第七十三章 语重心长

每当叙述起在外面的经历,殷云明都会象个孩子似的兴奋不已,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时的样子。

其实、萧清最喜欢的、也是他这个特质,随时能保持那颗赤子之心,当然希望他永远会这样维持下去。

“是么?”

对于邱元靖,萧清也是非常感兴趣,

“那可要好好的和师父我说说,来、坐吧。”

边说边用手拍了拍身边的石床空处。

殷云明答应一声、挨着师父坐下,边享受着与父亲般温暖的师父、相处的时光,边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倾听的过程中,萧清时而点头、时而思索,等听他全都讲完了,才又笑着道,

“看来、你这些师叔都很护着你啊。”

“是啊、是啊,看着师父您的面子呗。”

殷云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萧清又满脸慈爱地凝视了他一会儿、才又道,

“也不尽然,还是他们对你的人品欣赏有加,所以这些师叔们的好意,你该接受就接受,不要一味地拒绝的好。”

“师父?”

殷云明一时没弄清楚他话中的含义,

“您的意思是……徒儿不懂……”

“比如说、你邱师叔说要将那个郑天德带回去,其实这是完全有必要的。听你所说,那姓郑的家伙绝非善类,放过他恐怕难免会有后患。”

“可是、师父……”

殷云明听得有些委屈,

“徒儿只是想那郑天德与青城派和华山派均有牵连,如果再得罪他们恐怕会更加麻烦,所以才……”

“所以你是怕连累为师和你的师弟们?”

“是、是啊……”

听出师父并不赞成自己的说法,殷云明顿时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萧清叹了口气,

“傻孩子,你啊,有些事、你还是想的不太周全。先说青城派,为什么那么急着就同郑氏兄弟撇开关系?那是因为他们去刺杀皇四子燕王殿下,在武林中无论实力有多强,也不能得罪当今权贵,这点才是根本原因,别说只是小小的郑天德,就算郑天行他本人尚在人世,青城派也不会再替他出头了。”

“哦,是这样啊……”

难怪那兰中君并未向武平文隐瞒郑家老三身死的真正缘由,那是因为不想再理他们才是,听着师父的分析,殷云明不断地频频点头。

“那是当然了,再说华山派吧,”

萧清笑了笑,

“华山派的人一向谨慎,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搞什么节外生枝这样的事情,唯一的就是武六侠,可他也是因为义字当头、才会插手的。就算退一万步讲,你以为你邱师叔是个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么?他为人虽洒脱不羁、可脑子却是我们师兄弟中最好的一个,所以他若想帮你、就绝对有他的道理,如何会有将事情越闹越大的可能呢。”

“这个……徒儿真的错了……”

殷云明懊悔不已,孩子般地低下了头,

“看来徒儿考虑问题真的差了许多。”

“也罢,其实这也没什么,云明你也不必太挂怀,”

见他难过失落的神情,萧清有些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

“不必太在意,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和师弟们一起吃个晚饭,好好的热闹热闹,大家可都想你想的紧呢。”

“好啊!”

一想到和师父、师弟们一起吃饭的欢乐情形,殷云明的精神头儿立刻又来了,

“徒儿这就去准备了!”

转眼间,又是一个年头过去。

刚出正月,殷云明就被师父叫到自己的住处、说有事情要吩咐他去做。等进了房门,见上官云离也在,心中多少有些奇怪。

看出他面上所带出的疑色,萧清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儿,直接对他讲起了此次叫其来的目的。

“再过些时日、便是你大师伯的寿诞之日,云离还从未到武当去过,这次正好可以去拜见一下你们的诸位师伯、师叔们。”

殷云明知道自己的大师伯就是武当派的现任掌门蒲善渊,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随师父到那里拜见过了,至今为止、算起来已去过不知有多少回,而二师弟左云鹏也去过不下五六次,唯独三师弟还不曾有过机会,所以,这次师父做出这个决定,殷云明也着实地为他高兴了一回。

上官云离自然也是非常折欣喜,

“多谢师父,可是、徒儿是和您老人家一同去么?”

这也是殷云明想知道的,毕竟几乎每次都是师父亲自带着去的,尤其是初回拜见,可如果是师父去、因何又把自己叫来,难道是要吩咐他留在山上好好地看家?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师父笑了笑,

“不,这回为师就不去了,由你大师兄陪你同去。”

“哦?”

殷云明一愣,连忙追问了一句,

“师父您是说,让我带三师弟去武当拜见蒲师伯?”

“怎么?你这位首席大弟子还不能代替为师前去吗?”

萧清故意提高了声调、上下打量着他。

殷云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徒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啦,只不过被师父如此信任,感到特别的荣幸罢了。”

“你这小子、还是少耍贫嘴了,你三师弟第一次出远门,更是第一次拜见那些前辈们,你这做大师兄的、可一定要照顾好他哟。”

萧清看着他,嘱咐道。

殷云明正色地深施一礼,

“徒儿谨遵师命,定当照顾好三师弟。”

站在一旁的上官云离看起来好象想了些什么,偏着头儿思索着,

“师父对徒儿可还有其它嘱托?”

“被你说着了,”

萧清微微地笑了,

“为师还有一封书信、要你亲手交到你大师伯手中,信中的内容很重要,千万不要出差错,更不能遗失掉。”

“是,徒儿知道了。”

一边答应着、一边看着师父从床头小柜子中取出一封信来,当递到自己面前时,上官云离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在怀中。

见师父好象没有什么再嘱咐的意思了,殷云明道,

“那么、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要别去晚了、误了事就好。”

说着,萧清转过身端起案头刚刚沏好的一杯茶、悠闲地品了起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殷云明向自己的师弟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同时朝师父施了一礼,道了一声“徒儿告退”,然后悄悄地退了出来。

刚刚从师父的房间一出来,就见二师弟左云鹏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二人、一脸的羡慕,

“这回去武当,师父是想让大师兄和三师弟去、是么?”

第七十四章 武当之行

左云鹏是那种无论从外表还是到性格、都是非常敦厚的年轻人,所以有什么内心所想、都会挂在脸上,一贯这样的表里如一。

见他这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殷云明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没关系啊,下回师父准会让你去的。”

“但愿会是这样……”

边叨念着,左云鹏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侧院监督弟子们练功去了。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殷云明已开心得原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和三师弟你一起出门儿,这还是第一回呢!”

“大师兄可是经常出远门儿的人,怎么看起来反倒比我这个、从未离开这家的人更兴奋呢?”

上官云离面含笑容地看着他、打趣道。

“那当然是因为这次出门的目的喽,”

殷云明举起双臂抻了抻又放下、道,

“这次可是陪三师弟你去武当,做师兄的能代替师父将你引见给那里的诸位师伯,有了这份荣耀、你说我能不兴奋吗!”

看着他欢喜成这个样子,上官云离内心也是非常的开心。

知道大师兄从多年前起、就自觉地承担起照顾自己的责任,即使当时他本人也还只是个少年,依然努力地尽全力做到最好。

而自己何尝又不是呢?虽然是个孤儿,对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可师父和师兄给予他的关怀,足以弥补那失去的一切。

如果父母还在,应该就象师父这样的感觉吧;如果能有兄弟姐妹,那么也就是大师兄他们这样的相处吧。所以、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兄,只要能令他们开心、幸福,自己情愿做任何事情……

当师兄弟俩边游玩、边赶路地来到武当山时,离着蒲善渊的寿诞之日只差三天了。

山脚下有武当专门设立的接待客栈,一来是为过往的朋友提供临时休息的地方,同时让前来拜山之人在此等候山上的回复,二来也是为了打探不怀好意之人的动态,几间小小的客栈却能起到多重作用。

曾多次前来的殷云明、对此事自然早已是轻车熟路,直接便找到最熟悉的那家,引着上官云离来到堂前的主事弟子面前,

“店主、别来无恙哟。”

“我当是谁,这不是剑门的殷老大么,”

这家主事弟子名叫申平,四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性格非常的随和,见了他便立刻满面笑容、道,

“怎么?今年又是您来为掌门祝寿么?”

“是啊,所以烦劳店主派人上山通报一声。”

一边说着话,殷云明一边毫不客气地端起靠近手边的一碗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我们先在此处休息一下。”

“我看你们还是到山上再休息吧,你们剑门来人不需要通报,直接上去就好了。”

申平看着他,依然笑容满面。

殷云明将手中已空了的茶碗放下、道,

“店主有所不知,往年都是我师父萧清掌门亲自前来,自然不必通报,可今日里我是陪三师弟一起来的,师父并没有来。如果只是我们师兄弟二人前来,依着武当的规矩、这通报恐怕还是必要的。”

说着,特意将身子闪开,让对方看清楚自己身后跟着的、并非是师父。

那申平随之扭过头、一眼瞧见了上官云离,不禁愣了愣、忙问,

“这位、是何人呐?”

“我的三师弟、上官云离。”

不知为什么,殷云明的语气中竟带出了些许的骄傲。

申平忍不住频频点着头,

“看来你们鹤峰剑门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去处,培养出的弟子竟一个比一个的俊秀不凡。”

听他这么说,殷云明故意将头靠近自己的师弟,压低声音的同时、还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师弟,听见没有,他的意思是、你比我还要‘俊秀不凡’。”

“大师兄、你可真是……”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上官云离向申平拱了拱手,

“店主谬赞了,还请您为我兄弟二人通报一声。”

“对、对、对,通报吧。”

殷云明听了也点头头、表示赞成。

可申平依旧微微笑着、摆了摆手,

“我不是说了么,剑门的人来了无需通报,无论是什么人至此,昨天一早、山上就已经将此令传下来了,本以为你们昨天就能到了呢。”

边说,边还故意做出个责怪的表情。

听了这话,师兄弟二人相互看了看,上官云离点了点头,

“如此当然更好。那么、就多谢店主了,大师兄,我们走吧。”

“唉,为什么啊……”

殷云明顿时一脸失望,

“我还想借等通报的机会、好好休息一天呢。”

“哪会有一天啊!”

申平带笑地责怪道,

“就算是通报、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我说殷老大你别这么爱偷懒好不好?快点儿上山去,我这还得接待别人呢。”

在上官云离忍俊不禁的笑声中,殷云明被不情不愿地拉走了……

“大师兄,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第一次来到这奇峰层叠、雄伟壮丽的名山,就算是上官云离、也难以压制住内心的兴奋,忍不住向殷云明询问着。

看三师弟如此开心,殷云明当然也高兴异常,

“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展旗峰、遇真宫,见过掌门大师伯之后,再放心的到处游览吧,你不是还有一封师父要转交的信么?等该办的事办完了,玩儿起来才会更开心。”

“大师兄说的有道理,我们就去遇真宫吧。”

就这么做了决定,师兄弟俩开始向展旗峰进发。

一路上,二人时而施展轻功、比谁更快,时而发现新奇的东西又停下脚步来观察一会儿,就这样走一会儿、跑一会儿,又停一会儿,还真的不觉无聊,只是等到了离“遇真宫”不远时,时辰已到了未时。

“遇真宫”确切地说是一座道观,相传这里的第一代祖师乃是唐末仙师吕岩,后来代代传下来,才有了如今的规模。而武当现任掌门蒲善渊、便在此处修行。

远远地望见那座高大的观门前站立着一人,因离的尚远、分不清是谁,只见灰布道袍随风飘飘,殷云明的心里不禁开始打起鼓来

千万不要是大师伯哟,如果让师父知道、竟然让他老人家出门等候,那自己的罪可就大了……当然也不要是邱师叔,和他相比、还不如是大师伯……

一边胡乱猜测着,脚步一边不自觉地向前走着,等看清门前之人时,殷云明真是大喜过望,

“沈师叔!真是的您啊,太好了、太好了!”

原来站在那里的非是旁人,正是他们最小的师叔、清风道人沈成宽。

第七十五章 武当之行[下]

“我当然要来了喽,难道云明你忘记了、上回分手之时师叔我说过的话了?两年之内,你我一定还会再次相逢。”

能够见到他,很明显地、沈成宽也是非常高兴。

殷云明已兴奋得不知再说点儿什么才好,猛地记起身边还有三师弟,便一把将他拉过来推到沈成宽面前,

“沈师叔,这是我最小的师弟、上官云离,三师弟,这是我们最小的师叔、清风道人沈成宽,现在是恒山白云观的观主。”

“瞧你啊,一会儿最小的师弟,一会儿又最小的师叔,有你这么引见的么。”

虽然听起来嘴上在责怪着,可看得出,沈师叔望着自己大师兄的眼神、完完全全的都是赞赏,上官云离心头不禁一热,上前深施一礼,

“沈师叔,侄儿上官云离在此给您见礼了。”

“哦,好啊、好啊,”

沈成宽连忙用双手相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道,

“原来你就是萧师兄收的关门弟子啊,果然是人才灵秀、仪表非凡。”

“小侄也常听大师兄提起您,说您是在所有师叔伯中、让他最喜欢的一位。”

上官云离含笑着答道。

殷云明听了、连忙手忙脚乱地将他拉回到身边,

“三师弟,你、你在乱说什么啊?”

“哈、哈、哈……”

见他们两个感情如此之好,沈成宽早已放声大笑、道,

“说的很不错啊,这样的话、师叔我喜欢听!”

然后、再次看了看兄弟二人,

“你们也别再耽搁了,随师叔我来,我们一起去见掌门师兄。”

迈进“遇真宫”大门,见院中有许多小道士来来往往、穿梭不绝地忙着,见到三人进来,大部分人都认识沈成宽,时不时的会有人过来给他行礼,还有的认识殷云明,也会来打个招呼,对于上官云离、虽然不熟识,但有这样两位引着,自然也就没有谁会来多嘴询问。

就这样,一直来到正殿前,叔侄三人也没经通禀,直接走了进去。

此时、殿中坐着的有四个人,正在互相交谈着什么,见有人到来、便一同将目光转向了他们。

上官云离小心地向上观看着,见正中端坐的是一位老道士,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心知这定是大师伯蒲善渊、蒲掌门,只是听说他老人家比列居次位的恩师萧清、年纪长了不过七八岁,怎么看起来却是相差了不少。

正想着,手腕已被殷云明拉住,立刻反应过来,随着大师兄一起齐齐地跪拜于地上,

“小侄拜见师伯、拜见各位师叔。”

此时,沈成宽已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扭头看着其他的几位道长,最后对蒲掌门道,

“掌门师兄,云明这孩子你们都认识了,另外一个就是萧师兄最后收的亲传弟子、上官云离。”

“哦,好啊。”

蒲善渊连连点头,轻轻摆了摆手,

“你们都起来吧,走近点儿、让大师伯好好地看看。”

兄弟二人闻言,一同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上官云离顺势从怀中取出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那封书信,去掉外面的包装、双手将信托起,

“大师伯,这是家师让小侄给您带来的、他老人家亲笔所书的书信,小侄在此奉上。”

“呈上来吧,”

蒲善渊对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靠前,

“拿到师伯面前来。”

“这……”

想着毕竟是初次相见,师伯就对自己如此的亲近,上官云离不免有些迟疑,可略一思索、还是依言上前,双手高高地将信举起、送到老人家面前,

“师伯请收下。”

蒲善渊先是凝神注视了他片刻、方伸手将信接过,

“云离,正好还有你的几位师叔也在,容师伯为你介绍。”

说着,指了指坐在左边的两位道人,

“这两位中、前面的是你三师叔、净乐宫掌宫李素希,后面的是你八师叔、南岩宫掌宫卢秋云,右边的在你沈师叔身边的那个、是你五师叔,玉虚宫的观主周真,过去都见过一下。”

“侄儿遵命。”

边答应着,上官云离边走过去一一地叩首见礼,几位师叔又拉着他和殷云明、热情地问这问那聊起天儿来。而趁这机会,蒲善渊已打开了那封信,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上官云离已感受到了师伯、师叔们对自己的关爱,被那种亲情般的温暖时时地包围着,这真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所能表达的幸福感觉。

聊了一阵子,蒲善渊好象已将信看完了,方又将视线重新投到那兄弟俩身上,

“云明,既然来了、就好好地到处走走去吧,不必总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呆着了。”

“好的,那么、小侄就先告退了。”

说着,殷云明拉起身边的师弟就要走,却没料到又被师伯给叫住了,

“等等,云明你先自己去玩儿吧,至于云离,他是第一次来,师伯我还打算和他多聊会儿,恐怕要再多留些时间了。”

虽然开始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师弟确实是第一次到武当来,大师伯对他充满好奇、想多加了解一番,这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殷云明便也不再多做它想,遵从师伯之命,施过礼准备退下。

沈成宽见了、立刻也站起了身、笑道,

“掌门师兄,您刚才所说的‘老人家’中、可不包括小弟我,小弟也不留在这儿了,我和云明一起出去逛了。”

“好、好,你去吧。”

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也是个呆不住的人,蒲善渊便笑着摆手示意随他去,叔侄二人便一同退出大殿来到外面。

可以重新能将视野放开,极目远眺群山秀美风光,这又是别样的一种心情,两人不约而同地长长呼出一口气,互相看了看、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笑罢,叔侄俩便就着附近、随意地散起步来。因为还想着等候师弟出来、再一同转去别处,所以、殷云明并不想走得太远,而沈成宽也知道他的用意,所以叔侄二人就这么走着。

“对了、沈师叔,小侄方才注意到一件事,不知可否向您请教?”

走着走着,殷云明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瞧了瞧师叔问道。

沈成宽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你什么时候学得跟我还客气起来了?有话尽管说好了。”

“那小侄就说了,”

第七十六章 八十寿辰

殷云明略略思索了一下、才又道,

“开始您刚见我三师弟时、便说他是我师父的关门徒弟,后来在大师伯面前又一次说他是最后一个亲传弟子。小侄有些纳闷儿,有关家师到底能收多少入室弟子、在三师弟之后还会不会收,这样的事、他老人家和我们都从未提起过,请问您又是如何做出这一判断的呢?”

“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个啊,”

沈成宽边轻轻拂了拂道袍的袍襟、边又反问了一句,

“身为首席大弟子的你,真的不知道么?”

“真的不知道啊,”

殷云明停住脚步,转向了自己的师叔、并直面向他,

“还望沈师叔能告诉小侄。”

见他是真的想要弄清楚这件事,加之沈成宽觉得此事没必要对他隐瞒、便道,

“说起这件事来,还是很多年前发生的,那个时候、你的师祖张真人刚刚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大师伯,他自己去云游归隐了。有一天,我和你的这些师伯、师叔们聚在一起闲谈,当时你大师伯已有四名入室弟子,排行靠前的、你的几位师叔也都开始收徒,唯独你师父还没有。提起此事时,你师父便说自己尚无此打算,后来才又说、即使自己收徒、人数也不会超过你大师伯,最多收三个。你师父是个一向说话算话的人,哪怕只是平时闲谈、甚至是说笑,只要是他说出口、就一定会遵守。所以、得知他收了第三个亲传弟子后,我们当然便想到、这孩子一定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喽。”

“原来是这样啊,”

殷云明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若不是沈师叔提起此事,小侄根本就不知道呢。看来云离还真的很幸运,能成为我的三师弟真太好了。”

看着他几乎是在手舞足蹈的样子,沈成宽不禁笑了,

“你这孩子还真是个热心肠,替别人高兴都能开心成这个样子,不过、那个‘幸运儿’已经出来了,你不去迎他一迎么?”

“哦?是么……”

殷云明连忙回头去看,果见上官云离已出了遇真宫,朝自己走来,便举起双手用力的挥着,

“三师弟,我在这边!”

其实他不这么大呼小叫的、上官云离也已经看到了他,又见大师兄频频挥动双手、便加快了脚步赶了过来,

“大师兄,你一直在等我么?”

“是啊,一直在等,唉、你可算出来了。大师伯都和你说什么了?”

殷云明抓住他的双手、好奇地询问着。

上官云离先和沈成宽又打了招呼、才回过头答道,

“也没说什么,就是一些我们剑门最近的状况,另外还问了些小弟在武学上的修为程度、以及对武林的了解,也就是这些。”

原来和自己初来时说的差不多嘛,也没什么新鲜的

殷云明多少在些扫幸,看来老人家们对晚辈的关心、基本上也就是这些。

此时沈成宽见他二人聊得火热,便会心地一笑道,

“你们两个孩子去玩儿吧,就不用陪着师叔我了。”

“那我们……”

殷云明还是有点儿舍不得和他分开,想了想道,

“等大师伯寿辰那天再见,好吗?”

“当然可以,两天后再见吧。”

沈成宽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他。

殷云明觉得师伯和三师弟的谈话没什么出奇的,可殿内的议论内容却完全不是这样。

当上官云离从大殿退出的那一刻,整个殿内顿时寂静了下来。好半天、才听一人缓缓道,

“二师兄决定的日子终于还是要来了、是吗?”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三弟子李素希。

蒲善渊抬眼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是啊,要来了。”

“可这也是早就料到的、不是么?”

坐在右边的五弟子周真接着道,

“二师兄本就性情超然、恐怕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喜欢清静,就是那个剑门的创立、本也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完成的,不过是不想再给武当平填困扰罢了。”

“最啊,如今他要效法恩师,激流涌退、断却尘念,这应该是他平生的最终心愿吧。”

八弟子卢秋云也点头叹息着。

蒲善渊挨个地瞧了瞧他们,微微苦笑了一下、道,

“断却尘念这个想法、恐怕他三十年前就已经有了,又不是现在才出现的。只是如今、他连接替的人都选好了,看来是下定了决心的。”

“难道、会是那个孩子?”

周真试探着问。

蒲善渊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那个孩子。”

两天后、就是蒲善渊的八十岁寿诞日。

武当派的现任掌门过大寿、正是武林中的各门各派争先上前的日子,只怕山头儿小的没有资格上山、又怎么会有人故意不来?因此宾客迎门、让人目不暇接。

寿宴就设在遇真宫的偏殿之内。

虽然只是偏殿,却十分的宽敞,加上早已提前布置好的各种喜庆装饰,显得更是热闹非凡。

能进到殿中的都是些重要门派,略逊一些的都让在半山腰处、还设有一处宴席厅,至于更小的、基本上就是递上拜贴、礼单就得回去而已。

将自家的寿礼送了进去,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宾客、和堆积如山的礼品,上官云离有些不安、悄声问着自己的大师兄,

“我们家就送了那点儿东西、好么?”

“呵呵……”

听他这么一问、殷云明顿时失声笑了出来,

“傻兄弟,其实送多少礼大师伯根本就不在意,重要的是送礼的人。如果人品不好、礼再重老人家也不会记得那些人的。而我们的师父、与这些师伯师叔们情同手足,而且大师伯最喜欢喝的也是我们鹤峰的云雾茶,每次来武当只要是带给他几斤、他老人家就开心得什么似的。所以啊,关于这个、你就放心好了。”

“原来是这样,大师伯还真是很有意思的。”

边说着话,殷云明边拉着上官云离坐在角落里,就着自己认识的那些武林门派代表、向师弟指点着介绍起来。

在这些人当中,也有青城派的人,而华山派来的是七杰中的第二杰刘平波,因为和他不是很熟,便没有过去打招呼。

正谈着话,隐约听到唱礼单的弟子念到“万杰山庄”庄主杨继先的名字、不禁笑了起来,上官云离奇怪地看着他问道,

“好端端地,大师兄因何又要发笑啊?”

“没什么,不过是碰巧听到了个笑话。”

殷云明连忙遮掩着道。

如果面前坐着的是左云鹏,一定会很认真地要求大师兄将笑话讲给自己听,可上官云离见他的表情、已知道没什么好问的,便白了他一眼、继续看着来往的宾客。

第七十七章 风平浪静

正在这坐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头上被什么人拍了一下。

这熟悉的动作、这适中的力度

殷云明顿觉脖子有些发麻,身体的行动也瞬间变得僵硬起来、缓缓地转过身去,咧嘴一笑,

“邱师叔、您老人家好啊……”

“好啊,你小子既然已经来了,干嘛不去五龙宫来找我呢?!”

果然、刚一见面,邱元靖就劈头盖脸地质问起来。

本来、殷云明是非常喜欢和这位邱师叔相处的,虽然他经常会捉弄这些小辈弟子,可其性格开朗活泼,完全就象个年轻人一样,丝毫没有他这种年纪的人、常有的古板颓然,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拘束感。

可自从上回同师父谈过话,知道邱师叔有心帮他,却被自己“不识好歹”地给回绝了,虽说是因为自身考虑的没有那么多,可也因为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而感到歉疚。

现在,邱元靖就在眼前,那份歉疚感立刻又转化成了一阵阵的心虚,让殷云明顿时感到底气不足,

“啊、这个,小侄觉得您一定是在清修,若去打扰应该不太好……”

“什么?你怕打扰我?!”

很明显,邱元靖对他的这个说法很不买帐,眼睛已经开始瞪了起来。

见事情不好、而且恐怕会更糟,殷云明连忙将身边正看着他们两人的上官云离推了过来,

“啊、对啦,邱师叔,这是我三师弟上官云离,这次和小侄一起来的。”

又对上官云离道,

“三师弟,这位是我们的七师叔、五龙宫掌宫邱元靖道长。”

说完立刻心虚地缩到了他的身后。

看着大师兄的这副样子,上官云离真的很想笑,可又不是时候,连忙上前深施一礼,

“邱师叔的威名小侄久仰了,侄儿上官云离在此给您行礼了。”

“嗯,你这孩子还真挺不错的,比你这位大师兄可强多了。”

边说,邱元靖边瞪了殷云明一眼,殷云明只好伸了伸舌头、打算蒙混过关,谁知接下来便被对方一把抓住了,

“你可不许跑,师叔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说着,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皱了皱眉道,

“这里乱哄哄的,实在不好说话,你们还是跟我来吧,两个都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抬脚走了。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可既然邱师叔叫他们去,岂有不听从之理,兄弟二人连忙也随后跟上。

拐了几拐,在前面引路的邱元靖便停住了脚步。

事实上离开宴会厅并不是很远,可到了这里、周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同那人声噪杂的偏殿、完全就是两个世界,那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喧嚣声传到这边来的,引得上官云离在内心中不断地暗暗称奇。

邱元靖带着他们兄弟二人进了一个茶室,里面虽不大、却布置得雅致脱俗,让人感觉十分的安闲。尤其是上官云离最是喜欢这种环境,自迈进门后,便觉得全身舒缓,面上的表情也洋溢着欣喜。

“这里是我们自家人才能来的地方,你们两个随便坐吧。”

看得出他们很中意这个地方,邱元靖便也尽量不让两个晚辈感到拘束,

“那边有茶点,渴了、饿了的话,只管自己拿着吃。”

“好的,多谢师叔。”

兄弟二人点头称谢。

邱元靖笑着把手一摆,

“谢我干嘛,又不是老道我准备的这些东西。”

等兄弟二人各自落座、完全放松下来时,邱元靖才把话切入正题,

“这段时间又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

“邱师叔指的是……”

因为拿不准他想说什么,殷云明只能试探着问。

邱元靖看了看他,

“我指的还不是郑天德和柳天风那两个家伙。”

“哦,这倒没有,一直都很平静的,也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动静。”

殷云明用很轻松的口气回道。

邱元靖再次用审视的目光开始瞧着他,

“一直都很平静吗?”

“是啊……”

一见他的这种眼神,殷云明不由自主地又有些心虚起来,

“的确,那两个家伙销声匿迹有段时间了,依侄儿看、不足为虑……”

“真的不足为虑么?”

邱元靖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是邱师叔听到了什么消息

殷云明很自然地产生了这种怀疑,忙问道,

“邱师叔,莫非是武当的暗点儿探得了些什么?”

“没有!”

邱元靖很干脆地挥了挥手、否定着,

“而且你猜怎么着?整个湖广境内大大小小所有的暗点、竟然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二人对话的上官云离、此时那双秀气的长眉微微促了促,却并没有插嘴,依然静静地听着。

殷云明没有注意到师弟的表情变化,同时对师叔的话中含义、一时间也没搞明白,

“这不是没什么事吗?邱师叔又何必如此牵挂呢?”

“这叫没什么事?!”

邱元靖真的有些无奈了,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这孩子还真乐观的够可以的。你好好想想,那样的两个家伙怎么可能就此罢手呢?如果能时不时地打听到一些消息,哪怕是捣乱的事情倒好些。可象现在这样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可能根本就不在湖广境内,似此种情形,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真的放弃了,离开湖广,而这种可能基本是不会存在的,你没见和他分手时,郑天德咬牙切齿、指天发誓地要报仇雪恨的样子么?所以只能是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一定又在策划着什么更大的阴谋。所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你还能说这是‘没什么事’吗?”

殷云明本是个伶俐之人,只不过因其自身性情洒脱、为人光明磊落,很难、也不愿意去猜测那些阴险之辈的心理,可听了邱元靖方才的这番话后,心中当然明白这是事实,也不能不提防起来,想了想、道,

“邱师叔提醒的是,小侄定会多加小心便是。”

“没错儿,做事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儿,尤其是出门在外时,别再遭了小人的暗算。”

邱元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着。

见他们二人重要的事基本上已聊得差不多了,上官云离方轻轻说道,

“邱师叔、大师兄,云离有件事不太了解,想听您二位给我讲讲好么?”

“好啊,贤侄请讲。”

第七十八章 激流涌退

没想到,一向喜欢捉弄晚辈的邱元靖、今日里对三师弟的态度倒是端正的很,根本不象对自己那样,殷云明虽然有点儿意外,可转念一想、一定是初次见面的缘故吧。

他这正胡思乱想着,上官云离已经开口问了,

“小侄很想知道、那个郑天德与柳天风因何与大师兄结下了仇怨,小侄虽然听说过一些,可详细情形却不大清楚,不知您二位能否在此说给云离听呢?”

“当然可以啦……”

邱元靖刚说到这儿,忽然好象舌头被咬了似的、下半截的话一下子被截断了,接着、猛地跳了起来,朝兄弟二人连连摆了摆手、转瞬间便不见踪影。

上官云离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殷云明愣了愣、忽然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看着他笑成这个样子,上官云离当然想问个明白,可还没等问出来,只见门帘儿被挑起来,接着灰布道袍一闪,沈成宽迈步从外走了进来,

“你们兄弟俩倒是挺会躲清净的,”

说了师兄弟俩一句,沈成宽接着又向窗外白了一眼、又加了一句道,

“那老道士跑得倒也够快的。”

一看邱师叔那落荒而逃的样子,殷云明早已猜出十有**是这位沈师叔到了,试想,除了他、谁还有本事让邱师叔头疼至此呢?

果然,沈成宽进到茶室中、还不忘开了开那位已经逃跑了的人的玩笑,然后又对室内的兄弟二人道,

“你们俩也差不多该到前面去了,为大师兄的拜寿仪式就要开始了。”

因为他们两个是代表他们的师父萧清来的,同时也是代表着剑门,所以拜寿时排的位序还是比较靠前的。

兄弟二人连忙起身、略略整理了一下仪表,看没有什么不妥的,才跟随着沈成宽来到偏殿的祝寿厅前……

这场盛大的寿诞日终于过完了,前来祝寿的宾朋们陆陆续续地也都开始告辞离开了,若大的武当山也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老实说,上官云离的内心还真的也生出了很深的不舍之意。从前只听两位师兄说、到了武当有多么多么地好,如果不能来有多么多么的遗憾,直到自己真的亲自前来、才能完全体会到这里的亲情与关爱,有多么的浓厚热烈。

可不舍归不舍,在自己心目中、还有更让人不舍的,那就是自己的恩师、还有其他的师兄弟们,那才是他的家、才是他无法舍弃的亲人们。

下山之前,兄弟二人再次到各处去拜望了一下诸位师伯、师叔,沈成宽还特地提了一句,再过几个月、也就是五月份时,是他们的师父萧清的寿辰,自己到时候定会去鹤峰拜会,托二人转告给恩师。

听说有机会能和沈师叔再次会面,殷云明自然高兴的很,连连答应着不说、还用威胁般的口气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许食言,才和大家做别、下了山,踏上了通往回家的道路……

因为并不急着赶路,所以兄弟二人边走、边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上官云离也借此时机、再次问起有关郑天德和柳天风的事情。

想想这些事情让三师弟详细了解一下也好,所以、殷云明便没有丝毫隐瞒,将所有的经过都讲述了一遍,甚至是大多数的细节都基本上没有落下。只不过在讲柳天风的时候,因为有关他的事、自己了解的也不太细,只知道他和碧落宫有些关系,所以只能尽其所能地告诉给上官云离听。

“原来那个柳天风和大师兄您并没有太多的仇怨啊。”

听完之后,上官云离若有所思。

殷云明点点头、表示肯定,

“是啊,我不过是因为绿林令的事、戏弄了他一番,若说是仇怨、也许根本谈不上那么严重。”

“那么,他因何又会同郑天德搅在一起呢?”

上官云离还是颇有疑问。

殷云明见三师弟对这件事非常的在意,生怕他为此担心挂怀,便宽慰道,

“听邱师叔的意思,柳天风那家伙好象要计划着做什么事,大概是想借助郑天德的力量。不过,因为邱师叔和碧落宫的霞清真人关系颇好,才想办法尽量让柳天风早日回头,别再陷入什么混水之中才好。”

“碧落宫?霞清真人么?”

听到这个名字,上官云离显得颇为感兴趣。

见自己的师弟如此在意这个人,殷云明索性又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有关霞清和碧落宫的事情、讲给他听,这一路上讲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讲了碧落宫、又讲华山派,之后就是少林、青城等等,甚至连李如斯的三清山和塞外的天山派都提了提……

等都讲得差不多了,抬头一看、远远的已望见了那块“巨剑石”……

说起来、萧清为人淡泊,从不因自己寿诞这样的事发什么贴、请什么客,更何况是在七十三岁这样一个即不逢五、又不逢十的日子里。

但分手时、沈成宽既然提到了,那就说明肯定有什么苗头,所以当时已经留意了一些的上官云离、知道师父做出的决定时并没有太觉意外。倒是左云鹏和其他弟子们开始是吃惊,再后来便是兴奋,一个个都开心的不得了,反正在他们看来有得热闹、就是一切都好。

就在这天,萧清将所有弟子们都集中到了一起,告诉大家、自己要办个寿宴,而且还会邀请一些颇有名望、又关系比较亲近的门派前来做观礼见证。

不说只是办寿么?还要观什么礼、见什么证呢?

对此、殷云明不是很能理解,等没人时特地将三师弟拉到一旁,想听听他是怎么看的。

两人一起来到听雨台,确定周围确实没别人后,殷云明才开口道,

“三师弟,师兄我有点儿事、还得和你商量。”

“大师兄莫非是想听小弟抚琴么?”

上官云离故意假做不知。

殷云明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便道,

“当然不是,虽然师兄很喜欢听你的琴声,不过今天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呢?”

上官云离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第七十九章 客迎八方

见他非得让自己说出来不可,殷云只好道,

“三师弟有没有觉得、此次师父要办的寿宴不太寻常啊?”

“哦?大师兄怎么说?”

上官云离的长眉微挑,一双明净如水的眸子温和地望向他。

殷云明一时间还真的不知从何说起、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又道,

“师父他老人家是七十三岁、是吧?”

“是啊,那又怎么了?”

上官云离依然只是用反问来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了、还不是奇怪么,就连大师伯、武当派的蒲掌门,都是只有逢五、逢十这样的日子才过寿诞,象师父这种连收徒的数量都不肯超过大师兄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不伦不类的时间节点上祝什么寿呢?

“当然是这个日子比较奇怪喽,”

见不说出自己的想法、眼前的这位三师弟是绝不会发表什么见解的,殷云明只好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师父不是位喜欢张扬炫耀之人,从小到大、你我兄弟见他办过几回生日啊?而且又是在这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时间,所以、我想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上官云离眸子中流光闪动、露出几分的期待。

见了师弟这种神情,殷云明仿佛顿时受到了鼓舞,当即说了下去,

“所以我想,师父应该是有别的目的,办寿这件事不过是个幌子,主要是有别的决定、需要做出。”

听他说出这句话,上官云离目光中的光彩缓缓地暗淡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方又道,

“原来、大师兄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说、三师弟也是这么想的?”

见对方和自己想法一样,殷云明再次受到了鼓舞,

“只是会有什么大事呢?唉,你说、该不会是带我们回武当吧?”

“怎么会呢,”

上官云离苦笑一声,

“要是想回去,早就该回了。”

“我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殷云明也笑了笑,

“真猜不出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让人心里实在放不下。”

“那就不用猜了,反正你是首席大弟子,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的决定,师父准会最先告诉你,和你商量不是么?”

上官云离安慰着他道。

“说的也是啊,”

听三师弟的话完全在理,殷云明顿时又恢复了他的开朗情怀,内心的纠结也瞬间打开了,

“那好吧,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等着师父自己来宣布决定好了。那么、我先回房了。”

说着、便站起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个人留在听雨台上、上官云离又习惯性地坐在琴旁。

有谁知,此时、他的内心可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平静

说真的,他有时非常羡慕大师兄那潇洒、率真的为人,做事能拿得起、放得下,而自己总是将内心所想的事、藏于心底,挥也挥不去、想也想不开,更不愿意合盘托出与另一个人分享。

其实、方才对殷云明所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安慰他而已,而自己的内心却一直都有一个令人不愿去想的念头,那是一个说出来、恐怕会令所有师兄弟都会伤心、难过的念头……

说光阴似箭、还真是有些道理,这时间过得还真是飞快,转眼间、已是四月份,按时令来说、湖广地区已然入夏,离着萧清的寿诞之日也已不足一个月的光景。

此时已有一些收到邀请的门派捎来回贴,确定下来、届时会来出席。

由于萧清还是不愿意在武林中牵扯过多,所以发贴的都是一些关系相当密切的朋友,其他的就是当地那些平时同剑门互相往来帮助过的村民、村户,和其他一些得到消息的人。

第一个接待的客人居然是沈成宽。

他的到来即在情理之中、同时又在意料之外。

依着他的性格、绝对同其道号一样,真的就如同一缕清风,来去无影、忽南忽北,所以早早的来到鹤峰的人是他也并不奇怪;只不过、考虑到如今的沈成宽已并非是闲人散客,其身上还担着恒山白云观观主的头衔,从武当离开后、总该要回一趟山西,谁知他居然能这么快又跑到鹤峰来了。

见到他、萧清自然很是开心,毕竟两人也有好多年没见过面了,见过礼后、师兄弟二人便挽着手到内宅聊天去了。

而做为大师兄的殷云明、带着师弟们忙着安排这、安排那,边忙着的同时、还觉得好象缺了点儿什么,猛然想了起来,扭头问跟在身边的左云鹏,

“诶?二师弟,你见到三师弟了么?”

“三师弟么?”

左云鹏习惯性地朝四下看了看,仿佛是在找着,却又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你说我这记性,刚刚吃过早饭时、师父让三师弟下山一趟,说是去接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很重要?那会是谁啊?”

殷云明很好奇地嘀咕着,疑问的目光在左云鹏的脸上扫来扫去。

左云鹏老老实实地笑了,

“大师兄问我也没有用,小弟真的不知道要接的是什么人。”

“我知道,”

殷云明也笑了,

“管他是谁,等三师弟接回来了、我们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何许人也,竟然要我三师弟特地下山去接。”

与此同时,山下的“三里亭”中,正有一个青年道人端坐在石桌前,欣赏着周围的景致,却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禁自言自语道,

“这是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

抬头向周围环视着,心中不禁暗自赞叹起来,鹤峰确实是风光旖旎、人杰地灵,难怪会让剑门的掌门萧清前辈在此处安身落脚。

想到萧清,自然又联想到了他的大弟子殷云明,本能地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和他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前来接我的人会不会是他。”

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放飞思绪,却被耳边一阵吵闹声给打断了,扭头看去,却见是三个混混模样的人、缠住了一个白衣小道士。

“唉,小道长这是要去哪啊?”

“小道长别走啊,我们就是想跟你问个路嘛……”

真是的,为什么无论到哪里都会有这种讨厌鬼,青年道人忍不住摇了摇头,想尽量不去看他们,谁知那几个家伙竟得寸进尺,三人呈“品”字型、将那白衣小道士围在中间,为首的那个还将手伸向了他的脸,

“小道长生的如此俊俏,该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

第八十章 抱打不平

这就未免太过分了

同为出身道家,青年道人实在是按捺不住,就在那只让人看着十分不顺眼的爪子、就要接触到小道士白玉般的脸上时,突然从后伸手紧紧擒住他的手腕,

“你给我住手。”

青年道人身法之快、真是堪称惊人,让人觉得他仿佛就是从天而降一般,使那三人都吃了一惊。

那个被擒住手腕的家伙先是一愣,然后瞧了瞧眼前的青年道人,又看了看白衣小道士,

“你们是一起的么?”

“是不是一起的、与你有关系么?”

青年道人冷冷地反问道。

那家伙粗粗的眉毛扬了扬,

“如果是一起的,那你是在帮小兄弟,我们哥儿几个就不跟你计较了。”

“那么、要不是一起的呐?”

听他说出这番言论,青年道人倒觉得有点儿意思,便继续追问着。

“不是一起的嘛,”

那家伙的嘴角顿时现出一丝狞笑,

“那就是你这臭道士多管闲事了,竟然还敢抓老子的手、你就得把你这只手给老子留下!”

话音未落,不知何时已在手中多出一把刀来,“利劈华山”向着青年道士的手腕斩来。

这一刀还真的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只不过象这样的家伙的身手、还没达到能在自己面前偷袭成功的水平,青年道士本想用那家伙的手腕来挡刀刃,可转念之间又觉得真的将其就此废掉也不太好,便放开对方、身形一转,已来到其身后,以掌为刀劈在其肩后侧方。

青年道士事实上只用了四成的力度,却已将那家伙打得闷哼一声、向前连连抢了数步、险些来了个“狗吃屎”,多亏被另外那两个人给拉住,才算没有摔倒。

狼狈地站稳脚步,那家伙转回身死死地盯着青年道士,

“你是剑门的?”

“不是。”

青年道士爽快地摇了摇头。

那家伙好象愣了一下,想了想、又道,

“那你敢不敢报上名来,让我们知道一下阁下是什么人。”

“没什么敢不敢的,”

青年道士冷冷一笑,

“只是贫道的名字岂能入尔等这种龌龊小人之耳,你们还不快滚!”

还真别说,那三人看起来粗鲁无赖,却都还是识实务之人,并没有继续过来没完没了地纠缠,为首那人狠狠地又看了他一眼,

“你不说是吧,也好,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上,爷爷早晚会知道你是什么人。”

说完、一挥手,带着另外两个人转身走了。

“真是的,在这么美的地方、竟然会遇上那种人,真是扫兴。”

怀着一肚子的不满,那青年道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

却听身侧传来一个清澈、温和的声音,

“多谢道长为在下解围,敢问道长可是全真教席真人的门下、元虚子道长?”

“嗯?”

本以为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小道士,此时正情闲气定、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原来他才是“真人不露相”的那个

青年道士、也就是元虚子不禁暗暗苦笑了一下,

“恐怕方才那情形,根本就无需贫道来出手的吧。”

说着、微微打了个揖手,

“不错,贫道正是元虚子,请问小道长您是……”

“在下剑门萧掌门的三弟子、上官云离,”

边说着、小道士边向对方又施了一礼,

“特奉家师之命前来迎候元虚道兄。”

他就是殷云明的三师弟啊,怎么给人的气场与感觉都完全不同呢

元虚子心中暗道。

既然已经见面了,上官云离便引着客人向山上走去。

边走边继续欣赏着路上的风景,元虚子又感叹了起来,

“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要是没有刚才那几个混混来坏了兴致就更好了。”

“说的是啊,不过……”

上官云离说到过、顿了顿才又道,

“那三个人并不是我们当地的,如果能再等等就有可能会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了。”

敢情方才上官云离一直在隐忍、为的是要探知对方的底细啊,那么自己刚才插手、岂不是更加的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儿,元虚子顿觉尴尬,扭头去看对方。

却见上官云离朝他淡淡一笑,

“不过没能探听到什么,大概是小弟用的方法不对吧。”

“哦,是嘛。”

知道人家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元虚子反倒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就这样、二人边聊边来到了剑门的所在地……

问了问其他弟子,得知此时师父正自己的内宅和大师兄谈话,上官云离便将客人引到客厅就座。

捧过点心、又沏上茶,二人边聊边等着师父那边将话谈完。

又过了一会儿,听客厅门外有脚步声,接着客厅门一开,殷云明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明兄,别来无恙哟。”

元虚子抢先站起身、打着招呼。

殷云明看起来象似有什么心事,以至于见到眼前的人、竟然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缓缓道,

“元虚、道兄?”

“是我啊,怎么不认识啦!”

元虚子被他的样子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而此时,殷云明仿佛刚刚从梦中觉醒过来,猛地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双手,

“真的是元虚兄你来了?刚才听人说三师弟下山去迎接一位重要的客人,我还当是何人,原来是元虚兄你啊!”

“自然是我喽!”

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态度,元虚子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怎么,莫非云明兄觉得我称不上是‘重要’?”

“瞧你说的,元虚兄自然是很重要的客人喽,小弟只是大喜过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罢了。”

殷云明微笑地解释着,又扭头对上官云离道,

“三师弟,师父叫你呢,你快去吧,元虚兄就由我来接待好了。”

“好的,我这就去啦。”

见他二人关系如此的好,上官云离放心地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厅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二人便在一起叙述起离别之情。

不过,细心的元虚子发现,虽然和自己相见、殷云明确实感到很高兴、也非常地开心,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因为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不好刚一见面就对人家不想说的事刨根问底的,所以也没有追问下去。

元虚子哪里知道,此时的殷云明内心正在承受着剧烈的煎熬,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源于刚才同师父所进行的那番谈话……

第八十一章 推心置腹

刚刚来到师父的门前,却和正在向外走的沈成宽迎头遇上,本以为沈师叔会照例同自己开几句玩笑,却没想到对方的面色十分地肃穆,看着自己的眼神也非常地严峻,然后只说了一句“你师父在等你呐,快进去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开朗洒脱的沈师叔变成这样

就在满心疑惑之中,殷云明踏入了师父的内宅。

萧清依然以其惯有的姿态盘膝坐在竹床之上,见他进来、便示意让他坐下。

殷云明边拉过椅子、边道,

“师父,方才我见沈师叔出去的时候神色不太对,是出了什么事么?”

“你先坐下、听师父跟你说。”

萧清的语气依然温和,

“师父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好的。”

依着师父之言,殷云明将椅子拉到尽量靠近师父的地方,然后专心致致地聆听着他要和自己所说的话。

“你沈师叔刚才和为师在某件事上产生了一些分歧,他一时有些想不通罢了,不过会好的,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分歧?”

这个听起来倒有些新鲜,殷云明的好奇心瞬间就被提了起来,

“什么事啊?会让沈师叔这样的人能如此不高兴啊。”

“首先、对于为师的退隐、他觉得不应该。”

萧清的语气非常的和缓,可目光却紧紧盯着自己徒儿的脸。

殷云明还在想怎么去劝沈师叔,所以嘴上本能地重复着,

“师父要隐退、沈师叔不赞成……什么?!师父您要退隐?!”

仿佛刚刚明白这句话中所要表达的意思,殷云明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情不自禁地双膝跪倒于恩师的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袍襟,

“您说的‘退隐’是什么意思啊、师父?!”

“云明,你冷静一下,好好的听为师说。”

看着他震惊得不能自持的样子,萧清内心也是着实地心疼着,

“当初为师离开武当的初衷、既是打算退隐山林,以清修的方式来渡过余生,谁知机缘巧合地认识了你们这群孩子们,便又以扶养你们成人为己任了。如今你们都长大成人,尤其是云明你,已在江湖中创出不小的声望,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支撑起剑门了,所以、为师也是时候远离江湖,去过自己想要的清净生活了。”

“不、不,师父,您不能离开弟子们,”

虽然已经觉察到师父近来的不寻常,自己还天真地以为有什么好事会发生,可现在……殷云明抓着他袍襟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开始发青,

“我才不能独挡一面,也不想要什么江湖声望,徒儿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师父,您、是不是因为徒儿近些年惹了麻烦而生我的气啊?要是因为这个、徒儿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涉足江湖、惹您生气了!”

“诶?云明你在胡说些什么?”

听得出萧清真的有些动怒了,反手抓住自己徒儿的手道,

“你身为首席大弟子怎么还能象个孩子似的,如果你总是这样、为师在离开后又怎么能够放心得下!”

师父这是在责备自己、做为大师兄却没有承担起应尽的责任的自觉

殷云明不安的内心中、开始了自我反醒。

是啊,自己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却一直沉浸在我行我素、任性般的潇洒性情中,当初要保护师父、保护师弟们的信念与决心,从来就没有体现出来过,倒是一直被师父和武当的那些前辈们所呵护着。

如今师父已年逾古稀,想将责任交给自己来承担,自己却在此象个要离开父母的孩子般哭闹,实在是……

“师父教训的是……”

虽然心里依然如油烹般的难过,可殷云明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弟子知错了,请师父放心,云明一定依师父的嘱托,照顾好师弟们,撑起剑门、并让其发扬光大。”

听了他的这几句话后,萧清的眼中闪过一抹令人难以琢磨的神情、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为师只希望你们能过的好,兄弟和睦、平安幸福。”

“是,弟子明白了,一定会和师弟们好好地相处。”

说着这些话时,殷云明还是难忍伤心地将头垂得更低。

“唉”

萧清竟然再次叹了口气,

“云明啊,为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相信你会扶助你三师弟照顾好剑门的这些弟子们的。云明,为师退隐后,打算让你三师弟上官云离来接替掌门的位置。”

什么……

说实话,相比之下、这个决定比起听到师父要归隐时,更令殷云明感到震惊,让他觉得仿佛瞬间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几乎全身都要凉透了,以至于就维持着低头的状态、半晌没有动静。

而说完这句话的萧清、也没有动,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弟子。

师父刚才在说什么?是说让三师弟来接替掌门么?这么说、自己已经让师父感到失望、觉得不能委以重任了?自己真的是达到如此差劲儿的地步了么?

连着向自己发出疑问,殷云明觉得大脑中象是有无数只马蜂在嗡嗡鸣叫着,已乱成一团。

这并非是做不做掌门的问题,而是自己在师父心目中的地位问题。其实包括自己在内、几乎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殷云明无可争议地是剑门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可现在为什么师父已对自己如此地失望。

他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那么就可以问,这就是他殷云明处世方法。

“师父,弟子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您老人家失望了吧……”

微弱的声音从那低垂的头下方传了出来。

萧清此时反倒长长的松了口气

其实他很担心,担心自己这个亲手养育大的大弟子会一言不发、闷在心里。

他深知、如果这孩子想不清楚的事情、那他就会当场的来问,那样就说明他的心里不会隐瞒着什么;而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他不来问,如果不问的话、就只能是说明他已经认准了事情的真相,即使那所谓的“真相”并不是事实,那样的话,无论你怎么的解释、他都不会再听进去了。

可是、现在他开口了,虽然听上去无力的让人心疼,却说明经过这个打击后,他殷云明还是殷云明,那个直爽、真诚、开朗的剑门大弟子。

第八十二章 委以重任

“云明,你抬起头来,”

萧清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肩头,

“不要忘了,你是大名鼎鼎的‘鹤峰第一剑’,师弟们的大师兄,他们可都在看着你。”

“师父……”

殷云明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红的、望向了自己的师父,

“可是、弟子实在是……”

“师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萧清温和地安慰着,

“你觉得为师没有将掌门之位传于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事、而且是不可挽回的,让为师对你失望了,觉得自己辜负了为师对你多年的养育之恩是吧?”

“是啊,弟子、真的很伤心,也很懊悔……”

殷云明从未象现在这样失落过,完全就象小时候犯了错一样的颤抖个不停。

见他这副样子,萧清更加心疼了,

“云明、你不必为此伤心,因为为师并没有怪你,可以说你所做过的事、为师不但不会觉得错、相反还十分的赞成。”

“是嘛……”

殷云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那为什么……师父您……”

“为师没有让你来接替掌门是么?那是因为做为总领一个门派的人,是要能够权衡利弊、知进知退,而且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大家更好的人。云明你敢于承担、敢做敢为,最可贵的是为了师弟们愿意去做任何事,对他们来讲,你是最可靠、最能依赖、关键时候会保护大家的人,但只能做到这些是绝对不够的,这个道理、你明白了么?”

萧清推心置腹地向自己的爱徒解释着。

而随着他的这番劝导,殷云明的气息渐渐平静了下来,脸色也转向了平和,

“原来是这样,徒儿还以为自己被师父讨厌了呢。”

“你个傻孩子,如果为师讨厌、早就会骂你了,还会等到今天不成?”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萧清也才放下心来,

“所以等师父离开后,你一定要好好地帮助你三师弟,照顾好大家。”

“徒儿知道了……可是、师父……”

刚刚抬起的头、再次低了下去,殷云明索性将头扎到师父的面前,

“您就不能不走么?徒儿真的舍不得您……”

即使这么大了,在情同父子的师父面前也还是个孩子,萧清抬手抚摸着他的头,

“别这样了,父母们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的孩子们的,为师也是一样,你一定要承担起大师兄的责任,不要让为师放心不下。”

“是,弟子知道了,”

殷云明附下身、给师父叩了三个头,

“请师父放心好了。”

“起来吧,去将你三师弟叫到这里来,为师也得劝他一劝。”

萧清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笑了笑道……

其实嘴上说“自己已经没事了”,可如此大的震动让人怎么能一下子就全盘接受下来,殷云明脑海中一会儿是“师父要走了”,一会儿又是“以后的掌门就是三师弟了”,就这样以如在云里雾中般的状态下,来到了会客厅、见到了分别已有些日子的元虚子。

此时,二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一张八仙桌前聊着天。

“云明兄,你的三师弟上官云离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呢。”

想起在山下相见的那一情景、元虚子忍不住地笑道。

三师弟么?

殷云明头脑中还是有些乱糟糟的,随口答道,

“是啊,三师弟是位懂得容忍、顾全大局、完全可以委以重任的人。”

不过是在闲聊,干嘛说的这么煞有介事的

元虚子越来越觉得他绝对有心事,可又不好去问,便将此来想要提醒他的事、直接说了出来,

“对了,云明兄,来的路上,小弟发现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

“哦?”

听说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殷云明瞬间警觉起来,注意力也一下子集中了,

“是什么事呢?元虚兄可否说来听听?”

“小弟就是打算说给你听的嘛,不然提它干嘛,”

元虚子见自己成功地提振起他的精神,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此次小弟奉家师之命、除了来到剑门拜访外,之前还有些别的事情去了别处,这一道转了一大圈儿,路程可也不算近。所以小弟发现、有不少外省的小门小派的人都来到了这湖广地界,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有什么我们所不了解的其它意图。”

“是么?”

原本依着殷云明的性格、绝对不会对这种事情有所在意,别说只是那些让他并不放在眼里的杂七杂八的小门小派,就算在武林中颇有些实力名声的人,他也不会去费神。可是经邱元靖师叔的几次劝告后,加之师父就要归隐这件事,让他不得不承担起更多责任,更多的为剑门着想,也不得不将此事重视起来。

“元虚兄,您说的可都是最近发生的事?”

“是啊,对了,”

元虚子的思路又回到在三里亭中的那一场景,道,

“就是刚刚不久前,临上山时,我还碰到了三个家伙,虽然不是什么有名头的货色,却绝对是在江湖上混的,而且据令师弟所说,他们也都不是本地人。”

“是这样啊。”

殷云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知这些人和郑天德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郑天德、就很自然地想到了柳天风,接着又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忙道,

“哦、对了,要不是元虚兄提起来,我险些给忘了!”

“什么事啊?”

元虚子很好奇地问道。

“就是令师托我打听的事啊,”

殷云明急切地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采药时曾救回山的那个人?”

“当然记得了,现在还是昏迷不醒呢,怎么了?”

提起这件事,元虚子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难道说,是你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谁了?”

“虽然不是很确切,但应该猜的**不离十了,”

殷云明颇有自信地道,

“他应该是西北塞外天山派的人,身份还很重要,应该是掌门东方欲晓的弟子关山岳。”

“哦?云明兄知道的竟如此的详细。”

总算知道躺在本教中的那个人是谁了,元虚子也很是高兴,

“云明兄是如何得知的?”

“我曾经在去北平的路上遇到过天山派的另外一个弟子、名叫袁塞,衣着打扮同你救的那个人十分相似,而且他也在找一个在中原失踪的本门弟子。”

殷云明尽量没有提到、已牵扯进此事的邱元靖,只是说着自己所见到的。

第八十三章 新旧交替

元虚子很是开心,连忙又追问着,

“云明兄是在去北平府时遇到他的?现在那名弟子还在北平府么?”

“不、不,他肯定早就不在那里了,”

殷云明连连摆着双手,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和万杰山庄的杨继先在一起。”

“万杰山庄?杨继先?”

也许这个地点在他心中也留下了个特殊的印象,所以一提到万杰山庄,元虚子的脸上立刻现出非常好笑的表情,

“天山派的人怎么会和那个万杰山庄搅到一起的?”

“不可思议是吧?”

殷云明也笑了起来,

“你肯定想不到、万杰山庄原来是天山派设在中原的一个暗点儿。”

“是嘛,”

听了这话,元虚子还真的吃惊不小,嘴巴都张大了,

“这武林中还真的什么怪事都有啊。”

“是啊,”

殷云明点着头表示赞成,

“所以,元虚兄如果想知道详细的状况、完全可以去万杰山庄问一问,运气好的话,那个叫袁塞的弟子可能还在庄上。”

“多谢云明兄,”

元虚子有模有样地对着他施了一礼,

“小弟在此替家师谢过了。”

见他这副滑稽的样子,殷云明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压在殷云明心头的乌云已去掉了一大半儿,可上官云离内心的伤感却越来越深。

萧清叫他前去、当然也是要说同样的两件事。不过听到第一件事、也就是师父要归隐这件事,上官云离除了难过与不舍、并没有太过于惊讶,主要是他已经看出了些苗头。从去武当见那些师伯、师叔们开始,就已经觉察到了,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师父为什么不让大师兄来接任掌门,相反要把这个重担交到自己这个最年轻的弟子手中。

“师父,徒儿求您再考虑考虑,还是让大师兄来做掌门的好,”

上官云离非常诚恳地请求着,

“一直以来,都是大师兄在照顾我们、保护我们,而且徒儿资历尚浅、过于年幼,恐怕难能担此重任。”

“为师就是考虑再三、才做出这一决定的,”

萧清的语气温和中透着坚定,让人觉得不容反驳,

“另外你大师兄已经明白为师的一片苦心,决心要好好地协助你,照顾好门中所有弟子,你千万不要辜负他的一直以来对你的关怀。”

“这个……好吧,弟子领命就是。”

嘴上不得不应允着,可心里还是认为这一决定实在是对大师兄有失公平,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大师兄。

萧清当然看得出上官云离在想些什么,便叹了口气,

“云离,你和你大师兄是最明事理的孩子,对为师的想法也最能够体谅,而你大师兄过于刚正不阿,如果将剑门交于他,那么他一心想的就只有光大门派、这一个念头了。而你却不同,你能够理解创建剑门的初衷,就是让你们这些师兄弟能够有个安定的住处,有个有尊严的、幸福开心的人生。而能够替师父做到这点的也只有你了,云离你记住了,‘剑门’这个名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些孩子,才是为师最大的成就。”

“是,徒儿明白了……”

听完恩师说过了这些话,上官云离已是泪如雨下,连连叩头,

“徒儿一定不辜负师父的期待、和大师兄一起照顾好本门所有的人……”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放心了,”

说着,从旁边取过一个卷轴、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为师依着你的特点、创建的心法,名叫‘流云飞瀑’,你大师兄的是‘行云流水’,二师兄的是‘轻云直上’,都已经传授给他们了。唯有你、到今天才交给你,只是这部心法比起那两部、还要深奥一些,而且不能靠为师指点,只能由你自己来领悟,虽然云离你悟性极高,练成却也实属不易,能否成功、全在你自己的努力了。”

“多谢恩师。”

上官云离再次叩头……

萧清是个低调的人,此次办寿请来的宾客人数、却已经是每次过的寿诞之中最多的一次了,所以、心细的人事先就能猜到今日里肯定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果然、在接受了众弟子及宾朋们的拜寿及祝贺之后,萧清沉静了片刻道,

“多谢各位今天来为萧某捧场,萧某在此还要借此良机宣布一件事情,希望在座的诸位能做个见证。”

什么事情呢?在尚不了解内情的人们中间、低低地有一点点议论声,可不用大家再猜,这一消息已经被公布了出来,

“我萧清创立剑门三十一载,眼见着弟子们均已长大成人,如今也该到了放手之时,因此、萧某决定从今天开始要从掌门的位置上退下来,新任掌门将由我的三弟子上官云离来接任,望诸位亲朋能够一如既往地继续扶助于他的、扶助于剑门。”

这番话刚一说完,堂内顿时死般的寂静,大部分人、包括左云鹏和其他弟子在内,都愣住了,就在这份并不平静的宁静之中,萧清从身后取过随身佩剑,目光落在了上官云离身上,

“云离,近前来,接受为师的掌门佩剑。”

上官云离的内心中、此时正如江海般翻腾着,听恩师在叫自己,忍不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殷云明,却见大师兄正在向他点着头。

“弟子、遵命。”

迈着仿佛重有千钧的步子,上官云离来到大堂正中,又一步步地迈向师父、来到他的面前,双膝跪倒在地,

“弟子上官云离接受剑门的掌门佩剑。”

“云离,此剑乃是你的师祖张真人所赐,你要人不离剑、剑不离人,人剑合一、斩邪扶正!”

萧清字字清晰地说道,然后将剑用双手托到他的面前。

上官云离亦是双手接过,

“弟子谨遵师祖之命、谨遵恩师教诲,不负恩师重托!”

“礼成!”

“礼成”二字出口,既是宣布从此时此刻开始,剑门的掌门人已不再是萧清、而是上官云离。

堂前的人们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有的愣愣地看着、有的面面相觑。

就在这惊讶的气氛中,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请掌门上坐,接受恭贺!”

听出这个声音正是来自大师兄,上官云离的心头一热、泪水差点儿夺眶而出,勉强地忍住内心的感激,缓缓地抬起了头。

第八十四章 月下倾谈

萧清此时已经移身至侧位上,上官云离手捧“掌门剑”一步步来到正位前,缓缓地坐了下来,目光仍然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大师兄这边。

见他已经坐稳,殷云明出列上前、躬身施礼,

“剑门弟子殷云明拜见掌门,恭喜掌门、贺喜掌门!”

“弟子左云鹏拜见掌门!”

从震惊中猛然醒悟的左云鹏也连忙出列、站在大师兄身边。

见大师兄、二师兄都已做出了表率,其他弟子们也纷纷效仿着上前,瞬间跪倒了一大片,

“弟子拜见掌门!恭喜掌门、贺喜掌门!”

除了三位嫡传弟子外,其他的弟子们只能对掌门行跪拜之礼。

看着眼前平日里手足般相处的师兄弟们,此时竟跪倒在自己面前、向自己行礼,上官云离的心潮更加澎湃,忙抬手道,

“各位快快请起!”

等大家都站起身各归各位时,上官云离所说的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适才师父说的非常清楚了,今后还望大家能够和云离象从前一样和睦相处、相互扶助。”

这场不寻常的寿诞与掌门继承、合二为一的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大多数的客人们都陆续地散去,本就以清静为日常状态的剑门、很快的又恢复了宁静,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弟子们基本都回了自己的住处、准备休息,而此时萧清的房间却显然比平时要“热闹”的多。

“师父、您别走啊……呜”

这是仍旧是震惊状态中的左云鹏,从一进门开始、就抱着师父哭个不停,劝都劝不住。

萧清哭笑不得地安慰着,

“好了,别再哭了,师父不过是出门散个心,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瞧你,把为师的袍襟都弄脏了,一会儿还得洗。”

“师父骗人,我知道、您老人家这是要去归隐,以后让弟子们想找都找不到啦、对不对……”

别说,在这件事情上,左云鹏还真的毫不含糊,了解得还真清楚,想骗都骗不了。

虽然没象他这么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殷云明和上官云离也是眉头紧皱、一脸的不舍。

实在憋不住了,殷云才道,

“其实二师弟说的是啊,您虽然不做掌门了,但也不一定非要离开我们啊,您这么突然地就走了,让徒儿们心里真的很难受。”

“别再劝啦,他这个人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一直坐在旁边的沈成宽、冷冷地道,

“他这个脾气、一百年前我就看透了!”

“你是说上辈子吧,”

萧清带笑瞪了他一眼。

沈成宽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是啊,从上辈子起、你就是这个脾气。”

“有你这么当师叔的么?”

萧清真是拿他这位小师弟没办法,只得摆起师兄的架子,

“晚辈们在这伤心,你不但不给熄熄火,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我自己的火还都没降下去呢,拿什么给他们熄火啊。”

边白了他几眼,沈成宽边继续发泄着不满。

萧清被弄得实在没辙了,只得使出“撒手锏”,将面孔板了起来,

“你们还不快回去睡觉,当心睡晚了、明天一早起不来。为师明天可是要早早的启程,谁起晚了谁就没机会去送师父我喽。”

“师父……呜”

一听师父又提起明天就走的这件事,左云鹏的眼泪又来了,

“师父、我不让你走……”

这样一来,连殷云明和上官云离都开始哭笑不得起来,殷云明上前将他一把拉了起来,

“好了、云鹏,我们回去吧,让师父好好休息。”

“师父,您老可不要半夜偷偷跑了呀……”

这左云鹏要是哭闹起来、完全就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不等殷云明再说什么,沈成宽在旁边拍了一下巴掌,

“你们几个放心好了,今晚师叔我就在这、哪都不去,好好的看着他。”

“好吧,沈师叔多多费心了。”

殷云明好笑地拉着两个师弟的手、从师父房间里退了出来。

夜已经很深了。

因为心事重重,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入睡,翻来复去地折腾了几回,殷云明最终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一件衣服来到院中,意外地发现、元虚子正站在月光下,才想起、白日里告辞的人中并没有他。

“元虚兄,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因为一心只是在想着师父,竟然忽略了自己的这位好朋友,殷云明不禁有些尴尬,只得走上前打着招呼。

元虚子扭过头,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地望着他,

“其实我是在等你。”

“等我?”

殷云明真的有些惊讶,

“元虚兄真是利害,就知道我会睡不着、跑到院子里来遛。”

“是啊,难道你能睡得着么?”

元虚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怨气。

殷云明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着叹了口气道,

“元虚兄莫非是在替小弟抱不平么?”

“就是,”

元虚子毫不隐晦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这是你们剑门的家事,可我实在想不通,接任掌门的怎么看都应该是你吧,为什么会是你那个小娃娃师弟呢?”

“元虚兄,我三师弟已经二十三岁了,不是‘小娃娃’了。”

殷云明笑嘻嘻地纠正着他的“用词不当”,

“更何况,为什么一定就是我当掌门呢?”

“你是大师兄不是么?”

元虚子却没有被他的态度所影响,依旧板着个脸,

“总该由你这位大师兄来接任吧?”

“是大师兄就该接任掌门吗?”

殷云明依旧笑嘻嘻地反问道,

“据我观察,令师可是有意将元虚兄你定为全真教下任的掌教,好象、你在席真人他老人家的众弟子当中、也不是排行在第一位吧。”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元虚子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好,就算不一定是大弟子来接任,也该选武功最高的那个吧。”

“如果只是选武功最高的弟子,那恐怕武当派现在的掌门就不是我大师伯蒲掌门、而是我的五师叔周真了。”

殷云明很轻松地、“对答如流”地说道,

“再说,我要是真的当上了剑门掌门,以后还能象从前那般的来去自由么,如果想见你了、还能随时随地都能跑去终南山看望元虚兄你了么?”

“你、是真心这么想的么?”

元虚子那听起来一直很是激动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感伤别离

虽然发现了对方语气中的变化,可殷云明还是不希望自己的这位好友,因自己而对剑门心中怀有什么芥蒂,便真诚地解释道,

“其实小弟真的很感激元虚兄对我的这份真情,但是长辈们做事自有他们的道理,也许我们目前尚不能理解老人家所做出的一些决定,但过些时日、我们就会发现他们所做的一切、往往都是正确的。更何况无论是不是剑门掌门,我殷云明还是殷云明,‘鹤峰第一剑’的名号依然在那里,这点并没有什么改变,我所该做的就是照顾好师弟们,做不做掌门并不会影响我去做这些不是么?”

“云明兄真是位光明磊落的真义士,”

听了这番话,元虚子竟情不自禁地拂掌赞叹起来,

“看来恩师对你的评价一点儿都没错,我元虚子为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感到三生有幸!”

“元虚兄你这是怎么了?”

见对方一下子又对自己夸奖起来、让殷云明顿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端端的、干嘛要这般替我吹捧。”

“不是替你吹捧,是替你骄傲哟,”

元虚子笑了,笑得是那般的开心,

“说真心话,在堂上刚刚听到萧前辈将掌门之位传给你三师弟的那一瞬间,小弟也确实感到震惊,心中也开始替你鸣不平,可是当听到宾客中其他人颇有非议时,立刻就清醒过来了。正如云明兄你所说,萧前辈将掌门之位交于何人,那是他的权力,也更有其道理,这种事岂是外人该说三道四的?但是想到、恐怕这样的杂音以后也少不了,更重要的是、一定会不断地传入你的耳中。小弟恐怕云明兄天长日久的、难免会定力渐失,别再受了小人的挑拨,而引发不利于剑门的事情,那时、岂不是悔之晚矣。”

“原来是这样啊,”

殷云明恍然大悟,感叹自己有幸、能交到如此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不禁欢喜道,

“我就说元虚兄不是那种心气狭小之人么,原来是为了开导在下,免得误入歧途、悔之晚矣。多谢了,云明在此向元虚兄发誓、绝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人,不会背叛师门、师弟,也不会背叛好友、元虚兄你。”

“越扯越远了啊,不过是和你聊聊天,发什么誓啊。”

元虚子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有机会的话,和你的三师弟多聊聊,免得让那年轻人不知你的心意,恐怕会心里一直不安的。”

“元虚兄提醒的是……”

刚说到这儿,殷云明忽然住了嘴,片刻又很神秘地道,

“听。”

“听什么啊?”

元虚子一时间还真没有留意到。

殷云明神秘地一笑,

“琴声,是我三师弟弹奏的。”

次日清晨,果然、萧清早早地便打典行装、准备着启程上路了。

上官云离和殷云明、左云鹏带着剑门的众弟子们下山相送。

虽然不象头天晚上哭成那样,可左云鹏还是拉着师父的手嘱咐个不停,

“师父、您老人家一定要回来看我们,或者捎信给弟子们,好让弟子们去看您,千万不要没有消息……”

“好、好、好,你也是,一定要和大师兄一起、帮助三师弟把门里的师兄弟都照顾好。”

萧清看着如同亲生的孩子们一般的徒弟们,惜别之情也油然而生,

“为师不在的日子里,你们依然要勤习武、勤劳作,多多帮助本地的居民,不许有欺压之举,更不能仗势欺人,武学上的修为不可荒废,品质上的修养就更不可有丝毫放松,你们都听清楚了么?”

“弟子听清楚了!”

大家一起答应着。

就这样嘱咐一程、送一程,送了一程、又嘱咐了一程,眼见得已到了“三里亭”前的官道上。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萧清抬手止住大家,不让他们再继续送下去了。

殷云明四下里看了看,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师父,您就这样走吗?”

“你的意思、还想让为师留下点儿什么再走吗?”

萧清瞧着他微微一笑,反问道。

殷云明也被师父逗乐了,连忙解释道,

“弟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弟子只是想您出去云游,只是靠步行么?是不是最好有个脚力,也不至于让您路上过于疲劳。”

“所谓‘云游’,当然要靠步行喽,若象你说的那样、骑马而行,那岂不是、走马观花,什么事物都不得详见,那样游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萧清很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殷云明看了一眼上官云离,见他也是满脸的放心不下,心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师父若大年纪、一点儿助力都没有地上路,可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想着,却见远处奔来一辆灰布篷、双匹马拉的马车,由远而近地朝他们这边来了。

太好了,管他是谁呢,哪怕是多给些银子、也要将马车买下来,好歹让师父云游的路上也可以自在一些

心中想着、步子已经迈了出去,殷云明已下定决心要将那辆车拦下来。

却见那赶车之人头上斗笠压得很低,大热的天儿、身上还罩着一件披风,赶车的动作看上去十分的潇洒娴熟,转眼间、已来到众人面前,

“有人想要车么?”

本来看见他这副打扮,殷云明心下有些警觉,可等这人一开口,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师叔啊,你这又是在闹得哪一出?”

“唉,怎么这么快就被你这小子给识破了,”

掀开斗笠,那张云淡风清的脸、不是沈成宽又会是谁,只见他用斗笠点了点殷云明,

“本来还想和你们师徒讨价还价、占点儿便宜呢。”

“想占便宜就拜托你把声音变一变好不好。”

殷云明边和师父斗着嘴,边在心里暗暗高兴着

很明显,沈师叔赶着马车来、就是要和师父同行的,有了他的一路相伴、还有了这辆车来借力,自己这颗悬着的心、是完完全全地踏实下来了。

果然,沈成宽将马鞭插好、从车上跳了下来,

“二师兄,请上车吧,不要让孩子们放心不下了。”

“你啊,什么时候学会赶车的?我这做师兄的居然都不知道。”

边玩笑般地回了他一句,边又挨着个地看了看自己的这些心爱的弟子们,萧清摆了摆手,

“为师要上路了,你们都回去吧。”

“师父多多保重!”

在上官云离的带领下,众弟子们纷纷跪拜于地、与师父话别。

抬手示意他们起来,萧清来到车前,此时沈成宽已将车帘掀起,便抬脚上了车、稳稳地在车内坐好。

沈成宽整理好车帘,回身又同大家告了别,便跳上马车坐在了驾驭的位置上,长鞭一甩、车轮滚滚,二人离开了剑门、离开了鹤峰……

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萧清才透过车帘向来的路上回望着。

沈成宽回过头瞧了他一眼、道,

“怎么样?和自己抚养了几十年的弟子们就此离别,终究还是舍不行吧。”

“舍不得也得舍啊,”

萧清叹了口气、将车帘放下,隔着车帘道,

“有我在那里,很难看出他们都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所以、只能象现在这样远远地关注着,看他们终究会走向何方。”

“说起二师兄你来,平时看起来心慈面善,可一旦硬下心肠,恐谁都难以比及,三十多年前那次你离开武当,让师兄弟们都伤感不已,好在你还有良心,会一年半载的回去看看。可如今、连这么可爱的弟子们,你都说放手就能放手,这种豪气劲儿、谁能比得了啊。”

“好了,别再讽刺你师兄我了,”

萧清笑道,

“还不好好的看你的路、赶你的车。”

“那师兄你可要坐稳了哟。”

沈成宽也笑道。

“我赶起车来可是飞一般的快!”

言还未尽,长鞭一甩、两匹马便“飞一般”地奔跑了起来……

本部完

第八十六章 暗流涌动

天很黑

今天是十四,在这个本该是月明星稀的夜晚里,却因满天乌云的侵袭、而使得大地完全沉浸在一片浓墨般的黑暗之中。

此时、襄阳府城外的的万杰山庄、也如同这夜色般的沉寂着,除了庄门上挂着的两串红灯笼揭示着、此处尚有人住在此处外,完全没有一丝的生气……

自从一年前,山庄内部发生了剧变,原来的老庄主闻人复生被刺身亡,庄内二弟子柳天风背叛师门逃亡在外,就连小姐闻人纤纤也不知去向,经过这一宗宗、一件件的事情发生,做为以走镖为主业的万杰山庄,根本无法找到新的客户。加之新任庄主杨继先的人气一直也旺不起来,早已令原来的老客户失去了信任感,生意一下子如断崖般地下滑着。

所以、近一年来,在所有人的眼中、都觉得“万杰山庄”早已失去了其原有的本质,唯独剩下的也只有一个空壳儿而已。

但不管它本质也好、空壳儿也罢,都跟自己没关系,自己所关心的就只有关于一个人的消息罢了

这就是白日里、当元虚子坐在山庄大门外、对面的一个茶棚里心中所想的。

在去鹤峰剑门拜访的时候,听殷云明说、自己几年前采药时救回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天山派的弟子,而且很可能会在这里找到其同门,因此、辞别了好友之后,便不再耽搁、直接来到这里。

可是等到了镇上,便发觉到有一种怪异的气氛,确切地说、是早就发觉到了,只不过来到这里后、这种怪异感就更浓重了些。

记忆中这个镇子虽是不小、却还算平静,镇上的人们生活得也算是安定祥和。可是为什么现在,街上竟多出了这么多古古怪怪的江湖人,而且、都是那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使得镇上的居民多少面上带出些不安的神色。难道说,近段时间以来、湖广地界正在悄悄蕴酿着的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都是和此处有关?而且还是集中在万杰山庄?

心里暗暗地怀疑着,正看见茶棚主人朝自己走来,

“这位道爷,您还要再填一壶么?”

其实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可转念一想、正好向他了解一下这里的状况,便点了点头,

“有劳您了,再来一壶吧。”

“好您嘞!”

茶棚主人答应着下去了,转眼之间,一壶刚刚沏好的上好龙井便送了过来,外加上一小碟花生米,

“这是送给您的,道爷请慢用。”

“多谢店主,对了,”

元虚子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边装做随意似地叫住了他,

“贫道有些事情想问问主人家,不知能否过来聊聊?”

“当然可以,反正这个时间正是闲着的时候,道爷有话只管问好了,”

茶棚主人倒是很热情,直接来到他对面坐下,看着他,

“道爷想知道什么呢?”

“就是对面那个万杰山庄,”

元虚子边品着茶、边闲聊般地道,

“贫道记得几年前经过这里时,那山庄的庄门大开,宾客往来,看起来十分的热闹。可因何此次再来,看起来这里竟如此的冷清,难道是转做了别的生意,这里已经不再是迎接客人的所在了?”

“要是那样倒好了,”

茶棚主人撇了撇嘴,

“他们哪里有其它生意可做哟,除了保镖还能干什么。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老庄主不在了,而他那几个弟子又挑不起大梁来,才把个好端端的万杰山庄搞成这个样子,害得连我们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老庄主已经不在了么?”

元虚子假做不知的样子、故意地问道。

那茶棚主人听此一问,颇感意外地道,

“老庄主去年就不在了,怎么连这么大的事儿,道爷您竟是不知道么?”

“贫道实在不知。”

元虚子继续装傻,好准备能让他多说点儿什么。

那茶棚主人还真如其所愿,继续说了下去,

“听说老庄主是被他的二徒弟给杀了,谁知道呢,平时看着他们也都挺好的,可到头来却出了这样的事儿,真让人搞不明白。”

“哦……那么,这个贫道就有点儿不明白了,就算是老庄主不在了,万杰山庄中的继任者也该是人才济济,习武之人也不在少数吧,为什么会令山庄萧条得如此之快呢?”

元虚子一脸的不解,用很期待的眼神望着对方。

茶棚主人还真的被他的目光中的真诚所打动了,向前凑了凑道,

“什么人才济济啊,闻人庄主只有四个徒弟,现在还跑了一个,哪还有几个人能出去保镖啊。”

“不是吧,”

听了这话,元虚子显得非常惊讶,

“贫道在来的路上,尤其是在这个镇子上,见到不少人看起来都象是习武之人,难道他们都不是万杰山庄的人吗?”

“嗨,道爷您这个可真是看错了,”

茶棚主人一副“你想得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表情,拍着大腿道,

“那些人哪里是万杰山庄的人哟,虽然也见他们到庄上去过,可他们根本就不是庄上的人,甚至就不是本地的人!”

“是吗?!”

元虚子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更惊讶了,

“不是山庄的人?为什么会集中到这里来呢?莫不是万杰山庄要有什么举动,请他们来做客?”

“有什么举动啊,凭现在的万杰山庄、谁还会买他们的帐啊,”

茶棚主人一脸的不屑神情,

“况且这帮人大多都不是什么善类,请他们来做客、搞不好就是引狼入室。”

这句话说的恐怕没有错

心中表示赞成,元虚子还是继续问道,

“那么主人家,不知这种情形多久了?”

“道爷是问这镇上来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么?”

“正是。”

“哎哟、让我想想,”

茶棚主人拍着头想了想,

“少说也有三、四个月了吧。”

“哦,原来是这样。”

元虚子思索了一下,片刻抬起头和气地微微一笑,

“多谢主人家,您忙去吧,贫道就不打扰您了。”

“好嘞,道爷您慢慢用着,有事儿再招呼小的。”

边说、那茶棚主人边起身去忙他自己的去了。

元虚子再次将目光投向万杰山庄的大门时,正看到有三个人从侧门中走出来,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三个人他竟然在以前见过,非是别人、正是上次在鹤峰山下三里亭处,纠缠上官云离的那三个家伙……

第八十七章 暗下无常

此时的夜色更加浓了,周围也更加的黑暗。

凭着自己较高的武功修为、以及较强的夜视能力,元虚子完全能够看清周围的环境。

眼见得现在万杰山庄已是那群、不知什么原因集中起来的家伙,用以藏身的地方,自然已经不可能再登门递贴的去拜访,可无论如何也还是探听个究竟,所以才乘着夜色前来,看一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脚下便是后堂正厅。

刚刚潜入庄内时,还有多处亮着灯光,隐约还能听见吵闹之声,而此时却已完全安静了下来,唯独这里还是灯火通明。

轻轻掀开一片瓦,这个角度正好好以看清厅内大部分的面积,只见有一个三十余岁、相貌平平的蓝衫人,正在来回踱着步。自己正当认识此人,因为他非是旁人、正是万杰山庄的新任庄主、杨继先。心中暗道:这家伙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在等什么人吗?

刚想到此外,忽然、见从回廊尽头一前一后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引路的是一名庄丁打扮的人,而跟在后面的人,因天色太黑、且离的又远,尚不能看得清楚。

那两个人来到厅堂门外,庄丁打扮的首先推门走了进来,

“禀庄主,郑爷已经请到,正在门外候着。”

“哦、快快有请。”

边急忙说着“请”字,边还不忘整理一下外袍,等来人推门走进来时,杨继先忙不迭地上前迎道,

“原来是天德兄驾到,继先在此有礼了。”

“庄主又何必如此客气,”

那人边说边迈步走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将那名庄丁关在了门外,

“本来庄主你才是主人,又如此地好客招待在下和诸位兄弟们,我等实在是感激不尽呢。”

郑、天德?

原来他就是云明兄不止一次地提到的郑天行的二弟、郑天德,难怪到处都找寻不到他的踪影,没想到,居然躲到这里来了。有他在、这山庄内,已经可以肯定正在谋划着什么,而且隐隐约约地、元虚子觉得这一切、一定会与殷云明或者武当、剑门有密切的关系。

这么想着,顿时紧张了起来,更凝神细听着,看他们到底要谈些什么。

此时、二人已落了座,杨继先端过茶来、放在几上道,

“天德兄言重了,在下之所以愿意迎接各位英雄,那是因为对天德兄您所说的话、完全赞成,而且听了您的那番话,顿时觉得遇见知己一般,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是吗?”

郑天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郑某人还真的荣幸之至,更感到庄主您的仗义相助。”

“唉”

杨继先竟长叹了一口气,

“不瞒天德兄说,自从先师被柳天风那个恶徒所害,我们无论是从山庄来说、还是从镖局来讲,情势都一落千丈。别的不说,就拿那个武当来看,虽然我们年年都去拜山,可自从先师故去,他们又何尝正眼看过我们,就象郑兄您所说的,那些名门正派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只有我们自己联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能够互相帮助的患难兄弟。”

恐怕人家和你才不是一路的吧

元虚子边偷偷地听着、边暗暗地嘲讽着。

那郑天德本是青城派弟子,背后还一直有华山派的武平文相助,怎么会和他们这此乌合之众成为“患难兄弟”,人家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在这利用这群傻瓜罢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杨继先并不知道柳天风正在同郑天德联着手,也不知道这郑天德是在耍着柳天风、还是在愚弄杨继先。

而且杨继先在抱怨之时,也只是提到了武当,却对天山派只字没提,由此可见他还不想让人知道、山庄和天山派之间的关系。

嘴上都在说着患难相助、暗地里却又都在互相隐瞒

真是一群可恶的家伙。

“庄主还真是申明大意,”

郑天德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放心好了,这次武林中的各路兄弟前来结此‘断剑盟’,为的就是齐心协力、扬我盟中兄弟之威,而万杰山庄做为、为结盟之处提供地点的东道主,杨庄主您可是出力非浅,盟主之位是谁暂且不说,这副盟主的位置么、据在下看来,绝对是非杨庄主莫属喽。”

“啊、郑兄莫要开在下的玩笑了,在下如、如何敢当得起……”

嘴上说着不敢当,可脸上早就出卖了他,这杨继先早已兴奋得脸上开了花儿,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郑天德瞧着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说当得起就当得起,杨庄主又何必太过于自谦呢,您这副盟主的位置是坐定了。”

“如此多谢天德兄的抬爱了。”

看样子、杨继先早已认定了郑天德就是这个什么盟主了,所以已经当他是一言九鼎、字字千钧,对他的话也是完全的确信无疑。

觉得好笑的同时,元虚子的心也不能不提了起来

原来郑天德一直以来都在打这个主意,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帮派们纠集起来,再以利诱之,来达到他自己的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断剑盟”么?断剑之盟,不知要断的是哪柄剑?是剑门的剑、还是那位“鹤峰第一剑”的剑……

越想越放心不下,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元虚子紧张地继续听着。

“不过、杨庄主,在下也不得不把话说在明处,能够前来此地结盟的兄弟们,或多或少都和剑门的那个殷云明有些仇恨,所以我们打算结盟后、就用剑门来开这第一刀。”

说到这儿,瞟了瞟果然有些发愣的杨继先道,

“在下知道、贵山庄与武当有着还算密切的关系,而殷云明和剑门却是出于武当,若杨庄主觉得在此事之中、有所不便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撤出这里,免得连累了杨庄主。”

“不、不、不……”

杨继先连连的摆手,

“天德兄不必为此事多虑,完全的不妨事。”

是啊,好不容易要当“副盟主”了,怎么可能让烤熟了的鸭子就这么的又飞了呢,他杨继先当然不会做这么傻的事。

“只是杨庄主千万不要勉强,”

郑天德嘴角藏着竭力忍住的笑意,心中还想着、那柳天风真是太了解他的这位大师兄了,

“毕竟武当派不是那么能好惹的门派。”

第八十八章 暗下无常[下]

“武当、派……”

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次蒲善渊做八十大寿,我前去祝贺、甚至连山都没能上去,留下礼单就被赶了回来。既然他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又何必为他们操心?!”

“杨庄主果然豪气冲天,在下实在是佩服。”

郑天德赞叹了一声,又喝了一口茶,

“嗯,不错,贵庄的茶还真是味道清香无比、回味亦是绵长啊。”

“是吗?那就请天德兄多多品尝品尝。”

此时的杨继先,几乎对郑天德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金口玉言一般,听起来是那样的让人兴奋无比,高兴的几乎连坐都难以坐稳。

郑天德瞟着他的脸又恢复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过话说回来,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如果杨庄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在此说出来好了,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天德兄客气了,”

杨继先迟疑了一下道,

“为兄弟们做事,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又怎么敢求回报。”

“诶,这么说就见外了,”

郑天德一脸的真诚,

“你我已经都是自家兄弟,杨庄主又何必客气呢?有话尽管直说好了。”

“既然天德兄都这么说了,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杨继先长长松了一口气、又鼓了鼓勇气,

“老实说,在下还真有一桩心事未了,就是先师被人暗算这件事,柳天风那恶徒忘恩负义,残害恩师,如今不知逃向何处。如果一天不将其抓回,在下就一天的不会觉得心安,不知能否请天德兄和盟里的兄弟们……”

“明白了,我当是何事?完全就是小事一桩,不就是把柳天风那小子带到你面前来么?请杨庄主放心好了,等我们平了剑门,就一定会让你见到那个姓柳的,你看如何?”

郑天德完全就是胸有成竹,这也难怪嘛,柳天风本来就和他在一起。

可杨继先哪里知道其中深意,见对方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了,顿时更高兴了,边不住地道着谢,边在心中暗暗地盘算着、真的是自己时来运转、要飞黄腾达了么?

他们这番阴谋策划,当然一字不露地被躲在屋顶的元虚子全部听到了,不禁心中暗骂道:这个郑天德,亏着殷云明还一次次地放过他,他反倒做得一次比一次更加阴毒,真是可杀不可留啊。

边感慨着,边又想起天山派的事,看刚才杨继先的表现,殷云明所提到的那名天山派弟子、应该已经不在庄中,可毕竟只是猜测也不好,还是要想个办法打听打听比较稳妥。

看看下面房内的两个人好象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可说了,便抽身而退、纵身向更高的一棵树上跃了上去。四下里张望着,见西北角内宅竟然还有一处亮着灯。

正好可以到那里去听听

几起几落之后,已来到了那房间后身,捅破窗纸一看,见里面坐着两个青年人,一个白衣少年人正端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这少年人生的倒还算是俊美,却无端地让人觉得没有好感;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红衣青年,一脸沉重地盯着眼前这个只知道喝酒的同伴。

“我说四弟,你就这么天天地喝酒、又有什么用呢?能把师妹给喝回来么?”

看起来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那红衣青年开了口。

白衣少年也不理他、就是一个劲儿的喝,最后、红衣青年真的急了、站起身劈手夺过酒壶,

“我说你别喝了,好歹我也是你的三师兄,我的话你就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么!”

原来这两个人是闻人复生的另外的两个弟子、骆人凤和梅傲雪。

此时、看着这两个人,元虚子觉得又可怜又无奈,想着能否从他二人这里打探些什么呢?正在这想着办法,却听那喝酒的人、终于开口了,

“三哥,我跟你说实在的吧……”

说话舌头都短了,看来人在这种状态下说实话的比较多,

“小弟不止是伤心师妹离开了我、而且事实上师妹走的对,你看、看这段时间里、大师兄都干了些什么……把那些人都带到山庄里来、我师妹要是不走、会得着好么……”

“是啊,这些三哥都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听他这番话后,骆人凤也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你我兄弟现在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三哥你就真的忍得下去么?”

梅傲雪将酒壶又拿回到手中。

大概被说到伤心处了,这回骆人凤也没有再次夺走他的酒壶,只是叹了口气,

“忍不下去又能如何?天下之大,你我还有何处可以安身呢?”

“我们去天山派吧,”

梅傲雪忽然道,

“毕竟我们山庄为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暗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多收留两个人、对他们来说还不应该成问题吧。”

“天山派?”

骆人凤忽然冷笑了一声,

“我的好三弟,你不会这么天真吧?路途遥远且先不说,直到今天为止,师父死了有一年多了吧,天山派来人问过么?哪怕来个飞鸽传书也好啊,连那个袁塞现在都回去了,他们关心的只有他们派中自己的弟子,那个失踪了的关山岳,仅此而已罢了。”

“那我们怎么办呐?”

梅傲雪再次喝了一口酒,

“只能这么借酒浇愁么……”

“目前看来只能这么忍着。”

“要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谁知道啊,”

骆人凤也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你我自幼便长在万杰山庄,现在你就算是让我走、恐怕都没有地方可去。”

“那我们去找师妹吧……”

梅傲雪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儿了。

骆人凤也好不到哪去地沮丧着道,

“去哪找啊……我们只能不去惹那帮人,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如果大师兄真能走出一条活路来倒好,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再说吧……”

“活路?恐怕找到了活路、也是只为他一个人找的,到时候他不管我们了、又该怎么办……”

在窗外听着的元虚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让这对儿难兄难弟就在这自怨自艾吧,好在自己想知道了,他们方才无意之中已经说了出来,那个天山派的弟子袁塞、已经回塞北了,看来只能将这件事先压下,而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个什么“断剑盟”要围攻剑门,这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第八十九章 后生可待

可现在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那就是元虚子知道、殷云明此时并不在剑门,这帮家伙主要想对付的是他,如此一来就麻烦了,自己是应该去找殷云明报信呢?还是直接去剑门发出警告。

这样想来想去,忽然记起在剑门的山下碰到的那三个人,从这点看来、他们已经派出人去探听过了,一定也该知道云明兄不在山上,那么他们最有可能先对付的目标应该是他才对。

做出了决定,立刻去找殷云明向他报信儿,同时万一有什么危急情况,自己也可以给他做个帮手,就这么打定了主意,直接朝着东边江西境内而去……

一点儿都没错,此时此刻、殷云明就在江西广信府三清山下、李如斯的家中。

师父离开不久,虽然是新掌门接任,可各方面几乎都没什么变化,帮着三师弟将一切都安定下来,继续按部就班地照常劳作习武,日子过得非常平静。

可表面的平静不等于真正的安宁,其实在殷云明的心底一直牵挂着一件事,就是元虚子对他说的最近在江湖中所发生的不安定苗头。

如果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绝不能让这些事情牵扯到剑门的师弟们

有了这个念头与决心,殷云明便同上官云离、左云鹏打了个招呼,声称自己去江西看望朋友、便一个人下了山,当然还将自己的去向捎信给了自己的好友元虚子。

这一路之上,唯恐会有人看不见他,所以并不隐藏行踪、相反甚至是招摇过市,还打了几场抱不平,教训了几个恶霸及混混。

心中想着、这回那帮人该看到自己了吧,可让人奇怪的是,目的地都快到了,依旧是风平浪静、平安无事,没有任何人来寻仇报复,甚至是来找茬的都没有,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眼下正是太阳刚刚升起之时,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清心了然。

坐在李如斯的茅屋前的一盘石磨上,殷云明边叼着一片竹叶儿、吹着小曲儿,边悠闲地观看正在不远处一个练剑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约有十一、二岁的年纪,虽身形尚在年幼、却可以看出清奇、俊朗的骨骼轮廓,虽面容尚显稚嫩,眉宇间却也掩饰不住那逼人的英气。

此时,他练得正是武当的“太乙玄极剑法”,不能说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也已是身似游龙、剑若寒风,将这套剑法施展得游刃有余。

看着眼前的孩子已从伤病体弱的幼童、成长为豪气冲天的少年人,殷云明难掩心中的欣喜,索性放下竹叶儿,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此时整套剑法已练完了,剑锋收回、刹时间剑气全消,少年人提剑朝他奔来,

“殷叔叔,我练得怎么样?还可以吗?”

清亮的嗓音好象有穿透力般地直冲骨膜,眼前的少年仿佛又变回了三年前那个顽皮、却又勇敢热情的孩子。

殷云明站起身、拂掌称赞着,

“练得不错,看起来、靖儿已经将这套剑法掌握得差不多了。”

原来、这少年便是三年前被殷云明送到这里来养伤的柴靖南。

当时因被武平文的掌风所伤,这孩子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内伤,虽然最开始的打算是为了救活他的一条小命儿,可谁知柴靖南的身体素质极佳,绝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不但将伤病完全治愈,还取得了不俗的武功造诣。

习惯性地抓起他的手腕,不知已是第多少回地试了试脉相,殷云明再一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李伯伯不愧被称为‘医侠’,靖儿的身体已经是完全康复了。”

“殷叔叔,您上回留下来的这套剑谱、靖儿已经学会了,接下来教给我什么武功啊?”

柴靖南用热切的眼神望着这位自己剑术上的师父。

殷云明想了想、笑着问道,

“这套剑法、靖儿真的已经掌握了?都学会了吗?”

“是啊,方才殷叔叔不是看过了么?难道说、靖儿有什么地方练错了?”

“那倒没有,”

殷云明拉着他坐下、又道,

“剑法并不是将动作练出来就算是会了,一定要配合气息内力、才能将其发挥到极致。对了,这套剑法、殷叔叔也曾教给在你四叔身边服侍的小郑和了,我看过、他练的可也是不错哟。”

“四叔?您去见到他啦?!”

果然,柴靖南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他们所提到的“四叔”,指得是当今皇四子、此时正镇守北平府的燕王朱棣,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们得以相遇、相识,而且在柴靖南那小小的心目中,燕王已成为一个有着充满了亲情般温暖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是啊,之后殷叔叔曾去北平见过他一次。”

殷云明知道他对燕王的感情,便安慰着,

“燕王殿下非常好,虽然军务繁忙一些,可现在有很多人在保护着他,所以安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谁知、听了这句话后,柴靖南竟显得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那、殷叔叔下回再去北平,可不可以带靖儿一起去?”

“你是要去看望他么?”

殷云明对他的情绪颇感诧异,本以为柴靖南听了四叔现在很好,应该显得高兴才对,可出乎意料地竟然露出这副表情来。

柴靖南听他这一问、立刻又将头抬了起来,

“不、不是……啊、也是去看望四叔,但重要的是、靖儿要去保护他!”

“保护他?”

这个说法倒真让人有些意外,殷云明忍不住反问着。

柴靖南的眼睛又瞪大了,

“当然喽!殷叔叔刚才说、现在有很多人在保护四叔,可偏偏我却没在那里面,靖儿当然很着急哦。”

原来是这样啊

殷云明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失落,原来是没能加入到保护他四叔的队伍中。虽然顿时觉得非常好笑,可一转念、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忙问道,

“靖儿,你学习武艺就是为了保护四爷么?”

“当然是啦!那时候殷叔叔不是和靖儿说治好了伤,再学好武艺、去保护四叔么?”

柴靖南理所当然地反问着,仿佛对他的问话非常不理解。

仔细想想,自己当初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是为了说服他跟自己去疗伤,没想到他却将此话铭记于心。

第九十章 危机四伏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倒也好,能在自己心中有一个不可磨灭的奋斗目标,哪怕只是为了一个人,做为还是个孩子的他,已经是很难得了。

“靖儿说的对,四爷是个非常好的人,你练好武艺之后,一定要好好地保护他。”

“那、您答应带我去北平喽?!”

柴靖南的大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来了,热切地盯着他。

殷云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可以啊,但要等到下次来、看看靖儿的武功是不是又长进了。”

“这么说,我现在还是不行、是吗?”

柴靖南又低下头,咕哝了一句。

殷云明也不怕打击这孩子、实实在在地回答着,

“是啊,以现在的你当然不行,四爷身边有不少护卫都比你武功好,如果你去了,不但排不进保护四爷的行列,反倒还得让四爷派人保护你,那样的话、岂不是要丢四爷的脸么?”

“这样啊……”

柴靖南脸色沉了下来,可忽地又转而兴奋起来,

“殷叔叔说的对,靖儿绝对不能丢四叔的脸。”

边说,边又狡黠地瞧了瞧殷云明、笑道,

“所以呢,靖儿一定要变得更强、为了变得更强,殷叔叔,您再教我一套新的剑法吧!”

“啊?”

没想到自己将出去的这一军、这么快又被将了回来,殷云明刹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小鬼头,竟然学会给你殷叔叔下套儿了,”

说着,站起身、从柴靖南手中接过剑,

“也罢,再教你一套‘武当白云剑’,这套剑法所需的功力、要比太乙玄极剑高上一成,等你真的吃透领会了,武功自然也会提升一大步。看好了哦,殷叔叔只练一遍!”

言还未尽,已提袍紧带来到院中,脚踏罡步、演练了起来。

这套剑法依然是按“八门九宫”为基准步法,出剑分上中下三路,所以,练将起来滴水不露、密不透风,仿佛是一朵白云飘忽不定、无法琢磨,一气呵成地完成下来,人还是情闲气定,一丝不乱。

耳边传来鼓掌大笑之声,原来是李如斯已从外面回来了,

“人都说剑门的殷老大剑法精妙绝伦,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

“你算了吧,又不是头一回见了,”

边将剑交还给柴靖南,殷云明边道,

“何必直到现在才来替我吹捧一番。”

“虽然不是头一回见到,可每次见了、都会有种耳目一新之感,莫不是殷老大你的武功又长进了?”

李如斯边将手中的包袱放下、边道。

“你少在这耍贫嘴了,怎么样,到外面走了一圈儿,发现了些什么没有?”

边问着,殷云明边拉过两把竹椅,放到李如斯面前一把、自己在另一把上坐了下来。

李如斯从包袱中取出一小包点心递给柴靖南,

“靖儿,这是给你带的,进屋洗洗手去吃吧。”

“好的,”

愉快地接过来,柴靖南又看了看二人,

“那么,殷叔叔、李伯伯,靖儿就先进屋了。”

说完,蹦跳着跑了。

见他进去了,李如斯才回过身来、在竹椅上坐下,

“老实说、殷老大,外面非常平静,平静得几乎让人不敢相信。据我自己探听到的结果,那些小帮小派们确实都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然后我又到了一些稍有来往的其他门派的暗点打听了一下,他们也说发觉这一状况,为此还颇感不解呢。”

“这种平静确实让人不安,”

殷云明思索了一下,

“我看,我还是离开这里、回湖广的好。如斯兄你带着靖儿也要多加小心,如果发现有可疑之人,就暂时离开这里出去躲避一段时间。”

“放心吧,我这里基本上是没人能找来的,”

李如斯笑道,当看到殷云明眼神中的担心时,又立时改口道,

“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一定会留意的。”

“那就好。”

殷云明点了点头,立刻就去打典随身带着的应用之物,收拾好后,取过自己的佩剑,将来时所乘的马匹留了下来,辞别了李如斯和柴靖南,步行离开了三清山。

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可心里就是觉得十分的不踏实,越是这样想,殷云明脚下的步伐就越是加快,很快、当日暮时分将至,便已来到了鄱阳湖西边的一处所在。

从前经过此处时、从未做过停留,所以也没注意是何所在,可眼下夜色将临,再往前行恐怕也难得遇到镇店,索性就在此处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再继续赶路。

拿定了主意、四下观瞧,见不远处有几棵大树,其中一棵竟是参天蔽日,足有三人环抱那么粗,树枝盘绕、宛若虬龙般苍劲有力。殷云明一见心下甚是欢喜,暗道:此树倒是个藏身休息的好所在,便纵身跃上树干,找了个安稳的枝叉、躺在了上面,用包袱做了枕头,合上双眼养神。

可能赶路赶的急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殷云明在梦中被惊醒,细一听还有喊杀声、并夹杂着打斗的声音,连忙起身、就着树影隐住身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吵杂声由远而近、还真的往这边来了。

只听一个骑在马上的人骂道,

“好你们三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不加入本盟也就罢了,还妄想着跑去通风报信!你们可真是活腻歪了!”

另个一个接道,

“说的就是啊、大哥!看来他们这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

被追杀的有三个人,因为天色很黑,虽有追杀者打着火把,却是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清楚他们都长什么样子,只有刚才骂人的两人中、其中一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因为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谁是谁非,所以殷云明只是躲在暗处、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此时,那被追杀的三人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了,勉强逃到离着殷云明所在之处百余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呈“品”字型背靠着背、做出背水一战的架势。而追杀他们的有二、三十人,为首的五匹马已指挥着手下喽罗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见自己的猎物根本没有再逃脱的可能,便得意地提马上前、道,

“今天伏大爷我心情比较好,所以再给你们三个最后一次机会,说,愿不愿意加入我们断剑盟?”

第九十一章 肝胆相照

断剑盟?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殷云明听着觉得新鲜,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更加在意。

然而此时,那被围着的三人中、有一人开口了,此人说起话来、声音嗡声嗡气的,可说出的话却令人震惊,

“断剑盟?不过是你们这群无赖合起来、要去对剑门不利,对殷大侠不利!开始我们兄弟不知道、才上了你们的当!殷大侠乃是有情有义之人,和我们兄弟也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你们别指望我们会背叛殷大侠!”

这一下,殷云明听出来了,被追杀的这三人却原来是自己两年多前、在波阳镇遇到过的“鄱阳三鬼”,而刚才说话的、不正是那老三邢泰。

再看围困他们的五人,此时终于也可以看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带着柴靖南刚刚离开南京、前往三清山的路上,在黄山脚下遇到的“黄山五怪”,虽然那时只见到其中的后三人,可现在明摆着另外两个就是他们的所谓“大哥、二哥”。

虽然对所发生的这一切事情尚不能全部理解,可从他们的对话之中也已经了解个大概,说起来,殷云明那时并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可谁知、这三兄弟陷入被追杀的境地,竟然是因为自己。

如此看来,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握紧手中的剑柄,殷云明内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而此时,听了邢泰的这番话,五怪中的老三“笑面阎罗”孙乔笑嘻嘻地道,

“邢三爷还真是愿为朋友两肋插刀啊,不过你这是选错了方向。可惜啊,虽然在下非常钦佩你们三位的义气,可也不能不送你们去归西。好在,用不了多久,你们的那位肝胆相照的殷大侠,也会随你们去地府,到时候再好好相处,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话音刚落,那五怪及他们的手下们,纷纷怪笑了起来,气得邢泰连声大吼道,

“住嘴,殷大侠才不会被你们这群杂碎所害,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来收拾你们了!”

“是吗?那你快叫他来啊,喊呐!真能喊来的话、还省着我们去找他了。”

那老五“山风血刃”罗浩天边狂笑着、边怪声怪气地道,

从气息上来看,“鄱阳三鬼”中的大哥易春、二哥梁开,不是力竭、就是已经受了伤,因此一直没有出声,唯有邢泰气愤不己、与他们大声对骂着。

见此情景,殷云明真是又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

吵了一阵子,只听那五怪中的老大“立地神君”伏心将手一摆,

“好了,别吵了,费这么多话也没什么用,杀了他们!”

“是!”

这些家伙们各拿利刃、纷纷摆开阵势,眼见得就要冲上来。

“鄱阳三鬼”兄弟自知已是穷途末路,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想着能多杀一个就赚一个。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空中传来一声长啸,平地里掀起一阵旋风、将那些已冲过来的喽罗们纷纷击倒,接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一个蓝衫青年稳稳地站在他们中间、将那三兄弟护在身后。

“殷云明?!”

“殷大侠!”

双方的人同时惊呼起来。

殷云明笑吟吟地回过身,朝三鬼兄弟微微一笑,

“哟,三位兄弟,好久不见了。”

“殷大侠,您要小心!他们打算……”

见到了他,那邢泰早已急不可待地想要提醒殷云明。

殷云明却将手一摆,

“邢泰兄弟、且先别急,待殷某收拾了这群家伙再说。”

其实说这句话、也是为了呼应方才邢泰所说的那句话,而邢泰听了,顿时脸上洋溢出扬眉吐气的神情。

而“黄山五怪”这边可就心虚了起来,虽然刚才叫得很凶,可他们哪里想得到、殷云明还真的出现了。尤其是刚刚被一击而退的那些喽罗们,已开始不由自主地纷纷向后退起来。

“都不准退!”

那伏心气急败坏地吼道,

“他殷云明本事再大、也只是一个人不是吗!?”

话音未落,只见殷云明手中剑光一闪,一道剑气扫向伏心,逼得他连连后退数步,骑着的马匹也不安地打起了响鼻儿。

孙乔见状看了看自己的大哥道,

“没关系,反正又不用现在就要杀了这个姓殷的,我们只需要将他缠住,收拾掉那三个家伙即可。”

声音虽不大,殷云明却是耳聪目明,岂有听不清之理,心中暗自有些奇怪,可来不及细想得太多,那些五怪手下的人、已在他们的指挥下分成两路,一路围攻殷云明,另一路冲向那三兄弟,并试图将双方隔开。

这下还真成了问题,眼见得那三人已没有更多的反击能力,只得边击退眼前的进攻,边竭力将他们护住,如此一来毕竟会有所分心。

其实事情虽已至此,殷云明仍然没有丝毫的杀意,一心只想将对方击退,然后带着三兄弟离开此困境。

而此时,三鬼兄弟也看出目前的情形,那邢泰情急之下、大喊起来,

“殷大侠,你别管我们!你快走,他们想要偷袭围攻剑门……”

可他的声音突然的被截断了,感觉到同时掠过的一抹杀气,殷云明顿知不好,回头看时、只见一只飞镖钉在了邢泰的咽喉之中。

邢泰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般定在那里,片刻又突然向侧后方倒去,与此同时、一把刀正刺向已愣住了的易春,而倒下去的邢泰正好挡在大哥的身前,那把利刃完全没入了他的腹中,他这是在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依然保护了自己的大哥。

“三弟”

此时的易春、梁开发疯似的扑了过去,紧紧抓住了轰然倒在地上的人的双手。

而殷云明已凌空飞起,整个人连同那把利剑如同融为了一体,刺向了躲在喽罗们身后的“三手太岁”何敏,后者大惊失色地想要逃,可他刚刚转过身、还没等出步一步,这把剑早已从其后心刺入、明晃晃的剑尖从前心穿出。

随手一挥,那何敏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身子如同一堆烂泥般、软软地摔倒在马下。喽罗们顿时一片惊呼。

那伏心嘶声高叫,

“快拦住他!拦住他!杀了那两个家伙,快、快!谁敢不上前我就杀了谁!”

瞬时间一片混乱,另外三怪带着手下喽罗们将殷云明团团围住,而那个伏心却已催马向着早已伤心欲绝的易春、梁开兄弟冲去。

第九十二章 拨剑相助

自身被围困住,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兄弟陷入险境,却无法去救,殷云明只觉得全身都要爆裂开来。

而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从侧面路上跃起一人、凌空掠过数十米、落在伏心的去路上,挡在那兄弟二人身前。伏心不防、一时收不住马匹、直冲向此人,只见来人将身形一闪,凌空而起一掌拍出,那匹马嘶叫着摔向一旁,马上的伏心也被甩了出去。来人毫不迟疑、疾步跟上,手起剑落,地上那个还没能爬起的家伙便一声惨叫、命归西去。

事情发生之快、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等所有人明白了过来,那伏心已随他二弟而去,五怪的手下人中再次发出一阵惊慌之声。

而殷云明扭头观看时、不禁大喜过望,

“元虚兄,怎么会是你?!”

“我是来找你的。”

元虚子灰布道袍飘飘,长剑执在手中,冷静地道,

“有话一会儿再说,先杀了这帮混蛋!”

“好!”

有了好友前来助战,殷云明瞬间气势倍增,二人并肩执剑、向那群人冲了过去。

本来、殷云明的出现就已经让这帮人心生畏惧,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实力并不比他差的道人,黄山五怪手下那些喽罗们早已是惊恐万状,见二人冲将过来,顿时四散奔跳,有的逃得慢的、便做了剑下之鬼。

心中明知再想杀掉易春和梁开兄弟已经是不可能了,另外三怪见势不好,连他们大哥、二哥的尸首都顾不上了,打马向远处逃窜,转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中。

见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殷云明方还剑入鞘,快步来到邢泰的身旁,见这个直爽的大汉早已经没有了生的气息,他的两个兄长将头深深地埋在其已冰冷的肩上、许久未动。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易春将头抬了起来,看向了殷云明,

“多谢殷大侠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恐怕我们两兄弟的命也早已不保。”

“易春兄千万别这么说,”

殷云明的心中亦是非常难过,虽然说没有过多的相处时间,可他们的这种热血之举、足以胜过无数的千言万语,令人发自肺腑的感动,

“就象邢泰兄弟所说,我们之间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又何必言谢呢。”

此时、梁开也站起了身,和大哥商量着将三弟就地安葬了的好。

见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元虚子将殷云明拉到一旁,

“云明兄,我现在已经知道那个郑天德在什么地方了。”

“是吗?他现在在哪?”

殷云明闻言,连忙问道。

元虚子答道,

“就在襄阳府的万杰山庄。”

接着,便将自己在万杰山庄所见到的事情经过、全都叙述了一遍,然后又道,

“如今,郑天德将那些个乌合之众集结到一处,要结成什么‘断剑盟’,摆明的就是冲你来的,利用那帮家伙来为其兄长报仇,所以、还望云明兄多加小心。”

“元虚兄来的真是及时,多亏你来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我。”

此时,殷云明的脸色异常的难看,说不好是震惊还是担忧,元虚子竟一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就在听着好友向自己讲述这一切时,殷云明慢慢地捋清了这一阴谋的来龙去脉,同时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完完全全地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难怪那些人都销声匿迹、难怪江湖上近日以来出奇的平静,难怪自己大张旗鼓地四处行走、却不见有人来寻仇,原来那郑天德是如此做的打算!

他打算趁自己离开剑门去围攻、伤害自己的同门师弟们,当然他早已探听到师父隐退的消息。他还打算去伤害自己至亲至近的人们,让自己心痛,之后再来狠狠地对自己加以报复伤害。而自己还单纯地以为、如果离开剑门,就会让师弟们远离危险,谁知如此一来,反落入了郑天德的圈套之中。

好阴险的毒计,好可恶的郑天德,竟然想出伤害自己的亲人来达到报复他殷云明的目的……

想到此处,猛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虽然自己前往江西这一路之上都是异常的平静,可现在看来时刻都有人在监视着他,如果今天不是临时动身、打算赶往湖广,恐怕也就不会碰巧救下这兄弟俩。

这样看来,李如斯的住处很可能也被那群家伙所探知,依着郑天德歹毒的性格,在他知道了自己与李如斯、还有靖儿的关系后,绝不会放过这个报复自己的机会,一定会派人去偷袭那二人。

想到这里,殷云明只觉得全身冰冷,一把抓住元虎子的手,

“元虚兄,小弟有一事相求,唯有元虚兄可以办得到,望兄一定要帮我。”

“你这是怎么了?”

自己还真是头一回见到殷云明紧张成这副样子,元虚子也不禁紧张起来,

“有话只管说便好,我元虚定当全力去完成。”

“好、好,是这样,”

殷云明稍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

“广信府的三清山,我的好友李如斯在那里住,前次我曾将具体位置告诉过元虚兄,也给你画过图,现在他的处境很危险,烦劳元虚兄赶到那里,将他和他扶养的一个孩子送到武当去。”

“那么,云明兄你呢?”

元虚子很担心他,问道。

殷云明坚定地回答着,

“我必须回到剑门去,去救我的师弟们。”

“可你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让我陪你去。”

元虚子见他那仿佛已忘掉了自己安危的样子,心里更担心了。

殷云明连连摇头,几乎是在求他了,

“元虚兄,不瞒你说,如果李如斯和那个孩子有了什么差迟、那么云明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所以求你一定要将他二人平安护送到武当。”

“好吧,云明兄放心吧。”

从他的言语中完全能了解其内心,元虚子只得点头应允。

此时,易春、梁开兄弟俩也已将邢泰草草地安葬了,并做好标记、待日后有机会回来找寻。

殷云明思忖着,他二人如今也是无处可去,若就此放手、免不了还会被追杀,便再次转向元虚子,

“还有他们两兄弟,元虚兄也将他们一起护送走吧,到了武当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大师伯蒲掌门,待日后云明自会答谢。”

“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了。”

元虚子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此,我们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多多保重。”

“三位也要多多保重!”

说罢,殷云明早已纵身而起,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九十三章 剑门阴云

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元虚子的心情是越来越沉重,他深知殷云明的为人,知道了这么多事后,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些师弟及亲友们,可以说、如果是为了救他们,他殷云明完全可以全然不顾自己,甚至是可以抛开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亲人们受到伤害

而正是知道这些、才更加为他担心。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元虚子回过身,看了看那兄弟俩,上前打了个揖手,

“二位仁兄,贫道是全真教弟子元虚子。”

“哦,是、全真教……”

很显然,这兄弟二人对全真教不仅是有所耳闻,还心怀着敬意,连忙还着礼,

“我们兄弟见过道长。”

听他们说话时的中气十分不足,元虚子又看了看二人的气色,道,

“二位仁兄,你们的伤势如何?让贫道为你们看看。”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易春道,

“多谢道长好意了,我兄弟二人都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二位还是不要推托了,如果你们气力跟不上,也会拖慢接下来的行程的,还是让贫道看看的好。”

边说,元虚子边为二人把了把脉,见他们果然外伤不重,只是过度疲劳,便将真气输入二人身体,见他们气息渐渐平缓下来方道,

“二位仁兄,我们赶快启程吧。”

且说这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不久,便被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遮住,随着雾气渐浓,天上的云层也越来越厚,最终、连最后的一点点阳光也被完全吞噬。

遇到这种天气最是令人心情不爽,可不是吗,如果要阴、就索性酣畅淋漓地来场大雨,如果没有雨可下,那么这层黑云就快点儿滚开,别在这遮挡着个没完、让人不见天日的。

心中不耐烦地抱怨着,左云鹏朝天叹了口气,转身吩咐身边一名弟子,

“好了,让大家别玩儿儿,除了轮到执行日常劳作的外,都给我到演武场上练功去。”

“好嘞,二师兄!”

那名年轻的弟子应了一声跑了。

为什么忽然变成了、现在是我在主持门内日常事务了

左云鹏实在有点儿想不通,从来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形。

想想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稍微多了一些,对二十多年生活没什么重大变化的他来说,一时间颇感到有些不适应。

三个月前,师父归隐、离开了他们这些师兄弟们,而接下来不几天、大师兄又下山去探望朋友,虽说他下山出游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毕竟在这种节骨眼儿上离开,还是让人心里有些空空荡荡的。

不过这都也没什么,重要的是掌门师弟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才让左云鹏真的知道了什么是重担在肩的感觉。

大概是两个多月前,上官云离这天来到他的房中,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师弟,可如今已是剑门的掌门,所以见他来了,左云鹏还是连忙站起了身,

“哎哟,你怎么到我这来了,有事情让弟兄们来叫我过去一下就可以了。”

“二师兄说的哪里的话来,你是师兄、我是师弟,我有事过来见你不是很正常么。”

上官云离边说着,边走到房内,在桌前坐下。

左云鹏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

“三师弟你现在可是掌门啊。”

“就算是掌门,可师弟还是师弟,大师兄和二师兄你还是师兄,这点是无论如何都是不争的事实。”

上官云离的语气严肃中又透着诚恳,看着他的眼神中也很是认真。

左云鹏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掌门师弟说的是啊,不过、你平时事多又那么忙,若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的话、就让我到你那去,省得你还得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如此就多谢二师兄喽,”

上官云离笑了,他深知二师兄率真、单纯的性格,所说的也必是其所想的,尤其是在亲人们面前,

“那么以后师弟我就不客气啦,首先、能不能给我来杯茶呢,口有些渴了。”

“啊、那好啊,你稍等一下。”

忙着去泡茶,过了一会儿,将沏好的茶放到上官云离面前,左云鹏嘟哝着道,

“偏偏大师哥还跑出去看什么朋友了,也不来帮你一下,敢情他有一大堆朋友了,我们在外面却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也没有理由外出了。”

“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上官云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道。

左云鹏晃了晃脑袋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当然是既羡慕又妒嫉啦,掌门师弟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象大师兄那样在江湖上四处行走,见各种人、经各种事,不这样的话,这一生岂不白白的辜负了。”

“二师兄是这样想的么?”

一种奇异的光芒在上官云离那明亮的眸子中闪动了一下,

“你说的倒真是个让人不能不去想的问题,而且就算是我们愿意安稳地呆在此处,可其他师兄弟们呢?不能不为他们所想。”

“诶?掌门师弟你还真的认真起来了!我不过是这么说说而已。”

左云鹏一脸不安地看着他。

上官云离见他如此、便也笑了出来,

“好吧,无论是不是说说而已,都是以后才能去想的事,今天小弟来是有别的重要事情和二师兄你商量。”

“哦?什么事啊?掌门师弟请说。”

听说有重要的事,左云鹏立刻显得非常感兴趣地望着对方。

上官云离又沉了沉、才道,

“适才二师兄提到了大师兄下山出游这件事,小弟要和你说的正是此事。”

“这件事么?大师兄下山、这有什么好说的呢?”

左云鹏颇为不解。

上官云离看着他,面容也越发的严肃,

“二师兄可否知道,此次大师兄下山并非是为了出游,所说的看望朋友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什么?不是出游,那是为了什么?”

左云鹏十分意外,他猜不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上官云离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这就是小弟我要和你说的。前不久,在沈师叔来本门的时候,曾对小弟提起过,大师兄这几年因‘玄铁绿林令’的事、得罪了一个叫郑天德的小人,虽然大师兄几次放过了他,可他还是贼心不死。而近日来,湖广周围好象又有些不安的苗头,大师兄恐怕是见师父刚刚归隐,门内人心尚未安定,才借口离开了剑门,以免将祸事带到这里,连累了你我弟兄。”

第九十四章 剑门阴云[下]

“原来是这样!”

左云鹏顿时拍案而起,

“那大师兄岂不是要有危险了!”

“还不止如此,”

上官云离示意他不要着急,坐下听自己慢慢讲,

“在小弟看来,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其实在为师父拜寿的那几天中,小弟就发现山下有些陌生人来来往往。我只是觉得如果他们的目标、不止是大师兄,是不是我们门中的师兄弟们、为此也要多做些准备呢?所谓有备无患,只要我们能不出任何差迟,大师兄知道后也会安心,那么就没有后顾之忧,不怕任何暗算了,不是么?”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左云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到桌子上了。

上官云离又想了想,

“小弟有个打算,恐怕要让二师兄多受累了。”

“没关系,只要是二师兄我能做到的。”

左云鹏的回答刚毅坚决、且毫不迟疑。

“小弟是这样想的,”

上官云离边思索边讲述着,

“无论如何,我们剑门都不是可以轻易惹上的地方,所以对方无论是怎么打算的,他们近期也不敢出手。师父临行前、将一套新武功心法传给了小弟,小弟粗略的看过,决定要到修真洞修炼一段时间,如果能够修成、那么来了上门挑衅者,我们的胜算就会更大一些。”

“哦,好、好吧,不过掌门师弟,要多久可以完成呢?”

听说上官云离要闭关,这样一来、门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来主事,左云鹏难免会心生不安。

上官云离想了想,

“小弟料师父和沈师叔虽离开,但近期不会行的太远,肯定还在湖广境内逗留。这样的话,那些人还不敢前来捣乱,时间么,估计能延缓三个月左右,小弟闭关需要九九八十一天,八十一天后、小弟就会出关,和二师兄并肩守护剑门。”

“好、好的,可是,这段时间里,师兄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毕竟没有完全主事过,左云鹏难免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上官云离微微笑了笑、安慰道。

“二师兄也不必紧张,只要按日常安排就好,对了,门前的守卫可以加双倍,而山下的远探可以再加出三里,也要多派些人手,告诉他们发现什么异常立刻回来禀报,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知道了,师弟你什么时候开始闭关呢?”

“事不宜迟,今晚小弟就去修真洞。”

想着当时的情景,上官云离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宣布自己要闭关的消息,弟子们还在议论着“原来掌门又要精进武功了”,等等的说法,让他们各个都很兴奋又期待,只有左云鹏却越来越紧张。

按着掌门师弟的要求,增加了远探、近探的守卫人数,边依旧带领弟子们习文练武、日常劳作,边计算着上官云离出关的时间。好在一直都还算平静,而且离着期待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今天一早起床,左云鹏一睁开眼睛,便告诉自己、还有三天

没错儿,还有三天、掌门师弟就会出关了。

就这样站在大门旁的门楼上,望着迷迷朦朦、乌云密布的天际,猛然间、在那迷雾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跃,左云鹏心下一愣,再仔细去看,原来是几个人影在朝这边奔跑。

看样子象是自己派出的远探弟子,虽然还离的尚远,可凭感觉应该是他们。

难道是真的象三师弟所说的、有事情发生了

正在这犯疑,突然从那个方向一束烟火冲向云霄,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果然是有敌对者来袭。那烟火是自己的师父亲手设计的,用以在有事情发生时做为报信用的,只是多年来一向太平,从未用过,大部分弟子们早已忘却了。只有做为嫡传弟子的他们三人手中还保有着,此次因为情况特殊,上官云离特意嘱咐了一下,让出巡远探的弟子,每组都要携带上一个。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这种烟火是不会用的,既然已经发射了信号,那说明几名远探弟子、凶多吉少……

心中顿时沉甸甸的,但不能什么都不做

左云鹏回身撞响了门楼台上、从未用过的警钟,之后再次回头去看,只见那迷雾之中几十匹马冲了出来,转眼已到了山下的路口,紧随着他们身后的足有数百人,朝这边张牙舞爪地奔袭而来。

听到警钟被急促地撞响,在侧院里练功的弟子们纷纷赶过来,见到他大声问着,

“二师兄,出了什么事?!”

“将大门关好!”

左云鹏咬了咬牙、下着命令。

门前守卫着的弟子迟疑着,

“可、可外面还有我们的兄弟……”

“我知道,最好是他们已经躲起来了。”

不知是在安慰其他弟子们、还是在安慰自己,左云鹏低声道,可很快又抬起头,接着下达指令,

“都快点儿,拿好各自的兵刃,谁敢闯进来、就将他揍出去!”

“是!”

从来没经过这种阵仗,虽然心中都很紧张,可毕竟都是练过武艺的年轻人,均有种不服输的个性。当那些人冲到大门前时,门中的弟子们也都各自执剑、只等着左云鹏的号令再次下达。

为首的一排骑马的人最先来到门前,最中间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全身黑色紧身箭衣,正是郑天德,左边的一身绿袍、当然就是柳天风,而另外一人着一身深蓝色水靠,其实此人乃是鱼龙帮原来的四帮主、现在的帮主董齐。

这些人左云鹏自然都不认识,站在大门旁的门楼上方、死死盯着他们,看这帮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郑天德勒住座骑,抬头看了看,见门上站着一个面容敦厚的青年、便冷冷一笑,

“门上的这位,请问贵姓高名?”

左云鹏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看对方这阵势,区区一道门根本无法挡住他们,正在想着还能怎么办,只听那董齐高声叫道,

“喂!我说你听不见别人说话吗?!你是聋了还是吓傻了!”

“山下的弟兄们呢?他们怎么样了?”

左云鹏一开口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那郑天德听了邪邪地一笑,

“噢,你是问他们啊,放心吧,都在山下休息呢,一个都不少。而且、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和他们一样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左云鹏怒不可遏地质问着。

第九十五章 针锋相对

郑天德撇了撇嘴,

“刚才我问你是谁,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干嘛要回答你呢?”

“在下剑门二弟子左云鹏!”

左云鹏怒视着眼前的这个人,忽然想起三师弟提到过的那个小人的名字,便问道,

“你可是郑天德?”

“原来你知道郑二爷我啊。”

郑天德一脸的得意。

左云鹏钢牙一咬、骂道,

“无耻的小人,我当然知道你了!我大师兄殷云明几次放过你一条生路,你却以怨报德,亏你的名字还叫郑天德,应该改叫郑无德!”

没想到、眼前的青年看起来很是忠厚,可骂起人来还蛮利害的,气得郑天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给我住嘴,殷云明杀了我的兄长及三弟,我找他报仇实属当然!”

看他们两个在这斗嘴,柳天风在旁边却听得好笑,只是让他在意的是,殷云明不在山上、他们当然知道,可听说接任的新掌门应该是那个叫上官云离的三弟子,因何不见他出来?

其实早在几年前,柳天风随师父走镖的途中曾经过鹤峰,也曾远远地见过萧清和他的几个弟子。说心里话,见到他们便想起在碧落宫的那些曾经的亲人们,莫名地对萧清产生了一丝的好感,还有他的三弟子上官云离,虽然那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少年人,却觉得在他身上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耳目一新。

“我大师兄现在不在山上,你要想找他就去别处找吧。”

左云鹏也挺气人的,两句话就要赶他们走。

郑天德真是气的不轻,吼道,

“我不跟你穷对付,识相的就快点儿把门打开!”

“开门干什么?!我们是剑门的主人,纳客是我们的自由,不纳客也是由我们来说了算!你们这群人心怀歹意,绝非善类,象你们这样的人,我们是绝对不留!你们立刻给我下山去!”

左云鹏针锋相对、毫不含糊。

一旁的董齐早已不耐烦了,对郑天德道,

“何必跟他们费话!我们只管冲将进去。”

说完,将手一挥,

“弟兄们,冲进去!”

随着一阵嗥叫,这群人一起冲上前开始砸门。

左云鹏见状、知道不妙,连忙从门楼上下来,让弟子们埋伏好几道绊索,等着他们冲进来,同时做好退入二堂的准备。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门便轰然倒下,那群人争先恐后地冲了进来,却被早就设下的绊索绊住、一排接一排地倒地,顿时一片狼哭鬼嗥之声、纷乱地响起,前一排倒下、后一排又压住,真是混乱不堪。

趁这机会,左云鹏将手中剑一举,前排弟子齐齐地纵身上前,一排剑光之中,那些没等起身的家伙们被纷纷刺中,刚才的乱叫声还没等落下,又一阵惨叫声四起。

只是剑门的这些弟子,从没真正的和敌人对战过,更别说是杀人了,所以剑下均留着情,没有一个下死手,都只是刺伤对方而已。

趁着他们还在一片混乱之中,左云鹏一挥手,

“撤!快退进二堂!”

大家纷纷后退,转瞬间进入二堂,将门紧紧关严、用桌椅死死堵住。

“兄弟们,”

左云鹏这才回过头来道,

“大家听我说,这些家伙均是些江湖中的败类,鸡鸣狗盗之徒,曾被大师兄教训过的家伙。今日跑来我们剑门寻衅滋事!如今师父和大师兄均不在山上,掌门也闭关未出,我们一定要凭自己的本领守住剑门,不负师父的养育之恩!”

简短的说明状况,大家基本上已经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弟子们听了、顿时群情激奋、高喊道,

“守住剑门!不负师尊!”

“好!都握紧自己的剑,平时习武的成果就是要在今天这种情形下、派上用场了!”

左云鹏也抖擞精神,仗剑站在最前面。

终于,二堂大门也被撞响了,又过了一阵子,门扇轰隆一声被砸破,做为路障的桌椅板凳四下纷飞。

不过大概是因为刚才吃了一次亏,门破后,那些人并没有马上冲进来,确认了弟子们正在二堂时,方有七、八个胆子大的家伙冲了进来。

见他们踏入二堂,左云鹏浓眉一挑,冷笑一声,纵身凌空而起,宛如一阵旋风般来到这些人面前,不等他们看明白出了什么事,顿觉掌中兵刃纷纷不受控制般地向上指去,一股强大的气息压得他们无法反抗,而此时、一片剑光晃得人眼前一花,每个人都觉得身上被刺中,接连向后倒地。

“轻云直上!”

剑门弟子们惊喜地高呼着,都知道这是二师兄的绝招,今日里竟领略到实战,真是大饱了眼福。

而那些家伙也都被震住了,这里面很多人都听说过、或亲眼看到过殷云明精湛的武艺、绝妙的身手,可没想到的是、他的二师弟也是这么利害。

“鹤峰三剑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将剑缓缓收回,左云鹏冷冷地斜视着那些冲到门前的人们。

其实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掌门师弟还要两天才能出关,而剑门能防守的地方实在不多,到底能守多久、连他自己心底也没数,只能这样守一时算一时。不过虽然如此,左云鹏也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自己的这些师弟们,更重要的是三师弟上官云离。

正在僵持对峙着,郑天德和柳天风、董齐弃了马赶了上来,分开那群人来到二堂堂口,

“你们在这看什么呢?!”

“郑二爷,这小子实在是太利害了,一出手就伤了我们七、八个兄弟!”

那些家伙咧着嘴道。

郑天德抬头瞧了瞧正在怒视着他的左云鹏,

“太利害了是吗?再利害还有殷云明利害么!如果你们连他师弟都对付不了,那还怎么去找殷云明报仇?!”

“这……”

那些人面面相觑。

郑天德狂吼一声,

“这什么这!都给我上!”

边说边抽出刀来、竟然带头向左云鹏及众弟子冲了上来。这样一来还真起作用,这群人再次发疯般地扑进二堂。

左云鹏一见、高声道,

“大家不要慌,认真对应、保护好自己!”

说完率先向着敌人迎了过去,开始了一番残酷的拼杀。

剑门的弟子虽然平日里训练有素,可毕竟从未真的和人以死相拼过,而且心中也未藏杀意;而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些山贼草寇之流,虽武艺不精、却心狠手辣,而且人数众多,时间久了,剑门弟子明显处于被动,已有数名弟子带了伤。

左云鹏以一敌五,渐渐地看清这样下去必然不妙,便下令道,

“往‘听雨台’撤!快!”

第九十六章 仗义舍身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通向那里只有一条六尺宽的回廊,是剑门唯一的易守难攻之处,而那尽头就是“修真洞”,哪怕是到了最后关头,也可以誓死守住掌门师弟的闭关之处。

到了此处,还真的发挥出剑门弟子的长处,虽说他们的武功比不上殷云明他们三位嫡传弟子,可十几年的功夫也均不是白练的,别说是一对一,就是以一敌二也不在话下。所以一旦进了这片狭长之地,那些人能冲过来的数量已是有限,他们的“群狼战术”自然无法奏效。

左云鹏见自己的对应方式起了作用,连忙冲上前一个人对付好几个敌手,当时又为其他弟子们减轻不少负担,甚至还有许多可以稍做休息、喘口气儿。

在后面观看的郑天德可急了,其实今天来围攻剑门也确实比他预计的提前了几天,因为突然接到飞鸽传书说殷云明已在回湖广的路上了,只好现在就动手。所以实际上他们也耗不起,毕竟此地在湖广,而湖广境内均在武当势力范围之内,即使他已经想出并实施了牵制武当的办法,可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分支或暗点儿、会得到消息来援助剑门呢?

见自己这边、这么多人竟然攻不进去,郑天德一跺脚、回头问道,

“弟兄们,你们中有谁擅使暗器、或携带暗器了?”

这些人中有很多都经常使用些下三烂的手段,听他问了,立刻有不少人应声,郑天德见了、顿时一阵狞笑,

“好,你们听着,将所有暗器全都给我打出去,杀出一条路来!”

“可那里还有我们自己的人。”

一旁的柳天风实在忍不住了、试图拦阻,却被郑天德一把拉到一旁,然后一挥手,

“打出去!”

刹那间,飞镖、飞蝗石、铁蒺藜等等、各种暗器密密麻麻地向正在交手的人们发射出来。

“交战时、难免会有自己人送命,你我要学会取舍……”

郑天德那阴阴的声音传入柳天风的耳中,让人听得浑身发冷。

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与对方拼杀,如何想到郑天德会使出这种卑鄙手段,他们自己一方的人更是想不到、背后竟然会有暗器袭来,一瞬间、无论是剑门弟子、还是所谓“断剑盟”的一方均损失惨重、纷纷倒地。

左云鹏正在打得起劲儿,眼看着就能将他们击退,却只觉后侧方恶风四起,本能地用剑凌空一扫,几枚飞镖被挡落在地上,耳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惨叫之声,再看时、身边的人无一幸免地被击中,眼前的人倒下了一大片。

这是他们剑门弟子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更何况其中还有十余人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左云鹏顿觉全身的热血都在向上涌,扭头怒视着郑天德,用剑指向了他,

“你这无耻小人,有本事过来与我拼个你死我活!”

“郑二爷可没这份闲心。”

郑天德阴森森地狞笑一声,

“冲上去,杀了他们!”

那些人恶狼般蜂拥过来,一场混战再次开始。

可能是还没能从同门手足被杀的悲伤中清醒过来,剑门弟子们明显没有刚才那般的冷静,阵势也显得有些混乱,就算有左云鹏左冲右突,最终还是开始了节节败退,渐渐地已退向了“修真洞”洞口下方的平台前。

不能再退了

左云鹏内心在呐喊。

“一定要守住这里!”

随着这一声誓言般的命令,众弟子开始恢复了理智。

是啊,身后就是掌门闭关的地方,决无再退的可能

有了这个决心与觉悟,所有人都围在二师兄的身边,握紧手中剑、摆出决战的架势。

“我看你们这回还能退到哪里去?!”

已经观察清楚此处地型的郑天德,脸上已经露出得意之色,

“弟兄们,胜利就在眼前了,杀了他们、给殷云明送个大礼!”

那些人狂呼乱叫着,纷纷冲上回廊,踏上了平台的边缘……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轰隆”一声响,头上方的“修真洞”大门突然大开,从里面飞出一物,旋转着绕过剑门众弟子、飞向跑在最前面的恶徒,顿时,至少有七、八个人被击中,直直地摔下悬崖,几声绝望的惨叫渐渐地消失在崖底。

还没等那些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忽见几只鸽子从洞中“扑拉拉”地飞起,接着,一个雪白的身影从洞中飘出,稳稳地落在众弟子最前面,刚才击中那些恶徒的物体已旋转回他的手中,众人方看清,原来竟是一架瑶琴……

“掌门!”

剑门弟子们均忍不住惊呼起来。

闻听他们叫掌门,那郑天德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抢步上前来到回廊之上,柳天风和董齐也紧跟上来。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上官云离

只见他白衣飘飘、长发飞舞,右手执剑、左手抱琴,俊美的面容冷若冰霜,目光利剑般从那些杀害自己同门的凶手们身上扫过。

果然是他

站在郑天德身旁的柳天风不知为什么、竟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白衣少年竟然已经长成如此威风凛凛、令人胆寒的人物了,可他那宛若脱离凡尘的气质却依旧没变。

此时的左云鹏已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急急地道,

“掌门师弟……”

“速速退入洞中。”

还不等他说完、却听耳边响起上官云离的声音,可分明没见师弟开口,顿时明白他是用传音术秘密地同自己说话。

虽然还是放心不下,可不容他再多想,左云鹏忙将手一挥,

“全都退进修真洞去!”

弟子们均是一愣,但二师兄已下达了命令、只好遵从,纷纷纵身跃上洞门、一个接一个地进入洞中。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家伙一见急了,想要再次上前,可脚尖儿刚刚一动,只见上官云离手中瑶琴再次旋起、吓得他们急忙又退了回去。

郑天德下意识地扶了扶肋下的刀柄,却没敢动,可一旁的董齐看得有些不耐烦、叫道,

“不就是个小娃娃么?!他本事再大又能大到哪去……”

话音未落,上官云离杯中的瑶琴已飞向了他,吓得董齐连忙用刀向外挡,琴刀相撞、震得他连连倒退几步,郑天德和柳天风唯恐被波及,也忙不迭地用兵刃拦挡,搞得一阵手忙脚乱。

第九十七章 仗义舍身[下]

忽然,众恶徒中有个使双手大锤的家伙吼了起来,

“老子到底要看看他有多大的力气!”

说着,一对铁锤狠狠地砸向了正在旋转的瑶琴,只听一声爆裂般的巨响,整张瑶琴碎成了千万片、四下里纷飞,那使锤的大汉竟被震得向后飞了出去,正撞在一块假山石上,登时口吐鲜血、软软地摊在那里。而被琴身碎片击中的也有数十人,虽然大多数是轻伤,可也都被吓得不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他的琴没了!兄弟们上啊!”

还真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闻声向前冲来,却见上官云离身形微转、袍袖轻拂,那两个人竟被凌空卷起、直摔向悬崖深处。

这回群贼们真的被彻底震吓住了。

可即便如此,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

上官云离心中比谁都要焦急。

其实刚刚这几次御敌、已耗费了他此刻所能发挥的大部分气力。因为心法尚未完成,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如果再有人冲上来,只怕自己无力抵挡。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看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好在出洞前放了几只鸽子、故做迷局,但愿可以此来要挟住对方。

想到此处,目光一扫、正看见人群中一个身着绿袍的青年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中,莫名地带着几分的迷惘,不似其他人的那样的恶毒凶狠,不禁心中一动:莫非此人就是那位大师兄和邱师叔所提到的、与碧落宫有着关系的柳天风,但愿他还存有一些良知,不妨就在其身上赌一把。

想到此处,上官云离用传音术向柳天风暗暗道,

“你们退下山去,我愿为质,如若不成、援兵一到,玉石俱焚、你等也无好结果。”

此言传入耳中,柳天风顿时一惊,抬头四下望着,见周围的人没什么反应,方知、上官云离只是在对他一个人所讲。

虽然心下狐疑,可见那位冷若冰霜、傲然而立的年轻掌门,好象并没有特地看向他,不禁心中一动,仿佛记忆深处某种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碰触,当即来到郑天德身旁、压低声音道,

“郑兄,似这般的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不知你方才可曾看到这上官云离已放了信鸽出去,若武当的人得信来驰援,我等岂不是危险了。”

郑天德当然也看到飞出去的那几只鸽子,只是当时事出突然,等反应过来、想着将其打下来时,信鸽早已没了踪影,又不清楚放向何处,是远是近,所以心里也在一直打着鼓,现在听他这么说,忙问,

“那你看该当如何?”

“据小弟所知,殷云明对他这个三师弟上官云离可宝贝得紧呢,如果我们能将他抓回去、以他为人质,又何愁殷云明不会来自投罗网。而且,有他在手,也不会怕其他人来上门找麻烦、不是么?”

所说的“其他人”当然指的是武当的人,柳天风竭力地想说服他,搜索着各种有利的说法。

果然郑天德被说的动心了,问道,

“柳兄说的是不错,可你打算怎么抓住他呢?他的本事你也看到了。”

“郑兄若相信小弟,那就交给我好了。”

柳天风信心满满地道。

郑天德目光一闪,道,

“真的?那好啊,就有劳柳兄你了。”

柳天风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来到众恶徒最前面、象模象样地清了清嗓子道,

“上官掌门,在下柳天风,有几句话想对您说,不知可否容得?”

却见上官云离那冷冷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他的身上方又道,

“其实我们弟兄也不想闹成这个样子,只是令师兄殷云明欺人太甚,我等不得不让门讨要说法,如今双方都有伤亡,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在下有个两全其美的提议,不知上官掌门可否听得?”

见他走出人群,假做讨价还价的样子,而不是当场将自己的话揭穿,上官云离便知自己的想法已得到了回应,心中稍稍放松,朝柳天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柳天风见对方明明已经做出了舍身救友的决定,却依旧神闲气定、从容不迫,莫名地从心底升起一丝敬意、道,

“上官掌门,如果您愿意和我们走,我等立刻就退下山去。有了掌门到我们那里做客,不愁殷云明不去。兄弟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而剑门其他弟子也就不会再受牵连,那些受伤的人也会得到及时救治,您看如何?”

不等上官云离做出反应,一直守在“修真洞”洞门处的左云鹏当即大声道,

“不可,掌门师弟!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情愿和你一起守护到底!”

“是啊、掌门!你不能去!”

听了这话,其他弟子们也拥到洞门前、大声说道。

上官云离却没有动,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仿佛就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再次将目光落在柳天风的身上。

柳天风也在看着他,果然又听到了他传过来的声音,

“你提个保证。”

哦、是啊,这样才能做的更像一些,可为什么要是我

柳天风心中在苦笑,想了想又道,

“上官掌门是不相信我们会遵守承诺么?这样吧,我先过去做你的人质,然后、你再走过来,我们一起退下山,你看如何?”

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迈步靠了过来,

“上官掌门千万不要紧张,在下知道不是您的对手,绝不会偷袭您的。”

其实,柳天风这句话好象是在对上官云离说的,其实更是在提醒“断剑盟”的这帮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样来到面前,上官云离手中的剑缓缓地抬起、用剑鞘压在其颈上,柳天风下意识地抬起了双手,顿时、一抹温暖从上官云离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然后剑鞘放下,轻轻示意让他带路。

柳天风此时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了,只是本能地按对方说的做着,转回身、缓缓地向自己同伴这边走来,从这群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上官云离果然跟在了他身后。

仿佛走过了万里之遥,在煎熬中走回自己的“伙伴”中间,柳天风终于可以回过头了,正和冷冷看着他们的上官云离打了个照面,身不由己地向旁边躲开,站在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闪开了一条道路。

看着眼前这个如此年轻、却又如此令人生畏的剑门掌门,郑天德的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一丝钦佩之色,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上官云离便一步一步地走进他们中间。

“掌门!三师弟!”

身后传来了左云鹏痛苦绝望的呼唤,上官云离停住了脚步,右手忽然一挥,周围的这群人顿时吓了一跳,却见其手中所执的那把剑、直飞向左云鹏,同时一句话用传音术传入了他的耳中,

“守护剑门、守护弟兄们,等候大师兄回来。”

之后,再次向前走去。

接住这把剑,左云鹏低头一看,不禁热泪滚滚而下,因为这正是那把“掌门剑”,自己的师弟这是在提醒着大家:他是掌门,为了剑门而舍弃自己是他的选择,更是他的责任……

大概是见他手中没有了任何武器,有几个家伙试图冲过来,可还没等他们的手碰到上官云离的袍襟,只见白衣微抖,这几个家伙当时摔出一丈多远,等他们爬起来,就再也没人敢靠近他了,而且好象这个一丈远的距离也自动自觉地成了他们与上官云离之间的最低限制。

看着那个雪白的背影,郑天德回过头来,朝着修真洞方向道,

“告诉殷云明,若想要回他的三师弟,就到襄阳府万杰山庄!记住、要一个人来!”

第九十八章 临危不惧

且说、这一路之上,殷云明的内心真如火烧油烹,牵挂着家里的师弟们,同时还在不断地自责,就这样,一会儿担心、一会懊悔,终于赶到了剑门所在的山脚下。

从气氛中便能看出、果然有事情发生了,加之随处可见的被破坏的痕迹,更让其确信了这点。

快步赶到大门前,两个守卫的弟子见了他,顿时愣愣地叫道,

“大师兄,您可算回来了……”

说着,早已是泣不成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师弟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是他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

轻轻地拍了拍两名弟子的肩、算是安慰,便不再多言、直接冲进了大堂,然而这里的情景顿时令他从头凉到脚。

只见堂上一片素白,正中摆放着十几只棺椁,弟子们以左云鹏为首正跪坐在两侧。

三师弟不在其中、难道他

头部如同被重重地猛击了一下,使殷云明几乎站立不住、险些摔倒。

此时,所有堂前的弟子们均发觉有人来了,当他们抬起头时,那无助又充满期盼的眼神、令人终身难忘。

左云鹏此时早已跳了起来,几步冲了过来,

“大师兄,您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竭力压制住内心的失落与痛苦、殷云明答道。

左云鹏用力抓住他的双手、几乎要哭了出来,

“大师兄,你怎么才回来,掌门、掌门师弟他……”

“三师弟他、他怎么了?”

其实、这是殷云明最怕听到的一句话,同时也是他最关心的一句话,

“告诉我、云离他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千万不要告诉我、说他就躺在那其中的一个棺椁之中

殷云明在内心祈祷着,他甚至不敢再往大堂正中多看一眼,被二师弟紧握着的手也开始微微打颤。

似乎发觉了他的误会与慌乱,左云鹏连忙解释道,

“大师兄,您别急,掌门师弟他并没有……他只是、只是被郑天德那帮混蛋给抓走了!”

“三师弟被抓走了?郑天德?!”

知道师弟并没有遇害,殷云明的精神为之一震,连忙追问道,

“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门师弟他、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被抓走的。”

提起此事,左云鹏的伤心处再次被触及,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就在一天前……”

随着他将事情经过讲述完,殷云明的肺都要气炸了,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咬紧牙关道,

“那郑天德说他在万杰山庄是吧?”

“是……可是大师兄,你不能就这么去!他们肯定已经设好了圈套等着你,你这样去肯定……”

左云鹏担心地劝阻着,

“还是到武当找些帮手再去,不然你……”

“那又有什么关系,那郑天德不是说让我一个人去么?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卑鄙手段!”

殷云明脸色阴沉的可怕,吓得师弟们都吃了一惊。

“可是、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有谁去救掌门啊!三师弟也会和你一起丢了性命不是吗!?”

左云鹏急得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还真的让殷云明清醒了起来,看着师弟们难过的脸,口气缓和了下来、道,

“大家放心吧,大师兄我怎么会鲁莽到去送死的地步呢?我已经托好友、全真教的元虚子道长去武当给大师伯送信了,很快他们就会来援助我们的。”

“你说的是真的?”

左云鹏这才止住了悲声,望着他。

殷云明轻轻地按住他的肩头、道,

“大师兄怎么会欺骗你们呢,我不过是先去打探一下消息,暗中保护三师弟、以防有什么不测,等帮手来了我再动手。”

“那、大师兄你千万要多加小心。”

左云鹏仍然不放心地嘱咐着。

殷云明勉强露出微笑,又挨个地看了看大家,

“放心吧,大师兄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好好地在家,等着我和掌门回来。”

说完,一刻也不再耽搁,转身出了大门,急急地踏上了通往襄阳的大路。

飞快地行进在路上,一边想着三师弟上官云离,另一边还担心着李如斯和柴靖南,但愿他们没有事,更希望元虚子能顺利地将他二人及易春、梁开兄弟送到武当……

然而,元虚子三人赶到三清山、李如斯的那个小院儿时,却还真的正是时候。

远远地、见十几个人将那里团团围住、却不敢进去,地上还躺着几个人,看样子是着了什么道儿,而里面的人也躲着不露头儿,偶尔还听他们在对骂着。

只听一人喊道,

“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滚出来!”

“没本事的是你们吧!”

一个脆亮的少年人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你们十几个人来对付我们这一老一少,这算什么本事啊?!”

又听屋内另一个声音道,

“什么‘一老一少’啊,你是年少不假,可我还没老呢。”

“唉,靖儿这么说不过是将我们说的更弱一些,好显得他们更胆小不是嘛。”

元虚子差点儿笑出声来,从没见过身处如此险境的人、还有心情闲逗的,这心大也该有个界限吧。

正在这想着,又听外面的一个家伙吼道,

“再不滚出来,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草房!”

“好啊,你烧吧!我这破草房里可藏着用来练丹的几十石的火药,炸起来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那个中年人的声音很悠闲自在地说着,那语气根本就不象是在谈论什么生死大事,而象是在说要放烟花那么开心的事情一般。

而另一个少年人也随着补充道,

“是啊,几十石的火药,威力可大着呢,你们想跑可是来不及的哟!”

外面这些人看起来真的是气急败坏了,一个恶狠狠地道,

“管他呢!冲进去砍死他们算了!”

“你就不怕他们院子里再有什么陷阱埋伏吗!?”

另一个有些担心地道。

其他人相互看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不过才两个人、杀起来就这么难么?”

两个人?很可惜,现在不是了

元虚子暗自嘲笑了一句,回头对身后的两兄弟道,

“二位仁兄暂且歇息片刻,等贫道解决了他们。”

“道长一个人么?”

易春有些担心,诚恳地道,

“我兄弟二人已经没事了,让我们来帮你吧。”

“二位仁兄且先看着,如果贫道忙不过来,你们再出手相帮也不迟。”

“好吧。”

很清楚眼前的这位全真教弟子的身手了得,二人便藏在暗处旁观。

第九十九章 谈笑风生

此时、那十几人已经决定冲进去,刚想迈步往里闯,忽听身后有人说话,

“喂,各位手持凶器,这是打算干什么呐?”

这些人一愣,回头一看,见有一位青年道士丰神俊逸、潇洒非凡,仗剑站在他们身后,冷冷地盯着他们。

互相看了看,均感到有些奇怪,其中一人道,

“你这道士是什么人?干嘛来多管闲事?!”

“贫道来自终南山全真教,道号元虚子,来此看望朋友,见你们这十几个人大白天地明火执杖,前来打家劫舍,当然要来管管了。”

元虚子悠然地答道。

只听屋内的两人又说话了,那少年人问道,

“李伯伯,全真教是个什么去处呢?”

“是个专门出老道的地方。”

那中年人用一本正经的口气回答着。

听了他这种解释,元虚子又好气又好笑,还没等回敬他几句,又听少年人道,

“那岂不是个很没意思的地方?”

“确实没什么意思。”

这样的一问一答、让任何人听了都会哭笑不得,元虚子没好气地高声道,

“屋内的可是李如斯?!我这个从没什么意思的地方来的道士、赶来救你们了!”

“什么!?你这道士是来救他们的?真是找死!”

话音未落,那群家伙均转过身来、朝元虚子猛扑过来。

元虚子真是气不得、恼不得,无奈地向天翻了翻眼皮,拔剑冲入敌阵。见他们已将自己围在中心、并攻了上来,元虚子一提真气,身子凌空而起、旋转着舞动长剑,只见一片剑光之中、那些人狼哭鬼嚎地摔倒了七、八个,剩下的震惊之余纷纷后退。

屋内的少年又开口了,

“李伯伯,这道士武功真的很不错啊!”

“是啊,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到这儿来了。”

中年人也感叹着道。

元虚子真的要气晕了,心中暗道:殷云明到底是怎么和他相处的,这一天天的岂不要气死了?

可不管怎么生气,正事还是要办的,便高声道,

“我不是说过了么?是殷云明拜托我来救你们的!”

“你怎么证明是殷老大让你来的呢?”

那中年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还真是个问题

元虚子还真的被难住了。

此时、那帮人又壮着胆子一起围攻上来,元虚子边从容与他们应对、边思索着回答道,

“我是全真教的元虚子,席真人的门下弟子!难道殷云明没和你提过吗?”

“提倒是提过,可你又怎么证明你是元虚子、而不是要来骗我们的师徒出去的呢?”

此时,那中年人已站在屋门前,神情悠悠然地看着这边。

“我……”

元虚子再次哑然,飘身躲过一把刺过来的长刀,又一剑刺中一个黑脸恶徒,脑海中灵光一闪、道,

“我这有殷云明给我画过的、到你这里来的路线图,你总识得他的字吧!”

“殷老大的字嘛,我还是识得的。”

见那中年人、也就是李如斯点头,元虚子边应对着眼前的敌人,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指尖轻拈、瞬间折成细长的尖刀形状,抖手直飞向屋门内的人。

李如斯抬手用两指夹住、展开看了看,回头对那少年道,

“靖儿,没错,这正是你殷叔叔的笔迹。”

“这么说,这道士真的是殷叔叔的朋友喽?”

那少年人柴靖南也来到屋门前。

李如斯微微一笑,

“说得对,他是朋友,我们该干什么呢?”

“自然是仗义相助喽!”

柴靖南执剑在手、和李如斯一同走出了屋门。

明明是我来帮你们的好吧,怎么就成了你们“仗义相助”于我了

元虚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此时,易春、梁开也呆不住了,兄弟二人并肩从藏身处冲了出来,还差点儿引起李如斯的误会,元虚子连忙解释、五个人方协力将那些人杀得死的死、逃的逃,终于一个都不剩。

见全都解决了,李如斯才上前向元虚子施了一礼,

“元虚道长,适才身处险境,不得不防,言语之间多有不恭、还望恕罪。”

“贫道能够理解。”

说不理解也不好啊,元虚子只得暗自叹气。

李如斯又将柴靖南叫了过来,

“靖儿,快谢过元虚叔叔的相救之恩。”

“谢谢元虚叔叔,小侄柴靖南给您施礼了。”

柴靖南上前深施一礼,嘴上叫得也非常的甜。

对于眼前这个少年,元虚子倒是很感兴趣,刚才与那些人拼杀之时,因见他年幼、自己还特意保护着他,却见他虽然年纪还小,一招一式却从容不迫,举手投足、气质作派之间,倒颇有殷云明的风范,顿时、产生了几分的好感,现在又见他举止大方,见生人毫无窘态,更是增加了几分的喜欢、道,

“你是靖儿吧,你殷叔叔和我提到过你,常常夸奖你呢。”

“是么?那是殷叔叔谬赞了,小侄还要多多练功习武,才能象殷叔叔和元虚叔叔这样仗义行侠。”

柴靖南的小脸儿已是笑开了花,显然嘴上客气着,可心里说不上有多开心呢。

元虚子瞧着他忍不住又笑了,却并没把正事忘了,便将自己此来的目的详细说明,李如斯听了,回头瞧了瞧自己的茅草房、道,

“好吧,既然是殷老大的心意,那我们就依从好了,更何况,如果不暂时躲出去,恐怕我这几间草房就保不住了。”

说了半天,他担心的只是他的草房,亏着为了他和那孩子,殷云明都担心成那样子

元虚子无可奈何地想着。

柴靖南站在旁边听着大人们的谈话,却是没有插嘴,直到二人谈完了才问道,

“李伯伯,我们要出远门儿了、是么?”

“是啊,快进屋收拾东西吧。”

李如斯笑着点了点头。

柴靖南开心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我们去哪儿?”

“你一直都想去的武当山。”

前往武当的路上倒还算太平,虽然元虚子不能不加着万分的小心,可好在这一路上没再遇到什么袭扰。当他们一行五人来到山下时,因为也来过几次、对于这里的规矩已经熟悉了的元虚子,带着大家直接来到接待客栈,报上了自己的名号,说是要求见掌门。

只是奇怪的是,往日来时很快就能上山觐见了,可这次来、客栈的人已经报上去了,却许久没能得到回应。

元虚子哪里知道,就在此时此刻、武当山上也出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因为、竟然有人主动上门来挑战了,而且还是点名要找掌门……

第一百章 登门挑战

其实要说起来、此次的挑战从始至终都给人以莫名其妙的感觉。

刚开始时,听说竟然会有人主动上门来、指名要挑战武当现任的蒲掌门、蒲善渊,大家都不免有些奇怪。

要知道、上门挑战这种事情在元朝及之前比较盛行,主要原因是那些时候总有一些好事者、喜欢搞些什么武功排行榜,排在后面的若觉得不服、才会找排名在自己之前的人挑战,为的是争个名次高低。

可如今因为战火的缘故,已经有几十年没人搞这些了,今天却有人来说什么“挑战”,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到底是谁啊?”

坐在蒲善渊身边的李素希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来报事的弟子回答道,

“是江汉帮的副帮主竺落青。”

“江汉帮?”

一听这个名字,邱元靖立刻有种“是不是和我有关”的感觉,便扭头道,

“即是副帮主来的,就没有必要让掌门师兄来亲自见他,还是交给我吧。”

“你算了吧,”

蒲善渊白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年纪大了,就记不住事情了?你和江汉帮的人曾有过冲突,还让你去的话、事情还不越闹越大么?”

“反正我都和他们土行堂的韦涵打过架了,不如索性就都由我一个人来好了。”

邱元靖笑道。

蒲善渊瞧了瞧他,眼睛眯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

“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是不是又在打着什么主意了?”

“可不是么,”

邱元靖也不隐瞒,

“最近这江湖上有点儿乱,师弟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这江汉帮姓竺的来的实在是蹊跷,所以、我想去会他一会,主要的是想探听个口风、试一试虚实。”

“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

蒲善渊点了点头道,

“让挑战的人上来,去到太和宫前等着,七师弟你和五师弟一起去见他一见,在此期间任何前来拜见的人、都先不让上来了,直到这件事解决了再说。”

“好的。”

邱元靖和五师兄周真一起从遇真宫走了出来。

对蒲掌门的这个安排的用意,两人自己心中明白,探口风的事情交给邱元靖,而若真的非要动手、那就交给周真好了。

二人一同来到太和宫前的空地上,没用多久便见那位挑战者施施然地走了上来。

不过做为一个来上门挑战的人,这位竺副帮主的情绪可不是特别的高,见了二人后、又四下里看了看,才问道,

“蒲掌门呢?你们两个肯定都不是吧?”

“眼力不错啊,”

邱元靖笑道,

“你的确是来挑战我们掌门师兄的,可作为副帮主的你,由我们师兄弟俩来接待已经算是对等了。”

“说的也是啊。”

听了这话,竺落青倒没有发怒,反倒一阵哂笑。

邱元靖一直在瞧着他、道,

“不过贫道有一事不明,竺副帮主能否赐教?”

“请问吧,”

竺落青苦笑了一下,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你所问的事情、我能不能答得出来。”

“一定能答。”

邱元靖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一字一顿地问道,

“竺副帮主口口声声地说是找我们掌门挑战,可不知因何而起啊?总该有个由头吧?”

“你问我、我问谁啊,”

竺落青一脸的无奈,

“好端端的,我们帮主路九洲就让我来挑战,不来还不行,说无论如何也要过几招。对了,你们二位谁来做我的对手呢?”

“还是由贫道来领教吧。”

周真迈步上前,微微打了个揖手,

“贫道是玉虚宫观主周真,还望竺施主手下留情。”

“该留情的恐怕是周道长您吧,”

竺落青摇头苦笑,

“不如这样,你我只过三招,三招之后即收手,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动过手了。”

“好啊,施主说的不错。”

周真也含笑点头。

这竺落青的武功果然在那韦涵之上,而且招式灵巧、诡异,只可惜他面对的对手是武当十二弟子中实力最强的周真。

周真的强是强在功法全面,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可柔可刚,如果想在他身上找出破绽,那是难上加难。

三招很快过去,当二人收招撤式退回原位时,那竺落青已是满头的冷汗,心中暗道:幸亏约定的只是三招,若再打下去、自己恐怕难以应付。

“周道长果然身手了得,武当的武学真是令人惊叹,在下告辞。”

说完,拱了拱手、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下山的背影,邱元靖双眉紧锁,猛然间、转向身边的小道士吩咐道,

“你们快快前去询问一下,山下可还有其他访客,还有、近日来各处暗点可有消息传来,之后速速报到遇真宫来!”

“弟子遵命!”

小道士们答应着、立刻纷纷各自赶去询问……

近些天来,杨继先的心情是即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自己竟然可以当上副盟主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

“权力”是他很早以前就想得到的东西,当杨继先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对那些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当权者们羡慕的要命,为了能达到他心目中的“出人头地”的目标,才拜了闻人复生为师、成为了他的入室弟子。

凭良心讲、他在习武方面还是很刻苦的,就连其父母相继离世之时、都只是回去看了看,连三年守孝这样的事都省略掉了。怎耐他天资实在有限,无论怎么努力、也就是这种水平了,加上那时这里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镖局,使得其渐渐心灰意冷。

原本已经不对师父这里抱有幻想了,可让他再次萌发出希望的是、闻人复生与天山派意外地有了联系,接下来、小小的镖局发展成了当地有名的“万杰山庄”,看着师父从一个普通的镖局镖头、摇身一变成了当地人人敬仰的闻人庄主,杨继先的眼睛又开始发亮了。

好在这些年跟随师父,做为大弟子的他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大家、包括师父、师弟、师妹对他的印象还都好,所以、这山庄继任人的地位应该是能牢牢抓到手中。

可不如人意的事还是发生了,某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杨继先听到师父竟然在夸奖那个外来的弟子、柳天风,而且语气中满是赞赏,什么好听的词几乎全都用了个遍,这让他的心里顿时觉得象堵上了一块石头。

第一百零一章 万劫山庄

自此时开始,杨继先越来越觉得师父好象在处处有意栽培他那个二师弟,而那个姓柳的也是乖巧得很,整天尽力将师父交给的事办好不说,还经常和师妹在一起有说有笑、亲密的紧,难道他想要以上门女婿的身份、和我抢这山庄的庄主之位吗?虽然处处还装出一副对庄主之位没兴趣的样子,可谁能说他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也是天助于他,此时发生了“玄铁绿林令”的事件,活该那张扬不羁的柳天风竟因此惹下了嫌疑。本来正为这件事感到庆幸,却发现师父对那小子的疑心只维持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索性再填把火,一封假造的信件、将杀害江汉帮弟子的罪名成功地安放到他的身上,即使师父不怀疑他、那江汉帮那群家伙也会放他不过,这样来个双保险、岂不更保靠些。

接下来的发展就顺利无比了,只是那本想用在柳天风身上的毒、竟然用在了师父身上,虽然这件事比计划中提前了,可一次性解决掉倒也干脆,自己就这样成为了万杰山庄的新任庄主。

可没想到的是、这庄主的位置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当,虽然庄内不好控制的柳天风和师妹闻人纤纤都离开了山庄,其他人也都不构成威胁,可庄外的生意却实在不好做。从前那些与山庄来往密切的客户,在闻人复生死后、就完全不买他这位新任庄主的帐,本以为去武当拜山可以拉一拉关系、替自己扬一扬威,可他竟然连山都没上去。

这一连串的打击真令他几乎一蹶不振,完全没了主张。

然而就在这时,郑天德登门来拜访了。这个人的出现对他来说、无疑就是拨云见日一般,短短数语已令其心花怒放,原来自己的未来竟然是在这里,有一个副盟主的位置正在等着他,既然能当上副盟主、是不是盟主的位置也是有可能的呢……

不过兴奋归兴奋,可他杨继先毕竟也是个一直在算计别人的人,所以才提出让郑天德帮自己抓那个心头大患柳天风,所幸的是、对方竟然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看来他的诚意还是有的,这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现在唯一让人紧张的就是、这个“断剑盟”能否成其大事,是否就是自己“扬名天下”的阶梯……

正在这浮想联翩之即,忽然听到有庄丁来报,

“回禀庄主,郑二爷他们回来了。”

“是吗?”

杨继先连忙起身追问,

“他们怎么样?看起来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看上去应该很顺利的,那位郑二爷心情好象不错。”

庄丁小心地回答着。

杨继先心中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那太好了,快,随本庄主出门迎接!”

庄门大开,以叔自己做为主人的热情,杨继先来到大门前、正看见满面春风的郑天德从马上跳下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人们。

想到很快这些人就是自己的属下了,心情当时好的不得了,忙降阶相迎,来到郑天德的面前,

“郑兄一定是马到成功、满载而归吧,真是可喜可贺!”

“是啊,真是托杨庄主的福,弟兄们此次算是大获全胜,同时也扬了我们‘断剑盟’的威名。”

郑天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不过,在下拜托杨庄主的事、不知你可办好了?”

“哦,办好了、办好了,”

杨继先连连地点着头,

“我们庄内后院有个地窖,我让人将那里加上了铁栏、铁锁,改成了地牢。”

“杨庄主办事就是这么妥当,真是令人佩服,”

郑天德拱了拱手笑着道,然后又靠近了他,

“也许是该叫杨副盟主了。”

“啊、哈哈哈……”

杨继先即高兴又有些尴尬地笑着,至于为什么而尴尬、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此时,山庄的大门及两个侧门全都被打开了,那些恶徒们得意洋洋地进了庄内,反正山庄的院子够大,更何况以后这就都是自己的手下,自然是越多越好。

而此时,他也留意到,和来时相比、好象多了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帷挡得严严实实的,心中还在猜测着、里面到底是什么呢?是抢回来的女眷,还是……会不会是、柳天风被抓到了,而且就关在那辆车内?

有了这个念头,杨继先真是更加兴奋,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也是更加的期待,等所有人都进了山庄,大门重新关上时,立刻忙着吩咐庄上所有的仆役、随从都去准备酒宴,等到入夜时庆贺胜利,虽然他自己也还没弄清楚这次“胜利”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其实他还真猜对了一半儿,柳天风还真的就在车内,可不是被关着。

上官云离和他们下山之后,郑天德以“掌门的武功太强,我们不得不防”为由,要求封住他的穴道。而实际上此时的上官云离已将气力用尽、再没反抗的余地,索性同意了他的要求,便由柳天风出手执行,将他主要的几大穴道封住。

不过即使如此,郑天德也没允许手下人对他有所折辱,并抢了一辆、载着上官云离回到万杰山庄,而且因为柳天风的下步行动、不便露面,所以这一路之上都与他同在车中。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那些已经睡了一大觉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聚积到正堂大厅上。

此时大厅中、已在周围呈“凹”字型摆放好长桌,酒菜也在依次地往上端着,杨继先忙前忙后地指挥着这些仆人准备这、准备那,而那些人却没有谁会正眼瞧他一眼。

没关系,反正等我成为了你们的副盟主,你们自然而然地就不敢小看于我了

这样想着,杨继先不免有些得意。

正此时,只见郑天德和董齐带着十几个亲随从后走了出来,杨继先连忙迎上前去,

“几位仁兄休息好么?”

“杨庄主招待得如此周到,怎么会休息不好呢,”

郑天德用调笑般的语气说道,然后又朝四下里看了看,

“诶?庄主的两位师弟怎么没见出来呢?”

“哦,他们两个啊,唉”

杨继先叹了口气,

“不瞒郑兄说,他们俩自幼小被先师宠坏了,胆小怕事的,因见了各位这么多的英雄豪杰、难免会生畏惧之心,所以不敢到前面来。”

“庄主这就不对了,”

董齐在旁接过话茬儿道,

“以后我们可就都是自家兄弟了,不来见见面、一起喝喝酒,怎么好呢?”

“是啊,况且,”

郑天德也连连点着头,又靠近了杨继先、低声道,

“今天还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你看他们两个不在场、这样好么?”

第一百零二章 万劫山庄[中]

是啊,这个重要的事情一定是自己要当副盟主了,平日里那两个小子虽然不说,可也看得出来,他们对自己做的事是一百个不赞成,今天不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威风劲儿,那怎么行呢

越想越觉得这话说的对,杨继先回身对一旁的庄丁吩咐道,

“你们、多去几个人,将三少爷和四少爷都叫到这里来,如果他们不肯来、就强迫他们来,就算是拉也要拉到这里来。”

庄丁们答应着去了。

郑天德和董齐互相看了一眼,不禁露出好笑的神情,可当他转回身、便又恢复了原有的神态。

过了一会儿,骆人凤和梅傲雪来了

确切地说,还真的是被拉来的。

这兄弟二人这些日子里一直躲在西北角那个小院儿中,随着庄内越来越乱,他们俩也是越来越不敢出门儿了。今天突然来了庄丁说、庄主请他们二人到前面去,他们又如何肯答应,怎奈庄主有令、最终二人还是被连拖带拽地带到了前厅。

杨继先在别人面前没什么本事,可一见两个师弟、威风劲儿当时就上来了,背着双手沉着脸道,

“三弟、四弟,有这么多朋友前来庄上做客,你二人做为主人不出来迎接,这成何体统?!”

这二人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郑天德见状、微微一笑道,

“算了,杨庄主,不要如此责怪他们了,也是我等任性、实在是难为他二人了。”

然后吩咐道,

“来人,给二位少爷看座。”

有人过来搬了两把椅子放在最下边,而且连宴席的边儿都没靠上,两人此时也是心如死灰,如何还能计较这些,面无表情地坐下、看着大堂中正在发生着的一切。

“好了!”

郑天德敲了敲桌子、大声道,

“弟兄们,现在该到的人也都到了,而我们弟兄此次围攻剑门十分的顺利,不但重创于他们,还捉住了剑门掌门上官云离,可谓是大获全胜!”

群贼们顿时大呼小叫了起来。

原来那车里是剑门掌门啊,却不是柳天风

杨继先听着难免有些失望。

过了一会儿,郑天德才又抬手示意让他们静下来、又道,

“此次之所以能获胜,据在下看、全靠董兄的英明神武、功高盖世,所以在下提议、就由董兄来做我们‘断剑盟’的盟主如何?”

“董盟主英明神武、功高盖世!”

大概这些人也想不出别的词汇,一齐重复着郑天德的话。

董齐听了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儿,嘴上却还客气着,

“哪里、哪里,其实全靠郑兄的计谋多端,我们才能在围攻剑门时得手,说起功劳应该是郑兄最大才是。”

“董兄这话就过谦了,”

郑天德连连摆手,

“在下不过是出些小计谋,真正果断下决定的是董兄。来,兄弟们,大家一起敬董盟主一杯!”

“敬董盟主!”

群贼的喊声震得令人心里发颤,杨继先没想到、最终盟主不是郑天德,正在担心自己能否坐上副盟主之位时,忽又听郑天德道,

“杨庄主!”

“哎,杨某在此!”

杨继先连忙跳了起来,心里早已激动得跳成一个了,

“不知郑兄、有、有何话讲?”

“杨庄主慷慨仗义,为我盟提供休养之地,并同意将万杰山庄做为我们‘断剑盟’总坛所在地,真是贡献不小,我等兄弟必然心存感激。”

郑天德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诶?杨庄主,小弟忽然有个提议,你看将万杰山庄中这个豪杰的‘杰’字,改成劫数的‘劫’字、如何呢?我们断剑盟就是那些名门正派的劫数,大家看怎么样?!”

“好、说的好!我们就是那些家伙的劫数!”

不等杨继先回答,群贼们早已狂呼乱吼起来。

“杨庄主,”

郑天德好象根本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又道,

“其实、为了答谢您,我们兄弟还特地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呐。”

“哦?是么,”

杨继先就等着这句话呢,心顿时差点儿跳了出来,

“不知是什么……”

“杨庄主请回头,你的大礼就在那。”

郑天德抬手向他身后指去。

杨继先猛地转过头、竭力地看去,却见柳天风正负手站立在大堂的堂口处。

他果然将自己的心头大患给抓回来了

杨继先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可仔细看来,那柳天风神色悠闲、态度从容,根本就不象是个受人所制的样子。

心下正在狐疑,只觉郑天德已来到其身后、靠近他道,

“杨庄主不是拜托我将这个人抓回来么?我可是完成了承诺,将他完完整整地带到了你的面前喽。”

“哦,多谢郑兄……”

杨继先以为郑天德会将柳天风抓来关到地牢里去,至少也会打个半死、再交给自己,那样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除掉,以后就可高枕无忧了。可现在对方就这么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时,坐在下边的梅傲雪跳了起来,

“柳天风?!你这恶徒,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万杰山庄!”

说着,朝他猛扑了过去。

柳天风扭过头、带着很好笑的眼神看着他向自己扑来,又看着他被身边的两名手下拉开,然后才道,

“梅四少爷这又是何苦,你说你气成这个样子,竟然连自己到底该恨谁都没搞清楚。”

“我只知道你害死了恩师、拐走了师妹,如今又将这些家伙引到山庄来,将恩师亲手创立的基业白白断送掉、不是么?!你敢说你没做这些!”

梅傲雪虽然已被压制着、却依旧不肯服软,仍然破口大骂着。

师妹原来已经离开了山庄

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如何,可知道了这件事后,柳天风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将手一挥、对身边的人道,

“让他坐下。”

有人过去将已经被压制住的梅傲雪强行按坐到椅子上。

此时,就算再被权欲蒙住双眼,杨继先也清醒了过来,看明白了、原来柳天见并非是被抓到这里来的,而是和眼前这些人是一伙儿的,甚至在他们中的地位还很高,顿时脑袋象是被重重地击中一般,“嗡嗡”做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着该如何是好。可是他平日里除了算计别人、言别人之短外,其它的手段都没有,事到如今,也只好故技重施,勉强稳定了一下情绪,回头对董齐道,

“董盟主,方才我四弟的表现虽然有失礼之处,可他所说的俱是事实,这个柳天风就是个忘恩负义、杀师害友的小人,虽然在下不知他用什么花言巧语进入了我们盟,可盟里若留着他这种人,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第一百零三章 万劫山庄[下]

董齐瞟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

“是么?那我倒要听听,他到底是怎么个杀师害友法,天风,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公平,”

柳天风笑容满面,走近了几步,

“我说杨庄主,你说说看,我好端端地干嘛要杀自己的师父呢?”

“因为你杀害了江汉帮的人,被师父识破,狗急跳墙才杀了师父!”

杨继先气急败坏地道。

“那你又凭什么说是我杀了江汉帮的人呢?”

柳天风盯着他道。

杨继先此时已没了别的主张,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写给他们的那封信。”

边说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怀中,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手中什么都没有,试想、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又怎么会将那封信时刻都带到身上。

柳天风瞧着他狼狈的样子,不禁嗤笑了一下,

“杨庄主,你是在找这个么?”

“啊?!”

杨继先大吃一惊,抬头见对方手中拿着一封信,依稀中确实象他拿来栽赃对方的那一封,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会到了他那里,嘴上早已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偷走的?!”

“什么时候?偷走?”

柳天风冷冷道,

“这封信一直就在我手中。”

然后、转身来到骆人凤、梅傲雪面前,将信展示给二人,

“你们听到他说的了,这封信是将那江汉帮弟子诱出来的信,现在你们两个给我看清了,这上面到底是谁的笔迹?!”

“大、大师兄……”

仔细看过之后,骆人凤顿时惊呆了,诧异的目光转向了杨继先。

见他二人的眼神不对,杨继先也非常奇怪,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柳天风将信团成一个团儿,抛给了他,

“你自己看吧!”

杨继先抬手接住,将信展开看时,立刻觉得脑袋再次被重击一下,原来那上面的字迹不是别人的,就是他自己的,当时气急败坏地道,

“这封信是伪造的!”

“伪造的?你说这字迹该怎么伪造啊?”

柳天风追问道。

杨继先此时已是昏了头了,

“你一定是到太平镇找了那个姓宗的、让他伪造的这封信!”

“哦,杨庄主你知道的还很清楚嘛!”

柳天风脸上讽刺的笑容、让杨继先一阵阵的心惊,他知道在信这件事上、自己已经是不打自招了,好半天才又道,

“无论这信的事如何,可你亲手杀了师父,这件事大家都是亲眼所见,三弟、四弟,你们说是也不是!”

“师父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毒死的!”

柳天风此时也愤怒起来,那懒洋洋的笑意早已一扫而光,

“骆人凤、梅傲雪,你们两个应该记得当时那个郎中是怎么说的吧!?”

“说、说是……”

骆人凤的声音颤抖着,

“说师父的伤口上有毒,而且是剧毒、见血封喉……”

“是啊,”

柳天风咬紧牙关,恨恨地道,

“见血封喉,如果是我的剑上带毒,那师父就会当场死亡,怎么会到了内宅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死呢!?你们两个笨蛋好好想想,有谁能有机会事后下毒、杀害师父,难道还不明白吗!?”

“是、是……”

骆人凤嘴唇只剩下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猛然,梅傲雪再次跳了起来、扑向了杨继先,

“原来杀害了师父的是你!你个畜牲,我要杀了你、为师父报仇!”

此时稍稍清醒过来的骆人凤、试图拉住他,怎奈这梅傲雪仿佛是将压抑了很久的怒火一并爆发出来,发疯般地扑向了杨继先,根本就是想拉也拉不住。

那杨继先知道自己此时已是穷途末路、本就心虚,又见对方这拼命般的架势,本能地向后退去,直退到桌边、无处可退时,顺手操起一个托盘向对方打去。

梅傲雪侧身躲过,劈胸就是一掌,杨继先用手招架,哪知对方竟用全身向他撞来,登时将他撞得身子向后飞起、砸在桌上,刹时间酒菜四溅、弄得他一身,显得更加狼狈。

翻身爬起来时,忽见旁边地上有把砍刀,杨继先顺势抓到手中、趁梅傲雪尚未站稳脚步,横着向其腹部扫去。梅傲雪见眼前寒光瞬间而至,连忙疾步后撤,衣襟被撒开一个口子。

一旁的柳天风一见大笑起来,

“杨庄主,你说现在谁才是‘狗急跳墙’呢?!”

说着,从身边拿过一把剑、扔给梅傲雪,又道,

“想为师父报仇、也要有个应手的家什不是么。”

梅傲雪抬手接住,也不说话、拔剑在手再次攻了上去。

郑天德见了,回身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手中举起了一杯酒道,

“杨庄主,现在就是你们的家事了,能否从你师弟手中活下来就看你自己喽!”

听了这话,杨继先顿时对自己的处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难道郑天德的意思是,如果能杀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小子,自己就能保住一条命么?

想到这儿,杨继先握紧手中砍刀、仿佛就是握着一道免死金牌一般,即使不是平时惯用的剑来的顺手,也绝不放开了。

二人就这样在大堂正中的空档处你来我往、你死我活地斗在一起。

那些正在大吃特吃的家伙们、见有如此热闹观看,顿时开始起哄、你吵我叫地伴随着刀剑的相撞之声,搞得整个山庄听起来就象群魔乱舞一般。

那杨继先本见自己的愿望落空,现在连性命都难保,而且又遇上这么个一心只想拼命的主儿,虽然有着求生**的驱使,可还是因心虚而节节败退。

梅傲雪步步紧逼、毫不放松,杨继先打着打着见离着自己两米左右的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汤,当时有了坏主意,故意朝那边退去。觉得距离差不多了,便假做没站稳向后便倒。梅傲雪见状、果然上了当,以为他真的要摔倒了,毫无防备地进身上前,却不料那杨继先趁其不备、端起那碗汤,劈头盖脸朝对方浇了过去。

一碗热汤当然让人没有办法挡住,更何况他一点儿戒备都没有,整碗汤全都浇在梅傲雪的脸上,疼得他双手捂住面孔、高声尖叫起来,长剑也落了地。

杨继先真是心狠手辣,几乎是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便将手中刀直接刺入了梅傲雪的腹中。

第一百零四章 罪有应得

惨叫声停止了,梅傲雪捂着脸的双手垂了下来,那张已经被烫得惨不忍睹的脸茫然若失,片刻直直地倒了下去。

“四、四弟……”

骆人凤好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用微弱的声音叫了出来,身子向前探了探却终究没敢再动。

那杨继先杀了自己的师弟后,如同虚脱般地扑跪在地上,半天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郑天德,

“郑兄,杨某拣回了一条命,谢你高抬贵手。”

“拣回一条命?”

此时,董齐在那里说话了,

“我说杨庄主啊杨庄主,坏人呢、我董某人见得多了,可以说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坏到象你这么坏的人、还真不多见。”

“盟主,你不能说话不算!”

杨继先几乎是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

董齐向两边看了看道,

“我有说过什么了吗?”

“没有啊,没听到啊!”

两旁的人嘻笑着回答。

杨继先全身抖成一团,不知是累得、还是吓得,

“刚、刚才郑天德明明说、如果我胜了,就能活下来不是吗?”

“杨庄主,你领会错我的意思了,”

郑天德边喝了一口酒,边又道,

“我刚才说的是你们的家事中、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现在你的家事解决完了,接着就是我们柳天风、柳兄弟和你之间的事了,这个当然也得解决。”

“什、什么……你们不能说话不算,你们饶了我吧……”

杨继先趴在地上连连地磕着头。

郑天德厌恶地看着他的丑态、半晌才道,

“饶不饶你,是天风说了算,你求我做什么?”

然后、扭头看了看柳天风,

“天风,杨庄主就交给你处置了!”

“谢郑兄。”

柳天风又恢复了他那懒洋洋地笑容,

“大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才好呢?”

“二师弟,求你饶过我这条贱命,不要杀我好不好,求你别杀我……”

杨继先将头磕得三响,额头上已见了血痕。

柳天风冷笑了一阵,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老实告诉你,我才懒得碰你一下呢。”

“谢二师弟,谢二师弟……”

杨继先听对方这么说,忙不迭地再次磕头。

柳天风仿佛是怕被他传染上什么病似的、连连后退两步道,

“我不会亲手杀你的。”

然后又回过头来、冲着大堂内所有的人道,

“兄弟们,你们恨不恨殷云明?”

“恨!当然恨啦!”

这群家伙们一起随声附和着。

柳天风诡异地一笑,

“那好吧!既然现在那姓殷的还没到,大家就暂且将杨庄主当成是他、好好的出口恶气,你们看怎么样!?”

“好嘞!”

提起打打杀杀,这些人全都来了精神,一瞬间,几十个人冲到大堂中间,七手八脚地将杨继先拖了出去、来到院中,接着便是一阵狼哭鬼啕的惨叫声、不停地传来。

声音足足持续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渐渐地消失,不再有声音,那些人才嘻嘻哈哈地回到大堂中重新坐到桌旁开始继续吃喝。

此时的骆人凤早已吓得缩成一团,只剩下发抖、再没有出半点儿声音。

柳天风看了看他、一挥手,

“来人,将他带下去,关到地牢里去。”

终于,在杀戮与狂饮乱叫中,这所谓的“庆功宴”渐渐地结束了,堂前那些人东倒西歪地各自去找地方休息,苦的就是那些山庄里的庄丁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忙着打扫。好在柳天风以“留着他们来侍候弟兄们”为由,阻止这些家伙任意打骂杀害。

看着大堂中梅傲雪的尸体、柳天风暗暗叹了口气,

“来人,将这个人拉到后院里埋了吧。”

“等等,”

郑天德走了过来,又来回走着看了看道,

“先别埋,我留着有用。”

“是,可、院子里的那个呢?”

庄丁小心地问着。

“院子里的那个”当然指的就是杨继先,郑天德瞧了瞧柳天风,

“天风你说呢?”

“哼,那个东西,扔去喂狗吧。”

柳天风轻蔑地冷笑一声。

几个庄丁答应着要走,而就在此时,柳天风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诧异,抬手叫住走在最后的一名庄丁,

“你、等等,一会儿替我办件事。”

那名庄丁迟疑了一下,还是止住了脚步、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

郑天德上下打量了柳天风一下、笑道,

“天风还有未了的心事么?”

“是啊,那个仿造信件的和卖给杨继先毒药的、我都不会便宜了他们!”

柳天风的牙关再次咬紧了。

郑天德见状“哈哈”一笑、道,

“看不出天风你还如此的记仇,好吧,你快去办你的事,办完了到我房里来一趟,愚兄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好的,小弟尽快赶回来。”

说着,柳天风朝那名庄丁一招手、便带着他向外面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从侧门来到庄外,又向前走出一段路、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柳天风才回过头来,

“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敢混进去呢?这样也太冒险了不是么、师妹?”

那名“庄丁”沉默了,好一阵儿才将头抬了起来,

“你竟然认出我了、柳师兄。”

果然是闻人纤纤,只见她俊俏的脸庞上、不知用什么东西抹得黑黝黝的,头巾也压得很低,让人确实难以看出这本是个美丽的女子。

柳天风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

“那、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救梅师兄?”

纤纤的声音里带着悲伤,却并没有怨恨,可能因为自身就在场的缘故,多少能理解对方的处境。

柳天风抬头看着她,顿了顿、还是解释道,

“那是因为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想为师父报仇,我为什么要插手,报成了是他的心愿、报不成是他的宿命,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可是你呢?”

纤纤的泪水终于还是流淌了下来,冲淡了脸上的污迹,露出部分她白皙的容颜,

“你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还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吧!柳师兄,你和他们不是同类人,我们一起逃走吧!”

“不、不行,”

柳天风断然地回绝了她,

“我不能走,我、我在那里还有事情要做……”

“有什么事情啊?!”

纤纤真的无法理解他在想些什么,大眼睛中满是失望。

柳天风又看了看她、半晌才又道,

“师妹,你放心,师兄我不会再做什么坏事了,我之所以要留下、是因为那里还有需要我来照顾的人……”

第一百零五章 独闯狼穴

“嗯,好吧……”

他说的莫非是三师兄么?纤纤在心里猜测着,声音依然颤抖着,

“那么、柳师兄,你一定要多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对了,”

柳天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这是我刚刚从郑天德那里拿到的解药,他准备用毒来对付殷云明,这解药虽当不能立刻奏效,却能保住性命。虽然师妹你可能根本用不上,可还是留着以防万一吧。”

“好的。”

边接过解药,纤纤边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准备离开。

“师妹!”

突然、柳天风情绪激动地大声地说道,

“师兄我为师父报仇了!”

“我知道啊!”

纤纤并没有回头,只是用同样的大声地回答后、双手捂住脸颊哭泣着跑了起来,而且越跑越快、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其实将解药送给纤纤这件事,柳天风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举动,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能是一直在担心她、一心只想为纤纤多做点儿事情,才这么盲目地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要交给她。

回到庄内,直接来到后面郑天德的住处,因为他二人的房间本来就是紧挨着的,所以过来过往的也很方便。

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柳天风问道,

“郑兄,我是柳天风,可以进来吗?”

“哦,天风啊,快进来吧!”

郑天德的声音立刻就传了出来,而且听起来很愉快。

柳天风推门走了进去,抬头看时、见他果然面带笑容,显得很开心,而且、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完全就没有准备休息的样子。

看来他果然是一直在等着自己

这样想着,便随口道,

“天德兄,小弟来了,您找我有事么?”

“啊,是啊,”

郑天德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子、才又展颜一笑道,

“老实说,看你回来了,为兄悬着的一颗心才算真的放下了。”

“天德兄此话怎么讲?难道您以为小弟会一去不返么?”

边就着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柳天风边笑着问道。

郑天德也在他对面坐下来、道,

“可不是嘛,见到天风你大仇得报,为兄真的担心你就此会离开我们。说真的,虽然现在有这么多兄弟,可能够在一起说说心里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天德兄对我来说,何尝又不是呢,”

柳天风也叹了口气、随着他的话题道,

“刚才你说怕我离开,可天下之大,我又能到哪里去呢?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恐怕小弟都只能仰仗天德兄你了。”

“我们彼此、彼此吧,”

郑天德点了点头,话题一转又道,

“对了,为兄叫你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天德兄有何事要吩咐小弟、尽可讲来。”

柳天风回答的很是诚恳。

郑天德“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

“不是什么吩咐,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可以说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现在我想要把它告诉你,毕竟、如今在这个世上、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兄弟了。”

“哦,原来如此,”

柳天风苦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天德也不必一定要告诉小弟。”

“不、不,你别多心,为兄这么说并非是要试探于你,”

郑天德也叹了口气,

“只是世事难料,经过这么多事,为兄不得不多考虑些事情,万一我有什么意外,总不能让如此重大之事就此埋没于世间。”

“天德兄……”

听他这沉重的口气、柳天风显得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郑天德朝他一笑,摆了摆手,

“别担心,我不过是这么说说而已。为兄要跟你说的不是别的事,就是有关那个‘玄铁绿林令’。”

“什么?”

闻听此言,柳天风顿时吃了一惊。

要知道,如今江湖中的一切乱局、均是由此物而生,自己所经历的这些祸事、也全都由此物而起,而现在郑天德竟然提了起来,若非他知道有关的来龙去脉?

“‘玄铁绿林令’?郑兄因何提起此物?”

柳天风的目光中闪动着一丝丝的怒火,看起来对这件东西非常的憎恶。

看着他的反应,郑天德不由地笑了,

“天风你恨这件东西是吧?其实我又何尝不恨呢?要是没有这个东西出现在江湖中,我的大哥、三弟还都好好地活在世上呢。不过,现在知道玄铁令在什么地方的人,恐怕这个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天德兄知道玄铁令在什么地方?”

柳天风显得非常意外。

郑天德点了点头,又道,

“现在我将这件事告诉你,有了你和为兄分享,为兄也算是减轻了一些负担。”

“多谢天德兄如此信任小弟。”

柳天风的表情非常淡然,轻轻点着头。

郑天德好象也松了口气,仿佛真的卸下千钧重担一般,

“其实、那玄铁令就在为兄手中,为兄已将它放在……”

话刚说到这儿,突然听前面一阵大乱,同时还有人高喊,

“殷云明来了!”

顿时,二人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郑天德其实一直在担心、殷云明不会一个人来。虽然在他的计划中,依着殷云明的性格,在他得知了自己的三师弟被抓后、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来救他,可谁又能保证他身边会不会有别人阻止他、劝说他呢?

另外、就算殷云明一个人来了,那么武当或其他与他们关系好的江湖人士会不会赶来帮他呢?虽然自己以“玄铁令”为诱饵、怂恿江汉帮的人去武当挑战,用以来牵制住他们,可只凭江汉帮能否有效地拖住武当派呢?毕竟武当离着襄阳根本就不算是很远。

这些都让他一直很担心,现在听说殷云明来了,连忙冲到门前,抓住一个守在那里的下属,

“殷云明来了、是真的么?!”

“是真的,郑爷,那姓殷的真的来了!”

那个下属连连点着头。

郑天德牙关一咬,

“好,来得好,他是一个人来的么?”

“好、好象是……”

“什么叫好象是?!”

郑天德骂道,

“走!跟我到前面看看!”

说着,几乎是跑着向前院儿快步而去。

一直站在后面的柳天风听说殷云明真的来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连忙也跟了上去。

那么、殷云明真的来了么?没错儿,他真的赶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独闯狼穴[下]

虽然和左云鹏承诺的时候,殷云明看起来很是冷静,可他的内心早已乱成一团麻,无论如何也无法理得清。

他在自责,这并不全是因为自己落入郑天德的圈套、致使剑门的兄弟们遭受损失,更重要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其实、在元虚子开导他的时候,殷云明对答如流,看起来十分的坦然,可事实上,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还是对自己没能接任掌门这件事存着一些芥蒂。

师父将大任交给了自己从小一直呵护着的三师弟,而没能将保护他的责任交给自己,这是否意味着,师弟们尤其是三师弟已经不需要自己来照顾了……

对于一直将守护剑门、保护师弟当成终身之责的殷云明来说,这种想法、让他不能不倍感失落。所以,离开剑门,一是为了引开那些仇视自己的人,二也是为了离开家,出门去散散心,等自己的心情完全平复了再回到剑门,好好地和三师弟及其他师弟们相处。

现在想着这些,殷云明一直在质问着自己,是否连“引开仇人”这个原因、都只是想要从三师弟面前逃避开的借口。事到如今,在剑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那里,反倒是三师弟舍身保护了那些师弟们,这样看来,自己确实如师父所判断的、根本就不适合做掌门。

就这样、一路之上,心里都乱糟糟的。可当他赶到万杰山庄庄门外时,一个更大的打击令他简直难以自持。

此时已是后半夜,再过一段时间,天就会亮了,可就是这个时间,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站在离着万杰山庄不远处,抬头看去,只见山庄大门上,往日的大红纱灯、不知何时已换成了青纱灯,远远看去,就象几处令人胆寒的冥火、在闪烁个不停,门楼上方的“万杰山庄”四个大字也变成了“万劫山庄”,到外呈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然而最让人心惊的是、就在庄门外的一棵大树上,赫然吊着一个白衣人,等仔细看去,那人的长发低垂,满身的斑斑血迹,双脚离地足有三尺多高,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生存气息。

“三师弟,云离”

殷云明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了这声呐喊。

他最怕的就是当自己赶到时、发现三师弟已经不在人世,这比他自己去赴死都要难过数千倍。

浑身的热血都在向上涌着,殷云明一提真气,纵身形、如同一阵旋风般,不顾一切地直冲到树下,手中长剑一挥,树上吊着的人便软软地落下,殷云明抬手将其抱住、放在地上。

然而当手一接触到这个身体,他的心已凉了半截,因为凭感觉便可知,这个人已经没有了一丝的气息,早就没有任何的生存可能。

“云、云离……”

慌乱地拨开遮住他脸部的长发,殷云明顿时愣住了。

虽然这个人的面容毁损严重,可还是能够辨认出、这不是自己的三师弟,好象是……

还没等他再仔细地查看,猛然、从这具尸身中冒出一股腥红色的烟雾,殷云明本就气息未平,加上过于悲伤、心里没有任何防备,当时吸入不少、顿觉那种直刺入脑髓的刺痛、令他头晕目眩,几乎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快!抓住他,抓住殷云明!”

庄门顿时大开,那群恶徒嗥叫着从院中杀出,刹那间将殷云明团团围在当中。

“弟兄们、废了他!”

不知是什么人喊了这一声,殷云明就觉四下里杀气腾腾、向自己猛的扑了过来。

还没见到三师弟,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怒火一瞬间战胜了所有身体上的痛苦,即使眼睛暂时看不见、可凭着他自身的感觉,长剑一摆、纵身而起,一片剑光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不消片刻、冲在最前面的一排人,早已全部命丧九泉。

群贼立刻被镇住了,这时、只听有人再次喊道,

“兄弟们不要怕,他已经中了我们的‘八步夺魂散’,不消片刻就得乖乖地躺下任你们打!”

殷云明终于听出说话的家伙正是那个“鱼龙帮”的董齐,然而他也清楚那个人所说的并非虚言,因为自己身体里的内力正在快速地流逝着,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就要断送在此地了。

可也就是在此时,忽听庄门内一声炸裂巨响,群贼大吃一惊,均扭头去看,有的还抬脚向庄内跑去。没等他们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忽然耳边又是一声巨响,顿时浓烟四起,这些家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全都向后退去,等到烟雾散去,被他们围住的殷云明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齐气急败坏地大骂道,

“一群废物,一点儿烟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都是白吃饭的?!”

“谁知道那烟有没有毒啊。”

一个家伙嘟哝着反驳道。

董齐气得抬手就要打,却被身后的一个人给拉住了,

“盟主不必如此的生气,别气坏了身体。”

董齐回头一看,原来是郑天德和柳天风从内宅赶来了,便压了压火气、道,

“我只是觉得本来都已经得手了,却又让他给跑了,有些气不过罢了。”

“放心吧,他既然已经中毒了,就根本跑不远,等天亮了、派弟兄们四处去找一找,多半那姓殷的已死掉了、也说不定。”

郑天德胸有成竹地道。

一旁的柳天风却有他自己的想法,那殷云明绝对不会死了,因为他远远地已经看出来了,刚才那阵烟雾和闪光流火都是出于万杰山庄的手法,而这种手法是天山派传授给他们的,所以,刚才殷云明肯定是被自己的师妹闻人纤纤给救走了,而纤纤手中恰巧有自己送给她的解药……

殷云明只觉头痛得令人发疯,而拉着自己的人却不肯放手、带着他一个劲儿地奔跑着,可是内力的逐渐失去,与头脑中越来越模糊、让他最终还是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有多久,当他再次感觉到头疼、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

自己竟然能看见了

殷云明感到十分的惊奇。

在被那些家伙们围困之时,自己清楚地听见董齐说自己已经中了“八步夺魂散”,这种毒药毒性剧烈,不但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夺走人的视觉,还能夺走习武之人的所有内力,让人毫无反抗的余地,可凭感觉、自己的内力已经没有再继续消失,相反还有可以恢复的迹象。

第一百零七章 不惧险境

缓缓坐起身来,按了按还是有些疼的额头,环视了一下周围,见自己所处的是一间小茅草房,房中摆放着竹桌、竹椅及其它的一些简单的家俱,再一听、门外还有鸡鸭的鸣叫之声,倒真有一片祥和之感。

正看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位约五十岁左右的大妈,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米粥、走了进来,一见他醒了,立刻笑逐颜开地道,

“你醒啦、年轻人,太好了,我这就去叫姑娘来。”

说完、将盆放在桌上,转身又走了出去。

殷云明十分奇怪

她说的“姑娘”,指的到底是谁啊?

虽然当时头脑有些混乱,可也依稀记得有人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将他救出了重围,后来又一直拉着他跑,直到自己昏了过去,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看样子、自己的毒也应该是此人给解的

殷云明在心里猜测着。

本以为会不会是元虚子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可刚才那位大妈明明说是什么“姑娘”,要知道他在江湖上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可唯独没有什么“姑娘”之类的,真是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正在这胡思乱想,只见门帘一挑、从外边走进一人。

此人穿的是一身男装,而且是那种习武之人常穿的那种所说的“劲装”,虽然如此,但那一头束起来的青丝,以及如花似玉的面庞,一看便知这是个姑娘。再仔细打量一下,殷云明不禁愣住了,

“是你?闻人纤纤?!”

“正是小女子。”

来的人真的就是闻人纤纤。

原来纤纤同柳天风分手后、一直的向前跑着,直到跑出了很远才慢慢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手中柳师兄给的解药,此时她的脑海中又响起对方当时所说的话,其中的一句一下子让纤纤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郑天德要用毒对付殷云明

没错儿,柳师兄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难道说他给我解药的用意是……

凭心而论,自从认识了殷云明以后,纤纤的心真的为其所动,可是她也很清楚自己跟那位殷大侠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所以、只有在心底暗暗地仰慕着他而已。加之他们万杰山庄又曾设计谄害过人家,虽说最终没造成什么非常严重的后果,可还是觉得十分对不起他,因此、现在听说殷云明就要有危险了,一颗芳心顿时狂跳不止,连忙又赶了回去,躲在暗处看着发生的一切。

果然殷云明因见到吊在树上的梅傲雪的尸首后,因为误以为是他三师弟而被扰乱了思维、真的中了毒,纤纤只好利用本山庄的“闪光流火”干扰群贼、救下了他。

此时他们身处的这个农家小院儿、是原山庄里一位老仆人的家,那位大妈在纤纤还小的时候就很疼她,所以纤纤觉得这里比较安全,才将殷云明救到这里,并用柳天风给的解药、为他解了毒。

听说殷云明醒来了,纤纤非常高兴,因为自己总算是为他做了件好事,急忙赶来探看,可谁知等待她的竟是一句冷冰冰的质问,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

虽然纤纤对他暗藏情愫,可也绝不会平白的受委屈,听他这种怀疑的口吻、立刻反问道,

“殷大侠你遭了郑天德的道儿,中了毒,小女子正巧赶上、将你救了出来,又为你解了毒,你说我又能打什么主意?”

“救了我、为我解了毒?”

殷云明冷笑一声,

“那倒真巧了,郑天德用的毒,闻人姑娘偏巧就有解药,这还真是不错啊。”

“你是在怀疑我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纤纤的声音气得有些发抖,

“如果我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又何必救你、干脆让你死了算了!”

“那些人就住在你的家里,而且你又有他们的解药,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你吗?”

殷云明的声音依旧冰冷,

“至于你为什么救我,这其中的阴谋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我才懒得去猜!”

说着,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却被一阵剧烈的头晕弄得险些摔倒。

生气归生气,可纤纤还是不能就这样看着,连忙上前要扶他,却被推开,不禁无可奈何地道,

“殷大侠,那解药是柳师兄偷来送给我的,我的家也是被那些家伙给强行占据的,柳师兄他之所以留在那里、是为了给先父报仇,他本意根本不想害你!你别不识好人心好不好!”

“不想害我么?”

殷云明坐在那里、瞟了她一眼,然后调息理气,却觉得内力仅恢复得不到五成、便道,

“如果不想害我,为什么不把毒全给我解了?”

“这解药本来就是先保住性命的,内力要三天才能完全恢复……”

纤纤依然耐心地向他解释。

殷云明听了连连地摇头,

“三天?你还真会说啊!三天后不知道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我的三师弟还在他们手中!”

说着,勉强站起身来,目光一扫、看见墙上挂着的自己的那柄长剑,上前一把摘了下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纤纤真的急了,

“你干什么去?!你站住!”

“还用问么?我去救我三师弟。”

殷云明头也不回地答道。

纤纤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就凭现在的你,去也是送死!难道你就不能等等、等你的功力完全恢复……或者、找些朋友来和你一同去么?”

“那样就来不及了……”

殷云明的脚步停了下来,顿了顿才又道,

“闻人姑娘,谢谢你救了我。”

说罢,转身出了门,尽快地再次赶往万杰山庄。

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纤纤终于痛哭了起来,那个大妈走了过来,心疼地将她抱到怀中,

“姑娘,这都是那年轻人自己的决定,你已经尽力地帮他了。”

“不、不,我不能就这么看着,我还得去救他!”

说着,纤纤将长发绾了绾,进屋拿了一把剑、追着殷云明的脚步、随着他一路而去……

此时,天已经早就大亮了,派出去的人一拨接一拨地回来,回复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没找到殷云明,甚至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郑天德不禁烦躁起来,不停地骂着“废物”。

看着他走来走去的样子,柳天风轻轻地笑了笑、道,

“天德兄又何必烦恼,只要上官云离还在我们手中,不愁他殷云明不会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 所谓真相

听了这话,郑天德忽然站住了,因为背对着自己、不知他是什么表情,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对柳天风一笑道,

“天风说的对,好吧,我们就这么坐等,等着殷云明再次来自投罗网。”

边说边在柳天风对面坐下、又道,

“对了、天风,趁这时间、你我兄弟将昨夜里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

“这……”

柳天风发觉对方的目光中有种异样的光芒,虽然猜不出那是什么,却也不得不加着几分的谨慎,

“眼下大战在即,天德兄也不必急着这一时,等一切事情都结束了,你我再好好地聊上一聊、岂不更好?”

郑天德的目光再次闪了闪、又道,

“不、天风,此事为兄一定要现在就告诉你,告诉你、那玄铁令是怎么到了我的手中的。”

“好吧,”

柳天风见不能再推托了,便点点头,

“天德兄请讲吧。”

“说起来,要从几年前的华山大会讲起,”

郑天德的目光中现出一丝丝的怨恨,

“因为这个玄铁令重现江湖,华山派便出面主持了这次大会。大会中发生的事、可能你也听说了,因为代表剑门来的殷云明当场要退出,我大哥受了华山七杰的老三水平湖的挑唆,出面提出要和他挑战。当然最后是我大哥输了,而大哥当时盛怒之下,一掌砸碎了一个置物架,拿了其中的被打下来的横档、以此来发誓,说不雪此恨誓不回青城。”

“哦,是啊,当时、这件事在江湖上传的很盛。”

柳天风也颇为感慨地道。

郑天德苦笑了一下,

“后来我们三兄弟在江湖中流落,也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后来竟然为了生计去刺杀当今的皇四子朱棣,而大哥也是在此时,命丧于殷云明的剑下……”

“天德兄请节哀。”

柳天风小心地顺口应着。

郑天德顿了一下、竟笑了出来,

“都这么久过去了,想不节哀也都节了,重要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为兄要和你说的。”

“好的。”

柳天风也觉得自己刚才那句附和确实可笑,便不再多说什么。

郑天德也没再卖官子,继续说了下去,

“大哥死了以后,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看见了那根、他用来发誓的横档木,拿在手中忽然发现其竟有着与之不相称的重量,为兄将那根木头砸开,竟然发现了、原来玄铁令就藏在其中。”

“什么?!”

这句话倒真的让柳天风大吃一惊,忍不住道,

“那就是说、玄铁令就在……”

“没错儿,其实玄铁令一直都在华山派!”

郑天德的语气显得更加气愤,一巴掌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可恶的是,他们还在装模作样地将整个武林界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没错、没错

柳天风想起师父也曾怀疑过是华山派拿走了玄铁令,理由是、如果不是他们亲眼所见,又怎么会相信玄铁令重现江湖这件事的存在,如果只为了一个江湖谣传,就召开什么武林大会,那岂不是太过无聊透顶。

等等,如果真的是华山派拿到了玄铁令,那么、也就是说那位天山派的弟子关山岳的失踪,绝对和他们有关,难道说……

正在这想着,郑天德又道,

“不过他们没料到的是,那个让人蜂拥而来的东西,竟然阴错阳差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大哥给拿走了,而他们又不敢将事情挑明,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后来又因为我大哥死于殷云明之手,他们还怀疑过玄铁令被殷云明给抢走了。天风,”

说到这儿,郑天德忽然叫了他一声,柳天风因为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猛然间地被吓了一跳,忙答应着,

“哎,小弟在此,”

“你记住,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能便宜了华山派那些伪君子们。”

郑天德看着他、满眼的请求神情,

“而且,为兄告诉你,如今、那个玄铁令就被我藏在了华山的‘思过崖’上了,总有一天,这件事得让全武林的人都知道。”

“好的,小弟记下了。”

柳天风点着头,又看了看郑天德,见对方一脸的疲惫、便道,

“天德兄是否疲乏了,趁早着现在没什么事,休息片刻吧。”

“好吧,我也确实是累了。”

抻了个懒腰,郑天德趴到了桌上,看上去好象是要睡了。

柳天风站起身、从旁边取过一条薄毯替他披在身上,然后转身退了出去。可就在他转过身时,郑天德那双已经闭上了的眼睛、立刻又睁开、并死死盯着柳天风的背影……

且说柳天风来到院中,只见几个守在旁边的家伙正在闲聊着,

“唉,你说这个殷云明还真够命大的,明明中了毒、竟然还能放烟雾逃跑,让我们找都没地儿找去。”

“可不是嘛,昨晚打死那个什么庄主时还真够过瘾的,可惜等殷云明真的来了,我们兄弟竟然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到。”

另一个家伙也满心遗憾地道。

先前那人又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对了,殷云明的那个师弟不是关在地牢里么?”

“你是说剑门的那个小掌门?”

另一个问道。

先前那人连连点着头,

“对啊,就是他,反正他现在已经被封了穴道,根本就不可能威风起来了,不如一会儿等来兄弟替换了我们之后,去地牢里再开开心、出口气怎么样?”

“可是郑二爷和柳二爷不是说、不许我们碰他么?”

另一人有些迟疑。

先前那人“嗨”了一声,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那个小家伙不过就是引殷云明来的诱饵,等收拾了殷云明,他也得一起跟着完蛋,到那时谁还会计较我们是不是碰过他了。”

“说的倒也是,好,就听你的。”

几个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群混帐东西

听了他们的对话,柳天风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想了想转身朝地牢走去。

这所谓的地牢、原本是山庄后院的地窖,平时用来储藏一些酒食等其它的东西,所以虽阴暗、却也不算潮湿,现在已经被杨继先加上了铁栏、铁锁,隔成了四间牢房。

柳天风走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铁栏后、盘膝而坐的上官云离,却见他即使身处如此境地,依然显得那么娴静清雅,丝毫不见被囚困之人常有的被动与窘迫,这点倒也真令人称奇。

第一百零九章 流云飞瀑

刚想迈步上前,柳天风忽听一旁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二、二师兄……”

扭过头去一看,见骆人凤正蜷缩在另外一间牢房中,一脸惊恐中又透着期待地望着自己。

“二师兄,求您饶了小弟这条命吧……求求您了……”

“你的命没人会感兴趣,你只要乖乖地呆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的,懂了么?”

柳天风瞧着他、冷冷地说完、便不再看骆人凤一眼,直接来到上官云离这间牢房前,抬手将牢门打开走了进去,

“上官掌门,感觉如何啊?还好吧。”

上官云离只是看了看对方,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感情,让人根本猜不出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柳天风似乎也没打算得到他的回答,又继续道,

“昨晚外面闹了一阵子、想必上官掌门已经听见了吧?想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实话跟你说了吧,是你那位大师兄殷云明来救你了,可惜的是、他连庄门都没能进来,就落入了我们董盟主和郑天德的圈套里、中了毒,落荒而逃了,不过你放心,他还会回来的,只是要真的再回来,恐怕再想逃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么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子,却不见上官云离表情上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这让柳天风未免有些恼火了,

“我说上官掌门,就算是假装的应付一下,你也该动一动吧,难道在你的眼中、我都不值得你看上一眼么?”

怎奈无论他如何的说、上官云离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就是连理都不理他一下。

本以为自己和他之间会有什么默契呢,原来不过是白白地被利用了一回而已

柳天风真的气了起来。

回想着从剑门山上下来,这一路之上,二人同乘一辆车,几乎时刻都没分开过,上官云离始终保持着这种状态,真的只是为了显示他与眼前这些人的不同,而表现出自己的高贵地位么?难道是……

忽然,一道灵光从柳天风脑海中闪过,而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知道是刚才的那几个家伙已经到了,便诡异地一笑,迈步向前靠了上来,几乎是贴在了上官云离的耳边、低声道,

“上官掌门,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打什么主意么?我劝你还是不要把谁都当成傻瓜的好。”

“啊?柳二爷竟然在这里!”

一阵粗鲁的声音传来,共有三个人已经闯了进来。

虽然没有正眼去看,可上官云离也知道、这三人正是在剑门三里亭外,纠缠过自己的那几个家伙。而柳天风听到他们的声音、不但没有离开,反而用双手撑在上官云离的头两侧、将身体向前靠得更近,从后面看去,几乎就是紧贴在了一起。

见此情景,那三个家伙顿时目瞪口呆,下马几乎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这,柳二爷……你……”

“唉”

柳天风这时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的不耐烦地转过身,

“你们几个干什么来了?!莫非是专门来扫二爷我的幸来了么?”

“噢……不敢、不敢……”

为首的那家伙一脸的坏笑,

“兄弟们怎么敢来坏您的好事?您请继续、请继续。”

说完,推着另外的两人朝外便走,

“快走、快走,别在这碍事……”

另外两个家伙好象也“明白”了些什么,边走边嘟哝着,

“难怪不见柳二爷正眼看那些女人,原来他有这种爱好啊。”

“也不奇怪,那上官云离长得确实很俊俏……”

那七嘴八舌的胡乱嚼舌根儿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了,柳天风这才直起身来、恢复了原有的距离、冷笑一声道,

“上官掌门,围攻剑门之时,其他的弟子们拼命死守‘修真洞’,而你就是从那里现身的,可见他们是为了保护你才对吧。虽然你后来主动出来、以自己为质,可由始至终、甚至到了现在,你都没说过一句话,就是和我定交易时、也是用的传音术秘密地同我一个人讲话,所以,依我看,你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因为……”

说到这儿,柳天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你正在修习新的武功,当时还在闭关,是吧?说的更明确一些,你到现在依然在修炼之中,所以,如果我若是对你做点儿什么,上官掌门恐怕就会走火入魔、甚至是武功尽失吧。”

上官云离的目光中、终于闪过一丝的冰冷,可也就是这一点点的波动,已经令柳天风在心中产生了一定的满足感,当时笑道,

“不过请上官掌门放心,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来的,毕竟那样做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我柳天风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可不是只知道被你利用的废物而已。好了,上官掌门你休息吧,我要到前面去了,算一算时间、你的大师兄又快来了,这个热闹我可不想错过。”

说完,再次冷笑一声、转身走出牢房,将牢门关好,从地牢中走出来,向前院儿而来。

刚到大堂口、正看见刚才去地牢的那三个家伙,朝自己怪模怪样地笑着,心中不禁一阵好笑,摇了摇头、走进了大堂。

要说柳天风出来的还真是时候,就在他的脚刚刚踏入大堂,忽然听得庄门外一阵大乱,接着、紧闭的两扇大门仿佛是被狂风吹开一般、重重地分向两侧,然后就是一个蓝色的身影掠过前院的甬道、直接进入大堂,稳稳地站在群贼面前。

“殷云明!”

所有人都忍不住冲口而出。

傲然环视了这些人一眼,殷云明将手中的长剑一顺道,

“将我三师弟送出来,不然我就将你们从头杀到尾!”

听了这句杀气腾腾的话,在场的人均觉得脖子上有些冒凉风,那郑天德也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才道,

“殷云明,想要回你的师弟是吗?容易,你看那是谁?!”

说着,抬手向门外指去。

一心只牵挂着自己的三师弟,听见对方这么说、殷云明本能地猛然一回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门外除了几个愣在那里的恶徒外、并无他人,心中暗道不好、知道有诈时,已感觉到背后恶风而起、直朝自己扑来。

已来不及回头,殷云明纵身凌空而起,身体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转向堂内,却见一架由长矛成排绑在一起的利器向这边飞来,只是一瞬间离自己的腰腹已不足一尺远。

第一百一十章 流云飞瀑[中]

殷云明就着空中、身子向后平着移去、眼见得几乎就要挨上外袍之时,竟再提真气、身子旋转而起,左脚一蹬那闪着寒光的矛排、这要命的东西便直冲出大堂,正好刺入门外的那几人的胸口,几个人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成排地倒了下去。

殷云明的双脚刚刚落地,却又见从大堂天棚之上落下一柄足有两人合抱大小的重锤、转眼之间便呼啸而至。殷云明身子后仰、宛若迎风摆柳一般猱身躲过,借着其惯性一掌击出,那重锤瞬间飞起、直冲向大堂内侧观望着的群贼们,群贼吓得纷纷躲闪逃避,借此机会、殷云明一声长啸,掠过众人头顶、冲入二堂。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片刻才又反应过来、随后拥挤着跟了进去,只见殷云明长剑在手、正在同内院中守候着的几十人交手。

那些人一层接一层地围了上去,而殷云明蓝衣飘飘、从容应对,手中长剑看似在左、却袭向后,明明指前、瞬间及后,正是他的师传绝技“行云流水”,倾刻间,围攻的人们成片地往下倒着,而殷云明的蓝衣也被鲜血染得几乎成了紫色。

“就这样缠住他!”

忽然,身后传来董齐的一声大叫,接着、一张闪着乌金光芒的大网从天而降,只听董齐得意地道,

“听说殷大侠曾从巨鲸帮的乌金网下逃了出来,不过这里可不是在船上,我看你是不是还有遁地的本事!”

整张网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殷云明一见,将牙一咬、把心一横,顺手抓起身边的两具尸体迎着网罩来的方向抛了出去,接着再次抬脚将身边的尸身接连踢出,那张网被尸体撞开、终于偏向一边,殷云明趁此空档,从网的缝隙处冲出。

可是、刚刚冲出罗网,迎面的董齐早已一刀劈了过来,就在殷云明用剑出挡之即,身后的郑天德的一掌也拍到了,殷云明长剑一领,董齐的刀早已不受控制地向郑天德刺来,曾经吃过这种亏的郑天德还是有着心里准备的,连忙躲闪开,抬头见殷云明正冲向后院,便对天一声呼哨,刹那间、从地面上崩出几十条绊索,上上下下、密不透风地缠向了他的双腿。

如果是平时的殷云明,这几十条绊索又怎么能拦得住他,可现在的他功力恢复不到五成,而刚才的一阵拼杀、早已令他体力不支,反应稍稍慢了些、便被绊索绊住脚踝、摔倒在地,顿时、十几把刀对准了殷云明的胸口。

“哈哈哈……”

随着董齐得意的大笑,群贼们总算是松了口气,而郑天德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他扭头看了一眼柳天风、冷笑道,

“天风,这殷云明还是被我们给抓住了。”

“是啊,恭喜天德兄可以大仇得报了。”

柳天风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神态如常地笑了笑答道。

董齐上前将殷云明掉落在地上的长剑踢到一旁,恶狠狠地狞笑道,

“真想不到,堂堂的殷云明殷大侠竟然也有落入到我手中的这一天,你说我会怎么对付你呢?”

殷云明的眼神冰冷的刺骨,却没有丝毫的游移,仿佛眼前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人。

其实此时的他内心反倒真的平静了下来,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就算是丢了性命、也比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害的要好。

他的这种神情更加激怒了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们,只听董齐狂吼道,

“兄弟们,把他的手筋、脚筋都给我挑了,我看他还怎么做他的大侠!”

“好!废了他、挑了他的手脚筋!”

这些人狂呼乱叫着,就要往上冲。

可就在此时,从纷乱的人群中突然丢出一物、瞬间烟雾四起,柳天风一见顿时大惊:难道师妹她又来了?!

果然、随着烟雾笼罩,一人飞身冲出、正准备将地上的殷云明拉起来,忽然背后一掌拍到,那人不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不等他站稳脚步,明晃晃的钢刀已劈向其后脑,那人感觉到风声急忙向下低头、勉强算是躲过这一刀,可对方早已反手抹向其颈部,眼见得是无论如何已躲不过去,忽见一旁的柳天风突然出手将使刀之人的手臂给抓住,

“天德兄、请手下留情!”

此时烟雾早已散尽,这群家伙此时才看清楚,试图救殷云明的这人,虽是一身男装,可一下子就能看得出、原来是个姑娘,顿时怪叫嘻笑声四起,郑天德将手一摆,让他们静下来,然后扭过头看着柳天风,

“天风,你这是何意?”

“天德兄,这女子是小弟的师妹闻人纤纤,无论如何求您饶她一命吧。”

柳天风的声音中隐隐透着惊讶与恐惧,眼神中也满是乞求。

郑天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一阵,忽然冷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他殷云明中了我的毒、竟然还能好好地活下来,还能跑回来再次闯到这里来,原来是你给了他解药是吧?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天德兄,你不要误会,解药是我给的不假,但小弟只是给了师妹而已,小弟绝无和你做对之意。”

柳天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竭力说服对方,希望能救下纤纤,

“虽然看起来,是我师妹救了殷云明,是她做事糊涂,可先师只有她这一点点血脉,求天德兄看在小弟一直为您效力的份上,饶她一命吧,反正现在殷云明已经被我们抓到了不是吗?”

“看在你的份上?一直为我效力?”

郑天德的冷笑渐渐地变成了狂笑,

“柳天风,你当我是傻瓜么?你不过是一直在利用我为你的师父报仇罢了,又何尝为我效力了?当初,我觉得你我各取所需,即使互相利用倒也无所谓,可到了殷云明这件事上,你竟然背叛了我!你以为我是现在才发觉你做的那些勾当吗?!”

“天德兄、此言何意?”

柳天风的声音也开始变冷,不过他这是绝望的冷,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这些人都是些根本就没有人性可讲的家伙。

郑天德一声嗤笑,

“何意?告诉你吧,就在你对我说‘殷云明总会回来的’这句话时,我就知道了是你给了他解药,试想那时这姓殷的已经中毒、又怎么会活命,可你却说出这样一句话,那只能说明你早就知道他不会死的,而且解药我也只给了你和董盟主,不是你救了他、又会是谁?告诉你、柳天风,换了是别人也就罢了,唯独是你、我绝不会原谅,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流云飞瀑[中下]

原来是这样,是自己出言不慎、让他起了疑心

柳天风的心更是沉到了最低点,而此时他反倒不觉得害怕了,心中所想的就只有对师妹的担心。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算是罪有应得,不如抓个空档、看看能否以郑天德为质,只要能将师妹救出去,就算是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了。

这样想着,柳天风撩袍向郑天德跪了下去、道,

“天德兄,一切都是小弟的错,无论你对小弟做什么、小弟都毫无怨言,只是……”

本想利用对方放松戒心之时、看看能否有机可乘,可谁知这郑天德早已经是奸猾透顶,见他向自己下跪、便连连地后退了几步,冷笑道,

“柳天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告诉你,不管你是不是亲手将解药送给殷云明,也都是你帮了他、背叛了我!我决不会轻饶了你,你那个师妹、我正好将她赏给手下的弟兄们!”

“多谢郑二爷!”

那群家伙们顿时鬼嚎乱叫了起来。

刚才曾到地牢去过的三个家伙此时也来凑趣,为首的那个笑道,

“唉,柳二爷,你不是对女人没兴趣么,就将你师妹留给我们不是挺好吗?”

“就是、就是,”

另一个也道,

“说起来柳二爷你也真是的,和我们兄弟在一起不好吗?干嘛非要帮这个姓殷的呢?”

“难不成因为是你看上了人家的师弟,就想讨好他这个做师兄的了?!”

第三个家伙怪笑道。

听他提起这个话题,为首的那家伙立刻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没错儿、没错儿,一定是这样!怎么样、那上官云离的滋味还不错吧?”

干嘛要提起这事儿

柳天风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心道:这下坏了,不止是那郑天德,恐怕这回连殷云明都得想要我死了,到头来自己落得个两边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果然,听那三个家伙说的这番话,只见殷云明的剑眉倒竖起来、“嚯”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周围用刀对着他的那些人、猛然之间均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后退了一下。趁这时机。殷云明仿佛发疯一般地朝柳天风扑了过去,

“柳天风,你这个畜牲!看我不杀了你……”

柳天风可吓坏了,看这架势、他非掐死自己不可,却又无处可躲,只好闭上眼睛等着。

四下里围着的群贼们本以为他已力竭,不料、殷云明再次纵身而起,正慌乱间、又见他直朝柳天风而去,便又觉得有好戏可看,均向后撤准备看热闹。可谁知、殷云明看似扑向柳天风,却转眼之间到了闻人纤纤面前、一伸手抓住了她腰间的大带、道,

“这是你的家,你自然熟悉,快点儿想办法逃出去!”

话音未落,已拼尽了最后全部力气、将纤纤扔向后院儿的房坡,纤纤借助他给的力气、纵身跃上了后房坡,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殷云明这一手儿,骗过了包括柳天风在内的所有人,等他们明白过来时,闻人纤纤已经逃出了山庄、不知去向。

这下真的把董齐气得不轻,在原地乱蹦乱跳起来,见殷云明正站在那里、满眼嘲笑地看着他,盛怒之下无处发火儿,便一掌拍了过去,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对方的胸口,顿时、一口鲜血直直地喷了出来,殷云明被打得向后飞起数丈远,软软地摔在了草地上。

抬头再看时,只见即使在重伤之下,殷云明的目光依然冰冷如利剑、直刺向他,董齐更加气急败坏,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剑、恶狠狠地道,

“我让你瞪我,等我废了你这双眼睛、看你还用什么来瞪我!”

说着,提起剑来、直直地刺向了殷云明的双眼。

看着那无情的利刃向自己剌来,殷云也不免心底发冷

也许、今天真的就是自己一切完结的时候,只可惜没能救出三师弟,只可惜没能拉着他一同回转剑门,只可惜不能再见师父一面,还有二师弟左云鹏、和自己的好友元虚子、李如斯,武当的诸位师伯、师叔……

那冰冷的剑尖儿就要刺到自己面前,殷云明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利刃所带来的寒气……

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后院里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爆炸之声、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接着、烟尘滚滚、砖瓦纷飞,不等他们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雪白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殷云明的身旁,衣袖轻拂间,那董齐手中长剑早已把握不住、转眼间便到了对方手中。

来人从地上拾起剑鞘、将剑身还入鞘内,附下身轻轻地将剑放在殷云明手中。此时,那群人才看清楚、来人正是被他们囚禁着的上官云离,而这把剑也正是殷云明的佩剑。

只见上官云离伸手将殷云明的头和肩托入自己的臂弯之中,轻声唤道,

“大师兄……”

“三师弟、云离,你没事吧?”

见将自己抱住的、正是近来自己日夜牵挂着的人,殷云明挣扎着抓住他的手、吃力地问道。

上官云离露出他那特有的娴静淡雅的笑容,

“小弟没事,大师兄尽可放心吧。”

“你没事、就好……”

见到三师弟果然没事了,殷云明一直紧崩着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顿时、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上官云离雪白的外袍,接着便昏厥了过去。

上官云离将手移至殷云明的后心、暂时为其缓缓渡气,见他的气息稍稍平稳,才将他轻轻平放于草地上、轻声道,

“大师兄,你好好休息,待小弟收拾了这些混蛋。”

说着站起身来,怒视着周围的这些人。

董齐好象现在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白衣人到底是谁,当时朝着柳天风大骂道,

“果然你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你不是说已经封住了他的穴道了么,为什么他还这么利害!”

因为刚才单膝跪着,而此时已改成坐在地上的柳天风,忍不住摇头苦笑,心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确实封住了他的穴道,可现在看来、人家这是功夫练成、已经出关了,自己将穴道冲开。

此时、郑天德盯着上官云离道,

“盟主勿忧,这上官云离虽强,好在殷云明武功已废,不但帮不上忙,还成了他师弟的累赘,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拿他不下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流云飞瀑[下]

“天德说的对,”

董齐连连点头,高声叫喊着,

“兄弟们,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上、就是累也要把他累个半死!”

“好,上啊!”

这群家伙还真不愧“亡命之徒”这个称呼,明明刚才已经有那么多人死在殷云明的剑下,竟然还不知惜命,一听董齐的鼓动、便又一哄而上围了过来。

上官云离站在那里、只是冷眼看着他们,直到这些人冲到了近前,刀剑并举、群起攻上来时,就见他白衣飘飘、整件道袍仿佛被风鼓动而起,群贼们只觉有一种强大的吸力,将他们手中兵刃带向半空,瞬间便再也抓不住,全都向上飞去。

当时可把这些人吓坏了,愣愣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兵刃在头顶飞舞,哪想到正在发呆之时,那些刀剑瞬间朝他们直刺了下来。这真的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群贼们转身想跑、可哪里还来得及,只听惨叫声四起,围在四周的这些人被纷纷击中,死在他们自己的兵刃之下。

柳天风愣愣地看着身边这群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自己却毫发无损,那些利刃就好象长了眼睛一般专找那些向上官云离进攻的人,他惊骇地看着上官云离,忽然眼前白光一闪,自己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到一旁,离开了杀戮的中心。

“流云飞瀑”

上官云离扫视了那些被吓呆了的人们一眼,轻蔑地冷冷道,

“这是本掌门刚刚练成的,你们能见识以、也算是有这份荣幸了。”

“气死我了……”

此时郑天德的眼睛已开始发红,

“谁有暗器?给我朝殷云明和柳天风打!我看他怎么做、才能两头全顾到?!”

“好啊,那你们只管打过来好了,”

上官云离冷笑一声道,

“不过本掌门会保证将你们打过来的暗器、谁的都再还回给谁!”

“啊……”

听了这话,那些本已经将暗器取出的家伙,当时又收回到怀中,因为刚才他们可都亲眼见识过上官云离的本领,也知道他所说的“还回来”是什么意思,试问谁还敢擅动呢?

“真是可恶,”

董齐气得直跺脚,

“把他给我围住,我看他到底能挺多久,困也要困死他!”

“没错儿,他再利害也只有一个人不是吗!看他自己又能挺多久!”

郑天德也吼了起来。

被扔在一旁的柳天风也开始着急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真的很替上官云离担心着,虽然这里面有自己安危这层原因,可更多的是为对方担心。

“一个人么?”

等他们两个说完,上官云离却微微地笑了,

“很遗憾,本掌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在说什么?难道是把我也算上了

听了他这句话,虽然因没那个自信、而有些胆怯,可柳天风还是稍微觉得开心。

不过他这回可是误会了,因为上官云离说的不是他,只听对面房上有人道,

“上官掌门,不好意思、贫道来迟了一步!”

话音未落,那些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道人已不如何时站到了上官云离的身旁,

“云明兄他怎么样了?”

“伤的很重,元虚兄,我大师兄先拜托给你了,待我去收拾了那帮伤害他的家伙们!”

说着、上官云离弯腰拾起大师兄手中的剑,一提真气、瞬间宛若一朵白云直飘向那群恶徒,群贼们顿时吓得四散奔逃,可他们哪里跑得过这柄长剑,只见银光闪闪,红光飞溅,群贼们怪叫着纷纷倒地。

其实在上官云离的内心中依然是不想杀人,只是刚才的情形已是在迫不得已之下,又见殷云明被他们残害成如此地步、才动了杀机,主要也是为了能恫吓住那群恶徒们。而此时已有元虚子赶来做后盾,自然不必再有后顾之忧,更何况、既然元虚子能赶到,那么其他的后援肯定也就快要到了,自己更没有必要担心什么了,所以剑光之中,基本上只是重伤那些人,让他们无法再反抗而已。而眼下最主要的目标是那个、这一整件事的起源郑天德,因此、边清理着这些杂碎,上官云离目光闪处,却没发现那家伙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此时,群贼们已做鸟兽之状、一股脑儿的向大门外逃去,董齐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起任何作用了。只是、当他们刚刚跑到庄门前、尚未踏出半步时,忽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如潮水般迎面袭来,跑在最前面的人们瞬间被震得向后飞出,均撞在身后紧跟着的那些人身上,双方碰撞着倒在地上,而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拼命地拥挤着向外冲,这样一来,又被倒下的人们绊倒了一大片,刹那间,群贼们你挤我、我推你,互相踩踏,相互挤压,当时又伤了不少。

没有被波及到的那些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抬头向庄门外看去,却见一个中年道人,一袭青布道袍,神情潇洒、气度从容地负手而立,冷眼看着他们,身后的台阶下几十名道士站成一排、长剑在手,早已将去路封住。

董齐此时也来到了门前,一见这阵势,当然也胆怯起来,仗着胆子颤声问道,

“你、你这道人、是什么人?”

“你是在问我么?贫道乃是武当派玉虚宫观主、周真。”

我的天呐

群贼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之声,谁不知道,天下武功最强当属少林、武当,而众所周知、当今武当派实力最强的人就属眼前这个周真了,可以说天下最高手此时就挡在自己面前,他们又怎么能够不害怕呢?

“武当派的人来啦!”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这帮家伙转身又往回跑,这样一来就更加混乱了,那董齐还幻想着可以找个什么地方、偷偷地跑出庄去,可还没等他跑出几步,就觉得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只见眼前青衫一抖,接下来便一动也动不了了,而身边那些家伙也都同他一样、定在了原地,却原来是全部都被人点住了穴道。

处理完了这些人,周真带着手下的道士们迈步走进山庄大门,将那些尚且还在挣扎着的家伙们也全都制服,之后便快步地来到内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剑胆琴心[上]

此时,这里的恶徒们也都被上官云离和元虚子合力制住,一个个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哎哟、哎哟”叫唤着。上官云离也不再理他们,转身来到殷云明的身旁、再次附下身子将大师兄的手紧紧地握住,泪水已止不信地流了下来。

从上官云离第一次见到他起,殷云明就一直象自己现在这样拉着他的手,走过冬、走过夏,直到自己长大成人,还成长为了剑门的掌门,而大师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护着他的这位小师弟,甚至不惜他自己的生命。曾经一起经过的岁月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上官云离终于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早已是泣不成声。

一直在旁边着着的元虚子,此时走了过来道,

“上官掌门,云明兄虽然伤的很重,却也不是治疗不得,且容贫道先为他略微加以医治,暂且减缓一下伤势如何?”

“哦,那就有劳元虚道长了,”

上官云离听了、明白他说的非常有道理,而且还知道眼前的这位大师兄的好友,不但武艺精湛,医术也是十分的了不起,连忙沾了沾泪水、点头道,

“我们还是先将大师兄安置到一个舒适一些的地方吧。”

“好吧。”

元虚子对他的话也表示赞成,抬头四下里张望着,想找个安静些的去处。

而此时,却见一直躲在一旁的柳天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试探着道,

“那个、如果两位相信在下,就请将殷大侠安置到我的房间来,如何?”

“走吧,你引我们过去。”

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上官云离已将殷云明从草地上抱了起来,示意他为自己带路,柳天风便领着他们二人绕过假山、沿着回廊来到自己曾经一直居住着的房间。

进了门,上官云离将自己的大师兄放在床上、安置好,然后起身让开,元虚子便坐到床沿上为其把脉疗伤。其实在刚刚赶到时、见殷云明伤成这个样子,元虚子便已经为其把过了脉,所以此时已知其伤情,治疗起来也不需犹疑。

过了片刻,元虚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掌门的五师叔,武当派的周真周前辈也已经带人赶到了,上官掌门你还是出去见一见的好。”

“哦,是这样啊,”

上官云离其实见刚才那些人的情形,已料到前来援助的人已经到了,听他说来的竟是五师叔,便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大师兄就先拜托元虚道长了。”

说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柳天风,向他示意一下,

“你跟我出来。”

难道还是在怀疑我吗

柳天风暗自苦笑,自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也难怪人家不相信他,便一声不响地跟在对方身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柳天风。”

上官云离站住脚步,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柳天风被他这声叫得、只觉得全身被猛然地刺了一下,不知是高兴还是惊恐,忙答道,

“小人在。”

“我大师兄伤势严重,危在旦夕,而元虚道长又在为其治疗、不能分神,目前的局势依然混乱,我想拜托你守在此处,免得有他人前来打扰、偷袭。”

上官云离看着他道。

“我?上官掌门您是让我来保护他们?”

柳天风真的愣住了

这可是件性命悠关的重要任务,他竟然让我来做这件事,他、他上官云离真的相信自己到如此地步了么?

却见上官云离只是瞧着他,

“怎么?你觉得为难么?”

“不、不是,”

无论如何,只要是他交给的事,就由自己来做好了,柳天风一边不安着、一边开心着,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连连点头道,

“上官掌门尽可放心,小人就是丢了性命也要保护好他们!”

“没那么严重,若真的有事,你只要尽快的报给我知就可以了。”

上官云离目光中透着温暖,又嘱咐了他几句,转身朝二层院子赶了过去。

果然,这里也已经被武当派的弟子们从四处把守住,周真正负手站在院子当中,指挥着他们将那些被抓住的家伙们集中到一处,死者的尸首也由弟子们清理运出,准备拉到后山掩埋,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上官云离赶到后,连忙来到周真面前深施一礼,

“五师叔,小侄上官云离给您见礼了,多谢您老人家前来相助。”

“唉,贤侄就不要多礼了,”

周真用手相搀,脸上竟现出了一丝丝的歉意,

“其实是我们武当因为一件小事而被打扰,疏于打探、而来得晚了,害得剑门的各位贤侄们均受苦了。”

“五师叔千万不要如此讲,这也算是我们剑门应该历经的一场历练吧,”

上官云离的神情倒是很自若,

“不经历练、又怎么能成长呢?”

“贤侄说的好啊。”

周真用很赞赏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又瞧了瞧四周,

“接下来,你看怎么办呢?这些被抓的混蛋们,是杀了、还是废了?贤侄你说了算吧。”

听他这么一说,可把那些家伙都给吓坏了,董齐的脸都吓青了,因为他们自己很清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现在上官云离就算是将他们千刀万剐都不意外。

不过上官云离却没表现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只是瞧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

“依小侄看,先将他们关到地牢里去,派人好好的看守,过后再发落他们吧。”

“好吧,听你的。”

周真听他这么说,便会心地一笑,转身对武当众弟子说道,

“你们都听见了么,从现在开始,在这个院子里,一切都听从上官掌门的安排,他所说的话、就是本观主所说的,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众弟子们齐声回答着。

上官云离见状、一想也好,便略一拱手道,

“多谢各位师兄,那么,大家分成两队,一队守护好山庄外围,另一队将这些人关入地牢,留一部分看守,其余的继续整理庄园。对了,地牢里还关着一个人,本是这万杰山庄的三少庄主、名叫骆人凤,你们将他放出来,别吓着他,让他回自己房中好好休息。”

“遵命!”

众弟子们应声去办,毕竟是武当派培养出来的人们,不必细致交待,便已自动分成组去各自做各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剑胆琴心[中]

那地牢本有四间牢房,被上官云离冲破了一间、还有三间,好在里面还够宽敞,连推带挤地、将那帮家伙总算是全都关了进去。

骆人凤被放出来时,不知是被吓得、还是高兴的,失声痛哭不止,众弟子们哭笑不得地请他回自己房间休息,他这才哭着走了。

一切都安排完了,上官云离陪着周真再次赶回内宅、殷云明治疗的房间门前,见柳天风果然还老老实实地守在那里,忍不住在心中暗笑,道,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上官掌门您回来了?”

边说,柳天风边因为对方说的这声“辛苦”而觉得心里美滋滋地,可接下来这句话,又让他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只见上官云离指了指右侧的一间厢房、说道,

“你到那间房里去休息,没我的允许哪都不许去,也不许出来。”

然后,对身旁跟随着的几名弟子吩咐着,

“你们抽出两个人,在他门前守着,把他给我看住了。”

“是!”

有两名弟子立刻走了过来,来到近前瞪着柳天风,直到他走进指定的那间房、才一左一右地守在门旁。

我这是被软禁了吧

柳天风垂头丧气地想着,看来自己太天真了,毕竟做了那么多违心的事、又怎么能指望人家全都一笔勾销呢。

站在房中四下看着,长叹了一声。这间厢房本是从前专门来服侍自己的那几个仆人的住处,好在他对仆人还都不错,所以这里的陈设虽然简朴,倒也还算舒适,索性躺到床上,等着人家来找自己算账。

且说上官云离同周真一起来到殷云明疗伤的房中,见元虚子已经完成了一个阶段,见他二人来了,便起身相让,等大家都落了座,周真方问道,

“云明他怎么样了?”

“伤的确实很重,他是被内火及外伤双重伤及,我已运用真气暂时将他的心脉护住,接下来还需用些草药来调理,才能暂时延续生命。”

元虚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答道。

上官云离连忙问道,

“元虚道长所说的草药是很难寻的么?”

“不、不是,普通药铺就可抓到,待贫道写下个药方,烦劳二位派人去街上抓来,贫道好为云明兄煎服。”

元虚子边说边取过纸笔,开始写药方,等他写完了、上官云离连忙接过来,吩咐门外的弟子赶紧去抓药。

到此时为止,山庄内方渐渐平静了下来。上官云离到处查问了一下,果然没找到郑天德,心中难免有些失望,想着、如果不将这个人的事彻底解决掉,那么终将后患无穷。

来到厅堂前,见周真正坐在正位的桌边喝着茶,见他来了、便笑着问道,

“怎么样?都安排妥了吗?”

“嗯,差不多了,只差那个郑天德还没有捉住。”

上官云离笑了笑,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神情中还是略略显出些许的落寞来。

周真看了看他、安慰道,

“贤侄不必担心,云明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多谢五师叔的吉言,请问武当是怎么知道我们剑门有难的?”

上官云离问道。

周真将茶杯放下、笑道,

“说起来还得感谢邱元靖这个家伙,是他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才派人去查问,正好遇到元虚子受了云明之托、前去报信,我们才能赶到这里来。”

“原来是大师兄托元虚道长去报信的,还有邱师叔啊。”

上官云离若有所思地道,

“邱师叔没有一块儿过来么?”

“本来我们是一起下山的,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一转眼就不见了他的人影,谁知道那个邱狐狸跑到哪儿去了。”

提到邱元靖,周真顿时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地,门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这个狐狸跑去抓狐狸去了,不然的话、这小子又要乘乱逃走了。”

随着话音,一个人被人从门外丢了进来、摔在大堂地当中、一动也动不得了,一望边知是被封住了穴道,二人仔细看去,被丢进来的正是那个漏网了的郑天德。

上官云离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边让人将郑天德关起来、边抬头对邱元请笑道,

“邱师叔真不愧是大手笔之人,做事总是做在关键之处,快快请进来吧。”

“这小子竟然又想逃,可巧正撞在老道我的手中,就把他给抓了回来。”

边说着,就见邱元靖灰布道袍飘飘,人已经来到大堂正中,让人意外的是,在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位姑娘。

看到二人诧异的眼神,邱元靖也回头看了看,笑着引见道,

“这位姑娘是这万杰山庄原庄主闻人复生的女儿闻人纤纤,她也算是帮了我们不少的忙,我是在庄外遇到她的。纤纤姑娘,这两位、年长的是我的五师兄周真,另外那个年轻的是剑门的现任掌门、上官云离,也是殷云明的三师弟,过去见过一下吧。”

“是。”

纤纤大方地上前施礼,

“闻人纤纤见过周前辈、见过上官掌门。”

“闻人姑娘请勿多礼。”

周真摆手、示意她起身,谁知纤纤竟向着上官云离再次深施一礼,

“上官掌门,小女子的二师兄柳天风对贵门多有得罪,若受惩处实属应该,只是多年来柳师兄对小女呵护有加,掌门要是对他有所怪罪,小女情愿代师兄受罚。”

“闻人姑娘说的哪里的话来,有罪的又不是你,我们又怎么能让你代人受过。”

上官云离的话音中,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显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只是笑了笑,

“你的二师兄现在正在后院内宅中休息,闻人姑娘是否想去看看他呢?”

“啊、好的,如果掌门允许的话!”

纤纤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安地、连连点着头。

上官云离招手叫过旁边的一名弟子,

“麻烦你引闻人姑娘前去吧。”

“遵命。”

那名弟子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纤纤感激地看了一眼上官云离,又施了一礼退出正堂,跟着那名弟子向后院而来。

原来,那就是殷大侠的三师弟啊,果然是非凡人物,剑门确实是个不出凡品之地

这样想着,纤纤的内心没来由地倍感失落起来,就这样来到后院站在柳天风住处的门前时、还满面的戚然。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剑胆琴心[下]

见她这副表情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柳天风心里顿时一惊,

“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

发觉了自己的失态,纤纤连忙拭了拭在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勉强笑了笑道,

“小妹是跟着武当的邱道长来的,小妹没什么事,只是、只是有些替柳师兄担心。”

“噢,是为了这个啊,”

柳天风拉着她进到房中坐下、道,

“师妹不必为此担心,那上官掌门不是个冷血之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而且、话说回来,你师兄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就算是对我加以惩处、那也是完全应该的,不是么?”

“可、可是小妹我总还是……”

纤纤不安地看着他。

柳天风笑得有些无奈,

“师妹还是把心放宽吧。对了,三师弟已经被武当的那些人给救出来了,现在还住在西北角的那个小院儿中,他可真的被吓坏了,你有时间就去看看他吧,也算是安慰安慰他。”

“好的,小妹会去的……”

纤纤还是满腹的心事。

柳天风又看着她沉思了一下,才又道,

“师妹,你放心吧,殷大侠现在有他的亲朋好友们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啊?!”

纤纤听他这么说,顿时吃了一惊,然后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师兄、我……”

“殷大侠是个好人,何况刚刚不久又救了你,你牵挂着他实属应该,只是现在若想见到他、是不可能的。”

柳天风的目光非常坚定地告诉着她。

纤纤其实也很清楚这是事实,便点了点头,

“小妹知道了,我、我去看望三师兄了。”

“好的,你去吧,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柳天风微笑着点了点头,纤纤便告辞走了出去。

送走了师妹,柳天风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心中却七上八下起来

虽然劝纤纤时,他自己说的很是坦然,可一想到上官云离接下来会怎么样对付他时,就忍不住在心头泛起一阵阵的恐惧。

日子就这样在不安中一天一天地过去,然而,他等到的、竟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一晃过去了七八天,每天就这么在平静中渡过,上官云离除了让大家认真看守外,再也没什么别的特殊吩咐,而邱元靖和他一样,整天的喝喝茶,时不时地和周真闹上一闹,也没见有什么重要的事做。

被关在后院地牢里的那些家伙们,该治伤的给治伤,该吃饭时给饭吃,平静得连他们都开始觉得无聊起来。

整个庄院里,唯一看起来很紧张的就是元虚子,整天和请来的几名郎中商议着如何为殷云明治疗,几乎是衣不解带、睡不安寝。

其实只有几个弟子知道,上官云离和邱元靖都已经接连发出了几封信,此时之所以如此的平静,那是因为、他们等待的人们还都没有到。

终于、第一批客人到了

让大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来的这批人本该是最后才能到的,因为算起来他们的距离是最远的,花费的时间自然就应该也是最长。

柳天风这天照常躺在床上望着天棚发呆,忽然门被敲响了。

莫非又是师妹来了么

起身将门拉开,门外站着的原来是一名武当的弟子。

“小道长找我有事么?”

柳天风知道自己问的是句废话,没事人家会找他么?只是猜不透到底有什么事,心跳本能地开始加速。

那名弟子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

“是上官掌门请你到前面去一下。”

“好的。”

回身拿过外衣披上,柳天风跟着对方走出了房门。

往前院走,见在这段日子里、整个山庄已经基本恢复了原有的面貌,如此一来,也算是给师妹和在师弟留个后路,虽然不知道他二人今后会怎么样,可总算是将师父的基业留给了他们。

边胡思乱想着,边来到了前面,从侧后门走进去、一直来到了大堂前,只见上官云离和邱元靖坐在正中央,仿佛正在聊着什么。见他进来,两人便停止了交谈,将目光转向了他。

见人家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柳天风索性将心一横,撩袍襟单膝跪在了二人面前,

“罪人柳天风见过上官掌门、邱道长。”

“柳天风,你先起来,”

上官云离向他摆了摆手、道。

没想到、这柳天风竟然还很执着地不肯起身道,

“上官掌门,在下自知对不起您、对不起剑门,情愿受任何惩罚,只求您给在下的师妹和师弟留一条活路。”

“柳天风,本掌门找你来不是为了惩罚你的,”

上官云离的语气很是诚恳,

“而是想让你见个人。”

边说、边回过身向着旁边帷幕后面说道,

“前辈,请您出来吧,柳天风就在此处。”

“谁啊……”

柳天风奇怪地将视线转向帷幕,却见幕帘一挑,一个人飘然而出,一袭简单的淡绿色道袍、月亮般皎洁的面庞,时刻都充满了慈爱的目光,仿佛能随时御风而去的仙般气质

这个人他自然认识,可以说他又怎么能忘记?眼前的不下是已阔别十余年的辽东碧落宫掌宫,自己曾经视为父亲般的霞清真人。

柳天风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愣愣地坐在地上,心里顿时象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是懊悔、是惭愧,还是怨恨委屈,总之、边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此时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见他脸上的表情在急剧地变化着,早已不止是惊讶那么简单了,霞清内心的感觉只剩下了心疼,轻轻地唤了一声,

“天风。”

“啊……”

本能地想回答,可声音到了嗓子眼儿就被瞬间卡住了,柳天风不由自主地在地上向后蹭着退了退。

见他这种反应,从帷幕后又走出两个人,正是邓华、邓飞兄弟。

此时的邓飞早已是按捺不住,急声道,

“天见,你还愣着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师父啊!”

“不、不,我早就不配做碧落宫的人了……”

冲口而出地说出这句话,柳天风的脸色变得苍白,

“我是说、我早就离开了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是他们,真的是他们来了,是为了我起来的么

柳天风看着眼前曾经是最亲的几个人,霞清前辈竟然一点儿都没变,邓家的两位兄长也是那么的威风凛凛。可再看看自己呢,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望江湖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柳天风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无力。

霞清看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上官掌门给我送的信,让我来看看你。天风,跟我回家吧。”

“我不回去!”

听说是上官云离安排的此事,柳天风的内心瞬间平静了下来,语气忽然也变得坚定起来,因为他终于弄明白了,上官云离原来在这些日子中并不是怀疑他,而是一直在为他担心。那么、只要是这个人没有对自己彻底失望,其它别的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听他这么坚决地回绝了,连邓华都开始着急了,

“天风,师父为了你特地亲自从辽东赶到了湖广,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他的心情,为什么不能回去?”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柳天风忽然大声地反问着。

霞清看着他、沉吟了片刻,终于又开口了,

“天风,当初你一个人离开时、我没有拦住你,那是我的错。事到如今,不能再让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

“不、不必了,我现在挺好的,根本不需要回去。”

柳天风还是坚决地摇头拒绝着。

邓华真的急了、大声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挺好?!若不是上官掌门一心要挽救你,恐怕你早就堕落得和那些人一样了!难道你以后还打算一个人流落江湖?不再闹出些事情来、你就不肯罢休是吗?”

“谁说我就一定会闹出事情来?谁说我就一定会一个人流落江湖了?!”

柳天风忽然象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大声的反驳着。

见他这样,邓华气急反笑、道,

“好,你说你不会一个人流落江湖,那我倒想听听看,除了我们碧落宫,你还能投奔谁?如果没有人收留你,你不就是一个人么?”

“我、我……”

柳天风一时语塞,停了一停、才又道,

“难道除了碧落宫,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么?”

说到这儿,目光扫向旁边,忽然眼睛一亮,快速地跪爬几步、来到上官云离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

“上官掌门,求您收留在下!”

这个头磕下去,外加他所说的话,让所有人均不禁愕然。

静了好一阵子,才听上官云离缓缓道,

“不行,你此时因为正在负气,才会有的这个请求,恕我不能答应。”

“不,上官掌门,您说的不对!”

柳天风很干脆地否定了他的判断,

“在下确实正在负气,但想投在您的门下,却不是一时的冲动。”

“是么?”

上官云离还是那样平静地道,

“那你还是说说吧,你又为什么要投奔我?”

“那是因为您一直都在相信着我!”

柳天风激动地说道,

“上官掌门真的以为我没有察觉么?从我们围攻剑门开始,您为了保护其他弟子而舍弃自身、甘愿为质,当时您就是用传音术和我一个人来说话,让我我来配合您,当时已是生死关头,您却找到了我这个素不相识、且站在敌方阵营中的人,可见您是相信我的!后来在地牢中,我对您做出那样的无礼行为,您却依然一动不动,那也是因为您相信我不会真的做出伤害您的事是么?还有后来您和他们对战时,竟然将我救到了你自己身旁,完全不怕仍属敌阵中的我会背后偷袭您,这一切不都说明您是相信我的么?难道您真的以为我傻到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么?!”

听着他说完这些,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了,霞清的目光转向了上官云离,透出几分的钦佩之情。

想了想,上官云离才淡淡地一笑道,

“其实当时我之所以会选择你,那是因为邱师叔和我大师兄曾经对我提起过你,而邱师叔也是受了霞清前辈之托才一直关注着你,所以说、真正一直没有对你放手的人,应该是霞清前辈才对。”

“不,那种信任感、我只在上官掌门你的身上才体会到了,所以我只愿跟随着您一个人!”

柳天风执拗地说着。

邓飞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问道,

“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没相信过你是吗?!”

“是啊,你们就是不相信我!你们一直都认为我是因为叶儿姐姐的事、怨恨着你们不是么……”

说到这里,柳天风的声音里透着委屈的哽咽。

听他提到柳叶儿,邓华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吃力地问道,

“那么,你到底是因何离开我们的?难道不是因为叶儿么?”

“叶儿姐姐的死并不是你们的错啊,我为什么要怨恨你们呢……”

柳天风忽然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我离开、是因为不想让掌宫痛苦……”

“天风……”

霞清只觉得眼前的柳天风、仿佛又变成了十余年前那个聪明而又顽皮的少年人,将那份压抑不住的委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是啊,自从柳叶儿死后,自己对她唯一的亲弟弟柳天风总是怀着一种歉疚感,每次看见他都会产生无比的心痛,而时间一久、这个聪明的孩子又怎么能会看不出?一定是他觉得他自己的存在给霞清带来了痛苦,才会主动离开的,并非是他们以为的那样,他是因为怨恨才不肯回来。

“很抱歉,确实是我们不了解你,误会了……”

看着那么受人敬仰的霞清真人,此时在向一个晚辈道歉,上官云离也深深地被感动着,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也许这个想法可以解决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此时,柳天风拭了拭泪水、道,

“是啊,您就是不相信我对您的敬意,当初我要走时,你就该全力的留住我,可你并没有……而上官掌门却不同,他为了挽救我、竟将我软禁起来,他这样才是完完全全、实心实意地为我着想!”

说着,又转回身面向上官云离跪倒,

“请上官掌门收留在下,我情愿为仆为奴、服侍您一辈子。”

果然他还真认准了自己这条路了

上官云离不觉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不过心中已做好了打算,应对起来也不再为难了。

“柳天风,你是真心要投奔到我的门下么?”

上官云离不紧不慢地问道。

听对方的口气、这是有商量的余地了,柳天风忙连连点着头,

“是,是真心的,绝对是真心,我愿对天发誓!”

“好吧,我可以收留你,但是有个条件。”

上官云离瞧着他,语气依然那样的悠然。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望江湖[中]

会有什么条件呢?反正如今的自己已落到这步田地,就算有什么苛刻条件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就这样下定了决心,柳天风坚定地点着头,

“掌门请讲,就算是赴汤蹈火,在下都在所不惜。”

“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也不需要你为仆为奴,我要让你做我的入室弟子,你可愿意?”

说完这话,上官云离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柳天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弄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后、立刻愣住了,

“上官掌门,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你能否接受这个条件。”

上官云离的嘴角仿佛现出了一丝笑容。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诚意么

柳天风有些恼火,赌气地道,

“能做您的弟子,谁会不愿意啊,我当然愿意了。”

“这可是那种‘一旦为师、终生为父’的师徒关系哟。”

上官云离好象是在拿他开心一般,要知道虽然柳天风还很年轻,可比起更年轻的上官云离来、还要大上四、五岁,用“终生为父”这样的词,确实会令人尴尬。

可柳天风好象并不以此为异,没有丝毫的迟疑便点头,

“当然,我知道。”

“而且、终生不许反悔哟。”

上官云离步步紧逼,不肯放松。

柳天风的回答也越来越坚定,

“是,如若反悔、天打雷劈!”

“要磕头,而且要磕三个……”

话音未落,只见柳天风趴在地上“梆、梆、梆”连磕了三个响头。

上官云离看起来象似长长地松了口气,轻轻摆了摆手、道,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好吧,从今以后、你我师徒名份已定,天风你且先起来吧。”

“谢师父。”

柳天风再次磕了个头,方站起身来。

上官云离又朝他示意了一下,

“去见过霞清真人和邓家两位兄长,他们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

“是,弟子遵命。”

柳天风老老实实地来到三人面前施礼。

邓氏兄弟的反应难免会有些失落与不平,而霞清却若有所思,一旁的邱元靖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等见过了礼,上官云离也来到霞清的面前,

“霞清前辈能否和两位邓兄不要急着回去,请多留些日子,晚辈还有事相求。”

“当然可以。”

霞清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温暖,可以说对上官云离、他可是非常的欣赏。

一旁的柳天风也是了却了一块心病,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上下打量着上官云离道,

“师父,您这身衣服得换换了,我去给您找一身新的来。”

说着,不等对方点头,转身向内宅跑去。

其实他也是为了摆脱眼前这种尴尬局面,才找个理由逃离这里。上官云离也知道他的意思,便由着他去了,扭过头看着霞清道,

“霞清前辈来的还真够快的,晚辈以为还要多等些时日呢。”

“其实贫道早已动身了,”

霞清将手中拂尘放到腿上,微微笑着道,

“是邱道兄捎信到辽东,告诉贫道最好能亲自过来一趟,贫道一个月前便启程了,先是奔了武当,后又得到上官掌门你的消息、才又转道前来此地。”

“原来如此。”

上官云离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邱元靖,

“邱师叔还是想在小侄之前了。”

“恐怕你考虑的事比老道我还多吧,”

邱元靖笑道,

“这回发生的事,到目前为止并不算是完全解决了,贤侄你对以后的事还有别的打算吧?”

“是啊,只是这样当然不算完,”

说到这里,上官云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霞清、又道,

“经此劫难,就算将这些人都放了,我们想做到既往不咎,可他们不一定就会相信,心中难免会有所忌惮,关于这件事,小侄还需要再考虑考虑,只是郑天德的事,小侄打算将他交于邱师叔来处理,您看如何?”

“这个么,老道我已经擅自发出一封信,叫一个人过来了,既然贤侄将他交给我,那么依我看还是交给那个人来处理的好。”

邱元靖办事一向稳妥,既然他答应处理这件事,上官云离自然可以把心放下,只等着师叔说的那人的到来。

就这样将当天该处理的事情全都处理好,大家回内宅、各自去休息。上官云离直接向殷云明治疗的这间房走来。此时、柳天风已为他找来几件衣服,竟也是一袭的雪白,只是上面乡有祥云暗纹,看起来多少有些华丽。有心不换,可毕竟总是穿着这一套衣服确实不舒服,又不好驳这位新收的弟子的面子,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间换好、然后才又带着柳天风来到大师兄的病房中。

进了门,正看见元虚子拿着几张药方看着,见他来了便起身让座,上官云离直接来到病床前坐下,凝视着仍在昏迷中的殷云明,好一会儿、才问道,

“他怎么样了?”

“性命暂时算是保住了,其他的还得再看。”

元虚子语气沉重地回答道。

上官云离四下看了看问,

“就元虚道兄一个人在这么?”

“啊,那些郎中也看不出什么来了,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元虚子叹了口气道。

上官云离抬起头,语气中充满了感激地道,

“如此,真的辛苦您了,云离在此替大师兄谢过了。”

“唉,客气什么啊,我和云明兄乃是至交好友,当然要竭尽全力地来救他了,只不过、贫道的能力还是有限……”

说到这里,元虚子又看了看他,

“对了,上官掌门来的正好,贫道正想着有件事要和您商量。”

“元虚道兄有话尽可讲来,只是是我能做到的,定然尽力。”

上官云离很真诚地答道。

“不是让您做什么,而是希望掌门允许我做一件事,”

元虚子看起来有些迟疑,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贫道的能力确实还是有限,对云明兄的伤势已是尽了最大能力了。因此我想如果换做是家师来医治、那么就一定能够有把握治好他,所以……”

“所以,元虚道兄您的意思是……”

上官云离其实已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可还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对方。

元虚子点了点头、道,

“所以,贫道想恳请掌门、允许我将云明带回终南已,让家师席真人来为他治疗。”

“哦……”

上官云离沉默了,他知道如果大师兄被元虚子带走的话,就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他了,想到这些、心中难免惆怅,缓了缓、才道,

“虽然在下知道元虚道兄这是为了我大师兄好,可突然地要分开、在下还是……请道兄允许我考虑一下。”

“好吧。”

元虚子也明白他此时的心情,所以并没多加催促,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望江湖[中下]

次日清晨,上官云离还没来得及到大师兄这边来,便被邱元靖派来的小士给叫住了,说是有重要客人让他到前面去见一见。

只好匆匆赶到前厅,见邱元靖正在陪着一位青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坐在那里,来人看上去风尘仆仆,正用小道士递过来的热湿巾擦拭着脸,一看便知是刚刚赶到的。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真是对不起邱前辈和剑门了。”

边擦着脸、青衫人边一脸歉意的道。

邱元靖只是微微笑了笑、道,

“其实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都疏忽了,老道我请武六侠来只是要商量一下、对郑天德该如何地处置。”

“是啊,这回绝不能再姑息迁就了。”

青衫人将用过的湿巾交还到小道士手中,正襟坐好,一抬头、正看见刚刚走进大厅的上官云离、不禁微微一怔。

邱元靖也转过头、见了他忙笑道,

“哦,武六侠,老道我来为您引见一下,这位是剑门的现任掌门、上官云离,也就是殷云明的三师弟。上官掌门,这位是‘华山七杰’中的第六位武平文武六侠。”

“原来是上官掌门。”

知道了此次剑门经历的这番劫难后,武平文心中本来就很内疚,而现在这位最大的受害都又站在自己面前,面上已是难掩惭愧之色,连忙起身深施一礼,

“都是武某对郑天德放任过渡,姑息他的恶行,致使贵门遭受损失,武某真是惭愧之极,望上官掌门恕罪。”

“武六侠千万别这么说,倒是您肯远路赶来同我们一起商议应对之策,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边说着、边伸手将对方扶住,不让武平文过于多礼,然后同他一齐落座。

虽然听人家说不怪罪,可毕竟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武平文坐下后便道,

“上官掌门,郑天德聚集恶徒围攻剑门,听说还伤害了不少的剑门弟子,这样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所以掌门想如何处置他,武某都不会有异议的。”

“武六侠如此的识大体,在下深感欣慰,只是、那郑天德毕竟与您有所牵挂,您不妨再和他见上一见、如何?”

上官云离用征求的口气向他询问着,丝毫没有任何的强求之意。

其实,武平文也正有此打算,只是觉得那郑天德已闯出这么大的祸事,就算是见了又能如何?可现在听对方提出来了,顿时心下感激、连连点头道,

“那好,多谢掌门的宽容,让我见见他吧。”

“好。”

边朝他笑了笑,上官云离边回头吩咐小道士将郑天德带到这里来。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武平文也问到了殷云明的伤势,等听说有全真教的元虚子在照顾他,便轻轻地松了口气。

华山派本与全真教有同源之谊,相互非常的了解,武平文能表现出这种放心的态度来,对上官云离自己是一种触动,便已暗中决定、就让元虚子将自己的大师兄带回终南山去医治,虽然暂时无法见面,可最终还是有团聚的那一天。

正想着心事,已有小道士将郑天德带来了。

和柳天风比起来,他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双手被紧紧缚住,另处还有一根绳子绑在其腰间,绳子的另一头儿牢牢地握在一个小道士手中。

“好了,你放开他吧。”

邱元靖好笑地向那个拉着绳子的小道士摆了摆手。

那小道士狠狠地盯了郑天德一眼将手放开,因为谁都知道、此时的郑天德就算再狡猾,也不可能从眼前的这三个人面前逃出去的。

郑天德一进门便一眼看到了武平文,顿时从他那双早已经黯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此时稍微获得了些自由,便扑了过去、跪倒在对方面前,

“天德叩见武兄!”

“你为什么先来跪我?”

武平文的声音早已因气愤而发抖,

“难道你不知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吗?!”

“我……”

郑天德扭头看了看上官云离,眼神中明显的有些畏惧,停了停、才转过身向他拜倒,

“郑某罪该万死,在此向上官掌门赔罪。”

上官云离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又看向武平文,却没有说任何的话。

武平文竭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

“天德,这回你可知错了?”

“小弟知错、知错了……”

郑天德磕着头、连声说道。

武平文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伤心,

“你说说,你到底错在哪里了?”

“小弟不该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还因为一已之利去挑动那些人围攻剑门,致使这么多无辜的人送了命,小弟真是罪大恶极。”

郑天德好象背书一般地、历数着自己的罪状。

而武平文的眼神更加痛苦,又顿了顿、才又道,

“天德,为兄最后再问你一句,您还报不报仇?你是否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小弟对天发誓,绝不再报仇了,小弟知道自己错了,求兄长救小弟一命……”

边说,郑天德边爬过来将头靠在武平文的膝上。

“天德……”

武平文叫着他的声音、抖得更加利害了,

“你这个畜牲!”

一声怒骂之后、郑天德已被踢出一丈多远、摔到大堂正中央,武平文“霍”地站起身来,指着他大骂道,

“你以为你还能利用我逃脱罪责吗?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吗?!你刚才若肯说实话,和我象从前一样的吵闹着,也许我还真的会心软、想着有挽救你的可能。可你看看你现在的你自己,满眼的奸诈、一脸的算计!在你的眼中任何人都是你用来利用的工具,简直是毫无人性、不可救药!”

“是啊,我毫无人性、不可救药!”

被武平文一语道破内心所想,郑天德索性气急败坏地吼道,

“可你是我大哥的好友,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兄弟!你就该救我不死、不是吗!不然你怎么对得起我大哥?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给我大哥报仇、才做这些的吗?!”

“为了你大哥?”

武平文眼睛直冒火,

“如果我现在还姑息你,那才是真的对不起你大哥呢!如果再留着你,你一定还会去害人,说不定连华山都会被你所累!我不能再留着你在这世间害人了,我不会饶了你!”

“好啊,你杀了我吧,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话。”

郑天德的脸上再次现出那种诡异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对方。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望江湖[下上]

是啊,无论怎么说,让武平文亲手杀了他,还真是一件让其为难的事。

上官云离和邱元靖相互看了看,邱元靖会意地点了点头,方站起身来、道,

“我说武贤侄啊,如果你相信老道我的话,不妨将这小子交给我处理、你看怎么样啊?”

武平文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听了这话当即便点了头,

“好吧,那就有劳邱前辈您了。”

“放心吧,我会好好地教育教育他的。”

邱元靖很随意地答着,仿佛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对旁边的小道士一摆手,

“把他关起来吧,要好好的看守。”

“不、我才不要和这老道去!”

郑天德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大吼大叫着,却被邱元靖拂袖封住了哑穴。

只见邱元靖轻蔑地看着他道,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好了,将他带下去吧。”

两旁的小道士将他再次用绳子栓好了,连拖带拽地给带了下去。

直到看不见他了,武平文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回过头看了看上官云离,有些为难地道,

“上官掌门,武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否答应?”

“武六侠有话尽可讲来。”

上官云离看着他说道。

武平文低下了头、道,

“我听说殷大侠伤得很重,可否容我去看看他?”

“我当是何事,这个当然可以了,”

上官云离微笑着点了点头,

“正巧,我也要去后面看望大师兄,你我不妨一块儿前往。”

二人向后院走去,穿过回廊时,正看见周真和霞清两位道长在亭中对坐下棋。对于周真,武平文是认识的,可霞清他却从没有见过,禁不住放慢了脚步,好奇地边走边看着。

上官云离也扭头看了看、笑道,

“哦,那二位是我的五师叔、以及辽东碧落宫的霞清真人,在下这就为武六侠引见一番如何?”

“不,先不用了,”

武平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们还是先去看望殷大侠吧。”

“那好吧,我们走。”

二人一同来到殷云明的房间,见了武平文,虽有些意外,但大家也都是熟识的人,所以元虚子也没多加询问,只是和上官云离聊起殷云明的病情。

听他又详细地说完后,上官云离想了想道,

“元虚道兄,昨日里你和我说的事情,我考虑过了,为了治疗好大师兄,您就将他带回终南山去吧。”

“上官掌门,你真的允许了?”

元虚子惊喜地问道。

上官云离点了点头,脸上难免现出不舍之情,

“大师兄交给席真人来医治、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我又怎么能辜负元虚兄的一番好意呢?只是大师兄对我来说就是至亲骨肉,往后他的安危就拜托给您和席真人了,还请二位多多费心。”

“这个,上官掌门就放心吧,在下定当尽全力医治好云明的。”

往日里、元虚子从殷云明的口中就经常听他谈起这位三师弟,自然知道他们兄弟情深,所以很着重地向上官云离保证着。

对于他,上官云离当然也是十分的信任,只是若让他孤身一人上路、身边还带着一个伤重的病人,这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因此,又想了想方道,

“元虚道兄且先不要急着动身,待小弟找几个人护送您和大师兄……”

“不用找了,就由我来和他一起护送殷大侠吧。”

坐在一旁始终没开口的武平文、此时忽然说话了,

“你们是当我不存在么?反正回华山和去终南山都是同一个方向,干嘛不找我这个顺路的人呢?”

“哦,那真的太好了!”

听说他愿意和元虚子同行,上官云离非常的高兴,

“有武六侠一路来保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呐。元虚道兄您看呢?”

“只要他肯来,我又有什么可不答应的呢。”

元虚子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说了这么一句后、转身又忙着去煎药了。

上官云离和武平文互相看了一眼,均偷偷地笑了。

从后院出来,再次经过回廊时,见周真、霞清二人果然还坐在那里,上官云离带着武平文为他们引见过后,趁着几个人一起聊天时,自己又来到前面找到了邱元靖。

“我还正要去找你呢,”

见了他,邱元靖立刻拉着他坐下,问道,

“在后面关着的那些人,贤侄打算怎么处理他们呢?”

“小侄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上官云离笑了笑道,

“当然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可如果放了,就算不敢再来寻衅、他们也一定会对我们一直有所猜忌。这样的话,日子一久了,难免会被人利用、或他们自己起疑,也定会再起事端。”

“贤侄想得周全,只是可有应对之策?”

邱元靖听着他的话,赞许地频频点头,然后又问道。

上官云离看着自己的师兄,想了想才道,

“小侄倒是有一个想法、可以解决此问题,只是不知霞清前辈会不会答应。”

“霞清?怎么和他有关?”

听他这么说,邱元靖顿时愣了愣、一时竟没猜透上官云离的意思。

上官云离又想了想、暗道:也罢,反正此事终要和武当的前辈们知会一声的,便想着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邱元靖。可还没等他来得及说出来,忽然从庄门外传来一阵吵闹之声,叔侄二人一愣,心道、莫非又有人前来闹事不成?连忙起身朝外走去。

此时、庄门外负责把守着的四个小道士正同刚刚赶到的三个人剑拔弩张、怒目而视,一派如临大敌的气氛。那三个人中一看便知是为首的人、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早已是气得直跺脚,

“你们四个听着,快点儿让我进去!”

“不行,我们掌宫说了,只有邀请过的人才允许进去,你好象根本就不在邀请之列!”

小道士也是坚定如铁、毫不退让。

年轻人急得头上都要冒火了,

“你们掌宫是谁啊?!再说、你就不好进去替我通报一下吗?你怎么就知道你们说的掌宫他不会让我进去呢!”

“我们就知道可以进去的人、就只有那几位,而其中并没有你。”

小道士们一脸的倔强,各个都使劲儿地瞪着他,好象是要用眼神将他击退一般。

可眼神毕竟不能把人赶走,反倒让那年轻人更生气了,

“你们武当的人都这么死板吗?另外我也到武当去过五六回了,你们就真的没印象么?快点儿让我进去!”

第一百二十章 相望江湖[下]

“就是不让你进!”

小道士们齐声道。

年轻人看来真的已经没有耐心和他们斗嘴了,索性将剑拿到手中,

“不让是吧,那好吧、我可要闯了!把你们打疼了、你们可别哭哦!”

说着抬腿就要往里闯。

那四名小道士怎么能容他就这么冲进去,纷纷地也都将剑执在手中,准备和他动武。

就在这时,邱元靖和上官云离赶了出来,一见这阵势,忙喊了一声,

“都给我住手!”

这一喊,那是非常的起作用,双方当时都将剑放下了。

那年轻人抬头一看、顿时露出一副即高兴又委屈的表情,

“七师叔,掌门师弟!”

“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上官云离一见,真的是喜出望外,原来、来的人正是自己的二师兄左云鹏,忙立即跑下台阶、伸手将他拉住,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派人接你过来呢。”

“掌门师弟,你怎么样?!”

见了他,左云鹏立时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拉着他的手都抖了起来,

“你没事吧?那群混蛋没把你怎么样吧?这么长时间也没个消息、我和其他师兄弟们都要急死了……”

“二师兄不要担心,小弟没什么事。”

上官云离连忙安慰着他道。

左云鹏却仍然不放心地追问,

“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早点儿回家?还不给我们送个信儿。”

边说,还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他看了个遍,确定他真的看起来没什么事,才算松了口气。

上官云离见他这副样子,心头顿时觉得暖暖的,微微笑了一下道,

“这个一会儿再说,你还是先见过七师叔吧。”

“哦、对了,看我都慌成什么样子了。”

左云鹏这才想起来,连忙来到邱元靖面前深施一礼,

“侄儿左云鹏见过七师叔。”

“好了,免礼吧,”

从刚才看见他那副为上官云离紧张的样子,邱元靖就开始眯起眼睛、暗自笑了起来,现在见他总算是平静下来了,才问道,

“左贤侄,你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啊,自从掌门师弟被抓走、大师兄又随后去救,我们留在山上的弟兄们就一直日里盼、夜里想的,可他们两个一直也没个消息,后来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就交待了一下门中的事情,带了两个兄弟前来打探了。”

说到这里,左云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一指那四个小道士,

“好不容易赶来了,他们却不让我进!说什么我没被邀请,您说我要见自己的师叔和师弟、竟然还要被邀请,哪有这种道理啊?!”

“确实没有这种道理,”

邱元靖连连点着头,又板着脸对那四个小道士说道,

“你们几个难道记性就真的这么差?这位是‘鹤峰三剑’之一的左云鹏,都是自家人。退一步讲,就算你们一时没认出他来,就不会问问他是谁主,再忙着阻拦么?”

“是,弟子们知错了。”

四个小道士站成一排低头认着错。

上官云离见状、笑了笑道,

“好了,七师叔,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他们如此严守也是应该的,千万不要再责备他们了。”

“什么?那我就白白……”

左云鹏还是满脸的不服气。

上官云离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兄若是闹起来,完全就象个小孩子,便将他一把拉住,

“好了、二师兄,我们快进去吧。”

边说边招呼了另外两名本门弟子、一同走进了院子。

此时,左云鹏才又恢复了他的一脸担心,急急地问着,

“对了,掌门师弟,既然已经没事了,你和大师兄为什么还不回去?大师兄、大师兄呢?他在什么地方?!”

“二师兄不要急,且听小弟慢慢地说给你听。”

上官云离生怕一下子告诉给他,会让他伤心难过到受不了,只好先好言安慰着。

可这样一来,左云鹏反倒更急了,连连的问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师兄到底怎么了?!”

“其实,小弟也正想着让你过来一趟,来看一看大师兄。”

边说,上官云离边拉着他往后走。

而左云鹏已紧张得开始抖了起来,

“三师弟,你现在就告诉我,大师兄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你为什么说要让我来见他?”

“大师兄确实受了伤,现在正在治疗着,详细的情形一会儿小弟再和你说。”

说着,兄弟二人已来到了殷云明的房间,来到病床前,左云鹏拉起大师兄的手紧紧地握住,听上官云离简要地将经过讲述了一遍,半晌才道,

“那些伤害大师兄的家伙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有部分被我们杀了,剩下的全都被擒住,就关在后院地牢里。”

上官云离也看着殷云明的脸、回答着。

却听左云鹏阴沉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可不可以去把那帮家伙全都杀了?”

“二师兄……”

上官云离有些哭笑不得地劝道,

“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都已经抓住了,二师兄您且放宽心,我们决不会饶了他们的。”

“是啊,不为大师兄报这个仇,我这口恶气难消!”

左云鹏气鼓鼓地说道。

一旁的元虚子看着他、有些好笑地道,

“不管你想怎么出这口气,也总不能耽误我为云明治疗吧。人你们已经看过了,是不是该出去啦?”

“好了,大师兄就拜托元虚道兄您了。”

边说着、上官云离边拉着左云鹏退了出来。

“师父,原来您还在这儿啊,弟子有事情要和您说……”

兄弟二人刚刚走出房门,迎面便过来一个人,远远地便大声地喊着。

左云鹏抬头瞧见来人,顿时怒气上涌,纵身而起、跃向那人,

“你个奸徒、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看我不打死你!”

“啊,师父救命”

随着这声惊呼,来人已经拼命地逃向上官云离。

上官云离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刚刚收的徒弟柳天风,顿时是哭笑不得,上前用身子横在二人当中,

“二师兄且慢动手!”

“为什么?这家伙不就是用诡计将你抓走的那个吗?!”

左云鹏哪里肯罢休,步步紧逼,看这架势、非要将眼前这个“仇人”一掌拍死不可。

上官云离真是笑也不是、急也不是,连声说道,

“二师兄,你听小弟说,他的那个所谓的‘诡计’,其实是小弟的主意,他只是照着我说的去做了而已。”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杯酒释怨

“什么?!”

这下左云鹏真听不懂了,手上的招式也停了下来,

“他是照你说的做的?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一会儿再说,”

上官云离又转向柳天风、道,

“既然你已经拜了我这个师父,那么这位现在就是你的二师伯了,过去见个礼。”

“是。”

柳天风小心翼翼地看着左云鹏,一脸心虚地跪倒在地,

“二师伯,小侄柳天风给您叩头了。”

“这……”

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人,左云鹏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半天才又说道,

“三师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二师兄听小弟跟你说。”

说着,上官云离便将柳天风的大致情形介绍了一下,又道,

“如今,我们也都算是一家人了,二师兄千万别再吓他了。”

“原来是这样,”

左云鹏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好象是在生气、又好象是在得意,又想了想才道,

“那么也不错嘛,听着,现在我可是你的师伯了,如果你小子再有什么鬼心思、鬼主意,被我发现的话、我可要替你师父教训你哟!”

“是、是,天风知道了,”

柳天风连连嗑着头,又讨好般地说道,

“有二师伯对天风的管教,天风怎么敢再走邪路呢?绝对不会了。”

上官云离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的想笑,直到他们两个闹完了、才又道,

“二师兄,五师叔也在此处,你不去拜见一下么?”

“五师叔?!”

左云鹏一向最喜欢的就是周真,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位五师叔武功强得仿佛不属人间,只想着有一天自己的武功也能象他一样的出神入化,听师弟说五师叔也在,立刻跑着去见他了。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柳天风做了个擦冷汗的动作道,

“幸好我的师父是您,要是这位二师伯,我还不得天天挨揍啊。”

“你二师伯性格直爽,但人很善良,”

上官云离微笑着道,

“你只要真心对他好,他也会掏心窝地全身心地对你好,相处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又回过身瞧着他,

“对了,你刚才说是有事情要对我说,是什么事啊?”

“嗯,确实,适才徒儿听别的小道士说、华山派那个武平文明天就要启程回去了、是么?”

柳天风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认真,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懒散随意。

见他这个样子,上官云离知道其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便点头道,

“确实如此,元虚道兄打算将我大师兄带回全真教去医治,武六侠愿意同行护送,明日就要动身。”

“但是师父,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同您说,就是有关那个‘玄铁绿林令’的事……”

柳天风的神情已变成了担忧。

只是刚说到这儿,上官云离立刻制止了他,看了看左右、道,

“你随我来。”

“是。”

柳天风答应一声,乖乖地眼着师父来到他的房间,关上房门,确认周围没有别人、才听上官云离道,

“天风,这玄铁令已惹出了不少事端,所以不能不谨慎,虽然你要说的事情尚不知真假,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我们这里再走漏风声、而流传出去。”

“弟子明白了。”

柳天风内心非常钦佩自己这位虽年轻、办事却如此周全的师父,答应了一声,才又道,

“是这样,弟子曾和郑天德在一起闲聊,当时他告诉了我一件事,就是有关这个玄铁令的……”

接着便将自己听来的话,以及自己从闻人复生那里得知的、所了解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对上官云离讲述了一遍,又道,

“只是后来弟子才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郑天德就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所以、对他的这番话,实在是难辩真假,而且明天那武平文又要护送殷大侠离开,因此我觉得还是将此事告诉给您的好,毕竟在玄铁令这件事上,他们华山派确实可疑。”

“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些,这件事确实非常重要,”

上官云离边点着头、边思索着道,

“如此看来,我们先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毕竟这是件未经证实的事情,贸然地讲出、一定还会引起武林动荡,而且那也不是我们所希望的。”

“师父说的对,一切全凭您做主。”

柳天风点着头、表示赞成。

次日一早,刚刚吃过饭,元虚子便同武平文一起收拾打典,准备上路了。上官云离头天晚上便派人买了一辆马车,又将车内用厚被子垫好,车棚周围也重新加厚,看看的确万无一失了,才让人将殷云明用软床抬了出来、安置在车内。

看着自己最亲近的大师兄就要从身边离开,上官云离心中惆怅顿起,正想着和元虚子再说些什么,却听耳边突然一阵大哭,立刻将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扭头一看,果然是二师兄左云鹏。

只听他一边哭着、一边说着,

“大师兄,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啊!师弟们等着你呐”

“好了,二师兄,别再哭了,”

上官云离只好拉住他劝道,

“有席真人在,大师兄一定会没事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好好地回到我们身边的。”

“嗯,那就好……”

左云鹏边抹着眼泪、边点着头。

元虚子和武平文二人同大家一一做别,长鞭一甩、车轮转动,马车便顺着官道缓缓驶去,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虽然那样劝慰着二师兄,可上官云离深知殷云明的伤情,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从今以后、与大师兄只有共酹一月、相望于江湖……

两天后,上官云离安排人在山庄大堂上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酒宴,然后吩咐小道士们将后院关着的那些人们、都带到这里来。

那些家伙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了这情形更是摸不着头脑,看周围仗剑侍立着的武当弟子、对他们怒目而视,又不敢挑事,只得乖乖地按照人家的要求入了席。

正位中上官云离和周真、邱元靖、霞清,以及左云鹏依次而坐。

猜到今天这是要彻底解决和这些人之间的恩怨,邱元靖一直都很感兴趣,想知道自己这位师侄到底要如何来做,心中不觉有些期待。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杯酒释怨[下]

此时,上官云离示意小道士们为在座的所有人面前的酒杯都满上,然后举杯道,

“各位,无论我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如今坐在同一个酒席上,也可以说是有缘份,就让我们先满饮此杯吧。”

听他这么说,那些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没敢动。

上官云离料到他们会如此,便也没在意,只是冷笑一声道,

“怎么?各位有胆子冲上我们剑门,现在却连喝杯洒的胆量都没有了么?”

“上官掌门,”

终于,那董齐开口了,

“在下想听你一句实话,这顿酒宴是否就是给我们‘送行’的饯行酒呢?”

听他将自己内心所怀疑的事情给说了出来,那些人都抬头看着上面那个能够主宰他们性命的人。

上官云离瞟了董齐一眼道,

“你的意思是担心、喝了这杯酒后,我就会下令杀了你们?”

“难道不是么?”

董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反问道。

见他们都用惊恐的眼神望着自己,上官云离将手中杯放下、然后道,

“那好吧,我倒是想听董盟主说说,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董齐索性放开胆子说了起来,

“我们聚集在一起围攻剑门,破坏了剑门的产业、还杀害了不少你们剑门的弟子,之后还囚禁了掌门你,打伤了殷大侠,做了这么多事情后,你们又怎么能不恨我们呢?!”

“哦,说的不错啊,”

上官云离忽然拂掌而笑、道,

“这么说,就算是本掌门杀了你们,你们也都没有怨言喽?”

“我……”

此时董齐才发现,自己竟然将自己的罪状历数得清清楚楚,还真是不打自招了。下面这些人听了后、均气恼地狠狠瞪着他,却也不敢开口说什么了。

上官云离扫视了他们一眼道,

“那么我再问你,你们之所以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与我们剑门有深仇大恨么?还是有利益之争、权力纠纷?就算是我大师兄殷云明与在座的某些人有过冲突,可他真的就引起你们对他如此的忌恨、以到要将事情做到如此之绝么?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受了他人的挑唆,怀着占些便宜、分杯羹的心态,不是么?”

“我们……”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直入肺腑,让这些人均无言可对,只得面面相觑,有的还把头低了下去。

停了停、上官云离才又道,

“如今那个罪魁祸首郑天德已被我们擒获,而且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你们在坐的各位就真的没在这些日子中有所反思么?”

“上官掌门,”

董齐此时已变得垂头丧气,无奈地道,

“我们又何尝没有后悔呢?那郑天德将我们鼓动起来、却又让我来做这个什么盟主,拿我当了挡箭牌,见事不妙时又第一个打算溜走,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明白他的意图。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剑门的弟子有死有伤,殷大侠也被董某伤的那么重,就算是我们后悔又有什么用,难道说、上官掌门你还能轻易地放过我们不成?”

“是啊,我们剑门弟子确实被你们所害,以至到现在还沉浸在悲伤之中,”

上官云离证据变得学生,可又忽然将话风一转,

“可是我敢说你们的亲友之中也有不少命丧此地、不是么?到头来的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这句话一出,那些人中真的有些开始伤心起来,还有不少人摇头叹息。

董齐的声音更加的沮丧、道,

“上官掌门,我们确实错了,是我们不好,可事已至此、我们又能怎么办?”

“如果你们肯解散这个‘断剑盟’,各自回家安生渡日,本掌门就放你们离去,你们看如何?”

上官云离很平静地看着他们问道。

董齐当时就愣住了,一时间竟没有回答。这时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穿着红袍的大汉忍不住问道,

“上官掌门,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放过我们?”

“当然是真的,条件是你们要取消这个结盟,各自散去,以后不要再惹事生非,你等能否做到?”

上官云离依然平静地问着。

那红袍大汉大声道,

“这点儿小事我们当然可以做到!感谢上官掌门宽宏大量……”

“等等!”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董齐一把拉住,

“六弟且慢,如果我们做出了保证,上官掌门又如何来保证你们日后不会在我等散去后,分别铲除以绝后患呢?”

“你个混蛋,还敢怀疑我们!”

一旁的左云鹏早就气愤不平,听他这么说当时是火冒三丈、大声骂道,

“若依着我、早就把你们都宰了,还会等日后算账那么麻烦吗?!”

这几句话虽然不多、却十分的犀利,让那些人顿觉得脖子后直冒凉风,那董齐也瞬间没了声息,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见他们不再说什么,上官云离方缓言道,

“董盟主的疑问、本掌门也可以理解。这样吧,如果你们肯答应我的条件、并遵守誓言,本掌门愿率剑门所有弟子退出中原,你们看如何?”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邱元靖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董齐愣愣地问道,

“上官掌门,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江湖中再无‘断剑盟’,那么同时也就再无‘剑门’,本掌门要带领门下弟子从中原退出,退到塞外,以绝各位的后顾之忧。”

上官云离一字一顿地将这番话再次说了一遍。

董齐惊得已经站了起来,

“果真如此,我们定当遵守承诺!”

“好,一言为定!”

上官云离忽然起身、绕到霞清的桌前,撩袍跪倒在地,

“霞清掌宫,晚辈上官云离替所在剑门弟子,请求你收留!”

“哦?”

霞清当时真是吃惊不小,看着跪在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惊喜交集,

“上官掌门,你是说、愿意投奔到贫道的门下?”

“正是,不知前辈可否愿意收留?”

上官云离再次恳求道。

原来是这样,好一个各方面都要周到的万全之策

邱元靖终于明白了这位年轻掌门的用意,如果只是放了这些家伙,那么做贼心虚的他们日后难免再生事端,可如果剑门回到武当,也只能将这种猜忌带到武当,丝毫不会令其消减。所以只有干脆从中原离开,虽然碧落宫也是声名远扬,可毕竟相隔万里,可以说是彻底断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想罢,邱元靖起身笑道,

“好啊、好啊,我们武当祖师张真人出自碧落宫,而剑门出自武当,如此一来,剑门投到碧落宫门下、这也算是认祖归宗,本是可喜可贺之事。霞清兄,难道你还不愿意么?”

“贫道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如此好事,”

此时,霞清已面带喜悦地站起身来,

“贫道当然会答应了,似上官掌门这样的少年俊才,愿屈尊投到贫道门下,贫道正求之不得呢,又怎么会不愿意?”

“如此,弟子上官云离替剑门弟子拜谢掌宫收留之恩!”

说着,上官云离端端正正地向霞清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面向那些不明所以的家伙们、说道,

“这位是辽东碧落宫的掌宫霞清真人,我们剑门弟子如今已投奔他老人家,即会随他前往辽东,从此‘鹤峰剑门’的名号已不复存在,这就是我对你们做出的保证!”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远赴辽东

顿时,一片惊呼声四起,这些人大部分也都知道碧落宫虽在塞外,却是威名赫赫,原本见到坐在那里的道人宛若仙人,却不曾想、这便是碧落宫的掌宫,均吃惊不小。

停了停,只见董齐站起身来、端起面前的酒杯、大声道,

“感谢上官掌门的大仁大量,我董齐在此明誓,‘断剑盟’这个名称永不复存,日后若还有人以此来心存不轨、惹事生非,天地不容、天打雷劈!”

“天地不容、天打雷劈!”

那些人也纷纷效仿,站起身端起酒杯,一齐大声说着。

上官云离也长长地松了口气、说道,

“即如此,过去的事不许再提,今后的事望大家好自为之。既然已放下恩怨,那么,在此时此地,我们就当是朋友相聚,请各位开怀畅饮、然后便可以回到各处,还望珍重!”

“谢上官掌门!”

人们再次致谢,接着便痛饮起来。有几个人还过来给上官云离敬酒,几杯过后,只见上官云离目光有些迷离,忽然将手中酒杯掷于地上、摔个粉碎,然后从身边一个小道士肋下抽出长剑,跳到大堂中央舞动起来,边舞边歌道,

“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把穷通较。

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

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

上官云舞的剑法正是“武当白云剑”,他的姿态潇洒优雅、歌声洪亮悦耳,加之又是全身素白,真是宛若一片白云般飘忽不定,令人惊叹不已。

有几个人开始叫起好来,接着叫好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最后真是人声鼎沸、几乎要传上九霄。

别人可能只是在看热闹,但出自同门、情同手足的左云鹏却清楚得很,这套剑法乃是大师兄殷云明一招一势传授给上官云离的,表面上看似在尽情高歌,实际上三师弟这是在想念大师兄了……

堂前如此的热闹,可堂口后却有一人在尴尬得不得了,非是旁人,正是柳天风。

因为自己所处的立场,这种场合不便现身,所以一直没有露面,可即使如此、他也躲在堂后将大堂上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当听到上官云离竟率剑门弟子投奔到霞清门下时,顿时、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左一个不回去、右一个不回归,还新拜了一个年轻的师父,可谁知转眼间师父又成了人家霞清的门下,转来转去、自己还是回到了碧落宫,看来这回真是被小师父给绕进去了。

可话说回来,扪心自问,他柳天风就真的不想回去么?不过是因为自尊心太强了、而不允许自己走回头路,所以现在有师父带着回去,其实他也是在暗暗地高兴着,只不过、现在回碧落宫、好象要比以前小一辈儿。

就这样,带着自己都搞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心情,无可奈何地往内院走着,远远地看见纤纤和邓华在聊着什么,纤纤的样子好象很开心,而邓华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这场酒宴一直持续了几个时辰,当日头已经西斜之时,酒足饭饱的人们才开始陆续地告辞离开,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个人,山庄内才又恢复了平静。

上官云离陪着几位前辈来到后面、还要谈谈以后的事情。

大家落座后,邱元靖笑道,

“说真的,老道我真是羡慕萧师兄,竟能培养出上官贤侄这样大仁大智之才。”

“是啊,你是不是还想说、这回贫道是占了大便宜了呢?”

霞清也笑道。

其实他们几个都清楚,上官云离此次平息的何止是“断剑盟”与“剑门”之间的风波,说大了、他平息的乃是整个武林界那些名门正派与小门小派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郑天德能够搅动风云将这些人挑拨起来,并非只是凭着他的如簧巧舌、利益引诱,说穿了、归根到底就是小门小派对名门正派积怨颇深的不满情绪。断剑盟事件不过是刚刚兴起的苗头,如果不趁此时将其化解,而继续对抗下去,恐怕整个武林都会动荡不安。

所以,当他们亲眼看着这位年轻后辈举重若轻,并敢于担当重任,将此棘手之事轻易化解掉,早已是钦佩不已。而霞清能将这样的人物收至门下,当然就更加高兴。

“几位前辈说笑了,若不是仰仗各位的相助,如此大的事件、又如何能顺利平息。”

上官云离谦逊地道,

“另外接下来的事情,小侄恐怕还要烦劳各位前辈呢。”

“贤侄有话尽管说好了,不必客气。”

邱元靖点着头道。

上官云离很高兴地看了看他们,

“小侄已经让二师兄回剑门带着所有弟子尽快起来,所以还需要求霞清前辈多等些日子。”

“没问题,”

霞清显得也特别地开心,

“为了上官贤侄你,贫道等多久都可以。”

“多谢前辈,”

上官云离也笑了,又道,

“待我们走后,剑门的产业就交由武当派来接手,五师叔、七师叔,烦劳二位向大师伯传达一下小侄的意思。另外、郑天德的处置也交给七师叔您了,让您多多费心了。”

“好的,交给我好了。”

邱元靖连连点头。

霞清看着他们三人、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对了,上官贤侄,虽说你已投到贫道的门下,可如今你们毕竟还是萧清道兄的弟子,所以、你我先暂不以师徒相称,回去后,贫道打算在我宫内另设一门、还称‘剑门’,门掌还是由上官贤侄你担任,门中弟子也是由你们原班弟子构成,贤侄看如何?”

“前辈……”

上官云离这般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霞清的用意,虽然身为掌门、可以决定本门弟子的走向,可谁又能保证这些弟子事出突然、而不会有任何怨言呢?所以霞清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有充分的自由空间,也就是留给大家一个缓冲期,让弟子们有个适应的过程。

明白对方的苦心,上官云离感激地点着头,

“多谢前辈考虑的周全,晚辈实是感激不尽。”

“如此甚好,我们就这么定了。”

见他是完全理解了,霞清对此也是非常的满意。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追寻真相

几天后,左云鹏带着弟子们赶到了,因为事先嘱咐过、只拿些必要的应用之物便可,所以随行的车马不是很多。

就这样,大家纷纷准备着要各自离去。正在这忙着,忽见闻人纤纤从内宅跑了出来,急急地冲到了柳天风的面前,

“柳师兄,你要回辽东去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这小子跑来跑去、可最终还是要跟我们回去喽。”

一旁的邓飞得意的插嘴道。

柳天风白了他一眼,不无担心地看着纤纤道,

“是真的。师妹我还正要去看你,你今后有何打算呢?”

“柳师兄,求你把我也带走吧,我也要跟你去辽东!”

纤纤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热切的期待。

柳天风愣了愣,又想了想、回头看着上官云离。

上官云离有些迟疑,因为他还不大了解碧落宫的情况,重要的是收不收留女弟子,所以不由自主地去看霞清。

正在有些冷场之时,邓华一步迈了过来,对霞清道,

“师父,纤纤姑娘在我们上次来时、也帮了我们不少的忙,如今又孤苦无依,求您收留了她吧。”

“哦?”

霞清扭头看了看纤纤,又看了看邓华及身边的几个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便点头道,

“好吧,就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吧。”

“求求你们、把我也留下吧!”

刚刚说到这儿,谁知又从旁边飞奔过来一人、大声喊着,细看时、竟是骆人凤,等跑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在柳天风的脚下,边哭边哀求着,

“二师兄,求您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自己根本没法活下去……”

“师父的产业都留给你,这样还不行么?”

柳天风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问道。

骆人凤连连地摇着头,

“我不要产业,我只要和师兄、师妹在一起!”

见他哭成这副样子,想想他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而这次经历确实真的把他给吓坏了,上官云离叹了口气道,

“好了、天风,就让他跟着我们吧。”

“多谢上官掌门、多谢二师兄……”

接连的磕了好几个响头,骆人凤才起身去收拾东西跑了回来。

这下倒好,这万杰山庄的处置权也交给了武当,周真是连连摇头道,

“没想到此次上山竟会有此结果,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该不高兴。”

终于,全部都准备好了,到了启程的时间,周真和邱元靖押着郑天德回转武当。

上官云离和左云鹏带着众弟子跪倒在地、向着鹤峰的方向遥拜,然后起身、浩浩荡荡地赶赴辽东……

且说元虚子和武平文驾着马车往陕西境内而来。

一路之上,元虚子很少同武平文交谈,对方主动和他答话,他也只是“嗯、啊”答应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有时武平文在车内坐闷了,来到外面坐在车辕上、想透透气,可见他坐在身边,元虚子便索性将马缰绳交到他手中,自己转身到车里去照顾殷云明,完全就是一副不想和他并肩同坐的样子。

武平文心中纳闷儿,从前到后地思索着,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就这样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同行着,总算是快到终南山了。

见对方的目的地就要到了,武平文实在是忍不住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直性子的人,憋了这么久的心里话,终于还是冲口而出,

“我说元虚道长,武某是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么?”

“想知道么?”

元虚子瞟了他一眼,反问道。

武平文真是有些气结,不想知道、自己干嘛还要问啊?便有些恼火地道,

“当然想知道了,这一路上你都是这副神情,都快要把我闷死了!”

“哼,”

元虚子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可嘴角还是现出一丝憋不住的笑意,

“那好吧,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和我来全真教一趟。”

“去、全真教?”

武平文有些迟疑,虽说全真教与华山派是同宗,可全真教早已超脱武林之外,基本上已不介入其中的各种纷争,所以为了避嫌,华山掌门早有告诫、除了有特殊情况,不要去打扰他们。更何况全真教的环境实在是太清静了,各处都静得让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他武平文实在是受不了那种氛围。

见他迟疑,元虚子冷笑一声,不无讥讽地道,

“怎么?心虚不敢去了?”

“谁心虚啦?!”

武平文真的气急了,

“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还能把我给吃了么?!”

话说完了,忽然心中一动,才开始考虑对方话中之意。难道说、全真教发现了什么事情?而且是有关华山派的?可最近华山也没有什么事情啊,要说出过的最大的事、就是在前些年五师兄背叛师门的事,可那已是发生在华山大会之前的了,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子,可不是这个、又是为了什么呢?

心中揣着满腹的疑问,随着元虚子将车赶往终南山,渐渐地、已经看到了那座标示着全真教地界的门楼牌坊。

将车赶进院子,早有小道士迎了上来,

“元虚师兄,您回来啦?”

“回来了,你们快点儿去再叫几个人过来。”

元虚子边答应着,边忙着吩咐他们、找来人手,将殷云明用软床直接抬到自己的房间。

看着他们七手八脚的忙着,武平文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才好,加上一进到了全真教的院子,不由自主地便开始陷入紧张状态,只得跟在元虚子身后边,来到他的住处。

将殷云明安置好,回身看到站在一旁的武平文,元虚子轻笑了一声,

“正好,你在此照看好殷大侠,我去见过师父。”

“诶?我也去不行吗?”

武平文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死静死静的房间里,连忙叫住他。

元虚子瞧着他、想了想道,

“好吧,那你就跟我来吧。”

说着,便叫进几名小道士吩咐他们照看好殷云明,自己带着武平文来到师父席应真的住处。

此时席应真照例在竹床上盘膝打坐,守门的小道士进来禀报道,

“师父,元虚子师兄回来了,正在门外想要见您。”

“哦,快让他进来吧。”

席应真吩咐着。

门外的元虚子已听见师父的声音,便也不等小道士出来,便对武平文说了声“你先在此候着”,便提道袍迈步进了门、来到师父面前跪倒在地,

“徒儿拜见师父。”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追寻真相[中]

“快起来吧,”

席真人边摆手让他起来,边上下打量他一下、问道,

“本来是让你去剑门为萧掌门贺寿,谁知你一去便是去了这么久,如今回来又如此的风尘仆仆、面带焦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正是,”

元虚子连忙答道,

“弟子奉师之命前往剑门,却赶上一群江湖败类受人挑唆组成一个什么‘断剑盟’,趁着新掌门接任而去围攻剑门。新任的上官掌门和云明兄合力将他们制服,可云明兄却受了很重的伤。师父、弟子已为他施加治疗,却只能为其续命,因此弟子擅自将他带回,还望师父您为云明兄加以施救,弟子在这里替云明谢过恩师了!”

“元虚,”

见他已急得有些乱了方寸,席真人心中颇有感触,他深知经过上次那段时间的相处,这两个年轻人已结下了很深的友谊,人生贵有一知己,自己又何尝不能体谅他们呢?况且,自己对殷云明也是十分的赏识与喜爱,怎么能见死不救,便安慰道,

“你且先起来,鉴于殷大侠和你我之间的交情,知道他受了重伤,就算你不来求我,为师也一定会为他尽心治疗的,所以不要着急,还是先带为师过去看看的好。”

“好的。”

元虚子边答应着,边急着起身,引着师父走出房间、一抬头却看见武平文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着,想到光顾着着急、竟然将他给忘了,瞬间有些尴尬道,

“师父,华山派的武六侠也来了。”

“武平文见过席掌教!”

听见二人说话,武平文连忙快步走过来,向席应真深施一礼。

席应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是武贤侄啊,快快免礼吧。”

边说边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元虚子。

元虚子连忙道,

“师父,武六侠是为一件事情的真相而来的,而这件事情也正是你我想要了解的。”

“原来如此,”

席应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好吧,不过贫道先要去看一看殷大侠的伤势,武贤侄你尽可在四处走走,有话等我们回来再谈。”

“好,席真人请便。”

武平文连连点着头。

看席真人的反应,确实是有事情发生过,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武平文越来越好奇了。好在这里虽然也很幽静,但可以随意的闲逛,总比闷在房间里要好,所以便放下心来四处的走着看着,倒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再说席应真和元虚子直接来到殷云明所在的房间、见到了受伤之人,连忙来到病榻前探看,见到往日里丰姿潇洒的鹤峰三剑之首、如今已是形容消瘦、双目紧闭,毫无往日的风采,禁不住暗自叹息一声,伸出手试着脉搏,为其诊治起来。

过了一会儿,席真人方抬起头来,用满意的眼神看了看元虚子、道,

“殷大侠这是经过了一次过渡伤心、又一直憋在心里不得外泄,加之严重的外力袭击,内外交加而伤了心脉,好在元虚你处理得当,殷大侠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武功修为却要减损大半。”

“是啊,师父,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云明他因为得知剑门遇袭而焦急万分,后来又被恶徒所伤,”

元虚子非常佩服恩师医术的高超,频频点头道,

“只是师父,云明他要多久才能醒来呢?”

“据为师看,经过调理、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他就会醒来、能和你聊天了,”

席真人看着他那张焦急的脸、微微笑着道,

“只是当他醒来之后,接下来的就要靠你来帮他了。”

“多谢恩师。”

元虚子长长的松了口气,又扭头凝视着病榻上的殷云明。

席应真看了看他、来到一旁坐下又道,

“好了,这回说说吧,为什么将武平文找来了?是不是修真洞里那个人的身份有眉目了?”

“是啊、师父,说起来我还是从云明那里得知的消息。”

说着,元虚子便将殷云明告诉他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道,

“而且,弟子还隐隐感觉到这件事与华山派绝对脱不了干系,您想、在弟子发现了那个人之后不久,便发生了祝平乐背叛师门的事,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你的意思是……”

席应真很感兴趣地问道。

元虚子又想了想道,

“弟子发见那个人的地方离着华山本来就很近,而且、对于祝平乐背叛师门的始末原由、华山派一直闭口不谈,所以、弟子想,是不是祝平乐将那个人打伤,而华山派因此惩罚了他呢?”

“那个人是不是祝平乐打伤的、这个还不好说,但如果华山的人真的见过他,那么说明武平文也一定见过,是吧?”

席应真眯起眼睛看着他。

元虚子连连点着头,

“是啊、是啊,弟子就是这么想的!”

“嗯,好吧,对了,你听殷云明说、那个人很可能是天山派的关山岳是吧?”

席应真问道。

元虚子若有所思地停了停、才又道,

“是啊,对了,云明还说那万杰山庄本是天山派的一个暗点儿。”

“哦?是嘛,”

席应真一脸的好奇道,

“那好吧,我们就去会武平文一会。”

师徒二人走出房门,吩咐小道士过来照看,然后一起往回来,远远地看见武平文正在来回踱着步,大概是遛了一会儿、又开始无聊了。

看着他,元虚子有些好笑地叫了一声,

“武六侠。”

“诶!”

终于等到他们回来了,武平文连忙快步走过来,

“席前辈,元虚兄,看过殷大侠了?”

“嗯,看过了,”

元虚子点了点头,然后又道,

“武六侠,家师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不知你可否告知?”

“哦,是什么事呢?席前辈尽可讲来。”

武平文本来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元虚子对自己如此不满。

席应真却不紧不慢地道,

“是这样,请问武贤侄、可认识天山派关山岳这个人?”

“天山派、关山岳?”

武平文一愣,连忙在记忆中搜索着,好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噢,对了,我记得几年前下山办事,临行前在山脚下遇见了五师兄祝平乐,当时他正和一个人一同上山,没错儿,那个人就是天山派的、名字就是叫关山岳!怎么了,这个人不是回天山了么?席前辈因何有此一问?”

“你确定他回天山了?”

席应真眼珠不错一下地瞧着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非颠倒

“六师弟,你这话又是何意,”

水平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

“难道说你在怀疑三师兄我和他的死有关不成?”

“如果没关你又何必紧张呢?!”

武平文丝毫不放松、步步紧逼着道。

赵平轩一见、觉得不说些什么也不好,连忙替水平湖解着围道,

“六师弟,你别这样啊,其实三师兄也没什么不对的,他那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华山派着想。”

“是吗?!那么我真想听听,他到底是怎么做的?”

听他的口气,更能确定、他们果然是有事情瞒着自己,武平文立刻瞪大眼睛追问道。

赵平轩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

见他的这副样子、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实话,武平文干脆一转身、撩袍跪到曲平正的面前、大声恳求道道,

“掌门师兄,小弟知道您最是公正,所以请您告诉我,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求您快告诉小弟!”

“好吧,大师兄,我看这样也好,”

水平湖突然从旁边站起身,来到近前,

“不如就将实情告诉给六师弟,免得这样瞒着他和七师弟、也确实不太公平。”

“可、可这事情……”

曲平正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水平湖立刻又将话头抢了过去,

“小弟明白大师兄怕这样做、会令六师弟难过,可他毕竟也是成年人了,应该能够分辨谁是谁非。”

说着转过头面向武平文、道,

“六师弟,你说的没错,那个天山派的关山岳确实被打伤了,而打伤他的人就是祝平乐。”

“什么?是、是五师兄?可是为什么?”

武平文连发三问,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水平湖叹了口气道,

“就是因为关山岳当时带在身边的东西。当时祝平乐在山下偶然遇到了关山岳,又探知他身上带着一个重要的东西、‘玄铁绿林令’,所以才约他上山,打算将玄铁令强留在华山,而那关山岳却是不同意。我们也不赞成祝平乐的做法,并从中相劝,打算放关山岳下山,可你那位五师兄趁人不备、竟出手偷袭,以至于将其打成重伤、摔下山去,我们派人下山去寻他、却没有结果。当时掌门师兄异常愤怒,令祝平乐到思过崖面壁九个月,可他竟然不知悔改、从崖上跳了下去,从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什么?五师兄他、他……”

听了水平湖的叙述,武平文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因为他无法相信那个善良的五师兄会做出这种事来,只是其他几位师兄都这样说,又真的无法怀疑,一时间竟然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水平湖看着他的样子,露出一脸的同情道,

“之前我们不告诉你和七师弟,那是因为知道你们和祝平乐关系比较好,怕你们伤心才隐瞒了这件事。但我们相信你们二人不会因一时感情冲动,而正邪不分是么?”

“好、好,你说的对,”

缓了好一阵子,武平文才透过这口气来,缓缓地道,

“可是、无论如何,五师兄他也是我们华山的人,你们难道连派人去找都没找过么?!”

“六师弟,这个你就冤枉三师兄了,”

一旁的赵平轩插嘴道,

“他可一直都派弟子出去寻找呢,从来就没间断过。”

“是啊,”

曲平正此时好象也才如梦方醒一般地道,

“而且,就因为派弟子出去寻找。才导致了他的两名弟子在北平府遇害,凶手至今还没有找到。你刚才回来时、我们正在商议此事,想着是不是再派人前去查问一番呢。”

“这是真的么?”

武平文抬头看着曲平正,

“那好吧,不必派别人,就由我去好了。”

“啊?可是平文你不是刚刚回来么?”

曲平正看着他、不知是个什么心情,说心里话、山上只要外面有个大事小情的,基本上都是武平文和奚平和去跑,看着他东跑西颠的,做为大师兄还真的打心眼儿里心疼,可要是留他在山上,说不定又会翻出点儿什么事情来,所以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

武平文却一脸的不在乎、起身道,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出去散散心。对了,那两名弟子叫什么名字?”

“吉平、赵弗。”

水平湖答道。

武平文把头一点,边转身走、边道,

“好吧,我回去整理一下,明天一早便动身。”

随着话音,人已经出了大堂。

曲平正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的难看,缓缓地叫了一声,

“平湖,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大师兄,如果不这么说,这武老六一定会闹个没完没了,不是么?”

水平湖一脸的委屈。

曲平正仍然气忿忿地道,

“可这样一来,这谎言说的就越来越大了,你怎么能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平乐的身上?!”

“大师兄,难道我们能说、是我们要强取玄铁令,而祝老五不同意的么?这件事如果被老六、老七知道了,说不定会闹得沸沸扬扬,我们华山派还有个安生日子过么?”

水平湖的嘴可真是够巧的,一番话下来,曲平正和赵平轩都没了动静。见他们不说话了,水平湖又道,

“可话说回来,我们这个做还不是为了整个武林着想么?如果真的让那个关山岳、将玄铁令送到那个什么‘万杰山庄’去,那个闻人复生还不以此为靠山、搅得武林界天翻地覆么?退一万步讲,就算万杰山庄自己不留着,可他是位于湖广,又是在武当的庇护之下,想都不用想、也会将玄铁令双手献于武当门下,大师兄,你就真的甘心华山派永远屈于武当之下么?”

听他说完,大概是被说中了心事,曲平正果然默然不语,沉了沉才又道,

“好了,这件事先不要提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许你对平文和平和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不然的话、别说大师兄我不会饶你!”

“大师兄多虑了,”

水平湖听了、淡淡地笑了笑道,

“我又怎么会伤害自家兄弟呢?绝不会有这样的事。”

一场争吵就这样戛然而止。只是争吵中的三个人、都没有发觉,就在堂口一侧,奚平和正屏气凝神地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听了去,听完之后又悄然离开……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耿耿于怀

这里是华阴城东的一家小酒馆儿,由于此地是通往官道的唯一通路,所以尽管此处不是什么很起眼儿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过客却是不少。

此时,武平文就坐在这家酒馆儿中、一个人自斟自饮着。

本来昨天才刚刚回到华山,可当他得知了那件令他无比震惊的所谓“真相”后,心中早已乱成一团麻,不知从何处理起。

如果说五师兄祝平乐做出那种凶恶之事,武平文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可是几位师兄众口一词,别人不说、大师兄曲平正他还是能够相信的。

这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看着眼前杯中那晶莹透明的液体,武平文想得出了神。

正此时,忽然从酒馆儿门外传来一阵不安的马嘶声,听出正是自己的那匹马所发出的,武平文连忙扭头去看……

那匹马本是七师弟奚平和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在现在的华山上,能够一起开开心心地说说话的、恐怕也只有自己的这位七师弟了。

昨天傍晚时分,武平文已经沐浴更衣、将自己整理收拾的差不多、正不知做些什么才好时,奚平和恰到好处地赶来了,

“六哥,你真的回来啦。”

“是啊,我还正想着要去找你呢。”

武平文说这句话时还真的是有些亏心,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想去看七师弟,原因是刚才心中憋着的这把火还没有发泄出来,如果真的见了他、很难说自己会不会将知道的一切,一股脑儿地全都倾倒给他,那样一来、不过是让七师弟和自己一样的烦恼,这又是何必呢?

不过此时,经过这段时间的消磨,武平文也算是勉强冷静了下来,见到七师弟时也能露出笑容来了。

听他这么说,奚平和也笑了,

“是么?六哥找小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吧?”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儿么?”

武平文故做随意地让他坐下,又沏上茶端了过来、道,

“六哥我这回又出去了这么多时日,又有了新经历,不过是想和七弟分享一下罢了。”

“哦,那可要好好地和小弟讲一讲。”

奚平和立刻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来。

武平文思索着、自己该从何处讲起,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忙道,

“哎,七弟,你肯定猜不到、这次出去我见到了谁。”

“谁啊?”

看六师兄目光炯炯、完全就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样子,奚平和忍住笑意问道。

武平文变得很兴奋、答道,

“辽东的碧落宫、你知道吧?就是那里的掌宫霞清真人!”

“啊?真的啊?”

这回奚平和确实感了兴趣,

“可是、他怎么会从辽东赶到湖广去了?”

“你听我跟你说啊。”

说着,武平文便将此次出门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奚平和听了后若有所思。

其实,从对方刚刚进门开始,武平文便隐隐地感觉到七师弟好象有什么心事,他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可是相处了这么久、仅从对方的一言一行中便可以感觉出来,便问道,

“对了,七弟你来找为兄,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哦,是啊,”

奚平和如梦方醒地道,

“刚才去了掌门师兄那里,听说六哥你回来了,本来心里正高兴,可又听他说你明天又要走了,心里就觉得不自在。我说六哥,这些小事你就不能让别的弟子们去做么,干嘛非要你亲自去啊?”

“这可不是小事啊,”

武平文苦笑了一下,

“本门弟子在外地被杀,凶手至今未能找到。这不仅仅是死了个人的事,关键是其背后的原因,如果单纯的因为他们做事不慎、而得罪了什么人遭到了杀身之祸,那倒还好说,只怕是因为他们牵扯入其它别的什么阴谋,那就不得不去看看了。”

“是这样啊。”

奚平和听了边思索着、边点了点头。

其实这对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俩、此时均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武平文竭力向七弟隐瞒着有关五师兄不好的说词,担心他和自己一样的伤心难过;而奚平和又不能将自己听来的事实真相告诉给六哥,却也是在担心着、怕他会压制不住自己而冲动起来,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反到不好。

同样的在隐瞒、却同样都是为对方担心着……

“对了,六哥,”

奚平和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此次将去北平府、山高路远,六哥你若只靠步行未免会疲乏、自然是不好,正巧小弟前些日子外出的时候、偶然弄到了一匹还算不错的马,虽然称不上是千里良驹,可做为脚力却也足够了,六哥这回一定要将将这匹马带去好了。”

“如此,那就多谢七弟了。”

自家兄弟的好意,当然不好拒绝,因此、奚平和让他带着的这匹马、现在就拴在酒馆儿的门外了。

只是正象奚平和所说的、这马儿虽然不是什么宝马名驹,却也算是百里挑一,可现在能发出如此嘶鸣,那一定是见到了更好的马。出于好奇心,武平文就这么目光从酒馆儿门口望出去,一直盯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不多时,从东边的路上跑来了两匹马,真的是神骏非凡、生龙活虎。

原来是战马

虽然不经杀场,可武平文毕竟是习武之人,对兵器马匹这些也都颇为有兴趣,所以一见来的是战马,便不由自主顺带地对马上的人也有了些兴趣。可当他看到马的主人,武平文的兴趣就更加浓烈起来了,以至于眼睛都开始放出光芒来。

只见来的是一白一青两匹战马,青骢马上的人可以说还只是个少年人,衣着朴素无华,却十分的利落,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生得十分清秀、甚至有几分的阴柔,只是目光显得十分坚定,扫视着周围时便如同利剑般投向各个角落。而让武平文真正感兴趣的是那匹白龙驹上的人,这人一看便知是主人,倒不是因为他的穿着,相反其穿着打扮同样不见丝毫华美,反倒是他的气度异常的雍容,举手投足之间、自然地带着某种难以掩饰的贵气,与他这只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颇有些不相称。

一见他、武平文心中顿时有些小兴奋

这本应在北平府的燕王朱棣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酒馆遇袭

对于朱棣,武平文自然是认识的。几年前他为了要给郑天行报仇、而追击殷云明,一直追到了南京魏国公府上。当时因为没见到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殷云明、而气恼异常,竟然出手误伤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且不说那孩子是否无辜,但伤害老幼妇孺、在武平文的道德标准中,这些都是他所不能够容忍的。多亏那时有朱棣奋力相救,不然那孩子肯定就没命了,那将会令他懊悔终身的。紧接着又知道了这个帮他挽回失误的人、竟然还是当今的四皇子,不禁更加感动,因为在他的眼中,所有权贵都是一群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他人死活的家伙,所以便开始对这位燕王殿下莫名地心存了极大的感激。

而此时,唯一令自己存有好感的权贵人物、已经到了酒馆儿门外,早有小二将两人的马匹接过去、栓在武平文这匹马旁边的桩子上。

不知为什么,武平文的心跳竟然开始加快,边慢慢地饮着酒、边等着他二人走进来,谁知等了半天也听不见人家进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看着天气不错,这小酒馆儿的掌柜、已让人在外面支起了凉棚,又摆上几张桌子,也好容纳更多的客人,而那主从二人就近在门外落了座。

真是的,还想多看他几眼,如果能道个谢就更好了

武平文在心中念叨着。

有心出去到朱棣对面坐坐、和他聊上一聊,可人家身为皇子,会不会将自己当成是可疑人物呢?而且就算只是个普通人,这么贸然地出现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也难免会吓到人家的。

对了,他还会不会记得我呢?武平文又开始纠结这个问题,如果不记得了、自己去和他打招呼确实有些尴尬,可万一要记得,那时自己又是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样子,还出手打伤了不少他手下的人,见起面来、那就更加尴尬了。

就这样纠结着、无法做出决定来,武平文简直觉得头都要大起来了。可说来也还真巧,不用他自己再纠结下去了,机会就这样的送上门来了。

此时,已渐渐的接近午时,大概快到了吃饭的时辰,小酒馆儿的生意开始火爆起来,许多过往的人们大部分都会停下来、进来歇歇脚、吃点儿东西。

也就是此时,从大路西边来了五匹马,马上之人一看便知、都是习武之人,各个的人高马大、身带利刃。

五个人转眼间来到近前,本来看起来象是要越过而去了,可其中一人忽然勒住马缰绳、回过头,朝着路边桩上栓着的三匹马看了过去。

另外四个人也随着勒着马匹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青衫人用疑问的目光看向那先前的人,只见那人催马靠近他悄悄地说了些什么,青衫人低声问道,

“你可看清了?确定不会错么?”

“绝对不会错,我见过他不知有多少回了。”

那人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青衫人冷笑了一声道,

“那真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着,一拨马头、带着另外四个人转了回来,下了马、直接来到那三匹马前、仔细地又看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中间朱棣的那匹白龙马、高声问道,

“请问,这匹马是谁的?!”

见他们来者绝非善类,与朱棣随行的郑和抢先答道,

“是在下的,各位有事么?”

“你的?”

那青衫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再次冷笑道,

“不对吧,这怎么会是你的。”

说着,将目光转向坐在郑和对面的朱棣身上,立时、一道寒光从他眼中闪过,

“我看,这匹马的主人应该是这位公子才对吧。”

“不知各位有何贵干?”

朱棣就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冷冷地问道。

青衫人微微一笑,

“在下看中公子的那匹马,不知可否割爱卖给我呢?”

“哦、是么?”

朱棣瞧了瞧他们几个、道,

“不行,我的马怎么能卖给你呢。”

“别这么快就拒绝嘛,可能是公子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生意不方便,不妨我们换个清静的地方再谈如何?”

那青衫人的笑容中带着明显的轻蔑,目光中闪现着的神情、看上去仿佛面前的人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

对他的这种眼神,朱棣是极其的厌恶,微微皱了皱眉、当即道,

“恐怕你感兴趣的并非是我的马吧,到底有何目的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难道你不嫌累么!”

“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在下佩服。”

青衫人“哈哈”一笑、道,

“好吧,我们兄弟五人的目的就是想请公子和我们一同走一趟。”

“真是笑话,我又不认识你们,干嘛要和你们去啊?”

说完,朱棣便将头一扭,不再看他们。

那青衫人一阵冷笑道,

“公子若真的不肯尝脸,那在下就只能用强了,更何况、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将你活着带走,只要是取了你的性命,在下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话音未落,那人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朱棣面前,一把明晃晃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钢刀,瞬间指向了其咽喉。

然而就在刀尖离着朱棣还不足一尺远的刹那,一把狭长的剑将其稳稳地架住。青衫人一愣,注目观看时,却原来是站在朱棣身边的那名少年。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能有多大本事

青衫人将刀一顺、沿着剑刃抹了下去,就势欺身逼近了郑和,却只见郑和看准了他的攻势、向斜后撤步,身形急转、反到将他领向另一边,令其瞬间从朱棣身边远离。

见对方态度从容、招势沉稳,面对强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青衫人顿时大奇,转回身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人、问道,

“小兄弟是何门何派的?”

“一个下人而已。”

听起来、话说得很谦卑,可语气完全就是不屑于同他对话,目光中更是敌意中透着厌恶。

可能是被郑和的这种眼神给击怒了,青衫人也不再答话,单刀一摆、一个“青龙搅水”再次攻上,郑和长剑微合,以“怀中抱月”之势封住对方的攻势,脚踏八方、身形旋转,灵巧地与其周旋。

从方才那五个人过来挑衅开始,酒馆儿中吃饭的人们便已经被惊动,此时又见他们真的刀来剑往地拼杀了起来,刹时间均起身挤到门口观看,门外凉棚下的人更是四下里的散开。

武平文这时也站到了酒馆儿的门前,本来刚才见那青衫人用刀刺向朱棣时、便已打算出手,可当他发现那少年人已经行动起来时、便又停住了,因为他发现那少年人的身手竟如此的迅捷,足以防住对方来袭,而且也真想看看燕王殿下身边的小护卫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第一百三十章 酒馆遇袭[下]

此时银色的剑光与青色的刀光交织在一起,双方已打得难解难分。

武平文惊异地发现,这少年所使用的竟是华山派与武当派两种不同的剑法,令人称奇的是、他竟能将这两种剑法巧妙地结合到一处,灵活地转换着,从而吸取两家之长,使得其招式更加趋于完美。

真不知道这孩子的师父是何人

在心里暗暗地赞赏着,武平文观看的兴趣也就更加的浓了起来。

此时那青衫人见自己一时间竟然拿不下一个孩子,心里是又气又急、吼道,

“你们几个是死人呐!去把朱老四给我抓住!”

“啊、是!”

那四个人大概也没想到他们的老大竟被一个少年人给敌住,均看得有些发愣,听他这么一吼,才反应过来,纷纷朝朱棣扑了过去。

朱棣一见连忙起身、抬腿将眼前的桌子踢向了他们,几个家伙各拉兵刃,一起向迎面飞来的桌子劈去。顿时碎木四下乱飞,朱棣顺手抓过一根横木朝着最先冲到眼的那个人砸了过去。

那个人向旁躲开、嘴里却笑道,

“我说朱老四,你这只小鸟儿已落到老鹰手里,还扑腾个什么劲儿啊,乖乖地让大爷带着你走好不好!”

听他这话说的,知道自己真是被他们小看了,朱棣牙关紧咬,手中横木突交左手、以剑的招式扫向对方,感觉上瞬间长出了不少,要不是那家伙向后撤身撤的及时、就真的被扫上了,即使如此,那家伙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忍不住大骂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看大爷我抓住你后怎么收拾你。”

说着一挥手,四个人分四面向朱棣围了上来。

见燕王身陷重围,郑和心急如焚,想脱身去救,可眼前这个家伙绝非普通山贼草寇那么简单,身手十分的了得,自己被死死缠住、毫无脱身的可能。

此时那四个人已向朱棣出手了,却见朱棣身处险境、倒也不见他有惊慌之色,只是竭力挥动手中根本称不上是兵器的那根横木、与对方拼斗着。只可惜,实在是对方人太多,早已明显处于下风,不消片刻,那木头就已被对方的利刃削成了几截,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见眼前的这位大明四皇子、势必会落入自己手中无疑了,便又得意的嘻笑道,

“你瞧瞧,还不如刚才就乖乖地和我们走,现在累成这个样子、受这个罪又是何必呢?你呀,还是乖乖地给大爷我过来吧!”

说着,已伸手从后抓住他腰间大带、用力向自己怀中拉去。

此时、朱棣想的已不是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的是郑和,便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看去。而与此同时、腰带已被对方抓住,对方的拉力让他无法再保持住平衡,身不由己地撞入那人的怀里。

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屈辱,朱棣情不自禁地闭紧了双眼。却只觉抓着自己腰带的手放开了,随着耳边传来一声惊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吸了过去,接着便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朱棣连忙睁开眼睛,不禁愣住了。

却原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在争斗的人们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文士打扮的青衫中年人,挥手之间便已将那四个个人击退。

看来是这个人将自己从那些刺客手中救下来的,可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熟

朱棣暗处回忆着、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过他呢?

正在想着,就见刚才要抓自己的那个家伙抱着手臂、咬着牙恶狠狠地道,

“你是什么人?干嘛要来多管闲事!”

“就凭你们,也配知道六爷我的名字么。”

青衫文士冷笑一声、傲然道。

等等,这个神情、这个声音……这个人不是几年前在魏国公府大闹一场、还打伤了靖儿的武平么

毕竟对他的印象不是是太好,这一回忆起来,朱棣心内顿时一惊,才发现自己还被他的一只手拦腰抱着,本能地便想挣扎。可谁知、刚刚一动,那股强大的力量便将他围住、竟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此时,那个被伤了手臂的家伙竟然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个不知死活、多管闲事的家伙!是不是活腻味了、想早点儿死啊!”

“好,我让你骂……”

武平文看起来并没有火冒三丈地大发雷霆,只是轻轻的念叨了一句,然后又在朱棣耳边道,

“燕王殿下,你我不妨一起去教训他一下。”

不等朱棣弄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忽然便觉得好似腾云驾雾一般、身子瞬间已被带着来到了那个家伙面前,接着、右手便被武平文给抓住、狠狠地朝着那家伙的脸上连着打了七八个耳光,打得他“嗷嗷”乱叫着,抱着手臂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可武平文身形如鬼魅一般、飘然跟进,带着朱棣用他的手再次狠狠地将那家伙揍了一顿。

大概是听出这边的状况不对头,那个正在同郑和斗在一起的青衫人抽空向这边看了看,一正看见武平文,顿时大惊,连忙向郑和连出几招,趁对方凝神防守之时、抽身退出,向这边疾走而来。郑和见状,哪里肯放他,紧随其后、如影随形般的,几乎是与他同时赶到。

“你们几个、今天就算了!赶快随我退!”

随着这几句话出口,那人已纵身来到自己的马前、飞身上马,又火急火燎地用蒙古语喊了一声,

“走!快点儿!”

然后不等其他人、已催马向远处奔去。

那四个人一见,虽不知是怎么回事,可既然为首的不但下令退去,还一马当先、带头儿先跑了,那么也就没必要再留下去了,也都纷纷上马、打马扬鞭追着那人的背影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武平文的心头好象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正在深思之即,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你这个混蛋,还不快放开我!”

“啊?”

武平文一愣,才缓过神来、原来自己的双手还紧紧地抓着这位燕王殿下,便放开双手笑道,

“哦,怒武某无礼了。”

“无礼?即知无礼、因何还要如此!”

朱棣真的被气坏了,忍不住质问道。

其实事到此时,朱棣也看出来武平文是来帮自己的,可虽然刚才将袭击自己的人打得满地打滚儿,但是被人当成人偶一般随意地摆弄,这种情形还是让他觉得受到了戏弄一般。

此时,郑和已来到他身边、紧张地问道,

“四爷,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你呢?”

朱棣回过头一脸关切地反问着。

郑和长长地松了口气道,

“小人也没事。”

边说、边又将疑问的目光转向了武平文。

武平文见这主仆二人再次用怀疑的眼神望着自己,便苦笑了一下道,

“刚才我见那个家伙对四爷你屡次冒犯,觉得还是让四爷亲手揍他一顿、也好出一口气,所以才那么做的,没想到会惹你不高兴,对不起啦啊。”

“你……”

听他的这番解释,又见他这副神情,朱棣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顿了顿才又道,

“总之,你以后离我远点儿,我不想让你再碰我。”

“为什么?难道我刚才那么做、就这么的让你讨厌么?”

武平文对他的自尊心真的有些不理解。

朱棣瞧着他,忽然一跺脚,转身就走,边走边说着,

“反正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你!”

“诶、四爷!”

武平文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此种场合不便捅破,便学着郑和的口气叫道,

“我不过是想帮你,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你、你打伤了靖儿!”

朱棣索性大声喊了出来,

“你以为你自己忘了,别人就也会忘了不成!”

“哦……”

武平文终于明白了、他看自己时的眼神,为什么会如此的愤怒了,便放低了声音道,

“是啊,那确实是武某无法挽回的错误,所以我才由衷地感谢你,当时救了那孩子,不然武某就真的会抱恨终身了。”

“你……”

看着他的样子、完全是真的十分懊悔,朱棣竟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尴尬之时,忽听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听起来为数还不少,应该是个马队起来了,引得所有人都好奇地去看。

果然、从官道方向赶来一队约有百人的马队,为首一位红脸将军,金盔金甲、一身红色战袍,看起来十分的威风。两旁的人们一见、连忙向路旁躲闪,等马队来至近前,那位将军一眼便看见了朱棣,立刻甩镫离鞍跳下马来,几步来至近前、单膝跪地,

“末将宋晟、奉秦王殿下之命,接驾来迟,望燕王殿下恕罪!”

“你等因何此时方到?”

朱棣没有说话,发问的是他身边的郑和,因为刚才让四爷受了惊,所以说起话来、语气不免有些严厉。

宋晟抬头看了看郑和、连忙答道,

“末将听说殿下是从这个方向来,以为一定会是在官道上。不成想殿下会在这种地方歇脚,适才听打探的人报、说这里发生了打斗,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便立刻带着兄弟们起来了。”

“好了,是本王事先没有说清楚,不要怪他们了。”

朱棣摆了摆手,

“你且先起来吧。”

“可是……”

郑和还是有些气忿,却被朱棣用眼神给制止住了,又对宋晟道,

“那么,我们走吧。”

吩咐宋晟给酒馆儿掌柜的留了些银子,连着打坏的桌椅杯盘也赔偿了之后,主从二人上了马,同他们一起朝着长安方向而去。

此时,那些一直发愣的人们才缓过神来,纷纷议论着,原来那年轻的公子竟是燕王殿下。

只有武平文依然很开心,因为他知道朱棣的封地在北平,也就是他肯定要回到那里去,而自己此去的目的也是北平府,如此说来,这一路之上、应该不会无聊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兄弟相逢

一阵凉风迎面袭来,提醒着匆匆赶路的人们,时令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又走到了秋季。

被风吹起的落叶原地打着旋儿,似乎还想留在其生长过的大树周围,可很快便被更猛烈的阵风卷起、不知带向了何方。

此时已过午时,通往西安府的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急促地踏着地面的声响,由于为数不少,应该是支马队,所以声音由远而近、仿佛是雷鸣般的滚滚而来,使得正在赶路的人们急忙地提前躲到了路边,用目光注视着那队人马奔到面前,再从眼前跃过,接着便迅速地消失在视野之中。

真不知是哪位将军、因为什么紧急军务如此地匆匆忙忙

大家边在心里猜测着,边又各自赶着自己的路去了。

而那支马队又飞奔了一段时间,终于、远远地已望见了西安府那高大的深灰色的城墙。

因为就快要到城门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增加了许多,跑在最前面的一位年轻公子、率先将速度放慢了下来,身边的一位金甲红袍的将军、以及另一名少年人也随之勒着缰绳,将速度放缓。

“宋将军,一会儿就要入城了,让大家将队伍拉长、并成两列,缓步而行,不要误伤了过往的百姓。”

年轻公子对那位金甲将军吩咐道。

被称为宋将军的人立刻拱手答应道,

“末将谨遵燕王殿下之令!”

说着,便转身对一旁的传令兵下达了指令。

却原来,这位年轻公子乃是当今大明皇帝的皇四子、燕王朱棣,而那位金甲将军正是凉州卫指挥使宋晟。

将令一传,马队立时并为两列、缓缓入城。

边行进之中,朱棣边闲聊般地问道,

“宋将军不久前刚刚于集乃路大破也先贴木儿之师,功劳可谓是不小。”

“哪里,这也是万岁洪福齐天,我大明江山永固之威。”

宋晟微微笑着,说起了客套话。

朱棣也是随着微微一笑道,

“只是、不知宋将军不在武威、因何到了这西安府,莫非是有什么军情战况了么?”

“噢,不、不,燕王殿下不要误会,”

宋晟连连摆着手,

“末将此来,不过是来向秦王殿下述职,汇报近日来的军情战报而已,正巧听说燕王殿下要来,秦王正不知派谁来迎接您好,末将这才主动请令、前来迎接您。”

“原来如此,有劳将军了。”

朱棣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仿佛也是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少年人郑和听了这番对话,方明白了刚刚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

刚刚朱棣和郑和主从二人在离官道并不算远的一家小酒馆儿里歇息,却遇到几名刺客前来行刺,幸亏当时有“华山七杰”中的武平文武六侠也经过那里,出手为他们解围、方得无恙。而一切都平息之后,这位宋将军才带人赶到,郑和因此非常的生气,很想说他几句,可朱棣却制止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将军只不过是来述职的,而且还刚刚立了大功。

此时,已近了秦王府,百名马队骑兵们自动分列两侧,朱棣带着郑和、宋晟直接来到王府门前,抬头看时、见二皇兄朱早已等在大门外,见他来了、便提袍走下台阶来到近前,嘴里还热情地叫着,

“四弟,让为兄等得好苦。”

“二哥,”

边回应着,朱棣边甩镫离鞍、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深施一礼,

“小弟朱棣见过二皇兄。”

“快快免礼,”

朱将他扶住上下打量着、又道,

“几年没见,四弟出落得越发地英武了。”

“二哥切莫再取笑小弟了,”

然后回身叫过郑和道,

“三保,过来见过秦王殿下。”

“是,”

郑和迈步上前、撩衣跪倒,端端正正地给朱磕了个头道,

“小人郑和拜见秦王殿下。”

“这位是……”

朱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人。

朱棣知道他的疑惑,便笑道,

“哦,二哥,这是我新收的一个贴身内侍,名叫郑和,时常跟在身边。”

“原来如此,”

朱会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快快平身吧。”

时常跟在身边么

朱对自己的这位四弟还是很了解的,他做事一向都不是盲目而为的。如今北方战势依然严峻,元朝残部时常来袭扰,而军权几乎都掌握在他们兄弟二人手中,此种情形很难说不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或紧急状况,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年便是可以相信的、而且是最能够信任的人么?可对方分明还只是个孩子,更何况还是个内侍。

虽然有些不解,可他也知道朱棣不是个荒唐的人,四弟若是这么说,那么这个少年绝对有他自己的过人之处。

正想着,忽见宋晟走过来单膝跪地道,

“末将参见秦王殿下,并向殿下请罪。”

“此话是何意,宋将军何罪之有?”

朱十分地诧异,

“将军这不是已将燕王平安的接了回来了么?这‘请罪’二字又从何谈起?”

“并非如此,”

宋晟面带愧色、道,

“因为末将不察,一直在官道上停留,致使燕王殿下遇到刺客、身陷危难之时没有能及时去救,实是末将之错,望二位殿下责罚!”

“竟有这种事?!”

朱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说老实话,如果真如宋晟所讲,朱棣在他的辖下出了什么好歹,宋晟有责任且不必说,而朱也是难逃干系的,所以一想到这些,这位秦王殿下的心也禁不住狂跳了起来。

见他这副表情,朱棣知道自己的这位二哥素来胆子比较小,身体又一直很弱,真怕把他给吓坏了、连忙道,

“二哥不必紧张,其实没有这么严重,那些人也不一定就是刺客,很有可能就是几个混混也说不一定,所以别往心里去,宋将军你也不必太在意。”

“是这样啊。”

朱轻轻地擦了擦冷汗,才又道,

“那好吧,四弟,我们还是先进府再说吧。宋将军也一起来吧。”

“不了,”

宋晟摇了摇头,

“末将还要将这些弟兄们带回兵营去,就先告退了。”

“如此也好。”

朱一边点头应允,一边挽起朱棣的手,兄弟二人进了府门、直向内宅客厅走来,郑和自然也是紧紧地跟在后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托付兵权

进了客厅,二人分宾主落了座,有内侍献上茶来,朱令人在下首为郑和也设了个座位,并给他也端上一杯茶来。

“一别又是几年不见,二哥的身体可还好么?”

喝了一口茶,朱棣轻轻地问道。

朱叹了口气道,

“你瞧二哥我这身体还能好的起来么。”

其实、就算他不说,朱棣也看得出来、比起几年前,眼前的二哥又较之前清减了不少,气色也不如从前,心中不免也有伤感、劝道,

“二哥也不必如此说,毕竟您正值壮年,怎么就能说好不起来了呢。”

“幼年时落下的病根儿,恐怕难以根除了,再好的名医看了都是如此地说,他们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朱叹了口气、转而又看了看朱棣,笑道,

“倒是四弟比起从前更加的英姿飒爽,在为兄看来,四弟越来越象父皇了呢。”

“二哥休要拿小弟来取笑了,我怎么敢和父皇相比。”

嘴上客气着,可这句话却让朱棣打心眼儿里觉得美滋滋地。

而朱也不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反而又想起宋晟所说的那件事来,便问道,

“四弟,依你看,前去刺杀你的那些人会是什么人呢?会不会是那些北元残部?”

“这个么,小弟看,是他们的可能性不大,”

朱棣思索着道,

“且先不说行刺并非他们的惯用手段,就说我与他们相遇这件事,看起来完全就是出于偶然。而且小弟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虽然他们的外貌看起来有些蒙古人的特点,可说起汉话来却十分的流利,丝毫不带外族痕迹。后来在他们落荒而逃之时,虽然那为首之人说了一句蒙古话,可看起来十分的做作,完全就是故意为之。所以、小弟觉得他们并非是北元的人。”

“那么会是什么人呢?”

朱陷入了沉思。

见他如此地在意自己的安危,虽然觉得有些过于担心了,可朱棣还是很感动道,

“这件事小弟会想办法查一查的,所以二哥不要为此过虑了。”

“那就好,其实为兄也并非过虑,”

朱看着他苦笑了一下、道,

“我身体的状况你也知道,恐怕担不起什么重任,而在太原的你的三哥、又是那种情形,所以北方军务大事就全靠四弟你了,如果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要父皇又如何放得下心呢?”

“好的,小弟会注意的,”

听他说的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朱棣很认真地点着头。

朱所说的三哥指的就是三皇子晋王朱,他这个人为人骄纵、不甚检点,前些年险些卷入谋反事件,如果不是太子朱标苦苦为其求情,朱元璋不但会废黜他的王位,甚至会要了他的命也说不一定。可想而知,虽然朱目前依然是藩王之一,可军务大事又怎么会真正的交于他的手中,反倒是将屯田、筹备物资这些事都交由他去做。

朱又凝神了自己的四弟片刻、方又道,

“其实,此次为兄让四弟你前来,为的也是这件事,为兄打算将金虎符交给四弟你来掌管。”

“什么?”

朱棣顿时愣住了,半天方又道,

“二哥,你不必如此,小弟我……”

他当然知道金虎符为何物,有了这个东西便可随意调动西北大军。如今东北部的军队由自己来掌控,如果再拿到金虎府,那就等于将北方全部军权都掌握在手中了。可是、权重不一定就是好事,自己到底该不该接受呢?

朱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担忧,便笑了笑道,

“四弟你不必推辞,为兄这么做也是因为最近战事日趋吃紧,军情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而我的身体早已不如往日,如果真的遇到个紧急状况,偏要是赶上为兄无法承担时,岂不是要误事了么?而且比起将金虎符交给别人来执掌,自然是交到你手中更好一些、不是么?”

“小弟明白了。”

听他说的完全是这么回事,朱棣便点着头、表示了自己接受了二哥的托付。

兄弟俩又聊了好一阵子,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一同去吃晚饭。朱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只是、朱棣这几年好象已习惯了吃素,并没吃得太多。当晚,朱便邀请四弟一同在自己的寝宫歇息。

因为不能擅自离开封地太久,次日一早,刚吃过早饭,朱棣便同二哥告辞,朱带着人一直将他送出城外。

朱棣觉得已经送得够远了,便勒住马匹、拱手道,

“二哥请回吧,你身体弱,不要过于劳累了。”

“好吧……”

朱又朝四周看了看、问道,

“只是、四弟,你此次前来、真的只有你们两个人么?”

“啊、是啊。”

朱棣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可还是实话实说地点着头。

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我还当你是将随行的卫队都留在城外了,谁知你竟然真的只带了这个孩子。也许是二哥我胆子小了些,可四弟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二哥,尽可放心吧,小弟我一向都只是这样来去,即使穿过敌对势力范围、也都没出过什么事情。”

朱棣竭力地安慰着他。

朱依然一脸的无奈道,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也不会听我的,这样吧,四弟你此行必须到每一处驿站、都要给为兄我发一封平安手书,直到你回到北平府。如果哪天我没接到你的手书,一定会派人去寻的。”

“就这么定了吧。”

朱棣知道不答应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放自己走的。

见他答应了,朱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嗯,如此,四弟一路上要多多保重。”

“二哥也请多保重身体。”

兄弟二人拱手做别,朱棣便带着郑和打马扬鞭向东而来。

走出还不到二里远的路程,朱棣的目光忽然被路边茶棚下的、一个正在喝茶的人吸引了过去,马的速度自然的也放慢了下来。

见此情景,郑和也禁不住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路旁有一个不大的茶水棚,棚下的桌边也只坐着一个客人,正悠哉悠哉地品着茶,见二人都向自己看过来,便抬起手、朝他们招了招,

“哟,四爷,你们二位这是要回去啊?”

“可、可恶……”

朱棣忍不住咬了咬牙,轻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往西安去的时候、在官道附近遇到过的那位华山派的武平文武六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烦恼行程

说了声“可恶”,朱棣也不再理他,拨转马头、继续向前行去。郑和虽然觉得对方的举止颇为好笑,却也没说什么,连忙跟上了朱棣。

见他二人并不理睬自己,武平文倒也不觉得尴尬,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放到面前的桌子上,起身从树上解下自己的那匹马,飞身跃上马背、随后跟着那主从二人而来。

又行出了段距离,看看已经来到了十里长亭,朱棣方觉得自己跑的有些急了,便放慢速度,郑和随后跟上来,二人并辔而行。

可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明明同行的郑和就在自己身边,因何身后还有马蹄之声,连忙回头看去,可这一看、朱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武平文就跟在身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棣勒住马缰绳、回过身质问道。

武平文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道,

“我什么也没干呐,难道燕王殿下看到武某干什么了么?”

“还用你干什么吗?”

朱棣是一点儿好脸色也不给他,

“你现在就这么跟着我们主从二人、又是何居心?!”

“哦,是因为这个啊,”

武平文恍然大悟般地道,

“要是说这个,那就是殿下你误会我了,武某并非是跟着你们,我只不过是在赶路而已。”

“赶路?你要去哪?”

明明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可朱棣还是冲口问了出来。

武平文闻听他真的问了,便微微笑了笑道,

“走这条路、还朝着这个方向,自然是去北平了。”

“你、你……”

本来还想问问、他去北平干什么?可又想到对方是不是真的要去北平都不一定,又何必与他纠缠这个问题,便一转话题道,

“好吧,就算你武六侠是真的打算去北平,明明可以先行上路却不行,偏偏要坐在那茶棚里喝什么茶,一直等我们主从二人路过后、才又跟在我们身后走,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嘛、当然是因为武某想要喝茶喽,而且那时还没喝完,直到你们过去后、我才喝好了。”

武平文看着朱棣生气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有趣。

朱棣知道对方纯粹地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便也不想多费话,便道,

“总之、不许你再跟在我们身后!”

“哦,说来说去,原来殿下是不喜欢武某在你的身后啊,那好吧,我就到你们前面去走。”

话音未落,脚尖朝马镫轻轻一点,武平文便突然从二人之间穿过、冲到前面去了。可能是因为终于能赶到比自己好的马之前,武平文的这匹马发出了一阵欢快的嘶鸣。

“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扭头、却见郑和完全是一副想笑、又强忍着不能笑的样子,朱棣也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三保,你是不是奇怪、明明是他救了我们,为什么我还如此地对待他呢?”

“三保不敢。”

郑和低下了头、微笑着着回道。

朱棣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

“其实、虽然他那时救我们于危难,可人心难测,谁知道他武平文是不是怀有别的目的呢?而且……”

说到这里,停了停才又道,

“而且当时围攻我的那几个人中,所使用的招式、隐隐地能看出华山派武功的痕迹,虽然不敢完全的确定,却也不得不防。”

“原来是这样……”

本以为四爷真的只是因为几年前发生的那次冲突、而一直在记恨着武平文,却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郑和听了不禁轻轻地点了点头。

主从二人继续上路了,因为和二皇兄有过约定,朱棣便在投宿前、先来到最近的驿站、留了一封加急文书、让驿卒们立即送出。

他们所去的驿站并非是民间的那些,而是专门用来传递军情的军务驿站,一般的传递方式均是以快马的形式送出,也有些短小精练的、而且是最为紧急的函件就用信鸽来送。朱棣到了这里,便简短地报了平安、吩咐驿站用飞鸽传送给秦王,之后便离开、继续上路了。

由于军务驿站大部分都远离人口稠密之处、而设在山中,所以当二人来到最近的集镇上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而且为数不多的几家客栈均已客满、没有空房了。

站在那家看起来稍微大一些的客栈大门口儿,瞧着堵在门前的掌柜的满面笑容的脸,听着他一口一个抱歉,说着“我们已经客满了”的时候,朱棣真的觉得自己胸中的火气越来越大,几乎要爆炸了。

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忽听从二楼传来一个开心又得意的声音,

“哎,四公子,你们怎么才到啊?!”

一听这个声音,朱棣觉得全身顿时都僵硬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扭过头,朝二楼看去,果然见武平文手中端着一个酒杯、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此时那掌柜的恍然大悟地问道,

“武六爷,难道您订的两间上房、是这位公子……”

“没错啊,就是四公子委托我订的,还不快请他们进来?”

武平文霸气十足地道。

掌柜的连忙将身子后撤、让开大门,

“二位公子,快快请进,刚才小的不知道,还望您多多包涵。”

又吩咐一旁的伙计道,

“还不快将两位公子的马匹拉到后院儿给喂上。”

“好嘞!”

伙计们答应着一遛小跑儿地去牵马了。

如此一来,朱棣竟不知道是进好、还是不进好了,抬起头看着武平文那张得意的脸就火儿大,可要是不进这家店,今夜里就真的无处可去、难免要露宿街头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看了郑和一眼、道,

“走吧,我们就住这里吧。”

早有掌柜的叫过伙计引二人上了楼,武平文仍旧站在那里端着酒杯朝朱棣略略一举、道,

“四公子,可否赏光、让武某请你喝杯酒?”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

朱棣没有理他的提议,只是淡淡地反问道。

武平文微微一笑、道,

“因为这是最后一家店,四公子你在看过别家店都客满后、总要来这里的,所以武某才会提前在这里恭候。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杯?”

“多谢武六侠的好意了,”

朱棣瞟了他一眼回绝道,

“在下明天一早还要急着赶路,恕不能饮酒、以免耽误了行程。”

说完便不再看他、带着郑和,在伙计的引领下去了客房。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追我赶

武平文遭了冷脸,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这孩子还真够任性的。”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

且说朱棣主从二人、进了客房,将随身的东西放好,早有伙计送来了净面水,进来放在脸盆架上,又问道,

“请问公子,晚饭是送到这里来、还是您二位到大堂中去吃?”

“送到房间里来吧。”

朱棣道。

伙计答应一声出去了。等他们二人净了面,都收拾好了、略微休息一会儿后,伙计便将晚饭送了过来,四菜一汤,还有米饭、馒头,搭配得非常合理,等用过了、又有伙计进来将碗筷都收拾过去后,两人聊了一会儿天,便睡下了。

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等武平文起了床,向伙计一打听,果然朱棣主从二人早早地便离开客栈启程上路了,而且还自己结了帐,并没有用他付帐。

听了这话,武平文依然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这孩子太任性了。”

终于摆脱了那个讨厌又可疑的家伙,朱棣急急地催促着座骑快速地前行着,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放慢了速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确认了身后武平文并没有追上来,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当身体和精神均一放松,疲劳感和饥饿感便一齐涌了上来。

为了能早一点儿上路,朱棣和郑和二人天没亮就起床了,梳洗已毕、连早饭都没吃,便结了帐启程了。

头天夜里,因为心事重重,而且隔壁还住着一个那么让人不放心的家伙,朱棣竟也是一宿都不曾安稳入睡。此时疲倦感袭来,真想在马上趴着睡上一会儿。

“四爷,您看前面有个村落,我们不妨到那里休息片刻如何?”

这时,只听郑和指着前方说道。

朱棣闻声、抬起头来一看,果然见远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处不算大、却也不是很小的村落就在眼前。

二人下了马,牵着马匹走进村子,见村口处有一个篱笆院儿,院中有三间草房,他们走过来时、正巧从正房门中走出一位四十左右岁的妇人,端着个水盆,看样子是要倒水。郑和见了、便快步走了过去,大概是他的动作太快,等那妇人发觉面前突然出现了个人时,一盆水已泼了出来。

虽然以尽快的速度向旁躲闪、可泼出的水还是将郑和左半边的袖子淋了个尽湿,那妇人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问道,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怪我也没注意看着点儿,小兄弟,你没事吧?”

“哦,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着您。”

郑和也是忙着客气着,可看着自己袖子的眼神却露出了无助感,那样子、让任何人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有种心疼的感觉。

那妇人一定也是被他的表情给闹得心中更是不安,放下水盆道,

“不如进来休息一下,坐下喝口水也好。”

“那可真太好了,”

郑和立即露出欣喜的表情,一指朱棣道,

“正巧,那是我家主人,因赶路赶的急了,饭也没吃、水也没喝,能休息片刻自然是好,如此就多谢大姐了。”

这一声“大姐”叫的甚是甜,要知道郑和不过才十六岁,按年纪来讲、叫对方“大妈”都可以了,所以一下子将那妇人叫得喜上眉梢,扭头看去,见朱棣看上去也是非常的斯文稳重,当即朝他招着手道,

“大兄弟快请进来吧!”

朱棣暗自笑了笑,知道郑和被水淋湿、多半是他故意的,便将马栓在门外的树上,提袍走进了院子。

此时,那妇人已经在院子里摆上了一张小木桌,又搬出两个凳子放好、请二人坐下,又道,

“两位兄弟先坐着歇一会儿,我去为你们倒碗热水来。”

“好的,麻烦您了。”

朱棣笑意盈盈地道。

郑和坐下后轻轻抚了抚被淋湿的衣袖,抬起头正看见朱棣表情古怪地望着自己,便轻笑一声道,

“四爷好好地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再问问她能否给我们弄点儿吃的来。”

“好吧,全听你的。”

朱棣会心地一笑,便不再多言,心中又开始盘算起武平文要多久才能赶上来。想到对方的马不如自己和郑和的快,再加上他起床后还要吃饭,等等这些事都做完了再上路,那么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得出这个结论,朱棣的心中算是稍微安定了一些。

此时、那妇人已经走了出来,拿着壶碗摆在桌上,给二人分别满满地倒了一碗热开水,而郑和又凭着他那让人怜惜的表情、蜂蜜般甜的话语,让人家又端出一堆吃的来。

虽然主食只是几个馍馍,配菜也只是农家腌制的几种小菜,可朱棣吃起来却是津津有味,见他吃得还很顺口,郑和忍不住问道,

“四爷还吃得习惯么?”

“当然了,”

朱棣笑着答道,

“你以为你家四爷生出来就是富贵命么?小的时候适逢战乱,整天的颠沛流离,那些日子里若能吃上这些、就已是非常的不错了。虽然现在状况不同,可是过去的种种、又怎么能忘却。”

“四爷……”

郑和的眼神中又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钦佩。

朱棣看了看他笑道,

“你还不快吃、光顾着看我做什么,难道只是看着我就能饱了么?”

“嗯,好的。”

郑和也忍不住笑了,二人就着这农家小院儿里、还真的吃得很满足。

只是朱棣刚才的计算却完全出了差错,本以为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后、那武平文才能赶上来,谁知不过是半个时辰后,一阵马蹄声急促地传来,转眼间来到了院门外,马上之人猛地将缰绳一扯,那匹马便瞬间停了下来。

难道这家伙都不用吃饭么

看着眼前这风尘仆仆的马上之人、正是武平文时,朱棣真的开始产生了怀疑。

其实在离开客栈时,还特意地问了店里的早餐时间,得知是卯时,而以武平文赶来的时间看,他根本就没等开饭、就离开了那里。朱棣真是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自己,难道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么,还是有喜欢缠着别人的怪癖?

此时,看到眼前的朱棣,武平文的心中算是松了口气。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先遇盗匪

事实上,刚开始偶然遇上他时,自己确实怀着一种好奇的心理,想寻个开心,可当那些人退却时,武平文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的古怪。

这几天来,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渐渐地、发觉了到底古怪在什么地方了,那就是虽然那五个人用的是不同门派的武功,确无一例外地带有华山派的痕迹,可以说、他们都掌握着华山派的武功,却又竭力地进行掩饰。可经过掩饰后,别人也许会不注意,但身为“华山七杰”之一的武平文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令他心中越来越不安起来。

那几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而他们因何又会去袭击燕王?

回想起当时那个为首之人、见了自己时,那副大惊失色、落荒而逃的样子,更加确信他们一定同华山派有些牵连,可到底是什么样的牵连、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同时,武平文又想到,如果那些人真的想对燕王有所不利,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不会轻易罢手,果真如此,自己一定要在这一路之上保护好燕王。

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当武平文发现、为了躲开自己,朱棣竟然不惜连早饭都不吃便提前离开时,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外加着焦急,连忙也没顾着吃饭便一路追了下来,好在他长年练习内功,少吃几顿饭倒不是什么大事。后来当他发现有一条离开官道的岔路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着那主从二人会不会走这条路,那时也算是赌了一把,便往岔路而来,不想还真的追上了他们。

长长地松了口气,武平文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哟,二位早啊,还真够巧的,我们又遇上了。”

“切”

见自己到底还是没能摆脱掉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朱棣不禁再次咬了咬牙,赌气般地扭过头不看对方。

而武平文仿佛不但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脸,而且越发地觉得他生起气来的样子、竟能让自己开心起来,便勒着马缰绳让马匹在原地转了个圈儿道,

“四爷可别误会了,在下可没跟踪你,实在是为了赶路才到这里来的。那么,二位好好地休息,我到前面去啦!”

说着,一催座下马,飞奔着向前去了。

朱棣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了一脸好笑的郑和一眼、道,

“武平文这家伙还真够无聊的,他到底烦不烦啊。”

“四爷……”

郑和若有所思地轻轻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朱棣诧异地看了看他,

“怎么了?你有话要说么?”

“嗯……”

郑和想了想才又道,

“我只是觉得不管他想怎么样,我们只要是多加小心就好。”

“也是。”

朱棣点着头表示赞同。

二人快速地吃过了饭,又将水喝完。郑和从兜囊中取出一块碎银子、交到那妇人手中道,

“多谢大姐相助之恩,我们主仆二人休息的非常好,这点儿银子就当是略表谢意了。”

“啊?!”

那妇人当时就愣住了,虽然她自己从来没用过,却也是识得这是白花花的银子,惊得连连摆手道,

“不、不、不,不过是山野村庄里的几个馍、一点儿小菜而已,用来待客还显着粗糙,又怎么能收你们的银子?快、快、快拿回去,小妇人实在是不能收。”

“大姐,刚才我与我家主人一路劳累,又饥又渴,可谓是危难之时,而大姐您能于此时帮助我们,可谓是大恩大德了。我们真是无以为报,这点儿银子其实又算得了什么呢?请您一定要收下。”

一来是郑和说的十分的诚恳,二来也是闪亮的银子确实有足够的吸引力,最终那妇人还是喜滋滋地将银子收下了。

离开了那家小院子,主从二人上了马继续赶路,可没走出多远,就看见武平文在前面信马游缰地缓缓而行,边走还边东张西望着,也不知他在找些什么。听见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便勒住缰绳回过身、笑道,

“现在四爷可是在我的后面,难道说、你这是在跟踪我么?”

“无聊之极。”

朱棣低低地嘟哝了一句,催动马匹飞快地从他身边越了过去,郑和一见、只好也跟了上去,很快便将武平文落下了一大截。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武平文忍不住又笑了,便也催动马匹随后而来。说起来、他的这匹马虽不如朱棣、郑和的那两匹,却也是很不错的,加之武平文内力深厚,经常提气轻纵,这马时常会得到休息,甚至是如生双翼一般,因此、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便再次将距离拉近。

就这样你追我赶的、仿佛在游戏一般,时间竟已至午后。

看着再次赶到前面去的家伙,朱棣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记起还要给二哥发平安书,便停下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果然已经离着驿站不算太远了。

朱棣带着郑和转了个弯儿、向山里走去,这个方向往前再有个十里左右、便是那个驿站了。主从二人正向前走着,隐隐地好象听见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奇怪的呼哨声。

因为这哨声听起来、和通常江湖上那些匪类有行动时所用的非常相似,郑和顿时警觉了起来,停住脚步、不安地叫了一声,

“四爷……”

“嗯,我听见了。”

朱棣也停了下来,又仔细地聆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再有任何声音,暗道,此处离着驿站已是不远了,那里好歹还有三百驿卒,难道说有什么人还敢在官军面前搞事情么,便又道,

“走吧,没事了,我们快点儿去驿站吧。”

“好。”

郑和点着头,跟在朱棣的身后,却依然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来到驿站,亮出金牌表明了身份,同前一个驿站的驿卒们一样,大家均惊讶不已,慌忙地跪倒叩头。这里负责的是一个偏将军,下辖三个百夫长,相对比较起来级别还是不低的,由此可见、此处还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首先发了加急手书,用飞鸽送出,接着朱棣又四处查看了一番,然后告诫了他们几句,便准备离开。这些驿卒们只道是燕王殿下微服前来、访查军务,各个心里都狂跳不已。

就在主从二人来到驿站大门时,郑和忽然问了一句道,

“几位将军,不知这附近可曾有盗匪之类的出没?”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先遇盗匪[下]

“这个……”

猛然听了这一问,几个人先是一愣,接下来那个偏将军道,

“这里从前是曾有过强盗出没,后来因为设此驿站,为保证安全便将他们全都剿灭了,少数活下来的也都逃离了这里。”

“原来如此。”

朱棣点了点头道,

“如此甚好,各位将军要好生的把守这里,驿站一向都是传递军情的最紧要之所,可谓是责任重大,有劳各位了。”

“燕王殿下请放宽心,属下定当尽职尽责、势死守卫这里!”

那名偏将同三个百夫长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朱棣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旁边的驿卒手中接过马匹、翻身上马,和郑和一块儿离开了这里。

路上,郑和较之前显得更安静了,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朱棣看了看他道,

“三保,也不必这么紧张,那驿站中的守军不是说了么,此处已经没有盗匪了。”

“正是因为没有了,三保才更为紧张。”

郑和轻声道,

“如果要是有小股盗匪,那么也许刚才的那声呼哨只是偶然,不一定有其它目的。可如驿卒所讲,此处应该已经没有盗匪出没了,偏偏此时又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那只能说明……”

“他们来此是有明确目标的,”

听他这么一说,朱棣也立刻明白了,

“加之此地除了那个驿站,就是你我了,而驿站里布防严密,只是普通盗匪根本无法袭扰成功,所以说、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你我。”

“是啊、四爷,您说的对啊。”

郑和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朱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想了想又道,

“只是如果仅凭你我外观来看,根本不是能引起别人注意的样子,又有谁能煞费苦心地来劫杀我们呢?除非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可这个不大可能吧。”

“也是啊,所以真的很奇怪,”

郑和也是有些想不通,道,

“但愿是我们多虑了。”

“嗯,我们还是快些赶路要紧。”

说着,朱棣催动座下马匹、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不想一路赶来倒是平安无事,直到天色渐晚。有了前一天的教训,主仆二人觉得还是不要等到天真的黑下来再投宿的好,便就近找了个集镇准备住下来。好在这回总算是很顺利,不但找到了一家很舒适的店房,还没有武平文前来讨厌,两个人能够好好地休息了一夜。

次日清晨,等结了帐后,郑和问面前的店伙计道,

“请问小二哥,再往东北方向是什么所在?”

“哦,您二位是要去东北啊,再往前走有座山名叫八台岭,从山中穿过去就是山西地界了。”

店伙计殷勤地回答道。

郑和点了点头又问道,

“哦,原来如此,那么请问那座山可否太平?”

“您的意思是问那山里是否有强盗、对不对?”

伙计也很机灵,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郑和微笑地伸出一个大指称赞道,

“小二哥就是聪明,我问的就是这个意思。你看我们只有主仆二人,所带的东西又不多,真怕遇到强人,那就……”

“小公子不必多说,您呐、就放心好了。”

伙计摆着手笑道,

“我们这条道不是官道,来往有钱的客商大部分都不从这里走,人家都走那边的官道了,所以就算是真的有强人也会到那边去打劫,从不会来这条道的。”

“如此甚好,多谢小二了。”

打听之后,郑和多少安下了心,回头看时,见朱棣已经站在门外准备上路了,便快走了几步赶了过去,二人便继续赶路。

果然,走出不算太远,眼前闪出一座山来,这大概便是伙计所说的八台岭,脚下的这条路也一直延伸到山中,看来不从此山穿过去是不行的了,因此也不再迟疑,主从二人打马进了山。

这条路来的时候不曾走过,所以陌生的很,二人只管沿着山路向前赶着,只想快点儿从这里出去。

估摸着能走过一半儿的路程,眼前山路忽然变得狭窄起来,心中刚刚有些收紧,却已见到迎面来了四匹马,一字排开将道路挡得严严实实的。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了马蹄声,不用问、回去的路也被堵死了。

果然还是遇到了山贼

朱棣不禁叹了口气,扭头看郑和时,见他的手已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因为有了上回的教训,此时朱棣随身也带了一口剑,下意识地摸了摸剑鞘,又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个贼人道,

“几位好汉,在下主从二人不过是急着前去探亲,实在是身无长物奉上,还望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待日后定当报答各位的大恩。”

“‘长物’是什么?我们又没说要什么长物!”

其中一个大汉大着嗓门儿道。

中间那个看起来象是匪首的人、瞪了他一眼,

“他说‘身无长物’就是说他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不懂就别乱说话!”

说着,又上下打量了朱棣一下道,

“谁说我们想跟你要东西了,我们弟兄想要的就你这个人。怎么样、这位公子,还是乖乖地和我们走吧。”

“对,快点儿乖乖地跟我们走,知不知道你可值着纹银一千两呐!”

另一个大汉也大声小气地叫喊起来。

纹银千两,本王才值这么点儿银子么,看起来、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暗自思忖着,朱棣摆了摆手道,

“在下不知是什么人和你们定下了这个约定,可是如果各位好汉肯放过我二人,我愿意奉上纹银三千两,你们看如何?”

“三千两?大哥……”

先前那个大汉立刻转身看着那匪首叫了起来。

匪首听了又瞪了他一眼,

“你给我闭嘴!”

然后又看了看朱棣,一阵狞笑道,

“出手倒挺大方啊,看来公子真的是个很值钱的人物,果真如此三千两怎么能够呢?”

“那你想要多少?”

朱棣强压住内心的火气,耐着性子问道。

那人邪邪地一笑,

“五千两,怎么样?公子你应该值这个价钱吧。”

“好吧,五千两就五千两吧,那么、请各位把路让开,我们带着你们去取银子。”

朱棣心中这个气,可表面上还得故做紧张。

只是那匪首根本没有让开路的意思,仍然盯着他问道,

“公子这是打算要去哪?”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出鬼没

“我不是说过了么?带你们去取银子。”

朱棣已经懒得再装下去了,从容地答道。

那匪首看着他,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又道,

“银子当然要取,只是我们不能去,你也不能去,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要把我们带到官府去,那样的话,我们还不如直接抓着你去换那一千两银子呢。”

“那你说怎么办?!”

朱棣几乎是有些不耐烦了。

匪首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停了停才又道,

“刚才没看出来,公子真的好气度啊,果然不是寻常之辈。你问我怎么办是吗?好办,你留下,让你的那个小仆人去取银子,两个时辰之内若取不回来,我们就带着你走。当然了,他若敢带回别的多余的什么人,那你的小命儿可就落在我们手中了。”

“不行,我来做人质……”

郑和着急地冲口而出,却被朱棣给拦住了,忍不住看着他道,

“四爷,这……”

朱棣朝他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然后回头看了看,见身后来的也是四匹马,心中暗暗盘算着能否对付得了他们这八个人。

正想着,忽听头顶上有人朗声大笑,笑罢道,

“你们这些小贼,还真是有眼无珠,老实告诉你们,眼前的这位公子别说的千两白银,就是万两黄金都值了!”

一听这个声音,朱棣简直气得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此时已不再是咬咬牙就能解恨的,真想能当场揍他一顿、也难消心头之恨。

郑和闻声抬头望去,只见左侧山崖上离地面约有五丈左右高的地方、长着一棵歪脖树,树干上坐着的一个人、不是武平文又能是谁。

“万两黄金?!”

大概这些小贼耳朵里只能听到金钱数目,除了匪首之外,其余的几个人一同大呼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武平文脸上带出鄙夷之色道,

“但是你们要用东西来交换。”

“用什么来换?”

这时、连那个匪首都忍不住问了出来。

武平文嘴角微微扬了扬,冷笑一声,

“那就是、你们的命!”

言还未尽,青衫一抖、人已从树干上飘然而下,掠向拦在前面的那四人,同时、武平文还道,

“四爷,后面那四个人就交给你们了!”

原来如此,他是来帮忙的

想明白了的同时,朱棣和郑和早已行动了起来,飞速地拨转马头、拔剑在手冲向身后的四个人。那些人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纷纷去抓各自的兵器,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招架,郑和那柄狭长冰冷的剑刃已刺入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大叫着摔下马去。

惨叫声惊得其余三人均是一惊,而朱棣也不甘落后,手中长剑一摆刺入眼前那人的咽喉。剩下的两人见势不妙想要逃,可已经来不及了,不出一会儿的工夫,也被那主从二人给解决掉了。

自觉身手还不错,朱棣有些得意地回头去看武平文,却见他正负手站在那里,从容地看着自己,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的正是挡在前面的那四个人……

这家伙出手也太快了点儿吧

朱棣真的几乎是在心里赞叹了起来,自己和郑和是两个人对付四个,而他是一个人对四个,却根本没机会看见他如何出的手,仿佛只是转瞬之间便同时将这四个人全都给解决了。

“怎么了?是不是被武某的超凡身手给吸引住了?”

见朱棣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武平文面带得意地道。

本来对他刚刚产生的出于佩服的好感,一下子便消失殆尽了,朱棣白了他一眼问道,

“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嘛,当然是跟着这些个家伙来的喽。”

边说武平文边朝天打了个呼哨,他的那匹马便从山口的方向飞奔过来,来至近前还欢快地打着响鼻儿,武平文抚摸着马的脖子道,

“其实,这伙笨蛋从昨天开始就暗暗地跟着你们了,就是在你们去驿站的时候。”

果然那个时候所听到的呼哨声、并非是他们两个听错了,这么说、武平文昨天是发觉了有异样,就去跟踪着这些人去了……

“原来你是做这个去了……”

朱棣此时已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

武平文瞧着他、有些不解,

“那当然喽,不然你以为我干什么去了?喂,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被你给甩掉了吧?!”

“是啊,谁让你这么讨厌了。”

说这话时,朱棣的表情与其说是厌烦,倒不如说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更来得贴切。

武平文见他这副样子、顿时觉得十分有趣,更想逗他一逗了,便道,

“告诉你,别想把我甩掉,这一路上、直到北平之前我就缠上你了,而且一缠就缠到底,你信不信?”

“信,我当然信,”

朱棣忽然又不生气了,大概是已经看出对方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便想以牙还牙、用讥诮的口气道,

“谁让你长了那么厚的脸皮呢。”

“四爷相信就好,”

武平文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讽刺,哈哈笑着道,

“所以呢,你就乖乖地和武某一路同行好了,老实告诉你,真正打你坏主意的人还没抓住呐。”

“你是说、那个指使这些家伙的幕后之人么?”

朱棣听他说起这个、便也顺势问道。

武平文瞧了瞧他微微一笑、道,

“那是当然的喽,别跟我说你没发现,象殿下你这么聪明的人,又何必装糊涂呢?好了,别再聊了、趁早赶路吧。”

说着,纵身上马、又回头看了看他们主从二人,

“还愣着干什么?一块儿走吧!”

话音未落,已经打马扬鞭、一路绝尘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朱棣禁不住叹了口气,扭头对郑和道,

“三保,我们也走吧。”

出了山,便已到了山西地界,从此处开始、山路便更多了起来,随着天气渐凉,加之山风又冷,赶路之人难免会觉得周围寒意十足。

郑和从包袱中取出一件披风小心地就着马上递给了朱棣、道,

“四爷,还是穿上点儿好,以免着凉。”

“好的。”

边答应着,边接过来披到身上,扭头看郑和却没有加件衣服、便问道,

“三保你呢?没多带件衣服么?”

“我还不冷,等冷了再填也不迟。”

郑和笑了笑,又抬头四下里看了看,

“那位武六侠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亏得他还说要一路同行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遭群狼

“可不是么,”

话一出口,朱棣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信任起那个武平文来了。本来见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可现在、看不到他的身影心中莫名地有了几分不安起来,便道,

“口口声声说缠定我了,可此时、连个影儿都寻不见,真是的……”

“不知殷大侠现在怎么样了。”

忽然,郑和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一定是看着武平文、让他想起了殷云明吧

朱棣的心中难免也有些感慨起来。

不过说起来这位武六侠和殷大侠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殷云明虽然有时也会开开玩笑什么的,可做起事来却非常沉稳。但这个武平文就不同了,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如果说殷云明就象一把上好的宝剑、让人觉得可靠安心,而武平文却好象是一个火药桶,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突然爆炸,让人总有一种想远离的感觉。

“殷大侠么,肯定是在他的鹤峰了……”

“错了,他可没在鹤峰,”

武平文突然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接过话茬道,

“前不久武林中出了一场乱子,殷云明受了点儿伤,已经被送到全真教疗伤去了,还是武某亲自把他给送过去的呐。”

“什么?殷大侠他受伤了?!”

得知这一消息,朱棣顿时有些发愣,郑和也是满脸地紧张的样子。

武平文看了看他二人,知道他们对此事很在意,便道,

“他们放心吧,有了全真教的席真人,他不会有事的。对了,刚才我又到前面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你们就安心走路吧。”

说完,一拨马钻入路旁的林中、又不见了踪影。

主从二人相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又向前走去了。不过既然有武六侠事先探看过了,看来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至少可以放心大胆地前行。不过朱棣也有些纳闷,为什么同样的区域,止不过是来去不同罢了,就算是没走同一条路,可来的时候一路平安,而回去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就生出这么许多的事情来呢?

心中带着问号,两个人看着路程差不多了,照例还是要赶去驿站送加急文书报平安。山西境内的驿站设置的地点比其他省内的更为偏僻,几乎都是在深山之中。

主从二人拐弯抹角地向山中走着,好在朱棣对各种军务熟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对这驿站的地点也早已牢记于心,才不至于迷路,等将当天的书信发出后,二人才算松了口气、踏上了返回官道的山路上。

此时已近午后申时,朱棣心中焦急、只想快点儿走出深山、好好找个客栈休息休息,便加紧催马往前赶。可哪里想到、正在飞奔着的两匹马突然的停住了,任主从二人如何地催动也只是停在那里、不安地打着响鼻儿,八只马蹄仿佛就象牢牢地钉在地上一般。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二人从心底升出一种不祥之感,本能地抽出肋下长剑,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终于,耳边传来“沙沙”的声响,接着、从路边的草丛中缓缓地现出四只狼的身影来,八只血红的狼眼凶狠地盯着这主从二人。

朱棣只觉得头发都要直竖起来的,别看他多次面对强敌,身临杀场,可那些毕竟都是人,有野兽突然出现在眼前、这还真是头一回。

郑和那张秀丽的脸庞此时也变得发青,可他下意识最先做出的动作却是将朱棣挡在了身后,

“四爷,请您退后!”

语气中竟带出了几分的命令口吻。

朱棣向四周看了看、是否还有别的路可走,或者能否干脆跑回驿站去,可是两匹马早已一动也动不得,看来只好拼了、便道,

“退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全力以赴、同这些野兽们拼了。”

“四爷、千万要小心。”

明白他说的是实情,郑和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中剑柄握得更紧,眼睛也死死地盯着渐渐靠近的四只狼。

此时,其中的两只狼正小心翼翼地向前缓步而来,而另两只留在后面站在那里、并不再前进。正不知这些畜牲在搞什么鬼,只见前面的两只突然加速飞快地从两边扑了上来,朱棣和郑和主从二人本能地挥剑斩去,不料那两只狼在即将靠近之时又迅速地拐向两旁,竟从他们的身边掠过、来到了二人的后侧。

这些禽兽竟然还懂得搞前后夹击

此种状况真的出人意料之外,如此一来,主从二人更加陷入被动局面。

而此时,大概见“阵形”已经列好了,这四只狼竟同时发难,分前后一齐朝二人扑来,前面的两只扑向了马首、后面的两只扑向了马尾。大概是被这情景给吓到了,两匹马儿受惊般地开始咆哮、跳跃着,郑和一手紧紧拉住自己的这匹马的缰绳,看准扑向马头、朝马颈上咬过来的这只狼挥剑刺去,不偏不倚、直刺入其咽喉,那只狼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哀号向后倒去。而迎面扑过来的另一只狼正扑向朱棣这匹马,听到同伙的号叫声后、竟将头一扭直朝朱棣狠狠地扑了过来。

郑和一见不好,用力拉住朱棣这匹马的缰绳向自己怀中一带,硬生生地将马头拉过来,偏出近一米远,那只狼一下扑空,又扭身再次扑了上来。郑和一长身形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朱棣身前,同时手中长剑也刺了出去,剑尖直刺入狼的前胸,而那双尖利的狼爪也劈头盖脸地朝郑和的头部及胸前抓来。

被挡在身后的朱棣一见大惊,从后一把将郑和抱住、竭力地向后拖拽,虽然将他从狼爪下救出、可肩头依然被划出三道血痕。

“三保,你怎么样?!”

朱棣惊问道。

郑和只是皱了皱眉,甚至连自己的伤口都没有看上一眼,仍旧盯着剩下的两只狼道,

“四爷,我没事,您要多加小心了。”

“好。”

眼见得他已经在流血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回头留意着依然存在的威胁。好在那两只丢了同伴的狼暂时已被震住、向后退了十几步远,而且这两匹马好象也从受惊中清醒了些,已经可以来回地走动了。

发现这个情形,朱棣大喜过望,急忙朝着郑和说了一声,

“我们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遭群狼[中]

二人打马扬鞭便走,可还没走出十几步远,只听身后的两只狼仰起脖子、向天嗥叫了三声,那叫声真凄历无比、惊心震魂,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给惊出身体之外,两匹马登时再次停住了脚步、无法前行。而更糟糕的是,随着这三声嗥叫过后,远处也呼应般地传来几声狼嗥。

这下可真的坏了,竟然遇上了狼群。

狼这种野兽本来就是聚群而居,如果惹上了它们、将无法摆脱,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朱棣只觉得头都要炸了,没想到自己没能死在战场上,竟然要命丧在狼群之中了,重要的是、恐怕还没人会知道,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先前赶到的几只狼已冲了上来,主从二人只得挥剑拼杀。而此时身后那两只狼也再次扑了上来,其中一只一口咬住郑和这匹马的后坐上,疼得这马儿站立不稳,后腿一软跪到了地上。而马上的郑和不防,身子一歪险些摔了下去,幸好被朱棣一把拉住、顺势将他拽到自己的这匹马上、道,

“正好,你留心后面,我防着前面!”

郑和的那匹马一时间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顿时受惊般地一跃而起,发狂地向远处飞奔而去,立时有十几只狼随后追了下去,而其它的狼转过头、继续朝这主从二人扑了上来。

两人在马上一前一后和恶狼们撕杀着,体力渐渐地开始有些不支。而此时这些狼开始专门对着这匹马撕咬起来,朱棣心中一动、暗道,莫非这些狼的目的就是这两匹马么?这样想着便一边斗着、一边对郑和道,

“我们离开这匹马,看看能否将狼群引走。”

“好的。”

郑和点了点头,等朱棣喊了一声“走”后,两人同时从马上跃下,躲到一旁。可怜那匹马被恶狼包围撕咬着、开始还在挣扎,可渐渐地便不再动了,全身早已被鲜血染红。

只是事情并没有想象地那么简单,就在马儿遭难之时,另外一些狼仍然用它们那血红的眼睛盯住了这主从二人。顿时朱棣的心瞬间已沉入到了谷底,甚至产生了要横剑自刎的念头。

此时,几只恶狼以疾风般的速度扑了上来,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即,只听一声长啸,青衫一闪,一个人宛若一道青色闪电一般掠过狼群、落在主从二人身前,接着双掌连连击出,打得那些狼四下横飞、摔向周围,接着、来人一手一个抓住二人,纵身而起掠出十几丈远、落到一棵高耸茂密的大树上。

这家伙还真的来救我们了

看着眼前一脸铁青的武平文,朱棣和郑和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多谢武六侠救命之恩。”

朱棣有些颓然地说道。

扭头看了看他,武平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喜悦,说真的、这还是头一回从朱棣嘴里听到感谢这个词呢。可很快、这种喜悦便被当前处境的危机感给盖过了,只是淡淡地说道,

“先别说这个了,还是看看怎么来对付眼前的这些个禽兽吧。”

此时,群狼已一窝风地拥到了树下,乱窜乱撞,有的还发疯似地啃咬着一搂粗的树干,看样子是想将这棵树给推倒。

“很不对劲儿啊……”

武平文自言自语般地盯着这些疯狂的狼们道。

朱棣扭头看了看郑和,只见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左肩上的伤口在不停向外流着血,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动作、更加重了伤情。心中不禁一阵的慌乱,想为他包扎、却又找不到什么可以用的、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只听耳边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顺声音看去,原来是武平文将外袍脱下,撕下一条递给了他,朱棣见状接了过来,开始为郑和包扎着伤口。

“武六侠刚才说什么不对劲儿?”

边包扎着,朱棣边问道。

武平文站在靠旁边的一根枝叉上,将较为稳当粗壮些的树枝让给这主从二人,自己手拨枝叶向下看着道,

“瞧这群狼的意识绝不是寻常的围攻你们,好象是因为你们做了什么惹到它们的事,而向你们寻仇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

朱棣顿时愣住了,道,

“我们二人只是在赶路而已,便遇上了四只狼的袭击,我们根本没做过什么多余的事情,最多是杀了几只狼而已,那也是因为它们袭击在先、我们才动的手。”

“是啊,我们根本就不曾惹过这些畜牲。”

郑和也抚了抚被包扎好的伤口,看着武平文道。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说完又低头看着那些聚得越来越多的狼们。而此时,脚下的这棵树被那群狼撞得竟然开始摇晃起来,眼见得已是无法承受三个人的重量,武平文抓住二人道,

“我们得换棵树了,小心些!”

说完,揽住两个人的腰从树上一掠而过、转眼间又到了另一棵树上,而那群狼再次聚拢过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跳跃碰撞。

一直这样下去当然不是个办法

三个人都知道这一点,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天很快就要黑下来了,到那时就更加的不好办。

武平文抬头四下里看着,见不远处有一处悬崖,眼睛不由得一亮道,

“四爷,你们二人且在此等候一会儿,待我到那边去看看。”

说完几掠几纵沿着树尖儿向悬崖的方向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间。

看来武平文想要脱身是很容易的事情,他能够留在此地的确是为了救他二人才赶过来的。可现在已是无计可施,只能边看着这群疯狂的狼、边等着武平文赶回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眼见得脚下的树也开始摇晃之时,只觉得青衫一晃,武平文又出现在了眼前,肩上还背着一个用他的外袍裹着的大包袱。

“殿下,我查看过了,那边悬崖之上有一个山洞,虽然不小,却不是通的,好在可以容身,用来休息一夜还是可能的,一会儿我们就到那边去。”

“一会儿?”

眼见着郑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朱棣十分的着急地问道,

“那现在我们干什么?”

“现在么,当然是要吓这些禽兽一吓。”

说着,武平文掏出火折子迎风一打,将肩上扛着的包袱拎到面前点燃,片刻、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连同那件外袍带着里面的东西呼地燃烧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再遭群狼[下]

朱棣这才看清、原来里面包的全是干枯的树枝树叶,此时因为被点燃、这些枝叶带着火苗纷纷向树下落着,吓得群狼们纷纷惊叫着、躲避着,而那些落在地面上的火星又瞬间将周围的枯枝荒草引燃,不一会儿大树周围便燃起一片火海。

看着群狼哀号着纷纷后退,武平文傲然地一声冷笑,抬手将手中已经快要燃尽的外袍扔向仍不甘心、还想向上冲的一只狼身上,吓得那只狼一跳多高,扭头便跑。

“好了,群狼退下去了,应该不会跟着我们了,我们也该走了。”

武平文回过头来,又看了看郑和问道,

“你怎么样?还可以么?”

“我没事……”

郑和点了点头,可声音明显已经有些颤抖了。

朱棣也非常担心地看了看他,然后对武平文道,

“武六侠,你还是先将三保送过去吧,他的伤很重,体力可能要跟不上,你一定要小心了。”

“这样也好,殿下且先等一会儿,武某去去便来。”

说罢竟将郑和横着抱了起来,不顾他的反对、凌空跃起、纵身而去。

此次还真的亏着有武六侠在这里,不然的话、恐怕自己和三保要尸骨无存了

心中这样想着,朱棣难免有些悲凉之感。此时,火焰已经蔓延到很远,而脚下这棵树的树根也被烧得通红,望着乱窜的火蛇,真的觉出自己的无力。

正在这感慨着,忽听身后有人说话,

“在这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害怕了?”

“啊,你怎么这么快?!”

猛地一回头,正看见武平文那张几乎要贴到自己鼻尖儿上的脸,朱棣吓得差点儿从树上掉下去,多亏被对方一把给拉住,笑道,

“看见我、惊喜成这样吗?”

“什么惊喜啊,你吓到我了好不好!”

要不是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朱棣真想狠狠地踹他几脚,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三保呢?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地安置他啊?”

“当然安置好啦,”

武平文笑眯眯地道,

“本来我想再给他看看伤口,可他怎么也不肯,非让我快点儿回来接你。说实在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象你们这样的主仆,你关心我、我担心你的,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你们是兄弟呢。”

“我们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你还打不打算带我过去?”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明明心存着感激,可一见到他、说起话来就没有好口气,朱棣对此也是莫名其妙。

不过武平文也不在意,一伸手将他揽了过来,

“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们就走吧。”

突如其来地出手将他带起,接着便纵身而起,可能是带着一个人比较轻些,所以那种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又出现了。朱棣很想睁开眼睛、体会一下这些高手们飞纵的感觉,可一听耳边的风声便不敢了,真怕自己会头晕。

不消多久,只觉得一阵温暖的感觉迎面而来,接着脚底下便碰到实地,武平文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我们到了,睁开眼睛吧。”

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朱棣睁开了双眼,见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不算大,但也足够宽敞的山洞中,一堆篝火正在洞的中心燃烧得很旺,郑和坐在一堆铺平的枯败枝叶上,见他来了、很高兴地叫道,

“四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边说着,朱棣边几步来到他的面前,问道,

“你的伤怎么样,快让我看看。”

“还是我来看吧,”

武平文从旁边走过来、道,

“刚才见你没来,这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让我看,怎么样?这回你家四爷也来了,可以让我看看了吧?被狼抓伤的伤口不好好处理一下的话,那是绝对不成的。”

说着,将他的半边衣袖褪了下去,见那伤口已经红肿了起来,又道,

“瞧瞧,都肿成了这个样子还硬撑着,再不消毒的话这条手臂就有废了的危险。”

“那怎么办呢?”

朱棣很是担心地附下身看着,紧张地向他问道。

武平文瞧了瞧他、微微一笑,

“放心吧,我先在这儿给他简单地处理一下,等天亮了再找个郎中用点儿药,应该就不会有事儿了。”

“哦……天亮?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此等上一夜吗?”

朱棣吃了一惊、忙问。

武平文从靴筒中拨出一把短剑,放在火上烤着道,

“那当然了,虽然这片火能把狼群给吓退,可那群畜牲根本不会就此离开,而且在夜里它们比起在白天更有优势,我们总不能在不利的情况下还想着逃出去吧。”

“原来是这样……”

朱棣也不再说话了。

可在给郑和疗伤的同时,武平文还在想着先前的那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群狼疯狂到如此地步呢?

“啊……”

一声痛呼传来,可很快又止住了。

武平文用被火烧过的短剑硬生生地将郑和的伤口拨开,将里面黑紫色的血放了出来。

这种疼可不是轻易便可忍得住的,朱棣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郑和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而这个举动也让郑和将那声已经冲出口的惨呼、咬着牙给咽了回去。等到伤口重新处理过、再次包扎好后,郑和已是昏昏沉沉的了,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疼晕过去了。

武平文站起身、来到洞口朝远处望着那仍旧燃烧着的火光,沉默了片刻方道,

“很抱歉、燕王殿下,是武某太不小心了,中了贼人的诡计、被引开了,才致使你们二人身陷狼群之险。”

“哦?”

朱棣一愣,片刻想明白了他所说的、道,

“原来,那时候你是被人给引开了。不过这不是武六侠你的错啊,你的本意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不是么?更何况多亏是武六侠及时赶回来救了我们,不然的话……”

“哼……”

听他这么说,武平文忽然从鼻子里轻笑了一声,然后回头看着他笑道,

“原来燕王殿下是如此地善解人意啊,早听人说你是个很随和的人,看来确实不假。”

“你……”

没说几句,便又来打趣自己,朱棣一时间又无语了,只是白了他一眼,坐在火堆旁暖着身子。

却又听武平文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

“不过无论他是谁,想要伤害你,我武平文绝对饶不了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 摆脱群狼

听他这句话中毫无调侃的意味,抬头再看,只见武平文那双望向远处的眼睛里放出的光十分地锐利,足可以用满是杀气来形容了,朱棣方知道他说这话时、可是认真的。

“这一夜时间很长,殿下你还是好好的休息一下,这里有我看守着,你就放心吧。”

武平文转回身、走到火堆旁道。

朱棣也被他的言行有所打动,便迟疑一下问道,

“那你呢?前前后后的也很辛苦了,要不还是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不要紧,乏了的话,只要能安静地坐上片刻就没事了。”

武平文说着,脸上又浮现出他那种特有的、开心中又透出得意的笑容,

“殿下这么说,武某是不是可以把这当成是你在关心我呢?”

这也能让他如此的高兴么,这家伙还真是容易满足呢

朱棣瞧了他一眼,虽没说什么、却也没再瞪他,心中暗自道:这武平文真的只是因为我当时救了靖儿、让他没能失手伤害了那孩子而心存感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这句话,在他这里体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了。想着想着,疲倦感难以抵挡地向上涌来,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有多久,朱棣从睡梦醒来,只觉全身都暖烘烘的,十分的舒服。缓缓地睁开双眼,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一层厚厚的枯草上,身上还盖着本来已盖在郑和身上的那件自己的披风,而郑和就坐在旁边,正在往火里填着树枝,奇怪的是、并不见武平文的影子。

“武六侠呢?”

朱棣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郑和下意识地抬头朝洞口看了看、道,

“他说要出去看看,还没回来。四爷、您睡好了么?”

“睡的很舒服,你呢?你的伤怎么样了?”

朱棣一眼看到他左臂扯破的衣袖,猛然记了起来问道。

郑和微微笑了笑道,

“经过武六侠进行了处理,感觉好多了,四爷您就放心好了。”

怎么能放心呢,看着他左臂僵硬的动作便可得知,他不过是在硬撑着而已,可说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朱棣干脆也不再问下去,翻身坐了起来,和郑和并肩坐在那里、等着武平文回来。

此时、天光已见亮,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种很微弱的、奇怪的类似小动物的叫声。两人正在奇怪,忽见武平文闪身从洞外走了进来,手中还真的拎着两只小动物。

“这、你这是干什么?”

朱棣见他回来,心里不知怎么竟然很是欣喜,可嘴上还是依然以疑问来代替了打招呼。

见他已经醒来了,武平文朝他笑了笑道,

“放心吧,这不是拿来给殿下你当早餐的。”

边说边将那两只小动物凑近他的眼前、道,

“殿下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是、是两只幼狼?”

朱棣仔细地看过后,很惊讶地道。

武平文把头一点,

“没错儿,就是两只小狼崽儿,不知是谁将它们藏在了附近,狼群应该是在寻找这两个小家伙儿,才会被引到此处的。”

“所以说……”

朱棣好象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看着武平文。

武平文的表情又变得可怕了起来,

“所以说,的确是有人故意将狼群引来袭击你们二人,而且做这件事的人肯定就是将我从半路引开的人。”

“可是又会是什么人呢?而且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一定能走这条路?”

朱棣很奇怪地问道。

武平文看着他、片刻又笑了笑道,

“你们的行踪也太好预测了吧,连着几天的去驿站,只要留心一点儿都会发现这个规律。等你们往那里去时,再在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设伏,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哦、是啊。”

亏得自己还是北方大军的统帅,竟然连这点都没想到,只是明明二皇兄让他到驿站投书报平安、本意是担心他的安全,可万万没想到,正因此给朱棣竟带来了杀身之祸。

武平文见他若有所思,便又道,

“你在想到底是谁干的么?其实我现在也还没弄清楚,不过殿下尽可放心,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哪怕是追到天边地角,我也要把他给揪出来。”

“那么、武六侠现在打算怎么办?”

找到那个暗害自己的人当然是很重要地,可眼下更重要的是、要从狼群中逃出去,这才是重中之重,所以朱棣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武平文想了想、又看了看天色,见虽未大亮、却也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环境了、便道,

“经过这一夜的火,狼群已经不敢过来了,我想如果将小狼还回去,它们大概就能退去了。殿下,你们两个且先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武六侠!”

不知为什么,朱棣忽然冲动地喊出了这一句。

武平文一愣、回过头看着他,

“怎么了?”

“千万、要小心了……”

朱棣喃喃地低声道。

即使声音再低,武平文还是能清楚地听见他所说的,便笑道,

“放心吧,凭武某的身手绝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还有四爷你在替我担心呢。你们俩留在此地、好好地想想,离开此地后我们最先去哪比较好。”

说完,拎那两只幼狼,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远处的树木因燃烧了大半夜而变得一片焦枯,偶尔还有烟火气味从草灰中升起、在空气中弥漫着。

郑和起身将洞中的火堆熄灭掉,思索着道,

“四爷,我们还是先回驿站吧。”

“嗯?”

朱棣先是一愣,可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道,

“也好,到驿站里找两匹马,这样赶起路来也方便。”

“而且,”

郑和抬头看了看他,

“再叫上一些驿卒护送您离开这一带。无论如何,四爷您是千万不能再遇到风险了。”

“这个……”

朱棣知道经过这一阵惊心动魄的遭遇,郑和早已是紧张到了极致,所以才会用如此坚定的口气对自己说着这些,沉了沉才又道,

“可是、三保你的伤……我们还是不用护送的好,这样可以尽快地赶到镇上为你用些药。”

“驿站里也有军医官,也有常备的外伤药,不会耽误小人的治疗的,所以,四爷您就听三保这回的劝告吧。”

郑和几乎是用恳求的口气对他说着。

第一百四十二章 摆脱群狼[下]

朱棣见他担心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只好点了点头,

“好吧,就听你的。”

主从二人商议过后,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狼嗥,接着、此起彼伏地又连着传来几声,二人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状况。

就这样相对沉默地等待着,直到耳边传来马蹄之声,令二人精神为之一振,忙站起身来到洞口向下看去,只见崖下一匹马由远而近,马上之人正是武平文。

“四爷,狼群已经退却了,我们走吧!”

说完,武平文一纵身离鞍而起、跃上洞口,看着他二人、道,

“想好去哪了么?”

“去驿站。”

郑和抢着答道。

武平文目光一闪,又瞧了瞧朱棣,见对方无奈地点了点头,便会心地一笑道,

“好吧,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

言罢,双手揽住二人一跃而下,顺手便将他们都放到了马背上,又道,

“坐稳了哟,我们走!”

“我们走”三个字刚刚出口,轻轻地往马后座上拍了一下,这匹马便飞奔起来,而武平文跟在马后竟如御风而行,一路朝着驿站的方向而来。

果然这一路之上没有再见到有狼的踪影,等再次赶回驿站时,那些驿卒们的脸上均带着惊讶之色。

为首的是一名牙将,得报赶紧迎了出来、跪倒叩头道,

“属下参见燕王殿下!”

“你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见他们各个面带惊慌、朱棣立即询问起来。

那牙将甚至都没敢起身、再次磕头道,

“我们这里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见殿下您去而复返,加上昨天夜里……莫非是您……”

“是啊,本王昨夜里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都先起来吧。”

朱棣也不想让这些驿卒太过于紧张,便摆了摆手、以比较轻松的口气说了一下,又道,

“你们去给我们三人准备好早饭,然后再腾出两匹马来,还有我这名护卫受了伤,立即找军医官来为他治疗一下。”

“得令!”

牙将起身吩咐手下驿卒赶快去办,自己站在原地小心地道,

“殿下、您是否进去休息一会儿?”

“不了,给本王准备飞鸽,我要再发一封急信。”

朱棣摆了摆手吩咐着。此时有人搬过椅子,便就着院中和武平文、郑和一同坐了下来。

直到了现在,大家悬着的心才算真正的放了下来,而那根紧崩着的神经也松驰了许多……

在驿站中吃过了早餐,又休息了一会儿,郑和的伤再次由军医官进行了治疗包扎过,一切都完成了,有驿卒将选好的两骑马牵了过来。

虽然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可郑和坚持着调一些军卒来护送,朱棣见拗不过他、只好让那名牙将抽出五十名驿卒,将三人一直送到了通往北平的官道上,才让他们回去。

又赶了一阵子急路,日已至正午时分,三人这才让马慢了下来,看看这一口气跑出的距离可不算近,朱棣长长地松了口气、瞧了瞧武平文道,

“武六侠怎么还在这儿?依着你的习惯不是又该消失一会儿了么?”

“从现在开始,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你了。”

本以为他也会和自己说几句开玩笑的话,可出人意料地、武平文这回却一脸严肃地回答着,

“那些暗算你的人一直想着把我从你身边引开,这回我绝对不会再让他们如愿。”

“如此、有劳武六侠你了。”

朱棣也郑重地向他拱了拱手道。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该找个地方吃午饭了,正巧前面有家小饭店,三人下了马就在这里叫了些吃的,边歇脚边用餐。

武平文吃的很快,一会儿就将碗筷推到一边、道,

“你们慢慢用吧,我吃好了。”

说着,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几颗小石子、放在掌心边摆弄着边又问道,

“四爷今天不再去驿站了么?”

“不用去了,”

朱棣吃的也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一杯茶道,

“早上我已经给二哥发急信、说我已经到了北平府了,让他不必再牵挂着。”

“原来你每天都去驿站是为了这个啊。”

武平文抬眼看了看他、道,

“这样也好,可以不必再偏离官道,走起路来也能省不少时间。”

“是啊。”

朱棣也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吃过了午饭,武平文替他们付了帐,牵过马来,这时朱棣才记起来自己的包袱在和狼群搏斗时、全都丢掉了,不觉有些尴尬。武平文看着他的样子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靠近朱棣低声道,

“能让燕王殿下欠帐,倒还真是武某的荣幸呢。”

说着,将朱棣的那匹马的缰绳交到他的手中、又道,

“别这意这些小事了,我们走吧。”

三人上了马继续赶路。又走了一天,眼看着道路越来越平坦宽阔,山岭的坡度也越来越缓和,知道很快要走出山西、就要进入河北的地界了。

朱棣边走边想着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武六侠,你是真的要去北平吗?”

“是啊,”

武平文又露出他的爽朗的笑容道,

“你看,四爷你从西安回北平,而我也正巧要去北平办事,是不是说明你我很有缘呢?”

“谁和你有缘呐!”

朱棣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果然武六侠不但武功高强,这厚脸皮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哦?四爷的意思是在称赞我武功高强吗?”

武平文还是笑容满面,随意地调侃着。

看对方这副轻松的表情、加之又这么谈笑风生的态度,朱棣几乎以为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可他却又想错了。只见武平文上一秒还在朝自己摆着笑脸,而下一秒右手闪电般地向侧上方扬出,两枚一直被他摆弄着的石子、在空气中划过,直射向路旁的两棵大树那茂密的枝叶间。

随着惊叫之声,两个人从树上摔了下来、落于地面,却是一动也动不得,原来是被那两枚石子直接击中了他们的穴道。

武平文不紧不慢地从马上跳下来,走到二人近前冷笑道,

“说起来、你们也倒还算够有耐心的,从我们刚刚回到官道上开始、就这么一路地跟踪着,可为什么现在反倒沉不住气了,莫非是入了河北就没法下手了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利剑雄鹰

那两个人躺在地上、脸憋得通红、却不肯出一声。

武平文挨个的瞧了瞧他们、又道,

“怎么不说话了?六爷我又没点你们的哑穴。说吧,是谁派你们来暗害四爷的?不说的话、我就把你们扔去喂狼!”

“要杀就杀,我们是不会说的……啊”

其中一人还很硬气地说着,可还没等把话讲完、武平文长剑的剑尖已刺入他的大腿,疼得他立刻号叫了起来。

此时朱棣和郑和也下了马、走了过来,仔细一看、认出这两个人正是自己在赶往西安时,在酒馆中劫杀他们的那五个人中的两个,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直在跟踪着。

“这回有动力了吧,该说说是谁了。”

武平文的剑尖在他眼前晃着,最后指向了那人的眼睛,

“下一剑的目标可就是这里了,怎么样,想起是谁派你来的了么?”

那人疼得吱牙咧嘴的,那闪动着寒光的剑尖晃得他心里一阵阵发冷,可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

“说”字刚刚一出口,就见一抹腥红色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接着便将头一歪,眼见得已是断了气。

武平文一愣,回头再看另一个,果然另外一人也死在了那里。

“是什么人干的?!”

朱棣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两个已无生气的家伙问道。

武平文叹了口气道,

“是他们自行了断的,真没看出来,这两个家伙竟然还是死士。”

“到头来,我们还是没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朱棣也很是遗憾地长叹了一声。

武平文这次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附下身、小心地抓住那人的外衣用力撕开,在他的尸体上查看了起来。

朱棣一见非常的不解、问道,

“武六侠、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如此对待其尸首呢?”

“四爷稍安勿躁,”

武平文摆了摆手道,

“一个人的身体可以反应出很多事情,尤其是这种有组织的刺客。”

边说着,眼睛已落在了那人的左肩后下方的位置又道,

“四爷、您瞧,这里是什么?”

朱棣也凑过去一看,见那人身上刺着一只双爪紧紧抓住一把利剑的鹰,不由得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武平文,

“这是……”

“这应该就是他们组织的标志,我敢说、另外一个人身上也有此刺青。”

武平文思索着道。

闻听此言,一旁的郑和几步来到另外那人身前、一把扯开他左肩头上的衣服,果不其然、一只同样的“利剑雄鹰”也显现了出来。

“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武六侠可否知晓?”

朱棣也是看得惊讶不已。

武平文瞧了瞧他、摇摇头道,

“现在尚不能确定,不过这已经是个不错的线索了,只要是留心一下这个标志,总有一天会将他们找出来的。”

“武六侠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们现在还是快些赶路吧。”

朱棣见已经没有必要再过多的停留,便回身拉过自己的马。

三人重新上马继续赶路,这回一路之上已没有了任何袭扰与跟踪,平平安安地到达了北平府。

一进北平的城门,朱棣和郑和不约而同地长长松了口气,武平文看着他二人笑了笑道,

“虽然不舍、可还是要分手了,到了这里可就是四爷你的天下了,不需要武某再护送了,武某就此告辞。”

“哎,武六侠!”

朱棣连忙喊住了、已经转身要走的武平文,

“武六侠请留步!”

“嗯?四爷还有什么事么?”

武平文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这一路之上,多亏了武六侠仗义相救,朱棣想请你到我王府中做客,不知武六侠可否赏光?”

“原来如此,”

武平文的嘴角再次现出那种得意的笑容来,

“我明白了,是四爷你舍不得同我分开,想找机会再和我多多地相处一会儿、是吧?”

“你别臭美了!”

听他这么说,朱棣忍不住又恼火了起来,

“本王好心地邀请你做客,你竟然又如此地胡说八道!”

“武某不过是逗你玩儿,”

武平文笑道,

“不过多谢殿下的好意了,武某到北平来确实有要事要办,您的燕王府,等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别忘了,后几天的路程里吃饭住宿可都是我出的钱,殿下可欠着我呢。告辞喽!”

说着、又拱了拱手,拨马向城西南方向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朱棣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这一路相伴下来,虽然时日不是太多,心理却历经了反感、讨厌到依靠、信任,这样如此巨大的反差变化,看来“日久见人心”这句话的确不假。

“但愿还能再次与他相会。”

朱棣由衷地说出了这句心里话,一回头、正看见郑和在偷偷地笑着,便道,

“你在这笑什么啊,难不成在取笑你家四爷我么?”

“三保不敢。”

主从二边说笑着、边赶回王府且先不表……

再说武平文,和朱棣二人分了手,便朝华山派设在此地的暗点儿都西镖局而来,可他没想到,本以为要很久以后才会有的、再次见到燕王的机会,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到来了……

都西镖局虽在北平也算是个不小的镖局,可在华山派的暗点中却只是个不太起眼的地方,所以当武平文来到门前报上名字后,那位总镖头李保便一遛小跑儿地出来迎接了。

“天呐,我说今天一早便有喜鹊在叫,原来是武六爷大驾光临此地了!”

看见大名鼎鼎的武平文武六侠来了,李保连连地施着礼,嘴里还忙不叠地讨着好。

对他的热情、武平文并不理会,只是看着他问道,

“你就是这里的总镖头李保李镖头么?”

“正是小的。”

李保再次施礼。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你在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在、又得耽误时间。好吧,我们进去吧。”

“武六爷里边请。”

李保边吩咐手下将武平文的马牵进去,边陪着他往里面走。

等来到客厅,李保请武平文上坐,又让人准备净面水、沏茶什么的,武平文也不客气,由着他前前后后地忙了好一阵子,才算是稳当了下来,在下首小心翼翼地坐了。

“李总镖头可知武某此次的来意?”

武平文开口先试探了一句。

只见李保的脸色立刻又紧张了起来,

“小人实在不敢乱猜。”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波再起

两名华弟子死在了北平,他竟然还在此躲躲闪闪、玩儿着心眼儿

武平文听他这么回答,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

抬头四下打量着周围的规模与室内的陈设,见这里布置得却很是奢华,看起来生意应该是不错,又回想一下每年他们向华山报的收入,顿时明白了,不用问、这都西镖局肯定是少报了不少,每年止不定从中多留了多少利润。

想到此处,武平文冷笑了一声,

“李总镖头还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武某都已经来到你的面前了,竟然还在和我打哑谜?”

“武六爷、武六爷,”

李保当时便吓得跪在了地上,

“请您不要生气,小人绝对不敢瞒您!的确,我们镖局这些年的进项多了不少,可小人除了供奉给华山后,大部分都用于镖局的扩建与打典往来上了。六爷您要知道,在这北平大都混实在不易,没有一定的规模与实力根本就混不下去。六爷、求您一定要明鉴!”

“哼……”

武平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起来十分的不屑,可心里却在想:六爷我才懒得过问这些事情呐,只不过告诉你不要以为上面都是傻瓜、能够欺上瞒下,不得不敲打你一下罢了。边想着边道,

“你先起来吧,李总镖头经营这个暗点的辛苦、我等自然也是明白。只不过六爷我既然来了,就是想告诉你,别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东家,不要以为华山离的远、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武平文发现李保的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明显地抖了一下,心中不禁暗自起疑,可又不知道具体是触及到了他的哪根神经,便只能再次敲打着道,

“以后呢、希望李总镖头做事要多想想,还望你好自为之!”

“是、是,六爷尽可放心,小人定听从您的教训。”

李保不停地点头哈腰,还时不时地去擦着头上的汗水。

武平文看他的样子,心里顿时莫名地升起一种厌恶之情,也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又道,

“对了、六爷我此次来还有一件事要来问问。”

“六爷请讲,小人定知无不言。”

李保唯唯诺诺地道。

武平文又朝周围看了看、问道,

“上次我三师兄水平湖有两名弟子来到这北平,可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李总镖头送到华山的信上只说、他们是被人所杀,却没有详细地说明情况,所以六爷我既然到这了、也想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

李保听他问起这件事,立时又迟疑了起来。

武平文不能容他多想,马上追问起来,

“怎么?有关这件事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么?还是说其中确实牵扯到什么重要的人和事了?”

李保此时一直在想着该怎么回答,毕竟此事牵连到了燕王府,做为在北平混的他,可不想得罪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子,更不想让他们知道是从自己嘴里传出什么不利于燕王的话来。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忽然灵光一闪、心道: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不如让别人去做。想罢便道,

“六爷您误会了,小人之所以迟疑、那是因为关于此事,小人知道的实在不多,只怕您听了不会满意。”

武平文见他的样子、知道其八成又在动什么心眼儿,可不想再和他多废话、便道,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那好、那好,”

李保心道、就等你说这句话呢,便答道,

“吉平、赵弗两位小爷前次到北平来时,的确到了我们镖局中,而且还住在了这里。”

“然后呢?”

武平文见他慢吞吞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追问。

李保忙又道,

“本来他们也没说来此的目的,小人也不敢多问。然后有一天、小人陪他二人上街游玩,当时赵小爷好象是发现了什么,却也没告诉小人,只说当天晚上有事情要办。可谁成想、这一出去便连着好几天都没见他们回来,小人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就跑到官府询问,才在北平府衙的总捕头宁伯坚那里得知他们已经被害了。可具体是怎么回事、人家也不肯透露的更多,这案子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悬在了那里。”

“北平府?”

武平文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们竟然什么说法都没给出来吗?”

“给倒是给了一个……”

李保苦笑了一下、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着表情、道,

“说什么多半是江湖仇杀,这不跟没说一样么?”

“江湖仇杀?!”

武平文的眼睛瞪大了,

“我们华山派会和谁结仇啊,真是胡说八道。好了,你去给我找个房间、我先要好好地休息一下,然后去找那个什么总捕头再好好的问问。”

“是,好的。”

那李保暗暗地松了口气,心道、终于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扔了出去。便引着武平文来到一套专门给贵宾准备的客房。

将李保打发了出去,独自倒在床上思考着发生过的这一系列的事情。老实说,从华山派出来的时候、武平文是怀着苦闷的心情离开的,自从知道了那个天山派弟子是在自家被害的起,心中便一直有了个结,虽然并非是与他有直接的关系,可就他那颗容不下亏心事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好在这一路之上、和燕王相遇,虽然凶险却让自己暂时忘掉了那些个烦恼,可当现在一旦放松下来,所有的一切又重新涌了回来。

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各种人和事又走马灯般地追到了梦中,一会儿看见郑天行一脸怒容地瞪着他、一会儿又看见五师兄祝平乐满面哀怨地瞧着他,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朱棣出现在眼前、向他微笑着邀请他去王府做客,转而又生气地骂着“武六侠的脸皮是世上最厚的”,惹得他总算是可以开怀一笑……

就在这似梦非梦的状态下、不知过了有多久,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了敲门声,接着便听那李保小心地问道,

“六爷,可以吃午饭了,您休息好了么?”

“哦,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武平文翻身从床上坐起,觉得头脑中还是有些混乱,环视一下周围,才想起自己是已到了这北平府、正身处于都西镖局的客房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独闯府衙

起身活动了一下,拉开门、果然见那个李保仍然站在门外,便歪了一下头、示意他引路,

“我们走吧。”

来到前面的小客厅,见李保已吩咐人准备了一顿上好的午餐,武平文也不客气、放开量吃了起来,直到吃得酒足饭饱、才点手叫过李保,询问了北平府衙的具体方位,便出了门、直接来到了衙门口。

此时刚过了午饭时间,人们看起来都有些倦怠,那坐在长条凳上的两名把门的差役、身子向后靠在敞开的大门上打着盹儿。武平文走上前站在他们面前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反应,索性不再理会他们、转身飘然而入。

来到府衙院中,闲庭信步般地边走着、边四处瞧。此时迎面走来几名差人、边走边聊着什么,武平文很随意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几位好啊,在下想打听个人,可否告知呢?”

“诶?”

差人们看着他一下子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中间一个好象是个小头头的差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脸诧异地问道,

“你、你打听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从大门走进来的喽。”

武平文微微一笑道。

那差人又向大门方向瞧了瞧,

“你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就这么闯进来了?!”

“怎么是闯呢?明明见到门口守着的那两个兄弟的意思是、根本就不用通报,我才走进来的。”

武平文心道、谁让他们当值的时候睡觉了,这样的差人怎么能办好案子呢?不给他们点儿教训是绝对不行的。

那几名差人更是愣了,中间那人摇了摇头道,

“这不可能啊!一定是你硬闯进来的。看你身带凶器、一脸的奸诈,准不是好人!你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说着、伸手就来抓他。

听这差人说的这些话,武平文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带的长剑竟被说成了“凶器”,而好不容易才做出的笑脸、竟然被说成了“一脸的奸诈”,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此时、见对方朝自己抓来,便急闪身形,那些差人只觉眼前青衫一动、人竟不知去了哪里,正发愣之时,那个来抓武平文的差人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还没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左臂已被抓住,顿觉得半身麻木,耳边同时响起对方的声音道,

“六爷我实在不知‘滚出去’是怎么个滚法,不如你来做个示范如何?”

说着,他的人已经被对方抓起、朝大门方向甩去,这差人横着摔了出去,落地后因着惯性又滚出了好远。

武平文拂掌而笑、道,

“原来是这样的滚法,滚的好、滚的好!”

“吴头儿!”

其他几名差人惊得顾不上这位闯入者了,纷纷扑了过去、大声叫着,

“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这里一闹,门口儿把门的那两名差役也醒了,回头一看这情景顿时愣了一下,也连忙跑了进来、问道,

“出了什么事?吴头儿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你们两个不好好守门,把贼人都给放了进来!”

那吴头儿被摔得腰生疼,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处发泄,见了他们二人当时破口大骂了起来,

“象你们这么没用的家伙,衙门里还养着你们干啥!”

武平文负手而立,看着他们觉得非常好笑、道,

“喂,那个什么吴头儿,你想训斥手下能不能等一会儿,六爷我想见见你们的总捕头宁伯坚,请问到哪能找到他呢?”

“你找宁捕头?”

那吴头儿已经在几名差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本来武平文也没怎么用力,让他也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所以现在除了腰还有点儿疼,并无什么大碍,便捂着腰问道,

“你找他想干什么?另外、你到底是谁啊!”

通过刚才那一下,这群差役们已知眼前站着的绝对是位高手,说出话来虽然不算客气,可也不敢再口出不逊了。

武平文看了看他们,

“我找他自然有事,但不能告诉你们。说吧,宁捕头到底在什么地方,不说的话我可要自己找了!”

“你、你站住!”

那吴头儿毕竟是个官府公差,而且也算是有些见识,当然不能就这么被人给吓住了,忙抽出肋下腰刀道,

“这里可是堂堂的北平知府衙门,你一没经通报,二没表明身份,我等岂能容你在此处乱闯!”

“既然六爷我已经站在院中了,这通报已经没必要了吧,至于我的身份么,等见到宁捕头、六爷我自己会表明。”

武平文已经快要失去最后的耐心了,如果他们再这样费话下去,恐怕只能闯进去自己找了。

而也就是在此时,从二堂中快步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人身着箭袖劲装,肋配弯刀,生得气宇轩昂、颇有一派英雄气概,来到外面后便高声喝喊,

“你们都住手,不许胡来!”

其实来人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叫住那些差役、倒不如说是让武平文止住了动手的念头,那些差役们现在根本也没胆子再动手,反倒是武平文听了他这一声、便收了手,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喝住众人后,快走几步来到近前、朝武平文一抱拳、道,

“在下北平府总捕头宁伯坚,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原来是宁捕头,”

武平文见对方以礼相待、便也微微还了一礼、道,

“在下华山派武平文。”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华山七杰’的武六侠,真是失敬。”

宁伯坚毕竟也是习武之人,对华山七杰当然也有所耳闻、忙着再次施了一礼、道,

“不知武六侠找在下有事么?”

“在下当然有事了,”

武平文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依旧如临大敌般的差役们、微微一笑,

“只是、宁捕头打算就在这儿站着和我聊么?”

“哦,你看我,”

宁伯坚此时看着他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便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武六侠快快里面请。”

武平文迈步朝着二堂走去,宁伯坚回过头朝着那群目瞪口呆的差役们一挥手、吩咐道,

“你们都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可是、他……”

那个吴老儿还真的很负责,有些不放心地指了指武平文正在往里面走着的背影。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旧案重提

宁伯坚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你们放心吧,他是‘华山七杰’的老六,是位大侠,如果他真是存心搞事情来了,别说就你们这些人、就是再来你们这么多人都阻止不了他。你们呐,还是好好的去把守住衙门口好了,别再稀里糊涂地就让人给进来了!”

“是嘞!”

那些差役们答应一声转身都走了。

宁伯坚快走了几步、赶上了武平文,引着他来到自己的签房中请他坐下,又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道,

“武六侠此来,可是为了上回贵派弟子在北平被杀一事?”

“正是。”

这两人是问者问的直接、答者答的也干脆,看来都是直爽的人。

见不用多费唇舌,对方已经将话挑明,武平文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问道,

“北平府衙非是普通小衙门,杀人这样的案子也不该算是小事,因何迟迟没有解决,甚至是连个准确的说法都没有呢?”

“不是没有说法,是说出来恐怕武六侠你很难接受。”

宁伯坚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道。

武平文看了看他、不无讽刺地道,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莫非是宁捕头又要说是什么江湖仇杀之类的?这种话武某当然不会接受了。”

“怎么会呢,”

宁伯坚苦笑了一下道,

“那种说辞不过是为了应付公文上报罢了。不过具我所了解,贵派的两名弟子来北平为了找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没错吧?那么他们的杀身之祸是否与此来的目的有关呢?”

“你指的是……”

武平文自己清楚那吉平、赵弗离山是奉了水平湖之命出来寻找五师兄祝平乐的,可若说因此而被杀、这根本就不太可能,所以不禁对宁伯坚所说的话、开始产生了怀疑。

宁伯坚多年办案、阅人无数,当然一下子就看出对方的疑惑,便笑了笑道,

“当然喽,在下这么说也只是猜测而已,武六侠你是华山的重要人物,对他们的来意自然清楚的很,也不需要在下再多说了吧。”

你们自己的人在做什么事,自己心里还没有个数么

其实宁伯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此,并非是官府不作为而不去破案,实在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应该自己去解决。

武平文当然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凝视了对方片刻方又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烦劳宁捕头将案发的经过说给我听,剩下的就由武某来自己弄清楚好了。”

“案发经过?”

宁伯坚顿时一愣,

“案发经过在下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曾在那现场。”

“可这件案子应该是你经手办的、不是吗?”

武平文的目光如利剑般地直视着对方,

“难道你没了解调查案情、找找目击者,然后进行推理什么的,这些都没做么?”

“我当然去查过了,”

听对方的口气比那些监察御使、钦差大臣的还要咄咄逼人,宁伯坚心中有些不痛快,暗道、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既然如此,好吧,不妨就将这道难题直接抛给你好了,让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去碰吧。想罢便道,

“经在下查访,确实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而且他也清楚地说出了案发经过,只是这个证人的身份不一般,不能由着我们呼来唤去,所以证词也只是听他说了一遍而已。”

“哦,原来是碰上权贵了,”

武平文微微一笑道,

“不知那位是何许人也?身份到底特殊到什么地步呢?”

“说起来他本人倒不是什么权贵,只是所属出处让人很是为难,”

宁伯坚真的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此人乃是燕王府的人,是燕王殿下的一个贴身内侍,名叫郑和。”

什么!?

武平文的心里“咯登”的一下,暗道、我和燕王及那个小郑和才刚刚分才不久,看他们的样子、丝毫没有对华山派有什么心虚的表现,可这宁伯坚又说他二人与这案子有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中想着,表面上却没有将这疑惑带出来,只是试探地淡淡一笑道,

“我说宁捕头因何对此案如此为难,想必是那位燕王以权势压人,让你不敢再查下去了、是也不是?”

“不、不、不,武六侠千万别误会,”

宁伯坚听他的口气竟然还是如此强硬,生怕他真的去招惹燕王,再把自己给卷进了麻烦里,便连连地摆手道,

“燕王殿下还真的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他平时从不欺压下属,对地方事务也从不干涉,而且可以说是爱民如子,对百姓生活也十分的关心。只不过此次这个案件、事发在燕王府附近,做为保一方平安的办差官,在下不能不去拜见燕王一下,才在府中遇到了那名叫郑和的小内侍,听他讲了讲有关案发时他所看到的情景。”

“原来是这样,”

武平文看着他,目光中依旧存在着些许的怀疑之色,

“看来宁捕头确实很敬业,只凭案发在燕王府附近,就敢到王府上去登门拜访?”

“这个……”

宁伯坚心中暗道、这武平文真是不好惹,果然这种说词是无法打发了他的,便只好道,

“实不相瞒,正如武六侠所言,在下也并非只是因为这个就敢去王府查问,主要还有个别的原因。”

“哦?还有别的?”

武平文露出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

“这么说、还有其它线索将案子同燕王府联系在一起喽?”

“算是吧,其实也不是直接证据,”

宁伯坚硬着头皮道,

“案发的时间是在夜里,而那天白天,贵派的两名弟子在街上曾与王府中的一位客人发生过冲突,而那位客人偏偏又是位武林界的高手,所以宁某才会……”

“客人?”

武平文目光一闪,

“宁捕头是否知道那位客人叫什么名字?”

“具体名字在下还不知道,”

宁伯坚故意做出回忆的样子道,

“只是听那位小内侍叫他‘殷大侠’。”

殷云明

没错儿,肯定是他!武平文当然知道殷云明和燕王不但有往来,而且交情还很深。仔细想想,那时应该是他到华山拜山之后发生的事,当时整个华山派的人、对殷云明多多少少都怀着一些敌意,会不会是那两个弟子偶然间发现了殷云明后,不知天高地厚地找他去挑战、反倒被对方给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深夜访客

想到这儿,武平文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水一饮而尽、道,

“多谢宁捕头告诉我这些,接下来的就由我来查好了。”

此时的武平文、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绝对要一查到底”的表情。看着他,宁伯坚不免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

“武六侠打算如何去查?”

“当然是去燕王府问问了。”

武平文站起身,拂了拂衣襟道。

听他这么回答、宁伯坚一下子就更担心了,

“可、可那是燕王府,武六侠你就这么去啊?”

“放心吧,”

武平文笑了笑,竟然还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我不会有事的,因为燕王殿下还欠着我的钱呢。”

说完转身、从签房中出来,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宁伯坚一个人站在门口发着呆,

“燕王殿下……欠他的钱?!”

时已经入夜,朱棣依然在他的书房中,不知在写着什么。

门帘一挑,郑和端着一碗银耳莲子汤、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四爷,这是王妃给您做的,趁热喝了吧。”

“哦,好的,放这吧。”

朱棣看了看那碗汤,微微笑了笑、又叫住正要退出去的郑和道,

“哎、三保,你先等等,来看看我这画的怎么样?”

四爷怎么开始学画画了

郑和即意外又好奇,轻轻走到朱棣身边、往桌案上一看,见上面放了好多张纸,每一张上都画了些什么,看起来他这是已经练了有一会工夫了,而在朱棣面前放着的这张、应该是要给自己看的。可当郑和仔细地看去时,实在是忍不住的想要笑,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朱棣瞧着他那笑意难忍的样子、便也笑了起来、道,

“我知道我画的不好,但真的有这么好笑么?”

“三保不敢……”

说着不敢,可还是捂着嘴笑得双肩直抖。其实、即使画的不好,可郑和还是看了出来,朱棣在纸上画的乃是在回北平的路上、从那两名刺客身上发现的那个“利剑雄鹰”标志,虽然那只鹰画的怎么看都象只老母鸡,可大至也能看出个轮廓。

二人笑了好一会儿,朱棣才又道,

“我是打算将这个标志画下来,然后捎信送给二皇兄,看看他能否让人查到点儿什么。”

“三保明白。”

郑和点着头,又向他示意了一下那碗汤,朱棣端起碗来一口一口地喝了个净,又感叹了一声道,

“别说,王妃的手艺还真的长进了不少。”

“是啊,王妃可是一直都在练习着呢。”

郑和赞成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他,

“那么,四爷要是没什么吩咐了,三保就告退了。”

“好的,你也早点儿去休息吧。”

朱棣朝他摆了摆手,又拿起自己画的那张“杰作”欣赏了起来。

实际上、朱棣坐在这里可不止是在画这个标志那么简单,一边画的同时、他的心里一直都在想着事情,除了北方的军情战势,还有一件长期以来都在困扰着他的事情,那就是近些年来,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一股暗处的势力在明军与北元之间、来回的流动着,虽无法抓住其头尾,却时刻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存在。所以、当他发现了那两名刺客应该是属于某个组织时,立刻便与此联系起来,心中道:但愿能在调查出刺客出处的同时,也能将那股暗中势力给揪到明处来。

心中还在想着,忽觉身后传来一种细微的脚步声,是那种并非特意的放轻、却因来人的自身怀着武功而使得脚步宛若鸿毛拂过一般,朱棣是在郑和每次来时都能感受到这种步履、才会有所察觉,只是这回听起来甚至比刚才更为轻巧。

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

“怎么还没去休息么?莫非又是王妃学会做了什么好吃的?”

话问出口,却半晌不见对方回答,朱棣诧异地回身去看,却被吓了一跳,因为来人并不是郑和那少年人的身形,而是一个修长挺拔的成年男人。

“你……”

定了定神,直到对方从黑影中走出来,当看清对方的长相时,朱棣方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六侠,干嘛弄得这么神秘稀稀的。”

边说边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推到他面前,这举止行为、完全看不到身为皇子亲王所应有的尊贵架子,就象普通人看到好友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的反应。

见他如此,武平文的心里顿觉得一宽,刚刚产生的一丝介蒂、瞬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便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

“不这么神秘,我怕我根本进不了这个门儿啊。”

“所以武六侠就选了这个时间来到我的书房?”

朱棣也笑了,朝门外张了张嘴想叫人来沏茶,可又想起马彬、郑和都被自己打发走了,只好站起身来道,

“你等等,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有劳四爷了。”

武平文也不客气,看着他去旁边的案前倒茶,自己一抬手、将书桌上的那张纸拿了起来仔细端详着。

等朱棣倒上了两杯茶、用托盘端回来放在书桌上时,才发现自己的那张“杰作”不见到了,连忙抬头一看,见竟然在对方手中,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抢。

其实、武平文来了已经有一阵子了,刚才见朱棣、郑和二人都在,有心当时就进来询问本门弟子的事,可一转念、如果当着主人的面,郑和一定仍旧是那一番说辞,不如等他走了、自己直接向四爷问好了。反正事情的真相、郑和一定会对自己的主人说的,便一直没有动。谁知竟看到有关朱棣“作画”这一情节,顿时好奇心大起、想着进来后一定要看看他把那个“利剑雄鹰”到底画成了什么样子。

此时手里拿着他画的画,又见朱棣扑过来抢,便故意闪身躲开、还举得高高的道,

“四爷这幅画、画得还真的很形象的,不知能不能送给我呢?”

“我才不要,快还给我!”

一下子没抢到,朱棣再次来抢,两人在书房中绕来绕去好一阵子,见自己实在是抢不过他,便索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道,

“给你也可以,可武六侠拿什么来换呢?”

“四爷欠我的帐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

武平文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

朱棣瞟了他一眼,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道,

“我还道武六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呢,原来是讨帐来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意外知情

见他又露出那副孩子气的神情,武平文忍不住笑了、道,

“那么、四爷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呢?”

“不知道,”

朱棣板起脸孔、转过头喝了口茶,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好了,不开玩笑了,”

武平文终于也收起了他那玩笑般的表情,却将一直没被抢回去的那张纸折了起来、收入了怀中、才又道,

“其实、武某来找殿下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向你请教。”

“什么事啊……”

眼睛一直看着他将自己画的“画”就这么的给占为己有,朱棣也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

“武六侠尽可讲来,我若知道就一定会知无不言。”

“那就好,”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燕王是否还记得大约两年多前,曾发生在王府附近的一宗案子,当时、有两名受害者被人所杀,北平府衙的宁捕头还为此登门拜访,听说是殿下身边的小郑和做的案情陈述、是么?”

“哦,武六侠是问这件事啊!”

朱棣恍然大悟地道,

“对了、对了,听说那两名被害人是你们华山派的弟子是么?”

“正是我们华山门下的弟子,”

武平文边说边暗中观察着对方的神情,继续道,

“因为这件案子悬而未决,掌门师兄才派武某到北平、前来查问一下,不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关于这件事么,说起来确实有些蹊跷,”

朱棣边回忆着边道,

“我知道的并不多,都是事后三保将经过告诉给我听的。实不相瞒,当时殷大侠就在我府上,那天当日,三保陪同他到街上逛,正巧遇上了贵派的那两名弟子,当时好象还有一个什么镖头也在场。可不知为什么,他三人同殷大侠吵了起来,后被赶到的北平府衙的宁捕头给劝开了。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当天夜里,那两名弟子竟潜入了我王府中,殷大侠觉得是自己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为了不给府内惹麻烦,便将他二人给赶了出去,却不知为什么他们出去不久就被人给杀了。当时三保正在向殷大侠请教剑法,所以一直都跟在他身边,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两名弟子与殷云明起冲突时、李保那家伙就在旁边,可他却一问三不知,这个滑头

边想着,武平文边将朱棣的话从头到尾地又捋了一遍,觉得并无漏洞,便点了点头,道,

“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么、知府衙门给的说法又是什么?”

“当时因为宁捕头得出的结论是、一定是个武林高手所为,因此还怀疑了殷大侠,”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

“但我可以保证,肯定不是殷大侠所为的,首先是没这个必要,其次三保一直跟在他身边,他二人也都不会骗我的。”

“哦……,那么,赵弗、吉平二人是否认出殷大侠,这个四爷可曾知道?”

武平文还是很纠结这件事、问道。

朱棣再次回忆着道,

“他二人应该是知道了吧,听三保说、他们夜入王府被殷大侠拦住时,曾叫过他的名字。”

“是这样……”

武平文听了后、陷入了沉思。而朱棣也没有打扰他、以便给予他充分的时间容他考虑,过了好一阵儿,杯中的茶都没了、才又道,

“能问一下,贵派的那两名弟子到北平来、到底是为何事而来的么?”

朱棣问的比较随意、毫无强迫对方回答的意味,可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无法拒绝。

武平文抬起头看了看他道,

“实不相瞒,我们华山派几年前出了些变故,致使我的五师兄祝平乐失踪。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在派弟子出来寻找,而吉平、赵弗他们两个也是为此才出来的。”

“什么?”

听了这话,朱棣明显愣了一下,

“华山七杰中的祝五侠失踪了?”

“是啊,已经失踪好几年了。”

武平文点了点头,又诧异地看着朱棣道,

“怎么了?殿下因何会如此惊讶呢?”

“没什么,”

朱棣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了笑道,

“我只是奇怪祝五侠他……”

“江湖传言说他背叛师门,殿下要说的可是这个?”

武平文的表情有些古怪地问道。

朱棣摆了摆手、笑道,

“那倒不是,事实上、我根本没听说有关贵派变故的事情。我只是奇怪祝五侠是在陕西失踪的,可贵派弟子怎么会找到北平来了?难道说他真的能一下子跑出这么远来么?”

“所以说嘛,我也觉得奇怪,真不知三师兄是怎么想的,竟将自己的弟子派到这么远的地方,还白白地丢掉了性命。”

武平文很有同感地叹了口气,又道,

“不过依殿下所说,他二人很可能是在北平又得罪了其他什么人,让人家趁着他们同殷云明交手的时候、出其不意地给杀了。”

“只能是这样解释了。”

朱棣也频频地点着头。

武平文看了看摆在一旁的更漏、见时已入三更,便道,

“好吧,我再找那个李保和宁伯坚问问,有一些情况他二人根本就没和我说清楚,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武六侠你还会来么?”

朱棣用有些期盼的眼神看着对方,

见了他这种眼神,不知怎么、武平文便有一种难以抵挡的感觉,只好点了点头道,

“等我忙完了这些事,就会来看殿下的。”

说到这儿,好象又想起了什么,诡异地一笑道,

“对了,殿下送给我那么珍贵的画,武某也要送殿下一张。”

边说边拿过桌案上的笔墨、又取过一张纸,刷刷点点、不多时,一个完美的“利剑雄鹰”便跃然纸上。

朱棣真没想到对方不但武功高强,画功竟也如此的了得,不禁惊叹道,

“武六侠真是太了不起了,竟然能画的这么好!”

“好么?那就请殿下笑纳吧。武某就此告辞了!”

说完,武平文小心地将画吹干、递到了朱棣的手上,转身从书房门走了出去。

当他刚刚将门从外面关上,朱棣便将那张画放到了桌面上,双眼紧紧盯住了那只鹰。

实际上,此时的他看起来虽然是在思考有关这幅“利剑雄鹰”的事,殊不知朱棣现在满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确切地说、是另外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度交手

刚才在与武平文的交谈中、无意中让朱棣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有关那个“哑仆”平五的身份。“平五”,祝平乐的“平”字,排行第五,自己又是在华山不远的华阴县救下了他,算起来、时间也完全对得上,看起来、平五即是祝平乐无疑了。

那么,细想想,当殷云明和那两名华山弟子在街上起冲突时,平五的确也在场。可不可以这样想,是那两人认出了祝平乐才会夜探燕王府,不料被殷云明发现、而且还将他们赶了出去,而祝平乐趁此机会杀了他们。可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是同一门下的弟子,是什么原因让他痛下杀手?更何况那平五看上去并非穷凶极恶之人,莫非真是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正在这想着,外面忽然传来高声喝喊、兵刃撞击之声,扭头看去、隐隐看到火把摇晃的影子。朱棣不觉很是奇怪,起身来到门前,刚想出去看看,手尚未碰到门把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同时还伴随着周铎紧张的问询,

“殿下?燕王殿下,您没事吧?!”

坏了,一定是武平文出去的时候被王府禁卫军给撞见了

朱棣哭笑不得地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抬头一看,果然见月光之下,几十名禁卫军在于谅的指挥下、将武平文团团围在中央,不停地朝他发动着一次又一次的围攻,而武平文原地转动身形、与他们从容周旋,完全就是在戏耍游戏一般。

再扭头看去,更好笑的是、郑和正双臂抱在胸前站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却并不上前制止。

此时,因见他出来,周铎忙又问道,

“殿下,您怎么样?那家伙刚才有没有伤到您?!”

“刚才?你是说什么时候?”

朱棣很是诧异地看着他问。

周铎挠了挠头道,

“刚才有仆人来报说、见书房中有什么人在同殿下打斗,我们当时都吓坏了!连忙跑来救殿下您,可谁知刚来到院中,就看见武平文这恶贼在那里站着。这家伙实在也太是猖狂了吧!”

我同什么人打斗

朱棣想了想,立刻明白了,一定是自己和武平文抢那张“画”、闹着玩儿时,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到窗户纸上,有仆人从外面看起来、以为他们是在打斗。可那之后,二人又聊了好一阵子的天儿,他们才赶过来,真不知是那仆人速度慢、还是禁卫们的速度慢。

心中正想着,忽然见武平文朝周铎招了招手道,

“喂,不妨你也过来,让武六爷看看一别数载,你们二人的功夫有没有长进!”

周铎一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骂道,

“你这家伙也太猖狂了吧!难道我会怕你吗?!”

说着同于谅二人各摆兵刃、分左右向着武平文攻了上去。

此时,郑和从旁边走了过来,站到朱棣身边道,

“四爷,武六侠是来找您的?”

“是啊,我们聊了一会儿。”

朱棣笑着点了点头。

郑和也笑了笑道,

“看来这武六侠不但来看望了您,还要帮你测试一下这王府的安全守卫状况呢。”

“可不是么,明明可以做到来去无踪,却还偏偏要大模大样地出现在周铎他们面前,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嘛。”

朱棣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看他们打的也差不多了,便高声喊道,

“武六侠!你也该玩儿的差不多了吧?就别再难为我的两位禁卫统领了好吗?”

“好吧!既然四爷你都这么说了。”

随着一声“好吧”,武平文左手急出几招、领他二人的眼神,右手一摆朝二人面门袭来,真是出手如电、令人目不暇接。周铎、于谅吓得忙向后撤身,而武平文趁这机会一提真气,凌空跃起、纵身掠过禁卫们的包围,直落在朱棣的身旁。

周铎、于谅二人一见大惊,齐声高喊,

“休伤我们殿下!”

“好、好,我不会伤他的,这下放心了么?”

武平文站在那里,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们说道。

朱棣更是哭笑不得地对他二人道,

“你们放心好了,武六侠是本王的好友,今夜来此是来拜访我的。”

“可、可他不是……”

周铎、于谅真的弄不明白了,满脸惊讶地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朱棣、一会儿又看看武平文,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武平文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却是越来越开心道,

“没错儿,上回在京城那次是我闹得过火儿了,可你们也不要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啊。”

“好了,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

“你这是打算再留一会儿,还是继续办你的事去?”

“我可不敢再留了,就此别过!”

说罢,武平文纵身而起、从禁卫们的头上掠过,转眼间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看着他不见了踪影,周铎、于谅二人一起跑了过来,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紧张,武平文此来并非是前来捣乱的,而且他还曾经救了本王的性命,从西安回来的这一路之上多亏有他。”

说着,朱棣便将经过大致地说了一下,才又道,

“你们就放心好了,只是本王正好有事要吩咐你们,本想明天一早儿再说,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就都随本王来一下好了。”

“属下遵命。”

边说着、边让那些禁卫们各自去巡查,然后随着朱棣回到他的书房中,朱棣先将武平文画的那副图拿起来递给周铎、于谅二人道,

“你们两个天亮后、去找一些擅画的人来,照着这张图多画一些,然后分发到各处,让大家都留心一下上面的标志。”

“属下领命。”

周铎接过来、不由自主地低头仔细看着。

朱棣回过头,见郑和满脸惊讶地也瞧着那副画,不禁得意地朝他一笑,而郑和也好象明白了什么似地转而笑着点了点头,这倒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又对周铎道,

“对了,找人重新画过后,这张原图你们必需要给我拿回来,如若是给弄丢了,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们。”

“是!属下记住了。”

嘴里面答应着,顿时觉得手中有千钧之重,周铎连忙将画转交到了于谅手中,于谅一脸的气急败坏地看着他,还想再推回去,却已听朱棣说道,

“好了,已经没事了,你们两个快去吧。”

第一百五十章 归途遇袭

“是,属下告退。”

两个人便你瞪我、我瞪你地走了出去。

郑和见他们出去了,方抿了抿嘴唇笑道,

“武六侠画画的水平还真的很高呢。”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朱棣顺口答应着,却又顿住了,停了停方笑道,

“被你试探出来了,我还想自吹一下、说是我自己画的呢。”

“四爷可以对别人这么说嘛,”

郑和笑着替他出着吹牛的主意,又问道,

“不知四爷找三保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哦、是啊,你现在立刻动身,到庆寿寺将道衍大师请到这里来,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

“是,三保遵命。”

郑和答应了一声,略微收拾了一下,转身去办了。

书房中终于又只剩下朱棣一个人了,只见他自言自语般地道,

“今夜里必需要知道你到底是谁。”

在回都西镖局的路上,武平文还在独自不停地笑着,觉得跑这一趟燕王府不但了解到了许多情况,同时还找到了不少的乐趣。

此时、已经离着镖局不远了,算起来只隔着几条街,抬头便可见都西镖局的那面大旗了,戒心便已在不自不觉中渐渐地放松下来。闪身进了一条巷子,忽觉身后阵阵冷风骤起,刚刚凝神静气,只觉一道寒光闪过、转瞬之间划到了眼前。

武平文向侧后方急急退步、勉强躲过袭来的利刃,却见对方反手换势,横扫变成直刺,朝他胸口袭来。武平文一提真气、身子平着向后移去,同时长剑已出鞘握在手中,看准一直追着自己的那把尖刀、用力向外一封。不料对方好象已算到他会有此一招,瞬间力道转化成一股柔劲,竟带着这口长剑向后弧型挑起,多亏武平文功法沉稳、才没能让掌中剑脱手,却也是惊出一头冷汗。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悄无声息地斗在一起。对方身法时而飘忽、时而沉重,仿佛在鬼魅与恶魔之间不停地切换着,让人根本无法看透其武功的出处。算了,看不出就看不出吧,武平文已失去了耐心、不想再与他更多的纠缠下去,刹时间、长剑一摆、寒光一片,三招连出指向对方,对方看起来好象吃了一惊,纵身连连向后跃出、退出十几步远、道,

“你是华山派的?”

声音低沉沙哑,听上去好象是从无底深渊中传来,知道他这是用内力经过了刻意的掩饰,武平文也暂时收了招势、将剑一顺,上下打量着对方。

却见袭击他的这个人,身材十分的瘦削,几乎可以用瘦骨伶仃来形容,浑身上下一色的黑衣黑裤,黑得是那么的幽暗、甚至给人一种被笼罩在一层黑雾中的感觉,面上蒙着的青纱长至胸口,让人无法观察到他的脸形,唯一露在黑色之外的一双眼睛十分的明亮,就象是什么猛兽一般、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你是什么?!”

武平文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倒是质问起了来人。

那人的目光闪了闪道,

“在下只是个世上不存在之人。”

“所谓的‘暗影杀手’么?”

不知为什么,武平文联想到了这个名词。

那人听了一愣,冷笑道,

“我可没那么神秘,只是没想到在此能遇到象阁下这样的高手。”

“没想到?那你又为什么来刺杀于我?你总不会想杀一个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吧?!”

武平文真的觉得眼前这人的所做所为与他说出的话、是非常的矛盾,便直接问了出来。

那人发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你们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么?”

“清楚什么?!”

武平文听得更糊涂了,忽又想起什么、又问道,

“几年前、在燕王府附近有两个本门弟子被杀,想必也是阁下的杰作吧?”

“正是,”

那人在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

“没想到他们竟也是华山派的,想不到你们华山派愿意做走狗的人还真不少。”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武平文最讨厌别人跟自己绕来绕去的打哑谜了,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谁做谁的走狗,有本事你就说清楚了!”

“想知道么?”

那人见他真的急了,便冷笑了一下道,

“真想知道就去问都西镖局的总镖头李保好了,你不就是从那里出来的、现在又要回到那里去么?说明你和他一定有很大的关系吧。”

“李保?你说他知道?”

武平文的问话尚未说完,忽听巷子口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

“吴头儿,小的就是听到这条巷子里有声音的!”

接着,灯火通明、眼见得离这边是越来越近,原来是北平府衙巡夜的差人们来了。

武平文还想再问点儿什么,却见那人身形如电、纵上一处屋顶,直朝着城中的西南方向而去。从他离去的身法便可看出,那人的武功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想要去追恐怕已是来不及了,便转身跃上另一处房屋、朝都西镖局方向赶去。

当那些差人们赶到时,巷子里已是空空荡荡的了,只剩下他们在那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子,才离开那里回到街上继续巡夜。

且说那黑衣人一口气跑出很远,确信武平文并没有跟上来、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将速度放缓,又行出一段路、已确定没人跟踪,立即将方向一转、直朝着燕王府而来。

此时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天已接近凌晨,黑衣人转到王府侧面的一处山墙外,纵身跃上墙头、几起几落来到那片仆人们居住的房外,再次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来到一扇房门前推开走了进去。

只是,当他刚刚走进门来,便觉察出房中的异样,可仅仅是微微愣了一下,还是从容是掏出火镰打着、将桌上的油灯点亮,然后回过身面对着已在房中等候着的三个人。

却见不大的屋地当中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人,正是燕王朱棣,而郑和在其身后侍立,就在他左手边的屋门旁站着一位僧人,自然也是熟识的,正是常来常往的道衍。见他三人这阵势,知道已是等候多时了,黑衣人终于苦笑了一声道,

“看来草民的身份终于还是被四爷给识破了。”

“也不算是识破,”

朱棣微微笑了笑道,

“只不过本王觉得是时候该到你我坦诚相待了、不是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揭示身份

“是啊,四爷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黑衣人叹了口气,摘下脸上的青纱、抬起头,果然如大家所料,正是那哑仆平五。

道衍一见笑道,

“不是吧,这也叫坦诚?麻烦‘平五’你要坦诚就坦诚得彻底一些,何必还要遮遮掩掩,干脆将你的真实面目完全展示给四爷好吗?”

“也好,其实遮遮掩掩的也是相当的累人,而且我也确实厌倦了。”

随着他的话音,就见平五的骨骼竟然开始“咯咯”做响,眼见得他那瘦骨嶙峋的身形向外放开,窄窄的肩头变得宽阔起来,甚至连身高仿佛都长了些,尤其是他的脸,面部的肌肉也产生了变化,等一切都结束时,站在大家眼前的竟是位宽肩细腰、身材修长,面容清俊的人物,虽然看起来年纪已过中年,却依旧是丰神俊逸、一表的人材。

只见他当即来到朱棣面前、双膝跪倒在地、道,

“草民祝平乐叩见燕王殿下,并再次拜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边声音听上去都变得清朗悦耳、十分的动听。

朱棣顿时开心起来,抬手道,

“祝五侠快快请起,小王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这些年来让祝五侠你屈尊为仆,实在是委屈你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来,几年来蒙您庇护在王府之内,还让草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留在您的身旁,这些无不是您对草民的恩惠,如何谈到‘委屈’二字呢。”

说着,祝平乐再次向朱棣磕了个头。

朱棣微微一笑、道,

“祝五侠还是快快起来吧,起来才好说话。”

“草民遵命。”

祝平乐站起身来,看了看三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

“草民自知殿下聪慧过人,又有道衍大师和小郑和在侧,所以处处都加着小心,却不知今夜里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让殿下您将草民逮了个正着。”

“其实并非小王如何聪慧,不过是几年来所有的疑问、都被今夜里得到的一条线索给串联在一起了而已。”

边说着,朱棣边让他们三个人都坐下、又道,

“主要还是因为、祝五侠你的那位六师弟此次的来访引起的。”

“我就知道那小子来肯定会坏我的事。”

祝平乐笑着抱怨了一句,那神情竟与武平文有着几分的神似。

朱棣见了也不禁笑道,

“是啊,就是他的几句关于你的话,彻底把祝五侠你给出卖了,加上你取化名的本事又太低,什么‘平五’啊,这不摆明了告诉我们、你是五侠祝平乐么?”

“真是如此啊,看来以后我得好好想个不容易被人识破的名字了。”

祝平乐依旧笑道,

“那么,殿下又是如何得知草民会离开这个屋子外出,然后到这里来等着草民自投罗网的呢?”

“这个当然也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喽,”

说到这里,朱棣不免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道,

“武六侠同本王分手、出去时,正巧被周铎、于谅他们给撞上了,虽然你的六师弟他是故意的,可也是有人给禁卫们报了信。当时本王听周铎说、有仆人看到有人和本王在书房中打斗。试想、当时有人在窗外连武六侠都没察觉得到,那么这个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仆人呢?所以事后经查问,果然最后还是落到了‘平五’这个人身上。而且、如果你是真的替本王的安危着想,怎么会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叫了禁卫们来,可见你明明就知道武六侠他是不会伤害本王的。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这么做你只能是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要拖住他来争取时间,你再提前到他回去的路上等着武六侠,来完成你自己想办的事,不是么?”

“是啊,这样一来、我的房中肯定是空的,殿下便叫来大师和三保,来到这里等着草民、是吧?”

祝平乐听得连连点头,还不住的赞叹道,

“燕王殿下果然是了不起,从细微之处便可知全局。”

“不过、祝五侠,”

朱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的担心,

“方才你出去真的是去见武六侠了、是吧?”

“正是啊,我得警告他一下,让他别再来找燕王府的麻烦了。”

祝平乐微微一笑道。

谁知朱棣的眼神看起来更加紧张了,

“可是、武六侠他没事吧?”

“哦、原来殿下是在担心这个啊,”

祝平乐恍然大悟、不禁爽朗地一笑,

“六弟他当然没事了,我不过是给他布了个迷阵、让他不再怀疑燕王府和殷大侠罢了。实不相瞒,水平湖的那两名弟子确实是我杀的,可那完全出于迫不得已,但武平文那小子就不一样了,他虽然脾气坏了点儿,却是个非常不错的人,而且对水平湖他们的阴谋完全不知情。更何况他和七师弟向来与我的关系都很近,草民又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连他都加害呢?”

“那真是太好了。”

朱棣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此时,坐在旁边一直没做声的道衍、忽然说话了,

“祝五侠,刚才你的话中提到了‘阴谋’二字,不知指的是什么呢?”

“这个……”

祝平乐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三人才道,

“也罢,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事到如今、从道义的角度看,草民也不该再有所隐瞒。说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因那个‘玄铁绿林令’而起。”

“玄铁绿林令?”

朱棣的眼睛又瞪大了。

祝平乐见他这满脸的惊讶,也颇感意外、问道,

“怎么?殿下也知道这个东西?”

“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情形,但本王听殷大侠提起过。”

朱棣点了点头回答着,

“而且就是因为这个什么‘玄铁令’,还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是啊,说起来这东西确实是害人不浅,但不知各位可曾知道、这玄铁令本是从塞外进入中土的,而且第一站到的就是我们华山。”

祝平乐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朱棣惊讶地同道衍对视了一下、又道,

“难道说这个玄铁令是在华山派么?”

“眼下在哪、这个还真不好说,我只知道是西北塞外的天山派将这个东西拿来的。”

祝平乐的目光变得有些黯淡,

“而且那个送玄铁令的天山派弟子也是被我们华山派的人所害……”

“什么?”

听了这话,朱棣就更加惊讶了,

“祝五侠,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贴身暗卫

“这一切还都要从五年前说起……”

祝平乐再次长叹了一声、讲述了起来,

“五年前,我在下山的途中、偶然遇到了一位从塞外来的人,因为好奇便请对方喝酒。之后我们聊得非常投缘,互通了姓名后方知,他本是天山派掌门东方欲晓的嫡传弟子关山岳。因能见到天山派的人是很难得的事情,草民便邀请其到华山来做客,当晚他就留宿在山上。可谁想到那天夜里,掌门师兄招我们到一起说是有事情商量,结果却是三师兄水平湖探得关山岳此来中原是携带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那‘玄铁令’,而且还打算将其送往湖广,交给‘万杰山庄’的庄主、一个叫闻人复生的人。水平湖说玄铁令重现江湖定会引发混乱与纷争,不如就由我们华山来掌握的好。”

“就是说、水三侠打算说服那关山岳改变主意喽?”

道衍插嘴问道。

祝平乐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愤怒、道,

“如果只是说服那倒还说得过去,而那水平湖竟然说服不成、竟打算出手硬抢。草民实在看不下去、将关山岳救了出来、让他下山,可水平湖竟带手下弟子随后追杀。我忍无可忍之下、打伤了数名弟子,被掌师兄罚到‘思过崖’思过。之后的一天水平湖来告诉我说关山岳重伤失踪、恐怕性命难保。情急之下我欲打算下山去寻,可水平湖不允的同时、一再的以言语相激,也是草民火气太大与他动起手来,结果再次被罚。”

“这倒奇了,就算是祝五侠你在玄铁令这件事上与他有分歧,水三侠也不至于对你如此苦苦相逼,难道是其中另有隐情么?”

道衍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

祝平乐缓缓地点了点头,

“正如大师所言,再次被罚后,有一天、有两个弟子来给我送饭,而这两名弟子并非是平时经常来的那几个,当时我也没太注意,等吃过、喝过后,水平湖再次出现了,直接就问我有没有从关山岳那里听到过什么,不等我问明白他到底想知道什么,才发现自己的内力尽失、同时连话也讲不出来。那时我才发觉他水平湖是有意的加害于我,而基于什么理由,大概是他怀疑我从关山岳的口中知道了些什么。看他的样子,草民知道自己已经中了他的圈套,索性从思过崖上跳了下去。好在草民自幼便长在华山,对那里的山型地势相当的了解,虽然受伤严重,却保住了性命。而且在逃亡途中幸遇殿下,并被您所救,方得苟活至现在。”

“原来是这样,”

朱棣听得也是惊心动魄,追问道,

“那么,水平湖到底是在问你什么,祝五侠可曾知晓?”

“当时草民并不知道,被殿下所救后的几年中,只想潜心恢复武功和声音,好在被您庇护之下一直平安无事,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可节外生枝的、又在大街上遇到了吉平、赵弗二人,而他们就是当初和水平湖一起给我下毒的那两名弟子。所以如果真的被他们发现,那么一定会报给他们的师父,接下来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迫不得已才出手杀了他们。只是通过这件事,我竟无意中发现了那个都西镖局颇有些名堂,他们暗地里好象与西北的某个组织有牵连,近来也一直在追查。”

祝平乐对他们已经是知无不言,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朱棣心中一动,顺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张武平文画的图、递到祝平乐的面前,问道,

“祝五侠请仔细看看,对这个标志可有印象?”

“我看看。”

祝平乐接了过来展开认真的看了起来。

因为朱棣说过、这张图很重要,所以于谅、周铎拿走后尽快地找人临摹了一张,便将原件赶紧送了回来。

此时祝平乐看了又看、然后又想了想,方摇了摇头道,

“草民实在是没有见过,殿下是从哪里见到这个标志的?”

“从西安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刺客,他们身上都有此种刺青。”

朱棣边说边将纸收入怀中。

祝平乐一愣,

“刺客?殿下曾经遇到了刺客?!”

“是啊,不过有有惊无险,是祝五侠的六师弟一路相随,救下了小王。”

提到武平文,朱棣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笑。

祝平乐也松了口气道,

“那小子总算做了一件明白事。不过殿下,那个都西镖局绝对有鬼,您不妨派人盯着他们点儿,如果府中的人会引起他们注意、不方便的话,将此事交给草民也可以。”

“唉,我说祝五侠,你这自称能不能改改啊,”

朱棣有些无奈又责怪地笑道,

“总是这么‘草民、草民’的,听起来不觉得别扭么?相处几年了,现在反倒闹起生分来了?”

“那、我还是自称‘平五’的好,可以么?或者自称‘在下’?”

听朱棣这么说,祝平乐还真的很认真地为难了起来。

道衍一见、不由的笑了起来、道,

“不如就称‘属下’吧,从现在开始、委屈祝五侠做燕王殿下的贴身暗卫、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啊,我当然愿意了!”

不等朱棣说什么,祝平乐早已开心地起身向他深施一礼,

“属下谢过燕王殿下,谢过大师。”

就这样,朱棣身边除了贴身内侍郑和,现在又多了一位贴身暗卫祝平乐……

再说武平文回到了镖局后,也不走门、直接纵身掠过前院,来到了后院客房,推门走进去、也不掌灯便躺在了床上,闭上了双眼。

他真的需要静一静、好好的思考一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经历过的事情、纷乱不堪。首先是自己的好友郑天行被本门利用,然后又得知到自己最为亲近的五师兄、竟然做出那样的卑鄙行为,以及刺杀燕王殿下的刺客、竟然会用华山派的招式,还有、那只“利剑雄鹰”,而刚刚又得知本做为华山派暗点的都西镖局、一直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武平文索性用枕头捂在自己的头上,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所有的烦恼,可那些困扰着他的事情依然如山一般的向他压过来,也不知折腾了有多久,终于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敲山震虎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起身下了床、来到门前拉开门走了出去,见一个年轻的仆人正在一旁等着,见他出来、忙走过来问道,

“六爷您醒了?您需要什么?净面水还是早饭,小人这就给您拿去。”

“好吧,两样儿我都要,送过来吧。”

武平文伸了个懒腰道。

那仆人应了一声,

“好嘞,六爷您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对了,”

武平文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便道,

“去之前先看看你们的李总镖头在不在,在的话让他尽快来见我。”

“哦,好的。”

那仆人看了看他的脸色、转身跑了。

武平文抬起头,见已日上三竿,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转身回到客房中,见茶壶中已泡好了新茶,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着。

过了一段时间,仆人将净面水和早饭都送了进来,武平文洗过脸,边将盛着早餐的托盘拽到面前边道,

“李保呢?怎么还没过来?”

“哦,李总镖头正在前面谈一笔买卖,说了一会儿就来。”

那仆人忙不叠地回答着。

武平文一想也好,不如就安心地吃了饭再说,就不再问他,一边用餐一边思考着、该如何才能从那家伙嘴里得到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还好,没用等的太久,随着一阵脚步声,李保一拉门走了进来,

“六爷,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啊,确实有点儿事。”

此时,武平文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将碗碟推开又道,

“李总镖头先坐下说话吧。”

“谢六爷。”

李保看起来很是紧张,道着谢坐下了。

武平文看了看他问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们镖局可曾做过什么昧着良心的事没有?!”

“六爷此话是什么意思?小人实在是听不明白。”

那李保故意做出无辜的样子看着他道。

武平文皱了皱眉,

“不明白?那好,我来问你,如果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因何会有人上门来寻仇?”

“寻仇?什么人来寻仇?!”

这回李保倒真的很是惊讶。

武平文冷冷一笑道,

“昨天夜里,六爷我上街、本打算潜入燕王府探听一番,可半路之上便遭遇到一个黑衣人来刺杀。那人身手十分了得,而且还说吉平、赵弗二人就是他杀的。”

“什么?那、那六爷您没事吧?”

李保听了、连忙问道,

“这个你放心,想很容易的杀掉六爷我的人、这世上还真的没几个,只是当我问他因何来行刺时,他说‘你们镖局自己做过了什么事、自己还不清楚么’,看来他是将我和那二人都当成是都西镖局的人,才来行刺的,所以、现在我要让你老实的告诉我……”

说到这儿,武平文的眼睛死死盯在李保的脸上,一字一顿地道,

“你们镖局,到底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李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愣了半晌方道,

“这、这个小的实在是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押镖生意……”

“简直是胡说八道!”

武平文一掌拍到了桌案上,震得碗碟跳起了多高、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如果只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就来杀人,那世上开镖局的人早就被杀尽了!你还不老实告诉我!”

“可小的真的不知道!”

李保扑跪到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小人所做的事都是押镖、做生意等等的,我发誓、这些事情都是上面东家华山派交待下来的!小的绝对没有背着各位爷做过任何多余的事。”

上面交待下来的

这句话倒是触动了武平文的心底。

没错儿,现在连华山上都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自己又怎么能查清下面的事情呢?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很难说不是根源于上面。那么、不如先将此事在明面上放手,暗中观察其动静,对,就这么办。

心里拿定了主意,武平文将声音略略放缓道,

“你说的也是有些道理,好吧,六爷我就不难为你了。”

“谢六爷、谢六爷……”

李保这才擦着冷汗站起身。

武平文又瞟了他一眼、忽又问道,

“你们这个暗点儿、是由水三爷负责的是吧?”

“啊、是啊……正是水三爷……”

李保边答着、边在心里纳着闷儿,暗道:这武六爷为什么把他的三师兄称为水三爷呢?可也不敢多问,只得小心地看着他。

武平文点了点头,

“好,就如你所说,你们镖局所做的都是三师兄交待下来的,那么我就赶回华山去直接问他好了。”

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李保连忙跟在后面问道,

“六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不是说了要回华山么?你叫人去将我的马牵到大门口去吧。”

武平文边走边道。

李保真是被这位武六爷风风火火的性子给弄得一愣一愣的,只好点着头道,

“那、那好,请您稍等一会儿。”

说着、转身往一边跑去。

武平文也不在乎他去做什么了,一个人穿过院子来到大门外,站在那里扫视着周围、心道:也不知那刺客是不是在周围窥视。

过了不长的时间,只见李保亲自将他的那匹马牵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道,

“六爷,回华山的路途很是遥远,这点儿银子给您在路上买点儿酒喝,也是小人的一点儿心意。”

武平文低头看了看、目测怎么也有个一百两左右,心道:这李保还真的是个很圆滑的人物,不过、也好。便伸手接了过来道,

“那六爷我就收下了,你在这里要安份一点儿,省得再有人找来寻仇。”

“是、是,小人记下了。”

李保唯唯诺诺地连连点着头。

武平文也懒得再理他,上了马离开了那里。不过回华山这个说法只是说给李保听听而已,武平文骑着马在北平府的大街上转了一个圈儿后、直接朝着北平府衙而来。

来到府衙门外一看,还真巧了,把门的衙役竟然还是昨天的那两人,武平文将马栓好、走上前笑道,

“哟,还是您二位当值啊,没换班儿么?”

“怎么又是你?!”

一见他,两人立刻露出一副很恼火的样子,其中一个道,

“还不是因为你,害得我们哥儿俩被罚了,要连值三班呢!我说你怎么又来了,有事么?”

“当然有事,没事儿谁喜欢到这里来呢?”

武平文笑道,

“我要见你们宁捕头问点儿事情,他在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蛰伏暗查

“在是在,可你得等一会儿,我去问问他会不会见你。”

那个差役道。

武平文一脸通情达理的样子、点头道,

“好啊,请你去问吧。”

“那、你可要在这里等着哟,不要再害我们被罚!”

那差役很不放心地道,又跟另一名差役道,

“兄弟,你一定要把他看住了,他要是硬闯你就大声喊。”

“好了、好了,我不会硬闯的,”

武平文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你就安心去通报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好吧。”

说着,那差役一路小跑儿的去了。

时间不大,却见宁伯坚和那名差役一同走了出来,见了他便笑容满面地拱手道,

“武六侠来了,快快里面请。”

“宁捕头既然出来了,六爷我就不进去了。”

武平文又看了看周围、才道,

“武某再次来讨扰、还是因为那件案子,能否请宁捕头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了。”

宁伯坚对那两名差人吩咐了一下,便随着武平文来到一个稍微僻静些的地方站下、道,

“现在能说了吧,不知武六侠发现了什么?”

“我想先问一下,那两名弟子的伤口是什么样子的,不知宁捕头是否还记得?”

武平文看着他问道。

宁伯坚笑了笑、一副当然的样子道,

“这个案子太过不同寻常,所以在下记得很清楚,两名弟子一个是被他自己的剑刺中胸口,另一个是刀伤。”

“确定是刀伤?”

武平文对那黑衣人的话虽然已经差不多能够相信了,可还是想确认一下、便问道。

宁伯坚肯定地点了点头,

“绝对没错。”

自己的剑、还有刀伤

武平文回忆着同那人交手的情景、以及那人所使用的招势,渐渐地仿佛能够想象出当时两名弟子被杀的过程。

想罢,武平文又看了看宁伯坚道,

“不瞒宁捕头,昨夜晚间我见到了那个凶手。”

“什么?武六侠你见到他了!”

宁伯坚一愣,连忙追问,

“那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全身一色的黑,又蒙着脸,武某自然看不清他长的什么样子,只是知道他身形瘦削,武艺却十分的精湛,其它的就没什么能说的了。”

武平文如实地叙述着,

“另外,那人还说过仇杀的起因完全是因为都西镖局。”

“哦?”

刚说到这里,宁伯坚的面色一变,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

武平文知道其中有异、便道,

“怎么?宁捕头对此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么?”

“是啊,”

宁伯坚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出来,

“不瞒武六侠,在下这些年来也发觉出那个镖局的往来人等有些不寻常,只是碍着其与贵派的关系、才没有多说。”

“如此甚好,还请你日后继续盯着他们。”

武平文却毫不犹豫地道,

“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当然我也会查下去的,还请宁捕头多多费心了。”

“保北平府百姓一方平安是在下的职责,武六侠千万不要客气。”

见对方并无护短之意,宁伯坚便也就放下心来。

武平文将要问的也问了、要说的也说了,便不想再久留、道,

“我还有个地方要去,你我就此别过了。”

说完之后,转身来到府衙门外,将马解下、飞身跃上马背,转道朝着燕王府而来。

来到王府大门前、下了马,武平文站在台阶下抬头一看,见有八名禁卫军卒站在那里把守着,便大声道,

“各位,麻烦你们进去禀报燕王一声,就说武平文要见他!”

喊过之后,见几名禁卫军都用看稀罕物般的眼神看着他,无奈地向天翻了翻白眼后、自言自语地道,

“我就知道、这样通报肯定是进不去的。”

那些禁卫军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道,

“无论你是谁,可知燕王殿下是那么随便就能见的吗?”

“好、好,不见殿下也行,那我要见小郑和总行了吧?”

武平文想来想去,这府中除了燕王,其他和自己关系还算过的去的、就只有那个小内侍了,只好将他推了出来。

那名禁卫表情变得很好笑地样子,看着他、却没有做声。

武平文的火儿又上来了、道,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如此的不好说话!就算是殿下来了、也没象你们这么大的架子!好了,你们不去通禀、我自己去好了。”

说着、就想着直接闯进去,而此时、忽听府门里面有人道,

“怎么回事?是什么在此大呼小叫的?”

接着走出一人,正是于谅。

武平文一见立刻欢喜起来,

“你来的正好,武六爷我想见殿下,可他们连通报一下都不肯。”

“你、你怎么又来了?”

见了是他,很明显、于谅的态度可不象他那么的好,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句话。

武平文却心情大好起来、笑道,

“我想殿下了,来看看他不行么?”

“你这家伙,还真是难缠,好吧、你随我进来吧。”

于谅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又吩咐禁卫兵将他的马拉进来。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来到王府内院的前厅,见依旧是书房,武平文奇怪道,

“怎么、殿下还在这儿?”

“经你昨晚那么一闹,殿下还哪有时间回内宅安寝?就在这里休息了一下。”

于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武平文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为马上又能见到燕王而感到高兴。

来到书房外,于谅先进去通报了一声,只听朱棣的声音道,

“太好了,快请武六侠进来,正好大师也可以见他一见。”

大师?一定是个和尚

心里猜测着,没等于谅出来、武平文便一步迈了进去,

“四爷,武平文又来讨扰了!”

“武六侠快快请进来,只要不是来讨帐的,你可随时来我这里。”

朱棣笑着和他调侃着,又指了指身边的一位僧人道,

“这位是道衍大师,我一直将他以师礼相待的。”

见自己果然猜对了,还真是个和尚,武平文正在心里暗暗地笑着,却听燕王说将这个和尚当成老师,便也不敢怠慢,深施一礼道,

“道衍大师,平文在此有礼了。”

“武六侠休要多礼,听殿下说、你多次救了他,老衲还要在此感谢呢。”

道衍也起身略略还礼。

躲在一旁的祝平乐此时又以缩骨、易容之术,恢复了他那平五的样子,可见武平文来了、心中还是有点儿担心,索性乘其不备溜到了暗处。而武平文只道是一个仆人刚刚退了下去,如何会留意,自然没有发觉。

第一百五十五章 蛰伏暗查[下]

此时,几个人各自落了座,朱棣问道,

“不知武六侠去而复返,所为何事呢?”

“四爷,我可以留在你府上么?”

武平文一上来就先问出了这么一句来。

朱棣一愣,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道衍,然后又问,

“武六侠的意思了……”

“哦,我不是说以后一直都住在你这王府之中,”

武平文见对方一脸没明白的样子,连忙解释着,

“而是目前有件事情想调查一下,可在这北平又没地方住,只好来求殿下你,等我将事情调查清楚了就会离开。”

“哦,武六侠不要误会,小王并非不想留你,相反、你武六侠能够愿意住在我王府中,小王还真的求之不得呢,只是方才一时不知道你的意思罢了。”

朱棣笑着道。

武平文看着他也笑了笑,

“多谢殿下肯留我,不过也得先把话给说清楚,要住多久我自己现在也说不清楚,所以、这……”

“武六侠尽可放心,您愿意住多久都行,最好是一直住着不走了才好呢。”

朱棣带着笑意的目光中满是真诚,这让武平文觉得很是安心。

此时,一旁的道衍接过话茬道,

“对了,不知武六侠要调查什么事呢?”

“就是那个都西镖局,那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武平文绝对不会罢休。”

提到这个,武平文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可听他这么一说,道衍和朱棣也同样愣了愣,道衍问道,

“哦?武六侠也要查那个镖局么?”

“是啊,怎么、莫非……”

听对方的口气、武平文一愣,

“大师的意思是、你们也……”

“是啊,我们王府的细作也察觉到那个镖局有些不对,”

道衍倒也不隐瞒、道,

“只是没想到,武六侠竟然能够不维护霄小、进行自查。”

“原来你们已经知道那个镖局是我们华山门下的了,我、我也是觉得气愤才这么做的。”

武平文见对方称赞自己,竟有些难为情起来,又问,

“那么,四爷和大师打算如何去查呢?”

“这个已经在安排了,所以还请武六侠稍安勿躁,暂时就先住在王府、不要有所行动,免得打草惊蛇。”

道衍微笑着告诉他。

武平文听了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朱棣、道,

“好吧,全凭大师安排,不过如有用得着武某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武六侠尽可放心吧,到时候还少不了要你来出马呢。”

道衍也点着头、向他保证着。

他们在这聊的很开心,可躲在暗处偷听的祝平乐却是无奈的很,武平文这小子竟然要住在这王府里,这不是给他这个“平五”找麻烦么?

转眼间、数月已过,武平文不免又开始有些焦急。

凭心而论,在燕王府的日子里过的还是很开心的,朱棣已经吩咐过禁卫们、武六侠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所以除了王府内善眷居住的宅院外,其它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实在闷了,还可以和燕王聊聊天,同郑和过过招、活动活动筋骨,有时还可以逗逗周铎、于谅那些禁卫们。

只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心中一急,武平文便跑到了朱棣的书房中,别说、他还真在这里,而且连道衍也在。

“四爷、大师,你们都在啊?”

“是啊,武六侠来找,我们怎么能不在呢?”

朱棣边开着玩笑、边让他坐下道,

“武六侠来此,有什么事啊?”

“啊、就是心里有点儿着急,其实事情还是那件事,没什么别的。虽然大师已经说了去查,可我这整天的闲着、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不知都西镖局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武平文有些急切地问。

朱棣闻听此言笑了,看了看道衍、向他点了点头,道衍也笑了一下、道,

“武六侠,实不相瞒,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派出去的人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只是、得知实情后,你可不要急躁,听我们慢慢地说。”

“啊,好的,有什么事情您就只管说好了。”

听对方越是安慰自己,武平文的心里就越是上下翻腾着。

道衍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道,

“经我们派出的细作查知,都西镖局一直在与北元私通,经常利用生意便利为他们收集各种消息,这些都已经查得实据。”

“什么?!李保他竟然敢如此!”

果然,听完这话,武平文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这就去把他给抓来!”

“武六侠,你千万不要着急!”

朱棣连忙叫住了他,有些好笑地劝道,

“都西镖局我们会处理他们的,而且届时也一定会让武六侠你亲自去处理,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你先坐下、听大师详细的讲给你听。”

“嗯、好吧,”

听燕王殿下在耐心地劝着自己,武平文只能压了压火儿,点了点头又重新坐下道,

“对了,大师是怎么查得他们的行踪地呢?”

“老衲派了细作潜入了都西镖局去卧底,经过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方才探知。”

道衍微微笑道。

原来、镖局内已安插进了燕王府的人

武平文的内心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明明是自己属下的产业,却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得人家去才能得知实情。想了想又问道,

“那么,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所做的勾当,为什么还不干脆去将他们给查封了呢?”

“因为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啊,”

朱棣笑着递给他一杯茶道,

“武六侠有所不知,如今北元的太尉、开元王纳哈出拥兵几十万屯于东北,无时无刻不在窥视我大明疆土,小王身负北方战局之责,一直想劝其归降,怎耐他非但不降、同时还常常出兵骚扰,待我军出击、他们便又迅速退去,如此来来往往、着实令人头痛。因此小王长久以来都在寻个良机,能够令元兵放心全出,再切断其退路、那样才能够将其一击而中、歼灭之。”

“哦,那么、难道说,这和都西镖局有什么关系么?”

武平文听朱棣的诉说后,心中顿时怦然而动,没想到身为皇子贵胄、竟然还有如此沉重的担子,便不由自主地想为他做点儿什么,又道,

“是不是李保那家伙一直在传递消息给北元,现在要将他除掉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引蛇出洞

“眼下还没到时候,”

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朱棣道,

“我们还需要让他传递个消息出去,这样才能完成我们的计划。”

“哦,那、那又是怎么一回事?还让他传消息?”

武平文一时间没弄明白。

而朱棣却微微一笑、道,

“没错儿,就是让他传,但这次是传对我们有利的消息。如今已近年终岁尾,守在开元的守将也先不花已发出几次催促粮草的信函、足见他们辎重已经告急,此时我们若故意让他们知道什么地方能搞到粮草,武六侠觉得会怎么样呢?”

“一定会发兵来抢!”

武平文兴奋地道,

“如果四爷你派出的人马事先准备好,就不怕他们再象从前跑的那么快了,是吧!”

“正是,”

朱棣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此计一旦实施、必须一击即中、势在必得,不能允许失败的可能。”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武平文急切的问道。

朱棣又看了看道衍,道衍也笑了笑道,

“武六侠还真问着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做,那就是等镖局将我们让他传递出的消息传出去后,武六侠你要保证让其再也传不出任何消息去。”

“没问题,这个容易,”

武平文即兴奋又坚决地回答道,

“我保证到时候让他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看着对方坚定不移的样子,朱棣很信任地点了点头,可他也知道,这个春天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寻常的日子了……

春节已经算是过去了,可是大概因为还有元霄节可以期待,所以街头巷尾依然充满着浓浓的节日气息。

初八这天刚刚开门,都西镖局便迎来了两位气宇轩昂的客人,见来人气派不俗,专门负责接待客人的管事连忙将二人迎入客厅,沏上茶、同时吩咐仆人赶快去通知总镖头李保。

两名客人坐在厅内四处瞧着、打量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有些不耐烦的道,

“怎么这么慢?这要是在军营之中、岂不是要误事了?”

“你以为谁都象我们、时刻都以在军中的节奏行事么。”

另一个笑着劝道。

此时、李保已到了厅侧,刚想迈步进来、却正好听见二人的谈话,本能地便将脚收了回去,屏住气息继续听着。

只听先一个又道,

“都说此镖局信誉还不错,可这办事效率也太低了,我们还要急着赶回去准备军务呢!这次行动可是很重要的,哪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下去。”

“唉,是你太心急了,这大过年的、连普通百姓过日子都有不少事要忙,更何况还是个不小的生意铺户呢。”

另一个劝道,

“而且先走也是粮草先行,之后才是我们,你又急个啥?”

“怎么不急,离着开元的路途那可是不近啊……”

先一个还在抱怨,却一下子被另一个给打断了,

“好了、别再说了,此乃军务大事,不要再当成家常来聊了好不好!”

“哦、是啊……”

说着,厅内便没了声音。

李保故意悄悄后退了十几步,然后加重了脚步声,做出刚刚赶到的样子、边走进来边道着歉,

“抱歉、抱歉,这镖局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些,伙计们又有许多回家过年还没回来的,真是让二位久等了。”

“没关系,总镖头不必客气。”

刚才还在不停抱怨着的两个人,此时却是一副很能理解的表情。

李保在二人对面坐下,装模作样地故意看了看二人,有些惊讶地赞叹道,

“两位爷倒生的好相貌,而且气派英武不凡,莫不是在军营中行走的?”

“总镖头倒真是好眼力啊,”

其中一个身材稍高一些的人惊奇地道,

“人都说都西镖局的李总镖头见多识广、身手不凡,今日里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如此看来将镖交给你应该是错不了的。”

“二位尽可放心,交给在下决不会出错,”

李保很高兴地一抱拳,

“不知这趟镖要送到哪里?限几日送达呢?”

另一个显得沉稳一些人道,

“这趟镖很重要,你一定要将货物送往锦州城中一家名为‘鹤祥轩’的客店中去,十日内必须送到,如何?”

“锦州、鹤祥轩、十日内……”

李保本能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然后一抱拳,

“放心好了,在下不惜性命也会将其送到。”

“你可得小心护送啊,这批货物可是一位贵人的应用物品,出了差迟、你……”

那个高一些的人、不无威胁般地道。

而另一人再次打断了他,

“别说那么多了,李总镖头既然接了就一定是有把握的,是不是呢?”

“是啊、是啊,”

李保听了连连点头,

“在下一定会平安的送到,请二位爷放心好了。”

“那就好,此次的镖资三百两,先付一半,另一半到了锦州城再付。”

那沉稳些的人道,

“这批货物就全靠李总镖头了。”

双方客气着,一同来到镖局内的柜上、封了货物,又将手续都办好了,然后二人才放心地离开。

等他们二人刚刚出了大门,李保连忙叫过两名伙计道,

“你们两个,速速到城北军营附近看看,看他们是否有什么动静。”

“是。”

两个伙计答应着跑了。

李保转身回到正厅坐下,心道:不行,我不能亲自押送这趟镖,要留在北平看看这位燕王是否真的有行动。想到这,便将副总镖头、也就是他的亲兄弟李伸找来,让他来跑这趟镖。

再说那两名“军爷”,离了镖局直奔燕王府而来,到了府门前下了马、直接进了后堂。

此时,朱棣、道衍,外加武平文都在,另外还有躲在暗处的祝平乐。二人进来之后,便一脸兴奋地给三人都见了礼才道,

“四爷、大师,属下应该是不辱使命,那家伙看起来肯定是能上钩了。”

原来此二人、非是旁人,正是于谅、周铎。

听了他们的回报,朱棣笑着点了点头,

“辛苦你们了,接下来就等大师安排的那边、看看能否有好消息传来了。”

“是啊。”

二人也笑着点头、一起看向了道衍。

道衍笑着一摆手,

“你们看我也没有用,又不会这么快就来消息的。”

“那么,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朱棣回头叫道,

“三保!”

“来了!四爷叫三保、说明该轮到我们了?”

郑和很快地便出现在大家面前,笑容满面地问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引蛇出洞[下]

朱棣点了点头,

“是啊,你和马彬,再叫上李兴、尹庆,你们四个一起去,记住要越引人注目就越好。”

“三保明白。”

说着,便回后面找来那三人,四个小内侍一起出了王府大门、赶着车跑到了城中最大的成衣铺前,吵吵嚷嚷地挑选起皮衣来。

“哎,这件斗蓬很好啊,可以买吧?”

“你以为是你自己买东西啊,这可是给四爷的!”

看着马彬手中过于鲜艳的斗蓬,郑和连连地摇着头。

另一个小内侍尹庆道,

“就是啊,眼光放正一些好不好,你们看这双棉靴怎么样?四爷穿起来一定很棒!”

几个孩子本来看起来就很惹人看,又都是王府内侍打扮,就更加的乍眼。旁边有个人好奇地看着他们问道,

“几位小爷这是给谁买衣服啊?”

“给我家主人,主人要出远门儿,东北那边比我们这里还冷、所以……”

“李兴,别多说话。”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马彬一拉他的袖子给打断了,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又争论了好一阵子,才将买好的服饰小心翼翼地装上车,兴高采烈地回到了王府之中。

将近晚饭之时,有人将一封密信送了进来、交到了道衍的手中,道衍将封开启、展开信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回头对朱棣道,

“四爷,那李保果然中计,已将给也先不花的秘信送出。”

这也先不花是开元的元军守将,是北元太尉开元王纳哈出的左膀右臂,如果他接到秘信、便一定会报知给纳哈出。

此次,因探得北元的粮草已经告急,道衍和朱棣便布置了这个迷阵,做出欲出兵攻打开元、并且粮草已经先行,另外朱棣还会亲自前往锦州督战的一系列的假相。

听说李保已经中计,朱棣立刻从书架上取下地图,在桌案上铺开、道,

“大师您看,如今纳哈出几十万大军都屯兵在金山,如果此次能将其调往开元,我军即可断其后路,让他回不了捕鱼儿海,他粮草辎重本就不足,到时候再迫其出降、并非是不可能实现的。”

“四爷还是想收降于他是吗?”

道衍凝视着他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深沉起来、道,

“我也知道蒙古人向来剽悍,很难迫其投降。可如今眼见得他们已是穷途末路、再无希望,为什么就不能看懂天意呢?我就是想开创个先例、令其不战而降,有了第一次、紧接着就会有第二次,这才能证明北元已承认了他们自身的覆灭。不然处处都要以兵屈人、白白消耗兵力物力,旷日持久之战对双方都无好处。”

“四爷眼光看得长远,老衲佩服,”

道衍点了点头,然后将话题一转、又道,

“接下来四爷打算如何行事?”

“我先去趟大营,见冯胜和蓝玉两位将军、交待一下,之后我要去辽东。”

朱棣再次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我必须亲自到那里去一趟。”

“可是,此一行路途艰险,四爷您真的想好了?”

道衍难掩目光中的担忧,问道。

听说朱棣会有危险,武平文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四爷,你此行是不是很有风险?我和你一起去吧!”

“武六侠你知道我要去哪、要去多久吗,就想和我一同去啊。”

朱棣笑道。

武平文摇了摇头,眼神却很倔强地看着他,

“不管去哪我都要保护着你,哪怕是刀山火海呢。”

“放心吧,我不会去刀山火海的,”

朱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所以武六侠你不必担心,另外、道衍大师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呢,有你和大师一起坐镇北平府,我也才能够放心了。”

“可我想跟你去!”

武平文还是执拗地道。

朱棣看着他、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不行,武六侠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我、说要看好都西镖局的么?这段时间中,那里肯定会有所行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个镖局的事给处理好。”

“这……好吧,”

武平文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四爷你可千万要小心,等处理完都西镖局的事,我立刻就去找你。”

说来说去,他还是没有死心,不过好在眼下武平文不会跟着自己了,朱棣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其实朱棣一定要让武平文参与取缔都西镖局、是有他一定的考虑的,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此次出行打算要带着祝平乐,为了不让其身份被识破,当然不能带着武平文这个“危险人物”在身边了。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次日清晨,朱棣带着祝平乐和郑和,又选了三十名精干的禁卫军、特意招摇过市,从北平街头横穿而过,这样一来、城中百姓想不知道“燕王离京”这个消息都不可能了。

且说李保、自从给也先不花发出秘信后,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发出错误消息而引来祸事。

他正在这闭着眼睛边养神、边想着心事,忽听耳边传来手下人走进来的声音,睁眼一看,正是他派出去打探的伙计中的一个,便问,

“什么事?”

“回主子,刚刚燕王已经出城了,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和几十名禁卫,看来是轻装出行的。而且、西北大营那边的明军确实有要行动的迹象。”

那名伙计答道。

李保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这么看来,自己的推测是没有错的,便放心地向后靠在太师椅背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的都西镖局已经被周铎、于谅率领的王府禁卫,以及武平文、宁伯坚带领的北平府衙的差役们,悄悄地给包围住了……

而此时,朱棣却是心急如焚,计划已经开始在实施了,如果此一战若不能将东北这边的元军彻底消灭掉,以后再寻战机那可是真的难上加难了。

主从一行几十匹战马出了东城门,却转道西北直朝明军大营而来,远远地已见到那无边无际的连营、以及那如林般的军旗。

禁军中做为首领的一名百总率先打马来到营门外,高声喝喊道,

“门上的军兵听着,速速报于你们冯大帅,就说燕王千岁驾到!”

守门的军卒连忙进去禀报,时间不大,只见冯胜带着付友德、蓝玉,三人一同迎了出来。朱棣等人从马上跳下来,一直来到营门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军令如山

冯胜三人走上前来施礼、道,

“属下参见燕王殿下!”

“三位将军快快免礼,我们进去说话吧。”

边说,朱棣边率先朝帅帐走去,冯胜三人互相看了看,连忙跟在身后走到帅帐门前。随着朱棣前来的三十名禁卫军分为两侧在门前列开,郑和上前掀开帐帘道,

“四爷请进。”

“好,三位将军、随本王一起进来吧。”

大家一同进了帅帐,冯胜请朱棣上坐,郑和、祝平乐二人在身后侍立,冯胜三人在下首依次而坐。

冯胜对朱棣来说、虽不似沐英那般的亲密,却也相处的时日不算少了,也算是比较熟悉,只是对蓝玉、付友德还不是很熟,想着还是先寒暄几句然后再说军情,相对的会显得自然一些、便道,

“刚刚过完年,军中的将校军卒们都辛苦了。”

“燕王殿下客气了,虽是在军中,可军资充足、粮草齐备,这个年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冯胜笑着答道。

朱棣看了看他们三人,见付友德一脸的漠然、没有想答腔的意思,而蓝玉却用一种玩味的眼神、近乎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心中暗道:这家伙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个禀性放荡不羁之人,难怪会在云南做出那种龌龊之事。

边想着、朱棣边又道,

“现在天气冷,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报上来,千万不能苦了军兵弟兄们。”

“燕王殿下还真是体贴之人呐,”

虽然不太想同他讲话,可这蓝玉还是插嘴说道,

“想来上回见您时还是十几年前、殿下刚刚受封之即,那会儿您还只是个小孩子呢,这么多年过去,小小的娃娃已长成统领全军的燕王殿下了,让人不禁感叹、这时间过的真是飞快啊。”

所有人都觉出这番话中的调侃与不敬,冯胜连忙瞪了他一眼,而蓝玉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朱棣倒没怎么显出不高兴的神色,反倒是朝他点了点头、道,

“蓝将军说的不错,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确实很快,所以你我不能再等待下去了,等待便是纵容,我们不能再纵容元军横行下去,争取今年之内将纳哈出平灭掉。”

“啊?”

听了他的这番话,三人均一愣,蓝玉问道,

“殿下出此豪言,可否有根据呢?据军中探马得知,那纳哈出一向行踪不定,我军又如何平灭呢?”

话虽然是蓝玉所问,可冯胜同付友德二人的目光、也怀着同样的疑问看向了他。

朱棣从容道,

“还请三位将军近期多派些探马出去,你们应该就会得到纳哈出屯兵金山,并欲出兵开元的消息,那时、只要再断其后路,以兵促之,不愁他不来归降。”

“殿下莫非已经有了什么安排么?”

冯胜好象明白了些什么、问道。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道,

“不瞒各位,本王已经派下细作放出假消息、引那纳哈出前往那里,所以已经不是无的放矢了。”

“细作?假消息?”

蓝玉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道,

“殿下的细作和假消息做的再好,可那纳哈出他也得中计才行啊,不知殿下对此有几成的把握呢?”

“所以说本王让你们多派些探报出去!”

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挨个地扫视着他们三人,

“军情紧急,贻误战机的后果、各位都是军中前辈,不用本王这个晚辈来提醒了吧。”

“这个、燕王殿下,”

冯胜此时想了想道,

“出兵之事毕竟是大事,可否容属下向陛下请示?”

“正因为出兵之事是大事,所以本王才亲自赶来见你们三位将军,若等到向父皇请示过了,恐那纳哈出已意识到中了计,再行逃窜又当如何?!”

闻听“向陛下请示”这句话时,朱棣便莫名地感觉到有股无名之火、渐渐地要向上涌,心道、既然父皇已经将北方军力的节制权交于了我,你们因何还要万事都请示于他老人家呢?想至此、又见他三人不肯轻易出兵,心中难免有些急躁,冲动之下取出了金虎符、道,

“军令在此,三位将军只管执行好了,如有差迟、全由本王来担当。”

这一下,帐内顿时一片死寂,蓝玉的脸色变得铁青,冯胜与付友德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沉默了片刻、大概见局面有些僵,冯胜咳嗽了一声、道,

“好吧,既然如此,属下定当遵令,只是殿下,可否容我们先出兵通州,然后探得消息后再行出兵如何?”

“可以,各位前辈均是久经杀场的老将,具体的本王也不必过多干预,此次出征、就全靠各位了。本王还有事情要办、就此告辞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侍立在一旁的祝平乐将披风为朱棣披上,并将带子给他系好。

见他真的要走,冯胜连忙也站起身来,

“殿下为何急着就离开,至少也要休息一下、吃过饭再走啊!”

“不了,军情紧急,本王还有几处地方要去查看,阻击纳哈出的重任就交给各位了。”

说着,朱棣朝三人略略拱了拱手,迈开步子、快速地朝大帐外走去,冯胜三人也赶紧跟在后面、一直送他出了帐门。来到外面,郑和朝两旁禁卫兵们一挥手,列成两排的三十名禁卫们便迅速地合二为一、先行跑出军营,在外面等候着。

见朱棣只带了这么一点儿人,冯胜有些担心地道,

“殿下这到底是要去哪里?要不要属下再派些人手跟着您?”

“不必了,本王此次路途要走的远些,人多了反倒不好,冯将军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接下来便等着各位的捷报了。”

说着便从郑和手中接过马缰绳,翻身跃上马背,其他随从禁卫们也都上了马,一行人催马扬鞭向东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三人不禁一阵发愣,过了一会儿,蓝玉首先发出了“切”的一声道,

“小孩子家家的、真是不知道深浅。”

“看来燕王殿下、这是不甘心只做个名义上的军权执掌者喽。”

冯胜叹了口气道。

付友德瞧了瞧他二人、笑道,

“不过、我倒觉得殿下颇有些陛下当年的风采呢。”

“那又有什么用!”

蓝玉不以为然地反驳着,

“无论他如何地象陛下,那太子的位置上坐着的、也永远不会是他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设下香饵

“蓝将军休要胡说,”

冯胜打断了他的话,

“太子的位置上坐着的是谁、与你我无关,我们只管打赢每一场战斗即可,还望你谨言慎行才是。”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付友德将话头儿岔开、问道,

“是否真的要出兵通州呢?”

“那是自然的了,如果真如殿下所说的那样,此次还真是全歼纳哈出的好机会。”

冯胜点着头道,又转向付友德,

“立即传令下去,全军拔营起寨,开赴通州。我这就回去写表上奏给陛下,将情况如实地报知给他老人家。”

“我呢?闲着么?”

蓝玉瞧了瞧他二人,故意问道。

冯胜微微笑了笑道,

“没错儿,蓝将军你只管养精蓄锐,如果真的发兵与纳哈出交战,那么、当然少不了你这位‘急先锋’呢。”

“那是当然的喽!”

蓝玉得意地笑着道……

再说朱棣一行三十三人加紧前行,走出一段路程、到了一处所在,见周围人迹罕至,便让大家进了旁边的一片树林中、将身上禁卫军统一的服饰换下,换成普通大户人家家丁的衣服,自己也换了一套便装,等众人再从林中走出来,早已变成一位富家公子、带着一群随从、家丁,要出门行围打猎的样子,这样一来,就算大家各个背弓配剑、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

祝平乐打量着朱棣、问道。

朱棣微微一笑,

“当然是辽东、锦州城的鹤祥轩,我倒要看看也先不花会派什么样的人去抓我。”

“这到底是谁抓谁啊?”

祝平乐笑着道。见伪装的差不多了,朱棣又一挥手,一行人重新上马、朝着东面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急行后,朱棣他们一行终于直到了锦州城。

没有进城门,先是就着城外找了一个破庙半躲藏、半休息着,朱棣叫上了祝平乐、郑和二人准备进城,那百总有些担心地站在一旁看着他道,

“殿下,这样能行么?要不我和弟兄们远远地悄悄地在后面跟着您吧。”

“你们这么多人、要怎么样才能做到‘悄悄地’啊?”

朱棣笑道,

“放心吧,本王不会有事的,如果真的需要你们帮忙,我会派三保来叫你们的。”

“啊?那就晚了吧!”

百总急急地道,

“我们还是分散到城中埋伏的好吧?”

“也好,”

听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朱棣又想了想、才点了点头,

“只是你们在我三人进城后、再分头进城,千万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过、你们若分散开了,到时候又该如何通知你们聚集呢?”

“这个好办,”

一旁的祝平乐笑了笑道,

“届时我会向天上放出一颗呈山峰状的烟花,以此为信号,你们见到后就立即赶往鹤祥轩,与我们汇合。”

“好的,属下明白了!”

那百总听了、立即回答着。

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对祝平乐和郑和二人歪了一下头,

“我们走吧。”

三人上了马,直接进了锦州城,穿过大街小巷、拐到了位于城北的一条街上,抬头看时、早已见到那幅蓝底金字的横匾上所书写着的“鹤祥轩”三个大字。

为了谨慎起见,先让郑和到那里探听一下,而朱棣和祝平乐二人先找了一家小茶棚坐下,要了两杯茶、边喝着边聊起了天儿。

“祝五侠竟然还随身带着烟花,这个我都没想到。”

朱棣看着对方笑道。

祝平乐轻笑了一声,

“其实这是华山派的集结令,一直放在身边,此次出来想着或许会用得上,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哦?”

听了他的这番解释,朱棣微微愣了愣,道,

“那么,如果放出之后,会不会引起周围武林中人的注意呢?”

“这个倒不妨事,”

祝平乐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担心他会被人识破身份,便笑了笑安慰道,

“四爷尽可放心好了,此处是塞外,中原武林中的人很少会到这里来的,就算是碰巧有路过的,等他们留意时,我们大概也会办完事情撤离了。”

“也是啊,此次本就是速战速决的事情。”

朱棣听了他的分析,便也放下心来。

而祝平乐却看了看他、问道,

“不过,四爷此次因何会选定‘鹤祥轩’这个地方来做放饵钓鱼之处呢?莫非此处……”

“非也、非也,”

朱棣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连连摆手道,

“此处并非是我所属的产业,而是一位朋友的,他曾经告诉过我这里的地点,还说如果有需要尽可使用。”

燕王的朋友,那也一定是位不凡之人

心里在猜测着,祝平乐却没再好意思继续的问下去,只是“哦”了一声点点头,喝了一口茶。

见他的神情、朱棣早已猜测到他心中所想,便笑道,

“祝五侠请放心,等计划完成了,我自会为您引见来的朋友的,说真的,这位朋友绝对是非常值得结识的。”

“噢,那就有劳四爷了。”

听他这么说,果然祝平乐也十分的期待起来,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了鹤祥轩的大门,正好看见郑和向这边走了过来。

来到二人面前,郑和看起来很是开心、道,

“四爷,那趟镖还没有送到,看来还是我们的脚程比较快,鹤祥轩的掌柜说,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就不过来接您了,请您过去、他再好好的接待于您。”

“好吧。”

朱棣和祝平乐站起身、给了茶水钱,迈步朝这边走来。

上了台阶进了大门,只见掌柜的快步迎了上来,

“几位客爷,您们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这鹤祥轩本是一家茶楼,后来因生意扩展了、带着也开设有了一些客房,只是这里的客房都是一些豪华套房,而且陈设清静雅致,所以基本上都是些老客户包下谈生意、或专门为来休闲的,很少有外来路过的投宿者。

朱棣三人进来后,抬头打量了一下大堂中的环境,见这里也是颇为宽敞,观察起来会很方便,就点了点头、道,

“我们主仆三人是打算要住上几天,请问还有客房么?”

“有啊,上房套房任客爷选,请您几位跟小的来吧。”

掌柜的伸手相请,三人便跟着他一直上了三楼,此处已是绝对见不到外人的地方了,掌柜的这才道,

“四爷,这里很安全,绝不会走漏任何的风声,我家主人在此已恭候您多时了,您请进去吧,小的还要到下面照应着。”

第一百六十章 只待鱼来

“掌柜的尽可忙去吧。”

朱棣点了点头,看着掌柜的下了楼,三人转过身、沿着走廊向里面走,此时方看清楚,原来整层楼就是一个套房,唯一的雕花木门就在他们面前。

郑和先走了过去,将门推开,看见里面的人后、便露出了笑容道,

“我们四爷来了。”

“那快请进吧。”

随着话音,从门中走出两个人,朱棣一见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看郑和一脸开心的样子,那是因为故人相见、自然欢喜,只见迎出来的两人乃是嫡亲兄弟二人,来到近前深施一礼,

“邓华、邓飞见过四爷。”

“二位快快免礼。”

原来却是碧落宫的邓氏兄弟,朱棣伸手将他们扶住道,

“你们跟谁来的?还是只有你们俩?”

“家师已经恭候多时了,”

邓华已猜出他想知道什么,便笑道,

“四爷快快请进吧。”

说着在前面引着路,大家一起走进房间。刚刚一踏入大厅,所有人都顿觉眼前一亮,当然是因为厅内十分的宽敞明亮,陈设也非常古朴清心,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厅内站着的三个人。

中间的那位正是碧落宫掌宫霞清真人,朱棣觉得无论见过他多少回,只要是对方出现在眼前,便立刻有种遇到神仙般的感觉,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拱手道,

“霞清道长,好久不见,不知您一向可好?”

“哎呀、四爷且莫多礼,贫道万万不敢当。”

霞清边打揖手还了一礼,边又叫过站在身后的一位年轻的白衣道人,

“云离,快过来见过,这位是当今的四皇子燕王殿下。”

“原来是燕王千岁,在下上官云离给殿下见礼。”

见这年轻道人飘然来到眼前、从容行礼,宛若盛夏拂过一缕清风、冬日映来一片暖阳般,令人全身心地感到舒服,又见其清秀绝伦的外表、端庄大方的举止,更让人不想再将目光从其身上移开。愣了愣,朱棣方才转向了霞清,

“道长,不知这位是……”

“噢,云离是前段时间刚刚入我门下的弟子,现在是我宫中新设的剑门的门掌。”

霞清微笑着道。

剑门

听到这两个字,朱棣立刻便想起了殷云明,只是眼下没有时间细问,所以强压住内心的好奇、又看了看上官云离道,

“不愧是霞清道长您的门下,真是仙般的人物。”

说着,又看了看另一位绿袍青年道,

“这位上回也没见过,想必也是您刚刚入门的弟子吧?”

“是刚刚入门没错儿,”

一旁的邓飞一脸好笑的表情、抢着道,

“只不过、他是云离的弟子,是我们的晚辈,应该叫我师伯才对。”

“哦?”

朱棣没听明白,看这绿袍青年的样子、应该是比上官云离年纪大才对,怎么反倒成了他的弟子?

此时,绿袍青年瞪了邓飞一眼道,

“你若想替我引见、就拜托你好歹有个正经,这般的如同玩笑般地、亏你还自称是当师伯的。”

然后向着朱棣深深一礼,

“在下柳天风,的确是上官门掌的入室弟子。我师父同时也是殷云明殷大侠的三师弟,殷大侠曾受到过殿下的照顾,在下特此替他谢过了。”

“原来上官门掌真的是殷大侠常常提起的师弟啊!能见到你真太好了!”

朱棣很是兴奋地道,忽又想起身后的祝平乐,连忙将他拉过来,也替他向霞清引见了一番,之后道,

“祝五侠因为某种原因不便展示其真实身份,所以还请各位为其保守这个秘密才是。”

“明白了。”

江湖中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霞清师徒自然能够理解。

此时均已相互见过,朱棣将此次诱敌之计详细的说了一遍,又道,

“也先不花得知我会到此,一定会派人来袭击,等那趟镖送来后,料定他们会借此店设伏。小王打算就等他们准备好后、将计就计来取货,待其全部现身、我们再将他们反擒。”

“计是好计,只是殿下、这未免太过冒险了些。”

霞清听了笑道,

“贫道可不能让您亲自来诱敌。”

“可小王不现身、他们又怎么能现身呢?”

朱棣诧异道。

霞清用拂尘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四个人道,

“交给他们好了,殿下您和贫道一起在楼上看好戏就行。”

“这个……”

朱棣还是有些不放心、道,

“小王明白了,您是想让弟子们扮成我的样子,可万一北元派来的的人中、有认识我的怎么办呢?那他们岂不是要白白的承担着风险了么?”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不知殿下此来带了多少人?”

霞清问道。

朱棣边还在想着对方说出的建议、边回答道,

“加上我们主从三人、共来了三十三人。”

“足够了,只要保证别让他们逃了就行。”

霞清微微一笑道。

看起来、霞清道长这是胸有成竹了

朱棣暗自思忖着,细细想来,对方可是世外的高人,真正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且此次、身为掌宫的他又亲自出马,可见是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势在必得,所以自己还是听一回劝,安心地看着就好。

想到这儿,便点点头、拱了拱手道,

“如此,就有劳道长师徒们了。”

“殿下就不要客气了,您身负重担自然比我们要辛苦得多,此次就由我们来为您分忧好了。”

霞清看着他、微笑地道……

且说都西镖局的副总镖头李伸、心情可不是特别的爽,其实他并不是很理解自己的兄长的所作所为,身为华派门下,镖局经营的也不错,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让人不顺心,可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地做那些额外的事情呢?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时、他也会问一问,可他那位大哥李保总是那一句“你懂什么”,便将他给打发了。

既然我什么都不懂,那么又何必有事还让我来办呢

李伸恼火地嘟哝了一句。

这时,有随行的伙计提醒着,

“二爷,前面就是锦州城了,我们要现在就进城么?”

“嗯,现在就进城。”

李伸点了点头。

货主交待的期限是十天内,而他只用了八天,虽然有时间在城外休息一下,可想尽快地完成这趟镖,然后快点儿收了尾钱、赶回北平府的好,所以便没有再耽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路齐聚

押镖队伍从北门进了城,这里离目的地比较近,并没有用太多时间,一路走来、直接来到了“鹤祥轩”门外。

“都西镖局镖车到,请鹤祥轩掌柜的接镖!”

有伙计站到门外、高声喝喊着。

门内的掌柜的刚才便已看见车队过来,听见喊镖之声、嘴角不禁掠过一丝笑意,转身从柜上走出、来到门外,抱拳道,

“请问哪位是总镖头?”

“我就是,怎么了?”

李伸提马来到台阶下、问道。

掌柜的上下打量他一下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店上没有接到有什么货物要到的消息,不知是不是这位爷您弄错了。”

“什么?弄错了?”

李伸连忙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匾额,见上面的三个字写得清清楚楚,确认过没有错后,才又道,

“绝对没有错,就是你们这里,请问您是……”

“在下是这里的掌柜。”

掌柜的很客气地答道。

按道理讲,掌柜的不应该不知道啊

李伸心里犯着疑,又打量了他几眼道,

“你有没有问过你们东家,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

“应该不会,这店里的事情都是有在下全权打理的,”

掌柜的故意又想了想、道,

“也许是接货的客爷是位本店中的老主顾,特地将收货地址定在本店中,而他此时还没有到。不如这样吧,各位先将镖车停在一旁,大家进来歇歇脚、喝杯水,说不定一会儿货主就会来了。”

“这……”

李伸还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托镖的人定的是十天,而自己八天就给送到了,如果货主真的到十天期限时才来,自己难道还要在此住上两天么?

可除了这样、又没别的办法,只好无可奈何地道,

“好吧,不然又能怎么样。弟兄们、留几位在这看守好车辆,其余的先进去歇会儿,等一会儿再来换你们。”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告诉要留在外面的几个伙计的。

就这样,十几个人一起下了马栓好,将车辆赶到路边,看看没有什么不妥,除了几个留下的,其余的都进了大堂中、拣了靠门比较近的一张最大的子、坐了下来。

掌柜的吩咐伙计们沏上热茶,又端来点心摆在桌上,这一行人只好在这里边休息边等着。

此时店中的客人并不多,除了靠东北角最里面那张桌坐着两位客人外,再就是李伸他们这伙人了。

坐了约有半个时辰,忽然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来到门前停住。李伸一听、连忙扭头去看,只见外面来了七匹马,马上的七名骑士均是棉袍罩身、头带皮帽,肋下配刀,因为这是在塞外很多人都习惯的装束,所以一时间看不出他们的身份。

只见那为首的一人勒着马缰、瞟了一眼插在车辕上的都西镖局的镖旗,却又将头转了过来,看了看上方的匾额,方开口道,

“弟兄们,我们走得也累了,看此处还算清静,就在这歇会儿,吃点东西好了。”

“可这里看着好象没有烈酒啊!”

另一人抱怨着。

为首之人瞪了他一眼、骂道,

“不喝酒你会死啊,别忘了今天还有要事要办呢!”

七个人纷纷下了马,将马栓好后、一齐走上了台阶进了大堂。

李伸不免有些失望,因为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这伙儿人就是接收货物的人呢,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些路过的客人,只是这些客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好象也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明明此时大堂内的人已经不算少了,可却出奇地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等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终于,街上又传来了马蹄声,同时还伴随着悦耳的鸾铃声响,不多时、有四匹骏马来到门前,其中一位绿袍青年先行来到门前看了看,然后回头对身后一位看起来象似主子的年轻公子道,

“四爷,就是这里了。”

“哦、是么?那太好了,可算是到了。”

年轻公子话说的声音非常的柔和好听,在已经下了马的另外两人的搀扶下、从马上下来,四个人将马匹交给迎上来的伙计、便走进了店中大堂。

李伸心道,莫非这几位就是收货人么?便不错眼珠地盯着来人。却见那公子身披鹅黄色狐裘,头带同颜色的风帽,内衬轻袍,腰束玉龙带,穿着打扮简约中透着高贵,而且相貌虽眉藏英气、目含流光,却显得十分的娴静沉稳。

只见那绿袍青年抢先来到堂内四下里扫视着,然后尽量选了张远离所有人的桌子,将其中一张椅子擦了又擦、才扶住那公子道,

“四爷,您请坐这里。”

完全就是一副恭恭敬敬的仆从表现。

此时躲藏在楼上暗处的朱棣差点儿笑出声儿来:这柳天风的表现也太夸张了些吧,自己平时在外面哪有这么大的派头啊?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假扮成自己的上官云离,那外貌与自己如出一辙,甚至连身材都很相近,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坐在那里的并不是朱棣本人。心中不得不对这江湖中的易容之术深感佩服。

楼下大堂中那四个人都已经在桌旁坐了下来,有伙计跑过来问道,

“您几位来点儿什么?”

“先不忙着说这个,”

打扮成随从的邓华摆了摆手,然后一指门外道,

“你且先告诉我,门外那些插着‘都西镖局’大旗的车辆、可是从北平府来的么?”

“这个小的还真不清楚,您得问那押镖来的镖局的人。”

伙计笑着答道。

邓华听了追问道,

“那么,赶车来的人呢?去哪了?”

听他这一问,李伸立刻了精神,原本见他们进了大堂也找地方坐下,还以为这些人也只是路过的,可现在对方竟真的询问起镖车的事,连忙起身拱手道,

“在下是北平府都西镖的副总镖头李伸,门外的镖车就是我们所押送到此的。请问各位可是收货之人么?”

“是啊,我们就是,”

邓华转过头、瞧着他笑了笑道,

“贵镖局信誉还真不一般,约好十天为限,可八天就已经到了。”

“是啊,毕竟您几位是很重要的客人嘛。”

见可以立刻完成这趟押运了,李伸的心情马上变得好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道,

“那么不好意思,能否请各位现在就验收呢?我们毕竟路途遥远急着赶回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投罗网

“噢,好啊,可以理解,那么不如我们现在就验货好了。”

说着,邓华站起身来、就要准备着随李伸往门外走。

可是谁知、就在此时,那七名骑士中的为首之人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

“慢着、明明我们兄弟才是那批货的收货之人,你们几个为什么要在此冒领呢?!”

“你说什么?”

李伸一愣,虽然当时有些蒙、可头脑一转很快便想明白了,不用问、这批货的真正主人一定是这位公子他们,不然的话,若真是那几名骑士的、那么为什么他们刚才不说话,直到人家先说了、他们才又开了口。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搞不好这些人是一群强盗匪人,见人家公子一行人少、觉得可欺,那么既然货物尚未交到客户手中,自己便有责任将这趟镖一保到底。

想到此处,李伸冷笑一声道,

“你说是你的,那么有什么证据呢?”

“他们又有什么证据?!”

那大汉的语气中明显的蛮不讲理。

李伸刚想再说话,却见柳天风站起身朝他摆了摆手、道,

“李总镖头请稍安勿躁,拿证据还不容易么,”

然后回头上下打量着那大汉、笑道,

“到底是从哪里钻出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家伙,想要证据吗?好啊,那货箱中押运的都是我家四爷的行装,要不我们现在就拿几件衣服出来,看看是你穿着合适、还是我们家四爷穿着合适。”

“你小子在找死么!”

其实从柳天风骂他是“不要脸的家伙”开始,那大汉的脸色就已变得铁青,此时早已是按捺不住、大骂起来,

“竟然敢骂爷爷,看我不宰了你!”

“我看着呢,你想怎么宰我啊?”

柳天风将双臂往胸前一抱,现出一脸懒洋洋的神情,看着他道。

那大汉脸上现出一丝狞笑道,

“弟兄们,可以出手了,千万别让他们给跑了。”

话音未落,身边坐着的另外六个人一齐将椅子踢开、站起身,各自抽出肋下腰刀,呈半圆形散开,正好挡在了那主从四个人从店中出去的去路上。

看样子有些不对头,李伸不禁开始在心里狐疑,毕竟他押镖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江湖经验也积累了不少,眼前这情形怎么看都不象是偶然发生的,那七个大汉明显是有备而来、专门针对那主从四人。

心中还在盘算该不该继续帮他们、而且要如何的帮他们之时,却见柳天风扫视着眼前的那些人、忽然地笑了、道,

“看来你们这是成心来找麻烦的啊,能留个名么?说说你们都是谁吧。”

“我们弟兄可没时间跟你耗着,如果不想受苦、就快点儿乖乖地和我们走!”

这大汉看起来非常没有耐心,手中钢刀已横在了面前。

柳天风却不急不缓地道,

“不对吧,你们不是想要货吗?现在怎么连人都要啦。”

“少费话!”

随着话音,那大汉钢刀一摆,朝着他直劈了下来……

闪着寒光的钢刀带着风声、直直地朝着对方而来,可等到刀劈下时,眼前的绿袍青年却不见了。那大汉刚刚一愣之即,忽觉得左肩一震、被人狠狠地击了一掌,虽然发力人没用全力,却也将他击得身子一歪、斜斜地踉跄了几步,差一点儿摔倒,才知道那绿袍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左边。

能做明朝四皇子的护卫、身手自然不会太差,那大汉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将手腕一翻、由下自上向左侧一个“海底捞月”再次向柳天风砍去,柳天风急转身形、再次闪开,以掌为刀砍向其手腕,那大汉倒也不躲、硬生生地让他来砍,左手却握拳当胸便打。

心知这些蒙古勇士生性剽悍、做事无所畏惧,柳天风当然不想与他硬碰硬,一提真气身子飘然后撤,接着猱身闪转、瞬间已到大汉身后。刚想抬手击其后心,不料另外六个人竟然群起攻上、将柳天风团团围在当中。

一直看着的另外主从三人、见同伴身陷包围之中,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那位公子朝身边的兄弟二人点了点头、道,

“快去帮帮他。”

“是。”

兄弟俩各自从腰间拽出一把形状如新月一般的弯刀,道了声“四爷你要小心”便一齐冲入敌阵、与已经拔剑在手的柳天风站在一处,形成了个“品”字型,后背相对、面向敌方,与他们从容周旋。

三人的武功交相呼应、相互配合,面对七个大汉竟然也是行动自若、游刃有余。那位公子见了,脸上现出一副十分安心的样子,将身子往后一靠、悠闲自在地品着茶。

眼见得那七人被打得节节败退、落花流水,李伸看得十分过瘾,心中不停地发出赞叹,武艺高强的人他当然见过,可强到这个地步的还真不多见,忍不住站在一边叫起好来。他这一叫好,手下的伙计镖师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见他们看的兴高采烈的样子,在楼上暗处观察着的朱棣觉得又好笑、同时又有些奇怪,莫非都西镖局来的这些人并不是北元人的同党?还是说他们被李保完全蒙在鼓里。

此时,那位公子也已经站起身来,高声道,

“你们三个最好不要伤他们的性命,尽可能的抓活口,四爷我还有话要问他们!”

“是嘞!”

柳天风边答应着、边将掌中剑化做了一片银光杀向对方。

此时那七个人已经被打得这个起来、那个趴下,一个个地连滚带爬,眼见得已是招架不住。不料就在此时,一把短刀那冰冷的刀刃无声地架在了那位公子的脖子上,

“燕王殿下,请你让他们住手。”

“如果我不说呢?”

那公子虽然身已受制于对方,却并不见其惊慌,只是淡淡地反问道。

执刀人冷笑了一声,

“殿下果然有胆有识,刀都压在脖子上了、还能面不改色,可是你的手下恐怕就没有你这般的冷静了吧。”

说着,却见他另一只手紧紧扣住那位公子的肩头、高声喝喊着,

“你们三个立刻都给我住手,不然你们的主子可就没命了!”

那三名随从顿时均是一愣,各自收招向后退去,然后回头观看,见将主人挟持住的竟然是一直坐在东北角落里、始终没有出声的那二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擒得鱼来

柳天风看了看他们,见那个将刀压在公子脖子上的人目露凶光、一脸的杀气,而另一人负手而立、满面的得意,心中已是清楚、这家伙才是真正的首领,便故意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七人道,

“你们是一伙儿的,还是给他们帮忙的?”

“休要胡说,这位是我们的首领!”

那执刀人大声道。

那个被称做“首领”的人踱着步子、转到了那公子面前、冷冷一笑道,

“燕王殿下、好久不见,怎么连老对手都不认识了?”

燕王殿下?李伸的心里“忽悠”的一下、差点坐在了地上,暗道:难道眼前的这位公子真的是四皇子?可如果是他、那么行踪应该是绝对隐密的,又如何会暴露给了这些看起来很象是蒙古人的家伙们?莫非是大哥?他、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此时、就见那位公子十分从容地笑了笑、道,

“确实好久不见,不知阁下怎么会到了这里?”

“自然是来见燕王你的喽,就象上回殿下给我们开元王爷写的那封所谓的劝降信一样,两国交兵决定因素不止是在杀场之上,正是看了你的这句话、我们才想着怎么能在杀场之外遇到你呢。”

这位首领越说越得意,又道,

“现在燕王殿下已落入了我的手中,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决定因素已经落在我们这边了呢?”

“你以为用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就能掌握决定胜负的因素了么?”

听了他的这番话,那位公子竟然鄙夷地笑了笑、道,

“莫非你的那位主子王爷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我的主子、王爷?”

那位首领愣了愣。

而站在楼上暗处的朱棣心中念了一声“坏了”,看起来要露馅儿了。

果然,那位首领再次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这位公子一番、狐疑道,

“我的主子是也先不花将军,不是开元王纳哈出,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你不是朱棣!你到底……”

“是谁”两个字尚未出口,猛然间周围仿佛掀起一阵无形的狂澜,顿时将两人击出一丈多远、摔在地上,再看那名公子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们道,

“那么现在、胜负的因素又在哪一方了呢?”

这哪里是什么燕王,分明就是个武林高手

那个被称为首领的元将见势不好、情知上当,起身喊了声“走!”,便朝门外冲去,却被早有准备的扮成随从的柳天风三人拦住,没过几招便将他二人擒住,其余的那七人、也正打算夺门而出,李伸此时也不知为什么、身不由己地喊了声,

“别让他们跑了!”

顿时,都西镖局的镖师伙计们在他的带领下一拥而上,将那七人挡在门内,这七人顿做困兽之状、挥刀冲了上来,和他们斗成一团,大堂内当时是一片混乱。

此时,已甩掉伪装、露出本来面目的上官云离,见那些镖师们虽人多,可武功实在是太为平常,不想让他们有所损伤,便纵身而起掠过大堂,飘然落在门前道,

“都西镖局的弟兄们请后退!”

他这一声十分的清亮悦耳,传到大家的耳中,镖局的人们立即向后退出,那七个元军骑士也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冲向挡住他们去路的上官云离。却只见他身形微动、左手一挥,顿时一股强劲的冲力、竟将这七人震得平着向后飞起、摔落于地上。

镖局的众人边叫着好、边上前将他们全部擒获。

花费的时间并不久,前来的北元兵将无一逃走。大家整理着大堂的桌椅,此时朱棣在霞清以及祝平乐、郑和的陪同之下走下楼来。

那名元将抬头正好看见他,不禁咬紧了牙关、道,

“没想到、你竟然早有准备!”

“是啊,只是没想到来的是乃喇吾将军你。”

乃喇吾见这回眼前站着的是如假抱换、真正的燕王,又想到最后被抓的竟然是自己,虽不甘心、却也是无可奈何,便将头一低、一言不发。

朱棣也不再同他多说,回过头对祝平乐道,

“发信号、让同来的弟兄们尽快的集结。”

“好。”

祝平乐答应了一声、转身来到门外,对空放出一枚烟花,这烟花奇妙的很,即使是在白天燃放、也能映得半空通明,只见烟花绽开,缓缓形成一副华山的造型,引得街上所有行人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

那百总及分散开的禁卫们早就等着这一信号了,见到之后立即迅速地起来汇合到一处,可赶到后、见战斗早已经结束了,均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来。

此时,朱棣来到李伸面前、打量了他一下道,

“你是北平府都西镖局的总镖头李保么?”

“不、不,小人是他的兄弟李伸。”

李伸此时大概已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谁,声音有些颤抖、试探着问道,

“敢问您是……”

“这是我们燕王殿下。”

一旁的那名百总道。

李伸的面色立刻变得惨白,他不是个蠢人,今天的事情发展到现在多少也清楚了些什么,慌忙的跪倒在地,

“小人叩见燕王殿下,万望您能大仁大量、恕我等之罪。”

“原来如此……”

看着眼前跪着的人,朱棣更是确信了之前的想法,便摆了摆手道,

“起来吧,所有的事情、本王已经清楚了。李镖头不必担心,贵镖局的事情自会公正的处理的。”

“谢殿下、谢殿下……”

李伸又连连的磕了几个头才敢起身。

朱棣又在柜上要了纸笔写了个字条、连同让郑和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一起交给了他道,

“银票是你这趟镖的镖银,这张字条是等你回了北平府中、若遇到难处,可将其交给武平文武六侠,或者直接去到庆寿寺找道衍大师。”

“多谢燕王千岁!”

见对方如此行事,李伸心知肚明、自家镖局肯定是出事了,好在这次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有燕王庇护着、至少会落个平安。

说话期间,店内的诸多事宜均已处理的差不多了,朱棣又看了看李伸那略带凄然的表情、安慰道,

“放心地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地赶回北平府的好。”

“是、小人遵命。”

答应了一声,李伸带着人将车上的货卸下,调转方向离开、出了城,马不停蹄地沿着归途疾速而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圣谕传来

见他们走了,朱棣又转回身望向了霞清道,

“道长,依小王看,他们绝对不会是只有这些人来的,一定还有其他后援,为了安全起见、是否让店里的人们也暂时地先撤走呢?”

“还是殿下想的周全,如此就依您之言。”

霞清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几个人正在这说着,事先安排出去的探报跑了回来报道,

“启禀燕王殿下,城北方向尘土飞扬,远远的看着象是北元人的马队赶来!”

“好的,知道了,告诉大家立即就撤出城去。”

朱棣吩咐了一声,立时间、大家快速地打理好东西、纷纷上马,鹤祥轩的伙计们也将大门关上锁好,将被俘的那些人押解着、一起离开朝东门而去。

离开不久,一队蒙古骑兵便赶到了,却已是人去楼空,无处去寻。

跑出了好远,朱棣还心有余悸,暗道那队北元的援军来的好快,便叫过那名探报、问道,

“你出去探听消息时,有没有看清来的那队骑兵是哪部分人马?”

“远远看着、象是兀良哈部脱尔火察的属下。”

探报回道。

又是兀良哈部么

朱棣暗自思忖着,不禁又想起那次同他们一起喝酒的情形,看起来该部真是不得不防的一处,回去还得好好的筹划一番不可。

离了锦州城,霞清师徒便要告辞,朱棣见军情紧急、迫在眉睫,也不便过多客气,双方就此相互做别,霞清带门人回碧落宫自是不必细提。且说朱棣带领着属下押着乃喇吾、一行人朝着辽阳都指挥司的驻地而来。

因不想过多耽搁时间,朱棣提前命人执自己的王府令牌赶往大营通报,不多时、只见都指挥使马云及副指挥使叶旺,二人率军前来迎接。

大家一同赶到大营、直接来到营帐之中,此时方算是安定了下来。

马云及叶旺二人再次过来见礼,朱棣让他们起身后,边洗了手、脸,边吩咐道,

“二位将军安排一下,将本王俘获来的元将元兵分开囚禁,然后派人去审问一下那些军卒们,看看纳哈出是否还在金山。至于乃喇吾,先不要理他,好吃好喝让他先休息着。记住,不要虐待任何一个俘虏。”

“末将明白。”

答应了一声,二人出去安排了。

朱棣看了看站在身边的祝平乐和郑和、摆了摆手让他二人也休息一下,自己便一头扎到了床上,

“天呐,真是累死了。”

“是啊,如此的马不停蹄地到处转战,凭谁也受不了啊。”

郑和附下身想为他将靴子脱下来,却被朱棣拒绝了,

“不用了,一会儿审完那些元军战俘、还有事情要安排呢,我就先这样休息一下就好。”

“好吧,就依了你。”

郑和看着朱棣的眼神中十分的柔和,倒象他才是那个长者一般,然后拉过一床薄被为他盖在身上,这才和祝平乐一起到一旁去坐着休息了。

不觉间过了有一个多时辰,此时已是将近傍晚,马云走进帐来,见三人都在休息、便悄悄地来到正在抬起头的郑和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一会儿殿下的晚餐在哪里吃?要不要送到这里来?”

“好,送过来吧。”

谁知却听躺在那里、怎么看都象已经睡着了的朱棣,开口问道,

“那些将元的俘虏们都审过了?”

“审过了,纳哈出果然就在金山。”

马云连忙转过身答道。

朱棣听了安静了一会儿、忽又问道,

“那么、我军这边呢?”

“我军?”

马云一愣,一时间没弄明白。

朱棣掀起了盖在头上的薄被、将头转向了他,

“我是问冯胜将军那边在干什么?”

“冯将军……”

马云略一思考、立刻又答道,

“对了,冯将军他已经移师、现在驻扎在了通州……”

“什么?通州!”

朱棣一下子将被子掀到一边、“忽”地从床上坐起,

“他怎么还在通州?!”

是啊,冯胜确实还在通州,因为、他正在等着朱元璋的旨意。

自从朱棣来过军营,率二十万人移师之后,觉得多少这也算是给了那位四殿下了一个面子。可他也想过如果燕王的谋划真如其所说的那样,那么这的确是个良好的战机,错过实在是不该,便立刻写奏折请示。

不久,太祖朱元璋的圣谕便送到了。冯胜接了旨、立刻将付友德和蓝玉找来,三人在中军帅帐中就座,开口便道,

“二位将军可猜到本帅找你们来的目的?”

“是皇上的圣谕到了吧。”

蓝玉倒是聪明、一下子便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说吧,圣上是怎么说的?让我们干什么?”

“圣上赞成了燕王的主张,”

冯胜看了看蓝玉那不以为然的表情、笑道,

“二位将军还真别不服气,圣上所说的、与燕王殿下的说法有一部分竟然不谋而合,比如、你们看,”

边说边将圣谕放到了桌上、道,

“你们看这里,‘纳哈出去金山未远,以兵促之,势必来降’,这不正和燕王殿下说的一样么?”

“圣上还说什么了?”

付友德问道。

冯胜将圣谕捧起道,

“圣上还说,‘元主必沿水草驻扎、来往于黑山及捕鱼儿海之间,如果我们乘其不备、定可尽获。’他老人家的意思也是要一鼓作气、将元灭掉。”

“哦?是么?”

蓝玉听了立刻坐直了身子,

“看来我们这是一定要打赢这场仗喽,不过这眼看着就是二月份了,纳哈出会那么听话、一直还呆在金山么?”

“我已派探报打探过了,他确实还在那里。”

冯胜点了点头道。

蓝玉顿时一脸的好笑、道,

“我是不知道那个小燕王殿下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他引了过去的,可现在他也该清楚地知道自己中计了吧?为什么还徘徊在那里呢?”

“那是因为燕王已经到了辽东。”

此时、付友德在一旁插了一句嘴、道,

“我想燕王殿下是以自己为饵、将纳哈出给拖住了。”

“噢,原来如此啊!”

也不知道是真的惊讶、还是故做样子,蓝玉竟张大了嘴。

冯胜瞧了瞧他、叹了口气道,

“好了,既然我们已经得到了圣谕、就不能再耽搁了,必需立即出兵。”

“好啊,马上发兵金山、与纳哈出决一死战么?”

蓝玉已经站起身来、道,

“这先锋一定要让我来当。”

第一百六十五章 欲擒故纵

“那是自然,”

冯胜微微笑了笑道,

“只不过我们不去金山,你们想想、我们大军二十万,纳哈出十万,而且这些年他已被我们打怕了,绝不会和我军正面交锋,若是得知我们杀到,早就不知逃窜向何方。正如圣上和燕王所说,我们只能以兵促之,却不能逼得过紧。”

“那该如何呢?”

蓝玉死盯着他,凭着自己的经验,分析过后、接下来就是冯胜要下的具体军令了。

果然,冯胜的手指、指向了地势图上的一个地点,道,

“庆州,此处不仅是北元的补给屯积之处,还是他们后退的必经要道,蓝将军、本帅给你一支轻骑人马,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那里,庆州的守将是北元的平章果勒,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若能拿下他,必令北元势气大大受挫。”

“没问题,末将得令!”

嘴上答应着,蓝玉心道:什么拿下啊,本将军可没有抓活口的习惯,一律全都斩了、岂不干脆。边想着、边出了大帐点兵去了。

见他走了,冯胜看了看付友德道,

“其实,我还真的很好奇、燕王殿下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纳哈出拖住了这么久的。”

他们想不透、是因为不了解此时朱棣一系列的行动。

当得知冯胜他们一直按兵不动时,朱棣真的是气得是火冒三丈了,可他瞬间又冷静了下来,暗道:看来那三人还是表奏给父皇了,依着父皇的判断、应该是能够同意此次的用兵,只是、眼下该怎么办,才能不会让好不容易引出来的纳哈出、再跑回去呢?看来只有放出消息、让他有留下来的理由。

想来想去、朱棣灵机一动,营中不还关着乃喇吾他们那些俘虏呢么?如果利用他们来传递消息、不正是顺其自然么?想到此处、立即吩咐马云道,

“将乃喇吾带到这里来。”

“是。”

马云答应着,走出帐去、吩咐手下兵丁赶快照办,时间不大、有人将乃喇吾押了进来。

来到帐中见朱棣就坐在对面,乃喇吾不知道有什么事,没表现出害怕、却也没有什么抗拒的反应,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朱棣看了看他、示意郑和给他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道,

“将军知道本王叫你来有何事么?”

“不知道,但是我告诉你,对于死、我们蒙古勇士根本就不怕,所以别想着用死来威胁我。”

乃喇吾一脸漠然地道。

朱棣轻轻地笑了笑道,

“这个本王知道、不需要你来提醒。不过本王好奇的是、如果你们明明能好好的活着,而且还能活的很有尊严,还会一定要去寻死么?”

“你这不是废话么,谁能活的好好的、还要去死呢!”

乃喇吾有些不耐烦地道。

朱棣一阵冷笑道,

“可依我看,你们元主就是这样的人。我大明皇帝陛下一心只想让天下太平,扫除战火,并不想与他再征战不休,几次要求议和,可他偏偏就喜欢打仗。放着太平日子不去过,非要过担惊受怕、时刻不安的生活,这不就是在自寻死路么。”

“你……”

乃喇吾一直以为对方会问自己一些有关元军军情的事,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而且从哪里反驳好了,半晌方道,

“我主怎么样,又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

“好吧,那本王就和你说点儿你能左右的事情。”

朱棣微微笑了笑道,

“将军你自己是想活、还是想死啊?”

“能活下去谁又会想死啊!不过你别想让我做什么对我大元不利的事。”

乃喇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朱棣摆了摆手、说道,

“当然,象将军这样的勇士怎么会做不利于家主的事情呢?本王自是不会这样要求你的。本王只想让你做一件事,如果你答应了,本王就会将你和你的手下全都放了、让你们回去,你看如何?”

“什么?你要放了我们?”

乃喇吾当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又有些泄气般地道,

“但是有条件是吧?说说看,让我做什么事?”

“本王让你去劝纳哈出投降,”

朱棣微微一笑道,

“如果你答应做这件事,本王就放你们走。”

乍一听起来、觉得这确实是件好笑又荒唐的事情,可细一想、又是件很划得来的买卖。

乃喇吾不停地在心里盘算着,他若真的肯放自己和手下弟兄们走,接下来自己想去哪、想干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了,他朱棣又怎么能控制得了呢?只是他真的肯这么做么?

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乃喇吾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朱棣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朱棣很肯定地点着头,

“只要你答应本王的要求,去劝说纳哈出投降。”

“好吧。”

虽然心里犯疑,可自己现在已经落在人家手中,人家又有什么必要耍花样呢?索性干脆点头答应。

见他同意了,朱棣微微笑了笑道,

“那好,一会儿吃过饭,本王就会放你们走,不过你不能回开元,要立刻赶往纳哈出那里,记住了么?”

“可以,你若肯放我走,我一定去金山见王爷。”

此时的乃喇吾已经是不想别的、只想着让对方快点儿放自己走,便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朱棣的嘴角掠过一丝不轻易被人察觉的笑意,知道对方的心急偏偏又不紧不慢地道,

“那你要发誓、以神明的名义。”

“哦?”

果然不会这么简单,要知道他们蒙古勇士可是十分看重发誓的,但是又没别的办法,只好发誓道,

“好,我乃喇吾以神明的名义发誓,一定会立刻赶往金山,将殿下的话转告给王爷,如有违背、诸神共诛!”

“太好了,”

朱棣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道,

“乃喇吾将军能够如此晓大义、明事理,确是北方百姓之幸,愿与元主的和谈之日早日到来。”

“哦、好啊……”

什么晓大义、明事理啊,自己不过是想快点逃离这里而已,乃喇吾真有些哭笑不得地附和着。

朱棣却热情依旧,让马云先带他下去吃饭,然后将马匹兵刃都还给他们放他们走。虽然心里还是犹疑不定,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乃喇吾只得随着那些明军下去了。等吃过了饭,还真的将其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了他,而手下的那些人也整整齐齐地在外面等着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兵不厌诈

这朱棣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从明营出来,一路走着、乃喇吾还在心里犯着嘀咕。

此时、手下的贴身副将问道,

“将军、我们回开元么?”

“不,去金山见纳哈出大王。”

毕竟已经发过誓了,不去做也不行啊,只是、他可不会真的去劝什么降,只要将朱棣说的那些话、都说给纳哈出听就可以了。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自由未免来的也太突然、太奇怪了些。

快马加鞭地朝金山赶来,乃喇吾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对了,朱棣这么做不过是在掩饰他如今的力量薄弱罢了!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他竟然胆大包天地远离北平府、跑到辽东这片地界,他当然明白在这里、毕竟还是北元的势力范围,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招、让对手看起来他是胸有成竹,可是在其内心却胆怯的很吧。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兴奋起来,虽然此行没能抓到朱棣,却也探得如此重要的军情,也算是不诳走这一趟了。

乃喇吾不由自主地猛抽几下座骑,以更快的速度朝金山而去……

且说朱棣、放走了乃喇吾他们之后,自己也和祝平乐、郑和一起吃起饭来。正吃着,忽然见叶旺几乎是拖着马云走了进来,一进帐门便问道,

“殿下,听说您将那些个元兵元将都放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呀,怎么了?”

边吃着、朱棣边看了他一眼道。

叶旺看起来有点儿急了、道,

“干嘛要放他走啊?殿下、您不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将他们抓获的么?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了?!”

“那我问你、把他留在军营里又有什么用呢?”

朱棣依然满不在乎地边吃着、边问道。

这一下还真的把叶旺给问住了,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直被他拽着的马云此时笑了、道,

“殿下,末将本不想来打扰您吃饭,可他偏偏要来问问,也好,您不妨就此教训他一下。”

“二位将军吃过饭了么?”

朱棣淡淡一笑、问道。

马云点了点头,

“吃过了,这不、大概他吃的有点儿多了,才闹着到殿下您这里来。”

“是嘛,那好啊,二位将军请坐吧,待本王慢慢对你们讲明。”

其实虽然嘴上并没赞成叶旺的做法,可马云的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明所以,便拉着他并肩的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朱棣又看了看他二人道,

“纳哈出兵进金山、你们都知道吧?”

“当然知道了。”

二人一起点着头。

朱棣笑了笑又道,

“如今他兵力虽有十万,与我军相比却是明显不足、补给也供应不上,又远离元主,正是我军平灭他们的好时机。可冯将军那里迟迟不见发兵,我们只好想办法拖住他,以已方有利之师示其无利,让纳哈出觉得他自己有机可乘才行。只是我们又无法控制对方的探报,无论如何放出风声,也不敢保证纳哈出那多疑的个性便会相信,所以只能让他自己的人将信息带给他。”

“哦,我明白了!”

马云高兴地叫了一声,

“殿下将乃喇吾放回,是想让他告诉纳哈出您正在辽东,让他觉得这是个有利的时机、不会急着北撤,好为冯将军他们赢得时间、将其一举歼灭是吧!”

“正是,”

朱棣笑着点了点头,

“而且,本王让他回去劝降,虽然看起来荒唐,可会让对方觉得本王表面强硬、实则心虚,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叶旺追问道。

朱棣神秘地一笑、道,

“更何况通过方才与乃喇吾的交谈,本王更能确信、纳哈出确实就在金山,这点是不容置疑的了。”

“哦,是这样啊,”

叶旺点头,可还是有些遗憾地道,

“只是殿下你好不容易才抓了那家伙,放他回去还是与我们为敌啊。”

“这可不一定哟,”

朱棣边笑着让郑和再为自己的碗中填些饭、边道,

“先不说将乃喇吾关在营中毫无用处、还平白地浪费粮食这点,只说真的将他放回去、他还能位居要职与我们作战么?本王看应该不会了。那纳哈出生性多疑、如今又已是惊弓之鸟,怎么能再相信一个被俘后、很快又放回去的将领呢?而且我还让他带话回去让其劝降,虽然乃喇吾不会真的劝降,却也一定会将本王说的话告诉给纳哈出听,这样就更不可能象从前那般的受重视了。”

“殿下真是高明!”

马云此时也开始赞叹了起来,一脸的佩服。

而此时、朱棣倒显得有些忧郁起来,即象是对眼前的众人说着、又象对自己说的,

“只是希望父皇会赞成本王的计划、让冯将军他们尽快的出兵。”

“会的,一定会的!”

叶旺安慰般地道,

“到那时,二十万大军一到、保准让纳哈出无处可逃!”

“二十万大军可不行,”

朱棣看了他一眼道,

“这大规模的人马如何能阻止蒙古骑兵逃跑的速度,最好是派一支轻骑队伍、抄其后路断其补给,那样定会获胜。”

几个人听了均不做声了,尤其是马云、叶旺二人,发觉自己的思路已经跟不上燕王的所想,除了听着、根本就没有再插嘴的余地了……

就这样,几天后、探马来到中军帐中报道,

“启禀燕王千岁、二位将军!北方蓝玉将军率一支轻骑、直击庆州,斩守将北元平章果勒,并俘获大批人马而还,此战是大获全胜!”

“太好了!”

朱棣连忙抓过地势图看了起来,道,

“冯将军不愧是我朝名将,此一战直击要点!接下来守河北、进辽东,纳哈出不降又能往哪里跑呢!”

闻听此捷报,马云、叶旺二人也是异常兴奋,但是更他们惊奇的是、朱棣分析的竟然是一点儿都不差,心底就更加的佩服。

此时,叶旺问道,

“殿下,依您看、这元军被破已是指日可待,是不是意味着没有我们的什么事了?”

“不,我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呢,可以说、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很强大哟。”

朱棣笑着道。

马云、叶旺一愣,互相对望一眼、不解道,

“我们又不曾得到军令,敌人又会是谁呢?”

“你们的邻居、兀良哈部。”

朱棣此言一出口,马云、叶旺二人顿时都沉默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突如其来

是啊,虽然兀良哈部只是一队游骑兵、并未编入北元军队的任何番号之中,可他们毕竟也都是蒙古人,而且经常被元军招募雇佣,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战斗力极强,如果一旦成为北元的后援军,那可真的足以改变战场的局势。

见他二人忧心忡忡的样子,朱棣反倒笑了、道,

“两位将军不必担心,如果不被征招,兀良哈部是不会自行主动发兵的。近来因为补给的原因,纳哈出一直没有发出招募令,所以只要你们派人将通往金山一带的路封住,不让其信使往来,便可将他们之间的联络切断。防整个兀良哈部难,可想防住往来的信使却不是什么难事吧?”

“当然不难了!”

听完朱棣的这番分析,二人顿开茅塞、喜不自胜地连连地点着头道,

“燕王殿下真是高明,我二人真是太佩服您了!”

“其实,有关兀良哈部、麻烦的还在后面,等纳哈出平定后,本王打算收服他们,到时候麻烦事才真的来了呢。”

朱棣若有所思地道,之后又展颜一笑,

“到那时候再说吧,你们现在一定要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络通道,绝不能给北元留下任何空隙来征调兀良哈部。”

“是!燕王殿下尽可放心!”

二人齐声说着,然后转身出去安排兵卒们进行封锁。

朱棣自此就住在了辽阳都指挥司的大营中,每天都打探前方战势的情形。

而冯胜倒真是位稳扎稳打的将军,自蓝玉大破庆州后,三月份便率军进驻了大宁,分别在大宁、宽河、会州、富峪这四座城屯兵扎寨,留付友德统五万人马在大宁、守住这四处营寨,之后方挥师东进、在辽河东岸一举歼灭此处的北元守军。

捷报频传,朱棣自然也是非常高兴。而此时纳哈出最后还可能寄予希望前来救援的两路人马,一是被朱棣时刻监视着的兀良哈部外,再就是驻扎在东北方向女真苦屯的北元庆国公观童所部。

不知接下来冯将军会怎么样来打呢?

每天看着战报,朱棣对战势的发展也是十分的期待,虽然可以说是大局已定,但采取不同的战术、取得的结果及双方军力的损耗程度也是有很大的不同。

这天、朱棣正在同马云、叶旺二人就各种战报聊着,忽然有守门兵卒跑着进了帐门,

“殿下,营门外来了一个人、说是您的朋友,我们不知道是真是假,又不敢让他进来,所以您看这……”

“本王的朋友?”

朱棣一愣,暗自思忖着、在辽东这边除了碧落宫的人,还有谁是自己的朋友呢?便问,

“你等因何不来他进来?”

“因为、那人实在是……”

兵卒看起来有些为难,

“实在是有些蛮横,我们觉得他来者不善,又不肯报出名姓,才不敢让他进。”

“哦?这到底会是什么人呐,”

朱棣倒开始有些好奇了,对身边的郑和道,

“三保,你随他去看看到底是谁,若真是朋友就让他进来好了。”

“是。”

郑和站起身来,随着兵卒出了大帐、朝营门走去。

刚才听这兵卒的番说辞,郑和也觉得来人很是有趣,好奇心也跟着上来了,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人,可当他来到营门前一看来人时,心中顿时打起鼓来。

只见营门外站着一人一马,马是不很特别出奇的枣红马,而人是位一袭青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见到郑和还露出热情的笑容来。可郑和一见他立刻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因为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山派的武平文武六侠。

本以为都西镖局的事解决了,他就会回华山了呐,谁知竟然跑到辽东大营来了

郑和真的很是无奈,却又不能装成不认识他,只好也还以微笑。

当然郑和并不是讨厌他,也不是怕他,其实他能起来倒也不是件坏事,可问题是现在祝平乐就在朱棣的身边,而且即没缩骨、又没易容,完全就是本来面目地呆在那里,这要是被他撞上了,可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武平文不仅热情地笑着,还热情地跑了过来,

“唉!小郑和,看见我怎么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啊,我只是有点儿意外罢了。”

郑和心里还在想着该怎么办,嘴上说着,

“武六侠来了,为什么不肯报出名字?说不定四爷还会亲自出来迎接您呢。”

“我不是想给他个惊喜么?怎么样,四爷他还好吧,我都等不急要见他了,见到我、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武平文兴奋得不停地自顾自地说着。

郑和心道,大吃一惊的人肯定不是四爷,祝五侠才是那个更加吃惊的人吧。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把他挡在营外,总得让他进去,便只好对守门军卒说了一声,

“这位武六侠的确是我们殿下的朋友,我们进去了。”

其实他不说,从二人的举动中、也已经看了出来,军卒们自然不会再多言。

郑和尽量地加快脚步、想抢先进帐给祝平乐报个信儿,只是武平文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看来他真是想快点儿见到朱棣。只是见朱棣倒是件好事,但祝平乐可怎么办?郑和只好再将速度加快,却被武平文轻易地再次追上,二人就这么你追我赶、仿佛在赛跑一般。

终于到了大帐外、郑和连忙抢先高声喊道,

“殿下、武平文武六侠……”

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青衫一闪,武平文的人早已掠进了大帐、接着便听见他那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四爷,我武平文依着对您的承诺赶来了!”

郑和赶紧跟了进去一看,只见帐内朱棣已经站起身来、一脸的惊讶,愣了一会儿才道,

“武六侠?你怎么会来了?”

“怎么样,没想到吧!”

见对方真的如其所愿地“大吃一惊”,武平文即得意又兴奋地道,

“我不是说过了么,等镖局的事一旦处理完、就过来找您么?”

“你到这儿来,道衍大师知道么?”

大师明明知道祝平乐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不拦住他呢,朱棣不觉有些奇怪。

武平文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

“我根本就没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果然如此

朱棣无可奈何地暗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暗水犹深

此时,已经随后跟进来的的郑和见帐内并没有祝平乐的身影,方稍稍松了口气、道,

“四爷,还是请武六侠坐下再说话吧。”

“哦,对啊,武六侠快快请坐。”

朱棣也才反应过来、道。

那么、祝平乐因何不在帐中呢,却原来守营门的军卒前来通报时,祝平文听来人的行事风格,便已疑心会不会是自己的六师弟,直到对方离着大帐不远时,从他的步法与气息中已判断出这一猜测并没有错误,便急忙对朱棣说了声“四爷,我得躲一下”,便在武平文进来的前一秒、已疾速地从后面出了大帐。而朱棣当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看见从帐外进来的人,才知道了原因。

武平文倒是不客气,见朱棣让座、便在旁边坐了下来。

朱棣回过头,正看见被刚刚发生的一幕、弄得莫名其妙的马云和叶旺二人,便笑了笑道,

“二位将军,这位是华山派七杰中的第六位、武平文武六侠。”

“哦,久仰大名。”

二人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来了、那位就跑了,可也知道不该问的就别问,所以只是客套了一下,便一同落了座。

“既然武六侠来了,说明都西镖局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是么?”

朱棣也倒是很想知道、从那里到底查出了些什么。

武平文端起杯茶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

“是啊,处理完了,大师说基本上已经都弄明白了,只是……”

“只是什么?”

朱棣见他语气中突然有些迟疑便追问道。

武平文笑了笑,

“只是大师说那李保身上还是有些疑点、他要继续查查。”

“哦,那么、做为他的东家,武六侠你没去过问一下么?”

朱棣的口气听起来是在开玩笑,可内容却不是那么的随便。

武平文露出一脸的气愤,

“本来我不想理那个吃里爬外、贪得无厌的家伙,可大师劝我还是问一问的好,所以我才去见了他一面。”

却原来,朱棣刚刚离京不久,王府禁卫就和北平府衙的差役们一同对都西镖局进行了查抄。

当一个伙计飞奔着来到他面前说、整个镖局已经被包围住,府衙的总捕头宁伯坚已带人就要闯了进来时,李保方知自己早已经被盯上了。

“总镖头,您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毁掉的呢?”

来报事的伙计看了看李保苍白的脸色、提醒般地问道。

这一句的确让他如梦方醒、连声道,

“对、对,你立刻到我的房中,床头旁有个小柜子,里面有一叠书信,把它拿到厨房去全都给烧掉,明白了么?”

“明白!”

伙计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

而此时,大批的差役们已经到镖局院中,李保走出门来时,迎面正碰上了总捕头宁伯坚。

毕竟做贼心虚,见到对方、李保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宁捕头,不知、您来小人这里有何事?”

“不好意思啊,李总镖头,”

宁伯坚倒没有横眉冷对地对待他,只是淡淡地道,

“有人举报,说你这里窝藏赃物,在下不得不来查查。”

“窝藏赃物?绝无此事!”

自己确实没有窝藏什么赃物,所以李保渐渐地也恢复了些底气,

“请宁捕头明鉴,小人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哦,李总镖头不要急,”

宁伯坚暗自好笑、道,

“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如果没有此事、在下定会还你个公道。”

“好……”

李保听说并不是因为自己私通北元的事,才轻轻松了口气,一边看着那些差役们将伙计镖师们全都看住了,也不知在四处搜着什么,一边还在庆幸、多亏刚才让那名伙计去将自己的私信去毁掉,可又忽然想到那名伙计最近好象经常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且他具体叫什么、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忽听身旁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李保你好大的胆子!”

“啊?!”

李保回过头,见武平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正双眼喷火般地瞪着自己、连忙道,

“六爷,您怎么会在这里?小的、小的做错了什么事、让您……”

“什么事?!你还有脸问我,你看这是什么!”

武平文从身边的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手中拿起一撂信件吼道,

“你竟然私通北元、背叛大明,你这个混蛋!”

“我、你……”

李保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伙计打扮的人,不正是刚才自己交待着去毁掉证据的那个么,顿时目瞪口呆,

“你是……”

“李总镖头,小人是明军的细作,因职责所在、没能向你透露真实的身份,实在是抱歉了。”

这个伙计笑道。

这下全都完了

李保只觉得自己全身冰冷、仿佛已落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并不断地向下沉去……

见证据已经到手,宁伯坚很高兴地道,

“多谢武六侠大义相助、不护自家属下的短,在下定会向知府大人禀明此事,私通敌方的事只是他都西镖局私下的行为,与华山派确是无关。”

“哦……”

听了对方的这番话,武平文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燕王一定要让他参予查抄镖局的事,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将华山派牵连至如此重罪之中来,看来殿下他真是用心良苦。

虽然这样,武平文还是非常的懊恼、道,

“宁捕头,这小子就交给你们按律治罪了!”

“好的,武六侠尽可放心。”

宁伯坚点点头。

此时、那个“伙计”来到武平文身旁悄声道,

“六爷,道衍大师让小人传告您,拿下所有人后、务必请您和李保单独的谈谈,问问他是否还有什么想说的。”

“是么?”

有什么好谈的?武平文心中有些不痛快,自从知道这家伙通敌后、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想,可既然大师说了、又不能不去做,只好对宁伯坚道,

“宁捕头,可否容我再问他几句话?”

“可以啊。”

宁伯坚心道,你和燕王殿下都以朋友相称,我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说着、一挥手,带着身边的差役们去别处忙了。那名“伙计”也不知道去了哪,此处只剩下武平文和李保两个人。

实在不知道还说些什么才好,武平文只好道,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战屈人

“小人对不起武六爷,”

事已至此,李保已经不再害怕了,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跪倒在武平文面前、道,

“只是我兄弟李伸对小人所做的事情毫不知情,万务求六爷您放过他一马。”

“如果真是如此、我会的,”

武平文的语气也放缓了些,

“我真是奇怪了,好端端地你怎么和北元的人扯上了关系,竟然还私通情报!难道是华山对你不好么,你却要找元人当主子!”

“元人?”

李保忽然露出一了丝冷笑,

“小的是华山弟子,如何又会同北元那些蒙古人扯到一起了,只是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如何的身不由己?难不成还有人逼着你了!”

武平文听他所说、忍不住又发起火儿来。

李保没有回答,只是苦苦地一笑。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不好说的事

武平文见对方如此表情,心中不禁一紧,如果真的象他所说的那样,那么、能够指使逼迫他的人多半是华山的人。

“李保,有什么话你尽可说出来,有六爷我在此、还有什么好怕的么?”

“六爷不用问了,小人也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李保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带着满腹的疑问,武平文等着宁伯坚将镖局的人全都带回府衙收监,又查封了镖局后,带着王府禁卫们回了府中,正看见道衍在等着他。

“大师您在啊,太好了!”

不用去特意找他了,武平文显得非常高兴。

道衍看着他微微一笑、道,

“这么急着找老衲,莫非是武六侠从李保那里问出什么来了?”

“什么也没问出来。”

武平文泄气地坐到椅子上,将自己同李保的谈话内容全都说了一遍,又道,

“李保这家伙真是冥顽不灵,话说了一半儿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武六侠这不是已经问出了许多了么?”

道衍笑道,

“也只有和你,那李保才肯说这么多,若换了别人、恐怕他一句都不会说的。”

“是么?”

武平文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问,

“大师您说的这是真的?那么……”

“武六侠放心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老衲来办,你可以放心地回华山了。”

道衍笑容满面地道。

武平文一听、立刻就急了,

“我才不回去呢,我都答应了殿下要去辽东找他、好好地保护着他,怎么能就这样的回去呢?”

“武六侠,殿下去辽东是和北元打仗的,不是去玩儿的,军营里可不象北平府这么自在,恐怕六侠你习惯不了哟。”

道衍慢悠悠地劝道……

“这么说,大师本来是不让你来的喽?那你如何会知道我在这里的呢?”

听他叙述完,朱棣很是无奈地问道。

武平文一听、便得意地道,

“我偷偷地看了送到大师面前的战报知道的。”

偷偷?他以为战报是那么容易就能偷偷看到的么?看来还是道衍故意让他知道的

既然大师已默许他来到自己身边,那么就没必要再赶武六侠走了,也许道衍让他来也是出于一定的目的。这样想着,朱棣便不再纠结于此事、道,

“好吧,既然武六侠已经来了,就留在本王这里吧,不过此处是军营,可不能象在王府那般的随意哟。”

“知道,道衍大师已经告诉过我了,我一定注意。”

武平文见朱棣这是同意自己留下了,心情当时愉快起来,痛快地答应着。

看着他、朱棣突然又想起了李伸的事,连忙又问道,

“对了,武六侠,李保的兄弟李伸有去找过你么?”

“李伸?他没敢来找我,直接去找大师了,大师看了四爷你写的条子,知道他是无辜的,说会安排好他的。”

武平文并不是太在意这件事,很随意地回答着。

朱棣听了,总算是放下心来,无论如何、都西镖局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日子里,又是战报频传做为常态,朱棣一边密切关注前方的战局,一边还要时刻注意兀良哈部的动态。

他这边只顾忙着与北元交战的事情,而身边的这几个人可就热闹了。祝平乐时刻都得躲着、防着自己的六师弟,有时还得郑和来替他打掩护,整天闹得是不亦乐乎,将马云、叶旺二人都搞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却也不敢细问。

也就是在这期间,冯胜并没同纳哈出正面相对,而是率军出人意料地越过了金山,直捣女真苦屯,将那里的北元军队团团围住,同时派蓝玉进驻一秃河牵制住纳哈出。最终,女真苦屯守将、北元庆国公观童只得向冯胜纳降。

得到战报后,朱棣非常高兴,可以说迫降观童这一战、比之前任何一战都要有意义的多,因为这是第一次有北元的重要将领真正的前来纳降,有了这个开端,其产生的影响一定会波及之后的战局。

接下来便是兀良哈部这边,一定要收降他们

有了这个决定,朱棣便叫来了马云、叶旺二人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又道,

“本王觉得令其归降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一则可以断了纳哈出最后的希望,二则为了不让他们迁移到别处去。”

“好倒是好,只恐收服他们不太容易啊。”

马云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叶旺也跟着点了点头。

不容易那是当然的,可以说招降兀良哈部、要比招降北元的军队还要难。都是蒙古人,北元的当权者又何尝不曾想过将他们收编在麾下,可几次谈下来都被回绝了,只说已习惯了过游骑的生活,不想成为什么真正的军队,所以这么些年过去、他们依然就是他们,打仗只是其生存的一个方法而已。

象这样的一群人,又怎么才能够将其收降呢?

见马云、叶旺都在用发愁的眼神看着自己,朱棣反倒笑了道,

“这样吧,我写一封招降信,你们二位负责找个人给他们送去。”

“招降信?”

两人顿时被他这奇特的想法给闹得愣住了,好半天、叶旺才道,

“殿下,您觉得写招降信能起作用么?”

“无论起不起作用,至少也要先将我们的想法让对方了解,不然的话、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有收服他们的打算呢?总不能等着人家主动来投奔吧。”

朱棣边准备着写信、边笑道。

第一百七十章 三书连发

马云、叶旺二人互相看了看,又道,

“话虽是这样没错,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定了,”

朱棣倒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

“你二位还是先从小校中找一名合适的人选,等本王写完了,就派他送过去。”

“遵命。”

见燕王殿下已经决定了,虽还是有所怀疑,可依然照办了。就这样,一封朱棣亲笔所书的劝降信、由一名小校骑着快马送往了兀良哈部的驻扎地。

可几天过去了,不但没有见到对方的回音,就连那位作为信使的小校都不见回来。

马云、叶旺有些坐不住了,赶紧跑来找朱棣商议。

一进大帐,见燕王还是在地势图前查看着,郑和侍立在一旁,武平文坐在离帐门不远的一把椅子上、不知在想着些什么,而另一名随从祝平乐却不在,不过他们两个已经习惯了这种“有这人没那人”的现象了。

“有事么?”

朱棣头也没回地问道。

马云有些为难地道,

“殿下,您的劝降书已经送去五天多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您看这……”

“哪会这么快就有回复啊,”

朱棣转回身示意让他们坐下、道,

“别忘了,那可是兀良哈部啊,如果很快就有了回音反倒不妙了。对了,这个你们拿着,”

边说,边从案头又取过一封信来、推到他们面前。

马云看了不禁有些发愣,

“殿下,这是……”

“这是本王写的第二封劝降书,你们再去找个小校给脱尔火察送去。”

朱棣的口气、几乎就是在下着命令。

原来殿下将第二封信都已经写好了

二人惊奇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说、他已经想到对方不会有回音么。可无论如何,殿下已经命令下来,当然只得照办,马云、叶旺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又找了一名小校、骑快马送信去了。

转眼、又过去了五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两个人只好再次去找朱棣。

这回倒干脆的很,二人刚刚迈进大帐门,朱棣便已将第三封信摆到了他们的面前,吩咐着道,

“你们两个来的正好,再找一名小校,拿着这封信、送到兀良哈部去,记住,这回一定要亲手交给脱尔火察。”

“这个……”

二人犹豫不决地互相看着,

“殿下,前两名信使还都没回来,您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呢?”

“应该不会,”

看着他们已经变得铁青的脸色、朱棣却笑了,

“你们不必担心,其实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们已经在考虑了。”

“可、他们一直没有回音,又不放信使回来、这……”

马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

朱棣接过他的话茬道,

“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两名小校已经被杀了?”

“是啊,我们就是担心这个啊。”

叶旺点着头道。

朱棣轻轻一笑道,

“放心吧,如果他们已经被杀,那至少第二封信送去时,那信使的人头就会被送回来了。”

“什么?!”

两人的嘴巴顿时张的老大,半天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朱棣安慰着他们道,

“你们先别慌,既然没出这种事,那么就说明他们还都活着。”

“可、可是……”

这二人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朱棣见他们真的很担心,索性耐心地解释起来,

“你们看,如果他们真的将第一位信使给杀掉了,那就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归顺我大明的意思,完全将此路给封住了。那么第二封信到时、他们一定会非常的不耐烦,不仅会杀了信使,还会将其人头送来、以示拒绝,可现在却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说、他们一定还都活着。”

“可是、他们既然没有加害信使,为什么要将其扣住、不放两人回来呢?”

叶旺还是不太明白地问道。

朱棣微微一笑道,

“那是因为、脱尔火察还在试探本王的诚意啊。”

“殿下的诚意?”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

“没错儿,脱尔火察不是个莽撞之人,他做事还是很有主见的,之所以至今没有回音,那说明他还在看,看本王到底留了多少的耐心给他们。”

“是这样啊,那么殿下您看他要多久才会有回音呢?”

叶旺看起来很心急。

朱棣想了想道,

“不会太久了,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这封信送出去后、就应该会有回应了。”

“好,我们这就派人去!”

二人迫不及待地拿着信走了。

见他们出去了,武平文有些不悦地开了口,

“四爷,那个什么、哈部的人怎么这么烦呐!您连着给他们写信、他们竟然一声儿都不吭,真是太不干脆了。要不我去把那个首领给您抓回来,看他降是不降!”

“武六侠稍安勿躁,两军交锋、双方的首领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抓到的?”

朱棣微笑地看着他道,

“退一步讲,就算武六侠您身手了得、武功盖世,将他抓了回来,可他们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归降,如果内心不降的话,终究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

“哦,还真是麻烦呢。”

武平文叹了口气,

“看来道衍大师说的对,这行军打仗说道还真是多。”

朱棣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不过真如燕王所料,这第三封劝降信送出没多久,还真的有了回音。刚刚过去两天,忽然有三匹快马从远外飞奔而来,由远而近眼见得已接近了营门。守营的军卒一见连忙各举刀枪打算拦住他们,却见马上的三名蒙古打扮的骑士、各勒马缰绳,三匹马漂亮地就地打了个旋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没等军卒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正中一匹青灰色战马上的那人,从背上取下宝雕弓、又抽出一只箭,拈弓搭箭射向营门,箭发如流星、从一名军卒耳边擦过,钉在了营门柱上,只听那人哈哈大笑道,

“这个是给你家燕王殿下的回信!”

说罢,三个人拨转马头、旋风般地离去,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前后不过几分钟左右的时间。

营门前的军卒们半天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跑到门柱前、将箭拔下来,果然见这支雕翎箭的箭杆上绑着一卷用羊皮纸写成的信,不敢怠慢、立刻拿着箭跑到朱棣的大帐外喊了一声,

“启禀燕王殿下,营外有人送信给您!”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约随箭来

“快点儿进来吧!”

却是马云在回答。

军卒连忙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见马云、叶旺也都在便施礼道,

“殿下,二位将军,刚才有人来送了一封信,说是给燕王殿下的。”

“呈上来!”

其实朱棣等这回信、也等得很是心焦,听说终于有回信了连忙吩咐着,却见军卒将一支箭捧到了面前、不觉一愣,

“这是什么?”

“信是用箭射过来的,就绑在箭杆上,小人不敢擅自拆下,所以就连箭都给您拿进来了。”

军卒如实地答道。

朱棣闻听不禁微微一笑,

“不愧是兀良哈部,连送个信都这么的杀气腾腾,不用问、来送信的人肯定已经是跑远了?”

“正是,”

军卒看样子很想笑、道,

“骑着马来将箭射过来后,又骑着马跑了,简直就象是一阵风。”

“好的,本王知道了,把信给我、你退下吧。”

“是。”

军卒应了一声退出了大帐。

朱棣将羊皮纸从箭杆上解下来,展开一看,果然是脱尔火察写给自己的,字数不多、简洁明了,一下子便看完了,不禁微微笑了笑道,

“看来这脱尔火察还在试探本王呢。”

“殿下,信上怎么说?!”

见他看完了,叶旺急不可待地问道。

朱棣将信拿在手中晃了晃、笑道,

“脱尔火察请本王去他那里喝酒。”

“什么?!”

帐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半天,马云才反过神来问道,

“殿下,您没在开玩笑吧?那信里面真的是这么说的么?”

“你自己看吧。”

朱棣将信按在桌案上推给了他,马云连忙拿了起来看了一遍,双手竟然都开始发抖了。

见他这副样子,叶旺更加着急了,一把将信夺了过去也看了一遍、顿时勃然大怒道,

“这根本就是诡计,殿下您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怎么会是诡计呢?”

朱棣却仍旧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问道。

叶旺又急又气、道,

“他说让您亲自到他营中去,还不能带太多的人,这明显就是要骗您去自投罗网吗?殿下您千万不要上他的当,无论如何也不能去!”

“哦,依你看、这是诡计,那么马将军你怎么看呢?”

朱棣将目光转向了马云。

马云此时好象刚刚冷静了下来道,

“殿下,叶旺他说的对啊,您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冒这个险,末将说什么也不能让您去。”

“可我若不去、就是不讲信用、说话不算了。”

说着、朱棣还叹了口气。

这一下、大家听的就更不明白了,叶旺急急地问道,

“如何的不讲信用了?”

“是本王自己在信中说,希望有机会同他再次把酒言欢的。”

朱棣做出一脸无奈状道,

“另外、你们两个是不是忽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脱尔火察在这封信中还说了,等我去同他喝完酒、他就将那三名做信使的小校还回来,如果本王不去,就会把他们全都杀掉。”

“我们当然注意到了,”

马云也是担心得直皱眉,

“可这件事,哪里比得上殿下您的安危呢?”

“这倒奇了,明明你们一直都在担心那三名小校,怎么现在又不重要了呢?”

朱棣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地反问,

“那些军卒是为本王去送信的,怎么能对他们见死不救呢?”

“末将不是说他们的性命不重要,只是不能让殿下您去冒这个险,而且,”

马云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

“而且,殿下您刚才说什么、再次把酒言欢?您什么时候和他们在一起喝过酒啦?”

“几年前啊,”

朱棣象是在叙述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脸上还带着回忆道,

“那时我们碰巧遇到他们,本王同脱尔火察他们坐在一起喝了酒,还吃了些东西。”

“什么?那、那当时他们肯定还不知道您是谁吧?!”

叶旺真的是满脸的惊恐。

朱棣立刻道,

“开始他们可能是不知道,可后来失烈门也从那里经过,还认出了本王。”

我的天呐、真是让人越听越心惊

马云、叶旺吓得心脏几乎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殿下,那后来、怎么样了?!”

叶旺一惊一乍地追问道。

朱棣故做神秘地一笑,

“你们肯定猜不到,当时脱尔火察不但没听他的,反倒将失烈门给赶走了。”

“真的啊?!怎么会呢?”

这种事说出来,任谁也不会相信。

朱棣看着他们惊吓过度的样子,笑道,

“是真的,本王如何会骗你们,对了,当时三保就跟随在本王身边,不信你们可以问问他嘛。”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还真的被朱棣成功地给转移到了郑和的身上。郑和看着大家,带着一脸的古怪表情,停了停才缓缓道,

“四爷,您忘了说明一件事了,当时脱尔火察请您喝酒,那是因为四爷您同他比射箭时赢了他,不然的话,那天就真的很凶险了。更何况、当时还有碧落宫的邓氏兄弟也在场,并非象您所说的那么简单。”

“射箭?”

这一下,大家越听越糊涂了,燕王殿下为什么跑去同脱尔火察比射箭,然后还坐在一起喝酒,这都是哪些儿跟哪儿啊?

见他们想的头都要大了的表情,朱棣终于正色缓言道,

“二位将军不要多虑,正如本王之前说的、脱尔火察一直在试探本王招降他们的诚意,想来此次邀请、已是最后的一次考验,如果此时本王因贪生怕死而不去赴约,那将前功尽弃不说,还会落给他们一个笑柄、被他们所耻笑,更有损我大明的声望,所以本王必需要走这一趟。”

“可是、他们毕竟是敌人!殿下您身为皇子贵胄,如何要涉此险境?”

马云还是试图说服他,

“要不然,就由末将代替您去吧,末将毕竟也是一方守将,与他们相见也算是对等……”

“马将军此言差矣,”

朱棣再次露出笑容、道,

“喝酒这样的事怎么能让旁人来代替呢?脱尔火察指名要我去,那就必需是本王亲自去。你们放心好了,正如我之前说过的、脱尔火察他不是莽撞之人,所以是不会伤害本王的。你们也不必再多说,这一趟我是走定了。”

“可……”

二人还是很不放心、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一旁的武平文忽然开了口,

“你们两个就放心吧,有六爷我保护殿下同去,料也没什么可怕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慨然赴约

“好啊,那就有劳武六侠了,”

就知道他一定会跟在自己身边、朱棣又故意问了一句,

“只是、那里可是蒙古人的大营,武六侠你确定要去么?”

“当然了,这么好玩儿的事、和这么好玩儿的人,我怎么能不去呢?反正在这营中呆得也够闷了、正好出去散散心,更何况是为了保护殿下你,怎么能不去呢。”

武平文露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朱棣听了会心地一笑、道,

“那就这么定了,本王就带着武六侠和我自己的两名随从,另外还有那三十名王府禁卫去赴脱尔火察之约好了。”

“这人也太少了点儿吧……”

叶旺咕哝着反对。

朱棣又看了看他和马云道,

“既然你们还不放心,那么就在本王离开后点齐五千轻骑待命,如果真有什么不测发生,本王定会派人回来救援,那时你们再带兵去救,这样总行了吧?”

“好吧,末将明白了。”

两人算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吃过了早饭,朱棣一行人便要启程赴约。

正如事先说好的,随行的人员都是从北平燕王府出来的人,这其中自然包括了祝平乐。为了能够与武平文同行,祝平乐也只好再次地易了容,只是骨骼改变的不太多。好在,在武平文的印象之中、燕王身边好象一直都有这么一个仆人,加上他也知道此次出行所冒的风险,便没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别的事上。只是马云、叶旺二人瞧着经过易容后的祝平乐、有点儿奇怪,心道:这人是谁啊?怎么一直没见过?不过看着他就跟在燕王的身旁,而且还见郑和时不时地与他交谈着些什么、便也知道不必再多嘴了。

在两位送行之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终于、大家都各自上马,按着脱尔火察在信中提到的地点飞奔而去。

而他们刚刚离开,马云便开始挑选出五千名精兵全副武装、并备好了马,随时准备着待命。

路上,祝平乐尽量保持行进在离六师弟远一些的地方,而且竭力隐藏自己的气息。就这样、当这只轻骑队伍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行进、眼见得天已至午时,方见前面出现了一队人马。

大家勒住座骑抬头观看,那名禁卫首领的百总柏青道,

“殿下,您先在此等着,由属下先前去探问一下。”

“好吧。”

朱棣点了点头。

柏青催马上前高声道,

“我们大明燕王殿下驾到,不知你等是何人?!”

声音传出很远,那队人马顿时向两旁呈人字型、如雁阵般排开,正中走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

“你是什么人?”

“在下燕王府禁卫统领柏青,因护驾来此,阁下又是何人?”

柏青不卑不亢地道。

那人听了、将目光往对方后面扫了一下、道,

“我是兀良哈部的头领安出,既然燕王已经来了,因何不见露面呐?”

“燕王殿下是应你们首领脱尔火察之约、前来到此,你们的首领做为主人尚且不露面,做为客人、我们殿下自然不会见你。”

柏青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只见安出却笑了,

“看来强将手下无弱兵,早听说燕王是位很有胆识的主子,没想到他的部下也是如此强悍。”

说罢,转回身、对着后面道,

“首领,您说呢?”

“说的没错儿啊!”

随着话音,却见从后面大旗掩映之中走出一匹马,等来到前面,马上之人的目光从柏青身旁越过、直射向了朱棣,然后“哈哈”大笑道,

“燕王殿下,好久不见了!”

“的确好久不见了,”

来的人果然是脱尔火察,朱棣一见、也是微微一笑,催马上前拱手道,

“有劳首领前来迎候,小王在此有礼了!”

“好、好、好!”

不知是在客气、还是在赞赏,脱尔火察竟连说了三个“好”字,

“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请燕王到我们的驻地来如何?”

“既然来做客、自然是要到主人家中坐坐喽。”

朱棣爽朗地笑道。

脱尔火察一挥手,

“弟兄们,把道儿给让开,首领我要请燕王殿下到家中喝酒!”

顿时,从这些蒙古骑士们中间暴发出了一阵欢呼般的回应,马匹齐齐地闪开一条路,脱尔火察引着朱棣向前走去。那些骑士们与王府的禁卫们自然而然地跟在二人身后,看起来象似合在一处,却又恰到好处地各守各的一边。

朱棣与脱尔火察并辔而行,原本跟随在两侧的三人便不能再左右跟着了,武平文抢先占了紧挨着朱棣的位置,郑和只好走在稍后一点儿的地方,祝平乐见状连忙拨马退往郑和的后侧方。

马的位置交错着,武平文忽然觉得心底被震动了一下,仿佛被身边的什么人的气息触动着,忙扭头去看,却没发现什么奇特的情形,心里边划着问号、边紧紧地跟在了朱棣的身边。

队伍又走出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转过重重山岭,又沿着一片树林中的土路穿行,忽觉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平坦的开阔地上、那兀良哈部就在眼前。

其实、与其说是营寨,倒不如说这是一片蒙古人们的居住地,因为这里即没有寨墙、也没有旌旗,有的只是一座又一座的帐篷,以及一阵阵的欢乐之声。

此时,曾经见过面的哈尔兀歹以及土不申,带着不少人已经等候在那里,等大家一起来到近前,二人走过来拱手施礼、哈尔兀歹笑道,

“燕王殿下肯大驾光临,真让我等佩服。”

“嘿,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那土不申大着嗓门儿道,引得哈尔兀歹瞪了他一眼。

朱棣倒是不以为忤、朝他二人还了一礼道,

“既然老朋友相邀、小王岂有不来之理。”

“痛快!和我们对脾气!”

说着、土不申大笑了起来。

看双方见面的情形,这回大家都相信燕王确实曾经与他们有过接触了。

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往里走着。见营中竟然还有老人、妇女和儿童,朱棣心中一下子便明白了:原来自己能亲自前来、以示诚意的同时,对方也将其大本营的地点展示出来,充分地表达了他们一方的诚意。

此时,营内的所有人都赶来了,大家自动列在两侧热情地欢迎着客人的到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把酒言欢

见此情形、朱棣有些不解,扭头看向了脱尔火察,

“首领、这是……”

“哦,他们会如此,是因为我说了今天会有贵客,让大家都有个准备。”

脱尔火察笑着道。

朱棣一愣,转而又笑了,

“原来首领已料到小王一定会来?”

“如果不敢来,那就不是那位几年前敢同我们坐在一起喝酒的朋友了,既然是我的朋友,那就一定会来的。”

脱尔火察含笑地看着他道。

走过这长长地一段“人巷”,却见前面是一片空场,早已摆放好了许多张桌子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儿,桌子上也已摆好了杯碟碗筷,看样子只等客人的到来。

脱尔火察引着朱棣等人来到位于东边贵宾方位的桌子前,同他一起在已铺好的兽皮垫子上坐下来,双方的人们以他二人为首、依次地在两旁就座,大大小小共三百多的首领组成了一场空前的盛宴。

开席令一起,上百人端来美酒、野味,各种佳肴,摆满了面前的桌子,大家开始开怀畅饮。

朱棣边同脱尔火察频频碰杯、边同他聊了起来。

这时土不申从旁边转了过来、大声道,

“燕王,好多弟兄都想见你、你可知道?”

“是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朱棣笑着道,

“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射箭把我们首领给赢了呗!”

土不申的大嗓门儿立刻引来周围人的目光,可他好象并没发觉、依然大声小气地道,

“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能在射箭这上面赢过我们首领,你是唯一的一个!”

“土不申你这个家伙,”

哈尔兀歹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笑骂道,

“说点儿什么不好,干嘛要提这个!”

“几位头领休要取笑了,”

朱棣也笑着摆了摆手道,

“我那次哪里算是赢了首领,不过是耍了个小花招儿,强词夺理罢了,其实真正赢了的是脱尔火察首领啊。”

“殿下你也不要再过谦,那次说是你赢了、就是你赢了,”

脱尔火察苦笑着,

“最可恶的是土不申这小子,还没过几天、他就借着多喝了几杯的引子,把这件事到处的宣扬,弄得整个兀良哈部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朱棣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笑。

土不申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道,

“我不是喝醉了嘛,嘴都没有把门儿的了。”

“话说回来,首领,”

朱棣看了看脱尔火察道,

“小王有个请求、不知您……”

“殿下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好了。”

脱尔火察的眼中闪动着诚意。

朱棣笑了笑道,

“小王为了同首领叙旧,共写了三封信、派了三名弟兄给您送来,不知这三人现在何处?可还好啊?”

“哦、看我,怎么给忘了,”

脱尔火察拍了拍前额,

“那三个弟兄是燕王的属下,自然也是我们的客人。”

说着,回过头对身旁的一名传令兵道,

“去传我之令,将那三名明军请到这来,一起喝酒。”

传令兵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那三名小校均被带到了近前。朱棣抬头看去,见他们除了有些受惊之外、气色还都不错,看出来并没遭受到什么虐待,便暗暗地松了口气。

三人随着引路的人来到这里,被周围的情景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先是看到了脱尔火察、便一起施礼道,

“见过首领。”

“你们应该见过的人可不是我,”

脱尔火察笑着指了指身边的朱棣、道,

“你们瞧瞧,这是谁啊?”

三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当场便呆住了。周围的人们见了他们的怪样子纷纷地笑了起来,朱棣也笑道,

“怎么?离开大营才几天呐,就不认识本王了?”

“燕王殿下!”

缓过神儿来的三人一下子扑跪到尘埃,

“小的给殿下磕头!”

“起来吧,辛苦你们了。”

朱棣微笑着让他们起身,又吩咐柏青道,

“为他们三人设个座位、好好的一起喝杯酒。”

“是。”

柏青示意他们跟自己来,三名小校如云里雾中般起在他的安排下入了席。

此时、众人已喝得酒至半酣、面红耳赤,那土不申还真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家伙,又突发奇想道,

“唉!首领、燕王,就这么喝是不是没什么意思啊,不如您二位再比一回射箭怎么样啊?!”

听他这么说,朱棣心中明白了,蒙古人最是以骑射引以为傲,而脱尔火察又是他们的“再世哲别”,却输在自己的手下,无论是什么原因、也是一直让这位土不申耿耿于怀。想到这儿,便打算应其所说、给他挽回面子的机会。

可他刚刚想要开口,却被脱尔火察抢先给打断了,

“本首领同燕王早就比试过了,没有必要再来一回!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么喝没什么意思的话,那好啊,就由你来给大家跳个舞好了!”

话音刚落,便引来众人的一阵轰笑声,还有的人跟着起哄,土不申一张黑脸又现出尴尬,

“首领这不是拿我寻开心么,我哪里会跳什么舞啊……”

“不如这样吧,”

一旁的安出接过话茬儿道,

“就找我们的蒙古勇士在此表演一下摔跤、给燕王他们这些客人助个兴如何?”

“对、对!这个主意确实也不错啊!”

见有人给自己解围,土不申急忙就着台阶连连附和着,

“那么就这么办吧,快来、快来!”

安出回过身去吩咐了几句,时间不大,只见八位蒙古勇士一走了过来,来到席间宽敞的空地中间、朝着主位方向施了一礼,然后褪下半边袖子,打着半臂赤膊、捉对儿开始摔到了一起。

这一下席间的气氛果然热闹了起来,这些性情外向的蒙古人们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兴奋地喊着叫着、给双方加油助威。

朱棣也是几年的征战杀场、与将校们一起出生入死,对这种技能还真的颇感兴趣,手捏酒杯看的很起劲儿。

那八位摔跤手两人互为对手进行较量着,过了约有一刻钟、四组便均分出了胜负,有人端过酒来请获胜者饮下。本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这四人再次分成两组继续较量,等他们之中又决出两名胜者后,最后的两位展开了最终的胜负。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刺客再现

这个倒真的很有意思,连武平文都被吸引住了,只不过他看的角度同大多数人不同,关注点可不止是因为热闹,而是用武学的眼光来看。这蒙古摔跤乍一看起来就是力气的较量,和实际上细看起来、倒是有很多的技巧在里面。等这场颠峰对决结束之后,那位获胜者很骄傲地接受着周围的欢呼与喝彩。

等周围的声音稍稍平息一些,忽然从蒙古人这边的席间站起了一个人、走到场中心,朝脱尔火察和朱棣施了一礼道,

“今日里有贵客到,确实是值得庆贺的日子。为了以示友好,可否请大明的武士们也来下场比试一番呢?”

“好啊……”

想想虽然脱尔火察一直很用心地维护自己,可若一味的这样拒绝下去,难免会有些冷场,所以朱棣便点了点头,可让谁下场呢?虽然只为热闹一下,胜负无所谓,可毕竟还是要找个合适的人选。

正在此踌躇之时,却见眼前这那名蒙古武士目光扫向了武平文、再次施礼,

“这位先生,可否讨教一二呢?”

“哦?”

武平文本没有想要和他们较量的意思、便笑道,

“既然你叫我一声‘先生’,就当知道我是读书人,为什么偏偏还要来找我为对手呢?”

朱棣听这话差点儿笑出声来,心道、这位武六侠还真能逗,他以为总是一副文士打扮、就真当自己是读书人了么?如果每个书生都象他这样那还了得。

却见那名蒙古武士目光闪了闪道,

“在下称你为‘先生’,只是出于对你的尊敬。阁下一直都紧随在燕王身边、从不离左右,仅凭这点便可知你不但会武功、而且说不定还是位高手,您不愿接受在下的邀请,是不是看不起在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蒙古勇士呢?”

这番话说得相当有水平,不但一针见血地指明了对方的身份,还不给武平文留下丝毫的拒绝余地。

武平文看了看朱棣,朱棣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无奈地站起身道,

“好吧,不过我可不会你们这种摔跤,怎么判胜负要由我来说了算。”

“当然可以。”

这名蒙古武士看起来好象松了口气,退向了赛场中间做了个请的手势,武平文便一提袍襟、也迈步走了过去。

来到场中心,武平文稳稳当当地负手而立、道,

“先说好喽,我不会你们这种摔跤,更不习惯两个人抱在一起这样的方式。”

“好吧,怎么进行比试、由您来定好了。”

那名蒙古勇士倒是很好说话。

武平文还真的认真想了想、道,

“这样吧,蒙古摔跤是双方接触才能开始,而我们中原武术又不能如此,那么就以你抓到我为判断胜负的标准。你若能抓住我、就算你赢了,怎么样?”

“这……”

其实这话在旁人听起来、肯定会觉得武平文在轻视对方,可眼前这个蒙古武士却没有发怒的样子,反倒思索了一下道,

“这个倒是可以,只是你我是否该设定个时间限制性?不然是话,在下若一时半会儿的抓不住你,总不能让大家一直看我们这样下去吧?”

“说的有道理,”

武平文还真的没想到这位对手看上去鲁莽、可实际上却很是细心,便点头道,

“那么我们就定为一刻钟,若一刻之内你没有抓住我,就算是我赢喽。”

“好的。”

那武士说着回过头、对旁边的人喊道,

“你们帮着计着点儿时间!”

有人答应了一声,与此同时、忽见这蒙古勇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武平文。

武平文还真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发动了进攻,但这种速度在他眼中还算不上偷袭,青衫一闪、人已到了对方的身侧,等那蒙古勇士转身再扑上来之时,身形再次一转依然闪过、二人就在这场地中心一个猛扑、一个闪转,在人们的叫喊声中转开了。

因为刚才已经对这种摔跤有过细致的观察,所以武平文按着对方进攻的路数闪转腾挪、十分的自如,可过了一会儿渐渐地觉出、对方的行动中好象多出了些什么,心中刚刚起疑,只听旁边的人喊着,

“一刻钟已到!”

“在下输了。”

那蒙古武士后退了一步,看起来好象是要退下。

武平文也打算回到座位中继续喝酒,可谁知却见蒙古人这边的席位中又站起了一人,越过众人来到场中道,

“这位先生真的好厉害,我兄弟一个人不是你的对手,那就由我们两个人来怎么样?就当是个游戏、又不必当真!”

这后来的人身形飘乎、不象其他蒙古勇士那样的沉重稳健,而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露、不容拒绝。

武平文想了想、觉得也不好推辞,便后撤两步、道,

“好吧,就当是消遣好了。”

说着、便准备迎战。

岂料就在此时、风云突变,只见那后来的人纵身掠至武平文身后、而那先前之人也是双掌一合直奔其面门。

这完完全全就是中原武功

武平文当时十分的意外,身形微转、抬手拂向前面之人的腕子、轻轻一带,化解掉对方的来势,可当他的目光扫向后来之人时,顿时心中大骇。

原来那人掠至其身后、并没有就势攻上来,却只见他右手一晃、一道寒光直射向了朱棣。

果然这两个人是刺客!他们是故意将自己从燕王身边引开、再相互配合着来行刺

武平文已经反应过来,眼见得暗器已打了出去,情急之下、见脚边正好有个小石子,立刻用足尖一挑,灌注了真气向那枚暗器击去,只听“当”的声响,那暗器向上偏离出去、刺入了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干。

所有的人全都大惊失色。情知对方的偷袭不会止此一次,武平文身形一动、直朝那名刺客而去,可却见先前那人挺身上来、挡住他的去路。

那后一人看起来定力非常、丝毫不被外界所影响,见一击失败,双手再次抖动、指缝中竟然同时出现了六支飞镖,一股脑的全都朝朱棣打去。

见此情形、武平文已经是怒火中烧,双掌一绕一招“迎门泼水”,那挡在他面前的人顿觉对方的掌势如泰山压顶、几乎连躲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便被震得向后直直地飞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初见端弥

当武平文击退敌手、回头再看时,六枚飞镖早已到了燕王的面前,任他武功再高强、此时再去救却已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而此时,坐在燕王身边的郑和及脱尔火察一齐跳了起来,看上去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朱棣。

就在这一片的惊呼声中,忽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如旋风般、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朱棣身前,只见他双手轻拂、又猛地向前推出,那六枚飞镖顿时如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之上,猛地四下里翻飞、纷纷落于地上。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唯独只有武平文看着那黑衣人、愣在了原地。

那行刺之人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听脱尔火察大吼一声,

“别让这混蛋跑了!抓住他!”

武平文如梦方醒,回身提起那个被他击倒的刺客,抖手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那个企图逃跑的家伙后背上,这下可好、砸人的那家伙口吐鲜血软成一滩泥,被砸的摔倒在那里挣扎不起。

离得近的人们、一拥而上将那二人擒住。

见刺客已经被擒,武平文才放心地回过身来,瞬间便来到那黑衣人面前、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腕子

“五师兄!是你吧?快告诉我、是不是你!”

这黑衣人当然就是祝平乐,原本有武平文在场,他是不打算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可当六师弟被迫下场、从朱棣身边离开时,他便开始警觉起来,渐渐地发觉那场上的两个人根本不是蒙古勇士、就早已留着心,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手护住了燕王。

此时手腕被紧紧抓住,对方的眼睛又喷着火般的盯住自己,知道这回无论如何也是躲不掉了、祝平乐只好叹了口气,扯下用来易容的人皮面具、缓缓道,

“平文,正是五师兄我。”

“五师兄!”

武平文顿时如同一个孩子般的、抓住对方的衣襟一下子跪了下去,

“你、你让小弟找得好苦啊,你怎么一直都不见小弟啊……”

“平文,是五师兄对不起你,让你担心了。”

边安慰着六师弟,祝平乐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可武平文立刻想到他一直闷在心底的事情,仍旧紧紧抓着他的手、急急地问道,

“五师兄,那个天山派的弟子真的是你杀了么?”

“为兄我没杀他,”

祝平乐很干脆地答复着,然后又道,

“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容有时间为兄再跟你说,我们还是先处理眼前这件事吧。”

“哦,好的,”

武平文擦了擦因过于激动而在不知不觉中流出的眼泪,连连点着头。

此时,那两名刺客已经被拖到了朱棣和脱尔火察的面前,先前向武平文挑战的那个人、本就被击伤,又被武平文扔出去砸人,早已伤得不轻,趴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而发暗器的那人也没有好到哪去,可至少还比前一个多了几口气。

脱尔火察此时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和安出他们一起认真看了看这二人,见他们俩均是自己属下的分部头领,不禁觉得奇怪,好不容易才压了压火儿、质问道,

“你们两个混蛋!不知道燕王是本首领的贵客么?却因何要来刺杀于他!?”

“贵客?”

那尚能说话的、发暗器的家伙,轻蔑地一笑道,

“正是因为首领你将他当成了‘贵客’,我二人才要杀他……”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蛋!”

脱尔火察气得简直说不出别的,只剩下怒骂了。

而那家伙却又道,

“首领,身为蒙古人,却打算屈从于汉人的手下,你就不觉得丢脸么……”

说着,这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听他这话、周围的人也都沉默了。而此时、只听朱棣冷冷地笑了出来、道,

“算了吧,你以为你这种谎言真的能够离间本王与脱尔火察首领之间的友情么?真是痴心妄想!”

“谎言?”

那人又咳了几声、反问道,

“你说谁在说谎?”

“你、就是你!”

朱棣上前一步、来到他的面前,

“你以为你能骗过所有人么?!你根本就没资格说自己是蒙古人,更没资格一口一个‘首领’的叫!”

“什、什么、你一个汉人……”

那人还想狡辩、做最后的挣扎,不料、朱棣突然将手伸了出去,竟将其脸皮从他的脸上硬生生地给撕了下来,顿时、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完全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这家伙竟然是易了容的

人群中顿时立刻响起了一片的惊呼。

朱棣傲然地蔑视着这个人道,

“说吧、刚才那张脸真正的主人在哪里?是不是被你们给杀害了!”

这一下,气氛顿时逆转过来,本来刚才听他说的那些话、还真的有些人被打动了,甚至有部分人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可伪装被朱棣一下子揭穿,所有的那些感觉立刻被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有愤怒与仇恨,尤其是他们易容成的那两个人的亲朋,听说亲人很有可能被杀害了,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就打死他们。

本来,见自己的下属对燕王做出行刺这样的事,脱尔火察即生气又尴尬,可现在见这两个家伙不是本部的人,立刻又来了精神头儿,大喝道,

“燕王问你话没听见吗?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你们永远都别想知道……”

那人忽然露出了一丝惨笑,武平文一见自道不好,连忙疾速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可已经是来不及了,此人已经服毒自尽了,忙着再看另外那人,见他也早已是气绝。

“真是的,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武平文恼火地骂了一句,回过头望向了朱棣。

朱棣用带着疑问的目光看着他,又向两具尸身示意了一下,武平文立刻明白了,弯下腰用力撕开二人的上衣,果然在他们的左肩下方发现了那个“利剑雄鹰”的标志。

“果然又是他们。”

朱棣叹了口气道。

脱离尔火察的眼睛却盯住了那个标志、思索着,半天才回过神儿、看了看他问道,

“殿下说‘果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是这样,”

朱棣微微笑了笑道,

“在这之前,本王也遇到了一回刺客,那几名刺客身上同样也有此标志,想来他们应该是同一伙儿人。”

“原来如此。”

脱尔火察点了点头,又问,

“既然他们竟然敢胆大包天的前来行刺于您,您没派人查查这些人的身份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暗影随行

“查是查过了,可一直没能查出什么来,说来也是惭愧。”

朱棣苦笑了一下。

脱尔火察再次沉思了一下、才又道,

“其实关于这个标志,我倒是知道一些,但不是很多。”

“哦,是吗?”

听说他知道,朱棣和武平文顿时十分的惊喜、忙问,

“不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我只知道他们隶属于一个暗杀组织,里面即有汉人、也有蒙古人,本部好象是在西北部。”

脱尔火察思索着道。

朱棣点了点头,又问道,

“可他们的主使者到底是什么人呢?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有了这个组织的呢?”

“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地清楚,只知道他们到处搞暗杀,另外……”

说到这儿,脱尔火察看上去有些踌躇、又想了想才道,

“另外我曾听人提到过一些事情,只是不太确定。”

“但讲无妨,”

朱棣期待地看着他道,

“我们听了也只当是条线索,会去核查的。”

“那好吧,”

脱尔火察点了点头道,

“曾有人说过,他们的背后资助者、好象是来自瓦剌。”

“瓦剌……”

又是他们们

朱棣在心中暗念着。这瓦剌平时并不惹人注意,可细想起来,好象经常能感觉到他们的影子,看来真的要留心这个并不太大的国家了。

虽然出了这么个插曲,好在有惊无险,兀良哈部的人们对朱棣的智勇双全、宽宏大量,均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对他的钦佩感更增加了几成。

见形势一片大好,朱棣索性趁热打铁,与脱尔火察定下约定,兀良哈部誓不与大明为敌,朱棣也承诺给他们提供给养,并将此事奏明皇帝。

解决了兀良哈部的事情,朱棣顿觉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被瞬间移开了一般,可以说纳哈出已经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一切都谈完,誓约也达成,朱棣带令手下之人回转大营,脱尔火察率部送出很远、双方才分了手。

此时从身心双重来讲、都轻松的了不得,一路之上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远远的只见马云、叶旺已经披挂整齐,点齐了的五千轻骑紧跟在他们身后,看上去立刻就能飞奔而出、随时发兵。

见他们这副样子,朱棣勒住座骑“哈哈”大笑起来。

马云、叶旺二人一见,连忙翻身下马、快步小跑儿着来到马前道,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真急死末将了!”

“唉,何必着急呢,”

朱棣笑道,

“老朋友重聚,自然要多喝几杯、多聊几句,二位将军不要急嘛。”

边说边下了马,还亲昵地拍了拍二人的肩头,搞得马云、叶旺互相看了看,心中不禁怀疑、殿下是不是喝多了。

回到大营,大家各安其事,而刚刚进了自己所在的大帐,武平文便一把拉住自己的五师兄、一副生怕他又不见了的表情问道,

“五师兄,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到了四爷的王府中?当年我和七弟下山的那段时间里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连串儿的发问中,即包含了惊喜、担忧,又包含了悲伤、委屈,恨不得将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失去的所有一切都能够抓回来。

看着自己的六师弟如此的动情,祝平乐也因为自己一直瞒着他而稍稍有些后悔,便微笑着道,

“平文你不要急,听五哥慢慢给你讲。”

接着、便将自己近些年的遭遇都讲述了一遍,最后道,

“自打五哥从山上逃下来,多亏了燕王殿下搭救并收留在身边,不然凭当时武功尽失、又身受重伤的我,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听完五师兄的诉说后,武平文愣了好久、方转过身来,向一旁的朱棣深施一礼,

“武平文再次谢殿下对我五师兄的救命之恩!”

“两位大侠千万不要客气,”

朱棣笑着摆手道,

“如果说救命之恩,你们二位恐怕救小王的次数就更多了。”

“无论如何,五师兄活着便比任何事都让我开心,”

武平文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只是听全真教的席真人说、那关山岳已经遇害了。五师兄、您说他们几个怎么能……”

“平文,你听五哥说,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祝平乐一把拉住他的手、道,

“所以、你千万不能急躁,权且先和五哥我一起呆在燕王殿下身边,等到一切查个水落石出那天,我们再还关兄一个公道,你懂五哥的意思了么?”

“小弟懂了,”

武平文连连点头,

“更何况、能在五哥和殿下身边一直呆下去,也正是小弟求之不得的。”

说着,回过头看了看正瞧着他们兄弟微笑着的朱棣,也笑了笑道,

“四爷你可不能赶我们走哟。”

“那是自然,”

朱棣笑道,

“只要二位大侠不嫌我王府中招待不周就好。”

他们几个人在此谈笑着、开心着,而战场上的形势更是瞬息万变。因观童和兀良哈部这两处唯一可能来救援的人马,都到了对方一边,纳哈出终于绝望地向蓝玉投降。他这一降、驻扎在其它各处的部下诸将谁还能再坚守,纷纷相继降明。

得知此战报,朱元璋顿时龙颜大悦,命付友德统领由降军改编成的新军、驻守大宁。而纳哈出奉旨进京面圣、封为海西侯。

东北这边北元的势力基本上已经被平灭,虽然有高丽国来惹了些麻烦,可被接下来他们国内的一次政变就给解决了,李家成为了新政权的国君,而大明这边可以说也安定了。

在这之后,朱棣便回转了自家封地北平府,每日里同祝平乐、武平文兄弟二人请教请教武功,和道衍聊聊当前的局势,做的最多的应该就是关注时刻都在变化着的战局。

第二年、蓝玉率众直捣捕鱼儿海,几战下来,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逃往和林,却被也速迭儿大王袭击身亡,丞相失烈门与知院捏怯来向大明投降。至此、元朝灭亡。

北元残部终于平定,做为镇守北方的藩王之一,朱棣也觉得总算可以喘息一下了,此时坐在书房之中、再看地势图时,心情都与从前大不相同。

正看着,忽听门响了一声、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能不经通报便进到书房之中的人、不过就那么几个,而且这么些年来、朱棣已经练到凭脚步声就能分辨出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了,便头也没回地笑道,

“大师今天这么闲,能到我这里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未雨绸缪

“是啊,老衲今天总算是能够偷得片刻之闲,来瞧瞧四爷在做什么。”

来的果然是道衍。

朱棣转过身来、笑着让他坐下道,

“我正在这里欣赏我大明的江山。”

“哦,是嘛,”

道衍边真如一尊佛像一般地坐在那里,边宝相庄严地道,

“可这大明的江山并非就已经是太平的了,还是说、四爷你希望从此就太平下来?”

“大师此话怎么讲?”

朱棣意识到对方一定是来和自己讲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将椅子往前拉了拉,道,

“如今北元已亡,前元主与他手下的重要将领们死的死、降的降,莫非这还没有太平么?”

“蒙古人性情剽悍、哪是那么容易就能降服的?”

道衍看着他道,

“虽北元名义上已亡,可其残部仍有四处流落的,而且那些归降的各部,四爷就真的保证他们会就此安分、不会再复叛么?”

“哦?”

朱棣吃了一惊,忙问道,

“大师的意思、以后这仗还是要打下去的喽?”

“当然,不仅是还要打,而且从今开始才是真正属于四爷你的战场。”

道衍那双不大的眼睛中、闪烁出的光芒足以刺入人的心肺。

朱棣被他的眼神盯得、顿时产生了一种在师长面前答错问题般的不安,道,

“请大师赐教。”

“四爷,从前老衲对您讲过建功立业这样的事不可急躁。在此之前北元尚存,对付他们的人一定是那些与陛下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将军们。而北元灭掉之后、实际意义上的敌人已经不复存在,再有的话就是叛乱了,而平叛的任务、自然便会落在你们这些皇子藩王的身上了。”

道衍不紧不慢地说着,

“所以,就算四爷你不喜欢上沙场了,也由不得你。”

说到这里,道衍的口气中流露出些许的遗憾,可朱棣却从中听出了一些失望,忙道,

“大师不要误会,朱棣绝不是不喜欢上沙场,只是没有考虑周全罢了!”

“哦?如此说来,殿下并非是已经厌倦了征战、希望能够享乐了?”

“当然不是!”

朱棣的语气中有些急了、道,

“只要我大明土地上尚有一处没有安宁,我便不会停止自己征战的步伐!”

“原来如此,”

道衍微微点了点头、叹口气道,

“殿下还真是很象陛下啊。”

“啊?”

听了这句话,朱棣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道衍却也没等他的下文,便道,

“这样就好,殿下也不必急,以后有您大显身手的时候。对了,上回殿下从辽东回来说、那个边陲之国瓦剌值得注意,还真叫您说着了,此次前元主被袭之时、还真有他们参予其中。”

“果然哪里都有他们,”

朱棣冷笑了一声道,

“看来以后的日子里,真要小心着这个瓦剌一下了。”

“是啊。”

道衍听了,也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正在这聊着,忽听有守门的禁卫军在门外报道,

“禀燕王殿下,宁王殿下已来至府中,正在前厅等候。”

“哦?宁王?”

朱棣一愣,转而立即明白了,莫非自己这位兄弟是来就藩的?

这宁王本是皇十七子朱权,封地乃是在大宁,朱棣离京时他年纪尚幼,互相接触的并不是很多,谁想到今天竟然跑来看望他了。朱棣当然也不能怠慢,连忙同道衍一同来到了前厅。

刚刚一迈进厅内,便看见一位金冠华服的少年人站在大厅正中心、东张西望着。不用问,这位一定就是自己那个十七弟,虽然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可毕竟是自己难得一见的亲人们之一,而且人家又主动跑到这里来,朱棣心中还是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暖意,便叫了一声,

“是十七弟么?”

“四哥?!”

那少年人猛地转过身来、直直地跑到朱棣面前跪倒在地,

“小弟给四哥磕头了!”

“十七弟如何这般的多礼,快快请起。”

朱棣连忙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天,可遗憾的是、还是没能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想不起来就算了吧,朱棣也不再为难自己,向旁边指了一下道衍、介绍道,

“十七弟,这位是道衍大师,四哥我一向拿他当老师。”

“哦,原来你就是道衍大师,听大哥说起过的。”

朱权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的和尚说道。

道衍没有做声、只是笑了笑,打了个揖手算是还礼。朱棣便让二人坐下,早有内侍献上茶来。

朱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四哥这北平府还真是不错,不愧是前朝大都,也不知道我那大宁是个什么样子。”

“十七弟此番北上、可是要去就藩么?”

朱棣见他提起来,便顺水推舟地问道。

经他这一问,朱权顿时现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

“可不是嘛,本以为还要再等上个两三年呢。”

“就藩是早晚的事,就算再等几年、还不是都要去的么,倒不如早些到那里、早些熟悉一下的好。”

朱棣轻笑着劝道。

朱权听他这么说、便象什么机关似的、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忽又想起什么、睁大眼睛道,

“四哥,此次小弟来、一是为了看看您、另外还有一个目的,您能猜得到么?”

“猜不到。”

朱棣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朱权立刻露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几乎是求着他道,

“四哥,你再猜猜嘛。”

“嗯,好吧,我猜你是想让我带你在北平府玩儿几天、是吧?”

朱棣只好随意地猜测着。

朱权的眼珠转了转、道,

“虽然猜的不对,可这个主意却是不错,就把这件事也列入计划之中吧,四哥,您接着猜!”

朱棣真是哭笑不得,自己干嘛要这么说,平白地增添了这么个麻烦差事,只怕再猜下去、说不上又得揽到什么活儿呢,便告饶般地道,

“十七弟,四哥实在是太笨了,真的猜不到。”

“四哥你猜不到、是因为你还拿我当小孩子,”

朱权不满地噘起了嘴巴,

“小弟我来是要向你讨教用兵之法的。”

“用兵之法?”

这倒真的出乎了朱棣的意料之外,

“十七弟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有这想法不是很正常么?”

朱权反问道,

“小弟的封地在大宁,那里可是边塞要地,不学点儿用兵之策又怎么能行呢?”

“原来是这样啊。”

朱棣忍不住笑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制权旁落

朱权看着他的笑容、露出一副非常非常认真的表情,

“四哥你可不要笑我,在宫中时、经常听大哥对我讲、四哥你在打仗方面可是很厉害的哟,他经常地会夸奖你呐。”

“真的么?”

朱棣微笑道,

“好吧,用兵打仗这种事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讲完得了的,四哥我还是先完成你的另一个心愿,带你在北平府好好的游玩几天吧。”

“好啊!”

朱棣转移对方注意力的本事还真是不小,立刻便将朱权的兴趣成功地给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就这样,朱权在燕王府中连住了两天、也连逛了两天,这两天中玩的还真是不亦乐乎,早就将那“第一目的”给抛到脑后去了。

第三天早晨,刚刚吃过饭,朱棣陪同朱权正在府中散步,忽见有内侍来报,

“二位殿下,京中有圣旨传到,请二位殿下速速前去接旨!”

什么?圣旨?

这还真的是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兄弟俩急忙来到前厅,见那位监管太监宁生正手捧着圣旨笔直地站在那里,见二人进来便忙走过来道,

“二位殿下,快快接旨吧。”

兄弟俩一起撩袍跪倒在地,只听那宁生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兀良哈部弃暗投明、主动归顺,实乃我大明之幸,特在大宁到开原设立朵颜、泰宁、福余三卫,兀良哈本部驻守,受宁王朱权节制,各首领均加封赏,着宁王速速前往大亲就藩,饮此!”

“儿臣接旨!”

磕了个头,兄弟二人起身,朱权接过了圣旨。

宁生陪笑着,

“两位殿下,老奴责任在身、不宜久留,待改日有机会再来向二位请安。”

“宁总管别急,待小王送您出门。”

朱棣边让一脸焦虑的朱权坐一会儿,边陪着宁生朝外走。等来到府门外时,从随后赶来的马彬手中取过一张银票,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宁生手中、道,

“路途遥远,还望宁总管保重身体。”

“殿下真是太客气了。”

宁生也没推辞,只是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上了停在外面的车,在一群锦衣卫及小太监的簇拥下、离开了。

回到前厅,只见朱权还在那里发呆,便笑道,

“怎么,不能继续到处逛了,不高兴了?”

“哪里啊,”

朱权愁眉苦脸地道,

“父皇干嘛不让四哥节制那个兀良哈部呢?干嘛让我来啊。我这又没打过仗、也没带过兵,可该怎么办呢?”

“十七弟啊,不是每个人一出生就会带兵打仗的,”

朱棣瞧了瞧他笑道,

“不过既然你问到了,四哥我就对你说一句最重要的,就是做为三军统帅、绝不能贪生怕死,一定要时刻同自己的将士们守在一起。”

“哦,我明白了!”

听了他这番话,朱权忽然高兴起来、道,

“多谢四哥指点,小弟明白了!我这就去大宁了。”

“怎么说走就走啊?”

朱棣很是意外地看着他问。

朱权也很无奈地道,

“父皇追的急,做儿子的哪敢不听话呢?有时间我再来看四哥您吧。”

“也好。”

边答应着,朱棣边将他送出府门,又看着他上马、带着手下人离开。只是当自己的这位十七弟的身影刚刚从视线中消失,朱棣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地阴沉,回过身对侍候在一旁的郑和道,

“我们走,去庆寿寺见道衍大师。”

主从二人打马前行、几乎是飞奔到了寺中,见了是他,小沙弥们自然不敢拦阻,二人径直来到方丈之中,脚一踏进门来的同时、朱棣便道,

“大师,是小王错了!不该急躁才是。”

道衍正在看着一卷经文,听他这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便微微一笑、道,

“好吧,那么陛下传旨来都说了些什么呢?”

“大师已经知道了?”

朱棣边对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而感到惊讶,边在旁边坐了下来,

“父皇他将兀良哈部编为朵颜三卫,并将节制权交给了十七弟,本来这……”

“四爷!”

道衍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他,

“万事都没有本来,难道您就没想过这道旨意,从内容上看明明与你没什么关系、却还要让您同十七殿下一同来接旨,这其中的含意么?”

“当然想过,是因为我没听大师的劝、做事过于急躁了吧,”

朱棣有些垂头丧气地道,

“我不该太过出风头,还用金虎符强令冯胜他们出兵,兀良哈部的事、我也不该自己上奏给父皇,所以才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用这件事来敲打敲打、警告我一下是吧?”

“四爷,您只说对了一半儿,”

道衍笑道,

“凡事都是有正反两方面,而在这件事中也同样存在着这个道理,四爷不必只为不好的一面烦恼。”

“难道说、还有好的一面么?”

朱棣的精神头儿又来了,立刻抬起来、热切地看着道衍。

道衍依然微笑着,

“当然了,陛下当着你的面儿、将朵颜三卫的节制权交到了十七殿下手中,这确实是为了敲打四爷你,可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说明了陛下如今是非常非常的重视四爷您了。”

“真的?”

朱棣有些兴奋起来,

“那么,以后我该怎么办呢?”

“以后么,陛下那边是绝对会时时关注于四爷你,观察、考验是绝对会少不了的了。所以、四爷你要做的还是老衲曾经对你说过的,培植自己的力量、以备用人之时一定要有能信得过的手下。而你本人自然是要低调行事,比如说、将那金虎符还回去。”

“可……”

听了这句话,朱棣不禁踌躇了起来,

“这金虎符……”

“怎么?难道四爷您真的被那金光闪闪的东西给蒙住双眼了?”

道衍的语气再次变得冰冷。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

“怎么会啊,小王又岂会不知这些只能代表虚名的物品中、留在手中根本毫无用处,甚至又会碍事,可是……”

“可是什么呢?”

道衍依旧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既然知道这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因何还不愿意舍去呢?”

“那是因为、这金虎符是二哥对我表现出的信赖啊,”

朱棣的脑海中不禁又闪现出二皇兄将金虎符托付给自己的情形、道,

“他也是因为担心那些将军们以资历压人,难免会做出于我不利的事。”

“可手中有了这东西也不一定就能改变此种状况吧,”

道衍淡淡地道,

“所以留在手中根本就没任何好处,还是尽快还给他。一殿下问起原因,你就说、如今北元已平灭,没有必要再将虎符留在身边,更何况是如此重要之物,自然应该还给他。”

“好,小王就依大师所说。”

听道衍说的十分有道理,朱棣便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按大师说的去做了。

从庆寿寺出来,朱棣抬起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空,好象刚刚发现天竟然是如此的广阔无垠,那么天下也应该是这样吧。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向周围看了看时已至盛夏的北平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又何必因为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去烦恼、去后悔呢?重要的是未来的发展不是么?

这样想着,不禁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跟在一旁的郑和见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

“三保、你在说什么?”

朱棣一愣,扭头望向他、问道。

郑和微微一笑道,

“果然四爷您还是笑的时候最令人安心。”

“那好,以后四爷我就多笑一笑,而且、要一直笑到最后。”

想着即将到来的日子,朱棣如是说……

第四部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远征塞北

塞北、古北口……

时值三月、本该是春暖花开之即,就算这里地处北方、可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燕山雪花大如席

这是那位唐代大诗人李白告诉给人们的,而现在所呈现在眼前的、让所有将士对这诗句均表示了信服。虽然说漫天飞舞的雪片并没有席子那么大,却也有如鹅毛般遮人眼幕,放眼望去、仿佛天地间的万物均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之中荡然无存。

“这样的天气、怎么打仗啊?”

“就是啊,说要打仗,恐怕就连走路都做不到,更别说是行军了……”

“我们还是和燕王殿下说说、等雪停了再走吧……”

抱怨声渐渐地从军营中四起,开始还是零星的议论,接下来便汇合成了主流、传向营中的各处,当然也传到了身为军中主帅的燕王朱棣耳中……

此时,随着北元帝脱古思贴木儿身死,前元在名义上已经灭亡,只是那些北元残部还在做着局部的抵抗与袭扰。而相对的实力比较强就的是乃儿不花和耀珠二人所统领的这支人马。

大概知道凭他们现在的实力,自然是无法与强大的明军面对面的对抗,所以这些北元残部只是一味的搞偷袭战术,突然的出现袭扰一番、再快速地撤离,一来一去就象一阵风,让人无法防范,使得边关一带不胜其烦。正因为这样,此番大明皇帝才亲下诏令、命驻守在北平的燕王朱棣,以及太原的晋王朱,各统领本部人马前去平叛。

而立之年即将来来临之时,终于要做主帅了

当接到诏书那一刻,朱棣的心情是千分的感慨、又加着万分的感激,这一切都如道衍大师所预料的那样,正因为如此,自己才在之前做足了各种军情的收集与探查,才不至于在使命到来之时、落得个措手不及。

帐外喋喋不休的叫苦声不停地传来。

“这群软骨头还是不是当兵的呀,下个雪就把他吓成了这个样子。”

坐在一旁正在擦拭着剑身的武平文烦躁地道。

朱棣从地图中抬起头看了看他、笑道,

“身为行伍之中的士卒、却如此不能吃苦,真让武六侠见笑了。”

武平文本是“华山七杰”中的第六位,自从一次偶然的机会与燕王相遇并相识,便开始跟随在他的身边。

此时听朱棣这么说,武平文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正在批评燕王的部下,顿时有些尴尬、却还坚持着道,

“难道他们从前也是这样么?不过现在统领全军的可是四爷您了,见硬就回的这习惯得改改。”

“说的是啊。”

朱棣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非常的轻,却也足以令帐内跟随着他的两个人、同时将关切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正在将火盆中的火拨旺些的郑和轻声道,

“四爷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不成啊,这种天气、这种军心,我又怎么能安心休息呢?走吧,陪我出去看看。”

朱棣站起身,将袍带紧了紧、又整理一下袍子,郑和立刻从旁边取过皮斗篷给他披在身上,又替他系好带子、整理好毛茸茸的狐皮毛领。

站在那一动不动地任对方为自己做这些,朱棣不禁有些感慨

是啊,时间过得还真是快,记得三保刚刚来到王府中时,还只是个瘦弱、苍白的孩子,如今已成长为一个身高都已经同自己差不多了的俊美少年人,无时无刻不在身边承担着自己的责任。

“走吧。”

直到被他包裹严了,朱棣才微微笑着道。

见他二人准备着要出去了,武平文也起身将剑在肋下佩带好,瞬间便来到他们的身旁。郑和一见、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武六爷,你也要一起去么?”

“是啊,怎么、不行吗?”

对于他的置疑、武平文顿时现出一脸的不解。

郑和笑着摆了摆手,

“不是不行,只是、您这穿的也太少了,怎么也得再加件厚一些的衣服、不是么?”

“三保说的对啊,”

听他这么说,朱棣也扭回头上下的打量了武平文一下后、边点头边随声附和着。

其实郑和说的有道理,象这种大雪拥门的天气里,武平文依然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四季不变的文士青衫,让人看着都感到冷得慌。

武平文往自己身上瞧了瞧、满不在乎地道,

“没关系,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反倒是小郑和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穿得也不比我多出多少啊。”

“啊,是哦,”

这回,朱棣又将目光转到了郑和的身上,看着他穿的这件夹棉袍、再次点头,

“干嘛把我包的这么严严的,你们俩却都穿得这么单薄?”

“那是我们真的不冷吧,”

郑和笑着道,

“四爷,我们走吧。”

既然人家两位都说不冷了,那可能就是真的不冷,朱棣本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儿的人,觉得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便带着二人出了寝帐。可是武平文却有些纳闷儿起来,自己不冷是因为内力深厚,而小郑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孩子现在的功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竟成长得这么快了?

出了帐门,守在帐外的八名禁卫军齐刷刷地行着着礼,

“燕王殿下!”

“嗯,你们辛苦了。”

说了句“辛苦”后,朱棣抬头看了看那还在飞舞着的、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的雪,便又看了看他们道,

“你们八个人编成两班,一个时辰一班,轮换着去休息休息。”

“多谢殿下!”

八个人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谢着恩。

转过身,朱棣三人朝各个营寨走去。没有刻意的去打扰那些军卒,有个别发现他们的过来施礼,朱棣也只是吩咐几句便离开。

一大圈儿转下来,各处的情形基本上差不多,只有两个字

懈怠。

看着那些军卒们烤火的烤火、聊天儿的聊天儿,还有的竟然堆起了雪人儿、打起了雪仗,朱棣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走着走着,这次巡视已接近尾声,然而就在这时,前面的一处营寨在风雪之中渐渐的映入了眼帘,立时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耳目一新。

只见此处的帐蓬扎的错落有秩,负责守卫的军卒站得整齐笔直,而那些不当值的、也都在安静地休息着,没有一个闲玩儿胡闹的。

第一百八十章 力排众议

朱棣立刻加快了脚步、来到此处的主将帐门前,守门的军卒一见连忙施礼道,

“燕王殿下!”

“嗯,免礼,你们的主将在么?”

朱棣问道。

可当他的话音刚落,这军卒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帐内“哐”的一声响,接着帐帘几乎是被抛了起来,一个披挂整齐的将官跑了出来,见了他便忙着施礼,

“燕王殿下!末将张玉见过殿下!”

“你叫张玉?”

朱棣看着眼前这位生龙活虎的将官、心中顿时产生了几分的好感,便问道,

这将官连连点头,

“正是。”

“张将军现在是什么位阶?”

朱棣问道。

张玉不知怎么、脸上微微泛红道,

“末将是百夫长。”

“哦。”

朱棣看着他点了点头、又道,

“本王能到你帐中坐一会儿么?”

“啊、当然了、当然了……”

张玉真的应了那句“受宠若惊”,惊得几乎是要跳起来了,

“殿下您快快请进!”

说着转过身连跑几步、将帐帘掀起,朱棣三人便随着进了他的大帐。

与其说是“大帐”,其实一点都不大,两张行军床就占据了帐内的多半边,靠帐门的一个凳子还翻倒在了地上,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他出帐之前会发出那样的一声响。

张玉依旧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扶起凳子请朱棣坐,朱棣四下里看了看、这帐中好象就只有这么一个凳子和两张行军床,再没有别的什么了,便笑道,

“本王坐床上吧,凳子还是张将军你来坐。”

“啊、这个……”

张玉看起来还想让朱棣坐,而自己打算站着,可又抬头看了看武平文和郑和,大概想到不能让人家都站着,便点了点头,

“好,殿下您坐末将的这张床。”

“那么,我们俩就坐那张了。”

毕竟不能和燕王同坐在一处,武平文拉着郑和也在另一边自动自觉地坐了下来。

朱棣看着张玉的这满身的披挂、问道,

“张将军、因何这般披挂整齐的?而且在帐外、本王也见到你手下的军卒都是整齐肃穆、军风严正,不知这又是为何呢?”

“殿下,这不是末将应该做到的么?”

张玉的表情有些诧异,

“行军打仗时刻都要保持着待命、随时要有出发的准备,不是么?”

“可是,”

听了他的对答,朱棣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可还是不动声色地道,

“刚才本王到各处走了一走,见其他营地均放松休整,并没有做任何准备,为什么张将军不象他们那样、也放松一下呢?”

“殿下,末将不过是个百夫长,对其他军营不能指手划脚,”

张玉的神色很是严肃、道,

“但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只要是在出征的路上,末将时刻不敢松懈。”

“哦,这么说,张将军觉得我军时刻都应该做好发兵的准备,即使是这样下雪的天气?”

朱棣步步紧逼、不肯放松。

张玉却也毫不退缩、点着头道,

“当然应该发兵,不然我军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呢?”

“说的好!”

朱棣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又四下里看了看,问道,

“这座帐中有两张行军床,另一位是谁呢?”

“是末将的好友,也是名百夫长、名叫朱能,他去巡营了。”

张玉的话音刚落,就听帐外有人道,

“巡营的巡回来了!真是好大的雪啊,老张,是有客人来了吗?”

随着这句话说完,帐帘一掀、外面又走进一个将官,也是全身的披挂整齐,进了帐便乐呵呵地看了大家一眼,可当他一看到朱棣时、吓得几乎是扑倒在地上,

“燕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末将朱能给您磕头了!”

“瞧你这一身铠甲的、就不必施这种大礼了,”

朱棣忍不住地笑道。

朱能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从地上趴了起来道,

“末将做梦也没想到殿下会来我们这里,真是吓了一大跳。”

“还是先别说做梦的事了,”

朱棣道,

“正好你们两个让弟兄们开始吃饭,之后你二人到中军帐中来见本王,等候出兵的军令。”

“末将遵令!”

张玉、朱能二人齐声答道。

从他们的营帐出来后,朱棣显得兴奋了许多,郑和见了笑道,

“这才是四爷您手下的将官呢。”

“是啊,”

朱棣开心的不得了,

“此次不一举拿下乃儿不花、我朱棣誓不回北平!”

“太好了,我还没见过真正的战场呢,这回正好可以见识一下。”

一旁的武平文也兴高采烈地说道,看起来竟然比朱棣还要兴奋。

三人一路说笑着来到中军帐,刚到帐门前,守门的小校便上前报道,

“殿下,各部的将军们一同前来求见于您,现在就在帐内等候。”

“哦,来的正好,省得本王去招集他们了。”

虽然已猜到这些人的来意,可想着他们不能如愿以偿时的表情,朱棣竟然先笑了出来。

进了中军大帐,果然见这些带领各部人马的将领们都在帐中两边的椅子上坐着,见他们进来,便纷纷起身给朱棣施礼,朱棣边抖落了身上的雪、边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来到帅案后落座,郑和自然地侍立在他身后,武平文找了一把角落里的椅子自故自地去坐了。

看了眼前这些人一眼,朱棣道,

“那么,各位将军来中军帐中找本王有何事呢?”

“燕王殿下,我们来是想跟您讨个令。”

其中一个将军拱了拱手、率先说道。

朱棣故做不明白、问道,

“讨令?讨什么令呢?”

“休整令!”

那将军道,

“眼下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摆明着无法再出兵伐逆,而各部士卒没得到您正式的休整军令,又不敢懈怠,这样也不利于全军的势气,所以……”

“所以你们是要本王传下军令、让全军原地休整,等雪停了再发兵是么?”

朱棣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将军一脸满意地点着头,

“燕王殿下英明,我等正是此意。”

什么不敢懈怠,你们已经懈怠的够瞧的了,以为我没看到么

虽然心中很恼火,可表面上却依然平静,朱棣又挨着个地看了看他们、才又道,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么?”

“是,我们都是这个意思。”

众将磕头虫儿般地一起点着头。

朱棣继续追问道,

“也就是说、你们都觉得此时不该发兵?”

“是啊,我们是都这么觉得。”

这些人再次说道。

朱棣听了,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拂掌道,

“那太好了,就这么定了,传本王将令、全军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拔营起寨、兵发伊都!”

第一百八十一章 虚实并重

“是……啊?什么?!”

就在刚刚听到他说“就这么定了”时,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顺理成章地以为、朱棣已经同意了他们的请求,毕竟他们一直都觉得身为皇子、又没有真正的统帅过这么多的人马,眼前这位燕王殿下肯定在内心里比他们还想打退堂鼓,而且最近又听说、与他们同时接到诏书的另一路、由晋王朱率领的那一路军队更是停在那里、裹足不前。谁知接下来的话竟然是一个时辰后就发兵,顿时令这些人的脑袋蒙了好几圈儿,有几个还恐怕是自己听错了,忙纷纷用不敢相信的口气问道,

“殿下您刚才说什么?是说的要发兵么?”

“没错儿,本王说的就是要准备起兵进军伊都,而且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任何人不许耽搁!”

朱棣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是不死心地再次问道,

“可是,刚才我等对殿下您说的话,您可听清楚了么?”

“本王听得很清楚,”

朱棣淡淡地一笑道,

“你们都在说、觉得此时不该发兵。”

“是啊,那殿下为什么还会做出如此决定,不是说……”

那人还在穷对付着道。

朱棣将一道冷冷的目光投到他的身上、道,

“正是因为如此,本王才会下定决心要发兵,如果连我们自己的人都觉得不该出击,那么敌人也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此时杀到。本王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是、在这大雪天中行军,连周围的情况恐怕都看不清楚……”

这些将领们看起来是真心不想走出军营,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很累。

朱棣瞟了说话的人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那岂不是更好么、这样即使是我们走近了,敌军也看不见我们到达,正好可以奇袭于他们。”

“可这样会造成疲惫之师,乃是兵家大忌!”

这回连兵法都搬出来了,他们为了躲在家里休息、还真是竭尽全力呢。

朱棣听得很是不耐烦道,

“如何是兵家大忌了,记得三年前、蓝玉将军兵袭庆州之时,不也是乘着雪夜、一举歼灭了北元大军么!”

“可那是蓝将军、而殿下你……”

这人为了说服对方、真是有些口不择言了,虽然说了一半儿、便反应了过来及时地闭住了嘴,可还是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说,本王不是蓝玉、是吧?”

朱棣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道,

“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儿,本王就是本王,所以你们这些人都给我记住了,在这里的三军统帅是你家燕王我!不要在此没完没了地说三道四,立刻都去给我执行军令!如有违令者、定斩不饶!”

“末将遵命……”

这一下,这些人被斥责得都老实了,安静了片刻,互相看了看便纷纷退出中军帐、做出兵的准备去了。

等他们全都离开了、帐内变得安静下来时,武平文忍不住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道,

“这就对了嘛,老虎不发威、他们就当你是病猫,四爷你刚才要是再不发火儿,我都想要揍这些家伙们一顿了。”

“哪能让武六侠你亲自出手呢,如果需要你出面,那得是最关键的时候。”

朱棣也笑着道。

郑和瞧了瞧他二人,微微笑了笑道,

“好了好了,别总想着怎么教训别人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吃饭了呢?”

“对呀,一直忙着传令让别的将士们吃饭,我自己倒忘记了。”

朱棣猛醒似地说道,

“快告诉禁卫军们,让大家都快点儿吃饭吧。”

行军时期的食物都是些越容易煮越好的,所以没用花费多少时间,便有禁卫将吃的用托盘给送了进来。三人坐下还没等吃,张玉和朱能二人便来了。

“好快啊,真的吃过饭了么?”

朱棣见他二人效率如此之快,心情更是大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问道,

“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再吃点儿。”

“末将不敢,”

听他这么说,张玉的脸又变得通红,低声道,

“我们二人怎么能和燕王殿下坐在一起用饭。”

“这句话张将军你就说错了,上阵杀敌全靠各位将士,你们可且莫要小看了自己。”

朱棣边吃着、边说道,然后示意让他二人随意坐,又道,

“本王叫你们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二位将军去做、可以说关乎到此一战的胜败。”

“殿下尽管吩咐。”

两个人一听殿下要亲自向他们分派任务,而且听起来还是非常的重要,立刻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朱棣点了点头道,

“你二人拿着我的将令去点齐一千轻骑、每人带一面军旗,拿好指南罗盘,以最快的速度赶住伊都。本王早已派出探报查明了乃儿不花驻扎地,一会儿我会将地形图交给你们,你们可以按图前去。”

“末将知道了,”

张玉连连点头,又问,

“我们到达那里之后呢?”

“到达那里、找到他们之后,切记不要惊动于敌方,分成四队分散在他们四周,等待本王带主力到达。”

朱棣边说边将地图和罗盘取出放在桌上,又道,

“而在此之前,你们负责监视敌营,如果见他们有发现异常、企图逃跑的迹象时,便将所有军旗都展开以做疑兵,如此一来,定能够拖住他们一阵子,只要坚持到我大军主力赶到,二位将军便立首功一件。”

“请殿下放心!”

听完朱棣将此次的任务全都说明,张玉、朱能立刻站起身,抱拳当胸道,

“我二人定能完成使命拖住敌人,绝对不会让他们有逃走的可能!”

“好,有劳二位将军,”

边说边将自己的元帅大令交给他们、道,

“等此战告捷、本王请二位将军喝酒。”

“就这么说定了!”

随着这句话一出口,张玉的脸竟然又红了……

看着他二人走出了大帐,武平文象个准备出远门儿游玩的孩子似的、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么,四爷,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动身呢?”

“很快。”

朱棣边继续将饭往嘴里送、边道。

武平文点着头道,

“等吃完饭就走、是吗?”

“也不是,还要等个人,一个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的人。”

朱棣悠悠地说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雪中突袭

等全军都吃过饭、收拾好拔营起寨时,这雪仿佛是为朱棣加油一般、下的就更大了。

“好,传本王将令,骑兵在前、步兵在中,辎重后行,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出兵!”

果断地下达了命令,朱棣竟然身先士卒、率领自己的三千禁卫军跑在了最前面。

好么、完全就是反过来了

那些将军们不停地在心里抱怨着。

本来行军打仗,是粮草先行、可位燕王却将辎重放在了后边;本来是主帅押阵,先锋在前,可这位殿下自己打头跑到前面去了,就算听说刚刚有一千人提前动了身,可那区区一千人又怎么能算的上是前锋人马呢?

不过抱怨归抱怨,殿下都跑远了,岂能再这么懈怠下去,更何况、如果那位皇子真要是有了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谁的日子都别想好过。

全军就这样你追我赶地跑了起来。虽然刚开始、大家还都是满肚子的怨气,可跑了一会儿就发现、天气好象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冷,再过一会儿竟然还开始出汗了,这样一来、渐渐地似乎就忘记了刚刚起兵时的那些情绪,觉得在雪中行军虽然辛苦、却也有一种不一样的乐趣。

且说朱棣带着禁卫军一路前行,片刻不停地直到了伊都。心中有十足的把握、乃尔不花肯定就在这里,要知道为了探查对方的行踪,朱棣前后派出了不下一千人的明探暗探,方才知道了他的驻地的确切方位。

觉得已经差不多到地方了,朱棣方让自己的马停了下来,回过头去一看,十万大军也都陆陆续续地赶了上来,忍不住在心中暗笑。

此时、雪竟然开始变小了。正看着,只见一个人的身影从雪中渐渐地呈现出来,快速地来到了朱棣的马前,仔细一看、却原来正是朱能。

“殿下,您来了!”

“是啊,本王已经到了,”

点了点头,朱棣立刻急切地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样,乃儿不花在么?”

“殿下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他们就在这儿,刚刚正在吃饭,我们都闻到烤羊腿的味儿了!”

朱能兴奋地回答道。

朱棣真想开心地笑上一阵儿,可一想还没到应该笑的时候、便又问,

“他们没有发觉吗?”

“其实、刚才守在东面的弟兄们来报说、北元军有所察觉了,向那边冲了一阵儿,末将命弟兄们用弓箭将他们压了回去。”

边回答着,朱能显得有些紧张地看着朱棣,大概是对自己的处理方式是否正确、心里没什么底儿。

朱棣却连连点头道,

“做的好,如此大雪天气,双方都不知道对方虚实,用弓箭来防是最恰当不过的。现在、你回去让手下的弟兄们将战旗全部展开,眼下正是时候了!”

“末将遵令!”

朱能听殿下对自己的做法给予了肯定,立刻精神百倍地赶了回去。

朱棣回转身来高喊道,

“三军将士,将北元残部包围起来,一个也不准放走!”

“得令!”

虽然经过一路行军的辛苦,可一旦见到敌人真的就在眼前、军人的本能让全军的士气大振,各部将领指挥各自的属下、倾刻之间便将乃儿不花的人马铁桶般地围在了中间。

而正如朱棣所料,那乃儿不花、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天气中明军竟然会突然杀到,透过渐渐变小、近而又停了下来的雪四下的看去,周围遍地都是明军的旗号,看样子想逃出去绝对是比登天还难。只能是拼个鱼死网破、能多杀一个是一个。

抱定了这种同归于尽的心理,乃儿不花让全军列好阵型,等对方杀将过来。可等了半天、却没见明军有一个冲向他们的,再过一会儿、竟然从对方的阵中飘来了饭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乃儿不花真的是被搞糊涂了。

其实糊涂的不只是他,还有明军的满营众将们。眼见得敌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就差一顿拼杀、将他们全都解决掉,可以说手中的兵刃早就被捂热了,只等主帅的一声将令,可是将令来了,却是,

“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什么?!

所有一直憋着劲儿的将士们立时泄了气,几名部将顶着一脑门儿的火儿、跑到了朱棣的马前,大声问道,

“殿下!北元残部就在眼前,因何还要做什么休整?我们应该一鼓作气将其杀尽!”

“各位将军,不久前你们不是还要求着要休整么?”

朱棣轻笑一声反问道,

“本王正是应了你们的要求做的呀。”

“可是殿下!”

一个将领急得几乎是顿足捶胸了,道,

“那时候不是还不知道殿下您已经探得了敌阵的位置么,现在近在咫尺、又因何不下令进攻呢?!”

“那是因为,”

朱棣猛的提高了声调、道,

“本王要迫使乃儿不花投降!我要让我大明军队不费一兵一卒,全体将士一个也不必折损、就将元军全部拿下!”

什么?这位燕王殿下他是认真的么?还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

将领们不禁均在怀疑,蒙古军队如此剽悍,哪能说投降就能投降呢?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呈现出刚刚听到朱棣说要发兵时的那幕了。

朱棣也懒得再同他们多解释,扫视了他们一眼道,

“各位将军快些回各营,照顾好你们的部下,等候本王的军令!”

“末将得令。”

又是在一片无奈声中,将领们各归本部。

见围在自己周围的人们都走了,朱棣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从马上跳了下来。郑和在一旁将马接了过去、交给手下禁卫军,然后扶着他来到一堆已经燃烧的很旺的火堆旁坐下。

早已坐在这里的武平文抬头看了看他道,

“四爷做了这个决定,是不是意味着武某、没有机会体验到在战场上杀敌的感觉了呢?”

“最好是没有,”

朱棣笑道,

“我们的将士每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不能白白地浪费掉,如果能不战而屈人、那是最好的。”

“说的也是。”

武平文点了点头,可脸上还是露出些许的遗憾。

朱棣看了看他道,

“不过我只是说最好是这样,如果那个乃儿不花顽固不化、不肯投降,那就得迫不得已地以武力来解决了。”

“还是给四爷留着将士们的好。”

武平文也笑了起来,而朱棣却看着火光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关键人物

其实刚才说的这些话、只是众多理由中的一部分,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道衍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今后的日子里,父皇会不断地观察他、考验他,可以说此次的用兵就是朱元璋对朱棣的一次非常重要的考验。

同时派出晋王、燕王两位藩王带兵出征,这就是要看看他二人各方面的能力如何。而晋王朱已过早地退去了,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鉴于从前有过一次险些卷入谋反事件中的经历,对他来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是其最好的选择。

可是朱棣不同,曾经因锋芒外露、而遭到过打压,却也因此成功地引起了父皇的重视,可以说算是从诸皇子中脱颖而出。而此时这样一场重要的考试就在眼前,他又怎么能不去认真地思考一下、怎么样才能交上一张完美的答卷。

能上场杀敌的人并不在少数,可能够完全掌控整个战势局面的人并不多,而且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统帅,所以还是那一宗旨、不战而屈人,这才是能够展现出将帅胸怀的选择。

“殿下,有人前来求见您。”

禁卫军的通报声、将朱棣从神游中拉了回来,抬头一看、见身边的郑和、武平文都在安静地休息着,看样子是知道他在思考问题、所以不再打扰。

扭过头看了看报事的禁卫军卒、问道,

“是何人要见本王?”

“他说、他叫观童。”

禁卫军答道。

终于等到他了,这个关键的人物可算是来了

朱棣顿时兴奋起来,吩咐道,

“快让他来见我。”

边说边站起身来,时间不大、果然见那人由远而近地走了过来。

这位观童原本是北元帝脱古思贴木儿身边的一方守将,爵位是庆国公。三年前,在冯胜大败纳哈出那次征战中,观童降了大明,朱元璋对其也加以封赏,而他本人也比较安分守己,所以三年来过的还是不错。此次朱棣出征前便想起了他,觉得他从中会起到很大作用,便将其召到营中,还好、也算是及时赶到了。

双方一见面,观童抢先施了一礼、道,

“燕王殿下,小臣观童在此有礼了。”

“观童大人且勿多礼,快快请坐。”

朱棣待人的举止总是能给人以恰到好处的随和感,让面前的人片刻便能减去压力、放松下来。

观童也是一样,虽然经常听人谈起这位燕王殿下,知道他在诸皇子中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可一旦面对面了,便觉出在这位皇子身上、能够感觉到某种说不出的亲切热情,以及与他那并不算大的年纪、不太相称的沉稳老练,让人觉得很是心安。

两个人就着火堆旁坐下,朱棣让郑和端来一碗热水、并亲手送到了观童的面前道,

“行军打仗途中、没有香茶待客,请大人喝碗热水、权且暖暖身子吧。”

“多谢殿下。”

观童也不推辞,双手接过喝了一口,然后方问道,

“听说那乃儿不花已被殿下困住了、是么?”

“是啊,”

朱棣微笑地点了点头道,

“小王请大人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莫非是殿下想要免去刀兵、招降乃儿不花?”

观童一下子便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见他主动提了出来,朱棣很高兴地连连点头、道,

“小王正有此意。如果此时撕杀起来,双方难免都会有损失,更何况乃儿不花和耀珠二人、此时已是穷途末路,反抗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平白地断送掉他们自己及手下兵将们的性命而已。所以,小王想拜托大人你到他营中走一趟,劝说乃儿不花归降吧,小王保证不会伤害他及部下任何人。”

“好吧。”

观童回答的比较干脆,将手中热水喝尽、放下空碗,然后道,

“小臣现在就去。”

“倒不必这么急,大人刚到营中、还是先休息一下的好,”

朱棣摆了摆手、劝道,

“更何况,现在乃儿不花他们全军上上下下、均如受了惊的野兽一般,对任何声响都如临大敌,在他们此种心态下、大人若是前去,小王还真的放心不下。”

听他这么说,观童不禁由衷地佩服起朱棣来,没想到这位燕王殿下还真是颇有谋略,办事也是如此的周到完全。

想到这儿,便故意地问道,

“那么、小臣什么时间去才合适呢?”

“再过一个时辰,天黑之前,”

朱棣不加思索地道,完全就是已经筹划好了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们埋祸造饭,而他们也已经过了紧张期、剩下的只有不安,加上身体上也会产生倦怠感,如此地身心俱疲之时,大人你再前去,效果一定会比现在就去要好的多。”

“殿下真是英明果敢,小臣着实地佩服。”

观童情不自禁地朝朱棣施了一礼道。

这边已是万事俱备、一切都安排得游刃有余,而乃儿不花他们这边可就苦了。

放眼望去,周围全是明军的旗号,自知已被层层地包围着,根本就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只想着对方冲杀过来时与他们拼了,就算身死、也落得个战死沙场、浴血敌阵。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握着刀的手都举麻了、也不见那些能够让自己浴血的敌人冲过来,更没想到的是,人家竟然开始做起饭来。

一定是圈套、是诡计

立刻便得出这个结论,乃儿不花心道、你们是故意做出这个假像、想诱我们上当,或者是想让我们松懈下来、再趁机杀过来吗?老子偏不上这个当!

当即传令道,

“听好了!谁也不许放松,都给我精神着点儿,那些明军一定是要来偷袭了!”

人家都大张旗鼓地将我们包围了,还说什么“偷袭”,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有些头领们无奈地想着,不过眼前的情景确实让人松懈不得,只好各个弓上弦、刀出鞘,全军上下列成圆型阵势、脸朝外,时刻都盯着对方营阵。

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人家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有这时间都能睡上一觉了。就这么干站着也耗费体力呀,还没等敌人冲过来呢,自己就先累了个半死。渐渐地,有些兵卒们开始放松下来,还有的在窃窃私语。而偏偏就在此时,又一阵饭香飘来,人家竟然又开始要吃饭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军营说客

见就这么让全军都站着确实不是个好主意,乃儿不花再次往对面那升起袅袅炊烟的营阵看了看,方无奈地下了令,

“传我军令,全军原地休息,派四队小队不间断地巡防,如见敌阵有动静,立即吹号角示警!”

“是!”

得到军令,这些军卒们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除了编为巡防小队的,其余的全都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连揉胳膊再揉腿,心中不免纳闷儿,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在乃儿不花的心里也开始划起了问号,刚才敌军压境,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与敌人血战、如何的浴血沙场,可人家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甚至连理都没理他。一旦想到自己又多活了一会儿,便联想到还有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其实说到底谁又会愿意去死呢?能活的话、谁又不想活呢?只是眼下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对方还能让自己活下去么。

正在这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耳边传来手下亲兵的惊呼,

“大王,对面阵地有人过来了!”

“因何不吹号角?!”

凭直觉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难道自己下过的令都被他们当成耳旁风了么?乃儿不花心中气恼、急着质问道。

手下亲兵有些迟疑、回答道,

“可、对方只来了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

这下乃儿不花才想起关心对方发起此次“攻击”的规模,忙问,

“真的只有两个人?”

“是真的。”

亲兵无奈地点着头。

乃儿不花毕竟也是长年征战、见过各种世面的人,听说这样的情形,脑海中立刻跳出“对方是来劝降的”这个念头,可又一想、可能么?人家已经以数倍兵力将自己包围住,只要四下里一冲,便会让自己插翅难飞,又何必浪费唇舌来劝降呢?反正换做了自己、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怀疑归怀疑,可对方只有两个人、便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敢只身闯敌阵的人、还真的是让人很好奇,我倒要看看来到这里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样想着、乃儿不花吩咐道,

“好吧,将来人带到我面前来。”

“是。”

手下亲兵传令去了,乃儿不花就坐在这里、带着满心的好奇与不安等着对方的到来。可当来人站在他面前时,乃儿不花顿时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因为这个人他不但认识、而且还非常的熟悉。

观童在北元的时候身为庆国公,同时也是北元国主手下的重要将领,而乃儿不花更是重臣一位,两人从前经常会在脱古思帖木儿帐前碰面,如何会不认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从明军阵中走过来。

来到他面前,观童也不客气、直接便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同时招手让同来的青衫人也坐下。

看着他依然象是串门儿、看朋友般的举动,愣了好半天的乃儿不花才勉强问出了一句,

“你是怎么会来的?”

而且还是从明军那里来

这句话勉强算是压了下去,可脑子里还是乱做一团。

观童拾起一小块儿木头扔进火里,抬头看了看他、道,

“我是来救老朋友的命来的。”

“救命?救谁的命?”

其实这是脑子尚在一片混乱中、出于本能地问出的一句话,等真的问完后,乃儿不花他自己也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

果然,观童微微一笑道,

“当然是你的了。”

“救我?凭什么?”

乃儿不花的口气听起来很强硬,可其中的绝望感却早已是压抑不住。

观童依然平静地盯了他一会儿,才道,

“凭大明天子的仁慈、凭燕王殿下的大量。”

“你说谁?燕王?”

乃儿不花一愣、道,

“这么说来、对面统帅明军的是燕王喽?”

“正是。”

观童也不隐瞒,当然也没这个必要,相反正是要让他知道、打算给他一条生路的人是谁。

乃儿不花似乎是叹了口气,停了停才又道,

“你想怎么救我?别告诉我是想让我投降。”

“我只是来劝你放过自己、放过你手下的这些弟兄们。”

观童的语气听起来是语重心长,

“燕王殿下让我告诉你,先主在和林遇害的事、他也很是遗憾,本想要同先主和谈,然后共同创享太平盛世,谁料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些话倒真的让人不能不动容,虽然前元主是被蓝玉追得到处跑,可是最终杀他的人却是同为蒙古人的也速迭儿,提起此事,乃儿不花也是恨也牙根儿都直痒痒,所以对方说这些话、他也没有打断,任由其继续说了下去。

“你大概也知道了,早在三年前、我便归顺了大明,亲身体会到大明皇帝的宽宏与公正。大王你这么多年和弟兄们颠沛流离、最终又为了什么呢?又想得到什么呢?总不能去投奔那个杀害我主的也速迭儿吧。你也该为自己、为弟兄们想条后路了,燕王殿下承诺、如果能不再与明为敌,那么他定能保证你们所有人应有的待遇。”

“燕王让你来说这些,实际上也是没有把握、此战就一定能获胜吧,凭我们蒙古勇士的征战能力、不一定就会战败。”

其实说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会信,因为他此时怀的什么样的心情,自己清楚的很,哪里还有一点儿取胜的把握呢?只不过是硬着头皮、不得不说而已。

果然,观童的脸上现出一丝好笑的神色,坐在他身边的那位青衫人、更是轻蔑地瞧着他。

“乃儿不花大王,”

观童冷笑一声、道,

“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刚才不久、我来之前,明军的所有将领都还在燕王殿下面前请战,是殿下一力阻止、才没有冲杀过来,殿下所存有的好生之德,你还不明白么?老实告诉你,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大王你再执迷不悟下去,瞬间便可命丧当场。”

这句话乃儿不花可不爱听了,就算是打起来自己必败无疑,可少说也能再活上一两个时辰,他观童竟然说什么“瞬间便可丧命”这样的话,真是太小看人了,便不悦地道,

“观童你可不要在此吓唬人,我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能让我瞬间丧命的……”

话音未落,忽觉全身顿时被一股强大的杀气所包围,在众人几乎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乃儿不花只觉颈项被一只钢钳般的手死死扣住,那青衫人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身侧、将其制住,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

“你真的那么想死么?”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战而胜

守在旁边的亲兵们顿时一阵大乱,有些人刚想拔出腰刀,却听观童道,

“你们最好别动,武六侠是不会伤害大王的。”

实际上这些亲兵就是想动也动不得,因为正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包围住每个人,令他们几乎站在那里都很难。

这青衫人正是武平文。

虽然观童认为自己只身前来毫无问题,可朱棣却坚持派人保护他,而武平文正觉得闲得无聊,便主动陪他一起来。即使如此,朱棣还是嘱咐着二人,一旦有不测发生就要及时求助,只要坚持一刻钟,援军便会赶到。这也让观童感动不已。

此时,乃儿不花已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只好求饶地连连摆手,观童笑道,

“好了、武六侠,玩笑开一会儿便可以了,乃儿不花大王已经知道您的厉害了。”

“六爷我只是想让他体会一下‘瞬间丧命’的感觉而已。”

边说边又回到了座位上,而乃儿不花的脸色已苍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请问、这位是……”

乃儿不花摸着自己被掐得生疼的脖子,目光中满是惊恐地看着武平文。

观童真的有些好笑,虽然朱棣曾向他介绍过这位武林中的高人,可没想到他的性情与身手都是这么的出人意料。

正想回答,却听武平文抢先开口了,

“我只是燕王殿下身边的一个随从,因为见观童大人一个人来有点儿孤单,才让我来跟他做个伴儿。”

什么做个伴儿啊,摆明着就是来保护他的

虽然心知肚明,可现在又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乃儿不花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干笑一声道,

“燕王殿下的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是啊,所以兄台一定要好好地想一想、到底该何去何从。”

观童再次将话题引回到此来的目的上。

乃儿不花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道,

“这样吧,请容我再考虑一下……”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观童倒是不希望再有什么夜长梦多的事情发生。

说心里话,如果这次他没卷进来、就当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毕竟不想看见自己的同胞尸横遍野、血染沙场,可以说,他说服乃儿不花的这些话、大多数都是出于真心,不希望老朋友落得如此下场。

乃儿不花看着他、忽然将头猛的垂了下去,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能不能让我先见一见燕王,等与他面对面谈过之后、再来定是否归降于他。”

“见面?当然可以了。”

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条件,看来是十有**这次劝说已经成功了,观童便替燕王做了一回主,点头答应着,

“现在就去吧。”

“不去通报一下、贸然前往你看这样好么?”

乃儿不花有些犹豫。

观童笑了、道,

“放心吧,燕王殿下可没你想的那般的规矩多、讲排场,等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真的么?”

其实早就听说过朱棣这个人,知道这位皇子不知怎么、竟然能让那伙谁的话都不听的兀良哈部的脱尔火察跟着他转,现在又听观童如此评说,更增添了几层的好奇感,心中还在猜想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这么决定下来,乃儿不花选了五十名亲兵,和观童、武平文一起来到了明军大营。

此时的明军早已经安营扎寨,一行人来到中军帐外时,见帐中灯火通明、人影摇摇,看上去里面的人不少。

武平文瞧了瞧他们、道,

“还是让我先进去和四爷说一声的好。”

“好吧。”

观童点了点头,陪着乃儿不花在帐外等着。

武平文下了马、迈步来到帐门前、直接走了进去,见朱棣果然坐在正中的帅案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边的各部将领,这些人好象正在谈论着什么,见有人进来、才住了嘴扭过头看着来人。

朱棣也将视线转了过来、一见是武平文,顿时很高兴地道,

“武六侠、你回来了?观童大人呢,他还好吧?”

“好着呢,已经回来了,”

武平文进来后也没用施礼,笑容满面地回答着,

“而且,还不止是我们两人回来,观童还将乃儿不花也带来了,现在就在帐外等候。”

“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帐内当时一片哗然,

“你说的可是真的?!”

就在刚才武平文回来之前、这些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乃儿不花根本不会投降,这样做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什么什么的,可武平文一进来开口就扔了个炸雷给他们,令帐中除了朱棣以外的所有人震惊过后、便是尴尬地闭嘴。

用目光扫视了他们一下,朱棣起身道,

“既然客人来了,我们岂能怠慢,你们全都随本王出帐迎接。”

一刹时,成排的禁卫军们高举火把、将中军帐外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朱棣在武平文和郑和的陪同下,率领所有各部将领走出大帐、亲自前来相迎。

这可是乃儿不花说什么都没想到的,在他看来、这位燕王殿下不摆个刀阵剑林、给他来个下马威就已经是不错的了,谁知人家竟然带着满营的众将出来迎接,这可是相当高的礼遇了。

火把照耀之下,站在对面正中的那位皇子、看上去果然还很年轻,身材修长、却又不乏因常年征战而煅练出的健康活力,相貌俊雅、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那股英气,尤其是从他全身散发出的某种热情、以及脸上带着的真诚笑容,让乃儿不花心中尚存的那些怀疑、完全的一扫而光。

正在这发着愣,观童一拉他道,

“这便是我们燕王殿下,还不过去见见。”

“哦,是啊,”

乃儿不花连忙抢步上前施礼、道,

“败将乃儿不花见过燕王殿下!”

“乃儿不花将军,”

朱棣也上前了一步、竟然还了一礼道,

“久闻您大名,今日得见实属小王的荣幸,又见您主动来见小王,使双方将士免于刀兵战火,真令我等钦佩之极。”

“不敢,这都是因为殿下的大仁大量,才会令在下折服。”

此时的乃儿不花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让他实在是受宠若惊,觉得什么样的言语都不能表达他此时的心情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得胜回京

而朱棣却表现得十分的自若,请他进了中军大帐落座,推心置腹地谈了好一阵子,又下令大排宴席,有什么好吃的全都要拿出来。整个的明营一片欢腾,搞得乃儿不花即不安又不好意思,立刻答应无条件地降明,这一下朱棣更加盛赞他的明智与大义。

就这样,每二天一早,乃儿不花便回到营中下令、全军归顺大明,与朱棣一同回到了明军驻地。

此一战,明军未失一兵一卒,便将乃儿不花和耀珠二人及其所属人马全部收服。朱棣写表上奏给父皇,着重褒奖了观童、乃儿不花,以及张玉和朱能。

实际上消息战报比奏折传的更快,不久,此大捷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几乎人人都在传播着四皇子燕王殿下创造的这个战争奇迹,当然、也有对这件事不以为然的。

别人怎么看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是皇帝的态度。

看过战报及奏折后,朱元璋对这一结果也是十分的满意,还在金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夸奖了自己的这位四儿子几句,然后传旨、让朱棣带着乃儿不花和耀珠进京封赏。

圣旨传到时、朱棣正在王府中同道衍聊着近段时间的形势,听说父皇让他进京,一时竟拿不准是福是祸,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看起来古怪极了。

见他这副样子,道衍不禁笑了、道,

“四爷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也谈不上是担心,就是猜不透父皇是怎么想的。”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

“大师您看,经此一役,能改变一些父皇对小王的看法么?”

“父亲对儿子的看法其实是早就形成了的,所说的改变、实际上只是不时的调教、以及是否调教成功罢了。四爷你也不必担心这些,此次进京只要注意凡事低调、谨言慎行便可以了。”

道衍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着。

朱棣听了、点了点头,

“好的,小王记下了。”

“还有啊,别忘了一定要抽空去看看太子殿下,其他的人若想结交或宴请四爷你,尽量不要去,免得给人留下你在京内到处结党营私的印象,要知道、这可是陛下极其反感的事情。”

道衍很严肃地看着他说道。

朱棣边点头、边在心里纳着闷儿,为什么大师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要了解父皇一些的呢?

两人正说着话,武平文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迈进门坎儿便道,

“四爷,听说你要进京了是么?”

“武六侠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朱棣看着他、开玩笑般地道,

“怎么?你还想跟着我去、到徐府中再大闹一回么?”

“您说呢?四爷想不想让我去呢?”

真难得,武平文这回没有象以往那样闹着要跟他一块儿去,这倒让朱棣有些诧异。

道衍见了笑道,

“四爷有所不知,武六侠在华山的师兄们近日来信、催他回去一趟。”

“是啊,掌门师兄让我回去,我不好违抗,”

武平文接过话茬儿道,

“可如果是四爷你需要我跟着你,那么我就有理由、心安理得地不听他们的了。”

“武六侠,算起来你离开华山也有不少的日子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朱棣听了他的这番逻辑,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放心吧,路上我会带着祝五侠,有他在、你总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吧。”

“是啊,你也总该回去一趟了,毕竟七弟还在山上呢。”

刚说到这儿,祝平乐也走了进来道,

“只不过六弟,回去后你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也不曾见过五哥我,不要让几位师兄看出什么来。”

“我知道,尤其是水平湖,我会小心的。”

一提到“水平湖”这三个字,武平文又忍不住地咬了咬牙,可还是答应了五师兄的要求。

祝平乐又看了他一会儿道,

“其实六弟你说的没错儿,对于水平湖这个人、确实应该好好的防备着点儿。这样吧,回去见到七弟后,如果有什么不对头的,就带着他逃出来,千万不要等着被别人的暗箭所伤,毕竟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五哥我这样的好运气。”

“小弟懂了,放心吧,我既然已经有了防备,就不会那么容易的就被暗算了。”

武平文点头答应着。

就这样,朱棣在祝平乐和郑和的陪同下,带着乃儿不花和耀珠、启程进京,而武平文却收拾好后、赶回了华山……

且说朱棣他们这一行人、一路之上倒也无事,这天终于赶到了南京城。当京城那高大的城墙已映入眼帘时,远远见一队人马整齐列队相迎,再走近一些、为首的却是袭爵不久的魏国公徐辉祖。

此时、双方队伍已经离的很近了,徐辉祖催马上前施礼道,

“殿下,圣上命为臣在此恭候您的到来。”

“有劳辉祖兄。”

朱棣在马上还礼。

几年不见、只觉眼前这位内兄是越发的威风雄伟、丰姿不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袭爵的缘故,做派举止比从前更加的严谨肃穆。

在朱棣的心目中、徐家的人一向都是可敬的,大概也是因为父皇的器重,所以本能地便想与他亲近,可是这位徐辉祖偏偏对自己总是这么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也不知是因为其个性使然,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不过无论对方如何,自己这边以礼相待还是必要的,所以、朱棣一向对他都礼遇有加。

双方人马汇合一处、一起从太平门进了城。京内的百姓可能都见多识广,站在道边的有不少人会认出徐辉祖,接下来朱棣也被人认了出来,瞬间便引来了围观,所以这一路之上、道两旁的百姓自发地形成了“夹道欢迎”之势,弄得朱棣心里即开心又不安,受欢迎自然令人开心,可“保持低调”的原则又该如何贯彻?

“殿下不必多虑,百姓如此对您、也是殿下应得的。”

不成想,几乎一直保持沉默状态的徐辉祖、竟然说出这样一句安慰的话来。

被人看穿了心思,朱棣内心中略感惊讶,可表面上却现出一丝丝的难为情、道,

“辉祖兄可不要这么说,小王不过是侥幸打了一次胜仗而已,又何谈应得这样的话。”

徐辉祖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初次相遇

接下来便是面圣、受奖,没错、只有受奖,朱棣得到的只是一百万锭的物质奖励,而受封是属于那两个前元降将的。

其实对于这个、朱棣完全能够理解,自己本身就是藩王、驻守一方,难道还会有什么别的官职来担当么,得到物质奖励已经是不错了,还能够拿来犒赏手下的将士们,自己只要是能给父皇留个好印象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接受完赏赐,朱棣总算可以轻松下来、照例住到了魏国公府上,免不了又撞到了小公子徐增寿。

如今的“小公子”已经长成了一位俊美的“大公子”了,毕竟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可一见到朱棣还是和幼年时一样那么的亲热,朱棣对他也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的呵护。

“大姐夫,这么久没见了、都要把我给想死了,不如我陪你上街逛去吧。”

徐增寿围前围后地说着。

朱棣哭笑不得、心道:我哪有你这么闲啊。可还是要做出很耐心的样子道,

“我还有点儿事要去办,不能和增寿一起去了。”

“上哪儿?办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行吗?”

这徐增寿一付生怕他会跑了的样子,连声的问着。

朱棣故意看着他道,

“好啊,我要进宫去见见太子殿下,增寿若能一起去、正好可以减一减路上的无聊。”

“进宫?”

徐增寿立刻露出一脸苦相,要知道他是外臣、是不能进入内宫的,去了也是在外面等着,那倒还不如不去,便嘟哝着,

“我还是在家里等你好了。”

“那好吧。”

朱棣心中暗笑,将祝平乐留在府中,自己只带了郑和进宫见朱标去了。

只是、此次见到大哥,真的令他大吃一惊,因为朱标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的消瘦憔悴,这不禁让他联想起道衍曾说过的、太子寿不过十年这句话。

想到这里,内心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让他自己都出了一头的冷汗。大概是看出他的脸色不对,朱标将跪下施礼的他从地上拉起来后,便关切地问道,

“四弟、你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哦,没什么,”

朱棣定了定神、顺势道,

“小弟是见大哥面色如此苍白,不过是有些担心罢了。大哥您近来还好吗?”

“大哥我没事,”

听他这么说,朱标才放心地笑了笑,

“我这身子一直都是这样,让四弟你费心了。”

“大哥没事就好。”

朱棣将憋在心里的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在下垂首的椅子上落了座。

兄弟二人就在这儿聊了起来,朱棣讲述了边关的那些军情战势,并承诺说北元那些所剩不多的残部、根本不足为虑,同时也从朱标所说的话中了解到京城内的许多事情。

聊着聊着,朱标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踌躇,好象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又觉得不便说的样子。朱棣一见不觉奇怪、道,

“大哥,您怎么了?莫不是小弟有什么做得不周的地方?”

“啊、倒也没什么,”

朱标笑了笑道,

“四弟,你我是至亲骨肉,做大哥的觉得有些事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的好。”

“哦,那是当然了,”

果然如此

朱棣当然明白,以朱标的个性、他是不会挑任何人的过错的,既然说到了、那一定是从别的什么人那里听到了些什么,便道,

“您是我的兄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当然要告诫小弟了,大哥有话尽可讲来吧。”

“那好,”

见四弟如此的通情达理,朱标也稍稍地放下心来、道,

“四弟胸怀锦绣、雄才大略,自是令人钦佩,只是对其他将领能忍让就忍让,比如象蓝玉蓝将军,他们即是前辈又是长辈,在四弟面前难免骄纵放任,我们兄弟要做的就是不要太在意、更不要放在心上,不然的话、被他人说出什么来可就不好了。”

其实朱标这么说还真的委屈了他这位四弟,在对蓝玉的态度上,朱棣虽然很讨厌他、表面上却也礼数周全,可还是让这位大将军跑到朱标面前说了什么。

事实上、蓝玉做的可不止是“说了什么”这么简单,而是在朱标面前告诫着要小心这位燕王、还说他有帝王之气什么什么的。当然了,朱标对这些话并不在乎,他所担心的只有四弟若与这些前辈产生隔阂、最终会闹的对谁都不好。

原来是蓝玉

其实就是猜也能猜得到是他,虽然还知道对方具体说了些什么,可由此看来,自己只是单纯的退让并非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心中这样想着,朱棣表面上依然平静,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道,

“大哥说的是,小弟一定会注意这些事情的,请大哥尽可放心好了。”

“那就好,这样是最好的。”

朱标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兄弟二人正在说着话,忽然从侧殿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的身影,从幔帐后显现了出来,继而来到朱标面前跪下叩首道,

“孩儿给父亲请安。”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

朱标并没有立刻让这少年起身,反而询问道。

这少年人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跪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回父亲,孩儿已将今天的功课都做好了。”

“很好,”

朱标的声音温和中不失威严地道,

“这位是你的四叔燕王千岁,快过来行礼。”

“是,”

这少年立刻就着地上转向了朱棣,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四叔在上,小侄朱允给您见礼。”

这便是朱棣与朱允的第一次相遇,后来、当过了许多年后,朱棣依然能回忆起当时的这个场面。

此时、朱标扭过头来道,

“四弟,这是我的长子朱允,以后有机会你还要多多的指点于他。”

“哦,大哥千万别这么客气,”

朱棣连忙摆了摆手,又看向了朱允道,

“贤侄快快请起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的多礼。”

得到了允许,朱允方站起身来、依然一副循规蹈矩的样子侍立在一旁,可朱棣也看得出他正在小心地、用好奇的眼神偷偷地打量着自己。

毕竟还是个孩子

心中这样想着、便也瞧了瞧自己的这个侄儿,渐渐地发现在这少年身上、不知怎么竟然能看到父皇的影子,而这一发现、令他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了几分的不安、甚至是嫉妒……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扶危济困

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有些不对头,朱棣连忙回过神来,正巧见朱允又在小心地看过来,便朝他露出个微笑,那少年人顿时即象是害羞、又象是受惊似的,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低下了头。

虽然觉得这样很有趣,却也不能总在这里逗孩子玩儿,朱棣又转向了自己的大哥道,

“对了、大哥,小弟听说近来西南方向也不是很太平、是真的么?”

“是啊,”

朱标叹了口气道,

“二月份的时候,施州卫发生了叛乱,父皇已经派蓝玉去给平定了,并斩了叛将覃大胜。”

说到这儿,朱标竟然笑了,

“本来他蓝玉也是打了个漂亮仗,却被四弟你这场更漂亮的伊都之战给比了下去,几乎没人记得他立的这一功了。”

所以他才跑来说我的坏话么

朱棣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郁闷,能让那个不可一世的蓝玉嫉妒倒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因为打个胜仗就让人家不高兴、这总是件麻烦的事。

可话说回来,如今真的不能就说已经天下太平了,西北尚未平定,这西南又是个麻烦,看起来还是要尽全力先将北方平定才好。

正如朱棣所料,西南地区还真的不是万事顺意、百姓安居了,总会有那么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从中搅动着各种是非,而大明皇帝朱元璋自然也清楚这点,对这一地区竭力的安抚,尤其是对少数民族,经常会调拨一些钱粮发放给百姓、以足其温饱。

此时,施州境内的鹤峰百姓、便迎来了朝廷分发下来的财物,大家高兴之余、不约而同地都留下了一部分,准备留给他们心目中的一位活神仙。

时间正好入巳时,那师徒二人准时地出现在了村口,村民们一拥而上、纷纷喊着,

“李神医、您好啊!”

“李神医、吃饭了吗!”

被围着的二人应接不暇地向大家打着招呼,之后那中年人对身旁的少年道,

“靖儿,准备好了么?要开始为患病的乡亲们治疗喽。”

这师徒二人并非是旁人,就是殷云明的好友李如斯、以及一直留在他身边的柴靖南。

自从几年前那个所谓的“断剑盟”在郑天行的挑唆下围攻剑门的同时,做为殷云明的好友、李如斯师徒二人也受到了波及,被元虚子一路护送到了武当。后来剑门退出中原武林、去了塞北辽东,而留下的产业就托付给了武当派,武当的蒲掌门便让十二弟子中的第十位、王祖全前来照看。

因为之前萧清在此地的那段时间里、与当地的居民相处的十分融洽,王祖全带领门下弟子至此之后、便也延续了这一传统,没用太久的时间和附近村民也打成了一片,关系非常的好。

只是从去年开始,世道开始有些不太平,一直很平静的山村、不时地会有一些路过的散兵游勇前来骚扰。得知此事之后,王祖全用飞鸽传书的方式给武当本部写信、说明了这件事,蒲掌门再次加派了一路弟子来到了这里,而这其中就包括了李如斯和柴靖南。

在武当山的日子里,柴靖南虽然没有正式拜过谁为师,可是几乎每个人都毫不吝啬地给予他一些指点。这回听说要到鹤峰来,他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殷云明,要知道殷云明在他的心中可是个无法磨灭掉的形象,当然了是仅次于他的那位四叔、燕王朱棣。所以便想方设法地让李如斯带他也一起跟来了。

也该着他们师徒二人是闲不下来的人,第一天出来到处走、就顺手医治了一个小男孩儿,毕竟此地缺乏好的医生,这下李如斯便成了村民们心目中的救命仙,家中有病人就会跑来求助,最后、演变成了师徒俩定期到村中为大家出诊的局面。

如今的柴靖南已经长成了一位十六岁的翩翩少年人,虽然看起来外表还不脱稚气,可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处处散发着潇洒的气质、侠士的豪情。

此时、李如斯已经按日常习惯来到村中一棵大槐树下的石磨旁坐下,柴靖南在旁边协助,有生病的村民纷纷赶来就诊。

时至午时便将所有病人都诊治完,这些人如同有人给了信号般地一起拿出各种吃的用的,有米有面、还是水果等等。

要说当年萧清的剑门进项不多,这些村民给的东西还真能够贴补一阵子了,可对武当派来说、这些就只是心意了,师徒也知道推托不得,便挑选一些收下,其余的便给村民们留了下来。

帮助了别人,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师徒二人收拾好东西、同村民们告辞,又回到了剑门。

虽然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可还是将“剑门”这两个字保留了下来。二人回到山上时,时已过午,放下东西吃过饭,柴靖南便跑到了“听雨台”。当然、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观景的,而是他知道在这个时间里,那个人肯定就在此处。

果然,一位看上去有五十左右岁的道人、正在此盘膝打坐,柴靖南走来时,便将双目睁开、含笑看了他一眼、道,

“靖儿,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周爷爷,靖儿给您行礼了。”

虽然说是都住在一起,可柴靖南每天都会给几位长辈施礼请安,尤其是对眼前的周真更是如此,因为他知道这位可是武当派第一高手,能够得到他的指点、那可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

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周真还是忍不住的笑了、道,

“你这孩子又想来学什么了?”

“只要是周爷爷您教的,靖儿什么都学。”

柴靖南满眼期待地看着对方。

周真想了想、道,

“教你也可以,但你先将上回学的‘龙形十三式’练给我看看。”

“好!”

答应一声,柴靖南将自己身上这件蓝衫的衣襟掖在大带中,又紧了紧腰带,双手一合做起式、接着脚踏四方、步迈八门,练了起来。

周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总觉得这孩子不但悟性高,而且还很执着,好象是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什么目标如饥似渴地汲取武艺,从不知疲倦般地勤奋练习着。

过了一会儿,柴靖南已经完美地完成了整套拳法,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地回到他的面前,

“周爷爷,请您指教!”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十二连环

“不用指教了,你练的不错。”

周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

“既然靖儿想学新功法,那好吧、贫道就教你一套新剑法。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做到一点。”

“是什么呢?”

柴靖南已是急不可待了、连忙追问道。

周真向两边看了看,忽然抬左手将食指一弹,旁边一棵冲天杨上的一根树枝应声落地,然后对他道,

“过去拣起来。”

“好嘞。”

答应一声,柴靖南将树枝拣了起来一看,别说、拿在手中长短还正合适,便道,

“然后呢?”

周真没有说话,只是用袖子一拂,地上离他最近的十几颗石子便被拂了起来,反手之间已接在掌心,才又道,

“这里一共有十二枚小石头子,靖儿你一定要看好了,贫道将它们扔出去,你要尽全力用手中的树枝将它们全部击中。”

啊、这可够难的

柴靖南心中暗道。可一想到周爷爷要传授自己新的剑法、便不在乎任何困难了,连忙点着头道,

“好的,靖儿知道了。”

“准备好了么?”

周真瞧着他问。

柴靖南瞪大了眼睛看着、回答道,

“准备好了!”

“来了!”

随着话音,周真的手凭空划了个圈。然后又一扬,十二枚石子顿时洒向半空,柴靖南一提真气、身子凌空而起,手中树枝瞬间化成一片,只见石子纷飞,眨眼的工夫、人已稳稳地落地。回头看时,却见周真将手掌摊开,将几枚石子展示给他道,

“还不错,只有五枚没被击中,但只是这种程度还不足以驾驭新的剑法。”

“靖儿再来一遍可以么?”

柴靖南听了立刻不安地道。

周真微微一笑,

“当然了,只是你接下来你自己扔,必须做到十二枚石子全都击中、再来找我。”

说着、站起身向内宅走去。

我自己扔?

开始,柴靖南有点儿蒙,可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自己是用右手拿树枝,那么用左手扔就可以了。想明白了之后,便将石子拣了起来……

至此,柴靖南除了做完李如斯留下的功课、陪他出诊外,余下的时间均用来练习这个,三个月以后、终于可以高兴地跑去找周真,大喊道,

“周爷爷,靖儿做到了!”

“是么?那我可要好好的看看。”

周真微微笑着道。

柴靖南信心满满地将石子握在手中、刚要扔,却被周真拦住道,

“我来。”

“好的,靖儿已经准备好了!”

柴靖南将手中石子放在周真的掌心道。

周真眼珠儿转了转、点头,

“开始喽!”

说着,一扬手,十二枚石子瞬间在半空中散开,而且这回分布的范围可要比上次大了一倍。

却只见柴靖南飞身而起,蓝衫飘飘,却不是单纯地用树枝的摆动来击中目标,更多的是靠身法中的瞬移来完成,转眼间、那十二枚石子纷纷落入周真的掌中,无一失落。

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能靠自己悟出这一道理,要知道自己在练习这个的时候、可是花费了五个月才悟出来的。

周真非常高兴、忍不住地称赞起来,

“好!真是好样的。好吧,去拿把剑来。”

“哎!”

柴靖南快活地答应一声,几乎是蹦跳着跑回去取过了一柄剑、双手捧给了他。

周真接了过来看了看、道,

“靖儿,周爷爷要教你的这套剑法、名为‘十二连环’,我先练一遍你认真仔细地看着。”

“嗯,好的。”

柴靖南后退几步将场地让开,瞪大眼睛只等着看他的演示。

却只见、周真左手执剑上步,剑指向前、突又回转,看似向左、却袭向右,动作潇潇洒洒、刹是好看,加之身上那件天青色的道袍在几中飞舞,宛如一朵青云在听雨台上飘动着。站在一旁的柴靖南仿佛都能感觉到阵阵清风不时的迎面拂来,转眼间、万物静止,那周真已回剑收势,目光转向了他,

“怎么样?看清了么?”

“看是看清了,就是没看够,”

柴靖南调皮地笑着道,

“周爷爷练剑的样子真是太好看了,要是能再看一遍就更好了!”

“你这孩子休得想要将我绕进去,”

周真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先说说、看了这套剑法有什么心得没有,若说不出来,周爷爷以后就什么都不教你了。”

“啊?我说、我说,”

柴靖南连连摆手道,

“我一定说,周爷爷千万不要这么惩罚靖儿哟。”

“那就说吧。”

周真轻笑了一声道。

柴靖南点了点头、正色道,

“周爷爷刚才练的这套剑法是以身法的转换为主,剑身的变动为辅,而您之前让靖儿练的击石子、正是为此打基础的,是么?”

“说的不错,”

周真满意地点着头,

“只是,周爷爷我练剑是惯用左手,而靖儿是用右手,所以学的时候还是要好好的琢磨琢磨。”

“没关系,”

柴靖南一脸的“不妨事”的表情,从周真手中接过剑,转而交到左手、道,

“靖儿索性就用左手来学习这套剑法,练练看如何?

说罢、竟起剑势开始练习了起来。周真退到一旁看着、真是越看越惊讶,练武的好苗子他不是没见过,可这么好的苗子还真不多见,这套“十二连环”在武当的所有剑法中已称得上是最难驾驭的,眼前这个孩子仅仅看了一遍,而且还是临时改变了惯用手,竟然能够练到如此流畅,虽然尚有某些细节有待提高,可这已经足够了。

练完后,柴靖南大概是觉出自己的不足,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

“果然左手还是很难的,靖儿还要多练才是。”

“已经很不错了。”

看起来周真是很满意地称赞道同,

“当然勤学苦练那是必要的。”

“真的么?周爷爷觉得靖儿只要是勤练就能很好的掌握这套剑法么?”

柴靖南兴奋地道,却没有等对方的回答,

“那么,以后我用‘太乙玄极剑法’和‘武当白云剑法’时就用右手,用‘十二连环’时就用左手好了。”

是啊,这孩子竟然能做到双手使剑,看来他不止是天才、简直就是奇才了。

这样想着又问道,

“那两套剑法原来你都已经学会了啊,都是谁传授给你的呢?”

“都是殷云明、殷叔叔教给我的。”

柴靖南很认真地回答道。

第一百九十章 仁者仁心

原来是殷云明那孩子,难怪靖儿的做派举止看起来有些眼熟,确实受他的影响要多一些

想起殷云明,周真不禁有些惆怅,自从万杰山庄那一战受了重伤、被元虚子带回全真教后,便一直没能再见到他,虽然曾有书信捎来说他的伤已无大碍,可还是难免的要担心。

边想着,周真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孩子道,

“靖儿,告诉你个秘密,其实你殷叔叔的绝招‘行云流水’就是根据‘十二连环’简化而来的。如果你练好了、再见到他时演练给他看,保证会让他大吃一惊的。”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练!”

果然、听到这个“秘密”后,柴靖南的劲头儿就更足了,每天都在勤学苦练着……

光阴荏苒,又过去了一年,这套剑法已经能够被柴靖南完美地驾驭下来,而他自己的功斩也是突飞猛进。

且说这天,又是出诊的日子,柴靖南陪着李如斯到村中为村民们诊疗过后,又一起往回走。

在此处的日子过得非常的悠然,身心都时刻处于放松状态下,师徒二人牵着马、边走着边闲聊着。

柴靖南很是开心地道,

“李伯伯,那套‘十二连怀’靖儿已经完全掌握了,周爷爷还夸了我呢。”

“好啊,能让周前辈夸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如斯笑着,

“只是靖儿什么时候才能如此用心地跟我学点儿医术呢?”

“医术的话、靖儿已经在学了呀。”

柴靖南眨了眨眼睛道。

李如斯一愣,问道,

“是么?你什么时候学的呢?”

“每次和李伯伯一起出诊、为别人看病时,靖儿都在看着啊,”

柴靖南得意地笑道,

“而且平时李伯伯您虽然只让靖儿学习那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可一有时间我也会翻看你的那些医书,两下结合起来不就在在学么?”

“哦,原来靖儿竟然是如此的有心,”

听他这番话、李如斯倒真的是即惊讶又惊喜、道,

“好吧,李伯伯我就考考你,搭包里有几种药材,你看看都是什么。”

“没问题。”

柴靖南转身从马背上取下搭包,打开往里面看了看、顿时面露难色道,

“李伯伯,很遗憾,靖儿实在没办法识别出来。”

“怎么了?竟然一味都认不出?再好好看看。”

李如斯即失望又泄气,非常不悦地道。

柴靖南依然苦着一张脸,

“是真的、李伯伯,靖儿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李如斯的胡子都快吹起来了。

柴靖南猛地将搭包打开、边展现给他边笑道,

“因为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药全都用完了?”

李如斯连忙接过搭包来看了看、叹了口气道,

“唉,我怎么没留意到呢,这下可坏了,过几天还得出诊,没有药怎么行呢?靖儿,先别回去了,一起到镇上的药铺抓些回来。”

“怎么?我们山上不是还有么?”

柴靖南瞪大眼睛道。

李如斯瞧了瞧他,

“山上的药已不全了,现在去采也是来不及。怎么?不喜欢去镇上?”

“不是,只不过想早点儿回去见周爷爷,”

柴靖南倒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之后又点了点头道,

“好吧,靖儿就陪李伯伯一起去镇上吧。”

师徒二人就这样来到了离剑门最近的一个镇子上。这个镇子并不大,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买卖基本上都有,当然也包括药铺。

很顺利地抓完药,看看时间已过午时,听着柴靖南的肚子已经开始在叫了,李如斯便笑了笑道,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吃过饭再回去吧。”

“好啊!”

柴靖南开心地道,

“我要吃麻辣藕丁,糖醋莲藕!”

“除了藕、你就想不出别的什么来了么?”

李如斯哭笑不得地说着。

二人边说笑着、边走进了一家邻街小饭馆,有小伙计迎上来将他们让到一张靠窗的桌旁。柴靖南虽顽皮,却是礼貌周全,等李如斯坐下后、他才将东西放置好随后坐下。

点了柴靖南最喜欢的两样菜,李如斯自己也点了两样,等饭菜都上齐了、二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此时已过了饭点儿,店内的客人已经不是很多了,就在他们侧方的桌旁坐着一主二仆三个人。那位主人看起来有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年纪,从衣着上能看出是一位武将,却明显带着西南少数民族特点,具李如斯判断、对方应该是一位彝族的首领。

本来各吃各的饭,互不相干,可出于医者的本能,李如斯不由自主地观察起这人来了,因为他发现对方面上的气色不是很对头。

见他如此,柴靖南也注意到了,便也扭过头去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

“李伯伯,那几个人有什么不对的么?”

“说不对的地方、确实有,”

李如斯本不想再理会,可一转念、又道,

“正好,刚才没考成、这回补上,你仔细看看那位将军,可有发现什么?”

“那位将军?”

柴靖南听了又扭头看去,知道他说的是那位主人,便仔细地看了起来,过一会儿道,

“看他的面色发青,气息不稳,应该是得了阴寒之症。”

两个人在这边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再大意的人也会觉察到了,其中一个随从有些按捺不住、站起身道,

“我说你们那一老一少两个人,好好的吃饭不行吗?干嘛要对别人指指点点的!你们到底想干嘛?!”

“你说谁老啊?”

李如斯一听可来了气道,

“再说我教我自己的孩子如何行医,又没碍着你们什么事,你又在那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行医?”

那随从一听这话、立刻将声调降低下来道,

“老先生您是大夫?”

“都说了别用那个‘老’字好不好!”

李如斯一脸无奈地道。

柴靖南忍不住笑了,扭头对那名随从道,

“没错儿,李伯伯确实是大夫,你家主人这是病了么?”

“是啊、是啊!”

那随从好象突然发现了救星一般道,

“那能否求老、啊不,求先生为我家主人诊治一下呢?”

“别麻烦人家了,”

不等李如斯回答,那位主人已摆手拦阻道,

“我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又何必大惊小怪的。”

“主人,您这哪里只是受了风寒!”

那随从看起来真的很着急,

“离京城到现在都十多天了,您一直在吃药,可不但不见好,反倒还加重了,您……”

第一百九十一章 慢性毒药

“好了!”

那位主人有些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道,

“你以为你家主人就这么没用,得个病就会把命搭上吗?放心吧,我没事,还是赶路要紧。”

听了他二人的对话,李如斯的古怪脾气又上来了,心道、你不让我治,我还非治不可了。便站起身来到他们主从三人的这张桌边、在那位主人对面坐下,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地盯着对方的脸。

这主人被他看得直发毛,小心地问道,

“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

“医病讲究望、闻、问、切,我这是在望。”

李如斯不错眼珠地、慢悠悠地道。

这主人苦笑了一声、又道,

“先生,在下……”

“闭嘴,”

李如斯打断了他,

“我已经听过你那有气无力的声音了,所以不必再‘闻’了,你现在老老实实地让我‘望’便好。”

“我……”

这位主人真是哭笑不得了,只好闭了嘴任对方盯着自己看。

过了一会儿,李如斯点了点头道,

“现在我要‘问’了,你们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好的!”

连声回答的是两名随从,此时看来已经完全不听那位主人的命令了。

李如斯点了点头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是受了风寒的?是找人诊治过了还是你们自己乱猜的?”

“离京时有个郎中给诊治过的,还给开了药。您看,就是这种。”

一个随从边说、边从身边的小包儿里取出一个布包,递给了李如斯。

李如斯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一把抓过那位主人的手、两指按在脉搏上切了一会儿,方道,

“果然如此,这根本不是什么受了风寒,你这是中毒了。”

“中毒?!”

三人立刻全都愣住了,好半天这位主人才缓过神来道,

“这怎么可能?在下刚刚从京城面圣回来,从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如何会有人对我下毒?!”

“面圣?”

李如斯轻笑一声道,

“阁下是位镇守一方的将军吧?”

“是啊,我家主人是贵州宣慰使暖翠大人,”

一旁的随从答道,

“先生,我家主人真的从不与人为敌,又如何会遭此暗算?!”

“不与人为敌?”

李如斯竟然冷笑了一下,

“当官儿的哪有不树敌的,也许有了敌人自己根本就没意识到吧。”

听到他冷冷的口气,那名随从忽然有了警觉、道,

“如此说来,先生也可能是我们的敌人喽?”

“哈哈,问的好!”

李如斯大笑了一声、道,

“在下李如斯,是武当派门下的一名外围弟子,因见鹤峰这里民风淳朴、便留在此处行医,是不是敌人你们可以自己想。”

“原来您就是神医李如斯?!”

那名随从竟然立刻扑跪在了地上道,

“请先生恕小人有眼无珠,求神医救救我家主人吧!”

一直站在李如斯身后的柴靖南心道,原来李伯伯已经这么有名啦!边想边上前将那随从拉了起来道,

“这位大哥,您不必急成这样,李伯伯一向是仁心仁术,绝不会放着你家主人不管的。”

“那就多谢李神医了!”

随从又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转向暖翠道,

“主人,阿鲁求求您,相信神医、让他给您看看吧!”

“是啊,吉支也求您了!”

另一名随从也站起身说道。

暖翠看了看他二人、叹了口气道,

“你们也该知道现在时间多么的紧急,忙尽快赶回去才是重要的。”

“我说这位大人、如果你要是不听他们俩的劝的话,恐怕就赶不回去喽。”

李如斯接过他的话茬儿道,

“你中的这种毒叫做‘一月还’,是一种慢性毒药,刚中毒时的人当时不会有什么不适之感,可三天内就会觉得头痛发热、体感寒冷,和寻常的感冒差不多少,可一个月后便会丧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许多中了此毒的受害者及其亲人们,直到最后都还以为是因病而亡。”

“什么?!”

那个叫吉支的随从惊叫道,

“先生您说的可是真的?”

“就算是这样,”

暖翠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可依然嘴硬道,

“一个月之内我们还是能赶回贵州的。”

“是么,”

李如斯冷笑一声道,

“本来是能赶回去的,可不知道你到底找的什么人给看的病,给你开的这种每天都在吃的药不但不是治病的,反而是催动此毒加速发作的,在下也是看了这种药才敢确定你身上中的是‘一月还’,所以你若不现在解毒的话,三天之内就会死在路上。”

“果真如此么?”

暖翠也真的开始害怕起来了,可也难怪,谁能知道自己要死了、却还一点儿都不怕呢?

静了静,李如斯有些不耐烦地将手一甩道,

“好了,你爱信不信吧,反正我出于医者的责任将你的情形告诉给你们了,想如何做、自己决定吧。”

说着,便走回自己这张桌边、对柴靖南道,

“靖儿,我们快吃吧,耽误这些时间、饭菜都凉了。”

二人加快了速度将饭吃完,又要了两杯茶喝了、然后结了帐站起身便走,可没等他们的脚步迈出饭馆儿的门,身后传来了暖翠的声音,

“先生请留步!暖翠刚才有眼不识相泰山,还请您为在下医治解毒。”

“你真的相信我了?”

李如斯头也没回地问道。

暖翠已显得有气无力地道,

“在下当然相信先生,只是适才过于愚蠢、才回绝了您的好意。”

“那好吧,想解毒的话、就跟我来吧。”

李如斯依然没有回头。

“跟您去……”

那名叫阿鲁的随从一愣问道。

柴靖南微微一笑道,

“当然是和我们回山了,你们以为在这里就可以替你们的主人治疗了么?”

“哦,主人……”

阿鲁有些茫然地看着暖翠。

暖翠苦笑了一下、道,

“收拾好东西,跟着先生去好了。”

几个人一同回到了山上。李如斯边吩咐小道士们为三人准备客房,边将事情经过大致地同周真、王祖全讲了一下。听过之后,王祖全立刻让弟子们为治疗做准备,而周真却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李如斯一向都是做事麻利的人,立即回自己房间换了衣服、洗了手来到为暖翠主仆三人准备好的客房中、为其治疗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如蛇蝎

一旁的柴靖南抽空拉了拉那个叫阿鲁的随从、小声问道,

“阿鲁大哥,李伯伯真的那么有名?你们在贵州都听说过他么?”

“不是啊,”

阿鱼一脸诚实地道,

“我是在饭馆吃饭时偷偷地向伙计打听了附近可有医生时,那位伙计小哥儿告诉了我李神医的名字。”

“是这样啊。”

柴请南心中暗笑、道,我说的么,李伯伯在此处及三清山一带有些名望倒是真的,可要说连西南都知晓他的大名、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过了一会儿,周真也来到房中看望,见治疗尚未结束便坐在一边看着。而李如斯这边又是用针、又是煎药,忙了好一阵子、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才算完成。

边用柴靖南递过来的手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李如斯边道,

“暖翠大人,这‘一月还’之毒是要完全遍布全身才会夺去人的性命,我已经用针法将其聚集到一处,之后偶尔会有背疼的现象发生,但那实属正常。接下来我会重新为你配制一副药,每天子、午两个时辰中各吃一次,连续吃上七七四十九天,聚在体内的毒便可完全化去,背疼的现象自然就没有了。”

“多谢神医。”

暖翠坐在床上拱手道谢。

李如斯摆了摆手、道,

“不过,有一点很重要,这四十九天内、你千万不要做什么耗费体力的事情,更不能与人打斗,尤其是后背不能受到重力冲击,不然的话,很可能就会引发毒性再度扩散。如果毒素二次扩散的话,便会迅速地遍布全身,那时恐怕连一天都挺不过去了。”

“在下明白了,一定会做到的。”

暖翠连连点着头道。

李如斯又看了看阿鲁、吉支二人道,

“你们两个人可听清了?一定要保护好你们家主人。”

“是,小人知道,小人记下了。”

听说主人已经得救了,二人喜不自胜地连声答应着。

这时,坐在一旁的周真看了看他们、问道,

“如斯,我可不可以问暖翠大人几个问题?”

“可以啊,”

李如斯边收拾着东西、边道,

“他现在已经几乎无大碍了,只要每天晚上好好的休息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前辈有问题只管问好了。”

“如此甚好,”

边说着、周真边将椅子拉到床边看着暖翠道,

“既然大人已到贫道山上来了,有些事情就不行不了解一下了,还望你能回答的就尽量回答我。”

“好的。”

此时暖翠也已经知道了、眼前的这位道长竟然是武当派大名鼎鼎的周真,虽然他一直身在西南,可做为对武学感兴趣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武当十二弟子,所以早就心怀敬意,

“周真有什么事尽管问好了。”

“是这样,刚才听了如斯所讲的话,看起来、这是有人在刻意的暗害于你。有关暗害你的人,大人心下可有个大概的猜测?”

周真问道。

暖翠苦思冥想了好一阵,还是摇了摇头道,

“下官实在是想不起来啊。”

“那好吧。”

周真微微一笑着,

“既然一时想不出,我们就从头捋一下,就从你是如何被下了毒开始吧,若能回忆起这个,那基本上也就会推测出是什么人做的了。”

“这个恐怕我也想不出,”

暖翠苦笑了一下道,

“实在是想不出是什么时候被下的毒。”

“嗯,大人还真的是个对任何人都不设防的性格。”

周真轻笑了一声笑道,

“刚才如斯说中毒后的症状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呢?”

“是离京的第二天。”

这个回答的倒很干脆,

“我记得、我们三人离开京城不久就开始感觉身上发冷了。”

“哦,那么又是什么人给你开的那副加速发做的药的呢?”

周真继续问道。

阿鲁在一旁接道,

“是一个游方的郎中,他说见我家主人脸色不好、便给开了那副药。”

“游方的郎中么,”

周真冷笑了一声,

“这个倒真的无处可查。那好吧,你再回想一下,为什么大人你中了毒、而这两位随从却没什么事呢?按道理讲你们该一直都在一起吧,你们三个都好好想想,到底是何时吃了不同的什么东西?”

“我们……”

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吉支猛醒似地道,

“对了、主人,您不是去赴了皇家御宴……”

“住口!”

暖翠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打断了他的话、道,

“陛下对我们恩重如山,难不成还会在御宴中加害我们不成。”

“主人,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只是……”

吉支显得很委屈、连声解释着。

此时,在一旁已经收拾好东西的李如斯插嘴道,

“你的这位随从说的不无道理,皇上不会害你,不等于没有别的人想害你,先别急着骂他,好好想想,宴席间有没有别的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儿、或是不协调的地方?”

“不协调……”

暖翠再次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方道,

“对了,当时我确实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马烨大人过来向我敬酒的时候,我记得他的杯子有些不对劲儿。”

“哦?怎么个不对劲儿法?”

李如斯立刻追问道。

暖翠有些迟疑、停了停才又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拿的杯子与席间统一用的杯子不太一样,我只是觉得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前去赴宴的有几百官员,器具不足、从别处取来一些也很正常……”

“正常么……”

李如斯冷笑着反问道,

“你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场合,是皇家御宴,陛下请客,别说的几百官员,就是几千官员也不会有器具不足的时候。告诉你吧、问题就出在这杯酒上了。”

“何以见得呢?”

暖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李如斯干脆也回到了床边、挨着周真坐下道,

“你可知宫中的器具不同于百姓人家,基本上都能试出毒来,你说的那个马什么的他就是怕毒性被御用杯子给显现出来,才特意换了个普通的杯子,所以你看上去便觉得与其它的有所不同了。我敢说、害你的人就是那家伙。”

“怎么会?!”

暖翠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声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与他无仇无恨,他又因何要加害于我?”

“无仇无恨就不会害你了么?”

李如斯拍了拍他盖在被子中的腿、让他冷静下来才又道,

“说说吧,你说的那个马什么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如蛇蝎[下]

“各位,实不相瞒,在下原是前元的贵州宣慰使,因受了大明天子的感召才归顺过来,当今圣上对我们彝部恩重如山,仍让在下留以原任,并且增加双倍奉禄、以及对民众的钱粮补给。”

暖翠看起来真的是要将整件事合盘托出了,因此说的非常详细,

“只是,在下毕竟是前朝降将,明的、暗的也曾有一些前元的残部来找过我,劝在下复叛。一来反复无常是小人之举,二来大明天子仁厚宽大,完全可以造福本地百姓,复叛只能带来无穷祸患,对我们彝部更没有丝毫的好处。更何况、此次圣上又特意命我们这些西南的地方官员入京受赏,陛下还亲自接见了在下、加以嘱托,如此的深情厚谊,暖翠又怎么能做那毫无良心的事情,因此才急着赶回贵州、告诉属下我已发下誓言、永不叛明,安心做大明的子民。”

“哦,如此说来、大人倒真是位重情重义之人。”

周真点了点头,叹道,

“只是那个马烨呢?他又是个什么人?会有什么理由加害你么?”

“说起来也是奇怪,”

暖翠表情看起来很是茫然、道,

“马烨将军与我不同,他本就是大明的将军,现在是贵州都指挥使司的都督,他掌管当地军权,我掌管地方政务,本是相互配合协作的关系,根本没有理由要加害于我啊。”

“是么?那就麻烦了,”

周真叹了口气道。

暖翠一愣、连忙问道,

“道长此言是何意?如何的麻烦了?”

“如果害你的真是这个马烨,那么他一次害你不成、准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你们又是在一起共事,日子一久难免被其所害。”

周真所言毫不夸张,仔细想想、确实如他所分析的那样。

暖翠沉吟半晌方道,

“也许我与马将军有什么误会,等我赶回贵州、一定要好好地同他谈谈,如果能将误会解除,那当然是最好的。”

“好吧,”

李如斯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道,

“只是、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今晚你要好好的休息、美美地睡上一大觉,明天一早、我再给你看看。”

“多谢李神医。”

主仆三人连声道着谢,之后大家各回房间休息去了。

柴靖南回到自己房中,关好门、躺到了床上,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刚才长辈们在说着话,他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该插嘴,可这一番谈论结束,柴靖南已有了他自己的想法与打算。

那个暖翠是位一心为当地百姓着想的好官,象这样的官员并不太多,怎么能任由他被人所害呢?一定要尽自己的能力保护他才行。

这样想着、又回想起暖翠所说的那些话,想起他一直称道着的当今天子,他们口中的“圣上”,就是四叔的父亲吧?想到这儿,又怀念起已多年不见的四叔,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靖儿,如今靖儿已经长大了、完全可以担当起保护四叔的责任了

就这样浮想联翩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柴靖南准确地在固定的时间睁开双眼,纵身跳下了床,洗漱已毕来到李如斯的房间,里面却没有人,略一转念、便知他去了哪里,转身奔客房而来。

果然、李如斯就在这里正在为暖翠诊脉,而且周真也坐在一旁。

“周爷爷早。”

柴靖南小声问了声早安,便安静地侍立在他的身侧。

周真也只是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了看他、没有再出声。过了一会儿,李如斯将手指收了回来、道,

“还可以,毒性已经被压制住了,你不是着急要走么?那么今天就可以走了。”

李如斯就是这副德性,要不怎么与他相处不深的人都会觉得他这人古怪的很,明明昨日里比谁都急着留住人家、为人家解毒,可今天一大早开口就象是在赶人家走。

果然、坐在那里的暖翠主仆三人顿时一脸的尴尬,柴靖南捂嘴轻笑了一声道,

“看来医治的效果不错呢,如果李伯伯能说可以走了的话、那么就绝对就没有事了。”

“谁说绝对了,昨天告诉你们的要注意的那几点、可记住了?”

李如斯的语气还是那么**的。

吉支、阿鲁齐刷刷地连连点着头、道,

“记住了,记住了!”

“那好,还有这些药,分子、午两个时辰吃,不许忘了!”

边说,李如斯边将一大包配好的药放到身边的桌子上。

暖翠见状微微笑了、道,

“李神医的大恩大德,待暖翠改日再报。”

“报不报的都是小事,”

李如斯又看了看他,

“你做好准备怎么对付那个打算杀你的人了么?别到时候毒倒是解了,又被人家给暗算了,那我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我说你这个人呐,好话到你嘴里都变成丧气话了,”

一旁的周真早已听得无可奈何、道,

“担心人家的安危、不会好好说话么?不过他说的也是,大人心中可有了打算?”

后面这句话当然是在问暖翠,暖翠却踌躇了起来,眼见得没有丝毫的对策。

这时,站在一旁的柴靖南走了过来道,

“周爷爷,李伯伯,靖儿想护送大人回去,如果真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也好给他当个帮手,还请您二位应允。”

“我若是不应允,你又当如何?”

周真一脸平静地问道,让人无法猜测出他真实的态度到底如何。

柴靖南也没有费心去猜测,只是真诚地道,

“周爷爷,您也曾说过、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半途而废,暖翠大人是个好人,既然李伯伯已经出手相救,我们理当救人救到底不是么?”

“可你从来没有只身行走江湖,让我和你师父如何放得下心?”

说这话的时候,周真的脸色依然平静,仿佛只是在聊着天儿,丝毫没有争论的样子。

柴靖南态度也一样的平静,继续解释道,

“凡事总有个开端,如果没有第一次、又何来第二次,更谈不上以后了,靖儿是早晚要出去闯荡的,所以还请二位长辈允许靖儿陪大人走这一趟。”

“不行,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

周真的语气不容反驳,瞧着柴靖南的神色、看他如何做答。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护送而行

柴靖南也在看着他、心道:周爷爷不是这样的绝情之人,而且从他对这三人关心的程度上看,应该也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理,可是……想着想着,忽然脑海中灵光闪现、便微微一笑道,

“那好吧,靖儿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即能保护暖翠大人、又不必离开周爷爷您。”

“哦?是什么办法呢?不妨说来听听。”

周真微微一笑道。

见他如此神情,柴靖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道,

“靖儿请周爷爷和我一起护送他们三人回贵州。”

“啊?!”

不等周真回答,暖翠先坐不住了,忙道,

“不、不、不,暖翠怎么敢有此奢求,要周道长屈尊陪同!”

要知道周真在武林界的威望该有多么的高,怎么能给什么人当保镖护卫,这可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谁知周真看了看他,又瞧了瞧柴靖南,忽然笑了道,

“唉,没想到被你这娃儿给将了一军。好吧,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老道我就和你们一起走一趟吧。”

其实、柴靖南刚才便已看出周真的意思,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这么重要的担子的,而且也有意与其同行,却碍着各种因素不方便主动的提出来。而现在柴靖南将此事说出来,便可顺水推舟地点头答应。

虽然才刚刚不久嘴上说不敢,可一旦见这位周大高手竟然答应下来,暖翠在内心里也是欢呼雀跃着。

就这样,吃过早饭后,五个人准备着启程了。

因为有李如斯的再三交待,不让暖翠过于劳累,王祖全特意准备了一辆车,周真和他同坐在车中,柴靖南则负责赶车,吉支、阿鲁二人骑着马跟随在车的两边。

一路之上倒也平安无事,只是不能跑得太快,所以等赶到贵阳府时、已经是第八天的上上午。

来到宣慰使府的大门前,吉支、阿鲁先下了马,一个掀起车帘扶暖翠下车,另一个到门前吩咐人进去通禀给夫人。

门前守卫着的护卫一见大人回来了,连忙跑了进去,等大家都下了车、走上台阶迈入府门时,只见一位三十余岁的彝族女子带着几名仆人快步迎了出来,一见暖翠便急声道,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此一去可平安么?”

“都还好,你放心吧。”

暖翠连忙缓声安慰着,然后又将身一侧,让身后的周真和柴靖南显露出来道,

“阿香,这位是周先生及他的弟子、靖儿,这一路之上多亏有他们照顾,快过来谢谢他们二位。”

“好的,”

这位女子看起来就是一位性格泼辣热情的人,毫无扭捏之态度,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

“多谢二位照顾我家大人,小女子在此给二位行礼了。”

“哦,周老先生,这是在下的夫人奢香,同时也任贵州的副宣慰使之职。”

暖翠回过头来,向正不知如何答话的周真二人介绍道。

周真本已猜出这位应该是他的主人,只是又看这女子一身的豪气,便又有些拿不准,听了暖翠的介绍、才知道原来如此。

少数民族地区的首领经常有这种家族式的任用,大概是为了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所以当今皇帝才将这一传统沿用了下来。

周真稍稍打了个揖手,算是还礼,而柴靖南做为晚辈自然深施了一礼,奢香见了他、目光中立刻闪过一抹光彩,很明显地很喜欢眼前这个少年人。

大家一起走了进去,穿过大堂、直接来到客厅落座,此时、奢香才又道,

“大人,你因何现在才到家,那个马烨五天前就来过了,你们应该在面圣后、差不多同一时间往回来的吧?”

“马指挥来过了?”

暖翠现在最关心的就应该是这个人了,听了妻子的话,连忙问道,

“他来有什么事呢?”

“那家伙一来就问你回来没有,听我说你还没到家时,他还撇着嘴得意地笑。”

看来奢香对那个马烨也没什么好感,提起来就一脑门子的火儿。

听了她的话,暖翠的目光闪了闪,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周真,周真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做声。

暖翠将目光转了回来、又问道,

“除了看我回没来没有,没有别的事了么?”

“象他那样贪心的家伙、怎么会没有别的事,”

奢香恼火地道,

“说让我们筹集军粮三十万石,他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三十万石粮够多少人吃的了!”

“然后你怎么回答的?”

暖翠还是很耐心地问道。

奢香也压了压火儿、道,

“我说要等大人回来再说,可他……”

说到这里,奢香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当时又开始发起火儿来道,

“可是他竟然、你猜他说什么?!”

“我猜不着,”

看着脸气的铁青的妻子,暖翠却笑了,

“还是你告诉我吧。”

“那家伙竟然说、如果你们大人永远回不来了,你又该怎么办尼?”

奢香气得咬牙切齿地道,

“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人话吗?什么叫永远回不来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暖翠”这个名字还真不是白叫的,听了如此恶毒的话,竟然还能保持着和言悦色、满面笑容,还真是够“暖”的,

“阿香,不用担心,这次我去面圣,并亲眼见到了他老人家,圣上是位非常英明的君主,无论出了什么事,我相信他都会为我们做主的。”

“嗯,好的,”

听了丈夫的好言相劝,奢香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点了点头道,

“大人能这么说,为妻当然就不担心什么了,只是大人这一路之上辛苦了。”

“倒是没什么辛苦的,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才回来的迟了,多亏了周老先生他们二位。”

大概是在路上时,周真便告诉过暖翠不要将他是武当派的人这件事说出来,所以只称是“周老先生”。

此时、因为没有象刚见面时那么的激动,奢香这才又将目光转向了二人,爽朗地笑道,

“周老先生一看就是位很慈祥的人,还有这位小兄弟、是叫靖儿么?”

刚才介绍二人时,暖翠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年人的名字,回忆一下、想起百万富翁好象都叫他“靖儿”,便只好这样的引见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步步紧逼

见对方在问自己,柴靖南便露出了一脸孩子气的笑容笑、道,

“晚辈的名字叫柴靖南,前辈们都叫我靖儿,奢香阿姨也可以这么叫我啊。”

“靖儿真是好孩子!”

听惯了别人总是“夫人夫人”的叫,如今眼前这孩子的一声“奢香阿姨”、叫得她立即喜上眉梢,亲热地问道,

“靖儿你喜欢吃什么?一会儿阿姨做给你吃。”

本来很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变成了拉家常儿这样的亲热场面,大家的心情随之也放松了起来。

柴靖南也不客气、依然带着他那天真可爱的笑容道,

“靖儿喜欢吃藕,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

奢香很干脆地答应着,

“你们先坐着,我到厨房吩咐一声、让仆人们先准备好,午饭的菜由我亲自烧给大家吃。”

“夫人请便,烦劳夫人了。”

周真点着头笑道。

看着奢香走出客厅,暖翠的表情又变得忧郁起来道,

“周道长和李神医说的没错,看来真的是马烨在陷害于我。”

“可是为什么呢?大人可曾想过原因?”

周真很关切地问道。

暖翠抬头看了看二人、叹了口气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二位,其实这贵州看似太平、却暗藏着许多不安,首先是我们彝部的族民,当初在下因感大明天子的诚意,不战而降,族内有些人为此并不服气,好在圣上对我们安抚有加,才没有人再多说些什么。”

“既然是这样,做为明军守将,马烨更不应该加害你,要和大人同心协力地维护此地的安宁才是啊。”

周真边想着、边道。

暖翠苦笑着摇头道,

“道长有所不知,在此地居住的汉人中有一些个别的瞧不起我们彝部,再加上彝人对外族难免怀着戒心,所以时常也会有些冲突发生,我想大概是因此有汉人到马大人面前告状,时间一久、自然会让他对我产生看法,所以才有此矛盾。”

“这岂止是矛盾?”

周真冷笑道,

“哪有产生些矛盾就下毒、要将双方置于死地的?依贫道之见绝不会只是因为这些。”

“可能吧,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暖翠已是愁容满面,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哦、对了,有关我中毒的事,二位千万不要告诉阿香,她那个性子如果知道了,非吵到马烨的府上去不可。”

“好的,”

已经见识过奢香的豪爽性格,周真和柴靖南二人很理解地一起点头答应着……

午饭的时候,还真是奢香主厨、带着仆人们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因为柴靖南的一句“喜欢吃藕”,导致了至少有六道菜是和藕有关的。边吃着、柴靖南边左一句、右一句地夸奖着,把奢香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一顿热热闹闹的饭终于吃完了,周真和柴靖南到后面客房中休息,暖翠要去处理公务,而奢香就带着仆人们在内宅做家务,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且说暖翠来到前厅,刚刚让随从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文书拿给自己,就见阿鲁跑了进来、道,

“大人、马烨来了。”

阿鲁和吉支是从小便跟在他身旁的贴身随从,基本上时刻都和暖翠在一块儿,当然也包括李如斯为他解毒的时候,所以那时他们说过的话,他二人大致地都听的很清楚,此时早已是对马烨深恶痛绝,连提到他时,都只是直呼其名。

暖翠听报,想了想、放下手中公文道,

“好吧,我这就去见他,你跟我来。”

二人往大堂中走去,边走、暖翠还不放心地嘱咐着,

“一会儿见了他,你千万不要表现得过于冲动,这里的主事人是我,说话时你也不要插嘴、懂了么?”

“是、大人,只是他要是再想害您、阿鲁绝对不答应。”

阿鲁撅着嘴嘟哝着。

暖翠叹了口气、道,

“这个也不用你操心,该怎么做听我的吩咐就是了。”

两处相隔的并不远,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已经到了,从后门转进大堂,果然见马烨正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暖翠几步走上前、拱手道,

“不知将军驾到,暖翠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暖翠、大人?!”

听见他的声音,马烨好象吃了一惊,边扭过头、边站了起来审视般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才还礼道,

“哪里,本官突然造访、还请大人见谅。”

且说这马烨生的倒是一表的人材,此时虽无盔甲在身,但一身的箭袖战袍、肋下悬剑,看起来也是颇有威风。

暖翠边让阿鲁沏上茶来,边让他落座,等二人都坐稳了,马烨又抬眼瞧了瞧他道,

“大人,你我本是前后相差不久离京的,因何现在才回来?”

“响,说来惭愧,”

暖翠故意苦笑了一下、道,

“将军有所不知,下官回来的途中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连着三天没能下床,只好在店房中养着,直到养好了、才得以赶了回来。”

“吃坏了肚子?”

马烨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古怪,愣了愣才又问,

“那么现在、大人身体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么?”

“早就没什么大碍了,”

暖翠一脸轻松地笑道,

“这都是些小病,养好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那就好,”

马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道,

“不然的话,大人真出了什么事,还真的不好办呢。”

“哦、对了,将军今天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么?”

暖翠已经不想和他这么假意奉承下去了,直接问道。

马烨点了点头道,

“不错,是有件事。不知你家夫人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军中要筹集三十万石粮食,这个还得由大人来提供。”

“关于这件事么,下官还正要和将军说,”

暖翠好象已经想好了、道,

“眼下新一茬粮还没到收获期,暂时筹集三十万石有些难,不如下官先筹十万石给军中,下个月再筹十万石,下下个月筹齐剩下的十万石,将军看如何?”

“这个……”

马烨先是眉毛扬了扬,很快眼珠又转了转,然后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道,

“也好,那么就这么定了,本官告辞。”

“多谢将军如此宽容,待下官来送送您。”

见对方已经起身,暖翠也跟着站了起来、突觉后背又有些痛感,不禁迟疑了一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意外收获

他这一动作立刻被马烨看到,便故做关心地问道,

“大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刚才在书房里看公文、坐久了后背有些疼。”

暖翠做出一副尴尬的笑容道,

“果然不经常活动、身子不比从前了。”

“大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顺嘴说了一句,马烨转身出了大堂,守在门口的亲兵立刻跟了上来、出了府门。

送走了那位马都督,暖翠转身回到大堂中,阿鲁迎了上来、道,

“大人,就算是十万石的粮食也不好筹集啊,您打算怎么办呢?”

“不好筹集也要筹,”

暖翠很平静地道,

“好在他肯松口了,能缓解一时就缓一时,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是啊,对他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李如斯说过、七七四十九天毒性便可完全化解,到那时、自己就又是从前的自己了。

还有四十天……

正象阿鲁所说的、十万石的粮食也是个难以筹到的数目,好在前不久、朝庭刚刚拨下了救济的钱粮,百姓家中尚有富余,暖翠便让手下到民间收购,又将库粮清点出来,好不容易才凑够了十万石,用车送到了军中。

这件大事算是暂时有了个交待,暖翠又来到客房中看望周真和柴靖南。

刚走到门外,却听里面有说有笑的,便推门走了进去一看,见奢香正坐那里陪着两位客人说着话,不禁心中一宽,会心的笑容也浮现在了脸上。

是啊,这些天来一直忙着筹集军粮的事,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到客房来了,多亏了妻子替他做着这些事。

“大人,您来了。”

见他走进来,奢香的脸上显得更加开心、道,

“既然有时间过来了,说明事情已经忙完了。”

“算是吧,”

暖翠笑容满面地道,

“这个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只是、大人,”

周真看了看他的脸色、用提醒的口气道,

“无论公务怎么繁忙,身体还是很重要的,所以要多注意休息啊。”

“周老先生说的是啊,”

暖翠明白对方这是在关心自己尚未清除的毒,便感激地道,

“在下知道了,一定会注意的。对了,刚才你们在聊什么?笑的那么的开心。”

“是靖儿在给我讲他遇见过的趣事,”

奢香边说边还回味地笑着,

“靖儿讲起笑话来还真是又生动又有趣,快要把我给笑死了,呵呵……”

“哦,是这样啊,”

暖翠见大家开心,自己的心情顿时也开朗了许多道,

“阿香,靖儿年纪还小,总是这么呆在府里也不好。正巧,明天我可以临时休息一天,不如我们陪周老先生和靖儿出去散散心、如何?”

“好啊,就这么定了!”

奢香很兴奋地答道,又扭头对柴靖南道,

“靖儿,我们明天一起出去玩儿,你看可好啊?”

明明已经说过定下来了,才想起问被邀请人的好不好,周真和柴靖南在心里暗自的发笑。当然能出去玩儿、自然是好,柴靖南便也连连地点头、道,

“太好了,奢香阿姨您一定要带我们去最好玩儿的地方去哟。”

“那当然了,放心吧。”

奢香高兴得连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暖翠夫妻二人便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等吃过了早饭,带上了吉支、阿鲁这两个贴身随从,陪着周真和柴靖南,一行六人骑着马从府中出来,又出了城门向着东南方向而来。

贵州的风景地貌、与施州有些相似,却又有着自己独特的一面。因为是出来游玩的,心情也就格外地放松,大家走走停停,时而打马飞奔、时而又缓下来下马步行,或者干脆在某处坐下来欣赏周围的风景。

这一散心,确实能暂时忘掉许多烦恼之事,六个人说说笑笑,玩儿的不亦乐乎。直到午时,暖翠说要告个急,便在阿鲁的陪同下转到一片怪石后面去了。

其实除了奢香外,其他人都清楚、他这是去吃药了。吉支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柴靖南却指着远处的一座秀丽的山峰道,

“那座山好高啊,若能爬上去,会不会遇到神仙呢?”

一句话将大家都给逗乐了,奢香道,

“靖儿如此聪明伶俐,多半神仙会来主动找你的。”

大家又笑了起来,说笑了一会儿、暖翠和阿鲁便也返了回来,众人继续游玩起来。

直到将近申时,六个人这才开始往回走,进了城门不远,路边有一位摆茶摊儿的老伯伯认出了暖翠、打着招呼道,

“大人,您这是出城啦?”

“是啊,出去走了走,”

暖翠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道,

“您生意好么?”

“好,比前段时间好多了,哎、大人,不如过来坐坐,喝碗茶休息一下,也让小人尽点儿心意。”

边说,老伯伯边走过来请大家到棚子下面坐,暖翠一想也好,便带着众人在茶棚中坐了下来、等茶沏好了端上来,茶香扑面而来,让人觉得进来真的对了。

边品着茶、边歇着脚,因为已是下午,城门附近返城的和出城的人相对地多了起来。

此时、阿鲁偶然朝城门处看了一眼、不禁一愣,连忙趴在暖翠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暖翠也连忙抬头去看。

其他几个人当然发现了他们的异样,不禁都带着疑问看着三人,暖翠笑了笑、对周真道,

“周老先生,您看到那边有一个牵着一匹红马的黑衣人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不仅周真和柴请南、连奢香也跟看了过去。果然见从城外由远而近地走来一个如其所描述的人,很快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周真笑了笑道,

“那人怎么了?”

“也没什么,”

暖翠又品了一口茶,

“只不过我们三人离京时,曾见过他,在这里竟然还能见到京城里的人,所以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如此,那家伙就是在暖翠中毒后、给他开了加速毒发药的那个冒充游方郎中的人。

柴靖南眼珠儿一转道,

“是么?那可好玩儿了,正好我有个表舅在京城住,我追上去问问他是否认识我表舅。”

说着,站起来便朝那个人的背影追了下去。

周真一看摇头苦笑道,

“这孩子,以为所有京城的人都互相认识么?追过去干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探得行踪

“也许这孩子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东西、或者是想去的地方了,以这个为借口、从我们这些大人身边逃了吧。”

吉支笑着道。

暖翠又回头看了看,也笑了,

“好吧,靖儿也不小了,愿意自己玩、就由着他去吧。”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可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他回来,周真道,

“好了,别等他了,还是先回去吧,靖儿他又不是小娃娃,见我们都不在这里、自然就回府去了,不会跑丢的。”

“也好。”

暖翠点了点头,和老伯伯推让了半天,还是留下了茶钱,一起回到了府中。

且说柴靖南,从暖翠的言语中得知了那个黑衣人是谁后,立刻跟了下去,凭着他的身法、已及还是个孩子的身份,自然没有被对方发现,竟一直跟到了“都督府”外。

抓到你了

柴靖南微微一笑,看着那人进了都督府,便转身来到府外墙侧面,看看四下里无人、纵身而起,掠过数排屋顶、轻飘飘地落在一处最高的屋脊上、朝下面扫视了一圈儿,还不错,几乎可以将院中尽收眼底。

再看那黑衣人、正跟着一个亲兵朝后面走,柴靖南再次纵身跟了上去,直到那人来到一间房门外、在亲后的指引下走了进去,才轻轻落在房后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那人略带些疲惫地道,

“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啊,马大人?”

“你说什么事!”

另一个说话的应该就是马烨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气急败坏,

“按照你的说法、那个暖翠七、八天前就该死了不是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哦?是么?”

那人听了也是一愣,

“照理说不会啊,他真的一点儿事都没有么?”

“他……他好象说什么吃坏了肚子,”

马烨很烦躁地道,

“你该不会是把泻药当成毒药给了我、让他喝下去了吧?!”

“大人别开玩笑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那人也有些不悦地道。

马烨冷笑一声道,

“既然你没给错药,那他为什么还能活的好好的?”

“药我是给了你,可你也得给他喝下去才行啊,不知大人你是如何骗得了他的?”

那人看起来并不怕这个马烨,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地和他应付着。

这无疑如火上浇油一般配,果然、马烨更加恼火道,

“我可是在御宴中敬酒时让他喝的,怎么会没喝下去呢?”

“看来他是遇上什么人为他解毒了。”

那人依然用无所谓的口气道。

可他的话立刻就被马烨给否定了,

“我看不是解毒了,如果暖翠他知道自己中了毒、就应该对我起疑心,可他的那个样子看起来却不象。”

“好吧,先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黑衣人道,

“大人你也别急,毕竟我们盟还是很讲信用的,只要那个暖翠没死,我就不会离开这里,直到帮你把他给解决掉,你看如何啊?”

“好吧,虽然他现在还活着,可我还是有办法对付他,”

马烨大概也知道吵下去起不了什么作用,便缓和下语气道,

“如果是不能奏效,那就得麻烦你干脆直接去把他给杀了。”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

那黑衣人瞧了他一眼道,

“毕竟你和他共同为官,就不怕他死了、你会惹来麻烦么?”

“麻烦?怎么会有麻烦呢,”

马烨冷冷一笑,

“如果暖翠死了、我敢说那些彝人肯定会闹起来,到那个时候我上报给朝廷,就说他们归顺后又复叛,皇上知道后肯定也只顾着平叛,哪里还会查我做了些什么呢?等我平定了这些彝人,本将军的功劳只会越来越大。”

“好吧,既然你不怕有事、我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么定了。”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道。

柴靖南心中暗道:这回不用怀疑了,的确就是马烨这家伙干的,李伯伯还真是了不得,一下子就猜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得将那个穿黑衣服的家伙的长相给记住了。

想到这里,便悄悄地捅破了窗纸、将那黑衣人的样貌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此时已到了晚饭时分,满桌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暖翠夫妻二人陪着周真在餐桌旁落了座,可是柴靖南就是不见回来。派人出去在附近找、也没个结果。

周真瞧了瞧二人、道,

“别等了,一个孩子出去到处跑,没有理由让长辈们等着。”

“可是靖儿不是那种不乖的孩子,不会天黑了还不回来的。”

奢香很不安地边向外看着、边道。

谁知这话音未落,就见柴靖南出现在了门前,

“那是当然的了,何况还有奢香阿姨烧好了菜等着靖儿呢。”

“靖儿!”

奢香开心地叫了一声,那样子十足就象一位看见自己久别的孩子回到身边一般的神情,

“回来就好,快去洗了手、坐下吃饭。”

“好嘞!”

答应了一声,柴靖南很乖地按着她说的去做了,一旦见他赶了回来,气氛立刻就变得热闹了许多,大家又是开开心心地吃过了饭。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回到自己房中、柴靖南立刻就来到周真这边。

他二人住的客房是相连的两间,中间只隔了一个拉门、所以过来过去的很是方便。

刚一进来,周真便道,

“发现什么了?好好的跟我说说吧。”

“周爷爷,靖儿刚才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我觉得最好还是将暖翠叔叔也找来听听的好。”

因为这段时间相处的非常的融洽,对暖翠,柴靖南早已用“叔叔”来称呼了。

周真自然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聪明过人,绝不是无中生有之人,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你想办法将他找来吧。”

“不用想办法了,我已经来了。”

房门被推开,暖翠竟然自己来了,

“就知道靖儿这个小机灵鬼儿一定是去探看了,我又怎么能不来呢?”

“暖翠叔叔快快请坐,”

柴靖南连忙拉着他坐下道,

“刚才听了您的话后,我就一直跟着那个家伙,您猜他去了哪里?”

“莫非是……”

暖翠还是有些犹疑地看着他。

柴靖南猜出他是怎么想的、便点了点头道,

“是啊,我跟着他,一直来到一个门上写着‘都督府’的地方,就看那家伙进了府。”

“都督府么?那是马烨住的地方……”

暖翠缓缓地念叨着。

第一百九十八章 暗箭难防

柴靖南虽见他神色黯然、可也知道现在不是安慰的时候,就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暖翠叔叔您说的没错儿,之后、那家伙去见了一个人,他管那人就叫‘马大人’的。”

接下来便将自己所听来的、那两个人在一起说过的话,详细地讲给二人听,暖翠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等他全都讲完了、还在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道,

“靖、靖儿,你就是一直在那马烨的窗外从头到尾地听着的么?”

“是啊,怎么了?”

柴靖南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暖翠还是很惊讶地道,

“竟然一直都没被发现?”

周真在一旁早已经明白他在惊讶什么了,便笑道,

“大人还不知道我们靖儿的本事吧,做到这点、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个问题。”

“靖儿原来这么厉害啊,这要是你奢香阿姨知道了、就更得惊讶的不得了呢。”

暖翠笑着道。

柴靖南听了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

“是啊,奢香阿姨的确是对靖儿太好了……”

“靖儿啊,你是有所不知,”

见他面带茫然,暖翠知道柴靖南对奢香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亲切、有些不安之感,便解释道,

“从前我们夫妻曾有过一个儿子,都已经长成到十一岁了,却因战火而早早地夭折。那孩子的眉目之间和靖儿你颇有几分的相似,所以你奢香阿姨见了你、就会有一种又见到自己儿子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柴靖南轻轻地说道。

见自己已经说到了这一步,暖翠想了想、索性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战火实在是害人不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里的百姓再受战乱之苦。所以、在此暖翠想拜托周道长和靖儿一件事,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请你们二位保护好奢香,千万不要让她受到什么伤害。”

“暖翠叔叔?”

柴靖南惊讶地叫着他道,

“干嘛要说这种话呢?”

“因为、有些话还是尽早说出来的好,”

暖翠苦笑了一下道,

“听靖儿刚才所叙述的,我这才明白了,原来马烨针对的并非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们整个的彝人部族,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他得逞,一定要誓死抗争下去。”

“那也用不着总把‘死’字儿挂在嘴边儿,您放心吧,有靖儿在此、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您,更何况还有周爷爷在呢。”

柴靖南闪亮的眼睛中充满了信心,安慰道。

看着他勇敢坚定的面容、暖翠也欣慰地笑了,

“不错,有周道长和靖儿在此,我就放心了,您二位一定不会辜负暖翠的重托。”

“只是,那个姓马的家伙说什么‘还有办法’对付您,也不知道他又想什么歹毒的计策了。”

柴靖南很是担心地道。

周真看了看他们道,

“其实正如所说的、‘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大人你还是要小心为佳。”

“我记下了。”

暖翠点着头、回答道。

麻烦找上门儿的还真够快的、刚刚过去两天,便有两名都督府的亲兵前来求见,暖翠知道他们一定马烨派来的、便将二人叫了进来。

两名亲兵倒还很有礼貌,进了大堂施过礼、才道,

“大人,我们都督请您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哦,好的,”

暖翠边猜测着对方又在耍什么花招、边答道,

“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我尽快赶过去。”

两个亲兵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道,

“可是大人,都督说、让您立刻就去,因为事情很急。”

“哦,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这下,暖翠想不起疑都不行了。

那回话的亲兵笑了笑,

“这个属下怎么会知道,我们只不过是来传令罢了。”

“好吧,请二位稍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出来。”

边说,暖翠边绕到后面、让仆人给周真和柴靖南送了个信儿,而自己叫上了阿鲁、吉支一起走了出来,让手下备好马匹、同那两名亲兵一路朝都督府而去。

时间不大,便来到了府门外,两名亲兵进去通禀,接下来里面传出“有请”两个字。暖翠便让阿鲁、吉支二人在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迈步走进了大堂。

刚来到堂口,就看见马烨正负手而立,不知怎么、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暖翠心道,难不成你还能平白地捏造个罪名、给我安上么?便坦然上前拱手道,

“大人一向可好,不知找下官来所为何事啊?”

“暖翠大人,”

马烨还是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他一番、才又道,

“本官因何找大人来、你就真的不清楚么?”

“下官真的不知。”

暖翠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

马烨见他毫不畏惧,便冷冷地一笑道,

“暖翠大人,上回你我讨论了筹集军粮的事,当时是你提出一时间难以筹集到三十万石、是吧?”

“正是。”

暖翠听他提起这个,不禁有些奇怪,

“这件事怎么了?”

“也是你提出先筹集十万石、其余的再分两个月筹齐,这个没错吧?”

马烨的神色越发的冰冷,仿佛眼前站着的并非是一起共事的官员,而是一个犯人一般。

对他的这种态度,暖翠心中也更加深了敌意,心道、难不成你又后悔了么,便道,

“大人说的没错,而且下官已经将十万石粮食筹集齐了、并送到了军营,完全照着说好的去做的。”

“好一个说好的!”

马烨再次冷笑道,

“本官体谅你治理一方很是不易,才答应了你这个分批筹集的请求,本指望你能认真的办好这件事,可你将我们这些军营中的将士们都当成傻瓜了么?!”

“大人此话怎么讲?”

暖翠真的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了,只得追问道。

马烨的目光中放射出一股杀气、道,

“你自己做的事还要本官来说么?!我问你、你送到军营中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粮食?!”

“什么样的粮食?”

暖翠一愣,道,

“这都是从百姓家收购来的,以及府中库存的余粮,虽然不是新粮、可眼下收获期还没到,这已经是最近的粮食了。”

“最近的?”

马烨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道,

“你口中的最近的粮米、就都是一些发霉的陈粮烂谷子,你觉得我手下的弟兄们只配吃那种东西么?!”

第一百九十九章 忍无可忍

“发霉?”

暖翠更是不明白了,自己筹集的什么样的粮食、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即使是运到军中之后出的错儿、可就这么几天也不至于会发霉,

“怎么会呢?所有筹到的粮食都是经过下官亲自检验的,怎么会有发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呢?”

“大人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喽?”

马烨目光中透出一丝狡黠、问道。

暖翠实在是不想给他这种人落下任何的把柄、更不想因此惹来任何的麻烦、便点头道,

“是啊,若非是亲眼所见,下官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

“好,本将军可就等着你的这句话呢,”

马烨用手指点了点他、得意地道,

“你若真的不相信、那就跟我来吧。”

说完、转身边快步朝门外走去,边向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备马!我要和暖翠大人到军营去看看!”

“是!”

守在一旁的亲兵们答应着。

暖翠忽然产生了一种、我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的感觉,可事已至此,又不能退缩,只得跟着他走出了都督府。

吉支、阿鲁见他出来了,立刻快步迎了过来、关心地问道,

“大人,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暖翠依然竭力保持着冷静道,

“我要随马大人到军营中去一趟。”

“去军营?”

二人愣了愣,

“那我们要和您一起去!”

“想跟来就来吧。”

想着他们跟着也好,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有个报信回去的人。

马烨将他的这匹马打得飞快,跟随着的十几名亲兵也同样的飞奔着,暖翠三人只好跟上他们的速度、朝城外而去。

明军的大营就在贵阳府城外的西南方,暖翠除了在降明那天曾受邀到这里来过,这仅仅是他第二次来。一进营门,有守门小校过来施礼,马烨摆了摆手、转身看了看暖翠,

“大人请跟我来吧。”

“烦劳马大人。”

即来之、则安之吧,暖翠暗暗地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其有机可乘。

就这样跟着对方径直来到了军粮囤积的地方,马烨率先来到一处粮囤前,然后抬手一指、道,

“暖翠大人不是不信么?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好吧。”

暖翠此时真是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点了点头来到囤前看了看,只见满囤的粮食都用防潮毡布围着,上面也盖着厚厚的一层,回想着近些日子也没有下雨,看这样子不应该有受潮发霉的可能。伸手将毡布掀开,却见下面的稻米已变得发黄发黑,用手一碰几乎都能粘在指尖上。

怎么会这样

自己亲自筹集的粮食什么样、自己岂会不知?

暖翠的脑海中顿时乱糟糟的,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弄错了。他又抬起头四下里看着,忽然发觉到一点点的不对劲儿,再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果然见到离此不远的那几处粮囤有些让自己觉得很熟悉的感觉。

扭头看了看,却见站在身边的马烨正一脸得意地盯着自己,暖翠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朝着那几个囤粮处走去。马烨一愣、连忙想去阻止,却已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暖翠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而去。

不等一旁的小校反应过来,暖翠已经赶到近前掀开了眼前的毡布。一股稻谷的清香迎面而来,暖翠知道、这才是自己筹集到的军粮,证据就是、围在周围的毡布都还是那些百姓们送给他的,而那些发霉的粮食周围、根本没有这种毡布。

看来,为了陷害自己,他马烨还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啊

暖翠不禁叹了口气,回转身来、看着已经跟过来的马烨道,

“马大人,这稻米到底是因何会如此,恐怕你我心中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如今你我好歹是同朝为官、同保一方百姓的平安,应该相互协作才是。”

“暖翠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烨心知已被人家将他的花招轻易地便给戳穿,脸色顿时青一阵儿、红一阵儿,不过没关系,本来就是专门找对方茬儿的,就算他发现了又怎么样,便道,

“难道你的意思是我的不对喽?!”

“先不说是谁的不对,下官还是希望你我能有话就讲在明处,”

到了此时此刻、暖翠仍然对眼前这个人还抱有一丝的幻想,希望他能够以职责为重、回心转意,不要再挑起什么事端,

“无论在这之前你我有什么误会都不是不可以解开的,而且发生过的事也可以不再追究……”

“追究?!”

马烨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听你的意思、你还打算要和本官算算帐喽!”

“下官没这个意思。”

暖翠知道、他是绝不会悔改了,便又叹了口气道,

“好吧,今天的事算是我的错,请大人给我个数儿,需要补充多少粮食,我这就回去准备。”

“这才是识实务嘛,”

马烨狞笑了一声、却又将脸色一变,道,

“不过,现在才知道服软、已经晚了!你以次充好、冒用军粮,这是严重违反军纪,如果不给大人你点儿处罚、恐怕军营之中的军心不服!”

“你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吉支当时就急了、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胆,一个下人胆敢对本官如此的说话,来人!”

马烨看上去终于抓到了理,立刻大吼道,

“将这个奴才拉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慢着!”

暖翠上前一步将吉支拉到身边、道,

“大人,这个随从是我的手下,刚才冒犯了大人、下官回去定会处罚于他,还望您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饶了他?”

马烨一阵冷笑,

“不错,他是你的手下,可现在是在我的军营当中,冒犯了身为主将的我、自然要受到军法处罚!”

“马大人,你又何必如此?!”

暖翠终于忍无可忍,道,

“你费尽心机做这些事情,不过就是冲着我来的,你到底想要如何、尽管对着我来好了,何必要为难一个下人?!”

“说的好啊!”

马烨得意地道,

“说老实话,能让你发火、还真的不容易。没错儿,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了,你又能如何?!”

“这样痛快地说出来不就好了么,”

暖翠知道已是无路可退、便道,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不如就直说了吧。”

第二百章 独闯军营

“好,那我就直说了,”

马烨一阵阴阴的冷笑道,

“我就是想要将你那张笑脸给毁掉,让你不知所措、最后慢慢地发疯发狂!当然了,这都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而就今天的情况来说、我只想给你个教训。”

说罢,向后退了一步、对两旁的小校吩咐道,

“来人,暖翠冒用军粮、违反军纪罪不容赦、将他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是!”

那些从刚才说要打吉支时、就站在一旁的小校们迟疑地互相看了看,还是上前来抓暖翠。

暖翠向后一撤身道,

“大胆!我是朝庭命官,你们谁敢动手!”

“这……”

别说,这一声的斥责、还真的令那些小校的动作迟疑了下来。

马烨一见大怒、气急败坏地道,

“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不知道谁是主将吗!给我动手!”

不行、不能让他们殴打大人,他身上还有未能消除的毒

心中焦急万分,吉支大声叫道,

“你们不许伤害我家大人,要打就打我好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马烨瞟了他一眼、道,

“把这两个奴才给我拉到一边儿去,站在这儿吵得让人心烦!”

有小校过来将吉支、阿鲁抓住押在了一旁,另外几名小校朝暖翠冲了上来。

暖翠心中已是凉透了,暗道、看起来自己这一劫、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了,索性将心一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马烨找到借口,说自己又复叛了,哪怕就是死了也不能令其得逞、让彝人受连累。想到此处、将双眼一闭,只等着将要到来的、要命的刑罚。

然而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过来抓住他,睁开眼睛一看,那些已冲到眼前的小校们如同忽然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墙上一般、纷纷向后摔倒,接着一只手将他拉到旁边,有人在其身侧道,

“暖翠叔叔,您没事吧?”

“是……靖儿?!”

扭过头去、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柴靖南,真是又惊又喜,

“靖儿,你如何会到了这里?”

此处可是军营,岂是说进就能进得来的地方?不止暖翠,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是吃了一惊,尤其是刚才那些被柴靖南挥手之间、便给击退了的小校们。

扫视了那些人一眼,柴靖南微微一笑道,

“一个小小的军营怎么就进不得,放心吧、叔叔,有靖儿在此,我看哪个敢伤害您!”

“靖儿、你……”

暖翠担心的话还没说完,立刻便被马烨给打断了。

只听马烨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又吼道,

“那里来的野小子?!来人,将这个擅闯军营的家伙给我拿下!”

“靖儿,你快走,不要管这些事!”

暖翠紧张地拉住了柴靖南。

柴靖南先是回头冷冷地扫视了马烨、以及周围的小校们一眼,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打了个寒战,然后才看向暖翠宽慰地一笑、道,

“放心吧、暖翠叔叔,靖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可这里是军营,你会吃亏的!快回家去、保护好你奢香阿姨……”

暖翠急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此时,那刚才被震住了的马烨才缓过神儿来,见眼前出现的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而已,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营门、进到这里来的,可还没把他放在心上、便对两旁的军卒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将他拿下!”

“啊,是……”

其实这些官兵均是经过杀场、训练有数的,可在此种情况下、面对一个孩子都有些不知如何下手才好,只得试探地用兵器向柴靖南比划着。

从他们的气势上,柴靖南就已经感觉出了他们心中的犹豫,心道、干脆给他们个台阶下的好。边想着、边纵身而起,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头朝下凌空一转,这些小校们手中的兵刃便全数都到了他的手中,然后就势朝正控制着吉支、阿鲁的那几名小校掠了过去,手中所有的兵刃看起来全都刺向了他们。

几名小校吓得连忙躲闪,可眨眼之间、柴靖南手中兵刃不知何时都插在了一旁的地上,而他自己一手一个拉住吉支、阿鲁瞬间便回到暖翠身边、说了声,

“保护好暖翠叔叔!”

短短不过分分秒秒的工夫,柴靖南一连串的行动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那些被夺了兵刃、以及被兵刃吓退了的小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这小孩儿是谁啊?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马烨也被吓得呆住了,心道,这孩子是怎么进来的?守营门的小校们为什么没把他拦住?还想不想干了!

其实他还真冤枉了那些守门的小校们,因为柴靖南根本就不是从营门进来的。自从暖翠去了都督府、周真和柴靖南二人就一直替他担心着,便决定要暗中保护,当然周真不能亲自出来,这个任务就自然地落在了柴靖南身上。

当暖翠进府,柴靖南就在不远处藏身躲着,当他们出来一起奔军营、就是施展轻功的时候了,毫不费力地跟在后面。直到他们进了营门,柴靖南纵身掠过寨墙、落在附近的粮囤上,将下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僵持了一会儿,暖翠想了想道,

“马大人,事到如今,就不要再如此争执下去了,你我根本不是敌人,又何必这样苦苦相逼,请大人放我们离开,下官定按时将短缺的粮食补齐。”

补什么粮草,你以为我要的真的是这些粮食么?我真正想要的是你的命

马烨心中暗自想着,表面上却又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道,

“暖翠大人说的有道理,适才是马某多有得罪了,好吧,各位请回吧。”

“那么,多谢马大人。”

虽然不知他因何又改变了主意,可暖翠听对方松了口,立刻二话不说,朝阿鲁、吉支挥了挥手,拉起柴靖南便朝营门快步走去。

可他哪里想到,看着他们背影的马烨无声地做了个“弓箭准备”的手势,接着一声大喊,

“放箭!”

顿时弓弦齐响、二十多枝雕翎朝着那四个人射了过去。

要知道、暖翠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最多也就三、四十步的距离,一般人是绝对躲不开、更何况是毫无防备之人。此时、连周围的那些小校都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零一章 独闯军营[下]

可就在这时,只见柴靖南蓝衣飘动、顿时化作一片蓝光,已射到眼前的箭全都被他抓在双手之中,接着只见他身形一晃,二十几支箭又转而飞向了马烨,从他那张大惊失色的脸旁边擦过,带着冰冷的寒风没入他身后的一处粮囤之中。

“他、他、他……”

马烨吓得嘴唇都发抖了,“他”了半天才又道,

“他竟然敢刺杀朝庭命官,快、快给我拿下!”

周围的小校门只得再次冲了上来。

柴靖南从没见到过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早已是怒火中烧,回头对吉支、阿鲁道,

“保护好大人!”

说完纵身来到那些小校们面前,身形飘飘、双掌带风,在他们中间穿梭之即、不出片刻,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击得东倒西歪、纷纷摔在了地上。

那马烨看得气急败坏,边骂着“废物、一群废物”,边顺手抓过一把长矛、冲过去猛的刺向了柴靖南的后心。

其实就他这一下、根本就别想伤到柴靖南,可是、正应了那句话“关心则乱”,本来在一旁的暖翠观看得心惊肉跳,忽见马烨竟然偷袭,顿时大喊一声“靖儿小心”,边不顾一切地扑向了柴靖南,企图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拦挡。

柴靖南早已察觉到了那个小人的偷袭,正打算抓住他为质,好能退出军营,却不料暖翠竟然冲了过来。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抱住,带着他平着就地滑出十几步远,躲过了刺过来的长矛。

那马烨一见偷袭不成、立刻跟步上前,将长矛当成棍使、横着扫了过来,偏巧此时、暖翠见躲过了袭击、便放开柴靖南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谁知后背正迎着那矛杆而去。等柴靖南发现、再次抓住他向反方向拽去时,还是晚了、那矛杆已砸中了暖翠的后心。

“暖翠叔叔!”

柴靖南几乎是绝望地大声叫着。

当然凭刚才袭击的力度来看,若是在普通情况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后果,可暖翠的身上还中着毒,而后背正是能引起毒性二次发作的位置。柴靖南紧紧地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暖翠抱在了怀中。

吉支、阿鲁见状也大惊失色地扑了上来,一起急声问道,

“主人,您没事吧?!”

“暖翠叔叔……”

此时的柴靖南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暖翠轻轻地交到吉支、阿鲁手中道,

“你们在这小心些,等我去抓住那个混蛋。”

话音未落,人已闪电般地冲了出去,不等众人看明白,只见柴靖南不知何时已到了马烨的身后,一手掐住他的肩头,另一手执剑压在了他的颈项上。

他哪来的剑

马烨开始还在纳闷儿,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肋下的剑鞘已经空了,原来压在脖子上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剑!

“你、你、你想干什么……”

感觉到从这少年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气,马烨仿佛全身都被剑刃传过来的冰冷所侵袭,吓得他也开始发起抖来。

柴靖南此时已气得双眼冒火,恨不得一剑斩了这家伙,可他并非是鲁莽之人,想着尽快带着暖翠回府治疗要紧,便冷冷地道,

“想活命的话、让你手下的军兵让开!放我们走!”

“我不让、你又敢如何……”

马烨还是有些不甘心,仍然在嘴硬,可不等他说完,忽觉被抓住的肩头传来分筋挫骨般的巨痛,只听柴靖南冰冷的声音道,

“你不想要这条手臂了是么?如果你再敢耽搁下去,我就断了你的手臂,然后是腿,没有了四肢,我看你还怎么做你的主将!”

“你……”

马烨这下可真的害怕了,连忙高声喊道,

“打开营门、然后都退下,放他们走!”

其实有不少小校都不想再与暖翠他们为难了,听主将下令、连忙将营门打开,纷纷退到了一旁。

就这样,吉支、阿鲁扶着暖翠,柴靖南挟持着马烨,一直退到了营门外。吉支过去将马牵了过来,扶着大人上了马、才道,

“靖儿少爷,我们走吧!”

柴靖南闻声回头看了看,才对马烨道,

“你这个卑鄙小人,今天小爷先放过你,不过你给我记住,报应很快就会来的!”

“这位……”

马烨听对方说不会杀自己了,便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试探着道,

“看来你的功夫很不错,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柴靖南冷冷地道。

马烨勉强挤出个笑容道,

“没什么,只不是、都是练过武功的人,从心里佩服罢了。不知你尊姓大名,出自何门何派?”

“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柴靖南心中暗道,谁会对你这种家伙说实话啊,眼珠一转、道,

“我是暖翠大人的侄儿,是蜀中青城派弟子,至于名字么、没必要告诉你!”

说完纵身跃上了暖翠的那匹马,从后抱住他、以防他体力不支会坐不稳,然后喊了声,

“我们走!”

四个人打马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愣了一会儿,马烨猛醒似地喊道,

“我的剑!还我……”

不等他再喊,却见他那把佩剑、闪着寒光从远处飞来,擦过马烨的耳边、牢牢地钉在了寨墙上……

且说四个人往城里赶去,柴靖南真的是心急如焚。怀中已能感觉到暖翠开始微微地发抖,连忙将手放在他的后心上,向其身体中输入真气,以便压制住毒性的散发。

终于,四个人赶到了宣慰使府,柴靖南竟然用力将暖翠从马上横着抱了下来,边让吉支去找奢香来,边直接将他抱到了客房中。

一进门儿,柴靖南便大声喊着,

“周爷爷、周爷爷!”

“出了什么事?”

从里间走出来的周真、一见这情形立刻明白了个大概、道,

“大人这是受伤了么?伤到后背了?”

“是、是靖儿没用……”

此时已将暖翠安置到床上,直到见了亲人般的周真,柴靖南这根紧崩着的心弦才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当即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都是我不好、让马烨那个混蛋伤害了暖翠叔叔……我给他渡了气、可是、可是不管用……”

“靖儿……”

见他如此的伤心,躺在床上的暖翠竟然要挣扎着起身,被周真又按了回去、才又道,

“千万别这么说……今天如果不是靖儿及时、赶到,叔叔我恐怕在军营里就被马烨、给害死了,根本就、回不来了……”

第二百零二章 含冤饮恨

“大人,不要说话了,节省体力。”

边说着,周真边伸手为他渡气,可这一试探便知、李如斯那时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这毒性暴发的极其迅速,即使是周真也无法压制下来,连忙对跟在身边的阿鲁道,

“快去将药拿来!快!”

“啊、是!”

阿鲁慌慌张张地去取药了。

周真看了看还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柴靖南,摆了摆手道,

“靖儿,快起来吧,不然你暖翠叔叔要难过伤心了。”

“嗯,靖儿知道了……”

边擦着眼泪,柴靖南边站起身来,坐到床边、不知所措地看着暖翠那张苍白的脸。

等奢香和吉支赶到时,阿鲁也取了药赶了回来。这边周真将实情大至地讲给了奢香听,而阿鲁也将药准备好。

李如斯不愧是神医,将这些药制成了不用煎、直接用热水冲泡后就能服下。等将药喝下,周真又为他渡气,过了好一会儿,虽然无法解毒、终于也略略缓解一些,暖翠这才拉住了妻子的手、吃力地道,

“阿香,不要怪为夫瞒着你,实在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怎么会怪你呢,其实是为妻不好,”

奢香将丈夫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哽咽着道,

“自从你们回来的那天,我就看出来有什么不对的了,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为妻早就应该为你承担起责任来,如果今天是我去的话、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阿香,不要这样说,那马烨想将我们彝部当成他升迁的踏脚石,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

说到这里,暖翠向周围环视着,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客房,便道,

“吉支,你去到我的书房、将那把剑取来。”

“是,吉支知道了。”

吉支很清楚主人指的是哪把剑,自从面圣回来、他身边便多了一把片刻也不肯离身的蟠龙剑。飞快地跑到书房、将剑取来,双手捧到了暖翠的面前。

暖翠看了看、接过来放到身前道,

“阿香,有件重要的事我要告诉你,而且你要发誓、一定要听从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懂了么?”

“为妻发誓、发誓……”

奢香已经是泣不成声、连声答应道。

暖翠又看了看身边的每一个人,令他欣慰的是,眼前的全都是能够让他完全信任的、可以视为亲人的人,

“马烨之所以这样做,除了其个人利欲熏心外,应该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但无论如何,从他这里、我们就不能让那些人得逞。阿香,为夫死后,你千万不要去找马烨理论,更不能找他报仇,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就正中其下怀,污蔑我们彝部降明之后又复叛,所以、你千万不要那么做……”

“可、可大人您就这样白白地被他所害了么?”

奢香热泪滚滚而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暖翠也抓住了自己的妻子的手道,

“当然不是,为夫要你拿上这把剑离开贵阳府,到京城应天府、到圣上面前去状告马烨。这把剑是当今圣上亲手赐给为夫的,圣上见了此剑一定会替你做主。阿香、你可记住了?”

“是,为妻记住了……”

奢香连连点着头。

暖翠又看了看周真和柴靖面、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周道长、靖儿,自从相识以来,虽时日不多、却一直都在受您二位的照顾,本来还想着若能熬过此劫,定当报二位及李神医的大恩大德,看来,只能等来生了……”

“暖翠叔叔……”

虽然在军营中表现出侠肝义胆、大将风范,可此时柴靖南却已哭得完全就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暖翠已经显得十分听力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勉强地笑道,

“不要哭啊,刚才在军营中救叔叔时的、那位小少侠在哪儿呢?答应叔叔、要好好的保护你奢香阿姨好不好?”

“我答应,一定会保护好阿姨的……”

柴靖南哭着用力地点头。

暖翠宽慰地笑了笑、才又叫了声,

“吉支、阿鲁……”

“主人……”

二人也连忙跪到了床边,应声道,

“我们在、我们在!”

“两位好兄弟,”

暖翠的声音已经渐渐地低了下去,

“你们一定要尽心对奢香,家里的事情、就全靠你们来帮助她了……”

“主人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听从主母的吩咐,尽心尽力。”

两个人边哭边回答着。

暖翠又深情地望着妻子的脸、轻轻道,

“对不起啊、阿香,为夫已经很累了,你我来世再做夫妻吧……”

“好的、好的,等来世我一定要找到你,你也一定要来找我,你可不许跑,”

奢香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道,

“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要快快乐乐的、再也不分开……”

“主人……”

发现暖翠渐渐地没有了气息、阿鲁捂着脸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主人,你不要离开我们……”

“别哭,”

奢香此时竟然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奢香阿姨,靖儿没用、靖儿还是没能保护了暖翠叔叔……”

柴靖南还在自责懊悔着、跪在奢香的面前哭着。

奢香将他抱在怀中、安慰道,

“好孩子、别哭了,如果不是你和周老先生,还有那位李神医的相助,恐怕我们连大人的死因都不知道,那样的话他就更是冤沉海底了。”

“那么、夫人,”

周真也已从伤心中恢复过来,看着她问道,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我要大办丧事,让全城都知道大人过世的消息,他马烨不是以为、杀了我家大人就会引起彝人的不满、他好能趁火打劫么?我让他等着去吧!”

奢香咬牙道。

周真暗暗地点着头:眼前的真是位奇女子。边想着边又问道,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按大人吩咐的,进京申冤。”

奢香眼中终于再次现出泪光,道,

“我家大人绝不能就这么白白地送了命,我要让马烨血债血偿!”

“好,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

周真点头称赞道,

“只是,真的要进京申冤,也要有一定的证据,无凭无据地就想告赢、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啊,周老先生说的是啊,”

奢香有些发愣,很明显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顿了顿才又道,

“可、可这证据该如何取得呢?”

第二百零三章 阴险小人

“我们大人是在百姓家筹集的粮食,我们可以让他们做证!”

吉支急急地道。

周真摆了摆手道,

“百姓的证词只能证明大人没有用发霉的粮以次充好,却无法证明他是被马烨所害。而且、现在就找大家收取证词、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让那马烨得知我们的意图。”

“那、那该怎么办?”

吉支、阿鲁愣愣地看着他。

一旁的柴靖南听了他们的谈话、连忙擦了擦泪水道,

“周爷爷、奢香阿姨,靖儿有个想法。”

“哦,说来听听。”

周真很感兴趣地转向了他。

柴靖南站起身道,

“就是那个给暖翠叔叔下毒的黑衣人,靖儿听见他对马烨那个混蛋说、会一直留在他府中,靖儿想如果能将他抓来,所有暗害暖翠叔叔的事情就都会清楚了。”

“好主意!”

周真和奢香听了后、都很赞成,连连地点着头。

柴靖南见自己的想法得到了支持,立刻道,

“那么、今晚我就潜入马烨的府中去看看!”

“好啊,不过、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周爷爷我和你一同前往。”

周真很坚决地道。

“周爷爷您要和靖儿同去?”

柴靖南瞪大了眼睛问道。

周真微微一笑道,

“怎么了,这么惊讶干什么?周爷爷当然要和你一起去了,那个家伙可是个非常重要的证人,抓他自然要谨慎,难道不是么?”

“是啊,靖儿只是觉得能和周爷爷您一同去抓坏人、觉得高兴而已。”

柴靖南看起来确实很兴奋,可那目光中,兴奋的背后、更多的是仇恨……

吃过晚饭,没有一个人有去休息的意思。

奢香要陪着丈夫渡过这一夜,而吉支、阿鲁去忙着带领仆人们准备次日的丧事。

得知暖翠离世,府内顿时一片哀声

这一宿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白日里也受了很大的惊吓,马烨没想到的是、暖翠身边竟然会有一个那样身手不凡的侄儿,更没想到的是、那少年人竟然还是青城派弟子。

门外响起脚步声,时间不大、门开了,一个黑衣人闪身进了房间,

“怎么了,这一脸的阴沉?”

一进门、这人便调侃般地道。

马烨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怎么不分白天黑夜地、都是这一身的黑,让人瞧着就觉得没好事。

见他没出声,这人也不客气,直接来到马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白日里你本来找了个茬儿、想教训一下那个暖翠,谁知半路杀出个半大孩子,不但救走了他、还将你的剑架到了你的脖子上,怎么了?觉得不甘心了是不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烨吃了一惊。

那人得意地一笑、道,

“你以为我们盟是干什么的?实话告诉大人你、就在你的军营里,也有我们的人。”

“是么?”

马烨冷冷一笑、道,

“你们的手伸的还真够长的,不知有件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将剑架在我脖子上的半大孩子,他其实是青城派的。”

“什么?青城派的?”

那人吃了一惊,立刻坐正了身子,死盯着他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这回轮到马烨得意了,道,

“我记得杨兄你虽然是‘飞剑盟’的人,可实际上也是青城派的重要弟子之一吧?”

“是又怎么样?”

那黑衣人故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道,

“你又怎么敢肯定那孩子是青城派的?”

“首先能有那么好的身手、又在西南这一带,除了青城派还会有谁呢?另外、那孩子小小年纪想不说就干脆不说好了、何必又说了个谎呢?所以应该不会错的。”

马烨说着。

此时、他们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在头顶上、正有一老一少在偷偷地笑着,当然就是潜入府内的周真和柴靖南。

周真很好笑地看了一眼柴靖南,心道:这孩子反应倒还真的很快呀。而柴靖南调皮地回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意思在说、怎么样,我的“**阵”摆的不错吧。

他们在屋顶上暗笑、而屋内的两个人还在猜测着,那黑衣人道,

“可我实在想不出青城派有这么一个孩子,依你所说的、象他身手那么好,肯定也不是外围弟子。”

“据我所知、你们‘青城四俊’早就只剩下三个了吧,该不会是你们简掌门暗中收了这样的一个小徒弟,要来补齐四俊的称号吧?”

马烨的想象力还真够丰富的,竟然说出这么一套逻辑来。

那黑衣人好象真的被他打动了,好半天才又道,

“管他呢,爱是谁就是谁吧。”

然后又将话题一转道,

“对了,听说暖翠今天被你打伤了、是吧?”

“是啊,可我觉得击中他时并没有全力打中,最多着力七、八分,可奇怪的是、他的手下人表现的惊恐万状,好象暖翠当场就能送了命似的。”

马烨思索着道。

那黑衣人听了、顿时很感兴趣地道,

“是么?那有时间我可要探查一下,如果能有机可乘,顺便解决了他,岂不是很好么。”

“说的是啊,”

马烨连连点头道,

“果真能如此,确实是不错,那就有劳杨兄你了。”

听到了此处,也不必再听下去,柴靖南在心中盘算着如何能抓住这个家伙。正想着,忽觉得周真拽了拽他的衣袖,扭头看时、见对方做了个“走”的手势,二人便一同抽身退出了都督府。

回到街上,周真冷笑了一下、道,

“我当是谁,原来那小子是青城派的杨瑞林,亏得他还是四俊之一,竟然做出如此下作的勾当。”

“周爷爷,您认识那家伙?”

柴靖南好奇地问道。

周真点了点头,道,

“以前他曾跟随青城派的掌门简金华出席过武林大会,故此是见过的,只不过之前他易了容,一时间没认出来罢了。”

“原来是这样,但是周爷爷,”

柴靖南眨了眨眼睛、道,

“那家伙好象没这么简单,刚才他不也说过、暗中加入了什么‘飞剑盟’么?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还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名号,”

周真想了想道,

“真不知道这个什么盟到底在搞什么鬼。”

“想知道还不容易,趁他睡着了、直接抓出来问问不就得了?”

柴靖南笑着道。

周真忍不住也笑了,拍了拍他的头,

“你这孩子做事风格还真直接,就这么办了。不过、今晚不行。”

第二百零四章 步步为营

“那是为什么呢?”

柴靖南很是不解地眨着眼睛问道。

周真看着他满眼的慈爱、耐心地解释道,

“那是因为如果我们现在就去抓了他、那马烨知道他不见了、就一定会发觉出事情了,难免会打草惊蛇。所以等到明天,暖翠大人的死讯传开时,那杨瑞林见使命完成、就没必要再留在此地,等在他离开的路上、我再放手去抓住他,这样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带回来。”

“周爷爷说得有道理,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要一直守在此地了,府里又怎么办呢?”

柴靖南提醒着道。

周真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靖儿你先回去吧,守在奢香夫人身边、好好的保护着她。明天事情应该很多,有你留在府中、周爷爷才能放下心来。至于抓那个杨瑞林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可是、周爷爷,您就一直这样的守在他那个府外么?那多辛苦啊?”

柴靖南有些担心地问。

周真知道他是个很体贴的孩子、便微微一笑道,

“放心吧,别说此时是在夏日里,就是在三九严寒、周爷爷在外面呆上几天也不会有事的。”

“那么、周爷爷您千万要小心了。”

柴靖南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

周真点了点头、道,

“快回去吧,其实更应该小心的是你,一定要保护好奢香夫人。”

“嗯、靖儿知道了。”

说着,一转头纵身而去、瞬间便从周真的视野中消失了……

次日,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贵阳府的大街小巷

本州的宣慰使暖翠大人昨夜里故去了。

人们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到处都在议论纷纷,有的不解、有的叹息,还有不少人跑到宣慰使府门前探看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

此时的宣慰使府中,从上到下一片缟素,暖翠的灵堂就设在了正堂之中。早起时,奢香已率所有随从仆人为暖翠烧了香、并进行了祭奠之后,柴靖南便陪着她在堂前守灵。

前来祭奠的人们络绎不绝,终于那个让人痛恨的马烨、果然不出意料地来了,而且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

柴靖南扫了他们一眼,见跟在马烨身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正是那个杨瑞林,而另一个具马烨介绍说、他是自己的贴身副将。

见到他、奢香的脸上几乎是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直到他向自己施礼时、便也还了个礼道,

“我家大人不幸亡故,还劳动了马大人的大驾亲自前来,实在是不敢当。”

“夫人何必客气,怎么说我与暖翠大人都是一起共事的,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呢?”

马烨说话的语气显得阴阳怪气的,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来挑事的。

奢香心中一直记得暖翠的临终嘱托,所以根本就不往心里去,对他所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只当他并不存在。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尴尬,一旁的杨瑞林见了、便提醒道,

“大人是不是该过去上柱香呢?”

“啊,对了,看我怎么给忘记了,”

然后、马烨又转向了奢香道,

“夫人可否容本官为暖翠大人上柱香?”

“大人请便。”

边说着,奢香边回过头、对柴靖南道,

“靖儿,为马大人拈香。”

“是。”

一直跪在一旁的柴靖南答应一声、站起身来,上前拈了三柱香、双手捧到马烨面前道,

“大人请吧。”

见眼前的少年正是那个挟持过自己的人,马烨的脖子上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寒气,下意识地稍稍后退了一步、才接过香走到灵前点燃插在香炉之中。

而那杨瑞林好象猜到了什么,好奇地打量着柴靖南,忽然用纯正的蜀中口音问道,

“这位小兄弟面善的很,不知可曾到过青城?”

“自然到过,”

柴靖南说话时、居然也随着他变成了蜀中口音,

“那又能如何?我好象并不曾见过你。”

“那、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杨瑞林的脸上有些尴尬,后退了几步。

柴靖南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回到自己守灵的位置上,可心中清楚的很、这家伙是来试探虚实的。

马烨有些好笑地看了杨瑞林一眼、又道,

“不知暖翠大人过世后、这府中的事务交给谁呢?”

“这还用问么?”

奢香毫不示弱地道,

“我奢香是副宣慰使,既然大人不在了,自然由我来代理。”

“哦?”

因为还没习惯这种传统,马烨先是一愣,可一转念、这确实是顺理成章,便又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地冷哼了一声、道,

“那好吧,暖翠留下的公务就由夫人你来处理吧,希望不要误了事!”

说完、一摆手道,

“我们走!”

便带着杨瑞林和那名副将出了府门离开。

来到门外、上了马,马烨瞟了杨瑞林一眼道,

“杨兄你不是说来探查一下么?现在来也来过了,探查的结果如何呢?”

“结果么?就是暖翠确实是死了,而且就是死在了你我给他下的那种‘一月还’的毒药上了。”

杨瑞林面露得意道。

马烨听了一愣,忙问,

“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是因为凡是中了‘一月还’这种毒、而毒发身亡的人,死后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草味儿,”

杨瑞林冷笑着道,

“虽然刚才那灵堂之上有香烛气味干扰,我还是闻到了那种毒发的味道,只是不清楚他的毒性发作时间因何会推迟了。”

“果真如此、那还真是老天有眼呢。”

马烨也得意地笑了。

可这得意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位副将的眉头微微地促了促。

“哦,对了,还有那个孩子,”

杨瑞林忽又想起了柴靖南、道,

“那孩子我的确没有见过,可看他的样子又确实在蜀中生活过。唉,这个可拿不准了。”

“是么,”

马烨看着他那困扰的样子,再次露出很好笑的表情哼了一声、道,

“那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暖翠已经死了,你我之间的约定至此结束,我当然要回到青城、去弄清楚那个小鬼到底是什么人。”

说到此处,杨瑞林的表情变得可怕起来,又道,

“杨某就此告辞了,祝马大人愿望顺利达成。”

说完,不再回头地打马而去……

第二百零五章 手到擒来

很快便出了城,杨瑞林到马一路朝着西北方向而来。

此时的他、别看在马烨面前没表现出什么来,可内心里是即憋气又窝火,一心想着要在将来能够继任掌门的大位,目前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郑天行早已死了,本来以为把握已经很大了,可现在忽然发现出来这么个小鬼。若真如马烨所说,那孩子真是简掌门暗中收的关门弟子、那可就坏了,这件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边在心中想着,边将易容除掉、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与穿着,一口气跑出四五里地,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总象似在他身边还有什么人,可勒住马匹停下来四下里看时,又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心中暗道、莫非是自己的错觉?这样边疑惑着、边又继续往前赶路,速度却在不由自主中、渐渐地放慢了下来。

又走出二里左右的路程、那种感觉再次出现了,而这次十分的明确、就在他的身背后,吓得他只得将马再次勒住、正想着回头看看,可地上出现的情形让他一下子呆住了。

此时、太阳已升到正南上方,地上的投影中、他的身影竟然开始在分离,杨瑞林惊恐地发现、在他的马上竟然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不等他回身去看,忽然觉得一阵旋风般的气流将他从马上掀至半空中。杨瑞林自道不好,还想就着凌空之即、转身脱离这股气流,可还没等到他提起真气,眼前顿时被一片天青色所笼罩,接着、就在半空之中,他的全身所有大的穴道瞬间便被封住,整个人如同被丢弃的麻袋包一般。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毫无防御的重摔、就象被大地撞击着全身一般,摔得杨瑞林几乎当场背过气去,当他能够再次看清眼前的事物之时,只见一位道人正负手而立、眼神冷冷地看着他,而他穿着的那件道袍、正是刚才将他笼罩住的颜色。

“你……”

好半天才吃力地发出声音,杨瑞林惊讶不已地道,

“你是……武当的、周真道长……”

“正是你家周道爷!”

周真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仿佛要将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杨瑞林顿时觉得莫名其妙、诧异地问道,

“周道长……晚辈是在什么地方得、得罪了您……让你如此对我……”

“想知道么?等到了一个地方、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完,周真上前一步、抬腿朝他的头上就是一脚,杨瑞林顿时觉得脑袋轰地一响,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且说宣慰使府中,看着马烨走出去的背影,吉支、阿鲁二人的拳头捏得“喀喀”直响,眼中几乎要瞪出血来,骂道,

“这、这个畜牲,他还敢来……”

“奢香阿姨,”

柴靖南倒没再去在意那几个刚走出去的人,而是更关心眼前的人,忙起身从后扶住了奢香、紧张地问道,

“您没事吧?”

“我当然不会有事,放心吧、好孩子,”

奢香回过头来,看着他、凄然地一笑道,

“大人的遗愿还没有完成,这几个畜牲没有受到惩处,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看着她那坚毅的面庞,柴靖南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自己早已故去的母亲,虽然离开他时、自己不过只有六岁,可记忆之中的母亲也是一直如此的坚定刚强。

这时,奢香好象想起了什么,脸上竟然掠过一丝笑意、道,

“靖儿刚才的蜀中方言说的真好,莫非你是那里的人?”

“那里啊,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临时模仿那家伙、现学现卖而已,”

柴靖南不好意思地笑了、道,

“靖儿的原藉是在云南,后来虽到过蜀中、对那里却已没什么印象了,五岁时便和娘去了应天府,六岁那年娘没了,以后又去过江西,总之、靖儿自己都说不出自己算是哪里的人了。”

“靖儿……”

听了他的这番话,奢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怜惜之情、道,

“靖儿六岁时就没了娘么?”

“嗯,是啊,”

柴靖南露出很宽慰的笑容道,

“不过没什么,后来靖儿遇到了鹤峰剑门的殷云明殷叔叔,又有神医李如斯伯伯一直照顾我,还有之后武当的诸位爷爷、叔伯们,列更重要的、还有四叔……”

说到这儿,柴靖南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仿佛正在憧憬着什么无限美好的事物,可只是片刻、又回转到眼前道,

“奢香阿姨,您知道么,我娘和您一样、都是这么的坚强,嗯……”

看着眼前的奢香,柴靖南迟疑了一下、才又道,

“靖儿有个请求,不知您会不会答应。”

“什么请求?尽管说好了。”

奢香好象也猜测到了什么,目光中也充满了期待。

柴靖南用双手握住了奢香的右手、道,

“靖儿想请奢香阿姨做靖儿的娘,不知道您……”

“靖儿!”

一听这孩子说出的正是自己想要听的的话,奢香几乎是不能自抑地将柴靖南抱到了怀中、哭着道,

“我的好孩子,娘当然愿意了!”

“娘!”

柴靖南立刻双膝跪倒在地道,

“孩儿在暖翠叔叔的灵前发誓、永远地孝敬您、保护您,您就是靖儿的亲娘!”

这是个善良又聪明的孩子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一点,如今的奢香已是孤苦一人,而偏在此时提出认她为母亲,这完全就是柴靖南想以此宽慰她那颗伤透了的心。

“快快起来吧,娘给孩子你点儿什么见面礼好呢……我……”

奢香开心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吉支、阿鲁围在旁边也替他们二人高兴。

柴靖南笑着道,

“我们上京能申了冤,惩处了马烨那奸贼,那就是最好的见面礼了。”

“是啊,等到那时再说吧,现在还是解决眼前的这件事。”

奢香也连连点着头。

柴靖南扶着她回到守灵的位置坐下、道,

“现在就等周爷爷将那个家伙抓回来了,拿到他的口供做为证据,我们就可以上京向皇帝申冤了,娘尽管放心好了。”

“是啊。”

奢香点着头道。

他们边聊着、边等着,而周真回来的倒也不慢,天色将黑时、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当然手中还提着那个杨瑞林。

第二百零六章 收集证据

“周爷爷,您回来啦!”

一见他,柴靖南便高兴得跳了起来。

周真走进门来、将如同一摊烂泥般的杨瑞林扔到了地上道,

“本来早就能回来,毕竟拎着个大活人、出来进去的不太方便,所以才等到天黑下来才进了府。”

“周老先生辛苦了,”

奢香很高兴地道,

“接下来、这家伙就交给您和靖儿来对付,您看如何?”

“放心吧、娘,交给孩儿和周爷爷保证没问题,”

柴靖南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又看向周真,

“是不是啊、周爷爷?”

“娘?”

听他这么称呼,周真先是一愣,转而立刻就明白了,连连点着头道,

“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好了。夫人尽可放心吧,这家伙就交给我们,保证让他将所有的都说出来。”

杨瑞林再次转醒时、觉得头痛得利害,而且全身都有一种肿胀的麻木感,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属于他自己的了。竭力回想一下,记起好象被什么人给袭击了,而且袭击他的人好象是……

周真?!

已经不用怀疑自己的记忆了,因为抬起头时、目光所看到的正是这位武当派第一高手,吓得他嘴皮子都不利落了,勉强才问了出来,

“周、周前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周真冷冷地反问道。

壮起胆子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的陈设不过就是普通的房间,杨瑞林摇了摇头、道,

“晚辈实在不知道。”

“那好,我告诉你,这里是贵州宣慰使府内宅的客房。”

周真依旧冷冷地、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地道。

杨瑞林竭力地让自己的大脑转动起来,

“宣慰使府……暖翠?!”

一下子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事情,吃惊地道,

“周前辈、你在暖翠的家?”

“没错儿,暖翠夫妻二人是贫道的好友,”

周真死死盯着他道,

“这点你大概不知道吧?”

原来是武当派的

杨瑞林一下子明白、在暖翠身边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了,什么青城派的,那马烨纯粹就是个糊涂虫。

他只想着骂别人,就是不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愣了好半天,杨瑞林才道,

“对不起,晚辈不知道、不是有意的……”

“真的么?”

周真依然死盯着他、仿佛可以一直盯入他的骨髓、道,

“你真的不是有意地加害暖翠大人的么?”

“真的、是真的……”

杨瑞林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从眼前这个道人手中逃脱,只想能够保住性命、便连连求着饶,

“求周前辈开恩,饶了晚辈吧。”

“饶了你?”

周真好象听到了很好笑的事、道,

“你可是害了贫道的好友的性命,我抓你来是打算要用你的心来为暖翠大人祭奠的,饶了你?你还真会想啊!”

“别、别、别……”

因为全身穴道被封,杨瑞林连摆手都做不到,只得连连地摇着头几乎带着哭声道,

“不要这么做,求您了,周前辈,其实晚辈暗害暖翠大人、完全都是马烨指使的,我不过是为他办事而已,求求您行行好吧……”

“哦?你说的可是实情?”

周真冷冷地问。

杨瑞林已吓得满头是汗、连声道,

“是实情、是实情,晚辈若是说谎、天打雷劈!”

“好吧,既然如此,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你肯是不肯?”

周真看着他道。

杨瑞林虽猜到一定不会是什么轻松的差使,可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

“好、好吧,您尽管说。”

“我让你将马烨是如何加害暖翠大人的、从头到尾详细地讲给我听,然后再写下来、签字画押,我就暂且留你一条命,你可听清了?”

周真冷笑一声道。

杨瑞林听了顿时愣了愣、半晌才道,

“可是、这……”

“这什么这,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又凭什么去找那个马烨算帐?如果不能去找他,我们就只能用你来祭奠了。”

周真不紧不慢地道,

“反正灵堂之上必需供上一颗心,不是他的、就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

杨瑞林真的害怕了,转念一想、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将马烨给收拾了,那么自己就可以脱罪了,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的,便道,

“好吧,我说、我写……”

“靖儿,将他右臂穴道解开,让他写。”

周真忽然朝他身后吩咐了一句,杨瑞林顿时吓了一跳,因为他竟然没有感觉到房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忙回头看去,果然见那少年人正站在那里,一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令他不寒而栗。

柴靖南走过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放到桌案前的一把椅子上,抬手在他右肩头点了一下,将他的右臂穴道点开,将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推到了他面前,之后便一句话不说地盯着他。

暗暗咬了咬牙,杨瑞林硬着头皮开始写了起来,等写完了、柴靖南拿起来看了看,一皱眉、递给了周真,

“周爷爷,您看。”

周真接过来快速的看了一遍,指尖一拈、整张纸瞬间化成片片纸屑四下纷飞着。

“你以为我们真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周真冷冷地道,

“要不要贫道替你来说说,不过如果等我说完了,那你再写可就来不及了。”

“不、不、不……我写、我重写……”

杨瑞林连忙又拽过一张纸重新写了起来,这回写的很简洁、却很详尽,周真看完后点了点头、道,

“好吧,贫道可以暂时留下你这条命。”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要不是柴靖南已经将他扔到了椅子上,听了这句话的杨瑞林、恨不得趴在地上用力地磕几个头。

周真边将他写的供词折好收起来,边又好象很随意地道,

“那么现在、再和我说说有关‘飞剑盟’的事吧。”

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轻,可对于杨瑞林来说、听在他的耳中、无疑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一般、惊得他几乎摔下椅子,

“前、前辈、您是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吧?”

周真冷笑了一声、道,

“你以为你们干的那些勾当就真的没人知道么?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都说出来的好。”

“不、不,晚辈什么都可以说,就是这件事不能说……”

杨瑞林的语气变得很急促,看起来、他是真的很害怕。

第二百零七章 意外之证

果然这个“飞剑盟”是个很神秘又很残忍无情的帮派,从眼前这的人的惊吓程度便可以看得出

周真思忖着、看来今天的机会真是很难得,因为至今为止,如果不是偷听到他和马烨的对话,根本就不知道江湖中还有这么一伙儿人,所以无论如何一定都要对这伙人了解一番。

想到这儿,周真缓下了口气道,

“贫道知道,‘飞剑盟’的规矩多,做事也严密,而且下手毫不留情,但这件事你跟我说说便可,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那也不成啊,一旦被他们得知我出买了他们,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杨瑞林吓得说话的声音都发抖了。

周真瞟了他一眼沉声道,

“杨瑞林,你本是‘青城四俊’之一,在青城派中也是颇有前途的弟子,却暗中加入了别的派盟,一定是他们许给你什么好处、而你又真的另有所图,不是吗?!”

这种事情在江湖之中实在是见的太多了,看了他现在的样子、周真便已猜到了个十之八、九,一针见血地给他指了出来,又道,

“听好了,如果你不说,本道爷现在就废了你的武功,到那时无论你图个什么、你都别想了!”

杨瑞林听得面色惨白、抬头看了看周真,又看了看柴靖南那双眼冒火的样子、只得垂下了头道,

“好吧,既然如此,还望周前辈为我保密。”

“你再费话,我现在就先废了你!”

柴靖南的牙关咬得“咯咯”地响、骂道。

杨瑞林被吓得一抖、道,

“好、我说。周前辈您说的对,晚辈确实心中有私才被人利用。几年前晚辈曾偶然遇到一个名叫钟伦的人,相识不久他便邀我加入那个‘飞剑盟’,并说那是个秘密派别,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说只要我肯替他们做事,最终会帮我坐上青城派掌门的位置。”

“是么,”

果然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收买走狗,周真轻哼了一声道,

“那么,他们的首领、盟主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个,晚辈真的不知,只是偶然听说总舵好象是在西北塞外,”

说到这儿,杨瑞林又想了想才道,

“而且,我记得他们盟的标志、是一只抓着一把剑的雄鹰。”

“抓着剑的雄鹰?”

周真想了想、点头道,

“好吧,我们要暂时将你押在此处,你安心的呆着,我会让你得到一个最好的结局。”

“多谢前辈……”

杨瑞林此时的头脑已经乱成一团,来不及多想对方话中的含义,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道谢。

刚将他押下去、秘密地看管起来,吉支忽然跑来了、道,

“周老先生、靖儿少爷,我们夫人请二位立刻到二堂去一趟。”

“哦?好吧。”

看样子一定是有急事,二人连忙一同来到二堂,见除了奢香和阿鲁之外,堂内还坐着一个人。

只见此人披着一件斗篷、将自己严严地包裹着,头上带着的斗笠也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相貌。见他这副打扮,柴靖南本能地从心底产生了敌意,而此时、这个人也开口说话了。

“各位,请原谅在下的失礼,在下如此之状实在是不希望有人发觉我到贵府上来了。”

的确,此时已是戌时,在这种时间来访、肯定是要背着人的。周真看了一眼奢香,见奢香朝他点了点头、便道,

“贫道猜、是因为阁下的身份、来此实在是有所不便吧?”

“道长真好眼力。”

只见那人将斗笠摘下,露出他的样子,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是跟在马烨身边的那个副将。

“是你?!”

奢香又惊又怒、道,

“你又来此,到底是想干什么?”

“夫人请息怒,”

这副将一脸真诚地道,

“末将来此是想帮各位的,因为马烨的所做所为实在是令人所不齿,而暖翠大人又如此的蒙冤,末将只是想来将马烨所做的那些事情、都告诉给各位罢了。”

“是真的么?”

周真一边观察着他、一边问道,

“将军又能告诉我们些什么呢?”

“末将名叫林飞,一直都跟随在马烨身边,所以他所做过的事、我基本上全都知晓,”

林飞的神情真诚中又透着坦然道,

“马烨他将军营中大半的军粮都暗中倒卖掉,还强迫地方官员为其筹粮,更无耻的是将因手下贮藏不利、致使发霉的粮食硬说成是暖翠大人筹集的,而且……”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露出几许的伤感、道,

“而且、也许各位还不知道,暖翠大人的亡故、事实上是因为马烨给他下了毒药,这件事我也是听了他和另外一人的谈话才知晓的……所以身为守卫一方疆土的将士,我林飞实在不想在这样卑鄙阴险的小人手下效力,才拼了命赶来告诉夫人,暖翠大人沉冤似海,您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啊……”

“林将军,”

周真缓缓地叫了一声,

“多谢你冒着风险赶来告诉夫人这些,只是、贫道在此想问你一句话。”

“道长?”

虽然没经过介绍,可刚才自己对夫人说想告诉她有关暖翠大人的事时,夫人就立刻让人将这位道长请来,由此可见、他应该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便也恭敬地道,

“道长您尽管问好了,末将一定会知无不言。”

“好,如果、贫道想让将军把刚才所说过的、都写下来,以便让我们在状告马烨时当成证词,你可愿意?”

周真心道,如果有了这份证词,那马烨就彻底完了,只是不知眼前这位林飞将军有没有这个胆量。

谁知、林飞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便点了点头、道,

“当然愿意,不瞒各位,末将打算明天一早就告假,只要马烨不被惩处,我就不回来了。正好我本就有此意,将他的罪行写出来交给你们,只怕夫人不去告呢。”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了周真,又道,

“这就是末将写好的证词,各位可以看看、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好的。”

周真将证词接过,先递给奢香、奢香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看,周真这才打开看了一遍,目光中透着感激道,

“多谢将军仗义相助,日后若有难处可到施州鹤峰武当派剑门去、或者直接去武当,就说是周真让你去的、便可。”

第二百零八章 赴京申冤

“武当?”

林飞的眼睛一亮,表情顿时又惊又喜,

“原来您是武当派的周真周道长,末将真的失敬了!”

“好了,”

周真笑了笑道,

“以后免不了还会相见的,将军还是早些回营,免得被马烨所察觉就不好了。”

“是、是,道长说的是,”

林飞那崇敬的眼神好半天才从周真身上移开,又向奢香施了一礼道,

“夫人多多保重,小将就此告辞。”

说完,也不用人送,快步地出了门、离开了宣慰使府。

见他走了,奢香轻轻的松了口气,即似感慨又似叹息地道,

“大概是苍天来帮我们吧,有了这两份证词,我们家大人的冤屈便可昭雪了。”

“是啊,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动身。”

周真点着头道,

“今晚、夫人你要好好的休息休息,明早开始、就有远路要行了。”

次日清晨,大家吃过早饭,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吉支、阿鲁依周真的吩咐备好了一辆车,因为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故此停在了后院。

此时,决定了负责赶车的柴靖南已经来到了角门前,查看马车的准备情况,周真将依然被封着穴道的杨瑞林提了出来、扔进了车里,好在车厢足够大,将他放里边、再坐两个人都绰绰有余。奢香出来时、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因为她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换上了一套汉家女子的服饰,而且淡妆素裹、看起来十分的俏丽。

柴靖南立刻迎了过来扶住了她、将车帘掀起道,

“娘,您小心些。”

“好的。”

奢香在他的搀扶下,怀中抱着那把御赐的蟠龙剑,一手还提着包袱上了车。

已经在车里的杨瑞林刚一抬头、便对上了柴靖南那双喷射出仇恨之火的眼睛,吓得连忙将头垂下,眼睛也闭上了。只听柴靖南道,

“娘,这家伙要是敢搞什么鬼,您就吱一声、看孩儿不废了他!”

我的天呐,我的全身大穴都被封住了好不好,这个样子还能搞什么鬼啊,另外这个“娘”又是怎么回事

杨瑞林又是害怕又是糊涂,昏昏沉沉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吉支、阿鲁也已将马匹备好,问道,

“周老先生,我们现在就走么?”

“现在就走、但你们不能这样跟着,这样实在是太显眼了。”

周真摆了摆手道,

“我敢说,那马烨一定派人监视着府上呢。我们先从角门出去,出了城之后在城外等着你们,你们两个半个时辰以后再走。”

“好的,明白了。”

二人一齐点头。

周真回过头,朝柴靖南歪头示意一下,二人便跳上了马车人车辕,有仆人将后院角门打开,柴靖南熟练地赶着车、出了宣慰使府,先是走过几道小巷、最后才绕上大街出了城。

过了一段时间,吉支、阿鲁也赶到了,两匹马、一辆车,一行人先朝着施州方向而来。

“周爷爷,我们为什么先去施州啊?莫非是要去剑门么?”

边赶着车、柴靖南边问道。

周真瞧着他笑了笑道,

“是啊,我们先回剑门交待一下,然后将杨瑞林这小子放在剑门,省着一路之上一直带着他也不方便。”

“哦,是这样啊。”

柴靖南点着头,又看了看跟在身边的阿鲁道,

“阿鲁大哥,你们都离开了,府里交给谁照看着呢?”

“放心吧,有老总管呢,他老人家会安置好一切的。”

阿鲁笑着答道。

前往施州这一路之上还算非常平静。

几天之后来到了鹤峰剑门。上了山、先将杨瑞林交给手下弟子看押起来,周真和柴靖南便引着奢香主从三人见了王祖全和李如斯。

听说暖翠最终还是故去了,李如斯气得什么似的,几乎当场就要掐死那个下毒之人,而奢香也知道了眼前的就是自家大人一直念念不忘的、想要感谢的李神医,便行礼答谢着。

王祖全有意派两名年轻弟子陪同柴靖南护送,可周真说什么也不愿半途而废,一定要亲自前往,同时让王祖全将这件事禀报给掌门师兄,毕竟青城派的重要弟子被武当扣留也算是件大事,看看到底子该怎么处理才好。

一切都办妥了,休息一夜,次日清晨再度起程。

此时、已经没有杨瑞林这个累赘,赶起车来也轻松了不少。边赶着,柴靖南边不时地向车内问道,

“娘,颠不颠?您没事吧?”

“娘没事,靖儿赶得真稳当,娘坐的很舒服。”

二人经常这样对着话,一问一答,有时还会引起大家会心的笑。

这样又走了两天、入了荆州府地界,转过一片山路、上了官道。马车在平坦的大路上行进着,忽然、柴靖南将头向旁边偏了偏,片刻扭头看着坐在身旁的周真、轻轻叫了一声,

“周爷爷……”

“嗯。”

周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因为、有人跟上了他们。

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至午时,柴靖南大声道,

“啊,肚子好饿啊!靖儿要吃饭了,娘、您饿不饿?”

“要是靖儿饿了,那就吃吧,”

奢香掀起车帘笑道,

“毕竟你还在长身体呢,饿坏了可怎么得了。”

将车赶到路边,吉支、阿鲁下了马将马栓在树上,从车中取出油布铺在地上。柴靖南扶着奢香从车上下来、大家席地而坐,取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和水,边休息边慢慢地吃着。

周真一向吃的很少,对他来说就餐几乎都是象征性的,此时就见他右手捏着一个馒头,右手掐下一小点儿、放在口中细细地嚼着,那样子,哪里是在吃饭,分明就是在品尝。

每次他吃饭时都能让柴靖南饶有兴趣地看上好一阵子,此时也不例外,同奢香闲聊了几句,柴靖南便将目光自然地转向了周真,忽见周真对他使了个眼色、暗暗地指了指后方、伸出两个手指,又左右各指一下、伸出一个手指。

柴靖南立刻明白了,一共有四个人正潜伏在附近。

此时,大家吃的差不多了,而这时也正是人们最容易放松心情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奇怪的呼哨,瞬间三根套索从身边的草丛树后同时飞出。有两根分别套在了周真与柴靖南的身上,另一根,竟直接将吉支、阿鲁两人套在一起,牢牢地捆住。

接着,从草丛中掠出一人、执剑直冲向奢香,那闪着寒光的剑尖转眼已刺到她的咽喉。

第二百零九章 飞剑再现

可不等那人再继续刺下去,忽然从旁边飞过一个大活人、将他整个人撞了出去,手中剑也在措不提防中飞出很远。等被摔得昏头涨脑的两个人、从数丈远外爬起来时,一个套索早已飞了过来,将他二人捆住,只见周真潇洒地站在那里、手中正牵着套索的另一头。原来、是那个本来欲将他制住的东西、反被他用在了偷袭者的身上。

而做为另一位被偷袭套住的人,柴靖南显得更是霸气,身上的套索早已不知在何时脱落,而且同样套在了那名偷袭者身上,随着他的手挥来摆去,那人被甩得左摆右晃,站立不稳摔在地上后,仍然撞来撞去的。

被绑住还坐在地上的吉支、阿鲁二人,看着这一老一少的两人如此的从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套索,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而抓着他们俩的那人早已见势不妙、逃之夭夭了。

看着手中被牵着的人已被折腾得差不多了,柴靖南才将绳索的另一头扔到树上、将那人吊在那里在,快步来到奢香面前,问道,

“娘,您没事吧?”

“娘没事,”

经过方才这一险,奢香不但没有惊慌之色,反倒很高兴地道,

“原来靖儿有这么大的本事,只听说武林中的高手十分的了得,今天总算是开了眼了。”

而周真也一抖手、将那两个人拉到了近前问道,

“说吧,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那两个人好象还是惊魂未定,只是愣愣地望着周真、柴靖南二人,说不出话来。

柴靖南抬手拍了其中一个人的头一下、道,

“摔傻了是吧,周爷爷问你们的话呢!”

那人被拍得一抖,抬头又看了看他,

“我、我们不能说……”

“是马烨么?”

柴靖南有些不耐烦地问。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不再有什么反应。

周真见状冷冷一笑道,

“好了、靖儿,不用问我也知道他们是谁。”

那两人一愣,竟然一脸好奇地抬头看着他,让周真觉得十分的好笑,便继续说道,

“他们是‘飞剑盟’的人,可这行刺的水平还真够糟糕的。”

那两人的目光中立刻露出惊异、同时还有些不甘心的样子。见他们如此反应,周真抬手点了他们的穴道、扔进了道边的草丛里,而吊在树上的那个家伙也同样如此地处置,然后道,

“等着让他们的同伙来救吧。”

“就这样岂不便宜了他们。”

柴靖南看了一眼在草丛中蠕动着的几个人,有些气不过地道。

周真笑了笑,

“这几个人不过是最低层的刺客,应该了解不到什么详情,从他们连自尽的药丸都没有这点上、就能看得出来,若是高阶层的、在这种情况下早就该自尽了。”

“哦,是这样啊。”

柴靖南点了点头。

此时,吉支、阿鲁也从套索中挣脱出来、一脸气愤地发着火儿,道,

“这些家伙、只会偷袭,算什么本事啊!”

“就是嘛,有本事面对面来,我们才不会被他们给捆住呢!”

“好啦、好啦,”

周真笑着安慰道,

“他们这种人就会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所以你们两个还是别生气了,收拾好东西、我们继续赶路吧。”

“好的。”

经过此番交手,吉支、阿鲁二人对周真就更加的佩服了,听了他的吩咐连忙去照着做。而柴靖南依然扶着奢香,上车坐稳、再将车帘整理好。

事实上奢香也不过三十余岁,而且也不是守在闺中的那种弱不禁风的妇人,凭她敏捷的行动举止、根本不需要别人扶来扶去的,可她就是享受身边有个孩子来关心孝敬的这种感觉,而柴靖南也深知她的心情,因此就这么母慈子孝地、让人看着都温暖。

收拾好后,大家再次上路了,只是原先一直跟在车辆两侧的吉支、阿鲁,此时依着周真的按排、走在了马车的后面,毕竟刺客已经真的出现了,还是小心着点儿好。

赶着车,边走着、柴靖南边泄气地叹了一声道,

“遇上这么几个笨蛋刺客,结果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是一无所获,”

周真笑着道,

“比如说,至少我们知道了这些刺客是‘飞剑盟’派来的,而不是马烨,很有可能马烨还没有发觉夫人已经离开贵州,或者是他发觉了也并没有太在乎。”

“哦,我明白了,”

柴靖南点了点头、道,

“无论是他没发觉、或是不在乎,那马烨都没去想会有什么后果,更不会提前做什么准备是吧?”

“是啊,只是这个什么‘飞剑盟’,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真沉思着道,

“照理说,一个以暗杀为生的组织只是替人办事买命而已,可看上去这个‘飞剑盟’不止是办事,几乎可以说是在挑事了,他们好象很想勾结这个马烨将贵州一带搅乱,真不知道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是啊……”

听周真这么说,柴靖南也跟着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周真扭头看了看他、又笑道,

“这件事的确值得注意,不过眼下还是保护好你娘要紧,对了、靖儿,这一路之上一直都是你在赶车,实在是辛苦你了,来,交给周爷爷我来赶一会儿,你到车内陪你娘说说话儿吧。”

“嗯……好的。”

本来还想再赶一会儿,可见周真又向他点了点头,柴靖南知道其中必有深意,便乖乖地从车辕上转入了车中……

继续向前行着,转眼间进入了武昌府地界。

武昌府紧临着长江,一路之上风景很是优美,即使是匆匆忙忙赶路之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将心情放松,享受着自然赐予人们的舒适安宁。

此时已是夏末秋初,虽然天气还是很热,可江边吹拂过来的轻风、让人觉得一丝爽意,柴靖南将车帘略略掀起一边,并打开车厢两侧的小窗子,以解车内的闷热。

周真回头看了看道,

“一会儿就进入武昌府了,我们今天是就在这武昌府休息呢?还是再往前走走?”

“再往前走走吧。”

看着周围渐渐多起来的行人们,可以想象得到若真的到了武昌城内,该是有多么的热闹,奢香想了想道,

“还是在清静一些的地方休息的好。”

“已经到武昌了么?”

柴靖南好象是猛醒般地道,

“那岂不是错过了武当山了么?”

第二百一十章 巧布迷局

“靖儿你很想去武当么?”

周真笑道,

“等申冤成功、回来的时候再去吧。”

“好吧,其实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柴靖南调皮地道。

可周真看着他、忽然使了个眼色,柴靖南立刻明白了、连忙缩进车中,只听周真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外传来的一般道,

“不要露面,如果一定要下车时、将旁边的斗笠戴上。”

柴靖南知道他这是用的传音术在同自己讲话,心中明白又有尾巴跟上来了……

马车终于进入了武昌府城中,果然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周围的一切都令人目不暇接。

周真边熟练地驾驭着车,在行人中穿行着、边道,

“从武昌城穿过去,再往东走不是很远、有个镇子叫青山镇,虽然也不小,至少比这里要清静些,我们就到那里休息吧。”

“好吧,全凭周老先生安排。”

奢香在车内回答着。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大街上,忽然在一家成衣铺前停了下来,周真说了声“稍等一下”便跳下车走了进去,片刻之间又出来、回到了车上,将手中一个小包扔进车内,一扯缰绳继续向前走着。

周爷爷看上去很小心呢

车厢内的柴靖南在心中暗道,好奇地将小包裹打开看了看,这一看不禁愕然,而此时周真的传音术又来了,

“包中的东西是给你准备的,这回的对手相对要强一些,需要谨慎一些了。”

然而此时此刻、就在不远处,有两个人正死死盯着他们的这辆车。

“就是他们么?”

其中一个身材细长的人问道。

另一个粗壮的人点了点头,

“没错儿,就是他们。”

“原来如此,难怪那四兄弟会失手,那不是武当派的周真么,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替一个彝人女子当保镖。”

那细长的人幽幽地道。

那粗壮一些的人一愣,连忙扭过头看着他。

“你确定是他么?真的没有看错?”

“大名鼎鼎的周真周道长、我怎么会看错,好吧,看来真的要多费些心思了,还是暗中下手的好。”

那细长的人道。

将至傍晚,马车在青山镇的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吉支、阿鲁先从马上跳下来,迈步走了进去安排好住处,才回转过来道,

“已经办妥了,夫人可以进来了。”

只见车帘一挑,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先探出身来看了看,然后一手提裙、另一手扶着车辕,轻盈地跳下了车,回身扶住了正准备下车的奢香夫人,

“夫人,我来扶您,您小心着点儿。”

“好的。”

奢香在少女的搀扶下、下了车,缓步迈上台阶,有伙计迎上来将马匹及马车从侧门赶到天井当院,一行人便进了客栈。

掌柜的已经站在了大堂中间、热情地露出笑脸问道,

“各位客官的晚饭是在大堂吃、还是给你们送到房中去呢?”

“送到房间中来吧。”

吉支回答着,又对周真道,

“周老先生,我们是后面楼上的三间上房,夫人和靖儿一间,您老人家自己一间,我和阿鲁一间,这么安排行么?”

“好啊,安排的不错。”

周真笑着点了点头。大家来到后院客房区,见这里是建了一圈儿的双层客房,中间围成一个露天的院落,抬头便能看见被晚霞映得半边胭红的天空,环境倒还是不错。

大家上了楼,来到订好的三间客房前,那高挑少女扶着奢香道,

“夫人,我们住居中这间吧,这回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嗯,好啊。”

奢香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她”。

相互的嘱咐着,在到各自的房间之前,吉支还在不停地重复着、“有事情就大声喊”什么的,大家才进了自己的客房。

周真在左边、两个随从在右边,目标和那个小丫头在中间

隐藏在对面屋顶上的两个人看的很清楚,然后才去找地方休息。

“喂,你看要怎么办?”

粗壮的刺客问道。

那细长的想了想、回答道,

“不能明着来,还是暗下手吧。先用蒙药将周真和两个随从放倒,主要的目标还是要保持清醒,好在她房中只有一个小丫头,不足为虑,你我速进速退,找目标问出想问的、杀了就不要耽搁,迅速退出来,就算周真功力再强,从药性中恢复也需要一段时间,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下药、然后给我做后援,我去杀目标。”

粗壮的家伙道。

那细长的刺客点了点头,

“就这么定了。”

晚饭时间已过,街道上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远远望去、万家灯火在陆续地减少,直到被夜色那深沉的幕布完全覆盖。

客店的一处套间客房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正将房间中整理好,然后回头轻声道,

“夫人,您安心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会来叫您起床的。”

“好的、靖儿,你也早些歇着吧,连着赶路也够累的。”

那位夫人温和地道。

高挑少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知道啦,我就在外间,您有事就叫我一声。”

说着,止灭了灯、从里间走出来,反手将门关好,自己来到外间的床边、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以女孩子特有的活泼姿态、微微一扭身,便将自己摔到了床上,拉过旁边的薄被搭在身上,本以为这就能睡去了,可谁知她又立刻跳了起来,径直的朝窗口走来。

这一连串儿的动作、将隐藏在窗外的粗壮刺客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被发现了,可那女孩子只是来到窗前的桌旁,撅起嘴巴将桌上的蜡烛吹灭、又转身回到床边再次躺了下去。

这可恶的小丫头

粗壮刺客扶了扶胸口,让差点儿跳出来的心脏回到原位上,长长地松了口气,屏息躲在了暗处。

过了一会儿,隔壁那边闪现出一个细长的身影、朝他做了个手势,知道那同伴已得了手,便悄悄地再次来到房门前拿出一个小钩子,无声无息地将门闩拨开、又无声无息地将门扇托着推开,闪身走了进去。

外间屋的床上,那个高挑少女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粗壮刺客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伸出一指点了她的穴道,暗暗骂了一句、一会儿再来收拾你,便转身向通往里间的门走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月夜交锋

悄悄地来到房门前,这粗壮刺客轻轻推开房门,见自己的目标正面朝里睡着、便走上前,出手如电般地点了上去。

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手指触及之处感觉竟然是软软的、仿佛点在了棉花上,惊诧之下伸手将被子抓去、才知道他的感觉一点儿都没错,点到的正是棉花,因为他抓住的只是裹在被子里的另外一床被子。

情知人家已经有了准备,大惊之下、转身便想逃,可身后瞬间袭来的寒风让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凭着本能侧身闪过、顺势旋转向侧后方上步,准备面对来袭之人,谁知那袭来的一掌竟如吸在他身上一般跟了过来。

粗壮刺客没办法,来不及多想、只好出掌相对,不料就在已经感觉到对方的掌心、已同发出的一掌就要对上之时,对方竟然回掌一领如同将他吸住一般、甩向一旁。这刺客实在收不住脚步,踉跄着向旁边连抢几步、尚未等他稳住身形,对方竟急步跟上抬手一掌将他从里屋击了出去,他那粗壮的身躯便重重地摔在了外屋的地上。

此时屋内的灯已经被点亮,借着昏暗的灯光、那刺客看到他的目标正披着一件外衣坐在一扇屏风旁边,很明显、在这之前她就躲在屏风后,而令他惊讶的是、袭击他的人竟然是那个“可恶的小丫头”。

“娘,您没事吧?”

那“小丫头”此时正关切地看着那位夫人、向她询问着。

而那位夫人微笑地道,

“娘没事儿,靖儿你自己要小心。”

“您就放心吧!”

此时这刺客才看清,虽然眼前这个“小丫头”生得很是俊秀,可眉宇之间却透着一种无法掩饰的英气,声音虽然还带着些许的稚气,可也能听得出,这哪里是什么“小丫头”,分明就是个少年男子。

不用问,这少年人当然就是柴靖南。

“你是什么人?”

这粗壮刺客惊讶得不由自主地问道。

柴靖南一阵嗤笑、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吧?半夜三更地偷偷跑到我和我娘的客房中,不但点了我的穴道、还企图杀害我娘,你这个家伙可真是罪该万死哟。”

“对呀,我点了你的穴道、你怎么会没事……”

这刺客忽然想到、自己不是点了他的穴么,怎么他还能动?

见他这副惊讶的样子,柴靖南已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便故意气他般地又笑道,

“你是点了我的穴,可为什么我没事呢?告诉你、你千万别伤心哦,因为你那一下子没点正,小爷我专门练过怎么才能不被点住穴、哈哈……”

“你少要得意!”

那家伙还真的被他气得够呛、猛地一抬右手、一只带着寒风的袖箭朝着柴靖南迎面打来。

此时,这粗壮刺客被柴靖南击到了外间正坐在地上,而柴靖南站在里间的门前,见暗器已到眼前,便顺手抓住门扇往前一迎,那只袖箭正钉在了门板上。可当柴靖南再次将门打开之时、只见那刺客已飞身跃起,手执钢刀迎面刺来。

柴靖南手中并没有应手的兵刃,虽然只是躲开是很轻松的便能做到的,可他担心身后坐着的奢香,生怕自己躲开之即、对方会乘机杀入里屋对娘不利,便守住房门口、只是将上半身向后仰去,对方的钢刀贴着他的面前擦过。柴靖南并剑指、直点对方脉门,那刺客连忙执刀划弧斜着向柴靖南腰间劈来,柴靖南只得腾空而起,同时抬腿朝对方面门踢去。

那家伙身手也是相当矫健,见一直就这么在门前交手、实在是不得施展,而眼前的小鬼又朝自己踢来,只得抽身退后、再次退到了外间。

在后面看着的奢香当然担心自己的孩子,同时也发觉他赤手空拳、难免会落下锋,扭头正看到那把御赐的蟠龙剑,情急之中、抓起来喊了一声,

“靖儿,用这把剑!”

说着便扔了过来,柴靖南一回身接剑在手、纵身跃到外间同时、宝剑也出了鞘,顿时房中如同打过一道厉闪,从剑身散发出的利气、令人不由自主地全身一寒。

见此情形,那刺客也不由的一愣,可他也知道、拖得越久于他越不利,已不容他多想,捧刀再次劈了过来。

而此时、有宝剑在手的柴靖南自然是如虎添翼、更加的无所畏惧,执剑横于胸前、觉得手感相当的适合,见对方的钢刀袭来,从容舞动与对方周旋……

再说那位负责放迷香及做后援的细长刺客,早听见这边动起手来,虽然不清楚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却也急忙来到这边援助,可当他的脚还没等踏入门坎儿,忽觉得从背后袭来一阵强大的气旋、将他硬生生地扯了回来,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撞去,幸好有走廊上的柱子挡住了他,不然一定会就此摔下楼去。

这细长刺客大吃一惊,稍稍稳定一下情绪、同时转回身借着月光去看,让他更加吃惊的是,那位他自认为已经用迷香迷倒了的周真、正负手站在离他十步左右之遥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没事……”

细长刺客惊问。

周真冷笑一声、悠悠地道,

“雕虫小技,你以为这就能将周道爷我放倒么?”

“你……”

那细长刺客可知道对方的利害,已顾不得做为后援的使命了,纵身跃上屋顶,企图夺路而逃。

他的身法很快,可周真的身法更快,等他跃出客栈、落在后街上时,周真早已站在他面前等着呢。

“不要欺人太甚!”

细长刺客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手腕一抖、不顾一切地向对方刺了过去,周真身形微动、伸出两指轻轻一弹,那剑身便如同遇到障碍一般、偏向了一边。

这还真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们自己赶来行刺,现在被逮到了、反倒说对方“欺人”,周真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道,

“算了吧,你是逃不掉的,贫道好心地劝你一句,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到底听命于何人?”

“我怎么会告诉你!”

那细长的刺客忽然全身变得和他手中的软剑同样的柔软,左摆右摇地进攻上来,仿佛随时能刺到对方的全身各处,蛇一般地围着周真到处乱窜。

第二百一十二章 侠义无双

本以为施展浑身解数、让对方疲于防守,便可乘机逃掉,只可惜他的这种身法对周真对说毫不奏效,因为双方真正的一交手,这家伙才发现、无懈可击这个词在周真身上体现的是淋漓尽致,你根本无法找到他的破绽,更无法从他眼前逃脱。

眼见得已没有别的花招可耍了,这细长刺客在这里急的要命,而此时、周真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的冷笑、道,

“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话音未落,右手一领对方眼神、左手剑指闪电般刺出,就在对方试图转换下一个攻击方向之时,准确无误地点在了他的肋下,只听这家伙闷哼一声、顿时摊倒在地。

“一直这么不停的变换身法,总会露出破绽来的,这个道理你真的不知道么?”

边迈步踱到他的身旁,周真边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口气分明就象在指导弟子武功一般。

这细长的刺客试着动了动,却只觉得被点中的半边身体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抬起头来、恐惧地看着他,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呢?杀了你、你觉得好不好呢?”

要不要人家的命,竟然还来征求他自己的意见,周真这话问的也真够气人的。

细长刺客真的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半晌才道,

“你想杀我、还是不想……”

“这要看你了,”

周真轻笑一声道,

“你若不想死,就告诉我你听命于何人,如果想死的话、那就不说好了,贫道直接给你个痛快,让你安心的去死。”

“我……”

细长刺客挣扎着半爬起来道,

“我说了你能信么?你就不怕我在骗你么……”

“不妨试试,看你能否真的骗得了我。”

周真一脸的好笑,让对方真的心里一点儿底儿都没有了。

又沉思了片刻,细长刺客才又道,

“好吧,我告诉你。我们直接听命于一个叫钟伦的人,当然了、他可能用的是假名,每次有事都是他来找我们,所以、我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这家伙回答的倒是很完整全面,将一般能问的问题一次性全都答了出来。

周真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道,

“好吧,跟我说说那个钟伦吧。”

“钟伦?”

细长刺客一愣、好象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怎么了……”

“他长的什么样?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就是让你说说他有什么特点没有!”

周真皱了皱眉、提高了嗓音道。

细长刺客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忙道,

“是、他是个男人,身材不高、有点儿瘦,看样子有三十左右岁的样子,对了,他说话时的口音、偶尔会带有西北方言的特点……”

“好吧,”

周真盘算着、心道:这家伙还算老实。因为在此之前、杨瑞林也提到过这个钟伦,而且在离开剑门之前也曾问过他、当时杨瑞林说的和这家伙说的差不多,只是这西北口音倒是个新的线索,其它的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边想着、边又道,

“今天本道爷就饶了你这次,不过学习武艺不是让你用来杀无辜之人的,所以不能不给你点儿教训。”

“啊?道爷……”

不等这家伙惊叫完,周真的左掌已拂过他的右肩,细长刺客之觉右半边身体如被万把钢针刺中、难以忍受的巨痛,过了一会儿、疼痛漫漫的在减轻,可半边身子却象灌满了水般的沉重,惊骇之下问道,

“周、周道爷,你这是……”

“我打乱了你这半边的经脉,你的武功暂时废掉了,”

周真冷冷地看着他道,

“不过你别担心,潜心的修习、三年之内便会恢复。只是在这不能再去杀人的三年中、你要好好的想想习武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是……”

细长刺客深知周真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便不能得寸进尺,勉强抓过自己的软剑、站起身,

“小人告辞了……”

边说边缓缓地离开……

处理完了这家伙,周真飞身跃上客栈屋顶、向天井当院一看,见那粗壮的刺客已是截截败退、而柴靖南步步紧逼。

大概是发现他回来了,那粗壮刺客急急地连砍几刀、抽身跃向对面屋顶,可周真早就发觉了他的意图,不等他逃出去、已飞身掠过院子赶到了他之前,迎面一掌拍出,那粗壮刺客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摔了下去,柴靖南上前抬脚踩住了他。

周真飘然落地、道,

“靖儿,快回去照看你娘,这家伙交给我。”

“嗯,好的。”

柴靖南答应一声、纵身上了二楼回到了客房中。

一进门儿,见奢香正焦急地等着,看到他回来了、连忙拉住他的手道,

“靖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两个刺客都被抓住了,您放心吧。”

柴靖南边扶着她回里间坐下、边安慰地道。

而此时周真已听到其它客房中有人被惊动的声音,便将那已动弹不得的粗壮刺客提了起来,纵身跃过屋脊、再次来到了后街上。

此时那家伙的嘴角已渗出血迹来,周真伸手试了试他的脉搏、知道他伤的虽不致命,却也是不轻,便道,

“你不必害怕,我此次先留你一条命,不过日后再见你伤害无辜之人,本道爷绝对不会饶你。”

那粗壮刺客此时只觉得胸口中闷得发慌,那种胀痛感、几乎令人无法忍受,恨不得爆裂开来才好,正在这难受得不得了之时、忽觉周真将手按上其后背、运用真气进行催动,这家伙顿时一口淤血狂喷而出,胸中的郁闷立刻消散,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抬头看时,周真已起身后退、负手而立。知道对方这是真的要放过自己、便深深地就在地上施了一礼,道,

“多谢周道爷饶命之恩,待日后有机会在下定当回报。”

说完用手撑地、勉强站起身来,乘着月色离开。不过奇怪的是、这二人离开的方向竟然是一东一西正好相反,并没有往同一个地方而去。

周真也没有心情再关心这些,便不再去理会他们,纵身跃上了屋顶、然后回了店房,到各屋查看着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吉支、阿鲁二人倒是真的被迷香蒙倒了,此时还在大睡特睡着,见他们这样倒也没什么事、便也没去打搅,转身又来到了奢香、柴靖南这边。

第二百一十三章 山重水复

一进门儿,就见柴靖南捧着那把蟠龙剑、边看边和奢香开心地聊着天儿,

“娘啊,这把剑就是皇上爷爷给的么?用起来真的好顺手啊,真是太棒了。”

“是啊,是皇上御赐的。”

见他如此的兴奋,奢香目光中闪动着柔和、答道,

“大人说、拿着这把剑找他,皇上就会为我们做主的。”

“这么好的剑,皇上爷爷肯定会记得的,娘您就放心吧。”

柴靖南将剑还鞘,放回到了奢香的手中。

皇上爷爷

听到这种奇特的称呼,周真很想笑出来,敢情在靖儿的心目中、当今圣上和他这位周爷爷是处在相同的地位上。

正想着,柴靖南已经跳了起来、叫道,

“周爷爷!”

“小声点儿,”

周真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毕竟现在还是在夜里,别人还都在睡着。”

“嗯,”

柴靖南吐了一下舌头、立刻将声音放低,

“那两个家伙您怎么处理了?”

“周爷爷给他们了点儿教训、放他们走了。”

周真摸了摸他的头道。

柴靖南的眼珠儿转了转,

“您是如何教训他们的呢?”

“怎么说呢?”

周真好象想了想、才又道,

“反正三年内,他们是没有本事再去杀人了。”

“周爷爷实在是太厉害了,靖儿刚才都想不出该如何对付他们才好,总不能真的给杀了吧。”

柴靖南一脸钦佩地称赞道。

周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奢香道,

“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你们还是睡一会儿的好,放心吧,有贫道在此守着,就安心地休息吧。”

“如此又要劳烦周老先生您了。”

奢香看起来有些过意不去地道。

柴靖南笑着劝道,

“放心吧,周爷爷没事的,他可是位神仙呢。”

“你这孩子、又在耍贫嘴,跟我到外间来,让你娘好好休息吧。”

周真笑着拉起他、二人一同来到外间、将里屋门关好。柴靖南倒在床上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而周真盘膝而坐、调息理气……

次日天明,吉支、阿鲁才悠悠转醒,二人相对望着、好象也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连忙跑到了这边。

此时、大家均已起床,并且梳洗过了,一见他二人这慌慌张张的样子,都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这副表情,做恶梦了?”

周真拿他们寻着开心道。

二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吉支道,

“夫人、周老先生,昨晚没发生什么事么?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啊?”

“有什么不对劲儿呢?”

奢香边收拾着随身的东西,边笑着问道。

阿鲁也一脸古怪地答道,

“我们昨晚不知为什么、睡得非常非常地沉,就象睡死了似的。”

“你们赶路赶累了呗,睡得沉很正常啊,”

周真带着很理解的表情道,

“没关系,不就是起晚了么,没人会怪你们的。”

“可是……”

可问题不是怪不怪的事啊,阿鲁还想再说,却被吉支拉了一把,二人又看了看大家,一脸郁闷地回到自己房中收拾东西。

吃过了早饭,结算了店钱,边听着大堂中有其他客人在议论着“昨天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这个话题,大家边出了客栈。

掌柜的很热情地将他们送出大门,早有伙计将车、马牵了出来,一行人有的上马、有的上车,继续赶路。

此时柴靖南也不必再藏在车里扮成女孩子了,又坐到车辕上承担起赶车的重任。

吉支、阿鲁虽然还在对头一天夜里的事情怀有疑问,可也不再耿耿于怀,便开起了柴靖南的玩笑。

“靖儿少爷扮成女孩儿还真的很漂亮呢。”

吉支笑着道。

柴靖南倒也没有丝毫的难为情,反倒一脸的自豪地应声道,

“是吧,其实扮成女孩子不算什么,我最拿手的是扮成聋哑人,告诉你们吧,在我小的时候、凭着这个本事还拣回了一条小命儿呢。”

“真的吗?!”

阿鲁惊讶地问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有几个大坏蛋想杀一个好人,谋划的时候偏偏被我给听到了,”

柴靖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听那口气、就好象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而那时我还不到八岁,跑又跑不过他们,被抓住后、我就装做聋哑人、即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们才肯放过了我。”

“还有这样的事?”

吉支也追问着,

“那后来、那个他们想杀的好人怎么样了?”

“当然没杀成喽,”

柴靖南得意地道,

“被我殷云明殷叔叔给救了。”

听到这儿,周真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见柴靖南朝自己调皮地笑了笑,才发觉这小家伙竟然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从他“扮成女孩子”这个尴尬的话题中给引了出来,忍不住摇着头笑了笑,心道、这个小机灵鬼儿还真够鬼的……

接下来又走了几日的平安路程,渐渐地离着南京应天府已是不远。

这天来到了城郊的西林村,看看天色已近午时,算起来在天黑之前便可进入应天府,不由得松了口气,想着也该歇歇脚了。

此时所处的这个村子虽不是很繁华,可看起来居住的户数并不少,走到了村子中心的位置,见此处有十几家饭馆、茶棚,还有一些别的商贩,看起来应该是个小集市。

周真向四周看了看,觉得这里的环境很是祥和、便对柴靖南道,

“靖儿,把车停下,我们就在此处打个尖儿、吃点儿东西吧。”

“哎,好嘞!”

边答应着,柴靖南边就着道边儿将马车停住,吉支、阿鲁二人也勒住座骑跳下马,扭头一看、道边儿正好有一家饭馆儿,便将马栓好、走了进去,可走进里面一看觉得光线实在是太暗了些,心中顿时不是很满意、二人又退了出来,而这一进一出的,那店主早已看见迎了上来,

“几位是要吃饭么?”

“是啊,不过这里面太暗了。”

吉支回答道。

那店主又朝着外面的几个人看了看道,

“这个好办,您看这样行不行,各位不妨就在这门外的桌上用餐,小的再给各位支个凉棚,保您几位又风凉又宽敞。”

“倒也好。”

坐在车里的奢香说话了,见她开了口,其他人自然是不会再挑什么,大家走过来围坐在桌边,店主竭力地围前围后的侍候着,等点过的饭菜摆上了桌儿,众人一尝、味道真的还可以,便安心地吃了起来。

柴靖南毕竟还是个孩子,边吃着、边四下里的看,这一看、立刻被街对面的一张桌旁的两个人给吸引住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路遇奇人

在街对面有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位老者、而他身后还侍立着一个中年人,看样子就知道不是在吃饭的。

只见那位老者正在写着什么,旁边还有好几个人在等着,写完之后便道着谢走了,下一个再跟过来。

柴靖南看着觉得好奇,回头看了看那店主问道,

“掌柜的,请问您、对面那位老者是在做什么呢?”

“噢,你是问章老先生啊,”

店主一听问到他,不知怎么忽然的兴奋了起来,

“他老人家是才搬到此处不久的,说是为了和这里的村民们熟悉一下,所以在此地为大家写对联,并免费相送。已经在这好几天了,他老人家可是位非常好的人。”

“是这样啊。”

柴靖南听了、点着头又去看那主仆二人。

其他几个人见柴靖南询问,便也扭头去看,奢香主从三人没看出什么来,而周真一下子就看出那老者所拥有的气度、绝非寻常之人,而侍立在他身后的那个中年人一看便知也是个练家,功夫应该是很不错,可以肯定是个护卫之类的人。

“周爷爷,您看他是个什么人呢?”

见他也在观察那二人,柴靖南便压低声音、悄悄地问。

周真笑了笑道,

“肯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家主吧,不过听说近一时期以来、从全国各处迁来许多的富户到这京城附近,见到这样的人物倒也正常。”

“哦……”

柴靖南再次又打量着那二人,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在他们身上有什么值得自己注意的地方,猛然间、将目光完全集中在那个中年人身上,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会如此在意这两个人的原因,因为他见过这个人。

没错儿,的确见过他,就在十年前。

那时自己跟着四叔第一次到京城来,这个人便奉旨跟随并护卫着,在魏国公府也一直守在身边、还曾为被打伤的自己疗过伤

不会错的,就是他,那个锦衣卫的副指挥使蒋。如果他在旁边侍立,那么坐在那里的这位老者又会是谁?他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心中想着,柴靖南忽然灵机一动,对奢香道,

“娘,我们马上就到京城了,就可以到应天府去告状了吧?”

“是啊,很快就能为大人申冤了。”

奢香的神情即欣慰又透着哀伤,回答道。

柴靖南虽了解她的心情,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安慰的时候、便继续问道,

“可孩儿听说、告状需要有状纸,您准备好了么?”

“这个……”

经他这一提醒,大家还真的一愣,确实将这件事给忘了。

周真想了想道,

“这个也不急,等进了京城再找人写也来的及。”

“还等什么啊,眼前不就有个机会么?”

柴靖南用手一指街对面的那位老者道,

“就找那位老爷爷来写嘛,而且、听说他还不要钱哟,嘿嘿……”

虽然他这么调皮地笑着,可周真和奢香都看得出、这孩子肯定又打着什么鬼主意了。

奢香笑了笑、点头道,

“好吧,就听靖儿的,我这就过去求他给写。”

“不、不、娘您坐着,有孩儿我去就行了,”

柴靖南连忙拦住她道,

“您只要将那两份证词交给孩儿,哦,对了,还有那把蟠龙剑、也先交给孩儿。”

“好吧……”

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也知道他不会胡闹的、奢香还是回身让吉支将那把御赐的剑拿了过来、交到他的手上嘱咐着,

“靖儿,你要好好的和老人家说,一定要有礼貌,切不可强求人家,听见了么?”

“放心吧、娘,孩儿自在分寸。”

柴靖南接过剑和证词,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朝街对面走了过去,周真和奢香互相看了一眼,均做出不解的表情。

而这边、柴靖南蹦蹦跳跳地来到对面,直接朝着那位老者面前走来。一见到他手中提着剑,侍立在身后的中年人、立刻将手放到了自己肋下的剑柄之上,却被老者抬手给制止住了,可他自己的目光也瞬间集中在了这把蟠龙剑上,但不是紧张、而是惊奇。

“老爷爷,晚辈想求您帮个忙儿、可以么?”

见这把剑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柴靖南露出一副天真可爱的表情、问道。

老者看着他、微微地笑了,道,

“有什么忙儿呢?是想要对联儿么?要多少、老爷爷写给你。”

老者还特意着重强调了“老爷爷”这三个字,好象是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比较新鲜。

柴靖南依旧一脸的单纯,摇了摇头道,

“不是的、老爷爷,我不想要对联儿,我想求您帮我写一张状纸。”

“状纸?你是想要告状么?”

老者一愣、问道,

“是要状告何人呐?”

“其实不是我要告,”

柴靖南回头朝着街道对面示意一下、道,

“事实上、是我娘要告一个大坏蛋!”

“哦”

老者听了他的话、看上去有些想笑,问道,

“要告的大坏蛋是什么样的人呢?又是因为什么事要告他呢?”

“我娘要告的是贵州都指挥使司的都督、马烨,”

一提这个名字,柴靖南立刻露出一副气愤以及的表情、道,

“这家伙本来是个将军、地方守将,却不好好地保护百姓,他自己把军粮给偷偷地倒卖了,还让身为地方官的暖翠叔叔给筹集,他自己没有贮存好粮食、把粮食给弄发霉了,却怪是百姓给的。更可恶的是、为了挑起当地彝人的不满,还暗中收买杀手将暖翠叔叔给害死了。暖翠叔叔临终前再三嘱咐我娘说,当今的皇上是个大好人,一定要上京来告状,千万不要让彝人兄弟们有不满之心。老爷爷,您说那个马烨是不是个大坏蛋呢?!”

“确实是个大坏蛋,”

这位被称做“章老先生”的老者点着头、很认真地说道,

“你是想写状纸是么?拿把剑来做什么呢?”

“哦,这把剑呐,”

柴靖南低头看了看,道,

“暖翠叔叔说、这把剑是皇上爷爷赠送给他的,拿着它给皇上爷爷看了,他就会相信我们说的话的。”

“皇上爷爷……”

章老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而站在他身后的中年人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停了一停,章老先生才又道,

“那么你娘和暖翠又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终极追杀[上]

“啊,我忘记说了,看我这脑袋,”

柴靖南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伸了伸舌头调皮地道,

“我娘就是暖翠叔叔的夫人,同时也是贵州副宣慰使,当然了,我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她收的义子,不过我娘对我可好了。”

“有你这么可的孩子,谁会对你不好呢?”

章老先生听了顿时也明白了,便会心地一笑道,

“让你娘他们都过来吧,我有话要问她。”

“哎!”

柴靖南开心地回过头,用力地奢香他们招着手、喊道,

“娘,周爷爷!你们快过来吧,老爷爷在叫你们呐!”

“知道啦!”

奢香答应了一声、便同周真一同站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其实、柴靖南一点儿都没认错,章老先生后侍立着的那个中年人,正是十年前曾在朱棣边当过护卫的那个、他见过的锦衣卫副指挥使蒋,而至于这位章老先生是谁、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蒋有些担心地低声道,

“主人,这样好么?”

“没关系,放心吧,这把剑我还是认识的。”

章老先生也低声回答着。

此时,奢香由周真陪着已走了过来,来到近前、先向章老先生施了个礼,柴靖南从旁边拉过一张长凳,道,

“娘、周爷爷,您二位坐吧。”

两人笑着点点头、坐了下来。

章老先生先是打量了奢香一下、然后问道,

“听说夫人是暖翠大人的妻子、是么?”

“正是,小女子名叫奢香,同时也是贵州的副宣慰使。”

奢香不卑不亢地回答着。

章老先生微微地点了点头、又道,

“好吧,大致的形、这个孩子刚才已经和我说过了,只是、除了口述外,你还有别的证人证词之类的么?”

“有,有两份证人亲笔所书的证词,”

边说着、奢香边看了一眼柴靖南,见他已经将证词放回到了她的手中、便拿起来放在桌上,

“两个证人中一个是马烨的副将,因无法忍受其暴虐才愿意做证,另一个就是马烨派来杀害我家大人的凶手。”

“哦?”

章老先生略略愣了愣,从桌上拿起两份证词、挨个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眉头紧锁、沉默了半响方道,

“好的,这个状纸我给你写定了,两份证词你先收好,明天到了应天府大堂之上,连同状纸一并呈上去。”

“多谢老先生。”

奢香将证词接过来,精心地收好,章老先生提起笔、刷刷点点写好后,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型方印、在状词下边印上,然后交给奢香道,

“放心吧,你家暖翠大人的冤定会得以昭雪。”

“嗯、好的。”

此时,不知为什么,一直以来的委屈竟然涌了上来,奢香的眼中开始闪现出泪光,柴靖南见了很想安慰她几句,可却被后传来的杀气给打断了。

就在这时,离他们不足十步远处,一个坐在茶棚下喝茶的人、突然从桌子下方抽出一把长剑,趁着大家不备、闪电般地直刺了过来。

顿时、蒋侧挡在了章老先生前,长剑早已握在手中,

“主人,小心!”

“放心吧,老爷爷不会有事的!”

不等章老先生反应过来,柴靖南早已纵而起,抬手用手中蟠龙剑的剑鞘、将已刺到奢香后心的剑刃挡开,随即凌空划了个弧、直点向对方的腋下,那人一惊,子向侧后方一仰、顺势抬腿踢向了奢香。柴靖南若游龙、瞬间旋转、一把将奢香拉到自己后,交给见势不妙、已跑过来的吉支、阿鲁二人,

“两位大哥,保护好我娘!”

说完,利剑出鞘、右手握剑一顺、左手并剑指沿剑脊擦过,接着剑一抖,顿时一片寒光直冲向那名刺客。

柴靖南此时真的有点儿发火儿了,这一路走来、一路的追杀,这帮可恶的家伙、不给他们点儿利害看看,他们就会没完没了!

那刺客只觉一阵眼花缭乱,只得提气平着向后退去,直到对方剑的来势有些消减、方敢挥剑向外一格,谁知剑刚刚碰到对方的剑刃,顿时觉得好象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一般、将他的剑向外带去,使其手中剑险些脱手。

“你是武当派的?!”

那刺客有些惊讶地说了一句,忙再次凝神聚气,和柴靖南交起手来。

此时、蒋大概也看出来刺客是冲着这几个告状的来的,而并非是想伤害自家的主人,站在这里看着那孩子和对方交手,虽然看出他手不凡,可还是难免有些担心,看了看周真道,

“这位老先生,那孩子不要紧么?要不要有人帮他一帮?”

“没这必要,”

周真看起来很是悠闲地笑了笑,

“您二位放心好了,凭那家伙的本事,再来一个这样的、靖儿也对付得了。”

靖儿?

这个名字将蒋脑海中的记忆碰触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提醒着他、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而打斗那边却发生了变化,就在周真的话音刚落之时,从旁边真的又冒出一个人来、挥刀从后劈向柴靖南,而柴靖南也果然如周真所说、瞬间躲过,法一变、脚踏九宫、剑刺八门,将对方二人的进攻封的密不透风。

“好手啊!”

蒋忍不住地赞叹着。

周真瞧了他一眼笑道,

“先别忙着叫好,看起来你我也是闲不着了,小心看好你家主人。”

说着便站起,向吉支、阿鲁吩咐道,

“你们两个保护夫人躲到墙边去,以防四面受敌。”

“啊,知道了。”

两人答应着,陪着奢香直躲到了路旁的一堵高墙边。

他们主从三人刚刚躲开,就见茶棚下又跃出两个人,接着一声呼哨响、从路的另一端也出现两个手持钢刀之人。

看来这回他们是势在必得,一下子派出了六个

周真在心中暗自冷笑,道,

“好了,你们四个一起上来吧。”

那四个人倒也丝毫没有迟疑,分四个方向一起杀了过来,等他们已经冲到近前,只见周真形一闪、天青色道袍飘然而动,平地间仿佛卷起一阵旋风,巨大的气流使得这四人纷纷后退,有两个人竟然平地摔了出去,那两个没有摔倒的刺客在后退中竭力稳住了形,可当他们刚刚站稳、周真已飘然而至,抬手点住了他们的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终极追杀[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两人惊骇得不得了,愣愣地问道。

周真才懒得理会他们,因为那两个摔出去的家伙见自己在这道人面前、根本就没有胜算,竟然爬起来后、直奔着奢香那边扑去。可他们的法哪里比得上周真,眨眼之间、便被赶上。

那二人只觉得背后掌风忽至,知道对方追了上来,便一合手中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同时转分两个方向朝周真腰间劈来。

却只见周真的腰眨眼间化作了风中拂柳一般,柔一撤、竟然在瞬间平着向后移出一米多远,那两个人的刀走空、险些互相劈到同伴,大惊之下,周真轻舒双臂一手一个将二人肩头掐住,两人顿时觉得大半个子都软了下去,根本挣脱不得。却只见周真双臂一扬、竟将两人凌空丢了出去,正砸在那两个被点了道的人上,四个人摔成一团、全都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解决了这四个人,周真回过头看了看还在和那两个人周旋着的柴靖南、高声道,

“好了、靖儿!差不多就行了,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耽搁!”

“好嘞!”

答应一声,只见眼前势突变,柴靖南将剑交左手、猛的刺向左边那人,那人不防、只好拼全力用刀向外封,可这一下却走空了,抬头再看时,对方的那把剑已刺入另外一人的肩胛。那人疼得一声惨叫,将这边的刺客吓了一大跳,不等他回过神儿来,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对方的剑已挑断了他执刀的右手的手筋,顿时两人相对哀号起来。

柴靖南收剑后退道,

“叫什么叫啊!好歹给你们留条命,难道还想让我把你们所有的手脚筋都挑了吗?!”

这一说、果然奏效,那两个家伙当时把嘴闭上了,强忍住不敢再出声。

柴靖南跑到了周真边道,

“周爷爷,您看怎么处理这些个家伙啊?”

“如果有官府的人赶来、就交官府,没有的话、就由他们去吧。”

周真拂了拂自己的道袍,忽然、目光一闪,道了声,

“不好!”

随着话音,忽然就见从对面屋脊上几十道寒光闪现,直朝着墙边的奢香方向而去,可暗器的数量太多,从杀伤的面积来看、不只是奢香,恐怕连一旁的吉支、阿鲁,外加上蒋和那位章老先生都在攻击范围内。

蒋早已横剑挡在章老先生的面前,那几十把暗器眨眼之间便要飞到,而此时,周真的影也到了、只见他袍袖一甩,双掌划圆、仿佛凭空制造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那些已到眼前的暗器迎面击飞,纷纷落地。

对面屋脊上的两个人见势不妙、起想跑,却见柴靖南双手一扬、喊了一声,

“哪里跑?!看打狗石!”

两块石头瞬间飞了出去,闪电般击中那二人,两人顿时双双从房坡上滚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打狗石

蒋终于想起来了,万分惊讶地看向柴靖南,

“你、你是那时、在魏国公府的那个孩子?”

“嗯,是我,”

柴靖南笑眯眯地道,

“我已经没事了,内伤全好了,而且还长大了。”

说完又跑到了奢香面前,

“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

奢香拉着柴靖南上下左右地看了个遍,

“孩子,你没伤着吧?”

“靖儿当然不会有事了,您瞧,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柴靖南就地转了一个圈儿,笑嘻嘻地道。

见他们互相询问着,蒋也连忙回来到章老先生面前,

“主人,您受惊了。”

“哪些里有受惊,”

章老先生此时很爽朗地一笑、道,

“倒不如说是大开眼界了,老实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精湛的武功与不凡的手。”

“是啊,”

蒋听了此言,不免有些惭愧地道,

“武林中真正的高手,武艺非凡的确实令人惊叹。”

“这话倒真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章老先生点了点头、又看着奢香、问道,

“夫人,今天你们是否就进京城呢?”

“是啊,事不宜迟,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也不想再耽搁了,我们立刻就动进城,明天一早就到应天府喊冤。”

奢香很坚定地说。这几次的遇险、不但没能吓倒她,反倒令其更加的无畏。

章老先生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其他人、道,

“那好吧,明天辰末巳初之时,你们到应天府去鸣冤,记住这个时辰,到那时一切都自会有分晓。”

“小女子记住了。”

虽然不明白对方说话的含义,可奢香也知道、眼前这位老者绝对是位心肠的好人,便连连道着谢,

“多谢老先生的相助,谢谢您。”

“好了,趁着天色还早,快些进城去吧。”

章老先生提醒着他们。

那边吉支、阿鲁已经在对面的饭馆中将这顿饭的帐给结算了,那店主人一边收钱、还一边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

将东西收拾好,柴靖南将马车又赶了过来,奢香上了车,回头和章老先生二人招了招手,一行人骑马乘车、离开了这里。

见他们渐渐地走远了,蒋问道,

“主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回去了,”

章老先生将目光从那些远去的背影上转回来道,

“在这里访查的也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更何况、这个案子我一定要亲自来审。”

且说奢香他们进了京城,先打听到应天府衙的方位,来到那里先看了看,然后就着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可能是已经进了京,天子脚下治安自然要好了许多,一夜之间倒真的平安无事。因为有了那位章老先生的吩咐,次清晨起后,见时间还来得及,便有条不紊地将告状所需要的各种文书都准备齐全,吃过早饭、便动来到了府衙门前。

看着眼前高大的衙门,奢香的心中已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失去最重要人的悲伤,到对仇人的愤恨,以及这一路之上的惊险,还有现在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的不安,一股脑儿地全都涌了上来。

“娘,您没事吧?”

柴靖南见她脸色有些异样,忙伸手扶住她、问道。

奢香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犹疑,

“当然没事,因为报仇的子终于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击鼓鸣冤

“夫人,进知府大堂申冤还是由您自己来的好,贫道和靖儿就在门外等着。”

周真思索了一下道。

说心里话,从护送暖翠开始、直至今,周真和柴靖南一直在旁边这么无怨无悔地一路护送,奢香内心所怀的感激无以言表,此时见对方依然退到一旁,让自己能够独立完成这件大事,更是觉得眼前这位道长是多么的可敬,只是大恩不言谢,何况此时也不是多说的时候、便点头道,

“好,就依周老先生。”

说着后退半步、朝着周真深深地施了一礼,之后转过望向府衙大门。

柴靖南怀中抱着那把蟠龙剑道,

“娘,孩儿在这等您,等为暖翠叔叔申了冤,我们要好好的大吃一顿。”

“好的。”

奢香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心倒也轻松了不少,带着吉支、阿鲁迈步走上了台阶。

看着那面朱红的大鼓、吉支道,

“夫人,由我来击鼓吧。”

“不,一定要由我自己来。”

奢香走上前、拿起鼓槌,将积压在心底所有的悲愤、全部灌注在其上,用力地敲了起来……

此时,时辰正好来至辰时末、巳时初,应天府知府徐文昭因今天并非升堂之,又见一早也没有其他事,便在书房中处理近期的公文。

说起公事来,基本上全都是皇上下令进行的这次大移民所引起的,所以在想怎么才能用一个办法就能将这些全都解决了。

正在这里苦思冥想之即,忽然前面传来击鼓之声,心道、肯定又是因为那些后来的富户疯狂买地起了冲突,边不耐烦地丢下手中公文、穿好官服,边走出书房吩咐升堂。

三班衙役很快便在堂前侍立好,师爷、捕头也各就个位,徐文昭来到堂上在桌案后坐好、吩咐,

“传击鼓之人上堂!”

“是。”

堂口衙役答应一声、向外高喊,

“传击鼓之人上堂!”

随着这声传唤,只见从堂外走进一主二从三个人,主人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后还跟着两名随从。

见了这妇人的衣着打扮,徐文昭便觉得头疼,因为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这一的缟素、绝对是在孝中,竟然还是件人命官司,处理起来肯定麻烦,只得无奈地问道,

“下面这一女子,你家住哪里?姓什么叫什么?想要状告何人呐?”

“回大人,”

奢香的内心此时反倒已完全平静了下来,想到为丈夫申冤就在此时,其它的所有一切都不再去想,只想着要将冤屈完整地诉说出来,

“小女子名叫奢香,本是贵州彝部副宣慰使,状告的乃是贵州都指挥司都督、马烨!”

“什么?贵州!”

这可是无论如何也是没有想到的事,徐文昭愣了半天才又道,

“可、你因何到应天府来告?”

“因为马烨为一方守将,而小女子做为苦主、也是地方官员,这样的案子,也只能由京城应天府来审理。”

奢香有理有据地回答道。

徐文昭又仔细地看了看堂下这女子,见她虽是汉人打扮,可五官轮廓确实是有西南少数民族的特点,便想了想、道,

“那么你又因何状告那马烨呢?”

“小女子告他暴虐无度、倒卖军粮、谋害朝庭命官,还意图挑起彝人兄弟对当朝的不满,实属罪大恶极!”

奢香毫无怯意,一条一条地将罪状陈述出来。

“哦?”

听了这番陈述,徐文昭顿时一愣,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师爷,却见那位师爷也是目瞪口呆,便只好又回过头来道,

“好吧,本官且问你,可有状纸及其他证人证词。”

“有。”

边说,奢香边将状纸从怀中取出、用双手捧至头顶,一旁的衙役接过来呈到桌案前。

自从进得堂来,吉支、阿鲁二人便在堂口跪下,可奢香却没有跪,一直就么站着,徐文昭原是见她一重孝、便没有计较,现在又得知她还是位朝庭命官,就更加的不去理会。

从衙役手中接过状纸、展开来看,可还没等他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内容,第一眼就先看到状词下面那方红印章,吓得徐文昭双手一抖、状纸险些滑落在地上,人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这、这、这状纸是何人为你所书?”

“是在京城西郊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位老先生为小女子所写。”

见他这种反应,奢香也有些惊讶,如实地回答着。

徐文昭却是在心中叫苦不迭

天呐,圣上他老人家怎么又跑去微服私访了,连个招呼都不和我这个地方官打一下,要真出了点儿什么差迟,我这官儿还怎么当得下去啊……

边在心里叫着苦,徐文昭边重新坐了回去,连声道,

“好、好、好,本官会为你做主的,你是……”

“小女子是此案中被害的贵州宣慰使暖翠的夫人。”

听上面的大人说会为自己做主,奢香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回答道。

徐文昭好象在回忆着什么似的、想了想道,

“暖翠大人?对了、本官曾在上回他入京时见过他。夫人你刚才还说有证词是么?”

“确实有两份证词。”

奢香点点头、又将证词取出。

徐文昭向旁边吩咐道,

“呈上来……”

可话音未落,忽听府衙门铜锣开道、人喊马嘶,只听有人高喊,

“圣上驾到!应天府知府徐文昭速来接驾!”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徐文昭实在是太了解这位皇上了,就知道他老人家绝对不会只写了一张状纸就这么罢了,绝对会亲自来过问这件案子的。

说起来这位应天府的徐知府,曾给当今天子朱元璋当过几个月的师爷。当初“大明律”刚刚颁布之时、实施起来非常艰难,徐文昭跑到朱元璋面前诉苦,结果这位皇帝爷竟然自己跑到应天府当起知府来了,而徐文昭就成了他的师爷。直到“大明律”在民间完全推广、才将知府职位又还给了他。

此时、听说皇上再次亲临府衙,徐文昭连忙正冠整衣快步跑出大堂,满衙的人怎么敢怠慢,全都跟在了他后。

只见从皇城方向来了一队锦衣卫,为首的正是蒋,而队伍中间簇拥着的、不是当今皇上朱元璋又会是谁。徐文昭连忙率领全府衙所有的人跪倒接驾。

第二百一十八章 圣驾亲临

躲在一旁的柴靖南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位“老爷爷”,暗自想着,这位真的就是四叔的父亲啊,心中不觉一宽,脸上带出了欣慰的笑容。

周真看了看他、不也笑了,道,

“你这孩子,是早就想到是这么回事、才特意去找他写状纸的,对不对?”

“开始还不敢肯定他就是皇上,靖儿只是认出他边的那个锦衣卫指挥使罢了。”

柴靖南笑的更加开心。

此时、蒋已经指挥着锦衣卫们将附近的人群驱散开,可见到他二人便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臣徐文昭率本衙下属恭迎圣驾,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文昭见皇上的马匹已经来到近前,忙高声道。

朱元璋在蒋的搀扶下、下了马,看了看眼前跪倒的这一群人,摆了摆手道,

“都平吧。”

“谢陛下!”

徐文昭小心地爬起来,躬小声问道,

“陛下您到臣这应天府衙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朕是来看看你是怎么处理我写的那张状纸的,”

朱元璋含笑道,一抬头、正看见站在一旁的周真和柴靖南、便打了个招呼,

“你们两个怎么站在这儿啊?”

“回皇上爷爷,我和周爷爷在这里等我娘,我娘已经进到大堂去告状了!”

柴靖南还是那副天真可的神、笑眯眯地道。

朱元璋听了“哈哈”大笑、道,

“好啊,要不要进府衙来看看、皇上爷爷是怎么给你娘做主的呢?”

“要啊、要啊,靖儿当然要看了!”

柴靖南高兴地蹦跳着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

“还有这位先生,一起进来吧。”

其实朱元璋此次微服私访、是为了访查此次大规模的移民况。前段时间,在全国范围内土地兼并十分的严重,大片的农田都集中在少数富户手中,朝庭下行政令、几次命令分田到各户,结果都不了了之的过去了。因此、朱元璋干脆颁布了移民令,将全国各处五千三百户的富户迁往京城附近,以便将留下的土地分给平民。只是这些富户们已经习惯地侵占土地,刚迁至此,因土地而发生的纠纷争执时常会出现,朱元璋才微服出行,亲自了解其中内。

没想到的是、竟巧遇奢香进京告状,又牵动了另一件压在心中的大事,就是有关西南地区,近些年来,曾平静一些西南地区竟然又开始产生动乱,为此朱元璋才下旨对那里多方的安抚。可现在得知、那个马烨不但不为朝庭分忧,还横征暴敛、肆虐无度,甚至要挑起地方的不安定,朱元璋真的是气急了,所以才一定要亲自主审此案。

进了府衙大堂,见里面空dàng)dàng)地、只有奢香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

也难怪,奢香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为她写状纸的老先生竟然就是当今皇上,所以搞不清为什么偏偏在此时、圣上会突然驾临,直到看见从外走进来的,头戴金冠、穿龙袍的这人是谁时,方恍然大悟、惊喜异常,连忙上前跪倒在地,

“万岁在上,臣奢香给万岁磕头,望万岁恕奢香昨的失礼之罪。”

“平,”

朱元璋示意让她起来、然后道,

“昨里朕是微服出巡,谈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倒是你让朕知道了贵州出了这么一个混蛋,朕定会为你做主,让马烨罪有应得。”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奢香再次跪地磕头、连声谢恩。

其实整个案件也没什么好审理的,案的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坐在堂前,朱元璋又详细地向奢香问了具体细节,同时又了解了一下西南地区民众们的绪、与对朝庭的要求与看法,最后宣布了审理结果。

首先、正式封奢香为贵州宣慰使,然后命蒋为钦差,统领三千名锦衣卫前去捉拿马烨、就地正法,他的职位暂时由副将林飞代管,同时拨三十万石粮食分给百姓,并追封暖翠为宁远候,赐白银三千两给奢香做为抚恤。

奢香含泪磕头谢恩,站在一旁的陪伴她同来的几个人也都松了口气,互相看着欣慰地笑了。

当朱元璋再次让她平后,柴靖南上前将奢香扶起、高兴地道,

“娘,暖翠叔叔就说皇上爷爷是个大好人吧,这下可好了,马烨那个大坏蛋真的会罪有应得了!”

又是“皇上爷爷”

听了这个称呼,所有人都忍不住地想笑。

朱元璋听了也笑道,

“是啊,坏蛋一定会罪有应得的,可是孩子你呢?想不想做官啊?”

“不想。”

回答的倒干脆,干脆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皇上的好意就这么被柴靖南硬生生地撞了回来。

朱元璋倒也不恼,只是看起来很是好奇地问,

“为什么呢?孩子你的武功这么好,怎么不想做官呢?”

“因为靖儿学武艺、只是为了要保护一个人,”

柴靖南眼睛中闪着光、道,

“而且,靖儿现在的武艺还不是很精,等能够象周爷爷他们那么精湛了,我就去保护那个人、一直守在他的边。”

一个人

听了他这个说法,很多人都觉得新奇加好奇,真希望皇上能问问他、想保护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朱元璋并没有就此追问,只是“哦”了一声、又道,

“原来如此,可是、如果做了官可以保一方百姓平安,这样就能够保护更多的人了呀,这样不好么?”

“如果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那又何谈更多的人,”

柴靖南很平静地答道,

“所以、皇上爷爷,靖儿要先从保护一个人开始,之后再谈保护更多的人。”

“这样也好,”

朱元璋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看奢香、很明显地以为柴靖南所说的要保护的人就是她,又问道,

“你们住在哪儿?要不要朕来给你们安排个地方?”

“多谢皇上的恩典,只是我们住的客栈安排的已经很好,住在那里很方便。”

奢香连忙谢绝着。

朱元璋倒也不再坚持,回头看了看蒋道,

“你们明天一早就启程赶往贵州,这件事一定要好生的处理。”

“臣领旨。”

蒋躬回答道。

见事已经圆满地解决了,朱元璋才站起准备回宫正式颁旨,徐文昭、奢香等人起送出府衙,在大门外、跪送圣驾。

直到皇上走远了,徐文昭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朝奢香躬道,

“大人,要不要本官派人送您几位回客栈?”

“多谢知府大人的好意,我们自己回去便可。”

奢香也施礼拜谢、告辞,然后上了吉支、阿鲁二人备好的车,大家一同回到了客栈……

第二百一十九章 恶人必诛

次,带着冤屈得以昭雪的激动与欣慰的心,众人终于可以踏上了归途,只是这回上路,奢香已经正式成为了贵州宣慰使大人,而且有三千锦衣卫的马队同行,一路之上自是威风凛凛、更是不必再担心有刺客前来。

除了途经施州时、到鹤峰将那个杨瑞林提出、路上并不做耽搁,这天来到了贵阳府,蒋指挥着锦衣卫直接来到明军驻扎大营,一名锦衣卫催马来到营门前高声喝喊,

“圣上旨意到!让马烨前来接旨!”

军营中的将士们大多都是头一回见到锦衣卫,更是头一回见传旨钦差来到营中,连忙跑进去通禀,当马烨得知这一消息,顿时大吃一惊,虽还拿不准是何事、可也预感到不好,但没别的办法,只好出营接旨。

蒋见他出来,在马上瞧了瞧、问道,

“你可是贵州都指挥司的都督马烨?”

“正是末将。”

马烨小心翼翼地答道。

蒋又看了看周围问道,

“副将林飞何在?”

“他、他已经告假了……”

马烨听了钦差问起自己的副将、心中不免有些纳闷儿、答道。

可他的话音尚未落地,只见从旁边一个箭步跃出一个人、来到蒋的马前道,

“小将林飞在此。”

“好,”

蒋点了点头,然后用马鞭一指马烨,

“奉圣上旨意,马烨横征暴敛、谋害朝庭命官,不守职责、暴虐民众,着削去马烨所有官职,于午时三刻在彝部闹市处斩!来人、将马烨给我拿下!”

且说这些天来,马烨几乎有些得意忘形,因为几次去宣慰使府威bi),都被府中的老总管以“夫人重病”的理由给挡了下来,他还以为是奢香吓得不敢见自己了,便放心大胆地带兵跑到彝人居住地催收钱粮,后来几乎就是抢了,已经有彝人民众开始不满反抗,他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要达成了,可做梦都没想到圣旨从天而降。

此时,已有锦衣卫上前将马烨捆了起来、押在一旁,蒋扫视着满营众将道,

“都督的职位暂时由副将林飞代管,百夫长以上将官,全部都要到处刑地观刑,如有抗旨者、与马烨同罪!”

“末将遵旨!”

那些将士虽然非常意外,可有的也觉得马烨活该,纷纷跪倒答应着。

而林飞更是意外,虽然他怕自己为奢香提供证词的事、被马烨知道了报复而告了假,实际上他就躲在营中一个好友那里。今天见钦差前来、知道十有**是奢香夫人到京城告御状告成了,只想着露面来做证,谁知竟然一跃升为代管都督,这还真是喜从天降。

就在颁旨之时,朱元璋就曾嘱咐过,此案一定要达到震慑所有西南众将、安抚当地百姓的目的,因此要当场宣旨,并将马烨当众斩首。

午时三刻,早已得知消息的彝部百姓们、以及前来观刑的驻防将官齐聚闹市,一时间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蒋当众宣读圣旨,之后将首犯马烨、以及从犯杨瑞林一并处斩。

“大人,您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了!”

奢香仰天长叹一声,然后跪倒当街,

“圣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

在场彝人纷纷跟随着成片地跪倒,至此、彝人部族对大明天子已是心悦诚服。

大仇得报、恶人伏诛,蒋随奢香一行人来到宣慰使府、在暖翠的灵前进香,这也是朱元璋特地吩咐过的,代天子所敬。之后便是为暖翠送葬,等一切事安排妥了,蒋回了锦衣卫大营、准备次启程回京交旨。

时已入夜,奢香还坐在内宅正堂中、暖翠的灵位前思考着什么,周真走了进来,后还跟着柴靖南。

“夫人,还没有去休息么?”

虽然此时奢香已是宣慰使,可出于习惯、周真还是如之前那样称呼着,

奢香一见、连忙起、道,

“是啊,心里一时间无法平静,觉得还是在这里坐一坐的好,先生快快请坐。”

“嗯,好的。”

周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而柴靖南扶着奢香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下。

奢香看了看他,停了停才缓缓道,

“周老先生是否是来辞行的?”

“正是,”

周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出来的时确实也不少了,总算是没有辜负暖翠大人的托付,贫道也该回去了。”

“周老先生,”

此时、奢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才道,

“您救的不只是我们夫妻,更是本地所有彝人兄弟,您永远是我们的大恩人,若有用的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无论是什么事、我们彝人都在所不惜。”

“夫人太客气了,”

周真笑着道,

“其实最终没有让马烨那贼得逞,使西南民众免于战火,这对谁来说都是件好事,只不过……”

说到这里、周真又顿了顿道,

“只不过贫道觉得在这马烨的背后还有黑手存在,所以在以后的子里、夫人依然要多加留意一些,凡事要小心才是,如果有什么紧急况,尽可派人前往施州找我们武当派,我们定当鼎力相助。”

“多谢道长提醒,奢香记下了,”

奢香道着谢、又转过目光看向了柴靖南,

“靖儿,你有什么打算呢?”

“娘……”

柴靖南忽然撩衣跪倒在她的面前道,

“请您原谅孩儿、要离开您一段时间,因为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靖儿也要到他那里去看看。”

“傻孩子,快点儿起来,”

其实会柴靖南会这样说,奢香已经早有心理准备,就在听到他在皇上面前那样说时,就知道这孩子所说的那个“要守护的人”一定不是自己,所以即使心中不免惆怅,可还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

“有哪个做娘的会阻止自己的孩子出去闯dàng)一番、见见世面呢?如果你不这么想、娘都不会答应。放心去吧,娘又不老,而且还有官职在,不会有事的,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吧。”

“嗯,多谢娘。”

一提到分别这个话题,柴靖南还真的很动感,紧紧拉着奢香的手道,

“将来靖儿一定会回来孝敬您的。”

“娘会一直等着你的。哦,对了,”

奢香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起走到供桌前、将那把御赐的蟠龙剑捧在手中,走回来双手交给了柴靖南,

“靖儿,本来说要给你个见面礼的,一直忙着进京告状,以至于拖到了现在,娘就将这把剑送给你好了。”

“可、可是娘,”

柴靖南捧着这把剑、愣愣地道,

“这可是御赐的物品,怎么能随便转交给别人?”

其实柴靖南很明白有关君王的这些事,之前在朱元璋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些天真、不过是为了让皇上对他们一行人增加一些好感罢了。

奢香看着他笑了道,

“别说傻话,这怎么是随便,你又怎么会是别人,靖儿是娘的孩子啊,御赐的物品拿来做传家宝不是很正常么?现在娘将它传给你不也是理所当然么?”

“娘、娘……”

柴靖南将剑接在手中、激动得连声叫了好几声“娘”,

“您放心,靖儿用这把剑一定要拯救更多的好人,惩罚更多的恶人。”

“好,我的靖儿绝对会成为个大英雄的。”

奢香很是欣慰地说道……

次清晨,吃过了早饭,周真与柴靖南便整理行装准备启程回鹤峰,奢香带着吉支、阿鲁赶来相送。

见了他二人,柴靖南便嘱咐了起来,

“两位大哥,我娘就拜托您二位来照顾了。”

“放心吧,靖儿少爷,我们一定会的,不过你也要早些来看我们呐。”

二人也忙不迭地说着。

就这样,双方依依不舍地告别分了手,各自又都踏上了各自的行程……

第五部完

第二百二十章 乱象又起

金色的麦浪在风中起伏,伴随着油菜花的阵阵飘香,令人陶醉……

此时的时令已入秋,那远处的山峦、近处的美景,让正在行进着的锦衣卫们一次次慢下脚步,即使有着指挥使蒋大声催促、而加快了一些,可还是忍不住的东张西望。见此景,蒋只得叹了口气道,

“弟兄们,我们要是能快些赶回京城、也许还能来得及和家人们过中秋哦!”

“哦……”

经这一提醒,锦衣卫们顿时猛然醒悟过来,这才放弃欣赏这贵州的山山水水,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三千锦衣卫的队伍、走起来也是浩浩dàng)dàng),自然不怕有什么人会来袭扰,对周围的警惕也不是那么的高,所以就算路边出现了两匹马、而且马上之人好象在特意等着他们,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已经离的很近了,蒋才好象突然发现一般地勒住座骑迎了上去,

“怎么是你们二位?”

“蒋大人这是要带弟兄们回京城喽?”

那位穿着天青色道袍的道人微笑着道。

蒋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是啊,圣命执行完就得赶紧回去,你们二位怎么没留在宣慰使府中,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们也要回去了,”

道人看了看边同行的少年,边示意大家一同继续前行、边回答道,

“要到武当设在施州的一处产业去。”

“武当?哦、对了,”

蒋这才想起什么、有些惶恐地道,

“下官还一直没有向道长您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呢?你是武当的前辈么?”

“贫道是武当派周真,”

周真微微笑了笑道。

回答的很是随意,可听着的蒋仿佛是被震了一下,惊讶地再次将马勒住,

“怎么?您就是武当玉虚宫的观主周真道长?!”

“正是贫道。”

周真笑意依然地道。

蒋边催动座骑与他并肩走着、边一脸荣幸地道,

“难怪武功如同神人一般,原来是您啊,下官那真是大开眼界了。”

“不过是为了修养而已,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周真摆了摆手、轻笑道。

蒋还是一脸的羡慕、又看了看边的少年,

“你是叫靖儿是吧?”

“是啊,”

少年的表很是活泼,

“说起来、十年前我被人打伤时,你还竭力救过我呢,哦、对了,我的大名叫柴靖南,蒋叔叔也可以叫我‘靖儿’。”

柴靖南倒是个自来熟的格,没说上两句、便以“叔叔”相称了。

见他如此、蒋也是很开心地道,

“我记得当年、靖儿你是被殷大侠带走治疗内伤去了,怎么?现在已成为了武当的弟子了么?”

“那倒还没有,不过武当的爷爷、叔伯们对我都很好。”

说这话时,柴靖南看上去一脸的幸福。

其实蒋自然知道殷云明与武当派的关系,所以这孩子现在能在武当安、也并非是什么难解之迷,便笑了笑点头道,

“原来如此,周道长和靖儿要回施州,那我们正好可以同行一段。”

“是周爷爷要回施州,而我想去北平府。”

柴靖南突然说道。

他说的确实是实,因为前不久,贵州宣慰使暖翠被都指挥司的都督马烨所害,而柴靖南与周真一路护送其夫人奢香到京城应天府告御状,为暖翠申冤昭雪。

在京城的那几,柴靖南亲眼见到了当今圣上,也就是自己从十年前开始、便思念的那个人的父亲,自那里起、一直藏在心底的这份牵挂、无法抵制地如潮水般地涌了上来。

所以等到他的义母奢香的事办完后,便不想再待下去,柴靖南决定要去找那个人

他的四叔、燕王朱棣。

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周真时,周真倒也没加反对,因为觉得经过这段时期的历练,也是时候让这孩子出去闯dàng)一番了。

听了他的回答后,蒋倒是很意外,不由自主地问道,

“北平?你去哪里做什么?莫不是……”

“嗯,我就是要去找四叔。”

看出对方已猜到了,柴靖南便点了点头、加以肯定。

蒋一下子便明白了、他所说的“四叔”是谁了,毕竟在十年前的魏国公府、亲眼见到这孩子是如何的粘着燕王下,而燕王下又是如何是对他呵护有加。

想了想、蒋道,

“你是要去找四爷吗?那就不用跑到北平那么远了,到京城来就行了。”

“四叔他在京城么?”

柴靖南惊讶地问道。

蒋微微一笑,

“虽然现在还没到,可用不了多久、四爷就得赶到京城去了。”

蒋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此时正做着再次进京的准备。

就在今年的四月份,本来已经降胆的前元辽王阿尔察锡喇、竟然又复叛,这令朱棣十分的气愤,他最讨厌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了,亲率付友德等将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兵,并于五月份在黑岭大破元军,而对于那个复叛的家伙、丝毫没有留地将其斩首,这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在他一向展示给大家的那种宽宏背后、还有这样决绝的一面。

此战之后,对其他地方的前元降将,恩威并施地安抚了一阵、回师北平,而至此时起,向来都是敬重强者的北方蒙古部族、起来越多地对朱棣充满了崇拜之。

回到北平之后、朱棣心中便一直象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般地沉重,因为此次平叛、让他隐约地再次感觉到了那个影般的“飞剑雄鹰”的存在。

没想到他们的手伸得如此之长,现在竟然能够渗透到那些蒙古降将上了。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一伙人,他们的幕后cāo)纵者到底是谁,而他们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这一连串儿的疑问、令他夜不得安稳,如果那个组织一直这样挑动各处继续生乱下去,朝庭只是这样一次次的到处平叛、疲于奔命,那么之后、乱局终会有全面爆发的一天。

如果那样的一天到来,最终受益者会是谁呢?前元部么?好象并不是……

反复思考着,忽然、“瓦剌”这个词跳入了他的脑海中,没错儿,近些年来,那个偏远番国表现的好象有些活跃,当初还曾和自己联系要共同讨元,只不过、因为猜不透其意图、而没有理会他们罢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久别再见

正在这想着,道衍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他的表、便笑着,

“四爷刚刚又平了一起叛乱、再次树立了威信,怎么看起来反倒更发愁了?”

“大师?”

朱棣连忙抬起头、起让他坐下,道,

“我还正想着去找您呢,有关此次平叛后的一些看法、想同您商讨一下。”

说着、便将自己刚才所担心的事、以及其他烦恼一股脑儿地全都倾诉了出来。

听完之后、道衍点了点头,道,

“四爷,你所担心的完全是有关国运的大事,果然是心怀天下之人啊。不过这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如今北方蒙古部族对四爷您是越来越心悦诚服,只要有您坐镇北平,那些前元残部不会有多少人敢轻举妄动的。”

“那么、那个瓦剌呢?”

朱棣仍然放心不下地问道。

道衍微微一笑,

“至于瓦剌么,原本是个塞外偏远小国,虽然在近些年乘着我大明讨元之机扩充了疆土,可他们依然还不成气候,最多只是靠北元人讨点儿便宜罢了。所以,四爷您只要能让蒙古部族完全的折服于您,就眼下来看、那瓦剌根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了。”

“原来如此……”

朱棣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那个‘利剑雄鹰’的事依然是个问题,还是要多方查寻才是,不然的话、肯定会继续生出很多的乱子。”

“这个四爷请放心吧,老衲也正在查呢。”

道衍安慰着他,

“而你现在还是要在各方面低调行事,尤其是在京城的时候。”

“嗯,我知道了。”

朱棣自然明白他一再强调这点的原因,便点头答应着。

二人正谈着话,马彬从外面进来道,

“四爷,京内有人捎信过来、说太子得了重病。”

“什么?大哥他病了?!”

听说朱标病了,朱棣刚刚放松一些的心、一下子又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是真的很担心。

其实,就朱棣来说,对大哥一直都是非常敬重的。小的时候、时逢战乱,而朱标对他们这些兄弟们关倍至,那些子是朱棣无论如何都难以忘记掉的。所以,如果将来能坐上皇位的真是大哥的话,自已不妨就做一位镇守边关的将军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虽然为皇子、难免会对那张龙椅不能不心存幻想,但那也只是建立在某种假设的前提之下。

“四爷打算进京去么?”

道衍看着他的一脸担心、问道。

不知为什么,听见这位大师的声音,朱棣脑海中就会响起对方曾说过的那句一直困扰着他的话,抬头看了看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点了点头道,

“大哥病了,我必须得去看望一下。”

“好吧,四爷尽管去好了,”

道衍点着头道,

“北平这边就交给老衲吧,不过此次入京不能带着祝平乐,把他留给老衲,我有事需要他协助。四爷你带上三保,还有于谅、周铎即可。”

“好,就依大师。”

朱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毕竟真要调查象“利剑雄鹰”这样的一个江湖派盟,没有一位象祝平乐这样的高手在边,行动起来确实不会得心应手。

商量好之后,次一早、朱棣便启程前往京城,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路过河南地界时,竟然遇上了五弟周王朱。

其实说是遇上倒也不准确,因为朱是特意在半路等着他。京中派人传出消息给朱棣的同时,也将消息传到了开封朱的府中。知道四哥一定会入京看望大哥,所以他才事先等在此处,准备与他同行。

这位周王是朱棣唯一的同母弟,所以两人的感自然相对地比其他兄弟要深,此次能够相会、并一路同行,当然是非常开心。

就这样,两处队伍合在一处,朱兴奋地与四哥说个不停。

说起来朱的格比较淡泊,喜欢诗词书画,做些学问医道方面的事,与朱棣对排兵布阵、征战沙场有着浓厚兴趣的个正好是一文一武、走的两个极端。可是朱偏偏就只和他有着说不完的话,对其他人都是很沉默。朱棣也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同胞兄弟的格,便尽力不让他承担御敌的责任,好在自己在河北、正好做五弟在河南那块封地的屏障。

兄弟二人就这样一起来到了京城,因为急着去看望大哥,干脆从城东绕过来,从正阳门而入、直接直奔皇城。

入城门之时刚好是在午后,街上的行人比较多。朱棣见状、虽然心中很急,可只得让队伍放慢些速度,免得刮碰到行人。

此时路边已有人认出这支马队是谁带领着的了,一时间、“燕王下、是燕王下诶”这样的惊呼瞬间传开,很多人都挤到路旁观看着。

朱一见笑道,

“四哥的威望真是越来越高了呢。”

“这话只你我说说便罢了,”

朱棣看上去没有一丝的得意,相反还有些担忧地嘱咐道,

“等到了宫里千万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明白么?”

“小弟明白了。”

朱确实明白了些什么,会意地点了点头。

两位皇子的队伍就这样从街上经过、直入了皇城,虽然路过的的时间并不长,可引起的动却持续了好一阵子,接着有关燕王下的事迹、也就成为了此时那些酒馆茶楼,以及路边闲坐的人们用来打发时间的话题。

听着耳边全是对燕王的赞誉,坐在邻街小饭馆一个靠窗位置上的柴靖南,此时正露出一副即兴奋又失落的奇怪表来。

来到京城中已经有几天了……

离开贵州后,从蒋那里得知燕王很快就会进京的消息,柴靖南便改变了目的地,从赶往北平、变成了再次入京。

回到鹤峰,又和李如斯、王祖全二人征得了同意,几位长辈给他准备好了必要的应用之物,柴靖南便上路了。

自从认识了朱棣、被他收留在边之后,在这近十年的时间中,自己还真的头一次独自出门,心中即兴奋、又好奇,一路脚步轻快、心放飞地来到了应天府,一打听才知道燕王还没到京城,便在离着皇城门不远的地方找了个住处,想着只要是守在这里,就一定能看见四叔。

果然,今里终于等到了他,听街上人群中叫喊着“燕王下”时,柴靖南本能地站起来、一扭头,正好看见自己思夜念着的那个人、由远而近

第二百二十二章 擦肩而过

为皇子下的他,穿着打扮还是那样的简朴素淡,不见丝毫的奢华张扬,只是大概是因为长年征战的缘故,材看起来比十年前那时要显得强健了一些,眉宇间的神采之中也多了些许的威风霸气,只是那从容不迫的气质、与娴静温和的目光依然如故,还是记忆中的四叔。

冲动中、柴靖南差一点儿便将“四叔”两个字喊了出来,可立刻便被周围传出的海浪般、不停的赞扬之声给挡了回来。

是啊,四叔已经是镇守边关大败敌人、守卫疆土的大英雄了,是被人们经常在口中所称道着的“燕王下”,虽然得知这些事后、自己在心中很自然地替他高兴着,可另一方面还是担心着、不知四叔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喜欢粘着他的小娃娃靖儿呢?

就在这犹豫不决之时,朱棣已从他的眼前越过、尽快地向皇城而去。

就在离他距离最近的那一瞬间,柴靖南清楚地看到了周铎、于谅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以及已经成长起来的、记忆中一直很安静的那个郑和。

那个人一直守护在四叔的边吧,就在几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殷云明殷叔叔时,也就是自己从他那里学习武当白云剑法的那次,同时也听他说起到、郑和的武功这些年来也是突飞猛进,不知道和自己比起来、谁的进步会更大一些呢……

就在这浮想联翩之即,两位皇子的马队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了,柴靖南依然望着那里呆呆地发愣,直到耳边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才让他如梦方醒,

“诶?靖儿,你怎么在这里啊?!”

“哦?原来是你啊……”

回过头看去,见穿着一便装的蒋站在饭馆儿的窗外,长剑抱在怀中、正诧异地望着窗内的自己。

有些不自在地将子转向了他道,

“坐在饭馆儿里,当然是在吃饭喽,你这大忙人又是到这儿来干什么来了?”

“来看看可疑人物到底是长的什么样子。”

蒋的表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柴靖南一愣,连忙好奇地问道,

“什么可疑人物?在哪里啊?”

经他这一问,这回蒋真的笑了出来,虽然称不上是大笑特笑,却也是早已笑出了声。

一见他这副样子,柴靖南便也立刻明白了过来,立刻一脸的无奈又不忿地道,

“看来这个可疑人物就是我喽。”

“是啊,”

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道,

“手下弟兄来告诉我,说发现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好多天都坐在同一个地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皇城方向,担心会不会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可疑人物在踩点儿,听起来确实很可疑,所以我才来看看,谁知道原来是靖儿你啊。”

“那现在你看到喽,到底可不可疑呢?”

柴靖南本来心就不是很顺,听他这么说、便没好气地道。

蒋点了点头,

“还是很可疑,你不是说来京城是为了找燕王下么?下明明刚刚从此处路过,可你因何还坐在这里发呆呢?”

“我……”

柴靖南有些尴尬,忽地又调皮地笑了笑,

“我是想给他个惊喜,如果就这样出去见四叔,惊喜程度还不够高。”

“真的么?”

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笑道,

“该不会是怕下不认你吧?放心吧,燕王下不是那样的人,要不要我陪你去?我估计下此次入京、八成还是会住在魏国公府,就是你小的时候住过的那个地方。”

“不用了,想去的话、我自己会去的。”

柴靖南摆了摆手,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的好意了,

“多谢你的关照。”

“嗯……”

蒋看了他一会儿、又道,

“有事的话、到锦衣卫督指挥司直接来找我也可以。”

“我记住了。”

柴靖南明白对方这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便也微笑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能够照顾好自己,毕竟靖儿已经长大了。”

而正当两个人在此处说话时,朱棣兄弟二人已经进入了皇城,而且直接来到了太子宫。

早有小太监过来迎接着、将二人引到了朱标的寝宫。一进门、便觉得满屋子的沉闷,朱棣不皱了皱眉。

“这种压抑感,好好的人呆在这儿也会害出病来。”

朱低声地道。

朱棣也不叹了口气,

“是啊……”

“两位下,太子下请您二位进去呐。”

进去通报的小太监出来回禀着。兄弟两个一起走入到内间,见朱标已经在内侍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兄弟二人一起跪倒在地施礼道,

“臣弟叩见太子下。”

“哎呀,快起来吧,”

朱标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

“都到这里了,还客气什么,快快坐到边来。”

有内侍搬来椅子请二人坐下,朱标拉起他们的手,

“你们能进京来看大哥、真是太好了,大哥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大哥你在说什么呀……”

听他这么说,朱的眼泪早已忍不住了,可又觉得好象不该哭,忙抬手擦了擦。

朱棣的心也很沉重,可还是尽力将语气放得很轻松道,

“大哥还正值壮年,因何会这么想呢?您看父皇体都如此的硬朗,你又怎么会有事呢?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的养好体要紧。”

“大哥我如何比得了父皇呢……”

朱标苦笑了一下、道,

“只是有些事还是放心不下啊。”

正在这说着,从旁边传来的声音,一个少年从侧门走了进来,一见室内有客人,不愣了愣。

朱标扭头看过去,见原来是朱、便道,

“是,这孩子自从我病了,便一直在边侍候着。”

说着、又转向自己的儿子,

“快来见过你四叔、还有五叔。”

“侄儿给四叔、五叔见礼。”

朱跪倒在地、向两兄弟二人磕着头,朱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笑着道,

“原来是呐,都长得这么大了,时间过的还真是快,是吧、四哥?”

边说着,边用肩头轻轻碰了碰朱棣的肩,朱棣没有回答,只是应付般地笑了笑。可朱却仿佛被这一动作给震撼到了,愣愣地看着二人。

而此时、朱标又开口了,

“,来,再给你四叔跪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兄慈弟恭

“孩儿遵命。”

朱倒真是个顺从的孩子,听了父亲的吩咐,便再次跪倒在朱棣的面前。

可是这样一来、下又轮到朱棣不安了,连忙看了看朱标道,

“大哥,您这是……”

“四弟,你若是想让大哥我安心,就受这一拜。”

朱标看着的眼神非常的认真,只是气息不稳、全无力地道。

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了?朱棣实在是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好坐着没有动、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好在叔叔受侄儿的跪拜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听朱标又道,

“,将来如果有一天为父不在了,你一定要象对为父一般的对待你的四叔,有什么难处要真心诚意地去找你四叔帮忙,你听明白了么?”

“孩儿听明白了……”

口中答应着,朱的泪水早已滚滚而下,朝着朱棣磕了一个头,

“孩儿一定会象对待父亲一样、对待四叔,还请四叔多多关照侄儿……”

“,快快请起,”

不知怎么,看着他哭泣的样子、朱棣竟想起了幼年时和大哥在一起渡过的那些艰难的子,心中不也是一、道,

“大哥你就放心吧,小弟一定会好好地照顾的。”

见大哥用这种好象要不久于人世的口气说话,朱也忍不住跟着流起眼泪来、道,

“大哥因何要说这种话呢?不过是生个病而已,好好的养病不好么?何必要如此的伤感,让孩子和我们这些做兄弟的都跟着伤心。”

“五弟不要哭了,”

朱标见状、也只是苦笑,

“是大哥不好,唉,大哥真希望能够再有一次机会、和所有的兄弟们一起去郊外开开心心地踏青,只可惜……”

朱标和朱在这儿相对伤感,而朱棣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跪在自己面前的朱上离开,见这孩子果然在时不时地悄悄抬头看着自己、便伸出双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孩子的手好冷啊,而且在二人的手刚刚碰触到一起时,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发抖

是太伤心了、还是过于恐惧,这种悲伤而又透着绝望的氛围的确会令一个孩子无法承受。

感觉到眼前自己的这个侄儿、正处于极大的不安之中,一种怜惜之油然而起,朱棣轻声地安慰道,

“放心吧,四叔会好好照顾你的。”

“多谢四叔。”

听到这句话,朱的目光中顿时闪过一抹与他那苍白的脸孔不相称的光彩,

“侄儿也一定会好好孝敬四叔的。”

此时、他二人所说的话,可能真的是由衷而发,也确实真的想要象承诺的这般去对待对方,可谁又能想到、到了后来竟然是那般的结局……

从太子宫离开,边向外走着,朱还在擦着眼泪。朱棣看了看他道,

“好了,别再哭丧着脸了,不然的话、会让人觉得大哥真的会出什么事似的。”

“我只是听大哥说那样的话、心里觉得难过……”

朱眼睛红红地道。

朱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既然难过、为何还要做出那样的举动,把那孩子都给吓到了。”

“啊?”

朱一下子愣住了,也顾不上哭了、忙问,

“怎么了?我做什么吓到他了?”

“还问呢,你要说话就好好地说话,倒是用肩头碰我做什么?”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朱想了想、一下子回忆起来了,满脸即尴尬又无辜地道,

“你是我四哥,我们俩是同胞兄弟,稍微有点儿亲密举动又有什么不可的?”

“是没什么不可的。”

朱棣无奈地瞧了瞧自己的五弟,摇了摇头,

“要只是在大哥面前当然没什么了,可在面前就要小心着点儿了,毕竟那孩子和我们不一样,在深宫中所生、在深宫地所养,接受的都是宫中严谨的教育,行为举止当然不能象你我这般的随意,见你如此、他能不惊讶么?”

“哦……”

朱还真听的很认真、连连地点着头,

“确实如此,小弟我还真的没注意这些,四哥提醒的是。”

两人从皇宫内院出来,顺着甬道往外走着,却不想迎面走来了一伙儿人,为首的是一位青年将军,一见他二人、便走过来潇洒地施了一礼道,

“燕王下、周王下。”

“原来是曹公国,好久不见了。”

朱棣微微一笑,也同对方打着招呼。

原来此人乃是曹公国、左军都督李景隆。

说起来、李景隆本是朱棣他们兄弟的表兄李文忠之子,应该是他们的表侄,只是因为年纪相仿,又都是喜好排兵布阵之人,所以和朱棣的关系走的近,往来之间、相处的如同朋友一般。

“你们二位这是看望太子去了吧?”

李景隆还真的一猜即中。

朱点了点头道,

“是啊,你这又是去做什么?”

“我么,刚刚去面圣回来,也想去看看太子。对了、二位下入京后住在何处?”

李景隆看起来好象有什么事要说,而偏赶在此时,在不远处等候的周铎、于谅已看见了他们,便快步走了过来,

“四爷,您出来了?”

“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的匆忙?”

朱棣看了看他们这一脸的紧张、问道。

于谅挨近他、低声道,

“我们刚刚远远地看到了蓝玉将军的车驾、正往这边来呢。”

“哦……”

确实不想与那个人碰面,虽然知道他和大哥关系很好,可不等于他蓝玉便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更何况是对方先对自己无礼的,又何必再去和他碰面、搞不好再让其寻到什么口实就不好了。

心中这样想着,朱棣便朝着李景隆点了点头、道,

“本王还有些事,改有机会再聊吧。”

说完,拉起朱,带着于谅、周铎便走。

见他们突然地就走了,李景隆张了张口、又抬了抬了手,好象要叫住他们,可又想了想、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朝太子宫方向而去。

来到宫门外,见郑和带着王府卫、会同周王手下的随行人员正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连忙将马牵了过来,低声道,

“四爷出来的正是时候。”

朱棣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他让周铎、于谅报信儿给自己的,便微微笑了笑,扭头一看,果然见蓝玉带着人、已经离此不远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树静风动

且说蓝玉这个人走到哪里都一下子便能看的出来,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他出行,都会弄个标志出来,不是打个旗号、就是举个灯笼,反正很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似的。

从郑和手中接过马缰绳,朱棣飞上马,说了声“我们走”,便带着队伍特地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们前脚刚刚离开,蓝玉后脚便来到宫门前,看着走的并不太远的那伙人,向旁边宫门前的守卫问道,

“刚刚走的是什么人?”

守卫的御林军见是他、不敢怠慢,忙答道,

“回大将军,是燕王和周王两位下。”

“哦?”

蓝玉听了冷笑一声道,

“这只燕子飞得倒快,刚刚进京、就已经去见过太子了?”

两名御林军互相看了看、没敢多说话,反正蓝玉也没等他们回答,便下了马、带着两名贴随从、匆匆赶往了太子宫……

从宫中出来、离了皇城,朱棣兄弟二人便来到了魏国公府。刚刚走进府门、就见徐增寿扬着一张大大的笑脸,嘴上却在报怨着,

“怎么才来啊、大姐夫,从打听边小厮说您进京了开始,我就一直站这儿等了,脚都站麻了。”

“谁让你不搬把椅子坐在这儿等了。”

朱棣笑道。

徐增寿小跑了几步、赶了过来,又看了看紧紧跟在一旁的朱道,

“周王下也住我们府中么?”

“啊、是啊……”

看着他瞪大的眼睛,朱搞不清楚对方是想留客、还是不想留,语气中略带出了迟疑。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住在宫里也不自在,所以想……”

“太好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徐增寿的欢呼雀跃给打断了,

“那你一定要住在这里,不许反悔!”

这一下倒真的将兄弟二人给弄愣了,朱棣看着他有些奇怪地道,

“增寿你这是在闹什么?”

“周王下可以住在大姐夫你常住的那个院子里,而大姐夫你呢,”

边说边生怕他跑了似的、紧紧地抓住朱棣的手臂,

“就住到我那里去吧!好不好?!”

“我说你都几岁了,还当是在十几年前啊。”

朱棣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我和五弟一起住,你乖乖地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当然了,想过来玩儿还是可以的。”

“大姐夫……”

徐增寿还想要耍赖,可后却传来了徐辉祖的声音,

“增寿,你在干什么?”

“大哥……”

徐增寿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带着同样僵硬的表回过头,

“大姐夫、啊不,是燕王下和周王下来了,我在此迎接他们呢……”

“又在胡闹了,”

徐辉祖瞪了他一眼、走过来向朱棣兄弟二人施了一礼道,

“两位下,西边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容臣引二位过去。”

“有劳辉祖兄。”

朱棣也很是客气地回礼道。

事实上,徐府对朱棣来说,俨然已成了在京城内的家,可朱却是第一次来,见徐增寿和自己的四哥如此的亲密,真是即好奇、又羡慕。

最终,朱棣兄弟二人一起住进了已准备好的院子,而徐增寿委委屈屈地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

燕王下回京的消息早已不径而走,而此时京内各种势力形式随着朝中一件件大事的发生,一再地不停变化着,而对一些失去依附对象、或者迫切需要找个有实力的靠山的那些臣子们好象又发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于是乎,来魏国公府求见燕王下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但有着之前道衍的再三叮嘱,朱棣谨慎地保持着低调行事,基本上都是不见,好在徐府本就是个很威严的所在,本就可以挡住一大半儿人的脚步,而剩下的便可用“下不在府中”、或者是“下体欠佳、不便见客”这样的借口来回绝。

闲暇时,朱棣兄弟和徐增寿三人便一起在书房中打发着时间。

朱是个能静下来的人,拿了一本书基本上便可以坐上一整天,而朱棣心中还牵挂着北方的战事,从徐辉祖那里又借来一些兵书地图之类的、在桌上摆了一大片,用心地看着记着,而徐增寿只要是能呆在大姐夫边就乖的好象是个孩子似的,斜倚在桌边的躺椅上打着盹儿。

每逢此时,房中便会沉浸在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之中。可在皇权集中的皇城之内,正在发生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事,而这件事、很快就会牵扯到朱棣上,从而又引发出朝中的又一阵血雨腥风。

这天,三人正在府中闲谈,忽然郑和走了进来,神色看起来并不象往那般的淡然,而且显得很是严肃,来到朱棣边低声道,

“四爷,宫中派人来、说圣上传您进宫去见他。”

“哦,知道了。”

朱棣连忙起答道。

郑和边侍候他更衣、边轻声问道,

“是不是由我陪您去、好一些呢?”

“唔?”

朱棣抬头看了看他,见郑和目光中透着一丝的忧虑,心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了,便点点头,

“好吧,你跟我一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

发觉到气氛不对,朱和徐增寿也站起来,问道。

郑和摇了摇头,道,

“小人也不知道,只不过觉得四爷入宫、万一有什么事需要传话的,还是小人跟在旁边比较方便。”

这话说的倒也是,毕竟为内侍、郑和跟着入宫确实比其他人要来的方便。

主从二人从书房中出来,来到王府前院正堂,见那位监理太监宁生正站在堂前,见了他忙走过来道,

“燕王下,咱家给您施礼了。”

“宁公公不要如此客气,”

朱棣抬手止住了他、道,

“是父皇传本王入宫的么?”

“正是,不过太子下派了车来接您,下您和咱家一同坐车前去便可。”

宁生点着头微笑道。

朱棣知道、在皇宫中的这些内侍们也有不少人都各怀心事、拥有各自的倾向,而眼前的这位宁生宁公公、正是倾向于自己的,所以见他的表还是比较轻松的,便也稍微松了口气,道,

“如此甚好,烦劳宁公公了。”

边说,边同郑和随着对方向外走。来到徐府门外,果然见太子的车辇停在那里,宁生抬手示意了一下,

“下请上车吧。”

“哦、好的。”

朱棣虽心中疑惑,可还是没有耽搁直接上了车,并安稳地坐好,只听宁生吩咐了一声“走吧”,车便动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树静风动[下]

掀起车帘看了看,见郑和骑着马跟在旁边,朱棣便放下心来。其实一见大哥竟然用他的车辇来接自己,那么说明确实出了很要紧的事,但是无论出了什么事,大哥都已经站在了自己这边,所以应该没什么过不了的难关。

因为是太子的车,所以根本无人前来过问,更没有遇上什么人敢来打扰,直到已进入内宫,宁生才命令将车停下、来到车前轻声道,

“下,到这里便已无妨了,请下下车吧。”

“嗯,好。”

朱棣掀起车帘、然后跳下车。

然而就在他下了车、离着宁生最近的一瞬间,只听宁生悄悄地道,

“太子下让奴才告诉您,无论皇上问您什么、只是实话实说便可,不必过分担心什么。”

“多谢宁公公。”

朱棣心中更是有底了,点了点头道。说罢、带着郑和随着他往朱元璋的寝宫走去。

来到宫门外,有小太监见了他便道,

“四下您来啦,皇上说了、如果您到了无需通传,只管去见他老人家便可。”

“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回头对郑和说了声“你且在这里候着”,便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走了进去。

朱棣猜的没有错,就在他离开太子宫、并特地躲开蓝玉之后,蓝玉便急匆匆地赶到了朱标的面前。

“刚才那个、燕王下来过了是么?!”

一进门、见了面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朱标暗自皱了皱眉,因为他实在是不喜欢蓝玉用这种口气称呼自己的四弟,可毕竟他是太子妃的舅舅,算起来也是长辈,而且又的确对自己忠心耿耿,当然无论如何也要保持着对他的、应就的尊敬与礼遇。

“是舅舅啊,快快请坐吧。”

“坐不坐的都小事,四下来说了些什么?”

蓝玉拉过椅子、在他的病前坐下、再次问道。

朱标叹了口气道,

“我病了,你说四弟来能说什么呢,当然是问候病了。”

“恐怕他没那么好心吧。”

自从上次朱棣到军营中让他们出征,之后付友德曾说过一句、“燕王下看起来可是越来越象陛下了”,听了这句话,蓝玉当时很是震惊,原因是、他发现付友德说的竟然是对的。那个在他心目中还是个小孩子的燕王、原来已经成长为如此的“雄才大略”之人了。

如果他“越来越象皇帝”,那么当今太子怎么办

蓝玉很是担心,因为在朝中的所有人都算上,应该就是他和朱标的关系是最好的,而且还有着亲戚这一层因素,只要有太子在、而且将来能登上皇位,那么他蓝玉的将来更是不可限量。

可现在出来这么一位“更象皇帝”的燕王,能不令他无法放得下心么,几乎是寝食难安,所以才赶来告诉朱标一定要小心他的这位四弟。

不过蓝玉可能没弄明白,朱标最不想听的话、就是有人说自己的弟弟们怎么样怎么样,最怕的也就是历史上的那些宫庭之内的骨相残。这样的太子怎么能照他所说的那样、去防提防着自己的亲弟弟,更不可能在必要时将他如何如何。

上回谈到这个话题时、朱标就已经心如油煎,难受万分了,可除了劝告四弟对这些长辈们多加尊敬以外,又别无他法,而今天、听他的口气,蓝玉好象又要旧事重提了,便试图阻止他,

“四弟和五弟听说我病了,特意从北方那么远的地方赶回京来看望,又怎么会不是好心呢?舅舅您还是不要再过多的猜忌了。”

“是嘛,原来小五也跟着他来了啊,”

蓝玉撇了撇嘴、冷笑道,

“当然喽,他们俩是一个娘生的,关系自然好喽,小五会跟在老四后、这也难怪。”

“四弟、五弟他们对孤家也一直都是很尊重的……”

说着话,朱标觉得心口儿有些发闷,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可蓝玉看上去很是执着,非要将心里的话说完不可、便又道,

“是啊,太子您和他们是手足兄弟,而我也是因为对你的忠心、而且和你的关系深厚才会说这些话的。太子你知不知道,此次老四入京,有一位修行非常高深的相术师说、在他的头上有天子之气,这个话题恐怕不久就会在京城市井中传开了。”

什么

听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朱标只觉得头上象被重击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了过去,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样的传言很可能会给四弟带来杀之祸。

大概也看出太子的脸色差的可怕,而且明显的体力不支,蓝玉还只道是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已经打动了朱标,心道:但愿他能够明白过来,当心着点儿那个小燕王。边想着、边起告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朱标的心里再次产生了那种撕裂般的痛感,一边是自己的好友,而另一边是自己的手足,为什么一定要从他们之中选择呢?可事已经发展到现在这种形,不想选是不行了、那么就只能如此了……

当朱棣来到父皇的寝宫时,有内侍告诉他、皇上在后面的“草庐”之中。

这草庐是朱元璋登基之后、与马皇后在寝宫中盖的一间草房,里面的陈设均是照比他们最艰难之时、所住过的那处房舍所布置的,夫妻二人有空闲时、便会在此过一过男耕女织、相敬如宾的平民生活,以怀念曾经逝去的那些子。自从马皇后离世后,朱元璋始终没有再立新后,而此处也成为了他寄托对妻子思念之的地方。

来到草庐门外,朱棣边猜测着父皇此时的心思、边轻声道,

“父皇,儿臣来了。”

“是棣儿吗?进来吧。”

朱元璋那显得有些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听到父皇在叫他,朱棣连忙整了整衣袍、迈步走了进去,只见朱元璋穿着一家织布的衣服、坐在桌旁的一张竹椅上,手边放着一个空着的茶杯。

觉察出父亲的心似乎很不好,朱棣连忙上前一步提起袍襟、双膝跪倒在地叩头道,

“父皇在上,儿臣朱棣叩见父皇,愿父皇……”

“罢了、罢了,那些官面儿上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

“这里是为父和你娘的住处,又不是在朝堂之上,所以也无需如此的拘谨,站起来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茶冷难温

“谢父亲。”

朱棣也很是机灵地将“父皇”这个称呼、适时地改成了“父亲”,站起侍立在一旁。

朱元璋瞧了瞧他、并没有让朱棣坐,只是看起来很随意地问道,

“去见过你大哥了吧?”

“嗯,见过了,大哥体不太好,所以没有在他那里逗留太久,孩儿打算这几天和五弟一起再去看看他。”

朱棣边回答着,边将目光落在父亲手边的那个空茶杯上。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

“你大哥的子一直很弱,又过于劳心,所以才这么三天两头儿的生病……”

“父亲也不必担心,大哥毕竟正值壮年,多加调理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朱棣边安慰着父亲、边又想了想道,

“父亲您是要喝茶么?不如就让孩儿来给您沏一杯吧。”

“好吧,那就泡上一壶吧。”

朱元璋还真的点了头,朱棣便提着水壶开始烧水、洗杯子、沏茶,最后将一杯香气四溢的清茶端到了父亲的面前。

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朱元璋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的笑意,可随着儿子转过来、便又隐去了,直到茶杯送到眼前时、才道,

“不想你还记得这些,本以为这些年只顾着用兵打仗,这种家务事早就不会做了呢。”

“怎么会呢,”

朱棣又规规矩矩地侍立在一旁,腼腆地一笑道,

“毕竟这都是幼年时、大哥教给我们这些兄弟们做的事。”

“是啊,你大哥没少替你们这些弟弟们cāo)心,”

朱元璋边喝着茶、边瞟了他一眼、道,

“说说吧,你和蓝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蓝将军?”

朱棣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

“孩儿和蓝将军没什么事发生啊,父亲您的意思是……”

“真的没发生什么吗?”

朱元璋瞧着他、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没发生什么、又怎么会让你大哥如此的伤心,他本来就病着,还要为你们之间的事cāo)心,真是岂有此理!”

“父亲,”

朱棣连忙再次撩衣跪倒、道,

“父亲明鉴,孩儿真的不知道蓝将军到底于何处对孩儿不满。在北方大营时,孩儿自知是晚辈、所以一直都只是在向他们这些前辈们请教而已,从无越礼之事。只是有一次在军营之中、蓝将军对孩儿出言轻慢,但孩儿并未因此与其冲撞,也只是未加理睬罢了,之后、便不再有什么过多交集相处,孩儿也从未将此事挂在心上。

可不知为什么,上次回京见到大哥之时,大哥竟劝孩儿对蓝将军多加尊敬,只是当时孩儿实在不知到底此话题从何处引起。不过既然大哥已经出言劝说了,那么孩儿自然要更加小心。不想此事今竟然传到父亲这里,让父亲和大哥平填这许多的烦恼,实在是孩儿的错……”

“所以,几前在宫门外,你才会特意躲着蓝玉么?”

朱元璋听了儿子的这番诉说后,死死盯着他问。

朱棣看起来十分的委屈,半晌才又道,

“因为、孩儿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真的迎面遇上蓝将军、怎知他会不会再对孩儿做出些什么无礼的举动,孩儿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应付他,而且一旦真的起了冲突,大哥一定又会难过的……”

说到此处,朱棣竟然哭泣起来、继而已是泣不成声。

见眼前这位堂堂的皇子、名震北疆的燕王下,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被bi)成这副样子,朱元璋内心中的一股无名之火也开始在往上涌。

其实对蓝玉的为人、朱元璋是再清楚不过了,此人骄横狂妄、放dàng)不羁,只不过因其作战神勇过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好友鄂国公常遇的妻弟,更重要的是他对太子确实也是忠心耿耿。

可是,有道是“疏不间亲”,他竟然把是非搬弄到自己的皇儿上,弄得同一天里、两个儿子在自己面前悲伤落泪,要知道他朱元璋不仅仅是皇上,同时也是个父亲,怎么能受得了这些呢?

朱棣并不知道蓝玉在朱标面前所说的那些话,可朱标却将所有的这一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朱元璋听,而他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

此时的朱标已经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很有可能要支撑不下去了,而自己离世之后、能够接替他成为太子的人,想来想去好象最适合的也就只有四弟,所以才将儿子朱托付给了朱棣。但让他头疼的就是这个蓝玉,执拗地就是不听劝、对四弟满腔的恶意,而自己实在没有体力来照看这些兄弟们了,看来也只能是拜托父皇,毕竟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当今圣上才能够约束得了他的这位舅舅了,所以才拖着病体、来找朱元璋,哭着求他一定要化解这两个对自己来说、都很重要的人之间的矛盾。

起初、朱元璋很是生气,本以为凡事都是从两方引起的,很可能自己的这位四儿子也做了什么蛮横的事,可现在看着哭得不住发抖的朱棣,不地也开始心疼了起来。再想想蓝玉,不仅是狂傲的目中无人,而且还很嫉妒狭隘,他之所以会如此地对待朱棣,谁又能保证不是因为朱棣近些年来立下的战功、已不亚于他这位蓝大将军了呢?

另外、还有一件让朱元璋恼火的事,他竟然还提到了术士为朱棣看了什么“天子之气”,这种事也是能做得、能说得的么?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至了。

就这样看着四儿子在自己脚边哭着,过了半晌、朱元璋终于开口道,

“好了,别哭了,为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不过你大哥实在是对你放心不下,让为父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罢了。快起来吧。”

“嗯,孩儿知道了……”

此时的朱棣、完全就象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寻求安慰,听了父亲的话、便擦着眼泪站起来。

看着怀中的茶已经冷了,朱元璋有感而发地道,

“白水虽是寻常人家便可随意喝到的,可就算是冷了、还可以重新加继续再喝;而茶虽然香,可冷了之后就只能倒掉,勉强再也不复原有的味道了……”

“父亲,要不要孩儿再为您重新沏一壶?”

朱棣边琢磨着他话中的含意,边小心地问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适时反击

朱元璋笑了笑、道,

“不必了,今能喝到棣儿你给为父沏的茶,为父就已经很高兴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就此回去吧,蓝玉的事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自己该如何做就如何做,北方那边就靠棣儿你了。”

“孩儿谨遵父亲的训导,孩儿告退了。”

缓缓地从草庐中退出,立刻有小太监迎了上来,引着他朝宫外走去,直到从父皇的寝宫离开,朱棣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刚才父皇绝对是笑了

朱棣回想着刚刚过去的一幕。

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见过父皇的笑容了,如此说来,在自己和蓝玉之间发生的这件事上,父亲和大哥都站在自己的一边了。

不过话说回来,蓝玉这家伙还真是够可恶的,我无害他之心、他却有害我之意,若不是敬他的战功着著、敬他是自己的前辈,自己又何必对他这样一再的忍让、退避三舍的呢?看来应该适时地加以反击了。

边这样想着、边向前走着,直到郑和从对面迎了上来,

“四爷,您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

朱棣微微笑着道,

“儿子去见父亲,怎么会有事呢?”

说着又回头对送自己出来的太监道,

“有劳公公相送,接下来的路、本王自己走好了。”

“那么、奴才就送到这儿了,下多多保重。”

那太监施了一礼,转往回走去了。

郑和见朱棣一脸轻松的样子,便也松了口气,

“那我们就回去吧,周王下和徐四公子说不定已经急成什么样子了呢。”

“是啊,我们走。”

两个人出了皇城,没想到,朱、徐增寿二人正备着一辆车等在这里,见他出来了、这二位便不约而同地冲了过来,一人拉一只手、异口同声地问道,

“四哥,您没事儿吧?!”

“大姐夫、您没事儿吧?!”

朱棣有些哭笑不得地甩开他们两个道,

“怎么会有事儿呢,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既然来接我了,就一起上车往回走吧。”

“好嘞!”

徐增寿抢先走过去掀开车帘、道,

“大姐夫,您先请。”

“好吧,我就先上车了。”

朱棣提袍襟抬腿上了车,徐增寿和朱随后也你挤我、我挤你地争抢着上了车,等他们都坐好了,郑和也上了马,车轮滚滚而动,朝着魏国公府而去。

徐增寿大概是将府中最好的车给赶了出来,里面坐着不但十分的舒服,而且还非常的宽敞。因为他们两个都要挨着朱棣坐,所以导致了三个都坐在同一边,朱棣被夹着坐在了中间、朱和徐增寿一边坐一个,三个成年男子就这么横排着坐在里面,竟然丝毫不觉得拥挤。

此时天色已晚,周围已经暗了下来,一家一家的商铺都点起了招牌灯笼,高高地挂了起来,使得街市上看起来比白天更加的繁华闹。

“啊、快点到家吧,我肚子都饿了……”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阵阵美食的香气,使得徐增寿不捂着肚子叨咕了起来。

看看确实也到了该吃的时间了,朱棣透过敞开的半扇车帘朝外看了看,见车已行进到了秦淮河畔的一条大街上,便道,

“不如这样,我们晚点儿再回去,由我来请大家在外面吃顿饭、怎么样?”

“真的啊?!太好了!”

徐增寿高兴得在车厢里就跳了起来,

“大哥管我管得太严,害得我很少有机会在外面吃饭,这回是大姐夫您请我们,大哥自然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那好啊,”

朱棣又向外面看了看,笑道,

“不过既然增寿你是住在这京城之中的本地人,那么找个合适的饭庄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和五弟听从你的安排。”

“大姐夫您放心好了,包在我上。”

徐增寿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伸长了脖子朝外看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喊了起来,

“停、停、停!就这儿了!”

驾车的车夫连忙将车停住、拉下手闸,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抬头一看,见眼前果然有一家酒楼,分上中下三层、整体建在秦淮河上,一条回廊直通向楼门,最上方高悬的兰底牌匾上写着“问月居”三个银色的大字。

单单从环境上看就已经是很不错了,更何况从里面传出的丝竹之声、都是一些清心雅乐,毫无零乱奢迷,可能也是因为有此意境,才令来此就餐的人们都自然而然地便能安静下来,不似其他酒楼那般的吵吵嚷嚷、令人心烦。

“这里怎么样?可以么?”

徐增寿带着一副“求表扬”的神,眼巴巴地看着朱棣。

还不等朱棣说话,一旁的朱倒先表了态,

“不错、不错,正合我意。”

“谁问你啦,我是在问大姐夫呢。”

徐增寿白了他一眼,之后又对着朱棣恢复了一脸的渴望。

朱棣点了点头、笑着道,

“确实是个好地方,看来将此事拜托给增寿、算是找对人了。”

“那我们就进去吧!”

徐增寿得到了大姐夫的表扬,显得十分的兴奋,挽着朱棣的胳膊就要往里走,朱棣不着痕迹地将胳膊从他怀中抽出,回头扫视了那些随从们一眼、道,

“让弟兄们都和我们一起来吧,三保,请大家都进来。”

“是。”

郑和心中明白,这是四爷在军营中养成的、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习惯,便转走回到车旁道,

“各位大哥,将车停好吧,燕王下请大家一起到酒楼里面吃顿晚饭。”

“谢燕王下!”

随从们你看我、我看你,各个欣喜异常地答应着,开心地跟在后边走上了回廊。

来到“问月居”的楼门前,早有迎客的伙计跑了过来,竟然还认识徐增寿、笑容满面的地道,

“原来是徐四公子,您真是贵客光临,快快往里面请!”

“好啊,哦、对了,那边停的是我府中的车,烦劳你们照看着点儿。”

虽然说一般况下没有人敢动徐府的东西,可还是小心谨慎着点儿好,徐增寿向伙计吩咐着、然后回请朱棣往里面走。

伙计一眼看到朱棣、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连声问道,

“下、您、您几位在哪里坐呢?还是到三楼包间吧?”

“不了,到二楼即可。”

徐增寿摆了摆手,那伙计便引着众人一直来到二楼。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适时反击[下]

二楼这里虽然也是散座、而非是包间,但桌子与桌子之间都用花盆、盆景等装饰来隔开,看起来也是独立的很,丝毫不见零乱,环境自然也果然是不错。寻了一张靠边的位置、大家便依次落了座。点好了酒菜饭食,并没用等多久、很快就全都上齐了之后,大家便开始吃了起来。

虽然能与燕王、周王两位下,以及本家的四公子同桌吃饭,可这些随从人等自然不敢放肆,依然很是拘谨、不敢多言,而朱在外人面前从来话就不多,所以几乎是只有徐增寿一个人在这里讲个不停,最终还是朱棣找了几个话题,才让那些随从们放松了下来,餐桌上也开始有了笑声。

刚吃到一半儿的时候,又有一伙人上了二楼,而正在和徐增寿说着话的朱棣、目光立刻被他们给吸引住了,因为凭自己的经验、知道在这群人里面,至少有四、五个的蒙古部族人,而且可以确定的是、其中一个正是纳哈出之子察罕。

纳哈出自从降明之后,被朱元璋封为海西侯,可于第二年便病死在了武昌。只是,具朱棣所知、这个察罕虽然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却已经被改封为了沈阳侯,其封地应该在东北才对,因何还会在京城之中逗留。

可能是发觉了他对那伙人的关注,徐增寿挨近了朱棣、轻声笑着道,

“看什么呢?在看蓝玉的那群干儿子么?”

“蓝玉、的干儿子?”

朱棣一愣,回过头看着他、诧异地问道,

“增寿,你是在说、那边的人都是蓝将军的部下么?”

“何止是部下,”

徐增寿笑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七八个人里面、至少有四个是他的义子。”

听说这些人均是和蓝玉有关的,朱棣的兴趣就更浓了,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道,

“怎么会,蓝将军竟然认了这么多的义子?”

“这还多?”

徐增寿看起来是一脸的好笑、道,

“他认过的干儿子、算起来没有一百、也有个**十个了,如果都凑在一起、足够组成一个亲兵护卫团了。”

“这、这个倒还真是够壮观的。”

朱棣的口气听起来象似在开玩笑,漫不经心地道。

可徐增寿的绪却被引上来了、道,

“大姐夫您知不知道,蓝玉这个人最喜欢的有四件事,第一个是女人,这个就不必说了;第二个就是喜欢收干儿子、第三个嘛是到处的侵占农田、强买土地,剩下的最后一个是养家奴、蓄家仆。您说他做这些到底为什么啊,难道是怕等他老了的时候没人养他么?”

“无论是为什么,也是因为他有那个实力。”

朱棣随口答应着,可心里却盘算开了。

蓝玉将这么多看起来很复杂的人收为部属、或是留在门下,正如增寿所讲、他到底想做什么?退一步说,就算他自己不想做什么,谁又能保证这群人中没有会想做点儿什么的呢?人多了就会杂,人要是杂了、势必会闹出点儿事来,真要是有那样一天的话,他蓝玉的子恐怕就不会好过了。更何况、蓝玉所喜欢的这四件事,后两件事都是父皇所最痛恨的,他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岂不是在自寻死路么……

正在这想着,从一旁过来一个小伙计,手捧着托盘儿走了过来,

“各位客爷,这是掌柜的给各位加的一个菜,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本店。”

这小伙计说话的声音甚是悦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却又不失宏亮的质感,引得朱棣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可当他的目光移向这小伙计时,正巧这少年人也正在看向他,二人的眼神相遇在一起时,朱棣明显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火。

内心有什么被拨动了一下,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可还没等他再次看上少年人一眼时,那小伙计已经扭头离开,到隔壁桌上去送菜了。

朱棣将目光转回,一扫而过之间、发觉郑和的目光中也有些异样,便注目瞧着他,却见郑和朝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缓缓地松了口气、扭头又悄悄地看着察罕他们那张桌儿,正好那小伙计已经转到了那里、边将菜盘摆上去,边说着什么,而那些人竟同他搭起话来,也不知小伙计说了些什么,引得那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朱棣见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那少年吸引过去、丝毫没留意到自己这边、便放心大胆地挨着个儿地打量起这些人来。

看上去、除了察罕之外,里面确实应该还有几名前元的降将,只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就在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怎么看都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即不是豪门子弟、也不是将门官家,可其他人看上去却又都对他很在意,而那小伙计也好象对这人很殷勤,一直同他在讲话,听得其他众人连连地发笑。

过了好了一会儿,那少年人才笑眯眯地从那张桌边离开,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又向朱棣这边瞟了瞟、才夹着已经没有菜碟的托盘、下楼去了……

吃过了晚饭,朱棣结了帐,大家这才从“问月居”出来,复又上了车赶回魏国公府。

刚刚进了正堂,果然看见徐辉祖站在那里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见几个人一同进府来、严肃的表才变得和缓了些,道,

“两位下、这是出去了么?”

“是啊,燕王千岁请我们吃饭了呢!”

徐增寿一脸余兴未了的样子,开心地接过话茬儿说道。

看着得意的几乎是在炫耀的幼弟,徐辉祖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顿了顿才又道,

“两位下如果以后再出行晚归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派人跟随,京内如今也不能说就是太平无事了。”

想必是十年前被武平文闹的那回,令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吧,以至于才会如此的小心,真不知道如果徐辉祖得知、武平文现在竟然在全力地保护自己时,会是个什么样的表

心中这样想着,朱棣的嘴角不掠过一丝笑意,点头道,

“好的,小王记下了,有劳辉祖兄牵挂了。”

“请两位下休息去吧。”

微微施了一礼,徐辉祖客气地请他们回内院。

第二百二十九章 寻踪觅迹

等大家回到后面、各回各的住处,朱棣兄弟二人刚一进自己住的院子,于谅、周铎便一遛小跑儿地迎了上来,

“四爷,你怎么才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你们就都放心吧。”

朱棣看着他们、微笑着答道。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明显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于谅追问道,

“没什么事?那怎么这么都这么晚了才回来,真要将属下们给生生的吓死了。”

“哦,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朱棣看着他二人因紧张而发青的脸,连忙安慰道,

“父皇诏我进宫不过是问一些事,等到回来的路上见天色有些晚了、就顺便请增寿他们吃了顿饭,所以才直到此时方才回来。”

“请吃饭?”

周铎听了顿时觉得有些新鲜,不过无论如何没事就好,便又转而笑了、道,

“下回四爷出门可一定要带着属下,不然难得见您请了一回客,我们却都没赶上。”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等笑过了、这才各自轻松地去休息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郑和照例侍候着他做就寝的准备,边用刚才打来的清水洗着脸、朱棣边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四爷您指的是……”

郑和双手捧着毛巾站在一旁、故做不解地道。

朱棣从他手中拽过毛巾、看了他一眼,

“还能指什么?当然是‘问月居’里的那个小伙计喽,别告诉我说、你没有留意到,我可是看得很清楚、你当时可是很在意那孩子的。”

“三保自己是瞒不过四爷您,”

郑和微微地笑了笑,

“的确,那少年绝非普通的小伙计,从他的法步伐上便可看出、他是练过武功的人,而且功力造诣应该还很深。只是在他接近四爷您的时候、并未存有一丝一毫的杀气,所以三保才没有做声。后来他到那边桌子时,又刻意地隐藏了武功,所以一时间我也无法判定其用意何在。”

“可无论他的用意是什么,都能断定出那孩子是带有一定目的出现在那里的。”

朱棣目光闪动着、其实对这个扮做小伙计的少年还只是好奇,而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蓝玉的那些干儿子们……

朱棣同郑和猜测的一点儿都没错,那个所谓的“小伙计”其实不是别人、正是柴靖南。

自从为了找他的四叔朱棣而来到京城后,明明见到了那个自己思夜想的人、却没敢出去相认,之后、柴靖南继续坐在皇城门对面儿,后来发现四叔果然又住进了那个魏国公府,便又将坐等的地点、转移到了那里,所以、无论朱棣到哪里、他都会知晓,而且也都会远远地跟着。

这孩子虽然聪明,却毕竟还是个有些幼稚的心,总觉得只要是自己这样跟着四叔,总有一天就会找到与他相认的好时机。

今天从朱棣出府去皇城、到从皇城出来,半路又进了“问月居”,这一路之上他都悄悄地跟在后面。见他们这些人进去吃饭了、便也跟了进去。

柴靖南只是个孩子、而且法灵活,在酒楼中穿梭着、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朱棣一行人就座开始吃饭时,他就坐在离四叔不远的栏杆上望着他。可后来察罕他们那伙人上得楼来,柴靖南发现四叔好象对那些人很感兴趣,一抬头,见楼下有几名伙计正在给吃饭的客人们加菜,眼珠儿一转有了主意。

纵跃上房梁,将蟠龙剑藏匿在上面,飘飘落在僻静之处,将衣襟提起掖在腰间,取下一对护腕收于怀中,再将袖面一挽,别说、还真象个跑堂的小伙计。将自己收拾好,柴靖南转迎向一个托着托盘儿正在朝二楼上走的伙计、道,

“唉,这位大哥,二楼的就交给我吧。”

这“问月居”的楼面比较大,所雇用的伙计人数也多,那伙计只道眼前这少年是新雇用来的,想着正好能闲下来片刻,便不加思索地将托盘交到了他的手中,才有了柴靖南在二楼挨桌儿上菜的一幕。

当真正的站在他的边时、才知道,能再次离四叔如此的接近,心中的那种激动、远比想象中来的还要猛烈。

看着他对边的人们谈笑宴宴、眼眸中时不时地会流露出温暖柔和的目光,这无一不令他内心澎然而动。忽然、那眼神转向了自己,柴靖南几乎要再次将“四叔”两个字冲口而出,可他终于还是克制住了,一转走向四叔很感兴趣的那张桌。

其实柴靖南扮成伙计的真正目的也是想替朱棣听听、那些人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可这一听、出乎他意料地,竟然听到了自己一直都想追查的那些事

确切地说、是周真周爷爷想要追查的事。

就在半年多前,柴靖南和师父李如斯、偶然间遇到了贵州宣慰使暖翠被人所害的事件,后来同周真一起护送他的妻子奢香夫人进京告御状,直到最后皇上为他们昭了雪、申了冤。可就在这整件事中、有一个名叫钟伦的关键人物,始终隐藏着没有寻到其踪影,而柴靖南今天竟然在这张桌上听到了这个名字。

“钟伦兄这次在京城中打算住多久呢?”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向旁边的一个一便装的人问道。

那个便装人微微一笑、道,

“小弟还要去拜会几个朋友,所以要再多住几天。”

钟伦?!

柴靖南立刻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这个人上。

中等材、有些瘦削

没错儿,的确是周爷爷所了解到的那人的特点,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西北人。

灵机一动,边将摆在一旁的毛巾拿过来送到桌上、边道,

“各位客爷要不要来擦擦手。”

这些人正好吃得两手油腻,毛巾送来的还真的正是时候,心中对这个殷勤的小伙计便也多了几分的好感。

柴靖南趁这机会看了一眼那个被他们称为“钟伦”的人、小心地问道,

“请问这位客爷,您的口音、听起来好象有些西北地区方言的特点,请问您是那里的人么?”

“哦?你竟然能够听得出来?”

这个叫钟伦的人当时一愣,心中暗道:我已经在刻意地隐藏了口音,竟然还是让这个孩子给听出来了?

第二百三十章 寻踪觅迹 [下]

柴靖南便又亮出他天真可的笑容道,

“只是稍微听出一点点,小人的祖上就是咸阳人,很小的时候爷爷经常带着我玩儿,满耳朵里听的都是一口的陕西方言,可小人却是在江西长大的,现在听到客爷您稍微带出一些来,觉得有点儿亲切。”

“原来是这样啊,”

钟伦看着他笑道,

“既然小兄弟你小的时候听过,那能不能说几句让我来听听呢?”

其实这也是一种试探,虽然对方只是个孩子、可生疑心很重的他不得不防,更何况他本来一直在做的、就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而柴靖南立刻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只不过他那些说法都是随口编的,又怎么能学的来,更何况他根本没听出什么口音来。大脑飞速地转了转,忽然想起十年前、打伤自己的武平文不就是华山派的么,他说的一定就是西北方言,便故做难为地道,

“小人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故去了,所以虽然能够听得出来、可说却说不好,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说着,便故意很古怪地模仿起武平文的口音说了几句,

“小娃儿别到处跑,摔了可怎么得了!”

由于他刻意地让自己说的很滑稽,话刚一出口、便惹得全桌上的人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听他觉得确实象老爷爷在喊小孙子,而且还真的有几分的陕西口音,这钟伦便也开始相信了他所说的,又见这孩子可的很,便笑着对柴靖南道,

“不是这么说的,应该是这样。”

便又用陕西口音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而柴靖南故意学不会、随着他说完后,效果反倒更加的可笑了,这些人便再次大笑起来。

柴靖南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

“小人实在是太笨了,根本就学不会了……”

“也根本就没必要学,”

钟伦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多此一举,便笑着道,

“不过小兄弟能让我们开怀大笑一下,倒也不错。”

“各位客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小人随时侍候着。”

柴靖南笑眯眯地朝他们施了一礼、转下楼去了。

果然就是这家伙,一直寻他不到、原来跑到京城来了。从二楼上下来,转到了僻静之处、又纵跃上楼去,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了,从梁上取下那把蟠龙剑、抱在怀中从暗处观察着那伙儿人。

又过了一阵子,朱棣他们先吃完了,结了帐下楼而去。

虽然很想跟着四叔,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好在已经知道他住在哪里了,可以不必急着去找他,只要能盯住那个钟伦便可。

终于那伙人也酒足饭饱地离开了桌子、下了楼,柴靖南就这样悄悄地跟在他们后,直到钟伦走进了一家客店。

看起来他就是住在这里的,走进门时有伙计看见他便打了个招呼,而他也直接便去了楼上客房。

此时的时辰已入亥时,算是很晚了,看着伙计们出来准备做关店门的准备,柴靖南心道:不如今晚就住在这里的好,便在门即将关上的最后时刻、一步迈了进去。

店伙计被他吓了一跳,打量了他一下、最后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把剑上,问道,

“这位小爷,您这是……”

“我来住店啊,跑了一天、都快累死了,请问还有空闲的客房么?”

柴靖南做出一脸的疲惫道。

一听说是住店的,伙计才松了口气,又瞧了瞧他、道,

“小爷,您住店怎么边连个包袱行李都没有啊?”

“可不是嘛,”

柴靖南叹了口气,

“其实也没打算住店,我本来到京城是找我的四叔的,可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没办法、只好来住店。”

“哦……”

伙计看着他、又想了想道,

“空房在楼下倒是还有一间,就是小了点儿、偏了点儿,不是太好……”

“没关系,我只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走,只要能住就行。”

柴靖南心道,越偏越好,省着被钟伦那家伙发觉、要的就是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这伙计只道是眼前的少年不加挑剔,料想也是个很好说话的小客官,便引他来到他口中所说的那间“很小很偏”的房间门前,推开门、引柴靖南走了进来。

不过这间房还真够小的,只一张木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便占据了大半个屋子,柴靖南和伙计一走进来几乎竟要转不开了,伙计灵巧地向后退出,让客人先进,然后道,

“小爷,您先歇一会儿,小的给您拿被子去。”

“多谢大哥。”

趁伙计去拿被子这段时间,柴靖南将头探出去、看了看钟伦那边的动静,还真的不错,那家伙的房间就在斜上方。仔细听听、已经没有了声音,应该是已经睡下了,便退回了房中。

时间不大,伙计便抱着被子回来、将整理了一下、道,

“小爷您就好好的休息吧,对了,明天一早要在本店里吃饭么,要不要小的给你送来?”

“那就麻烦大哥哥了。”

柴靖南的嘴巴就是个甜,一声“大哥哥”叫得伙计很是开心,说了声“别客气”便退了出去。

躺在上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渐渐地店内安静了下来,继而所有的一切便都陷入了夜晚那应有的寂静之中,柴靖南也同样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次清晨、依旧是在准确的时间中醒来,听着店内已有伙计开始打扫清理,准备着新一天的生意,再细细地一听、那钟伦的房间里尚且没有什么动静,想必是还没有起,便放下心来、起抻了个懒腰,就着房中狭小的空间里活动了活动,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巧得很、迎面正碰上昨晚接待他的那名伙计、一见他便笑道,

“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竟然还能起的这么早啊,时间还早着呢。”

“心里一直有事儿啊,睡不安稳嘛。”

柴靖南假做很发愁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还得去找四叔,不早点儿不行啊。”

“是这样啊,”

伙计又看了看他、大概是见他一个孩子孤一人、看起来不太容易,便问道,

“能问一下、你的那位四叔的家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帮你呢,说算我不知道,也可以问问别的人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锦衣论剑

“哦、那当然是好啦,”

柴靖南在心中暗道:我四叔住在魏国公府,这个我自己知道,哪里用得着问别人呢。可是又一转念、不妨顺便打听一下蒋的位置也好,便道,

“我只知道四叔家是住在秦淮河的边儿上,本以为沿着河找就一定能找到呢,可哪知等我到了京城才知道、原来秦淮河竟然有这么长啊。”

“那是当然的啦,”

听他这么一说、这伙计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难怪你找了一天也没找到,象你这样的找法、恐怕再找几天也未必会找得到。对了、你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找不到他的家、也可以到他做事的地方去看看啊。”

“对了!还是大哥哥你聪明,”

柴靖南恍然大悟般地道,

“我四叔好象是在锦衣卫都指挥司里做事……不过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大清楚了……”

“锦衣卫?!”

伙计眼睛瞪大了,顿了顿才又道,

“锦衣卫都指挥司很好找的,就在皇城西、国子监东,在那两处中间的位置,你不妨到那里问一下吧。”

“好嘞,”

柴靖南显得很开心地道,

“多谢大哥哥的指点,要不是您来提醒,我还不知道再多跑多少天的冤枉路呢。”

“这样虽然是好,可是……”

伙计又瞧了瞧他,然后又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地道,

“锦衣卫那里可不是好玩儿的地方,我见你进门时手中拿了把剑,所以去那里的门上打听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着点儿,千万不能再象进我们店门这般的冒失啦,免得引起什么误会、被人家伤到了可就不好了。”

“哦,是啊……”

这伙计还真是位好心肠的人,柴靖南心中明白,知道对方是真心的替自己着想、便也不无感激地道,

“多谢大哥哥的关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好了,早饭估摸着差不多要开锅了,我这就去端来给你,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准备准备今天别再白跑了。”

伙计笑了笑道,转朝后面走去了。

柴靖南又看了钟伦的房间一眼,见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便回了自己的房中。

吃过了早饭,到柜上结了帐,又同那位一直关照着自己的伙计打了个招呼,便出了店房。

当然不能走的太远,只是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继续探察那家伙的行踪而已,就这样、跟踪着那个钟伦有一上午的时间,又找个地方吃过了午饭,觉得差不多了、便朝着锦衣卫都指挥司而来。

刚刚来到那个衙门附近,便感觉到了从里面传过来的阵阵压迫感,看来客店的伙计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自己还真得小心着点儿。

迈步转到衙门正门,踏上台阶走到近前,两道刀子般的视线便了过来,守在门前的有两名锦衣卫,其中一名上下打量着柴靖南、道,

“什么人?什么事?”

还真够简洁、够威摄力的,要是普通人遭遇到这种阵势、恐怕真的被吓住了

柴靖南在心中暗道。不过他将手中的蟠龙剑一直背在背后,所以看起来、可疑应该减弱了不少,便缓了缓气息,又露出他那一脸天真的笑容道,

“两位大人,我来找我的一位叔叔,他告诉过我说是在这里做事的。”

“你的叔叔?”

两名锦衣卫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那位问道,

“你的叔叔叫什么名字,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让我想想啊,”

柴靖南看着他们这怀疑一切的眼神、便想开个玩笑,道,

“我叔叔名字叫蒋,他说他在这个院子里、好象是个做饭的……”

“蒋……做饭的?!”

本来见他说“让我想想”的时候、这两人的目光真的更加锐利了,可也难怪,哪有明明说是找自己的叔叔、还要现想名字的?可当他把后面的话一说完,两名锦衣卫的表立刻变得看上去即想笑、又想发火儿的样子,显得十分的古怪。

好半天,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守卫才很费力地说道,

“你的叔叔真的名叫蒋么?”

“是啊,”

柴靖南依旧一副天真的模样,

“我叔叔就是叫这个名字啊,怎么、这个院子里没有么?那可糟了,我上哪去找他呢……”

“好、好,你别急,”

那名锦衣卫道,

“我们这里确实有一个名字叫蒋的人,只是、他不是做饭的……”

说到这儿,只见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古怪的、难以忍受的表。

柴靖南自然知道他们这副样子的原因,自己的指挥使被说成是做饭的,任谁都不会淡定下去,却依然懵懵糟糟地道,

“是吗?有可能是我记错了,要不然就是买菜的,反正麻烦两位大哥替我通禀一声,就说靖儿来找他。”

这两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看起来几乎要笑出内伤,一起扭过头捂住嘴,憋了好半天才又转过来,先一个开口道,

“你说、你叫什么?”

“靖儿,”

柴靖南听对方的口气、是答应为自己通报了,立刻露出一脸的兴奋道,

“我叫靖儿,您进去就说是靖儿来找他了!”

“好,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说完、朝同伴点了点头,转走了进去。等了好大一阵儿,才见那名锦衣卫走了回来,眼神依然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

“蒋大人让你进去呢,进了门儿、一直朝里走,你就会找到他的,快进去吧。”

“谢谢大哥哥!”

柴靖南边顶着一脸很开心的表、向二人道了谢,边迈开步子朝里走去。

蒋叔叔听自己说他是“做饭的、买菜的”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表呢?不用问、肯定好有趣好有趣,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了。

边想着、边按着那两人所指点的那样、一直往里面走,虽然两边有不少锦衣卫们行色匆匆地各自做着事,却没有人来过问盘查,穿过头层院子、来到第二层,果然见蒋站在那里看着他,表同那两名锦衣卫一样的古怪。

“蒋叔叔,靖儿来找您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恶作剧产生了什么样的效果,可柴靖南依然带着一脸无辜又单纯的表,叫着他道。

可出人意料的是,只见蒋形一转、长剑不知何时已执在手中,接着、冷笑了一声,

“终于等到你了,出剑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顺藤摸瓜

“我说的不是说这种相见法,”

蒋瓛在他对面坐下、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道,

“难道说、靖儿你还是没有去和燕王殿下相认么?”

“这件事儿也不急,反正四叔他在那里又跑不掉,”

柴靖南一脸的胸有成竹、满不在乎,好象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接着又正色道,

“不过靖儿这次来找蒋叔叔、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或者说是想请您帮个忙儿。”

“哦,是什么事呢?尽管说出来好了。”

蒋瓛知道这孩子也不是轻易就来求人的主儿,既然说出来了、就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好奇心便也上来了。

柴靖南又想了想、大概是在想从何说起才好,顿了顿才道,

“蒋叔叔您还记得上回贵州暖翠叔叔的那件案子么?”

“怎么会不记得,毕竟那可是皇上亲自审理的大案哟,”

蒋瓛笑了笑道,

“那么重要的事情谁会忘记呢,更何况还是我奉旨亲自去执行的呢,怎么了?难道说那件案子有什么……”

“是啊,其实在那件案子里、有一个一直在背后捣乱的、最大的坏蛋还没抓住呢,”

柴靖南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口气将水全都喝光,又道,

“当时那个马烨不是派了一个叫杨瑞林的青城派弟子去刺杀暖翠叔叔么?而那个杨瑞林被周真爷爷抓住时,曾招认过、说在他们背后指使的是一个什么叫‘飞剑盟’的帮派,而直接去给他们出主意、拉他们入盟的是一个叫钟伦的人。”

“哦,原来如此,”

柴靖南说的这个情况,蒋瓛当时也注意到了。皇上派他前去执行该案的处理结果,有关的案卷自然也要查阅,加之他本身的职务特性,又怎么会放过这些细节,只不过这件案子干系到的事体重大,皇上要求他一定要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尽快的执行下去,以便安抚西南地区百姓之心,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所以才暂时压下、并没有深究追查下去。如今听眼前的这个孩子提到了这件事,心中立刻一动、试探着问道,

“靖儿又提起此事,莫非你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么?”

“何止线索,我看见那个叫钟伦的人了,他就在京城中。”

柴靖南边说、边露出一脸的兴奋,

“本来刚刚发现他时,我很想去把他抓过来问问有关那个飞剑盟的事,可看他那样子好象在京城中还有事情要办,所以就没动手,可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想起您、就来找蒋叔叔您来商量一下。”

“哦,真的吗?”

听了他的这番话,蒋瓛真的很惊讶,

“可、可是靖儿你是怎么查到的?又怎么知道那个人一定就是他的呢?”

是啊,连锦衣卫都没有查到丝毫的线索,竟然被这个孩子给抓住了,做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蒋瓛怎么会不吃惊。

见他这副表情,柴靖南稍稍有些得意地道,

“其实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当时四叔和几个人到一个叫‘问月居’的酒楼去吃饭,我在旁边偷偷跟着,而楼上还有一桌人,他们说话声音很大,结果我在无意中竟然听到、那些人对着其中的一个人叫什么‘钟伦兄’,就是这样我才知道的。蒋叔叔,您说靖儿当时没有去抓他、做的到底对不对啊?”

“当然对啦,”

蒋瓛看着他笑了笑道,

“那家伙虽然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可他并非是最后的黑手,而且正如你所说的、他来京城的目的更是重要,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打草惊蛇,而是顺藤摸瓜,靖儿你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谢谢蒋叔叔的夸奖,”

听了他的话、柴靖南又露出他那天真可爱的笑脸,

“不过无论您何时想要抓他的话,我都可以带着您去,因为离开酒楼后我就一直跟着他、已经知道那家伙住在什么地方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

蒋瓛一脸惊奇地道,

“你确定没有被他发觉吧?”

“这个您就放心好了,我现在一直悄悄地跟着四叔,将这跟踪的本事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柴靖南闪动着大眼睛、开着玩笑道。

蒋瓛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之后又想了想、道,

“看起来这个叫钟伦的家伙是个专门搬弄是非之人,即使不是飞剑盟的首领,也一定会知道他们的盟主身份。如今他既然又跑到这京城之中,一定又是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而调查这些事、又是我们这些做锦衣卫的人的职责,所以、靖儿,这件事就交给蒋叔叔我来处理吧。”

“那我呢?我可也要参与哦,”

柴靖南很认真地道,

“毕竟、听周爷爷说,这个什么‘飞剑盟’在江湖中也挑起了不少的是非,我可不能放手不管,你别想甩掉我!”

“怎么会呢,”

蒋瓛微微一笑道,

“身边能有靖儿这样的江湖小英雄帮忙,蒋叔叔可是求之不得的哟。对了,靖儿,你说看到那个钟伦时、他正在同一些人吃饭?”

“是啊,他们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的,看起来很是亲密呢。”

柴靖南连连点着头、回答着。

蒋瓛沉吟片刻,又看向了柴靖南、道,

“看来这家伙要在京城搞的事情、应该同这些人有关,只是不知道当时与他同席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我可不认识,你看我也没用,”

柴靖南连连摆手道,

“对了,当时四叔也在那里,我见四叔和他身边的那个魏国公府的四公子、还看着他们说了些什么,我想他们一定能认识其中的几个人,要不你去问问四叔?”

“这倒也可以,我也是很久没向燕王殿下请安了,”

蒋瓛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又看了看他笑了笑道,

“靖儿你不与我同去么?总是这么悄悄地跟在后面,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和四爷相认呢?”

“哎,蒋叔叔你千万可别把我的事告诉四叔哦,”

柴靖南连忙告诫般地道,

“我一定要找个关键时间、一露面儿就得让他大吃一惊的场合,再让四叔看到我。”

“好吧,就依着你,”

蒋瓛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你要去哪里?不如就住在我这儿吧。”

“也可以,不过,你去找四叔,我还是得去跟着那个钟伦,免得真的被他跑掉了。”

柴靖南满脸责任感地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心底芒刺

自从上次入宫见过父皇后,朱棣心情也已经平复下来,安静了几天后,这天同五弟一起又去皇宫里看望了大哥朱标,之后便回到了魏国公府。

徐增寿照例在府门口迎着,见他回来、便一起回到朱棣他们兄弟俩住的那个院子,进了书房一起坐下休息。

“我说徐四公子,你整天的都没事做么?怎么总是呆在我们这里啊?”

朱橚看着他就觉得好笑,问道。

徐增寿白了他一眼、道,

“怎么,这里是我的家,在哪里呆着还要你管么?而且我有没有事做,连大哥都管不了我呢。”

“增寿其实也是很忙的呢,”

朱棣笑着从中打着圆场,

“毕竟身为武职清闲不得,听说你还曾到陕西参与督军呢、是么?”

“可不是嘛,”

提起此事,徐增寿忽然又显得很恼火、道,

“可为什么不派我去北平府呢?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同大姐夫一起出征打仗了,那该有多好啊。”

“打仗又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

“其实我倒真希望能够天下太平无事,没有仗可打才好呢。”

正说到此处,于谅从外面走了进来、道,

“四爷,外面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说有要事,想求见四爷您。”

“蒋瓛?”

朱棣不禁一愣。

虽说这位蒋瓛在十年前曾保护过自己,从这方面来讲、也算是有些交集,可是说心里话,基本上没有多少人愿意和这些锦衣卫们扯上关系,毕竟这些年来、朝中所有大案都无一例外地经过、或者干脆就是出自于他们之手。只是蒋瓛这个人为人沉稳,既然说有要事、那么应该就不会是虚言。

想到这里,朱棣便朝于谅点了点头、道,

“好,你去请他到前厅等候。”

“是。”

于谅转身出去。

徐增寿翻了翻眼皮道,

“那个蒋瓛来找大姐夫你干嘛?若是查案也不应该查到你身上,你又不是常年住在京内的。”

“说的是啊,”

朱棣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道,

“所以呀,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边说着,边又瞧了瞧同样一脸担心的朱橚,点了点头。

来到前厅时,只见蒋瓛正全身笔直地站在厅内的正当中,见他来了、连忙走过来深施一礼,

“下官蒋瓛见过燕王殿下,不知殿下您一向可好。”

“本王挺好的,有劳蒋大人挂念了,快快请坐吧。”

朱棣边稍稍还礼、边示意让他坐,然后回头对跟过来的郑和道,

“三保,来为蒋大人沏杯茶。”

等二人分宾主落了座,郑和也将茶沏好、端了过来,在两个人面前的桌案上一人放了一杯。

朱棣看了看眼前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知蒋大人来找本王、所为何事呢?”

“这……”

蒋瓛看起来有些犹豫,目光向郑和那边瞟了瞟。

朱棣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暗笑了一下、扭头对郑和道,

“三保,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三保遵命。”

郑和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直到见他完全从堂前走得不见了踪影,蒋瓛这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

“殿下勿怪,毕竟下官担着职责,实不相瞒,最近下官一直在追查一个案子,而且干系重大……”

“等等,”

听对方这么说,朱棣立刻将其话茬儿给打断了,因为他可是个聪明人,知道锦衣卫经手办的案子,十件有九件又是有关朝中哪个重臣的,自己可不希望将来有哪位权贵被拿下后,被人说出“燕王殿下也参与其中”这样的话来。

“蒋大人,恕本王直言,锦衣卫办案不是应该直接向父皇请示才对么?因何会找到本王这里来了?”

“殿下莫要多虑,此件案子虽干系重大,却还不曾牵扯到朝中任何人,所以当没有确切查清时,暂且还不能向陛下回奏,”

蒋瓛的语气很平和,看起来是极力让眼前的这位皇子相信自己,

“而且,下官来也只是想了解一些线索,请殿下帮个忙,别无他意。”

“哦?”

朱棣看起来、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只是淡淡地道,

“既然如此,不知本王又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不知殿下身在北方时、可曾听说过一个名为‘飞剑盟’的江湖帮派?”

蒋瓛见他愿意听自己说了,连忙问道,

“这个‘飞剑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近些年在江湖之中掀起了不少风浪,而且逐渐的将手伸到了地方官府。”

“飞剑盟?”

听他这样一说,朱棣立刻联想到了那个、一直如同扎在其心底的一棵芒刺般的“利剑雄鹰”,心道:怎么这两件事听起来如此的相似?便问道,

“他们有什么特点么?”

“他们那些人轻易自己不露面,只是在暗中活动,做着一些收买、拉拢以及暗杀这样的事情。”

看得出对方已经开始感兴趣了,蒋瓛立刻趁热打铁、一口气说了下去,

“可即使如此,只要是他们出手的地方、肯定会引起一番的骚乱,对了,据下官了解,这个‘飞剑盟’的标志是一只抓着利剑的雄鹰。”

“利剑雄鹰?”

朱棣真是大出意料之外,脱口而出,

“原来、那帮家伙叫‘飞剑盟’……”

“怎么?难道殿下也知道他们?”

蒋瓛被他说话的口气弄得也很意外,忙问道,

“莫非北平府那里真的也有他们活动的迹象?”

“不止是迹象,”

朱棣冷笑了一声、道,

“实不相瞒,那帮家伙已经不止一次地来暗杀本王了。”

“什么?!”

这下,蒋瓛更加震惊了,愣了愣才又道,

“这么说、他们的势力范围已经发展到如此庞大的规模了?”

“庞大规模?”

朱棣反问道,

“本王最早遇到他们前来行刺时、是在西安回北平的途中,本以为他们只是在北方活动的。听蒋大人的口气、莫非在南方也发现这些人了?”

“正是啊,前不久,在贵州掌管军权的都指挥使马烨被陛下处斩,而这件案子的背后正是这个‘飞剑盟’在谋划挑动的,而且,”

说到这里,蒋瓛又看了看朱棣,

“殿下您也许没有想到,如今飞剑盟的手又伸到了京城,下官敢确定,他们正在京城之中策划着什么更重要的阴谋。”

第二百三十五章 难脱干系

“他们在竟然到了京城?!”

听了对方的话、朱棣顿时一惊,双手按在桌案上、差一点儿站了起来,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道,

“你的意思是说,飞剑盟的人已经到了京城之中?”

“是啊,因为马烨那件案子是下官经手的,在从头至尾地详查之后,所以才会发现这个暗盟的存在、以及他们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蒋瓛也是根本不加隐瞒,除了有关柴靖南的情况、其余的所有事情都是照实说道,

“在马烨的背后,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由飞剑盟中派出的一个名字叫钟伦的人、在挑拨谋划着。而就在这几天之前,我手下的兄弟查到了这个钟伦、竟然已经出现在了京城之中,同时正在和京城中的一些人有所接触。”

“原来如此,”

朱棣的目光又一闪,再次现出一丝丝的不解、疑惑地问道,

“既然发现了他这么危险的人物,因何不就此将其擒获,反来到这魏国公府上找本王做什么呢?”

“是啊,下官正想将着要真正的来意说明,”

蒋瓛微微笑道,

“如果只是抓捕那个钟伦倒也不难,只是下官考虑到想查清他来京城的目的,以及他都接触到了些什么人,这样才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听手下人说,钟伦前天晚间与一伙人在‘问月居’吃饭,但我的那些下属不清楚、同他一起吃饭的那些人的身份,情急之下、告诉我说当时也看见您就在同一家酒楼就餐,下官这才迫不得已地前来求见殿下,不知您当时是否留意过那些人呢?”

哦,没错儿、没错儿,前天晚上见察罕他们那张桌儿上有一个平民打扮的、却又很受其他人所关注的人,难道说他就是钟伦——

朱棣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着、权衡着。

如果真如掌握的情况来看、所有与飞剑盟有过接触的人,最终不是反叛、就是搞出一些乱子,或者被那些乱子所牵扯进去,这么说的话、当时同钟伦一起吃饭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和蓝玉有关的人……

蓝玉——

一想到这个名字,朱棣便觉得头疼。

若是他真的能牵扯入其中、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那些人仅仅是些蓝玉众多部属门下中、占着很少一部分的人,而且在京城朝中也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更何况、自己真的指认了他们,将来有朝一日被父皇得知,恁自己现在与蓝玉如此的矛盾重重,就算是没有私心、也会让人觉得是在公报私仇,那样的话一定会在父皇的心目中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了。

该如何回答才好呢?朱棣真的有些发愁了。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时,忽听见厅堂旁边有人说话,

“我说蒋大人,你办案找证人的水平还真不是太高,象认人这等事如何会找到燕王殿下身上?”

厅内的两个人连忙扭头看去,只见徐增寿迈着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很是不满地盯着蒋瓛。

蒋瓛一见,连忙起身施礼,

“原来是徐小公爷,蒋某这厢有礼了。”

“罢了,”

徐增寿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在朱棣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道,

“你说燕王殿下在京内才呆过几天,又怎么会认识那些人,你既然来到我府上,因何不直接来问我呢?”

“哦、原来徐小公爷也在场么?”

蒋瓛其实听柴靖南提到过,只是觉得和他没接触过、不便前来找他而已,便故做惊讶地道,

“我的手下怎么没提过,大概是不认识您吧……”

“什么?!”

听了这话、徐增寿气得直翻白眼儿,道,

“我说你那都是些什么手下啊,那些后来京城的家伙、他们不认识也就罢了,竟然连徐四公子我都不认识,凭这种情报认知能力、还查什么案呐!”

“增寿,不要说的这么过分,”

朱棣知道是因为蒋瓛让自己为难了,徐增寿这是在替他抱不平、找茬儿骂对方呢,便阻止着道,

“蒋大人他们日夜为查案操劳,保着京城的一方平安、实属不易,你说话不要再如此的苛刻了。”

“其实徐小公爷说的没错,”

蒋瓛听了刚才的这番训斥、不但没不高兴,反倒笑了出来,目光还有意无意地从他二人身上扫过、又道,

“确实是我的那些下属办事不利,让您生气了。”

“本来就是嘛……”

徐增寿依然很是气不公地说了一句,又问道,

“那么,你来是想知道些什么?”

“下官想知道,那天晚上在‘问月居’,与您和燕王殿下同时在二楼吃饭的那伙儿人中都有谁。”

蒋瓛见他发了一顿火儿后,终于肯说到正题上来,便连忙问道。

徐增寿想了想、道,

“有一个是纳哈出之子察罕,剩下的那些有几个也是前元的降将,”

说着便将名字都告诉给了他、最后道,

“里面还有一个便装打扮的人我不认识,以前也从没见过,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多谢徐小公爷指点,”

蒋瓛起身再施一礼、道,

“日后若有需要下官的、能用的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好了。”

“你可算了吧,”

徐增寿又白了他一眼,

“谁敢随便的吩咐你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做事啊,蒋大人你只要能把这件案子办好,别白费了我帮你的这份心就好了。”

“那是自然,”

见他还在生自己的气,蒋瓛反倒是很想笑,道,

“那么、下官就不再打扰,就此告辞了。”

“蒋大人慢走,三保、替我送送蒋大人。”

朱棣对他倒是满客气的,随后跟过来的郑和答应了一声、送蒋瓛向外走去。

看着他出了正堂,徐增寿一跃从椅子上跳起来道,

“大姐夫,看来那个蓝玉这回有麻烦了。”

“不要胡说!”

朱棣连忙制止了他。

徐增寿笑着将声音放低了些道,

“不是我胡说,几乎所有被锦衣卫盯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可是被蒋瓛盯上的人并非是蓝玉本人,而且蓝将军又是朝中重臣,所以你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的好。”

朱棣依然在提醒着他,以防他真的会在外面不小心地说出去。

徐增寿也瞧了瞧朱棣,依然笑道,

“好吧,我以后不会再提了。不过,虽然只是他的干儿子们,可蓝玉早晚都脱不掉干系,大姐夫您就瞧着好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飞剑之谋

离开了魏国公府,蒋瓛尽快地赶回了锦衣卫都指挥司,问了一下门前的守卫,知道柴靖南还没回来,便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提笔凭着记忆将从徐增寿那里听到的几个人的名字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叫来下属吩咐下去、要分别对这些人加以监视,做完了这一切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直到天已经暗了下来,柴靖南才匆匆赶了回来。不过这回他可没有从大门走进来,而是直接从后面的院墙跳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跑到了蒋瓛的房间门前、推门而入。

“蒋叔叔,您见过四叔了么?”

推开房门的同时,柴靖南的问题也冲口而出,

蒋瓛被他突然的闯进来、吓了一大跳,猛地一抬头、看见是他这才放下心来,还是显得有些惊魂未定地道,

“靖儿你这是怎么进来的?都没有别的人看见你么?”

“我没走大门,太麻烦了,”

柴靖南边说、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道。

知道没有人来回禀,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儿,蒋瓛无奈地叹了口气,

“靖儿呀,蒋叔叔知道你的本事大,可也别这么突然的就冲进来、吓唬人好不好。”

“哦?那么下回再进门之前、靖儿会想着敲敲门的。”

说着,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又再次问道,

“四叔那边怎么说?”

“燕王殿下没说什么,是徐府的那位四公子将那些人的名字都告诉给了我。”

说到这里,蒋瓛看了柴靖南一眼、笑道,

“我说靖儿,你要是再不去见殿下,恐怕他的身边以后就没有你的位置喽。”

“什么意思?”

柴靖南摆出一脸不高兴的表情,问道。

蒋瓛才不怕他会不高兴,反倒有心故意的气他,

“那是因为在燕王殿下身边、护着他的人可不少哟。”

“是嘛?”

柴靖南眼珠儿转了转道,

“那好吧,我现在就去找四叔、你的事我可不管喽!”

“别、别,是蒋叔叔错了还不行么,”

本来只是想让这孩子听说燕王不需要他了、让他着着急,谁知却反过来被他将了一军,连忙笑着认错道,

“毕竟这个案子里牵扯上了江湖中人,没有靖儿帮忙怎么行呢?”

“嗯——”

柴靖南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道,

“那好吧,以后我就专门儿盯着那个叫钟伦的家伙了,剩下那些当官儿的就交给你好了。不过、我可先把话说清楚,等抓到了钟伦以后、你知道了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那家伙可要交给我们处理哟。”

“就这么说定了,”

蒋瓛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钟伦在京内都去了那里、和什么人接触过,靖儿你可一定要告诉蒋叔叔我哟。”

“放心好了,那个家伙都到过哪里、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只不过见了些什么人我可说不好,我又不认识他们。”

说着,柴靖南躺倒在旁边的一张躺椅上,抻了抻腰,

“好累呀……”

“那就好好地休息吧。”

蒋瓛回过身看向他,却见那双大眼睛已经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投映在脸上的一道阴影,使得这张面孔看上去更显得年轻稚嫩。

就这么睡了么?蒋瓛有些迟疑地看着他,试探地叫了声,

“靖儿、靖儿?”

没有回音——

还得说是年轻人,躺下后、竟然能够说睡便睡,不过就这样一宿都在躺椅上肯定不会舒服,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将他移动到别处。思来想去,还是算了吧,回身走到里间,拿出一条薄毯给柴靖南盖在身上,自己又开始整理着那些由属下传回来的各种线索。

将这孩子留在身边让他帮忙,自己当然有着那么一些的私心。虽然看起来好象是这少年人自己提出要参与到这件案子中的,可蒋瓛很清楚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他看中的是柴靖南背后的武当派、这个实力雄厚的背景,因为他亲眼见到江湖第一高手周真对这孩子的疼爱与呵护,若不是有这一层因素,试问、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怎么能将一个身为平民百姓的孩子卷进来、协助查案呢?

不过,经过几日的查访下来,蒋瓛越来越发现这件案子中很是有料,这个钟伦的活动能力倒是很强,在京内和他有过直接接触的大小官员竟然不下五、六十人。

他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又是以什么身份让这些人愿意同他接触?这还真是个谜,看来只能在将其抓到手后,再详细地询问了……

这天一早,柴靖南照例来到钟伦所住的那家客店门外,跳上一棵位于街对面的大树上,选好一根粗壮的枝干躺在上面、悠闲地盯着客店的大门。

就这样每天都从这里开始、然后跟在他不远处东逛西逛,最终再回到这里,这样的情形几乎已经成为了常态。

不过今天看起来好象有些不同……

辰时刚过,就见钟伦象平时一样从客店中走出来,只是和往日有所不同的是,在他手上多了一个包袱和一把剑。

难道他要离开了——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就在钟伦刚刚离开店门的一瞬间,柴靖南从另外一侧闪身进了客店的正堂。

正巧、有一个伙计朝外边走来,二人打了个照面、顿时一齐开口道,

“原来是你啊!”

这个伙计就是一直关照着柴靖南的那个人,见了他便问,

“怎么了?还没找到你四叔么?”

“找到了,还要多谢大哥哥您的指点呢,”

柴靖南露出一脸甜蜜的笑容道。

伙计看着他也笑了,

“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什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该不会是你太调皮、被你的四叔给赶出来了吧?”

“怎么会呢,”

柴靖南心中很急,脸上却不能带出来,回答道,

“是四叔要我来这店中找一位朋友,名字叫……对了,他叫钟伦,请问他是在这家店中么?”

“你是说钟爷啊,”

听说是来找他,伙计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

“来找他的朋友可多着呢,不过你来晚了,他已经结了帐、刚刚出去不久,你若是能跑快点儿去追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谢谢大哥哥!”

话音未落,柴靖南已经一阵风儿似地不见了,只留下那伙计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才自言自语地道,

“这、这孩子跑的还真的很快,应该能追上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跟踪追击

“那四叔他不会有事吧?!”

柴靖南连忙急声问道。

蒋瓛知道在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是哪位,便笑着安慰道,

“放心吧,燕王殿下绝对不会有事的,因为有靖儿你在保护着他呀。”

“那是,”

柴靖南得意地一笑道,

“等这次抓住那个钟伦,交给武当的诸位爷爷、叔伯们,我就一定要赶到四叔身边去,不然这朝中和江湖中都够危险的,不保护着他点儿怎么能行呢。”

看着他那张执着坚定的脸蛋儿,蒋瓛会心地笑了一下、又陷入的沉思——

如今蓝玉是越来越骄横无状,这是朝中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只不过现在还是有着太子这一层关系,皇上还是在容忍着他,想来不要去招惹他的好,所以没有拿到实据的事情、千万不要去做,能做的只是先从多方将情报收集充分再说。

想到这里、一下子又记起了察罕这码事,顿时一种更危险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钟伦和察罕的那番对话,也许柴靖南没有听出其中的奥秘,可蒋瓛却清楚的很。纳哈出降明的第二年、便在随付友德前往云南的途中病故,当时便有一种说法、在前元降明的将士官员中流传,说实际上他是被毒死的。虽然后来此谣传被压了下去,可毕竟曾有过这样的一次阴霾笼罩过。

如今那个钟伦竟然打算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还在察罕的面前提起,而且听起来好象还有根有据。要知道这个察罕可是纳哈出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在别人听起来可能产生的只是一种惊悸,而在察罕这里、所因此而牵动的就是一种心痛了,并且还是那种刻骨割肉般的痛……

钟伦这是想要挑动着他谋反不成?!

想到此处,蒋瓛的心中一惊,回头看了看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柴靖南、道,

“靖儿,蒋叔叔明天和你一起去跟踪钟伦,你说好不好呢?”

“嗯?你说的是真的么?”

柴靖南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

“该不会是想骗我吧。”

“怎么会呢,”

蒋瓛笑了笑道,

“刚才我不就说过了么,这个钟伦恐怕要掀起一次大风浪,所以蒋叔叔必需要亲自去走一趟了。”

“那京城中谁来保护四叔呢?”

柴靖南立刻露出一脸的不满。

见他果然担心的还是这个,蒋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

“这个你就放心吧,燕王殿下可是被许多人保护着的呢。”

“哦……”

柴靖南点了点头,眼珠儿转了转,忽又有些生气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第二天清晨,蒋瓛早早地换好了便装,将应用之物准备齐全,却怎么都找不到柴靖南,来到院中四下望着、也还是不见其踪影,暗道这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正在这觉得奇怪之时,忽见一人从头顶上方飘然而落,柴靖南的笑脸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神,

“蒋叔叔、是不是准备要走了啊?”

“可不是嘛,”

蒋瓛带着责备的神情看着他道,

“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顿找。”

“我是到徐府悄悄地看了一眼四叔,”

柴靖南满不在乎地笑着道,

“现在就走么?不吃饭了?”

“是啊,这就走,早饭我们到外面去吃。”

蒋瓛又上下打量他一下,

“不过靖儿下回再从我身边离开,一定要打个招呼哟,免得让蒋叔叔我替你担心。”

“好,我记住了。”

柴靖南很干脆地点着头、表示答应。

由于前一天、蒋瓛已经同手下的几名副指挥使打过了招呼,并将要办的事情都吩咐了下去,所以不必再交待些什么。

两个人各自拿好自己的东西,向院子大门口走来。门外早已有人按吩咐牵来了两匹马,看到柴靖南时先是一愣,因为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可见到了他、顿时也明白了指挥使要求备两匹马的原因。

从随从手中接过马缰绳,二人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的南门聚宝门而去。因为月鲁帖木儿若去建昌赴任,那么一定会从此门通过,所以他二人只要是先到那里等着,就一定不会错过他们的。

等赶到时,城门刚刚开放,进城出城的人都很多,在城门里也有不少的小饭铺,二人勒住马匹朝四下看了看,蒋瓛道,

“靖儿,饿了吧,蒋叔叔请你吃水饺儿怎么样?”

“好啊,就吃水饺儿了。”

边说着,二人边来到一个不太显眼的水饺摊子前,在一旁将马栓好,然后走到了摊下。摊主也是个阅人无数之人,一见面前这两个人的气度,便知道非平常之人,连忙殷勤地将他们让到一张比较避风的桌子边坐下,等两碗水饺儿端上来,二人边轻轻闲聊着边吃着。

“蒋叔叔,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出城了啊?”

吃下了一个水饺儿,柴靖南抬头瞧了瞧、小声问道。

蒋瓛看了看他那带着几分担忧的脸笑了笑道,

“放心吧,这城门刚刚打开,在这之前无论任何人都是想出都出去不得,更何况他们可没有靖儿你这么勤快,会起的这么早。”

“那就好。”

柴靖南稍稍放下心来道,

“我还是快点儿吃吧,省得他们突然就跑了过来,水饺儿都没吃完。”

说着大口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大碗水饺全都下了肚儿。

蒋瓛见他的样子、想想说的也不无道理,便也加快了速度。等吃得肚子饱饱的将帐结了,二人依然坐在那里休息,摊主一见又盛上两大碗水饺汤端了上来、笑道,

“原汤化原食,二位喝两碗吧,也可暖暖身子。”

“多谢您了。”

蒋瓛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此时已过辰时、到了巳时,果然、从远处传来了马蹄之声,听起来确实是个马队由远而近。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蒋瓛一眼便认出为首的正是要前往建昌赴任的月鲁帖木儿。心道、靖儿这消息探听的真是一探一个准儿,真难为这孩子了。

而柴靖南眼中盯着的却是在队伍中的钟伦,目光在一看到那人时、立刻就变得锐利起来,当场便想起身,却被蒋瓛一把拉住、朝他摇了摇头。

直到这队人马从眼前掠过、出了城门,才一同起身抓起放在旁边的长剑,转到马前解下,迅速的翻身上马跟了出去,等摊主再回过头时,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四十章 云清茶舍

两个人正在这交谈着,有店伙计来到外面敲着门、原来是已经将晚饭送了进来。柴靖南起身接了过来放在桌上道,

“谢谢大哥,还有我的鸽子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你吃过饭就可以过去了。”

伙计点着头答道。

柴靖南很高兴地看了看蒋瓛、又回头对伙计道,

“等我们吃过后、这些餐具就由我拿过去好了,就不麻烦大哥过来取了。”

“好啊,那就麻烦你喽。”

说着,那伙计笑了笑、答应着将房门关好转身走了。

柴靖南回过身坐在桌子旁、招呼着蒋瓛,

“蒋叔叔快吃吧,他家人饭菜虽然清淡了些、可是味道却是很不错的,在这之前我随李如斯伯伯来过几回,等吃过后您就安心地好好休息一下,不必管我。”

“嗯、好的,就听靖儿的。”

看着他张罗来张罗去的,蒋瓛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在锦衣卫都指挥司自己的住处时,见他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从没想过到了外面、这孩子的办事能力还是如此之强。

就这样一觉睡到次日天明,蒋瓛刚刚醒来的最先感觉、便是觉得很常时间都没睡得如此安稳了,浑身都十分的轻松、头脑也清醒异常,歪头一听、对面房间的柴靖南也已经起床了,正在门外同一名伙计聊着天儿。

早饭自是不必用他们吩咐,过一会儿便有人送了过来,二人吃过后、来到了前面,正看见云掌柜坐在那里品茶。

“云叔叔、早啊!”

柴靖南很开心地和他打着招呼。

云掌柜抬头瞧了瞧他们二人、也点头笑了笑,

“早、靖儿,怎么出来这么早啊,莫非你们这是要走了么?”

“是啊,”

蒋瓛上前一揖道,

“多谢云掌柜的周到款待,蒋某在此谢过了。”

“蒋大人千万不要如此的客气,”

云掌柜连忙站起身还礼道,

“靖儿这孩子很是调皮,这一路之上承蒙您照顾了,如果路上还有什么需要的、蒋大人尽可讲来。”

“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多谢云掌柜你的好意,蒋某心领了,我们后会有期、就此告辞。”

蒋瓛说着回头去看柴靖南,见他还在同身边的一个小伙计聊着什么、便叫了一声,

“靖儿?”

“哦,蒋叔叔,”

柴靖南转过身、笑眯眯地道,

“刚才这位哥哥已经出去打探过了,钟伦他们那群家伙现在正在那吃饭呢,所以还有时间、不用太着急,我们现在就去盯着他们完全来得及。”

听他这么一说,蒋瓛不由地会心的一笑,虽然此次几乎算是孤身一人出来办案,却意外地异常的省心。

二人辞别了云掌柜他们,从“云清茶舍”出来、径直来到钟伦他们所住的店房门外,找了一处隐身的地方躲了起来、暗中监视着。

“谢谢你啊、靖儿,”

边往那边看着,蒋瓛边轻声道。

柴靖南满不在乎地一摆手,

“不必谢,本来这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别以为蒋叔叔没看出来,”

蒋瓛瞧着他一笑,

“你是特意想让我休息一下的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柴靖南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我将这件事告诉给了云叔叔,很快武当在湖广境内所有暗点儿都会接到消息,到了那时、钟伦他插翅也别想再逃出去了。”

“是这样啊,”

蒋瓛点了点头。

而此时才觉得、自己决定这回和这孩子结伴出来办这个案子还真的对了,他们两个还真做到相附相成、互相弥补。

又过了一阵子,钟伦他们终于离了客栈又朝武昌而去,而柴靖南和蒋瓛两个人依然在后面跟踪直到了目的地。

这天已到了武昌,街上来往的人很多,虽然这样更易于隐藏自己、却也更容易跟丢目标,所以追踪的任务显得困难了起来,好在这一路的追过来,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察觉。

那一行人来到了临着长江边儿的一家名为“迎客来”的规模很大的酒楼、走了进去,两个人便也跟了进去。

来到里面、果然是客人满满、热闹非凡,而钟伦他们一行人竟然没有吃饭,直接向后面的客房走去。

原来如此——

蒋瓛明白了,这里一定就是钟伦的落脚点,同时也是他们飞剑盟的人接头的地方。

正想着,只见有伙计已经迎了过来,笑容满面地道,

“二位客爷,是要吃饭么?”

“是啊,”

边回答着,蒋瓛边故意向四周环视了一下、皱了皱眉道,

“这里看起来倒是不错,不过就是人太多了一些、有点儿吵,有没有清静点儿的地方啊?”

“哦,这样啊……”

伙计看了看二人,见他们的穿着打扮、相貌气质均很是不凡,便道,

“我们店后面有单间儿雅座,不知两位是否愿意……”

“单间儿里可能看到江边儿么?”

站在一旁的柴靖南忽然一脸天真地问道。

伙计听了连忙点着头,

“能啊、能啊,正好有可以直接欣赏到江景的包间儿,您二位看行吗?”

“好吧,只要是安静舒适就可以。”

蒋瓛也点头表示应允。

那伙计也很是开心地在前面引着路、将二人带到后面院中。果然这里和大堂中比起来就象是两个世界,不但环境优雅、而且还安静了许多,沿着院子的周围有一圈的雅座单间儿,伙计带着他们来到其中一间门前、拉开门请二人进去。

单间儿内看起来可不止是吃饭的地方,里面的陈设除了有很华丽的桌椅外、还有一张简易的竹床,完全可以用来休息一下、歇歇脚儿了。

“二位看看对这里的环境可还满意么?”

伙计回头看着二人的神情问道。

蒋瓛朝四下里打量了一下、才露出一脸的满意道,

“不错,就在这里吃吧。对了,小二哥,我们叔侄俩也不点什么菜了,你看着适合的、店里的招牌菜食给我们上来六样儿就可以了。”

“好嘞,包在小的身上!”

很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小二转身出去了。

就在伙计刚刚迈出门去之时,柴靖南立刻来到窗前、将窗子推开探出半个身子瞧了瞧道,

“从这里再往里面走应该便是客房,蒋叔叔,您在此等着,待靖儿出去探查一下,看看那几个家伙在什么地方。”

第二百四十一章 酒楼秘议

“等一会儿吧,”

蒋瓛立刻拦住了他道,

“等那个伙计将饭菜送来之后、你再去也来得及,不然他见你不在,有可能会起疑心的,我们不能不防备他们中有飞剑盟的探子。”

“好吧,就听您的。”

柴靖南将窗子又关好,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伙计和另外一个同伴一起走了进来、将六道菜送了过来在桌上依次地摆好,外加一壶酒和一盆白米饭,等全都上齐了之后又道,

“二位客爷慢用,有需要您就招呼一声。”

“好、对了,”

蒋瓛转向了那个伙计道,

“我们两个边吃饭的同时、还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不叫你们的话就不用进来打扰了。”

“小的明白。”

伙计答应着转身走了。

柴靖南低头看了看,别说、上来的还真的都是湖广本地的名菜,便笑着,

“蒋叔叔,您就安心的品尝一下本地的美味吧,这可都是湖广最棒的菜了。”

“是么,不过就算你对这些菜都很熟悉了,也得多吃一些,可不能饿着哟。”

蒋瓛也笑道。

二人边吃着、边就着湖广这一带的风土人情聊了起来,单单是从他们谈话的内容来看,还会以为这叔侄两个就是来游玩的,渐渐地、外面伙计的脚步声才离开了,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果然,钟伦将这里做为他们的接头地点不是没有原因、平白就决定下来的,这其中一定有“飞剑盟”的人,更有可能这酒楼本身就是他们的人所开的,看起来刚才蒋瓛拦住了柴靖南还是对的。

此时,柴靖南放下了筷子,悄悄来到窗前、微微打开一道缝儿向外望去、见院中确实已经没有人了,便向蒋瓛点了点头、飘身从窗子跃出去,纵身掠向后院儿。

这后面显得更加的安静,看起来入住的客人并不多,柴靖南侧耳细听,从西边的房中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边轻飘飘地落在那间屋顶,见房后便是临着长江、正好没有人来来往往,便轻轻倒挂在房檐下、听着里面人的谈话。

只听钟伦的声音道,

“察罕兄,你方才所说的小弟自然明白,而且小弟也并非向你暗示着什么,只不过是知道了那些有关你的事,又见与兄一见如故、若是一直埋在心里而不对兄言明,总觉得对不住你,所以才会将此事对你说出来。当然如果兄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那么现在离开当然还来的及。”

“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又怎么能再离开呢,”

察罕叹了口气、道,

“只不过,先父在世时曾告诫过我,既然已经降了大明,便绝对不要生出半点儿的异心来,不然反复无常不但会让人所耻笑,而且也不符合我们蒙古男儿应该有的性情。”

“诶,察罕兄此言差矣,”

那钟伦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道,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海西侯临终前的真实状况,如何就谈到‘异心’这两个字上来了,小弟并非让你背叛这大明,察罕兄实在是多虑了。”

“你若真是这么想的便好。”

那察罕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用意,只不过关系到自己父亲的死因、这种关切之情是想压也压不住的,所以能做的也只有向对方点明,同时也是在提醒着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又听那钟伦道,

“算起来我那位弟兄很快就能到了,察罕兄不妨趁这段时间休息片刻。”

“也好……”

察罕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接着便又是一阵死寂。

柴靖南翻身上了屋顶在房脊上躺了下来,心道,等人是么,那好,我就和你们一起等着。

等的时间并不长,只是过了一会儿的工夫,就听从前院儿传来了脚步声,柴靖南轻轻抬起头向下看去,见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个人,来到院中、动作显得更加焦急,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钟伦他们的房门前、敲响了房门,

“钟伦兄,在么?是我。”

听见这个声音,房间内的察罕顿时一愣,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等到钟伦起身、将那人让进来后,竟然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见了他也显得很是激动,抢步上前跪倒在察罕的面前道,

“小主人,奴才终于又见到您了!”

“李安?”

察罕此时才反应过来道,

“你、你不是失踪了么?听手下人说先父病故后、你就不见了踪影,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奴才弃小主人而去了么?”

那人看上去几乎是喜极而泣的样子,

“奴才又如何会离开侯爷和小主人呢,只不过当时是万不得已才躲起来的。”

原来这个名叫李安的人乃是纳哈出的贴身仆人,只是不知道他又如何会结识了钟伦。

察罕闻听他所说的话、当然能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钟伦,又转回头问道,

“如何的万不得已,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小主人,这……”

这李安表现的本来是一副看上去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的样子,可现在又故意做出吞吞吐吐之状,

“有些事情、小人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您……”

“你、你费什么话啊!”

察罕的脾气本来就很暴,现在见他如此、早已是又急又气,站起身吼道,

“你若不想说又赶来见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若再不说就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再来见我!”

“好,我说、我说……”

李安边连连磕着头,边急忙道,

“不过小主人听了可不要着急,更不要冲动……”

“好了,我知道!”

察罕打断了他的话,

“你要说的可是有关我父亲的死因?”

“正、正是,”

李安的声音有些发抖,停了停才又道,

“侯爷他病故的那些日子里确实不太对头。”

“怎么个不对头法?难道真的象别人所传言的那样、是被付友德给毒死的?!”

察罕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他道。

听他说的如此直接,李安吓得一哆嗦、道,

“小主人,小人可真的不敢说这样的话,只不过当时发生的一些事情真的让人有些看不懂。”

“是么,”

察罕转身坐回到椅子上道,

“那么、你就说说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你看不懂的事情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酒楼秘议[下]

“记得小人随侯爷刚刚到武昌时,侯爷的体还好好的,”

李安看上去一副好象在回忆、又仿佛在思索似地缓缓道,

“那时因为付将军说人马太多、不要扰民,所以整支队伍都没有上岸,就驻扎在江中的船上。可刚刚过了一天,侯爷便开始出现了腹泻,请来军医官诊治说是水土不服,开了些药、每天煎好让侯爷服下。本来这一切都没什么,可从打那时之后、付将军以侯爷需要特殊调理的理由、将我们营中专门为侯爷做饭的厨子给换掉了,而且吃了那军医官开的药后、不但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严重。

后来有一天,偶然间小人听到那个军医官与新换的厨子交谈,军医官问厨子说‘是不是一切都按照他吩咐的做的’,那厨子说‘一点儿都不差’,军医官好象松了口气又说道‘那就没问题了,应该快了’……”

说到这里,李安故意停住了,偷眼看了看察罕,只见上方那张脸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的沉,见他不说了便不耐烦地催促道,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继续说。”

“是,小人这就说,”

李安连忙又低下头继续道,

“后来,侯爷病一天比一天沉重,一个月后就故去了,可是、小人对此心里有些不安,就悄悄地到厨舱去查看,虽然没查到什么、可出来的时候正巧被付将军派来的厨子给撞上了。小人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便想要夺路逃跑,那厨子果然追了上来,匆忙中小人失足跌落水中,那人也不来救、任小人被江水冲走。多亏小人虽然生在北方、却也识些水,才拣回了一条命,又正巧遇到钟伦先生路过将小人救起。后来才知道道钟先生本是‘飞剑盟’江南分舵的舵主,承蒙他的收留、才加入了‘飞剑盟’。

小主人,如果真的没什么事的话、当时那个厨子为什么见小人到厨舱中会那样的慌张?如此看来、侯爷他真的死的很蹊跷,这些事、您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永远地被蒙在鼓里啊!”

“我知道了……”

察罕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停了半晌才又道,

“这件事我自会处理的。”

“察罕兄,不是钟某在此多事,只不过想知道您会怎么处理呢?”

钟伦坐在那里、悠悠地问道。

察罕看了他一眼道,

“这件事,暂时还不能怎么样,毕竟那付友德与我义父蓝将军关系很好,而且他在朝中的地位也很高……”

“察罕兄说的是,不过钟某只想和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无论你做出何种决定,我们飞剑盟都会全力地帮助你的,虽然我盟目前还只是在暗中行动,但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盟主就会成为整个武林界的盟主,所以实力方面还是相当的可观的,只要你说一声、我们绝对不会对您所要做的事袖手旁观的。”

钟伦看起来是在竭力为他鼓劲儿。

而听了他的这番话,察罕的目光也闪了闪、之后又点着头道,

“多谢钟伦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察罕定来求助贵盟的。”

“我盟兄弟随时随地的恭候。”

说到这里,钟伦又看了看那个李安道,

“李安,虽然你已经是我盟内兄弟,但察罕小侯爷毕竟是你的旧主人,如果你愿意跟随于他,本舵主也能理解。”

“多谢舵主,”

李安朝他深施一礼,又回过看着察罕道,

“小主人,请您就许小人留在您边吧,就当让小人继续在侯爷边侍奉了。”

听了这样的话,任谁都不能不考虑一下他的请求,更何况虽然察罕的外表看起来没有非常的激动,可内心里早已开了锅,心道:也好,将他留在边、待后再详细追问一番。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看在你多年在先父边效力的面子上,就留在本侯这里吧。”

“多谢小主人。”

那李安忙跪地磕了个头,才又站了起来。

钟伦看了看察罕道,

“察罕兄,赶了几天的路、不妨就在此休息几天,放松一下再去北方吧。”

“不了,我吃过了午饭就走,毕竟拖的时间够久了,再不赶往封地恐怕会引起朝庭的不满,再起什么疑心就不好了。”

察罕面无表地道。

钟伦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神,点了点头道,

“那么还有一段时间,察罕兄可以到客房中休息一下。”

“好吧。”

察罕应了一声站起出去回了隔壁的房间。

等他离开后、确定已经听不见这边的说话声音时,只见那个李安忽然笑了,道,

“三哥,小弟这戏演得如何?”

“连察罕都给骗过去了,你自己说演的如何呢,”

钟伦也轻笑了一声道,

“如果不是三哥我事先就知道你实际上是易了容假扮的,恐怕连我都会以为你就是那个李安呢。”

“那当然,小弟就是专门精于此道的,而且李安毕竟是他父亲的亲随,彼此的熟悉程度也并不算很强,所以才他没认得出来。”

这个假李安道。

钟伦点了点头、又道,

“我知道四弟你很有本事,只是扮成一时可以、但以后就要时常的跟在他的侧了,四弟你有把握么?”

“放心吧、三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假李安一副有成竹的样子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露出破绽、大不了小弟就一走了之,他察罕又能如何?”

“说的也是,”

钟伦表示赞同、并又嘱咐道,

“如果见势头不好,四弟你一定要退出来,毕竟我们兄弟同手足,与那些后招入门来的、被当成临时利用的工具的人不一样。”

“小弟记下了,”

假李安也连连点着头、又想了想道,

“不过这个察罕看起来反应并不是太大,试想、自己的亲爹被人给杀了,竟然如此的无动于衷,是不是小弟的这番说辞不够激烈,让他觉得可信度有点儿弱啊?”

“非也、非也,如果说的过于露骨、反倒会让他起疑,更何况,”

钟伦听他这么说,立刻诡异地一笑道,

“他的冷静只是表现在外表,内心却已经相信了你所说的一切,四弟你没注意他刚才最后所说的那番话么?正说明他在本能地开始对朱家那个朝庭有了猜忌之心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四处布局

“那可是太好了,三哥、小弟就此也要告辞了,多耽搁久了、恐怕察罕对我也要起疑心了。”

假李安笑着。

钟伦还真的很担心地看着他,

“以后就靠你自己多多保重了,记得经常传书过来,也好让三哥我知道你好不好。”

“小弟记下了。”

假李安又向他施了一礼、转走了。房中只剩下了钟伦一人。

他们的密谋应该就到这儿了吧——

躲在窗外的柴靖南在心中盘算着,刚想翻回到屋顶离开,却忽又见站在地当中沉思的钟伦cāo)起一只茶杯摔到了对面的墙壁上,烦躁地骂了一句,

“这几个笨蛋,怎么到现在还没到!有他们这样的下属,我的行动怎么会不一次次地失败!”

那是因为你才是最大的笨蛋——

听他在这发着脾气,窗外的柴靖南在心中暗笑着道。

这时钟伦推开房门朝外面看去,见一个伙计在不远处候着,便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等对方走到近前、才问道,

“那三个人怎么还没到?到底有没有个准信儿啊!”

“他们已经传书过来了,说路上有点儿事耽搁了,今晚一定会到。”

那名伙计答道。

钟伦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道,

“那好吧,就今天晚上了,让他们戌时再来见我,在这之前我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

“是、舵主,小的知道了。”

伙计答应了一声转退了下去。钟伦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到房中倒在上睡起觉来。

此时、柴靖南才轻轻翻上屋顶、飞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单间儿内,见蒋瓛正焦急万分地等着,看他总算是回来了、连忙站起来道,

“天呐、靖儿,真急死我了,怎么出去了这么许久?”

“因为探听到的消息多呗,”

柴靖南眨了眨眼睛、调皮地道,

“唉,本来已经吃饱了,出去这一折腾,肚子又饿了。蒋叔叔,靖儿要再吃点儿东西,边吃边和你说。”

“好吧,先喝点儿水,喘口气儿,”

蒋瓛为他倒了杯茶放到他的面前,

“好好的稳当稳当再说吧。”

“嗯、好的。”

柴靖南先接过茶杯将水喝下、才轻声道,

“您猜的一点儿都没错,这里一定是飞剑盟的窝点儿,所以我们说话时一定要小心了。”

“那你就先吃吧,蒋叔叔我休息一会儿。”

说着,蒋瓛来到竹前躺了下去。直到柴靖南再次吃好了,才推门出去、叫来了伙计将帐给结了,二人边开着玩笑、边走出了酒楼。

来到了街上,找了个稍微僻静些的地方,柴靖南方道,

“蒋叔叔,恐怕今晚我们闲不着了。”

“哦,怎么呢?”

蒋瓛瞧着他问道。

柴靖南朝四下看了看、才又道,

“今晚那个钟伦好象要见什么人,我们到时候还得去探听一下。”

“好吧,现在我们就去找个地方住下。”

此时的蒋瓛、对柴靖南是越来越信任了,所以听他如此一说,便立刻依着他所说的去做决定。二人就近找了一家不大不小、而且临街的客栈住了下来,回到客房中安顿好后,柴靖南这才将自己听来的况、详详细细地对蒋瓛讲了一遍。

听过之后,蒋瓛的神色变得很是沉重,光是听着他的叙述便能想象到、那察罕对钟伦的挑拨之言已经是动了心,更何况此时他的边已经安插了那样的一个随从,看来一场风波是免不了的,但愿牵扯进去的人不要太多。

二人分别在客房中休息着,直到晚饭时分才在伙计的提醒下到大堂中吃过了一些,然后回到房中。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二人收拾好应用之物,将客房门插好、吹灭了灯,这才推开窗子跳了出去来到了街上。

此时已是满街市的华灯,叔侄二人拣僻静之处纵跃到高处,复又向那家酒楼而去。在柴靖南的指引下,二人来到了钟伦所住的那间房的窗外、一起听着里面的动静。

而坐在房间里的钟伦正在闹心,因为他要等的那三人果然又迟到了。

本来想着让对方到来后多等自己一会,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自己在这儿傻等着。

“要不是实在抽不出人手儿来,我怎么会用那三个蠢货!”

心中越来越烦躁,钟伦不自地骂了出来。

话音刚落,外面的伙计走了进来、低声道,

“舵主,那三兄弟来了。”

“让他们进来。”

钟伦竭力压了压火儿,吩咐道。

随着话音,从门外走进三个人来,其实这三人非是旁人,正是几年前“断剑盟”围攻剑门那次事件中、负责追杀“鄱阳三鬼”的“黄山五怪”,因为当时恰巧被先后赶到的殷云明和元虚子遇上,五怪中的老大伏心和老二何敏命丧当场,剩下的三人孙乔、刘甫、罗浩天侥幸逃脱,不知何故如今又投奔了“飞剑盟”。

蒋瓛自然是不认识他们,但柴靖南可记起十年前、这几个人曾为了那个什么玄铁令,与殷叔叔交过手。

只听这三人进门后、先向钟伦施了一礼道,

“属下参见钟舵主。”

“三位辛苦了,先坐下再说话吧。”

钟伦倒是一点儿都没带出不满来,依然和颜悦色地道。

那三人依次地落了座,“笑面阎罗”孙乔又一如既往地露着笑脸儿道,

“自从入盟以来、承蒙舵主您的关照,我兄弟一直感念您的大恩大德,此番听说您有重任要交给我们兄弟、真是倍感荣幸,便夜兼程地赶来,不知舵主您对我们兄弟有何使用啊?”

这家伙还咬文嚼字起来了——

钟伦心里这个气呀,夜兼程竟然还晚到了一天,真是可恶之极。可表面上还是很客气地道,

“是了,本舵主早就听闻‘黄山五怪’的大名,虽然你们的二位兄长被殷云明所杀,但将来总有一天会报仇的。如今、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目标是在建昌任职的蒙古将军月鲁帖木儿,你们立刻赶往那里,到一个叫‘松林山庄’的地方、找一个叫顾欣吉的人,找到他后、他自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

“好,属下知道了,我们兄弟明天一早就动。”

那孙乔连声答应着道。

钟伦瞟了他们一眼、又嘱咐了一句,

“临行前别忘了去领‘飞剑盟’的令牌,不然当心人家不理你们。”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江畔奇袭

等那三人出去,钟伦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门外的伙计叫了进来,道,

“一会儿在江边准备好一条船,我要连夜离开。”

“这么急?!”

那伙计吃了一惊,不自地问着。

钟伦看了他一眼、道,

“不急不行了,这武昌人太杂,何况又是武当派的势力范围,实在不是能久留的地方,我得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上一阵子。”

听到此处、蒋瓛和柴靖南相互对望了一眼,抽退了出来,在一条巷子里止住了脚步。

“钟伦这家伙倒是狡猾的很,这么快就想逃了,而且还是要连夜出逃。”

柴靖南冷笑了一声道。

蒋瓛也点了点头,

“是啊,没想到他还是这南方分舵的舵主,如此看来他一定知道这飞剑盟的盟主到底是何人。”

“对啊、对啊,”

柴靖南很赞成地道,

“这回我们真的是抓了一条大鱼了,那么、蒋叔叔,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当然是到江边的船上等着他喽。”

蒋瓛笑道,

“一会儿等那个伙计出来,我们就跟上去,看他准备的是哪条船,就在那里等着。”

“好嘞!”

既然已经决定了,两个人要做的就只是等着了,等伙计出来、二人跟着来到了江边,看着他将船准备好、然后就是等着钟伦那个家伙来自投罗网了。

此时已至亥时,万家灯火逐渐地在熄灭,街上的行人也已经变得廖廖无几,整个武昌城仿佛正在进入梦乡,渐渐地沉浸在了宁静之中。

坐在江边的一棵离着那条船不远的大柳树上,盯着船头做为标志的那一处灯火,蒋瓛忽然悠悠地开了口,

“这个飞剑盟真是诸乱的根源,此次绝对要除掉他们。”

“是啊,”

柴靖南颇有同感地道,

“蒋叔叔不知您是否知道,几年前江湖上一群杂碎围攻剑门的那件事,其实也是这个飞剑盟在背后挑唆的。当时那次乱局被平息之后,做为主谋的郑天德被周爷爷和邱爷爷带回了武当,他亲口向掌门蒲爷爷做的供述。”

“哦?”

蒋瓛倒还真的不清楚这件事,

“他们这么做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把天下搞乱了、对他们到底有何益处呢?”

正要再说下去,忽见柴靖南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并用口型无声地说“有人来了”,蒋瓛连忙闭上了嘴、扭头朝江边看去。

时间不大,果然见三个人的影由远而近,径直来到那条船的附近,为首的那人道,

“船家在么?”

从声音上可以得知正是钟伦,只不过他将自己裹在一件又宽又大的黑色袍子中,看起来十分的小心。

听见他的问话,船舱内有人回答道,

“恭候多时了,客官请上船吧。”

“好,多谢船家。”

钟伦回朝跟随着的两个人招了一下手,三人便要迈步上船。

与此同时,蒋瓛和柴靖南也出手了,二人各自执剑纵而起,如同两只大鸟一前一后落在江边,一个挡住了去路,一个挡住了来路。

三个人均是愣了愣,钟伦看了看挡在面前的蒋瓛、又回头看了看后的柴靖南,有些诧异地朝蒋瓛施了一礼道,

“请问这位兄台,贵姓高名,拦住在下的去路、可是有什么指教么?”

“本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因贵州暖翠大人被害一案已经寻了阁下多了,还请你跟我走一趟。”

蒋瓛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满嘴的官腔。

不过这样一来还真的让钟伦有些摸不到头脑了,虽然他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很清楚,可本以为那件事早已经成为过去了,更何况就算是没过去,对方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呢?

想了想、钟伦便拿出一副抵赖的本事、说道,

“原来是蒋大人,您辛苦了,只是不知您所说的案子因何会找到在下上,在下从来都没有去过贵州,更不认识什么暖翠大人。”

“算了吧,”

蒋瓛冷笑了一声道,

“这件案子中的重要犯人之一杨瑞林亲口供诉了、整件案子都是一个叫钟伦的人在背后指使的,而这个钟伦就是阁下你吧?”

“大人您弄错了,”

听了对方竟然准确地指出了自己的份,钟伦的内心中还真是大吃一惊,可表面上还在继续抵赖着道,

“在下并非是什么钟伦,在下名叫**远,是从咸阳来此地的商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蒋瓛瞧着他心中暗笑,刚才还颐指气使地调动手下做这做那,现在却说什么误会,便“哼”了一声着,

“可能吧,那么就请、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远。”

钟伦赶紧回答着。

蒋瓛点了点头道,

“那么、能否请你这位**远和本官一同到武昌府衙中走一趟,也好查验份、还你个清白呢?”

“武昌府衙?”

钟伦一愣,心道、说什么我也不能到那里去啊,便连连摆手道,

“这个恐怕不行,因为在下有一件很急的事需要连夜赶到,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贵手是不能抬啦,”

蒋瓛用打趣的口气说道,

“因为那个杨瑞林不但供出了钟伦这个名字,还给我们画了一张画像,你猜怎么着,那画像上的人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所以必需得请你跟我们走这一趟。”

“画像?”

钟伦真的懵了,他只道那杨瑞林白白地诳称为“青城四俊”之一,竟然这么容易就将自己供了出来,却没想到那家伙还会画什么像、而且还能画得那么象!可他哪里知道这句话纯粹是蒋瓛顺口胡绉的。心中一急,钟伦便道,

“好吧,在下会跟大人走的,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有个、交待!”

看起来这是一道暗令,“交待”两个一出口,忽见他边的那两个人各自拉出腰刀、一前一后分别冲向蒋瓛和柴靖南,而那钟伦却转向船上逃去。

柴靖南见其中一人朝自己冲来的同时、明晃晃的腰刀也劈到了,便将形一闪、用手中蟠龙剑的剑鞘向着对方的刀刃一压,顺势划出一个弧型将腰刀拨向一旁,接着飞起一脚踢向那人腰胯,那人连忙往边儿上一躲,谁知、柴靖南竟然趁其躲闪之机纵从他边掠过,长剑出鞘直刺向蒋瓛面前的对手。

“蒋叔叔,这两个家伙交给我!你快去抓钟伦!”

第二百四十五章 意外援手

声到人到,柴靖南的长剑已离着那人的后背不足一米,那人觉出后的风声,便何况还有柴靖南的那一声大喝,吓得哪里还有心事拦挡蒋瓛,连忙侧勉强躲闪过去,险些被刺中,不由得大怒道,

“背后伤人、算什么本事!”

“谁规定说你的对手只有蒋叔叔一个人了,什么时候说好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柴靖南笑眯眯地说着的同时,长剑一晃、在月光下如同泼洒下一片银光般向他直攻上去。

而已经抽退出的蒋瓛早已片刻不停地朝钟伦追了上去。那钟伦本来正逃着,见他冲了过来连忙回打出一只镖来,蒋瓛摆剑挡开、再次追了上去,很快便已接近,而此时才看清、这钟伦不知是太过于自信还是怎么的,手中并没有任何兵刃。

难怪他连打都不打一下就跑,不然的话、凭他这“飞剑盟”分舵舵主的份,总不至于连一点儿武功都不会吧——

心中这样想着,蒋瓛便想快点儿将他擒住,所以不加思索地一剑刺去,而那钟伦虽然离船已经很近了,却依然有段距离,只好回赤手空拳同他斗在一起。

因为只想抓活的,蒋瓛便有意避开他的要害,而这钟伦好象也看出了这一点,每逢对方的剑要击中他时,就故意用要害地方去迎,使得蒋瓛也是无可奈何。

而另一边的柴靖南一人拦住两人,一把长剑忽左忽右让对方难以琢磨,如同游戏一般竟将那二人死死缠住,令他们二人谁都脱不得。

那钟伦见此景索一咬牙,用前向着蒋瓛的剑尖撞去,蒋瓛只好再次后撤,趁此机会,钟伦顺势一伏就地滚出十多步远、喊了一声,

“逆风!”

看来这又是一道暗令,就见同柴靖南斗在一处的那二人也同样滚到了地上,与此同时、钟伦的手也扬了出去,爆裂声中、一股浓烟骤然而起,瞬间便弥漫到空气之中。

蒋瓛一见知道不好,连忙纵跃出那浓烟的范围,同时提醒着柴靖南,

“靖儿,快闪开!”

“已经闪开了。”

侧响起柴靖南那清亮的嗓音,蒋瓛一扭头,见这少年人正站在自己旁道,

“这家伙属黄鼠狼的么,还会放毒气!”

此时那钟伦和另外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在地上滚到了江边、爬起来朝船上跑去,那样子还真应了“连滚带爬”这个词。

不过奇怪的很,刚才打得这么激烈,那船上的艄公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儿的惊吓,小船一动不动地等在那里,莫非也是飞剑盟的同伙儿?可从他们刚才对话的口气中明明听着不太象。

“别让他们跑了!”

见那个大坏蛋就要逃了,柴靖南可急了,子凌空跃起、飞一般地掠向那条船,蒋瓛也连忙随后跟上。

眼见得那三人已经跑到江边、脚步也踏上了跳板,柴靖南甚至已做好了跟着跳上船的准备,虽然那样有些危险,可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个钟伦就这么给逃了。

而此时那三人的脚已踩到了船板上,大声喊着“开船”,而柴靖南也深深地提了一口气、准备纵跃起时,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本来已经上了船的三人、竟然象被谁给提起来扔回来一般、齐齐地飞起摔回到了岸上。

蒋瓛和柴靖南追到这三人边,看着他们在地上挣扎着的样子、也是吃惊不小,诧异地抬头瞧着那条奇怪的船。

却只见从舱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位道人,柴靖南一见高兴得连蹦带跳起来、大声喊道,

“周爷爷、邱爷爷,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原来这两位道人非是旁人,正是武当十二弟子当中的周真、邱元靖。

对于周真、蒋瓛自然是认识,见他们一走上岸来、连忙上前施礼道,

“周前辈,晚辈蒋瓛在此给您见礼了。”

“唉,五师兄,他为什么给你行礼,却不给我行礼呢?”

跟在周真旁的邱元靖、故意做出颇有些不满的样子道。

周真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蒋大人不认识你、只认识我。”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蒋瓛有些尴尬,柴靖南一见连忙笑着为他解围道,

“蒋叔叔,这位是邱元靖邱爷爷。”

“原来是邱前辈,”

知道邱元靖也是威名赫赫,蒋瓛连忙上前再次施礼,算是将这一礼给补上,

“晚辈给您见礼了,请恕在下刚才的失礼。”

“没什么,贫道我现在心非常好,不会同你计较的。”

邱元靖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便摆了摆手。

柴靖南听他这么说、却好奇地问了起来,

“唉,邱爷爷,什么事让您心这么好啊?”

“刚才我和你周爷爷打赌,结果邱爷爷我赢了。”

邱元靖笑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而柴靖南却听得更加好奇,

“真的么?您竟然能赢周爷爷?那你们在赌什么呢?”

“我们赌凭你们两个能不能抓住这几个家伙,你周爷爷说不用我们俩出手、你们就能抓住,而老道我说得需要我们出手,结果、这不,我赢了。”

邱元靖的眼神中含着得意的笑、看着柴靖南说。

柴靖南的脸蛋一下子沉了下来,故意做出赌气的样子、道,

“早知道你们是在赌这个、我就不问了。对了,周爷爷、邱爷爷,您二位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还不是你这小家伙儿给我们送了信儿,怎么、连你自己都忘记了么?”

邱元靖笑着道。

柴靖南点着头、道,

“靖儿是给武当用飞鸽传了书信,可两位爷爷怎么会到了这里,还提前躲到了船上?”

周真瞟了一眼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们的钟伦问道,

“靖儿,这小子就是你提到的钟伦吧?”

“是啊,就是这个大坏蛋。”

柴靖南一脸仇恨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看着周真。

周真看起来很是欣慰地一笑、道,

“很好,靖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好孩子。那里接到你的传书后、我们真的还有些不敢相信呢,当即决定赶到武昌来看看。”

“周爷爷,您已经回武当啦?”

柴靖南突然想起、他不是在剑门么,连忙问着。

周真点了点头道,

“施州那边已经太平多了,有你王祖全爷爷和你李伯伯就足够应付了,你离开不久,我也就回湖广来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飞剑盟主

“可是、两位前辈是怎么知道这钟伦会乘这条船逃走的呢?”

这件事是蒋瓛最感到不可思议的,自己和靖儿从京城一路追踪、辛辛苦苦地才得到了这一消息,而这两位道长从半路途中赶来、竟然能抢先一步在船上等着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他的一脸迷茫,邱元靖故做神秘地道,

“想知道么?”

“当然想了。”

柴靖南也插了一嘴道。

邱元靖终于笑出了声,

“其实很简单,我们二人让武当在此地所有的暗点儿的人都出来找你们,找到后,我们两个再跟着你们,结果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两位爷爷难道一直都在跟着我们?”

柴靖南一脸的惊讶地道,

“我们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得到!”

“也不是啦,”

周真摸了摸他的头道,

“准确地说、是从你们两个出了迎客归那个酒楼以后,直到再次夜探那里时、我们才跟上去的。”

“那时间也够久的,而且我们竟然都没发现爷爷们是什么时候躲进舱的……”

柴靖南绪低落地碎碎念着。

而此时、一直趴在地上的钟伦吃力地道,

“那个、两位前辈是武当派的么?”

“哦?”

邱元靖低头看了他一眼道,

“他不说话我都差点儿忘了,我们别大半夜的在这江边儿聊个没完没了,回去再说吧。”

说着也不理钟伦,抬手点了他的哑、然后从地上提了起来。

周真一见问道,

“那船上的艄公呢?不给他解么?”

“我点的是昏睡,等再睡一个时辰他自然会醒,我们走吧。”

说着便走。

周真和蒋瓛二人也是一人提一个,将另外两人也带着跟了上去。走到离江边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条不宽也不窄的土路,一辆马车正等在那里。邱元靖示意将那三人扔上了车、然后便赶着车左拐右拐地进了一条小巷,来到一个木板小门前打开,将车赶了进去。

不用问也知道,此处一定是武当派的暗点——

直到此时,蒋瓛和柴靖南才彻底放下心来,不管怎么样,总算是不虚此行。

见他们回来,有几名武当弟子迎了上来,在邱元靖的吩咐下、将钟伦三人捆好后、解了,两个随从直接被关押起来看好了,而钟伦被带进了后院儿一间屋中。

周真和邱元靖二人同蒋瓛一起去审钟伦,柴靖南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让人给他找个房间、跑去睡觉去了。

眼看着他离开,周真忍不住笑道,

“靖儿这孩子倒真的很懂事,我本以为他会闹着来听呢。”

“他应该是知道当着他一个孩子的面儿,有些手段我们会不方便用吧。”

邱元靖也笑了。

他们两个在这里谈笑风生,可被扔在地上的钟伦可吓得脸都绿了,此时他的哑已经被解开,连忙爬了起来、跪在二人面前道,

“周道长、邱道长,不知小人到底在哪里得罪了武当,您二位因何要抓小人到此处?”

“好了,别在这里装糊涂了,”

邱元靖捋了捋长长的胡子冷笑一声道,

“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只要你多说一个多余的字,可别怪老道我不留面哦。”

“……”

钟伦本来还想故技重施、言词抵赖,可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将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只能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对方。

蒋瓛在旁边看得即好笑、又好奇,干脆也做了个旁观者。

只听邱元靖不急不缓地问道,

“你们飞剑盟的盟主到底是什么人?”

“道长,您真的弄错了,小人不是什么、啊……”

他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邱元靖袍袖一抖,钟伦顿时觉得右肩一麻,接着整个右半边体有如被万把钢针剌中、疼痛难忍中又夹带着酥麻,这种无法能用语言来形容出来的折磨,令他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道长、道长,求您、住手……”

“方才贫道是怎么说的,”

邱元靖缓缓地道,

“只管回答问题,不要说出多余的费话,难道你听不懂么?”

“小人、小人知错了,求您饶了小人……”

钟伦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只出了一招、便已经跪地求饶了。

邱元靖冷笑了一声道,

“你还真是个jiàn)骨头,既然不能咬牙住房,又何必多受一次这样的苦,刚才直接招认了不就得了。”

说着袍袖再次一拂,那钟伦只觉得所有痛感便消失了,甚至连一点儿余痛都没有,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儿,钟伦再次叩头道,

“两位道长,还有这位大人,小人的确是‘飞剑盟’江南分舵的舵主,而小人的名字也确实不叫钟伦,我和这位大人说的是真的,小人的真名叫**远。”

“哦,”

邱元靖不动声色地又问,

“那你们的盟主又是叫什么呢?我问的是真实的名字。”

“这个、小人不知道……”

刚说出这句话,忽见到邱元靖那宽大的袍袖仿佛又动了动,吓得钟伦连连摆手道,

“不、不、不,您千万别生气,听小人跟您说……”

其实邱元靖并没想怎么样,只不过是他自己被痛得已如惊弓之鸟、哪怕是见那袍子稍微动一下,都会吓得魂不附体。

邱元靖虽然觉得好笑,却也顺水推舟地道,

“好吧,那贫道就先不动手,你说话可要想明白了再说。”

“好、好,小人明白。”

钟伦连连点着头道,

“小人只知道我们飞剑盟盟主的名字是叫叶贤,但小人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化名。小人原本也是世家子弟,先父乃是前元的官员,后来见世道纷乱、便辞去官职回到家乡,在咸阳做起了生意。

先父在时生意还不错,后来小人的父母双亡,留下的家业只得由小人来打理。本来小人还存有入仕为官的心,对这些商家买卖的事不感兴趣,几次生意往来后竟然不是被骗、就是赔本,几年下来家业基本上已所剩无几。也就是在小人万念俱灰之时,认识了这个叶贤。

记得那已是十五年前的前了,当时叶贤来到我的店里说要谈笔生意,小人正在恼火着、对他有些出言不逊,谁知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坐下来和我闲谈起来。叶贤这个人十分善谈,而且生得一表人材,小人不知不觉就一直跟他这么聊着,而且将烦心事都对他讲了出来。后来叶贤对我说,从我的言谈中听得出、本就不该经商,原是有做官治理一方的大才,当时小人真的被他说的所感动了,觉得他就是小人的知音。”

第二百四十七章 飞剑盟主[下]

“哦,原来如此,”

邱元靖嘴角显出一些笑意道,

“所以你们就一见如故是吧。那么后来呢?你又如何加入了飞剑盟,又如何成为了江南分舵的舵主的呢?”

“小人之所以加入了‘飞剑盟’,那是因为这个盟本来就是我们几个领头创立的。”

钟伦顿了顿才又道,

“那时、叶贤说他有个买卖想和几个朋友一起做,之后便介绍了几个朋友给我,因为他说他的时间很紧,没有时间打理生意,所以便将生意都交给了我们来打理。可当时的生意实在是太不好做了,结果虽然没赔本、可也没赚多少,反倒是叶贤出钱来给我们贴补家用,之后便提出和我们结成异姓兄弟。

那时我们对他早已经非常的信任,既然由他提出来了,我们其他人当然同意了。当时结拜的一共有五个人,叶贤是大哥、二哥是一个叫代恩成的人,老三就是小人我。结拜后一起喝酒时,叶贤对我们说、他已经对现在的朝庭以及江湖早已烦透了,打算自己组成个帮派干出一番事业来。

我们四个人本来就都已经是无所牵挂,更何况他的这番话也正合我当时的意愿,所以第一个就赞成了,其他三人也都跟着附和。就这样在叶贤的牵头下,我们组成了这个‘飞剑盟’,叶贤当然就是盟主,而且他说以后为了行事方便、不能用真名,必需都要有个化名。可说是取化名、他竟然还叫叶贤,所以小人才知道这本就不是他的真名字,而二哥代恩成的化名是迟顺,小人就叫钟伦,四弟叫莫诚、五弟叫韦霄。”

“这个叶贤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听到此处,周真插言问道。

钟伦好象是回想了一下、道,

“他这个人看起来很有修养,而且、刚才小人也说过了,外表长的很是不错,对了、他的武功很高,是个非常难得的高手,我们其他四兄弟虽然也都或多或少地曾经练过一些,可后来在他的指点之下武功进步了很多……”

说到这儿,好象一下子想起刚才被人家打得满地滚,便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蒋瓛,蒋瓛也有些替他尴尬地看了看他。

“难得的高手么?”

周真暗道,这江湖上“难得的高手”闭上眼睛一数就可以从头数到尾,那么这个叶贤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位呢?想罢便又问道,

“他的武功可有什么特点?你能说一说么?”

“他……他很擅长使剑……还有、会使暗器……剩下的、小人就说不清了……”

钟伦看起来是竭力地在想,可还是沮丧地摇了摇头。

周真知道、从他的武功修为上看,能说出这些也算是难为他了,便点了点头,又扭头看着邱元靖。

邱元靖想了想道,

“贫道再问你一个问题,郑天德是不是你们飞剑盟的人?”

“郑天德……”

钟伦愣了愣,才道,

“他并没有加入我盟,不过盟主看起来对他却是很熟悉。”

“所以才让你挑动他组织了那场‘断剑之乱’的吗?”

邱元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钟伦当然知道剑门与武当之间的关系,吓得连忙磕头道,

“小人该死,虽然那是小人做的,可全都是听盟主安排的!”

“好吧,”

邱元靖好象很能理解地点了点头道,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回答蒋大人的问话了。”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钟伦的心里早已经跳成了一个儿,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自己。

此时邱元靖回头看了看蒋瓛道,

“蒋大人……”

“两位前辈千万别再这么叫了,叫晚辈的名字就行了。”

蒋瓛觉得“大人”两个字在面前的这两位道长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什么听着就是有些别扭,便连忙谦逊地道。

邱元靖听他这么说、便笑了笑,点了点头道,

“那好吧,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贫道就叫你蒋贤侄好了。这样吧,蒋贤侄想要知道的况尽可以问他,也可以录下口供让他签字画押,只是、他这个人我得带回武当去,还有大的用处。”

听说自己还有用处、而且还是大的用处,钟伦不住松了口气。

蒋瓛看了看他,又向周真和邱元靖二人施了一礼道,

“多谢二位前辈,能拿到口供足矣,晚辈也不会再要求别的。”

“好吧,你尽管问吧。”

邱元靖点了点头。

蒋瓛将目光转向了钟伦道,

“本官让你招认的事你要听好了,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钟伦已经数不清自己将这句话说过多少遍了,可除了这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蒋瓛轻轻冷笑了一声道,

“本官要你将你们想在朝庭及官府中策划的所有叛乱全都招认出来,一个字都不许漏掉!”

“这个、蒋大人,”

钟伦有些胆怯地道,

“小人只负责这江南的事,有关北方的、不是很清楚……”

“江南的就可以了,”

蒋瓛也知道这个况,便点了点头道,

“但是你记住了,将所有的谋划、以及牵扯到的所有人都要一个不漏地写出来。”

“好,我写、我写……”

其实钟伦很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象他所犯下的这些罪行、完全就是在谋大逆,如果落入官府手中、等着他的只有千刀万剐,可好在邱元靖拿他还有别的打算,能被武当带回去、暂时还能留条命,将来会不会有机会逃跑、这也很难说……

等他连着写了好几大篇纸,交到了蒋瓛手中,蒋瓛详细地看了一遍,瞟了他一眼、问道,

“这其中是否有所遗漏?”

“没有、没有……”

钟伦连连摆手,

“小人绝对不敢对大人有所隐瞒。”

“好吧,就这样吧,如果以后我发现你有什么地方没对我说实话的,绝对不会饶你哟。”

说完,蒋瓛扭头看着周真、邱元靖二人点了点头。

邱元靖朝守在一旁的两名弟子一摆手,

“将他先押下去、关起来,好生的看守。”

“是。”

两名弟子将其从地上提起来、带了出去。

蒋瓛又低头重新看了看钟伦写好的供词、道,

“二位前辈,从这家伙的供述来看,有些事很是紧急,晚辈不能再久留了,明天一早就要启程离开。”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君子报仇

“好吧,蒋贤侄你毕竟在公门,自然有许多的公务要去忙,尽可去做你的事吧。”

邱元靖点着头一脸的表示理解。

周真却在想着什么、此时方瞧了瞧他问道,

“邱师弟,你要将钟伦带回去、到底是要做何打算呢?”

“当然是准备着让他指认那个叶贤,”

邱元靖微微地笑了、道,

“不瞒五师兄您,贫道我已经猜出那个飞剑盟的盟主大概是谁了……”

次天明,柴靖南虽然还是在平时那个时间醒来,可今天他竟然是最晚起的那个。

看着都在忙碌着的每一个人、一溜小跑地来到前厅,正看见邱元靖和周真坐在那里喝着茶,便问道,

“周爷爷、邱爷爷,大家都在忙什么?”

“做回武当的准备啊,”

邱元靖见他跑来、便笑着道,

“对了、靖儿,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是跟我回武当还是……”

“靖儿目前还是不能去武当……”

柴靖南有些为难地道。

周真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便道,

“靖儿还有个人要去见见是吧,尽管放心去吧,自己要注意点儿安全,有什么事给武当的爷爷们捎个信儿来。”

“嗯,靖儿知道了。”

柴靖南听周爷爷这么说,立刻很开心地答应着。

此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大家一起来到桌前吃饭。柴靖南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蒋瓛问道,

“蒋叔叔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我要到建昌追踪一个线索,”

蒋瓛抬头瞧着他笑了笑,开玩笑般地道,

“靖儿要不要跟蒋叔叔一起来呢?”

“嗯……追踪完线索呢?是要回京城么?”

柴靖南眨着他的大眼睛问道。

蒋瓛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

“那是当然的了,查清线索后,自然就是要回京城喽。”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

柴靖南很干脆地做着决定。

说心里话,蒋瓛还真的非常喜欢和这个孩子在一起,因为每逢关键时刻柴靖南真的能帮到不少的忙,比自己任何一名下属都要得力的很。只是他心里也很清楚,江湖中人大都不喜欢同官府的人打交道,甚至是极力避免,更何况自己还是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锦衣卫,虽说武当派的人都比较开通、识大体,可毕竟还是不会愿意让他们一直呵护着的孩子、总是和他这位指挥使搅在一起。

所以、听了柴靖南的答复,蒋瓛不由自主地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周真、邱元靖。

邱元靖没说什么,而周真通过几次同他的接触,知道他虽在官府、倒也不是个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便点了点头道,

“可以啊,就让靖儿和蒋贤侄同行吧,路上还有个照应。”

“多谢两位前辈,晚辈一定照顾好靖儿的。”

蒋瓛很是兴奋又感激地道。

一旁的柴靖南撇了撇嘴、故意露出一副不甘心的表道,

“真的在路上时、说不定谁照顾谁呢。”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吃过了早饭,大家各自做好了准备。早有弟子将二人的马匹从他们原本住着的那家客栈中给牵了回来,蒋瓛和柴靖南同周真、邱元靖二人告了别,便上了马离开武昌,朝建昌方向而来。

出了城,柴靖南边催动着座骑边问道,

“蒋叔叔,我们先去哪里呢?”

“到建昌,去找那个‘松林山庄’的一个叫顾欣吉的人,他可是个很关键的人物。”

蒋瓛回答道。

柴靖南的眼珠儿转了转、猛然想起来了、道,

“就是那还剩下三怪了的‘黄山五怪’要去找的那个人么?”

“啊、对呀,就是那家伙。”

蒋瓛真的佩服起这孩子的记忆力来了。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柴靖南双眼顿时放出光来,显得很是兴奋地道,

“那么、蒋叔叔,如果我们能遇到那三怪,就把他们交给靖儿来对付、可以么?”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为什么呢?靖儿你看起来对他们三个好象很感兴趣呢,是么?”

蒋瓛当然发觉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寻常、便好奇地问着。

经他这一问,柴靖南更加兴奋地道,

“蒋叔叔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那三个家伙十年前曾劫杀过我和殷叔叔。”

“殷云明殷大侠么?”

蒋瓛颇有些意外地道,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您还记得十年前靖儿被华山派的那个家伙给打伤了的那件事么?”

柴靖南很认真地帮他回忆着,

“当时殷叔叔带着我去三清山找李伯伯为我疗伤,半路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三个家伙,口口声声地向他要什么‘玄铁令’。”

“然后呢?殷大侠同他们动手了么?”

蒋瓛听得很感兴趣追问道。

柴靖南笑道,

“动手是动手了,不过当时殷叔叔边正带着靖儿我、当然会有所顾忌,所以也没和他们多做纠缠,只是戏耍了他们一下、便走了。”

“原来是这样,”

蒋瓛点了点头道,

“所以、靖儿这回想替殷大侠教训教训他们喽。”

“是啊,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靖儿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柴靖南笑着点了点头。

走出了一段路,见天已经接近午时,二人互相商量着要休息片刻,顺便吃点儿东西,正巧前面不远处便有个镇子、打马来到近前,还真不错,就着镇口儿便有一个小饭摊儿,二人下了马走了过去,摊主人地接待着他们坐下,等端来吃的就开始解决午饭的问题。

边缓缓地吃着,蒋瓛边考虑该如何解决建昌的问题,其实凭心而论,自然不希望再发生什么乱子,如果能就地压下当然是好了,怕只怕飞剑盟这些人的目的、只为将事弄大,就算是将其揭穿、他们也不肯就此罢休,依然到处煽风点火,那样的话难免会有疑心重的前元将领会复叛。

而柴靖南此时的心事可都落在了那三怪上,想如果真的能遇到他们、自己该如何教训他们呢?

叔侄二人正在这各想各的心事,忽听远处传来了马蹄之声,而且也是从武昌的方向跑来,柴靖南回头望去,见由远而近的来了三匹马,可一见马上的这三个人、当时差点儿笑出来,真的还是想什么来什么,因为跑过来的非是旁人,正是那“黄山五怪”剩下的三怪。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十年不晚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怪事儿,昨晚他们也是说今天一早就启程赶去建昌,双方能在路上碰到这也并不奇怪,只是柴靖南此时正想着这几个人、乍一见到,表上立刻显得很古怪,而且就保持着这种样子一直盯着他们三人。

因为是要进到镇子里,这三怪也很自然地将马的速度放慢了下来,到了一个新的所在、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是行走于江湖中的常识,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所注视着,任谁都会发现。

那罗浩天被盯得非常不自在,当时便要发火儿,却被孙乔用眼神给制止住了,勉强压下了火气,罗浩天道,

“三哥,走了这么久,我们也有点儿饿了,不如也就在此地吃点儿什么填饱肚子再走吧?”

“这个倒是可以,不过别惹事儿,赶路要紧。”

孙乔边点了点头、边同意了他的建议,三人也下了马、走到位于柴靖南和蒋瓛他们对面的一个包子铺的摊棚中坐下。

你想不惹事儿是么,可小爷儿我偏偏想惹惹你们——

柴靖南在心中暗道。

此时蒋瓛当然也看到那三人了,心中也是很觉得庆幸,因为这三人肯定是一早才离开武昌的,既然他们照常行动了,这么看起来飞剑盟那些人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分舵主已经失踪了。虽然当时在场的应该还有个艄公,看来他并没有多管闲事,只道是租船的人没按时去。如此说来,***南分舵的事还可以缓上一缓。

正想着,却见柴靖南一脸挑衅地瞪着对面的包子铺,心中有些好笑、低声问道,

“靖儿,你这是打算在这里就动手么?”

“嗯,是啊,早解决了早完事儿。”

柴靖南很干脆地答道。

蒋瓛想了想、又问道,

“在半路上就把他们解决了,靖儿你就不怕打草惊蛇么?”

“怎么会呢?”

柴靖南眨了眨他的大眼睛问道。

蒋瓛微微一笑道,

“你想啊,钟伦派他们三个去给那个顾欣吉当帮手,如果他们三个没到、那岂不就是打草惊蛇?”

“没关系啊,我们两个替他们去呗。”

柴靖南好象已经打算好了,毫不迟疑地回答着。

蒋瓛听的一愣,这个他倒真没想到,忙又问道,

“我们俩又如何替得了他们?靖儿你的意思是……”

“蒋叔叔您忘了,昨晚钟伦那家伙最后一句话是怎么对他们说的了么?”

柴靖南眨着眼睛、提示般地道。

蒋瓛想了想,猛然醒悟过来道,

“对啊,当时那个钟伦说、让他们去领飞剑盟令牌,不然的话、那顾欣吉会不认他们。”

“这也就是说……”

柴靖南继续提示着。

蒋瓛也跟着兴奋了起来、低声道,

“就是说、那个顾欣吉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全靠令牌为证。”

“对啊,如果我们把令牌拿到手,不就可以替他们去了么?”

柴靖南笑眯眯地道。

蒋瓛连连点着头夸赞着,

“不错、不错,靖儿你真是太聪明了,就照你所说的办了。”

“您瞧好吧。”

柴靖南做了个鬼脸儿、笑道。

那三个人本是杀人不眨眼、而且又霸道的家伙,想想要挑逗着让他们发火儿、其实根本就不是非常难做到的事。

果然,自从进到镇来、发现被一双怒气冲天的眼睛瞪着,那罗浩天就一肚子的不痛快,只不过碍着孙乔将他拦住了、才没有当场就发火。可他毕竟霸道习惯了,心中别扭着便忍不住又去看刚才瞪着自己的人,这才看清原来对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只不过这少年人上散发着某种让他有些惊悸的气息,而这种惊悸又会让他更加的恼火。

而就在此时,那少年的目光再次投了过来,而且由愤怒又变成了鄙夷,同时还对他们三人指指点点地向坐在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渐渐地,连吃进嘴里的包子都仿佛变成了乱麻球般地难以下咽,罗浩天猛地站起将凳子踢开,迈着大步朝这边走来。

见他真的过来了,蒋瓛强忍着才没有当时就笑出声来,只得坐在那里、看柴靖南接下来会怎么对付这家伙。

那罗浩天来到近前大吼道,

“你这小兔崽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儿找事儿吗?!”

“嗯?”

柴靖南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对蒋瓛道,

“蒋叔叔,真是奇怪了,你有没有听到狗叫声啊?而且好大的声音,应该是条疯狗才对。”

“你这小杂种、敢骂老子!”

罗浩天当然听出这少年是在骂他是疯狗,气得抬起巴掌朝对方脸上打去,可他使足了力气却没有打着,因为那少年已不见了,而且由于用力过猛,他自己反倒差点儿闪了一个跟头。还没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左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子,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来是被那少年人用脚背给了他一下。

这一脚背扇得他半边脸火辣辣地疼,恼羞成怒的他反手从肋下抽出那把“血刃刀”,劈头盖脸地朝柴靖南砍了过来。

就是这把刀——

十年前、柴靖南就已经发现这刀很有趣,那时殷云明虽然将其夺到手中、随后又立刻还给了对手。

回想着当时的景,柴靖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见刀已劈了过来,便向右旋转闪过,右手来托对方的手肘,那罗浩天果然将肘向下一沉、刀由下至上斩了过来。

十年过去了,这家伙的武功这是没有丝毫的长进么——

心中暗自想着,柴靖南再次拧躲过,左手却已拂到、在其腕上一掠,那罗浩天只觉得手臂发麻,刀在不知不觉中瞬间已落入了对方手中,而这一切均和十年前如出一辙,只不过当年的殷云明、已换成了十年后的柴靖南。

“你这小杂种……”

那罗浩天大惊、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怒骂,可还没等他再骂下去,只见柴靖南的足尖一点,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子飞了起来,正击中他的上唇,两颗门牙应声落地,罗浩天捂着满是鲜血的嘴巴大叫了起来。

坐在包子铺里的孙乔和刘甫本来没太在意,本以为罗浩天过去骂那孩子几句,那孩子肯定不敢还口,此事也就这样收场了。可谁知,人家不但还了口、而且还还了手,不但还了手、还将他们的五弟打得满地找牙。

第两百五十章 从容擒敌

那刘甫可再也按捺不住了,腾地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骂道,

“真是岂有此理,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四弟可要小心呐,”

此时、那孙乔看上去倒还很冷静,森森地道,

“我怎么看那孩子有点儿象殷云明呢。”

“殷云明?!”

刘甫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影响太过于大了,又扭头看了看,见对方虽然也是一袭的飘飘蓝衣,可的确还只是个孩子,便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孙乔道,

“三哥是否有些多虑了,不过放心好了,小弟会留神的。”

说着,抽出肋下腰刀,冲了过去道,

“五弟,你到旁边歇一会儿,把这小子交给四哥我!”

话音未落,挥朝柴靖南砍去。柴靖南用脚挑过旁边的长凳、顺手捞起,看着他的来势向前一送,正好抵在其前、笑道,

“跑这么快干什么,莫非是没钱吃包子了,到这边来讨要点儿吃的么?”

“你……”

刘甫低头看了看抵在前的长凳、不觉大怒道,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杂种,看我不宰了你!”

飞起一脚向长凳踢来,柴靖南见了抓住长凳向反方向一带、然后来了个舒展的大回旋,竟瞬间绕到对方后,用长凳向他后背一撞道,

“凳子是店里的,被你弄坏了可是要赔的哟。”

就在刘甫来不及转、被撞得向前一个趔趄之时,柴靖南回将长凳放好,将那把“血刃刀”放在蒋瓛的面前、顺手拿起桌上的长剑,却没有拔出来。而此时那刘甫已稳住了形,转一刀再次砍来,柴靖南用剑鞘迎住、顺势一带,险些又让其摔了出去。

在一旁将满口鲜血擦净后,那罗浩天早已是气急败坏,可手边已没有了武器,见旁边长案上有一根三尺左右长的擀面杖、便cāo)了起来冲向柴靖南。可就算是他二人一同出手,也不是这少年人的对手,只见他法飘忽,竟如同一只蝴蝶一般、在他二人中间来回穿梭,显得是那样的游刃有余。

周围的其他人们开始以为只是吵架,可后来见他们真的动起刀来,均有些被惊吓到了,等见到两个又粗又壮的大男人共同对付一个孩子时,又都开始替他担心。

那小饭摊儿的摊主壮着胆子来到蒋瓛边、小声道,

“这位客爷,那位小爷没事吧,您不去帮他一帮行么?”

“哦?”

蒋瓛听了仿佛才醒悟过来般地道,

“说的也是,好吧,麻烦店家找个人去报官,就说这里有强盗,在下定有重谢。”

“噢,好啊、好啊,”

摊主连忙叫过一旁帮忙的小伙计,让他快去当地官府报案,反正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做不成生意了,少了个帮忙的也无所谓。

此时那“笑面阎罗”孙乔终于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而且他也隐隐约约地觉察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儿,便也抽出刀来、边冲过来边道,

“四弟、五弟,速战速决,不要多耽误时间!”

那刘甫、罗浩天心道,谁会想在这里多耽搁呀,还不是这孩子太难对付了么?可是一见三哥也过来参战,顿时觉得好象多了些把握,便又来了精神,三人就势将柴靖南围在当中。

蒋瓛见了有些恼火,虽说事先已说好了将他们交给柴靖南一个人来对付,可现在看到这种场面、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火儿大,便不再想什么、直接拔剑直刺向了孙乔。

而孙乔在一旁看了有一阵子了,见那少年以一敌二、并不见有人帮忙,以为真的是他孤一人在此,或者是即使有同伴、也只是个不会武功之人。怎么料到自己刚一出手,旁边便斜刺里来了一剑,吓得他连忙躲闪,可当他刚刚勉强躲过,对方的剑瞬间转向、如影随形般地跟了过来,连忙再次后撤几步、一下子便被bi)出战团。

此时孙乔才看清自己的对手,竟然是个面容严峻、气质肃穆的中年男子,和那边的少年比起来,看上去好象更不好对付,暗中便觉得绝对不对头、连忙道,

“这位好汉、先住手!”

“我不想住手。”

蒋瓛边说着话,手中却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剑尖儿一晃,连着挽出了几个剑花,晃得孙乔眼花缭乱、只得勉强向外封去,而蒋瓛的剑势一转,绕过他的刀刃、抖动之间化做游龙一般朝他刺来。

孙乔自知不是人家的对手,只得边退边叫喊着,

“好汉、且住手!是我们兄弟错了还不行么!”

“不行。”

蒋瓛心中暗笑,剑刃游走之间、已在孙乔肩上划出一道血痕。

孙乔又惊又痛,连忙又道,

“那你说该怎么样、才肯罢手?!”

“把我想要的东西交出来。”

蒋瓛简单明确地道。

孙乔一愣,想着刚才那孩子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好象明白了些什么、连连的摆手道,

“好汉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兄弟并没拿你们的东西。”

“你们是没拿我们的东西,是我们想要拿你们的东西。”

蒋瓛说着,长剑一合、就要再次进攻。

一见那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剑刃、孙乔顿觉全一冷、只好再次摇着手道,

“等等、等等,不知您想要什么?”

“飞剑盟的令牌。”

蒋瓛的语气并不重,可听在孙乔的耳中竟好似打了个炸雷一般,愣了愣、才木讷地道,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耳边传来了两声怪叫,那边刘甫和罗浩天双双带伤跌倒在地。

蒋瓛明白、柴靖南这是已经过足了瘾、不想再纠缠了,便笑道,

“靖儿这下可出了这口气了?”

“差不多吧。”

边上前封住那二人的道,柴靖南边将蟠龙剑还鞘、抱在怀中微微一笑回答道。

孙乔一见不好,转便想逃,可还没等他跑出几步远,蒋瓛早已如同一阵风般地赶到他的前面、挡住了去路。孙乔大惊,不等调转方向再跑,对方的剑指已点中了其肋下,立时间、边一步都别想再迈出去了。

“现在明白我在说什么了么?”

蒋瓛冷冷地看着他道。

此时的孙乔早已没了他的“笑面”,脸色发青地看着对方、并不停地打战,

“好汉、我真的不知道……”

“看来这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蒋瓛看了看柴靖南道,

“靖儿你说怎么办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锦衣之威

“这还不好办么,反正那令牌肯定就在他们的上,我们搜一下不就得了,”

柴靖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

“不过、鉴于这几个家伙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等将令牌拿到手后,就把他们丢去喂狗好了。”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孙乔听他二人的这番对话、早已吓得全都抖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忽听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高喊,

“都闪开、都闪开,差官办案!”

原来是那个帮忙的小伙计、将本地官衙中的差役找来了。

一见官府来人了,孙乔眼珠儿一转、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差官老爷们,你们来的正好!这两个贼人光天化之下便当街行凶,望各位差官爷为我们兄弟做主!”

“是嘛?贼人在哪里!”

一个捕头打扮的差官看了看这个场面,最后转问孙乔道,

“你这是怎么啦,干嘛这副怪样子?”

“小人被这贼人给点了道,所以才动不得,有劳差官大人将他给抓起来!”

边说、边一指边的蒋瓛。

孙乔本以为这两个人无论是什么份,肯定也是江湖中人,而官府中的这些差人最不愿意介入江湖事务,肯定会敷衍一下、不了了之,而自己可以借此机会要求对方那两个人将自己的道解开,再侍机逃走。

他想的倒是不错,可一旁看闹的人中已经有人在抱不平了、喊道,

“差官大人别听他的!明明是他们先挑衅骂人家的,结果反被人家给揍了。”

“哦?是这样么!”

那捕头本见这三个被打的家伙绝非善类,听了路人的话、顿时将眉头挑了起来道,

“告诉你,别想骗差官爷我,我们可不是傻瓜!”

“不、不、不,小人不敢,”

孙乔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连声道,

“差官爷,确实是那小鬼在暗中挑衅我们兄弟,我五弟他才过去和他理论的……”

“不对,是他们先动手打那孩子的。”

这百姓也是、有一个人带了头,大家就纷纷跟着说道。

见这景,那捕头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转过头看了看柴靖南、又向蒋瓛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因何要在这街头引起混乱?”

“差官爷,您千万别误会,”

此时,那饭摊的摊主也跑了过来、道,

“其实就是这位客爷让小人去报官、找你们的!”

“真是这样么?那可就奇了,”

那捕头听了、反倒心中生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蒋瓛道,

“一般来说,无论谁卷入街头斗殴、都只想着快些了结,怕有官府的人前来介入,阁下不但不躲、反倒自己找上门儿来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有些事、本官需要你们前来协助。”

直到此时、蒋瓛才轻轻一笑道。

那捕头一愣,问道,

“既然阁下自称为‘本官’,请问您到底是何份?”

“本官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到此地特来查案。”

边说着,蒋瓛边从怀中取出锦衣卫御赐腰牌。

那捕头当然认识“御赐”两个字,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驾到、望大人恕罪。”

见他如此、其他差人也跟着跪下,蒋瓛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道,

“你们也不必如此紧张,本官来此就是为了抓捕这几个人,你们都是哪里的差人?”

“小人是合江县的差役,大人不妨到我们县衙去坐坐?”

那捕头一脸讨好地道。

谁都知道这锦衣卫是天底下最不好惹的一伙儿人,他们不但哪都能去,还没有级别限制,连皇上都可以直接去见,谁又愿意惹上这样的人物呢。

蒋瓛倒没过多的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

“那倒不必了,本官还有急事要办。”

说着,回头看了看柴靖南,

“靖儿,快去将我们要的东西找出来。”

“好嘞!”

柴靖南手快脚快,挨着个儿地在这三人上翻找着,最后终于在他们随携带的包裹中找到了那块漆黑的、上面镌刻着利剑雄鹰图案的令牌,举起来喊道,

“蒋叔叔,找到了!”

“好,”

蒋瓛朝他笑了笑,又转回看着那个合江县捕头道,

“本官有紧急案子需要现在就去查明,你们将这三名犯人先押回县衙中、关押起来,一定要好生的看管,等本官查完线索回来再审他们,如果要是让他们给跑了,当心我拿你们是问!”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遵命。”

那位捕头连连点头,然后回向跟随的衙役们道,

“大人吩咐的你们都没听见么!快把这三个家伙带回衙去!”

“是!”

衙役们连忙走过来,将孙乔他们这三怪带上枷锁、推推搡搡地押着往回走。

此时孙乔才明白原来自己被官府的人给盯上了,而且还是锦衣卫,虽然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当时心底已经凉透了,知道耍什么花招儿都没有用,只得被差设们给带走了。

那捕头回过、又向着蒋瓛施了一礼、道,

“小人在合江县衙恭候蒋大人的大驾。”

“好的。”

蒋瓛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看着那些差人将那三怪给押走了,周围看闹的人们也边议论着、边纷纷散去,蒋瓛这才回过头对柴靖南笑着道,

“好了,想要的东西也到手了,差不多、我们也该赶路了。”

“嗯,等我一下,”

柴靖南边翻着那三怪留下的包袱边道,最后取出了一块银子、交到包子铺主人手中道,

“这个是那三个家伙的包子钱。”

“啊?”

包子铺主人眼睛都放出光来了、同时又很惊讶地道,

“可、可几笼包子根本就没几个钱,这银子太多了……”

“给你、你就拿着吧,剩下的就当给店主人您压惊的了。”

柴靖南笑眯眯地道,然后同样又取出一锭银子、回到小饭摊儿前放到摊主人面前道,

“多谢店家刚才帮了我们,这是饭钱以及一点儿谢意。”

“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

店主千恩万谢着。

一切都办得差不多了,蒋瓛和柴靖南二人才带好东西、上了马,离开了那个小镇。

边走着,柴靖南边在马上继续翻着那三怪留下来的包袱,蒋瓛见了便笑道,

“翻到什么好东西了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松林山庄

“象他们这种家伙怎么会有什么好东西,”

柴靖南边一脸嫌弃地皱着眉头、边回答道,

“我拿来不过是看看、还有没有他们和钟伦之间书信之类的东西,好将其当做线索来参考一下。”

“是啊,正是如此,我还真给忽视了……”

蒋瓛不自地点头称赞着,

“靖儿想的还真是周到,连蒋叔叔我这长年查案办案的人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蒋叔叔您就别再拿靖儿寻开心了,”

柴靖南瞧了他一眼笑了笑道,

“其实依着您早就能想到这些,只不过这一阵子听到的事大多,而且还全都是大事,蒋叔叔您光顾想着这些了,剩下的细微小事当然就只能留着给靖儿我来留意着了。”

“你这孩子真是会哄人开心,”

听了他的话,蒋瓛也忍不住地笑了、道,

“那么、发现什么了么?”

“没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看起来这三个家伙果然只是给钟伦打下手的小喽罗罢了。”

柴靖南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却立刻又露出一脸的开心道,

“不过这把‘血刃刀’终于到手了,虽然我们都不使刀,却可以将它送给惯用刀的朋友,总比让这么好的刀、落在那种坏家伙手中的要好。”

“说的是啊,”

蒋瓛点头表示同意,二人扔掉那三怪的包袱、打马向前飞奔而去……

赶到建昌时,天色已晚,叔侄二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吃过晚饭、蒋瓛打算去打听一下有关那个“松林山庄”的事,便从房间中走出来,可巧迎面走过来一个小伙计,便叫住了他,

“小二哥,有个人我想跟你打听一下。”

“哦,客爷有事您只管说好了。”

伙计显得很是,满面笑容地看着他道。

蒋瓛道,

“我要打听的是‘松林山庄’,那里有个叫顾欣吉的人,不知你是否知道呢?”

“客爷您真会开玩笑,建昌本地的人哪个会不知道顾庄主,”

说着,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忽然恍然大悟般地道,

“客爷您是要去参加三天后顾庄主准备的‘松林盛宴’的吧?”

“松林盛宴……”

蒋瓛轻轻地重复了一句、又笑着道,

“小二哥真是不简单,竟一下子便能猜得出来,我叔侄二人正是应了顾庄主之约、前来参加松林盛宴的,只是此次宴请的影响竟是如此之大么?”

“当然了,看您这穿着打扮便不象普通人,”

那伙计听说他真的是来赴宴的,态度就更加了,

“难道您还不知道么,顾庄主此次宴请的全都是乡绅官吏,还有江湖上的豪杰,总之同您一样、都是有头有脸儿的人物。”

和我一样么——

蒋瓛心中暗笑,这人不愧是跑堂的伙计,真是会说话,不着痕迹地就能把人给夸了。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问道,

“那么、前不久刚刚来此赴任的月鲁将军可在邀请之列么?”

蒋瓛问道。

伙计想了想、有些尴尬地一笑道,

“哎哟,小人毕竟只是听说,具体都请了谁,这个还真不太清楚,不过就这规模来看,您说的那位将军肯定会去的。”

“那就太好了。”

嘴上说着太好了,可蒋瓛的心里可在念着糟了,如果真的象小二说的那样,那么这些宾客中肯定会有人认识自己,这可该怎么办。

心中想着,脸上当然不能带出来,点了点头又道,

“对了、小二哥,在下对此地并不太熟悉,能问一下松林山庄怎么走么?”

“当然可以了,”

伙计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从我们店出去后,朝东走、一直走到过了一条河,再向东北方向走,您就会看到好大的一片松林,那山庄就建在那片松林里。”

“谢谢小二哥。”

边说着,蒋瓛边取出几个铜钱放入他的手中道,

“我们没什么事了,你尽可去忙吧。”

“好的,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尽可招呼一声。”

拿到了小费,伙计兴高采烈地走了。

回到了房中,见柴靖南躺在左侧的上、正看着他,

“看来钟伦派了那三个家伙来此,八成是来当保镖的。”

“听见我们在门外的谈话了?”

蒋瓛微微一笑、问道。

柴靖南轻轻“哼”了一下,

“说的那么大的声儿、谁会听不到啊,那兴奋劲儿、搞得就象是他在请客似的。”

“靖儿怎么不开心了么?”

蒋瓛见他纯属是一副赌气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

柴靖南果然露出一脸的烦恼,

“靖儿很讨厌人多,尤其是官宦人家的这种场合。”

“是嘛,其实蒋叔叔也遇到麻烦了呢。”

蒋瓛也学着他的样子露出了一脸的烦恼。

柴靖南听了,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好奇地问道,

“是么、是么?蒋叔叔您遇到什么麻烦了?”

“还不是因为蒋叔叔我太有名了么。”

蒋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不知为什么,本来他是个很严肃的格,可自从接触到了这个少年,后来又认识了周真、邱元靖,连自己的格都变得开朗起来,有时还偶尔能开开玩笑了,大概是在公门时、周围的环境太过压抑了吧。

听他这么说,柴靖南将子向后靠到了被子上,似笑非笑地道,

“哦?原来蒋叔叔这么有名啊,都有名出麻烦来了,靖儿倒真的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呢?”

蒋瓛笑了笑也坐了下来,将自己所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柴靖南听了、表也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想了想道,

“既然是这样,看来只能想个办法不要出现在那些人面前的好。”

“是啊,”

蒋瓛点了点头,

“只是、如果钟伦派那三怪过来,真的只是来当保镖的话,而我们是来替他们来干这活儿的,难免会碰到认识我的人。”

“那就不做这活儿,”

柴靖南想了想道,

“得想个办法,不当在那里到处逛dàng)的保镖。”

“可要怎么样才能做得到这点呢?”

蒋瓛看着他眼珠儿不停地转动的样子,心中暗道、说不定这孩子真的又会想出什么好主意呢。

果然,没过一会儿的工夫,柴靖南的眼睛一亮、道,

“有办法了,蒋叔叔,我们就这么办,叫那个什么顾欣吉的、自己提出让我们躲在暗处不出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山庄之窃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结了帐离开了客栈,按照那店伙计指点的方向、向东一路走来。边走着,柴靖南边问道,

“蒋叔叔,那个伙计说顾欣吉是在三天后进行那个什么盛宴是吧?”

“是两天后了,”

蒋瓛笑着道,

“伙计是昨天说的,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就是说又少了一天。”

“是啊,两天后的话、他请的那些客人今天还不会到那里吧,我们今天前去应该不能撞见认识你的人、是吧?”

柴靖南却没有和他一起开玩笑,很认真地问道。

蒋瓛想了想、点着头道,

“应该是这样。”

“那好,”

柴靖南终于又笑了道,

“我们就在今天、做出一些让那个什么顾欣吉大吃一惊的事来吧。”

且说这个顾欣吉、原本是本地最大的农田主,祖上将产业传到他这一代时,才建了这座山庄,因位于一片松林之中,故而取名为“松林山庄”。最初建这座庄院时、倒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一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雄厚财力,二是觉得被人称为“顾庄主”、听起来比较顺耳,仅此而已。

可到了后来,随着时局的变化,这位顾庄主的心里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直到遇上了钟伦、让他对自己的生活彻底有了个新的“目的”……

后天就是松林盛宴的子了,此次宴请可是一件重大计划的开端,绝对马虎不得,因此顾欣吉亲自指挥山庄的布置以及一切的准备事宜。

站在正堂前、环视着宽阔的厅堂,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处是既将到来的“松林盛宴”的主厅,大部分宾客都将在这里相见,算了算,若安置百人左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再加上还有侧面的用来招待贵客的花厅,看来这场聚会已经是万无一失了。

缓缓地松了口气,顾欣吉踱着脚步、转过朝向了庄门方向,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有某种古怪的感觉油然而起,连忙又转回来四下里打量着,却没发现有任何的异常。

真的是奇了,方才那种感觉到底因何而起——

摇了摇头,缓缓地再次转,那种古怪果然随之而来,同时、可以肯定的是,这大厅之内确实是有什么违和之处。

“顾九!”

顾欣吉高声唤着他的贴管家。

立时、一个形瘦小、却显得很是精明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

“庄主,您有什么吩咐么?”

这个名叫顾九的人是顾家的一个远房族亲,自小被送到府中来给顾欣吉做书僮,可以说他们两个是一同长大的。等上一辈子的人都离世了之后,顾欣吉做了家主,而顾九便成了管家,同时他也是顾欣吉最信任的一个人。

此时、因为心中产生了某种疑惑,顾欣吉便很自然地便将这个人叫了过来,而顾九也是一如既往地随叫随到。

见他来了,顾欣吉向厅堂内一指、道,

“你看看,这大堂内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不妥之处……”

顾九不明白主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单纯的在征求自己的看法,还是心中有什么不满了、来质问自己了。

他的这位主人喜怒无常的脾气、从小就没少领教过,所以顾九闻言、便连忙扭过头认真的将厅堂之中的陈设布置从头到尾地察看了一番,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主人,恕小的真的没看出什么不妥来,若是主人觉得有哪些不满的地方,还请您明示一下。”

“唉,我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顾欣吉有些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道,

“正是因为看不出什么来,才叫你过来一起看看的嘛!”

“主人的意思是……”

听他这么说,顾九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难道主人闲着没事儿干了,拿我来寻开心么?

“是这么回事儿,”

顾欣吉又瞧了瞧他那一脸的茫然,觉得自己说的话确实有点儿没头没脑的,便解释道,

“我刚才不知怎么、就总觉得这厅堂中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却又找不出来,所以才叫你过来和我一起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这么回事儿啊,”

顾九恍然大悟地道,

“要说古怪的地方么……”

两个人站在堂中就这么一起四下里看着。看了又有一会儿的工夫,顾九忽然说话了,

“主人,小的知道古怪在哪里了。”

“哪里?!”

顾欣吉连忙扭过头看着他、追问道。

顾九用他那尖尖的下巴朝上指了指,

“您看那上面。”

“上面?”

听了他的话,顾欣吉连忙寻声望去,这下可真的愣住了,因为挂在正上方的、写着“松骨寒盟”四个大字的横匾不见了。

要知道、这块匾可是他费了好大心血选择字、请人写,再到镌刻,辛辛苦苦最后才制成的,也是顾欣吉最引以为豪、并觉得最能体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的凭证,更是这正堂之内无可替代的一个亮点。

可是现在、竟然不翼而飞了,空空dàng)dàng)的一面墙,越看越感觉被人嘲笑着——

顾欣吉顿时勃然大怒、大吼一声,

“来人呐!将护院总管常权给我叫来!”

“是!”

有庄丁跑着走了。

时间不大,一个材高大雄壮的汉子赶到近前、施礼道,

“常权见过庄主,不知您唤小人来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

顾欣吉真的气坏了,

“还要本庄主吩咐什么?!我问你,这正堂之中的横匾哪里去了!”

“横匾……”

常权连忙抬头看去,果然那块庄主十分宝贝的、对每一个来庄上的宾客都要将那四个字解释介绍一番的横匾就真的这么不在那里了。

“这个、小人实在不知……”

“不知?这匾就挂在那上面,就在这人来人往的正堂前,现在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你竟然说不知!我留你们这些护院庄丁都有什么用?一群只知道白吃饭的东西!”

顾欣吉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骂,可这一骂就更生气了。

一旁的顾九小声劝道,

“主人您先消消气,小人核计着那匾岂说是想拿就能拿得下来的?该不会是哪个不明事理的下人、想着两天后有宾客要来,才将匾取下要清理一番吧。”

“我早说过了、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随便碰这个匾!”

顾欣吉依然气得不知怎么才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妙手双出

顾九又想了想,

“会不会是夫人她们呢?不如现在就将仆人们都叫到这里来,问一问是有谁将匾取下来的。”

“好吧,好吧,”

顾欣吉烦躁地挥了挥手、道,

“就照你说的办吧!如果不能将匾给我找回来,那么谁都不许吃饭!”

这不许吃饭还真是件很严重的事,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被聚集到院中来的护院仆从们,各个都面带着担心。

顾九瞧着眼前这些人的样子,真的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好了,都别这么哭丧着个脸啦,那匾有谁看到了就赶紧地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好过不是吗!有谁知道在哪?快点儿说,大家都忙着呐!”

没有一个人回答。

真是奇怪了,一块匾好端端的挂在那里,没人动的话、难不成它自己会凭空就不见了么?!

这下顾九也急了、道,

“我说你们都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也只管说出来,九爷我会在庄主面前给你们求个的。”

“可是、总管,”

终于,有一个护院开口了道,

“我们真的不知道那匾在什么地方,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是啊,我们这些下人不过都是按吩咐的做事,谁又会不怕事多、没事儿去做些多余的什么事呢。”

另一个仆人也跟着说。

顾九听了还真的有点儿懵了——

难道说真的丢了、被人偷了不成?要知道那匾可不是什么小物件儿,就是将它摘下来、也要几个仆从合力来完成,怎么会在谁都没看到的况下被偷呢?

正在这狐疑不定之时,忽见仆人们中有几个小丫环、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顾九将眉头一皱,抬手指了指她们几个道,

“我说你们那几个小丫头片子,在那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总管,它是这样的,”

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小丫环、上前一步道,

“事实上,就在刚才,内宅里也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夫人和几位小夫人正让我们到处找呢。”

“什么?!”

顾九一听头都大了,连忙问道,

“内宅里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就是那盏祖上传下来的琉璃宫灯,”

小丫环一脸为难地道,

“夫人知道那盏灯很重要,已经急的不得了呢。”

看来是真的失窃了——

两件庄内最重要的东西同时不见了,这肯定不是巧合,又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偏偏赶在这种时候做这样的事。

无论如何、也不能瞒着庄主了,顾九想了想、命令道,

“护院将大门守好,任何人不准擅自出入,仆人们都去给我继续找,找不到的话、就真的谁都别想吃饭了!”

“好吧、知道了……”

仆人丫环们都各自散去,忙忙碌碌地找了起来……

庄内忙得不可开交,可离着山庄后园不远的松林边上,蒋瓛正站在那里、双臂抱在前,微笑地看着从山庄方向轻快地赶过来的柴靖南,而在他旁的一棵松树的树干上斜立着的、正是让山庄内翻了个底朝天地在寻找着的那块“松骨寒盟”的横匾。

“蒋叔叔,靖儿回来了!”

柴靖南蹦蹦跳跳地来到了近前道,

“您瞧,我拿的这样东西怎么样?还不错吧。”

说着,将一盏五光十色的琉璃宫灯举到面前。

这便是他二人筹划好的计谋的一部分,两个人各自潜到山庄中拿一件让顾欣吉很在意的东西出来,然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不过,他们两个拿的物件儿也都很符合他们各自的。蒋瓛潜入山庄、第一眼便看见这块显得很是大气的匾额,便顺手给摘下、带了出来。而柴靖南在山庄的各处屋项掠来纵去,正看见这盏宫灯,觉得晶莹剔透、很是好看,也就决定了自己的目标。

蒋瓛瞧了瞧、认出这应该不是民间之物、便道,

“靖儿眼力不错,果然是件很不错的东西。”

“蒋叔叔您拿的是什么?”

柴靖南好奇地问道。

蒋瓛将子一闪、用手指敲了敲立在旁边的匾额道,

“这不、就是这个。”

“天呐,蒋叔叔!”

柴靖南一见、顿时将眼睛瞪得大大的,

“靖儿是应该说您的眼力不错,还是应该说您的实力不错呢?竟然选了这么个大家伙给拿了出来,您这可是真的想让那个顾欣吉大吃一惊啊!”

“好了、好了,”

蒋瓛笑着摆手道,

“靖儿你就别这么故意大惊小怪的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位顾庄主了呢?”

“没错儿,我们走吧。”

二人将从庄内“拿”来的东西放好,牵着马直朝山庄的正门绕了过去……

此时的顾欣吉正承受着头疼兼心疼的双重打击。

就在刚才顾九跑来对他说、不但没找到匾、反而发现又丢了一件同样意义非凡的重要东西,顾欣吉简直就要暴跳如雷了。

那件宫灯本是他的祖辈先人花重金、托人从前元皇宫中弄出来的,之后便一直对外伪称是“御赐”之物,一向都是用来炫耀的东西,就在今天这样即将迎来如此重要场合的子里,竟然连同那块他当成宝贝般的匾额一齐不见了,这顾欣吉没有当场疯掉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正在这不知应该骂谁才好之时,有护院跑来回道,

“庄主,门前来了两个人、说是您的客人,而且还带来了很重要的礼物给您。”

“什么重要的礼物啊、还能比我丢的那两件更重要么……”

顾欣吉神都有些恍惚了。

而站在旁边的顾九道,

“客人们不是明天才开始到么?到底是什么人今天就来了,他们没有说么?”

“回总管,那两个人没有说。”

护院回答道。

顾欣吉听着二人的对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碎碎念着,

“那个可恶的钟伦,他不是说会派武功高强的帮手来给我帮忙么,怎么还不到啊……如果真有武功好点儿的人在庄中守着,我的两件宝贝又怎么会丢呢……”

“庄主,您振作点儿,”

顾九瞧着他的这副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明天客人们就都到了,别忘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呢!”

“是啊,是有大事,”

顾欣吉勉强地抬起头来,

“可那挂匾的地方该怎么办?就那么空着、看得我的心里都跟着空dàng)dàng)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原物返还

“好了,这件事等盛宴结束后、我们就去报官,抓住那些窃贼后、一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可是庄主,”

顾九见他还是那副梦游般的神、便本能地抓住他摇晃了一下道,

“我们现在还是看看哪位客人到了吧,要知道、所有客人都是怠慢不得的。”

“噢、好吧,”

顾欣吉如梦方醒般地点了点头,

“去见见客人,你说的对,毕竟要来的这些人都很不好惹。”

顾九吩咐了一声、让客人进来之后,两个人迈步从正堂出来、来到庄门以里,站在一个台阶上向院中看去。

只见从庄门外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生就一副严谨庄重的面庞,穿着一件十分合的锦袍、足蹬快靴、腰下悬剑。而另外一人竟然是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长着一张俊秀灵动的面庞,一的蓝衣,腰间也同样悬着佩剑。

这二人进来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见礼,而是抬头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顾九看了一会儿,见庄主还是恍恍惚惚、一声都没有出,只好干咳一下、道,

“请向两位客人尊姓大名,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二位谁是顾庄主呢?”

那少年人先开了口、问道,

顾九见对方一点儿也不客气,本想训斥对方几句,可又一想、不知来者是何份,还是先不要得罪的好,便用手指引着,

“这位便是我们顾庄主。”

“原来如此。”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蒋瓛和柴靖南。

从刚才暗中潜入山庄时,便已经探得他们要请的客人还都没到,此时前去、应该不会遇到认识蒋瓛的人,二人便一起来到庄门前。

守门的庄丁护院已看见他们、忙上前拦阻盘问,柴靖南便说是庄主的客人,并强调自己有重要的礼物要送给他,果然护院前去通报没过多长的时间、便很快地跑回来请他们进去。

一进门、见到上面那两个人,蒋瓛便已从穿着打扮上猜出哪个是顾欣吉了,看着他那副仿佛神游天外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道,

“顾庄主,为了感谢您的盛,在下叔侄二人特地带来两件礼物送与庄主。”

说着回头看了看边的几名庄丁道,

“你们几个人去,将我们带来的两件东西拿进来,就是放在马上的,一定要小心着点儿,别给弄坏了。”

“啊、好……”

几名庄丁听着对方那威严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点着头出去了,时间不大、便将两件“重要的礼物”给抬了进来,而他们自己的嘴巴早已惊得大大地张开。

此时那顾欣吉的目光也落在了庄丁们抬着的“礼物”上,当他惊喜异常地发现,让自己失魂落魄、心痛无比的两件宝贝就在眼前时,顿时高兴的几乎要哭了出来,

“这、这、这是真的么?我的宝贝又回来了!”

“这正是我和叔叔送给庄主你的礼物,”

柴靖南笑眯眯地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顾庄主的心意呢?”

“是啊、是啊……”

顾欣吉顺从地点着头,满脸的感谢地看着他二人,

“您二位真的是……”

“等等!”

感激的话忽然被那个顾九的一声大喊给打断了,

“两位客人,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两件东西的?”

“是啊,”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宝贝失而复得,又加上自己的心腹的这一声大喊,那顾欣吉终于也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常态、问道,

“这两件物品原本就是我庄上的,今天刚刚发现失窃,不知是如何到了你们二位的手中,又是从何人那里得到的?”

“顾庄主很想知道么?”

柴靖南完全对他二人的怀疑目光不为所动,依然笑眯眯地道,

“那么我就来告诉你,这两件东西就是我们叔侄二人从你这庄中拿出去的。”

“什么?不可能!”

不等顾欣吉说话,那顾九早已难以置信地大声说道,

“我庄中守卫森严,仅凭你们两个外人如何能做得到?一定是有庄内的人与你们勾结在一起、里应外合地给弄出去的!”

“如何能做得到?守卫森严?”

听了他说的话,柴靖南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

“你们这也叫守卫森严?真是笑话!我们之所以能做得到、还不是因为你这山庄之中的守卫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太过松散了,进来根本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你……”

顾九还想要反驳,却被顾欣吉给制止住了。

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二人一番,顾欣吉才道,

“请问两位是什么人?因何会来到本山庄?从我庄中取走这两件物品、又立刻归还回来,这么做你们二位一定还有深意,能否告诉本庄主其中目的到底为何么?”

“在下桓江,这是我的侄儿靖儿,”

此时、蒋瓛才向他微微施了一礼,道,

“是应飞剑盟江南分舵舵主钟伦所托、特来贵山庄协助顾庄主您筹备此次盛宴的。”

“原来是钟伦兄派你们来的,”

顾欣吉的脸上立刻放出光彩来,

“太好了,你们终于到了,有你们二位来帮忙再好不过了。”

“等等,”

顾九再次将话茬儿给抢了过去、道,

“既然二位是钟舵主派来的,请问可有什么凭证?”

“当然有,”

柴靖南从怀中取出一块漆黑的令牌来、道,

“飞剑盟令牌,以此为凭!”

“令牌么?拿来我看。”

依然是那位顾九、抢先将令牌接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看,才轻轻点了点头道,

“不错,是飞剑盟的令牌,只是、既然你二人来了,就直接来见庄主便可,因何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那是因为我叔侄二人的擅长兴趣使然,”

蒋瓛轻轻地哼了一声道,

“我叔侄二人在盟中擅长的是暗中监视与探察,所以来到贵庄也只能从这方面协助庄主,既然来了便想事先了解一下庄内的守卫况……”

“所以你们就暗中潜入我山庄之中,还拿走了这两件重要的东西?”

顾九皱了皱眉问道。

柴靖南“呵呵”笑了两声道,

“当然了,我和叔叔在你们这山庄之中逛了一大圈儿、竟然没有人发现,我们只好试探着拿了两样东西……”

“而且还是很大、很显眼的东西。”

蒋瓛在一旁补充着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成功潜入

柴靖南连连点着头,

“没错,这么大、这么显眼的东西被我们拿到手,还是没有人发现,我们就只好将东西带出你们这庄子,结果依然是没被你们发现,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只好再给送回来吧。”

“送回来就好,”

顾欣吉看起来好象想到了什么,显得非常高兴起来,道,

“两位的武功真是很了不起,看起来钟伦兄确实是给本庄主派来了两位很是得力的帮手来呢。”

“是么?很得力么?”

那顾九依然一脸的沉道,

“这两个人竟然敢偷偷地潜入我们庄内,又偷盗了两件重要的东西,让庄主您担心了好一阵子,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来人呐!”

一声高喊,两旁的庄丁护院纷纷应声,

“小的在!”

“将这两个人先给我拿下!”

顾九大声吩咐着。

顾欣吉一愣,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心腹之人到底在搞什么鬼。要知道那钟伦岂是好惹的人物?他派来的人若是真的擅自处置,这后终归不好交待。刚想要说什么,却见顾九拉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

“庄主你且先不要管、只管看着好了。”

“哦……”

顾欣吉不明所以然地点了点头。

此时,那些以常权为首的庄丁护院们也都有些恼火,刚刚这叔侄二人将山庄里的守卫给贬得一文不值,实际也就是在说他们这些人没用,所以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听总管让他们动手,当时什么也不想地、各自执着兵器围拢上来。

柴靖南一见、微微冷笑一声道,

“叔叔您不要出手,交给靖儿来对付好了。”

“嗯。”

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蒋瓛纵而起、从那些庄丁们的头上掠过,跃出包围圈儿,站在一旁负手而立。

那些庄丁们吓了一跳,很多人都本能地扭头去看,可耳边却传来了柴靖南那清亮的噪音,

“往哪瞧呢?我可在这呐!”

声到人到,不等那些庄丁们反应过来,柴靖南形一飘、手中蟠龙剑已出鞘,闪电般从他们面前依次掠过,银光闪过之后,等他回到原处、用调皮的目光从围攻他的这些人上一扫而过时,庄丁们忽然觉得肚子上冷嗖嗖的,低头一看,才发现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无一例外地被划破一道口子,凉风正在往里面猛灌。

庄丁们全都当场呆住了,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的少年人不过是在吓唬他们、而手下留着呢,既然能准确无误地划开衣襟、那么也就能准确无误地划开他们的肚子。

“还要再来么?”

柴靖南微微笑道,

“这回再来的话,我会给你们留一条小小的伤,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们可不想要什么伤——

庄丁们不自地均向后退缩着,可以说、他们从没见过眼前的这两个人这样的手,那边的那个、说飞出去就飞出去,跑到一旁去看闹,而这个孩子更是不可思议,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就能给每个人衣襟上都给开了个口子,这手简直就是神乎其神了。

正在这僵持着,耳边传来了拍巴掌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顾九在那里鼓掌,边拍着边说道,

“二位真不愧是钟舵主亲自委派过来的人,果然是手不凡,令人大开眼界。”

“是啊、是啊,”

顾欣吉也恍然大悟地跟着说道,

“两位大侠的武功之高强真是世所罕见,让人佩服。”

边说着,两个人边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顾九挥了挥手、朝那些庄丁们训斥道,

“怎么还在这围着,快点儿都给我退后!”

“是!知道了。”

纷纷答应着,这些庄丁护院们在常权的带领下退到了一旁。

顾九向已经踱回到近前的蒋瓛及柴靖南拱了拱手施了一礼道,

“在下是这山庄的总管顾九,因方才不敢相信有能够在不惊动庄内任何人的况下、便能将这两件宝物带出庄去的手,故而想试探一下两位的武功,实在是多有得罪、还请你们两位原谅。”

“那么、你现在可相信了么?”

蒋瓛冷笑了一声问道,

“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不、不、不,二位千万不要见怪,”

顾欣吉也连忙赔笑道,

“因为我庄上曾遇到过盗匪,所以顾九他才多加了些小心。”

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毕竟在这种事上也没有必要较真儿,所以、蒋瓛只是淡淡地一笑,道,

“好吧,反正我们叔侄到此、只不过是来帮庄主你的忙的,而且我们也知道此次盛宴关系重大,顾庄主多加些小心、我们还是能够理解,不会往心里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

顾欣吉很高兴地说着,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侠士往里面请吧。”

“好说。”

蒋瓛微微点了点头,和柴靖南在对方的陪同下向厅堂内走去。

而那顾九回头看了看还围在四周的庄丁、道,

“好了、好了,都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做事!”

常权连忙带着他们散去、各守各的位置去了。

进了正堂,看着空dàng)dàng)的正上方,柴靖南忍不住想笑,蒋瓛朝他使了个眼色制止着,然后在顾欣吉的指引下落了座,柴靖南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等都就座后,有仆人献上茶来,顾欣吉才又用很钦佩的眼神看着他们二人、问道,

“您二位的武功真是太棒了,能否问一下、到底是师出何门么?”

“这个么……”

蒋瓛看了他一眼道,

“我二人的师父是武林界很有名望的一位宗师,我们是他老人家的外围弟子,如果后你我有缘、还能再见的话,那时再告诉顾庄主您吧,只是目前不便透露,还望谅解一二。”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虽然被回绝了,可对方的这番话听起来并不生硬,尤其是那句“如果后有缘”,让顾欣吉听起来立刻有种期盼的感觉,便连连点着头道,

“能有两位侠士前来相助、本庄主已经很是荣幸了。不知您二位可有什么要求么?”

“说到这个么,是这样的,”

蒋瓛的脸上带出十分谨慎的表来,

“在临行之前,钟舵主曾再三叮嘱我二人,说顾庄主是他非常重要的朋友,加之此次的‘松林盛宴’又干系着重大的事,所以不能有半点儿的差迟。”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成功潜入[下]

“是啊、是啊,”

听了这番话,顾欣吉越发觉得对方很是了不起,不然怎么能和钟舵主那样的人、如此的推心置腹,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对他说了。加上蒋瓛生来就是一副严峻面孔,现在看起来就更加的庄严,使得顾欣吉不自地也更加紧张起来,仿佛脖子后面都开始冒凉气了,

“钟舵主果然是干大事之人,考虑的确实周到。”

“说的是啊,”

虽然在心里想着“可惜你那位干大事的钟舵主已经回不来了”,可表面上、蒋瓛也同样的感慨般地叹道,

“然而这样的场合最怕的就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混入进来,所以钟舵主才命我二人前来、做为顾庄主你的暗卫,我们负责暗中潜伏在庄内,监视这期间是否有可疑之人混入,而明面上的守卫有贵庄上的庄丁护院们来担当就足够了。”

“如此甚好,”

顾欣吉连连点头道,

“我庄上有两位侠士坐镇,绝对不会有外人混进来了。”

已经混进来了哟——

柴靖南在心中暗笑着,可他知道在这种场面、自己还是做自己的晚辈就好,其他的就让做长辈的蒋叔叔去说好了,便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听着。

“那么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了吧?”

蒋瓛毫不拖泥带水、继续多说些没用的,直接问到主题。

顾欣吉恨不得他们现在就开工才好,可还是强压下自己的冲动、故做沉稳地道,

“如此就有劳二位了,今晚请你们好好的休息一下,远道而来、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找顾九,当然也可以直接来找本庄主我,千万不要客气。”

“多谢顾庄玉的盛。”

蒋瓛微微欠以示谢意。

此时、顾九已经安排好其它的事,赶回到这厅堂之中,见二人还在这里、便道,

“那么,就由我引两位大侠到后面休息去吧。”

“好吧,一定要好生的招待。”

顾欣吉殷勤地嘱咐着,等他们三人朝内院走去后,连忙指挥着仆人们、将他的宝贝匾额给挂回到原处去……

到了后院,顾九直接引着二人来到一排很高大华丽的客房门外、道,

“这里是专门招待贵客的,您二位就住在这里怎么样?”

“很不错啊,”

蒋瓛点着头道,

“多谢总管如此周到的安排。”

“二位请进吧。”

顾九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锁、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在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蒋瓛和柴靖南随后来到房中、四下打量着,果然是一处很豪华又讲究的房,回过看了看顾九、蒋瓛道,

“总管尽可忙去吧,我叔侄二人想休息一下了。”

“好,您二位请随意,晚饭小的会让人给送过来的。”

顾九又嘱咐了一下,转出去了。

关好房门,听了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了,柴靖南才一头扎到旁边的一个躺椅上、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算是进来了。”

“是啊,多亏了靖儿你的办法妙啊,”

蒋瓛也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道,

“这样探查起来也方便了许多,也更加的得心应手。”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柴靖南双眼望着屋顶、问道。

蒋瓛想了想、又看了看他,

“等吃过了饭,我去探听一下顾欣吉的动静,看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

“蒋叔叔你是说、你要自己去么?”

柴靖南将目光转向了他。

蒋瓛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中流出了一抹的慈道,

“是啊,我们这房中不留个人是不成的,不然的话、万一那顾九还有疑心前来试探又该怎么办呢?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靖儿去辛苦地探查着,这回就由蒋叔叔我来吧。”

“也好……”

柴靖南缓缓地道,好象就要睡去了一般,

“靖儿也确实有些累了,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不过、蒋叔叔你也要小心些哟。”

“蒋叔叔会小心的,放心好了。”

蒋瓛点头答应着。

吃过了晚饭,蒋瓛依着计划好的,将自己收拾利落了,带上长剑听听门外没有动静,便从房中悄悄遛了出来,纵上了屋顶、由上至下俯视着整个山庄。

此时还有很多处房屋都亮着灯。由于不知道顾欣吉具体住在哪里,蒋瓛只能挨处查找。

刚找了两三处,可巧、耳边传来了那个管家顾九的说话声,

“喂,我说你这个小子,难怪人家说你是木头,打着灯笼走路都能摔倒,真是蠢到家了!”

嗯?这家伙这是要去哪?跟着他去看看倒也好——

打定了主意,蒋瓛纵顺着声音掠了过去,在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不远处停了下来、向下看去,果然见顾九那家伙正站在那里,在他面前有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仆人,正要去拾起掉在地上的灯笼。

那顾九见小仆人走路有些歪斜,知道他大概是摔到了什么地方,便很不耐烦地抬起一脚、将那孩子踢得再次摔倒在地,骂道,

“好了、好了,不用你了,赶紧回去干活儿去吧,真是的……”

边骂边弯下腰拾起灯笼、自顾自地走了,留下那小仆人好半天才再次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蒋瓛寻着顾九的背影跟了下来,见他顺着回廊来到一处很清雅精致的书斋门外,抬手敲了敲门扇、道,

“庄主,您找我吗?”

“是顾九啊,进来吧。”

真是幸运,原来顾欣吉就在这里,看来跟着他这是跟对了——

蒋瓛纵跃到那书斋上方,轻轻地掀开瓦片、向下看去。

那顾九进了书斋、也不客气,直接在旁边的一把大椅上坐了下来、问道,

“庄主找我有事么?”

“当然了,明天客人们就都要来了,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想和你再商量一下需要做的那些事。”

顾欣吉在屋地当中来回地踱着。

顾九看着他的主人不安地走来走去的样子、目光中露出一丝蔑视般地好笑,可当对方一转过来、连忙又隐藏了起来道,

“放心吧、庄主,有我一直在你边,就算真的有什么遗漏,小人也会及时地提醒你的。”

“那就好,”

顾欣吉停住脚步,也在他对面坐下道,

“不过我还是再将计划好的事再说一遍,你听听还有什么不对的。”

“嗯,也好,庄主就说说吧。”

顾九大概知道不让他说、他也不会有个完,便点了点头。

第二百五十八章 暗中筹划

躲在屋顶的蒋瓛听了很高兴,暗道、你最好说一说,而且说的越具体越好。

此时,顾欣吉看起来还真的很认真,想了想才又道,

“首先让来的宾客们最好都能留下亲笔签名,尤其是安排在小花厅的那些重要的客人,其次要将‘松林之盟’的事提出来,看看他们的反应。”

“没错,尤其是钟舵主曾提到的那几个人,一定要让他们入盟,”

顾九补充着道,

“当然,庄主只说是我们建昌当地的这些人做个朋友,以后互相照应着点儿也好办事,这样说出来让人不会觉得很突兀,一般人都会觉得很正常的,至于入盟的话题,庄主可还记得要怎么说么?”

“这个我当然记得的,”

顾欣吉点着头道,

“以介绍正堂中那块‘松骨寒盟’的匾额为引子,带出‘松林之盟’这个说法来。”

“没错,现在暂时不要直接提什么‘飞剑盟’,那样一定会让一些人起疑心的。”

顾九想了想道,

“只要他们没有对庄主你的提议表示出异议,那么将来就算他们中有人否认也是来不及了,到时候已是不由己、任庄主你来摆布了。”

“是啊、是啊,这真是个好办法,”

顾欣吉一脸的得意地道,

“不过,钟舵主不是说了、那个月鲁帖木儿一定要争取过来么?”

“那也急不得,”

顾九摆了摆手道,

“虽然钟舵主这么说了,可终究还没有找到他的弱点,而且与他们这些蒙古人相处、毕竟还是要费些力气,等见到他时、庄主只是提到钟舵主、能得到他的信任便可。”

“嗯,我记住了。”

顾欣吉连连点着头。

看来这主仆二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躲在屋顶的蒋瓛在心中暗自想着。

虽然在人前顾欣吉是主、顾九是仆,可到了人后,他们两人中占着主导地位的、怎么看都是这个做为仆人的顾九,而且听得出、顾九绝对也是飞剑盟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个能够直接与钟伦会面的、在飞剑盟中比较重要的成员。

“说到‘松骨寒盟’这块匾,我又想顺便和你聊聊那桓江叔侄他们两个人了,”

提起这个话题,顾欣吉的脸上立刻现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表来,

“你看他们两个人怎么样?”

“庄主的意思是……”

顾九翻了翻眼皮瞟了他一眼道,

“你这个怎么样、指的是哪方面的呢?”

“哪方面都有,”

顾欣吉真的很是“心急”地道,

“你觉得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很可靠呢?还有啊,你说将来我们要真的能够在建昌这里独霸一方的话,是不是很需要象他们叔侄二人这样的人呢?有没有这个可能、将他们两个给弄到我们手下来?”

“没想到庄主你能一下子想了这么多,”

顾九不知是嘲讽、还是赞扬地说道,

“首先我说说他们是不是可靠这件事吧,那块‘飞剑盟’的令牌我仔细地看过了,绝对是真的、这是勿容置疑的,只是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听说过、在江南分舵竟然有武功如此之高的叔侄二人。”

“你的意思是……”

顾欣吉听了,有些诧异地问道。

顾九摆了摆手、道,

“不、不、我的意思并不是就此怀疑他们两个的份,毕竟飞剑盟在江湖中隐藏了这么多年、连知道的人都很少,更别说是这个令牌了,想假冒应该是不会的,所以他们的确是钟舵主派来的、这个可以不用再怀疑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看起来顾欣吉真的对蒋瓛他们二人很是感兴趣,见顾九语气中又显迟疑,连忙追问着。

顾九瞧了他一眼,道,

“只不过,我想劝劝庄主你,先不要急着想要拉拢他们。”

“为什么不行呢?”

顾欣吉问道,

“他们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如此真的错过了,以后上哪去找这么利害的高手去呢?而我又多么需要这样的人呐。”

“庄主你自己也说他们是很难得的人材,”

顾九打断了他的话道,

“所以我才告诉你不要急着去拉拢他们。刚才我不是说了么,从未见到江南分舵还有这样的高手,但是、我曾听钟舵主在一次偶然中提到过,飞剑盟的总坛是在西北地区,要知道西北那边也有着一些重要的江湖门派,我觉得这两个人肯定不是江南分舵的人,很有可能是钟舵主拜托了总坛从那里派过来的人。”

“从总坛么?”

顾欣吉有些惊讶,

“难怪他们不肯说出师门出自何处……”

“哦?莫非庄主你已经问过他们这件事了?”

顾九听了问道,

“当时他们是怎么回答的?”

“那桓江只说是师从一位江湖中很有名望的宗师,是那人的外围弟子,不能向外人透露,”

顾欣吉有些失望,

“如果真是这样,看来招揽他们是没多大希望了。”

“这个么,庄主也不必灰心,”

见他这副样子,顾九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象他们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又怎么会甘心默默无闻呢?虽然小人跟庄主您说不要急着拉拢,但借此机会与他们搞好关系还是可以的,待以后也许还会有相见之时,那时再说也可以啊。”

“等以后么?”

那顾欣吉好象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有些神摇意dàng)地说道,

“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若以后有缘再见,他就会告诉我他们到底师承何门了……”

“是啊,”

瞧着他那再次神游天外的样子,顾九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耐心般地道,

“所以、庄主你现在的主要精力就是办好明天开始的这次盛宴,接下来的事,以后就会水到渠成的。”

“哦、好吧。”

顾欣吉连忙点着头……

轻轻将瓦片盖好,蒋瓛转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客房中。将长剑放好、坐到自己这边的上抬头一看,本来安静地睡着的少年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坐了起来,

“蒋叔叔,您回来啦?”

“靖儿?”

蒋瓛看着他、笑了笑道,

“是你还没有睡、还是被叔叔我给吵醒了?”

“当然是被蒋叔叔你给吵醒的,”

柴靖南笑眯眯地道,

“怎么样,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当然听到了,而且还都是好消息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松林之盟

蒋瓛边说着,边除下靴子、将筋骨放松下来,全舒缓地慢慢躺了下来、道,

“首先呢,我们不用费力地去观察都有谁来了,那顾欣吉会让那些来参加宴会的人都会留下名字,到时候、我们只要将名单顺手带走就可以了。”

“这倒真的很省事了,”

柴靖南轻轻笑了笑道,

“那么、其次呢?”

“其次么,”

蒋瓛的声音里也充满了笑意,

“其次就是那位顾庄主对我们俩非常的赏识,计划着要将你我二人招揽到他的下属中来。”

“啊?这就是蒋叔叔您说的好消息么?”

柴靖南啼笑皆非地道,

蒋瓛依然和他开着玩笑,

“当然了,被人家所重视赏识、难道不是好事么?”

“还是算了吧……”

柴靖南转过面朝里躺了下去、再次沉沉地睡去了。

而蒋瓛的大脑中却无法抑制地飞速旋转了起来,想着那飞剑盟在江南的分舵,又想着在他们的挑拨之下、会对朝庭产生出异心可能的那些人们,这一切都是千头万绪、令其无法入眠……

次清晨,依然是柴靖南先起了,见蒋瓛还没什么动静、便到门外院中练了一剑法,舒展了筋骨。刚练完、就见顾九带着两个仆人送来了净面水,以及刚刚冲泡好的上等好茶,来到了门前。

此时、蒋瓛也已经起收拾好了,顾九向二人请过了安、又客气了好一阵儿,这才带着仆人退下,柴靖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嗯,确实比较殷勤。”

“说的就是啊,”

见他的这副样子,蒋瓛忍不住笑出了声、道,

“不过他可想不到、我们两个岂是殷勤一下便能够打动得了的?”

“没错儿!”

柴靖南用他那少年人特有的灵巧动作转过来,跳到桌案旁边坐下,倒了一杯茶、边喝边道,

“不过今天开始、可就有闹看了。”

“不仅是闹,还有好戏看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玩笑,直到有仆人将早饭送来,二人安安稳稳地吃过了饭、来到前面见顾欣吉。

见了他二人,顾欣吉立刻满面的笑容,问寒问暖、无微不至地嘱咐了一遍,这才又去赶到正堂准备迎接来宾。

蒋瓛向柴靖南示意一下,二人回到二层院中、找了个僻静之处纵跃上最高的主屋的屋顶,在这里、可以俯视整个庄园,基本上各个院落都能映入他二人眼底。

“靖儿,出来之前、你有没有检查过自己的东西,不会将什么能证明真实份的东西留在房中吧?”

眼睛盯着下方已经有客人开始陆续的抵达,蒋瓛低声问道。

柴靖南笑着瞟了他一眼道,

“我哪里有什么份,不碍乎就是那些常用的东西,绝对不对露出什么破绽。倒是蒋叔叔你,千万别将你那块拿出来吓人的锦衣卫牌牌丢在客房里哟。”

“不会的,这可是随之物,怎么会丢呢?”

蒋瓛抬手向腰间拍了两下,又用下巴向下面的某个方向指了指,

“靖儿你瞧,那伙儿刚到的客人。”

“在哪儿?”

柴靖南连忙随着他的指向望去,果然、见从外面走进五、六个人,那顾欣吉一见连忙用几乎是跑着的步子迎了上去,互相施了礼之后、又在说着什么,然后一齐开怀大笑起来,携着手、揽着腕,向二堂的花厅走去。

“关系看起来很亲密啊。”

柴靖南吊了吊嘴角、看着蒋瓛道。

蒋瓛很赞成地点了点头,

“而且还是直接就进了花厅。”

能进入那个花厅的人、用顾九的话来说,都是“必需留下名字”的贵客,也就是说、不管他们在策划着什么,这些人都是主要的人物。

想到这儿,蒋瓛也扭头看了看柴靖南,

“过去看看吧。”

“走!”

这个“走”字刚一出口,两个人同时跃起、几起几落来到花厅的正上方,伏在瓦上细细地听着下面的谈话。

只听顾欣吉的声音道,

“各位仁兄,今相聚可谓是意义重大啊。”

“听顾庄主此言、莫不是那个子快到了?”

一个人接着问道。

顾欣吉很感慨地叹了一声,

“是啊,终于快到了。”

“那倒是很不错,”

另一个听上去比较低沉的声音、道,

“只不过这可是件大事,顾庄主真的有十足的把握么?”

“各位仁兄,就算是小弟我能力在限、说服力不是很强,可难道连钟舵主还信不过么?”

顾欣吉的声音听起来信心百倍,

“此次可不只是我们建昌这一处,钟舵主已在江西、湖广、四川一带均进行了布置,只要时间一到、那么各处便一同起誓,何愁大事不成呢?”

“那可太好了!”

又一个大着嗓门儿的人道,

“我们温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说没就没了,那朱家的皇帝这也太霸道了!如今总算可以出口气了!”

“温兄说的极是,建昌乃是我等家族故土,他竟然要强令我们迁往中都,如果不是用祖业来交换,恐怕我们都要背井离乡了。”

顾欣吉也很有同感地道。

先一个低沉的声音又道,

“这么说的话、依着顾庄主之言,会与我们一同举事的还有很多人喽?”

“没错,除了联络的各处朋友,还有一些带兵的将领及官员,另外主要是还有‘飞剑盟’的兄弟做我们的后盾,各位尽请放心好了。”

顾欣吉竭尽全力地给这些人解着心宽,说服在座的这些人让他们放心。

听了他的这番话,那个低沉的声音又道,

“那么,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呢?顾庄主你尽管说好了。”

“各位仁兄只要给予小弟一些支持,”

顾欣吉听起来很是激动道,

“等花厅这边的客人都到了,需要留下名字时,各位带个头儿留一下,剩下的人能够随着便可以了。”

“好吧,我们明白了,这个我们还是能够做的到的。”

又是那个低沉的声音说着,本来他问的那几个问题很是关键,听起来应该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可没想到第一个答应的人竟然也是他。而有了他的赞成,其他人便也都纷纷表示答应着。

听到这里,蒋瓛朝柴靖南递了个眼色,二人转从花厅离开,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这才低声道,

“这些家伙,竟然还想策划这么大的一个谋。”

第二百六十章 混乱之约

“可不是么,”

柴靖南脸色也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他安慰般地一笑、道,

“不过蒋叔叔您尽可放心吧,他们不过是在那里做白梦而已,竟然还盼着钟伦那家伙给他们做后盾,岂不知钟伦已经是自难保了,说起来还真是好笑。”

“是啊,靖儿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听他的这番话,蒋瓛思索了一下接着道,

“只是不知道周道长和邱道长那边是否已经又有了什么进展,何时才能将飞剑盟在江南的势力彻底都给铲除掉呢。”

“放心吧,蒋叔叔,武当的那些爷爷、叔伯们做事一向有始有终,绝对不会坐视那些人遗害武林而不管,至于官场中的这些人么,”

柴靖南又瞟了他一眼,

“到时候当然还得靠你们自己了。”

“那倒是,”

蒋瓛轻轻笑了,别看眼前的这孩子年纪小,可为人处事却一向都很得体到位,也知道适可而止,便道,

“不过,刚才听他们所说的、此次参加宴会的人中,还有许多人都是被蒙在鼓里面,并不知道这山庄中正在谋划着的谋,看来还得好好的区分一下。”

“就到这个就更不难了,”

柴靖南又望向庄院大门处、道,

“顾欣吉刚才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么?知道内的人会带头签名,然后再连哄再骗地让其他人签,等到时候拿到名单,只要一看那些人名的先后顺序、基本上就差不多会知道谁是主要的、谁是次要的了。”

“靖儿真聪明。”

蒋瓛虽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可还是顺口夸奖了他一句。

不过,这回柴靖南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茬儿说下去,只是盯着那一个方向,好象是在想着什么。蒋瓛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以及来来往往的每一个前来赴宴的宾客们。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们各怀心事,而在这些人中,果然有不少自己认识的人,真庆幸事先早已经想到了这点、才不至于在此时陷入被动。

两天下来,那顾欣吉果然在顾九的协助下,同这些人结成了什么“松林盟约”,互相发着誓、要“同甘苦、共患难”,尤其是那些酒过三巡之后、喝的醉醺醺的人们,恐怕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了。

躲在暗处的蒋瓛看得一个劲儿的直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为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们叹气,当这闹闹哄哄的“松林盛宴”终于告一段落时,庄园内才又恢复了平静。

那顾欣吉站在狼藉的大厅内不知是在得意、还是在冷笑,总之那古怪的神、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抬起头、正看见蒋瓛叔侄二人朝他走来,顾欣吉连忙迎了上去,

“桓大侠,两位辛苦了。”

“顾庄主才是,为了此次盛宴真是cāo)心劳力,在下实在是佩服。”

蒋瓛知道对方是个喜欢奉承的人,所以尽量拣些他喜欢听的话来说。

果然、这顾欣吉从内心里萌发出一阵的狂喜,难道说这叔侄两个已经对自己留下很好的印象了?连忙道,

“哪里,倒是两位让本庄主大开了眼界,令人无法忘怀,不知你们现在这是……”

“我叔侄是来辞行的,”

蒋瓛淡淡一笑道,

“毕竟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不便久留。”

“哦……那真太遗憾了,”

嘴上说着“遗憾”,顾欣吉的表上也确实显得很是失落地道,

“不瞒你们两位,本庄主自见了两位那不凡的手后,便觉得十分的钦佩,非常希望能有你们这样的人做个朋友,可两位大侠却来去匆匆、令人牵挂,不知以后可否还能有相见之时?”

“也许会吧,”

蒋瓛当然不会为其所动,不冷不地道,

“天下之大,能不能相遇均是缘分,谁又能说的准呢?但愿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那好,本庄主就期待着了。”

说着,顾欣吉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塞到了蒋瓛的手中,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给两位做个车马旅程的费用,务必要收下。”

“既然是庄主的盛,我们叔侄也不推辞了,”

边将银票收好,蒋瓛边拱了拱手,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顾欣吉觉得自己做的还不错,既然对方收下了银票,应该就是已经被自己给打动了,心顿时豁然开朗起来,也跟着拱手施礼。

此时已有庄丁将叔侄二人的马牵到了庄门口,蒋瓛和柴靖南便转离开、出了庄门,将随的物品放好后、飞上马离开了山庄。

走出了有一段距离,蒋瓛这才勒着缰绳让马慢了下来,回向那座松林山庄望了望道,

“靖儿,今晚还得潜回去,我们就在这松林之内休息一下吧。”

“好吧,”

柴靖南跟着他一起下了马、边向松林中走着边问道,

“蒋叔叔,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将那名单给拿走、而非要等到晚上呢?”

“顾欣吉那个人、是个喜欢张扬的家伙,现在他们刚刚得到手的东西还不得当成宝贝似的好好欣赏一阵子么,如果我们立刻就给顺走了、那样很容易就被发现的,”

蒋瓛微笑着道,

“等到了晚上,顾欣吉已经欣赏够了收好以后,我们再拿走,这样的话,暂时不会被发现、至少不会打草惊蛇。”

“说的也是啊,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柴靖南点了点头。

叔侄两个人就在松林之中一直等到了近二更天、才将马栓好,收拾了一下直接来到山庄后墙外。

柴靖南抬头看了看、轻声道,

“此时潜入倒是好,可蒋叔叔您可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么?”

“我差不多可以猜得到的,跟我来吧。”

说着、纵跃上墙头,回头见柴靖南也跟了上来,便在前面带着路,两人一前一后、直接朝着顾欣吉位于内院的那座书斋而来。

赶到之时,书斋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的灯光。蒋瓛轻声道,

“我进去找那个名单,靖儿你这此处帮我看的点儿周围的动静。”

“嗯,好的。”

柴靖南点了点头、闪躲到离着书斋不远的一座假山石后面,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蒋瓛直接来到书斋前,轻轻拨开窗子、轻巧地跳了进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盟单到手

此时的庄园之中已经很是安静了,柴靖南见四周无人、便跳到假山石半山腰的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坐着。可刚刚坐好一抬头,面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吓了他一大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只小猫儿、正死死地盯着他,不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依然坐在那里没有动,谁知那只小猫却倒也是个自来熟,一躬竟跳到了柴靖南的腿上,蜷缩成了一团儿、舒舒服服地趴了下来。

它这是拿我当成它的猫窝了么——

柴靖南不苦笑,不过也没什么,这小东西愿意趴着就趴着吧,只要是不弄出什么声音来便好。

就这样过了有一阵子、还是不见蒋瓛出来,柴靖南心中难免也有些焦急,莫非那名单不如其所料的那样、不在这书斋之中么?

正在这有些不安之即,忽见回廊尽头有灯光一闪,一个人转了出来、并朝这边走过来了。

柴靖南连忙隐住形,借着那人提着的灯笼的照映之下、认出来了这人却是那个管家顾九。

真是奇怪,这家伙独自跑到他主人的书斋来做什么——

心里纳着闷儿,可还得想着提醒书斋中的蒋瓛,虽然凭他的本事肯定能够察觉得到,但还是为他争取点儿时间躲起来的好。

朝四下里看着,见不远处有一处花坛,柴靖南灵机一动、抓起腿上的小猫儿朝那边扔了过去。那猫觉得自己趴得好好的,突然间飞了起来,吓得“喵呜”的一声大叫,而那顾九也正好走到那附近,被这夜深人静中冷不丁地传出的猫叫声、吓得竟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才定住了神,见是一只小猫从面前跑过,那顾九早已被气得大骂起来,

“这只该死的瘟猫,将九爷我的魂儿差点儿给吓掉了!看哪天我抓住了你、不掐死你才怪!”

书斋中的蒋瓛早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连忙纵跳到了房梁上躲了起来。过一会儿,只见那顾九打开房门、提着灯步履有些蹒跚地走了进来,大概是刚才那一跤摔痛了什么地方。

进了书斋,顾九将灯笼放在桌案上,回摸到火镰打着、掌上了灯,看起来他对这里是十分的熟悉,等房间中亮了起来,这家伙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展开后在桌面上铺开,躲在梁上的蒋瓛悄悄探出头一看,原来正是那张名单。

我说怎么找都找不到呢,原来是被这家伙给拿走了——

蒋瓛在心中暗自骂了一句,继续看着他在搞什么鬼。

却只见这顾九拿出名单看了一会儿,接着又取出另一张纸来、放到桌案之上。虽然离的远不能完全看得很真切,但最右边上抬头“松林盟约”那几个字却看的清清楚楚。让人惊讶的是,那顾九竟然取过桌案上的笔墨、提笔将那些名单上的名字全都抄在了盟约的末尾处,而且笔迹竟然同本人写下的十分相似。

这家伙这是在搞什么鬼,难道是将他们的名字写在盟约之上后、便可以拿来将那些人完全拉下水了么?这个顾九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这一连串儿的问题瞬间涌入蒋瓛的脑海之中,心中暗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这个家伙,一定要将其铲除掉。

过了好一阵子,这个顾九总算是写完了,然后才将那原始的名单折好、放入一个锦盒之中,藏匿在书斋的一副画后面的暗格内,这才将灯熄灭、出了书斋离开这里。

直到听不见任何动静了、蒋瓛从梁上跳了下来,从暗格中拿出锦盒、取出里面的名单揣在怀中,复又从窗子跃了出来,刚一抬头、却只见柴靖南正站在面前瞧着自己。

“等得着急了吧,”

蒋瓛看起来有些过意不去地道,

“这名单竟然被顾九给拿去了,现在才送回来。”

“到手就好,我们走吧。”

柴靖南笑了笑道。

叔侄二人再次出了山庄,回到松林之中、找到自己的马匹牵出林子,离开了那里。

此次以顾欣吉为牵头人、正在筹划的建昌之乱,基本上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两个人夜兼程地赶回了京城。

刚一回到都指挥司,蒋瓛稍稍略做休整、便直接入宫去面圣。朱元璋一向都是做事毫不拖拉,更何况是对待意图叛逆之人,立即赐金牌一道,令他立即带锦衣卫前往建昌及武昌两处围剿。

平定建昌倒不太难,因为顾欣吉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朝庭竟然这么快就抢先出手了,而且还是出动了锦衣卫前来围剿。

本来这些子里、他正催促着顾九快点儿同那位飞剑盟的钟舵主联络上,好让其派人配合、快点儿起誓。可谁知、钟伦就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整个江南分舵都群龙无首,哪里还有人理会他们这边。所以当锦衣卫及蒋瓛用御赐金牌从当地官府调来的差衙们、一同出击将这伙人全部拿下时,可以说他只能是束手就擒。

但是在此次行动中,蒋瓛很难得地对很多人手下留着了,并且那名单中抓捕起来的也只是少数一部分,而这么做的原因是其中牵扯到了月鲁帖木儿。这个人毕竟是与蓝玉有关的,到目前为止、自己还不想惹到那个人,因为皇上还不想动他……

看着被押解到眼前的这些人,蒋瓛心中也希望其他被放过的那群糊涂虫能够引以为戒,以后都安分守己一些。

“是、是你?!”

耳边传来一声惨烈的惊呼,蒋瓛扭过头巡声望去,目光正对上顾欣吉的那张惊得几乎要垮掉了的脸。

微微地一笑,蒋瓛道,

“又见面了、顾庄主,没想到会这么快吧。”

“你、你到底……”

顾欣吉的嘴唇抖动了好半天、才又说出话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哦、对了,”

蒋瓛点了点头,

“上回分手时、我对你说过,再见面时会将份告诉你是吧,好吧,就让你死个明白,本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

“锦、衣卫……”

顾欣吉都傻了,一个劲儿地念叨着,

“我、我被人给算计了、被算计了……”

“将他押下去!”

蒋瓛懒得再理他,挥了挥手吩咐道。

有锦衣卫走了过来将顾欣吉拖了下去,蒋瓛开始核对人数。因为有本地官府的配合,基本上想抓的都抓来了,只是有两个人漏了网,一个正是顾九,而另外的是在名单之中一个名叫“关尔青”的人,可奇怪的是、尽管所有人好象都认识他,却又没有谁能说得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转战湖广

竟然让顾九这家伙给逃了,这让蒋瓛的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加之又出现一个神秘的关尔青,令他隐隐约约地觉察出、这件事还远远的没有结束。只不过是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用来耽搁了,便将余下的、诸如处决这些人以及对顾九的缉拿这样的事,都交待给了当地的官府来做善后,蒋瓛便又带人赶往了湖广。

既然是去湖广,即使不问、柴靖南肯定也会跟着,而且有他跟在边,蒋瓛当然也是打心眼儿里很是开心,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更大的惊喜还在前面,刚刚一入湖广地界,周真和邱元靖竟然出人意料地在那里等着他们,还找到大营这中来了。

当然也不是两位道长特意等在此处,实在是要办些事、正巧和他们相遇,听说从京城方向来了一队锦衣卫,而且是蒋瓛为首领的、这才来见见他。

也算熟人相见,蒋瓛很规矩地将二人请进锦衣卫营地、自己的大帐之中,让两位前辈落了座,边亲自沏着茶、边道,

“能在此处遇见前辈们、真是太好了,不然晚辈还想着要去均州拜见呢。”

“蒋大人有要务在,怎么能让你特地跑到均州呢。”

邱元靖喝了口茶道,

“更何况,贫道同五师兄前来也是有要事相商,才会到你这大营中来的。”

“哦?不知两位前辈有何事需要晚辈来办,尽可吩咐好了。”

蒋瓛在他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很认真地听着接下来要谈的事。

一旁的柴靖南此时也安静了下来,在邱元靖边的椅子上跨坐着,将下巴放在椅子背上、也跟着问道,

“是啊,到底是什么事啊,两位爷爷?莫非是与那飞剑盟有关的么?”

听他这么一说,本来正想开口的邱元靖愣了一下、扭头瞧了他一眼笑道,

“你这个机灵古怪的小家伙,看来以后什么都瞒不过你了。”

“是真的啊?!”

柴靖南一脸兴奋地道,

“太好了,一定是飞剑盟的事查清了是吧?您快说说。”

“我这不是正要说么,”

邱元靖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道,

“我们将那个钟伦带回去之后、经过多方盘问,那小子终于将飞剑盟江南分舵的各个暗点儿都给划了出来。”

“是吗,那确实真是太好了,”

蒋瓛看起来也很是高兴地道,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前去将他们全部拔除掉了。”

“正是因为这个,我们这两个老道才会来找你,”

邱元靖捋了捋胡子笑道,

“因为那些暗点儿大部分都伪装成商家铺户,披着普通百姓的外衣,所以我们武当派没有权力去对付他们,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将那些属于江湖中的那部分人给拿下而已。”

“晚辈明白您的意思,”

蒋瓛连连点着头,

“拔除那些伪装中的暗点儿、一定要运用官府的力量才行,此事就交给晚辈来办吧。”

“那就有劳蒋大人你了。”

邱元靖边说着、边瞧了一眼边的周真。

周真会意地从怀中取出一张图、在大家的面前摊开,指点着道,

“你来看,江南分舵设在武昌府,其他的暗点在湖广境内居多,这也是我们此次要全力对付的。另外、江西境内也有一少部分,不过听说那最大的一处、前不久刚刚被蒋大人你给铲除掉了,是么?”

“啊?您指的是那个松林山庄吧?是啊,说起来还多亏了靖儿的协助呢。”

蒋瓛边回答着,边看了一眼柴靖南对他笑了笑,柴靖南也露出一张得意的笑脸。

“没错儿,我们指的就是那个松林山庄,”

周真瞧了瞧他们两个人、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又道,

“其他几处小的已经不足为虑,可以暂且不去管他,如果在以后的子里,他们不再搬弄出什么事端来,肯就此安分守己、便可不再去追究了。”

“嗯,好的。”

其实蒋瓛心里也是有这个想法,便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周真又将手指指向了蜀中地区、道,

“飞剑盟在蜀中这一片的势力虽不如在湖广、范围却也比较大,只是我们眼下不打算碰他们。”

“这又是为什么呢?”

蒋瓛有些诧异地问道。

周真看了看邱元靖,邱元靖想了想、才又道,

“不瞒蒋大人你说,蜀中一直属青城派的势力范围,而具我们查到的结果,飞剑盟在那里的暗点儿、竟然有一多半儿都与青城派有瓜葛,虽然他们的掌门简金华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可如果这样大规模地铲除他们的门下弟子,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蒋瓛边思索着、边轻轻地道。

邱元靖点了点头,

“没错儿,便何况在此之前,我们武当最近已经同他们青城闹出过了一些纠纷,如果现在再出现这种事,难免会引起江湖中的一场大的风波,导致武林界的不安。”

“什么?闹出了纠纷?”

听到这个话题,柴靖南立刻感了兴趣、连忙追问道,

“什么时候?到底又是什么纠纷?邱爷爷、周爷爷,能告诉靖儿么?”

“这个……”

邱元靖抬头看了看、见蒋瓛虽然没有开口问出来,却也是一脸想知道的表,便道,

“告诉你们也好,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和你们两个多多少少也都有些关系。还记得暖翠大人那件案子么?”

“当然记得了,”

柴靖南连连地点着头,

“这么重要的事、我们怎么会忘记得了呢?”

“是啊,当时这件案子里的主犯除了那个马烨,另外还有一个实施杀害了暖翠大人的杨瑞林,你们还记得吧,他本是青城派的‘青城四俊’之一,也是简金华的亲传弟子。”

邱元靖瞧着他们两个道。

蒋瓛一下子明白了,

“哦,对了,当时那个杨瑞林做为从犯被当场处斩了。可是、杀他的是当时执行圣旨的晚辈我,又不是武当的各位前辈,他们为什么会与您们闹纠纷呢?”

“虽然不是我们杀的,可人是我们抓的,青城派的人不敢和朝庭做对,只好就跑到我们武当来闹喽。”

提起这件事,邱元靖竟然露出一脸觉得很好笑的表来,看起来并没将这件事当成是一个麻烦。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网打尽

此时,柴靖南在一旁听的很是生气道,

“那他们也太不要脸了,自己的弟子没有培养好,跑出来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本门不但不以这为耻,反而来指责别人不该抓他,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没羞没臊的人!”

“话说的虽不错,可终究人家来闹了,我们便也得好歹应付一下,毕竟他们没羞没臊、是他们的作风,可我们却不能也做出些没礼貌的事。”

周真在一旁用劝慰的口气说道。

柴靖南撅着嘴巴、想了想才又道,

“那么、后来怎么样了?爷爷们是怎么打发了他们的?”

“当时我们就问他们想怎么办了,你猜怎么着?”

邱元靖开玩笑般地问柴靖南。

柴靖南摇着头,

“靖儿怎么能猜得出来,邱爷爷您快说啊!”

“邱爷爷说出来、你可别又生气哟。”

邱元靖笑着道,

“后来青城派来的人说、让我们将郑天德还给他们。”

“什么?郑天德那个大坏蛋!您们还给他们了么?!”

柴靖南听了这个名字后、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问道。

邱元靖再次拍了拍他伸过来的头、道,

“当然是还给他们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告诉靖儿你别生气呢。”

“靖儿能不生气么,”

柴靖南真的生气了,眼睛都开始闪动着泪光了,

“当初他将殷叔叔害成了什么样子,又让剑门中死了好些的弟子,为什么要将他放了呢?他们青城派不是说已经将那个混蛋逐出师门了么……”

“哎,靖儿你这句话可说到点子上了,”

邱元靖忽然拍了一下手、几乎是赞叹地道,

“为什么一个已经被逐出师门的弟子,会让他们大费周章地跑到我们武当派来索要。”

“那个……”

一旁的蒋瓛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虽然迟疑、可还是问道,

“晚辈能问一下、这个郑天德到底是个什么人么?”

“哦,这个呀,当然可以。”

周真很耐心地将有关郑天德此人以往发生过的事、都对他述说了一遍。

听过之后,蒋瓛心中暗道、果然是个搬弄是非、罪不容赦的家伙,难怪靖儿提到他会这么生气。可嘴上却没加评论,只是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靖儿,你也不要太过激动。”

周真缓言劝道,

“毕竟那个郑天德已经在武当关了这么久了,我们既然不能真的杀了他,也不好将他关上一辈子,此番青城的人来找着借口来要人了,掌门师兄也算是做了一个顺水人、还给了他们。”

更何况、那青城派这么做一定是有他们的目的的,如果不放了郑天德,又怎么能探知他们的目的呢——

这是几个人心里明白的理由,可谁都没有再提。

此时,邱元靖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到那张图上道,

“所以,蜀中的事、我们可以先放上一放,待后时机成熟了再说,而湖广境内的暗巢我们还需要同时动手,不知蒋大人的人手可够?”

“晚辈共带了八百名锦衣卫、到时候还可以调动地方官府配合,人手方面应该是没问题。”

蒋瓛看起来还是很有信心。

邱元靖瞧了瞧他、道,

“贫道想知道的是、整个湖广范围内同时动手,这样能否做得到?虽然蒋大人你能调动地方官府,而我武当也可以派些弟子协助,但关键的是可能同时调动几处的地方差役么?”

蒋瓛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御赐金牌只有一道,而他又分乏术、只能前往一处,不过这也并非是什么大问题,便道,

“没关系,晚辈次此出来,边带了五名副指挥使,他们边都有御赐的腰牌,完全可以调动各县的差役,而武昌府由晚辈亲自前往,一切都不成问题的。”

“如此便好,”

邱元靖点了点头,

“那么贫道就详细的给你讲一讲,以便蒋大人你尽快分派出下属,前往各处铲除那些暗巢。”

湖广的这次行动也同在建昌一样还算是顺利,主要也是因为舵主不见了,没有人来统一调动,那些飞剑盟的人平时也不许相互擅自联系,全凭钟伦派人来亲自支配,所以一旦遭到围攻,竟是毫无应对能力,防守也更是没有章法。

蒋瓛带着锦衣卫来到武昌府率先来到府衙,用金牌调动出所有差官及地方能调动出来的乡勇、驻军,分几路查抄那些飞剑盟的暗巢,而他自己亲率锦衣卫直奔“迎客来”酒楼,将那里上下人等全部抓获、挨个地核查,之后便将这里做为了驻地。

说起来,行动虽然很顺利,可毕竟湖广地区是最重要的围捕地点,具体做起来就要繁琐许多,前前后后花了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算完全的告一段落。

看着这件大事算是了结了,蒋瓛请周真和邱元靖来到了锦衣卫驻地迎客来酒楼相谈。

“此次平定这‘飞剑盟’的江南分舵、还多亏了二位前辈及武当派的大力协助。”

蒋瓛由衷地向二人致谢道。

邱元靖微微地笑了笑,

“蒋大人也不必客气,我们武当能够出手,也是因为他们危害到了武林、更危害到了我们武当。”

“邱前辈真是位爽朗之人,可惜这么快又要分别了,真希望有机会向您二位多请教请教呢。”

蒋瓛的脸上也真的露出一丝的惜别惆怅之、道,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晚辈有件事没想明白,想听听两位前辈的看法。”

“蒋大人只管讲来,”

周真看着他道,

“虽然我们也不一定能提供什么好的建议,却也可以在一起商议讨论一下也好。”

“那晚辈就说了,”

蒋瓛点了点头道,

“说起飞剑盟这个秘密派盟,我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清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为何了。如果说、那个叫叶贤的盟主是为了称霸武林,就不应该惹上朝庭,可他不但惹上来了、还故意到处的煽风点火策动别人叛乱,同时在江湖中也挑起纷争,这样做根本就不可能再让其在中原武林之中立足,更别谈什么做武林盟主了。他这说出来的、和做出来的完全就是自相矛盾、混乱不堪,这真的实在是不可思议。”

“蒋大人所言极是,”

听了他的这番话,邱元靖也不点着头表示赞成道,

“不过除了你所说的这点外,从这江南分舵上来看、又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第二百六十四章 沦为弃子

“哦?邱前辈您的意思是……”

蒋瓛见这两位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道人均同意自己的看法、心中当时也是信心倍增地继续讨论了下去。

邱元靖看着他那急不可待地想要知道的样子、笑了笑向他解释着道,

“这江南分舵看似规模庞大,可实际上可谓是不堪一击,虽说此次被破获、全因为钟伦在偶然之间被靖儿撞见、之后被抓所导致的,可这也足以看得出他们这舵中组织的实在是太过松散,根本不象是经营了十余年该具有的严谨细致,如果贫道说、若只是从这江南分舵上看,那个叶贤根本没在此下太大的工夫、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没错、没错,”

蒋瓛听得连连点头道,

“这‘飞剑盟’在北方的活动、可要比这江南分舵显得严谨专业的多!”

“是么?”

邱元靖听他这话、立刻来了兴致,追问道,

“听你这话、莫非蒋大人已经接触到他们在北方的总舵了?”

“那倒还没有,”

蒋瓛苦笑了一下道,

“晚辈还没有能力可以查到那么远,只不过在京城之时、曾听四皇子燕王下和晚辈提起过这‘飞剑盟’在北方的行动。”

“燕王下么,”

听对方提到朱棣,邱元靖的嘴边流露出一丝的笑意,

“那可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对待他人丝毫没有皇家贵胄的架子,而且还是个非常有胆识的人。”

不错的年轻人——

听他这么一说,蒋瓛不哑然,自己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如此称呼燕王下,难怪柴靖南在圣上面前还能一口一个“皇上爷爷”的叫,现在总算知道是受谁的影响了。

在心中暗自想笑,可脸上依然保持着严肃,试探着问道,

“莫非前辈见过燕王下?”

“是啊,几年前曾经在辽东碧落宫、霞清的那里见过他一面,”

邱元靖语气很是轻描淡写,而且很快又将话题转了回来道,

“那这么说,燕王下知道一些这飞剑盟在北方的行动喽?”

“何止知道那么简单,”

蒋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他们曾经派人去刺杀过燕王下,而且还不止一次……”

“谁去刺杀四叔了!?”

刚说到这里,柴靖南不知从何处赶了回来,一进门儿便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大惊失色地跳到他面前问道,

“蒋叔叔,你快说是谁想杀四叔!”

“是、是那个飞剑盟在北方的总坛,”

蒋瓛被他突然的冲进来、吓了一大跳,连在说话时、舌头一时间都瞬间有点儿打结了,可一见是柴靖南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望着自己,连忙又安慰着道,

“虽然他们曾经想刺杀四爷,可现在已经没事了,靖儿你千万不要着急。”

“具体的、蒋大人还知道多少呢?”

邱元靖伸手将柴靖南拉到自己边坐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才又将目光投向了蒋瓛、继续问道。

蒋瓛想了想道,

“关于这个、燕王下和我说的也不太多,只说当时派出去刺杀他的人、几乎都是死士,没留下什么活口。”

“这便是了,”

邱元靖点着头道,

“看来这江南分舵的设立、只不过是为了将天下搞乱而已,而这些人、包括钟伦在内,也不过是一些‘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的弃子罢了。”

“蒋叔叔,靖儿要去京城找四叔,”

柴靖南皱着眉头、虎着一张小脸儿道,

“而且马上就要去,你跟不跟我一起回去呢?”

听着他那坚定的、几乎带着命令的口气,邱元靖、周真以及蒋瓛三人互相看着,均觉得有些想笑。

邱元靖想了想道,

“这江南分舵查抄到现在为止、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有关总坛的新的线索了,可以说是他们本来就是同北方割裂开来的,所以进展到了现在也只能是这样,蒋大人可以回京交旨了。”

“好,捕获的人犯暂时由地方收押,待晚辈回京请旨后再另行处置,”

蒋瓛点了点头,之后又迟疑了一下、方道,

“只是、如果晚辈回去上报后,圣上若问起钟伦的事,晚辈又该如何答复呢?”

“这个好办,”

邱元靖看起来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见问了便不加思索地道,

“蒋大人便说,那钟伦负隅顽抗、企图逃走,已经被就地正法,如今在我们武当关押的那个人只是一名叫**远的人。”

“晚辈明白了。”

蒋瓛本是聪明人,如何不知对方所说的乃是此事最好的处理方式,这钟伦是追查飞剑盟盟主真实份的最后线索,而最有可能解开飞剑盟谜团的、当然只有武当派,所以将他交给邱元靖他们来处理是最好不过的。而且这个钟伦的真实姓名本来就是**远,如此回复上去也不算是“欺君”。

将收尾的事向各地方官员都交待好,见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蒋瓛便整顿手下,离开武昌府、开始返京。

这回京的一路之上,柴靖南已不象平时那样开心的有说有笑了,蒋瓛知道他是因为挂念着燕王下,便劝说着道,

“靖儿不必担心,四爷他没事,现在一直都很安全。”

“我知道啊,”

柴靖南皱着眉头道,

“我不是在担心,是在生气。”

“生气?生飞剑盟的那些家伙的气么?”

蒋瓛很诧异地问。

柴靖南摇了摇头,

“不是啊,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生你自己的气?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孩子的心事、成年人果然猜着有些费劲儿,蒋瓛只好继续问道。

柴靖南竟然叹了口气道,

“我气自己整天的将‘要保护四叔’这几个字挂在嘴边,可竟然在四叔最危险的时候、却总是不在他的边。”

“原来是这样啊,”

蒋瓛听了,不知是笑好、还是感动好,便道,

“那么,我们就快点儿赶回京城,靖儿你可要早点儿到四爷边去,蒋叔叔也不会再耽搁时间了、可好?”

“嗯,靖儿明白。”

柴靖南用力地点头、答应着。

锦衣卫原本就是一支马队,所有人都骑着快马,所以赶起路来速度还是很可观的,几天之后、便赶回了京城应天府。

可是、等他们回来之后,一打听才知道、燕王下已经离开京城回北平府去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太子先逝

原来就在铲除了飞剑盟江南分舵这段时间内,就在京城之中接连着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建昌的月鲁帖木儿最终还是反叛了——

说起这件事来、依然同那漏网的顾九有关。果然如蒋瓛所料,建昌的事真的没有就此结束,而这一切都是那家伙继续在做乱。围攻松林山庄那天、顾九扮成仆人侥幸逃脱,之后便揣着他自己留下的那张盟约、四处去威胁在上面签有名字的人,当然找的都是一些有军权的将领及地方官员,其中就包括了月鲁帖木儿,虽然最终顾九被抓并处以斩立决,可那些被威胁过的人们、有许多因此开始惴惴不安,总怀疑那张盟单已经落入了朝庭手中。

偏赶上此时,因建昌近来发生的这些事,皇上派了钦差来此下了“斥责令”,结果那些心虚的人就更加的心虚,竟然与钦差发生了争执、使其意外亡,这下可就更坏了,想着只能反叛了。

不过,既然有反叛、当然就得有平叛,而朱元璋派的人恰恰就是蓝玉。蓝玉大概是已经感觉到皇上近来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加之那月鲁帖木儿又曾是自己的下属,心中的一股火儿全都发泄到了他的上,一路追杀下去、直到将其父子二人抓回京城处斩方才做罢。

而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太子朱标病逝,可以说这是一件举国震动的大事,而在朝野之中更是让朝中每一个大臣、几乎都开始盘算起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皇上尚且健在,而太子竟然先行离世,这是谁都没有想过的事,由此引发了一个顺理成章的问题——

接下来的太子、会是谁……

也就是在这种况下、就在太子的葬礼刚刚结束后,朱棣立刻向父皇辞行离开了京城,这虽然是理所应当、却也更是迫不得已,因为他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从每个人那里向自己的目光,尽管其中涵义各不相同。

从父皇那里传过来的、不可琢磨的深遂;

从侄儿朱炆那里传来的、无助与不安;

从那些大臣那里纷纷传过来的、所包含着的诸多的疑问;

甚至连从自己的胞弟朱橚那里、都传递过来了强烈的希望与期盼……

决不能留在这风口浪尖之上——

正是因为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中,朱棣才决定立刻带着朱橚尽快地返回到封地,理由是“太子新丧,边境重镇不能不加强戒备”。

依然是两队王府卫队合在一处行进着。

看着表一直还是很沉痛的四哥,朱橚终于还是说话了,

“四哥,不要再难过了,大哥已经故去了,您还是要多多保重体要紧。”

“嗯,四哥知道了,”

朱棣抬头看了看前面、问道,

“我们到哪了?”

“四哥您可真的的伤心过度了,再往前走不就是中都凤阳府了么,”

朱橚笑了笑道,

“怎么连老家都不认识了?”

“哦,已经快到中都啦……”

朱棣边行进着、边向四下里望着,

“感觉这里有许多的变化呢。”

“是啊,父皇曾迁了江南十四万富户到凤阳,自然是令这里繁华富庶了不少。”

朱橚也很是感慨地道,

“不然江南的土地都落入了少数的富户手中,而其他平民百姓无地可种,只得为仆为奴,而江北大片土地又只能这样任由荒废贫瘠着。父皇不是也说‘事出当然、不得不尔’么。”

“父皇说的没错儿,”

提起此事来,朱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了、五弟,有件事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四哥我一直在塞北,而五弟你处中原,知不知道蓝玉将军一直在侵田占地这件事呢?”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个当然知道了,”

乍一听他说有事要问时,朱橚还真的很严肃认真地听着,可当听到是问这件事时、便有些泄气地笑道,

“蓝玉到处侵占田地、这件事谁都知道,不仅是在京城附近,就连这中都凤阳都有他的田地庄园,对了、最远的地方都到了前面的平昌县,那里更是被他不知占了有多少的土地呢。”

“是吗?”

朱棣看起来有些震惊,

“竟然会有这么多。”

“是啊,他不但占地、还蓄养家仆,他做的那些事谁都知道,恐怕也只有四哥你不知道了,”

朱橚的语气中、根本不将蓝玉的所做所为当成一回事儿般地说道,

“而且、四哥您现在还关心他做什么,是不是也该关心关心你自己了呢?”

“五弟此言、是什么意思?”

朱棣当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便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见他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朱橚有些急了,

“还能什么意思?太子下已经先行逝去了,以后……”

“以后又能怎么样,”

朱棣立刻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

“五弟,四哥正好也想要劝告你一下,不要去想那些多余的事,父皇体尚且康健,以后的事自有父皇来定铎,而我们要做的只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该有的终归会有、不该有的当然也不要去强求,四哥的意思你懂了么?”

“小弟懂了,”

被四哥给驳斥了,朱橚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四哥你着想么……”

“四哥明白,”

朱棣的表缓和了下来、道,

“只是我们生在帝王之家,又偏偏成了皇子藩王,平时的言行不谨慎一些是不行的。就拿我们与其他大臣及地方官员相处的这件事来说,首先、绝不能干涉地方事务,其次、也不同任何大臣来往过于密切,哪怕是沾亲带故的,这个五弟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这……”

听四哥提到这个问题,朱橚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是沉默,因为他清楚的很、四哥在这里是有所指的。

朱橚的王妃是大将军冯胜的女儿,也就是说冯胜是他的岳父。有一次因为私下去拜会这位老泰山,可很快便被皇上知道了、并对其进行了斥责。而这之后、回京的冯胜便也一直闲在府中、几乎是无事可做。

四哥这是在提醒他千万不要再轻举妄动,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

沉了半晌,朱橚才点了点头、认真地道,

“四哥说的不错,小弟一定会注意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探寻东昌

“这样便是最好的,”

扭头重新看过去时,见五弟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冷汗,不想他竟然会被吓成这个样子,朱棣的内心顿时也有些隐隐做痛起来,连忙安慰着他道,

“父皇他老人家固然也是为我们兄弟着想,所以五弟你也不必过于紧张。”

“那么、四哥,”

朱橚又抬起头看着他,

“如果我想你了,还能不能去北平你的府上去看望你呢?”

“这个当然可以了,”

朱棣微微笑了笑道,

“不过你若想去看我、可要事先打个招呼哟,因为四哥我可不一定会在北平城中呢。”

“是啊、是啊,”

朱橚也跟着连连点头,复又露出笑容道,

“谁不知道四哥是位大忙人呢,只要能够见到你就好。”

兄弟二人一路同行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徐州地界,到了这里、两队人马不得不要分手了,朱橚带人往西赶往开封府,而朱棣却要继续北上、前往北平。

马上要分别了,朱橚又依依不舍地动了好一阵子的感,最后还真是应了“洒泪而别”这个词。可不管怎么舍不得,该分开还是得分开,朱橚坚持让四哥先行,自己要一直看着他、直到谁都看不见谁了,这才带着手下人上了路……

与五弟分开后,朱棣命令人马加快速度,看起来真是急着要赶回北平府。可谁知、到了山东地界时,又让大家慢了下来。

又行了一天,朱棣忽然将于谅、周铎唤到面前吩咐道,

“你们俩个带着卫队先行赶回北平,本王和三保要离开些子,过几天再回去。”

“啊?四爷您怎么又要自己走啊?”

周铎真是愁得没法儿,苦着脸道,

“您总是这样,说句恕罪的话、这万一要是真的出了点儿什么事,您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人活呀。”

“没关系,有三保跟着我呢,肯定不会有事的。”

朱棣一脸的轻松,完全就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周铎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求助般地看了看于谅。

于谅当然也担心了,可还是想了想才道,

“四爷,三保虽然可以信赖,可毕竟他一个人势单力孤,您要真的想不带卫队、单独行动的话,那也要让我和周铎一同跟着。”

“对,我们两个也要一同去。”

周铎听了,也连连地点着头。

朱棣挨个儿地瞧了瞧他们两个,笑道,

“你们二人是不是有点太小瞧你家四爷我了,你们把我当成了摆设、还是当我是泥捏成的啊?怎么会是三保一个人呢?真遇到敌人了、我也一样可以保护自己。”

“四爷……”

于谅还不甘心地想要继续劝说,却被朱棣摆手给阻止住了。

跟了他这么多年了,二人他知道劝不了他、周铎只好嘱咐着,

“那四爷您可要小心了,想看的看到后,差不多少就赶紧回北平去。”

“还有三保啊,如果有什么事、要赶快向地方官府求助。”

于谅也不放心地向郑和说着。

郑和听了点着头道,

“三保记下了,二位请放心吧。”

“你们两个说的差不多了吧,赶快带着卫队走吧。”

朱棣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挥着手赶着他们快点儿离开。

周铎、于谅二人只好摇了摇头、拨马率领着王府卫队继续向北而去。

见他们走远了,朱棣用抱怨般的口气道,

“两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罗嗦啊。”

“这也不能怪他们,是四爷你一向的任妄为、让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呢。”

郑和忍不住笑着道。

朱棣听了、横了他一眼道,

“好你个三保,竟然敢教训你家四爷我来了,还说我‘任妄为’?”

“不是‘任妄为’、那四爷您这样又是什么呢?”

离开了其他人的目光后,此时的郑和看起来根本不怕他,依然笑着瞧了他一眼反问道。

朱棣还真是认真的想了想、才又点了点头,

“那就是‘任妄为’吧。”

两个人就这样骑着马朝东绕了过去,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可郑和一向都是只管跟随协助,必要时加以保护,所以一路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过来。

朱棣此时终于能够得到旁的片刻清静,神也显得放松了许多。可等到走出了一段路后,忽然见郑和好象愣了一愣,勒住马匹回头向后张望着,脸上也带出了一丝的犹疑之色。

“怎么了?”

见他如此,朱棣很是诧异地看着他问道。

郑和想了想,才扭过头来道,

“说不好,怎么总是觉得好象有人在跟踪我们。”

“不会吧,”

朱棣听他这么说,也连忙回头去看了半天,

“难道说是周铎、于谅他们不放心,悄悄地跟过来了?”

“好象不是他们,”

郑和又感觉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应该只有一个人,气息很轻,武功也是非常的高强,不是周大哥他们那些护卫所能拥有的……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

“肯定是在跟踪我们么?”

朱棣边又回头看了看、边问道,

“会不会是路过的什么人呢。”

“这个、还真的说不清了,”

想想也是有这个可能,郑和微微笑了笑道,

“我们还是继续走吧,不过,现在能告诉我、这是要去哪了么?”

“我想去东昌看一看,”

一般的事、朱棣还真的不对他有所隐瞒,见问了便回答道,

“那里地处北平与京城之间,所处的地理位置很是重要,而且听说物产民风都很不错,他蓝玉在那里扩张势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哦……”

郑和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没有真的问到他的头上,他很少会主动地给出自己的看法,只是点了点头,

“四爷说的是啊。”

“那我们就快走吧,”

嘴上说着,可朱棣正要将手中缰绳抖动起来,忽又想起刚才说到的,忙轻声问道,

“那么、现在还能感觉到跟踪我们的人么?”

“没有了吧,至少没有被我发现。”

郑和又四下里看了看、才谨慎地道。

既然没什么事了,时间宝贵不能多耽搁,主从二人便打马赶往东昌。等赶到了这里才知道,果然如传闻所说的那般,这东昌府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中午时分,二人已经来到了东昌境内的一个比较大的镇子上,坐在了一家饭店临街的一张桌子旁、安安稳稳地吃着午饭。

第二百六十七章 闹市横行

来此处之前,郑和便向当地的居民打听过,此地即是被蓝玉侵占农田最严重的一处。曾经有朝中的御使因为这件事向他询问过,却被蓝玉二话不说地给打跑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各种各样的商家铺户,朱棣还真的佩服起蓝玉选择地点的眼光来了。

不过、坐在他对面的郑和却没有这样的“闲逸致”,因为那种莫名的被什么人注视着的感觉、再次出现了,而且还是那样的强烈,抬头四处的观察着,却找不到那感觉的来源。

真的只是一处错觉么,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了——

郑和自问着,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和自己一同坐在一起的是自己的恩主燕王下。

正在这想着心事,忽见从远处卷起了一阵阵的烟尘,听声音便知是一只马队由远而近,便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寻声望去。

果然,见有几十匹马从镇外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人不仅衣着华丽、态度骄横,而且闯入闹市、所乘之马匹竟然不见有丝毫的减慢,依旧以狂奔之势从人们眼前疾驰而过。

这些人中有许多都背弓带箭,有的马匹旁边还跟着猎犬,一看便知是一群到山中行围打猎的家伙。

集市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就是一些即没有公德心、又没有教养的家伙,真不知这是一群什么人——

看着这伙儿人,朱棣的眉头不自地皱了起来。

不过这街上的人们仿佛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远远地见他们冲过来,便提前闪到路旁,有的躲到铺子里、有的躲到了摊棚下,总之都很熟练地找地方自保、免得被他们刮到碰到。

看来此地的百姓已经深受其苦,竟然被压制得没有谁敢有丝毫的怨言,只得象现在这样的忍气吞声。

朱棣的心里又开了锅,其实他受父皇的影响很大,也同样见不得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们,正想打听一下过去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可就是在此时、街上出事了。

原来见那伙儿骑马的人们眼看着从闹市中穿行而过,本来百姓们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全都躲得远远的,可是道德败坏之人、就算是你不去惹他们,他们却偏偏要惹你,却还以此为乐。

只见那为首的华服之人边紧跟着的一个年轻人,飞奔的同时扭头看了看街道两侧那些躲避着的人们,忽然脸上浮现出一阵的坏笑,从肩上摘下弓、又取出一支箭,张弓搭箭,在他们即将从集市上穿行而过之时,将子一转,回头一箭、向了路边的一个摊棚。

那摊棚的中心横木是用一根足有手腕粗细的绳子固定住的,而其它架子都是搭在这根横木之上,那人出的这一箭正好将那根粗绳断,绳子一断、横木便立时坠落,搭在其上的架子也随之落下,整个摊棚瞬间轰然倒塌了下来。

让人最是气愤的是、在这处摊棚之下站着的几乎均是一些老幼妇孺,这些人一见、当时便想从棚下逃离,可是这些人中很多人腿脚都不是很灵便,混乱之中有些人逃了出来,还有一些人相互碰撞摔倒,其中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被撞倒在地,吓得大哭起来。

那些横木以及架子眼看着就要落到这些人的头上,这些无辜的百姓又要遭殃。郑和实在是坐不住了,双手一按面前的木桌、子已经飘然从窗口跃出,转瞬间已来到摊棚之下,伸手抓住那根横木用力往上一送,那棚子顿时被他托了起来,

“大家快走,这里支持不了多久。”

“好的……”

那些摔倒的人们连忙从摊棚下跑了出去,只是那不知是谁家的小娃娃仍然坐在那里“哇哇”地哭着,竟然没人来抱。

此时朱棣也从饭馆中走了出来,见此景,连忙跑过去伸手将那孩子抱了出来,从摊棚下离开,郑和这才放开手、棚子随之倒塌落在了地上。

说也奇怪,那小娃娃被朱棣抱在怀中后、立刻就不再哭了,两只小手儿在他的前乱抓着、声气地叫着“娘、娘……”。

我哪里象你娘啊——

朱棣真的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看周围渐渐聚拢起来的人们问道,

“有谁认识这孩子么?知道他是谁家的么?”

“不知道啊、没见过啊……”

人们纷纷围过来看着这个小娃娃,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真是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没个人带着呢?”

而这小娃娃见了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怕生,反倒笑了起来、死死抓住朱棣的衣襟,

“娘,小福肚肚饿了,要吃包包……”

这一下,朱棣更是不知该怎么才好了,只得道,

“小福是么?好好看清楚,我可不是你娘哟。”

“娘……”

这小娃娃瞪大眼睛看着朱棣,突然又大哭了起来,

“娘啊——、小福要娘——”

别看这娃娃人小,嗓门儿可够大的,这又哭又叫的、让朱棣显得更加的狼狈,回头看了看郑和、求助般地道,

“三保,你看这可怎么办呢?”

“四爷就再抱一会儿吧,这么小的孩子、总会有人来找的。”

郑和微笑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四爷抱着个小娃娃的样子,看起来就有趣得很。

猛然间,就在这人声吵杂的环境下,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虽然旁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可这种被盯住的感觉与任何人都不一样。郑和突然地回过头、朝街对面看去,不错,就是是他,自己终于找到这个一直在追逐着他主从二人的那个人了。

只见离他们并不是很远的街对面,直直地站立着一个蓝衣少年人,修长拔的材、长着一张俊秀而又充满了灵气的脸庞,腰间悬着一口看上去便可知不是凡品的宝剑,站在那里正不错眼珠儿地望着他们。

见他看过来,那少年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被发现了、立刻便逃得飞快,而依旧站在原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只管盯在朱棣的上,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他到底是什么人——

郑和有些疑惑了。

从那少年人的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可以断定,一路跟踪而来的就是这个人。可是他现在已经就在眼前了,却从他那里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气,虽然那种压迫感也令人不自地感到紧张与不安,却与往遇到的那些杀手完全的不同……

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秘少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郑和问着自己、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朱棣。

此时,已经有人赶来认领孩子了,原来是外地来此走亲戚的人、今日里带着孩子来逛街,一不小心竟然走散了。听了大家七嘴八舌向他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又看了看倒塌下来的摊棚,这人也千恩万谢地向朱棣连连的施着礼。其他人见没什么事了,便也渐渐地散去了。

总算从这小娃娃的“魔爪”下脱离出来,朱棣长长的松了口气,回过头见郑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

“怎么了、三保?”

“哦,没什么,”

郑和抬起了头,可当他再次向街对面望去时,那少年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便朝朱棣一笑、道,

“我们还是回饭馆里、坐下再说吧。”

“好吧。”

朱棣也觉得这大街上不是能详细谈话的好场所,便同他一起走了回去、再次坐在了桌旁。

见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郑和才凝视着眼前的主人、道,

“四爷,就在刚才、我见到那个一直跟踪着我们的那个人了。”

“哦?是真的么?”

听了他的这句话,朱棣即意外又惊讶,忙问,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穿着一件蓝衫、还带着一口剑,从气息上感觉,他虽然年纪很轻,武功造诣却颇为深厚,应该是个不可小视的人物……”

郑和详细地描述着,可说到这里、仿佛又有什么不好讲的事情,语气中略带了一些踌躇,

“不过、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朱棣正听得起劲儿、见他又迟疑着,便追问起来。

郑和又看了看他、轻轻笑了一下,

“我总觉得他的身上好象没有恶意,比如就拿刚才来说,看他的样子本来象是要赶过来,可却又停住了,明明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却不闪不辟,而且、看着他,三保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好象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是么?”

朱棣点了点头道,

“果真如此的话,只能说明他早就开始跟踪我们了。”

“在此之前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郑和猛然回忆起来,

“对了,我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在什么地方?”

朱棣的眼睛也亮了、追问道。

郑和点了点头、道,

“没错儿,就是他,我们在京城就曾遇见过他,就在秦淮河畔的那家‘问月居’酒楼上。”

“京城?问月居?”

朱棣非常惊讶地问道,

“三保,既然你刚才说的是‘我们’,这么说那时候、我也应该见过你所说的那个少年人喽?”

“四爷您当然见过,”

郑和点点头,很认真地回答道,

“在问月居时,当时有一个小伙计来给每张桌子上送那道加菜时,三保记得四爷您也注意到了他,而刚才我看到的那个一直跟踪我们的、正是那个小伙计。”

“什么?问月居的小伙计?”

听他这么一提,朱棣确实记起在那家酒楼时、有过这么一回事儿,可因为当时更为留心的是察罕,所以之后自己便完全将那个少年人忘到了脑后。谁知郑和的记忆力竟然如此之强,还能记得这样清楚。

两人正在这里交谈着,饭馆儿的店主走了过来、端着一个托盘儿,上面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茶、以及两个茶杯道,

“这壶茶是送给两位客官的,就当是对您二位方才救了那些人的答谢吧。”

不过是一壶茶而已,又是人家的一片挚诚心意,这主从二人便也没有推辞。郑和先给朱棣倒上了一杯,之后又将自己面前的茶杯倒满,然后看了一眼店主人、问道,

“主人家,请问刚才那些纵马狂奔的人、都是哪家的大官人呐?”

“您是问他们?哼,”

店主人见他提到那些人,顿时一脸的气愤、并冷笑了一声道,

“他们哪里是什么大官人,不过都是一群家仆奴才罢了。”

“家仆奴才?”

朱棣闻听便是一愣、连忙问道,

“只是家仆奴才、又如何敢如此的骄纵狂妄,真不知他们的家主又是何人?”

“还能是何人,”

店主苦笑了一声道,

“还不是那位连御使大人都敢打的凉国公蓝大将军,也不知怎么看中了我们这里。刚才那个为首之人就是前面那个庄园的总管黄春,用箭射棚子的是他的儿子黄小峰。他们在此地建庄园、养家奴的,而受苦的就是我们这些平民小百姓了。”

“原来是蓝玉啊,”

朱棣故意做出一脸不知情的惊讶表情,

“想不到这东昌还有一位如此有权势的大人物在这里。”

“是啊,只是象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可承受不起这位大人物的福哦。”

听眼前这位客人直接将那位不可一世的凉国公唤做“蓝玉”,店主虽然不免也有些惊诧,可还是不无讽刺地说了一句,然后又陪着笑道,

“两位客官慢用,有什么需要的就招呼小人一声。”

“店主尽管去忙吧。”

朱棣点了点头,等店主离开去招呼别的客人时,才又看了看郑和道,

“三保,你说、今晚我们该住在那里呢?”

“还是四爷您告诉我吧,”

郑和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么”、这样的表情道,

“三保不过是个下人,只管听从您的安排罢了。”

“那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朱棣带着一脸阴谋得逞的笑意道,

“那我们吃过了饭、就到蓝玉的庄园处转上一转,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样?”

“我就知道四爷你是这么想的,”

郑和不无担心的道,

“只是不要涉险啊,如果看着不妙,四爷要答应我一定要及时的离开。”

“这是当然的,”

朱棣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只凭你我二人、绝对不能过多的去冒险,我们只是在附近四处走走看看就离开。”

“反正三保对四爷您别去,您肯定也不会听,说好了不要过于深入哦。”

郑和叹着气、无奈地说道。

就这样,吃过了午饭,主从二人从饭馆儿里出来,牵着马朝着刚才那伙儿横穿闹市的家伙们离开的方向而去。

走出了约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转过一道山梁,眼前忽然闪现出了大片的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农田,再往前看去、远远的已经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那片黑压压的庄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庄园遇险[上]

大概是因为此时正值午后,天气正,虽然看起来本应该是很闹的地方,却到处都显得冷冷清清、没有一丝的人气。主从二人就这样朝着那片庄园一直地往前走着,还算不错、前面零零落落地出现了几处院子,而且偶尔地也可以看见有人坐在田间地头儿。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每个瞧见他们的人,那眼神中都会透出一种说不好的惊讶与诧异,就仿佛这主从二人根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什么“稀有物种”一般。

“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啊?”

边走着,朱棣边轻轻地抱怨着,

“好象我们是什么怪物似的。”

“能什么眼神呢,”

郑和轻笑了一声,

“反正不是什么好眼神儿。四爷,我觉得这里真的很古怪,还是趁着天黑前、早一点儿离开这里的好。”

“诶,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如果现在就回去,岂不是半途而废么?至少再往前走一走、看看那座庄园再离开也不迟。”

朱棣的兴致还真的非常之高,眼睛始终盯着那片庄园。

看来再诡异的环境也难以胜过四爷的好奇心——

郑和只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跟在了他的边,同时也高度戒备着周围的动静。

从一座高大的牌楼下走过,应该意味着已经进入了庄园的势力范围,本以为会遇到什么庄丁护院的前来盘查,这样便可顺水推舟地将朱棣拉走、然后离开这里,可是让郑和意外的是、根本没有人过来询问,更没有谁会拦住他们,有的只是几双鹰隼般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从庄园的南边儿一直转到北边儿,真是好大的一段距离,要不是两个人旁有马、可以时不时的骑着走一会儿,还真的会累坏了。等他们转完了,头也已经开始往西山那边落下,空气中的闷感也消除了许多。

看看前面有一小片林子,朱棣抬手指了指道,

“三保,我们先到那林中休息一会儿,然后再走吧。”

“好啊。”

郑和点头答应着。

主从二人牵着马走进林中,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

本以为这趟来庄园探查、会发现点儿什么呢,可几乎就算是白来了,因为除了那些早就知道了的事外,根本就是一无所获——

想到此处,朱棣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郑和说的对、不能过于冒险。

而坐在他旁的郑和,却在心中暗自庆幸着,不管怎么说、没惹出什么事端便比什么都要好。

两个人正在这里各怀心事地休息着,猛然间、就觉得脚下的大地在震动着,耳边也传来的滚滚的雷鸣般的马蹄奔腾的声音。二人立刻被惊动着、抬头向林外望去,却只见从庄园的东边转出一支足有几百人的马队,从眼前不远处疾驰而过。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庄园内奢华无度,养着一群骏马并不足为奇,但让朱棣震惊的是、这只马队中的人,竟然各个披坚执戈,那穿戴根本不是普通庄丁、乡勇所应该配备的,完全就是军营之中正规士卒才能拥有的。

他蓝玉准备这些、想要做什么——

脑海中再次闪现出这个问题,朱棣顿时觉得象有一把无名的业火在中燃烧起来。如果只是护卫一个庄园,无论它的占地有多大,都没有必要武装到这种程度。可现在他偏偏就这么做了,那么、他到底是在防着谁?!

头脑中正乱着,忽然又见十几匹马转了过来,只不过、这伙儿人走的并不快,差不多就是在信马游缰地散着步,边走边聊着天。而朱棣和郑和都认了出来,那走在前面的几个人中其中的一个竟然是纳哈出之子察罕。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早就该到了辽东封地去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心中带着疑问,朱棣竭力地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

只听察罕边的那人道,

“侯爷觉得这些庄丁们战斗力如何呢?”

“不经过实战的人,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可谈,”

察罕倒是毫不留地下着结论,

“在教军场上练得不过都是些虚的东西而已,重要的是一旦到了敌人面前敢于往前冲、才是第一要点。”

“哦,侯爷真不愧是善战的勇将,真是一语中的。”

那人连连地附和地赞扬着,渐渐地随着他们越走越远,说话声音终于听不到了。

哦,原来他们庄园中还有教军场,而且还在训练庄丁,更重要的是、还希望有一天与敌人交战,他们所说的敌人指的又是谁——

朱棣越听火气越大,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看出他这是要发脾气了,郑和连忙轻声劝着,

“四爷,您不必与他们大动肝火,况且、看起来此地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地离开的好。”

“嗯,好吧。”

朱棣也知道他说的对,既然察罕能在这里,搞不好还会有别的什么人也未可知,真的被他们迎面撞上了、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主从二人站起来、牵着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所幸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座骑均是受过训练的战马、很是擅于隐藏,刚才马队从面前跑过时,并没有因为受到影响而发出声音。

眼看着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就要暗下来了,两个人向北走着,经过一处门口长着一棵大柳树的小院时,从院中走出一人、到院门外倒水,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他们二人,当时便是一愣,忙试探着招呼道,

“请问、您二位……”

“嗯?”

因为四周并没有其他的人,所以可以断定、那人是在叫着自己,朱棣奇怪地回过头来,心中还纳着闷儿、这会是谁呢?

见他们两个人回过头来,那人见自己确实没认错人、便拿着水盆快步地跑过来道,

“真的是你们二位啊?这天都要黑了,是想要往哪里去啊?”

“你是……”

朱棣看着眼前这个年约五旬的男人,根本想不起来他是谁。

此时,郑和从后走过来、微笑着一拱手,

“我们主仆二人因见此庄园规模宏大,特地前来逛一逛、看一看的,请问您是住在这里的么?小福那孩子可是没事了吧?”

一提到“小福”这两个字,朱棣这才想起来,原来此人正是刚刚在镇上遇见过的、那个叫小福的孩子的爷爷。

第二百七十章 庄园遇险[中]

听他问起来,小福爷爷立刻笑容满面地道,

“没事了、没事了,小福就是被吓了一下,有您二位贵人救下他、早就没有什么大碍了,这里是我兄弟的住处,我们祖孙俩现在就投奔到这里了。既然两位恩公打此处过,不如就到里面来喝口水、歇歇脚吧。”

“也好。”

看着天色确实要黑了,能有个地方休息一下倒也不错,朱棣便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二人将马栓在门前的大柳树上,跟着小福爷爷来到了院中,刚刚走到屋门前、小福爷爷便大声喊着,

“兄弟、快出来迎一下,我刚才和你说过的两位恩人来我们家了!”

“哦,是么!”

屋中的人同样用大声回应着,接着走出来一个四十左右岁的汉子来,

“既然是恩人到了,那还不快请人家进来坐啊!”

那汉子非常地同小福爷爷一起将朱棣和郑和二人让进了屋中,别说、里面还真的比较宽敞,外间堂屋中整齐地摆放着桌椅,靠北边还有一张供桌,堂屋的两侧各有一道门、通向后屋,看起来虽然简朴、却也很是温暖。

这兄弟两个将朱棣主从二人让进屋坐下,便忙着倒水拿点心。

朱棣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顿时觉得心中暖暖的、问道,

“主人家贵姓啊?”

“小人姓庄,”

小福爷爷回答道,

“我叫庄万合,我兄弟叫庄万全,公子您二位呢?”

“我姓燕,这位是我的一位结义兄弟、姓郑。”

朱棣边喝着水、边回答着。

庄万合也在旁边坐了下来、道,

“原来是燕公子、郑公子,今天多亏了您二位救下了小福,这孩子可是我们庄家的独苗儿了。”

“哦?”

朱棣听了不问道,

“那小福的双亲呢?”

“都病死啦,”

庄万合叹了口气、又道,

“这人都有个旦夕祸福,哪里想到活的好好的,没多久、我的老伴儿还有儿子、儿媳就全都没了,小人只好带着孙子小福投奔到这里来了,正巧我兄弟夫妻两个没儿没女,家里多个小孩子倒也闹了不少。”

难怪那孩子一个劲儿的吵着要娘,听了他的叙述、二人这才明白了原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正在这说着话,那庄万全回到了堂屋、道,

“晚饭已经做得了,两位恩人一起吃吧,也没什么好的,就是些家常饭、委屈您二位了。”

“哪里啊,”

朱棣笑着摆了摆手道,

“我们两人还要感谢主人家的盛呢,何谈‘委屈’二字。”

此时,庄万全的媳妇抱着小福从后面走了出来,见有生人、先是一愣,听丈夫对她介绍清楚后,便也忙着道谢。而那小福仿佛已经记住了朱棣,见了他便蹦跳着让他抱,庄万全媳妇刚刚将他抱回去、这小福的小嘴立刻撇了撇,看起来就要哭了出来。

朱棣一看只好将这小娃娃抱到了腿上、道,

“没关系,就让我来抱着他吧。”

“那真是给燕公子填麻烦了。”

这庄家的三口儿人均是一脸的歉意。

朱棣心中暗道,填点儿麻烦倒是没什么、就是别再乱喊娘就行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晚饭,庄万全问道,

“两位公子是来此走亲戚的么?”

“不是啊,”

朱棣摇了摇头道,

“我们二人是要去北平府的,路过此地觉得这里的庄园很是气派、才想着过来走一走、看一看。”

“什么?你们在这里没有熟人么?”

那庄万全听了他的话、顿时一愣,连忙问道。

朱棣看出他的脸上表现出来紧张,不有些诧异,

“是啊,怎么了?”

“这可不好啊,”

庄万全同妻子互相看了一眼,又道,

“两位公子不了解我们这里,自从上次有御使前来查问过后,那总管黄便下令、不许容留外人,所以、只要是有外来的陌生人,几乎都会被那些庄丁给抓去,至于怎么处置了、虽然没有人知道,但是想想也能猜得出、十有**是凶多吉少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朱棣看了看郑和、然后又道,

“可是,我们两人进入庄园时并不见有人盘查过问呐?”

“但是一定有人盯着你们了吧?”

庄万全的媳妇也很是担心地问道。

对他们所说的话,虽然朱棣看起来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可郑和却已经是完全相信了。从进入庄园范围内时,那种诡异的气氛,正好得到了印证。

思索了一下、郑和轻声道,

“你说的不错,的确曾有人盯着我们,但现在已经没有见到了,不知这庄园里到底有什么不寻常的呢?”

“两位不是我们本地人,当然会不了解,”

庄万全叹了口气道,

“那位黄总管可真的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他告诉手下人,如果有外人闯进来、先不要拦阻,但想要再从这里出去却是不能的。所以这里是个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

“真的吗?!”

大概是后投奔过来的缘故,那庄万合看起来也是才知道了这样的形,顿时显得十分着急,

“那么、两位恩公该怎么办呢?”

“嘘——”

忽然庄万全打断了他、让大家都静了下来,听了一会儿才道,

“门外为什么会有马匹的声音?”

“哦,那是我们二人的马。”

朱棣也听了一下、回答道。

庄万全立刻站了起来、朝外看了看道,

“有马的话可不能拴在门外,这要是被庄园里的人发现了,肯定就成了他们的了,我这就去给牵到后面去。”

说着,便朝门外走去了。

住在这里的村民还真是够辛苦的,整天的这样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简直就是暗无天的子——

朱棣在心中暗自叹息着,一扭头、见郑和还在想着什么,便问道,

“怎么了、三保?”

“四爷,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

郑和依然轻声道。

回过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一家人,还有粘在自己腿上的小福,朱棣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听庄万全夫妻所讲述的,以及一路之上那些村民惊诧的眼神,完全可以体会得到庄园中的那些人有多么的残忍霸道,如果被他们得知这一家善良的人们曾收留过外来之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呢。

“好吧。”

想到这里、朱棣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七十一章 庄园遇险[中下]

庄万合望着他二人有些不解地问道,

“两位恩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刚才不是也听到了,只凭你们二人根本出不去这庄子的吗?不如在此住上一宿,然后由我们兄弟送你们出去,就说、就说我们是亲戚……”

你以为这么说能够骗得过那些庄丁么?他们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相信这种说法——

朱棣无奈地一笑、道,

“多谢你的好意,可是要真的那么做了的话、搞不好会连累你们全家人的,我可不希望小福再受什么苦。一会儿,等天完全黑下来了、我们就乘夜色潜出庄去,这样才是最好的可行办法。”

“可这太危险了!”

那庄万全已经将马牵到了后面、回到屋中,刚好听到他们的谈话,连忙道。

郑和想了想、安慰着他们全家人,

“放心吧,其实我们都会武功,绝对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的街上人声吵杂,远远的还有人在高声喝喊,

“总管有令!有外人进入本庄园,任何人不得收留!如有窝藏者,严惩不贷!”

“还真的来了,”

朱棣冷笑了一声,将腿上的小福抱起来、交到了庄万全媳妇的手中,

“三保,我们走吧。”

“恩公,你们现在出去太危险了!这、这满庄子都在找你们,他们的庄丁、护院可有几千人呐!”

庄万合担心地叫了起来。

朱棣看了看他,心中非常的感激,可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便微笑着道,

“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有事的,你们照顾好小福,如果有人来盘查、千万别说见过我们,更不能再说什么我们是亲戚这样的话了,这样对我们和你们都好。”

说完,回头看着郑和,二人相互点了点头、从屋中走了出来转到了后院。

此时,看起来那些人还没搜查到此处,外面还是很安静的,好在庄家的后院还有个小小的后门,二人牵着马从这里出来后,飞跳上了座骑,沿着土路直接向北而来。

走出了还不到一里远,忽听耳边传来了一阵铜锣之声,接着眼前亮起一排排的火把、将周围照得通明,有人高喊着,

“你们两个别想逃出去!快快束手就擒吧!”

朱棣和郑和本能地勒住马匹朝对面看去,见拦住去路的庄丁人数给有三四十人左右,而为首的大概只是个小头目而已。

还好、不是认识自己的人——

朱棣暗自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些庄丁不过是安排在此处封锁道路的,并不是特地赶来等着他们二人,那么、趁着对方人数并不算多,索杀出一条路来、冲出庄去。

打定了主意,扭头看了看郑和,正好对上他那双在火把的映照下、放出坚定光芒的眼睛,知道已经是心照不宣了,便一同将目光投向了前方挡在路上的那些家伙们。

那小头目开始还是一副入临大敌般的样子,可现在大概是看清了对方只有两个人,而且外表还都是文绉绉的样子,便放起胆子再次高喊着,

“喂,我说你们两个,赶快下马就擒!我们总管若是发了善心,说不定还会留条命给你们,不然的话、就等着死无葬之地吧!听见没有,快点儿下马!”

“这家伙真的好吵啊。”

看着他那狐假虎威的样子,朱棣皱了皱眉道。

郑和轻笑了一声,

“那我们就拿着他来开刀,四爷看怎么样?”

“好啊,”

朱棣点了点头,

“不过不能耽搁过久,离开此处才是最重要的。”

“三保明白。”

随着郑和将头一点,两匹马顿时风驰电掣般地冲向那些庄丁,与此同时、两柄在夜色下闪着寒光的长剑同时刺向了那个小头目。

眼见得带着杀气的两柄剑朝自己前刺来,任谁都会害怕,那小头目顿时吓得“妈呀”一声,慌忙地将马往旁边拼命地催动着躲开,而其他庄丁根本没料到对方突然杀到,各个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队伍一下子便被扯出了一条空档。

朱棣和郑没有丝毫的犹疑,双双催马从那空档处冲出,向着庄园外飞奔而去。

那小头目好半天才搞明白刚刚发生过的状况,眼睁睁地看着冲过去的两匹马已经渐渐地跑远了,连忙从怀中掏出做为信号的烟火,点燃了朝空中放出去。这样一来、在庄园各处搜查的所有庄丁看到信号、便都会朝着这边聚拢,而那两个闯入之人就会被重重的围困住。

正在飞奔着的两个人当然也看到了那腾空而起的烟火,自然也明白那其中意味着什么。耳边传来的叫喊声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近,郑和看了看朱棣道,

“四爷!如果对方人数太多的话,就由三保来挡住他们!四爷您先走!”

“不行,一起走!”

朱棣用不容反驳的口气回答道。

两个人继续前行,可那些庄丁已经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一层层地出现在了出庄的要道之上,那闪烁不定的火把如同一簇簇的鬼火儿一般晃动着。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主从二人并不多言,各执长剑直直地冲向了敌阵。

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面对人数众多的敌人,朱棣和郑和均是毫无惧色地与他们拼杀在一起,打算冲出一条路来离开此地。然而事与愿违,这些庄丁们虽然都是一群没见过拼命场面的乌合之众,可毕竟人多势众,如果再拖延下去,那察罕要是闻声赶来,可就真的麻烦了。

偏偏此时,一束烟火冲上了半空,郑和知这定是一道更为紧急的信号,当即立断、看准对方一处略显薄弱的地方猛冲过去。此处的庄丁被他的气势吓到,不自地向后退缩着,而郑和一个转,用剑尖儿轻点朱棣的马后座,大声道,

“四爷,你先走,我随后便到!”

虽然只是轻点,可足以刺激到了这马的痛处,朱棣的这匹战马顿时放开四蹄、发疯似地朝着那些本就在退缩着的庄丁们猛冲过去,竟然一下子冲出了包围圈,向远处狂奔而去。

醒悟过来的庄丁们连忙要去追赶,却被早有防备着的郑和单人独骑挡住,一把长剑专门刺向那些打算去追的庄丁们。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朱棣明白过来时,自己的这匹受惊的马已将他带着跑出了很远、几乎听不见了那些喊杀之声,才慢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庄园遇险[下]

不行,不能将三保留在那些人中间——

此时的朱棣真的开始紧张起来了。

郑和是名内侍宦官,如果真的被抓住、份一旦暴露、必定会引起诸多的猜疑,自己本来就和蓝玉有嫌隙,现在又来私自探查他的私宅产业,这样的话,不但无法向父皇解释,更重要的是三保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孤王一定要回去救他!”

朱棣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拨转马头沿着原路返了回来,可刚走出不远,忽然觉得自己的这匹马脚下一软、扑倒在地。马这一倒、人当然就摔了下来,好在朱棣手很是矫健、瞬间便从地上跃起站稳,而那匹马虽然也重新挣扎起来,却大概是因为连续的惊吓、落荒逃进了一处黑压压的树林中。

这是又遇到了埋伏了么?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周围火光四起、一伙儿庄丁便出现在了眼前。

耳边传来了一阵的狞笑,

“手不错嘛,竟然用了四道绊马索才放倒了你。”

果然他们是用了绊马索,我说自己的马怎么会轻易便倒了呢——

朱棣心中气恼,手提长剑、愤怒的目光投向了那说话之人,见对方竟然是白里在镇上落摊棚的那个、黄的儿子黄小峰。

这家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朱棣,又直对上他的眼睛、诡异地笑了笑,

“眼神不错嘛,不知道过一会儿、等你落到少爷我的手中时,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真的好期待啊。说起来、你这人倒也很有趣,明明已经就要逃出去了,为什么又回来了呢?不过、你若是再想逃出去可是不能喽。来人、把他给我抓住!不过要小心着点儿,少爷我可要活的。”

“是嘞!”

手下的庄丁们一哄而上,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那么、就拼了吧……

就在刚刚产生了这个念头之时,一个人仿佛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挡住了那些恶奴们的去路,将朱棣护在自己后。

在夜色及火把的映照之下,眼前的影蓝衣飘飘、手执长剑,在夜色的吹拂下,散发出的凌厉气息与压迫感,迅速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看着这个背影,朱棣神智顿时有些恍惚、不自地轻声唤道,

“是、殷大侠么……”

“快走,离开这里!”

虽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从对方那虽冷峻却又十分清亮的嗓音来判断,也知道他并不是殷云明。

是啊,怎么可能是殷大侠呢,听说他在某处养伤、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

朱棣心中不知怎么升起了一丝的凄楚,可听了站在那里的蓝衣人对自己的警告,虽然还是牵挂着郑和、怎奈也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除了逃走,没有别的选择。

已经没有了马匹,朱棣只得转过、竭力地向远处跑去,那黄小峰一见急了,忙大声喊着,

“给我追!别让他跑了、一定要把他给我抓回来!”

周围的的庄丁立刻便要去追,只见那蓝衣人子一飘、有如一只燕子一般凌空而起,再次拦在他们面前、凛然道,

“如果想活命的话、就给我退后!若谁再敢上前、别说小爷我剑下无!”

“这……”

这一声断喝、震得那些个庄丁各个无不胆怯,本能地让自己的脚步全都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此景,那黄小峰可气坏了,发疯般地大骂道,

“你们这群废物,竟被一个小孩子吓成这样!谁敢退后、当心少爷我把他剁了喂狗!”

听少总管这么一骂,那些庄丁们吓得急忙各执兵刃冲上前、将这蓝衣人围在中间。可还不等他们的脚步站稳,对方早已凌空跃起、掠向了众人,手中长剑挥洒出一片银光,顷刻之间、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庄丁纷纷倒地,接着、蓝衣人就着空中一个旋转、形再次掠过,那第二排庄丁也齐齐地倒了下去……

“他、他是人是鬼?!”

黄小峰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世上还有如此惊人的武功。

正当他还没从震惊中醒过神儿来之时,那蓝衣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这话应该说你自己吧,空有人的外表,内里却长着一颗非人的心,今天不废了你、留着以后也只会害人!”

随着话音,长剑一抖之即,那黄小峰便觉得眼前一花,再想躲闪已是来不及了,刹那间眼眶中一阵巨痛直达脑髓,伴随着他那连连的惨叫声中,一双眼睛已被剑尖划过。

那些庄丁们顿时大乱,不知道该继续围攻这蓝衣人好,还是去救助躺在地上哀号不断的少管家。

此时,蓝衣人扫视着他们、冷冷地道,

“如果有人还想跟上来,就只管纳命来吧!”

说着,纵跃出几丈远,几起几落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已经疼得昏了过去的那位少管家,以及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些负了伤的庄丁们。

而此时的朱棣已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要如何做才好,想着只能先脱离险境、再想办法去救郑和,可又有什么办法才能做得到呢?难道、真的要去找地方官府?恐怕这根本就是个差得不能再差的下策了。

满脑子里都是乱轰轰的,却不知自己一直在朝着什么方向奔跑着,猛然之间才发现前面的路竟然就这样的不见了,放眼望去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山林,再看脚下,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下面到底是什么况的断崖。

怎么会这样,真的是昏了头了么——

抬起头看了看满是繁星的夜空,让自己冷静下来,朱棣回过观察了一下地形,见左边是茂密的树林,右边是一片空旷的荒野,想想当然不能再往回走,只得转朝着那片荒野而去。

然而、果然能通行之处必然有人,还没走出多远,前方再次现出点点的火光、由远而近迎面赶来,而且更加糟糕的是、此处四下里竟是无所可躲,眼见得那伙庄丁在一个人的率领下来到了近前。

为首之人是一个面容有些晦暗的中年人,材略微显得有些瘦削、骨骼看上去却十分的硬朗,虽然穿着一件文士青衫,可腰下悬着的腰刀、却充分地说明了他也是个习武之人。

不管他是谁,好在不是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应该不认识自己——

谁知朱棣才刚刚这样想着,却听对方说话了,而这句话真的令他十分的震惊。

那人的声音非常的低沉,看着他的目光也非常的诡异,

“怎么会是你?你不在北平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

听着对方那仿佛从地狱深处发出的声音提到了“北平府”,朱棣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这个人竟然认识自己、可自己明明就不认识他。仔细地看着对方,还是无论怎么努力都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发现朱棣在尽力思索着,那个人不轻轻地“哼”了一声道,

“别再想了,象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又如何记得住我们这些小人物呢。”

边说边朝旁边一摆手,

“弓箭准备。”

“是!”

随着话音,只见那人后跟随着的那些庄丁、各个张弓搭箭,齐齐地对准了自己。

细想起来,在此之前遇到的那些小头目们、还真没有谁带领过弓箭手,没想到眼前这家伙竟然能够想到这点,可见此人心机是比较险细致的。朱棣虽然自知已是九死一生,可还是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样子来,只是下意识地将手中长剑一顺,却见那些庄丁中有的人已经表现出了动摇。

那人好象发觉了这一点,沉声道,

“听好了,谁都不许后退!当然,没有我的命令,谁也都不许放箭!”

“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棣见他同这庄中的其他人好象有些不一样,便问道。

那人冷冷一笑道,

“想知道么?可以啊,不过要看你选哪条路了。”

“什么意思?”

看着他那一副仿佛可以掌控别人命运一般的样子,朱棣不一皱眉。

那人却也不以为异,道,

“现在二爷我给阁下三条路来选,一是过来和我们拼命,结果是被乱箭死;二是自己走到那边、从崖上跳下去,结果会怎么样、你自己肯定也清楚……”

说到这儿那人停住了,又打量起朱棣来、过了一会儿才又道,

“这第三条路、阁下还想听么?”

“我对这第三条路还真的很好奇,”

朱棣忽然笑了,因为他已经断定出这个人应该不是这庄园中的人,而他到这里绝对是另有目的,从他所谓的第三条路中也许能探听出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想罢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说来听听吧。”

“是么,”

那人听他这么说,嘴角竟然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道,

“好吧,既然四爷想听、在下可就说了。如果你肯束手就擒、乖乖地让我将你抓住,那么我现在就会带着你离开这里,而且在适当的况下、我还会告诉你我是谁。”

“那么之后呢?”

朱棣不动声色地问道,

“之后你又想带我到哪里去?”

“自然是交到一伙儿非常需要四爷你的人们手中,”

那人依然是冷冷地笑着道,

“不过无论是谁,四爷你至少可以暂时活命不是么?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用考虑了,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朱棣用果断的口吻打断了他的话,

“我选择第二条路,从悬崖上跳下去。”

随着话音,人已经转过、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面断崖走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断崖重逢

夜风袭来,从不远处那片茂密的林中的枝叶间穿过,发出阵阵如同呜咽般的轰鸣声,仿佛也在为眼前正在发生着的惊心一幕而悲叹着。

此时、朱棣就站在断崖的边缘,而后便是上百名庄丁,以及带领着这些人的、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自己的那个神秘的中年男子。

就在这一刻,这个神秘男子依然是怎么都不能够相信朱棣会真的选择跑去跳崖,认为他会答应走第三条路、也就是同自己走保住一条命的可能比较大,之所以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自己很清楚这个年轻人真实的份。

他可是出于皇室的皇子、镇守北境名震塞外的燕王下——

象他这样的人、应该更加贪生怕死才对,怎么会主动地要选择那条死路,他真的会是个子如此刚烈的人么……

眼睁睨地看着那位燕王下向悬崖边走去,虽然并不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可那神秘男子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道,

“喂,四爷,你真的想好了?明明有活路不走、却偏偏要去选一条死路么?”

“活路?”

朱棣竟然回过头、朝他冷笑了一声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么?你以为我猜不到你是什么人么?与其被你们这些家伙所辱,还不如选这条死路要好得多!”

“你猜到我是谁了?”

那神秘男子诧异地道,

“我却不信,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我现在耻于和你说话!”

朱棣忽然怒斥道,

“象你这种不忠不义之辈,再看你一眼我都会觉得羞耻万分!”

说罢,竟然真的冲向断崖、眼看着就要往下跳。

那神秘男人终于肯相信了,气急败坏地大叫着,

“你真的不要命啦!快点儿给我站住!来人呐,过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手下的这些庄丁们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你若真的想抓住人家、干嘛刚才不抓呢,现在看人家真的要跳了、才知道要着急了。可又没有办法,因为总管大人命令他们要听从这位“关爷”的吩咐,既然让冲过去抓人、就只得放下手中弓箭冲了过去。

可他们离着的还有一段距离,想拦住对方哪里还来得及,却见朱棣早已纵而起、跃向了崖底……

然而、就在这同一时刻,耳边传来了一声清啸、震得崖的人们仿佛肺腑都随之颤抖,只见一个蓝衣人从他们头顶掠过,寻着朱棣的影向崖下扑去。

见此景,这些人全都惊呆了,不知道在刚刚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顿时都变成了木雕泥塑一般、定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

那神秘男子原本打着他的如意算盘,以为用这种甩出“两死一活”三条路的方法,会让眼前这位已被牢牢掌控住的皇子、屈服在自己的手下,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跳了下去,而且看起来还没有丝毫的犹豫……

真是岂有此理——

神秘男子一时间真是不知该生谁的气才好,愣了半晌、才想起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吼着,

“你们都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他给我找到!二爷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错儿,就算是变成了尸体、他也一样可以利用——

这人将牙齿咬得“咯吱吱”的直响,狠狠地道,

“别以为你死了就完了,二爷我决不会就此放过你!”

“可是、关爷,”

有几个庄丁为难地问道,

“他已经跳下去了,这三更半夜的、让我们怎么找啊?”

“你们的脑袋都是木头做的啊!”

神秘男子边骂着、边带着他们来到断崖前道,

“多拿几个火把过来、给我扔下去,二爷我到底要看看下面是什么况。”

听他这么一说,庄丁们纷纷赶上前来、将火把扔下了崖底,不消片刻、断崖下便燃起熊熊大火,将那里照得通明。那人探头朝下看着,这才看清楚,此处断崖虽然不是深不见底、却也有十几丈高,如果普通人就这么摔下去、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可是借着火光看着,下面并不见有人的影,更不见有任何动静。那人回过头来道,

“你们快去取绳索来,用马拉住后、选几个人系在上,下到崖底去将他给我找出来!”

“啊,好。”

庄丁们不敢怠慢,只得去照着做,一时间有的人绑绳子、有的人拉住马匹,还有的人小心地准备下到崖底,忙得不宜乐乎,完全忘记了刚才除了朱棣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也到了崖下。

然而就在朱棣纵跃下悬崖的那一刻、头脑中一片空白,虽然不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可眼前那无穷的黑暗就象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已经张开的大口正要将自己完全地吞噬掉。

可就是在此时此刻,忽然从后面伸过一双手、将他的腰紧紧地抱住,惊讶之中,整个人被带着腾空而起,飞一般地跃到上了崖边。而经这一dàng)之间,已经到了离他跳下去之处百米远的地方,此处恰好处于那片密林的边缘,能够隐住形、不被那些正在大呼小叫地忙着搜索他的庄丁们发现。

虽然险中得生、并没有真的落入崖底,可朱棣却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冲昏了头脑,最先闪现出的念头就是自己依然被什么人紧紧地抱着,连忙挣扎着回过头、转向了后的那个人。

月光下、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那双看过来的灵气的大眼睛中、充满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期盼与切。可是,当见到这张脸时、朱棣惊讶地记起,这少年不就是郑和所提到的那个、曾在“问月居”见过的那个小伙计么?!看起来当时他是乔装潜入了那家酒楼,如此说来、他一定有别的目的,那么、他到底又是什么人?!

此时的朱棣几乎已陷入了“怀疑一切”的状态,虽然看起来对方刚刚救过了自己,可是想让他活着的人、不一定就都是对他怀有着善意的。

边本能地想要从对方双臂中挣脱出来,边道,

“你、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四叔、您别紧张,是我啊、我是靖儿。”

耳边传来了一个清澈而又充满温暖的声音,在极力安抚着、让他冷静下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临别馈赠

靖儿?难道是十年前喜欢专门粘着自己的、那个调皮又勇敢的小娃娃么?这会是真的么——

朱棣一下子愣住了,喃喃地道,

“靖儿?真、真的是你么……”

“是我啊、四叔,真的是我,”

柴靖南竭力地让他相信真的是自己,想了想、忙将袖子挽了起来又道,

“您瞧靖儿这只镯子,小的时候您不还说过很漂亮么?还有、靖儿还说过四叔的眼睛象我娘。”

“靖儿?真、真的是你啊……”

朱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真的是靖儿、四叔不是在梦中吧!”

“四叔,真的是靖儿回来了、回来找四叔您了!”

见四叔果然没有将自己忘记掉,柴靖南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本来柴靖南和蒋瓛一起匆匆忙忙地赶回了京城,却得知此时的朱棣已经离开、返回北平府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柴靖南立刻急着要走,蒋瓛自然明白他的心事,想着留也留不住,便着手为其准备应用之物以及路需要的盘缠,另外还有几件东西、用包袱包好,一并地送到了柴靖南的房中。

一进门儿、便看到柴靖南在忙这忙那地收拾东西,将随身的衣物包好放在床,还有那把蟠龙剑也摆放在了一起。蒋瓛见他果然心急的很,便问道,

“靖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呢?”

“我刚才打听过了,四叔他们是两天前离开的,走的应该还不算太远,去追肯定还来得及,靖儿吃完午饭就走。”

头也不抬地回答着,看起来这已经是雷打不动的决定了。过了一会儿,不见对方有任何的动静,柴靖南这才看了他一眼、见蒋瓛正不错眼珠儿地望着他、便开玩笑般地道,

“怎么?蒋叔叔是不是舍不得一顿午饭啊?”

“怎么会呢,你这孩子就喜欢拿蒋叔叔来开心,其实蒋叔叔舍不得的还不是你么,”

蒋瓛叹了口气、又笑了笑道。

“可惜的是、一会儿我就要出去办件事,恐怕没时间去送你了。”

“没关系的、蒋叔叔,您尽可去忙吧,靖儿不要紧的。”

柴靖南又露出他那天真的笑容。

蒋瓛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道,

“靖儿,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你帮了蒋叔叔我很大的忙,叔叔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谢什么,对那样的坏家伙、不除掉他们又怎么行呢,”

柴靖南很随意地答道,

“靖儿所做的那些事情、也都是我自己想做的,所以谈不什么帮忙,蒋叔叔您真的不必客气。”

小小的年纪、便有如此的侠义心肠,这让蒋瓛从心底更加地赞叹着,可无论如何也知道、只是这么用嘴说说根本就是没什么诚意,便将带过来的包裹从身边提了起来、放在了桌子、道,

“靖儿,虽然你说不必客气,可蒋叔叔还是要谢谢你,这些东西都是拿来送给你的,快看看喜不喜欢?”

“都是些什么呢?”

毕竟是小孩子的心性,听说这位堂堂的锦衣卫督指挥使要送东西给自己,光是想想就知道绝对差不了,柴靖南立刻好奇地跳了过来、迫不及待地将眼前的包袱打开。

呈现在眼前的、竟然都是些用精巧机关控制着的小物件儿,虽然还没有彻底弄清楚这些都是如何来进行操作的,可一看便知是些用来防身的暗器之类的物品。

“啊,这些都是蒋叔叔您送给我的么?!”

柴靖南用发着光的眼睛望向了蒋瓛,并展现着他一脸的期待。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蒋瓛心中自然也就很高兴、道,

“刚才蒋叔叔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就是送给靖儿你的。记得回我陪皇私访,遇到你和周真人的那次,曾经见你用‘打狗石’将那两名刺客给打了下来,当时就觉得靖儿你应该会用暗器来防身,这才选择了几样我们锦衣卫中的装备,拿来给你看看的。”

“太好了!”

柴靖南高兴的跳了起来,之后却又立刻故做一脸严肃起来道,

“不过既然蒋叔叔已经将这些送给了靖儿,干嘛还不教我怎么来使用呢?”

“说的对,蒋叔叔这就教给你。”

边说着,蒋瓛边拿起其中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粗长的金属筒道,

“这个叫‘飞天锁链’,虽然份量不是很重,却是用好的特金打制而成,里面是三丈三的链子连着的五爪钩,可以用来攀高入低。”

说完这个、又拿起一只锦袋道,

“这里面有三十六枚飞蝗石,是蒋叔叔特地为靖儿你选的,应该适合你来用。”

“嗯、嗯,知道了,”

柴靖南看了看这个、又瞧了瞧那个,爱不释手地捧在掌心,一抬头、看见还有一个乌黑的带手柄的金属筒,好奇地问道,

“诶,蒋叔叔,这是什么?”

“这个呀,叫‘流火夺魂’,”

蒋瓛很耐心地为他讲解着,

“说起来这个威力可够大的,适合用在敌人人数比较多的场合。靖儿你来看,这手柄有一个小小的机关,按动之后、金属筒前端的盖子便会打开,里面共有二十八颗硫磺迷药丸,打出去后不但会燃烧、更会在周围散布迷药,让对手三秒中之内便能进入昏迷状态。”

“哇、好利害!”

边听着、柴靖南边大声赞叹着道,

“每颗药丸的效力有多大呢?”

“足够二三十人昏迷一个时辰的,”

蒋瓛笑着道,

“所以这个要省着点儿用,就拿它当做‘撒手锏’吧。记住了,这机关按动一次打出一丸,之后盖子自动关严,说起来还是比较安全的。”

“靖儿明白了。”

柴靖南用力地点着头。

蒋瓛又看了看剩下的一支小圆筒道,

“这个袖箭就比较常见了,凭着靖儿你的聪明劲儿、不用我解释你自己也一定能弄明白该怎么用的。不过防身的东西越多越好,将这个也带着吧。”

“好的,谢谢蒋叔叔,”

看着这一堆的新奇物件儿,柴靖南高兴的不得了。

其实他本就对暗器之类的小东西很感兴趣,只不过李如斯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已任,而在武当山又没有人在这方面下功夫,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今天一下子得到了这么多精制的暗器,当然会兴奋不已。

第二百七十五章 意外发现

接着、蒋瓛又陪着他将“飞天锁链”取出操作了几回,最后又从外面提进一只鸽子笼来,道,

“对了、还有这个,靖儿也一并带着吧。”

“小鸽子么?”

看着笼子里面的三只“咕咕”叫着的鸽子、诧异地问道,

“干嘛?给了靖儿东西、就想让我帮你照看它们么?”

“这可是信鸽哟。”

也不管他高兴不高兴、诧异不诧异,蒋瓛还是将鸽子笼放到了柴靖南的面前。

柴靖南皱起他的小脸蛋儿道,

“要信鸽干嘛?”

“有了信鸽、就可以通信喽,”

蒋瓛笑道,

“如果靖儿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可以写在一个小纸条,然后拿出一只小信鸽绑到它的腿、并放飞它,这信鸽就会将你的信送到蒋叔叔我的手中喽。”

“这个我知道,”

柴靖南瞧着他翻了翻眼皮、道,

“我是问干嘛要让我带着三只信鸽去找四叔?”

“留着以防万一吧,”

蒋瓛轻轻地笑了笑,

“多一个通信的方法、总是会多一个方便,也许真的会有用到的那一天呢。”

“那好吧,”

柴靖南想了想、道,

“就算是在路多了个伴儿吧。”

“这我就放心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说出来,蒋叔叔一定会帮你的。”

蒋瓛又看着他、嘱咐道。

柴靖南点了点头、道,

“这样已经很好了,蒋叔叔您就放心吧,如果有机会再来京城、靖儿一定会来看望您的。”

“一言为定、说好了哟。”

就这样,两个人分手告别。

离开了京城,柴靖南几乎是一路打马飞奔、向北直追下来。好在他现在追踪的经验已经积累了不少,而且两位皇子所带的王府卫队一起同行、就是想不惹人注目都做不到,更何况朱橚和他的四哥燕王能简就简的个性不一样,是该有的排场就一定要有,所以打听起来并不困难,终于就在他们两队分手之前赶了来。

虽然已经追了自己的四叔,可柴靖南依然同在此之前一样、只是悄悄地跟在后面,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定要给四叔一个大大的惊喜”。再后来又见朱棣同郑和两个人离开了队伍、开始单独行动,柴靖南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一不小心、差点儿被郑和给发现了。

就这样朱棣主从二人在前面走,柴靖南在后面悄悄地跟,一直来到了东昌,见他们两个坐下吃饭,自己便也找个地方简单地吃着。当那个黄小峰射断摊棚之即,本能地想出去救棚下那些处于危险之中的人们时,却见郑和已经抢先出手了。

他的武功果然长进了许多——

虽然只是冲过去、托起横木这几个动作,柴靖南已看出那个能够一直伴随在四叔身边的年轻人的成长。

而接着又见朱棣将那个叫小福的孩子抱在怀中,想着十年前、四叔也曾经这样抱过自己时,柴靖南的脑海中早已被一阵阵羡慕的感觉给充满了,竟然忘记了藏身,就这么愣愣地站在街对面看着他们,就连郑和已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都没有清醒过来,让对方看了个真切。

在感叹之中,柴靖南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儿、再次隐藏起来后,发现朱棣和郑和主从二人竟然朝着刚才那伙恶奴们所走的方向而去。心中顿时明白了、四叔这是要去查访一下那些家伙们。

这可是件危险的事情——

意识到了这点、柴靖南立即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在二楼要了一间后窗临街的客房,将马交给伙计给牵到客栈后院的马棚,鸽子笼也拿进了客房中,又将伙计叫过来吩咐了一声“我要好好的休息一天,不要让人来打扰,晚饭也不用来叫我”后,便回到房中插好房门。将所需要的东西全都收拾好、带在身,这其中当然包括了蒋瓛送给他的那几样宝贝暗器,抓起蟠龙剑、推开后窗,飘身来到街,寻着朱棣他们二人所去的方向、直追了下去。

没有马匹、更便于自身的行动,等朱棣和郑和进了那座庄园时,柴靖南当然也随后飘然潜入,却听得几个村民指着那主从二人的背影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刚刚过去的那两个年轻人是谁家的亲戚吗?”

“好象没见过……”

“该不会又是胡乱闯进来的外人吧?”

“那可就坏了,可惜这么一表人材的两个人,被庄丁抓去了、还不都没命了么?”

“嘘……,少说几句吧,当心被庄园里的人听到。”

瞬间、便是一片死静……

这里的庄园主竟是如此的霸道么,让村民们都惧怕到如此地步——

站在高高的牌楼顶端的柴靖南在心中暗道。扭头看了看已经走远了的那主从二人、便又一飘身落在一棵大树,继续跟了下去……

原来只想着这样的一路跟随、一路的保护,可偏偏就在此时、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那队庄丁从路经过之时,柴靖南也躲在朱棣他们二人藏身的那同一片林中。披坚执刃、全副武装的马队倒没让他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只是随后而至的两个人、让柴靖南眼睛顿时瞪大了——

因为,这两个人是他从前便见过、并且还认识的。

首先、察罕他是在武昌府见过的的,虽然知道那时候钟伦曾经在他面前煽风点火、想引起他对某人的仇恨,可柴靖南并没有将这个人放在心。而真正让他留意的是陪同在察罕身边的那个人,因为这是一张让柴靖南无论如何要不会忘记的脸,所以一下子便认了出来,那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曾被武当派关押过数年之久、后来被青城派来人给索要回去的郑天德。

这家伙如何会出现在了这里——

柴靖南的满腔仇恨一下子便涌了来,虽然不知道他会呆在此处的目的,但也知道、只要是他出现过的地方,就绝对没有好事情发生。

很想跟他去看看,可又担心着朱棣,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跟了自己的四叔。不过令他惊喜的是、那主从二人竟然遇到了庄万合、并被让进了家中。

能暂时藏身在村民家中、应该算是安全了吧——

心中这样想着,柴靖南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真的没有什么危险后,才飘身离开这家院子,前去追踪那个郑天德。

第二百七十六章 玄铁令箭

一路之上,边潜行着、柴靖南边在回忆,因为他总觉得这郑天德的声音在不久前曾经的某处听见过。终于记起来,就是在松林山庄、顾欣吉家的花厅之中,当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就是他,因为那时无法看见厅中那些人的样子,只能从声音上来判断了。这样看起来、后来那个漏网的神秘的“关尔青”就是郑天德无疑了。

联想到这些,柴靖南牙关咬得就更紧了……

一路尾随着进了庄园内院,远远地看见那些人回到了一个跨院儿中。柴靖南便掠过数个屋顶、轻飘飘落在他们正走进的那间房的上方,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动静。

来到房中,有家奴侍候着打来净面水、又沏上热茶,然后退了出去。此时房间之中、只剩下了郑天德和察罕。

“这么多年不见了,感觉你的性情好象变了许多。”

相对沉默了好一阵子,还是察罕先开口说了话。

郑天德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的苦笑、道,

“那是因为这些年中,我经过的事情、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就是连声音都变了呢。”

察罕瞧着他道。

郑天德看了他一眼,

“想象一下,如果你也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洞穴里呆上几年,而且整天的只能看那些道家的书,也一定会变的。”

“原来是这样,”

察罕沉了沉道,

“记得那回你们三兄弟跟随失烈门大人到我们营中时,其他人都因为你大哥的武功高强、所以都在关注着他,而我关注的却是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

郑天德竟然真的笑了出来,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看上去就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一直在维护着你的大哥,在他考虑不周之时、从旁加以提醒。”

察罕说的很认真,好象是要将每个字都说清楚、说明白,

“而相比之下、你大哥郑大侠的头脑就要简单的多,我这么说、你千万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呢,这本来就是事实,”

郑天德的声音听起来再次变得阴森森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由始至终都被别人所利用,到后来才会落得个那样的悲惨下场……”

又是一阵沉寂……

终于、还是察罕再次打破了这种僵局,

“你还恨那些人么?”

“你指的是谁呢?”

郑天德反问着。

察罕想了想,

“武当派的那个伤害了你的兄弟的人,还有将你关了这么多年的人。”

“我对他们已经麻木了,没什么感觉了。”

郑天德摇了摇头,

“可能已经不恨了吧。”

“那么,对于朱棣呢,你恨他么?”

察罕再次追问道。

“朱棣?”

郑天德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

“你是说燕王?我为什么要恨他呢?”

“毕竟、你们兄弟是为了刺杀他、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的,不是么?”

察罕为他提着醒儿,

“难道还不该归咎于他么?”

“明明是我们要去刺杀人家,结果没刺杀成,那原本是人家的造化,我怎么还能怪到他的头上呢?”

说到这里,郑天德又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道,

“侯爷提到燕王不止是为了让在下记他的仇这么简单吧,一定是还有别的什么所指的、是吧?”

“我就说你聪明么,”

察罕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如今那位燕王可是名震北疆的名将喽,从前的那些大将军们基本上年纪都大了,全部都调回了京城,而镇守北方最要的统帅就是他朱棣了。”

“然后呢?”

郑天德不动声色地道,

“即使如此,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与你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可与他人的关系就大了,”

察罕瞟了瞟他,意味深长地道,

“尤其是将你从武当山上救出来的,现在和你关系很密切的那伙儿人,他们一直都想在燕王身上打主意呢。”

“那些人么,”

郑天德冷笑一声道,

“要不是他们,我的大哥和三弟又怎么会死呢,他们之所以会救我出来、不过觉得还有利用的价值,想继续加以利用罢了。”

“哦?是这样啊,”

听他这么说,察罕还真的有些诧异,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真要这么继续被他们利用么?”

“怎么会呢,我不过是想要反过来利用他们罢了,”

此时的郑天德、连笑声都变得是那样的阴森,

“原来我只想利用别人来搅乱武当,可现在看起来要将整个武林全都搅乱、才能消除我的心头之恨,所以才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当然也包括那个‘飞剑盟’。”

“是啊,你说的对,”

察罕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不过你打算怎么反过来利用那些想利用你的人呢?”

“放心吧,我手中有武林之中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

郑天德的笑容又变得很诡异,

“十年前,这东西就已经在武林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了,若再来一场、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郑兄竟然有如此的把握,”

察罕听了、好象很受启发的样子道,

“那好吧,本来黄春那小子让我来帮他训练庄丁,而我看着那些庄丁就嫌烦,打算过几天就离开,可听你说的这些话确实在理,那么、我就再多呆上些日子,毕竟、这个庄园是属于那位凉国公蓝玉的。”

“是啊,能用的就得用,不然岂不是浪费了。”

边说着,二人边得意地相对着笑了。

郑天德这家伙、果然是本性难移,他又想搞什么阴谋——

躲在屋顶听到这些谈话的柴靖南,早已暗中将这两个家伙骂了有千万遍了。心道、只要有机会就绝对不再放过他了。

这时,只见察罕已经站起了身,

“天不早了,我回自己那边去了,你也要好好地休息。”

“多谢侯爷关心,在下知道了。”

郑天德起身相送,直到将他送走、才返回房内,站在地当中思索着什么,好半天、突然又神经质般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快速地打开,顿时、一个黑漆漆的如同军营令箭般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中。

只听那郑天德喃喃地自语着,

“玄铁令啊玄铁令,为了你,我失去了兄长、失去了三弟,又失去了这么多年的自由,你也该为我郑天德办些事情了。”

难道说、这就是曾经将武林界搅得一塌糊涂的那个什么“玄铁绿林令”——

柴靖南的眼睛当时瞪的大大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十年再会

从小到大都只是听说,可今天竟然真的见到了。好吧,既然如此,我何不就此将这东西夺过来、免得你再拿着它去祸害别人——

心中这样想着、便开始暗中筹划着、该如何的行动,因为如果自己真的袭击了郑天德,那么一定会触发一连串儿的后果。若真的只有柴靖南自己当然好说,可这庄园内还有四叔和郑和两个人,怎么才能在得手之后,既能全身而退、又能将那二人也安全地带出庄园呢?

正在这盘算着,忽听街上传来一阵的锣响,接着有人高喊,

“总管传令,庄园有外人潜入!所有庄丁、护院全部出动,务必将潜入都擒获!”

听了这道命令传出,庄园顿时变得吵杂起来,街上的火把纷纷亮了起来,东一簇、西一簇地四处流窜着。

而紧紧盯着郑天德的柴靖南,清楚地看见他又将玄铁令包好、揣进了怀中,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朝外面张望着。

他们所说的潜入者一定就是四叔他们两个人吧——

柴靖南在心中暗道。

“这么说四叔有危险了,我一事实上要去救他。”

轻轻告诫着自己,柴靖南又看了一眼下方还站在那里的郑天德,想了想、还是飞身离开了那里……

此时并不知道朱棣他们主从二人的具体方位,不过那些庄丁们放出的烟火信号、不但通知了各处的庄丁,同时也通知给了柴靖南。

朝着给出信号的方向疾速地纵身而行,远远地、已经望见了在前面飞奔着的两匹马,以及如潮水般拥过来的庄丁们,柴靖南迅速地将自己同他们的距离拉近。

可就在此时,却见那郑和竟然将朱棣送出了包围圈儿,自己留在原地以一人之力、为他阻挡那些庄丁家奴,一口宝剑在夜色之下、如同一条银龙般四下飞舞,靠近他的人们纷纷倒地。

还不错嘛,看样子他还能支持一阵子——

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看着那拼杀的场面,柴靖南暗自赞叹了一声,一抬手打出三支袖箭,三名正在指手画脚的小头目当时从马上摔了下去。

这一下,庄丁们顿时一阵大乱,同时也让郑和稍稍的缓解了一下,可他并没有乘机脱身,稍做喘息后、再次杀入敌阵。

他这是在给四叔创造更多的逃走的时间,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了,看来自己还是先将四叔救出来的好,只要他安全了,这郑和才会肯离开——

想到这里,柴靖南又看了一眼尚在坚持着的郑和,纵身掠出十几丈远,朝着朱棣逃走的方向而去。

不过、他的时间掌握的还真的很好,当柴靖南追上去时,正好看见黄小峰正在指挥着庄丁们、企图抓住朱棣。

一看见那个家伙,就想起他曾经在镇上射落摊棚、用平民百姓的生命来取乐的恶劣行径,所以柴靖南心中便已动了杀机。可无论如何杀人都不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所以、当他拦住这些恶奴,让朱棣快些离开后,最终做的只是废掉了那个黄小峰的一双眼睛,却没有真的要了他的命,而那些庄丁们早已被他的身手吓得魂不附体,哪个还敢再追上来,所以柴靖南很顺利地便脱了身。

而当他再次追上朱棣之时,竟意外地发现、郑天德竟然也在这里。

这倒是个不错的好机会——

柴靖南甚至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

此时,那个郑天德正在得意洋洋地向朱棣给出了所谓的“三条出路”,听得柴靖南恨不得当场就掐死他。

不过,恨归恨,四叔到底会如何做出选择呢?柴靖南倒也是很好奇,伏身在庄丁们头顶上方的一棵大树上、专心致志地凝视着他,直到朱棣将郑天德怒斥一番、回身投向悬崖时,才真的惊到了,不顾一切地纵身而起掠过下方的所有人,扑向了已经在下坠的那个思念了十年之久的人。

终于接近了他,柴靖南伸出左手将朱棣拉进自己的怀中,而右手中控制的飞天锁链已在瞬间弹出、牢牢地抓住悬崖边上的一块突出的石头,接着、便凌空划出了一个圆弧,重新跃上了崖顶。

然而此时的朱棣、看上去也受到了惊吓,望着自己的眼神竟然充满了敌意与恐惧。

从未见过四叔这样的神情,在自己的印象之中,四叔的眼眸中总是十分的清澈,总是充满了慈爱与温暖,即使处于危险之中,也不曾有过半点的犹疑。

柴靖南忙连声地安慰着,

“四叔,您别紧张,是我啊、我是靖儿。”

“靖儿?真的是靖儿,四叔不是在梦中吧……”

朱棣惊喜万状地抓住了他的手。

果然四叔没有将自己忘记掉,柴靖南也高兴得连连点着头,

“是啊、四叔,是我啊,真的是靖儿回来了,来找四叔您了!”

“太好了、靖儿,你已经没事了?”

朱棣看着他的眼神、立时间又变得温暖起来,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伤全都好了么?殷大侠的那位朋友为你治疗伤了么?”

“是啊,靖儿全好了,”

这一连串儿的追问、让柴靖南觉得心窝里暖暖的,边将飞天锁链收回、边不由自主地微笑着道,

“放心吧、四叔,靖儿的伤不但全好了,现在武功还很利害哟。”

“真的么……”

其实即使他不说,朱棣也已经感觉得到,便又抓紧了他的手、有些期待地道,

“那么、靖儿你能不能去救救三保?他、他不能够被抓,被抓了可就要危险了!”

“没问题,”

柴靖南果断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轻声安抚道,

“四步你先在这里稍等片刻,靖儿去去就回。”

“好的。”

朱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站起身、将视线投向了那些还在忙着寻找他们的家伙们。

此时、柴靖南的目光只是牢牢地锁定了一个人,那就是郑天德。

朱棣叔侄二人已经回到了崖上,而且离他们仅有百步之遥,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郑天德还在气急败坏地指挥着那些庄丁们在崖底搜索着。

虽然如他所说、对朱棣没有什么恶意,不过他也知道、若是真能将这位燕王殿下抓到手,送给飞剑盟那些人,那么飞剑盟的人势必会立刻借此挑起一场天大的乱子,而且越乱越好,那也正是他郑天德想看到的。

第二百八十章 飞鸽传书

“放心吧,他们一向都喜欢早起。”

两个人这么边说着话、边来到门前。伙计过去将店房门的门闩抽出,刚一拉动门板打开门,正看见等在门前的朱棣主从二人。

其实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任谁都看得出刚刚经历了不寻常的事情。发现那伙计有些惊诧的表情,柴靖南立刻跑着迎了上去,

“四叔,你们真的到啦?我说不让你们着急、你们偏偏不听,这一定是赶着夜路来的吧?三保哥哥好象还伤到了,是不是抄着小路来的呀?!”

“是啊,”

朱棣的反应很快,听他这么说、便顺水推舟地道,

“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才会在夜里赶路,你三保哥哥的伤是不小心被树枝给刮到的。”

“快进来吧,靖儿已经为你们订好了客房,快进来休息一下吧。”

边说着,柴靖南边扶着他从马上下来,早有其他伙计看见将马接过去牵到了后院,而那个为他们开门的伙计、引着几个人来到楼上新订好的套间外,将门打开道,

“几们客官好好休息吧。”

“多谢这位大哥哥,”

柴靖南拉住他,从怀中掏出一些铜钱放到他的手中道,

“对了,能不能麻烦你到附近的药铺跑一趟、去抓几副药来呢?”

“这个、当然可以啦,”

掂量着手中并不算少的钱,伙计连连点头,

“不知小客官您要抓什么药呢?”

“我这就写给你,余下的钱就留给大哥哥您做为答谢了。”

边说、柴靖南边来到柜台前,顺手取过纸笔写了几味药的名字交给了他,伙计接过来、很开心地走了。

见他去抓药了,柴靖南这才放心地回到了楼上那间套房中。

此时,朱棣已经疲惫地坐在椅子中二目微合,郑和却还在一旁打着净面水、看样子要服侍他似的。柴靖南走过去将水盆夺下来、推着他坐下道,

“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的这些小伤不碍事,”

郑和连忙摆着手道,

“只是一点点的擦伤而已,还是不必……”

“别在这叽叽歪歪的好不好,”

柴靖南打断了他的推拒、道,

“受了伤就是受了伤,还分什么大小的,再说离着北平府应该还远着呢吧,不处理一下的话,这一路上再严重了岂不是更碍事了么?”

听着他们两人在这说着话,朱棣也将眼睛睁开看了看,然后用带着疲惫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三保,就让靖儿给你看看吧,之后也好好的休息一会儿,接着还得赶路呢。”

“赶路倒是不急,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歇上一天,明天再走也不迟。”

边解开郑和的上衣,查看着他肩头以及后背上的伤,柴靖南边道。

听他这么一说,朱棣愣了一下,

“那庄园中的人没有抓到我们,不会到这周围四处搜查么?我们在此地逗留能安么?”

“放心吧,四叔,”

柴靖南回过头、向他展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在他们看来、我们早就跑远了,应该不会再追了。而且、退一步讲,就算他们要在庄园外搜查,也只会在我们离开的北面寻找,怎么会想得到我们竟然会绕回到南面来呢?所以您就安心地休息吧。”

“靖儿……”

仔细一想,柴靖南说的真的一点儿都不错,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朱棣会心地笑了笑道,

“你真的长大了,真的可以保护四叔了。”

“那当然,靖儿一直很努力地习文练武、学了好多东西呢,”

经朱棣这么一夸奖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重返北平

“蒋瓛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怎么会和他如此的熟识的?”

边问着、朱棣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字条,看完后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然后淡淡地一笑道,

“靖儿这是在当锦衣卫的小密探么?”

原来,柴靖南竟然将蓝玉在东昌庄园中的形、全都简明扼要地写在了上面,同时还提到了察罕。

听朱棣这么说,柴靖南立刻做出一个夸张的表,

“这就是在做密探么?靖儿都不知道做密探这么简单。”

“你这孩子、别再逗四叔了,快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朱棣哭笑不得地瞧着他道。

柴靖南又恢复了他的一脸天真,

“那是因为蒋叔叔和我是朋友啊,他说过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可以告诉给他。这个东昌庄园中的事我就解决不了,所以才会写这封信告诉他啊。”

“靖儿和蒋瓛是朋友?”

朱棣更诧异了,脸上再次现出了不解的神色。

柴靖南见了,张了张嘴巴、又想了想,才道,

“这件事说起来话可就长了,等我们回到了北平府时,靖儿再慢慢地讲给您听,只是现在、我给蒋叔叔写的这封信,您觉得可不可以呢?”

“倒不是不可以……”

从朱棣内心来讲,当然也真的希望能有人出来查查这个蓝玉,不过既然连御使都拿他没办法,那么唯一有可能将他拿下的人也只有锦衣卫了,所以有人向蒋瓛提供这些个证据自然是好事。只不过,柴靖南这孩子在朱棣的心目中、早已如同子侄一般的存在,实在不希望他因此卷进这种官场争斗中去。

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柴靖南忽然的笑了笑道,

“四叔是不是在为靖儿担心啊?您放心好了,靖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些年来、武当的爷爷、叔伯们没少教给靖儿做人的道理,我们做事都是从心而做,不会受世间其他的任何事物所影响的,这些靖儿都明白。”

“原来是这样,”

朱棣的目光中闪动着欣喜,柴靖南的这番话真的是令他刮目相看,忍不住连连地点着头,

“好,靖儿说的好啊,那么你就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相信你一定会让四叔为你骄傲的。”

“靖儿一定会的。”

向他甜甜地笑了笑,柴靖南这才打开笼子,将字条卷了起来、拿出一只鸽子放入它腿上的小筒中,然后捧在手中从里间的后窗放出,直到看着那雪白的鸟儿慢慢地变成了个小点点,最后终于望不见了、这才关好窗子回到了外间。

就这样在此休息了一夜,次清晨、柴靖南提前到柜上结了帐,待朱棣和郑和也都收拾好后,三人一同出了客栈赶往了北平府。

这回上了路、没有再到别处去查访,就这么赶回到了北平府。刚刚接近南城门外,远远地看到了周铎、于谅二人勒马而立,等见了他们三人、便催马迎了上来,

“四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知道我今天会赶回来么?”

朱棣看着他二人那欣喜若狂的样子,有些奇怪地问道。

周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哪里啊,我们是被道衍大师给罚出城来的。”

“罚?”

朱棣听得有些好笑,

“大师因何要罚你们呢?”

“还不是因为四爷您啊,”

周铎有些无奈地道,

“您非要让我们先回来,结果回来之后便被道衍大师给骂了一顿,说他派我们两个跟着就是为了保护您的,而我们却将您和小郑和给丢在半路不管了,当然要罚了!所以、我们就被赶出城来了。”

“是啊,”

于谅也在旁边补充着道,

“大师还说,如果四爷您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就将我们二人千刀万剐。”

天呐,这么恐怖的话竟然出自一个和尚的口中,听起来确实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想象着道衍发怒的样子、朱棣便很想笑,

“好啦,现在我不是回来了么,就不用担心你们会被千刀万剐了,一起回王府吧。”

“嗯,这下可好了!”

周铎很高兴地拨转了马头和他们并驾齐驱。

于谅却一眼看到了正笑眯眯地瞧着他二人的柴靖南,有些好奇地问道,

“四爷,这位是谁啊?”

“你猜呢?”

其实刚刚一见面,柴靖南就已经认出了他们两个,见他问了,又回忆起十年前的那些事,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开玩笑般地抢先说着。

此时、周铎也才注意到了他,一脸迷茫地道,

“是啊,这孩子到底是谁啊?这怎么猜的着呢。”

“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让你们来猜。”

柴靖南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道。

周铎、于谅满脸既想笑、又很诧异的古怪表,一起将目光投向了朱棣。

朱棣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很快也同样板起脸来、道,

“靖儿说了让你们猜三天,你们就好好的猜吧。”

说着、一催马,朝城中而去,其他四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回到了王府中,道衍早已得到通报迎了出来,一见面便数落起来道,

“四爷还真是够乱来的,现今的时下里还敢就这么到处走,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啊。”

“我现在知道了,”

朱棣笑着点头道,

“不过、我这不是平安地回来了么,就不必将他们两个千刀万剐了吧。”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就是周铎、于谅,道衍朝躲在朱棣后的这两个人狠狠瞪了一眼、才道,

“好吧,既然四爷已经回来了,权且饶过他们两个吧。”

“谢大师!”

两个人齐齐地向道衍深施一礼,然后又向着朱棣请示了一声、跑着回自己的住处去了,毕竟已经好几天都没能回来了。

道衍这才将面色缓和下来,道,

“四爷离开的这些子里可有什么见闻么?”

“当然有了,我正要同大师商议呢,我们进去再说吧。”

朱棣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道衍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到了柴靖南的上,眼中立时闪过了一抹惊奇道,

“你这个小调皮竟然长这么大啦?这是回来又要缠着你的四叔了么?”

“我……诶?你这和尚认得出我啦?!”

柴靖南真的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看出自己是谁了,惊讶地问道。

道衍微微一笑、道,

“如何认不出?你的样子根本没怎么变嘛。对了,就是不知道你不喜欢和尚这点有没有变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南北飞剑

“唔、这个么,靖儿果然还是不喜欢和尚,”

柴靖南又用一副很认真的表点了点头、道,

“不过大师您若肯替靖儿保密,别告诉那两个人我是谁,让他们俩继续猜下去,那么、我可能就不会讨厌你喽。”

“真的么?”

道衍朝着周铎、于谅远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之后也用一副很认真的表对他道,

“那好吧,我们就说定了哟,老衲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的。”

边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几个人边朝着内院走去。

一直来到了书斋之中,朱棣和道衍落了座,郑和照例忙前忙后地服侍着,而柴靖南在离着朱棣最近的一张靠后的椅子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道衍看着他还是如小时候那样、一副“小尾巴”的样子,便笑道,

“靖儿,你和三保一起去、让他先为你安排好住处,休息一下可好呢?”

“我才不要休息,又不是特别地累,另外、靖儿还有事要和四叔说呢。”

柴靖南撅起嘴巴、连连地摇着头。

朱棣也看了看他,然后笑着对道衍道,

“让靖儿留在这里吧,大师您大概猜不到吧,靖儿现在可是很了不起的哟。”

“是这样啊,”

道衍也露出了几分的惊讶,

“既然如此,那么靖儿就也一同听听,也好帮我们拿个主意吧。”

“嗯嗯,你们谈吧,我听着呢。”

柴靖南摆出一副大将风度,连连地点了点头。

道衍不由自主地又笑了,然后转向了朱棣道,

“四爷赴京的这段子里,我和祝五侠一直在查访‘利剑雄鹰’的事,而且也取得了一些进展,打掉了几个他们的窝点。”

“哦,那太好了,”

朱棣听了很是高兴道,

“那么、然后呢?有没有打听出他们的总头目是什么人呢?”

“这个倒没有,”

道衍摇了摇头,

“他们的组织倒是很严密的,好象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位幕后主使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是啊,”

朱棣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又道,

“就真的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么?”

“这个嘛,老衲倒是知道了他们这个组织的名字。”

道衍想了想道,

“他们好象是叫……”

“是叫飞剑盟吧,”

不等他说出来,朱棣已经替他说了,

“他们这帮家伙叫‘飞剑盟’是吧?”

“四爷怎么会知道的?”

道衍终于真的表现出震惊来了,忙问道,

“莫非前往京城这一路之上,四爷您又遇到他们了?”

“算是吧,”

朱棣点了点头,道,

“不过我之所以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其实是从锦衣卫的指挥使蒋瓛那里听来的,他当时也在查这个飞剑盟。”

“如此说来、这飞剑盟在江南也有势力么?”

道衍思索着道。

不等朱棣回答,坐在他旁的柴靖南接过话茬儿道,

“没错儿,不过已经不必担心了,因为那些家伙已经被除掉了。”

“靖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听他这么一说,不仅朱棣愣住了,连道衍都很惊讶地看了过来。

柴靖南得意地一笑道,

“我不是说过有好多的事要讲给四叔您听么?大部分都是有关这个飞剑盟的。事实上、他们在江南原本有个很大的分舵呢,在到处的惹是生非、挑动一些人搞什么叛乱,还在各地出些坏主意。”

“哦?”

朱棣连忙追问道,

“难道说这些事都是蒋瓛告诉你的不成?”

“何止是他告诉我的,其实那些事发生时、靖儿都是在场的呢,”

柴靖南将自己的那张椅子向前拉了一拉、又道,

“四叔您听说贵州暖翠叔叔那件案子了么?还有武昌府除乱,以及四川的平叛,其实这些事都是有飞剑盟在背后cāo)纵着的,是武当的爷爷、叔伯们同蒋叔叔他们一起做的,而且靖儿我一直都有参与的哟。对了,在暖翠叔叔的那件案子中,靖儿还见到皇上爷爷了呐!”

“靖儿你见到父皇了?!”

朱棣的眼睛已经睁得大的不能再大了,

“原来,你已经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了?”

“是啊,靖儿的这把剑还是皇上爷爷赐给的呐,”

虽然不是他亲手给的,但是御赐的确实是事实,柴靖南歪着头、看着他道,

“正因为这样,靖儿觉得自己有能力来保护四叔您了,所以才一路跟着您来了呀。”

“那么、靖儿,”

道衍看了看惊得目瞪口呆的朱棣,轻轻地笑了笑道,

“你能不能将这些经历过的事、都详细地讲给你的四叔和老衲我听听呢?”

“好啊,靖儿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啊,”

柴靖南将从不离手的蟠龙剑抱在怀中、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尤其是周真和邱元靖抓了钟伦这件事,说的非常详细,等全都讲的差不多了、才又道,

“邱爷爷说、只要手中有了钟伦这个活线索,总有一天会将那个叫叶贤的什么盟主给揪出来的。”

“叶、贤……”

听了这个名字,朱棣不知道怎么、总在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邱道长说这是个假名字是么?”

“是啊,”

柴靖南点了点头,又轻蔑地一笑道,

“象那种只会搞谋诡计的家伙,怎么敢用真名字呢?四叔您放心吧,有邱爷爷和周爷爷插手,一定会找到那家伙、并连同他们的总坛一起给他拔除的。”

“好,既然是这样、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道衍也点着头,看起来很是满意放心。

说到这儿,朱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了、大师,怎么不见祝五侠呢,他不在王府中么?”

“哦,祝五侠啊,”

道衍回答道,

“前不久、武六侠捎信给他,说天山派那边又派人到中原来了。因为有些不太放心,所以暂时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探听一下。不过没有关系,老衲从现在开始就会一直留在王府之中、同时也吩咐了于谅、周铎他们两个加强了府中的防卫。”

“这又是为什么啊?”

朱棣听得有些好笑道,

“就算是祝五侠不在这里,也不必这么样的如临大敌般的吧。”

“四爷,可能你还不知道,”

道衍看起来却是十分的严肃、道,

“这些子里,从我们破获的‘飞剑盟’的几个窝点来看,他们已经将你定为了第一暗杀目标了。既然现在已经知道这个组织并非只是个单纯的暗杀组织,而是带了一定的反叛质的,那么就更应该要加强对你的保护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特殊礼物

“哦,原来是这样。”

朱棣思索了一下道,

“难怪在东昌庄园时,遇到的那个人会那么做,我当时还奇怪他为什么一定要抓住我,原本还以为他是前元残部的人,看来他应该也是飞剑盟的人。只是奇怪的是,他又是如何会认出我的,而我又明明从来都没见过他。”

“四叔您这可就错了,”

一边的柴靖南忽然又插嘴道,

“您当然见过他了,不止是您、其实我们三个人都曾见过他。”

“这么说,靖儿你知道他是谁了?”

今天的朱棣真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急切地问道,

“那么他到底是谁啊?”

“您是问在悬崖边上那个想要抓您、后来被靖儿一剑给解决了的家伙,是吧,”

柴靖南道,

“他就是郑天德呀,那个郑天行的二弟。十年前在广慈寺中、就在郑天行那家伙前来行刺您的时候,当时他就在场,四叔您还有靖儿我、以及大师不都见过他么?”

“原、原来是他……”

朱棣极力地回忆着,可还是想不起他的样子来。这也难怪,当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殷云明和郑天行的上,又有谁会注意到那个、仿佛只是个陪衬的郑天德呢?

柴靖南却不等着他再回忆下去,继续道,

“四叔您可不要小瞧了他,您别看当时他不引人注目,可后来却挑动湖广地界的一些杂门小派、组成了一个什么‘断剑盟’,前去围攻剑门,给剑门造成了好大的伤害呢,当时在武林界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事。殷叔叔就是那次受了重伤,如今还在全真教养伤呢。”

“哦,我只听说殷大侠受了重伤,却不知道具体事由,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朱棣叹息了一声、道。

柴靖南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急急地道,

“对了、对了,四叔,这回靖儿回到您边、还带了个礼物要送给您呢。”

边说着,边解下自己随带着的兜囊,在里面找了起来。

朱棣看着他有些好笑,心中暗自道、难不成是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么,便道,

“靖儿,只要你能养好体、又回到四叔的边,这就比什么都好,不用再带什么礼物给四叔我了。”

“不、不,这个东西必须要送给四叔您。”

柴靖南边翻找着,边用很固执的语气道,

“因为这个礼物靖儿不能留,而且也只有四叔才配拥有。”

说着,终于从兜囊之中取出一个黑得发亮的物体,放到了朱棣的手中、道,

“您看,就是这个东西。”

朱棣接过来仔细看着,见是一个长有一尺左右、宽约二寸的,形状如军令般的东西,拿在手中感觉还真的很是沉重,便问,

“靖儿,这到底是什么啊?”

“四叔您再仔细地看看,能不能猜得出来呢?”

柴靖南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这孩子真是够调皮的,怎么总是喜欢让别人猜啊——

朱棣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低下头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见上面有两行小字“执掌绿林、号令江湖”,心中不由的一惊,连忙抬起头、问道,

“靖儿,莫非这是……”

“正是啊,”

柴靖南依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那个将武林界闹得乱纷纷的‘玄铁绿林令’。”

“什么?!”

朱棣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真怕他卷进什么更深的麻烦中去,连忙问道,

“靖儿,你是从哪得来的这个东西?”

“从郑天德那里啊,”

柴靖南可不象他这么紧张、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玄铁令竟然会在那个家伙手中,靖儿就在东昌庄园偷听他和察罕的对话时、知道了这件事,然后顺手从他上拿到的。”

“可是、你是怎么想着将它送给四叔我的啊?”

听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朱棣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显得也不那么紧张了,脸上又带出了笑容、问道。

柴靖南的大眼睛顿时闪现着理所当然的神,

“那还能送给谁啊?当然是给四叔您啊!就这么个东西搅得江湖中人心不稳、乱乱纷纷,当然不能再给武林界中的任何一个人了。而且现在虽然飞剑盟在江南的分舵已经被平,可在这北方以及西南蜀中还有很大的势力,除了四叔、又有谁能有这能力除掉他们呢?”

“可是、靖儿你想过没有,”

朱棣微微笑道,

“这玄铁令本来就是属于江湖,当然就要归于江湖,而四叔乃是官家的人,拿着它来号令武林终究还是不合适的。”

“这样么……”

柴靖南看着他、眼珠儿转了转,立刻又露出一脸的顽皮道,

“反正这是靖儿拿来当成礼物送给四叔您的,现在已经就是您的了,至于怎么处理当然是您说了算喽。”

该不会是这就是他的本意吧,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东西,便交给燕王下来拿主意——

道衍看着他们二人在交谈着,心中不暗自盘算,此时见两个人基本上聊得也差不多了,才开了口,

“四爷,其实靖儿说的对,这种惹是生非的东西确实不能让它再随意流于江湖,更不能落在郑天德这样的恶人手中,我看你就先留下吧。”

“可是,留在本王手中也终归不是个事儿,”

朱棣扭过头看着他道,

“何况若有一天一不小心被别人知道了,那岂不是更加的麻烦。”

“是啊,老衲也知道这是个问题,”

道衍露出宽慰的笑容道,

“所以才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四爷你先休息几天,然后再将这玄铁令送出去不就行了。”

“可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又是谁啊?谁又有这个能力敢承担起这么重要的东西呢?”

朱棣好奇地问道。

道衍微微一笑道,

“其实能够有资格执掌玄铁令的门派并不少,算起来至少有三个。首先是武当派,只不过蒲掌门为人淡泊,而且如今他们又承担着调查飞剑盟的责任,所以还是不要给他们填乱的好。”

“是啊、是啊,武当的爷爷们是不会要的。”

柴靖南听了、立刻赞成地连连点着头。

道衍瞧着他笑了笑、继续道,

“这其次么、就是陕西咸阳的全真教,此教虽然地位超然,一般不会过问武林中事,却也有着很高的声望。只是、前不久他们的掌教席应真席真人已经归隐,新任掌教元虚子年纪尚轻,也是正值不要打扰的阶段。”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再访仙宫

“看来只剩下这第三个了,”

朱棣听得也很想笑,心道、这和尚是故意吊人胃口么,干嘛不直接将这第三个说出来呢,

“那么最后一个又是谁呢?”

“自然就是四爷您的老朋友、这辽东碧落宫的掌宫,霞清真人了。”

道衍含笑道。

朱棣恍然大悟、连连地点着头道,

“对啊,无论是从威望、品质、能力哪方面来讲,还有谁会比霞清真人更能服众的呢?是了、是了,将玄铁令交给他来掌握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四叔,你们在说谁啊?”

柴靖南好奇地将小脸儿凑近、眨动着大眼睛问道。

朱棣笑容可掬地在他的鼻尖儿上轻轻地点了一下道,

“一位神仙。”

“神仙?”

柴靖南闻听就更加好奇了,连忙道,

“我能见到他么?四叔能不能让靖儿见见这位神仙呢?”

“可以啊,”

朱棣笑着点头,

“下次四叔去见他时,一定会带着靖儿你一起去的。”

“四爷打算什么时候动呢?”

道衍问道。

朱棣想了想,

“我看还是越快越好吧,不然放在手中难免惦记着。如今太子新丧,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还是不要为其他的事分心的好。”

“四爷说的没错,老衲也是这个意思。”

道衍赞同地点了点头。

朱棣又思索了一下,

“今天休息一天,明里我要去军营中看看,毕竟最近朝里朝外事都不少,以防有人趁机生事。三天后我再赶往碧落宫、拜会霞清真人。”

“好吧。”

道衍再次轻轻颔首。

就这样商定下来,柴靖南这才随着郑和来到为他在书斋附近安排的一间不算太大、却很是别致的房间中。

来到房门外,柴靖南又回头瞧了瞧朱棣所在的书斋,看看离的确实也只有十几步之遥,便问道,

“三保哥哥,四叔他平时都是住在这书斋之中么?”

“哪里啊,”

郑和看了看他那天真的样子、不笑了笑,

“这里可是四爷的王府,一般当然是要住在王府内院的内层院子,是外人不得入内的地方,王妃及世子、少王们都住在那里。而这里是外层,到王府中来的亲朋好友都住在此处。四爷他也只是在忙碌的时候、才会住在外层的书斋之中。”

“唉……”

柴靖南听了竟然叹了口气道,

“看起来还是不要长大的比较好。”

“那又是为什么呢?”

郑和边推开房门让他进来边问道。

柴靖南随着他走了进来,边打量着周围的陈设边道,

“因为如果我没长大、还是七岁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和四叔住在一起了呢,也可以哪里都能去了呢?”

“虽然确实是这样,可是只有长大了、才能有本事保护四爷啊,”

郑和微笑地看着他,

“就拿这次在东昌庄园的遇险来说,如果不是你及时的赶到,四爷和我就真的回不来了呢。”

“嗯,说的也是,”

柴靖南转过跑到窗前、推开窗子朝外面看了看,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又能和四叔在一起了。”

说是休息几天,可朱棣根本就不可能闲得下来,只是巡视军营便花了两天时间,之后处理这、处理那,三天很快便过去了。

第四天,就是要去拜访碧落宫的子了。

此次前去就不能象上回那样、只带着郑和双人两骑的前往了。已经升任千总的柏青特意选出一百名精壮的王府侍卫随行,同时一起前往的除了两位卫队总管于谅、周铎,以及从不离左右的郑和外,当然还有“小尾巴”柴靖南。

队伍浩浩dàng)dàng)地前往辽东,此时这里已经归属在大宁的宁王朱权管辖,朱棣觉得还是低调一些的好,不要惊动地方,所以尽量拣着偏僻之处、以及人烟稀少的路径前行。

一路之上倒也无事,眼看着已经绕过沈阳中卫,就快到达义州,朱棣吩咐队伍停了下来,传令就地扎营休息一夜。

次清晨,朱棣让柏青带领王府卫队在此地边休息、边等候,而自己只带上柴靖南和郑和,以及周铎、于谅,一行五人前往碧落宫。

能够再次领略到这座仙刹的雄姿,朱棣的心也是相当的兴奋,当他们来到碧落宫的大门外时正是巳时初,虽不早了、却也不算晚,顺着青石台阶走上去,两名守门的小道士已经注视了他们好一阵子了。

“请问、各位施主,可是有什么事么?”

两位小道士倒是满和气的问。

郑和刚想上前回答,却被朱棣给拦住了,只见他缓步上前、微微一笑道,

“两位小道长,我们是来求见掌宫、霞清真人的。”

“原来是这样,”

两名小道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又道,

“那么能否请您将贵姓高名赐下,小道也好进去回禀。”

“这是自然,”

朱棣微笑着点头、道,

“你就对霞清真人说、是有从北平府来的老朋友前来求见。”

“好,各位且请稍等。”

其中一个小道士进去了,余下的一个即警惕、却又不失友好地陪着他们等在这里。

等的时间并不是太久,只听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两个穿着打扮相同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邓华、邓飞兄弟二人。

见了朱棣,邓飞抢先迎了上来,满面风地笑道,

“这可真是贵客临门,难怪一大早的喜鹊就叫个不停呢,刚才家师说一定是您来了,我还不敢相信呢!”

“是啊,自从上次一别匆匆数载,没想到今又能相见于此,真是让人欣喜万分。”

邓华也随后走了过来、向朱棣深深地施了一礼。

朱棣也还了个礼笑道,

“小王又何尝不是一直盼望着能与各位再次相逢呢。”

“下里面请。”

邓华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招呼着客人们进门,朱棣便在这兄弟二人的陪同下走进了碧落宫,其他几个人随后跟上。

穿过头层院子、来到中院,却已见霞清真人也走出门来站在正堂门外,当大家走进来时、立刻降阶相迎道,

“燕王下远道而来,怎么也不提前捎个信儿来,好让贫道派弟子去迎您一迎。”

“唉,不过是来探访朋友罢了,何必那么兴师动众的呢。”

朱棣很随和地一笑道。

跟在后的柴靖南瞪大了眼睛望着霞清真人、悄声问道,

“四叔,这位一定就是您说的神仙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前因后果

“是啊,怎么样、四叔说的对是不对呢?”

朱棣扭过头也故意悄声道。

柴靖南又望向了霞清、连连地点着头,

“说的真对啊,还真的是位活神仙啊。”

其实在柴靖南的心目中、周真爷爷就已经差不多是位仙人了,可眼前的这位是更加的如梦如幻、仙气十足,宛然就是位真正的神仙。

听了他的话,霞清忍不住地笑了、道,

“燕王下不过是谬赞了,在贫道看来、这位小施主才是更加具备仙骨的呢。”

“真的么?这么说靖儿也能成为神仙喽?”

柴靖南露出一脸天真的笑容问道。

霞清却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笑道,

“那是当然的了。”

大家说笑着走进正堂,朱棣瞧了瞧邓氏兄弟、又指了指周铎、于谅二人道,

“这二人是我王府中的侍卫总领,不知能否借此良机、请邓家二位兄弟指点一下他们武功呢?”

“可以啊,”

霞清知这是打算将这几个人支出去,明白燕王一定是有要事想对自己讲、便点了点头,然后对邓华、邓飞兄弟二人吩咐道,

“你们兄弟二人陪这两位客人到后面演武场去走走吧。”

“谨遵师命。”

邓氏兄弟朝着恩师施了一礼、扭头看着那二人,周铎、于谅见燕王下让他们去习武,当然不敢违背,只好随二人前去了。

堂中只剩下朱棣及霞清这宾主二人,再就是郑和、柴靖南了。看样子将要谈的话、并不打算背着这两个孩子,霞清便道,

“那么,不知下此来所为何事呢?”

“是这样,小王最近遇上了一件不好处理的事,想来想去也只好来向您求教了。”

朱棣脸上的表带着几分的为难,可更多的却是诚恳。

霞清听了略一沉吟道,

“莫不是有关江湖中的事么?”

“正是啊,”

朱棣很是惊喜地道,

“真人您果然利害,一下子便猜中了。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才特意赶来见您。”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令下如此的为难呢?”

霞清有些好奇地问道。

朱棣沉了沉、才又道,

“实不相瞒,小王要同您讲的、乃是那玄铁绿林令。”

“玄铁绿林令……”

霞清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又很是认真地看着朱棣道,

“下说的可是这十几年来、让江湖中不得安宁的那个玄铁绿林令?”

“正是此物,”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

“就在前段时间、小王因太子的事在京城逗留了一阵子,而就在返回北平府封地的路上曾经遇到了一伙贼人前来劫杀,多亏靖儿和三保他二人相护才得以脱。

而就在这次遇袭过程中,靖儿曾手刃了一名歹徒,无意之中从他那里得到了一物,当时也只是顺手带了回来。直到回到北平后,靖儿将此物取出玩耍之时,才被认出竟然很象是传说中的‘玄铁绿林令’,只是不知是不是真的。小王自知对这武林中的事了解的并不多,又不敢任意的处置,所以才想让您来鉴别一下。”

“原来是为此事,”

霞清听后,却并不急着让他将玄铁令取出,而是想了想、方又问道,

“不知下可否知道那名歹人的名字?”

“好象是叫郑天德,”

朱棣答道,

“他的兄长郑天行在十年前也曾对小王行刺,当时是被殷云明殷大侠所击败。”

“果然是这个郑天德,”

霞清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反倒象是明白了什么,又看了看朱棣道,

“下,其实有关这个玄铁令的事,就在贫道门下的弟子中、有一个人也了解到到一些况,可否容贫道将其唤来听他说说呢?”

“既然这样、当然是好了,就快请您的高徒过来吧。”

朱棣看起来很是好奇。

霞清却笑了笑道,

“其实贫道要叫来的这二人、下您是认识的。”

然后将门外的小道童叫了进来吩咐道,

“去将剑门的上官门主和你柳师兄叫到这里来。”

“是,师祖。”

小道童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朱棣听了霞清的这句吩咐、便已经知道他要叫过来的人是谁了,而这二人也正是此次前来很想再见见的人,心中顿时一喜,目光中也放出了喜悦的光彩来。

时间不大,从大堂外面分前后走进来两个人,前面的这人白衣胜雪、丰神如玉,真宛若一缕清风、令人心神怡然。朱棣当然认识,此人正是原在鹤峰、现在已归属于这碧落宫门下的剑门门主、上官云离。而跟在其后的绿袍青年、正是他目前唯一的入室弟子柳天风。

一见这二人走进来,柴靖南调皮地道,

“啊、又来了一位神仙……”

听了他的这句话,在座的大家都不莞尔。

上官云离和柳天风也浮现出一丝的笑意,来到近前向霞清施着礼道,

“弟子见过掌宫。”

“免礼吧,”

霞清看着他二人的目光中、很自然地便流露出一抹的温暖、道,

“还不快过去见过燕王下。”

“燕王下,真是好久不见了。”

上官云离转过、含笑施礼道。

朱棣也客气地起还礼,

“是啊,上回还多亏各位的相助才得以大败元军,今再次得以相见、真是小王之幸。”

相互客气过后,大家重新落了座,上官云离和柳天风心知掌宫叫他们过来、绝不只是为了与朱棣见个面,便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霞清。

霞清看了看他二人、微微一笑道,

“天风,燕王下此次前来、是要商量一件事的,你不妨将之前对我和云离说过的那件事,也就是郑天德曾提起过的、有关玄铁令的那番话再讲给下听听。”

“掌宫您是在说那件事啊,”

柳天风颇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朱棣道,

“郑天德对我说那些话时、当时的形有些复杂,所以不知道他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哦,柳兄你的意思是、认识那郑天德?”

朱棣有些意外地问道。

柳天风的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道,

“是啊,不但认识、事实上我还曾经和他是朋友呢。”

“哦,是吗,”

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很复杂的原因,而且也能能够理解江湖中的事本来就很难说清楚,朱棣不轻轻笑了一下、道,

“那么当时,郑天德对你都说了些什么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两全其美

“当时他对我说、玄铁令就在他的手中。”

说着,柳天风便将当时郑天德所说的、他是如何得到玄铁令的经过一字不落地讲述了一遍。

听过之后、朱棣又看向了霞清笑道,

“看起来、至少这些话应该是真的。”

“是啊,的确如此,”

霞清淡淡地一笑、又看向柳天风道,

“之后他又说了些什么,天风你可以继续对下讲来。”

“嗯,好的。”

柳天风点了点头道,

“刚才天风讲的这些都是郑天德在从剑门回来后对我讲的,当时师父被那些人带回万杰山庄,他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而在这之后,郑天德已经意识到我在暗中帮了殷大侠,此时所说的应该就不会再是实话了。那时他又告诉我说、玄铁令已经被他藏在了华山的思过崖上。”

“噢,他这么恨华山派么?”

一旁的柴靖南忽然插了一嘴。

柳天风一愣,回头看了看他、又有些好笑地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你看呐,本来那块玄铁并没在华山上,可他却偏偏说是在华山,这分明就是在给他们添乱嘛!多亏你没有将这个谣言传播出去,不然的话、江湖上那些无聊的人们,还不得向当年找殷叔叔麻烦的那样、去找华山的麻烦吗?”

柴靖南的小嘴儿一口气地将要说的都说完了。

柳天风看着他、一脸忍不住笑地道,

“那块玄铁么?没错,其实就是一块铁。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东西肯定不在华山的?”

“那是当然的了,”

柴靖南瞟了他一眼,

“我说不在就是不在,因为世上应该只有一个玄铁令嘛,明明郑天德一直将东西藏了起来、留在他自己的边了。”

“哦?”

柳天风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听了这话立刻意识到了些什么,忙扭头看向了霞清,

“掌宫,莫非是、你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是啊,”

霞清瞧了瞧他,

“郑天德前不久伙同一些歹人劫杀燕王下,结果不但死、而且藏在上的玄铁令也落入了这位小施主的手中。”

“原来,他到底还是死了……”

柳天风看起来多少有些伤感,

“本以为经过了那么多的事、也该有所醒悟了,可他终究还是不肯罢休,可谓多行不义、终将自毙……”

见他关注的并不是玄铁令的下落,而是郑天德的死,上官云离心中也略有感触,看了看朱棣道,

“如此说来,下此番到此想要商议的事、便是有关这玄铁令的么?”

“正是,小王正是为此而来,”

朱棣见他提到这件事,连忙点着头道,

“靖儿将玄铁令交给我,可我觉得不能将其私自留在手中,这才特意前来拜访霞清真人。”

“那又是为何呢?”

上官云离微微一笑道,

“下您贵为皇子藩王,掌管这玄铁令倒也不是没有这资格的。”

“上官门主说笑了,”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

“小王虽是皇子藩王,却也无权干涉江湖中的事,倒是霞清真人这样在武林界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才是最适合拥有玄铁令的人选。”

“下对贫道还真是抬了,”

霞清淡然一笑、又看了看上官云离,

“云离,你看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么……”

上官云离看了看霞清、又看了看朱棣,沉吟了片刻方道,

“在云离看来,这个玄铁令本来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江湖之中的东西。正如这位小施主所讲,说到底它不过就是一块玄铁而已,可它带来的却是激发了那些利熏心之辈的各种邪恶本质。所以、云离觉得不能让其继续再流转于武林之中,任何人都不能、也不应该拥有它。”

这番见解说出来后,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地于内心中表示赞成,可是话虽如此,具体的又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霞清微微点了点头道,

“云离说的不错,可如今这玄铁令已经落到了下手中,那么又该如何做呢?”

“说到这个么,”

上官云离又抬头凝视着朱棣,

“下不是江湖中人,而这玄铁令偏偏又落到了您的手中,也许这就是天意,无论您将其如何的处置都不为过,就算是连其外形都加以改变、这也都是下您的自由。而我们掌宫这边,从来就没有见到它,更没有接触过这东西,这便是最终的事实。”

“哦——、小王明白了,”

朱棣立刻理解了他的话中含义,这么做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便会心地点了点头道,

“请真人和上官门主放心就是,小王自会处理的。”

“这真是太好了,”

霞清很满意地朝上官云离点了点头,又转回目光看向朱棣道,

“下既然已到我碧落宫中,自然要留上一夜再走吧。”

“这个……”

朱棣还真的有些迟疑。

在一旁的柳天风见他如此、便说话了,

“下就在我们这里住一宿吧,事实上明里我和师父也要动出趟远远门儿,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能和他们二人多相处几,自然是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朱棣惊喜地问道,

“只是不知上官门主要去什么地方呢?”

“我和天风要到湖广的襄阳走上一回,”

上官云离笑了笑道,

“下有所不知,天风从前的师父是襄阳万杰山庄的庄主闻人复生,自他故去后,山庄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几乎所有尚在的原弟子们、都投奔到了碧落宫的门下,而那里的产业便委托给了武当来掌管。可前不久,天山派再次派人来到中原,就山庄的某些事与武当发生了一些纠纷,得知这个消息后,做为原山庄的人、天风他们不能不去露个面、表明一下态度。”

“这便奇了,”

朱棣听得有些纳闷儿地问,

“既然你们是山庄的人,又是你们自愿将产业委托给武当,那么天山派的人又凭什么来争呢?”

“下、这其中是有个缘故的,”

柳天风故做神秘地笑了笑,

“其实、那万杰山庄原本是天山派设在中原的一个重要的暗点儿,而闻人庄主起家也完全是靠了天山派的资助、才有了后来的万杰山庄的规模。”

“原来是这样。”

朱棣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中途等候

这也难怪,自己经营了多年的暗点儿,平白地就到了武当的名下,那天山派当然不肯就此甘心了。

“这么说,明天一早上官门主你们师徒就要动了?”

“是啊,不过同行的不止我们师徒二人,还有几位,”

上官云离道,

“至少闻人庄主的独生女儿纤纤姑娘要一同前往,另外还有邓家兄弟二人。”

“还有两位邓兄么?那真是太好了,”

朱棣连连点头,

“那么、我们就在此讨扰一夜,明一起上路。”

有了这么多的高手随行,自然就不需要同那些王府卫队们在一起了,正好可以摆脱他们——

心中这样想着,朱棣的脸上已经带出得意的笑容来。

一旁的郑和见了他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连忙咬住下唇勉强止住了笑,轻声问道,

“四爷,是不是让周铎、于谅他们今晚就赶回卫队营去,带着他们先行返回呢?”

“没错儿,我就是这么想的。”

说着,朱棣用“还是你最懂我”的眼神看了看他、又点了点头。

郑和微微一笑,转要出去找周铎、于谅他们,柳天风见了、忙起道,

“还是我带你去演武场吧。”

“有劳了。”

郑和微施一礼表示谢意。

霞清陪着朱棣又继续聊着天……

次清晨,大家吃过早饭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着上路。

来到前院时,见大门侧面专门供车马通行的偏门已经大开,一辆备好的马车也等在了那里,却见这应该是一辆轻便型的车,想来一定是为那位闻人姑娘准备的,只不过看样子承担赶车责任的并不是专门的车夫,而是邓华。

心中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几眼,一旁的柳天风却已经看出了朱棣心中的疑惑、便笑道,

“下还不知道吧,我师妹闻人纤纤已经和邓华姐夫成了亲,算起来反倒成为我的‘姐姐’了。”

“怎么不甘心么?”

后传来邓飞幸灾乐祸的声音,

“别忘了,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师侄呢。”

“所以我才不想看到你。”

柳天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过头、白了他一眼。

见他们的关系如此的好,朱棣也觉得很是羡慕,想想这回见到邓华、确实感觉到他的变得开朗了许多,却原来是喜事临头、当然会神清气爽了。

此时,闻人纤纤也收拾好来到了前院,只见她全上下一的短靠,外罩了一件披风,收拾的也是十分的利落,显得即英武又不失柔美,很灵巧地上了车后、还不忘向邓华嫣然一笑,而邓华也立刻回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都准备好了,大家一同上了马准备启程,霞清带着众家弟子早已出门相送,互相又嘱咐了好一阵、这才分手告别,六匹马加上一辆车、离开了碧落宫向西北方向而来。

“三保,你已经告诉周铎、于谅他们先回去了吧?”

边和大家一块儿缓辔而行,朱棣边回头向郑和问着。

郑和点了点头,笑道,

“是啊,开始他们两个还不肯,担心就这么回去又会被大师罚着赶出城去。后来我告诉他们说霞清真人已经派人与我们同行、他们才勉强答应了。”

“嗯,这便好,”

朱棣一脸放松地道,

“不然的话、后跟随着一大堆的护卫,感觉真的特别不舒服。”

“就是嘛,”

柴靖南插嘴道,

“以后四叔再出门儿,有靖儿我一个人跟着就足够了。”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既可又可笑,均露出了笑容。

上官云离瞧了瞧他、问道,

“下,云离一直还没有问您、这位小施主是您的什么人呢?”

“靖儿嘛,是小王的一个忘年好友,”

朱棣瞧了柴靖南一眼、笑道,

“而且还是那种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朋友。”

“哦,这还真是令人钦佩。”

不知燕王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反正既然这么说了、就足以证明这孩子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所以上官云离也随之点了点头。

朱棣见他对柴靖南确实也很是在意,便又补充道,

“对了,靖儿这孩子和令师兄殷云明殷大侠的渊源也是颇深的,当年就是殷大侠将受重伤的靖儿送到他好友那里为其疗伤,从而才成全了这孩子与武当的缘分。”

“哦——、我想起来了,”

上官云离恍然大悟,

“云离确实听大师兄谈起过此事,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子?”

“原来你就是殷叔叔的那个师弟?”

柴靖南也模仿着他的样子反问,

“这么说起来大家都不是外人,那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说着还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众人一阵的哄笑。

就这样边说笑着、边缓步前行,绕过了沈阳卫接近了广宁地界,忽觉前方有烟尘卷起,隐隐地还传来了战马的嘶鸣、以及大地震颤的感觉。

同行的这些人都是武功高手,自然能察觉出异样来,而朱棣更是久经沙场之人,对这些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勒住座骑,立马抬头向前看去。等的时间并不太久,远远地现出一支约有近千人左右的铁骑马队来。

在此处出现这样一只气势磅礴、规模也并不算小的队伍,想都不用想、便知是由谁带领的。朱棣有些无奈,不知是躲开好、还是就这样的等着好,然而只是这片刻的犹豫,那马队为首之人已将手一挥高声喊道,

“都给我停下,乖乖地在这里等着!”

能用这种口气下军令的、恐怕也就只有自己的这位十七弟了,朱棣只好将马稍微往前提了提,

“是十七弟吧!”

“四哥!”

果然是宁王朱权,策马扬鞭地飞奔到他的面前,一张脸都笑开了花,

“我还怕和您走岔了路呢,还好堵到您了。”

“十七弟是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经过的?”

朱棣有些诧异,可略微一想、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遇到于谅、周铎他们了?”

“是啊,他们还想躲着我,可还是被我逮到了,”

朱权很是得意地道,

“四哥这是去哪里了?路过大宁的时候干嘛不到小弟那里坐坐呢?”

“我不过是去辽东看望几位朋友,”

朱棣边说着,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十七弟一的戎装,后跟随着的马队也是披坚执锐,便好奇地道,

“十七弟你这又是干什么?在你十五哥的地盘上如此的大动干戈的,也不知道收敛一些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诱敌之计

这广宁是皇十五子辽王朱植的封地,所以见他如此,朱棣不能不提醒他一下。

朱权神秘地一笑,

“四哥你猜,我是干什么去的?”

“我猜……”

朱棣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边正大瞪着两眼望着他们的柴靖南,心道、我怎么总是遇到喜欢让别人猜的小家伙呢?可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猜的话,这位十七弟绝对不会罢休,便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道,

“是去打猎、还是训练王府卫队啊?”

“都不是,”

见四哥没猜到,朱权很是得意地回答道,

“其实小弟是奉密旨前往沈阳卫去抓人的。”

“既然是密旨、还说的这么大声。”

朱棣连忙制止他、不让其再说下去。

朱权却不以为然地道,

“四哥你又不是外人,而且小弟还有些事想向您请教,所以才会在此地特意地等着你嘛。”

“抓个人有什么好请教的?”

朱棣微笑着道,

“凭着十七弟你的本事,赶到那里抓了不就行了。”

“一般的人当然是可以的,不过这次要抓的人比较特殊,”

听他这么说,朱权难得地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道,

“所以小弟边的人都劝我要谨慎行事呢。”

“哦?那么、十七弟你此番要去捉拿的到底是什么人呐?”

话说到这份儿上,朱棣基本上已经能猜测出要抓的是谁了,可因为拿不准、还是轻轻地问着。

其实就是他不问、朱权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了,

“就是在沈阳中卫的察罕、纳哈出的儿子。”

“啊?是他?”

朱棣一愣,因为他没想到事发展的竟然会这么快。如果要抓察罕,那说明父皇八成是想要对蓝玉下手了,看起来蒋瓛已经开始了行动。虽然知道太子早逝、没有了这座靠山,蓝玉迟早是要完的,可还是觉得很突然。

又想了想、朱棣才道,

“十七弟你说的对,要想捉这个察罕,还真的要费些力气,至少不能硬来。那个人也是个能征惯战的猛将,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的好。”

“是啊、是啊,”

朱权连连点着头,

“小弟也是这么想,可这万全之策又在哪呢?怎么才能不费力气地就将他抓住啊。虽然小弟不怕和别人打架,可我也想象四哥您那样、一兵一卒都不费地擒获了那家伙。”

“这个么……”

朱棣想了想、又看了看他后约有百步远的卫队们,道,

“你可以这样,到离那里不远的地方、先做出要打猎的样子,然后派人到察罕那里就说、想请他和辽王一起行围采猎,在一块儿开开心,这样的话、一来可以探听他是不是在府中,二来也可了解一下他的虚实。如果他不在、也不至于会打草惊蛇,而察罕在府中的话、那他一般是不敢拒绝你的邀请的。等他来到你的营中,便将其拿下。可如果他推脱着不肯来,就是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那么十七弟你就要快些下手,包围他的侯府抓他了。”

“嗯,小弟明白了!”

朱权听得频频点头,然后又想起来什么问道,

“这么说我还要去告诉十五哥一声,让他也来么?”

“不是啊,”

对他这位十七弟的直爽、朱棣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四哥我的意思是、这只是你的借口,并非真的去请你十五哥。还有啊,在这之后不要说是四哥我为你出的主意,就说是你自己想到了,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夸你的。”

“嗯、好的,小弟记住了。”

听说也许能得到父皇的夸奖,朱权兴奋的双眼直放光,用力的点着头,

“放心吧、四哥,说什么我也得将察罕这家伙抓住,押解入京城的。”

“不止是察罕,”

此时柴靖南在旁边又插嘴了,

“他边还有一个坏蛋、你可要小心着别放他跑了哟。”

“这、这小孩儿是谁啊?是四哥你的小护卫么?”

朱权瞪大眼睛看了看他、又转回头问朱棣。

朱棣忍不住笑了、道,

“他是我的一个小朋友,不过靖儿,你刚才在说什么坏蛋啊?”

“是这样的、四叔,”

柴靖南做出一脸的天真表、说道,

“去年我和周爷爷、还有邱爷爷在武昌府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个察罕,而在他的边有一个好象叫什么李安的家伙,实际上他的真实份是那群叫‘飞剑盟’的贼人中的一个小头目,整天的易容扮成别人的样子害人,名字是叫……我想想、哦对了,叫莫诚!”

“你说的这是真的么?!”

当他说完这些,朱棣和朱权二人都惊住了,朱权连忙追问道,

“你确定看到的人就是察罕么?”

“那当然啦,”

柴靖南很肯定地点着头道,

“那家伙我在京城时就见过,谁知到武昌又碰到了他,当然会留意一些了。而且跟他在一起的那些人中,有的叫他‘察罕兄’、还有的叫他‘侯爷’,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这便奇了,他离了京城不立刻来封地、却跑到武昌和一伙贼人混在了一起,难怪父皇要抓他了。”

朱权有些气忿忿地道,然后又看着朱棣道,

“那么、小弟现在就去执行旨意去了,改再去看望四哥您。”

“好,十七弟还是快去吧,免得夜长梦多、再出些别的差迟就不好了。”

朱棣也点了点头,催他快些上路。

兄弟二人拱手做别,朱权带着手下铁骑赶往沈阳中卫。等他们已经走的很远了,朱棣才回头看着柴靖南笑了,

“靖儿还真是无时无刻不给人带来惊喜的呢。”

“那是因为那家伙的内心已经变得太过黑暗了,黑暗的已经到了不得不去驱除的地步了……”

柴靖南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转而笑道,

“四叔,我们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天可就黑了,这荒山野岭的、难不成让我们露宿么。”

“说的是,那就快点儿赶路吧。”

朱棣点头表示赞成,大家又向前走去。

靖儿他心中还是有话要说的,只是觉得时机不对,所以、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心中很清楚这点,朱棣不暗自感叹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已经长大了。

很快,回到了北平府。就算是再急着赶路,朱棣也不可能放他们就这样走了,所以上官云离他们一行人还是被请到了燕王府中做客。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重返故居

为大家安排好了下榻的地方,朱棣边陪着客人们在客厅内聊天,边立刻让人将道衍请了过来。过不多时道衍便赶了过来,彼此引见了一番各自落了座,朱棣笑着道,

“大师是小王的良师益友,而官门主及邓家兄弟更是对小王几次伸出援手,早就想让你们认识认识了。”

“是啊,早听四爷提起过,今天能见到各位,确实是老衲长久以来的心愿,”

道衍微笑着道,

“只是不知各位此番除了送我们四爷回来,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吧?”

“大师您是怎么猜到的呢?”

官云离听了、脸略略带出些许的惊讶、问道。

道衍抬起手、朝着闻人纤纤示意了一下、道,

“如果只是为了护送四爷,就不会有这位姑娘随行了,而且这位姑娘看起来英姿飒爽,也不象是普通的闺中女子,你们是不是要南下办什么事情去呢?”

“大师真是一猜即中,令人佩服。”

官云离边点头赞叹、边将此次欲前往襄阳的目的讲了讲。

听过之后,道衍沉吟了一下,因为天山派来人的消息、他和朱棣在此之前便已经得知了,祝平乐也是因此才离开王府赶去打探的。想了想才又道,

“这天山派此次来人的目的、恐怕不止是为了万杰山庄的产业归属,更重要的还是要寻找那名失踪多年的弟子吧。”

“是啊,”

坐在官云离身边的柳天风不由地点了点头,

“自从十多年前的那时起,天山派来中原的那名叫关山岳的弟子始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听说他还是东方掌门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他们又怎么会放弃寻找他呢?”

“没错,中原武林近些年刚刚平静下来,而此时那天山派的人这一出现,恐怕又会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要蠢蠢欲动了。”

道衍不紧不慢地说道。

官云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道,

“大师尽可放心,我们本就与武当同宗同源,有事情也一定只会同武当派的诸位前辈商议,绝不会听信其它的不实之言,更不会受他人的挑拨。”

“官门主虽年纪轻轻,却真是位绝顶聪明之人,有你前去主持大局,想来应该不会再有人从中闹出什么乱子来的。”

道衍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基本也算是告一段落,而官云离却警觉了起来。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和尚高深莫测,说出的话也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所以便开始考虑起此次前往襄阳、会发生的各种可能性。

而正如他所想的这样,通过这段时间对飞剑盟的调查,道衍和祝平乐已了解到了很多的事情,而最令人担心的却是有关全真教的。

虽然武平文来北平时、说过那关山岳已经死了,可这话骗得了那位武六侠、却骗不了道衍,在他的心中已隐隐地感觉到了、全真教与此事的关系不仅仅是那么简单,搞不好关山岳就在终南山中。而道衍一直又很尊重全真教的前掌教席应真席真人,所以事先便从旁用话提醒官云离不要听信谣言,这其中包括对武当派,同时也防着万一有什么人知道了些什么、会对全真教有所中伤。

而令他欣喜的是,眼前的这位年轻的门主竟然是如此的玲珑心窍,对自己的话真是一点就透,有了官云离在正面回应,再加祝平乐暗中相助,应该不会再有人掀起太大的波澜。

在燕王府中休息了一日,官云离他们一行人便动身路了。朱棣自然带人相送,直到出了北平城。

此时已来到了郊外,柳天风大概是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师父,那位道衍大师所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没听出来么?”

官云离瞧了他一眼反问道。

柳天风笑了笑、故意道,

“弟子愚钝,实在看不出这里到底有什么复杂的,以至于会有人从中生出些什么事情来。”

“你很愚钝么?要是真愚钝的话、我就不会收你这个弟子了,”

官云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道衍大师提醒的对,虽然这天山派找门来、看似没什么不合理的,可细细想起来,这里面很可能有什么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从哪里可以看得出来呢?”

柳天风很认真地看着这位虽然年纪比自己还轻、却处处令人不得不尊敬的师父、问道。

略略地沉吟了一下,官云离道,

“如果天山派真的只是为产业的事,那么他们早就该来了,不会等到现在才来主张。如果说是他们现在才得知消息,这个也不大可能,因为他们在中原的暗点儿也不会止有万杰山庄这么一处,所以只能说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而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听着确实是这么回事,柳天风连忙追问道。

此时、邓氏兄弟也在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这一问也正是兄弟两个想要知道的,便也一同看向官云离。

见三双期待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自己,官云离笑了笑道,

“现在还不好说,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等到那时看看情况再说。只是我们要做的是切莫急躁,哪怕面对的是多方的挑衅、也不能乱了方寸,这样足够对付任何的恶意行为了。”

“我明白了。”

柳天风本来就是聪明人,怎么会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若论起忍耐这点来、恐怕谁都比不过自己的师父,所以一想到这里、瞬间便觉得安下心来。

一路征程、从北境终于赶到了襄阳府。

站在山庄门外的台阶下、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不过自从这里被武当接管后,整个山庄都一直保持着原有的面貌,就连“万杰山庄”那块牌匾都被重新挂了起来。

原本在此处打理的是蒲掌门的大弟子林寒秋,可前段时间天山派的人到此之后,邱元靖和周真、外加净乐宫观主李素希一同赶来处理此事。

有守门的小道士进去通报过后,大家一起走进了正堂。

毕竟这里曾经是自己的家,刚刚踏入院子这一刻起、纤纤的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地泪水盈盈,一旁的邓华见了、早已轻轻地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

第二百九十章 从容应对

坐在正堂中的、从武当赶来的三位前辈见他们来了,便也起身迎接着。

这三人中、除了李素希大家接触的不是很多外,邱元靖和周真两人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非常的熟悉了,相互之间见过礼之后、便依次地落了座。

简单地问候了几句、官云离首先便开始切入正题询问道,

“三位师叔,接到你们的来信后、我们碧落宫的掌宫霞清真人就派我们几个人过来看看,想了解一下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虽然从信已经得知是天山派来人了,可他们来此的具体意图到底是为了何事呢?”

“云离,真难为你们大老远的能这么快就赶来、还真是有心啊,”

周真很和霭地笑着道,

“天山派此次来的人是东方欲晓的另外两名弟子,一个叫袁塞,这个从前是来过的,天风他们原山庄内的弟子们应该认识;而另外一个叫边峰,是第一次到中原来。他二人来此只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弟子关山岳到底在什么地方,第二个就莫名其妙了,他们竟然问我们武当派、为什么要将万杰山庄的弟子们都给藏了起来。”

“什、什么?”

柳天风听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他们竟然会说是各位前辈把我们给藏起来了?”

“的确是这么说的。”

周真依然微笑地点着头道。

官云离出不禁莞尔道,

“其实这两个问题真实的意思是不是这样的,首先关山岳和玄铁令、实际是不是都落在万杰山庄;其次、是不是在得到了玄铁令之后、武当派便将万杰山庄的人给包庇起来了。”

“云离你看的还真是透啊,”

邱元靖捋着胡子笑着道,

“老道我也觉得他们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么、各位师叔又是怎么回复他们的呢?”

官云离看着他们问道。

周真淡然道,

“我们自然是据实回答喽,首先是关山岳在哪、我们当然不知道,其次就是万杰山庄的弟子是自愿投奔到碧落宫,这也与我们武当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更谈不是被我们给窝藏了起来。至于这万杰山庄的产业、是已故闻人庄主的弟子和女儿托付给我们武当打理的,和别人不发生任何的冲突。”

“师叔回答的好啊,”

官云离很赞许地点着头,

“然后呢?他们又怎么说?”

“他们就提出想见一见闻人庄主的弟子和女儿,这不、我们就捎信给你们了。”

周真说着、又想了想,

“可奇怪的是,原本我们想留他们住在山庄中,可他二人却执意不肯,说还有些事情要去办,而且还要去见几个朋友,便带着几名小辈弟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哦?这确实值得关注,”

官云离微微一笑道,

“想来他们所说的那几个朋友当中、差不多应该是有青城派的人吧。”

“云离如何会这么肯定呢?”

听他这么说,武当的三位道长立刻都警觉了起来,邱元靖立刻追问道。

确实,一年多前青城派的人刚刚以杨瑞林这件事为由,到武当山闹过一阵子,最终还是将郑天德给要了回去、这样才算是做罢。而此时、官云离又提到了他们,可见这其中一定另有缘由。

而此时、官云离却已经在心中慢慢捋清了一些事情的原委,只是有些具体的还有待探究,便道,

“小侄倒想问问,那个郑天德是不是被青城派主动给要回去的?”

“正是如此,”

周真点了点头道,

“莫不是云离你觉察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头么?”

“是啊,那郑天德因为参与刺杀燕王殿下罪行、早已被逐出了师门,而过了这么久、青城派却又想起来将他给要了回去,这怎么看都不合情理。所以、小侄觉得是不是青城派的人觉得、那郑天德的身有什么值得让他们这么做的东西呢?”

官云离很谨慎地分析着。

邱元靖不禁暗暗地点头,因为这个年轻后辈刚才所说的这一番话,也正是他们武当的各位所不解的,只是尚不清楚其中原由。

“贤侄说的有道理,”

邱元靖接过话茬儿道,

“只是、既然我们已经将郑天德那小子还给了他们,青城派因何还要暗中生事,而且还挑动天山派的人找门儿来了呢?”

“几位师叔大概还不知道吧,”

官云离微微笑了笑、道,

“就在几个月前,郑天德因为伙同一些贼人、企图劫杀从京城回归北平府的燕王殿下,却反被殿下随行的护卫所杀,他、已经死了。”

“什么?郑天德死了?”

乍一听闻此消息,确实让几位道长愣了一下,接着邱元靖便笑了道,

“这还真是自做孽、不可活啊。难怪呢,想必那青城派的人尚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何而死的,所以怀疑是我们武当的人把他给杀了吧。”

“很有这个可能啊,”

周真也点了点头、道,

“这些人一向都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以为别人都象他们一样的险阻狭隘。”

“不过说来也怪,”

邱元靖接着道,

“郑天德那小子为什么一定要去刺杀燕王殿下呢?燕王本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几次三番地想要杀人家,他到底想干嘛?”

“大概是被什么人所指使的吧。”

周真思索了一下道,

“更有可能他这回是真的加入了飞剑盟。”

“没错儿,飞剑盟在青城派中渗透的非常的深,很有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儿,”

邱元靖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官云离道,

“多亏了云离你前来告诉我们这些,这下我们大概也清楚了一些来龙去脉,这回再对付起他们来就自如多了。”

“当然、这也只是小侄的一些猜测,具体的还要等天山派的那些人再来的时候,我们再随机应变吧。”

官云离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补充道。

又聊了一阵子,大家开始安排住处。当来到原本的后园内宅时,柳天风和闻人纤纤惊喜地发现、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切都是保持着原来样子,而且完全没有被占用过。来到他们所住过的房间,可以看得出一直都有人按时的打扫着,如同正在等待着其原有的主人回来一般。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追思追忆

邓华和闻人纤纤夫妻二人还是住在纤纤原来的小院中,而柳天风将师父上官云离让到了自己原来的房中,自己和邓飞在紧紧相邻着他的地方找了两间房住下。一节都安顿好后,邓华陪着纤纤和柳天风一同去到闻人复生的墓前祭奠。

山庄的后山便是闻人家族的祖坟所在,而闻人复生和梅傲雪都葬在了这里。

点上了香烛、烧了纸马,三人跪倒在墓前磕了头。纤纤在墓前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与经历,又将邓华拉到边说着自己已经成亲,夫君对自己如何的体贴照顾,说得邓华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站在他们的侧后方的柳天风看着他二人,心潮起伏、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想起自从自己的姐姐柳叶儿故去后,姐夫邓华虽然嘴上不说、却看得出他一直是郁郁寡欢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见他和自己最关心的师妹结为秦晋,这也算是个非常美满的结局,只不过看着他们很自然地便思念起姐姐,难免也会伤感。

为了能让他二人单独地呆上一会儿,柳天风转来到了梅傲雪的墓前。

说句心里话,对自己的这位四师弟,柳天风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好感,更谈不上有什么太深的感,所以也不必装出一副有感的样子。只不过因为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拼着命地要为师父报仇,虽然那样做看起来多少有些蠢,可毕竟他尽了一份做为弟子该尽的孝心,所以仅凭这一点,柳天风最终还是和纤纤商议着、将他葬在了师父的墓旁。

为梅傲雪也上了三柱香,烧了些纸钱之类的东西,柳天风叨唠了几句“希望他来世再做师父的弟子”这样的话,然后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经不算早了,便回到邓华和纤纤的边、道,

“姐夫、师妹,我们回去吧。”

已经习惯了的称呼一时间也就这样了,叫的人改不过来,被叫的人听着也顺耳了,所以虽然有点儿怪,可还是没有改口。

三个人收拾了东西,回到了山庄中,刚一进到客厅中,却见又有两位客人来到了这里。

看着坐在堂前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虽然让人觉得意外、却还都认识,正是华山派的武平文。

见他们回来了,正在陪着客人的邱元靖和上官云离抬起头、打了个招呼,纤纤先行回了后园,而上官云离为他们引见了与武平文同来的那位,却是“华山七杰”的最末一位奚平和。

大家重新落座后,邱元靖又转向了武平文道,

“武贤侄和奚贤侄,你们二位如何会到了这里?”

“还不是听到消息,说天山派的人再次来到中原了么,”

武平文叹了口气道,

“不瞒前辈您说,那失踪的关山岳刚刚入中原时、曾经在华山脚下经过,我与他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得知他后来的形、心中多少也有所牵挂,所以才和七弟一起赶来,想见见这些天山派的人,了解一下实到底如何。”

“原来如此,”

邱元靖微微点了点头,

“说起来、虽然已经知道了是曾有个名叫关山岳的天山派弟子来到中原,可真正见过他的人还真的没有几个。武贤侄你既然见过他,那么也正好听听他们来此的目的,可以做个见证。”

“是啊,”

武平文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愧疚的神来,又道,

“尤其是他们竟然来找武当派各位前辈的麻烦,这简直就是没有道理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对你们胡搅蛮缠下去。”

“多谢武贤侄的仗义,老道我替武当多谢了。”

邱元靖看着他乐呵呵地道。

“前辈真是太客气了,”

见他道谢,武平文越发地显得难为,连忙看了看上官云离、将话题岔开道,

“对了、上官门主,我们兄弟二人在来的路上、还绕道去了一趟终南山的全真教,想去看望一下殷大侠。”

“哦?是吗?”

听他提起殷云明,本来一脸云淡风清的上官云离、立刻显得紧张起来,

“那么、武六侠您见到我大师兄了么?他如今怎么样了?”

“我们去到那里时只见到了现任掌教、元虚子,”

见他如此的紧张,武平文连忙不敢怠慢地回答道,

“不过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殷大侠,可听元虚掌教说、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目前正在修真洞、做着康复的治疗,以及功力的恢复,所以让我们不必担心,也不用去打扰。”

“是么、那就好……”

上官云离的声音有些颤抖,

“只要是大师兄能够好起来、就胜过一切任何的事……”

“上官门主,你真的不要担心了,”

很明显,此时的上官云离已是有些不能自持,武平文只好再次地安慰着道,

“元虚掌教所说的绝不会是敷衍我们的,既然他说殷大侠正在恢复功力,那么就一定是这样的。可能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见到他了,而且比从前更加的利害、也说不一定呢。”

“多谢武六侠的宽慰,”

知道对方怕自己担心过度,上官云离便也恢复了常态,微微一笑道,

“云离知道了,一定会安心地等着大师兄再次回到我们面前的那一天。”

这样一说起来,好象所有人都有了这种期待,觉得那个蓝衣飘飘、潇洒倜傥的“鹤峰第一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一般……

也不知天山派的那师兄弟二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一连等了几天,都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而大家每天就这么聚在堂前聊着天儿、倒也不觉得无聊。这天好不容易等到有门上的小道士进来通报,说那两个人终于来了。

随着一声“有请”,袁塞和边峰二人带着几名小辈弟子走了进来。

袁塞本是东方晓的首席大弟子,举手投足之间自带着霸气,而边峰虽然生得材伟岸,可气质上却颇显得沉稳。只是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果然是来自青城派的、“青城四俊”之一的兰中君。

见真的被上官云离给说中了,大家不有些好笑地对望了一下。只是邱元靖和周真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锁定在另外的一个人上,因为此人不但是他们认识的,而且对他的到来还真的是非常的意外。

第二百九十二章 唇枪舌剑

周真先站起朝这人略施了一礼道,

“没想到竺副帮主竟然会来到这里,贫道有礼了。”

“不敢,周道长可是在下最为佩服的人,怎么敢劳您问候。”

原来此人正是曾到武当上门挑战过、并与周真交过手的江汉帮副帮主竺落青,只见他客气了一句后、对跟在后的两名弟子道,

“这位便是武当的周真周道长,那位是邱元靖邱道长,你们快快过去见礼。”

“弟子遵命。”

两名弟子上前向他二人施了一礼,对其他人却看都没看。

不愧是江汉帮、行为处事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周真不在心中暗道。回过头对着自己这边的人也略加引见,之后、请他们也都落了座。

扫视了这些人一眼,邱元靖轻轻“哼”了一声道,

“看来你们二位已经拜访过朋友喽?”

“是啊,”

袁塞瞟了柳天风一眼道,

“万杰山庄的人只来了他这么一个人么?”

“如果我说是呢、那么袁兄又当如何说?”

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是不屑,柳天风有些恼火地道。

袁塞冷冷地道,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柳天风拉长了声音,有些懒洋洋地道,因为他知道对方很看不惯自己的这种做派,才故意做出这样的态度。

果然、袁塞的眉头如其所料地皱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代表不了万杰山庄了!”

“为什么呢?”

声音拉的更长了,柳天风瞟了他一眼、继续问道。

袁塞看起来就要忍无可忍了,厉声道,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就没个数儿么?!你不是已经被逐出师门、另投他派了么!”

“我是什么时候被逐出师门的?先师说过这种话么?”

柳天风冷笑着反问道。

袁塞一愣,略一思索便道,

“是杨继先说的,他说……”

“杨继先?哦——、你是说那个人啊,”

柳天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自己的额头道,

“对了,万杰山庄中是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他毒害师父、嫁祸师弟,又引狼入室、将那伙儿自称什么‘断剑盟’的歹徒们放进山庄,以至于先师的家业被闹得乌烟瘴气,最终反倒被他百般讨好的那些人给活活地打死了。你说的就是那个杨继先么?”

“你……”

被柳天风这一口气、将他所提到的证人给驳得体无完肤、罪行累累,连袁塞自己听后、都象似耻于再说出那个名字了,只好道,

“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另投师门、万杰山庄的事不能再由你来做主!”

“原来是这样啊,干嘛不早说呢,”

柳天风似笑非笑地道,

“那么就请你来说说,到底谁以有资格来做主呢?”

“闻人庄主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袁塞终于沉不住气地说道,

“那当然要由他唯一的血脉,他的独生女儿来说了算!”

“好啊,”

就等着他自己说这句话呢,柳天风得意地点了点头,

“说的有道理,万杰山庄的归属与处置,确实应该由我师妹来做主。那么、师妹!既然袁兄都这么信任你了,干嘛还躲在后面,快出来见见吧!”

随着话音,闻人纤纤在邓华、邓飞兄弟二人陪同下,来到了众人面前。

袁塞曾经在山庄上住过的时间并不算少,而纤纤本也习武之人,并非是躲在深闺中不露面儿的那种女子,所以他们之间互相也都认识,至于其他人,即使不用引见、也都猜测得到来的是谁了。

“小妹闻人纤纤见过袁兄。”

纤纤倒是落落大方地上前向他施礼。

袁塞一见,反倒瞬间如他的名字一般地语塞、顿了好一阵子才道,

“闻人姑娘、原来你也回来了。”

“是啊,事关我们万杰山庄的事,小妹怎么能不来呢。”

纤纤嫣然一笑道。

袁塞皱了皱眉、又道,

“闻人姑娘,你因何会同意将这山庄拱手让给武当?莫不是受了这姓柳的小子的蛊惑了不成?”

“袁兄此言差矣,”

纤纤正色道,

“小妹不知袁兄因何会有这种想法?当初我山庄因杨继先居心不良、竟然被他送给‘断剑盟’那些歹人做为巢,四师兄梅傲雪因此惨死于他的手中,而我们其他的师兄妹也均是危在旦夕。若非是武当的各位前辈赶来解救,恐怕我们山庄所有的弟子都命休矣。”

“杨继先他真的这样做了?!”

说起来,袁塞在万杰山庄时、和他走的最近的就是杨继先,虽然看出那人野心勃勃,却没想到真的会恶劣到如此地步,而且山庄变故时、他也已经回到了塞北,对这期间发生的详并不十分了解。

纤纤点了点头道,

“小妹所言句句是实,绝无虚言。”

“哦,是这样……”

袁塞又看了看她,目光忽然落到了邓家兄弟上,仿佛才注意到他二人一般、诧异地道,

“这不是‘长白双鹰’邓氏兄弟么?闻人姑娘你因何会同他们在一起?”

“因为当时碧落宫的掌宫霞清真人也带着弟子赶到,协助武当并来解救我们,之后,因为先父故去,柳师兄和骆师兄才投到了碧落宫的门下,小妹我也已和邓华大哥两相悦、结为了夫妻。”

纤纤还特地将“两相悦”这四个字重重的强调了一下、说得袁塞目瞪口呆。

而就在此时,始终带着一脸看闹表的竺落青、也将目光停留在了邓氏兄弟上,并缓缓地道,

“原来、你们就是那‘长白双鹰’,听说韦涵手下的熊廷蛟就是败在了你们的‘弦月刀法’之下的,是么?”

如果不提这件事,兄弟二人几乎早就给忘了,现在被对方提了起来,才想起、确实有一次为了保护被追杀的柳天风、邓华曾击退过江汉帮的弟子。

回忆起来之后,邓华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没错儿,是有这么一回事。”

“还是真的呀,”

竺落青微微笑道,

“那熊廷蛟回去说时,我还只道是他在吹牛呢。不过当时他们是在追击这个柳天风的途中吧?那么、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当年我帮中的那名弟子、到底是被谁杀了呢?”

“这个已经被当场证实过了,”

柳天风缓缓地道,

“是被杨继先所杀、然后嫁祸给我,就在这个大堂之上,当时有很多那个所谓地‘断剑盟’的人在场,他们都听到、看到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唇枪舌剑[下]

“这个么、我就权且相信了你,”

竺落青轻轻一笑道,

“不过、我还要再问你个问题,那玄铁令是不是在你们手中、或者是曾经落到过你们手中呢?”

什么意思啊——

柳天风忍不住翻了翻眼皮,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而这群人还是纠结在这件东西上,到底还有完没完啊?

“好吧,那我就再说一遍,希望这回在座的各位都能记住了,关山岳自到中原以后、从来就没到过我们山庄,更何况是那个什么‘玄铁令’了,我们的确连见都没见过!”

“是吗?”

听到这里,竺落青的目光又从他们这边的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点了点头,

“那么、这个我也信了,回去以后、我会照着你所说的向帮主回复的。”

“那就有劳了。”

柳天风稍稍欠了欠、算是表示了谢意。

可是竺落青又看了邱元靖一眼道,

“不过、邱道长,您和韦涵的那件事、看起来他还不打算完哟。”

“那好啊,”

邱元靖微微一笑道,

“烦劳竺副帮主回去转告他一声,就说老道我随时恭候于他。”

竺落青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哼”了一声。

看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好象是告一段落了,一旁的兰中君瞧了瞧袁塞、互相点了一下头、才道,

“那么,在下也有件事想向各位请教。”

“有话尽管讲来。”

这回是周真直接将话茬儿给接了过去。

大概是武林界的人、对周真多少都会有些敬畏之心,所以见他应声,兰中君当时愣了一愣、又起施了一礼方道,

“那么、晚辈就直言了。前不久我青城派弟子郑天德不知去向,与本派失去了联络,不知武当的各位可曾见过他、或者是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没有?”

“郑天德?”

周真那一双锐利的目光向了他、反问道,

“你们青城派不是已经来人到我们武当把他给要回去了么?”

“啊、是啊……”

兰中君极力思考着如何措辞才好,迟疑地道,

“只是,他回到青城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说是有些事要下山去办,结果便一去不复返。我们担心他是不是又到武当去了,给各位前辈再填麻烦,所以才想问一问。”

“是么?”

周真又盯了他一下道,

“那郑天德下山是要办什么事、没和你们简掌门说么?”

“这个,掌门没有问他。”

兰中君顿了顿道。

周真不动声色地又继续问道,

“那么同他一起下山的人呢?也和他一起失踪的么?”

“他、他当时是自己一个人下山的,并没有与其他人同行。”

兰中君此时只是顺口答道。

周真冷笑了一声道,

“正是因为如此,那郑天德才会有恃无恐地做出那么多的伤天害理之事。当年他不但参与刺杀当今皇子,之后又煽动那些恶徒围攻剑门。我武当将其擒获之后、是因为看在你们简掌门的面子上、才没有将其交于官府治罪。而你们青城派将其带回、不但不严加管束,竟然还任其到处自行活动,甚至连个跟随看管的人都不派一个,当他失踪了、却又来向我们武当询问,真是岂有此理!”

“我……”

周真的这番话句句在理、不容反驳,那兰中君本就心虚,一时间根本无法应答。

却原来那郑天德被柴靖南杀死在东昌庄园后,庄园总管便派人捎信给青城派在山东的暗点,言说他是被三名“剑法极其出众的武林高手”所杀。

“天下剑术出武当”,这句话在武林中可是公认的,而郑天德本人又与武当恩怨颇深,所以青城派的人很自然地便联想到了、他是不是死在了武当弟子的剑下,而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他上带着的东西。

其实按事实来看,也有一部分是对的,只不过他们将前后的因果全都弄错了。正因为青城的人心中有鬼,所以说起话来难免心虚,更没有办法进一步的质问对方。

又顿了好一阵子,脑子里已经开始有些混乱的兰中君、才勉强地干笑了一声道,

“周前辈不要误会,据我们得知的消息,郑天德是死在了三名剑术精妙的武林高手的手中。我们只怕是他又去找武当派的麻烦,从而到罪了各位,才让晚辈前来问候一声,请前辈千万不要误会。”

“怎么?你不是才说他是失踪了么?现在又说他死了?”

周真冷冷地道。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兰中君忙不迭地道,

“我们只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而已。”

“这当然不可信了,三名剑术精妙的高手么?”

周真很难得地用一种傲然的语气道,

“如果他真是遇到了我们武当的人,还需要三名高手来对付他么?不是贫道夸口,一名武当小辈弟子足以将郑天德给解决掉,说什么三名高手、真是笑话!”

“这……”

虽然很不甘心,可想想人家说的确实有道理,兰中君一时竟然再次无言以对。

坐在一旁的邓华、此时笑了笑道,

“你说的这个郑天德是何时被杀的?又是死在了何地?”

“听说是几个月前、死在了山东东昌……”

兰中君只好如实说道。

邓华看起来象似在回忆着什么、又道,

“听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在下有个好友在北平燕王府当护卫,听他说正是几个月前、在护送燕王下从京城返回北平的路途中,确实就是在东昌附近遇到了一伙贼人,企图劫杀下。当时王府的护卫们杀死了几名贼人,其中确实有个姓郑的,该不会就是你所说的那个郑天德吧。”

“什么?王府护卫?”

兰中君真的愣住了,

“那、那么他们的尸体呢?怎么处理了?”

“他们可都是企图刺王杀驾的贼人,尸体谁还会管他呢?当然留在原地了,”

邓华冷笑着道,

“如果你是对他的尸体很在意的话,那应该去问问为他收尸的人。”

“真的是这样……”

兰中君有些魂不守舍,与其说是问对方、倒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其实邓华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已经让他几乎是相信了,毕竟早在十多年前,郑家的三兄弟就曾经行刺过燕王,谁知他竟然又来了这么一次,看来一定要将这件事回报给掌门,赶紧尽快同那家伙摆脱干系。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以退为进

邓华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暗自好笑,便也不再多言。而周真却还故意地问了一句,

“兰贤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没、没有了,”

兰中君连连摇着头、道,

“晚辈多有得罪了,还望见谅。”

见他们这两路“人马”全都被对方给对付了回来,袁塞看起来更加的愤愤不平。

此时、一直没有做声的边峰缓缓地开了口,

“武当的二位前辈,晚辈有话要说。”

“贤侄请讲。”

周真已经收敛了刚才的傲然、平静地道。

边峰看了看他们、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大堂周围的环境道,

“如果我说、想要将这万杰山庄收回到我天山派的名下,前辈可否答应?”

“什么?”

不等周真回答,柳天风却是已经急了,

“凭什么?!这山庄是先师闻人庄主苦心经营的,而且我师妹正在此处,你竟然敢提出这种无礼要求!”

“无礼要求?苦心经营?”

那边峰忽然冷笑了一声,

“闻人庄主他若是泉下有知、恐怕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天风早已没有了往的懒散做派,目光中放出了锐利的光芒。

边峰并没有被对方凌厉的眼神给吓住,反倒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可能你的师妹比你更清楚。闻人庄主为了建造这座山庄,前后收了多少我们天山派的资助,他心中会没个数儿么?虽然我师父东方掌门说、只需要让这里成为我们天山派的一个暗点儿,可说白了他就是我们的一个下属而已,我们现在来主张该属于我们自己的权利、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那又怎么样!”

听了这话,连坐在一旁的武平文都有些按捺不住了、道,

“难道说每个做下属的、就不能拥有属于自己能够支配的财产了么?!就算你们是闻人庄主的上位资助者,也无权剥夺他女儿所拥有自己财产的权力!”

“我当是谁,原来是华山派的武六侠,”

边峰瞧着他微微一笑,

“可在下是在同武当的三位前辈说话,还请你这不相干的人不要插嘴。”

若是在往、就算是说不过他,也要骂他一顿才解气,可武平文却因为关山岳的事、自己觉得有些对不住天山派,所以便忍下了这口气、不再多言。

而就在他们争论的过程中,邱元靖在心中暗自飞快地盘算着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忽然、一种可能出现在了脑海中,便摆了摆手道,

“各位贤倒,不要再争了,贫道已经决定答应边贤侄这个要求了。”

“前辈、您……”

此言一出、连闻人纤纤都有些不安地望向了他。

邱元靖看着他们微微地摇了摇头,又道,

“那么、边贤侄,依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是立刻将整个庄园腾出来、让你们住进来,还是容我们几天空儿、收拾一下呢?”

“这个……”

见他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边峰反倒有些迟疑了,本以为对方会再和自己争论一番、也好从中探听出些什么来,可人家却不争了。这样一来,再咄咄bi)人下去、倒会显得自己这边没有理了。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占据了主动,那么也算是获得了不小的进展,便放松了口气道,

“前辈太客气了,晚辈岂是如此不通理之人,武当在庄园中的人数也不算少,当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完全撤出,更何况晚辈也没有要赶各位走的意思。”

“那么、贤侄到底打算要如何呢?”

邱元靖微笑地瞧着他问。

边峰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袁塞,又道,

“晚辈只希望各位能为我们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容我们也住在这山庄之中,并让我们充分享有半个主人的权力,可以在山庄内自由行动,不知前辈可否答应?”

果然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

邱元靖的心中已明白了他们这么做的用意了,看来这天山派还在怀疑是万杰山庄将关山岳给暗害了,所以才想借着主张山庄产业所有权的机会、对这里彻底地探查一下,甚至还想着也许能在此发现关山岳的遗体遗物什么的。

“那好吧,”

邱元靖点了点头,

“边贤侄所要求的并不过分,闻人贤侄女和天风,你们二人怎么看呢?”

柳天风和闻人纤纤也都是聪明人,见此景、自然知道邱前辈并非是向对方示弱,而是以退为进,便也点了点头,

“全凭前辈做主。”

“那好吧,寒秋,”

一声呼唤过后,始终侍立在周真、邱元靖后的武当掌门大弟子林寒秋转来到面前、施礼道,

“小侄在,七师叔有事尽可吩咐。”

“听到边贤侄所说的了么?去为他们准备出一个院子来,”

邱元靖嘱咐着道,

“而且记住了,凡是天山派的弟子、在庄园中尽可自由行动,任何人不许阻拦。”

“小侄知道了。”

应了一声,林寒秋带着几名小辈弟子就要往后面走。

边峰一见、连忙喊了一声,

“请等一等!”

“边贤侄还有什么要求么?”

邱元靖有些好笑地问道。

边峰此时也略显不好意思、可还是强硬地道,

“我们能不能和他们一起过去,等住处准备好了、也好立刻休息一下。”

“当然可以了,各位请便吧。“

邱元靖点了点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袁塞、边峰他们这些天山派弟子们,随着林寒秋去了后院。看着他们的背景,柳天风冷笑了一下,

“疑心还真够重的。”

“由他们去吧,”

周真摆手轻笑了一声道,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剩下的几个人上,道,

“那么、各位今天也留在山庄中休息一晚如何?”

“我就不用了,”

竺落青摆了摆手道,

“这襄阳府有我们江汉帮的分舵,竺某就不在贵处打扰了。”

“晚辈也不留了。”

兰中君也一脸尴尬地跟着道。

几个人被送出了山庄。等回到正堂之中,李素希看了看一直没怎么做声的、华山派的师兄弟二人道,

“二位贤侄、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哦、我……”

武平文抬起了头、望向大家,神竟然有些茫然。

他是个有话喜欢说在明处、直来直去的人,可这次却将那件天大的事硬生生地给塞在了心底、不能说出,这几乎令他被憋得仿佛要爆裂了一般。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吐露真言

关山岳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遇害了,而且还是华山的人下的手——

这是就目前为止、武平文所了解到的。看着眼前因这件事而引发的一切,尤其是竟然还给这么多的人,甚至包括一直以来都很是公正直率的、让自己很是尊重武当派,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事,他内心深处的歉疚感就会越来越强烈。

“我们兄弟二人在此休息一夜,明天一早便离开。”

还是奚平和在一旁接过了话茬儿道。

做为在华山关系最亲密的两个人,奚平和是非常能够理解自己的六哥此时的心的,所以替他做了决定。

武平文也如梦方醒般地跟着点头,

“对、对,就这样吧……”

第二天一早,武平文和奚平和兄弟二人便匆匆告辞、离开了山庄。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影,上官云离叹了口气道,

“武六侠的心看起来很不好啊。”

“是啊,”

邱元靖回过头、捋着胡子笑了一下,

“倒是位直爽率真的人。”

其实对于武平文之所以会如此,他们几位基本上心中也明白个七八分,彼此心照不宣、也就不再讨论下去。可因为天山派的人入住,从碧落宫来的这些人觉得还是多留些子的比较好,毕竟防备着再有别的事找上门来。结果、原本打算解决了问题尽快赶回,可现在只能将在湖广停留的时间延长了……

而怀着既不安、又不悦的心走在回去的路上,武平文的内心终于承受不住了,在自己的七师弟面前暴发了出来,

“七弟,六哥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怎、怎么了?”

奚平和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六哥你说的是、不想再回华山了么?”

“是啊,”

武平文看起来已经完全就是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道,

“那种发生过亏心又丧良心事的地方,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再呆在那里!”

“六哥……”

奚平和真的有些心疼自己的这位六师兄。

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入师门的,年纪相差着不过只有两岁,也算是相近相仿,可以说从小是在一起长大的,对互相之间的个已是非常的了解。他清楚武平文在得知本门的师兄竟然会做出那种违背道义的事来后,心该有多大的压力,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除了他们二人外、关系最为亲近的人。

此时的奚平和当然还不知道祝平乐已经脱离险境、并与武平文相见,只道是六师兄依然被水平湖的谎言所蒙骗着。

思考了良久,奚平和终于还是觉得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便望着他道,

“六哥,有件事的真相、小弟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的好。”

“哦?”

见他的表变得即黯然又无奈,武平文不十分的诧异、忍不住问道,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七弟你如此的伤心,快快告诉六哥!”

“嗯,好的,”

奚平和点了点头、又下了下决心道,

“上次你去向几位师兄询问有关那个天山派关山岳的事时,其实小弟就在大厅的侧后方听着,你们的谈话、小弟我从头至尾全都听到了。”

“是这件事啊,”

武平文心中顿时象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知道听了那些话后、七弟也一定会同自己一样的难过。原本就是不想让奚平和也承受这种压力、自己才没有提及到此事,谁知他竟然早已经知道了、只好安慰道,

“六哥我本不想让你知道那些烦恼事的,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也不必过多的太在意。”

边说着,武平文边还在想着、要不要将有关祝平乐的况告诉给他,谁知、却又听奚平和道,

“六哥,小弟想对你说的并不只是这个,重要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当时的三师兄是在说谎!”

“什么?七弟你在说什么?!”

这句话倒真的惊住武平文了,他不知道七弟是如何知道的,大瞪眼睛望着他。

奚平笔的脸色显得十分悲愤道,

“小弟在说,当初在华山夺玄铁令、追杀并击伤关山岳的人,根本不是五师兄,而是水平湖!五师兄不但被他所害、还反遭其污陷。”

“七弟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嘴上在问着,而表已经显出了欣慰、武平文本来就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心中所想总是会体现在脸上。几年前、虽然见到祝平乐时听了他的述说,可毕竟那也只是对方的一家之词,依然不能完全就此相信,而现在七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让五师兄更令人信服了。

见六哥脸上带出的开心,奚平和一时没搞懂他的意思,但也继续说了下去,

“六哥你有所不知,就在你听了水平湖的谎言离开正堂后,几位师兄在一起讨论着有关的真相。原来是水平湖想要半路夺取玄铁令,而五师兄阻止他那样做,却被其所害、摔下思过崖。而掌门师兄他们为了不让江湖上知道在我们华山上曾经发生过这种事、而有损本门的声誉,竟然也对此保持了沉默。”

“那么、当时七弟你因何不告诉六哥我呢?”

武平文的心竟然变得好了起来,反倒露出笑容来道,

“是不是担心我得知此事后,会去找水平湖拼命,搞不好也同五哥一样、再遭遇到什么不测呢?”

“是啊,小弟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告诉你真相的。”

望着得知事的原委后、不但没有如其所预想的那样变得激动起来,反而看上去越发的开心的六师兄,奚平和倒开始觉得很不正常,便不安地端详着他的脸、道,

“六哥你没事吧?你要是生气的话就发泄出来,小弟我就陪着你呢,反正这附近又没有别人。只是千万不要为了顾及我就闷在心里,那样会闷出病来的!”

“哈哈哈……”

听了他的话、武平文竟然憋不住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阵子才又道,

“六哥我干嘛要生气啊,知道了五师兄不是那样的人,更没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六哥你……”

看着越来越觉得反常的六哥,奚平和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了,可又思索了一会儿,猛然醒悟过来,

“莫非、六哥你已经知道水平湖是在骗你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兄弟同心

“是啊,六哥我确实早就得知真相了,只不过还想要进一步的了解,”

武平文点着头道,

“今天七弟你告诉了我这些,便可以完全证明五哥的清白了,你说我能不高兴么?”

“那么、六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奚平和连连地发问。

不等武平文回答,却听从一旁传来一个声音道,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喽。”

“谁啊!”

难道是兄弟二人谈话谈的太过投入了么?凭他们两位的功底竟然没能发现边有人在偷听。二人均吃了一惊、一起扭头看去。

只见从路边的一棵树后转出一人,材秀、宽肩细腰,丰神潇洒、青衫一袭,不是他们的五师兄祝平乐、又能是何人。

“五、五师兄……”

一见到他、奚平和整个人都呆住了。

武平文在一旁笑意盈盈地道,

“五哥,你来了怎么也不和小弟打一声招呼呢?”

“愚兄只是担心七弟的绪,所以才没有过早露面。”

祝平乐缓步走上前来,站在奚平和的马前道,

“怎么了、七弟?见到五师兄不高兴么?”

“五、五师……”

这第二个“五师兄”竟然没能说出口,奚平和瞬间已崩溃般地放声痛哭,就着马上伏下子紧紧地抱住了祝平乐的脖子,片刻的工夫、泪水便打湿了他的肩头。

祝平乐也伸手将他抱住、边轻轻拍着七弟的后背,边轻声地安慰着,

“好了、好了,五师兄已经没有事了,都是五师兄不好,让六弟、七弟担心了,不哭了啊。”

“五师兄……”

哭了好一阵儿,奚平和这才抬起头、哽咽着说,

“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们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五师兄会慢慢地将这些年的经历都告诉给你的,”

见他象小时候那样搂着自己的脖子不放,祝平乐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不过、七弟你能不能先放开五师兄呢?”

“嗯、好的,”

放开了祝平乐,奚平和从马上跳下来、立刻又抓住了他的手,露出一副生怕他会忽然又不见了似的表,

“这回你不会再离开我们了吧?五师兄!”

“嗯,不会了,”

祝平乐点了点头,

“这回我们兄弟三人要一直在一起,再也不会开了。”

“五师兄你说话可要算话哟。”

直到此时,奚平和才算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武平文总算得空再次开口问道,

“五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为了天山派的那两个人么,”

祝平乐回答着,

“听说他们来中原了,我和道衍大师打了个招呼、便赶往襄阳。到了万杰山庄,本打算潜入进去探听一下消息,怎奈里面竟然高手如云,尤其是武当的那三位前辈,五哥我担心被发觉就没敢过于接近。可巧见你们两个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就不用我来打探了,只要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五哥还真会占便宜,”

武平文笑着道,

“那么、之后你打算去哪儿呢?”

“当然是回北平了,”

祝平乐看了看他们二人,

“那么你们呢?怎么打算的?”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回华山去了,至少现在不想。”

武平文叹了口气道,

“不如我们一同去北平吧,我还真的很想念燕王下呢。”

“这样也好,眼下燕王边还真的需要人手来保护呢。”

祝平乐点了点头,看起来已经表示了同意,

“而且下也一直念叨着你。”

“燕、燕王?”

奚平和在一旁惊得一脸的惊异,立刻连声打断了他二人的谈话、问道,

“等等、等等,你们是在说谁啊?北平府的那个燕王么?那位四皇子?”

“是啊,我们说的就是他。”

祝平乐点了点头道。

奚平和听了更加奇怪了,

“你们怎么会认识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瞒七弟你说,五哥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还多亏了燕王下当年的搭救呢,我们一边走、一边听五哥慢慢地讲给你听吧。”

说着,对空中打了个呼哨,一匹马飞奔而至,祝平乐示意让大家都上了马,边缓步前行前,边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听过之后,奚平和半晌没有言语,泪水又在眼眶中开始打着转。

见他如此,祝平乐再次温和地安慰道,

“五师兄我现在已经没有事了,所以不必再伤心,况且我们三兄弟又重新团聚在一起,这不是很好么。”

“小弟只是在想、五哥你最受苦的时候、我们都没能帮上你,一想到这些、小弟的心里就……”

奚平和有些说不下去了。

祝平乐笑了笑,

“你五师兄我吉人自有天相。对了,经过这些年的探查,我发觉华山一带有不少暗藏着的险势力,你们两个暂时先不回去也好。只是、总得捎个信儿给山上,免得让掌门师兄担心,更不要让水平湖那家伙起疑。”

“哦,好的。”

武平文朝四下里看了看、辨别了一下方向道,

“再往前赶就会到达南阳府,在那里有我们华山派的一处暗点,我们可以到那里发封信给掌门师兄,就说我和七弟要在外多跟踪天山派的那两个人一段时间,这样说行么?”

“好啊,就这么说吧。”

兄弟三人边叙述着离别之、边向前走着。眼看着要接近南阳府时,渐渐地已不再象前段路程那样几十里也见不到几个行人,祝平乐想了想道,

“两位贤弟、且先等等愚兄,我去去就来。”

说着拨马进入路过的树林之中。

过了约有一刻左右、再从里面走出来到了二人面前时,竟然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打量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面庞削减的男人,奚平和简直就不敢相信他就是刚才还神采飞扬的五师兄。

“这、这……”

惊得张大了嘴巴,奚平和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真的是五师兄么?”

“是啊,”

连声音都变得低沉沙哑,

“前面既然是有华山派的势力存在,五师兄我不得不做些改变,以便掩人耳目。”

“哦、是啊……”

这何止是“做些改变”,这变化也太大了吧,以前都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本事,奚平和觉得很是新鲜,一路走来不停地端详着经过易容后的五师兄,就象是在看着什么稀罕物似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风云初动

到了南阳府,武平文同奚平和二人、直接来到了那家做为暗点儿的镖局,而祝平乐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小茶棚,边喝着茶水边等着他们。

给掌门师兄发过信后,两个人出了镖局、久别重逢的师兄弟们这才安心地结伴同行,一起朝着北平府而来。

赶到北平时,祝平乐先带着两位师弟去庆寿寺,打算去见见道衍,可到了那里问过其他的僧人才知道、大师现在除了需要做法事外,几乎都不在寺中。

不在寺中就是在燕王府喽——

也并未多耽搁,三人又转道朝着王府而来。边快速行进着,祝平乐边在心中暗自的琢磨着,看来这是有大事发生了。

他所猜测的一点儿都没错,如今朝中接连发生了两件哄动朝朝野的大事,而且都是朱棣所最关切的。

首先是蓝玉被诛杀。

虽然这件事、在朱棣看来已经有了先兆,可一旦开始了,从前到后所诛连的朝中官员竟然多达一万余人,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而从这件事中、更能让他感受到父皇的绝决。

然而第二件事却是更令人没有想到的,就是皇上已下诏立先太子的长子朱炆为皇太孙,并令在外的诸皇子藩王立即赴京,在册封大典上观礼并朝贺。

虽然从来没吐露过想要成为皇帝这个心愿,可既然已成为了皇子、又有谁会没动过当皇上的念头呢?所以,当这道诏书传到北平之后,朱棣的心真的一下子便凉得透透的。

此时,道衍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凝视着他。

朱棣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想起当年与大师相遇时的景,之后便明里暗里的劝说自己要做好成为皇帝的准备。那时、因为有大哥在,所以根本没怎么将他的话真的放在心上,可当大哥病逝,朝里朝外几乎有一多半儿的人、都认为下一个太子就是他朱棣,而他也开始认真的对皇位有了强烈的渴望之时,一道这样的诏书摆到了面前。

皇太孙——

有史以来,曾经有过这样的事么?朱棣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了看依然盯着自己的道衍,朱棣苦笑了一声道,

“这回大师不会再劝小王立什么业了吧,父皇已经要将皇位传给炆了。”

“说到这个么,事没发展到最后、谁又能知道结局是什么呢?”

道衍也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容可不象朱棣这般的无奈,反倒显得很轻松,

“老衲看人是不会看错的,包括四爷你,所以不要因为这一纸诏书就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也许这根本就只是个开始而已。”

“大师的意思是还能把炆给废掉不成。”

朱棣有些赌气地说道,

“父皇的脾气我可是知道的,一旦决定的事岂能轻易地就改了,我看还是别再抱这个幻想了。”

“历史上连皇帝都有被废的,更何况只是个皇太孙,四爷,灰心丧气也不是你该有的态度,所以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老衲不是说了么,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道衍的口气仿佛就是理所当然一般,竟然连该有的隐晦都没有。

反倒是朱棣被他所说的吓了一大跳,愣了愣才道,

“大师你还真是敢说,这种会让人引起误会的话、千万不要再讲了。”

“该不会是四爷你误会了吧,”

道衍顿时笑了,

“做儿子的当然要以孝为先,这可是不可违背的,所以老衲当然不会让你做出什么忤逆的事来,相反越在此时、越要好好的孝敬皇上,之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哦、原来是这样,”

朱棣松了口气,

“我懂了,父皇既然已经诏我入京,无论如何也得尽快赶过去,本王打算明天就启程。”

“路上的安全还是很重要的,”

道衍说道,

“如今‘飞剑盟’在北方活动的越发的频繁,四爷你打算带谁在你边保护着呢?”

“还能有谁,除了三保、还有靖儿,我带着他们两人,外加上一些王府卫队。”

朱棣想了想道。

道衍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这两个孩子足够聪明、武功也足够高,可毕竟年纪还都小,显得势单力薄,此时要是祝五侠能在府中就好了。不然还是将周铎、于谅带着吧。”

“我可不带他们两个,整天的叨叨咕咕、象两个老妈子似的,”

朱棣故意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笑道,

“还是让他们两个去负责训练王府卫队去吧,有三保、靖儿两个孩子跟着就足够了。”

刚说到这儿,却见郑和走进门来、回报道,

“四爷,祝五侠回来了,想现在就见您和大师。”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

道衍顿时面上一喜道,

“这可真是想谁就来谁,快快让他进来。”

“好,不过和祝五侠同来的还有两位客人,是不是一并请他们进来呢?”

说这话时,郑和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带出一丝的喜悦之。

两个人自然发觉了这一点、互相对视了一下,朱棣点着头道,

“好啊,让他们都进来吧。”

“是。”

郑和退了出去,可仅仅一会儿的工夫,便又陪着祝平乐走进了书斋。

对于他,朱棣一向都很重视,所以见他进来、便站起了以示迎接,而祝平乐见了连忙上前来施着礼道,

“下一向可好,属下给您见礼了。”

“祝五侠切莫要多礼,一别就是这么久的子,小王还真的十分想念。”

见他及时地赶回来,朱棣确实也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祝平乐本来还要再说点儿什么客气的话,却被跟在他后的一个人给打断了,

“那么四爷,您有没有想念在下呢?”

“六弟……”

祝平乐真的算是服了他的这位六师弟了,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

“和下说话、别这么没规没矩的。”

“那又怎么了,”

武平文一脸的诧异外加不以为然地道,

“我和四爷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呀!”

“武六侠就的没错儿!”

终于看清和祝平乐一同进来的人是谁了,朱棣真的是喜出望外地高兴,连连点着头道,

“我们本来就是好友,好友相见自然没那么多的规矩喽。”

“不过礼还是要行的,”

武平文大大咧咧地躬施了一礼道,

“四爷别来无恙,武某给四爷您行礼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恩怨了结

“快快免礼。”

朱棣连连地摆了摆手、目光又落在了奚平和的上,

“那么、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七师弟奚平和,”

武平文一把将他拉了过来道,

“这回随我一同下的山,我便将他也带到四爷您的府上来了。七弟,这位便是我和你提起的四皇子燕王下。”

“燕五下,草民奚平和给您见礼。”

比起武平文、奚平和显得要有礼物的多,见他如此、祝平乐的脸色总算是放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师兄弟三人又依次向道衍也见过了礼,这才落了座。

见他们来了,道衍的心也放下了不少,至少有祝平乐在、许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更何况又来了一位以保护燕王为乐趣的武平文,那么事就更好办多了。

此时,郑和已经为众人端上茶来,之后便侍立在朱棣的后。大家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祝平乐将自己打探到的事讲述了一遍,除了有关天山派那两名弟子入中原以来接触过哪些人、发生过哪些事外,更重要的还有在平凉府、凤翔府一发现了“飞剑盟”的踪迹。

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清沏悦耳的少年人的声音,

“四叔,听说有客人来了是么?”

随着话音,柴靖南一脚踏了进来,朝着朱棣点头笑了一下后,目光一闪、竟然瞬间便锁定了正在看向他的武平文,一双大眼睛顿时瞪圆满了,

“这个家伙如何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形一飘已来到近前、同时出右掌直拍向了对方的顶门。

虽然是对方乍然出手,可武平文毕竟是绝世高手,一提气、子连同座椅瞬间向后平移出数米,本以为足能躲过这一掌,可谁知这少年如同和他产生了吸引力一般、随着他一同移动,那只手始终离着他的头顶只有一尺远。

见对方如此手,武平文也不暗自称奇,本来见对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并不打算起,可现在看起来不离开这把椅子是不行了,连忙一个旋转从对方掌下躲过,顺势抬脚将椅子往前一踢、隔在了双方中间,连声道,

“等等、等等,你这孩子到底是谁啊?!干嘛一见面就要打!”

此时,其他人刚刚反应过来,祝平乐、奚平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心上前帮忙,可想到这里毕竟是燕王府,而这孩子看起来明显也是府中的客人,又不能向他出手。

而朱棣一见此局面才记起十多年前在徐府的那场风波,想着当时柴靖南正是被武平文的掌风、打成了那个样子,这孩子见到他又怎么能不发火儿。可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况早已不同了,既然都是自己人、当然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了。

边自责着自己的考虑不周,朱棣边着急地喊着,

“靖儿,快住……”

“别管他们,”

一旁的道衍却笑容满面地将他已抬起的手拉了回来,

“让那孩子和武六侠过过招儿,出口气也好。”

“哦……”

想了想、倒是也好,能看到靖儿和华山派的这位高手对阵、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朱棣便也不再阻拦,而其他人见状、当然也就更不好说些什么了。

此时、柴靖南也不答话,子凌空而起,脚尖勾住椅子扫到一旁,接着就着空中向后一个翻,现左掌由下至上再次拍了过来,武平文也看出这孩子是燕王的客人,因怕伤了对方、又不敢硬生生的去接这一掌,只好猱闪过,而柴靖南再次袭来。

这书斋虽不如正堂那般的宽敞、却也不是很狭窄,这二人的武功招势都是如同层层海浪一般、延绵不绝,只是柴靖南的更显轻盈,如同一只蓝色的蝴蝶般穿来掠去,而武平文绵柔中带着刚劲,相对的更趋于沉稳。更好笑的是、二人谁都怕伤及屋中的其他人,也怕打坏什么家什物件,边交着手还边承担起了保护这个、守护那个的责任,弄得在旁观看的人们各个哭笑不得。

毕竟还是武平文不敢真的使出全力,而柴靖南又年少气盛,最后终于招架不住这少年人的攻势、求助般地连声叫道,

“四爷、四爷,快来帮帮我啊!我受不了了!”

“你这家伙住口!”

听他找自己的四叔帮忙、柴靖南更加恼火,连出几招道,

“当初不就是你想要伤害四叔的吗!那时我那一砚台没打中你,今天一定要在这里把你打趴下!”

“啊?诶?!”

听了他的这番话,武平文终于弄明白了这少年到底是谁了,大惊小怪地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用砚台打我的孩子?!”

“是你先跑到徐府捣乱的!”

柴靖南再出一招。

武平文连忙躲过、还真的很关切地问道,

“你的伤已经没事了吗?不要紧吧?”

“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的!”

柴靖南顺势又是一脚。

武平文有些无奈地道,

“好吧,这一掌是我欠你的,你尽管打好了。”

边说边停止了防御,武平文索就站在那里等着这孩子打过来。

朱棣真的实在是坐不住了、急声道,

“靖儿快快住手!不要伤害武六侠,四叔求你了!”

然而柴靖南虽然在这瞬间愣了愣,可他的这一掌还是拍到了武平文的前,就在众人一惊之即,只见随着他的力度,武平文的子向后倒去,却不偏不倚稳稳地坐在了后的一把椅子当中。

柴靖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武平文、转跑到了朱棣的面前,道,

“四叔,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你还不让靖儿打他?”

“靖儿,武六侠是四叔请来的客人,”

见他并没有真的打下去,朱棣长长地松了口气、笑道,

“而且,他还救过四叔好几回呢,看在四叔我的面子上、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好么?”

“他救过您?”

柴靖南又扭过头满怀敌意地打量了武平文一下、道,

“好吧,既然四叔你都这么说了,靖儿就懒得再理他了。”

“多谢小朋友手下留了,”

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武平文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过你这孩子手真的很了不得啊,看样子你的伤这是全都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本来也用不着你来cāo)心!”

柴靖南连头都懒得再回了,根本就不去看他。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故地重游

一旁的道衍笑着道,

“怎么样、武六侠,如今这靖儿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了吧,是不是颇有殷大侠的风范了呢?”

“何止是有风范,”

武平文连忙抓住这个时机、讨好般地道,

“据我看来,这孩子完全就超过了殷大侠、在其之了。”

“真的么?”

要知道,殷云明可是自己从小心目中的偶像,柴靖南一直想要超越的人就是他,听武平文这么一说,顿时喜眉梢、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追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武平文可是从来都不骗人的。”

武平文满面笑容地点着头道。

柴靖南更加开心了,一张小脸如同一朵开了的花,可瞬间又收了回去,赌气地道,

“谁要你来夸啊!”

这样一来,惹得屋中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此时道衍才再次开口道,

“不过你们三位回来的正是时候,四爷正好需要人手帮助呢。”

“哦?不知是什么事情呢?”

不愧曾经是朱棣的贴身影卫,祝平乐想都没想就开口问道,

“四爷和大师如果有事尽管吩咐。”

“是这样,皇下诏书让四爷立刻进京,而这北方同时也需要有人手来帮助老衲。”

道衍挨着个儿地瞧着他们几个又道,

“首先、由谁护送四爷入京呢?”

“我!”

“我!”

异口同声地如爆发般地大声道,柴靖南和武平文互相瞪着对方、又一起说道,

“你去干嘛?!应该是我去!”

“四叔,我要去!”

柴靖南一把拉住朱棣的手道。

武平文看着他的样子故意地逗他,

“那可不行,回四爷入京时本就应该让我跟随着,可因为临时有别的事情、才没能去成。所以、这次么,就是轮也该轮到我了。”

“行不行的,又不是你来说了算的!”

柴靖南瞪了他一眼,又转向了朱棣道,

“四叔,您说让谁来保护您进京?”

“要是让四叔来决定的话,”

说到这儿,朱棣故意停住了,也挨个儿地瞧了瞧他们两个、才道,

“你们两个就都和我一起去吧,怎么样呢?”

“我才不要和这个家伙在同行呢!”

柴靖南此时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的神气,在朱棣面前噘起了嘴巴。

武平文越发觉得他可爱的很,便也就越发的想逗逗他、道,

“你以为我就愿意和你一路同行吗?有你在旁边,我还觉得您吵得很呐。”

“什么?!那你就离我远点儿!”

柴靖南恼火地道。

朱棣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靖儿你不愿意和武六侠一路同行、是么?”

“是啊。”

柴靖南一副想让他为自己撑腰的样子、连连地点着头。

朱棣又看了看武平文,

“武六侠觉得靖儿在耳边吵得慌地么?”

“他就是一个喜欢吵闹的小孩子啊。”

武平文也点了点头。

朱棣再次看了看他二人、然后诡异地一笑,道,、

“那好吧,我就请祝五侠和奚七侠与我一同入京,靖儿和武六侠你们二人就留在王府中、听大师的分派,为他帮忙吧。”

“啊?!”

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了,柴靖南当时露出一脸的委屈,

“什么?四叔是讨厌靖儿了么?反正

第三百章 齐聚京师

听到对方的问询,朱棣先是一愣,虽然还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相貌,可很快便记起了这个声音、便微微笑了笑,朝着那为首的锦袍人道,

“是七弟吧?本王正是你的四哥。”

“真的是四哥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边用惊喜万分的语气高声说着,那锦袍人早已打马飞奔至近前,等他来至且近,与朱棣的马头几乎要撞在一处了、才勒住座骑停了下来。

朱棣打量了他一下,见果然是自己的七弟、齐王朱榑,便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

“七弟倒来问四哥我了,你的封地不是在青州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哦,四哥有所不知,小弟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驻扎在这里。”

朱榑笑着回答道,顺带的还扫视了一下他四哥身边的这些人。

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驻扎了——

朱棣有些奇怪,想了想便很策略地问道,

“既然七弟你一直都驻扎在此地,那么不远处的那片废弃的、看起来象是一片庄园似的建筑是什么所在?因何会落得那般的田地?”

“小弟就是因为那座庄园才会驻扎到此地的。”

朱榑有些无奈又不屑地朝那个方向撇了一眼、道,

“四哥你可知那里是属于何人的么?”

“四哥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七弟你的嘛。”

朱棣故意做出一问三不知的表情来。

朱榑笑道,

“说出来的话、恐怕会吓你一跳,那里原是蓝玉的田产,多年来在此侵占土地,竟然圈出这么大的一片庄园来。父皇下令诛杀于他时,正是派小弟来此查抄此地的,因为这里太大了,而且事情又多又繁琐,所以才在此处驻扎了这么久。”

“哦,原来如此,”

朱棣这才算是明白了,点了点头道,

“这么说,七弟真的是辛苦了。”

“辛苦倒谈不,不过、四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朱榑很好奇地问道。

朱棣微微笑了笑、回答道,

“四哥我是奉了父皇的诏书、入京去参加皇太孙的册封大典的。怎么?难道七弟你没接到诏书么?”

“这个……”

朱榑迟疑了一下,脸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道,

“诏书当然是接到了,只是、不想这么急着去而已……不过,既然遇了四哥你,那能不能等等小弟一下,容我准备一下、我们一块儿进京吧。”

“嗯、好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也没有理由不等自己的这位七弟,所以朱棣也只好点头答应。好在,不远处例是朱榑所带的士卒们驻扎的大营,他们这一行人今天的落脚地也算是有了着落。

就这样,在营中休息了一天,次日午,朱榑吩咐手下带兵的统领继续再看守着此处,自己选了几十名护卫、随着朱棣一同了路。

一边走着,朱榑一边还问道,

“四哥,你昨日里怎么会走到东昌那里去了呢?”

“哦,你是想知道这个啊,那是因为东昌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啊,”

朱棣很是轻松自然地回答道,

“你也知道四哥我最大的兴趣就是领兵做战,对重要的地理位置及环境也都很关心,所以就顺便到那里去亲眼看一看。”

“哦、是这样啊,”

朱榑听完他的解释,目光中竟然露出满是敬佩这神情,

“四哥您真是太了不起了,连走个路都能想到行军做战去。小弟也真的想和您一样、跟着您一起去战场杀敌呢。”

“七弟也是很了不起的呀,”

朱棣笑了笑道,

“不然的话、父后也

第三百零一章 幕后秘闻

“您是问周王下啊,他就在同燕王下您相邻的院子里,”

那驿丞会意地笑着道,

“不过、秦王下好象是这次不会来京城了,而且通知我们不必为他做准备。”

“哦,那是为什么呢?”

朱棣诧异地问道。

驿丞有些为难地想了想、才道,

“听说是体不太好吧,具体的下官就不太清楚了。”

“好吧,有劳了,你可以退下去了。”

朱棣点了点头道。

看着那驿丞退了下去,朱榑又瞧了瞧朱棣问道,

“四哥,二哥他的体一直都不好么?”

“嗯、是啊。”

朱棣明知不止是因为这个原因,却也不便说的过多,只得应声回答着、又微微一笑道,

“好了、一路上鞍马劳顿的,七弟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有话等休息过了再聊。”

“也好。”

觉得确实也真的累了,朱榑又向四哥施了一礼、回到为自己安排的那处院子去了。

转来到属于自己的院子里,很意外地没听见吵闹之声。本以为分配房间时又会是个难题,那柴靖南和武平文这一小一大的两个喜欢吵吵闹闹的家伙、还不又要争执一会儿啊,可此时却意外的安静。

等走进正厅、只见柴靖南从左侧小房间门中走了出来,道,

“四叔,靖儿就住在您的左边,可以随时保护您了。”

“没错儿,我就住在四爷你的右边,也可以随时保护你。”

话音未落,武平文也出现在右侧小间的门口。

原来如此——

看来是郑和将两个间分别让给了他们两个,所以才能意外的让他们平静下来。可问题是、他自己住在哪里呢?

心中带疑问,一抬头,正看见郑和从内间走出来,瞧了那两位一眼、微微一笑道,

“四爷,里面已经收拾好了,您可以随时休息了。”

“嗯。”

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朱棣迈步走了进去,四下里瞧着,看起来是在搜寻着什么。

郑和侍立在后看着他、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四爷,能告诉三保、您在找什么么?”

“我在看你住在哪里,两个小房分给了他们两个,那么三保你呢?”

朱棣回过头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郑和忍不住笑了、道,

“四爷放心吧,这里的空间这么大,在哪里都可以挤出个地方的。三保就住在外间的软上即可。”

“你……”

知道他的子就是如此,虽看起来柔和、却也固执的很,若再争执下去也一定没个结果。朱棣便苦笑了一下、道,

“看来我把他们两个都带来、也并非是个什么好的决定,这下可就让三保辛苦了。”

“四爷说的哪里的话,这算什么辛苦呢。”

郑和微微笑了笑。

主从二人正在这里说着话,忽听有卫队来报,

“下,宫内有人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噢。”

朱棣听了,和郑和对视了一眼,便一同来到了前厅。

果然一位内侍臣正坐在那里、慢慢地品着茶,朱棣注目一看,心中略略放宽,因为来的人却是在宫中一直倾向于自己的那位监理太监宁生。

“我当是谁,原来是宁公公。”

无论是在谁的面前,只要是处京城之内,便不能随意的将内心所想摆到脸上来,所以、即使眼前面对的人是他,朱棣依然用着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随意地打着招呼。

宁生一见急忙站起来、笑眯眯地施着礼,

“燕王下,咱家给您施礼了。”

“宁公公来此、可是有什么事么?”

朱棣示意着让他重新落座。

而宁生却摆了摆手道,

“是皇上得知下您进京来了,传您进宫去见他老人家呢。”

“是吗?那好、我这就随您同去。”

朱棣本能地瞧了瞧自己的衣着,好在到了馆驿后、还没来得及放松,这装束没有任何的不妥,便又抬起头、看了看郑和,

“三保,我们走吧。”

“四叔!”

话音未落,柴靖南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喊道,

“我同您一块儿去!”

“靖儿,乖乖地在这里等着四叔,四叔是去进宫见父皇,是不需要有人保护的,听话啊。”

大概在朱棣的眼中,无论如何都还是将他看成是个孩子,所以语气中不自觉地便会带着宠溺,引得宁生也不好奇地看了过去。

柴靖南的眼珠转了转道,

“靖儿明白了,皇宫里外人是不能进的是吗?可是、皇上爷爷他是认识我的,您忘了我和四叔说过的么?肯定没什么事儿的。”

“靖儿,进宫需要皇上诏见,不是想去见就能见到的。”

朱棣耐心地解释着。

正此时宁生慢悠悠地插着嘴道,

“我说这位小公子,瞧着燕王下如此的疼你,你是不是也该为下着想着点儿呢?这宫中的事儿啊,可不似小公子你想的这般容易,你若是非要跟在他边儿,若真的有人就此生出些对他不利的言语来,你是否也觉得这是没什么事儿呢?”

“唔……”

柴靖南一张小脸儿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啊,好吧,那靖儿就在这里等着您。”

说完还叹了口气,回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会心地一笑,朱棣这才放心地转回来,目光扫过之间、武平文的影刚刚从厅侧的另一边隐去。

二人随着宁生一同出了馆驿、外面已有人按吩咐去为他们备马。此时、见左右的人离的都很远,就着这个时机,宁生才又用一张看着很是轻松的笑脸、对朱棣说出了一些话来,只是这话的内容并不轻松。

原来,就在蓝玉案清查的已近尾声之时,那几天朱元璋看起来心比之前要平静了许多,也有时间到后宫之中。忘记了是谁提起的、也忘记了是怎么提及的,话题竟集中到了诸位皇子上后宫的那些人们便都开始夸奖起了燕王下。从开始的闲聊、最后演变成了所有人都在称赞四皇子,那里、就连朱元璋的脸色看起来都变得很是愉快。

可就在气氛十分的融洽之即,那位内监总管莫去忽然说了一句话、让当时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听起来、燕王下真是位非常难得的人才,只是、下的这些美德才能,做为在后宫的你们、都是怎么得知的呢?”

第三百零二章 宫中重逢

这句话真如严寒中的冷水浇头一般,能让人一直冷到心底去,朱元璋当即起、头也不回地去了御书房。而就在这件事没过多久,便传出了立朱炆为皇太孙的诏令……

“下,咱家在此只是将背后的事讲给您听,让您不至于蒙在鼓里,其它的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宁生带着些许无奈的表道,

“只不过,后宫那些人的议论真是让人没想到的,咱家也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么个帮倒忙的事。”

“哦,原来还有这种事发生,”

朱棣的表看起来十分的轻松,闻听了这件事也只是笑了笑,

“多谢公公告诉孤王这些,不过还请公公放心,就算真的是有人从中挑拨,父皇和我也是父子,父子亲无人能够离间得了的。”

“好,咱家明白。”

宁生也是很知趣地点了点头,

“那么,咱家就此告辞了,就不陪下您了。”

“宁公公请便。”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而此时、馆驿的驿卒们已经将他们主从的马给牵了过来,二人飞上飞、朝着皇城方向而来。

本来离着就不是很远,所以时间不长便已经到了午门前。早已有内侍卫等候在此,见他来了便迎上来道,

“燕王下,您来了。皇上让您直接到省躬去见他老人家。”

“孤王知道了,”

朱棣点了点头,

“烦劳公公了,我这就进去。”

进了午门、便是内五龙桥,到了此处便必须下马了,而省躬还位于乾清宫的后面,属于内宫,所以这段距离、这主从二人只能靠步行。不过能走走路倒也有好处,就是可以让头脑清醒下,同时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清脑海里的思路。

其实就在刚才听到宁生的那番叙述后,朱棣当时觉得一股无名的怒火充满了腔,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官场与宫内的历练,早已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虽然自己在大内确实拉拢了一些人,可那么做只是为了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下宫中的事,而且一直都保持着低调行事。所以发生了这样的状况,宁生说这并非是他让人这么做的、这还是可信的,那么既然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弄巧成拙,就只能说明是有人在背后动用谋、破坏他朱棣在父皇面前的可信度。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倒还真的是一个十分歹毒的擒故纵之计——

到底是何人能够想出这条既能坏了朱棣的声望、同时又能让人感觉到反而还是这位燕王下在宫中搞什么伎俩一般。这样的高人会是莫云么?应该不是,看起来、自己还真有比蓝玉更为强劲的对头呢。

考虑着这些事,朱棣又想起等一会儿见到父皇他会对自己说什么,难道会骂自己几句、告诫他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么?可问题是、自己真的没有啊,看来只能再次以不变应万变,以无辜的表来应付各种的指责了。

心中想着事,时间过的就会很快,眼看着已经到了省躬前,又有一个内侍等候在这里,见他来了、便走过来悄声地道,

“下快快请进去吧,皇上正等着呢。”

“哦、是嘛。”

听说父皇在等自己,朱棣连忙本能地又整理了一下衣袍,回头吩咐让郑和在外面候着,自己便迈步走进了中。

然而让他诧异的是父皇并不在中,而笔直地站在那里的竟然是自己大哥的儿子朱炆。

大概是习过武艺、又常年征战的原因,朱棣的脚步也是很轻,走进中不带出任何的声音,所以对方并没有察觉,直到他有些吃惊地脱口而出、叫了一声“炆”后,朱炆才受了惊吓般地扭过头来、不由自主地唤了声,

“四、四叔……”

这样的相见、难免有些尴尬,而且又有即将册立“皇太孙”这一码子事,叔侄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竟然愣在了那里,最后还是朱炆醒悟过来、很突兀地走过来跪倒在地,

“四叔在上,侄儿朱炆给您见礼了。”

“啊?”

此时的朱棣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后这孩子就是皇太孙了,会继承皇位这样的事,忽然又见他跪倒在自己的面前,一瞬间便是了一阵的紧张,可紧张过后莫名地升起了一丝丝的得意,原来他见到自己还是要磕头的,便平心静气地伸手来扶道,

“快起来吧,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叔侄之间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边说边顺势握住他的手,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孩子的手怎么还是如此的冷——

当双方的手握在一起时,朱棣的第一感受如上次一样、依然是没有变化,只是不同的是、感觉眼前的这位侄儿长高了许多。

放开对方的手,竭力带出慈的笑容,朱棣温和地道,

“体还好吧?”

“嗯,还好,多谢四叔的关心。”

朱炆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刚刚被握过的双手上,眼神竟露出些许的遗憾,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声音中透着怯怯的感觉说道,

“四叔因何会来此呢?”

“是父皇诏我来的,你呢?炆又因何会在这里?”

朱棣目光炯炯地盯住他的眼睛问。

朱炆的眼神本能地想躲避,可又觉得那么不礼貌,只好游移不定地道,

“炆也是被皇爷爷叫到这里来的。”

“看来父皇是要让你我二人一同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了。”

意识到了侄儿的窘态,朱棣很自然地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并露出了一丝的笑容道。

朱炆终于敢放心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四叔了,表也不象刚才那样的紧张,道,

“四叔是从北平赶回来的么?”

“嗯、是啊,”

朱棣看了看虽然已经开始放松、却依然规规矩矩地侄儿,笑道,

“一种从那里直接赶过来的。”

“那一定很辛苦吧。”

朱炆试探地同四叔聊着天儿。

看着他那小心谨慎的样子,朱棣即觉得可怜又觉得可笑道,

“哪里会累呢,一路之上纵马狂奔,十分的快意欢畅。”

“嗯,侄儿也学过骑马,可还不曾狂奔过。”

朱炆有些尴尬地笑笑。

朱棣此时似乎已经忘记了来时压在心中的不快,爽朗地一笑,

“没关系啊,有机会的话,四叔我带你去骑马,一定让炆也体验一次纵马狂奔的感觉。”

第三百零三章 君臣已定

“四叔您说的是真的么?”

朱炆的目光中瞬间放出异样的光彩,同时好象是本能地近前一步,看样子似乎要重新将朱棣的双手握住。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就要碰到四叔的手时,忽听耳边传来内侍的一声有些刺激人的高喊,

“皇上驾到!”

叔侄二人均吃了一惊,连忙一同撩衣跪倒在地上。

果然,就见朱元璋从大的旁边走了出来,一双眼睛放着十分严峻的目光、扫视着他二人,然后来到上面坐了下来。

“你们两个都来了?”

挨着个儿地将他二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朱元璋用与他那锐利的目光不太相称的随意语气问道。

朱棣和朱炆连忙一同向上叩头,

“儿臣奉诏来到。”

“孙儿来了。”

“你们且先起来说话吧。”

朱元璋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平,等叔侄二人都站了起来侍立在一旁后,才又道,

“知道朕为什么让你们来么?”

“孙儿不知……”

朱炆谨慎地答道。

朱元璋又瞧了瞧朱棣,

“棣儿、你说呢?”

多年来与父皇相处、对他的脾气禀可以说是很了解的,甚至从他对自己的称呼中都可以猜到一些父皇的想法,同时朱棣也知道、父皇虽讨厌乱说话的人,可也不喜欢有话不说、装糊涂的人,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儿臣想、是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册封大典。”

“你说对了,”

朱元璋的目光虽然闪动了一下,但其中却没有怀疑的意思,

“朕叫你们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从父皇对自己的态度上看,宁生所讲的那件宫中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他对自己的看法,或者是影响很小,更有可能是他本对这件事也产生了怀疑,所以才将自己单独叫来、进一步地考验一下。

这么说来、父皇决定册封炆的同时,并没有失去对我的期望——

想到这里,朱棣心中一喜,举止中便更显得坦然。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棣儿。”

朱元璋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朱棣也再次恭恭敬敬地应声回答,并有意无意地换了个自称,

“孩儿在。”

“这次朕没有让你二哥、三哥入京来,”

朱元璋不错眼珠儿地瞧着他,

“所以、在你的这些兄弟中,你就是最年长的了。而炆是你们的侄儿,你们这些做叔叔的在大典上需要向他行君臣跪拜之礼,你可晓得么?”

“孩、儿臣明白。”

虽然在心里、朱棣无论如何都还是有些不舒服,可也知道就目前的这种状况之下,应该做的就是必须服从,便顺从地答道,

“大典上、儿臣一定会遵照父皇圣命去做的。”

“就别等到大典上了,”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道,

“到那时你要率领你的兄弟们进行朝贺,所以还是就在此处事先演练一下的好,朕要你现在就以君臣之礼向炆跪拜。”

此言一出,不等朱棣有所反应,一旁的朱炆顿时受惊般地后退了一步,

“皇爷爷、这……”

“炆!”

朱元璋厉声打断了他,道,

“你给朕起来站好了!”

之后又盯着朱棣,

“燕王、你还在等什么?”

燕王么——

是啊,我只是藩王,而炆即将成为储君了。

虽然此时朱棣的内心中已经低沉的不能再低沉了,可表面上依然毕恭毕敬地迈步转到了自己的侄儿面前,撩袍跪倒、大礼参拜道,

“臣朱棣给皇太孙见礼!”

“四、四叔……”

朱炆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连连地后退了几步。

朱元璋暗自一皱眉,叹息般地道,

“棣儿,你先起来吧。”

“谢父皇。”

朱棣的目光不自觉地从朱炆的方向躲过,起整衣、退到了一旁。

朱元璋的表看起来还算是满意,便道,

“好了,棣儿,你做的不错,大典那天该如何,为父相信你会很清楚的。”

“是,孩儿明白。”

朱棣仍然保持着严谨恭顺的态度、答应着。

朱元璋点了点头,

“嗯,那么、你就先退下吧。”

“孩儿告退。”

再次施了一礼,向后退了数步后,朱棣才转从中退了出去。

直到那个影完全消失、朱炆的目光仍然紧盯在朱棣离去的方向上。其实、他真的还想让四叔在面前多停留一会儿,听他说着要带着自己去骑马、去狂奔,哪怕那可能是永远都不能够实现的,仅仅是听他说说而已,可不知为什么只是这样、心中就会得到一份十分的满足感、以及很大的安慰。

“炆,”

此时,耳边传来了朱元璋叫他的声音。

朱炆连忙回过头来、躬道,

“孙儿在。”

“你在紧张是么?”

朱元璋的语气变得很是温和,

“爷爷知道,突然将你推到这个位置上,会让你觉得压力很大,而且他们都是你的叔叔、长辈,但你也不要怕,毕竟将来你是要做君主的人,而他们最终都是你的臣子。”

“可、可是,四叔他毕竟在叔叔们中是最受尊敬的一位,今天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勉强他了呢?”

朱炆的眼前再次闪现出刚才、四叔对自己下跪的形,不知是害怕、还是满足。

朱元璋轻轻笑了一下,

“炆你多虑了,正因为如此、才更要让他提前感受这种君臣关系,免得在大典之上一下子习惯不了,岂不是更为尴尬。所以皇爷爷我才让他现在就来此见见你。”

“多谢皇爷爷为孙儿着想。”

朱炆再次施礼道。

可在他的内心中却早已压制不住地心潮起伏、思绪万千。父亲英年早逝,重病期间虽然有自己尽力服侍,希望他能够好起来并康复,可最终还是离自己而去了,这种无依无靠的处境曾让他在一段时间内、一直有种处于悬崖边缘、却又无法抓住任何能够令人踏实下来的“救命绳”的那种危机感。

说心里话,从第一眼见到四叔朱棣起,便能够在他上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让他不知为什么即想接近、却又不敢和他接近。上一次见面之时,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并听他说出会照顾自己的那一刻,心中那份因压力而产生的寒冷、真的在那一瞬间有种冰消雪融的温暖。

第三百零四章 各有所思

然而很快、他便离开回了北方,而且朱炆也知道、自己的那位四叔是镇守边关的大英雄,想和他见上一面恐怕是很难的。每每想到此,便会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现在有了皇爷爷的培养与关怀,可是和他老人家在一起谈到的、更多的是如何治理国家、如何驾驭群臣,从皇爷爷的口中几乎是根本听不到四叔所说的、那样温暖而又随意的话语。他非常羡慕、甚至是有些嫉妒那位能够和四叔有亲近举动的五叔,真希望和四叔在一起时,自己也可以那样的随意,而不是在如此的规规矩矩、宫森严的况下。

可是、就在刚才的那一次跪拜中,朱炆明显地觉察出、几分钟前还能在四叔上感受得到的温暖,转瞬间便消失怠尽,他真的很担心从此以后,再也感受不到了……

就在朱炆纠结万分之时,朱棣的心也同样的难以平静。

父皇因何要这样做呢?目的很明显地是在告诉自己、立皇太孙的这件事已经是即成了事实、不可更改的了,让自己接受现实、老老实实地做个臣子罢了。

那么、自己真的就该这样么——

朱棣当然不愿甘心、也不会甘心,如果从来就不曾有过希望也就罢了,可上天偏偏将希望降在他的头上、并送到面前,却又毫不留地从他眼前再夺走,这又怎么能让人顺从地全盘接受呢。

可话说回来、就算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但眼下该做的还是要做的,朱棣只得将心中的不平与不甘、暂时隐藏起来,恢复往的平静,带着郑和一同返回了馆驿。

刚一进门儿,便有驿丞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分不出是哭还是笑的古怪表道,

“哎哟、我的下哟,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么?”

朱棣很诧异地问道。

那驿丞苦着脸道,

“可不是嘛,就在您刚刚离开不久,您带来的那两位护卫不知为什么竟打了起来,谁劝都劝不开、谁拉也拉不动,而且谁都没那个本事拉开他们啊!”

“是么……”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了,肯定是武平文和柴靖南他们两个、便无奈地笑了一下道,

“你放心吧,如果他们两个打坏了什么东西,孤王一定会照价赔偿的。”

“下哟,问题不在这儿,”

驿丞真是哭笑不得了,

“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打坏什么东西,只是打的太精彩了,引了包括几位皇子的好多人都围在您那院子里观看,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这、这下官实在是担待不起啊!”

“是这样啊,”

朱棣听了、顿时明白了,瞬间也有些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好吧,孤王知道了,我这就去让他们安静下来。”

边说边带着郑和加快了脚步,来到他们住的那个院子前,果然离着还有些距离,便能看到那里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还夹杂着一阵阵的叫好声。

“大家都闪开一下,燕王下回来了!”

守在旁的郑和边为朱棣开着道、边警觉地留意着周围的人们。

见他们这一回来,围着的人们立刻向两边躲开,自动闪出一条路来,朱棣快步来到院子里,果真如其所料的那样,那一大一小的两位活宝,形飘动、忽上忽下,时而纵到屋顶,时而又轻轻落在假山石上,两把剑交织在一起如同水银泻地、形成一片银光,看得人们眼花缭乱。

正想高声喝止他们,却听耳边有人道,

“四哥,您回来啦!哇、您的这两名护卫可真是太棒了!”

“这、十七弟……”

朱棣闻声无奈地扭过头去一看,和自己说话的还真是宁王朱权,而他旁还站着五弟朱橚和七弟朱榑,难怪那些各府的护卫敢擅自跑到自己这个院子来,不用问、肯定都是跟着他们三个一起来的。

此时,朱橚和朱榑也兴致勃勃地和他打着招呼,

“四哥,您好啊!”

“我、好……”

朱棣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朝他们点了点头、又无奈地看着仍然在上下纷飞的两个人、喊道,

“你们两位快住手吧!靖儿、快别打了!”

“四叔?”

“四爷?”

两把剑竟然同时敛气收回,这令在场的人不住再次称奇。要知道,高手过招中,收手与出手同样的需要掌控时机,甚至还要更加难些,因为稍有差迟便会令自己受伤。而眼前的这两个人竟然可以做得到、在任何人都没有发出信息的况下同时收招,配合的真可谓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顿时又引来了一阵的喝彩声。

那朱权也是喜欢带兵打仗、舞刀弄枪的人,一见二人停了下来,便露出一脸的意犹未尽的样子来,道,

“四哥,你干嘛要让他们停下来啊,再打一会儿多好啊。”

“要看打架,回去让你自己的手下护卫去打吧,我这里可没那么多时间。”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此时、柴靖南已经象只小燕儿似的,纵来到了他的面前,

“四叔,您回来啦!”

“回来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朱棣想生气,却又气不出来地问道。

柴靖南的小脸儿已笑成了一朵花儿,头都没回地向后指了指抱剑而立的武平文、道,

“闲着太无聊了,就和他比比谁的武功更高。”

那些围着看闹的其他府中的护卫们已经自觉地退去了,朱权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四哥、问道,

“四哥,这孩子是你的护卫么?他为什么会叫您‘四叔’呢?”

“哦,靖儿是我的一个忘年交的小朋友,一直都是这样称呼,已经习惯了。”

朱棣回过头、看了看这三个直直地望着自己的兄弟,笑了笑道,

“既然来了,就都到四哥这里来坐坐吧。”

“好啊。”

三人一asxs着头,在郑和的引导下、朝着正厅走去。

朱棣又看了看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我已经平安回来了,武六侠尽可放心好了。”

“嗯。”

武平文盯着他的面庞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转到后面去了,而柴靖南也知趣地跟着走了。

一进正厅,朱权便跳了起来、道,

“四哥,另一位是谁啊?是你的护卫么?”

“什么另一位啊?”

朱棣瞧了瞧他反问道。

第三百零五章 册立太孙

朱榑闻听也来了兴趣、跟着问道,

“就是刚才同你那位‘小朋友’对打的那个武功高的离谱的人啊!”

“哦,你们是在说他,”

朱棣想了想道,

“他也不是四哥我的护卫,也同样是我的一位朋友,来京的途中碰巧遇上,才结伴同行的。”

“啊,为什么四哥就能遇上这样的朋友呢,好让人羡慕啊。”

朱权真的露出了一脸的羡慕神色,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四哥。

心中很清楚十七弟是个非常直爽的人,嘴上所说的几乎就是他内心中所想的,所以朱棣也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此时朱橚想了想道,

“四哥,听说二哥、三哥都没来,这是真的么?”

“是吧,”

朱棣看上去很随意地答道,

“刚才我听驿丞说确实是这样。”

“为什么呢?是他们自己不想来、还是父皇没让他们来?”

朱橚有些诧异地道。

是父皇没让他们来——

虽然朱棣已经了解其中原因,可却又不能说的过多,便带着猜测的口吻道,

“大概是他们自己来不了吧,你们也知道二哥、三哥的体都不太好,西安、太原两地离京城又远,如此的车马劳顿对他们来说太过辛苦,所以才没有来吧。”

“说的也是。”

朱橚轻轻地点着头。

其实对于父皇不让他们来的原因,朱棣多少也能猜到一些,首先是二哥朱樉,可以说他正处于反省期。

朱樉节制着西北的兵权,而且还手握金虎符。只是大概是因为其体不好的缘故,经常喜欢将权力下放,还曾有过将金虎符交给朱棣来掌管的经历。而在那之后不久、便被父皇调回京中斥责,虽然后来又许他返回封地,不过可想而知,对他的重视程度自然会大打折扣。对于这件事,朱棣一直放在心上,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将虎符收下,大概就不会给二哥惹来这么多的麻烦同,虽说引起父皇不满的事并非止此一件,可毕竟这件事是最为严重的。

现在一想起来,朱棣难免对二哥有所牵挂,想着等容出空闲来、还要去看望他一下才好。

至于二哥的同胞兄弟三哥朱棡,他的事就更加严重了,因为曾卷入过谋反这样的事件中,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出头之,好在他自己一直安分守己,父皇派下的各种事务也都认真地去完成,所以也算是独善其。

“哎、对了,”

朱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听说这次让我们回来、是为了参加大哥的儿子的什么大典是么?”

“什么叫听说啊,”

朱橚有些无奈地道,

“父皇要册立炆为皇太孙,我们回京就是要参加册立大典的。”

“什么、皇太孙?”

朱权一脸没听明白的表,

“为什么要册立皇太孙呢?册立完有什么用啊?”

“你说、你到底有没有看诏书啊?!”

连朱榑都有些要无语了,

“上面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

“我没仔细看啊,只知道是父皇诏我们入京,可、这个皇太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朱权仍然一脸茫然地看着几位皇兄。

朱榑真的是气结了,

“皇太孙和皇太子是一样的,炆这是在接替大哥的……”

“这么说,将来要登上皇位的人、是炆?!”

朱权的眼睛瞪大了,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朱棣,

“那么,四哥你……”

“十七弟!”

朱棣及时地打断了他下面将要说的话,

“刚才父皇诏我入宫、就是为了这件事,在大典之上炆和我们兄弟之间的君臣名份就要定下来了,所以、我们该做的事都要去做。”

“四哥……”

朱橚的目光中透着几许的关切,

“可是、父皇他刚才叫你去……”

“五弟你放心好了,”

朱棣知道自己的这位同母弟虽然有时会显得幼稚,却也是个聪明人,连忙安慰道,

“父后对我们来说即是君、又是父,他不会对我们如何的,当然做为即是臣、又是子的我们,自然更要尽到自己的本分。”

“四哥……”

三个人一起大瞪着眼睛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朱橚才苦笑了一下,

“既然四哥你都这委说了,我们又有什么好说的,都听你的就是了。”

不听又能怎么样呢——

朱棣也很是无奈,就眼下来看、能做的只有当个乖儿子的好……

就这样、盛大的册立皇太孙的大典在一部分人的不解、与另一部分人们的得意中结束了。

朱棣自己按照父皇要求的那样,率领着其他的弟弟们以君臣之礼向皇太孙朱炆叩拜。看起来一切还都很顺利,只是、典礼过后,朱元璋传旨、让他们都在馆驿中等候,谁都不许擅自离开,因为要挨着个儿的进宫向父皇述职。

本以为还是要从自己开始,可谁知这回的顺序却是相反的,朱棣排到了最后一位。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清静一下了。

可想法虽然好,现实却不许,刚刚安静了不到半天的工夫,武平文便一脚迈了进来,

“四爷,您有空儿么?”

“是武六侠啊,快快请坐吧。”

放下手中道衍刚刚捎来的书信,朱棣朝他笑了笑道。

武平文也不客气,拉过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又朝四下看了看,

“那小家伙不在你这里么?”

“怎么,难道靖儿没和你在一起么?”

朱棣知道他问的是谁,便也有些奇怪地道。

武平文听了笑了笑,

“那孩子最喜欢粘着的人不正是四爷你么,我找不见他、还以为他一定会在这里呢。”

“这还真是怪了,见他这会儿没来我这里,我还以为靖儿又去找武六侠你打架去了呢。”

朱棣笑着道。

武平文听了想了想道,

“没关系,那孩子机灵的很,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正巧趁着他不在,我还真的有件事要和四爷你说呢。”

“哦?武六侠请讲。”

这几天来,因为很少见到这一大一小、安静不下来的两位,朱棣便知道他们一定是被什么事给吸引过去了,所以听他说有事、并不觉得奇怪。

武平文又向外面看了看才道,

“那天我和靖儿动手、一是因为确实想真的交交手,试试他的武功到底如何,二是因为发现了此处有两名驿卒形迹比较可疑。”

第三百零六章 策问对答

“噢,这么说来,竟然会有心怀不轨的人混到这里来了?”

听了这话、朱棣确实有些吃惊地道。

武平文点了点头笑着道,

“当时因为还拿不准,所以我和靖儿借着交手的机会观察着那两个人,果然见其他人都被我们所吸引之时,而唯独那两个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不知在四处遛着、在留意着些什么。”

“那么,之后武六侠和靖儿一直都在调查他们吧,”

朱棣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的感激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

“这有什么好辛苦的,反正我们跟来就是为了保护四爷您的,而且别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

武平文一脸理所当然的表,

“当时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到底用意为何,便和郑和商议了一下,小郑和说这里是京城,要考虑到各种可能,甚至也有可能是朝中派来的人,建议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再观察一段时间,我和靖儿便开始跟踪那两个人。”

朝中派来的人——

听了这句话,朱棣还真的很想笑。想想三保不愿意在这非常时期给自己填烦恼事吧,所以才暂时让他们两个先别说出来。

微微点了点头,朱棣又继续问道,

“那么、然后呢?”

“然后我和靖儿那孩子便跟着他们,见那两个家伙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大概只是来探听消息的,而非是行刺的,而且他们又没有同任何朝中的官员有过接触,想来应该也不是朝中派来的。”

武平文接着说道。

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外传来了柴靖南的声音,

“说的没错儿,至少不是锦衣卫的人。”

“靖儿?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朱棣抬起头问道。

柴靖南走了进来道,

“我去锦衣卫都指挥司、找蒋叔叔去了。”

“蒋瓛么?”

朱棣一下子想起这孩子和那位蒋指挥使颇有些交,没想到来往还如此的密切,便会心地一笑,

“去他那里干什么去了?该不会是去玩儿的吧?”

“是顺便去看看他,”

柴靖南点了点头、又道,

“主要还是想问问他了不了解有人在监视馆驿这件事。”

“靖儿还真的很能干的,”

朱棣微微笑着道,

“那么,他是怎么说的呢?”

“蒋叔叔说、他们锦衣卫中没有人接到皇上下的令、做这样的事的。”

柴靖南回答道。

武平文露出一脸好笑的样子道,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就是真的呢?”

“我当然知道了!”

柴靖南瞪了他一眼道,

“蒋叔叔才不会骗我呢,而且他还让我……”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伸手将武平文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往门外推,正推着、却看见郑和想要往门内走、便道,

“三保哥哥,你把他给看住了,别让他偷听。”

“嗯?这是……”

不等一脸茫然的郑和再问什么,柴靖南已经关上了房门、又转回到房间中,来到一脸好笑样子的朱棣边、神秘地小声道,

“蒋叔叔让我告诉你,宫内、尤其是东宫那边有人在恶意地中伤于你,让四叔你小心了。”

“哦,他、是这么说的?”

对于蒋瓛这个人,虽然朱棣和他曾有过接触,可毕竟了解的不是很深,就算是柴靖南看起来对他十分的信任,自己也还是不能将他所说的话、就此完全的照单全收,例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四叔知道了。”

而此时,只听武平文在门外带着笑音地道,

“四爷,你们的悄悄话讲完了么?小郑和还有事要回禀呢。”

“哦,你们快进来吧,已经讲完了。”

朱棣回过头朝门外说道。

武平文和郑和一起走了进来、郑和道,

“四爷,宫内传话来、说让您前去见驾。”

“知道了。”

已经猜出是这么回事了,朱棣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轮到自己了,可以快些完事了。

带着郑和赶到宫中,自己直接来到御书房中,果然如其所料地那样,朱炆也在。

施过礼后,朱元璋让他起,询问了有关北方防务的事,朱棣自然是对答如流,可接下来的问题却是让他有些没有心理准备。

“棣儿,西北的军你可了解多少?”

朱元璋手中不知拿着什么、边看边好象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到底该如何回答才算是对的呢——

朱棣的大脑在飞速转动着,如果说了解、那么西北是二哥的辖区,自己去了解那么多又算是怎么回事儿;可如果说不了解,父皇又根本不会相信,毕竟自己和二哥接触的比较多,说这种话谁又会信呢?

略略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有限度地说实话的好。这样打定了主意,朱棣便思索着道,

“西北的军、儿臣略略的了解一些,但是不算多。”

“那就将你所知道的讲来听听吧。”

朱元璋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将很感兴趣的目光投了过来,而侍立在一旁的朱炆也用很新奇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猜不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自己这么回答对还是不对,朱棣只能按照预想的那样讲解了起来。他所讲的具体的兵力布署方面的并不多,讲的更多的是敌对的势力分布,以及可能产生的威胁,还有一些是自己的想法。等到他全都说完了,朱元璋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看了看朱炆。

而朱棣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没有将目光也随着转向他,只是很恭敬地微垂眼睑、等着父皇下面要说的话。

“不错,说的很好,”

朱元璋终于说话了,

“对各方军都要有所了解,这才是将帅之才的本色。回去之后还是要多加留神北元残部的动向,北方的防务就全靠你了。”

“儿臣明白。”

见父皇并没有其它的暗示,更没有责难的话,朱棣终于将心放回了原位,躬施着礼。

朱元璋看起来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好吧,再休息一下,你就可以回封地去了,回去的路上要多加小心。”

“多谢父皇的关怀,儿臣就此告退。”

略略又想了想,朱棣又向朱炆也微微躬了躬、说了声,

“臣告退。”

“四叔……”

不知他想说什么,朱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只是眼看着朱棣退出御书房,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方向。

朱元璋看了看他、道,

“炆,你是有什么话要对你四叔说么?”

第三百一十一章 宫闱之内

朱樉却显得很是平静,继续道,

“当初二哥我是在就藩之前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遇见了她。你二嫂这个人性情豪爽,即使成为亡国之君的族人,也依然开朗活泼,二哥我生平从未见过象她这样的女子,所以当即决定要娶她为妃。只是父皇为我选的王妃本是宁河王邓愈之女,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父子之间闹了一些的矛盾。后来还是父皇提出、大家各让一步,二哥我可以纳她为正妃,但是永远不允许立她所留下的后人为世子,同时邓氏女为次妃。虽然在这件事中、父皇最终替我做了主,也算是圆满地解决了,可想而知、父皇心中还是留下了一个心结,而二哥我无论如何、可以同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相守,这也是因父皇的恩典所至,唯有尽心报答了。”

“是、是这样……”

朱棣听得即是觉得很新奇、同时又觉得有些伤感,

“可这不是已经很好了么,何故二哥还要说出会连累小弟这样的话来呢?”

“话虽如此,但四弟你和我走的太近,自然会引起父皇的不满,而二哥我又将金虎符这么重要的东西、丝毫没有请示便擅自地交到你的手中,父皇怎么能不生气呢?别忘了,四弟你现在可是我们兄弟中脱颖而出的新一代名将哟。”

朱樉瞧着他微微一笑道。

朱棣也只好跟着笑了笑,

“没关系,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想父皇不会再因此生你我的气了。”

其实这么说、连他自己都安慰不了,想着那时父皇对自己的打压,就能是到了现在、朱棣难免就会郁闷。

朱樉听了果然也是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道,

“四弟啊,你不要想得这么简单,其实这次父皇之所以会立皇太孙、就是很说明问题的。”

“哦、是么……”

终于还是说到这件让人闹心的事情上来了,朱棣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等着二哥继续往下说。

朱樉又想了想,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又道,

“四弟,你我之间情同手足,所以二哥将心中所想的就直接地讲给你听。其实、父皇这立皇太孙的想法并非是在大哥故去时就有的,他老人家又何尝没想过按常理那样、立其他的皇子为太子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二哥我因为娶了前元皇室有关联之女,自是立不得的,而你三哥性情爆烈,又曾做过糊涂事,自然也是没希望的,而最有可能成为新太子的就是四弟你了……”

“二哥?你……”

朱棣听他这么讲,心中顿时又惊又喜,可还是告诉自己冷静下来道,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

“四弟,你听二哥将话说完,”

朱樉不顾他的阻止、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父皇也不是从来不曾有过这个想法,只是后来因某些人的挑唆、才改变了他老人家的想法。二哥我年长你几岁,又曾经执掌过宗人府、做过宗人令,凭着从前的一些关系、所以在大内之中还是有几个熟人的,这宫内之事甚至比我们在外打仗还要令人措不提防。”

听二哥提到了宫闱之内,朱棣的心中不禁一动,因为宁生也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在宫中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便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只是,我们兄弟与那宫中之人没有任何接触,更不可能得罪谁,又有什么人会做出从背后伤害我们的事情来呢?”

朱棣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很是无辜,甚至带出一些的委屈。

朱樉果然很同情的笑了笑道,

“这不是你有没有得罪过谁的问题,主要还是碍没碍着什么人的事。有一个名叫黄子澄的人,四弟你可曾听说过?”

“黄子澄?”

朱棣极力在记忆中搜索着,好半天依然没有任何印象,只是摇了摇头叹口气道,

“不认识,不曾听说过……”

“他是洪武十八年考取殿试第三名,一直在做东宫伴读,可以说东宫是他将来前途的希望。”

朱樉嘴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可是如今、大哥早逝,这些寄希望于太子的人自然会心凉大半,而四弟你连听都没听说过他们这些人,在他们眼中更是不愿与那些读书人来往的类型,当然不会对你抱有任何希望。所以趁着父皇一向对读书人的敬重、才会动些手脚,做些引导。”

“黄子澄么……”

朱棣忽然笑了,轻轻道,

“看来我还真的要重视一下这个人了,有机会也要适当地讨好他一下呢。”

“是啊,”

知道四弟这是在讽刺,朱樉也轻笑了一声、继续道,

“如果大哥一直健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事情了,他一定会对我们这些兄弟们好的。可现在已到了这个地步,将来权力若真落到一群小人掌控之中,后果会如何、四弟你也一定会懂的。”

“可是、父皇岂能是轻易便会被小人所左右的呢?”

朱棣的眉头微微促了促、道。

朱樉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这也正是二哥我要对你说的,别看现在父皇册立了皇太孙,这并不能说明一切都就此尘埃落定了,谁敢肯定这不是他老人家的一个策略、先用此举稳住一些人,然后再细细地观察呢?所以、二哥觉得,从现在开始,父皇对四弟应该会有各种的考验,希望在此期间你要谨言慎行、步步小心。”

“二哥……”

朱棣看着一向都很低调,可今天却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么多的、令人如此吃惊的话,心中暗道、他这是豁出去了?可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让二哥做到如此地步呢?

“您这是……”

“四弟,说心里话吧,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二哥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一切的纷争、我早就看透了,也根本不想参与,今天之所以会对四弟你说了这么多,全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于你。”

朱樉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期盼。

朱棣的心已经跳成了一个,不由自主地问道,

“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二哥请讲,只要小弟能办到的、一定会竭力去办。”

“与其说是一件事,实际上倒不如说是一个人,”

朱樉微微笑了笑道,

“就是秦王妃、你的二嫂,二哥我想拜托你照顾她。”

第三百一十二章 打草惊蛇

“这个……”

乍一听起这话来,朱棣瞬间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可又一想、对方是自己的二哥,应该不会指的是什么荒唐的事情,便连忙问道,

“二哥你、这又是何意呢?”

“哦,四弟你不要误会,”

朱樉也觉察出自己刚才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唐突,便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如今因为她嫁给了我、早就与自家族人脱离,而我们这边的亲人又始终容纳不下她。目前除了二哥我以外、可以说她已是无依无靠了,而且、因为某种原因,她又没有能够依靠的子嗣……”

是啊,关于这个、朱棣倒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因为身份问题、而永远都不会有成为世子的可能,将来父母都不在了,既没有名份又没有亲人的孩子、又该如何生存于世呢?若真的只是被冷落倒还是好的,很有可能被歧视欺凌也说不一定,更有甚者,如果因此再发生什么骨肉相残之事,那么拥有这种命运的孩子、还不如不降生的好。

这样看起来,秦王妃为了能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已经完全舍弃了属于自己的所有的一切,这种满含着凄苦的、不顾一切的感情、又何尝不是一段令人羡慕的美丽佳话呢……

心中这样感叹着,却听二哥继续对自己说道,

“所以四弟、如果有一天,二哥真的离开人世,希望你能够保护她一下。当然了、二哥我并非是要勉强你做些什么,我只求你能为她找个安度余生的地方,哪怕是让她出家也好、只希望能够平静地生活。”

“小弟明白了。”

朱棣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二哥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委屈到二嫂的。”

“有了你的承诺,二哥我就安心了,”

朱樉终于欣慰地笑了、道,

“趁着这次机会难得,四弟你就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我们兄弟俩个好好的聚上一聚。”

“那是当然的,”

朱棣立刻又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道,

“至少、我也要等到将这次、意欲对二哥你图谋不轨的那些家伙给抓出来。”

兄弟二人又在一起聊了好一阵子,直到吃晚饭的时间,两个人又共同用餐。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朱樉特意在晚膳过程中、将自己的王妃请了出来,并与朱棣互相敬酒。

且说这位秦王妃果然生的很是美艳,而且举止大方豪放,丝毫没有其他女子那般的柔弱造做,也难怪二哥会对她如此倾心。

吃过了饭后,朱棣带着柴靖南和郑和、住到了朱樉为他准备好的住处休息,同时也等待着武平文打探消息的结果……

而武平文离开朱棣后,直接赶往太白山庄。本打算等晚上再潜入探听,可他生性不喜欢暗中行事,而且就算是前去偷听,谁知道又能听到多少呢?想了想、不如先来个打草惊蛇,然后再来背后细听。拿定了主意、便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山庄大门外。

走上了台阶,立刻有几名守门的庄丁瞧向了他,看样子是打算拦阻,便也没等他们说话、武平文抢先开了口、道,

“你们几个进去向你们方庄主通报一下,就说有华山派的武平文要见他。”

“啊?华山……”

其中一个庄丁吃了一惊,因为恐怕他们都很清楚华山派的人和他们庄主之间的关系,又慌忙地打量了他一下道,

“好、好,您请稍等、小的这就去为您通报。”

那名庄丁一路小跑儿着进去了,另外两名庄丁连忙拿过一条长凳、放在大门以里请他坐,武平文倒也不客气,走过去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过了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时间,只见那位山庄庄主方清之、疾步赶了出来,等来到近前忙不迭地施着礼、道,

“六师叔,真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晚辈这厢有礼了。”

“罢了、罢了,”

武平文一脸轻松地摆了摆手,

“不要这么拘束了,我来找你也是有点儿事情要问你,还是进去说吧。”

“对、对,六师叔您快快往里面请。”

方清之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一直将武平文让到了后面的小花厅之中,边让其在上位就座、边又忙着沏茶,最后将茶送到了他的面前,

“六师叔,您请喝茶。”

“好、谢了,”

将茶杯接过品了一口,武平文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了一下,

“哦,都说过了、你不必这么拘束,也请坐下吧。”

“多谢六师叔。”

方清之连连鞠了一躬,这才小心翼翼地在下首坐了下来。

武平文故意不急着说明自己的来意,只是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然后道,

“你这里还真的很不错啊,即舒适又清静,确实是个好地方。”

“多谢六师叔夸奖……”

嘴上应付着,方清之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还想打我这山庄的主意不成。这一胡思乱想、心中的紧张劲儿又更增添了几分。

武平文依旧不急着将话茬儿切入正题,只是继续四下里打量着,忽然好象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地道,

“诶?我怎么觉得你这里的布置风格有点儿眼熟啊。对了,你这里和我三师兄的住处很相似啊,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哈哈……”

边说着还边大笑了起来。

可武平文这一笑,令这位方庄主就更加地紧张了,他岂能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六师叔、一向都和自己的师父水平湖不睦,尤其是近些年来、水平湖已不止一次地让他小心着这个人。

尴尬地陪着他笑了一会儿,就见武平文这才收敛了笑容、又品了一口茶道,

“对了,你的那两个儿子呢?事实上我是来找他们俩的。”

“素儿、丹儿?”

这可真的让他觉得非常地出乎其意料之外了,愣了愣、方清之才道,

“这两个孩子出门儿游玩去了,到现在还没见回来。不知他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六师叔您么?”

果然他们不在,要真的在了、还真的不好办了呢——

武平文也算放下了心、微微一笑道,

“哪里的话,他们岂会做得罪我的事情。只不过最近我一直在跟踪从塞外天山派来的两名弟子,同时也撒下了一些眼线。可是、最近听一个手下人告诉我说,有人在某处见到方庄主你的两个儿子、竟然在同天山派的人见面。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可还是有必要搞清楚一些,所以才特地赶来问问,也好澄清一下事实。”

第三百一十三章 守株待兔

“是啊、是啊,他们绝对不可能同天山派的人见面的……”

方清之连忙点头道,却立刻见到对方向自己的审视的目光,声音顿时低了下去。

武平文将手中茶杯放下道,

“这么说、你是知道他们两个去哪里喽?”

“这、这两个孩子只说是出去散心,具体的要去哪里也没说出个准地方,我这还真的不知道。”

方清之边盘算着、边回答道,

“不如六师叔您今天就留在我这山庄之中,等那两个孩子回来当面问问。”

“不了,我马上还有些事要办,如果能尽快办完的话,过几天我会再来的。”

边说着,武平文边看了看脸上在渐渐放松下来的方清之、又道,

“但愿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就能赶回来了。”

“会的、会的,”

方清之连连点着头,

“过几天那两个孩子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的问问、他们都去过哪里,到底都跟谁接触过的。”

“嗯、好吧。”

说了一声“好吧”,武平文随即站起、道,

“既然如此,我就此告辞了,也许过几天再来。”

“六师叔不再多休息一会儿了么?”

方清之嘴上还在客气着,可心里巴不得他快点儿走。

武平文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轻轻一笑道,

“不了,我不是说了还有事要办么。”

边说、边朝外走去,方清之也忙不迭地起相送,二人一路快步地走了出来,一直出了山庄大门。

真到看着武平文上了马,催马离开、并不见了踪影,这位太白山庄的庄主方清之、才算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武平文当然不会就此离开,只不过是转了一圈儿后、又回到了这山庄的附近。

此次登门实施“打草惊蛇”之计,可以说是获得了成功,至少让他掌握到了几件事。首先、方清之的那两个儿子果然不在家,所以自己应该是没有看错;其次、看他那样子,肯定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说起话来才会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紧张成了那副样子;最后、就在自己告辞的时候,方清之已经无意中流露出他那两个儿子这几天便会回来,而且有可能就是在今天,这与在京城听到他们所说的话,也完全符合。

了解到了这些,武平文的心中算是已经有了底,便来到一处隐的地方、守株待兔,好在没让他等得太久、就在太阳西斜的傍晚时分,两匹马由远而近飞奔而来,到了山庄大门外停了下来,仔细一看、马上的两个人正是方素、方丹兄弟二人。

这两个人下了马,已有庄丁过来将缰绳接了过去。二人便急急地进了山庄大门,而那几名庄丁将马从侧门牵了进去,又看了看周围不再有其他的人,便就势关上了庄园的大门。

武平文将自己的座骑在一棵树上栓好,纵掠过去、瞬间来在山庄的庄墙外,接着再一提气,人已凌空而起,落在一处屋顶的飞檐之上,凝神向下望去。

只见方素、方丹二人急匆匆地赶往内宅。由于居高临下、看的十分的清楚,武平文可以很容易便知道他们正在前往的地点,顺着屋顶暗中跟了下去,直接来到一处比较宽敞高大的独立的房屋前,这两个人才推门走了进去。

武平文轻飘飘地来到比较暗些的后窗前、凝神静气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方清之的声音十分不满地道,

“就只是让你们做这么一件小事、你们都做不好,还让武平文的人给发现了!”

“父亲,孩儿们冤枉啊,”

听口气、这应该是方素在说话,

“我们何时何地被他发现的?我和二弟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被发现了都不知道,亏你还好意思说!”

听了儿子的反驳,方清之就更生气了。

停了停,又听方丹道,

“父亲,大哥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兄弟行事一直都很谨慎,到京城之前没有同任何人接触过,他们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是啊,父亲,”

有了二弟为自己的辩解,那方素又来了精神道,

“您说武平文的人发现了我们,这本就有些说不过去。平白无故地、他们是怎么会盯上我们兄弟二人的?而且他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又是因为什么注意到我们的呢?”

“对啊,这些、那个武平文都和您说了么?”

方丹也替大哥帮着腔。

大概是也觉察出这里面确实有些不对头,那方清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

“你们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让为父想想……有关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这个问题上,武平文还真没有详细的说明,他只是说、有人看见你们在同天山派的人在见面。”

“什么?天山派?!”

方素、方丹一起惊讶地喊了出来,

“我们哪里认识什么天山派的人?更谈不上见面了!”

方素语气中充满了诧异地道,

“该不会是他们的那些手下人、认错了人吧?”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方清之的声音中依然带着怀疑道,

“偏偏就在你们被师父派出去做事时,就被武平文的手下给发现了,而且连时间都对得上?”

“该不会是从师祖那里走漏了什么风声吧,”

方丹猜测地说道,

“然后武平文听到了什么、才跑到我们山庄这里来进行试探的。”

“这个更不可能,”

方清之果断地否定着,

“你们的师祖水三侠一直都在防着武平文的,根本不可能向他透露出任何消息的。更何况、那武老六和奚老七两个人已经有些子没回华山了,一直在外面查天山派的事,怎么可能从华山内部知道些什么呢?”

“那就只能是巧合了。”

方素很不服气地道。

顿了顿、方清之缓和下来语气道,

“为父说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毕竟做这样的事是担着很大的风险的。那飞剑盟在江南的老巢整个的被人家给铲除了,听说他们在江南的分舵的舵主钟伦,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没有人手可用,你们师祖怎么会找我们来帮忙,为父也更不会让你们牵扯进这种事中来。”

“父亲、我们明白,”

方素也变得深沉起来、道,

“所以这一路之上、我们兄弟二人一直都是加着小心的,绝对不会出什么差迟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 遭遇刺客

“那好吧,为父就先相信了你们两个,”

方清之好象也松了口气、道,

“等过了几天,武平文若真的再来到这里的话,我会向他问个清楚、他到底是在何时何地看到你们的,那样的话、就知道是不是巧合了。”

“是啊,父亲,可以在问了之后、我们再想想该怎么应对他。”

方丹也随声附和着。

方清之又看了看他们二人、道,

“那就先这样吧,接下来说说你们入京的况。哦、对了,你们坐下说话吧。”

“谢父亲。”

方素、方丹齐声道着谢,然后坐了下来,方素道,

“此次入京还是很顺利的,我们按照父亲您交待的那样、到了京城后就找到了那两个接应的人,将以后的新的联络方式和地点也已经对他们说清楚了。”

“嗯、很好,”

方清之听起来很是满意地道,

“然后呢?有关西安府这边的事呢?他们是怎么说的?”

“哦,他们说已经混入那些皇子们住的地方、打探过了,秦王下这次果然是没有入京,看来说他抱病在府中的消息还是可靠的。”

方素回答着。

方清之点了点头道,

“也就是说、他确实近期都会留在他的王府之中了?那样的话、就可以按照计划好的实施了。好的,为父这就将消息给你们的师祖送过去,你们两个做的不错,现在下去好好的休息去吧。”

“是,孩儿告退了。”

方素、方丹二人答应着,从房中退了出来,然后边聊着天儿、边朝他们自己的住处走去。

转纵上了房坡,几起几落掠出山庄,武平文的内心几乎要被怒火给憋闷得爆裂开来。他原本只道三师兄水平湖只是个被利所蒙住双眼的险小人,没想到他竟然还和那个“飞剑盟”有所往来,竟然还替他们办事,真恨不得现在就奔赴华山和他算账。

冷静了好一阵子,武平文才算是让自己稍稍平静了一些,回到原来的藏处、将马匹牵了出来,转头朝西安府方向赶来。

因为此时已是晚上,就算是赶到了、城门肯定已经关了,也还是无法见到燕王下,所以不如信马由缰地走着。就在东方开始发白之时,远远的已经能够望到那灰色的、高大的城墙。

将马的速度放的更慢,沿着平坦的官道向前走着,耳边传来阵风吹过路旁白杨树的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而武平文的大脑仿佛也被阵风吹得纷乱。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间、好象从空气中传来某种凌利的感觉,本能中意识到那是一股杀气、向自己袭来,武平文顺着那种力道、向侧后方拨转马头,连人带马就地来了个大转弯,同时长剑已执在手中。

对方蒙着面,竟然也是用剑的,而且动作十分的矫健、一击未中之下,瞬间从他旁掠过,剑尖儿一点对面的一棵大树的树干,子凌空一旋、再次来袭。而武平文此时的心已经坏到了极点,竟然还遇上了前来行刺的,不大怒,顿时将满脑门子的火气全都发泄在了对方上,竟然没觉察出这名“刺客”上所挟带的熟悉感。

见对方的剑再次刺到,武平文长剑一摆、上来便是一式“华山九剑”,吓得那人“诶”了一声,向后平移着连连退出好远、才算躲过。还没等站稳脚步,武平文早已从马上凌空而起,剑光一闪、宛若一道长虹般向对方刺去,

“该死的恶贼,连武六爷我、你也敢来惹!”

“等……”

对方连将“等等”两个字说完整的机会都没有,武平文的剑已经到了面前,那蒙面人只好招架,两人就地旋转开来、两柄长剑将交相辉映,竟打了个天翻地覆、树叶纷飞……

看起来一直都惊诧于他的这般暴怒,那名“刺客”几次想开口、却都被武平文的杀气给压制了下来,终于、从旁边传来了一声喝喊,

“好了!打成这个样子也差不多了,就此做罢吧。六弟、快住手!”

赫然听出是自己的五师兄的声音,武平文惊讶之余、疾速退后收剑,回头看时,果然是祝平乐站在那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五、五哥?!”

“是我啊,不但是我,你再好好看看那是谁。”

祝平乐抬手朝那名“刺客”指了一指。

武平文顺着五师兄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名好不容易才从他所编织的剑网下脱的“刺客”,正不停地大口喘着气,见他看了过来、方气息不均地道,

“六哥啊,是小弟我,你真的没感觉出来么?干嘛这么拼命地打哟。”

边说边除去脸上的罩巾,原来正是他的七师弟奚平和。

这样一来,武平文也确实感到有些尴尬起来,却不肯认错地嘴硬道,

“既然是你,干嘛还要偷袭我呀!不知道这么做是很危险的么?”

“这个、我……”

奚平和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语塞了半晌才道,

“小弟不是想和六哥你开个玩笑嘛,谁想到你真的认不出我来,而且还打的这般的拼命。”

“六弟,莫非是你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么?”

此时,还是祝平乐看出了一些门道,关切地问着。

武平文回过、将自己的马匹拉了过来,有些赌气地道,

“是啊,现在哪还有什么顺心的事儿……”

“该不会是四爷他……”

祝平乐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朱棣,连忙急声问道,

“对了、六弟,你不是保护燕王下去京城了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四爷没什么事,”

武平文见他想到那里去了,便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这个,四爷那边五哥您放心好了,他安全着呢,现在应该就在秦王府中。”

“秦王府?燕王下怎么会来西安府了?”

奚平和终于把气息给调匀了,开口问道。

武平文瞧了瞧他们两个、反问道,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说起来话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祝平乐抬头又看了看天色、道,

“看样子、立刻就到开城门的时间了,既然四爷已经到了秦王府中,那就更好了,我们正可以将这段时间以来、探查到的事告诉给他听。”

“好吧,那我们走吧。”

武平文点了点头。祝平乐、奚平和兄弟二人将自己的马匹也招呼过来,三人牵着马、朝城门这边走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闲来切磋

等进了城,要想找秦王府还是相当容易的,只不过、兄弟三人核计着、就这么贸然地找上门去,会让满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华山派的三位大高手找上门来了。

想了想、武平文道,

“不如这样吧,我们将马牵到角门儿附近,然后由小弟我潜入府中找到四爷,再悄悄地将你们给放进王府,五哥看如何呢?”

“好倒是好,不过、什么叫‘放进王府’啊?”

祝平乐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武平文也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有些问题、连忙更正着,

“对、对,是接进去,这回对了吧。”

边说着,兄弟三人边顺着王府的外围、寻找起角门儿来。

王府的角门儿找起来并不太难,只要是顺着外墙走就会看到的,当寻到那道掩映在花木中的木门后,武平文看了看边的两个人道,

“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找四爷。”

“好吧,反正我肯定是争不过你的。”

祝平乐看着他纵跃上王府的高墙,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燕王下边的贴暗卫明明是我啊,为什么现在成了六弟围着四爷转了呢?

且说武平文伏在围墙上、轻轻地踏着上面的琉璃瓦,向下观察着,见这里好象是王府的内院,纵掠上一座更高些的楼。这回还真的有了效果,因为视野中正看到一段花墙后、有一个单独的院子,一看便知是燕王住的地方,理由是、在那个院子中正有两个人在执剑对招,其中一人是那少年柴靖南,而另外一个、出人意料地却是燕王朱棣。

原来这一大早儿起之后,因为头天夜里不见武平文赶回来,朱棣才想到晚上城门已关,他肯定会在早晨才到。可又想起武六侠这个人个十足,若不肯从王府大门走、暗中潜入来找自己,偏偏这么大的府第、找起来又谈何容易,便想了个办法、来到户外,好让他能够看到自己。

当朱棣在郑和的陪同下、走出房间时,却见柴靖南手执蟠龙剑、在院中演练着殷云明教给他的那“武当白云剑法”,只见他在晨风之中,蓝衣拂动、若轻鸿,在院中飘飘然、如蝴蝶般轻盈。

郑和原本就怀武功,后来又经过祝平乐及道衍的指点,可以说已达到上乘,而朱棣虽然称不上是高手,却也能够看出些门道来,这主从二人正看得兴致勃勃,却见柴靖南收招式、敛锋芒,回过头来笑道,

“果然这一个人练没什么意思,不如三保哥哥你陪我过过招儿如何?”

其实柴靖南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有他心中一个小心眼儿在做怪,因为殷云明曾在他面前夸奖过郑和,说这位一直在朱棣边的小内侍,武功进步的非常快,搞得他十分的不服气,今天见没什么别的事,看起来又很清闲、才提出了这个请求。

朱棣自是不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想想也好、便扭过头看了看郑和道,

“这个主意倒是不坏,三保、你就陪靖儿走上几招吧。”

“既然四爷您都说了,那好吧。”

郑和无奈地笑了笑,从旁边拿过自己的佩剑,瞧着柴靖南,

“不过还要请靖儿少爷你手下留哟。”

“放心吧,我和你又没仇,当然不会来真的。”

边说着、剑已划长弧直刺向对方,郑和知道这孩子鬼机灵、早就防备着他呢,长剑晃动、就势一领,将对方来势化解掉,这两个少年人便在此地你来我往交起手来。

他们二人的风格,一个聪明、一个机智;一个轻盈、一个灵巧,打在一处刹是好看,引的在旁观看着的朱棣也来了兴致。当他们两个收手后、自己也想活动活动,而柴靖南是只要能和自己的四叔在一起、做什么都行,更何况还是过招呢,就这样场上的对手由郑和换成了朱棣、继续交手。

而就是此时、武平文赶到了……

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也就没必要刻意的来隐藏自己了,所以站在对面屋檐上的武平文也没有小心的屏息,一下子便被柴靖南给发觉了。

转了转眼珠儿、有了坏主意,就在和朱棣拆过一招、错之即,一枚飞蝗石直奔武平文打了过去,同时、柴靖南还故意大喊了一声,

“刺客、快快滚下来!”

本来看的正起劲儿,忽然一道恶风、直朝自己面门打来,武平文连忙侧躲过,接着抬手将袭来的暗器接在掌心,回头再看时,却见那孩子正一脸的怪样子、瞧着自己。

“你这小家伙儿、是故意的吧。”

武平文咬着牙、无奈地道。

柴靖南却摆出很理直气壮的表道,

“谁让你放着好端端的门不走、偏偏走在房脊上,四叔在这里、我当然不能不防着点儿啊。说起来、还是你自己不好!”

刚才听他喊着“刺客”,朱棣当时被吓了一跳,可见来人是武平文、又听他二人的这番对话,才知道是柴靖南在胡闹,便笑了笑道,

“武六侠,快请下来吧,小王在些等候多时了!”

“四爷您可要告诉这小家伙、别再拿着石头打我了哟。”

说着、飘而下,来到朱棣的面前,将手中的飞蝗石子交回到了柴靖南的手中,

“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被你拿来随意的丢着玩儿。”

“还不是因为发现了可疑的家伙了么。”

柴靖南笑嘻嘻地道。

看了看那那张恶作剧的小脸儿,朱棣也忍不住地笑了,然后对武平文道,

“我们快进去吧。”

“好吧,哦、对了,”

武平文边也是很无奈地白了柴靖南一眼、边道,

“我五师兄和七师弟也都来了,就在西北处的角门儿外等着呢,他们牵着马、所以不能和我一起进来,四爷您能不能找个人来接他们进来,但尽量不要惊动这府中的人。”

“还是我去吧。”

郑和应了一声,见朱棣朝自己点着头、知道他同意了,便转去接那两个人了。

这边的三个人一同回到了房中,等落了座、武平文道,

“四爷您猜的一点儿都没有错,这飞剑盟在凤翔府那边有一伙势力,而且确实有一个围绕着秦王下的谋、就要开始实施了。”

“哦?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个武六侠可曾知晓?”

朱棣很紧张地问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明防暗察

武平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所追踪的太白山庄的那父子三人,最多也不过就是个传递消息、为人跑跑腿儿的角色而已,等五哥和七弟他们到了、再向他二人询问一下怎么样了,他们了解到的应该会比我多不少。”

“嗯,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放心多了。”

朱棣点了点头、又瞧了瞧他那沉的脸色,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武六侠,看起来你不太开心,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了么?”

“可不是嘛,”

武平文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是有关我三师兄水平湖的。原本我以为他强夺玄铁令、嫁祸于五师兄,又以言语要挟掌门师兄,他所做的这些不过是被利熏心、冲昏了头脑,谁知他竟然已经加入了那个‘飞剑盟’,还做出了一些反叛之事,我们华山派出了这样的一个人,让人怎么能不生气。”

“六弟你是现在才知道了这些的么?”

话音未落,门外已传来了祝平乐的声音,接着、只见在郑和的陪同下,他和奚平和兄弟二人一起走了进来。

对他们这些个人、朱棣一向都表现的很恭敬,立刻站起来、道,

“祝五侠、奚七侠,快快请坐。”

“属下见过燕王下。”

祝平乐依然保持着做暗卫时的习惯,向朱棣施着礼。

武平文看着他道,

“五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早就知道水平湖做过的这些事了么?”

“不错,毕竟五哥我奉大师之命、已经在此查访多了,”

祝平乐笑了笑道,然后又转向了朱棣,

“而且、据搜集到的各种消息来看,这飞剑盟的总坛应该就在这一带。”

“是不是在凤翔府?!”

武平文忍不住追问着。

祝平乐听了有些惊讶、瞧着他问道,

“六弟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不是从太白山庄偷听来的么。”

武平文没好气地道,然后便将自己是如何偶然追踪到这条线索,又如何听到方清之父子三人所讲的话、所有的这些经过全都讲给了几个人听。

祝平乐点了点头,

“六弟你做的不错,这样一来、我们掌握的这些消息就全都连在一起了,看起来西北这边、已经是飞剑盟最后的藏之地了。但据我观察、那凤翔府虽然是他们的一道重要防线,却不是总坛所在地。”

“哦?这点、祝五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呢?”

朱棣好奇地问道。

祝平乐笑了笑、道,

“不瞒四爷您说,自从在北平府分了手后,我和七弟就一直在此地探查。前不久我们兄弟二人发现了那里,还寻了个机会、乔装改扮混进了凤翔府飞剑盟的分舵中。从他们的活动方式来看,那里也不过是依照指示行事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个神秘的盟主叶贤也并不在那里,管理事务的是一个叫迟顺的人。所以可以断定的是、那里并非是总坛。”“那他们目前到底是在筹划着什么呢?”

朱棣很是担心。

祝平乐看着他安慰道,

“这个我们倒是打听出来了,他们正在计划实施一次针对秦王下的暗杀行动,如果能够得手的话,同时、还要策动一起叛乱。所以、我们才赶到西安府来打算暗中保护秦王,现在既然四爷你也在此,那就更好了,至少你们兄弟之间说起话来,比我们这些人的可信度要高的多。”

“好,这个小王明白了,”

朱棣连连点头,

“我这就过去警告二哥一下,让他多加防备。”

“但是先不要告诉他、我们三兄弟也在这府中,”

祝平乐道,

“据我估计,那飞剑盟不会明着来搞刺杀,就算是真的正面来了,那也只能是他们在打掩护、主要还是以暗杀为主。所以、明面上有王府军及护卫,还有靖儿、三保就可以了,而我们兄弟三人要在暗中保护,对于我们的存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连秦王都不知道才好呢。”

“小王明白了,”

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朱棣当即点头表示赞成,

“三位大侠可以根据具体况、随机行事,小王要去陪在二哥边了。”

“好的,四爷您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大家互相嘱咐着,朱棣便带着柴靖南和郑和前来见二哥朱樉,出院子时还特地吩咐、守在附近的秦王府护卫,不要去打扰自己住的那座院子。

来到将王府分成内外院的那道粉墙外,朱棣站住了。他是个比较重视礼仪的人,虽然对二哥来说、他不是外人,直接进到内院也没人会说出什么来,可还是自觉地将步子停了下来。

早有内侍看到了他、忙过来施礼道,

“燕王下,您这是……”

“麻烦你进去向秦王通传一声,就说本王有事要见见他。”

朱棣很客气地道。

那内侍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可是下直接进去便可……”

“不了,毕竟再往前走便是内院,你还是进去通传一下的好。”

朱棣边说、边抬头向周围观察了一下。

内侍进去了,柴靖南回过头、见不远处有个亭子、便道,

“四叔,我们到那边坐坐吧,一会儿你们还要聊上一阵子,总不能就这么站着吧。”

“也是了,那我们就到那边去吧。”

点了点头、朱棣和郑和随着他一起来到亭上坐下,可一旦坐稳了、才发现,原来此处的视野居然十分的开阔,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若真的有刺客潜入,那么此处倒是个绝佳的观察点,不暗叹这孩子心思竟然如此的细腻。

过了一会儿,只见朱樉在几名护卫及内侍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一见他便道,

“四弟,你来的正好,二哥我还正想着要到你那里去呢。”

“是么?不知二哥你找小弟有什么事呢?”

朱棣边起走下亭子迎上去、边问道。

朱樉摆了摆手、笑道,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四弟你在我这里、想着要和你多多相处一段时间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

朱棣拉着二哥的手、和他一起走上了亭子道,

“不过、小弟可是有事要和二哥你说的。”

“四弟有话尽可讲来。”

旁边的内侍取过软垫铺在亭子的石凳上,兄弟二人并肩坐了下来、朱樉看着自己的四弟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夺命膳食

朱棣想了想,觉得这样的事没有必要拐弯抹角的、便直截了当地道,

“二哥,您还记得小弟刚到的时候、和您说过的话么?”

“就是有个暗杀组织、有针对二哥我的行动的那件事么?”

朱樉问道。

朱棣连连点着头,

“对、对,就是这件事。这几天、小弟手下的人查出实证证明,他们要对二哥您不利,要派刺客前来行刺,并且还要在您的辖区策动一次叛乱。”

“叛乱?”

这下朱樉真的重视起来了,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是啊,不过有关叛乱的事、我们还可以再继续调查,”

朱棣将话题的重点拉回到眼前,

“只是针对您的刺杀行动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这个倒没什么,”

朱樉笑了笑、安慰着自己的四弟,

“想我若大个秦王府,府兵加上护卫这么多人,还怕他那一两个刺客么?”

“二哥说的是,但俗话说‘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对于那些专门搞暗杀的人,就仿佛是一些芒刺,遇到刀子我们都会留神躲开,可那些根本不被注意到的东西、才会令我们防不胜防。”

见二哥并不在意暗杀这件事,朱棣知道、他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刺客,所以才会不当回事,便竭力地劝说着他。

而朱樉见四弟如此的担心自己,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二哥听你的,这段时间我就从内院搬出来、住到四弟你那里去,你看如何呢?”

“当然可以了,小弟正希望如此。”

虽然有那么一瞬、想到自己的院中还藏着三个大活人,可又一想、凭那师兄弟三人的手,无论如何都会有办法应付的,朱棣便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兄弟二人起从亭子上下来,朱棣一扭头、正看见柴靖南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一个人,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人一看便知是个内侍份,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此时、朱樉也看到了他,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回下,奴才只是想问问,您的膳食要不要让奴才做了给您送过去?”

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樉想了想、又瞧了瞧朱棣,便点了点头道,

“也好,就今天晚上吧,晚膳就由你来做,然后送到燕王下的住处,我们兄弟两个要一同用膳,其它时间的膳食就不用你了。”

“奴才知道了。”

那人看起来很老实地回答着,可是因为见柴靖南在留意着他,所以朱棣也本能地将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上,而就在这一瞬间,好象见那人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的狂喜。

那不是正常的喜悦,而是得到了意外收获般的、某种得意的惊喜——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神,却没能逃过朱棣的眼睛,心中不住有些起疑。

此时、朱樉已经吩咐了内侍去到王妃那里通晓一声,自己便拉着四弟一起朝朱棣住的院子缓步而来。

而朱棣依然对刚才那人怀着几分好奇、便问道,

“二哥,刚才和你说话的那名内侍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个厨子吧?”

“你还真猜对了,”

朱樉笑着道,

“他还真的是个厨子,只不过呢、他只是为我和王妃做饭,其他的都不管。”

“哦?这倒是奇了,”

朱棣听着有些新鲜、问道,

“做为厨子、他负责的事听起来倒清闲的很。”

“这其中有个原因,因为他的份有些特殊。”

朱樉解释道,

“那人原本是王妃家的族亲,几年前才投奔到我这府上来,因为没有别的本事,碰巧会做一手的蒙古膳食。而你二嫂本就是蒙古人,很久没有吃过本族的饭菜了,二哥我就干脆将他留下、专门为王妃做吃的,而他平时也做些适当的家务,还是个很能干的老实人。”

“是这样啊,”

朱棣忽然笑了笑、道,

“这么说,二哥今晚打算要请小弟享用一下蒙古族的风味喽?”

“是啊,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朱樉也笑了起来。

朱棣边继续同二哥一起往前走,边趁人不备时向柴靖南使了个眼色,柴靖南会意地点了点头……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他们这个院子里、既然一下子住进了两位下,所以防卫又多了几成。为此、朱棣还有些担心会给华山的那三兄弟带来不便,可这一天下来、也没发现他们到底都藏在了什么地方,就这样、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

果然、到了晚饭时,只见那个厨子用食盒、为他们带来了一顿完完全全的蒙古族膳食。虽然朱棣他们大部分都是南方人,可眼前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任谁都难以抵挡得住住想吃的感觉。

兄弟二人就这样坐在一起还美美地吃了起来,而那人却没有离开,依然在旁边侍候着,直到最后、是一道羊汤,那厨子也是现做现盛、将两碗气腾腾的浓汤端到了二人面前。

此时正是用餐到尾声阶段,同时也是心最放松之时,却见柴靖南从外面走了进来,

“好香的汤啊,四叔吃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也不叫上靖儿呢?”

虽然平时在朱棣面前、这孩子一向表现的都很随意,但是该讲的分寸、他还是都能够注意到的,所以听了这句话后、朱棣顿时警觉了起来,本能地扭头朝他看了过去。

柴靖南迅速地向他递了个眼色,来到桌前、露出一脸的天真道,

“四叔,这羊汤能不能让靖儿先喝呢?”

“啊、这位小公子!”

那看起来一直很老实沉默的厨子忽然开口了,

“你要是喜欢、我就再为你做上一碗,只是烧给两位下的汤你若是给喝了、是不是有些无礼啊。”

“哪里会无礼呢?”

柴靖南用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对方,

“我只是要喝我四叔的这碗,而且四叔对靖儿可好了,无论有什么都会分给我吃呢,是不是啊、四叔?”

“没错儿,靖儿想喝就喝吧。”

朱棣也很配合地跟着点头,弄得朱樉一脸懵糟糟的地望着他们两个,喝汤的进程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柴靖南很开心地拿过一个小碗儿,将朱棣面前的汤盛过一些,回头看了看那个显得很紧张的厨子,

“哦、对了,看你都忙了这大半天的,也真的够辛苦的,不如这碗汤就由你先喝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贼人难逃

“啊?”

那厨子当时就愣住了,顿了顿才道,

“这个奴才可不敢,我怎么敢同两位下一起吃东西呢……”

“诶,是燕王下赏给你的,有什么不敢的呢,”

柴靖南嘴角带着调皮的笑意,

“还是说、这汤中有什么特殊的‘调料’,是你所不能吃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厨子开始发抖了。

不等他再狡辩下去,早已被柴靖南给打断了,

“什么意思你自己还不知道么?下午的时候,不是有个人给了你一包东西、特意嘱咐你放到羊汤中,还说什么、不是用羊汤来引发就不起作用的么,你怎么会不记得呢?对了,你和那个人不就是在王府内院厨房的后面见的面么?”

“你、你怎么会……”

那厨子连声音都开始打颤了。

柴靖南笑容满面地道,

“我怎么会知道是吧?因为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厨房的屋顶,你们两个所说的话、我听的可清楚了呢。哦、对了,当时那个人还说,本来只想除掉什么小秦,现在却送上门儿一只燕子,能够一并解决了、还真是意外的大礼。诶、我说,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啊?我倒想问问他、四叔哪里象燕子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任谁都能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朱樉气得一拍桌子朝着那个厨子大声质问道。

那厨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猛然疾速弯腰、从靴筒中拔出一柄短剑,恶狠狠地骂道,

“你、你这小子真是可恶……”

“可恶的人是你才对吧,竟然敢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害人!”

声到人到,就在短剑刚刚握到那个厨子手中时、柴靖南早已到了他面前,右手拂向他持剑的腕子,左手剑指随即点出。随着“当”的一声响,短剑落地的同时、厨子上的几个大瞬间被封住,整个人摊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从窗外入两把飞刀,分别刺向了朱樉、朱棣兄弟二人,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中的郑和挥剑挡开。

柴靖南一见喊了一声,

“三保哥哥,保护好两位下!”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了房门,可刚刚来到院中,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道,

“小家伙儿,你回去保护四爷,那几个杂碎交给我们了!”

“好嘞!”

听出是武平文的声音,柴靖南自然放下心来,看着几条黑影儿在夜色中划过,会心地一笑、转回到了房中。

此时,朱棣正陪着二哥坐在那里,郑和侍立在一旁。见他回来了,朱棣很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靖儿?你没事吧?那刺客呢?”

“我没事儿,”

柴靖南笑眯眯地道,

“至于那几个刺客有祝伯伯他们去追了,绝对跑不掉的。”

“哦,那我可就放心了。”

朱棣长长地松了口气,又转向了朱樉,

“二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二哥还好,”

朱樉看起来确实被惊到了,可还是能够保持着镇定、苦笑了一下道,

“四弟你真说对了,这暗箭确实很难防。”

“现在已经没事了,还是问问您的这位厨子,给他‘调料’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吧。”

柴靖南怀中抱着剑、悠悠地道。

经他这一提,朱樉也如梦方醒般地转过头、盯住了那个厨子,

“这位少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还不从实招来!”

“我……”

那厨子已经坐在地上很长时间了,眼珠子一直在转个不停,现在见朱樉问了,忙道,

“请下开恩,奴才真的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朱樉大怒道,

“你在我这王府中也有些年头儿了!孤王一向待你也不薄,难道还有什么人在bi)你不成!”

“下,的确是有人bi)迫奴才的,”

那厨子因被点了道、行动有些不便,可还是勉强地磕着头道,

“实际上,给奴才药的那些人、将奴才的家人做为人质关了起来,说奴才不照他们说的做、就将奴才的亲人全都给杀死,所以奴才……”

“你的家人?!”

朱樉可也不是很容易就能被骗住的人,听他这么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问道,

“你还有家人的话、怎么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这……”

那厨子顿顿、才又道,

“奴才因为成了内侍,一直被族人所不齿,所以奴才从未提到过他们。可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是奴才的家人,奴才总不能置其命于不顾,求下开恩……”

“那么我问你,让你来毒害孤王和燕王下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朱樉冷冷地问道。

那厨子再次磕着头,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他们拿了药来威bi)我暗害两位下,奴才错了、奴才该死……”

“你的确该死……”

朱樉真的很生气,真想当场就杀了他,可是这家伙毕竟是王妃的族人,如果处置起来总还是要和她打个招呼的好,不开始犹豫起来。

看出自己的二哥有些不好下决定,朱棣想了想道,

“二哥,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也确实有可原。这样吧,在没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前,还是不要处置他、先将其关起来,等调查清楚之后再说。”

“好吧,就依四弟你。”

朱樉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结果四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连忙顺水推舟地朝门外喊,

“来人!护卫何在?!”

“属下在!”

随着话音,从门外走进四名威风凛凛的王府护卫,齐齐地单膝下拜,

“不知秦王下有何吩咐?”

“将这个贼子带下去、严加看管,切莫让他给逃了!”

朱樉狠狠地瞪了那个厨子一眼、道。

四名护卫一起回答了一声、将那家伙从地上拉起来、拖出门去,带到后院关了起来。

此时,房中又恢复了平静,朱樉余怒未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看着朱棣、道,

“今天还真是够险的,若非是四弟在此,二哥我恐怕真的命难保了。”

“二哥不要如此说,还是您吉人自有天相,才得以平安。”

朱棣笑了笑道,

“只是、今晚的行动也只是他们的计划之一,别忘了、那些人还要策动叛乱,虽然行刺失败了,可也不得不防那‘飞剑盟’的人狗急跳墙、强行谋逆。”

“哦,那么、四弟你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朱樉也明白眼下局面确实很危急,便向四弟征求着意见。

第三百一十九章 飞剑总坛

见二哥很真诚地向自己询问,朱棣想了想道,

“如今小弟的属下已经探知在凤翔府有一处那些人的巢。为了打乱他们的计划,拖延发动叛乱的时间,小弟请求二哥您能够派王府卫队、以及府兵,疾速赶往凤翔、将其巢铲平。这样做虽然不一定就能揪出其幕后的总谋划者,却也足可以给予对方造成沉重的打击,同时也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

“好,就照四弟你说的办。”

朱樉也是领兵这之人,堂堂的九大塞王之一,做事也毫不拖拉,当即连夜传秦王将令、点齐三千人马,只等带路之人的到来。

所说的“带路之人”当然就是华山派的那三位大高手。时间不大,那师兄弟三人已经从房顶上赶了回来,同时还抓回了两个人,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就是那两名刺客。

将刺客暂时交给护卫关押起来,三人来见朱棣,朱棣一见他们回来了、十分的高兴,立刻将要发兵的事和他们说了。听完之后,武平文第一个就表示了赞成、道,

“四爷您说的太对了,我早就想这么做了,那群家伙不铲除掉又怎么行呢!”

“那么、我看就由六弟、七弟你们两个带路前去吧,七弟知道那个巢在什么地方,而五哥我还便过多的露面,还是留在此处和三保、靖儿一起,保护两位下的好。”

祝平乐说道。

大家也都觉得这么安排很合理,当即就这么决定了。

如果说这是在北平府的辖下,朱棣肯定会亲自带兵前去了,可此处乃是二哥的属地,只好陪着他留在王府之中、等候着回报的消息。

次时至傍晚、便有消息传来,秦王府的府兵大获全胜、一举歼灭了飞剑剑在凤翔府的全部势力,并生擒了那里的分舵舵主迟顺。兄弟二人非常高兴,朱樉传令下去将迟顺押回西安府受审,其他的所有成员一率就地处决。

等到武平文和奚平和同秦王府的府兵、一同搬师赶回西安府时,不过只是仅仅用了两天多的时间。

大家见了面,相互的都很兴奋,大概是经过这一战,武平文将这段时间以来压在心底的这口恶气、算是全部发泄了出来,所以变得又和从前一样的开朗了,一见朱棣便笑着道,

“四爷,您让我们立刻就去、真是太对了!那些家伙一点准备都没有,还坐在那里做着秋大梦、等着刺杀两位下成功的消息呢!”

“这还真是做着美梦去见阎王了。”

朱棣笑着回答、接着又反问道,

“有关他们的盟主可有什么线索么?”

“还是没有那家伙的影子,”

武平文叹了口气道,

“不过、我们将那个迟顺给抓回来了,两位下可以问问他。”

“也好,”

朱棣答应了一声,扭头看着朱樉,

“二哥您看呢?”

“四弟说的对,就将那家伙带到前院正堂,让我们来审审吧。”

朱樉点着头表示赞成。

为了给对方造成些心理压力,兄弟二人特意在后面又喝了一会儿茶、聊了一会儿天儿,过了足足将近一个时辰、才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了正堂。

只见那迟顺大概是脚都跪麻了,正摊坐在那里,听一旁有人高声喝喊,

“秦王、燕王两位下到!”

“燕王……”

那迟顺看起来有些吃惊,抬头紧紧盯着朱棣,却立刻被站在其后的两名王府护卫踢了一脚,

“把头低下!”

看到他的这种反应,朱棣心中一动——

看来自己已到西安府这件事做的还真很严密,连这做为凤翔分舵主的迟顺都不知道,这么看来,那个给厨子下令毒杀自己和二哥的那个人、在飞剑盟中的地位绝对不低,至少在不向迟顺请示的况下,就敢擅自做主。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难道是盟主叶贤?不可能吧……

正想着、就听边的朱樉已经开口说话了,

“下面跪着的、你是什么人?”

那迟顺可能觉得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生存的希望了,如果能咬紧牙关不吐露一个字,自己的大哥叶贤还有可能派人来救他,所以将眼睛一闭、一言不发。

朱樉和朱棣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家伙固执的很可笑。想了想后,朱棣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着二哥,朱樉向他点了点头,朱棣才开口道,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啊?”

迟顺的眼皮轻轻跳了跳、还是没有回音。

朱棣冷笑一声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没有杀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啊,之后你觉得那位飞剑盟的盟主叶贤还会来救你,所以你还有活命的可能?”

被一下子猜中了心事,迟顺的眼皮跳的更利害了,朱棣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

“其实,就你们飞剑盟那点儿事、本王已经掌握的清清楚楚了,之所以还没杀你、一是有些事要和你核对一下,二是等我们抓到了叶贤、让你来指认,当然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如果你继续这样冥顽不灵下去,本王和秦王下就懒得再留你了。”

“我……”

听他说完、迟顺终于将眼睛睁开了,

“我不信你所说的。”

“你不信什么?”

朱棣瞟了他一眼、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迟顺的眼珠儿又转了转、道,

“我才不信你们什么都知道了,更不相信你们会抓住我们的盟主。”

“你以为你们的那个盟主真的那么了不起么?你也太高估你的那位大哥了吧。”

正抱着剑站在朱棣后的柴靖南、忽然插嘴道。

迟顺一愣,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说真的,就他们五个人是结拜兄弟这件事、还真的没有几个人知道,即使在盟内知道的人也很少,突然的被眼前的这少年人给点出“大哥”这个词,还真的让他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么,不过是燕王边的一个护卫而已,”

柴靖南有些懒洋洋地道,

“不过、即使我只是个护卫,对你们那点儿破事儿也了解的清清楚楚,要不要我一一的说给你听呢?代、恩、成!”

“什么?!你……”

突然间、又被对方叫出真实姓名,这迟顺吓得顿时脸都青了,声音也开始发抖,

“你、你怎么会知道……”

第三百二十章 飞剑总坛[下]

“我怎么会知道你的真名的、是吧?”

柴靖南不屑地一笑,

“不过是说出这么点儿事、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啦,我知道的可多着呢,要不要我全都说出来呢?不过如果是我说过了的、你再说的话,那就只能令人讨厌了。”实际上柴靖南一语道破他的真实姓名,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小事,如果朝庭不知道其真名,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一旦份藏不住了,接下来的就是“灭门之罪”,所以才让迟顺如此的惊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柴靖南见他的样子、知道已经起作用了,便看了一眼朱棣,见朱棣向他投过来一个赞许的眼神,便有了信心、又道,

“好吧,既然你还不说,那我就再替你说一会儿,你们兄弟一共五人,大哥就是那个盟主叶贤,人长的不错、武功也高;二哥呢、就是你迟顺,当然了、你的真名是叫代恩成;老三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江南分舵舵主钟伦,不过他的真名好象是叫远吧?老四叫莫诚,善于易容,混到那个察罕的边儿去了,这会儿应该是已经被斩了。而最后一个是老五、名字叫……”

说到这儿,柴靖南故意顿了顿,眼睛死死地盯住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对方,一字一顿地道,

“韦、霄——”

柴靖南所讲的这些都是从钟伦的口中得知的,而到目前为止,唯一还没了解到的就是这个韦霄了,所以才诈他一诈、打了个心理战,想看看对方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而这一番话还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从描述叶贤的外貌开始,迟顺就已经表现得十分的震惊,当“韦霄”这两个字一出口、让他几乎已达到了崩溃的状态、连声道,

“求求你不要说下去了!我说、让我来说吧……”

“好吧,”

柴靖南轻轻“哼”了一声,伸手从旁边拿过一杯水、喝了一口道,

“你想说就说吧,正好我也说累了,不过你可要给我放老实点儿,什么地方要是说的不对、当心我可饶不了你哟!”

“我不敢、我不敢……”

那迟顺早已什么都不敢想了,求饶般地道,

“这位小爷说的一点儿都不错,那个出主意要给两位下下毒的人、正是韦霄。”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朱棣接着问道。

迟顺好象回忆了一下、才道,

“韦霄不是我们凤翔分舵的人,他是专门负责小人和总坛联络的,小人想想、自从他来西安府后就一直没有再去分舵,应该是回总坛去了,小人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你们的总坛在哪里?”

朱棣追问道。

迟顺这回可不敢迟疑了、连忙道,

“在平凉府,具体是什么位置、小人真的不知道。”

“飞剑盟要发动一次叛乱,你可知道都有何人参与么?”

朱棣又问道。

迟顺愣了愣,

“这个、小人真的不知道。求两位下开恩,饶小人一命吧,无论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

“好吧,”

朱棣的声音依然很是平缓、道,

“不过、孤王最后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

“好、好,小人绝对不敢说谎。”

这迟顺刚才被柴靖南那一顿老底儿给揭的,知道飞剑盟大势已去、没有希望了,现在又连着好几个问题都不知道,生怕人家见自己没什么用就地给处置了,连忙讨好般地道。

朱棣见他那样子有些好笑、不紧不慢地问道,

“几年前、潜入秦王府中的那个厨子,也就是这回给我们兄弟二人下毒的那个人,可是你的手下么?”

“下是问那个人么?”

迟顺极力地回想着,

“他不是小人的属下,我记得几年前他来凤翔府和我联系过,应该是大哥的人,是归盟主直接管辖的。”

“原来是这样,”

朱棣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意,却很快又恢复了他的平静道,

“好、你不要怕,只要你好好的悔过,本王会给你留个活命的机会。”

“谢下、谢下……”

迟顺连连地磕着头。

朱棣一摆手,吩咐那些护卫将他押了下去,特意还叮嘱要同那个厨子分别关押、千万不能让他们见到面。

迟顺被带了下去之后,武平文有些恼火地道,

“结果还是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他这个分舵主是怎么当的!”

“这飞剑盟就是这样,”

喝足了水、柴靖南笑着接着话茬儿道,

“当年江南分舵被铲除时,也是因为他们互不相通、才会被各个击破的,这并不奇怪。”

“也不能说什么收获都没有,”

此时、朱棣的表却显得很是开心,笑盈盈地道,

“至少我们从他这里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是啊,那个家伙竟然还敢在撒谎!”

坐在他边一直沉默着的朱樉、突然爆发般地大声吼道,

“这个该死的、竟然顽固不化到如此地步,本王若不杀了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二哥,您且先息怒,”

朱棣知道他指的是那个厨子、因为刚才从迟顺的口供中得知那家伙不但就是飞剑盟中的人,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很重要的人,朱樉当然会生气。便笑道劝道,

“那个家伙还有利用的价值,小弟正好有个想法要和您商议。”

“哦?四弟请讲。”

听说他有办法,朱樉立刻很好奇地望着他。

朱棣向周围看了看,见此时此刻在场的都是可以依赖的人,便放心地道,

“有关飞剑盟的总坛,我们现在只知道是在平凉府,可以先动用军队将那里封锁起来,之后再从那个厨子上找突破点,我的主意是这样的……”

接着,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所有人听了都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纷纷称妙。

见大家都赞成,说明这样做还是可行的,朱棣便也放下心来、道,

“如果大家都觉得可行,那我们就这么办了。只是、又要烦劳华山派的三位大侠了。”

“四爷您说的是哪里的话,”

祝平乐笑了笑道,

“其实这飞剑盟不仅为危害社稷,同时也危害着江湖,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武林界除害,幸得燕王、秦王两位下鼎力相助,才得以在调查他们的这件事中取得如此大的进展。”

又具体讲述了一下大家要采取的行动,仔细交待好各自的任务,便都散去做准备,而朱樉依然留在朱棣的这个院子里,由大家一同保护起来。

铲除飞剑盟总坛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绝处逢生

夜已经很深了。

四周围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的光亮。伸出手所能碰触到的、只有冰冷的四壁,及更加冰冷的铁栅栏。

这里是位于西安秦王府中的西侧院,本是王府护卫及府兵们居住的地方,而他现在所处却是设在西侧院中的一处监牢。

自从那天被抓住关在这里后,便整天的忐忑不安,本来他是这王府中的一个厨子,而且还是王妃的专用厨子,却做了一件根本不可能被饶恕的事——

他竟然下毒、暗害二皇子秦王下、以及来府中做客的四皇子燕王下。

尽管被捉时,他诉说着自己如何如何地被要挟,可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一切都是谎言。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被盟主叶贤拉入了“飞剑盟”,并成了他的心腹,而且那位叶贤也不止一次地说他是绝对的“秘密武器”。

可谁想到,真正到了他出手的时候、竟然一下子就被当场擒获。剩下的只有那些不知能不能骗得了人家的谎言。他也曾试图从给自己送饭的府兵们口中打探到些什么,可这些人简直视其为无物,除了端来饭、取走餐具这样的机械般的动作外,别说是对话,甚至连多看他一眼的时候都没有。

看来是真的没希望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厨子的内心也是越来越绝望。

然而今晚好象有些不同。

往里死一般寂静的氛围中、好象多出了一些声音,那是一种吃惊后、来不及叫出声便被截断了的声音,厨子一愣,立刻抬起头望向了门外。

时间不大,只见一道漆黑的影、从牢门外走了进来,步履沉稳、气度从容地来到栅栏前,用几乎是命令般的口吻道,

“过来。”

虽然心中有些犯疑,可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厨子、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便顺从地起、来到栅栏前面对着那人。

那人左手一拈、打亮了火折子,借光线照了照他的脸、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你。”

火光一闪一闪地跳动着,不仅让对方看清了他的脸,同时也让他看清了对方那瘦削清峻的面庞、以及高挑细长的材。

有些迟疑地、厨子勉强敢开口问道,

“你、你是……”

“别费话了,韦霄这个人你认识吧?”

这人冷冷地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厨子的眼睛顿时亮了,

“认识、认识,那是我们的五爷。”

“那就对了,是他拜托我来救你的。”

口气依然冰冷,那人的右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串钥匙,抬手将铁栅栏门打开,

“跟我走。”

“啊,好……”

厨子连忙跟着他朝外走去,经过牢门时还差点儿被躺在地上的两名府兵给绊倒,那人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钥匙扔到了府兵的上,转又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躲过巡逻的护卫们,来到西侧院高大的院墙下,只见那黑衣人忽然伸手抓住了他腰间的带子,还没等厨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对方带着跃上了墙头,转瞬间便出了王府大院。

厨子惊讶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憋了好半天才刚刚说出一个“谢”字,却立刻被对方给打断了,

“废话少说,继续跟我走,我得送你出城。”

“现在么?”

厨子有些不敢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那黑衣人白了他一眼,

“不是现在还要等到天亮不成?那时王府中早就发现你逃了,满城的搜捕,你再想出城、还出得去吗?!”

“哦、是啊……”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气势总是能将他压制得无法反驳,只好按照对方所说的去做,跟着他朝城门方向走去。好在秦王府就在西安府城的角上,走的不是很远,便已经能看到那高大的城门,以及来回走动着巡视的守卫士卒们。

这该怎么做才能出的去啊——

厨子即担心、又带着一种看笑话的古怪念头,望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人。

而这黑衣人好象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踌躇与犹豫,丢下了一句“在这等着”,便悄然飘向了城墙边。

厨子惊讶地看着他巧妙地躲过了那些兵卒们,顺台阶登上了城墙,又躲过城头上的守卫,最后来到他的正上方,抛下了一条绳索。

这是让我爬上去么——

知道这个有点儿难、可现在看来也只能这么做的。厨子伸出双手抓住绳子的一头儿,刚刚抓牢的同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抓紧了!”

这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正在发愣,忽觉手中绳索如同活了一般,快速地将他向上拉去,眨眼间已到了城头之上。

黑衣人动作飞快,将绳子搭向城外的一侧、道,

“下去这样的事、就用不着我拉你了吧。”

“哦,是啊。”

那厨子连忙跑过去、顺着绳索溜了下去,当他的双脚刚刚一落地,就见那人如同一只展翅飞鹰,从城上疾走而下,转眼已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管那条绳子了,黑衣人抓起他、沿着一道看来是事先拉好的用绳子绑成的索道,从护城河上跃过,直到此时、他们算是真的逃出了西安府。

厨子被这一连串儿的经历搞的惊心动魄,看着依然在前面领路的黑衣人,不停地在内心问着自己、这家伙是人是鬼,还是神仙啊!

来到了一片树林边上,那黑衣人让他停了下来,然后从林中牵出一匹马来、道,

“韦霄让我告诉你,凤翔分舵已经回不去了,让你速回总坛,他会在那里等你。”

“凤翔分舵……”

厨子惊诧得张大了嘴巴,

“难道已经、怎么会……”

“好了,别大惊小怪的,快点儿走吧!”

黑衣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道,

“这匹马送给你了,你尽快赶回去好了。”

“多、多谢大侠,敢问您尊姓大名……”

厨子还想再客气客气,最好是能够认识认识这位世间罕见的高人。

可对方看起来可没这个打算,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用不着你谢,我是看在韦霄的面子上才来救你的,想谢就去谢他吧,现在就别再耽误时间了,快点走吧!”

“好……”

见人家不想再同自己多说话,厨子也不想自讨没趣,接过缰绳上了马,心急火燎地朝平凉府方向而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余波未平

可就在那个厨子离开后不久,从树林中又走出两匹马来,马上之人正是武平文和奚平和,只见武平文笑道,

“五哥演的还真是一出的好戏,这家伙应该是上当了吧。”

“大概是吧,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

武平文兄弟二人将马匹一圈道,

“没问题,保证跑不了他们那群混蛋!”

说着、师兄弟两个人各自催动马匹,朝着那厨子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黑衣人、已恢复了祝平乐自己本来的面目……

有了那厨子的“引路”,武平文兄弟两个很快便找到了“飞剑盟”的总坛,率领早已守候在平凉府的军兵们、一举攻下了总坛,生擒了韦霄,歼灭了那里的成员。

只不过,还是没有那位盟主“叶贤”的踪影,好在这个韦霄完完全全就是个软骨头,稍加审问就把什么都招认了。

据他所说,那个叶贤很少到盟里来,即使来了、也只是找几个盟中的副盟主及主要人物,交待下一步要采取什么行动后,便匆匆地离开,至于他的真实姓名,竟然没有一个人清楚。

之后经韦霄的指认,果然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在围剿之中逃脱了。不过通过对他们的审问,知道了一个重大的线索,就是那个盟主曾告诉过他们、一旦有走投无路那一天,可以投奔到临洮府。

如此说来,那些企图发动叛乱的人,是否就是在那里呢?

审过了韦霄,朱棣直接来见自己的二哥。打听着来到中庭,刚刚一进门儿、便听朱樉正在斥责着什么人,

“你个该死的奴才,不尽心服侍主子,净想着嚼舌根儿,看本王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在他不远处的地方,正有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被杖责,执杖的两名内侍看起来打得还很卖力气,将那挨打的揍得“嗷嗷”乱叫着。

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二哥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朱棣在心中暗笑了一下、几步来到朱樉的边道,

“哟、二哥,是什么事让您这么生气啊?”

“哦?四弟啊,”

朱樉看上去正在想着什么,听四弟叫他、顿时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缓和了一下绪道,

“没什么,是几个奴才吃多了没事干,在那里胡说八道。”

“是这样啊,奴才们胡乱说话也是常有的事,二哥犯不着和他们发这么大的火儿,还是自己的体要紧。”

朱棣劝说道。

朱樉听了看了看自己的四弟、道,

“四弟你有所不知,若是别的闲话二哥我根本不会计较,只是这个奴才他竟然敢中伤王妃,是万万饶他不得的。”

“中伤王妃?”

敢说这种闲话的奴才还真不多见,朱棣顿时一愣。

朱樉见他诧异的样子,便叹了口气道,

“是啊,刚才我偶然间听下人说什么、这回发生了那个厨子想毒害两位下的事,要是真的追究起来、还止不定责任在谁的头上呢。四弟你听听,谁都知道那厨子是王妃的族人,这些奴才这么说不是摆明了在针对王妃么?所以二哥我才追查起来,结果到了最后、所有的传言都是从那个奴才一个人的口里传出来的!你说我能饶得了他么?”

此时,那个内侍已经被打得没有了喊叫声,只剩下了喘气、而且越来越弱,可看朱樉的样子、他的气还是没有消减,再次喊道,

“继续给我打,打死这个奴才!”

“二哥,”

朱棣本能地觉得这件事好象并不是那么简单、忙问道,

“那么、你有没有问过他,是他自己想这么说的、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这个……”

朱樉愣了愣,轻轻地拍了一下额头,道,

“都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光想着要惩罚他、忘记问这些了。”

说完,抬起头又喊道,

“好了,先别打了!看看他怎么样了?”

“是!”

几名内侍停住了手,将那家伙从地上拖了起来、摇了摇又试了试鼻息,互相瞧了瞧、有些为难地道,

“回下,他、他好象是死了……”

“什么?”

朱樉也有些急了,连忙要上前,却被朱棣给拦住了,

“等等、二哥,还是我去看看。”

几步来到那名内侍面前、俯下去察看,朱棣可是久经沙场之人,眼前的人死没死、当然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见他果然已经没得救了,便抬起头朝二哥摇了摇头。

朱樉也很是沮丧地叹了口气、想了想道,

“拖出去埋了吧。”

“是。”

内侍们答应着,将那个内侍用芦席给卷了、拖了出去。

见事已至此,也不必再懊恼,朱棣只得劝说了二哥几句,兄弟俩一同回到了正堂,朱樉知道四弟的来意便问道,

“怎么样、四弟,一定又了解到了什么况了吧?”

“是啊,”

朱棣点了点头,将审过韦霄后、所得到的口供拿给他看,道,

“经多方搜集到的证据来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临洮府,以后二哥还要多多注意那里啊。”

“二哥知道了,”

朱樉边看着手中的口供、边连连地点着头,

“这些天来多亏了四弟你,真是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给二哥我好了。”

事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结果令人非常的满意,至少飞剑盟的总坛已被击破,就算那个叶贤没有抓到,可就目前这个状况来说、那家伙已经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而朱棣知道不能够在西安府逗留的太久,便来向朱樉辞行。

临行前、兄弟二人又谈了好一会儿,朱棣告诉二哥要保重体,另外还是要注意安全守卫。而有了这次的经历,秦王府中的护卫统领们、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头儿,夜巡视起来。

而朱樉再次提到了让朱棣多留意来往的人,以及父皇会对他的考验,朱棣也连连地称“知道了”,然后、兄弟二人洒泪而别,可能他们两个人大概谁都没有料到、这已是最后的一次聚首,此一别便再也没有相见……

回到了北平府,朱棣照例先去见道衍,而武平文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奚平和上街到处逛去了,留下祝平乐和柴靖南、外加上郑和陪在他的边。

来到庆寿寺、道衍位于后院的方丈之中,见这位大师端坐在那里、好象是在冥想一般,觉察出有人进来、便睁开双眼看了看,然后笑道,

“老衲计算着四爷你也该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昔日奇缘

“是啊,因为大师你一向都是神机妙算啊,”

朱棣微微笑了笑、在他对面的禅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不过这次西北一行、倒还真是受益匪浅呢。”

“是么,那就不妨说给老衲我听听吧。”

道衍边为他沏上茶、边道。

朱棣心中最惦记着的事、就是二哥曾对自己说起的那个“考验”的说法,便将朱樉所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对道衍叙说了一遍,接着问道,

“对我二哥的这些说法,大师您以为如何呢?”

“这正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啊,”

道衍“呵呵”地笑了几声、道,

“秦王下早已退到旁观者的位置、来看待这朝中之事,所以才能够看得如此的透彻。”

“那么、大师的意思是、他说的有道理喽?”

朱棣瞧着他问道。

道衍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

“是啊,诚如秦王下所说,谁能肯定皇上立皇太孙的行为就是个结束、而不是个开始呢?”

“但愿你们是对的,”

朱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只是、对于在朝庭内部中伤于我的那些人该怎么办呢?就拿二哥提到的那个黄子澄来说,他们既然曾有过行动、那么就不会轻易的罢手,本王总不能就这样等着他们来造谣吧。”

“对于这点么,四爷还是稍安勿躁,”

道衍笑了笑道,

“皇上是位极其聪明的人,那些区区的谣言岂能都轻易地骗得了他呢?所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以不变应万变,他们若是再频频动手脚,反倒容易暴露出那些人自己来。”

“嗯,我明白了,”

听了他所说的这番话,朱棣也放下心来又道,

“这回去二哥那里、另外的收获就是铲除了‘飞剑盟’的总坛,只可惜没有抓到那个叫叶贤的什么所谓的‘盟主’。”

“这个不急,”

道衍看起来很轻松、道,

“我听靖儿说过,武当派的几位道长也在追查那个叶贤的真实份,有了他们出手就不必担心这个了。”

“是啊,”

朱棣也很赞成地点了点头,

“对武当派的武功、我可是亲眼领略过的,交给他们去查,确实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

“好了,既然如此,四爷一直以来放不下的事、到现在也都算是有个眉目了,接下来、该好好地想想你自己的事儿了。”

道衍的表依然轻松地笑道……

虽然说是要将其他的全都放下、专心为自己做打算,可朱棣无论如何还是放不下西安府那边的形势。

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从西北传来了消息,经朱樉撒下的各路探马所进行的查寻,终于发现了临洮府有意谋反的迹象,接着、就在派人查问之时,得知图谋者均逃往了洮州、煽动那里的番主叛乱。

朱樉将此事上奏给了父皇,朱元璋随即命其率领平羌将军宁正、前往洮州征讨。战势非常的顺利,一路平叛、一路擒获,等直bi)洮州境内之时,那里的番主竟然请降。

了解到这些战报后,朱棣的心终于算是真的放了下来,只是同时也听说、自从搬师回西安府后,朱樉便患了病、一直的腹泻不停。不过朱棣也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二哥子一向都不太好,肠胃方面更是始终都有病根儿,此番征战鞍马劳顿,恐怕是旧疾复发而已。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数月后,秦王朱樉竟然因病故去。

得知这一消息后,朱棣立刻想要动再次前往西安府,却被道衍给拦住了,

“四爷,你到了那里又能做些什么呢?”

“至少、我要到二哥的灵堂前拜祭一下。”

朱棣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看样子什么都不顾及。

道衍看着他、又道,

“仅仅是拜祭一下么?四爷你想到没有,如果你真的去了,很有可能会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大师、你这是何意?”

朱棣很是诧异地问道,

“我不过是前去祭奠二哥,又有什么可为难的?更何况还是两难?”

“难道四爷你忘记了、曾答应过秦王下什么事了么?”

道衍正色地问道。

朱棣一下子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道,

“大师指的是什么?是二哥他不让我和他走的太近么?如今二哥已经离世,如何还要顾及这些无聊的琐事?做为弟弟、去哥哥的灵前拜祭一下,这乃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连这个也会被人说三道四不成?”

“老衲指的可不止是这个,”

道衍道摇了摇头道,

“四爷忘记了秦王妃么?秦王下曾拜托你照顾好她、这件事你忘记了么?”

“哦、是啊,”

因为只想着二哥的去世,而忽视了其他的事,朱棣愣了愣道,

“可、即使是这件事,也不至于让我太为难吧,不过是照顾一下二哥的遗孀而已……”

“四爷,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至少不象你说的那么简单,”

道衍打断了他的话、道,

“秦王妃的况与其他的任何的王妃都不同,有关她的事、老衲当年也是有所耳闻。当今皇帝的二皇子和前元大将的妹妹,这原本就是一段看似不可能的婚姻,虽然后来成了,这其中又包含了多少深意,四爷可曾知晓?”

“大师你的意思是,这里还有什么不能碰触的内么?”

朱棣听着有些震惊地反问着。

道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

“那是自然。当年王保保的家眷被明军俘获、押解到了京城,在宗人府登记造册,因为二下是除了太子以外、最为年长的皇子,所以跟在那里监督,却不想与那王保保之妹观音奴一见钟。可是当二下提出要娶她为妻之时,王保保的族人又如何肯答应呢,死活都是不同意。你二哥那时也是年轻气盛,竟带人冲到他们的住处,将观音奴给抢了出来、带回了府中。结果是闹得满城风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二皇子‘强抢民女’这件事。”

“哦,想不到二哥他当年还这么勇敢,”

朱棣听了不要对自己的二哥刮目相看了,老实说、这件事发生之时,他年纪尚小,对此还真的没有听说过,连忙问道,

“那么后来呢?父皇如何处置的、又是如何肯同意他们成婚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西都遗恨

“皇上当时的反应却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道衍微微笑了笑、道,

“老人家竟然说是他让二皇子这么做的,还说,既然王保保是如此的奇男子,那么就做大明皇帝儿子的舅哥好了,这样就成了一家人了。”

“这倒还真象是父皇的作风,只是这其中……”

朱棣有些无奈地道。

道衍点了点头,

“不错,这其中根本没这么简单。首先、皇上认可了这门亲事,明显是表示对王保保的招降之意,同时也在威摄于他。其次、也是为了向前元部族表示、大明不会歧视于他们,让他们安心归顺。”

“而二哥和二嫂却也要为此负出代价的,”

朱棣点了点头道,

“我听二哥说了、王妃所出的子嗣永远没有被立为世子的资格。”

“而且还不止于此,”

道衍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道,

“秦王妃始终都是前元皇室的族人,而且当初是因为有利用价值、才会被允许与秦王成婚。如今王保保已故去多年,她之所以还有容身之地、都是因为秦王殿下在世。现在连秦王殿下都已经离世,四爷你觉得她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么?”

“可、可她毕竟还是秦王的正妃,总不会……”

说到这里,朱棣停住了,因为他想起自己在西安秦王府时、那个被二哥杖杀的内侍,以及那时所传的闲言碎语。难怪当时二哥会那么的生气,看起来在秦王府中有股针对着秦王妃的势力,而如今二哥离世的又是如此的突然,说不定又会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会加到她的头上。

“如果说这样的话、我就更要去了,毕竟二哥曾嘱托过我要照顾好她……”

“四爷,这样吧,”

道衍用他那双虎眼、死死地盯住了朱棣,

“如果你能回答老衲一个问题,老衲就不拦你了。”

“什么问题?”

朱棣诧异地问道。

道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在秦王殿下的嘱托和皇上的圣意之间,你会选择哪个?也就是说,你觉得为了保护秦王妃、而违背皇上的意思,这样的事该做么?能做得到么?”

“父皇……”

朱棣真的踌躇了——

是啊,眼下最不能做的就是违反父皇的圣意,可是、二哥的嘱托又该怎么办呢?

看着他在犹豫不决,道衍又道,

“四爷,秦王殿下曾让你步步小心为上,所以、如果他泉下有知,肯定也不会让你做出错误决定的,听老衲一声劝,西安府那边还是不要去的好。”

“那、就要辜负二哥他了……”

朱棣轻轻地叹了口气。

过了不久,有关秦王妃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

就在秦王下葬的那天,王妃在陵前饮鸩自绝,为夫君殉葬了。听说当时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甚至是有些开心,还说了一句“生死相随、妾心足矣”。

在自己的府中、为二哥二嫂设立了一个小型的灵堂,朱棣跪在灵前为他二人烧着纸,心中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道衍来到时、所看见的就是满面戚然的他,边将纸钱抛入火盆,边轻轻叨念着些什么。想了想、便走上前坐在他的身边,

“要不要老衲来给秦王及王妃念一段经文?”

“人已逝、念经又有何用……”

朱棣轻轻说了一句。

道衍不禁笑道,

“所谓的经都是为活人念的,四爷莫非心中还是放不下么?”

“是啊,”

朱棣叹息了一声,

“总觉得有什么对不住他们的地方。”

“其实、四爷若能从方面的看待这件事,就不会这么想了,”

道衍劝说道,

“四爷请想,即使你去了、拼尽力将王妃救了下来,让她得以活命,而你也能求个心安。可是、这一切违背了圣意先不说,接下来王妃会渡过什么样的余生呢?那样孤苦伶仃、没有希望的日子,真的就是她所想要的么?其实正象王妃她自己说的那样,这样的结局才是她最好的归宿,也一定是她自己所求的。四爷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确实如此……”

虽然心情还是不太好,可朱棣也明白道衍说的确实是对的,便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多谢大师开导。”

“别谢我了,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道衍瞧了他一眼、笑道,

“如果老衲没猜错的话,京城那边恐怕会有消息了。”

事实上、道衍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果然、仅仅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便有圣谕从应天府传来,让朱棣尽快入京面圣……

那么、朱元璋此次让朱棣入京又是为了何事呢?却原来还是同朱允炆有关。

自从被立为皇太孙,每天除了陪皇爷爷朱元璋上朝、听大臣们朝奏,平时就是在御书房中读书,除此之外、朱允炆还很尽心地做了身为孙儿该做的事,那就是服侍爷爷朱元璋的日常生活。

虽然做为皇上,身边当然少不了服侍的人,但是如果是自己的亲孙儿来做这些事情,那么给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带来的自是不一样的感觉。所以看着眼前这个仁义孝顺的孩子,朱元璋除了日常对他的教育之外,也开始和他聊一些心里话、拉拉家常。

这样一来,话题很自然地就会谈及到一些亲近之人的身上,当然也会聊到那些在外的皇子藩王们。几次聊过之后,朱元璋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这位皇太孙似乎对那位远在北平府的燕王朱棣、也有着某种特殊的关注。

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了解,而且他也知道可以说、朱棣是在他所有的儿子中最为出众的一个,正因为出众,也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来关注。而身为皇上的他也会时常地去打听他的动向,以至于对其行踪准确地掌握着。

“哟嗬,秦王这次做的不错啊,”

将手中的一本奏折递到朱允炆的面前,朱元璋笑着道,

“出征洮州一战打的十分的顺利,那里的番主已经请降了。”

“真的么?”

朱允炆小心地接过奏折、又认真地看了一遍,才道,

“叔叔们真的都很努力、也都很出色呢……”

“没错,就是允炆你说的这个‘叔叔们’,”

朱元璋抬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

“你知不知道,这个功劳里面也有你四叔燕王的一份子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奉诏返京

“四叔……”

一提到这个人,朱允炆的神情顿时显得有些恍惚,

“四叔,他怎么了?”

“虽然这奏折中没提,可他在这里肯定为你二叔秦王提供了不少的战报,”

朱元璋又瞧了瞧他,

“允炆,一个人在这里陪着爷爷我是不是有些闷呐?”

“啊?”

朱允炆立刻被这一问题从神游中拉了回来、连声道,

“没有、没有,孙儿和皇爷爷在一起、看着这些奏折觉得非常有趣,怎么会闷呢?”

“好了,你毕竟还是个少年人,爷爷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见他有些慌张,朱元璋不禁笑了,

“不如、让爷爷我找个人来陪你一同读书如何?”

“找人陪孙儿?”

朱允炆有些搞不懂爷爷的意思,

“如果是伴读的话、不是有黄子澄么?”

“唉,总是对着他一个人、连朕看着都闷的慌,”

朱元璋将面前的奏折放在一旁、道,

“不如将你四叔叫来、和你一起读书怎么样?”

“四叔?”

朱允炆的目光中立刻闪动着一种奇妙的光彩,却又迟疑地道,

“可是、北方边境那边不是需要他防御着么?”

“如今北方基本已经平定的差不多了,”

朱元境笑着摆了摆手、道,

“所以已经不象前些年那般的紧张,更何况你十七叔也成长起来了,一旦有个小股叛乱、有他前去就足够了。”

“哦……”

朱允炆还是不置可否地犹豫着。

朱元璋又瞧了瞧他道,

“怎么?你不愿意让你四叔来么?还是说、你不喜欢他?”

“不、不、不是,孙儿怎么会不喜欢四叔呢,相反、孙儿还很敬重他,也想多听他讲讲战场上的事情。”

朱允炆连忙回答道。

朱元璋一笑道,

“那就这么定了,朕即刻就调他进京,然后允炆你就和你四叔一块儿读书吧。不过战场上的情形、你听听也就罢了,毕竟打仗那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就可以了。”

就这样,一纸圣谕传到了北平府,而接到圣谕的朱棣却在心里打开了鼓,因为他实在弄不懂此时父皇诏自己、到底所为何事。弄不懂的话、当然就只有求助于道衍,而道衍告诉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四爷只管去好了。”

“父皇诏我、我当然得去了,”

朱棣苦笑着道,

“只是小王实在猜不透父皇到底是为了何事诏我前去,眼下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

“谁说没有要紧的事啊,”

道衍瞟了他一眼、道,

“朝中连着失去了好几个名将,这还不算要紧么?”

“是啊……”

朱棣愣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如今、那些前辈的将军们已经所剩无几,就连沐皇兄去年也已经去世了。”

“不错,如今能统领三军的人、恐怕最主要的就是四爷您了,”

道衍又盯住了他道,

“所以、皇上在这种时候诏你入京、可以说是正当时,而他老人家的意图、也会在此次有所流露。四爷你只管去吧,只要当心别做多余的事情,处处小心着点儿就好。至于护卫么,还是带着三保和靖儿吧,三保入宫来去方便,而靖儿似乎和锦衣卫的那位蒋瓛关系不错,让他前去也有用得着的地方。”

“好的,小王明白了。”

就这样做了决定,朱棣只带了柴靖南和郑和两个人,甚至连一个卫队士卒都没带,就这样三人三骑轻装上了路。而华山的三杰却因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必需要去看看,所以只好放弃了跟随于他。

很快、三人赶到了京城,想想首先还是要为柴靖南找个比较安稳的住处,可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徐府最为合适,便来到了魏国公府上。

而此时、恰逢徐辉祖不在,也无需门上人进去通禀,朱棣便直接来找徐增寿。

见到他,每次都会高兴得又蹦又跳,即使是早已成年,可徐增寿这个劲头儿始终没有变过。拉着朱棣的手、一直来到自己住处的客厅里坐下,然后很开心的笑着问道,

“大姐夫此次入京所为何事呢?”

“其实我也不清楚,”

朱棣叹了口气、笑了笑道,

“父皇突然地就诏我入京,我这才莫名其妙地来了。”

“哦,原来是皇上诏你来的啊,”

徐增寿想了想道,

“该不会是要将调回京、给你个大官儿当当吧?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就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别开玩笑了,”

朱棣哭笑不得地道,

“我可是藩王,怎么可能回京任职呢?倒是增寿你、还是要多加努力一些、争取也做个大官的好。”

“我么,”

徐增寿瞧着他、道,

“我还等着由大姐夫你来给我封个官儿当当呢。”

“增寿?”

听了这话,朱棣当时一愣,立刻便又反应过来、打断了他的话道,

“不许胡说,这种话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以后可不要再提了。”

“好、好,知道啦,”

徐增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点了点头,

“那么、大姐夫你没有直接入宫,而是先到了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来办呢?”

“正是,”

朱棣回过头、打算将柴靖南叫到面前来,却意外地发现这孩子正对着徐增寿怒目而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靖儿,你在干嘛?”

“四叔,您是不是打算把我安置在他这里呢?”

柴靖南带着满脸的不情愿、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

“正是、四叔我要带着三保入宫,靖儿你是不能跟去的。若是让你留在馆驿之中,恐怕那种地方人声吵杂、不得休息,还是增寿这里清静舒适些。”

“那么、他不会再说我在他府上是混吃混喝的了么?”

柴靖南白了徐增寿一眼。

听他这么一说,朱棣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想起来在十几前、他们一起住进了徐府中的那回,这两个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发生的那些争吵时的种种情景,本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谁知这柴靖南到现在还在记仇。

还不等他再说话,徐增寿已好奇地抢先开了口,

“诶、大姐夫,这个孩子是谁啊?从一见面开始就一直在瞪着我,还有、他为什么会叫你‘四叔’呢?”

“你不记得我了么?!”

柴靖南冷着脸、抢着回答道,

“十几年前、我和四叔一起住到你家中来,然后我和你比投石子、看谁投的准,你输了之后就耍赖,怎么、现在都不记得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入宫伴读

“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小不点儿!”

徐增寿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竟然都长这么大啦!听说你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么?现在怎么样了,都没事了么?”

“当然都好了,而且、还成为四叔的护卫了呢。”

柴靖南很骄傲地道。

徐增寿又将脸转向了朱棣,

“大姐夫,他说的是真的么?”

“是真的呀,”

朱棣笑着道,

“你可不要小看他哟,靖儿现在的武功可是非常高的,称得上是位武林高手了。”

“真的啊!”

徐增寿用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一眼柴靖南、又道,

“刚才他说什么?您要将他安置在我这里么?”

“是啊,”

朱棣再次点头道,

“一会儿,我和三保要入宫,靖儿当然不能跟着,我想就让他先住在你这里,增寿,你看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大姐夫交待我做的事、怎么能不可以呢,只是,”

徐增寿又扭回头看着柴靖南、道,

“你要是想出门儿就跟我说一声,我带着你出去,也好和门上的人打个招呼,让他们认识你一下、出出进进的不要拦着。”

“那就不必了,”

柴靖南满不在乎地一摆手,

“反正我出入都不用走门的。”

“靖儿,”

朱棣被他的这句话给逗乐了、道,

“还是要听增寿的话,不要给人家添麻烦、知道了么?”

“知道了。”

柴靖南调皮地点了点头。

朱棣又看了看徐增寿道,

“如果闲来无事,增寿你也可以见识一下靖儿的武功,他的身手若完施展出来,准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好,我一定要领教一下。”

徐增寿显得非常感兴趣地点着头。

安顿好了柴靖南,朱棣便带着郑和朝皇城而来。

说句实话,此时的朱棣心中真的是十分的忐忑不安,真不知道此次入京是福还是祸,来到午门外、早有内侍等在这里,见了他便迎了上来道,

“哟,燕王殿下您来啦,快快进去吧,皇上在乾清宫的御书房,说您要是到了、随时都可以过去。”

“多谢了。”

朱棣点了点头,带着郑和一路朝里面走,当来到了乾清门时,如其所愿地见到了宁生正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见了对方的这副表情,朱棣心中略略放宽,至少此次进宫不会是什么凶险的事情了,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而宁生走了过来,看上去象似在很轻松地打着招呼道,

“殿下您到了,快进去吧。”

“好。”

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朱棣出于本能地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朝乾清宫走来。

其实就在他刚刚进入京城之时,便有人已经报给了皇上,朱元璋听闻后、问道,

“那么、他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去了魏国公府。”

内侍回答道。

朱元璋不禁笑了笑道,

“这小四儿看起来是认准了徐府这个地方了,简直拿那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家了。对了、燕王此次来京,随行一共带了多少人?”

“只带了两个人,听说还是两个很年轻的随从。”

那内侍想了想答道。

朱元璋的脸上现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不错,好了,你先下去吧,如果燕王到了午门外、就让他直接来这里即可。”

“是。”

内侍答应一声退了下来。

坐在那里想了想,朱元璋抬头看了看在另一边写字的朱允炆,见他也正在朝自己这边张望,便招了招手,

“允炆,到这边来吧,过一会儿、大概你四叔就会来了,我们两个一起来见他吧。”

“好的。”

朱允炆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欣喜、忙将面前的书本收拾好,来到皇爷爷的身边。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道,

“你四叔来陪着你读书,允炆很开心是么?”

“四叔是位很了不起的人,能和他相处自然是件好事。”

朱允炆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朱元璋点了点道,

“是啊,不过你现在是储君,而他是臣子,这个关系你可千万不能忘记了哟。”

“哦,”

朱允炆愣了愣、才又答道,

“孙儿记住了。”

可皇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让我在四叔面前保持做君主的尊严,还是在告诫我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朱允炆满腹的不明白,一边和朱元璋看着奏折、一边还在胡乱的猜测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好一会儿,却被内侍的一声传奏给打断了,

“启奏陛下,燕王殿下在宫门外候旨!”

“哦,让他进来吧。”

朱元璋略略抬了抬头、看了一眼朱允炆,才吩咐道。而朱允炆的目光却早已盯住了入门处,眼珠一动也不动。

时间不大,只见朱棣从外面走了进来,步履沉稳中却又略带着些许的迟疑,一眼看到了朱元璋,便来到近前撩袍跪倒在地,

“儿臣朱棣叩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朱元璋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四儿子,见他虽离京十余年,感觉上竟是没有多大明显的变化,衣着依旧是那样的朴素,若非是其刻意的为之,那么、仅从这点上来看,他还真的如后宫之人所说的那样、很象自己。唯一有所变化的是气质上更加的娴静,倒颇有马皇后之风,另外因常年征战的缘故,虽然身材还是那么修长、却比从前显得矫健结实了许多。

打量了一会儿,朱元璋又指了指朱允炆,

“见过皇太孙吧。”

“儿臣遵命。”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可朱棣早已能做到隐藏内心的情绪了,便转向自己的侄儿、躬身施礼道,

“臣朱棣见过皇太孙。”

“啊、四叔请免礼。”

朱允炆连忙摆着手道。好在这回皇爷爷没有强迫四叔磕头,不然恐怕自己就要从位置上跳起来了。

该见过的礼也都见过了,朱元璋这才缓和下表情道,

“知道为父这回诏你进京来、所为何事么?”

“儿臣不知。”

很清楚在父皇面前要做的就是不要拐弯抹角,直接回答就好,朱棣便老老实实地道。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道,

“如今允炆是储君,而棣儿你是守卫边境的主将,将来更是肱骨之臣。所以,为父趁着如今北方战势趋于平稳之即,特意将你调入京来,让你和允炆一起在这御书房中好好的读读书,以为将来治理天下做准备。”

“父、父皇您是说、诏儿臣来是为了读书?”

朱棣几乎是呆住了,在此次进京的这一路之上,他曾经做过各种的猜测,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三代同读

朱元璋好象还怕他没听清似的,又强调了一遍,

“没错,就是让你来读书。怎么、棣儿你不愿意么?”

“不、儿臣不敢,父皇的意思、儿臣当然要听从。”

读书——

虽然嘴上不得不答应,可朱棣心里真的是不知有多郁闷,读书这种事、不应该是自己那三个十几岁的儿子们要做的么,为什么现在要他到御书房来、还是和皇太孙一起读书,那些可恶的伴读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朱元璋看了看他,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道,

“你进宫来时带随从了么?”

“哦,对了,儿臣带了一名内侍来。”

朱棣连忙回答着。

朱元璋想了想道,

“也好,你要在这宫中住上一段时间,身边有个贴身的侍从倒也不错,就让他也留在这里吧。”

“可……”

一提到郑和,朱棣猛然又想到了柴靖南,心道、这下可坏了,自己要真的在宫里住下来,而那孩子长时间没有得到消息,还不得仗着他的武功闯到这皇宫里来么。想罢、便道,

“父皇,与儿臣同来的还有一名护卫,另外魏国公府的四公子增寿也在等着我,还望父皇允许儿臣让那名内侍回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也好让他们放心。”

“好吧,对了,往后从皇宫来回出入的事可能还少不了,让你的那个内侍去领个腰牌,出来进去的也方便些。”

朱元璋点头表示应允。

朱棣站起身、来到外面,正看见等在那里的郑和、便道,

“三保,我带你去领出入皇宫的腰牌,你先回到徐府和靖儿、增寿说一声,我得住在这宫里了,暂时还不能回去。”

“到底是为了什么?”

郑和看着他、有些吃惊地问。

一句话问得朱棣的脸上顿时现出一种哭笑不得的古怪表情,继而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父皇让我留在御书房里读书……”

“什么?”

郑和当时也有些无语了,停了停才又道,

“好,三保这就回徐府,之后呢?皇上会不会允许我回到宫中、在您的身边服侍?”

“父皇允许了,”

朱棣点了点头,

“所以才让你去领腰牌,在这皇宫大内出入起来会方便些。”

“哦,明白了。”

郑和边跟着他走、边又问道,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对了,你告诉靖儿要听话,不要到处惹事,更不能在徐府胡闹、给人家添乱。”

朱棣不放心地嘱咐着。

郑和连连地点着头,心里也知道最不让人放心的就是那个孩子。可他同时也非常了解柴靖南,虽然外表看起来天真,可实际上他能将任何事情都看的很明白,所以也不必太过于担心,相反倒是四爷才更让人放心不下,毕竟伴在君侧的人是他。不过一提起柴靖南来,朱棣那一脸的牵挂还真的让人有些羡慕。

送走了郑和,朱棣对着天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硬着头皮回到了乾清宫。一进门、便看见朱允炆那双好象很期盼的目光正在朝他这边望着,见他回来了,连忙又低下头去看面前的什么东西。

就算是成了皇太孙,可他的性格却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嘛——

朱棣在心中暗道。缓了缓气息,之后来到父皇身边、请示般地道,

“父皇,接下来儿臣要做些什么?”

“哦?啊,”

朱元璋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书架道,

“那上面的书都是为父我看过的,你的任务就是也都将它们看完,看过之后再和朕说说都有什么想法。”

什么?这么多的书、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此时的朱棣真想大哭一场。倒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看书,但就算是书也得分个类别吧,有关用兵方面的书、他当然喜欢看,可那些专门讲一些大道理的、在他看来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在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中、还不是有一大群的阴险小人么,相反、在军营中的将士们倒是个个的忠肝义胆,还有自己结识的那些江湖豪侠,和他们在一起时、就会觉得心情畅快。

可不管如何的不情愿,既然父皇已经说了、就不会有丝毫的让步,朱棣只好答应了一声、来到书架前,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好一会儿,果然一本儿能让他提起兴趣的都没有,筛选到最后,只好拿起一本《春秋》来到一旁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之所以会选这本,是因为他记起幼年之时、也曾在宫中读过书,那时听先生讲过这本书,只是好象没学完,现在看起来觉得眼熟、才会出于本能地将它拿了起来。

反正这读书是逃不掉了,只能安下心来了。朱棣只好认命般地坐在那里看了起来,而朱元璋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批阅着奏折,朱允炆更是安静到连呼吸都恨不得能做到最轻,这样一来,这御书房之中、竟是安静的有些不可思议。

终于、大概是将折子都看完了,朱元璋才抻了个懒腰、道,

“唉,这身子骨越来越僵硬了。”

“皇爷爷,孙儿来给您揉揉。”

闻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朱允炆很熟练地来到爷爷的身后为他揉肩捶背,好一会儿,才见朱元璋道,

“嗯,这下觉得好多了,我这还有点儿口渴了。”

“孙儿为您沏茶去。”

朱允炆连忙要转身去沏茶,却被皇爷爷一把给拽住了。

扭头瞧了瞧捧着书在发愣的朱棣,朱元璋叫了一声,

“棣儿!”

“儿臣在!”

本来正在发呆,猛然听见父皇在叫自己,朱棣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来到近前道,

“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棣儿,上次你在草庐之中曾给为父沏过一次茶,你可还记得?”

朱元璋瞧着他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回答道,

“回父皇,儿臣当然记得。”

“那好吧,你再去沏上一壶来,为父要喝,”

边放松着身、朱元璋边说道,

“对了、多沏一些,皇太孙也一块儿来品尝一下你沏的茶。”

“儿臣遵命。”

朱棣躬身施礼,向后退着转过身去,二话不说地开始寻找所需的茶具、器皿等物,然后按部就班地烧水、洗杯子,最后将两杯沏好的茶、分别端到了朱元璋和朱允炆的面前。而将茶杯放在朱允炆那里时、还特地说了一句,

“皇太孙请慢用。”

第三百二十八章 茶热心冷

从看着对方开始准备、直到将茶端上来这一过程中,朱允炆的视线始终没有从朱棣身上离开过。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在自己的这位四叔身上、有着什么十分能够吸引人的地方,好象是某种温暖的、让人特别想接近的特质。

看着他在忙碌中、却又有条不紊的身影,之后又将沏好的茶送到自己的面前。而早已习惯了忙于照顾身边的亲人、今天终于被亲人来照顾了一回,朱允炆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真希望四叔能够一直就这样守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这种热切的感觉却被四叔在送上茶时、所说的那句话一下子便给驱散了。

那是听起来很是恭敬、可恭敬的背后却是非常冰冷的一句话,这种带着冰冷的恭敬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朱允炆想得到的是四叔身上的那种温暖的随意。

等喝过了茶,朱棣又将茶具收拾了过去,然后转回来问道,

“父皇、皇太孙,茶的味道如何?可还能入口么?”

朱棣现在是学乖了,看起来、父皇让自己来就是为了让他多和朱允炆相处一段时间,从而习惯一下这位未来的新君。那么、自己何不干脆就凡事恭恭敬敬的,让老人家看着君臣分明的样子。

另外,如果真的还有道衍大师和二哥秦王所说的那种可能,父皇立皇太孙、只是为了稳定住朝中百官之心,然后再对诸皇子进行观察。而自己身为北方重镇的重要守将,也不能说撤就撤回来立为太子,象现在这样以读书为名、将自己调回京城在宫中考验,边境那边逐渐培养齐王、宁王他们,谁能说这不是他老人家的另外的一种策略呢?

所以、还是大师说的对,只要当心别做多余的事情,处处小心着点儿,别惹父皇生气就好。

听见他问了,朱元璋含而不露地微笑着道,

“味道依然没变,还是那么的香醇,皇太孙看呢?”

“哦?”

朱允炆愣了愣、才道,

“是啊,四叔的茶烹的确实很香,而且孙儿还觉出有种很熟悉的味道。”

“是么,大概是因为我的茶艺是和大哥学的缘故吧。”

虽然这是一句实话,可重要的是被朱棣运用的恰到好处,让朱元璋和朱允炆这祖孙二人听起来、都感觉到十分的受用。

朱元璋之所以让朱棣进宫来,就是因为发现这位皇太孙对他的这些叔叔们的印象几乎都是比较淡薄,却唯独对这位四叔燕王的反应比较敏感。当然,朱元璋他并不知道、已故的太子朱标曾经隆重地将自己的儿子介绍并托付给四弟朱棣,因此才会令这个孩子如此的关注四叔,只是在猜想是不是因为听宫里有关燕王太多的传言、才会对四叔如此的好奇,那么,不如就让他二人好好地相处一段时间,相互的熟悉起来。

亲情是很重要的纽带——

这是朱元璋的想法。至交好友最终没有几个是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亲人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他希望自己的长孙与最出众的儿子之间、会建立起那种以血缘为基础的,相互信任、相互帮扶的关系。

所以当听到朱棣提到了朱标,顿时让朱元璋这位老人的心头一暖,觉得直到现在自己的四儿子、还是如此的怀念他的兄长,果然他还是很念亲情的。

而朱允炆更是被这句话说得暖意融融,心几乎都要化掉了,连四叔在提到自己父亲时的眼神、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温暖慈爱,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要不是碍着所处的身份及环境,恐怕都会一头扑到四叔的怀里去了,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冰冷、也随之烟消云散。

“那么,以后我们三个人喝的茶、就交给你来烹制,如何呢?”

朱元璋目光中带着笑意看着他。

朱棣很乖地躬身施了一礼、道,

“儿臣当然乐意,就交给儿臣吧。”

在御书房中看了一下午的书,朱棣觉得从来没这么累、这么闷过。可算是熬到自由的时刻了,朱元璋吩咐内侍为他就近安排了住处,准许他去休息。

而此时、郑和也从徐府赶了回来,见了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不禁忍俊不住地笑道,

“怎么样、读书是不是很累啊?”

“关键是太闷了,没有我喜欢看的书。”

朱棣瞧了他一眼、也笑了笑,

“对了,你回徐府有没有对他们好好的说,靖儿没有胡闹吧?”

“徐四公子那里只是一说便可以了,而靖儿少爷么,”

郑和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倒是没有胡闹,只不过、表现得有些太听话了,我反倒开始担心那孩子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那还真说不准,”

朱棣也开始担心起来了,

“他没有再问你什么吗?”

“他只问过我、为什么‘皇上爷爷’要把四叔留在宫里。”

郑和笑道。

朱棣连忙追问,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皇上是四爷的父亲啊,父亲留儿子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啊。”

郑和回答道。

朱棣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然后呢?”

“然后他有些抱怨地说什么、‘可皇上爷爷的家也太大了’,”

说到这里,郑和忍不住又想笑,

“我就告诉他、千万不要惹事,不然担责任的可是四爷您。”

“嗯、嗯,不错,”

朱棣点着头笑了笑、道,

“那孩子很聪明,应该能够明白轻重的。”

主从二人边说着话、边来到安排下的住处。

自从离京就藩以来,已经有十多年没在宫中居住了,总觉得不是那么的太习惯,好在身边有郑和侍候着。

晚饭时,有四名小太监抬着食盒送来了晚膳。郑和同他们一起将桌子放好、又将送来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面前,朱棣招呼着他一起吃,郑和便坐在下首和他一同吃着。

四名小太监侍立在一旁、看着他主从二人,均是一脸的新奇。

朱棣看着他们的样子有些好笑、便问道,

“你们都进宫几年了?”

“回殿下,我们四个是同时进宫的,已经三年了。”

一个胆子大些的小太监回答着。

朱棣又看了看他们、见他们都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样子,不禁心中有些怜惜地又问道,

“平时干活儿很累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泾渭分明

“嗯、是……”

一个看起来年纪相对小一些的太监、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却立即被那个胆子大些的拉了一把,连忙红着脸改口道,

“不累、不累……”

朱棣忍不住笑了,便也不再同他们讲话,而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而郑和本来吃的就不多,很快就先吃好了,等他也吃过后,几名小太监将食盒收拾好,提出了房门、交给等在外面的什么人,而他们自己却又返了回来、继续侍立在一旁。

朱棣看着觉得奇怪,便问道,

“你们怎么不回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回殿下,是皇上吩咐的、让抽调我们几个来服侍您的。”

依然是那个为首的、胆子大些的小太监回答道。

朱棣轻轻摆了摆手道,

“本王这里有人服侍,不需要你们,你们都回去吧。”

“殿下、我们……”

四个小太监顿时慌了,互相看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郑和见状立刻明白了,毕竟他自身也是个内侍,知道这其中缘由——

如果这四个孩子就这样被退了回去,少不了挨顿责骂尚且不说、接下来只能分配干最脏最累的活儿去了。

想了想、郑和还是轻声提醒了一下,

“四爷……”

“哦……”

朱棣见了他的眼色、立刻也明白了些什么,便又改了口道,

“也好,你们几个就留下来吧。”

“谢殿下!”

四个小太监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给他磕头。

朱棣又看了看他们道,

“但是有个条件,本王不喜欢吵闹,没叫你们的时候就不要过来,你们每天也要等本王离开后、再进来打扫,平时就呆在你们自己住的地方休息、玩玩都可以,只要是别吵到本王就行。”

“啊?”

没想到、他们的工作竟然会如此的清闲,四个小太监更是大喜过望,再次连连地磕头,

“奴才们明白,奴才们知道了。”

“好了,起来吧,”

朱棣摆了摆手、道,

“现在就没有你们什么事儿了,去旁边那屋休息去吧。”

“是。”

四个小太监又磕了个头,开开心心地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主从二人了,郑和服侍着他休息,等朱棣躺在床上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哦、对了,三保,春秋这本书你有没有读过?”

“有啊,”

郑和边将他的外衣整理好、靴子摆放端正,边回答道,

“四爷为什么要问起这个呢?”

“我在父皇的御书房里正在读这本书,”

朱棣闭着眼睛道,

“不过实在是安不下心来仔细地读,可父皇还让我读完后、对他谈谈有什么想法。”

“原来是这样,”

郑和笑了笑道,

“那春秋本是五经之一,是孔夫子所编撰的,四爷趁着现在有时间、能看一看倒也不错。”

“诶,既然三保你读过,不妨说给我听听怎么样?”

朱棣的眼睛又睁开了、道,

“等你说过之后、我再去看,也许就能看的进去了。”

“也好,反正我们现在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三保就说给四爷听好了。”

郑和点了点头道。

朱棣一直都知道,郑和不仅武功好、而且也是一个很喜欢读书的人,虽然是回族、却通晓汉族文化,还不会因读书而变得愚腐,总是能从书中去寻找有用的知识。却没想到、他讲起书来也是妙趣横生,将一部笔法简洁的春秋、说得十分生动,其间还连带着将另外相关的三传也讲了讲。

就这样、晚上听郑和给他讲,白天在御书房自己去看,一段时间后、朱棣竟然也可以静下心来,真正地阅读那些书了。

这天、朱元璋去上早朝了,却没有让他们任何人陪伴,留二人在御书房中。

看了一会儿书,朱允炆抬头朝坐在桌对面的朱棣望了望,仿佛想要说什么、可却没能说出来,便又低下头看书。过了片刻再次抬起头、之后再次低了下去,这样反复的几次。

朱棣却已经察觉了,只是故做不知,依然盯着手中的书。

终于、在第五次抬起头后,朱允炆轻轻地叫了一声,

“四叔……”

“嗯?”

朱棣一脸诧异地抬起头,

“皇太孙有何吩咐?”

“我……”

本来充满期待能和四叔轻松地聊聊天儿的心情,顿时被对方恭敬的语气硬生生地给压了回去,朱允炆只好迟疑地道,

“我想让您教侄儿烹茶……”

“哦?”

朱棣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因为侄儿也想能为皇爷爷和四叔沏上一壶自己亲手烹的茶。”

朱允炆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可朱棣的语气却恭敬中透着绝决,

“如果是为了这个就没有必要和我来学了,宫中烹茶的好手肯定为数不少,皇太孙和他们学岂不是更好?若只是为了父皇和臣来沏茶么,父皇不是已经说了、这段时间内都由臣来负责么?至于我,更是不敢劳皇太孙亲手来沏茶了。”

可我们还是叔侄呢,我只想要一段叔侄之间正常生活中的日子——

朱允炆在心中将这句话念了不知有多少遍,可终于还是藏在了心里、没能说出口。

其实、朱棣对侄儿的意图自己也是有些察觉,可自从明白了无论如何他现在都是皇太孙、未来的新君,心中难免就会有种逆向心理,本能地将其与自己隔离,不想与他有任何的接近。所谓泾渭分明,更何况还有父皇在旁边的“监督”,因此绝不能做出任何有悖于君臣关系的事情来,所以才不留余地地回绝了侄儿的要求。

然而、朱允炆却依然没有就此放弃,每天都在观察着四叔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和那名贴身内侍谈笑风生,甚至同几名服侍他的小太监都能开开玩笑,可为什么唯独就不能对自己“随意”一些呢?难道有了“君臣”、就不能再有“叔侄”了么……

就这样、带着无法理解的疲惫心情,这个少年人回到了自己的东宫。

自从被立为皇太孙、并承担起照顾皇爷爷的责任后,朱允炆基本上就住在乾清宫,很少回到这里。

昏昏沉沉地来到宫门前,见一人正站在那里,尚没回过神儿来辨认对方为谁时,那人已几步来到了近前、施礼道,

“殿下,您回来了?”

第三百三十章 犯上之举

“你是……”

朱允炆如在梦中神游般地望着对方,愣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站在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伴读、太常寺卿黄子澄,便叹息般地道,

“我当是何人,原来是黄大人。”

“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什么心事么?”

从见他朝这边走过来时、黄子澄就能够看出皇太孙失魂落魄的样子,便问道。

朱允炆看了他一眼、想都没想地便脱口而出,

“是啊,我在想四叔的事情。”

“那还真是巧了,臣也正在想有关他的事。”

黄子澄微微一笑、回答道。

且说这黄子澄、自从在殿试中了第三名,便一直在做太子伴读,在前太子朱标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常在宫中行走,更是朱允炆为数不多的从小就比较熟悉的大臣之一,说起来关系也比较密切。

“听说陛下将燕王诏到宫里来了、是么?”

黄子澄说话倒是很直接,毫不隐晦地问出自己的关切。

朱允炆点了点头,

“是啊,一点儿都没错。”

“可是、陛下诏他来是为了什么呢?”

黄子澄对朱棣是相当地感兴趣。

朱允炆并没因他的兴致而提起精神,顺嘴说道,

“让四叔来、是为了让他和我一块儿读书。”

“读书?!”

果然、朱元璋此举是很能够让所有人都会感到意外的,连黄子澄也不例外,却见他的脸上顿时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

“陛下让燕王进宫、是来陪殿下读书?”

“哦、是啊,”

朱允炆听他这诧异的口气、又想到刚才对方以“他”来称呼四叔,不禁略带些讽刺地笑了笑道,

“不过黄大人你也不必紧张,四叔他绝对不会取代你做东宫伴读的,这个位置始终都会是你的。”

“臣倒不是担心这个,”

黄子澄也听出他的口气、苦笑了一下、瞧着他道,

“臣只是想不明白陛下这么做的用意。”

“皇爷爷的用意?”

朱允炆抬头认真地看了看他,

“无论皇爷爷有什么用意,四叔始终还是我的四叔。”

“只是、燕王殿下并非池中之物,殿下您不能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该有的行为还是要有的。”

面对单纯的皇太孙、黄子澄语重心长地道。

朱允炆听了一愣、审视地打量了他一下,

“莫非、黄大人你已经有所行动了?”

“臣只是做了该做的。”

黄子澄面不改色地道。

朱允炆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不想伤害四叔,其他人且先不说、唯独不希望他有什么事,所以你也不能这么做,毕竟……”

毕竟是先父曾经让我和他之间、彼此互相照顾——

这句话、朱允炆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相信四叔也一定会记得这件事,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而朱棣此时已经能够“既来之、则安之”,安心地住在宫中,每天除了在御书房中看看书,偶尔和朱允炆一起陪父皇上朝,再就是闲时和郑和聊聊看过的书,以及一些其它的,实在是闷了还可以逗逗前来服侍的几个小太监。

不知是为什么,派来服侍他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批,可朱棣却能对所有下人一视同仁,几天的时间就能同小太监们打成一片,更何况他本身又没有什么皇子藩王的架子,基本上让他们干的活儿也很少。最终导致“能来服侍燕王殿下”都成为了那些下级小太监们所奢望的一件事,而且燕王的仁慈名声、在后宫中传的也是越来越广。

这天一早,朱棣同郑和打了个招呼、准备去御书房做新的一天的功课。由于在吃早饭时、刚刚听了一个小太监讲了个家乡流传着的笑话,内心的喜感还没有褪去。

正往前走着,见朱允炆正从东宫方向走来。因为自己的位置靠后,并没有被对方发现,而朱棣步履轻快、快到御书房前时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

此时的朱允炆微微低着头、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身边也没带个随从、形单影只地缓缓而行。

本来心情很愉悦的朱棣、见了侄儿的这副样子心中有些好笑,况且他还依然沉浸在刚刚的玩笑之中,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便从后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朱允炆的后背一下、道,

“哎,你怎么会落得这步田地?”

然而、就在这一刻,御书房的门大大地打开了,朱元璋正皱着眉头、目光严峻地投向了他二人。

三代人、此时是三种心情——

朱棣的心中猛然醒悟般地一沉,心道、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到忘乎所以的地步,本来一直遵循着大师“步步谨慎”的告诫,却竟然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来。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父皇正狠狠地瞪着他。

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刚才那一场面,朱元璋当然很生气,原本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朱棣的表现还是令人满意的,至少能老老实实地看书、规规矩矩地守礼。可刚才这一行为完全就是在犯上,无论面前的是不是他的侄儿,可首先对方是君、而他是臣,臣怎么能对君做出这样的轻狂举动,立时大怒道,

“朱棣,你在做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听父皇以名字来称呼自己,父子之间一向都是以“棣儿”相称,在其他外人的面前也是称呼“燕王”。听了这句话,朱棣早已紧张得不能自持,随即便双膝跪倒在地、向上磕头,

“请父皇恕罪!”

可与他们父子正相反,朱允炆此时倒沉浸在惊喜之中,因为在这前一刻、他还在想,怎么才能让四叔象对待其他人那样、亲切地对待自己呢?所以才赶走了想要陪在身边的内侍们,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段路,而就在这时,有人对他做出如此随意的行为,吃惊地回过头时,意外地发现对方竟然是满脑子里都在想着的四叔。

惊喜刚刚从心头升起,却立刻被皇爷爷的训斥给瞬间打断,看着跪在身边的四叔,朱允炆慌了,他怕自己终于等来的这一刻、再次被斩断,连忙也挨着朱棣跪了下来、道,

“皇爷爷,求您不要怪罪四叔,事实上、刚才是孙儿在和他开玩笑,所以四叔才会有此举。”

“是这样么?”

朱元璋这一句是在向着朱棣发问的。燕风啸金陵

第三百三十一章 微妙关系

朱棣的心依然在狂跳不止,虽然听上去父皇的口气好象似缓和了些,可谁知道随之而来的是雷霆万钧、还是和风细雨,只好不置可否地再次磕了个头道,

“都是儿臣不好,儿臣失仪了,万望父皇恕罪。”

“好吧,你知道就好,”

见四儿子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了,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了,朱元璋暗道:还好,至少他没有顺水推舟地将责任都推给允炆,也算是敢于承担的大丈夫所为。心情便真的放得松驰下来、道,

“记住,以后不许再这样!”

“是、儿臣知道了。”

朱棣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朱元璋又瞧了瞧跪在面前的一个儿子、一个孙子,道,

“你们两个都起来吧,跟朕进来!”

“是。”

叔侄二人一同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御书房。

躲在远处的内侍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看到皇太孙和燕王殿下好象是被皇上斥责了,又不敢乱说、都各做各的事去了。

好在、这起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去,朱元璋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情,而且过了段时间还给他们放了几天的假。

心中一直在惦记着寄居在徐府中的柴靖南,所以得空可以出宫了,朱棣便急忙带着郑和来到了魏国公府。

见他来了,徐辉祖便起身行礼、道,

“殿下,您这是从宫中回来了么?”

“哪里呀,”

朱棣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道,

“是父皇放了我几天假,可以随意走动一下,这才赶了回来。”

“是这样啊。”

徐辉祖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在他这里根本就没有“情绪”这个词,所以朱棣对他虽然尊敬,却也不由自主地会保持着一些距离。

在前厅落了座,精神也随之略略放松一些,朱棣才问道,

“辉祖兄,我带来的那个小护卫没有给府上填麻烦吧?”

“那孩子么?”

徐辉祖轻轻一笑,

“还真的是成长起来了呢,武功高强、身手了得,这些日子里、增寿一有时间就和那孩子切磋武艺,对他倒也是个促进。”

“没惹什么事就好,”

朱棣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了口气,

“靖儿实在是太顽皮,担心他不听话呢。那么、我到后面去看看他。”

“好,殿下请便。”

徐辉祖点了点头。

朱棣带着郑和一直朝着徐增寿的院子而来,离着还有段距离、便能听见兵刃碰撞的声音,进了院子一看,果然见那二人正在交手。

可说是在交手,实际上用“教学”这个词来形容倒更加恰当一些,只见徐增寿正双手捧刀、力地展开进攻,而柴靖南单手执剑、轻松地将对方的攻势一一化解掉,两个人相处的却是意外的好。

“四叔!”

柴靖南一眼瞥见朱棣二人,便挽了个剑花、将徐增寿刚刚劈过来的一刀给领向另一个方向,自己还剑入鞘、跑了过来。

差点儿被闪了个跟头的徐增寿竭力地站稳了脚步、回过头来也很开心地道,

“大姐夫,你终于肯回来啦!”

见两个人都跑到自己的面前,朱棣笑了笑、问道,

“增寿,靖儿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麻烦倒是没有,”

徐增寿瞧了柴靖南一眼道,

“就是有时候会跑没影儿了,找都找不到。”

“靖儿?这是真的么?”

朱棣看着柴靖南问道。

柴靖南有些委屈、不高兴地道,

“谁让四叔你也不回来看看,靖儿是来保护您的,又不是来别人家里做客的,当然会去找你啦。”

“找我?”

朱棣更吃惊了,

“喂、靖儿,你去哪儿找我了?该不会是……”

“是啊,我去皇上爷爷家找你了,”

柴靖南很无辜地道,

“可那里房子太多、墙又太高,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能见到四叔你,而且跳来跳去的也很累,去了几次就不去了。”

“靖儿……”

朱棣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道,

“你还真的敢去皇宫大内啊,那里可不是好玩儿的地方,羽林卫、锦衣卫遍布,要真的被发现了、擅闯禁宫可是杀头之罪!”

“哦,我知道了,”

柴靖南点了点头、又笑道,

“走了几趟后,靖儿也看到高墙里守卫的还是很严的,想想四叔在那里面应该很安,所以就放心了,不会再去了。”

“这样是最好的,”

朱棣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四叔最近要陪父皇多呆一段时间,不能常回来看你了,靖儿你可以到各处玩玩儿,就是不要惹事。”

“靖儿知道。”

柴靖南很干脆地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又嘱咐了一回,心里多少还是踏实了些。朱棣又抽空向徐辉祖询问了一下有关北方战势的情况,得知近些时候、那里还比较平静,才能安心地休息了几天,当再次回到宫中时,立刻又进入了君臣分明的状态中,同时也就更加的小心谨慎。

经过上一次的“犯上事件”,这叔侄二人之间的关系又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从朱棣这边来看,多了几分的失望与不平,因为心中本来还抱着“父皇也许有着别的考量”这一可能,觉得只要自己将才能与优点完展示出来,让老人家知道他的四儿子有着成为新君的资格,就会重新考虑合格的储君人选。可现在看来父皇就是为了维护这位皇太孙、来束缚自己,才将他诏进宫来进行管教的。

而朱允炆却从中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启示,首先是他好象明白了四叔为什么从来都不对自己举止“随意”,总是冰冷的恭敬着,那是因为有皇爷爷在场,如果是在私下里、四叔也会象和别人一样、同自己开开玩笑的。而另外还有一件事触动了他的心底,就是在看到被皇爷爷斥责时、四叔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那样的四叔,平日里总是从容中透着潇洒、自信中透着温和的他,却在当时表现得象个无助的、被吓坏了的孩子。

如果不能得到他的温暖,那么能够得到他的臣服、这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忽然间,在朱允炆的脑海中、闪现过这样的一个念头,而此时,他才开始感觉到,做为储君得到的不仅仅是压力、更是一种权力与动力,也不禁对登上皇帝这个位置产生了真正的憧憬……

第三百三十二章 佳节前夕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时令已至秋。

大概是由于近年来朝中又发生了许多令人不快的事情,不知道是别有用意、还是偶发奇想,朱元璋忽然诏令诸位皇子藩王入京共庆中秋佳节。

一时间,除了晋王、庆王、肃王卫戍西北,以及在东北的辽王、宁王外,其他诸位皇子均要回到京中。不仅如此,朱元璋还特地让人赶到北平府、将燕王府的徐王妃及其三子也接到京中与朱棣相见。

燕王的家眷来到京城、很自然地会住到了魏国公府上,如此一来、徐王妃也算是回到了娘家,心情自然畅快之极,加之其性情又很开朗,回到家中和长兄幼弟一见面就聊个不停,三个孩子和舅舅一家人相处的也是十分的融洽,正好也用不着朱棣来操心安排了。

中秋节来临之即,朱元璋让朝中放假三天,而十五这天,白天安排诸皇子伴驾同游紫金山,晚上准备皇家晚宴。

京城里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宫中也是一片的喜庆,朱棣抽空又回到徐府、打算对柴靖南说些事情,可到处寻找也寻他不见,问徐增寿也不知道,只好让他转告、自己十五那天要陪皇上出游,让他自己去玩儿,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到宫中。

刚刚回到住处,迎面正遇到服侍皇太孙的两名小太监,见了他便过来施礼道,

“燕王殿下,皇太孙殿下正在找您呢。”

“啊?好的,本王知道了。”

不知道侄儿找自己到底想干嘛,可不去又不行,朱棣只好点了点头、回头对郑和道,

“三保,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去见他就可以了。”

“嗯,好的。”

郑和应声答着,目送着他前往乾清宫。

刚到御书房门外,却见朱允炆已经站在了那里,见朱棣来了、便走了过来笑着道,

“四叔,侄儿可否请您帮个忙呢?”

“哦?是什么、忙啊……”

平日里、自己的这位侄儿和他说话时总是很小心的,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虽然语气中还是有些怯懦,却敢直面自己了,朱棣不禁有些称奇、小心地问道。

朱允炆想了想,又好象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般、很突兀地走过来,将他的手一下子抓了起来,

“四叔跟侄儿来就知道了!”

“这个……”

对方的举动倒让朱棣有些不安起来,想甩开他、又觉得不妥,本能地回头看了看,还好、父皇没在背后盯着。

就这样、几乎是被拉着来到了御马苑,朱允炆这才道,

“皇爷爷让侄儿自己来选匹马,以备明天出游紫金山时做为座骑,侄儿想让四叔来帮忙选一匹上好的。”

上好的?

朱棣心中有些好笑,上好的烈马恐怕他根本就驾驭不了。心中想着,边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那里抽回来、边顺口答道,

“又不是打猎、行军,没必要骑烈性马,只选一匹温顺些的即可。”

“是么,那么四叔看哪匹合适呢?”

朱允炆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目光暗了暗、又抬起头问道。

看他的样子,朱棣知道、如果不认真的为他选出一匹合适的马来,自己的这位侄儿是不会做罢的,便向前走了几步,却立刻被一匹红马吸引住了。

真是一匹神骏漂亮的马儿,做战马的话一定非常合适,朱棣在心中赞叹了一下、转身就要继续朝前走。只是,他的这一次稍稍的停留、已经让朱允炆注意到了,便也跟了过来瞧了瞧道,

“这匹马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四叔眼力的确很好。”

“是啊,如果是上战场的话,确实是匹非常好的马,”

朱棣已经从那匹马的面前离开,边缓缓地向前踱着步、边道,

“但明天我们是去游玩,还是找一匹温顺些的吧。”

四叔的意思就是我骑不了烈马吧——

朱允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又增添了一丝的不快,转身跟了上去。

朱棣来来回回地看着,终于找到一匹外形看起来很不错、而步履形态却很沉稳的青灰色的马道,

“这匹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应该适合明日的出游。”

“这匹么……”

说心里话,见了这匹马、朱允炆心中也很清楚四叔所说的对,只是、从乾清宫门前开始、直到现在,朱棣几乎都没有正眼地看上他一眼,这里又没有皇爷爷在,难道瞧他一下、还会有哪个小太监会说出什么指责他“犯上”的话来吗?!

沉了沉,朱允炆道,

“侄儿倒觉得刚才那匹红马更好些。”

“嗯?”

朱棣一愣,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朱允炆那双死盯着自己的眼睛,连忙又将目光转开、道,

“那匹马是不错,皇太孙可以自己留起来,但明日出游还是不要骑那匹……”

“四叔,”

朱允炆竟然打断了他的话,

“你可还记得曾对侄儿说过的话?”

“微臣不明白皇太孙指的是什么。”

朱棣微微将头低了低,目光也看向了斜下方。

见他再次不肯看自己,朱允炆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一步,

“四叔曾在省躬殿对侄儿说过,有机会要带侄儿一同体会一下纵马狂奔的感觉。”

“哈……”

朱棣听了,几乎是无奈地笑了一声、道,

“那不过是说说而已,现在你是皇太孙,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是不可能,可你就连和我多说几句话都不行么?”

朱允炆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皇爷爷又不在这里,这里也不是御书房,只有你我叔侄二人,就不能象其他人那样轻轻松松地说说话么?”

“那怎么行……”

和他提高的声调相反,朱棣的语气却低了下去,

“毕竟你我君臣有别……”

“好,孤知道了!”

朱允炆赌气般地点了点头,转身朝在不远处等候着的内侍们大声吩咐道,

“将那匹红马准备好,明天孤家要骑那匹!”

“是……”

见皇太孙面色铁青地愤然离去,内侍们吓得缩了缩脖子,又都看着站在那里的燕王殿下。

朱棣瞧着朱允炆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道、这孩子又在这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呢。扭头看了看那些不知所措的内侍们,便一摆手道,

“你们忙吧。”

然后朝着朱允炆离去的方向、从后面追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马背惊魂

中秋这天便是皇家出游的日子。

因为朱元璋传诏令诸皇子于辰时末、巳时初在东华门外集结,所以辰时不到,便有羽林卫、锦衣卫、金吾卫等,以及其他皇城禁卫将此处封锁得水泄不通。

辰时一过,诸皇子陆续前来,兄弟们相见、纷纷相互打着招呼,问长问短,大概是许久不得一见的缘故,看起来大家都很开心。巳时初,只听一声高喊,

“圣上驾到!”

在场的所有人立即甩镫离鞍、各自下马,“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却见从东华门内,众人的簇拥中、黄罗伞盖下,朱元璋乘御马出现在众人面前,紧随其后的二人,一个金冠锦袍、正是皇太孙朱允炆,另一位衣着相比之下略显朴素,却气度雍容、神情悠然,正是皇四子燕王朱棣。

本来今天一早,郑和曾将尚衣监送来的一套锦袍准备好了,可朱棣觉得都是自家人出游,没必要刻意地换身衣服,依旧穿着自己带来的袍服、便出门伴驾了。

此时,东华门外等候着的诸皇子、以及随行的护卫均纷纷下拜,一时间呼喊声如雷鸣般响起,

“恭请皇上圣安!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朱元璋微微抬了抬手,让大家都站起来,看了看身边侍立着的锦衣卫指挥蒋瓛道,

“走吧,去紫金山。”

“圣上有旨,摆驾紫金山!”

随着蒋瓛的一声高呼,队伍开始向朝阳门而去。

“摆驾紫金山”的喊声刚落,所有人都自动向两旁闪去,等朱元璋带着朱棣和朱允炆从他们面前走过时,其他诸皇子依次跟上。

就在从护驾的锦衣卫队伍前走过时,朱棣忽然感觉到有某种熟悉的视线射向了自己,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看,却见蒋瓛正向这边望着。

微微向他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怀疑:真的是这个人么?好象不太对劲儿。本想再仔细地观察一下,可此时其他的皇子们已经跟了上来、挨着个儿地向朱棣施着礼,一声“四哥”接着一声“四哥”的叫,使得他只得做罢,露出笑脸向兄弟们打着招呼。

出了朝阳门,只见通往紫金山的这条路上、是禁卫兵卒,看起来这皇家十二卫是倾巢出动、戒备森严。朱元璋大概是想同他的这些子孙们同游,便没有乘车辇,骑着御马而出,这样能够一睹皇上的威仪,更令这些禁卫们紧张万分。

大家就这样缓步行进着,还能相互聊聊天、说说话,而这些皇子们好象都在抢着同朱棣搭话,尤其是周王朱橚及齐王朱榑,后来皇十二子湘王朱柏也加入了抢话的行列,令朱棣有些应接不暇。

看着四叔对那些其他的叔叔们笑容可掬、有问必答的样子,朱允炆一直沉默着,最后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了,大概是在心中想着、反正也不会有人和自己说话吧。

此时,朱元璋叫了他一声,朱允炆连忙提马向前走了几步、应答着。而他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朱棣的注意,也跟着催马跟了上去。当然他倒不是想偷听他们祖孙要说些什么,实在是朱允炆骑的那匹马太让人不放心了。因为早晨一出来,朱棣便发现了、这孩子还真的骑了那匹红色的烈性马。

他也真的太任性了吧——

朱棣有些无奈地想。可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侄儿出什么差迟,除了朱允炆的身份外,主要还是他朱棣陪着皇太孙去御马苑选的马。虽然自己当时不让他骑这匹,可他还是骑了,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追查起来、自己真的就说不清楚了。

也正因为如此,从和朱允炆汇合到了一起开始,朱棣一直都小心地注意着这匹马,好在一路行来、都是缓辔而行,并没有什么能令马儿不安的事情。

等来到了紫金山的山中,锦衣卫在前面开道、四下里布防,进入一片平坦之处,看看天色已近午时、朱元璋命人准备午膳。

朱允炆始终陪在皇爷爷身边,而朱棣也不可能离的太远,只能跟在旁边。朱元璋趁着休息这段时间,又给他们讲起一些从前的事情、过去的经历。

等用过了午膳,朱元璋告诉大家可以自由的到处去玩一玩,这些皇子们便散开,仨一群、俩一伙儿地到处逛去了,只留下朱棣和朱允炆叔侄二人还陪在一旁。

朱元璋瞧了瞧他们两个、不禁笑了道,

“你们俩整天的守在朕的身边、还没守够么?去散散心吧,让朕清静一下也好。”

“孙儿遵旨。”

朱允炆听了,便站起身施了一礼、转身朝自己的那匹马走去。

一见他又要去骑马,朱棣也连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来到各自的马前,朱允炆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四叔这是在干什么?来当侄儿的护卫么?”

“是啊,总不能看着皇太孙骑着一匹烈马、而不管呐。”

朱棣有些好笑地回答道。

朱允炆也不再说话,牵住缰绳上了马,向着一条河边走去。朱棣没办法,只好也飞身上马随后跟上。

见他跟来,朱允炆有些赌气地道,

“四叔不是说不能和我一同纵马狂奔么?”

“当然不能了,”

朱棣也不和他计较,心平气和地道,

“不过就这样走一走、还是可以的。”

叔侄二人沿着河边缓辔而行,可谁能想得到,河水中突然跳起了一条大鱼,翻起了很大的水花儿来,飞溅得到处都是水。而朱允炆这匹马大概是这一路走来、憋闷了好久,经这一惊、当时发起疯来,一声长嘶、前蹄高抬,几乎要直立起来,险些将朱允炆从马上摔了下去,接着便狂奔起来。

朱棣一见心里“咯登”的一下,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连忙一催座下这匹马紧紧追了上去。

皇太孙的马竟然惊了,周围的人都看到了,负责守卫的锦衣卫及羽林卫、金吾卫众人连忙迎面上前拦截,可那匹马见前面有人便偏向一旁、继续狂奔。

如此一来,那马在众人的围堵中开始绕着大圈儿跑着,虽然不会跑远,可毕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何况马上的还是并不擅长骑术的皇太孙。

此时、因为跑的是内圈儿,朱棣已经纵马追上了这匹马,与其齐头并进,当即不加思索地向朱允炆伸出手去,

“允炆!快、抓住四叔的手,到这边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化险为夷

“四叔?!”

看着一脸焦急的朱棣,朱允炆惊恐的目光中顿时放出一丝的光彩,探身抓住了四叔伸过来的手。朱棣正想将他顺势拉到自己的这匹马上,可谁知、却听朱允炆发出一声急促的喊叫,

“我的脚、摘不下来了!”

却原来在慌乱之中、朱允炆的脚竟然被马镫缠住,任他无论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眼看着、这匹马奔跑的圈子越来越大,仿佛就要冲出人墙,朱棣心中一急,索性甩镫离鞍、放弃自己的这匹马,纵身跃到朱允炆的马上来,从后抱住了他、道,

“允炆、别慌,有四叔在!”

“嗯、好的……”

后背贴着四叔的胸口,朱允炆真的觉得安心不少,紧紧地抓住了缰绳回答着。

眼下这种情形,只有能让马匹停下来这一种方法可行了,朱棣只好拼尽身力气、试图降住这匹惊马,哪怕是让它慢下来也好,可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奏效,眼睁睁地看着它再次向锦衣卫的人墙冲去。

就在马已经冲到了近前,忽见从锦衣卫队伍中纵身跃出一人,让过马头、朝着它的颈部侧后方就是一掌,将那马儿打得偏向一旁、就地转了个圈儿。那人并不迟疑,跟步上前、手中剑迎风扫过,那只将朱允炆的脚腕缠住的镫带随之断裂,朱允炆的脚顿时得到了自由。接着、那人还剑入鞘,身子凌空而起、一掠而过,将朱棣和朱允炆从马上拦腰带起,轻巧地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真是一气呵成、只在瞬间,朱棣尚未完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就听耳边有人关切地问道,

“四叔、您没事吧?”

“靖、靖儿?”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朱棣扭头一看,不是柴靖南又会是谁?

此时、那些皇子们也都飞奔着围拢过来,大呼小叫着,

“四哥、你怎么样!?”

“四哥,你没事吧?!”

自己有没有事都不重要,比这重要的事儿多着呐——

朱棣先抬头看向朱允炆,见他脸色苍白、目光散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忙问道,

“允、皇太孙,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我……”

这句问话、好象是将朱允炆从梦中唤醒了一般,却见他抬起头望着朱棣,

“我不要紧,四叔您没事吧?”

“哦,那就好,我也没什么要紧的。”

边长长地松了口气,朱棣将那疑问又吃惊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柴靖南,正想问他是怎么混进来的,却一眼看见他穿着的那双靴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那是专属于锦衣卫的靴子,这还用再问么,肯定是这孩子跑去找了蒋瓛,混在锦衣卫队伍中跟过来的。

其实在此之前,朱棣本打算将他做为自己的护卫带在身边的,可却怎么都找不到他,谁知这孩子竟然自己去找了门路。可是,要知道如果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蒋瓛肯定是要被处罚的。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柴靖南在现身之前、才会将锦衣卫的外袍脱掉,穿着自己的便装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吧。

“你、你来了……”

除了这句、朱棣真不知再说点儿什么才好。

柴靖南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严肃,伸手在他的身上到处的摸着、捏着,

“四叔,您真的没事吗?有没有抻到那里、扭到哪里?!”

“我真的没事。”

哭笑不得地阻止了他乱动的手,朱棣抬起头,看到的都是围在旁边、他那些兄弟们愕然的表情。

正当大家都在尴尬的时候,一旁有人高喊,

“皇上来了!”

大家连忙向旁边闪开,将赶过来的朱元璋给让了进来。

此时、朱棣已经扶着失魂落魄的朱允炆站了起来,

“父皇,儿臣不孝,让你担心了。”

“你们两个都怎么样?要不要紧?”

朱元璋很担心地扫视着他二人。

朱棣看了一眼朱允炆,见他好象还没缓过神儿来,便道,

“儿臣没有事,也没有伤到。”

“孙儿也没事……”

朱允炆终于有了反应、跟着道。

朱元璋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便好,不过也真的是很险的,朕在远处看的可是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目光转向了仍然守在朱棣身边的柴靖南,

“这小子是……”

见皇上真的注意到他的身上了,至少有两个人开始紧张起来,一个是朱棣、另一个当然就是蒋瓛。

朱棣猜得一点儿都没错,真的就是蒋瓛让柴靖南穿上锦衣卫的服装、跟着混了进来。不过再怎么紧张,蒋瓛也是不敢开口的,所以、还是朱棣先说话了,

“回父皇,这孩子就是儿臣曾提到过的那名护卫,这次让他一同跟来的。靖儿、还不快跪下。”

“靖儿给皇上爷爷磕头!”

这一声“皇上爷爷”、让大家再次愕然,朱棣听了更加紧张了,而那蒋瓛因为燕王将责任给揽了过去、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可这柴靖南却真是不知道“紧张”为何物,一如既往地带着满脸的笑容、跪倒在地上,向着朱元璋磕了个头,

“皇上爷爷、您还记得我么?您亲审暖翠叔叔那件案子时,我们曾经见过面呢!”

好么,就在这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的时候,他竟然和皇上拉起了家常儿。

可是、经他这一提醒,朱元璋还真的想起来了,顿时很感兴趣地扶额道,

“对了、对了,朕想起来了,原来是你这小子啊!”

“对啊,就是我啊,”

柴靖南显得更加开心,将手中蟠龙剑晃了晃,搞得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只听他又道,

“靖儿这把剑就是皇上爷爷所赐的那把呢,今天我用它救了两个人!”

“两个人”?!那可是皇太孙和燕王殿下啊,这孩子竟然说是“两个人”。

朱元璋却不以为异,赞许地点了点头,又扫了朱棣一眼、道,

“你小子做的不错,不过、上回朕问你想不想当官,你说不想,如今怎么又成了燕王的护卫了呢?”

“皇上爷爷难道忘了、当时靖儿说的什么了么?我说过要保护一个人。”

柴靖南的口气理直气壮中又透着活泼,两旁的人听得不住地缩脖咋舌。

可朱元璋看起来更加感兴趣了,

“对、对,你小子是这么说的,朕当时以为是你的义母呢。这么看起来、莫非你所说的要保护的人就是……”

第三百三十五章 皇家御宴

“就是四叔啊!”

柴靖南竟然敢打断皇上的话、抢着说道,

“靖儿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有一次还差点儿丧了命,多亏四叔经过那里救了我,还找人为我治病,所以靖儿才能长大成人,还学会了武艺。您说,我是不是应该保护他呢?”

嚯,他倒反问起皇上来了——

这回连朱棣都稳不住了,轻轻拽了他一下道,

“靖儿,不许放肆。”

“哈、哈、哈……”

朱元璋竟然放声大笑起来、道,

“说的没错,知恩必报确实是大丈夫所为。不过、没想到棣儿还做过如此的善事。”

“是啊,四叔真的是个大好人……”

柴靖南兴奋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幸好被朱棣给按住了。

朱元璋用略带玩味的眼神在他二人身上扫来扫去、道,

“你叫燕王为‘四叔’么?”

“是啊,小时候开始就这么叫啦。”

柴靖南的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皇上。

朱元璋点了点头,边思索着边又道,

“这么说,你将朕称为‘爷爷’、也是顺理成章的喽?”

“是啊,您是四叔的父亲,所以靖儿叫您‘皇上爷爷’的啊。”

柴靖南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朱棣的心可跳成了一个儿,他猜不透父皇在想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正此时、只听朱元璋又道,

“好吧,今天就看在你救了皇太孙和燕王的份儿上,朕就特准你以后称朕为‘皇上爷爷’了!”

柴靖南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朱棣清楚的很,父皇这是在赦免他的罪过。在众人面前如此称呼当今圣上,说他是“大不敬”之罪也不为过,皇上准了他这么叫,等于是免除了柴靖南这天大的罪,所以朱棣连忙拉着他道,

“还不快快谢恩!”

“哦?”

柴靖南不解地看着朱棣,可见他目光中的焦急,便听话地再次磕了个头,

“谢皇上爷爷!”

“起来吧,”

朱元璋看着他那副单纯的样子,心中也是十分的喜欢,又瞧了瞧朱棣,然后道,

“你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就跟在你四叔的身边吧,别再躲躲藏藏的了。”

说着,目光又朝蒋瓛那边扫了一眼,吓得他的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好在皇上的目光只是从他这里一扫而过,也不知老人家是有心的、还是无意。

皇太孙和燕王都平安无事了,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可那些皇子们再看着朱棣的眼神中除了敬佩、又多了几分的羡慕。

此时、有随行的羽林卫已将那匹红马牵了回来,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皇太孙乘这匹了,便又找来了另一匹温顺些的交给了朱允炆。

虽然是受了惊吓,但朱棣自己是无所谓,而朱允炆看上去也恢复了平静,大家继续在山中游玩着,只是因为时间有限,没能登上主峰顶、便回转了皇城中。

到了晚宴时,乾清宫中早已由宫女太监们布置好了,时辰一到稍做休息的诸皇子都赶到这里、按次序落座。接近酉时预定的开宴时辰,朱元璋在朱允炆和朱棣的陪同下、来到了众兄弟们的面前。大家离席再次向父皇行礼,朱元璋摆手让他们平身、皇子们这才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朱元璋在上方正位就座,朱允炆在其左手边陪席。本以为会在右手边陪席的朱棣、却来到下面左侧首席就位。看看差不多了、家宴便开始了。

此时席间的都是诸皇子藩王,甚至连各自的王妃都不曾到场,纯粹就是父子间的一顿晚饭。虽然开始有些拘谨,可朱元璋让他们随意一些,之后便轻松了不少,喜欢说话的几位皇子开始讲在封地时遇到的一些趣事、笑料,几轮下来,气氛早已热闹了起来。

又痛饮了一会儿,朱棣提议为父皇的龙体安康饮一杯,之后兄弟们之间开始相互敬酒,朱橚第一个跑到了朱棣的面前道,

“四哥,又有一阵子没见你了,小弟我真的很想你,来、我们兄弟俩一起来干一杯。”

“好啊。”

既然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一起喝一杯当然没什么,朱棣很爽快地和他一起将杯中酒饮下,接着又是六皇子楚王朱桢。

看着下面那些很开心的儿子们,朱元璋看了看自己的长孙问道,

“允炆,你今天骑的马是谁替你选的?”

“这个、是孙儿自己,”

朱允炆看起来有些惭愧、答道,

“本来、四叔曾提醒过孙儿不要骑那匹马,可孙儿自觉骑术尚可,就没有听从他的劝告。”

“是这样啊。”

朱元璋听了点了点头,心道、看来允炆做事还是欠考虑,以后还要多告诉他一下,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轻易地去涉险。

正想着,朱允炆又道,

“皇爷爷,孙儿想去敬四叔一杯酒,您看妥当否?”

“也好,说起来今天还多亏有你四叔相救,才能化险为夷,去吧。”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

得到了皇爷爷的准许,朱允炆端起眼前的酒杯、提袍转过面前的桌案,顺台阶而下、径直来到朱棣的面前,

“四叔,侄儿敬您一杯,多谢您今天在险境中出手相救。”

“哦,岂敢,”

见是他来给自己敬酒,朱棣急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

“皇太孙说的哪里的话来,这都是为臣应尽之责。”

多么生硬的客套话,与二人同在那匹惊马上时所说的、给自己带来温暖的话完的不同,朱允炆听得很是失望。

其实当那匹马惊了狂奔时,他真的很后悔没有听从四叔的劝告,可很快、四叔便追了上来试图救他,尤其是听对方叫自己“允炆”时,心情竟然真的不合时宜地有些开心。接着四叔为了救他、不惜将自身处于危险境地与其同乘那匹烈马,还拼尽力地阻止危险、不让他受到伤害。

然而就在化险为夷的那一刻,周围上来的这些叔叔们所担心的、无一例外地都是四叔,竟没有一个来问询一下自己的状况,难道他们是真的对这位侄儿毫不关心么?

除了四叔、看起来当时的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可是却有那么多的人都聚集在他的身边,相对的、做为皇太孙的自己显得是多么的孤单。

“四叔,”

朱允炆轻轻地叫了一声、道,

“允炆敬您这杯酒、不是以皇太孙的身份,而是以侄儿的身份。”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叔侄参商

“好啊,”

朱棣却没有细想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只是笑了笑道,

“本来这也是父皇为我们准备的家宴,你我一同满饮此杯吧。”

真想再听你叫我一声“允炆”——

心中这样想着,却没能听到对方这样的回应,朱允炆只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退了一步。

就在他刚刚退后,齐王朱榑端着酒杯、几乎是扑到了朱棣的这张桌前,

“四哥,七弟我要和你干了这杯!”

“好、好,”

朱棣只得连连点着头、道,

“不过、你就不能慢点儿喝么?当心喝醉了、一会儿就不能赏月了。”

“我的酒量大着呢,不会醉的。”

边说着,朱榑边将自己的杯碰在了朱棣手中的杯上。

看着他们无拘无束的样子,朱允炆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却无法从这些叔叔们的身上离开。

他们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吧,即使自己已经是储君,可在叔叔们的眼中、自己始终不过就是个孩子而已——

朱允炆的胸中有些发闷,却又不能发泄出来。

终于、时辰差不多了,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中,朱元璋带着大家一同走出宫门、来欣赏这如水般的月夜,朱允炆和朱棣很自然地一左一右伴随在身边。

早已有太监内侍放好桌椅长案,上面摆放着各式的月饼点心、水果甜瓜等食物,大家边吃边聊着。

朱允炆时不时地会将目光投向坐在皇爷爷另一侧的朱棣这边,只是奇怪的很,明明他二人离的很近,感觉上却是越来越远……

中秋节过后,朱元璋择日将诸皇子招集到奉天殿,将自己亲自主持重新编撰修订的《皇明祖训》向大家宣读,之后让他们每个人拿到一本、并告诉这些儿子们回去好好的读读。之后其他诸皇子均陆续地回到了各自的封地,而燕王府这一家子人、却是在京城中一直呆到过完了年。

转过年来,朱元璋将朱棣单独叫到了御书房中。

向父皇请了安、磕了头,朱棣起身侍立在一旁,朱元璋瞧了瞧他那毕恭毕敬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指了指离他最近的那把椅子道,

“坐下吧。”

“谢父皇。”

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朱棣在心中猜测着父皇叫自己来的用意。

朱元璋又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觉得允炆这孩子怎么样?”

是“允炆”、而不是“皇太孙”么——

这种称谓的微妙变化、令朱棣心中不禁一动,可实在又猜不透父皇在想些什么,不禁有些踌躇。

正在这拿不定注意之时,却听朱元璋又说话了,

“棣儿,现在你我只是父子之间的谈话,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好了。”

话虽如此,但朱棣深知、在父皇面前绝对不能乱说,便思考着、小心翼翼地道,

“皇太孙是位宽厚的君子,而且善良仁孝,是皇室中的表率。”

“是啊,”

朱元璋表情上倒没什么变化,只是轻哼了一声道,

“只是他毕竟年幼,有时难免会对朝中事情有所误判,另外、正因他的忠厚仁义,才会有轻信他人的可能,你身为叔父、必要的时候要加以提醒扶助。明白了么?”

“儿臣明白了。”

朱棣连忙点了点头答应着。

朱元璋又瞧了他一会儿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看得出允炆对你还是很尊敬、也很看重的,将来我大明的天下就要靠你二人来守护了。过几天、你们家就可以回北平府了,听说北方那边又有些骚动,到时候可能还得你去平定。”

“儿臣定当竭尽力。”

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信息,朱棣难免有些失落,可还是谨慎地回答道。

又停了停,朱元璋忽然挥了挥手,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哪天启程回去自己定,到时候也不必特地来辞行,北方边境有你镇守,为父也就放心多了。”

“那么、儿臣告退,”

跪倒在地、连着三叩首后,朱棣又道,

“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期待着还能再次聆听你的教诲。”

“嗯、好。”

轻轻地应了一声、朱元璋只是看着他便不再做声。

从乾清宫出来,朱棣便带着郑和快步地离开。当二人的身影渐渐地远去时,朱允炆从旁边转了出来。

其实他已经听说、四叔今天就会离宫回去了,本也想和对方告个别,终于却还是没有现身。因为他此时也意识到,只要自己还是皇太孙、四叔还是燕王,终究不会得到对方的温暖,既然如此、所能得到的就只有他的臣服了……

缓缓地走回到了东宫,想自己以后又是一个人陪在皇上身边,那种孤单感便再次涌上心头,年轻的朱允炆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句关切的询问。

听声音便知是自己的伴读黄子澄,朱允炆回过头、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黄卿,你说做皇帝真的那么重要么?”

“殿下何出此言?”

黄子澄被这没来由的一句给问懵了,心道、当皇帝还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啊?知不知道为了让你成为皇储、我费了多大的力气么?边想着边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是有什么人惹殿下不快了?”

“那倒没有,”

朱允炆再次叹了口气,

“孤只是觉得,虽然身有储君之名,却得不到储君之实,这样的地位真的令人很无奈。”

“殿下?”

黄子澄很敏感地捕捉到了,在这位年轻的皇太孙的心里面、已存在了很深的担忧与戒心,同时也联想到了听人说起的、燕王就要回到封地这件事,便试探着问,

“莫非是殿下感觉到有什么危机不成?还是有什么人对殿下有所不敬?”

“不瞒黄卿,”

朱允炆苦笑了一下道,

“孤所说的正是那些藩王,他们都是孤的叔父,而且各自拥兵权重,如果这些人并不将我这位皇太孙放在眼里,将来即使登上帝位、也不会得到他们的尊敬与臣服,那时又当如何?”

“是啊,尤其是燕王,”

见他和自己说了心里话,黄子澄索性也将自己心中所想讲了出来,

“燕王最为权重,而且还很会笼络人心,最令人担心的就是他了。”

“你……”

朱允炆听他竟然指名点到了四叔,不禁愣了愣、才又道,

“四叔么、他和其他叔叔们不同……”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灰意冷

“啊?”

黄子澄心道:这位燕王才是你最大的威胁、不是么,难道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皇太孙对他的心软了?

“臣不懂殿下的意思,燕王和其他的藩王有何不同?”

“四叔他、他还是很关心我的,”

朱允炆只好这么解释道,

“如果不是因为皇太孙这个身份,他一定会很好地照顾我的。”

“正因为如此、殿下才更要登上皇位不是么?”

皇太孙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啊,黄子澄真的有些急了,

“没有帝位又何来的尊重?没有尊重就更谈不上关心了,只有殿下做为君主、才会得到他们的尊重啊。”

“你说的倒确实有道理,”

朱允炆想了又想、点头道,

“如果叔叔们不肯臣服,即可以削藩,只是他们都拥有重兵,如果生变、又当如何呢?”

“诸王哪里有什么重兵,”

黄子澄冷笑一声道,

“他们真正能够支配的、不过只有护卫府兵,只够守卫王府安的,倘若生乱、还有六师来压制他们,他们岂能抵挡得住?汉朝时七国那么大的声势,不还是被灭掉了么?”

“黄先生说的对啊,”

听了这番话,朱允炆的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连对他的称呼都改为了“先生”,道,

“只是对四叔,我还是不想伤害到他……”

“那么殿下,对于燕王、您的期望又是什么呢?”

黄子澄虽然还是难以理解这位皇太孙的态度,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朱允炆想了想,

“我只希望他能够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

“臣懂了。”

说是懂了,可黄子澄始终无法弄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

且说朱棣从宫中出来后,直接回到了徐府。

此时他的心情也是同样的郁闷,这么长时间以来做出如此多的努力、可到头来还是在北方镇守,看起来、如道衍所说的那种可能已是希望渺茫了,这京城实在是不想再呆下去。

带着这样的不快进了府门,正好撞见了徐增寿带着他的三个儿子朝外面走,

“大姐夫,您回来啦?”

“回来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朱棣看了看他们问道。

还不等徐增寿回答,他的次子朱高煦抢着道,

“父王,小舅舅要带我们去骑马!”

“哦,”

朱棣想了想,也好,自己象他们这么大时正在中都凤阳历练呢,便道,

“去吧,听小舅舅的话,注意着点儿安。”

“知道了!”

三个孩子欢呼雀跃着、跟着徐增寿走了。

朱棣回过头来、看了看郑和,

“三保,你回我的住处、打典好行装,我们明天就先回北平去。”

“是,要转告王妃么?”

郑和问道。

朱棣略一思忖、道,

“让她们母子过几天再动身也可以,你和靖儿跟着我先行赶回去。”

“明白了。”

郑和转身到后边为他收拾东西去了。

次日,朱棣同郑和、柴靖南三人先行和徐辉祖、徐增寿告了别,一路快马轻骑往北平赶去。他想快点儿将心中的郁闷和道衍好好的倾诉出来,也想将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讲给大师听,更想知道今后该如何地应付。

就这样心急如焚地赶回了北平、自己的燕王府中,略略地掸了掸风尘,稍稍地休息了一会儿,还不等他去找道衍,这和尚竟然自己来了。

“四爷您终于回来了,老衲以为你被留在京中回不来了呢。”

“如果真能一直留在京城,那岂不是件好事么。”

朱棣有些没好气地道,

“被父皇管教了这么长的时间,结果还不是被赶回这北方边境来了。”

“这里是四爷你的地盘,当然是要回来的。”

道衍微微地笑了笑道,

“不知四爷此番进京、可有何收获么?”

“有啊,”

朱棣回过头,对在身边服侍的郑和道,

“三保,将父皇给的那本皇明祖训拿过来。”

郑和应了一声、转身离去,片刻便将书取来、双手捧上,

“四爷,给您。”

朱棣接过来放在道衍面前道,

“父皇将这篇祖训又重新修订了一下,给了我们兄弟每人一本、还让我们好好的读读。”

“哦?是么,这个老衲还真的要好好地拜读一下。”

说着,道衍还真的捧在了手中、认真地看了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朱棣又好气、又好笑,道,

“大师,想看书的话还有很多时间,可现在我该怎么办?我也象你所说的那样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可根本没看到大师所说的那种可能性。”

“四爷且莫要心急,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如果时机未到、也不可强求。”

道衍将那颗光头从书中抬了起来、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朱棣真是气不得、也笑不得了,只好道,

“也罢,我权且在这里当好我的边境塞王即可。”

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华山的那三位大侠怎么样?还没回来么?”

“还没有,”

道衍点了点头、道,

“听祝五侠传回的消息说,是天山派掌门东方欲晓要亲自来到中原、查问他的弟子的下落了。”

“天山派?”

朱棣想了想、道,

“大师看那‘飞剑盟’的幕后主使之人、会不会就是这个天山派呢?”

“这个还不好说,”

道衍道,

“等看看事情发展情况再说吧,毕竟武林中的事、还是交给他们武林中的人来解决的好。”

“好吧。”

朱棣点了点头道,

“对了,临回来之前,听父皇说、这北方又有一些骚动,不知最近可否有什么军情战报么?”

“是鞑靼境内的一些北元残部、又在蠢蠢欲动,具体的还在等探报的消息,”

道衍看起来并没有将此次的军情放在心上,

“就算他们真的行动了,也得等朝廷的委派、皇上的旨意。”

“说的也是。”

到了眼下这种时候,朱棣确实产生了某种疲惫倦怠的感觉,竟然萌发了“再有仗就让十七弟去打吧”这样的想法,自己真的很想歇一歇了。

可事与愿违,正当他想歇的时候、偏偏又歇不成了,因为圣旨果然送到了他的燕王府,而且还真的是让他去平定那些北元残部。

此时已是三月份,北方的天气虽然还是春寒料峭,却也已渡过了严冬。一道圣旨从京城传来,朱棣又要踏上征战的路程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再度远征

虽然说同样是出征,但此次的心情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毕竟不象从前那样凭着一腔热血、急于建功立业,如今即使跨上战马、手握缰绳,总还是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因为不知道北元所部的具体所在位置,朱棣决定先移师到大宁驻扎,可那里毕竟是十七弟朱权的封地,想想还是先和他打个招呼的好,便派信使到宁王府送信给他。

军至大宁安下营寨,来到中军帐中,让硬跟着一起来的柴靖南自己随意休息着,之后朱棣叫人将两名先锋找来,自己又开始摊开地图、查看着这一带的地形分布状况。

正看着,郑和从外面进来道,

“四爷,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两名先锋大将张玉、朱能,朱棣头也没抬地道。

随着话音,那二人掀起帐帘迈步而入,双双下拜道,

“末将参见燕王殿下!”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的多礼。”

朱棣摆了摆手、让他们平身,郑和搬过两把椅子让二人坐下,又倒了两杯水递了过去。

落座后,二人看起来都很兴奋,两双眼睛热切又期盼地望着自家的殿下,尤其是张玉,喝着水的同时、目光还不愿意从朱棣的身上移开,就这么一直地盯着,当对方抬起头、视线扫向他时,脸又瞬间变得通红,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果然还是和自家手下的将士们在一起、心情会变得开朗起来,朱棣也觉得他们两个很有趣,便道,

“二位将军,此次出征、孤王有项重要的使命还需要你们去完成。”

“殿下尽管吩咐……”

朱棣的话刚说完,这二人便急着回应,结果尚在端着水杯的张玉竟被呛得一口水喷了出来,连连地咳嗽着,弄得大家哭笑不得。朱棣只好笑着道,

“别慌,本王只是先和二位打个招呼,并非是让你们现在就动身,所以先不要急。”

“末将、真是的……”

张玉接过郑和递过来的手巾,边擦着喷在胸前的水、边红着脸道。

朱能瞧了瞧他笑了笑,转向朱棣道,

“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本王让你们二人休息一下后,在你们的本部人马中先出三千精锐的快马轻骑,原地好好地休息着,随时准备等候着出击的命令。”

朱棣认真地看着他二人道。

张玉、朱能一同点着头答应道,

“末将明白了!”

“哦、对了,”

朱棣又想起了什么,道,

“刚才蒙古营的弟兄们给本王送来了不少的牛肉,你们带回去些给大家一起分享一下。”

“谢殿下嘞!”

知道这就是燕王殿下的特点,有好东西一定会给军中弟兄们同吃共享,所以两个人也没客气,道了谢便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两名心腹大将刚刚离开没多久,忽然、帐外传来一阵的喧哗,朱棣不禁一皱眉,刚想让郑和出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儿,却只见帐帘儿一挑,一个锦袍金冠的青年箭步跳了进来、大声道,

“四哥!没想到我会来吧?!”

“十、十七弟?”

见来者非是旁人,正是宁王朱权,想想好歹这里也是人家的封地,朱棣只好绕过帅案迎了上去。

可还不等他再说话,朱权已经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四哥,小弟好想你啊!”

“四叔!”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柴靖南、此时忽然出现在兄弟二人的身边,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朱权道,

“这家伙是谁?!”

“这、家伙?!”

听见有人如此称呼自己,朱权也奇怪地扭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人、问道,

“四哥,这小子是谁啊?竟然敢说我是‘这家伙’!”

“十七弟,这孩子是四哥我的一个贴身小护卫,平时有些纵容,才如此的不懂礼貌,”

朱棣连忙道,然后又转向了柴靖南,

“靖儿,休得无礼,这位是四叔的十七弟、宁王殿下。”

“哦,是四叔您的弟弟啊。”

柴靖南听了,方有些不忿地向后退了一步。

朱权听了四哥的介绍,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

“四哥,他是叫你‘四叔’么,这么说来,就应该叫我‘十七叔’了,不是么?”

“我才不要!”

听了他的话,柴靖南赌气地回过身朝旁边走去,再次坐回到了自己的行军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养着神。

朱权也不再去招惹他,拉着朱棣的胳膊撒娇般地道,

“四哥、这次出征带着小弟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父皇只是让四哥我去,又没说让你去。”

朱棣口气坚决地将他的话给驳回来。

朱权有些不满地道,

“那为什么你能带七哥去,却不能带我啊?”

“你七哥?”

朱棣一愣,

“我什么时候带七弟了、哦……”

说到这里一下子想起来了,几年前,自己确实在征讨北元时、让朱榑跟随着,可那是奉了父皇的旨意,便不禁好笑地道,

“那是依照父皇的圣旨,你现在又没有,而且私离封地是不被允许的,知道了么?”

“唉!”

朱权叹了口气道,

“小弟就是想跟四哥你学学怎么打仗嘛。不如这样,我化妆成亲兵偷偷地跟在你身边,不让别人知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

朱棣再次将他的提议驳回,

“你可是堂堂的宁王殿下,如何做得到掩人耳目呢?真让父皇知道了还了得,你不怕、我还怕呢。”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朱权只好用放弃的口气道,

“唉,那四哥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还要从我这里经过呢?到时候能不能来看着小弟的防务,有没有什么纰漏不妥的地方,给小弟指点指点?”

“这个……”

本不想答应,可朱棣忽然想到了十七弟辖下的朵颜三卫,心中一动、便点了点头,

“好吧,等四哥打完这一仗,一定会到你的防区来看看的,十七弟你要等着四哥我哟。”

“好,一言为定!”

朱权很高兴地点着头,道,

“对了、四哥,小弟我还带来了不少的肉食军需,犒劳一下三军的弟兄们吧。”

“那就多谢十七弟了。”

朱棣朝他笑了笑道,然后吩咐亲兵、将朱权带来的犒劳物品分发了下去。

送走了朱权,郑和轻声道,

“四爷,您也休息一下吧,具体的时间虽然还没定,可依着您的风格、出兵那一刻随时都有可能到来,还是趁着有空闲歇歇的好。”

“嗯,好吧。”

知道他说的对,朱棣便来到自己的这张床前、合衣躺下休息。

第三百三十九章 诱敌深入

日暮时分,派出去的几路探报都赶了回来,汇合了消息来向朱棣回报探得的结果,北元哈喇兀部以大将孛林为首的叛军、正驻扎在察察尔地界,具体地点也已查明。

报过之后,一名探报的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表情道,

“他们还在叫嚣……”

“叫嚣什么?”

看着他的样子,朱棣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那名探报笑了一下道,

“属下说了,殿下您可不要生气。那孛林说、大明能征惯战的将军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朱棣小儿不足为虑……”

“什么?!”

朱棣一听、顿时提高了声调追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属下我说的,是那个孛林说的!”

探报吓得连连摆手道。

朱棣气极反笑道,

“好啊,看起来这个叫孛林的家伙倒是骄傲的很呢,那么本王就让他看看我这个‘小儿’的利害。来人!传张玉、朱能来见我!”

时间不大,张玉和朱能来了,

“殿下,是不是可以发兵了?”

“是啊,休息好了么?”

朱棣看了看二人问道。

张玉点了点头、道,

“休息好了,只等殿下您的一声军令,我们去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可本王若是偏偏不让你们去打胜仗呢?”

朱棣笑了笑道。

两个人一愣,互相看了看,朱能道,

“殿下是怎么想的,尽管吩咐属下就是了,我们一定遵从。”

“好!”

朱棣赞许地点着头道,

“本王命你二人及所选出的三千轻骑现在就吃晚饭,然后带上本王的帅旗,跟着引路官赶往察察尔、孛林驻扎的大营。记住,要在天亮之前赶到、发起一次冲锋,如遇反抗你们就撤出来,天亮后打着本王的旗号再与他交锋,然后再次后撤。”

“后撤?”

张玉眨了眨眼睛、看着朱棣有些不解地问。

朱棣点了点头道,

“没错,就是让你们后退,而这时、那个狂妄的孛林一定会率人马追击你们,你们就只管退好了,只要等本王率主力人马到了,将他们合围起来,我看他孛林还能往哪里跑!”

“末将明白了!”

原来此次殿下改变了以往的奇袭战术,采用了诱敌之策了,两个人很高兴地施礼退出了大帐去准备了。

这时,柴靖南突然跳了起来、道,

“四叔,要去打仗了是么?”

“是啊,”

朱棣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们也快点儿吃饭,等张玉他们走了,我们随后也要拔营起寨、赶往战场,靖儿,你和三保就跟在四叔身边,知道了么?”

“知道了!”

柴靖南很兴奋地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道,

“靖儿还是头一次上战场上呢,这回真的要开眼了。”

“战场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那只是杀人的场所,”

朱棣看着他那高兴劲儿、苦笑了一下道,

“尤其是第一次到两军阵前,靖儿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哟。”

“嗯,这个靖儿知道。”

柴靖南也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此时,军令已经下达,满营兵将均开始吃饭并做着出兵前的准备。张玉、朱能的先锋马队大概是早就预备好了,时间不大、便大开营门率先冲了出去。

这只轻骑刚刚离开不久,朱棣便下达了军随后出击的将令,大队人马乘着夜色赶往察察尔。

一路之上翻山越岭地前行,探报一拨儿接一拨儿的派出,终于得到了消息,张玉和朱能不负朱棣所望,还真把孛林给引过来了。

且说这两员先锋大将,早已领会了燕王的用意,在引路官的指引下、真的找到了叛军的大营。二人一商议,反正又不是奇袭、而是诱敌,便先派出一千人的马队、由张玉带领着,在后半夜冲向了毫无防备的营寨。

虽然偷袭的时间把握的很成功,可毕竟人数少,结果一顿乱砍之后,等北元军明白过来开始抵抗时,便又迅速地撤了出去。那位主将孛林被闹得一阵的懵,等反应过来整顿好军时,人家竟然跑了。可此时尚在夜里,又不敢贸然出击,便令营加紧防御、只等天明再说。

可天色刚刚见亮,来袭之敌再次杀到,这回感觉上人数多了些、而且还真切地看清了对方的旗号,竟然是大明燕王的人马。

原本孛林对朱棣的大名、听的实在是太多了,心中虽然也有所防备,可更多的却是不服,今天知道了对方之敌是他时、忍不住地便想去会上一会,立即整顿人马出营与敌军杀在一处。

虽然没弄清那个大名鼎鼎的燕王朱棣到底在什么地方,可那面帅旗甚是醒目,经过一番惨烈的撕杀,明军开始撤退了。那孛林满心欢喜、一心想着要生擒那个什么“令北元残部闻风丧胆”的朱棣,便率领军追了上来。

就这样、追来追去,便进入了明军迅速形成的包围圈儿。

得到探报的消息之后,朱棣看看正好如自己所筹划好的那样,在一处适合设伏的地方、将人马散开埋伏好,等到张玉、朱能二人将敌军带了进来之后,一声炮响、伏兵四起,将孛林及其手下的偏将、牙将们围在当中,一个都没能跑的出去。

等他们弄清楚眼前的状况时,才知道此时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才是燕王殿下真正的主力大军,眼见得大势已去,只得束手就擒。

北元残部死伤大半,朱棣在手下人的陪同下、催马来到被俘的这些人面前,扫视了他们一眼、问道,

“你们哪一个是孛林?!”

“你又是谁?”

孛林还真的很蛮横、竟然反问道。

看样子便知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朱棣轻蔑地瞧了他一眼、冷笑着道,

“孤王是大明的燕王朱棣,怎么,不敢报上名来么?”

“我、我就是孛林帖木儿。”

已经是人家的手下败将、根本就没有再耍威风的资格了,孛林只好低下了头。

朱棣轻“哼”了一声、道,

“来人,将他们这些人分别关押起来,过一会儿本王有话要问他们。”

“得令!”

手下军兵按照吩咐、将孛林他们这些元将都押了下去,朱棣传令让大家打扫战场,之后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略做休整。

此令传下,熟悉朱棣的人均有些意外,因为具他们所了解,燕王殿下一向都以仁慈的方式对待敌人,能生擒绝不杀戮,能放过绝不苦苦相逼,尤其是是对北元残部,“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在他这里贯彻的十分到位,可今天看起来、殿下好象并不想就此做罢。

第三百四十章 穷寇必追

这些人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朱棣的确没想就这么算了,原因就是心情不好。

这个孛林竟然敢口出狂言、小看自己,而他的主将哈喇兀也一定和他一样,这回非让他们都知道一下自己的利害不可——

早已拿定了这个主意,朱棣叫来手下的偏将们,让大家分头去向那些被俘获的元将们、询问哈喇兀驻扎的地点,问过之后进行对照、便可知确切之处,省得探报再去探查了。

果然、这一招十分的奏效,没一会儿工夫,便得知了那家伙的所在地是在兀良哈秃城。朱棣当即选了三万精兵马队,和张玉、朱能二人统兵直扑那里。

连续急行军、赶出了数百里,等他们杀到时、那个哈喇兀几乎都呆掉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燕王的人马仿佛从天而降般地杀到了眼前。

就象其他人想的那样,谁都以为朱棣在击败察察尔的北元军后、一定会搬师回去,可哪里想得到正赶上人家不高兴的这种时刻、犯在了对方的手中。

而且朱棣也盘算着,虽说兵法有云“穷寇勿追”,可眼下若不彻底将他们赶走,不久之后一定还会来袭。另外、正因为敌军不认为自己会一直追击下去,才更应该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击败,只要让这部分北元军元气大伤、就可以得到边境一段时间的安宁,所以此时也正是“穷寇必追”之即。

哈喇兀虽然是北元的大将,可这种防不胜防的进攻让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加上明军有燕王殿下身先士卒地带头拼杀,全军的气势简直是高过天际,一场胜负早已决出的战斗很快便见了分晓。

最终,北元军被冲杀的七零八落、死伤遍地,哈喇兀好不容易才带着为数不多的残兵败将逃了出去,一口气逃得不知道有多远。

本次出征这才算是告一段落,朱棣心中的闷气也稍微缓解了一些。率领全军将士清点战利品,能带回去的都装上车,外加俘获的元兵元将,一起押解着往回走。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而对柴靖南来说、却有不一样的意义。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什么叫战争,也真正明白了四叔所说的“战场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无论是什么样的战争,无论是谁胜谁负,可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数不清的人流血丧命——

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可见到这么多人瞬间失去生命,到处是死去的士卒,柴靖南还是被震撼到了。

看出他似乎有些感触,在回去的路上、朱棣问道,

“怎么样、靖儿,经历了真正的沙场之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太适应的?”

“也不是不适应,就是有些不太舒服。”

柴靖南点点头、回答着。

朱棣叹了口气、道,

“其实就是不适应,四叔我也有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当然明白靖儿你的心情。”

“那么、多久之后才会适应呢?”

柴靖南好奇地问道。

朱棣瞧了瞧他、无奈地笑道,

“多久也不会适应的,如果这种杀人的事情、要是能适应的来,那么、这个人的心岂不就变成石头做成的了么?哪里还会是有血有肉的呢?”

“那、四叔,您每次出征都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柴靖南听得有些吃惊、忙问道。

朱棣微微笑了笑道,

“当然是要多想想、你是为了什么而战了。如果你不去打赢这场战斗,你的国土、你的同胞,还有你的亲人就会被欺凌、被残害,想到你的身上背负着这么多的责任,靖儿,你说、还会再考虑别的事情么?”

“哦,我明白了,”

柴靖南点了点头,

“战斗是承担责任,而不是为了去杀戮,对么?”

“是啊,”

朱棣点了点头、又笑道,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四叔我倒希望靖儿你不要再经历战争。”

“那要看是什么情况了,”

柴靖南笑着道,

“如果是为了保护四叔您,靖儿一定还要去战场的。”

大家一边聊着一边往回来,不知不觉间,又接近了大宁。

忽然记起和十七弟说好的,搬师回来时要去大宁看一看那边的防务情况,却又总觉得这样做也不是很好,踌躇了几回,朱棣决定让人马先扎下大营、修整一天。

刚刚将营寨扎稳,便有人来报、说宁王殿下又来犒赏三军了,朱棣心道、这位十七弟还真是实心实意地邀请自己前去呢,便带人出门来迎接。

此时、朱权已满面笑容地进了大营,边东张西望、边朝里面走着,迎面正遇上迎出来的朱棣,便快步走过来道,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明明是刚刚到此,这营寨已扎得如此的坚固有序!”

“十七弟过奖了,快随四哥到中军帐休息去吧。”

朱棣笑着道。

朱权却一摆手道,

“不忙,我这又给四哥您手下的将士们带来些酒肉等东西,让他们抬过去吧。”

“十七弟有心了,四哥替弟兄们谢过了。”

边说着,朱棣边回身吩咐左右跟随的副将、偏将们将犒赏三军的物资接了过去,好生的款待宁王的随行人员,自己陪着朱权回到了中军大帐中。

兄弟二人落了座,朱权迫不及待地道,

“四哥,听探报说、您这回又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是吧?”

“算是很顺利吧,”

朱棣点了点道,

“也是我们大明的福气、父皇的威仪所至。”

“说到底还是四哥您的本事大。”

朱权不无羡慕地道,

“听说您不止是生擒了孛林帖木儿,还击败了哈喇兀,打得他们跑出了上千里,这下他们肯定不敢再来了!”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了,”

对于这点,朱棣还是有些自信的,看着自己的十七弟道,

“不过,如果此处的北元残部再来的话,恐怕就要靠十七弟你来防御了。”

“我也是这么想啊,”

朱权大瞪着两眼道,

“所以小弟才急着希望四哥你能到我那里去看看,布防状况都是否严密、有不足的地方也能和小弟说一说。”

“好吧,”

朱棣点了点头、笑道,

“既然四哥我之前就已经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的,一定会跟你去走一趟、好好的看上一看。”

“太好了,我就知道四哥最好了!”

见四哥真的答应了,朱权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拉着他回大宁去。燕风啸金陵

第三百四十一章 昔日再现

只是朱棣还要依自己的习惯亲自巡查一遍营,于是兄弟二人便在各自的随从人员的陪同下,一起离开中军帐,在营内巡视起来。

此时、军将士的情绪都十分的高涨,看到燕王殿下来到面前、纷纷停下手中做的事情,向他施着礼、问着好,就这样查看了一回,朱棣才又告诉属下,认真安排巡防,其他人可以好好的休息休息,自己带着郑和、还有柴靖南跟着朱权来到了大宁守军的驻防处。

没来之前、朱棣还真的没有在意过十七弟这边,只是听闻战报说、他也打了几次胜仗,今日里能亲眼看看其手下治理的队伍,倒也有耳目一新之感。

朱权自从就藩以来、一直都以四哥朱棣为榜样目标,尽心尽力地学习兵书战策,加之本身又很好学、喜欢读书,而且作战还很英勇无畏,虽然年纪还轻,却已能够将兵带得有模有样。

不过、朱棣也从中看出,在这位年轻的藩王的布防中,依然有些生搬硬套的痕迹,不能从防区实际情势来安排守军,只是一味地按兵书上所说的去行事,可是即使如此,对付北元那些残兵余勇、也已经足够用了,更何况、随着将来战斗经验的增加、十七弟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将的。

兄弟二人就这样相伴前行,宁王所属的驻军将士知道是燕王殿下、同他们的宁王殿下一起前来巡视,也都很是兴奋,毕竟燕王的大名在北方早已成为了一个标志性的存在,所到之处,众将士也同样纷纷地向他二人施礼致敬。

又往前行出一段,朱棣故意做出无意的样子、问道,

“十七弟,不知朵颜三卫那些人肯听调遣否?”

“嗯、嗯,他们真的很不错的,”

朱权连连点头道,

“作战勇猛不说,还严守军纪,上下一心,从不惹是生非。”

看来他们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呢——

朱棣在心中感慨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道,

“那便好。”

“四哥,不如我们一块儿去看看他们怎么样?”

朱权忽然提议道,

“我也很久没到他们那边去了,今天正好一起过去瞧瞧吧。”

“这个、也好。”

朱棣还真的再想见见那些曾和自己一块儿喝过酒的人们,平时当然不能擅自前往,但现在有了十七弟的陪同,又何乐而不为呢?便欣然答应。

兄弟二人带着手下亲随、扬鞭催马朝着朵颜三卫的驻地而来,远远地便已看到那招展的旌旗、腾腾的杀气,果然是任何时候都不容小觑的威武之师。

离着还有段距离,已见那卫寨上方有人高声断喝,

“来者是什么人?!”

“是宁王殿下与燕王殿下前来巡视!”

有朱权的随行亲兵上前答道。

寨上的守卫听了之后、好象愣了愣,才道,

“请问、是燕王殿下与宁王殿下同来的么?”

“正是!快点儿打开寨门!”

那亲兵有些不耐烦地道。

而里面的守卫却道,

“好,你们先等一会儿,容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两位殿下来了,竟然还要通报……”

那亲兵显得很是气恼地道。

朱权用马鞭从后面捅了他一下道,

“抱怨什么!我和四哥在这都没觉得麻烦,你又烦个什么劲儿啊?再说,他们军纪严明这是好事,少罗嗦几句吧。”

“是,属下知道了。”

那亲兵听了、连忙后退了下去。

等的时间并不太久,忽见寨门大开,从里面拥出黑压压的一群人来,为首的三匹骏马,马上这三人都是朱棣的老熟人,正中是乃是脱儿火察,一左一右分别是哈儿兀歹和土不申。

三匹马来到且近,只见那三人甩镫离鞍、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来到朱棣和朱权兄弟二人的马前,撩袍下拜,身后的人也随着纷纷跪倒了一大片,只听脱儿火察道,

“属下见过燕王、宁王两位殿下,不知您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听对方这么说,朱棣心中顿时一紧,因为他听得清清楚楚,这脱儿火察竟然将自己的称谓放在了宁王之前,而他们分明是朱权的所属人马,他们这么说、虽然让朱棣觉得也很开心,可毕竟不是个事儿,便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了看十七弟。

而朱权看起来好象并没留意到这些,只是抬了抬手道,

“各位将军都快快请起来吧,今天我四哥到本王这里来做客,想着要来看望大家一下,所以才没事先打招呼、突然而至,还望各位不要觉得唐突。”

“末将岂敢!”

脱儿火察三人起身后、又道,

“两位殿下里面请。”

朱棣、朱权兄弟二人带着手下人纷纷从马上下来,随着他们往里面走,大家自动躲开、形成一道人巷,一同进了大寨。

来到大营中,朱棣抬头四下观看着,见他们的营寨建得果然还是那么的错落有致、易守难攻,难怪人都说这朵颜三卫作战勇猛,单单从这点上就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了。

此时土不申挤到朱棣的身边道,

“燕王殿下,我们好几年没见到了,今天来是不是能一起再喝顿酒呢?”

“这个、小王……”

朱棣有些迟疑,毕竟这里是十七弟的辖下,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擅自做决定。

朱权好象明白了四哥的顾虑,便道,

“好啊,本来小弟也想请四哥您吃饭呢,如果能在这里和将士们一同开怀畅饮一杯,不但我那边省事了,倒更增添了一件快事!”

“那好吧,”

朱棣笑了笑道,

“我们就一同在此共饮吧!”

本来脱儿火察觉得土不申的要求有些冒失,谁想到、两位殿下竟然同意了,不禁大喜,立刻吩咐手下去准备。当他们一行人到各处巡视后,一场热闹又丰盛的宴席早已准备好了。

朵颜三卫这些人对朱棣一直都怀着感恩之情,同时又对他十分的敬重钦佩,虽然如今划归宁王管辖,可在他们心目中、燕王的地位始终没有被淡化掉。而朱棣也是非常喜欢他们这些人的豪爽性格,更何况又见虽经数载,对自己的热情丝毫不减,心中更是欢喜异常。

就这样,营寨的人们一起饮酒欢歌,无拘无束地共同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之后、才难免有些留恋地互相告别。

第三百四十二章 塞外来客

在回大宁的路上,朱权沉默了起来、好象一直在想着什么,朱棣见了觉得有趣、便故意开玩笑地问道,

“怎么了,酒喝多了?”

“怎么会呢,没有喝多,”

朱权笑着道,

“就算他们再热情,小弟也知道该控制的时候就得控制一些,小弟刚才不过是在想、四哥真的是很了不起呢。”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的呢?”

朱棣忍不住笑了、问道。

朱权的眼神中确实充满了崇敬、很认真地道,

“您看呐,那么剽悍的朵颜三卫、对您都是那般的拜服,还不是因为四哥你的能力强么。”

“你从哪里能看出来、他们佩服我的。”

朱棣见他的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地随口说道。

可朱权依然很认真地回答着,

“从他们对您的态度上啊,还有各方面都能看得出。”

“好啦,他们可是十七弟你的属下,你要好好地统领他们才是。”

朱棣不希望再让朱权过于在意这个问题,便将话题转移到他那边。不过从今天看来,脱尔火察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丝毫没变,这倒真的是件好事……

宁王朱权将四哥一直送到了燕王下属明军的大营中,之后才肯返回到了大宁。而朱棣令军将士休息一天,次日启程返回了北平。

再次告捷的消息传入了京城,朱元璋少不了对他的这位四儿子进行了一番赏赐,同时让他将被俘的元将押解进京,处理诸多事宜,一切都办完后、燕王府又恢复了平静。

可没过几天,府门外来了一名道人、而且指名说是要见柴靖南,朱棣吩咐让他进来,同时让人将柴靖南找来。

那道人来到厅前、见了朱棣先深施一礼道,

“贫道见过燕王殿下。”

“请问道长从何而来?”

边让他落座、朱棣边问道,

“找靖儿到底有何事啊?”

“贫道是从武当山而来,奉家师之命来找柴靖南有些事情的。”

道人的嘴巴倒是很严,看来在见到他想见到的人之前,除了这些便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朱棣对武当派的人一直都很敬重,听说他是来自那里、便也将心稍稍放宽,正想着再说点儿什么好时,却见柴靖南一步跨了进来。

“四叔,有人找我是么?”

“靖儿,是我在找你啊。”

不等朱棣说话,那名道人却已经站起身来、抢先开了口。

柴靖南扭头一看,来的人他认识,正是周真的大弟子楚云舒,连忙上前施礼道,

“是楚师叔,您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襄阳那边发生了些事情,师父让我来找你,让你尽快地到那里去一趟。”

“是这样啊,”

听了这话,柴靖南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朱棣,

“可是、四叔他……”

“放心吧,四叔没事的,”

朱棣接过话茬儿道,

“武当那边有事的话,靖儿你尽管去好了,北方现在已经安宁多了,另外还有三保他们在此保护着,靖儿不必担心我。”

“那好吧,”

柴靖南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地道,

“靖儿争取快去快回。”

“好的,四叔等着你回来。”

边点了点头,朱棣边吩咐郑和为他准备盘缠及路上能应得到的东西,之后送柴靖南离开了燕王府。

前往襄阳的路上,柴靖南实在忍不住地问道,

“楚师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师父和邱师叔他们二人听说天山派的掌门东方欲晓亲临中原,恐怕有人别有用心、从中挑拨是非,才会让我们有关的弟子都回去商议一下。”

楚去舒也不隐瞒,直接将原由都说给了他听。

柴靖南心中暗道、那天山派来中原还想做什么?难道还是为了那个什么“玄铁令”么?不过那“玄铁令”现在已落在四叔的手上,这件事除了碧落宫和他们几个人之外,再没有谁知道了,我也决不能说出去。

想罢又问道,

“既然如此,只要各位爷爷、叔伯们前去就可以了,周爷爷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也去呢?”

“这其中有个缘由,”

楚云舒笑了笑道,

“邱师叔觉得此次东方掌门入中原的时机有些微妙,正什‘飞剑盟’总坛被铲除后才来的。那飞剑盟虽然看似被除,可毕竟他们的那个盟主没有抓到,邱师叔想不能排除他是受到了那个神秘的盟主的挑拨,而靖儿你又是唯一对飞剑盟江南、西北两处巢穴被剿灭的过程均有所了解的人,所以才想让你也到场。”

“原来是这样,”

柴靖南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不管是谁别有用心,我们一定都不能让他得逞!”

“说的对。”

楚云舒看着他那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禁也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尽量地抓紧时间赶路,很快便来到了襄阳府万杰山庄。

柴靖南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进了门、和楚云舒一起直接来到了正堂,见周真、邱元靖以及上官云离都在,便挨着个儿地给行了礼,之后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又从桌上抓起茶壶满满地倒上一杯水喝了下去,才道,

“各位爷爷、前辈,找靖儿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大家都在看着他,见他终于肯坐稳当了、才相互瞧着笑了。

邱元靖道,

“靖儿,听说飞剑盟在西北的总坛被摧毁了是么?”

“是啊,是四叔和他的秦王二哥一起派人马去给剿了的。”

柴靖南回答道。

周真很感兴趣地问道,

“燕王和周王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不是因为那些家伙不知死活地要去刺杀秦王,结果被四叔他们给发现了,最后将那些人连窝给端了,只是还是没抓到那个什么盟主,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儿,柴靖南停了停道,

“当然了,在这期间华山的那个武平文和奚七侠也出了很多的力。”

因为祝平乐还不想重新在江湖上露面,柴靖南知道这点,所以才没有提他。

周真点了点头、道,

“我说么,在西北地区要是有了华山派的相助,查起这种事情来自然会顺利的多。”

“算是吧,可华山上也不都是好人,就是那个武平文从前也是个坏蛋。”

柴靖南又开始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上官云离见他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便忍不住问道,

“武六侠怎么了?他惹到你了么?”

第三百四十三章 神秘信函

“那是当然啦!”

柴靖南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地道,

“当初他去找殷叔叔的麻烦,还打伤了我,不然殷叔叔怎么能送我到李伯伯那里去治疗呢。要不是后来他救过四叔,还一直在旁边保护,我非要好好地和他打上一架不可!”

“好啦、靖儿,”

邱元靖劝道,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云明将你送来治疗,靖儿可能就不会有机会认识我们了。而且如今武六侠和云明也成了朋友,还帮了我们不少忙,你就别在和他计较了。”

“好吧,那武平文也算是个好人吧,不过除了他和奚七侠外,剩下的那四个可就不好说了,尤其是那个叫水什么的,绝对就是个大坏蛋。”

柴靖南不依不饶地道。

听他这么说,邱元靖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道,

“靖儿,你是怎么知道水三侠是坏家伙的呢?”

“他让自己的弟子去打探秦王的动向,然后给飞剑盟通风报信,您说他这还不是坏蛋么?”

柴靖南道。

邱元靖想了想、笑道,

“这都是燕王手下的人查到的么?”

“不、是武六侠查到的,也是他亲口说的,”

柴靖南边回忆边道,

“对了,他还说现在找不到证据,等抓到了那姓水的把柄的话,非要去找那家伙算帐不可。”

“哦?是武六侠说的?”

邱元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武六侠真的只说水平湖为飞剑盟通风报信,再没说别的什么吗?”

“那倒没有了,”

柴靖南摇了摇头道,

“如果要是知道他做了更多的坏事,武六侠肯定不会饶了他的。”

“那倒是……”

邱元靖缓缓地点着头,好象在想着什么。

周真看了看他二人、笑了笑道,

“想必水平湖和那个杨瑞林一样,想借着飞剑盟的势力谋取华山掌门的位置,然后再登上武林盟主的地位吧。”

“有这个可能。”

邱元靖道,

“不过我总觉得那个水老三不是那么肤浅、更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等待接下来那位东方掌门来了再说吧。”

周真虽然赞成他所说的,可还是提议道。

就这样,该找的人都到了,武当这边基本上需要了解的、也都汇总的差不多了,只等着看那天山派的人来、到底是要说些什么。

之前一直住在山庄中的袁塞和边峰二人、因为要去迎接掌门,离开已经有些日子了,所以现在住着的都是武当与碧落宫的人,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周真就让人在他们住的这边找了间空房给柴靖南,让他前去休息。

过了几天,终于有客人来了,却不是来自天山,而是从蜀中青城派来的,而且还是青城派的二号人物、掌门简金华的师弟戴川中,以及随行的四名弟子。

虽然感觉上是不速之客,可人家毕竟是远道而来,周真和邱元靖二人也只好以礼相待,将他们师徒让了进来。

落了座、献上茶,周真问道,

“不知戴兄来此有何见教呢?”

“见教当然谈不上,”

戴川中淡淡地一笑道,

“只不过是有些事情一直没有理清,此次想彻底地弄明白而已。”

“什么事情啊?”

邱元靖不紧不慢地问道。

戴川中顿了顿道,

“现在就算说了也没有结果,还是等人都到齐了再说吧。”

“此话怎么讲?”

邱元靖诧异地问道。

戴川中瞧了瞧他二人、才又道,

“戴某此来是应约而来的,有人捎信给我们掌门、说让我们青城派近几日到这里来,就会弄清楚一些事情,还说已经邀请了其他有关的门派。”

“到底是谁给你们捎的信?”

邱元靖听得一皱眉、道,

“真是无聊透顶,难道连个名字都不敢留下么?”

“难道不是这庄上的人么?”

戴川中也感到有些奇怪,

“总不会是什么人在搞什么恶作剧吧。”

“谁会搞这种恶作剧,”

邱元靖道,

“只能是不怀好意的人,不过那信确实不是这庄上的人送出的。”

“那你们武当的人又因何会在此,不是应约前来的么?”

戴川中又瞧了瞧他们二人,脸上的表情更加的诧异。

听他这么一说,周真和邱元靖均有些好笑,周真道,

“戴兄真的不知道么?这万杰山庄的原庄主闻人复生故去后,他的后人便将此地托我们武当来打理,我们本就是住在这里、并非是应什么约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

戴川中又想了想道,

“这么说、这山庄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么?”

“事情倒是有,可谈不上什么特殊,”

周真坦然道,

“就是塞外天山派的掌门东方欲晓要到这里来,我们正在等他。”

“天山派?”

戴川中一愣,道,

“他们已经有几十年没入中土了,因何现在又要来了?”

“因为有个天山派的弟子到中原来、之后便失踪了,东方掌门大概是亲自来查问此事的。”

周真回答道。

戴川中听了,又思忖了半晌道,

“那好吧,无论给我们捎信的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我们都要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就一起等等那位东方掌门吧。”

“不过,戴兄,”

邱元靖瞧着他问道,

“听你方才所讲的,还有别的门派也要来么?”

“大概是吧,掌门师兄派我来之前是这么说的。”

戴川中点了点头道。

邱元靖和周真对望了一眼,各自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周真道,

“那好吧,东方掌门也没有定下确切的时间、说他什么时候能到,戴兄还是就住在庄上等着他的到来、如何呢?”

“如此就多谢了。”

戴川中倒不推辞、起身一揖表示谢意,带着四名弟子跟着旁边的小道士到客房去了。

见他走远了,邱元靖苦笑了一下、道,

“看来又是有人在暗中给我们找麻烦了。”

“可不是嘛,”

周真点了点头道,

“只是不知道这回又在搞什么名堂。”

“两位师叔,出了什么事情啊?”

身后传来上官云离的声音,接着就见他和柳天风一同从后转了出来。

周真微微一笑,

“是上官贤侄啊,”

打过了招呼,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又道,

“你们两个来的正好,说说你们的想法吧,贤侄是怎么看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山掌门

“依小侄之见,觉得这问题就出在这庄子上了,”

上官云离笑了笑道,

“虽然闻人小姐和天风他们师兄弟、是真诚的将这里托付给武当的各位前辈,而武当代为打理之举也是坦坦荡荡,可在别人的眼中、难免就会有所猜疑,总是会觉得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利害关系。而那天山派的弟子又是在赶往这里时失踪的,就更怀疑武当在这过程中做过什么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的纠缠不休。”

“是啊,”

柳天风也在一旁道,

“那袁塞和边峰自打住进来之后,到处地寻寻找找的,这么些时日都过去了,他们竟然还没消除疑心,反倒又向他们的师父求助去了,真是可笑。”

“如此说来,我们武当是难脱干系喽?”

邱元靖笑着问道。

上官云离想了想、方道,

“其实小侄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妥当与否。”

“贤侄请讲。”

周真看着他、目光中现出一丝的期待。

上官云离又看了看身旁的柳天风、道,

“小侄想、既然那天山派如此纠结于这万杰山庄,索性就让给他们好了,免得他们在那里一直的猜忌,只是不知闻人小姐能否舍弃其先父留下的产业。”

“师妹应该不会介意的,”

柳天风接过话茬儿道,

“师父若不放心,弟子这就去问问她。”

周真和邱元靖互相看了看,都赞许地点了点头。邱元靖道,

“贤侄说的不无道理,如果纤纤姑娘肯答应的话,等东方欲晓来了,我们就将这山庄让给他,任他将此地翻个遍吧。”

“就这么定了。”

周真也表示了肯定。

见两位前辈都同意了,柳天风便起身去内宅,找到了邓华和闻人纤纤夫妻二人,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及大家的想法和他们说了,纤纤倒是并不在意,邓华更是没什么好说的,反而觉得这样更好,可以早点儿回到辽东师父的身边去了。既然都同意、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果然又来人了,竟然是江汉帮的帮主路九州。

身为一帮的帮主,这路九州很少会露面,所以今天见他亲自带着弟子前来,即使是周真和邱元靖、也难免略略感到有些惊讶,看起来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在堂前接待着,言谈中得知,这位路帮主也是接到一封邀请信、才如约而来,送信之人也是以万杰山庄的名义送去的,而信的内容是告诉他来了解、他很关切的一件事情。

让小道士带着江汉帮的人到后面安置好,周真微微笑了笑道,

“这一幕看起来怎么有点儿熟悉啊。”

“可不是么,主角还是这几路,只不过来人的份量增加了些。”

邱元靖也笑了笑道,

“不过如果真是上次情景的延续的话,好象还少了一路人。”

“是华山派的那兄弟二人么?”

周真想了想问道。

邱元靖点了点头、道,

“正是他们,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已经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只等着那位主角东方掌门到场了。

又过几天,东方欲晓的拜帖先送了过来,言明次日辰时末、巳时初时即会登门来访。

周真同样将此事转告了戴川中和路九州,二人也做好了准备、要见见这位神秘的天山派掌门。

次日吃过了早饭,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提前来到了堂前。见了面、互相打着招呼,分宾主落了座,边闲聊着边等候着,却没有一个人主动聊到自己的来意。

说起来倒还真准时,时辰刚刚来到巳时,门上小道士便跑了进来、通报道,

“两位师叔,天山派掌门东方欲晓在外面求见!”

“快快有请!”

边说,周真和邱元靖边一同起身向正堂外走去,来到堂前时,已见那位天山派掌门迎面而来,身边还跟着袁塞、边峰两名弟子。

却说这东方欲晓看上去约在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虽然明知他真实的年龄肯定要比这大的多,可仅凭那端正清秀的相貌,若不是细看之下、见其眼角已加深的纹理,真的就会以为他的年纪还要再轻些,只是这衣着让人颇为惊诧,此时已值初夏,就湖广地界的气候来说、已经很热了,可他身上竟然还穿着狐领轻裘的冬装,却丝毫未见其有热的感觉。

周真上前一揖道,

“敢问阁下可是东方掌门?”

“正是本座,”

东方欲晓微微还礼道,

“请问道长您是哪位?”

“贫道武当派玉虚宫观主、周真。”

周真说着,又回身指了指邱元靖道,

“这位是贫道的七师弟、五龙宫观主邱元靖。”

“原来是周真人和邱真人,久闻大名。”

东方欲晓听了,目光闪动着再次施了一礼。

周真将身一侧,

“东方掌门请到正堂叙话。”

“多谢两位真人。”

在两名弟子的陪同下,东方欲晓随着二人来到了堂前。已等在那里的人们纷纷起身,周真为大家引见了一番。见路九州和戴川中时,这位东方掌门只是微微地施一礼,眼神很是平淡。

大家重新落座后,东方欲晓的目光重新落在周真和邱元靖的身上道,

“两位道长,本座此来并非是想给贵派带来任何的不快,也不想为中原武林造成任何的麻烦,只是本门的弟子关山岳自入关后,已有十余年的时间,至今还是音信无、不知生死,本座只得亲自前来查问,还请您二位不要误会。”

“这点您请放心,”

周真很平静地道,

“东方掌门的来意,我们基本早已了解,是不会有别的多余的想法的。”

“既然如此,”

东方欲晓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淡,朝着路九州和戴川中那边扫了一眼、才又道,

“因何还有其他门派的重要人物在此?”

“原来东方掌门是在意这个啊,”

周真轻轻一笑、道,

“这件事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是何人给路帮主及青城派的简掌门各送了一封信,让他们近日里来此,说会了解到一些事情,原本我们还以为这是出于东方掌门您的意思呢。”

“有这等事?”

东方欲晓听了、显得有些意外,想了想道,

“好吧,且不去管他是什么人、怀着什么目的,我们还是解决我们的问题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 铁令出处

“好啊,东方掌门真是快人快语,正合贫道之意,”

周真点了点头道,

“不过、对于贵门弟子行踪不明这件事,我们武当毫不知情,这点早已同您身边那两位弟子袁塞、边峰澄清过了。”

“他们两个毕竟年轻,办事不可靠,所以本座才要亲自前来,”

东方欲晓的眼神轻轻瞟了自己的两名弟子一下、道,

“关山岳之所以会行踪不明,多半是被人谋害了性命,因为他身上带了一件本属于中原武林的、很重要的东西。本座的意思是想将此物还于中原,才命其前来。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此物便是玄铁绿林令。”

此言一出,武当派这边的人倒没觉得怎么样,那路九州和戴川中均是一愣,大概他们是刚刚得知这玄铁令是从天山派流入到中原武林中的。

静了一会儿,路九州想了想问道,

“不知东方掌门又是从何处得到这‘玄铁令’的呢?”

“有人送给本座的,”

东方欲晓很平静地道,

“十六年前、有一位名叫澹台恭的塞外隐者将这玄铁令送给了我。当时他劝本座说中原武林已经好久没有盟主,不如执此令重返中原争这个位置、总好过在塞外默默无闻。只是当年先师已发誓言永不踏入中原,因此本座才没有答应,命弟子关山岳将玄铁令送到万杰山庄,让闻人复生来决定交给谁为好。可阿岳一入中原便再无音信,本座怎么能不来查问一番,至少活要见人、死也要知道他葬于何处吧。”

“东方掌门说的完合情理,”

周真轻轻点了点头道,

“只是自从得知玄铁令重现江湖后,便在中原武林中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很多人被卷了进来,可在这期间自始至终都没有人亲眼见到过那玄铁令,更没有人知道它落于何处。”

“是啊,关兄根本就没能到达我们庄上。”

厅堂的侧面有人在说话,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柳天风将闻人纤纤夫妇二人叫了出来。

只见纤纤上前来给东方欲晓行礼道,

“东方掌门,小女是先庄主闻人复生之女、闻人纤纤,先父在世时受掌门大力提携与资助,小女在此替先父与庄门人向您致谢了。”

“贤侄女免礼,”

东方欲晓略一抬手、虚扶了一下道,

“闻人庄主与本座也算是一见如故,交情颇深,做所这些都不必提起,只是本座听说他正值壮年却被害身亡,不知详情到底如何?”

“掌门容禀,”

纤纤便将山庄变故的前因后果简要却不失详尽地说了一遍、又道,

“在我山庄遭难之时,多亏了武当派的各位前辈前来相助,不然定逃脱不了这灭门惨祸。如今我山庄门人弟子均转投到辽东碧落宫的门下,这山庄产业托付给武当派来打理。东方掌门来的正好,小女就此代表先父正式将这里交还给天山派。”

“贤侄女这是何意?”

东方欲晓当下就是一愣,诧异地望着他。

纤纤轻轻一笑道,

“东方掌门且莫做它想,适才小女也说过了,我山庄弟子均已转投他门,这山庄本来就是在您的资助下建成的,如今还给您是天经地义。”

“这个……”

东方欲晓看起来有些踌躇,好象对这个局面他确实没有心理准备。

周真和邱元靖互相递了个眼色、周真道,

“东方掌门,我们武当承蒙纤纤姑娘与万杰山庄门人的信任、代为打理此处,也是暂时之举,如果贵派能够接管过去,这也是了却了我们的一份心愿,还望您应允。”

“既然如此,也罢,”

东方欲晓挨着个儿的看了看他们道,

“本座此次来中原是为了查问阿岳的下落,在此期间也确实没有个落脚的地方,那么此处就暂时交给我吧,最终的归属等事情办完了再做道理。”

“好,就这么办吧。”

周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东方欲晓看起来好象也轻轻松了口气,又道,

“接下来我们还要说说有关阿岳的事,若大的中原武林难道就真的没有人见到他,哪怕一点儿行踪都没有,这不太可能吧。”

“东方掌门,”

此时,路九州突然说话了,

“路某倒是有个想法,不知您可听否?”

“路帮主请讲。”

东方欲晓扭过头来瞧了瞧他,道。

路九州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黯淡,略略又顿了顿、方道,

“如果象东方掌门所说的这样,那么谁的手中有玄铁令,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暗杀贵派弟子的人,或者说是与此有关,而路某曾听一个人说过、玄铁令在他的手中。”

“哦,是什么人呢?”

东方欲晓立即追问道。

路九州冷笑了一声,瞟了一眼戴川中、道,

“那个人的名字叫郑天德,是青城派弟子。”

“啊?!”

听他这么一说,戴川中吓了一跳,

“路帮主说的是什么意思?郑天德和你说的?”

“是啊,”

路九州泰然自若地道,

“当时正是郑天德带领那个什么杂碎组成的‘断剑盟’围攻鹤峰剑门的过程当中,那小子事先跑来告诉我、说如果能想办法拖住武当派几天,他就将玄铁令送给本帮主。”

“所以路帮主你才让竺副帮主到我们武当去挑战的?”

邱元靖听的有些好笑地问道。

路九州毫不脸红地点了点头,

“是啊,落青回来后说他败给了周真人。说老实话,我原本以为你们武当的人根本不会理睬他的挑战,要知道能和周真人交一回手,本帮主就亲自去了。”

“路帮主实在是太瞧的起贫道了。”

见对方提到自己,周真便也接过话茬儿谦虚了起来。

戴川中听得有些恼火道,

“好了,那不过是郑天德那小子顺口胡绉的,路帮主你还真信啊!”

“我倒不觉得他是胡绉,”

路九州瞟了他一眼道,

“郑天德在你们青城派弟子中虽然只不过是个小角色,名气远不及他大哥郑天行,可他的脑子却是很好使,可以说是狡猾的很,当然知道本帮主不会轻易地相信他的说辞。但当时那小子对我说,有听到武林中有谁发现玄铁令了么?如果他不是手中真的将这东西得到了的话,又如何敢说,就不怕被真正的持有者拆穿么?所以我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八成是真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雪岭飞鹰

“怎么会是真的!”

戴川中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正如你刚才所说,他不过是本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武功也更是十分的平常,又如何能得到那么重要的东西呢?”

“这个当然就要问戴兄你了,毕竟郑天德是你们青城派的门下弟子嘛。”

路九州用成心惹他生气的腔调说道。

戴九州此时的样子完就是被人栽赃了的表情,

“我们怎么会知道!那小子他们兄弟三人在企图行刺燕王殿下以后,就被逐出师门了。后来、对了,后来他聚众围攻剑门后,被武当派扣押了好几年!”

“没错儿,那小子是被我们武当关了起来,”

邱元靖笑着道,

“郑天德在武林中搬弄是非、导致许多人因此丧命,我们武当自然不会容其再留在武林之中为非做歹,所以才将他关在山上修身养性。可奇怪的是几年前,明明已将其逐出师门的你们、却又态度强硬地将他给要了回去,这个倒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你……”

戴川中当即语塞,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东方欲晓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直在思考着什么,此时方才又道,

“好了,先不要计较这些了,你们所提到的那个郑天德现在在何处?”

“他、他已经死了。”

戴川中很无奈地道。

东方欲晓有些气恼、接连地发问道,

“死了?怎么死的?死在了什么地方?是谁杀了他?!”

“这个……”

这一连串儿的问题让戴川中有些心虚道,

“听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子说,那郑天德好象是投奔了一个暗杀组织,在东昌的一次参与暗杀燕王殿下过程当中、被王府的护卫所杀。”

“又是去刺杀燕王殿下,”

东方欲晓不禁冷笑道,

“你们青城管教弟子的水平还真是特别。那家伙去东昌干什么?你们既然将他从武当带了回去,为什么还会让他到处跑?”

“当时他说去东昌联系凉国公府庄园的人,谁想到他又去刺杀燕王……”

戴川中也叹了口气。

路九州接着道,

“如此说来,那小子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凉国公蓝玉在东昌的庄园,而众所周知蓝玉已经被灭门,那玄铁令很可能已经落入官府手中了。”

“有这可能啊……”

为了能让青城摆脱被怀疑的处境,戴川中连忙点着头道。

东方欲晓听得很是不耐烦、道,

“玄铁令在哪、本座不关心,那不过是本座不要了的东西!我只想知道那个郑天德如何拿到手的,在他得到玄铁令之前,阿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

听他提到这个,戴川中好象找到了不被嫌疑的根据道,

“东方掌门说的是,贵派弟子本是要赶来这山庄的,却没能来到,也就是说他发生意外时一定是在这路途之中,而我们青城离这条路线远着呢,根本不可能在中途加害于他。”

“本座知道了,你也不必再就此事多说了。”

东方欲晓皱了皱眉道。

正此时,有门上小道士进来向周真、邱元靖通报道,

“两位师叔,华山派的武六侠和奚七侠来了,就在门外求见。”

“快让他们进来吧。”

本来之前还提到了他们,现在果然来了,周真不禁笑着摆手道。

时间不大,武平文和奚平和走了进来,来到大堂一见这情景、不禁一愣,瞧了瞧周真和邱元靖道,

“两位前辈,这是……”

“哦,贫道来为你们引见。”

周真站起身、将几个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尤其是东方欲晓,等相见过后、武平文兄弟二人在周真这边找了个座位坐下。

听说眼前的便是塞外天山派的掌门东方欲晓,武平文心中一动、道,

“东方掌门,有件事情在下想向您请教一下。”

“哦?武六侠有话尽可讲来。”

东方欲晓看了看他道。

武平文道,

“不知您在塞外,可曾听说过‘飞剑盟’这个组织?”

“飞剑盟?”

东方欲晓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曾听说,难道是中原武林中新出现的盟派么?”

“虽然他们不在中原,可插手的范围却很广,”

武平文笑道,

“对了,具在下所知,他们盟中的标记是一只抓着利剑的雄鹰。”

“利剑、还有雄鹰?”

东方欲晓听了微微愣了愣、道,

“以这两样东西做为标志的帮派,在塞外确实有几个,只是武六侠能否说的再详尽些?”

“再详尽些么……”

武平文想了想、道,

“这样吧,在下画给您看看,”

边说边转回身向一旁侍立的小道士道,

“能不能取些笔墨和纸张来,我要用用。”

“武六侠请稍候。”

小道士答应一声走了,时间不大、文房四宝备齐,拿来放在了武平文的面前。武平文铺开纸、提笔在手刷刷点点,只是片刻时间,一只“利剑雄鹰”跃然纸上,略略吹了吹、抖了抖递到东方欲晓的面前、道,

“东方掌门,这个标志您见过么?”

“我来看看,”

东方欲晓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又还给他、道,

“这好象是在天山南麓的一个门派的标志,位于瓦剌境内,名叫‘雪岭飞鹰’,门主的名字叫孛古德,门中弟子有蒙古人、也有汉人,正式弟子左肩下就纹着此标志。”

“真的么,多谢东方掌门指点。”

武平文听了、十分的高兴,道着谢后看着手中的纸、又陷入了沉思,而奚平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坐在一旁。

东方欲晓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了扫,又转向了周真,

“大致的情形本座也知道了,接下来就要去查询阿岳的下落,就不打扰各位了。”

“好吧,”

周真点了点头道,

“另外,这山庄既然已经转交给天山派,我们武当弟子会撤离出去,只是还望东方掌门容我们几天、以便打典收拾。”

“周真人千万不要这么说,”

东方欲晓很难得地现出一丝不安之状、道,

“本座并没有让各位尽快离开的意思,更何况我们也是暂时接管,日后免不了还要同武当的各位打交到,届时还需要贵派多多关照。”

“东方掌门太客气了,”

周真微微笑道,

“此次能结识东方掌门也是我等之荣幸。”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兵分两路

话说到此也就差不多了,那戴川中带着一脸“又白来了”的表情告辞、回了青城。而路九州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倒是表现出很满足的神情,也离开回他的江汉帮去了。

很快,碧落宫的人便收拾行装、准备车辆,次日便要告辞回辽东,而武当的人也开始做着撤回去的准备。

坐在高处、看着忙这忙那的小道士们,柴靖南倒显得很是悠闲,武平文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小家伙儿,你怎么会没在燕王殿下的身边,跑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因为这天山派找上门儿来了么,”

柴靖南也不看他、顺口答道。

武平文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那么你四叔身边没人保护、你就放心么?”

“四叔怎么会没人保护呢,”

柴靖南淡淡一笑道,

“他可是堂堂的燕王,周围还能少了保护的人么,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喜欢呆在他的身边罢了。”

“你这孩子终于肯说实话了,”

武平文笑了笑道,

“其实你我还不都是一样,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回武当还是去北平?”

“你呢?”

柴靖南反问道,

“看起来、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有关那‘飞剑盟’盟主的事情?”

“你这孩子还是真够精明的,”

武平文听了忍不住笑道,

“的确如此,我们打算分两路,我和平和回华山拖住水平湖,省得他暗中捣乱,五哥去继续追查那个叫叶贤的人,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呢?”

“好啊,能抓住叶贤那家伙,我当然要去了!”

柴靖南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武平文点了点头,

“嗯,那我们又多了个帮手,你想跟着我们谁呢?是我和平和、还是五哥?”

“我跟着祝伯伯吧。”

柴靖南想了想道,

“毕竟你们是回华山,我跟着也没什么意思,祝伯伯一个人正好需要人帮忙,我和他在一起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

武平文看起来很高兴、道,

“五哥就在这附近藏着,之后我会带你去找他的。”

“武贤侄!”

刚说到这里,下面传来了一声呼唤,两个人低头一瞧,原来是邱元靖站在那里仰着脖儿在喊着。

二人飘身下来、落在他的面前,武平文道,

“邱前辈找小侄有事么?”

“当然有事了,没事儿叫你干嘛,你们随我来。”

边说边在前面引路,三人一同来到后宅的一处书斋。

此时、碧落宫的人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到处都显得空荡荡的。一进门儿、邱元靖便道,

“武贤侄,老道我求你办件事儿行吗?”

“有何吩咐、前辈只管讲来。”

武平文对他很是恭敬、真诚地答道。

邱元靖捋着胡子笑了笑道,

“真没想到,武贤侄的画还能画的这么好,老道我想让你替我画上一张如何?”

“当然可以了,”

武平文一脸没问题的表情道,

“不知您要画什么呢?”

“这个么……”

邱元靖看了看他、忽然地一笑,

“我想让你替我画一张你三师兄水平湖的画像。”

“啊?”

武平文一愣,可又一想,邱道长做事肯定是自有他的道理、便点了点头道,

“好啊,晚辈这就为您画。”

答应之后、也不拖拉,取过笔墨纸张略一沉思、便开始画了起来,邱元靖和柴靖南很好奇地在旁边看着,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一张人像便画完了,

“前辈您看可以么?”

“岂止是可以,画的真是太棒了,”

邱元靖看得是赞不绝口,等画干了之后、便收好道,

“多谢武贤侄。”

虽然很想知道其中原因,可既然人家不说、武平文觉得也不便细问,终于还是忍住了。

就这样,次日碧落宫的人准备回辽东去了,大家在上官云离的带领下、同武当的这些人们相互告着别。一晃儿、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彼此之间自然是都有了感情,场面当然也是依依不舍,可能够回到师父身边、又觉得很是开心,带着这样奇怪的矛盾心情,这一行人上了路。

等他们走了,就是武当派的人们了。这些小道士动作飞快,虽然他们的人数比较多,应用之物相对的也多一些,可行动起来却是有条不紊,不消半天的时间、便都整理好了。

周真找到了柴靖南问道,

“靖儿,你是和我们回武当、还是去燕王身边?”

“靖儿要回北平。”

因为不能透露出祝平乐的消息,所以无奈之下,柴靖南只好撒了个谎。

周真点了点头道,

“那好吧,自己在路上要处处小心呐。”

“靖儿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柴靖南连连点着头道。

又转过了一天,武当派的人们和华山派的兄弟二人要一同启程离开,东方欲晓出门相送,彼此之间又客气了一下,剩下的这两伙儿人便也离开了万杰山庄。武当的人向南、华山兄弟和柴靖南向北,就此分了手。

而武平文知道柴靖南去哪,三匹马也不着急,顺着向北的官道而来。走出的距离并不远,就见路旁一匹马等在那里,马上之人正是祝平乐。

见了柴靖南,祝平乐也有些意外道,

“靖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被武当的周爷爷和邱爷爷给叫来的,”

柴靖南看着他笑着回答,

“祝伯伯您是不是要去追查那个叫叶贤的人呢?靖儿和您一起去好了。”

“真的么?”

祝平乐听他这么说,也很高兴道,

“那好啊,有靖儿从旁协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五哥,”

此时,武平文叫了他一声道,

“小弟刚刚发现了一个线索,五哥你不妨用来参考一下。”

“什么线索?”

祝平乐很感兴趣地问。

武平文将自己画的那张“利剑雄鹰”的标志拿出来道,

“五哥,您还记得这个么?这是‘飞剑盟’的一些弟子们纹在身上的,而小弟从天山派东方掌门那里得知,它与瓦剌境内的一个门派有关。”

当武平文将自己从东方欲晓那里听来的消息、说给自己的五哥听后,祝平乐一皱眉、道,

“竟有这样的事,那好、我这就赶往那里,再详细地打探一番。”

“五哥,那里离的远,您可要小心啊。”

武平文和奚平和都有些担心地道。

柴靖南在一旁笑道,

“你们两个放心吧,有我和祝伯伯一起去,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登门问罪

“好吧,既然靖儿都说了,我们就听你的、放心了。”

武平文也笑了笑,然后四个人告了别,也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赶去。

且说武平文和奚平和兄弟二人本是要赶往华山。行进在路上时,奚平和道,

“六哥,我们这次回去的目的就是要将水平湖给稳住,不让他离开是么?”

“是啊,不然的话、谁知道他是不是又要替飞剑盟做事了呢?”

武平文点头道。

奚平和有些奇怪地道,

“可是六哥,那飞剑盟的总坛不是已经被铲除了么?为什么您还是觉得他们还有做乱的可能呢?”

“七弟你忘了么?”

武平文道,

“攻克飞剑盟总坛的时候,那些被抓的弟子们、包括那个韦霄、迟顺几个主要人物都说过,盟主叶贤很少到总坛去。做为盟主却不经常在总坛呆着,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就是他另有藏身地,再一个就是那个所谓的总坛、也只是个幌子而已。所以、我觉得那飞剑盟依然有势力存在,一天抓不到叶贤、一天就都不能放松。”

“小弟明白了,”

奚平和点了点头道,

“也就是说,完有可能还有他们的窝儿点在活动着,而水平湖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还是很重要的一员。”

武平文肯定地点着头道,

“所以我们先将他缠住,不让他再给那些人通风报信,希望能够借此来争取些时间、创造些条件,让五哥好好的调查一番。”

“六哥您打算怎么做呢?”

奚平和看着他问道。

武平文思索着、缓缓地说道,

“我也正在想该如何是好。如果只是在他身边干扰、或者是做些一般的日常的事情,一定稳不住他,最好是能让掌门师兄出面把水平湖关起来才好呐。”

“那怎么可能呢?”

奚平和苦笑了一下、道,

“六哥你没见如今他水平湖几乎掌管了山上的所有事务,掌门师兄轻易是不会和他翻脸的。”

“那是因为还没到能翻脸的程度,如果知道他做出危害到我们华山派门规的事情来,掌门师兄也不会放任于他的。”

说到这里,武平文的眼睛忽然一亮,道,

“有办法了,何不就来个干脆的。”

“什么干脆的呀?”

奚平和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问道。

武平文微微一笑道,

“七弟你跟我来就知道了,我们走吧。”

“六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奚平和不解地问道。

武平文用很神秘的表情朝他笑了笑,

“去太白山庄。”

因为太白山庄的庄主方清之是水平湖的外围弟子,虽然知道这方家父子也曾替飞剑盟办过一些事情,可武平文出于一些考虑、并没有动他们,而今天却要利用一下、来达到打击水平湖的目的了。

几天后,兄弟二人来到了太白山庄。

这是武平文的第二次登门,有的庄丁已经记住了他,见他来了、连忙向方清之通报着,很快、那位方庄主便迎了出来,边小跑儿着边道,

“六师叔大驾光临,恕晚辈不知、没有前来迎接……啊?七师叔也在?”

“是啊,我这次是和七师弟一起来的,要来看看你这里。”

武平文瞟了瞟他、又朝四下里看着。

方清之本来心中就有鬼,见这两位不好惹的主儿一起来了,心里早就跳得如同打鼓一般,可还是强做镇定地道,

“好啊、好啊,两位师叔能到晚辈这里、真是令鄙庄蓬荜生辉,快快往里面请。”

武平文二人也不多说什么,跟着他直接来到了正堂前落了座,有仆人献上茶来,方清之在下垂首坐了下来、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两位师叔此次前来有何见教?”

“清之,有件事情我想要问问你,同时来核实一下。”

武平文盯住他道。

方清之连忙道,

“有话您尽可讲来,晚辈定当如实地回答。”

“好,真能如此、自然是好,”

武平文微微点了点头道,

“前些时日这西北出现了一个叫‘飞剑盟’的组织,他们到处惹事生非,竟然还行刺秦王、燕王两位殿下意图谋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这个、晚辈实在不知……”

方清之如此回答、其实也不算是完在说谎,因为水平湖吩咐他遣二子到京城与人碰面传递消息时、确实没有对他详细说明原委,只是当他得知所传递的消息内容、竟然是秦王殿下的行踪时,多少也觉察出很不对劲儿来,只不过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师父得来的,对他不敢有任何的违背罢了。

武平文见他变颜变色的样子,知道其内心的动摇、便道,

“真的不知道么?那我来问你、上次我到你这里来时,你的两个儿子并不在庄上,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他们是出去游玩去了……”

方清之还在穷对付着。

武平文冷笑一声道,

“游玩去了?是不是到京城游玩的同时、还和什么人见了面呢?”

“啊?见面?”

方清之想了想、忽然记起上回武平文来时所说的话,连忙道,

“没有、没有,他们的确不认识什么天山派的人……”

“我说的可不是天山派哟,”

武平文打断了他的话,

“前段时间、因为那‘飞剑盟’作恶多端,而且还犯到了六爷我的头上,所以我和你七师叔配合秦王殿下的府兵、一同去将他们在平凉府的老巢一举给端掉了。审问那些贼人时,你猜怎么着?他们说是你的两个儿子在为那些家伙通风报信儿、汇报秦王行踪的,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啊!晚辈实在不知……”

方清之的汗当时就下来了,连声道。

武平文冷冷地道,

“你的儿子所做的事、岂是你一句‘实在不知’就能了结的么?!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官府仍在追查,已将他二人列入‘飞剑盟’余孽之列,只不过是被六爷我给压了下来,毕竟你们也算是我华山派的人。而那时、因为查办此案的官员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宽限一段时间,不过、如果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六爷我翻脸无情、与你这山庄断绝任何关系。方清之、你可要想好了,他们犯的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第三百四十九章 如愿以偿

“哎呀,两位师叔!”

方清这吓得连忙跪倒在了二人的面前、道,

“晚辈对此事真的毫不知情,望两位师叔明查啊……”

“你真的不知道?”

武平文皱着眉头、盯着他问。

方清之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磕了个头,

“我是真的不敢骗您!”

“那好吧,我权且先信了你,”

武平文点了点头,

“也许那两个孩子真的是在背着你做了什么,那么就将他们两个叫出来,我要亲自问问他们。”

“这个……”

方清之略有些迟疑,他真怕他的两个儿子会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来,可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道,

“好,晚辈这就叫他们出来。”

说着起身、来到厅堂门口喊道,

“来人呐,去将两个少庄主叫到这里来!”

“是!”

有庄丁答应着去叫了。

过了一段时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方素、方丹兄弟二人迈步走了进来,

“父亲,不知您唤孩儿们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你们两个孽障,真是可恶,”

方清之真想把事情先告诉他们一下,省得他们乱说话,可当着武平文、奚平和的面儿,也不能多说,只好道,

“还不先过来见过你们六师祖和七师祖!”

“哦?”

兄弟二人这才注意到堂前还坐着两个人,先是一愣、接着便过来磕着头道,

“晚辈见过六师祖、七师祖。”

“你们就是方素、方丹么?”

其实武平文是认识他们二人的,只是故意这么问的。

兄弟二人没见人家让自己起身、便也没敢站起来,只得跪在那里答道,

“正是我们兄弟。”

“那好,”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我有事要问你们,一年多以前,你二人是不是去过京城?”

“我们、这个……”

他们当然去过,而且还和人见过面,但这好象是不能告诉眼前这两个人的事情,那方丹的反应比较快、想了想道,

“回两位师祖,我们兄弟确实去过京城,是去游玩的,之后也有去过其它的地方。”

“其它的地方我且没有兴趣,”

武平文冷笑一声道,

“可你们在京城的时候曾做过些什么?”

“我们……”

方素好象也反应了过来,接着着,

“我们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到处游玩啊……”

“没和飞剑盟的人见面、还为他们传递消息么?!”

武平文一下子将音调提高了。

这一下、把这兄弟二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此时方清之也早已没了主张,只怕两个儿子将自己也牵扯进来,一见他们看向了自己、连忙道,

“你们这两个小畜牲,看我做什么!六师叔在问你们话,老实的回答便是了!”

“哦,这个……”

方素也没了主意,猜不透父亲的意思。

而方丹还算是聪明些,眼珠儿转了转道,

“回两位师祖,晚辈兄弟二人确实在京城见过一些人,不过只是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什么盟的人,也不存在传递消息这样的事。”

“你倒是乖巧的很呐,推的是一干二净,”

武平文冷冷一笑、道,

“你以为六爷我是这么好哄的么?实话告诉你,那些飞剑盟的人早已将你兄弟二人、为他们传递有关秦王行踪消息这件事给供了出来,如今官府已做好准备来查抄太白山庄,只因我和七师弟阻止着,才尚未动手,如果你们再如此的冥顽不灵,就别怪六爷我无情无义了!”

“可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盟,我们也是受人差遣!”

方素真的吓坏了,脱口而出道。

武平文心中暗道,就等你说这句话呢,忍不住“哈”了一声道,

“受人差遣?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受何人的差遣?!”

“我、我们是……”

方素感觉到自己好象是说错话了,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却见方清之脸色发白,冒着冷汗盯着他。再扭头看他身边的兄弟,那方丹也一脸愕然地看向自己,忍不住发疯般地大叫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站起来一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可刚刚来到厅堂门口,只觉眼前青衫一动、奚平和已拦到了他的面前,

“你这孩子还真是的,有话好好说、跑什么呢?”

说着,一把抓住他的腰带、直接又给拎了回来,几乎是扔在了堂前。再次跪在武平文的面前,这方素已经吓得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只顾着哆嗦。

武平文一见、知道差不多了,道,

“方素、方丹,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六爷我知道你们年少无知,可能会被坏人利用,可无论如何你们也都算是我们华山派的人,所以我们才一直在保着你们。如果真的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是受了他人的指使,那就尽管说出来,你们父子放心好了,只要能讲清楚幕后指使你们的那个人,六爷我一定会保你们平安,这点我武平文还是绝对能够做得到的。”

“那、那……”

方丹此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只好等着父亲的命令。

此时,方清之也觉得实在没别的花招可耍了,便将心一横道,

“你们这两个逆子,还犹豫什么?该是怎么回事就如实地说出来吧!还真的要等到我们满门被抄么!”

“好的,孩儿懂了……”

方素点着头道,

“不瞒两位师祖,正如你们所说的,我们确实曾从京城那边带了条口信回来,但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也没有捎信给什么飞剑盟的人。”

“是么?”

武平文的口气缓和了一些道,

“那么,你们带了口信回来、是传给什么人了?”

“是、是师祖水三侠……”

方素颤抖着声音道。

听他终于说了出来,武平文差点儿笑出了声、可还是故做惊讶,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方素边磕着头边道,

“我们兄弟二人是受了师祖的差遣去做这件事的,我们真的不知道这是与什么飞剑盟有关,更不知道是要企图谋害两位殿下。”

“难怪你们会如此的紧张,”

武平文此时反倒表现出了一丝丝的同情,道,

“那好吧,你们不要怕,若真的如你所说的这样,六爷我自会尽力保护你们父子不受牵连的。”

第三百五十章 禀明掌门

“多谢师叔、多谢师叔……”

此时,连那方清之也一同跪在地上磕着头、连声道。

武平文和奚平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道,

“但是有件事还需要你们来做一下。”

“不知是什么事情,请师叔吩咐。”

方清之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问道。

武平文故意做出非常严肃的表情道,

“如果真象你们所说的这样,那么水师兄就有可能牵扯到那飞剑盟中去了,这样一来,官府早晚会查到我们华山派。为了早做准备,也为了让你们父子尽快脱离干系,你们要随我二人到华山去一趟,去见见掌门、将这件事说清楚,由掌门来决定该如何应对水师兄。你们可听明白了么?”

“可、可我……”

方清之还有些迟疑。

武平文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便又道,

“我知道水师兄是你的师父,但他还是华山派的弟子呢,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华山派着想、不是么?有掌门从中处理这件事,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是,六师叔说的对……”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方清之只好答应。

当即,父子三人收拾好了,又和家中其他人交待了一下,然后便跟着武平文和奚平和一路朝华山而来。

等来到了华山,武平文兄弟二人商议了一下,要躲开水平湖,便先让奚平和上山将水平湖拖住,而武平文带着方家父子直接去找掌门曲平正。

奚平和依计先回到山上,故意跑到了水平湖面前晃悠着。水平湖这些时间因为一连串儿的事情发生,让他的心情一直都很郁闷,今天竟然看到了下山很长时间的奚平和,心中不禁一动、立刻叫住了他,

“七师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是三师兄啊,”

奚平和本来就是想被他发现,这会儿反倒故做吃惊的样子道,

“我这才刚刚回来,有段日子没见了,想回来看看各位师兄。”

“哦,你六师兄呢?没和你在一起么?”

水平湖比较关心武平文的动向,便问道。

奚平和笑道,

“他也回来了,不过在山下还要办点儿事情,大概要明天才能回山上来吧。”

“是这样啊,”

水平湖瞧了瞧他道,

“七师弟这回离山又有些时日了,不知可有打听到些什么消息没有?”

“三师兄您还真问着了,”

奚平和故意做出很兴奋的样子道,

“这回下山小弟可见到了不少的事,三师兄您可知道飞剑盟么?”

“飞、剑盟?”

水平湖怎么会不知道呢,本来还正在想办法打探有关的消息,听七师弟竟然提到了,心道、不如从他这里打听一下,便道,

“好象有点儿耳闻,怎么?七师弟此次下山遇到那些人了?”

“何止遇到了,比遇到可利害的多呢。”

奚平和就想着怎么才能将他引开,好让六师兄他们顺利地去见掌门,所以才故意提到了飞剑盟,知道他一定会感兴趣。

而水平湖果然上当了,听七师弟这么说、便追问道,

“是么?不知是怎么个利害法儿呢?”

“我跟您说吧,”

奚平和一副迫不及待地想要讲给他听的样子,却又忽然地停住了,往自己身上瞧了瞧、又道,

“哎,三师兄您看小弟这一身的尘土,而且还口渴的很,不如您随小弟到我的住处去,容我边换衣服边对您详细的讲,好么?”

“也好。”

水平湖是真想知道那飞剑盟被铲除后,又有什么情况发生没有,便随着奚平和朝后走去。

当他二人刚刚回到后面内宅,武平文便引着方家父子走了进来,直接来到掌门所在的地方,来见曲平正。

其实秦王率官府的人铲平了一个叫“飞剑盟”的反叛组织,接下来又带兵在西北平叛,这么大的事、做为掌管西北武林界的华山派怎么会不知道。听说这些消息后,曲平正也有些心惊,毕竟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中,官府没有派人前来查问已是万幸,所以这段时间也在思考着这件事。

今天,曲掌门正在和刘平波、赵平轩坐在一起聊着,忽然武平文风风火火地一脚踏了进来,

“掌门师兄,小弟回来了!”

“是平文啊,”

对武平文和奚平和这两个师弟,曲平正还是比较关心、甚至是疼爱的,不止是因为他二人自幼时便拜入了师门,自己几乎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更重要的是,在华山上、最辛苦的事情都是由他二人去完成的,尤其是武平文,为华山办事可以说是不辞辛苦地去做着。现在、见他又外出这么久才回来,忙道,

“刚刚回来么?快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掌门师兄,”

武平文看起来一脸的严肃地道,

“小弟休不休息的是小事,有一件大事务必要和您说。”

“哦?是什么事啊?”

曲平正见他的样子,知道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便问道。

武平文来到他面前、跨坐在一把椅子上道,

“掌门师兄,您知道一年多前秦王殿下率人铲除了一个叫‘飞剑盟’的帮派么?”

“这个我知道啊,”

曲平正点了点头道,

“那个飞剑盟竟然出现在我华山派的势力范围内,刚才愚兄还在和你二师兄、四师兄聊到了这件事呢,不知平文你因何要提起呢?”

“因为这件事涉及到我们华山的安危!”

武平文道,

“掌门师兄您大概有所不知,其实小弟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曾和那飞剑盟也发生过了一些冲突,之后在秦王平叛时也从中给予了殿下一些协助,所以秦王殿下才没有将此牵连及我们华山派。”

“哦,原来如此,还多亏了平文你。”

曲平正恍然大悟地点着头道。

武平文摆了摆手道,

“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在彻查那个反叛帮派时、小弟竟然真的发现有我华山派的人卷入其中!”

“什么?!到底是什么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听了武平文的话,曲平正真的有些急了,连忙问道。

武平文回答道,

“当时小弟只是听那些被俘获的贼人们提到、太白山庄的庄主方清之曾给他们传递过消息,而那方清之乃是三师兄的外围弟子,如果查起来、自然会是要对我华山不利。所以小弟将此事压下后、亲自去登门质问那方清之,可方清之竟招认是受了三师兄水平湖的指使!”

第三百五十一章 当面对质

“啊?!”

听了之后、曲平正更加吃惊了,愣了愣、才道,

“虽然平湖他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可怎么能如此的荒唐?”

“掌门师兄,”

武平文道,

“小弟已将那方家父子带来了,您不妨亲自查问一番、如何?”

“哦,好吧,让他们进来。”

曲平正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武平文站起身来到门外、对着那父子三人道,

“你们都进来吧,如实地将经过说给掌门听,我们不会为难你们父子的。”

“谢六师叔。”

方清之发着抖、回答道,带着两个儿子走了进来。

虽然身为太白山庄的庄主,可做为一个外围弟子、能够见到掌门的机会都非常的少,现在见掌门就在眼前,旁边还有另外几位在华山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方清之就更加的紧张了,一进门便双腿一软、带着两个儿子跪倒在地上,磕着头道,

“晚辈方清之叩见掌门师伯,二师伯和四师叔。”

“你们不要害怕,只管将实情讲来,本掌门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曲平正用很温和的语气对他们说道。

方清之向上叩头道,

“回掌门,小人的两个犬子一年多前到京城游玩,行前、恩师水三侠吩咐他们与两个人会面,然后捎个口信回来。谁知那两个人竟然是后来被官府铲平的飞剑盟中的人,而那些人还一口咬定犬子是盟中的探子,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们父子真的不知道那个飞剑盟是怎么回事,他们所做的事都是依照水三侠的吩咐做的,求掌门师伯为晚辈及犬子做主啊!”

“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啊,”

曲平正听过之后,已气得浑身发抖,

“平湖也实在是太不懂得是非善恶了!你们父子不要怕,且先躲到后面去。”

“是、晚辈遵命。”

方家父子三人在武平文的指引下、躲到旁边藏了起来。

曲平正将门外的手下弟子叫过来吩咐道,

“来人,去将你们三师叔叫到这里来。”

“是。”

两名弟子答应一声、传身出去了……

水平湖是同奚平和一块儿来的。

为了将他拖住,奚平和东拉西扯地和水平湖讲着怎么平飞剑盟的事,而水平湖一心想知道官府还有什么打算,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直到曲平正的弟子来叫他、说掌门有请。

两个人一起来到掌门所在的居所,迈步走了进来,奚平和见了站在曲平正身边的六哥、便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武平文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水平湖也注意到了武平文,但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向曲平正施礼道,

“小弟见过掌门师兄,不知您叫小弟来有何吩咐?”

“平湖,愚兄来问你,太白山庄的方清之你认识吧?”

曲平正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沉住了气、问道。

水平湖一愣、道,

“回师兄,那方清之是小弟的外围弟子,不知您为什么会提到他?”

“那是因为,”

曲平正顿了顿道,

“他们父子因为向反叛飞剑盟传递消息,而被官府的人给盯上了,这件事你可清楚么?”

“什么?!”

听闻此事,水平湖也是惊诧万分道,

“这个……师兄您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现在是本掌门在问你!”

曲平正很是恼火地道,

“你先不要管别的事情,我只问你是否知道?”

“小弟、不知……”

水平湖摇了摇头。

藏在暗处的方清之有点儿急了,刚想出来,却见武平文用放在背后的手向他摆了摆,只好忍住了。

曲平正盯着水平湖道,

“平湖,其它的事情可以先压下再说,只是这串通反叛、而且还被官府探知这样的事,关乎着我们华山派所有人的前途命运,本掌门必需要问个清楚明白。你说,他们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小弟的确不知,”

水平湖还真的很沉着地道,

“那方清之虽然是小弟的弟子,却属外围,他平时做什么事情岂是小弟能束缚的了的么?更何况还是他的两个儿子,小弟根本都不曾接触到他们、如何又管得了他们?”

“三师兄,谁说是他的两个儿子了?”

武平文接过话茬儿道,

“掌门师兄有提到过是方清之的两个儿子做的这样的事了么?如果不是你指使的,又是怎么知道是他们去做的呢?”

“你……”

水平湖望向武平文的目光中、掠过了一抹杀机,半晌才道,

“方才掌门师兄说过‘方清之父子’这样的话,所以我才会提到他的两个儿子,并非就是说、我知道是他们做的……”

“水平湖!”

此时曲平正已经差不多可以肯定方清之说的话了,便道,

“此处又没有外人,你因何还要狡辩?难道非要等官府的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你才能承认么!?”

“可是、小弟确实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水平湖依然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地道。

曲平正点了点头,

“好,看来你真的要抵赖到底了,清之,你可以出来了!”

“是,晚辈遵命。”

随着话音,方清之带着两个儿子从后面走了出来,跪在了曲平正的面前,大概是出于惧怕、与水平湖保持着一段距离。

曲平正看了看他们父子三人道,

“清之,你不用怕,将你刚才所说的再说一遍。”

“好,”

方清之磕了个头,又看了看水平湖道,

“师父,弟子真的没办法,惹下这样的灭门之祸,还请您救弟子。”

接着便又将刚才对曲平正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而曲平正听着的同时、一直盯着水平湖的表情变化。

水平湖此时不知是气的、还是紧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等到他说完,那张脸已变得扭曲、猛的吼道,

“你们这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

说着,朝方清之猛然扑了过去,可他刚刚一动的刹那间,站在其身后的奚平和早已注意着他了,见水平湖欲做困兽之状、立刻出手如电,连连封了其三大穴道,令他登时摊倒在地。

水平湖咬着牙、瞪向了奚平和,

“奚老七,你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水师兄你要干什么,”

奚平和微微一笑道,

“如果你不想干什么、小弟我也不会干什么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雪中过客

“三师弟、水平湖!”

见此情景、曲平正气得已经有些发抖了,

“你可真行啊,竟然在本掌门面前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难道你还要杀人灭口吗?!”

“掌门师兄明鉴,”

水平湖此时也冷静了下来,跪在地上叩首道,

“小弟刚才只是被方清之这个畜牲给气昏了头,并没想太多的。师兄,请您相信小弟,他们父子所说的完就是是栽赃陷害,小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飞剑盟,更没有和他们有什么来往,他们所指控的完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我谅你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承认,”

曲平正叹了口气道,

“是非曲直日后定有分晓,本掌门一定会追查下去的,这段时间里、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住处,哪里都不许去!”

说着,让外面的弟子进来,将水平湖带回他自己的房间禁足,没有掌门令禁止其迈出房门半步。之后,曲平正转头看向了武平文道,

“平文,你是如何开始协助官府的?”

“回掌门师兄,要说起来、还是在几年前了,”

此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武平文说起话来更加的从容,

“一个偶然的机会、小弟救下了前来探望秦王的四皇子燕王殿下,由此才认识了秦王。”

“原来是这样,”

曲平正想了想道,

“那么、方清之父子的事情,平文你看又当如何呢?”

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武平文真真假假地以此用来缠住水平湖罢了,所以并不怎么为难地道,

“掌门师兄,这件事么、就交给小弟来办吧,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处理起来便容易多了,小弟会想办法将此事压下去的。”

“那就辛苦你了。”

见六师弟答应了,曲平正多少将心放了下来,又转向了方清之道,

“你们父子暂时先回家去吧,以后要深居简出、切莫再惹事生非了。”

“是、是,多谢掌门、多谢掌门。”

方清之连连地磕着头。

曲平正又道,

“还有,如果再有什么事情觉得不对头、一定要来报知于本掌门这里来,不要再听凭他人的摆布,包括你师父水平湖。”

“是、是,晚辈记下了。”

方清之再次叩首道。

武平文一见、没什么别的事情了,便道,

“你们随我来吧,我送你们下山。”

“多谢六师叔。”

方清之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带着两个儿子跟着武平文和奚平和一同退了出来。

边走着、武平文边道,

“方清之,你不要怕,回去以后好好的教育你的两个儿子,认真读书、勤奋习武,以后谁又能说你们太白山庄不会威震武林呢?”

“六师叔莫要取笑了,”

方清之边擦着汗、边尴尬地笑道,

“如果晚辈当年若是投在六师叔的门下就好了。”

“现在也不算晚,”

武平文顺口道,

“你们日后若有什么难处、除了找掌门师兄以外,也可以直接来找六爷我。”

“多谢六师叔!”

方清之显得很高兴。

就这样,水平湖算是被武平文和奚平和这兄弟二人、成功地给关在了华山上,他的活动暂时是被封住了……

半年之后,金山南麓的一条山路之上来了两匹马,顶着漫天的风雪向山里缓缓而行。

马上的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身型瘦削、相貌精干,而另外一人看起来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生就一张灵秀俊气的脸,虽然这二人均是身穿裘皮外氅,可还是能看出都应该是汉人。

二人就这样在山中走着,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接近了塞北很有名气的门派——雪岭飞鹰。

正在前行着,忽然迎面飞来两支响箭,分别从这二人的耳边擦过、钉在了他们身后的树干上,发出“笃、笃”的两声响。接着便听有人高喊,

“那边的两个人,速速的离开!不然的话、接下来的两支箭、瞄准的就是你们的咽喉了!”

“我们在走我们的路,你们凭什么要放箭呐!!”

中年人也提高嗓音道。

这一声喊、蕴涵了七、八成的内力,顿时传出很远,震得两旁树上的积雪都纷纷扬扬地散落了下来。

对面的人仿佛也被这一声喊给震了一下,停了停、才又道,

“这里是我们‘雪岭飞鹰’的地盘,让你们离开就快点儿离开好了!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我们叔侄二人也不想多废话,只不过是从此地经过而已!”

那中年人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

对面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道,

“此处不是能够随便经过的!你们快点儿离开,免得后悔来不及!”

“后悔?还来不及?”

那少年人竟然笑了道,

“叔叔,我还真想知道会有什么能让我们后悔的事情发生,而且还是来不及!”

“是啊,叔叔我也想知道。”

中年人也笑着道。

可话音未落,两支响箭直射向了他二人的咽喉,却见那少年人身形一长、左手一挥,两支箭已落入他的掌心中,接着一抖手,那羽簇带着尖利的鸣响、又飞了回去。隐藏在暗处的那人顿时从藏身的地方摔了出来,就地滚出了好远、才算停住爬了起来。

“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人一身的毛皮外衣上沾的都是雪,气急败坏地吼道,

“敢在我们‘雪岭飞鹰’的地面儿上撒野!”

“这怎么会是撒野,”

少年人微微笑着道,

“小爷我不过是将你扔过来的东西、又给你扔了回去而已。”

“你们两个……”

那人咬着牙关道,

“好、好,我看你们到底会有多大的本事,来人呐!”

一声“来人”,只见从暗处出现了十余人,十几张弓对准了这叔侄二人,

“再不滚开,别怪我们将你二人变成刺猬!”

对方的弓并非是一张一发的普通样式,而是一发七箭的那种连弩,杀伤力十分的强大,只是这并没能让叔侄二人知难而退,反而倒更让他们产生了兴趣,

“靖儿,这箭看起来很别致哦。”

“是啊,就是不知道威力到底有多大。”

少年人跟着频频地点着头。

想知道威力有多大是么、那就让你们看看好了——

那人真的气急了,一抬手、大吼一声,

“放箭!”

瞬间,一排利箭如飞蝗般密集地射向了那叔侄二人。

第三百五十三章 深入内部

在一般人的眼中,用这种方法射出的箭,就是大罗神仙也难逃脱吧。可让他们惊讶的是,却只见那叔侄二人,同时抽出肋下长剑、从马上纵身而起,一片剑光之中,那些羽箭纷纷落地,等箭雨过后,两人又飘身而回、稳稳地坐回到了马鞍上,傲然地看着那些被惊呆了的弓箭手们。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那为首之人才想起要问这个问题。

中年人淡淡地一笑道,

“我二人不过是想从此地路过的,并不想惹什么麻烦。”

“二位真的是好身手啊!”

忽听一句喝彩声从那些弓箭手们身后传出来,那为首之人回头一看,立刻率领众人单膝跪倒在地,

“门主!您怎么会被惊动了?”

“那是当然的了,”

随着话音,只见从树丛后走出十几匹马,最前面的那人一身火红,火红皮帽、火红皮袍、火红皮靴,连马都是一匹火红色的马,那被称为“门主”的人轻笑了一声道,

“你们启动了‘三声响箭’的警报,本门主能不出来看看么?”

这为首之人才恍然想了起来、可不是嘛。却原来这一声响箭是通报有外人经过,三声响箭就是有强敌入侵、让门中人做准备了,而刚才,一时气恼连发了两次响箭,而那少年人又将二发响箭甩了回来,正好凑足了三连发。那头目一见、知道不好,连忙谢罪道,

“是属下失职,请门主责罚!”

“嗯,都起来吧。”

这位门主看起来并没怎么生气,很随意地摆了摆手道。

不用问,此人定是这“雪岭飞鹰”的门主、人称“火狐狸”的孛古德了——

中年人在心中暗道。

只见那位门主孛古德催马来到近前道,

“请问二位贵姓高名,是出自何门何派的?”

“不敢当,”

中年人就着马上略略一欠身道,

“在下南乐平,这位是在下的侄儿南靖,本是湖广江汉帮中的人,后来又转投到‘飞剑盟’中。两年前在平凉府的总坛被官府剿灭,我二人侥幸逃了出来,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可还是很难渡日,只好躲到这塞外来。”

“哦?你们是飞剑盟的人,”

孛古德略一沉思、又问道,

“那么、你们的盟主现在在何处?”

“盟主?”

南乐平听了、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我们的盟主叶贤么?恕在下从未见过他,他也很少到总坛来,就算是官府杀来之时,也自始至终没见他的人影。”

“是么,”

孛古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二人,

“那么,两位好汉这是打算去哪里呢?”

“我叔侄打算去到帖良古惕一带,”

南乐平叹了口气,

“想想、天下之大也只有瓦剌境内让我们容身了。”

“原来是这样,”

孛古德又看了看他二人,

“两位,在下乃是这‘雪岭飞鹰’的门主孛古德,如不嫌弃,就加入我门如何?我门中正缺少二位这样的高手,还请两位考虑一下。”

“这个……”

南乐平有些迟疑。

他身边的少年南靖有些不悦地道,

“叔叔,靖儿早就受够了什么帮、什么派的了,还是自由自在的好。”

“两位,”

见人家没有入伙的意思,孛古德反倒更想留住他们了,忙道,

“请您两位放心,本门主不会强迫两位加入,只是请你们到我门中做客,加不加入的、等过段时间考虑过了再说。”

“这……”

南乐平看起来是真的在考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也好,在下也早闻孛古德门主您的大名,今日能相会倒也是我叔侄的荣幸,我们就权且在贵门中叨扰一段时间吧。”

“如此甚好,”

孛古德显得很是开心,连忙道,

“那么、二位里面请。”

这叔侄二人当然就是经过易容的祝平乐和柴靖南。

自从在武平文那里得到“雪岭飞鹰”这个线索后,他二人来到塞外、经过多方打探与追踪,终于得知了这些人的所在地,才有了今天这样的“路过”,最后导致了被请入了门中。

孛古德想邀请他们二人入伙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其实武平文与祝平乐他们猜的一点儿都没错,那飞剑盟果然是与这雪岭飞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那位盟主的任何消息了,孛古德也是心急如焚。

本想派人去中原打探一下,可门中的汉人弟子基本上已经没有几个可以委以重任的了,更何况那飞剑盟已遭重创,再不多加谨慎、恐怕连那位盟主都会暴露出来。如果是派蒙古弟子更加不合适,思来想去、始终没能派出个人来。

而现在眼前忽然出现了这样的两位,不但是汉人,还身手不凡,更重要的是他们本来就曾经是飞剑盟的人,孛古德顿时觉得有了希望,极力将他二人留了下来。

这叔侄二人随着他们来到雪岭飞鹰的驻扎地内,见这里是半寨半洞的结构,里面是门主及重要成员住着的一个半天然的山洞改建成的石室,其他成员住在外面建起来的木屋大寨中。

这石室虽然被称做为“石室”,面积却十分的宽阔,足能赶得上华山派正殿大堂的大小,四周还有多间小室,如同暖阁一般,一定就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来到正中,大家依次在铺着兽皮的石椅上坐下,孛古德道,

“方才听您说过、南兄是飞剑盟的人,是么?”

“正是,”

化名为“南乐平”的祝平乐点了点头,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飞剑盟早已不复存在。”

“这也难怪,”

孛古德听了、忽然笑了一下道,

“似南兄叔侄二人这般的身手,竟然不被重用,那飞剑盟的盟主在用人这方面还真成问题,难怪他会败的这么惨。”

“听门主的口气,莫非您了解飞剑盟么?”

祝平乐显得有些诧异地问道。

孛古德微微一笑道,

“不瞒南兄说,其实那飞剑盟的盟主与我有着很深的渊源,等适当的时候、本门主会讲给你听的。现在呢,您二位就安心地住在我这里,等冬天过了之后,再决定去留问题。”

“多谢门主的收留,我叔侄二人就不再推辞了。”

祝平乐拱手施礼道。

孛古德命人在里面收拾出一间小室、给他二人住,这叔侄两个人还真的就住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叶贤其人

听说孛古德知道飞剑盟盟主的身份,祝平乐当然是欢喜异常,想着只要能了解到这件事,以及飞剑盟活动的真正意图,就在此忍上一段时间又能如何?所以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又同柴靖南商议了一下,两人最后的看法得到了统一,深入这雪岭飞鹰的内部、直到得到想知道的消息为止……

转过年来,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一直寄居在雪岭飞鹰这里的祝平乐叔侄、早已和门中的这些人打成了一片,相处的还真的很不错,有时在一起打打猎、切磋一下武艺,倒也是其乐融融。

而这段时间以来,孛古德也没闲着,几次派出人到通往中原的地方打探消息、同时调查一下这“南乐平”叔侄二人的事,可毕竟能得到消息的来源有限,最后依然是一无所获,就连那位飞剑盟的盟主都仿佛凭空消失掉了。

万般无奈之下,孛古德只好找来了祝平乐叔侄。

一见面,祝平乐对他表现的还是很尊敬地深施了一礼道,

“不知门主找我们叔侄,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南兄,”

孛古德示意让二人坐下,然后才道,

“不知二位在我们这里住的还好么?”

“承蒙门主及门中的弟兄们的关照,我二人住的很开心。”

祝平乐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孛古德也松了口气般地道,

“那么,年前本门主提过的那件事,二位考虑的如何了?”

“这件事么,”

祝平乐笑着瞧了瞧柴靖南,才又转回头来道,

“靖儿早就和我说过了,很想在这里住下去,自然是愿意投到门主的座下了。”

“太好了,”

孛古德听了十分的高兴道,

“有了您二位的加入,真是令本门如虎添翼啊。”

“多谢门主瞧得起我们叔侄二人,”

祝平乐露出一脸的真诚道,

“不过、士为知己者死,我二人在这里承蒙弟兄们的多方照应,如果有能用的着我们的地方尽可吩咐,我二人绝不推辞。”

“这样、本门主就放心多了,”

孛古德点头道,

“其实说起来也是惭愧,本想着好钢用在刀刃上,不是关键时刻不想让您二位出马,可如今实在是万不得已了。”

“门主不必如此,有事尽管说出来就好,我们如今已是您的属下,何故还要如此的客气呢。”

祝平乐的眼神越发的真诚。

孛古德这才叹了口气道,

“本门主想让您二位再回一次中原。”

“哦?”

祝平乐故意表现出了一丝的诧异道,

“回中原做什么呢?”

“去见一下那个飞剑盟的盟主叶贤。”

孛古德道,

“如今他一直没有传来消息,我还是很担心的,所以想派你二人去寻找一下。如果那边有何难处,就顺便给他做个帮手,必要时你们一起撤到这塞外来。”

“可是、我叔侄二人并不曾见过他,又如何去找呢?”

祝平乐问道。

孛古德笑了笑、回答道,

“这个容易,一会儿我会告诉你们寻找他的方法,以及他的真实身份,你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好,属下领命就是。”

祝平乐表面上很是从容,可内心早已兴奋到了极点,心道、那个神秘的叶贤,终于就要抓住他了。

而孛古德哪里知道他的想法,便开始讲起了那个叶贤的来历。

却原来、那叶贤的真名叫阿斯尔也先,母亲是汉人,他本人是瓦剌一个贵族的私生子,从小在蒙汉之间辗转,通晓两族的文化,十来岁时和孛古德一同拜在西塞名士澹台恭的门下,只是那也先经常不在门中。

后来、孛古德离师门创立了“雪岭飞鹰”这个门派,而那也先却不知所踪。很多年以后、才知道他化名叶贤,在中原西北地区创立了一个叫“飞剑盟”的帮派,还向孛古德借了一部分下属。

大致说完了那个叶贤的出身,孛古德取出一块玉制的方形牌子、道,

“这是我的雪岭飞鹰门主令牌,只要南兄拿着它、叶贤就会相信你的。至于如何找到他、我已经写在这张羊皮纸条上,另外还有一封信转交给他,等你们归来之时,本门主定当向两位重重答谢。”

“门主请放心吧,”

祝平乐很郑重地点着头道,

“属下定不辱使命,完成您交给的这些事情。”

“拜托了。”

孛古德也点着头道。

接受了委派,祝平乐和柴靖南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雪岭飞鹰的本部、返回中原。

其实细想想,能够如此顺利地原因也是时机把握的好,偏赶上那个叶贤一直没有音信,而孛古德又急于同他取得联系,不得已才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两个刚入门中的“下属”。

两个人一口气来到大明境内、接近了哈密卫,这才算是把心彻底地放了下来,相互看了看,不禁一起放声大笑起来。笑罢、柴靖南道,

“祝伯伯,说老实话,雪岭飞鹰那些人还真的很不错呢,若不是他们做了对我大明不利的事,交个朋友倒也不错。”

“话虽如此,可他们毕竟已成了我们的敌人,”

祝平乐沉了沉道,

“而且依我看,这种敌对状态还不是一时的,恐怕要长期的持续下去。”

“是啊,”

柴靖南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我们的敌人是谁、现在已经清楚的很了,从此时起、就是力以赴地对付他们了。”

“说的没错,”

祝平乐赞同地点了点头道,

“我们还是赶路吧,毕竟离着西安府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好嘞!”

柴靖南用他那清朗的嗓音回答道。

而在这期间的华山上,武平文和奚平和兄弟二人却一直留在那里,将水平湖牢牢地给看守住了。

春节过后、水平湖忽然让人找来掌门曲平正,声称自己已经知道错了,主动请求到“思过崖”闭门思索三年。曲平正想想也好,如果这样的话也算是对其加以了惩处,之后再想原谅他倒也说得过去了,便应允了三师弟的这个请求。

故此,水平湖的所处位置便转到了“思过崖”,每日里除了两名小辈弟子按时来送饭外,不再与其他人有任何接触。

数月后,经过易了容的祝平乐和柴靖南住进了西安府中的一家“升平客栈”中。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有客来访

来到这里,是按照孛古德做出的交待来行事的。等要了一间上房、叔侄二人住下来后,柴靖南跑到了外面看了看,一把抓住一个正从门前经过的小伙计、问道,

“小二哥,我想和你打听点儿事、可以么?”

“客官您有事尽管说来,小的定知无不言。”

小伙计陪着笑、回答道。

柴靖南道,

“是这样,我和叔叔刚刚从西北塞外来,有一个朋友让我们给一位叫吴兰的人带封信,哦、对了,他好象是开了个药铺,叫‘普济斋’,请问这西安府中、可有这样一家药铺么?”

“普济斋?吴兰?”

伙计听了一愣,边重复着这两个词、边眨着眼睛。

柴靖南连连点着头、道,

“没错儿,就是这个人、这个地方,小二哥知道么?”

“这、小的还真的一时想不起来,”

伙计用闪烁的眼神打量着他,然后又想了想道,

“不如这样吧,小的替您去问问掌柜的。”

“如此、就多谢小二哥了。”

柴靖南露出他那开心的笑脸、道着谢。

吃过了晚饭,客房的门被敲响了,房间内的祝平乐和柴靖南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会意地一笑,柴靖南站起身、边朝门口走着边喊道,

“来了、来了,是哪位啊?”

“小的是这店里的帐房先生,”

门外的人道,

“有事情想对两位客官说,请你们开一下门好么?”

“哦,好的。”

柴靖南抬手将门闩拉开一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人,长的黑黑瘦瘦的,正审视般地看着自己,便好奇地问道,

“先生有事么?”

“小的确实有件事要对两位客官讲,请问我可以进去说么?”

这人很小心地问道。

柴靖南做出一副毫无戒心的样子道,

“可以啊,进来吧。”

“多谢这位小爷。”

这位自称是“帐房先生”的人迈步走了进来。

柴靖南将房门关好,回过身站到旁边,看着这人一直走到了祝平乐面前深施一礼、道,

“这位客官,请问您是要找一个在普济斋的叫吴兰的人么?”

“是啊。”

祝平乐点了点头、示意让对方坐下。

那人坐下后、又问道,

“您要找那个人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就是有人托我们从西北塞外捎封信给他。”

祝平乐很平静地看着他道。

帐房先生想了想道,

“两位客官能否说一下、是什么人捎信给他的么?”

“这倒奇了,”

祝平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

“我二人不过是受人之托来捎封信、而向这店内打听一下,先生知道便给予指点,不知道也无所谓,何故要问的如此的详尽?”

“客官请不要见怪,”

那帐房先生道,

“实不相瞒,那吴兰是在下的一个好友,因为某些原因不想见任何客人,如果不是托底的人、在下也不好将二位引到他那里去。”

“原来如此,”

祝平乐点了点头、道,

“好吧,托我叔侄二人捎信来的人、是住在瓦剌境内的金山南麓,因为许久得不到音信、甚是挂念,才托我们转交这封信的。”

“哦,那好,在下明白了。”

那帐房先生连连点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道,

“这就是吴兰的普济斋的地址,客官可以按这上面写的去寻他。”

“如此就多谢先生了。”

祝平乐拱手称谢。

那帐房先生摆了摆手、道,

“不必客气,在下就先告辞了。”

“先生慢走。”

祝平乐起身相送,将这位帐房先生送出了门后,叔侄二人返回到房中,柴靖南低声道,

“如此看来,那个叶贤就在这张纸条上所写的地方喽?”

“大概是吧,”

边将纸条展开,祝平乐边道,

“明天你我二人按这上面写的找过去就知道了。”

说完看着纸条上所写的内容,祝平乐的脸上现出一丝的诧异。

见他如此,柴靖南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了、祝伯伯?”

“没什么,”

祝平乐看着他笑了笑道,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等明天一早到了那里看看便可见分晓。”

“嗯,好的。”

柴靖南点了点头……

次日天明,两人在客栈中吃过了早饭,又结算了店钱、离开那里,按着纸条上所写的地址寻了过去。

说起来、祝平乐对这西安府原是很熟悉的,虽然离开多年,大致的街道小巷都没有多大的变化,所以找起来并不算是很难。穿街过巷地没用太多的时间,二人已站在了那所谓的“普济斋”前。

之所以说这里只是“所谓的普济斋”,那是因为在门外无论你如何的寻找,都不会找到这三个字的标识,所以、如果没有知情的人来指点,外人是肯定找不到这里来的。

但是、当祝平乐真的站在此处的这一刻,心中便已经明白了、那位叶贤到底是谁了……

被困在华山上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水平湖真的急的不得了,可又没有别的办法。被禁足的那段时间里,武平文和奚平和整天地盯着他不放,更何况他的住处在“华山七杰”统一的一片住宅中,平时人来人往的、就算是想溜都溜不出去,最后、水平湖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承认错误”的办法,将自己弄到了“思过崖”上,至少这里不会有几个人来,也许还能找到机会、想办法脱身。

这天,水平湖照例盘膝坐在洞中、想着该如何是好,忽听洞外传来一丝的声音,算算时间、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想必是来送饭的小辈弟子上来了,便依然微合二目、没加理会。

又过了片刻,果然觉得有人走进洞来,只是、从步法上可以感觉得到,来者绝非是什么小辈弟子,而是一个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的高手。

连忙将双眼张开,一眼看见那个熟悉的、每天都用来盛着为他准备的一日三餐的食盒,可是、送饭的人呢?

不等他再做多想、忽觉身后恶风顿起、一股杀气向脑后袭来,水平湖就着坐姿、身子旋转而起,退出几丈远方才落下站稳,右手本能地扬起、一支银镖随即射向那身后袭击自己的人。

对方身影如同鬼魅般飘然闪过,裹在一身黑衣中的、瘦骨伶仃的身形落在不远处,一双眼睛从蒙面青纱上方盯向了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

“不愧是水三侠,身手果然不凡。”

第三百五十六章 引君入瓮

“阁下是什么人?因何偷袭于我?!”

水平湖见对方不但不是这华山上的人,而且还陌生的很,不觉有些诧异地问道。

对方轻笑一声道,

“水三侠先来看看这个东西,你是否认识?”

边说边将手中的一物扔了过来,水平湖抬手接住一看,原来是一块碧玉雕成的令牌,上面“雪岭飞鹰”几个蒙古文字赫然入目,不禁吃了一惊、道,

“是谁派你来的?你是如何得到这个令牌的?”

“当然是孛古德门主派我来的,这令牌也是他给我的喽。”

黑衣人似笑非笑地道。

水平湖打量着他道,

“孛古德为什么让你来找我?我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算了吧,时间有限、就别再打哑谜了,”

黑衣人摘下青纱、露出他那与身材同样瘦削的脸庞、冷冷地道,

“在下南乐平,特奉孛古德门主之令、前来将叶盟主你接回塞外去,还让我带了封信给你。”

“你知道我是谁了?”

水平湖神色很冷淡地道。

南乐平边将信甩给他、边笑了笑道,

“那是当然的了,在下不但知道水三侠其实就是飞剑盟的盟主叶贤,还知道你与我们门主是同门师兄弟,我说的没错吧?”

“是他告诉你的么?是他让你将我接回去的么?”

接住信,水平湖拆开看了一遍,神情上有些动摇道。

南乐平点了点头道,

“正是,所以请水三侠、不,是叶盟主跟我一同离开华山吧。”

“不行,我不走!”

水平湖忽然一甩袍袖、道,

“我辛辛苦苦在中原经营了数十多年,打入了这华山派,创立了飞剑盟,事到如今一无所获,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不知水三侠还有什么打算呢?”

那南乐平瞧着他问道,

“我们门主也曾有过吩咐,告诉我要听从您的指派,为你做个帮手,只要你有什么计划需要我去做的,尽管吩咐好了。”

“我想让你去调查一件事情。”

水平湖悠悠地道。

南乐平点了点头,

“可以啊,你说吧,是什么事情呢?”

“这段时间、我想起了一件事,”

水平湖看了看他道,

“武平文曾说过在华阴县听人说、那个天山派弟子关山岳死在了那里,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可疑,我想拜托你到那里去打听一下,到底有没有此事,之后、无论有没有都想办法告诉我一声。”

“好,还有别的事么?”

南乐平问道。

水平湖又想了想、才道,

“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对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这里可是华山派啊!”

“放心吧,虽然做不到来去自如,可我靠着易容混进来几次、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南乐平很自信地笑道,

“好了,那我就去帮你打听了,你自己先吃饭吧,那个来送饭的弟子被我点了昏睡穴、还在洞外趴着呢。”

“来去要小心。”

水平湖也嘱咐了一声,可话音未落、对方已不见了踪影。

看了看那封信还拿在手中,便揣在怀中、边感叹着孛古德什么时候收进了一个身手如此好的下属,边来到洞外为那名弟子解了穴,然后回到洞中开始吃饭,同时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挽回现在的不利局面。

终于又有一个可以指派的人了,而且武功还是那么的高强,水平湖的内心稍稍安定了些。可他哪里想得到、刚刚被其吩咐着替自己去办事的黑衣人“南乐平”,正是当年被他亲手从这“思过崖”打下去的、他的五师弟祝平乐,而水平湖自己早已陷入“请君入瓮”的圈套中。

且说祝平乐离开了思过崖、潜踪匿迹,走出不远便被人迎面拦住去路,

“大胆贼人,敢混入我华山派,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个不怪我啊,是武六侠放我上来的,他也是同谋。”

祝平乐不慌不忙地笑道。

对面人“哈哈”一笑、现出身来,正是武平文,笑罢随即问道,

“怎么样?水平湖怎么说?”

“他竟然真的还不想离开,”

祝平乐有些好笑地道,

“看来他不落个粉身碎骨是不会收手的。”

“是啊,还真是贼心不死,”

武平文点了点头,

“好吧,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兄弟二人一同回到了武平文的住处,奚平和也正等在这里,三人坐下后、祝平乐便将自己同水平湖见面的经过讲述了一遍,之后、又问道,

“平文,这水平湖他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个么,”

武平文想了想道,

“本来小弟想要保密的,省得给朋友填麻烦,但当着五哥和七弟、我就不再隐瞒了,其实发现关山岳重伤而亡的并非是小弟我,而是真教的元虚子,是他在下山采药时偶然听附近村民所说的,而且在那关山岳身亡之前提到了我们华山,小弟听他说了这件事、才赶回来质问几位师兄的。”

“真教的元虚子?”

祝平乐问道,

“是否就是那个已接替席真人、现在已成为掌教的元虚道长么?”

“正是他,”

武平文点了点头,

“要不然,我们再去找他问问,了解一下当时具体的详细情形如何?”

“这倒是可以的,”

祝平乐思索了一下、道,

“不过能够麻烦六弟你去呢?愚兄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去查一下。”

“是什么事啊?”

武平文很感兴趣地问。

祝平乐笑了笑、道,

“就是水平湖啊,我想去调查一下他的来历,明明是从瓦剌来的,又是如何进入我们华山,还能以‘水平湖’的身份跻身‘华山七杰’的呢。”

“好吧,”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如今水平湖在等五哥你的消息,想必他也不会逃走,我们就都下山去分头查访一下的好。”

“还有靖儿呢,也带上他一起去吧。”

祝平乐提醒着他二人。

就这样决定了,武平文和奚平和找了个借口、同大师兄曲掌门打了个招呼、又下山来了,祝平乐在他二人的掩护下也一同下了山,来到了柴靖南住的地方。

听说要去真教,柴靖南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忙问道,

“几位叔叔们所说的真教、可是殷叔叔疗伤的那个地方么?!”

“就是那个地方啊,”

武平文点着头道,

“怎么?靖儿你这是想要去么?”

第三百五十七章 故人相见

“是啊、是啊!靖儿想去!”

柴靖南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几乎要跳了起来,

“武六叔你带我去好不好?!”

“武、六叔?”

武平文当时就笑出声来了、道,

“你这小家伙还头一次叫我‘武六叔’呢,这是有求于我了是吗?好吧,就看在你叫我的这一声的份上,六叔我就带你去了。”

“多谢武六叔!”

柴靖南嘴巴甜的、好象早就忘了十几年前对方打他的那一掌了,见他这副样子,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奚平和道,

“看来是由我和五哥一路去调查水平湖,而六哥和靖儿去真教,这样分成两路喽。”

“没错,就是这样。”

祝平乐点了点头、肯定着。

四个人再次分成两路,只不过这回是换了搭档,祝平乐同奚平和这兄弟二人前往水平湖的老家、且先不说,武平文和柴靖南这叔侄两个可是带着喜悦期盼的心情上路的。

尤其是柴靖南,听说也许会见到久违了的殷叔叔,高兴得情绪一直高涨得很,而武平文自上次到终南山、提出想见殷云明的请求而被婉拒后,也一直想再找个机会去看看,这次终于有了借口、自然也是很开心。

这两个人在一起、一路之上不必担心会寂寞,互相开开玩笑、打打闹闹已成了家常便饭,经常是忽然地催马飞奔出好长一段路,结果不消多久的时间、便已来到了终南山的地界。

对于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武平文来说、自然是轻车熟路,引着柴靖南直接来到了真教的所在地“重阳宫”。

门前的小道士都是已经熟识了的,见了他便先将二人请了进去,找了地方坐下、并端上茶来,之后才进去通报给掌教元虚子。而那位新任掌教却也没多大的架子,竟然还亲自接了出来。

“武六侠这是来看望贫道啊,还是来看别的什么人呢?”

边走出来,元虚子边开着玩笑。

武平文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笑道,

“我自己是即来看望掌教您、又想来看望一下故人,不过靖儿想不想看你、那就另当别论了。”

“靖儿?”

元虚子这才注意到武平文身边的这位蓝衣少年人,

“莫非就是云明托贫道保护着送到武当的、和李如斯在一起的那个孩子么?”

“就是我啊,”

柴靖南笑眯眯地道,

“怎么,难道是我的变化很大,道长你都认不出来了么?”

“这么一说的话,你这孩子除了长高了、还真的没怎么变嘛,”

元虚子笑道,

“你和武六侠一同来,是想见你殷叔叔么?”

“要是能见到的话、靖儿当然想见了!”

一提到殷云明,柴靖南的眼睛顿时瞪大了道。

元虚子又瞧了瞧他们二人,想了想才点了点头,

“好吧,这么久了时间过去了,也该让你们见见他了,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在前面引领着,陪同二人一起往里面走。

踏着一条青石板路、边穿过院子向后面走,元虚子边向武平文问道,

“武六侠此次来我真教、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吧?”

“是啊,”

武平文点着头道,

“不过情形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还真的说不清楚,等过一会儿有时间我们坐下来、听在下慢慢地说好了。”

“也好,”

元虚子点了点头、又朝前面看了看,道,

“我们到了,云明就在那个院子里静养。”

“哦……”

听说殷云明就在前面,武平文和柴靖南均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眼前是一段粉墙,透过开着的月亮门儿,可以见到里面的石桌、石凳,以及一小片秀挺的青竹林,怎么看都给人以十分幽静雅致的感觉。

见他二人反倒停了下来,元虚子不禁笑道,

“怎么了,快进去吧,云明就在这院中。”

“哦,好的。”

柴靖南猛然醒悟般地答应了一声、迈开步子几乎是跑着、快速地奔了过去,武平文和元虚子也随后跟了上去。

走进月亮门儿,果然见一人背对着大家、盘膝坐在一张圆型石凳上。

一袭蓝衫、衬着挺拔的背影,散披着的一头长发、直垂到腰际,在微风的吹拂下飘然而动——

这就是近十年未见的殷叔叔吧……

柴靖南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冲口喊了出来,

“殷叔叔!”

“嗯?”

那人微微怔了怔,缓缓地转过头来、望向了他,神情略带些迷茫地道,

“你是、靖儿?”

那张俊朗的面庞、略含笑意的嘴角,以及明亮的眸子,果然就是自己日思夜念着的殷叔叔。

柴靖南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用力地抱住了对方,

“是我啊、殷叔叔!我是靖儿啊!”

“靖儿,真的是你啊,”

殷云明也很兴奋地伸出双臂回抱着他,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太好了!”

此时、元虚子陪着武平文也走了过来,武平文笑着道,

“靖儿天天盼着能再见到殷大侠你呢,今天算是如愿以偿了。”

“武六侠?”

殷云明瞧了瞧他,又看了看依然靠在自己怀中的柴靖南,目光现出一丝丝的诧异,

“怎么?你们二人是一同结伴来的么?”

“是啊,想不到吧?我和靖儿现在已经是伙伴了。”

武平文笑道。

殷云明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道,

“确实没想到,看来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里,错过了不少的事情呢。”

“是啊,这些年、在江湖上又发生了许多的事件,靖儿以后会详细地讲给殷叔叔您听的。”

柴靖南扬起头来、兴奋地抓着他的手道。

殷云明抬起那只自由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道,

“别的殷叔叔先不问,只是想知道靖儿你现在怎么样,已经没事了么?”

“早就没事儿了,都好了!”

柴靖南点着头、又凝视着眼前的殷云明。

说起来,这近十年的时光、几乎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两鬓的发丝染上了霜雪般的颜色,却又莫名地将这张丰神俊逸的面庞、衬得越发的有魅力。

武平文此时插嘴道,

“放心吧、殷大侠,靖儿这孩子不但伤势完都好了,还学了一身的好武艺,整天的缠着我要‘报仇’呢。我看再这么打下去,总有一天武某就会打不过他喽。”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将计就计

“哼,不需要几年以后、恐怕你现在就要打不过我了,”

听他这么一说,柴靖南从殷云明怀中跳了起来、很不服气地瞪着武平文道,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俩现在就再打一架!”

“唉、唉,我说你们两位,”

元虚子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地道,

“你们是来看望云明的,还是跑到这里来打架的呀,都快点儿给我稳当地坐下,想打架的话、等你们回去后自己打个够。”

“哦,好吧,”

柴靖南笑着、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儿、回身扶着殷云明道,

“殷叔叔,过来坐吧。”

四个人围着一张石桌各自地坐了下来,有小道士从旁边端过茶水点心为大家摆好后,便被元虚子挥手遣退了下去。

如此一来,此时的这院中已再无其他的外人,武平文这才道,

“元虚道长,此次前来、武某实在是有件事情、要向您再打听一下,就是有关那名天山派弟子关山岳的。”

“哦?是这件事啊,不知武六侠想知道有关他的什么呢?”

元虚子瞧着他问道。

武平文苦笑了一下、道,

“不瞒道长您说,其实那关山岳重伤身亡、实在是因为我华山派中的某个人造成的。如今因为这件事又牵扯进了许多的人,所以在下才来此想要详细打听一下。”

“果然是和你们华山有关啊,”

元虚子露出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和殷云明对视了一眼、又道,

“那么、武六侠想知道的事情、又是些什么呢?”

“事到如今、在下也不怕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

武平文叹了口气道,

“我就在此将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你们两位听吧,然后还请您二位为我们拿个主意,看怎么办才好。”

“好吧,武六侠尽可讲来。”

元虚子点了点头道。

武平文便将那关山岳入中原的前后经过都讲述了一遍,就连祝平乐的事情都告诉给了他们听,最后才道,

“现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那水平湖还是贼心不死,还想着要兴风作浪,不知元虚道长和殷大侠怎么看?”

“武六侠这一口气说的可是真不少,”

元虚子目光中也闪现出几分的吃惊,

“你且先等等,让我们从头捋一捋围绕着这玄铁令所发生的事情。首先、玄铁令是塞外隐者澹台恭送给天山派掌门东方欲晓的,而东方掌门让他的弟子关山岳将这东西带入中原,本来是想交给万杰山庄的闻人复生、让他来处理,可在半路上被你的三师兄水平湖给截住并打伤。而你的五师兄祝平乐为了保护关山岳也被打伤、后恰巧被燕王殿下给救了下来,现在又回来和你们一起去调查水平湖,是这个过程么?”

“没错,正是这样。”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不过水平湖的真正身份是瓦剌人,名叫阿斯尔也先,也就是这么多年来在江湖中、以及官府间挑动是非的那个飞剑盟的盟主叶贤。”

“我们听明白了,”

殷云明此时也微微颔首道,

“这么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个郑天德也是因飞剑盟的协助、才挑动各帮派围攻我们剑门的,是吧?”

“可以这么说,”

武平文的目光中依然有些歉疚,在郑天德这件事上、他总是觉得自己有一定的责任,

“只是奇怪的是,具推测、不知是什么原因、那玄铁令竟然会落在了他的手中,而如今郑天德已被燕王身边的护卫所杀,而他当时寄居的蓝玉名下的庄园、也被官府查抄,想必那玄铁令多半已落入了朝庭手中。”

“那样是最好了,省得留在江湖中只会引出诸多的是非,”

殷云明若有所思地道,

“那么、现在水平湖对关山岳的死起了疑心,又想让他的下属查查是否有此事、是么?”

“听五哥说、正是这样,”

武平文点了点头,

“不知元虚道长和殷大侠怎么看这件事情呢?”

“我估计那水平湖知道天山派的东方掌门入中原了,大概是还想利用他对中原武林界的不信任、来进行挑拨离间吧,”

殷云明思索着道,

“不然他怎么会想到关山岳的死因上去呢?”

“没错儿,云明说的对啊,”

殷云明的推测立刻得到了元虚子的赞成,

“他是想利用关山岳的死亡,挑动那东方欲晓与中原武林的对抗,他再想办法从中得利、再度掀起风波。”

“你们两位还真是聪明啊!”

武平文听了、恍然大悟,非常钦佩地看着他们二人道,

“经元虚道长和殷大侠这么一分析,的确就是这样!好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应该怎么来应对他呢?”

“这个么,殷某倒是有个想法,”

殷云明微微笑了笑道,

“不如就向水平湖透漏一个这样的消息,就说关山岳从华山逃脱后,途中遇到了真教的一名弟子,而且最终还是死在了这名弟子手中,就让他挑动东方欲晓来找真教算账好了。”

“啊?!”

武平文顿时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这却又是为何?”

“武六侠尽可放心,”

元虚子立刻领会了好友的意思、也笑道,

“只管照着云明所说的去做,不过有个条件,一定要再等一段时间,最好是半年以后再去告诉水平湖,那时、我们自有办法对付他。”

“这个倒是好办,”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毕竟我五哥去‘奉命调查’这件很多年前的事、肯定不会很容易,就让他半年后再去回复水平湖,这样也是顺理成章的。”

“那就这么定了。”

元虚子和殷云明互相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见他二人信心十足的样子,武平文也将心放了下来,知道他二人可不是什么莽撞乱来的人,便也不再多问。

接下来就轻松多了,反正时间还多的是,武平文和柴靖南便留下来住了些日子。而好不容易才和殷叔叔重聚的柴靖南、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本事展示给他看,整天的将学到的剑法一一地演练着,看得殷云明打心眼儿里的高兴。

而元虚子的身影就很少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大概是成为了掌教,需要忙的事情太多,这个武平文倒是能够理解,便也没太在意……

第三百五十九章 死灰复燃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元虚子很难得地再次来到这个院子里,一脸兴奋地道,

“大家都好啊。”

“好、好,”

看着他那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武平文即诧异又有些好笑,

“掌教大人这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如此的神清气爽?”

“那是当然了,”

元虚子白了他一眼道,

“时机已经成熟了,你可以离开、去给你五师兄送信儿去了,一想到你这家伙就要离开了,我当然要开心了。”

“好吧,就当我没说,”

武平文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道,

“我这就做准备去找五师兄,不过、拜托你别总是这么一副恨我入骨的样子好不好?”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元虚子依然不屑地道,

“如果这次武六侠能将事情办好了,贫道自然就不会讨厌你了。”

“在下努力便是,”

武平文只好回答着、又看了看柴靖南,

“那么靖儿呢?要跟着我一起走么?”

“靖儿就不必了,”

元虚子瞧了瞧他道,

“让他就留在这里、陪着云明吧,你说好不好呢、靖儿?”

“好啊。”

柴靖南笑眯眯地连连点着头、回答道,

其实武平文也明白元虚子的用意,祝平乐在江湖上消声匿迹多年、差不多已被人们淡忘掉了,而且又拥有很强的易容能力,所以行动起来比较方便。可柴靖南就不同了,虽然他的年纪还小,可近年来在江湖上也很是活跃,到塞外还可以,可回到中原后、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被人认出来呢?

就这样、武平文收拾好东西、和大家告别离开了真教,去和祝平乐二人汇合。

几天后,华山的三位师兄弟再次相会,这回都有着各自的收获。

武平文得到了真教掌教元虚子的授计、自是不必说,而祝平乐这边却是完完地了解到了水平湖的出处。

却原来在汉中府的水家是水平湖母亲的家,而水平湖从澹台恭的师门离开之后,就直接到了这里。而当时的家主是他的舅父,大概是因为见他生得相貌不凡,而且看起来混得还不错,便将其收为了养子。就这样、水平湖以汉中水家少爷的身份、拜在了华山派门下。

了解了这些后,这兄弟三人着实还对自己的这位三师兄佩服了一回,没想到那时还只是个少年人的他、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只可惜用错了方向,如果以此才能用在中原这边,何愁不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呢?

不过,越是如此、越加放他不过,象这样的人、如果不彻底将其铲除,那么对整个武林界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既然对下一步已经计划好了,接着便是实施,祝平乐依然易容成南乐平,在武平文兄弟两个人的掩护下,上了山来到“思过崖”。

还真别说,见到了他、水平湖显得很高兴,等听到祝平乐带回来的“消息”后,就更加的高兴了。

“你真的确定、关山岳死前最后接触到的人,是真教的弟子么?”

“肯定错不了的,”

祝平乐淡淡一笑道,

“我问过一些村民,并说自己是那关山岳的兄弟,他们就都相信了。具村民们说、关山岳重伤出现在华阴县南边的一个村子里,当时有两个道士从那里经过,说他们是来自终南山,还会治病疗伤,可最后还是没能救灾活他。也是那两名道士出面、将关山岳葬在了村外的山上。”

“真是太好了,”

水平湖的眼神中闪动着兴奋的光,

“真是天助我也,正好让那天山派去找他们真教的麻烦去吧。如果真教有了麻烦,这华山派肯定就坐不住了,而且那武当派也不会坐视不管。到那时候、再挑动一心想分杯羹的江汉帮及青城派,那样的话,这中原武林中肯定又会很热闹。”

看着他那越说越高兴的样子,祝平乐心中暗道、果然被元虚子和殷云明猜中了,不禁佩服起这二人的聪明与胆识。

等水平湖兴奋的差不多了,祝平乐才道,

“可是、那真教的弟子又没害那关山岳,不过是出手相救而已,而且最后还好心地安葬了他,天山派又有什么理由去找人家的麻烦呢?”

“这就是怪他们没能将人给救活了,”

水平湖冷笑一声道,

“俗话说、‘杀人杀个死、救人要救活’,没有那本事就别乱出手。不管怎么说,天山派的人是死在他们的手中,怎么死的就看我们怎么去告诉东方掌门了,说是真教的道士为贪他手中的‘玄铁令’而杀了他、这也有可能不是么。”

“叶盟主还真是聪明啊,”

祝平乐似笑非笑地称赞道,

“亏你这么快就能想到一个如此的、一举多得的计策,在下实在是佩服。”

“是吗?”

水平湖瞧了瞧他、又道,

“但是要记住了、不要这么突然地就上门去直接的告诉天山派的人,免得东方掌门生疑,人家也不是傻子、这么简单的就任我们摆布,要想个稳妥些的说法。”

“那又该如何做才好呢?”

祝平乐心中暗笑、看你有什么花样可耍。

水平湖坐在那里想了想,

“有了,你也是从塞外来的,就说是闻人复生在塞外的旧相识,到万杰山庄来看望他。当然了,如今万杰山庄中住的是天山派的人,你装做顺便提到曾在华阴县听说过、两个真教的弟子曾经安葬过一个天山派的人,这样就可以将消息告诉他们了。”

“好主意,”

祝平乐点了点头、又盯着他看了看道,

“那么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才回塞外去呢?”

“看情况吧,”

水平湖思索了一下道,

“如果就这样回去,可以说是一无所成,又如何去见恩师呢?更无法在瓦剌国中立足。所以等看看此次是否能够重新得势,如果借此死灰复燃、我当然还要做出些成就再回去。”

“好吧,那我就下山了,你要自己小心。”

祝平乐心中暗道,他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不过这样也好,看起来飞剑盟中尚且还有漏网之鱼,希望借此机会能够一网打尽。想罢、便和他打了个招呼、转身下山去了。

而水平湖还真的陷入了自己编织的新的美梦,想着、反正曲平正又不会轻易地将自己怎么样,就这样开始布置新一轮的筹划,倒也不是不可能成功的。

第三百六十章 登门拜访

且说祝平乐下山以后,见到武平文、奚平和这两位兄弟,三人在一起又商量了一下,然后就按照计划好的赶往襄阳万杰山庄。

不过、还真不得不佩服水平湖的诡计才能,在依着他交待的方法去说去做后,东方欲晓听了、果然相信了祝平乐的话。

“敢问你是南乐平兄、是么?”

这位天山派掌门凝视着他、缓缓地问道。

祝平乐表现的很认真、又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下正是。”

“多谢你能将这个消息带来告诉本座,”

东方欲晓微微将身子前倾、算是向对方施礼了,

“如果不是你此次前来告诉我们这些,我师徒还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寻找多久呢,实在是太感谢了,这样吧,如果日后在塞外若有用得到我天山派的地方、阁下尽可来找本座,本座定会竭力而为之。”

“不敢承此‘谢’字,在下也是碰巧遇上了而已,”

祝平乐做的还真的很到位,谦逊地道,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么就不打扰了,在下就此告辞。”

“南兄请慢走。”

起身让袁塞将客人送出门去,这边东方欲晓的脸色却已是变了。

其实他当然也是听说过真教的大名的,知道其在中原武林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了解到、自己很重要的弟子亡于他们之手又被他们所埋葬后,还无动于衷,不说是去讨个公道,至少也要亲自去问个究竟。

既然决定了,便不再迟疑,东方欲晓将边峰留下来看家,自己带着袁塞打马扬鞭、一路飞奔向了终南山……

此时的真教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当东方欲晓师徒刚刚出现在入山口时,便已有小道士飞报了进来。

重阳宫位于深山之中,如果从前没有来过的人,找起来还颇有些费力。东方欲晓师徒催动着座下马匹,边缓缓地沿着山路向里面走着、边四处地张望着。

如果能有个人来、打听一下也好啊——

心中这样想着,袁塞抬头向前看去,却真的见迎面来了几名道人。为首的一人,星冠羽服、气度非凡,一看便知不是个普通之人。

“请问,两位兄台,”

那道人也已看见了他二人,目光有些诧异地来到近前揖手道,

“来我终南山地界、是有什么事情么?”

“请问道长可是真教门下的弟子?”

东方欲晓勒住了座骑、略略打量了对方一下、问道。

那道人也打量了他二人一下、道,

“在下陈玉彬,正是真教弟子,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本座乃是天山派掌门东方欲晓,有事想求见贵教掌教。”

东方欲晓面无表情地道。

陈玉彬听了也是微微愣了愣、才又道,

“原来是东方掌门,还真是位贵客。好吧,既然如此、请二位随我来,去见我们掌教。”

就这样,天山派的师徒二人跟着几名道士、沿着山路又向前走了一段,拐上一条青石板路、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周围的崇山峻岭立时变得幽静清心起来,伴随着潺潺的流水、踏着脚下的青石,一直来到那座古朴庄严的重阳宫前。

陈玉彬向旁一侧身道,

“东方掌门请进吧,我们到了。”

“好,多谢道长。”

已经到了人家的大门口,再坐在马背上就实在是不太礼貌了,东方欲晓和袁塞师徒两个便从座骑上跳了下来,跟着陈玉彬向里面走去。

有小道士将马匹接了过去,令人奇怪的是、他们所前往的地方并非如其所想象的那样的森严宝殿,而是穿过院子、绕过回廊,直接来到后面一个清雅的小院儿门外。

陈玉彬这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东方掌门请稍候,容在下进去通报一声。”

“好,有劳道长。”

东方欲晓边微微点了点头,边用目光四下里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做为长年身处塞外的他,对这样的环境、自然也是颇感敬羡。只不过让他敬羡的还不止是这些,时间不大,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使得他立刻转回头来,

“不知东方掌门驾到,恕贫道未曾远迎,还望海涵。”

随着话音,只见从院中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雪衣道人、一个是蓝衫君子;雪衣的如轻风拂面、蓝衫的如湖水清心,面对这样的两个人,任谁都会油然地生出一丝的好感。

看这二人的年纪相仿,虽已过青年时期、却也不至于中年那般的老成,真不敢相信这威望极高的真教的一教之长、就是他二人中的一位。

此时,那雪衣道人已来到近前、揖手道,

“贫道元虚子,是这真教的新任掌教,家师前掌教席真人已退隐多年,恕不能来相见。”

“哦,原来是元虚道长,”

东方欲晓也上前一步、还礼道,

“在下天山派掌门东方欲晓,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请教,故而登门讨扰。”

“东方掌门休要客气,请到院中叙话吧。”

元虚子抬手相请,几个人来到院中、就着石桌前落了座,陈玉彬让小道士们端上茶来,然后打了个招呼、带人退了下去。

宾主四人坐稳后,元虚子指了指那位蓝衫人道,

“东方掌门,这位是贫道的好友,原鹤峰剑门的殷云明殷大侠。”

“哦,久闻大名。”

东方欲晓就着坐姿微施一礼。

殷云明也同样还礼,

“殷某也仰慕东方掌门已久,这位是您的高徒袁塞兄吧,之前曾经见过一面。”

什么时候见过——

袁塞哪里知道对方是在暗处看到过他的,只好莫名其妙地也见过礼。

元虚子看着这师徒二人点了点头,然后道,

“适才东方掌门言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才来本教,不知是何等样事情呢?”

“是这样,”

见对方主动地问了,东方欲晓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

“十几年前,本座遣弟子关山岳入中原、前往襄阳府去见万杰山庄的闻人复生,可他却在这半路上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任何的音讯,本座只好亲自入中原来寻找于他。可近日里得到一个线索,有人声称见到阿岳曾在华阴县的一个村庄中出现过,并且身受重伤而亡,当时同他在一起的还有两名贵教的弟子,不知可否有这样的事情?”

第三百六十一章 师徒重聚

“原来是为此事,”

元虚子轻轻地笑了笑、道,

“贫道可否问您一个问题呢?”

“道长请讲。”

东方欲晓面无表情地道。

元虚子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袁塞、才又道,

“不知东方掌门是从什么人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是、听华阴县附近的村民们说的。”

东方欲晓迟疑了一下、思忖着不能将那个南乐平给推出来,便顺口答道。

元虚子微微一笑、道,

“这就奇了,若东方掌门真是如此听说的、就只能说是那些村民在胡说了。”

“元虚掌教此话怎么讲?”

想着对方也不会很轻易地便承认,听他这么说、东方欲晓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忿忿不平地道,

“莫非贵教的弟子并没有谁见过阿岳、也不曾知道他这个人么?”

“那倒不是这么说,”

元虚子微笑依然,

“敢问令高徒关山岳的衣着打扮是否与这位袁兄差不多,身材应该还略微比他要高些、相对的也强壮一些呢?”

“正是这样!”

东方欲晓很是惊诧地道,

“如此说来、贵教真的有弟子见过他?”

“不但是有人见过,而且见过他的那两个人中、其中之一正是贫道我。”

元虚子笑意盈盈地道。

闻听此言,东方欲晓情不自禁地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道长因何还要说村民是在胡说?阿岳他、现在到底安葬在何处?”

“东方掌门且先不要急,”

元虚子春风化雨般地道,

“贫道之所以说那些村民在胡说、是因为我见到令徒时并不在华阴县,真正的地点是在华山南麓,并且、他当时也没有死,更谈不上已经被安葬了这样的说法。”

“这么说……阿岳他还活着?!”

东方欲晓的声音有些发抖。

袁塞此时也忍不住站了起来、问道,

“是真的么?你说的可是真的么?”

“没错儿,确实是真的,”

元虚子点了点头道,

“当时贫道发现他的时候,关山岳已经身受重伤,并陷入了昏迷。贫道和弟子将其救回,之后十余年中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才导致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恩师席真人一直在为其进行各种治疗,近些日子才见了起色。”

“这么说来、阿岳他……”

东方欲晓越听越惊讶,

“他就在、就在……”

“师、师父……”

忽然,从旁边一侧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唤。

袁塞立刻转过身看去,随即叫道,

“师父、您快看,真的是他!”

听见弟子的声音,东方欲晓的身子猛的僵住了,愣了愣才缓缓回过头去激动地道,

“阿、阿岳,真的是你么……”

“是我啊、师父……”

从院子的另一侧的一处暖阁中,在陈玉彬的搀扶下、走出一个人,只见他虽然面色依然没有血色,却已经不再如同死灰;虽然步履尚不稳定,还要撑着拐、靠别人的搀扶,却也是已经能够行走。

东方欲晓带着袁塞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阿岳,你真的尚在人世?!”

“是啊,师父、弟子还活着……”

说着,关山岳双膝跪倒在地、倚在师父的腿上失声痛哭,

“弟子这是两世为人、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任其将这十几年的苦楚与分离之情、随着泪水流淌出来……

好半天,东方欲晓才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好言相劝道,

“不要哭了,我们师徒今日里还能相会,这是值得高兴的的事情,因何还要哭呢?”

“是,弟子知道了。”

关山岳随着师父的一拉的力度、及袁塞在旁边的搀扶下站稳了。

坐在一旁的元虚子笑道,

“东方掌门今天师徒得以重聚、确实是可喜可贺,还请各位到这边坐下来说话吧。”

“对,元虚掌教说的对,”

东方欲晓拉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子、缓缓走回到石桌前,之后朝着元虚子深深地施了一礼、道,

“多谢元虚道长及真教对阿岳的救命之恩,东方欲晓在此多谢了!”

“这可实在不敢当,东方掌门切莫要如此!”

元虚子连忙站起身来、忙不迭地阻止着他道。

谁都看得出这东方欲晓是位性情孤傲之人,此时竟然肯对着虽说是一教之主、却比自己要年轻许多,甚至是低上一辈的元虚子施以如此大礼,完看得出他是在诚心诚意地向对方致谢。

众人重新落了座,东方欲晓这才得空询问道,

“阿岳,告诉为师,到底是何人将你害成了这个样子的?那玄铁令又是被何人所夺?”

“师父,其实害弟子的人离此并不远,就是那华山派中的。”

关山岳叹了口气道。

东方欲晓听了,一双长眉顿时皱了起来,

“怎么?那华山派惘称为名门正派,如何会做此等龌龊之事?!”

“师父、您先不要动怒,”

关山岳瞧了瞧元虚子,因为他也清楚真教与华山派的关系,连忙劝道,

“听徒儿和您详细的讲来,虽说害弟子的人是华山上的,却只是七杰中的老三水平湖而已,夺了玄铁令的人也是他,其他的人并没有加害于我,而且在得知徒儿遇险之时,五侠祝平乐还曾舍身救了徒儿,若非如此的话,就等不到元虚道长和席真人来将我救回的那一刻了。”

“原来如此,”

东方欲晓稍稍压了压火气道,

“那么、如今那个可恶的水平湖在什么地方?”

“他还在华山,”

元虚子接过话茬儿道,

“听说他最近好象是犯了什么门规,被曲平正由掌门罚到‘思过崖’思过呢。”

“是么,看起来这家伙还真是个惹事生非的主儿,”

东方欲晓冷笑着道,

“不过,无论如何都是他将阿岳害成这样的,我们师徒绝不能就这样做罢,本座也一定要前去讨个公道!”

“东方掌门,晚辈有句话想说,不知您可否愿意听?”

元虚子缓言道。

虽然在气头儿上,可毕竟人家是自己爱徒的救命恩人,东方欲晓不得不再次压了压火儿、道,

“元虚掌教休要客气,有话尽请讲来。”

“那好吧,要说这件事么、依晚辈看并不这么简单,”

元虚子边思索着边道,

“据我教中弟子探得,那水平湖伤害关兄的同时,也将祝平乐祝五侠打伤,以至于他同样生死不明,之后还对外宣称他背叛师门。”

第三百六十二章 惊天之变

“什么、你说的这是真的么?”

关山岳听了,十分惊讶地问道,

“难道说、祝兄他也遇害了?”

“是啊,祝五侠也因为那次的事件受到了牵连,也经历了许多的苦,”

元虚子轻轻点了点头,因为不想在无意之中透露出祝平乐的事,便及时地又将话头儿转了回来、继续道,

“但晚辈知道、如果只为了夺取玄铁令、水平湖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而且那曲掌门虽然仁慈,可也绝不会容忍其这样的倒得逆施,更何况,既然华山派已经得到了那玄铁令,这么多年来除了召集过一次武林大会后、再无其它动作。他们在不惜伤了其他门派弟子、又伤了自己的门派弟子后,总不会只想着将那玄铁令给收藏起来吧。”

“掌教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东方欲晓边听着、边思索着,见对方说到这里、便微微点了点头道,

“那么依你看、这又是为何呢?”

“据晚辈看,那水平湖一定是有别的原因、或是阴谋。”

元虚子回答道。

东方欲晓想了想问,

“嗯、好,如果真是如此,掌教你觉得如何处理才好呢?”

“依我看,不如我们让那水平湖自食其果,”

元虚子道,

“我们先以为给关兄讨个公道之名,用东方掌门您的名义、召集中原武林各门派一同声讨我真教,华山派必定会出席,而水平湖做为主谋也不会错过看好戏的机会。到那时、我们再当着天下江湖诸位豪杰的面、当场揭露他的嘴脸,让所有人都明白围绕着‘玄铁令’所发生的这些事情,让其自毁于武林之中。”

“好,就这么办吧。”

东方欲晓听了,也觉得这样做才能达到惩罚那家伙的目的,便欣然赞成。

元虚子见他同意了,便让他们师徒住上几日、再回襄阳府去,并嘱咐先不要声张,等筹划好了、再开始按预想的进行。而关山岳的身体尚未完康复、所以还要暂时留在真教。

眼看着在中原武林中要举行一次盛会,并且还有一件大事要发生,然而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给打断了——

当今天子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

国丧传遍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之停止,更何况做为武林地位颇高的这些门派、自知越是此时越是要担起稳定江湖的责任,以防有居心叵测之人从中搞鬼。

在此之前、真教的元虚子已和武当的前辈们打好了招呼,现在更是相互协助、决定将武林大会的日期向后推迟。

就在大部分人的心情都在放沉稳,并进入等待的状态之时,有一个人却是不安起来,当然就是居住在真教的柴靖南。

这天,得知皇上驾崩消息的柴靖南、匆匆赶到了殷云明的房间里,一脚踏进门中、便大声问道,

“殷叔叔,听说皇上爷爷走了、这是真的么?!”

“靖儿?”

这一嗓子将正在房中同元虚子一块儿聊着什么的殷云明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他、诧异地道,

“是真的啊,靖儿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爷爷他真的没了……”

柴靖南的脸上顿时现出了十分的伤感、头也微微垂了下去,

“这么说,四叔他也没有爹爹了,他应该很难过吧。”

“是啊,”

见了他的样子,殷云明的眸子中流露出了一抹的慈爱,

“四爷的父亲不在了,他的确会很难过的。”

“那么、靖儿要回北平去,”

柴靖南猛的将头抬了起来、道,

“四叔没有了爹,他现在很伤心,靖儿要回到他身边去陪着他。”

“这倒是可以,不过,”

殷云明想了想道,

“不过皇上刚刚离世,按道理讲、四爷此时应该去京城奔丧吧,肯定不在北平城中,靖儿你真要去的话、恐怕也要等上三个月以后吧。”

“是这样啊,”

柴靖南愣了愣,

“那好吧,等三个月以后,靖儿再回北平去陪四叔。”

就这样,柴靖南开始了在他看来这十分漫长的等待,终于三个月过去了、到了准备启程的日子,而祝平乐也赶来了,要和他一同前往北平。

当然,祝五侠要去的目的肯定不是担心燕王殿下伤心,却是出于他安的考量,所以才决定一同前往的。

然而,当柴靖南再次见到自己的四叔时,眼前的一切竟然令他大吃一惊……

这两年中、对于朱棣来说,绝对就是考验与打击的各种压力相结合的日子。

出征察察尔的第二年、三皇子晋王朱棡便也得了重病、不久便去逝了,西北的塞王连续失去了两个,皆由世子来继承。想想守卫边境的这些皇子们,更让人不得不将目光投到朱棣的身上。无论你怎么看、怎么想,是爱戴还是仇视,在人们的心目中、燕王那举足轻重的地位,一直都是谁也无法掩盖与抹去的。

而做为一国之君、皇家的家长,朱元璋又何尝不知道、不了解呢?他也曾多次地考虑过自己百年之后,这些儿子们与皇太孙之间的关系,想着、有身为至亲骨肉的叔叔们来做为朱允炆的保卫国土之臣,这应该是最为稳妥的了吧。

可是就在一次祖孙二人讨论国家治理之事的过程之中,朱允炆竟然提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如果外族做乱、想要入侵,有叔叔们来保卫疆土;可若是叔叔们有人做乱、又该如何呢?

听了这一番话,可以说朱元璋还是非常地震惊的,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位往日里一向仁慈忠厚得甚至有些懦弱的孙儿,今天竟然会将自己的叔叔们摆放到“假想敌”的位置上去。

这到底是出于他软弱的不安感,还是出于他一直深深埋藏着的、不为常人所察觉到的疑心,朱元璋隐隐地感觉到了一阵阵的不安……

“那么、你看该如何办才好呢?”

将问题又丢还给了皇太孙,朱元璋很想从他的回答中找到一些端弥,而朱允炆的回答是“德服、削藩、镇压”的三段论。对此、还能说些什么呢?如果这个假设真的成立的话,那么此答案应该也是最好的了,所以除了赞成之外,朱元璋并没给出更好的说法。但是、这位一向精于谋略的老人,不能不为自己有生之年要完成的事项中、又加上了一项。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不寒而栗

皇太孙的回答自然是不错,可一看便知、他已经为此经过了为时不短的一番考虑,或者是有人在替他进行考虑。可无论是哪种情形,骨肉之间的猜忌毕竟都不是一个好的开端,如果这种猜忌还是在外人的授意之下产生的,那么就更加的不妙了。

从此时开始,朱元璋的这种担心便占据了他思维中的主流,以至于一些近臣都有所察觉——

黄子澄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说对太子朱标最为忠心的人是蓝玉的话,那么对朱允炆最忠心的人、就应该是这位太常寺卿了,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位皇太孙、才会保证他们这些文官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而在其他的那些重武轻文的皇子们眼中,文人们终是没有武将们的用途大。

所以、他一直都在小心谨慎地帮助朱允炆稳固地位,发现皇上的态度稍有动摇、便会及时地加以提醒。

而这些天黄子澄就发现了有些不妙的苗头,因为皇上对皇太孙的说教好象少了,倾听的时间却多了起来,而且经常的在朱允炆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不置可否地保持静默,或者干脆便陷入沉思。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先太子早逝,皇上不立皇子、反立皇孙,这本身就引起过一些非议,甚至有大臣到圣上面前直谏,虽然至今为止皇上没有改变圣意,可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呢?

所以、为此黄子澄近日来也是忧心忡忡,而让他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天忙完了自己的事来到东宫、却意外地见到朱允炆回来了。可当他刚刚看到、皇太孙那一向都显得很紧张忧郁的脸时,顿时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与往日有所不一样的地方。

“殿下,您没到乾清宫去么?”

黄子澄很关心他的行动路线,

“听那些内侍们说陛下的龙体不是太好、是么?”

“是啊,皇爷爷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的差,我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刚刚才容出空来回来取些东西、立刻还得回去。”

朱允炆疲惫地说道。

说真的,若不是眼前这人是自己最可信赖的黄先生,他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而且也许过几天、就会多一位能够协助自己的人,来帮他处理那些琐碎的、仿佛永远都不会有个完的事情,想到这点,朱允炆还是稍稍有一些轻松的兴奋感。

而黄子澄再次从他一直很黯淡的目光中、查觉到了那丝光彩,心中不禁狐疑、小心地问道,

“殿下,难道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了么?因何您看起来好象有些开心呢?”

“是啊,黄先生真是观察的细致入微呢,”

朱允炆的嘴角轻轻地扯动了一下、道,

“今天皇爷爷和我商议过了,打算将四叔从北平府诏回来。我想大概是担心我过于辛苦、是要让四叔前来协助处理朝政吧……”

“什么?!”

捧在手中的书本从掌心滑落于地上,黄子澄惊得象是被火烧到了一般,几乎是跳了起来追问道,

“殿下您刚才说什么?陛下想把谁调回京来?!”

“是、四叔啊,”

朱允炆被他震惊的样子给吓了一跳、道,

“你这是怎么了?因何紧张成这副样子?”

“哎呀、殿下,臣怎么会不紧张呢!这可是大事不好了!”

黄子澄说着,已经不顾君臣礼仪,上前一把将朱允炆的手、紧紧地给抓住了。

见他如此的大惊失色,朱允炆不禁更加奇怪,本能地推开他、道,

“这有什么可不好的?皇爷爷让四叔回来在这段时间里帮助我、这不是很不错的事情么?”

“我是傻殿下!”

黄子澄急的直跺脚,

“现在是什么时候、难道你没想想么?眼见得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殿下继承皇位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可这个时候他老人家竟然要将燕王给调回来,你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么?”

“怎么想的啊,”

听他的口气,好象皇爷爷已经没几天的活头儿了的样子,朱允炆有些不快地道,

“不管怎么样,难道他老人家还能害我不成?”

“皇上当然不能,可朱棣他能啊!”

黄子澄几乎已经是口不择言了、道,

“调谁回来、也不能将他调回来啊。”

“先生,您说话可有些过分了,”

朱允炆看了看他,

“四叔的名字岂是能够如此随便的拿来叫的?”

“啊,恕臣无礼了,”

猛然想起眼前这位皇太孙、对他的四叔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宽容,黄子澄连忙道着歉,

“可是、这件事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不把它当回事。听这宫中之人提起过,陛下曾经对后宫抱怨过,说殿下您过于仁慈懦弱,甚至有些后悔立您为储君了。现在正值这种关键时期,竟然要将燕王殿下调回,怎么知道他不是想另立太子呢?”

“什么?”

这番话说完,朱允炆听得顿时心中一寒,可他还是强做镇定、沉吟半晌方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谁做储君也是要由皇爷爷来说了算,我们做臣子、儿孙的自然要服从。”

“啊?!”

黄子澄真没想到、自己已经将话说得这般清楚了,皇太孙殿下竟然不但没能着急,反倒还谦让了起来,顿时急得一股无名之火冲上了顶梁门,

“但是、殿下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从未被立为过储君也就罢了,可现如今、您已经做过皇太孙,身边也有一些忠心耿耿地围绕在您身边的忠臣,如果燕王得势登上了皇位,他还能轻易地放过您么?到那时、不止是殿下您,就是微臣等也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了。”

“你……”

朱允炆再度陷入了沉思——

这个不过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真的开始担心了……

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自幼生长在宫中,天生的懦弱性格让其时常都会有种极不安的感觉。而黄子澄这番话恰恰击中了他的这个最致命的弱点,让其身不寒而栗。

见皇太孙的脸色变得惨白,黄子澄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作用了,便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

“另外、殿下,上回您不是曾对臣说过,想要让燕王殿下臣服在您的脚下么?如果您不登上皇位,又如何让他臣服?您当时的气魄都到哪里去了!”

是啊,我要让他做回我的四叔、就一定要让他臣服,只有将其掌控在手中,才能象皇爷爷那样、让其展现出那个温和体贴的一面——

朱允炆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回过身盯住了黄子澄。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大失所望

被他的这种眼神看得直发毛,黄子澄不禁试探着问了一句,

“殿下,您看、臣说的对么……”

“先生说的、非常之有道理,”

朱允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

“只是,现在皇爷爷下的诏书已经发往了北平,再想阻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先生看、又该如何是好呢?”

“那就再发一道诏书,命他留在北平勿动。”

黄子澄几乎没经任何思索、立刻答道。

朱允炆微微一愣,

“可、那样岂不是矫诏了?”

“这怎么能说是矫诏,”

黄子澄摇了摇头道,

“如今陛下病重,殿下身为储君,为了稳定朝中大局、做出一些应有的决定,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别说是追发诏书,就是临时修改陛下吩咐的不当内容、都不为过。”

“先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么?既然如此、就照你所说的去做好了。”

朱允炆沉吟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见皇太孙殿下肯听自己的谏议,黄子澄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怕自己的这位少年主君、因亲情而一时的心软,会失去已经占得的先机。想了想,又道,

“对了、殿下,不止是燕王,还有其他诸王,对他们也一样不能掉以轻心,同样也要传诏、令其都留在封地,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先生说的对,”

对别的叔叔,朱允炆倒没有多加考虑地便点了点头,

“那么这些事情就交给先生您去做好了,我还要去陪在陛下身边。”

“好,那就交给微臣好了。”

黄子澄施了一礼,目送着朱允炆离开。

刚刚回到乾清宫、迈入寝宫的大门,就听一声器皿碎裂之声传来,接着便是一阵的怒骂声,

“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都给朕滚!”

朱允炆听出这是皇爷爷又在骂那些宫人内侍们了,边在心中暗道着、老人家近日来的脾气越来越坏了,边快步走了进去、将一个太监手中端的水盆接了过来放在一旁,边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寝宫中只剩下了这祖孙二人,朱允炆来到床边、扶着爷爷躺下道,

“皇爷爷,是孙儿不好,从您身边离开了,让那些笨手笨脚的内侍们惹您生气了。”

“允炆啊,”

见他回转到自己的眼前,朱元璋稍稍安下心来、问道,

“你四叔来了么?”

“四叔……”

朱允炆的身体僵了一下,顿了顿才道,

“还没有得到消息,大概是还在路上吧。”

“哦,”

朱元璋微微闭上了双眼,梦呓般地道,

“小四儿行动一向都很迅速,应该也快到了,等他来了、叫他立刻来见朕。”

“是、孙儿知道了。”

朱允炆的内心真的有些冷。

自从听了黄子澄所说的那些“有可能会另立太子”这样的话后,就仿佛凭空升起阵阵冷风、从背后袭来,令他有种寒彻骨髓之感。而现在、皇爷爷提到四叔时的口气,怎么听都是那么样的亲昵,这让他更加确信了这种说法。

没错儿,现在绝不能让四叔到京城来,更不能让皇爷爷见到他,就算是自己其实也想见他,可也要等到登上皇位的那一天——

朱允炆已是暗自下定了决心……

而此时、在北平的燕王府中……

不知为什么,自从三哥晋王朱棡也离开人世后,朱棣的内心中一直就无法安宁。这当然不是因为和他的关系有多好,毕竟对这位三哥可不象和二哥之间的感情那么的深,可就是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直到那天从宫中有消息传来。

由于对那些皇宫内侍们一直都很温和体谅,所以在这些做“奴才”的人们看来、燕王殿下当然地是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位,也愿意替这位皇四子尽一份心、出一分力,因此从宫中及时地得到各种信息,对朱棣来说一向都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这次所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因为父皇病重了,更有甚者、说圣上已经到了病危的时期。

可是、还是没有等到父皇的那句、自己一直期盼着的话——

朱棣只觉得仿佛身都在收紧,当时什么事都不想再做,将自己关在王府内院外宅的书斋中,甚至不想见任何人。可他又盼望着能有一个人在身边说些什么、好让自己不要如此的紧张,能够放松得下来……

就在此时、道衍来了。

这位大师好象总是能够适时地出现在眼前,一见到他,朱棣知道、终于可以有人来依靠一下了。

“四爷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的不好。”

边接过郑和献上来的茶,道衍边瞧着他、微笑中却不乏真诚的关切之情。

朱棣也想让自己尽量地显得放松一些,可就是做不到,便也不再勉强自己、道,

“大师来的正好,京城的宫中有消息传来,让小王不能不担心啊。”

“是陛下病危了、对么?”

道衍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

朱棣不禁一愣,转而又苦笑道,

“大师果然是能够未卜先知,什么事情都瞒您不过。”

“老衲这可不是通过掐算知道的,”

道衍笑道,

“我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是打探到的。”

“原来如此,”

朱棣叹了口气道,

“宫中传给我的消息一向都很准确,若说父皇病重、那么就不会是夸张。”

“是啊,四爷您打算怎么办呢?”

道衍看着他问。

朱棣想了想道,

“我想进京去探望父皇,只是没有诏令便私自擅离封地,恐怕又不妥。如果在从前还不算什么,可现在大哥早已经不在了,父皇又病重,权力肯定掌握在皇太孙及其手下那几个人手中,真是……”

“四爷,”

道衍婉言安抚道,

“不要急,该来的总会要来的,重要的是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的身体?”

朱棣诧异,明明是父皇病重,怎么又扯到他的身上来了,

“我的身体没什么啊,一直都很健康。”

“真的么?”

道衍微微笑道,

“老衲可是个最不务正业的和尚了,佛家以外的东西了解的可不少哟,对于医术也颇通晓一些,四爷的身体怎么样是瞒不住老衲我的。四爷、你的年纪还轻,不要过于苛求自己,要学会顺其自然。”

“我……”

经他这么一说,朱棣还真的无言以对,因为大师说的是真的。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月光剑影

自从太子朱标离世的那时起,各种压力与焦虑便毫不留情地向他袭来。在人前,他是那位优秀出色的燕王殿下,是那位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的年轻将领,可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又有谁能了解到呢?这样导致了睡眠、食欲各种方面都大不如十年前,体力也在下降着,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轻轻点了点头,朱棣也不再隐瞒,

“好的,小王知道了。”

“四爷,”

二人正在说着话,郑和从外面走了进来道,

“外面有从京城来的使臣,说是陛下诏您速速入京。”

“哦?来人在什么地方?”

朱棣连忙问道。

郑和手中捧着诏书、边交给他边道,

“已经回去了,说是事出紧急,还让我转告您要尽快。”

“哦,知道了,”

朱棣接过诏书、边看着边转向了道衍,

“大师您看呢?此番入京是福是祸?”

“这还用问么,这不正是四爷一直期待着的么,”

道衍微微一笑道,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尽管去好了,只不过要多加小心。将三保、周铎、于谅都带上,再带几十名禁卫,虽然这样会拖慢些速度,但四爷你的安是最重要的。”

“好的,小王记下了。”

边说着,朱棣边示意郑和立即去做动身的准备。

道衍依然思索着什么、片刻又道,

“不过此次入京也许不会太顺利,四爷您要做到掌握分寸、审时度势,如果遇到实在不可为的状况、切不要强为之。”

“嗯,好的。”

朱棣点着头,心中却忽然想到了柴靖南、祝平乐他们,心道,如果有这几个人跟在身边、就会觉得安心的多。不过、从他们离开这么久都没回来的情形看,江湖中一定也是出了什么变故。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朱棣带着郑和他们三人,外加三十名王府禁卫士卒,出了府门、离北平城直奔京师应天府。

因为心中很急,所以赶起路来也是飞速行进,这一程还算顺利,只是到了瓜州便遇到了麻烦,因为这里的地方官竟然赶来了。

看着眼前这位知府大人,朱棣又好气又好笑、道,

“本王是奉诏进京面圣,大人你不必多费心,只要为我们这一行人准备船只便可。”

“可是燕王殿下来本地,下官怎么能不好好地加以招待呢。”

也不知道这人是出于什么心理,一定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朱棣在马上有些不耐烦地道,

“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本王乃是藩王,路过各处、不便惊扰地方,所以无需大人为其它事情操心,明日一早将渡船准备好就行了。”

说罢,拨马转身对于谅、周铎吩咐道,

“你二人带着弟兄们就在这城外安营扎寨,休息一夜、然后渡江入京。”

“属下遵令。”

两个人带着禁卫士卒们去扎营了。

郑和瞧了瞧那位尴尬的知府,微微笑了笑道,

“大人且莫多心,我们殿下一向行事如此,说不叼扰地方就是不叼扰,明日渡江的船就有劳大人了,您还是请回吧。”

“那好吧,下官明白了。”

边施了一礼、边答应着,那位知府终于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此时,营帐已经扎好了,不过只是住一宿,所以只是简易大营,除了为朱棣在帐中搭了一个行军床外,其他人均是在帐中打地铺。见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朱棣在郑和的陪同下进了大帐、坐下来休息着。

太阳落山之时,大家开始埋锅造饭,朱棣及随行的众人都是习惯了行军打仗的,所以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等晚饭烧好了,大家在一起吃过了、分配好守卫的轮次后,该巡营的巡营,该休息的休息,很快、天色便完黑了下来……

明天便可以入京了,也不知道父皇传召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左思右想的、心中一直都放不下,朱棣终于还是坐了起来、走到帐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金风袭来,久经沙场的他自然意识到这是什么,立刻将身子急转向旁边躲开,一把利刃在夜色下闪着寒光从眼前掠过。

竟然还会有刺客?!

虽然从自身的安方面做了考虑,可朱棣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前来行刺。

却见对面那人一袭黑衣、青纱蒙面,手执长剑、身法敏捷,一击未中之下,第二剑随即刺出。只是这一回却根本没能袭击到朱棣的面前、便被斜刺里伸过来的一柄长剑给挡开了,郑和已及时地出现在二人之间、并将自家主人护在了身后。

让人奇怪的是,见到他、对面这名刺客竟然轻笑了一声,接着便挽了个剑花、朝郑和连出几剑。

这家伙还真是莫名其妙——

一边应战、郑和边觉得不可思议。

这名刺客摆明了是来刺杀燕王的,可现在却好象不但根本不急着完成任务,反倒还特意的找着自己来交手。要知道一般的情况下,行刺的过程中、最忌晦的就是与人缠斗,莫非……

猛然间醒悟过来,难道说还有其他的刺客不成,而这个人只不过是来将自己调开,好让别的什么人去刺杀自家殿下?!

想到此处,郑和很担心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朱棣,见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样子。可即使如此、也不能放松警觉,还是叫其他人来帮忙的好。

可刚想开口喊人来,对方却好象看出他的用意似的,朝他连连地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

“不要惊动别人。”

啊?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是前来行刺、还不让自己找帮手!不过,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怎么好象有些耳熟。郑和有些狐疑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真的没听出来么?”

那人反问道。

而此时,朱棣好象看出些门道,急走几步来到近前,却立即被郑和护在了身后,

“四爷,不可轻动。”

“没关系的,”

朱棣竟然也轻轻笑了笑、然后朝着对方道,

“如果小王没看错的话,阁下是蒋瓛蒋大人吧?”

“呃……罢了,”

对方将长剑垂下、顺手摘下了脸上的青纱道,

“被燕王殿下给认出来了,看来下官这伪装的水平还是不合格啊。”

月光下露出的那张脸、果然正是蒋瓛。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两道诏书

郑和一见是他、顿时有些恼火地道,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来的,在这舞刀弄剑的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还看不出来么?”

蒋瓛微微一笑道,

“打扮成这个样子,还这个时候来,当然是来刺杀燕王殿下的喽。”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听对方边说着这样的话、竟然还带着满脸的笑容,郑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执剑再和他理论一番之时、却被朱棣从旁边一把给拉住了。

只见朱棣不但不生气,竟然也是一团和气地道,

“蒋大人既然已经来到了我们这里,不妨到帐中一叙,也免得惊动其他人。”

“多谢殿下,下官也正有此意。”

边施一礼、蒋瓛边不客气地回答道。

就这样,三人轻手轻脚地一起回到大帐之中坐下,朱棣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锦衣卫第一高手的这副打扮、道,

“蒋大人此来做什么刺客、一定是受了某些人的指派吧?”

“是啊,燕王殿下果然是聪明绝顶,一猜即中。”

蒋瓛看着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几许的敬佩道,

“如果下官不来、他们还会再派其他人,这样还不如由下官前来,同时还可以将一些宫中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殿下您听。”

“哦,那么、到底是什么人派大人你来的呢?”

朱棣倒是十分的关心这个问题。

蒋瓛也不迟疑、很直接地回答道,

“不是别人,就是那位东宫伴读、太常寺卿黄子澄。”

“果然又是他,”

朱棣叹了口气、道,

“本王又不曾得罪于他,又何必苦苦相逼。”

“这不是得不得罪的问题,”

蒋瓛无奈地笑了一下道,

“殿下大概还不清楚宫中现在的情形,容下官和您详细地讲来、如何呢?”

“好啊,本王也正想知道一下父皇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朱棣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蒋瓛听了,看了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殿下您心里要有个准备,陛下此番可不是普通的生病,听太医讲、已经无法医治了,加上老人家年纪也大了,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黄子澄才会紧张到这种地步,生怕皇太孙储位不保。”

“蒋大人这是何意?”

朱棣其实正想听这样的话,可还是谨慎地询问道,

“皇太孙被立为储君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又何来的储位不保?”

“殿下您有所不知。”

蒋瓛回答道,

“听陛下的口气,经常对皇太孙的为人缺乏主见有所不满,自从病重以来也曾说出过一次后悔立他为储君的话。所以这次急诏燕王殿下您入京之举,才会令黄子澄和齐泰二人颇感紧张。”

“原来还有这种事,”

朱棣听了、心中多少舒坦了一些,至少这说明自己这么多年来并没有白干,还是看到了一些希望,可话说回来、只是希望也不过是一些空洞的东西,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想罢不免有些忿然道,

“所以,那二人便派蒋大人来刺杀本王?!”

“是啊,”

蒋瓛微微笑了笑道,

“但是那黄子澄也只不过是想让下官阻止您入京即可,真要杀您、恐怕他也没有那个胆量,而且、这一切还是瞒着皇太孙的,没敢让他知道。对了,殿下您到目前为止收到了几份诏书?”

“几份?”

朱棣一愣,

“当然只有一份了,就是召本王入京的诏书。”

“果然如此,”

蒋瓛微微点了点头道,

“陛下传诏命您入京之后,紧接着黄子澄便矫发另一份诏书、让殿下您返回北平不得入京。大概是您走的太快了、这第二份还没有到。那黄子澄得到瓜州府的密报,知道您已到了江边后十分的着急,这才找下官来阻止您入京。”

“如此说来,情势很紧急啊,”

朱棣下了决心般地道,

“不管怎么样,明天一早、本王一定要入京。”

“下官不这么认为,”

听了他的话,蒋瓛却用很坚定的语气阻止了他,

“先不说别的,就是那瓜州地方官、一定会以各种理由不为您准备船只,而且即使您能过江入了京,是否真的能进得了宫也是个问题,毕竟现在宫中是由皇太孙的人掌控着。”

“这么说来、本王就不应该入京了?”

朱棣有些恼火、反问着。

蒋瓛想了想道,

“殿下,有时明知不利就不要勉强去做,更何况即使去做了也不一定会得到您想要的结果。”

如果遇到实在不可为的状况、切不要强为之——

临行前道衍的嘱咐又回响在了脑海中,朱棣沉吟半晌、又看了看蒋瓛道,

“好吧,蒋大人的意思本王已经清楚了,放心好了,我会依情势而定、不会鲁莽行事的。大人若忙的话、就先请回吧。”

“不、下官先不回去,”

蒋瓛摇了摇头,

“今夜里我就留在此处守护着殿下,以防那黄子澄多疑,再派其他人来对殿下您有所不利。殿下您就暂且安心休息,明天一早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那么就多谢蒋大人了。”

看的出对方是出于挚诚,朱棣便也不再客气,任他守护在一旁。

不过蒋瓛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第二天一早、第二份诏书便送来了,而且前来传诏的正是内庭总领太监莫云。

早知道莫云是宫内为数不多的皇太孙那边的内侍之一,朱棣对他也就不必再客气,直接质问道,

“这份诏书真的是出自陛下之意么?”

“殿下这话、奴才就不懂了,”

莫云倒是个很沉稳的人,不急不缓地应对道,

“既然是诏书,自然是陛下的意思,这又有什么可疑的呢?”

“那么本王就不懂了,”

朱棣冷笑一声道,

“依着这份诏书上所说、让本王回到封地不得擅自离开,那么之前那道诏书又是怎么回事呢?父皇让本王大老远地从北平府跑到这江边、就这么的再回去,总不会只是为了想看看我的行动快慢吧。”

“这个奴才可不知道,圣上的意思、我们这些下人怎么敢胡乱猜测,”

莫云不冷不热地道,

“另外、殿下您还是听劝的好,因为在目前这种情形下,即使您想入京恐怕也是很难做到,不说别的,就是这渡江都是个问题,殿下您还是知难而退的好。”

第三百六十七章 泪洒江畔

“父皇如今病体沉重,”

说着话、朱棣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红,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

“而做为儿子的我们这些兄弟们,竟然想去看望他老人家一眼都不成,难道你们想将本王、连见父皇最后一面的机会都给剥夺掉么?!”

“请殿下体谅,”

莫云手捧诏书、微微将头一低道,

“您还是接了诏书为好,这也是为了殿下好。”

“父、父皇……”

仿佛是挣扎着发出的声音,朱棣颤抖着叫了一句、缓缓的伸出双手将诏书接过,猛然间的一转身、面向着京城方向双膝跪倒,接着便放声大哭起来,

“父皇,恕孩儿不孝,不能在您重病之时服侍在您的身边,父皇,孩儿真的是不孝,请您原谅孩儿……”

这哭声震动着周围的山川、树木,顺着江水传出了很远很远,四周所有人无不为之戚然,连随从莫云同来的那些人也都面露悲伤、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叹息。

站在朱棣身后的郑和、此时身都在发抖,几次想伸手去扶住自家的主人,可最终还是没有动。

过了半晌、莫云才抬起头挥了一下手道,

“我们走吧,回宫。”

这些人们听了,各个互相地看了看,才再次动了起来、随着他离开了。

直到前来传诏的那些人不见了踪影,蒋瓛才从暗处走出来,径直来至郑和的身边道,

“我也要回去了,你们要千万小心,照顾好你家燕王殿下。”

“放心吧,三保定当以命相守。”

郑和的脸色铁青,坚定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在回去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这样闷闷不乐地行进着,而周铎、于谅他们挂在脸上的、更多的是愤愤不平。

队伍渡过了淮河,没想到的是、前面出现了一小队的人马,为首一人手握缰绳、催动座下的白龙驹小步迎了上来,高声道,

“四哥,小弟在此有礼了!”

“七弟?”

见来人正是齐王朱榑,朱棣不禁一愣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没有接到诏命、守在封地不得擅动么?”

“收是收到了,可那真的是父皇发来的么?”

朱榑边说边来到近前,

“四哥,小弟听探报说您已经奉诏前往京城了,本来也正想着要去呢,可是您如何又回来了呢?”

“还是别去了,去了也没有用。”

朱棣示意他往回走,兄弟二人并辔而行。

朱榑奇怪地看着他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四哥你有没有入京城啊?”

“根本就到不了啊,”

朱棣苦笑了一声道,

“原本四哥我是奉父皇诏命前往京城的,可在江北又被另一道诏书给截了回来。”

“那怎么可能呢?!”

朱榑气愤地扭动着手中的马鞭道,

“父皇既然已经诏四哥入京,又如何会连见都没见上一面、就又将你给挡了回来,这第二道诏书摆明着就是假的嘛!”

“可话虽如此,我们兄弟又能如何呢,”

朱棣叹了口气,道,

“四哥我当然也想去见父皇,听说他老人家已经到了病危的地步,可权力现在掌握在皇太孙身边的那些人手中,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担着抗旨不遵的风险、强行入京。”

“不过四哥,果真如此的话、就更加的不妙了,”

朱榑忽然将马匹勒住、道,

“如果我们现在不去的话、等父皇真的殡天之时,恐怕我们兄弟所面临的风险就更大了!”

“七弟何出此言?”

朱棣有些诧异地也勒住座骑、看向了他。

朱榑摇了摇头、叹息着道,

“四哥,你想想看,允炆他现在这样做、明显的就是对我们这些当叔叔的怀着戒心、甚至是敌意,再加上黄子澄、齐泰他们一向都容不下我们。允炆一旦得了势登基那天、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么?”

“七弟,因何会有如此想法,我们毕竟是他的亲叔叔,至亲骨肉之间难道还会互相残杀不成?”

朱棣皱了皱眉道。

朱榑看起来好象是被他的这些话给气乐了、道,

“四哥,你该不会这么天真吧。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看待那位皇太孙的,不过、小弟看来,他大概对你可能还是有些尊敬的,可对我们其他这些叔叔们怀的就只有敌意了,难道你没见到他看我们时的眼神有多么的冷么?”

“怎么会呢?四哥我和允炆相处的时日也不算少,”

朱棣是坚决要做到不能让人听到、从自己嘴里说出任何不敬的话,毕竟父皇还活着,谨言慎行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之所以看你们时会有那样的眼神,多半是因为有些生疏、怕生而已。”

“怕生?”

朱榑摇头苦笑道,

“小弟还从没见过怕生的人、会用那么冰冷锐利的眼神看人的。好吧,我说话先放在这,如果有一天皇太孙真的当上了皇帝,我们这些当叔叔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那么、七弟你说该当如何呢?”

朱棣瞧了瞧他、试探着问。

听四哥向自己询问,朱榑以为他有所动心了,连忙道,

“依我看,我们不如联合所有在外的兄弟们、一同入京城去见父皇,我就不信真的是他老人家不想见我们的。”

“这可使不得,”

朱棣连连摆手道,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们置诏书于不顾,聚众入京,说好听的是去探望父皇,说不好听的就是谋反都不为过。更何况父皇尚在,我们若闹出这样的事来,更会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们留下把柄。”

“好吧、好吧,”

朱榑看起来即失望又绝望,

“如果有一天,小弟被抓被废,还希望四哥你能来救我才是。”

“若真是那样的话,四哥我会去救你的。”

朱棣竟然笑了、道。

这两句对话、听起来仿佛是在开玩笑,可谁想到几年后还真的应验了,就在靖难之役、燕军冲破南京城,宗人府的大门被打开那一瞬间,自以为命已经危在旦夕的朱榑、抬头看到来救自己的正是四哥朱棣……

和七弟分了手,朱棣一行人便赶回了北平府。

不过、虽然没有采纳朱榑那有些过激的建议,但不知为什么、心情竟然变得轻松了一些,所以、等回到王府见到道衍之时,愁容基本上已经从朱棣的脸上消失的几乎差不多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联合操演

见他的心情看上去还算平静,道衍不禁暗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

“四爷这一路风尘仆仆的、真是辛苦了。”

“是心里苦啊,”

朱棣边接过郑和递过来的热手巾,边擦着脸边道,

“大师说的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此次京城之行实在是太不顺利了,根本连城门都没能进得去。”

“是嘛,”

道衍手中拿着一本书、又坐了下来道,

“如果四爷不是太疲乏的话,不妨将经过讲给老衲听听如何呢?”

“大师就是不让我说、我也得说,”

擦过了脸,朱棣将手巾交还给郑和,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道,

“这回出门真是实在是太憋闷了,不说出来的话、恐怕我会闷出病来的。”

“哎哟,那可就更得说了,”

道衍微微笑了笑道,

“老衲会一直听着,直到四爷您觉得痛快了为止。”

“哎,真闷死我了。”

叹了口气之后,朱棣便将前往京城的前后过程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直说得口干舌燥,连忙端起一杯茶又喝了下去。

道衍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讲完了、才将手中的书放到了桌上道,

“如此看来,四爷此行该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是么?”

朱棣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地道,

“哪里达到了?明明什么都没做成啊,没见到父皇如何就是达到目的了呢?”

“其实、此次的行程目的并非是真的一定要见到皇上,”

道衍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道,

“而且正如蒋瓛所说的那样,即使见到皇上得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大师的意思是……”

朱棣好象明白了他的话中含义了,可立刻有些不甘心地道,

“那样的话,我这么些年所做的努力还不是白费力气了么。”

“不,正相反,”

道衍摇了摇头道,

“四爷此行做的非常的好,为以后所要做的事情打下了一个好的基础。”

“哦?我做的、怎么好了?”

朱棣想了又想,可还是没想明白因为什么而被夸了。

道衍伸手抓住了他的腕子、试着脉搏,停了停才放开又道,

“四爷的心态放平了,没有再大动肝火,这个老衲就放心了。四爷,说句实话吧,此次皇上诏你入京,依老衲看来、想要改立四爷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如此真想改立的话、就不会只发一道诏书这么简单了。老人家岂能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若真要这么做的话,绝对不会容许皇太孙在宫中的主导权,一定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先将其控制起来,再派人将四爷你火速的直接接入宫中,再行下旨诏告天下,怎么会只是让你自己就这样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地去呢?”

“这么说、父皇始终没有让本王来继承他老人家的意思喽,”

朱棣只觉得那无尽的失望与不平再次涌上了心头,

“那么因何还要诏我入京,难道说是想将我控制起来、消除对允炆的威胁么?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还会有第二道诏书将本王挡住呢?”

“所以说、皇上并没想的如此的极端化,”

道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

“依老衲看,老人家让四爷你去,不过是想叫你和皇太孙两个人、在他临终前好好的相处,以后再尽心尽力地一同治理天下罢了。而皇太孙和他的那些近臣却心虚了,以为皇上有废储另立之心,才矫了第二道诏书、将四爷您给拦下。”

“原来如此,”

朱棣失望地苦笑了一下,

“这还不是说本王这些年都白忙了么,此一去也是一无所获么。”

“不、不,可以说四爷已经占据了主动。”

道衍摆了摆手道,

“皇太孙他们此举是弄巧成拙、将简单的事情给复杂化了。老衲听说皇上有一次确实提过想要另立储君,只是后来被人劝阻了,所以、经过这次将四爷您拦住不得进宫,这样反倒将此事给做实了,给世人留下了一个是皇太孙他们夺权矫诏的印象,将来这对四爷你可是很有利的。”

“将来?”

朱棣有些吃惊,

“大师你的意思是……”

“四爷听老衲继续往下说,”

道衍打断了他的话,

“另外四爷在江畔的痛哭之举、肯定会博得很多的同情,老衲敢肯定、此时皇太孙阻止您奉诏入京的这件事,一定已经在京中传开了。”

“可只是这样又能如何,”

朱棣很是不以为然,

“毕竟民众的同情又不能将什么人推上皇位……”

“这是从民众来讲,”

道衍依然不理会他的抱怨道,

“在四爷的兄弟们中间也有好的苗头,七爷的想法并非只是他一个人,其他的诸位皇子肯定也有些不满,所以说、从舆论的方向上看,绝对是对四爷你有利的。”

“本王这些兄弟们?大师又如何这么肯定呢?”

朱棣挑了挑眉头,看着对方问道。

道衍微微一笑道,

“如果四爷您真想知道的话,那么不妨就来做个测试如何。”

“怎么测试呢?”

朱棣很是好奇地问道。

道衍再次拿起刚才放下的那本书,边翻看着边道,

“如今皇上病重,朝中人心不稳,外敌很有可能借此时机前来袭扰。四爷不妨以此为名,招集这些身处塞外的藩王们、举行一次共同的军马操演,来达到震慑北元残部的效果。”

“同时还可看出、兄弟们谁会和本王站在一起,是么?”

朱棣听了、轻笑一声道。

道衍头也没抬地道,

“没错儿,就是这个目的。当然了,皇太孙以皇上的名义命各位皇子不得擅离、更不得入京,那么不入京可以,练兵还是必要的。所以四爷你别忘了上道折本,将联合操演的目的上奏给皇上,别让皇太孙殿下那伙儿人说出、诸王目无父皇的话来。”

“好吧,我知道了,”

边点着头回答着,朱棣边将目光盯在对方一直捧着的那本书上,道,

“大师,您这一直都在看的、到底是什么书啊?”

“这可是一本非常不错的书呢,”

道衍抬起头笑道,

“不知四爷你可曾认真读过没有?”

边说边将封面亮出来、展示给他看。

朱棣凑上前仔细一看,原来是父皇分发给诸位皇子们的那本《皇明祖训》,不禁有些愕然道,

“这、是这本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军威震慑

“是啊,四爷你有时间还是好好看看这本书的好,里面可是有很多有用的内容呢。”

道衍一脸认真地道。

朱棣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好吧,父皇的教诲、我这做儿子的是应该拜读一下了。”

在朱棣的倡导下,北境联合操演还真的举行了。让他欣慰的是、除了几位负责守卫边境的塞王外,齐王朱榑也带兵参加了,还有周王朱橚,说是“要感受一下沙场的威风”。

这场声势浩大的军事行动确实震慑了那北元的残部,而且在不知不觉间,让那鞑靼、瓦剌也升出了畏惧。尤其是在听说总领人马进行操演的、是威震塞北的燕王殿下,就更令那些想要偷袭的人们打消了念头。

然而感到恐慌的人不止来自敌阵,同时也产生于京城皇宫之中。

就在这段时间里、朱允炆也一直沉浸在困扰与烦闷之中,除了防止叔叔们入京外,更让他不安的压力却是来自于皇爷爷朱元璋。

几乎每天都会听到老人家在询问,

“燕王来了么?”

“燕王可曾赶到?”

“你四叔来了么?!”

有时候朱允炆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逼疯了,甚至有些后悔阻拦四叔入京的这一决定了。

今天皇爷爷的身体就更差了,已经卧床有些日子,神志都已经开始有些不清了。趁着太医们围在那里忙得团团乱转,朱允炆总算可以抽空跑出寝宫、在外面透透气。

终于不用听那位老人追问四叔的事了,长长地松了口气,可接下来另一种紧张的恐慌、又随之涌上心头。也许做皇帝是件好事,可自己真的能承担起这么重的担子么?朱允炆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甚至希望爷爷不要就这样离开……

“听说燕王殿下当时哭的很伤心呢。”

忽然从旁边传来好象是有人闲聊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内侍们在说话。

只听另一人也道,

“是啊,明明皇上要见燕王殿下,可有人偏偏不让见,这还有天理么?父亲快不行了,想到见见自己的儿子,却不让他们来见上最后一面,真是的……”

朱允炆听了、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自己几乎要被憋炸了——

不过是几个下人,竟然敢妄加评论皇家内部之事,真是胆大包天!

他几步走了过去,却并不见乱嚼舌根儿的那些人,原来人家已经离开去忙了。朱允炆的火气就更大了,心道、等我登基后、一定要将这些宫人内侍们好好整顿一番,严加管束,谁再敢胡说八道、定严惩不怠。

可无论怎么在这里发狠,终是没看见是什么人,只好转身想要回到寝宫去,却被一个匆匆赶来的人给叫住了。

“殿下,皇太孙殿下!请留步!”

“谁啊……”

因为怒气未消,脑子里也有些混乱,朱允炆一时之间没能听出、赶来的到底是什么人,直到回过头看时,才发现原来也是自己手下的近臣之一、兵部左侍郎齐泰。

这齐泰原名叫齐德,现在用的这个名字是朱元璋亲自为他改的,由此可见这个人深受皇上的信任与重视。但虽然他也是朱允炆身边的近臣,却与自小便认识的黄子澄不同,完完是由皇爷爷举荐给他的,所以虽然对他来说也是十分信赖的重臣,却在某种程度上照比黄子澄要差上一些。

见是他,朱允炆知道一定是军情方面出了什么事情,不禁一阵的紧张,这主要是由于他自己对行军打仗这些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而这些恰恰又是他那些、一直让自己有抵触感的叔叔们的专长,因此一想到这些,心中难免就会有些不安、甚至是忌惮。

“原来是齐卿,”

朱允炆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

“找孤有什么事情啊?”

“殿下,有军情从北方那边传来。”

齐泰的表情很是凝重、甚至是有些紧张的样子。

他的这种神情立刻感染了朱允炆,使得这位皇太孙更加的不安,忙问,

“北方出什么事了?难道说是北元残部又袭扰我边境了么?”

“那倒不是,”

齐泰摇了摇头、道,

“北元残部已经被震慑住了。臣所要奏的是、以燕王为首的边塞诸王,竟然敢在北境搞什么联合军队操演,闹得声势浩大、人心惶惶。”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朱允炆听了,却不象他这般的激动,这倒不是说他不在乎,相反在刚刚知道此事时、其内心极其不舒服,可四叔在行动之前已经给他上了折本、打了招呼,而且折子中、字里行间不但理由充分,还把他几乎都要给说服了,觉得这么做是完有必要的。因此、也只能将心中的不快强压住道,

“这个么、孤已经知道了,四叔前些日子已经上折子、说明了此事,所以、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殿下差矣。”

话音未落,齐泰便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殿下、您有没有想过,诸王这次的军营行动、绝不只是要震慑塞外那些北元残余部落,更是想向朝廷展示一下他们的威风!”

“是么……”

我当然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又能如何呢——

朱允炆心中暗道,表面上却显出一副更加的漠不关心的样子来。

齐泰见他这样的反应,以为皇太孙是在不以为然,便又继续道,

“殿下,您令他们在陛下病重期间各守封地,不得擅自离开,更不许入京,诸王明显是在用些种方式发泄着他们的不满。尤其是燕王,他在来京的路上被拦挡回去,自然会心中不快,所以才挑头儿搞了这次行动,还有周王、齐王,他们本不是塞王,竟然也参与进去,跟在燕王身后紧随着。殿下,您绝不能不防!”

“我知道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却又无奈地道,

“不过他们闹也闹过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派人去把叔叔们都给抓起来吧。”

“眼下自然是不能的,”

齐泰冷冷地道,

“但也不能由着诸王这样肆意妄为。殿下您应该再次传诏给他们,不得再有擅离封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的话,以抗旨论处。”

“好吧,就依着齐卿说的办,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朱允炆转身向寝宫走去。

第三百七十章 火上浇油

齐泰方才的这番话,无疑就是火上浇油一般,使得朱允炆对叔叔们的猜忌就更加的深了。还有对四叔燕王朱棣的那种即想亲近、却又怀着戒心,甚至还有些嫉妒的奇怪又矛盾的心情,让他的内心越发地难受。

就在听说被拦在江边的他、曾经对着京城伤心痛哭之时,那一刻、朱允炆也颇为伤感,甚至有些心疼,想还不如让他入京来。可接下来又得知四叔以武力示人,顿时又恢复了原有的不快加不满。

为什么四叔他总是能够让所有人都聚集在他的周围,而即使已成为皇储的自己、却无法做得到?好啊,既然从亲情方面得不到他们的关心与重视,那就让我以手中的皇权来取得好了!

自此,削藩这个念头便已经刻骨铭心地印在了朱允炆这位年轻皇储的脑海之中……

而在两千多里外的北平府,朱棣也是同样的心烦。

联合操演结束后,和兄弟们分了手回到王府,反倒觉得内心更加的空空荡荡的,好想到沙场上痛痛快快地撕杀一阵才好。带着这种心情,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庆寿寺。

道衍竟然还在捧着那本《皇明祖训》,而且还亲手抄了一份,朱棣看得觉得好笑道,

“大师若想要一本,我可以让人替您抄,何必由您亲手来写呢。”

“自己动手抄可以加深印象,”

道衍放下笔、笑道,

“老衲年纪大了,记忆力不比从前,只有这样的动动笔、才能有助于将内容记下来,”

“哦,是这样啊,”

朱棣点了点头,又突发奇想地道,

“既然如此,不如本王和大师一起写如何呢?”

“四爷你就不必了,”

道衍抬头看了看他,

“如果想研究的话,有老衲为您细读就行了,而四爷你有你该做的事呐。”

“大师指的是什么呢?”

朱棣正想来问问他、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听对方这么说、连忙追问道。

道衍摆出一副“还要用我来说么”的表情道,

“当然是去练你的兵去了,而且还得抓紧时间,四爷你所剩下的准备时期并不多了。”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练兵这样的事、我不是一直在做么?”

而且还刚刚拉着兄弟们一起练呢,朱棣真的很不明白。

道衍看了看他、摇了摇头道,

“老衲所说的这个练兵与在此之前的都要不同,以往练兵是为了朝廷,可现在练兵就是为了四爷你自己了。”

“为我自己?”

朱棣吃了一惊。不错,在他手中可以调动的军队有十余万之众,可做为统帅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这些人马就都是属于自己的这样的话,心中不禁有些迟疑道,

“大师您的意思是……”

“这还不明白么?”

道衍毫不掩饰地道,

“老衲问问四爷你,如果不是奉诏讨敌,凭四爷你自己的名义、能够调动成功的军兵人马、又会有多少呢?属于你自己能够支配的军中物资、粮草器械又有多少呢?”

“这……恐怕只有我的三万护兵吧。”

朱棣想了想、道。

道衍看起来很好笑地瞧着他,

“是啊,人人都说、燕王殿下统兵十万、威震塞北,可仔细一想、却均是虚言,平日里四爷您所练的兵、其实都是给别人操练的,有几个是为你自己做的准备呢?”

“我……”

朱棣的眉头挑了一挑道,

“可是、我为什么要计算这些?大师所说的做准备又是什么?”

“皇上已不久于人世了,”

这种本该以很隐晦的口气才能说出来的话,可在道衍这里就能很直接地说出来,

“如果老衲没猜错的话,新君登基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削藩。”

“这个、大师又是如何得知的?”

朱棣听了、沉了沉方才问道。

道衍轻笑了一声,

“自然是从皇太孙及其下属的那些人的表现上、看出来的。”

自从皇上病重、他们所采取的这一系列充满敌意和戒心的举措,当然还有道衍给朱棣出的这个“联合操演”的主意,更加深了皇太孙与叔叔们之间的隔阂。

没错儿,之所以要提出这个建议,不止是让朱棣试探一下那些兄弟们的情绪,同时也要促使朱允炆对这些藩王们、愈来愈不安的态度,这才是道衍真正的目的。

其实到了现在,以朱棣的聪明、当然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虽然不是很赞赏、却也不反对他这样做。只是,这个和尚说话的口气是如此的紧迫,总还是有些夸张吧,凭自己对侄儿的了解,这是个一向都很内向害羞得有些懦弱的孩子,就算是新君登基后、开始多少还是要拢络一下人心,哪怕只是为了麻痹这些叔叔们、也不至于立刻就下手吧。

“大师的意思,小王已经明白了,我会好好的考虑一下的。”

他确实需要考虑,只是让朱棣没有想到的是,时局变化的发展态势竟然比他考虑的速度还要快,而且事实证明一向多智多谋的他、对自己的这位侄儿的推测,竟然也是完的错了……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朱元璋永远离开了人世。

父皇就这样逝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朱棣其实很伤心,只是情势不容他抽出时间来悲痛,因为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让他除了生气就只有生气,可以说心中的愤怒、虽不是已经完占据了他的部感情,却也给其他的情绪没留下多少空间。

本以为如今父皇已经故去,他朱允炆的皇位可以说是坐稳了,总该让我们这些当儿子的入京为老人家奔丧吧——

朱棣是这样想着,而且已经做好了再次动身前往京城的准备,可没想到的是、等来的还是“留在封地、不得擅离”的诏书。

这已经是第三道同一内容的诏令了!

这回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办法压制住内心的愤怒了,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朱棣顿时将眼前的一整套茶具都推到了地上。

真的还从没有见过殿下发这么大的火儿,平日里从来都不曾惧怕过自家主人的那些下人们,此时均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静了好一阵子,郑和走进来示意让从人们都退下,自己开始动手收拾地上那一堆狼藉的碎片,而颓然坐在椅子中的朱棣、终于开口说话了,

“大师让我不要大动肝火,说是对身体不好,可是三保、眼见得那个做侄儿的防备自己的叔叔、竟然防备到如此地步,你说、我又怎么能不生气。”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东阁筹划

“四爷……”

郑和看起来也是憋闷了好一段的时间,听自家主人和他说话了,才思索着道,

“在三保看来、您真的应该听从大师的劝告,对方做的事情的确没有天理,所以错的是他们、而不是您,四爷若是因此气坏了身子,那岂不是因别人的错误与罪责、来惩罚您自己么。”

“三保……”

听了他温和宁静的语气,朱棣仿佛忽然刚刚发现、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而且早已成为自己身边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人了,

“是啊,你说的对,我真的是太傻了。”

“也不要这样说,”

郑和抬起头凝视着他,

“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有喜怒哀乐的,只是、四爷您是背负天下的人,本就比我们这些寻常人承担的要多上不知有多少倍,所以一定要能够学会自己减压,不该承受的就不要去承受,明明不是您的错,又何必为此去烦恼。”

“那么、如果我真的承受不住时,想放声大哭一次、又该怎么办呢?”

朱棣苦笑着道。

郑和的嘴角抿了抿、才又道,

“如果哭的时候想让人看到、就只管哭好了,若不想被别人看见、那么就只在奴才一个人面前哭吧……”

“就这么说定了,”

经过这一番对话,朱棣的心情还真的放松了许多,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容来,

“到时候,三保可不要笑话你家四爷我哟。”

“奴才怎么敢呢。”

郑和也笑了笑道……

这件事也就算是放下了,因为朱棣也想开了,无论朱允炆如何的不愿意见这些叔叔们,可他早晚还是要见的,应该着急的是他才对,自己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应对下去吧。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变”竟然是如此的惊人,道衍的推测还真的一点儿都没错,仅仅过了一个月,朱棣的同母弟周王朱橚、竟然被捉拿住,家都押解进了京城,而前去捉他的人却是左军都督、曹国公李景隆。

乍一听闻此消息,朱棣当时十分的震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侄儿动作竟然会如此之快,心中正在急的时候,道衍来了。

不过这和尚依然步履沉稳,仿佛已是胸有成竹。朱棣知道他一向都是如此,便也不悲不喜地道,

“大师又说对了,现在五弟已经被抓,摆明着是冲着我来的。”

“听说还是被他的二儿子所告发图谋不轨的呢。”

道衍边坐下边瞧着他道。

朱棣倒还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经过,诧异地问道,

“是有爋?怎么可能,那孩子忠厚的很、又很老实,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正因为老实才会上当不是么?另外看是老实的人、往往很不老实,其中的缘故谁又能说的清呢。”

道衍轻轻一笑道。

朱棣当然很替五弟担心,忙又问道,

“可是、我又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去救他一救?”

“四爷打算怎么救啊?”

道衍瞟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皇太孙此举是冲着你来的,所以五殿下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是多受点儿苦罢了,而且、据老衲看,周王殿下不过是第一个,却绝不是最后一个。”

“哦……”

此时听着道衍所说的这些,朱棣不再有所怀疑,已经是完的信服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二人所猜测的那样,极大的不安感、导致了朱允炆迫不及待地对自己的叔叔们下手了。

说起来也是矛盾,皇爷爷健在、没登上皇位时,朱允炆总是担心自己被废掉、被换掉,而现在老皇帝不在了,他已经成为了皇帝、却又开始担心没有了皇爷爷的庇护,自己会不会皇位不保,那些从来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的叔叔们、会不会造他的反,这些恐惧感简直就让他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所以,刚刚即位不久,便将已升为翰林学士的黄子澄给找来了、问道,

“先生,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二人所说的那些话么?”

“臣怎么敢忘记呢。”

黄子澄立刻明白了这位年轻的君主指的是什么,立刻满面肃穆地回答道。

朱允炆似乎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们一起来商讨一下。”

要商讨的当然是削藩这个命题,可要削藩就会联系到动用武力上,动用武力、当然就还得叫一个人来,就是已升任兵部尚书的齐泰。

就这样,君臣三人一同聚在对朱允炆来说、住的比较习惯舒适的东阁中,开始商讨起如何对付自己的这些叔叔们的计划来。

齐泰这个人虽然是个文人,却是快人快语,听皇上问了、立刻道,

“当然是从燕王下手,只要是除掉了他,其他的诸王均不足为虑。”

“是么……”

朱允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沉重。

黄子澄敏锐地发觉了在他语气深处、隐藏着的不快,立刻明白了皇上内心的不赞成,想了想后、才道,

“陛下,臣倒以为,燕王虽然是最大的隐患,可还是不要先动他的好,毕竟他的实力最强,威望也是最高,如果被逼到绝路之上、做困兽犹斗,怎么知道不会有其他诸王跟随呢?就象前不久他在北境搞的那次操演,明明有诏明令不许擅离封地,可燕王一挑头儿,那些藩王们便带兵跟上,所以我们不得不防这点。”

“哦?”

虽然语气听起来是在疑问,从朱允炆的表情上、很明显地看得出这番话很合他的心意,

“那么、依先生看该当如何呢?”

“依臣看,应先剪除其他诸王,除掉那些可能会跟随他的人,待除掉其羽翼之后,再对他下手、那样会更加稳妥一些。”

黄子澄边看着小皇帝的脸色、边娓娓地道来。

朱允炆听了、频频地点着头道,

“先生言之有理,齐卿看呢?”

你都已经说了“言之有理”了,干嘛还要问我呢——

齐泰心中有些不痛快,但他又不蠢,已看出皇上早已是这么打算的,又何必再争执下去、引得他不快呢?便也点了点头、不冷不热地道,

“凭陛下决断。”

“好,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

朱允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先铲除谁最好呢?”

“自然是最有可能帮助燕王、能成为他有力助手的人。”

齐泰再次抢先回答。

第三百七十二章 步步紧逼

最有可能帮他、和四叔最亲近的人么……

一提起这个话题,朱允炆的脑海中不知怎么、跳出数年前在父亲的东宫中,五叔朱橚和四叔坐在一起、并用肩头碰他那随意又亲昵的一幕。

没错儿,就是他,凭什么他可以对四叔那样的随便——

一想到这件事,朱允炆莫名地就有些恼火,情不自禁地说道,

“周王、朱橚。”

“对啊、对啊,”

齐泰连连点着头,看起来十分的赞成,

“就是他,周王和燕王是同母弟,平日里就亲热的很,而且上次的联合操演,本来他并非是掌握兵权的塞王,竟然也跟着掺和,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

黄子澄也很有同感,

“而且先帝在世之时,他就曾几次因为践越、而被斥责,如今听说近日又有不轨之举,只要是追查起来,一定会找到罢黜他的理由的。”

“既然二位卿家都同意了,那么我们就先拿他开刀吧。”

朱允炆对这次的商谈很是满意,

“只是派谁去捉拿他更合适呢?”

“左军都督、曹国公李景隆吧,”

齐泰不加思索地便说出了这个名字,

“此人非常机智,深受先帝的重视,对朝廷忠心耿耿,让他去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就让他去吧。”

朱允炆点了点头、表示准了。

齐泰此时很是兴奋、得意地笑了笑道,

“燕王啊,都说燕子能飞的很高很远,我看等他的羽毛都被拔光了、还怎么飞。”

“齐大人,”

发现朱允炆的脸色又变黑了,黄子澄连忙阻止他道,

“燕王殿下毕竟是皇叔,不要如此的不敬。”

“哦,是臣失言了。”

齐泰倒也很知趣,立刻闭了嘴。

要说齐泰推举的李景隆倒还将事情办的不错,只说是奉旨去北境巡视防务、途经开封,而他本就是领兵之人,朱橚并没起什么疑心,结果被人家将府上下都给连窝端了。

不过朱橚毕竟是有些胆识,倒也没有害怕,从容的随着其入京,任你说什么、都无所谓,后来连负责审理的官员都觉得无聊,糊里糊涂地便将此案给结了。最后,周王朱橚竟被自己的侄儿给贬为庶人、迁往了云南蒙化。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朝中所有人的关注,大家均在纷纷猜测接下来会如何的发展。而对于远在北平府的朱棣来说,已经不是猜测这样的简单,他要开始采取措施、以备不测了。

道衍所提出的那个问题十分的尖锐,也正中其要害,朱棣听完之后不得不对此加以考虑,至少当侄儿来抓自己的时候、不能象五弟那样的束手就擒,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可是真的就完了。

“大师觉得我现在该如何做呢?”

朱棣无可奈何地问道。

道衍看起来已经想好了,不紧不慢地道,

“眼下急需要做的事情有三件,首先、勤加训练你手中的这些护兵,要能达到以一当十才好。这件事就让于谅、周铎二人去做吧,他们两个经常随四爷你征战沙场,这方面很有经验,而且论忠诚这点、若他二人排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好,就依大师所言。”

朱棣点了点头,

“那么、第二件呢?”

“第二件么、要四爷您亲自去做了,”

道衍看了看他那认真听着的样子,轻轻笑了笑道,

“在王府内苑建一个地下的工坊,用来制造兵甲器械,要知道这些东西你自己不来造,没人会拨发给你的,而且这件事只能由四爷您亲自来主导监督,发现有状况也可以及时处理。”

“嗯,小王知道了,”

朱棣点了点头,思忖着、操演府兵、制造军械这两样事情都要做,然后呢?

“那么第三件呢?第三件要做的是什么呢?”

“这第三件么,”

说到这儿,道衍居然笑了,

“第三件由老衲来负责吧,这个四爷您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将前两件事做好就行了。”

“哦?”

看着他一脸的神秘,朱棣的好奇心反倒上来了,

“到底是什么啊,不能告诉小王我么?”

“这个、四爷您迟早会知道的,当然了、到那时候就是有效果产生了,您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道衍仿佛是在成心的吊着他的胃口,就是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吧,等到看“效果”时可能会更好一些——

朱棣只好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开始忙着前两件事。

首先将于谅、周铎找来,将任务交待了下去,并告诉二人从现在开始不必理会其他事情,只管安心地训练护兵。

此时,这两位王府禁卫总领也早已知道了、朝中发生的事情,而且也暗中为自家主子担心,现在见殿下将这样重要的使命交给自己、当然也清楚其中的重要性,便异口同声地答应着,而且毫不怠慢,立刻前去执行。

于谅、周铎做事自然是令人放心的,接下来便是兵器的督造。

在朱棣的亲自指挥下,先是地下工坊的建造,而且这项工程只能在王府内苑完成,不能让外人查觉到、更不能让地方官员探知。

接下来便是一段看上去暂时还算平静的时间,但这种平静没有能保持多久,北平府便产生了异动,主要是地方官员的变动,北平府的布政使换成了原工部侍郎张昺,而都指挥使也换成了深受朝廷重用的谢贵、张信这二人。

允炆还真的是要对我下手了呢——

得知这个消息,朱棣不禁苦笑,明知这样的调派就是为了监视自己的动向,他未免也太小瞧他四叔了吧,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怕了么?不过,以后这燕王府周围就少不了那些人的耳目,看来正在进行的事情还要更隐密些才对。

想到这里,猛然想到了一件事,虽然制造刀兵器械的的工坊在地下,可这声音还是会传到地面上来,这可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忽然有了主意,朱棣让内侍们买了许多的家禽回来、养在了后苑之中,这一下、王府之中可热闹起来了,整天的鸡鸭鹅狗叫个不停,虽然有点儿吵,可总算是将那些容易暴露自己的声音给掩盖住了。

忙完了这些,朱棣这才略略放松了一下,可那件一直让自己很好奇的事情又跳进了脑海中。扭头一看、见郑和正在一旁侍候着,便道,

“哎、三保,你有时间到大师那里去看看,看看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第三百七十三章 市井童谣

“好啊,我这就去吧。”

郑和见他那孩子般好奇的表情,不禁笑了笑、答应着。

可又想了想、朱棣马上又将已走门口的他给叫住了,

“啊、对啦,千万别让大师看见你哟,要悄悄地去,他本是不让我过问他那边的事情的。”

“哦,知道啦,明白了。”

郑和心领神会地点着头。

出去了一个多时辰,等快到吃午饭时,郑和从庆寿寺赶了回来,刚刚迈步走进书斋,朱棣便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问道,

“怎么样、三保?他在干嘛?”

“在、招待客人。”

郑和慢吞吞地说道。

朱棣听得有些泄气,可一转念忙又追问道,

“都是些什么样的客人?”

“都是和大师一样的和尚、道士。”

郑和的表情看起来完就是一副想笑的样子。

见他这副样子,朱棣就更加的好奇了,故意皱着眉头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如实地招来。”

“好、好,三保实说就是,”

郑和忍俊不禁地道,

“大师和几位客人在编歌谣,而且看起来编的还很认真。”

“编歌谣?”

朱棣真的弄不明白了,这么紧要的时刻、他怎么还在编什么歌谣?不过再一想,那老和尚做事一向都有他的道理,既然让自己等着看结果,那就等着好了。

然而就在这等待中,京城那边又有动作了,这次是先皇的十三子代王朱桂,被以“贪虐残暴”之罪名、削去藩王封号,幽禁在了大同。接下来、又是一道给诸王的诏书,称次年改年号为“建文”,这也是在告诉自己的这些叔叔们,他朱允炆已经是他们的君主了。

此时已是新的一年的年初,就在家家披红、欢渡新春之时,朱棣带着郑和、马彬,以及他的三个儿子,一同来到了北平府的城头。

此时,世子朱高炽已经是二十岁的青年,膝下已有一子,但依然如幼年时那般的恭顺于自己的父王,经常会伸手扶一下其实根本不老的朱棣,处处显得十分的谨慎。

见儿子如此,朱棣觉得即好笑又温暖,道,

“你爹我还没到需要你扶的时候呢,不必如此的小心。”

“就是嘛,”

次子朱高煦白了自己的大哥一眼道,

“爹还很年轻呢,干嘛弄得象他快要走不动了似的。”

“嗯嗯,爹是很年轻呢。”

三子朱高燧点着头、附合着自己的二哥。

高炽连连地被否定着,倒也不生气,只是跟着笑了笑。

这三个儿子虽说都是出于自己和徐王妃,可性格却大不相同,世子高炽给人的印象是性情忠厚仁慈,常常被评价为一点儿都不象他的父王和母妃,可朱棣却很清楚、这孩子懦弱的只是他的外表,内心里却坚强的很,他的性格秉性正是少年时期、在中都凤阳历练时的自己,

而次子高煦性情刚强、甚至是暴烈,终日的对行军做战最是感兴趣,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早已在军营中混了好几年,在众人的评价中、也是最象自己的那个,但知子莫若父,朱棣也很清楚他的长处与欠缺,更知道该如何来驾驭他。

三子高燧刚刚十五岁,虽然也不算小了,却几乎没有自己的个性与立场,一会帮着大哥说话、一会又跟着二哥到处跑,也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一个。

可无论怎么说,看着三个孩子已成长起来、并能够委以重任时,朱棣的心情还是觉得很安慰。

登上北平的城楼、极目远跳间,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炽儿、煦儿、燧儿,这北平是我们的家,到任何时候都要守护住这里,你们千万不能忘记了。”

“放心吧、父王,”

高炽点着头、道,

“孩儿一定会竭尽力保护我们的北平、保护我们的家。”

这个回答让朱棣心中一动,因为他表现的实在是过于平静了,好象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父王当前的处境一般,又联想到这孩子时常会和道衍大师交谈,甚至是请教一些问题,顿时觉得很是欣慰,看来自己的这位世子完可以担当起助手的职责了。

可高煦的态度和大哥就不同了,很是不以为然地道,

“有谁会那么大的胆子敢来犯我北平,就算他敢来了、孩儿我也会让他有来无回!爹您不必多虑。”

“是啊、是啊,孩儿们一定回将敢惹我们的家伙给打跑的。”

高燧再次附和着自己的二哥。

朱棣瞧了瞧他们三人,不禁欣然地一笑、道,

“好啊,有你们三个这句话,当爹的我也就放心了。”

从城楼上下来,慢慢的往回走着,远处传来孩子们唱歌谣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着、有些令人在意的字眼儿时不时的出现着,朱棣忍不住问道,

“那些顽童们都在唱些什么?”

“这个……”

郑和同马彬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均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是一些预言性质的歌谣。”

“预言?什么预言呢?”

朱棣有些奇怪地追问。

马彬看了看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四爷您不知道吧,现在市井中都流传着‘北平是龙城、燕王是天子’这一说法呢,那些孩童们唱着‘下为地、上为天,中间居个燕’。”

“预言、歌谣……”

朱棣略一思考,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不是就是道衍大师所做的第三件事的效果呢?

扭头看向郑和、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便踌躇一下道,

“好吧,别管这些市井的事情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民间流传的这些虽然是对自己有利的,可这样也一定会被朝廷、也就是朱允炆得知,要知道现如今从京城派来的耳目、虽不能说是遍布北平的大街小巷,可也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样想着,朱棣便让马彬及三个儿子先回王府,自己带着郑和一起赶往庆寿寺。

新年伊始、按理说法事道场这样的事应该少不了,可这位身为住持的道衍、竟然在禅房中倒着睡觉,弄得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大师这是想成为卧佛么?”

“啊,老衲是在等四爷你啊,怎么现在才来呢?”

道衍边坐了起来、边笑道。

朱棣倒也不客气,直接在禅床上坐了下来,

“既然知道本王会来,那么、大师也一定知道本王的来意喽?”

第三百七十四章 隔空斗智

“是老衲所做的第三件事的效果吧。”

道衍笑容中带着得意道。

朱棣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他才好了,无可奈何地道,

“看是看到了,可这样做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呢?”

道衍很有兴致地瞧着他的脸、反问道。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

“不管怎么说、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允炆,而且他之所以能坐上去、也是经过父皇认可了的,而现在又这么传扬着我是天子,这样做真的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啊,”

道衍笑着道,

“这些话又不是四爷你自己说的,是民间这样流传的,想让他们闭嘴也不可能啊。况且在京城那边、很多人都知道,先皇临终前本想改立四爷你为太子,却被皇太孙矫诏给阻止住了。所以现在主流民意很多都倾向于你,皇太孙再想对你打什么主意、就会更加的让人觉得不平,这样不是很好么?”

“可是,这样摆明着是要造反啊,”

朱棣摇了摇头道,

“我还不想这样……”

“即使造反又有何不可?”

道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正色道,

“四爷你好好想想,皇太孙很快就要对你下手了,你不造反又该如何应对呢?真的想让他将你抓到京城、囚禁一辈子么?你这边不愿反叛自己的侄儿,可你的那个侄儿又是怎么对付他自己的叔叔的呢?这些四爷你想过了么?”

“可是、如今北平的布政使张昺是允炆的亲信,这些事情他岂能不向他的主子通报呢?”

朱棣有些忧心忡忡地道,

“若因此加快了允炆对我下手的步伐,那岂不是更糟了,眼下的局势本王还没有做好自保的准备。”

“那就派个人到京城去,一为探个虚实,二为稳定一下皇太孙的心。”

道衍建议道。

朱棣想了想、道,

“那就让长史葛诚去吧,这个人平时很爱表现自己,一心想着升迁,就给他个机会、让他尽心去办好了。”

“哦?”

道衍听了他对这个人的评价,忍不住笑了,

“四爷这个用人方法倒也很别致辞,好吧、就派他去好了。”

“那就这么办了。”

朱棣点了点头,和郑和一起回了王府。

北平燕王府这边一派的紧张,而在京城的朱允炆也是忙的很。

新君登基,当然要有个新气象,而朱允炆很想以仁政治国,即位后、便下诏实行宽大政策,赦免罪犯、减免税租,此外、在官职任命方面也有很大的调整,基本上是文官上调了一个品极,相对的武官便降了一阶,这样在无形中引发了许多武将的不快。

可最令其担忧的还是他那些叔叔们,尤其是四叔朱棣,有时候朱允炆也会想、自己现在这样做一定会让四叔怨恨吧,可即使怨恨也总比见到他摆出一副虚假的恭敬脸孔、实则在内心并不将自己放在心里的要好。

没错,即使让他恨、也不要被他所轻视——

这就是朱允炆那不想被任何人所探知的、完出于没有自信的无情冷漠。

这天,御书房中又在商讨朝中大事,当然了、在场的依然就是新登基的皇帝,以及其手下的三位近臣,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现在虽然看起来因新旧更替、人心浮动之势已渐渐平复,所有事务都已恢复到正轨上来,可是这削藩才是刚刚开始。

三位近臣都在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最终目标是燕王朱棣,可皇上打算到底在何时才向他的这位四叔下手,他们心中真的猜不透。

而就在此时,户部侍郎卓敬在门外候旨,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密奏。朱允炆对于这些大臣一向都不曾怠慢过,更何况还是有重要的事情,便让他进见。

施过君臣之礼,卓敬起身道,

“陛下,臣近日闻报说,北平的燕王府中雇佣的工匠平白地多了许多倍,而且以铁匠居多,觉得很是不对头,特来向陛下奏报。”

“哦,燕王雇佣了很多铁匠,是么,”

朱允炆瞧着他道,

“也许是府中要修建些什么,这又有什么不对头的呢?”

“陛下,这王府中雇佣些匠人做些工确实没什么,可是人数要是多了、而且时间还很长,那就不正常了。”

卓敬说着、看了看那三名皇上的近臣。

齐泰见了便很有同感地道,

“卓大人言之有理,燕王他雇佣那么多的铁匠做什么,该不会是在暗中私造兵器吧。”

“齐大人不愧是兵部尚书,一开口便提到‘兵’字上面去了。”

黄子澄笑道。

卓敬微微皱了皱眉道,

“齐大人所言、其实也正是微臣的想法,那燕王在北方势大,若真的图谋不轨,当是难以压制。”

“那么,依卓卿之见、又该当如何呢?”

朱允炆想了想、问道。

卓敬复又向上施了一礼道,

“陛下,依臣之见,不妨来个釜底抽薪,燕王的势力均在北平府,而且在那里颇有威望,不如将其迁往南方,改封到南昌府,这样一来、便可削弱其势力,令其无力与朝廷抗衡。”

“哦……”

朱允炆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听到、从别人的口中说出要将燕王如何如何的话来,他总觉得就算是处置四叔、也要由自己来亲自做决定,沉了沉、才将目光转向了黄子澄,

“先生您看呢?”

“依臣看来、这么做并不稳妥,”

黄子澄看着朱允炆的脸色道,

“虽然卓大人说燕王有私造兵器之嫌,可并无实证可查,而且素日里燕王又从无任何过错,相反守护北疆、还立下过很多的汗马功劳,如果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将其自迁自南方,对朝中大臣也不好解释,更何况北方防守也会突然地空虚出来,自然也是不好。”

“无实证可查?”

卓敬听得气急反笑,

“黄大人要如何查到实证?非要等他将兵器亮出来开始反了、才算是有实证么?燕王此人一向聪明伶俐、智谋过人,要想抓住其把柄,又谈何容易?”

“卓卿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

朱允炆摆了摆手道,

“但朕觉得还是黄先生所言有理,如果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便将四叔贬黜,那么其他诸王一定会不安,所以还是暂时不要做不利于燕王的事情。”

“陛下……”

卓敬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朱允炆的眼神给阻止了,只好道,

“好吧,臣只希望陛下再考虑一下臣所说过的话。”

第三百七十五章 隔空斗智[下]

“朕会的,卓卿可以退下了。”

朱允炆不冷不热地道。

虽然对于卓敬的建议没有准许,但经过这次奏报后,朱允炆倒真的开始考虑如何来对待四叔这件事了,也想着该着手在他的身上下功夫了。而就在此时、燕王竟然遣使来京城觐见。

这倒是个好机会——

朱允炆也非是庸碌之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脑子中灵光一闪、竟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将四叔的下属、变成他自己的下属。

对于葛诚这个人、朱棣评价的还真是很到位的,果然是以追逐名利为人生目标,当他受宠若惊地受到皇上的亲自接见,并听到一番温和体贴的安抚话语后,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被当今天子如此的重视了,感激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想也许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就在眼前。在这种心态下,葛诚毫无保留地将自家主人在王府中操练人马、私造兵器这样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完这个人所说的一切后,朱允炆却并没有生气,反倒觉得这才是四叔的为人,他要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呆在王府中束手待毙,那还真的说明其中有问题了。

不过就目前来讲、这第一个回合自己应该是占了先了,朱允炆边看着四叔写来的、内容如同做作业般程式化的恭贺折本、边想着,等看完了才又道,

“葛卿,你能将这些事如实告诉给朕、足见卿对朕的忠诚。这样吧,你回到北平府后,如果燕王有什么异常之举,就及时向朕来禀报,日后、朕定有重赏。”

“多谢陛下、小臣定不辱使命!”

葛诚将头磕得“咚咚”响,心中早已是乐开了花,有什么比能够得到当今皇上的重用、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在四叔身边安插好了这个重要的眼线,朱允炆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东阁中,见自己的三位近臣都在盯着他,目光中满是疑问。便故意什么也不说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当然看得出皇上的心情很好,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最终还是齐泰忍不住了,问道,

“陛下,那燕王府的人来说了些什么?”

“哦,这个么,”

朱允炆瞧了他一眼,

“被齐卿说中了,四叔确实在府中私造兵器。”

“啊?那么……”

齐泰愣了愣,他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反倒看起来很高兴,忙道,

“那岂不是已经有了实证了么?”

“不就是造些兵器么,”

朱允炆轻描淡写地道,

“其实这也很正常,自从朕让张昺去做了北平府的布政使,他便一寸铁都没有调拨给燕王府,试问他府中还有那么多的带甲府兵,不自己动手造又能怎么办呢。”

“可这个……”

见皇上根本不在乎,连一向稳重的方孝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道,

“可是这样下去,燕王会不会变本加利的拥兵自重,陛下您千万不能如此纵容于他。”

你们哪里知道朕已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朱允炆心中很是得意,但这件事不能告诉他们,因为身为天子、一定要有一些只有自己才掌握的棋子,即使是对身边的重臣也不能合盘托出。

看着他们几个着急上火的样子,朱允炆微微笑了笑道,

“这样吧,下个月朕诏诸王入京朝贺新君,如果四叔心中有鬼、应该就不会来的,但朕觉得他应该能来。”

“他又怎么敢来呢?”

齐泰不加思索地道,

“在自己的府中做着那样的事,不正是他心虚的表现么。”

“是啊,”

黄子澄这回赞成了他的看法,

“臣也觉得燕王他不敢来。”

“是么,”

朱允炆扫视了他们三人一眼,见方孝孺虽然没做声,可从眼神中看得出与另两位的意见也是相同,便轻轻地笑了笑道,

“卿等都是这么想的么?那么不妨我们君臣就来打个赌怎么样,朕说四叔会来,而你们说不会来,到时候看谁说的对,如何呢?”

“这个……”

那三人互相瞧了瞧,有些哭笑不得,黄子澄道,

“也好,臣等也希望是陛下能赢。”

他们在这里打着赌,而北平那边当然也没闲着。

制造兵甲器械的事已入正轨,不必天天的前去查看,这样、朱棣又开始考虑起府中护兵的事情,虽然由于谅、周铎训练着,可若真有事情发生,还是需要精兵中的精兵,这样想着、便带着郑和来到王府西苑的演兵场。

这里正在热火朝天地操演着,虽然看起来有章有法、进退有秩,可朱棣愈发地觉得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正想着、于谅、周铎二人已看到了他,便催马赶过来打着招呼,

“四爷!您来啦!”

“啊,我过来看看。”

和自己的这些属下之间、朱棣从来都没有任何亲王主子的架子,反倒更象朋友似的和他们相处着,

“怎么样,弟兄们都还可以吧,休息的好么?能不能吃的饱啊?”

听着这一连串儿拉家常般的问候,周铎、于谅都笑了,

“放心吧,我们大家都好着呢。”

“那就好,”

朱棣看着眼前的这些生龙活虎的士兵们、道,

“对了,我这次过来是有件事交给你们两个来办,在操演的过程中、留意一些最为忠诚优秀的,选出八百个弟兄,我打算让他们来保护王府。”

“属下明白了。”

不用多说,这八百人就是所说的“死士”,也就是关键时刻、可以以死效忠的人,于谅、周铎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便会意地点着头。

见这里没什么好让自己担心的,朱棣和郑和又回到了内宅这边,刚刚来到前院,便听有内侍来报、说长史葛诚从京城回来了。

“让他来书斋见我。”

吩咐了一声、朱棣来到书斋,边将外袍脱下来交给郑和挂好,边想着各种可能、以及该如何应对,当坐稳了开始品茶时,那葛诚也来了。

见过礼后,朱棣发觉对方的神色、竟然比刚刚接受任务时还要紧张,心中不禁划起了问号,却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示意让他坐下、道,

“别的不用多说,将你入京的经过讲一讲吧。”

“哦,好的,”

葛诚很谨慎地道,

“属下入京觐见了当今天子,并呈上殿下您的奏折,一切都很顺利。”

“你是说、皇上亲自见了你?”

朱棣死死地盯住了他。

第三百七十六章 针锋相对

葛诚愣了愣、只好点头道,

“是啊,圣上在宫中诏见了属下。”

“那么,他只是接了折子、没问你些什么吗?”

侄儿竟然亲自接见了一个王府家臣,这用意不是明摆着的么,朱棣立刻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问道,

“比如说,本王在府中都做了些什么,对外又和什么人来往密切,这些皇上都没问么?”

“啊,圣上、问了……”

葛诚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道,

“属下只说殿下在府中深居简出、休养身体,没怎么和外人接触过。”

“然后呢?皇上说什么了?”

朱棣片刻喘息之机都不给他留,追问道,

葛诚有些招架不住地道,

“圣上说、说让您好好的休息,就没再说什么了……”

“哦……”

朱棣的眼珠转了转、点头道,

“好吧,你辛苦了,下去领赏吧,另外给你七天的假期、回家休息休息。”

“多谢殿下,”

葛诚长长地松了口气、道着谢退了出去。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朱棣不禁冷笑了一下——

很明显这人身上有问题,自己每次提到朱允炆、都是用不屑的口气说“皇上”,而葛诚坚持用“圣上”来称呼,而且有关允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自己问到哪儿、他就答到哪儿,可见他并没有说真话。

不过、也不必动他,若是这个人真的倒向对方了,那么留下他也可以稳住朱允炆,这样还可再争取一些时间,加强自己的防卫力量。

没错儿,现在最为缺少的就是时间……

过了几天,道衍的常住地又变成了王府,大概他自己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所以又恢复了常态,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朱棣的书斋中。

而朱棣也是愿意听他分析当前的状况,以及对自己的劝说,只是听归听、做归做,无论如何做叔叔的不能随随便便地就造侄儿的反,就这样过了正月,一纸诏书又到了。

这回不再是让诸王呆在封地、不得擅离这样的内容了,相反是让他们入京朝贺新君。

“允炆这回又是想干什么呢?”

朱棣手中拿着诏书、瞧了瞧道衍问道。

道衍笑了笑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这是在试探,看看哪个叔叔心中有鬼不敢去见,哪个叔叔又心中坦然、不怕被抓。”

“如此说来,”

朱棣微微一笑,

“这次奉诏入京,我是非去不可的了。”

“四爷您真的想好了么?”

道衍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道,

“这一去可是前程未卜、生死难测的哟。”

“如果我不去的话,那么不只是我一个人,整个燕王府这一大家子的人,还有一直跟随我的兄弟们,就更加生死难测了。”

朱棣叹了口气道。

道衍轻轻地点了点头。

燕王殿下是位敢于承担的人,他无论何时都清楚地知道维系在自己身上的这些责任,更是一位能够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毫不犹豫地去保护那些需要自己保护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是一位值得自己身心地去投入的君主。

静了片刻、朱棣又道,

“只有我亲自前往,才能堵住那些对本王怀有敌意之人的嘴,也才能消除允炆的疑心,这样、就能为我们争取不少的时间。”

“只是、四爷你要处处小心,”

道衍也很是担心地道,

“就算皇太孙无害你之心,京城之中还有不少人想除掉你的呢。”

“放心吧,对允炆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朱棣点了点头、笑道,

“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他,至于其他的那些小人么,哼,他们还没有能够将我如何的本事!”

此言出口,便自然地释放出了豪情霸气,令四周的氛围瞬间都变得非同寻常,引得道衍情不自禁地在内心喝彩不已。

赞许地点着头、道衍道,

“好,燕王府这边,有老衲坐镇,四爷就不必挂念了,世子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应该没什么事情的。”

“如此,这里就有劳大师您了。”

就这样,朱棣在王府护卫中选了七名,加上郑和、一行九人赶往了京城。

而在京城之中,诏书发出后、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规定的日期是在二月二十,让诸王到奉天殿来朝见,在这之前朱允炆每天都在好奇地向内侍们打听、都有谁到了。其实对其他人还不是特别关心,最关注的当然只有四叔朱棣。

这段时间以来,知道皇上下了这道诏书后,不止是他身边的近臣,就是满朝的文武百官、乃至宫中内侍,几乎都是异口同声地认为燕王根本不会来,这令朱允炆也开始不安起来。倒不是因为和大臣们打了赌,而是如果四叔真的不来、那么接下来想不对他下手都不行了。

而朱允炆要的并不是想将他圈禁起来,而是想让他臣服,希望有一天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扶佐自己、共同守卫这大明的江山。

然而二月二十这天终于到来了……

早朝时间,朱允炆端坐龙椅,接受着百官的朝贺。比起朝中议事,大家更想知道、皇上诏诸位皇叔入京,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午门外,诸亲王可曾到了么?”

朱允炆的声音很是平和地问着身旁的内侍臣。

内侍臣连忙躬身低声答道,

“回皇上,倒是有奉诏前来的,可是、只有一位。”

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可下面的大臣们还是听见了,顿时,一阵骚动从满朝文武中掠过,之后、所有人又将目光都投到上面那位年轻的皇帝身上。

说起来,这个场面还是真够尴尬的,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朱允炆并没有发怒的样子,只是轻哼了一声道,

“来的是谁啊?”

是啊,那些叔叔们这样做、只会给自己削藩留下更多的理由,当然没必要生他们的气,而且朱允炆此时最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来的人会不会能够如自己所愿的那样。

果然,内侍臣的回答真的很让他满意,

“回皇上,到的是燕王殿下。”

“哦?”

朱允炆毫不掩饰地用得意的眼神扫向了站在前排的那三名的近臣,如愿以偿地看到惊讶之色浮现在他们的脸上。

其实也不止是黄子澄他们三人,满朝文武听说、唯一前来朝觐的亲王,竟然是被人们认为最不可能来的燕王时,均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第三百七十七章 惊人之举

朱允炆的心情和这些大臣们正相反,看起来十分的畅快地道,

“传朕旨意,宣燕王觐见。”

“圣上有旨,宣燕王觐见——”

“宣燕王觐见——”

一声接一声,一直传到了午门外。

此时,朱棣正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苍天。到了这会儿,他也知道了其他兄弟们都没有来,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一方面暗道、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削藩凭添把柄、为兄弟们叹息,另一方面却也在庆幸,多亏他们没来,这样才能为自己的平安更增添一分胜算的可能性。

听里面传出皇上在诏见,朱棣也没说什么“臣领旨”之类的话,只是习惯性地掸了掸身上的袍襟,迈步进了午门。

过了内五龙桥、进入奉天门,再往里就是奉天殿,允炆就在那里等着自己。自从上次从乾清宫父皇的御书房中分别后,又是数载的时光过去,如今再见竟已是君臣之别。

朱棣的目光落在了那长长的甬道上——

正中间的是皇道、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道路,允炆将自己诏入京城,意图明显就是为了试探,好啊,不妨就在些做给他看好了。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朱棣竟然毫无怯意地踏上了皇道,一步步朝奉天殿而来。

他怎么敢这样?!

这大概是此时所有文武百官都怀有的共同的想法,这些人中有的因见朱棣僭越之举而窃喜,也有的为他暗自担着忧,就在这些各种不同的目光中,朱棣进入大殿朝堂之上。

远远的、见四叔来了,依然是他印象中的雍容、沉稳,整个人处处都散发着那种不容侵犯的气度,朱允炆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是从哪里走进来的,是不是走了皇道,只是这样默默地注视着那个人。

“臣朱棣觐见皇上。”

已来到殿前的朱棣再次让众人吃惊不已,只见他根本连跪都没有跪,更谈不上什么“三拜九叩”了,只是长揖到地便起身。

“这……”

此时、大臣中已有人沉不住气了,发出置疑之声,却立刻被朱允炆的声音给打断了,

“四叔一路之上辛苦了。”

“皇上诏见、臣自要前来,怎么敢称‘辛苦’二字。”

朱棣抬头望着已经高高在上的侄儿,不卑不亢地道。

没错儿,这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四叔,将他的一切展现给自己,没有虚伪、毫无做作——

朱允炆情不自禁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下,一直来到朱棣几步远的地方、方才停住了脚步,

“四叔什么时候入京的?”

“三天前。”

朱棣的回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朱允炆轻轻歪了一下头、又问道,

“是么?那么、这几天四叔都住在什么地方呢?”

“在一个朋友的府上。”

朱棣依然“惜言如金”地道。

这叔侄二人就这么在金殿上互相对视着,你一问、我一答地说着。

两旁的大臣门你看我、我看你,均不知该如何是好。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出班跪倒,

“陛下,臣有本奏!”

“哦?”

朱允炆略一扭头、见是监察御使曾凤韶,便瞟了他一眼道,

“卿有何事要奏?”

“臣要弹劾燕王!”

曾凤韶叩首道,

“他身为臣子,入京面圣、竟然敢走皇道、见陛下而不拜,此乃大不敬,望陛下立即治其罪!”

“是么,”

很自然地看了看四叔,见他依然一脸的波澜不惊、毫无一丝表情,朱允炆心中暗自好笑、这些大臣又知道些什么呢,便道,

“四叔与朕乃是至亲骨肉,卿等不必过问。”

这是我和我四叔的家庭内部私事,外人不要来掺和——

皇上的意思摆明的就是这样么?身为天子便再无私事,看来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众大臣再次哑然,均默不作声,而其中、尤其是在武官这边,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向朱棣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四叔,既然来了,侄儿当然不能怠慢于您,”

朱允炆迅速地打量了朱棣一眼道,

“别再住什么朋友那里了,住到宫里来吧,就是四叔您应该觉得很熟悉的那个地方。”

“陛下?”

朱棣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了一些动摇,语气中也产生了疑问。

朱允炆见了不禁微微一笑、道,

“四叔远道而来,倒儿自然不会就此放您回去,朕意已决,就这么定了,钦此。”

这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就刚刚说的那几句话的样子、根本就不象平时的他,反倒有几分燕王的随意风格,不过,看样子、他是想将他的四叔软禁在宫中,也就是说并没有放任其为所欲为。

在众臣纷纷暗自猜测的气氛中、散了朝,朱棣在此之前便被带到了乾清宫的一处房间,果然、正是同朱允炆一起在御书房中读书时住的那个地方。

摒退了在旁边侍候着的小太监们,朱棣将自己抛到了床上,一头扎在枕头上一动也不想动。

其实上朝时的举动有多么的冒险、他不是不知道,就象那个曾凤韶所说的、这是故意在做大不敬之事,即使被当场下狱、也是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可另一方面朱棣也知道,这却是让朱允炆消除疑虑的唯一办法。

自己的侄儿他当然了解,虽然这孩子生性懦弱、甚至会缺乏主见,可宫中的残酷也让他形成了一种多疑猜忌的性格。在他眼中,身为四叔的自己是个随性、又不服礼数的人,在朱允炆面前,自己表现的越是谨小慎微、就越是会让他起疑,相反、自己行为举止放肆不羁、任性妄为,倒会给他一种生性如此、毫无隐藏的印象。

当然这么做也是有着相当大的风险的,首先是朱允炆手下的那些近臣,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以此为由弹劾自己,如果他们众口一词地不断在允炆耳边鼓噪,谁会保证这孩子不会听从他们之言呢?现在自己被软禁在这宫中,已是处于任人鱼肉之境,虽然从朝堂上看正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可接下来还有很多危险要去面对,自己还需要处处小心。

而与此相反的是、朱允炆的心情倒是很畅快,刚一散朝便迫不及待地想着来见四叔。

正如朱棣所预计的那样,他这一连串儿的举动真的让朱允炆不但不以为忤,反倒觉得这才是应该有的,所以当听到曾凤韶的那些话时、便觉得颇为不耐烦,当庭便给驳回。

第三百七十八章 以退为进

此时、在内侍们的陪同下,回到乾清宫,边换上便服边问,

“燕王安置好了么?”

“回皇上,依您的吩咐,已经安置好了,就在您说的那里。”

旁边的内侍臣回答着。

朱允炆点了点头、道,

“好,头前带路,朕要去看看他。”

“是。”

内侍们连忙出了门在前面引着路。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朱棣、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昏昏沉沉地似睡非睡的时候,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呼叫声,

“皇上驾到——”

什么?朱棣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房门被“哗啦”一声推开,才想到是朱允炆来了,忙翻身坐了起来、愣愣地向门口望去。

而朱允炆一脚踏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四叔合衣坐在床上、目光迷离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些想笑。

“唉……”

一旁的内侍看得有些着急地上前了一步、低声道,

“殿下、燕王殿下,您别再这么坐着了,皇上来了。”

“哦……”

朱棣还在猜测着对方来的目的,身体却已恢复了敏捷性,一下子跳了起来、微施一礼,

“皇上。”

“嗯,”

朱允炆略略点了点头,又瞧了瞧围在身边的内侍们道,

“你们都先退下,朕要和四叔好好的说说话,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包括黄先生他们,有事的话就让他们到御书房中等着。”

“遵旨。”

那名内侍臣带着所有的小太监们都退了出去,并且将门从外关好。

终于、周围又只剩下他们叔侄二人了,朱允炆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朱棣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气氛有些尴尬,静了好一会儿,朱允炆才道,

“四叔,侄儿当上皇上了。”

“嗯,臣此次入京、就是前来朝贺的。”

朱棣不冷不热地道。

朱允炆的目光盯到了他的脸上道,

“倒儿有件事情想向您请教,如果四叔您不再做北方边境的三军统帅,那么由谁来接替您好呢?”

“什么……”

朱棣顿时一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头脑迅速地转了转、却没想出个结果,便照实说道,

“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哈……”

看着一向从容不迫的四叔,此时竟然露出困惑的表情,朱允炆终于还是笑了一声道,

“朕有意让四叔您回朝中做监国亲王,帮助侄儿共同治理朝政,四叔可愿意?”

这也是在试探我吧——

朱棣暗自思忖着,如果是那个内心毫不设防的自己会怎么回答呢?

故意皱了皱眉,抬头看着自己的的侄儿道,

“难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和黄子澄他们一起共事么?”

“是啊,”

朱允炆对他的这一反问有些始料不及,便点了点头,

“怎么了?四叔您是不愿意么?”

“我当然不愿意,”

朱棣挑了挑眉头道,

“他们几个人平日里都是怎么看我的,想必陛下你一定很清楚,与这些充满了敌意的人共事,相比之下、还是去北平守卫边境、保我大明国土的安稳的好,总强过这瓜田李下、被人猜疑。”

这还真是四叔能说出的话——

朱允炆听的很是舒畅。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确实是出于试探之意,如果四叔真的有窥视皇位之心,恐怕就不会轻易放过做监国的机会,而若是心中有鬼,那么、他只会用一些苍白牵强的理由来推脱。可现在、四叔是干脆直接的说出是不愿意与黄子澄他们共事,毫不掩饰地表明自己清楚有人在背后中伤于他,而且还间接地说出、比起权力,他倒更喜欢在北方保卫国土安宁的理念来。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出于试探的朱允炆、内心中倒真的希望他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了。沉吟了片刻、又道,

“黄先生他们是对四叔您有些误解,但这些人均是对朕忠心耿耿之臣,侄儿是不会疏远他们的。只是四叔,你我之间乃是至亲骨肉,与他们自是不同,而是另外的一种信任,四叔不妨好好的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

朱棣还真的丝毫不领情,果断地回绝道,

“反正我是不会和他们那些人打交道的,更何况我对这朝中权力又没有丝毫的兴趣,行军打仗才是我更喜欢做的。”

“四叔,”

朱允炆耐着性子劝道,

“你是朕的叔叔,和我一起治理大明江山不好么?而且别忘了,四叔你还曾在先父面前答应过要照顾侄儿的呢,为什么到现在连留在侄儿身边都不肯呢?”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朱棣的表情看起来几乎是在赌气了,

“当时在大哥面前、陛下还说要向尊敬大哥一样的尊敬我呢,为什么到现在就不能尊敬一下我自己的想法呢。”

看着他那孩子般的神情,朱允炆有些哭笑不得了,早将那些大臣们所说过的猜疑的话、暂时都抛到了脑后,想了想才又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好吧,但我还是希望四叔再考虑考虑,这样吧,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而在这期间、你就留在宫中住着吧。”

“什么?”

他竟然要将自己留在宫中一个月?朱棣一愣,脸色立刻沉了沉、道,

“这么说、臣这是被陛下软禁了么。”

“四叔不要误会,”

朱允炆摆了摆手、道,

“侄儿不过是想留您在此和我一同等候其他的叔叔前来,我已经又传了一道诏书,让诸王立刻入京朝见,我看这回谁还敢不来。”

见这一刻、朱允炆眼中掠过了一丝阴冷,朱棣默然不语。

又看了他一眼、朱允炆道,

“对了,这段时间里,四叔可有什么要求么?”

“要求?”

朱棣想了想,猛然间似乎记起了什么道,

“对了,此次随我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内侍及七名侍卫,那个内侍多年来一直在我身边服侍,希望陛下能准许他入宫来,还有七名侍卫也希望给他们安置在一个妥善的地方。”

“好吧,准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道,

“就让那内侍入宫来吧,七名侍卫么、让他们暂时居住在锦衣卫那里,四叔看如何呢?”

“多谢陛下。”

这回,朱棣倒是很有分寸地施了一礼、道着谢。

朱允炆会心地笑了笑、站起身道,

“如此,就不打扰四叔您休息了,不过,侄儿还是会给你换个更舒适的地方来住的。”

“陛下慢走。”

朱棣不卑不亢地道。

第三百七十九章 诸王觐见

来到门外,朱允炆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至少在他看来,四叔应该并无反叛之心。回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内侍臣,吩咐他们容许郑和入宫来,以及安置燕王其他的随行人员,最后道,

“还有,让燕王移居到东暖阁中,而且这段时间里,朕也要住到这乾清宫来,你们去告诉黄子澄他们一声。”

“奴才领旨。”

内侍臣答应着去办了。

此时、朱允炆顿时觉得压在身上的重担瞬间卸下了一大半,而剩下的那些已经是不算什么难事了,因为比起四叔来、其他的叔叔们都是无所谓的。如果他们能够服从于自己,那就可以将削藩这件事顺利地推动下去,直至完成,到最后,一定要让四叔成为身边的辅佐大臣,叔侄二人一起守护住大明的江山、这样的话倒还真的是很不错的。

可是他的心中如何所想、那些大臣们自然是不会知道,今天朱棣入朝走皇道、登陛而不跪,在他们看来是当然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有些只是议论一番就罢了,可有的还是想要提醒皇上一下,这不,那位户部侍郎卓敬又再次求见了。

在朝堂之上,卓敬便已经忍不住了,可当时有曾凤韶抢先开了口,所以便将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现在又见皇上将朱棣软禁在宫中,心道、此时正是好时机,千万不能放他回去,便立刻写下了奏折来到宫外候旨。

听说是他来了,朱允炆已猜到其来意,可大臣来了却避而不见,这并非是他的风格,便道,

“宣他进来吧。”

内侍臣前去通传,时间不大,卓敬走了进来、跪下叩着头,待平身之后道,

“陛下,臣有本启奏。”

“即是有本,待早朝时再奏不行么,为什么如此急着来见朕?”

朱允炆瞧着他道。

卓敬向上施礼道,

“回陛下,臣所奏之事,觉得陛下还是应该早做决断才对。”

“是么,”

朱允炆轻笑一声道,

“好吧,拿来给朕看看吧。”

迅速的看了一遍,见果然还是如他所料的那样、是来弹劾燕王的,而且在奏折中、卓敬更加激烈地主张要立刻将朱棣给铲除掉、以绝后患。

他竟然让我将四叔给除掉——

朱允炆心中很是不悦,暗道、你们一心想要除掉的人,那可是我的四叔,如今自己还能亲近些的长辈中、就只剩下这么一位了,这些大臣干嘛非要让我背负一个杀叔之名呢?

心中想着,将看过的奏折放在一旁道,

“好了,朕已经看过了,卓卿退下吧。”

“可是、皇上,这燕王势大,若不早除恐怕日后便来不及了!”

卓敬不肯放弃地继续努力劝谏着。

朱允炆皱了皱眉道,

“朕已经说过了、燕王与朕乃是至亲骨肉,你们不必再议此事。”

“皇上!”

卓敬急得提高了嗓门道,

“当年的杨坚和杨广就不是至亲骨肉了吗?!”

“放肆,”

朱允炆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抬手用袖子扇了他一下道,

“休要胡言,还不快给朕退下!”

“臣、告退。”

卓敬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说服这位皇上了,只好叩首退了下去。

他们以为朕是在纵容四叔么——

朱允炆看着手边的奏折开始生起了闷气,四叔是唯一奉诏前来朝觐的亲王,如果自己反倒将他给扣押囚禁起来,那又怎么能说得过去呢?现在应该做的是继续对付其他诸王才对。

想到此处,立刻又联想起这次朝拜新君的事,他的这些叔叔们还真是没把自己这个侄儿放在眼里,看起来还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找一个合适的惩处一下,杀杀诸王的威风,可是、对谁下手才好呢?

猛然间,朱允炆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七叔、齐王朱榑。

说起来这位齐王,他也是同燕王关系非常密切的藩王之一,而且性情高傲,几次相见、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一次。何况、就在上次四叔挑起的那次联合操演,并非是塞王的他竟然也带兵跟随前往,其他的几个塞王暂时不能再动了,可这位齐王却不同,这次正好拿他下手。

就这样打定了主意,朱允炆立刻找来了黄子澄、齐泰二人,让他们收集有关齐王朱榑的消息。

此后,不管他是不是愿意,朱棣还是被移居到东暖阁中,主要是因为朱允炆不想他被其他人打扰,更不想看见四叔和那些去服侍他的下人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将其置于自己身旁,也可以整天的看着他,随时观察他的行动。

而在这期间,朱棣每天就是窝在暖阁中、一步都不肯迈出来,唯一做的就是让郑和到御书房中、取了一大堆的书,之后便埋头看着。有时朱允炆也会强迫性地将他叫出来,试探着问一些朝政中的事,可每次都被他以“臣乃藩王、不得干政”这样的借口给顶了回来。只不过听他说这些话时的口气,与其说是小心谨慎,倒不如说依然在闹着情绪、耍着脾气。

越是嚣张、才越是他的四叔燕王殿下——

朱允炆愈发的觉得暂时根本没有必要对他出手,自己的这个先解决其他诸王、最后再看情况决定怎么应对四叔的决定是对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终于,听回报说,他的那些叔叔们基本上陆陆续续地入了京,自己可以说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朱允炆要进行下一步了。

早起时,吩咐内侍告诉朱棣做好上朝的准备,等见了面、朱允炆发现四叔的面色有些苍白,想到近几天一直忙着免租减税这件事了,没有时间理会,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忙问道,

“四叔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么?”

“没有,只是昨晚没怎么睡好而已。”

边说着话,朱棣边勉强打起精神来、道,

“不碍事的,陛下、我们走吧。”

“好,”

朱允炆点了点头,吩咐着,

“上朝吧。”

依然是奉天殿上,但今天文武百官朝贺之后、便向后退去,随着一声“宣诸王觐见”的通传,诸王们走上殿来,一同跪拜行礼。

朱允炆扫视了自己的这些叔叔们一眼,觉得还是有人没到,便抬手道,

“诸位皇叔平身吧,一旁站下。”

“谢陛下。”

尽管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情愿,可终究却是要臣服的。

第三百八十章 苦肉之计

诸王们纷纷起身站到了一旁,随朱允炆一同前来的朱棣本想下去和兄弟们站在一起,却被侄儿一把给拉住了,

“四叔,你就站在朕的身边好了。”

“臣、遵旨。”

朱棣迟疑了一下,还是侍立在朱允炆的身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他那些兄弟们,正看见齐王朱榑悄悄地朝他摆了摆手,嘴唇也无声地叫了一下“四哥”,便连忙向七弟微微摇了摇头以示阻止。

这一小动作自然是被朱允炆给看在了眼里,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扭头问另一边的内侍臣,

“还有谁没到?”

“回皇上,只有湘王朱柏,以及岷王朱楩没有到,其余诸家亲王尽数到齐。”

内侍臣应声答道。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道,

“朕知道了。诸位皇叔,你们本是朕的至亲,分封在外更应该遵守本分、勤政养德,保我大明江山永固才对,可有些人偏偏倒行逆施、不守国法,甚至行叛逆之事!”

其实已经想到在今日的觐见中、朱允炆会做些什么,所以诸王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有朱榑扭头、用很不服气的眼神向上瞟了瞟。

见他如此,朱允炆本来刚刚就因他和四叔打招呼、而觉得很是不爽,此时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立即叫道,

“齐王。”

“嗯?”

朱榑一愣,心道、你想干嘛?便站在原地很随意地应声道,

“皇上有事么?”

“朕乃是天子,你身为臣子的就这样同朕说话么?”

朱允炆火冒三丈地道。

朱榑轻笑一声道,

“没错儿,你是皇上,可我们还是你的叔叔呢,你就这样以削藩、软禁,乃至强迫来对侍我们么?”

“哈!”

朱允炆气极反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脸色更加苍白的四叔,然后又道,

“有人奏报说七叔你意图反叛,开始朕还不信,现在看起来所言非虚。”

“反叛?”

朱榑不屑地道,

“这江山本就是我们朱家的,皇上竟然说我这朱家的人要反叛?!”

“不服是嘛,”

朱允炆伸手从面前的案上操起一大堆的折子、摔到了他的面前,

“你自已看看吧!”

要说这黄子澄、齐泰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多久就搜罗一大堆有关齐王的罪证,最后竟然还得出了他要谋反的结论。

看着脚下这七零八落的东西,朱榑忽然大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先是五哥,接着是十三弟,如今论到你七叔我的头上来了。四哥!”

朱榑猛然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朱允炆身边的朱棣,

“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你现在看看吧!总有一天、我们这些兄弟们都会被你这个好侄儿给杀光的!”

“大胆!”

朱允炆真的气极了,忿然站了起来道,

“来人呐,将朱榑拿下、囚禁起来!”

随着话音,立刻有羽林卫上殿、将朱榑锁带好、从殿前直接给押了下去。经过这一变故,奉天殿上顿时鸦雀无声,静得几乎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好半天,坐回到龙椅中的朱允炆才算是将气息平缓下来、道,

“诸位,可还有事要奏么?”

依然是一片寂静。

朱允炆点了点头道,

“即如此,希望诸位皇叔在自己的封地能够安守本分,这才是我大明之幸、我皇家之幸。”

说完,也没吩咐“散朝”这样的话,站起身、看了一眼朱棣,

“四叔,我们回去。”

朱允炆迈步看起来是准备要回内宫,而他还没离开、其他众臣也不敢动,就是在这个时候,忽见朱棣有了行动。只见他一步一步地向着下面的兄弟们走去,可脚步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四哥!”

诸王顿时围拢了上来,冲在最前面的是宁王朱权、辽王朱植,以及十九皇叔谷王朱橞。

此时朱权已将朱棣抱在了怀中、道,

“四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忽然头有些晕了一下……”

朱棣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朱权用力地按住了道,

“怎么会没事,明明脸色这么差……”

“是啊,四哥你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朱橞也跟着问道。

见四叔摔倒,朱允炆也连忙停下了脚步,本能地叫了一声“四叔”,可他的声音早已淹没在了诸王们的喊声中。现在又见叔叔们如此的动容,心中的那一抹的嫉恨再次升起,扫视了一眼朱权、朱植和朱橞,吩咐左右的内侍臣,

“来人,将燕王殿下扶回宫中,传太医来。”

“遵旨。”

内侍们连忙走过来、将朱棣从朱权的怀中搀扶了起来,在诸位藩王们很是不平的目光注视下,回了内宫……

被找来的太医们围前围后的诊治着,最后互相碰了碰头儿、才对一直在旁边服侍着的郑和道,

“让殿下要注意饮食。”

“知道了。”

郑和点了点头。

三名太医转身从暖阁中出来,见朱允炆正坐在那里等着回复,便走过来施礼,

“陛下。”

“燕王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见他们出来,朱允炆迫不及待地问道。

太医们互相瞧了瞧,其中一个上前道,

“回陛下,殿下的身体主要是饮食不良而至,加上内火攻心、所以才会导致有些虚弱。”

“饮食不良?”

朱允炆有些奇怪,难道在这皇宫中还让四叔饿着了不成,想了想道,

“好了,你们退下吧。”

“遵旨。”

太医们留下了药方、收拾了东西走了。

朱允炆走进东暖阁,正看到郑和服侍着朱棣在床上躺下,便将他拉到一旁问道,

“朕来问你,四叔平时的饮食不合口么?”

“是啊,”

郑和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道,

“回皇上,殿下在北方多年,早已经习惯了那里的饮食习惯,而且平日里以素食为主,不习惯宫中送来的。上次入宫居住那些日子里,都是奴才吩咐内侍们特殊为殿下做的三餐,所以才……”

“即是如此,因何不早奏于朕?”

朱允炆有些恼火地道。

郑和无奈地苦笑着,

“是殿下不让奴才对您说,是不想给皇上填麻烦。”

“是么……”

朱允炆又瞧了瞧正昏昏欲睡的朱棣道,

“你先服侍四叔休息吧。”

“奴才明白。”

郑和恭敬地答着。

其实为了在今天诸王觐见表现出这样一个场面,朱棣已是做了不少日子的准备,毕竟不能总是这样被扣在宫中。

第三百八十一章 遣子入京

所谓“夜长梦多”,虽然自己已经成功地打消了朱允炆心中的疑虑,可架不住那些大臣们整天地在皇上耳边劝说,而他又是一个缺乏主见的人,如果真的有一天被说动了心,自己岂不是要大祸临头了。

所以,朱棣才施此苦肉计,弄得自己仅仅不过月余的时间、便显得虚弱不堪,完全没有了他一代名将的飒爽英姿,而在旁人看来,难免会怀疑他在宫中受到了什么样的虐待。

而朱允炆在朝堂上特意将四叔留在身边,其实也是怀着挑拨他们兄弟之间关系的意思,却因为朱棣的“意外”晕倒完全没能奏效。而当他知道了四叔如此虚弱的原因,除了内火攻心外,主要还是吃不应食,一种歉疚感也随之涌上了心头……

几天后,朱棣的病情有所好转,喝了太医给煎的汤药后,胃口也好了不少,与此同时、朱允炆放他回北平的旨意也下达了。

因为燕王的身体依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不便骑马,郑和以此为由还向朱允炆要了一辆车,就这样、朱棣舒舒服服地躺在车里,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

马车行进在通往北平的官道上,赶车的是一名王府护卫,而郑和在车中照顾着自家主人。

“感觉怎么样?真的好些了么?”

郑和还是很不放心地问道。

虽说是故意为之,可朱棣却是真真实实地将自己的身体给搞坏了,人为地造成饮食不良、肠胃不健,无论如何这也是令人不能不担忧的状况。

闭着双眼躺着的朱棣、此时轻轻地笑了一声,

“让三保担心了。”

“奴才担心是小事,四爷你的身体才是大事,”

郑和长叹了一声道,

“长年征战、餐风宿露的,本来胃口就不太好,这回您又闹了这么一出儿,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让三保这做奴才的怎么活得下去。”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棣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那伤心的脸庞道,

“不过放心好了,你家四爷还没弱到、来阵风吹吹就灭了的地步。”

“那么您现在感觉真的好了么?”

郑和关切地问道。

朱棣微微一笑道,

“已经没事了,不过、这病么,还是要继续病下去的,而且还得越病越重。”

“哦,这又是为何?”

郑和奇怪地问道。

朱棣将身上的薄被又裹了裹、闭上眼睛道,

“五月份是父皇的周年忌日啊。”

“哦……”

郑和明白了,先帝的忌日,燕王必需还要入京参加祭奠礼的,如果再次入京的话、一定会更加的凶险,可若是身染重病就可以逃过此一劫了……

就这样回到了北平府,朱棣的病情当然地加重了,后来几乎到了病危的地步。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正在同三位近臣议事的朱允炆、手竟然猛的抖了一下,满杯的茶水泼出了一大半儿。

“四叔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朱允炆面色铁青地问道。

内侍臣小心翼翼地答着,

“听说还是前些日子得的那个病没有痊愈,回到北平后又加重了,眼下连吃东西都很困难了。”

“是么……”

朱允炆默然。

一旁的方孝孺看了看他道,

“陛下也不必过于担心,依臣看、燕王殿下年纪还不到四十呢,正值壮年,不见得就会病得那么重。”

可先父也是不到四十就离世了——

朱允炆并没因这番劝慰而舒缓下心情,因为他知道、毕竟在这些大臣的心目中,四叔要是真的死了、他们反倒觉得省事儿而安心了,所以依旧眉头紧锁。

见他这副样子,黄子澄心中明白皇上这是在担心,便道,

“至于燕王的病到底是真是假,我们不妨试探一下如何?”

“怎么试探呢?”

朱允炆看着他问道。

黄子澄想了想道,

“下个月便是先皇忌日,陛下您诏令诸王入京拜祭,到时候看燕王如何应对。”

“先生说的倒是有理,”

听他这么一说,朱允炆也开始怀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

“就依你所说的去做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几个人的意料之外,按他们的设想,朱棣或者是来、或者是不来,只有这两种选择,可事实上、燕王却做出了第三种选择。

没有亲自入京,那是因为自己已经病的很重了,可先皇忌日这么重要的事情又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朱棣竟然将自己的三个儿子给派了过来。这样一来,朱允炆那刚刚被挑起来的疑心、瞬间又被打消了。

要知道,朱棣和其他大多数的皇子亲王不同,其他诸王几乎都是妻妾很多,孩子也不少,而朱棣只有这么三个儿子,全都是出自于徐王妃,可以说这三个孩子是他的生命也不为过。所以、在朱允炆看来,四叔此举完全就是在展示自己的坦荡之心。

不过当世子朱高炽同两个弟弟、代父王行过先皇的祭奠之礼后,如何处置他们又成了东阁中争论的焦点。

“无论燕王他是否有反意,只要将这三个孩子扣留在我们手中,就可以抓住他的把柄、让其不敢轻举妄动,也好给我们腾出时间对付其他诸王。”

齐泰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黄子澄看了他一眼,又开始唱起了反调,

“可依臣之见,真的将孩子们扣住,反倒会打草惊蛇、令燕王知道我们在怀疑他,从而使其处于不安的状态,若因此使其被迫采取什么行动、岂不是更糟了。”

齐泰听了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朱允炆。

而此时此刻,在朱允炆的脑海中闪现的完全都是祭奠礼中,燕王世子朱高炽那临深履薄、谨小慎微的样子,那态度让他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不禁泛起了同情之心。

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三位近臣的目光都在望着自己,朱允炆一时间竟想不起刚刚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只好道,

“那么、那三个孩子现在住在哪里?”

“哦,听说是寄居在魏国公府上。”

黄子澄和齐泰对视了一眼、回答道。

朱允炆听了点了点头,

“住在舅舅家么?也好,就让他们在那里住着吧,不过、告诉徐辉祖,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放他们回北平。”

到底该怎么办、他是真的拿不定主意——

事实上,朱允炆的脑子里一直都乱糟糟的。燕风啸金陵

第三百八十二章 放虎归山

凭心而论,很不希望燕王会反自己,也不想象对待其他叔叔那样对待四叔,可是、大臣们众口一词地说最大的威胁就是他,所以时间一久、便也是越想越对,很难不对他起疑。可每当疑心最重时,又会发生一两件足以让其打消疑虑的事情,所以、朱允炆一直都处于对四叔的怀疑与不疑之间。

现在、看着自己的那三个堂弟,甚至突发奇想,不如将四叔家都接到京城来,让他能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可以尽心地辅佐自己。不过一听到,连三个孩子入京、都有被扣做人质的可能,立刻又想到京城中对四叔来说、好象太危险了些……

如此的胡思乱想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说了些什么,可这道口谕在黄子澄三人听来就是、皇上确实在考虑将他们留做人质了,便也不再多说。

而在徐府中住着的高炽兄弟三人、倒不象外人想的这么紧张,整天的该吃就吃、该玩儿就玩儿,最多有时在大舅舅徐辉祖的强制下、到书房去看看书,有时偷偷跑出去和小舅舅徐增寿骑骑马、射射箭,舞刀弄枪也很是开心快活。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这天三人正在书房中完成大舅舅给留下的功课,小舅舅忽然跑来了、道,

“你们三个就打算一直这么呆下去么?不想回北平府了?”

“我们当然想回去了,”

朱高煦抬起头、轻哼了一声道,

“可是,我们那位皇上哥哥会放我们走么?”

“这倒是个问题,”

徐增寿挨着个儿地瞧着他们道,

“孩子们呐,你们留在这里可是很危险的,有人想拿你们做人质威胁大姐夫呢。这样吧,你们立刻收拾好东西,做好回去的准备,小舅舅我这就进宫去见皇上,让他放你们走。”

“嗯,好嘞!”

听了这话,兄弟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本,回房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而徐增寿转身出门、牵过马匹飞奔至皇城、来求见皇上。

此时、朱允炆正在烦恼着,因为这些天出了一件大事,就是因为朝觐新君时,有两个亲王由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一个是湘王朱柏,另一个是岷王朱楩,所以接下来削藩的进程、自然就落到这二人的头上。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湘王朱柏竟然是个性情十分刚烈之人,当得知有人执圣旨要来抓自己时,竟然对下属道,

“本王乃是高皇帝之子,绝不会为求得苟且偷生的机会、而忍受酷吏凌辱!”

说罢,便带着妻子儿女紧闭宫门,家竟然**而死。

这件事更是震动了朝野,做为刚刚亲手杀死了一位叔叔的朱允炆、不可能一点儿都不为所动,而就是在此时,徐增寿来了。

其实徐增寿也正是挑选了这一时机才来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三个外甥、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大姐夫被软禁之时自己无能为力,可此时至少可以救救他的这三个孩子。

一见面、施过了君臣之礼,徐增寿开门见山地道,

“皇上,微臣刚刚接到北平府的消息,说是燕王殿下已病危,恐怕命不久矣,臣的意思是、是不是让他的三个孩子回去同父亲见上一面呢?”

“哦?四叔他病的很重么?”

朱允炆有些吃惊地问道。

徐增寿表情很是凝重,

“是啊,燕王殿下在京中这段时间、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何况他长年征战沙场,食不稳、睡不安,臣听说他早年就已形成了旧疾。皇上,您想,孝康皇帝、还有秦王、晋王,不都是正值英年便早逝了么?所以、还是让三个孩子回去吧,这也是为了万一有什么不测,不至于让他们父子留下遗憾。”

这番话说得很能够打动朱允炆的内心。

所说的“孝康皇帝”就是前太子朱标,朱允炆即位后为先父追封了这个封号。而秦王、晋王便是二皇叔、三皇叔,他们都已经不在了,现在四叔朱棣又是这个样子,加上刚刚**了一个十二皇叔,怎么能让他不为之动容。

沉默了好一阵子,朱允炆看似很突兀地问道,

“徐卿,你说、四叔他会有谋反的可能么?”

“啊?!”

听此问,徐增寿顿时露出一个好大的、惊讶又不解的表情,

“皇上,您是在说燕王殿下么?你的四叔?”

“是啊,”

朱允炆点了点头、道,

“常常有大臣在朕的面前说、四叔他是朕的最大威胁,还说他迟早会谋反的。”

“这些人是在开玩笑么?!”

徐增寿看起来又好气又好笑,

“且不说燕王殿下为大明江山立下的那些汗马功劳、屡次受先帝的夸赞,就说他一直都对孝康皇帝十分尊重、内心里对陛下您更是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疼爱,说他会谋反?怎么可能呢?!”

“徐卿是这样想的么……”

这还是朱允炆第一次听到有人很明确地说、四叔根本不会谋反,心中不禁一喜、道,

“这么说来、四叔他不会对朕心怀不满,总有一天会尽心地帮朕治理这大明江山的?”

“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这是当然的,”

徐增寿苦笑了一下道,

“皇上您忘了他已经病危了么?如果您真想让燕王殿下尽快的好起来,就让三个孩子回北平府去,也许见了他们、燕王就会有所好转,这真的是说不一定呢。”

“言之有理,”

朱允炆立刻点了点头、道,

“朕这就写一道旨,允许他们回北平。”

说完,简单地写了一张手谕盖上玺印、交给了徐增寿,徐增寿拿着便立即叩首告辞、返回魏国公府。

来到午门,远远地见徐辉祖迎面而来,吓得他连忙躲到一旁藏了起来,直到大哥匆匆而过才出来,暗道、坏了,大哥肯定是来阻止皇上放三个孩子回去的,便出了宫门飞奔回府。

徐增寿猜的一点儿都没错,就在高炽兄弟三人忙着收拾东西、做着回家的准备时,徐辉祖从外面回来了。正要检察他们的功课,一见这种情形、立刻追问原因,而三子高燧很单纯地对他实话实说。徐辉祖立刻变了脸色,让他们就呆在府里、哪里都不许去,然后便匆匆忙忙入了宫。

三个孩子互相看着,有些不知所措,忽然高煦道,

“别听大舅舅的,他和皇上哥哥是一伙儿的,小舅舅回来我们就走。”

第三百八十三章 燕风暗动

“二弟说的对。”

高炽也点了点头,

“父王和母妃还在北平等着,我们当然要回去。”

“要跑没有马可不行,我们的马都让大舅舅给锁起来了,我这就去偷大舅舅的。”

高煦边说边带着高燧去偷马了,等徐增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时,兄弟两个也将马偷来了,徐增寿连忙道,

“孩子们,快点儿跟小舅舅走。”

徐增寿将孩子们带了出来,拿着手谕送他们出了京城。就这样,三个孩子骑着从大舅舅那里偷来的马、跟着小舅舅逃出了京城、返回了北平府。

再说徐辉祖此时已经是太子太傅,所以出入皇城比较方便,来到宫中直接来见到朱允炆,

“陛下,您真的要将燕王的三个孩子遣返回北平么?”

“是啊,朕听说四叔病的很重,所以让他们回去探望。”

朱允炆回答道。

徐辉祖听了摇头道,

“陛下您恐怕错了,那三个孩子在我府中整天的玩笑打闹,根本看不出他们父王病重的样子,燕王的病很可能是假的。”

“哦?”

听了这话,朱允炆心中很是不舒服,顿了顿才道,

“就算如此,他们不过是三个孩子罢了,不必和他们过不去。”

“三个孩子么?”

徐辉祖冷笑一声道,

“别人不说,只说燕王那个次子朱高煦,他可不是寻常之辈,若再成长一些,恐怕会成为大患的。”

“是么……”

朱允炆心道,那可是你的外甥啊,竟然如此的评价他。

不过同样都是徐家的人,亲兄弟两个、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意见,而最终、朱允炆还是选择了自己想听的那种,没有收回放三个孩子离去的旨意,取而代之的是、又将岷王朱楩给收拾掉了。

回府之后,当徐辉祖发现自己的马竟然被偷了,以此为由去追时、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且说远在北平府的朱棣、自从派三个儿子走后,没过多久便后悔了,他本就不是个习惯让其他人替自己承担的人,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儿子,结果这一愁、还真的卧床不起了。

得知了消息、道衍便及时地赶来了,见他这副样子,便笑着安抚道,

“四爷放心好了,那三个孩子的福泽可都不浅,所以不要再担心了。”

“如此自然是好,”

知道后悔也没有用,朱棣叹了口气道,

“不过这段时间里,府中没有出什么重要的事吧?”

“事情倒是有几件,”

道衍道,

“首先是于谅、周铎已将四爷您交待下的八百护卫选派出来了,均是忠心耿耿、能征惯战之士,只等四爷您来亲自调遣。”

“哦,这便好,至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有人会保卫王府。”

朱棣点了点头道,

“然后呢?还有什么事情么?”

“还有就是打造兵器的木炭好象不够用,老衲也已交给他二人去筹集。”

道衍道。

朱棣听了、想了想道,

“眼下乃是夏季,征用太多的木炭肯定会令人生疑,告诉于谅、周铎不要操之过急,还是要让我们府中的护卫们去办的好。”

“四爷说的有道理。”

道衍点着头、表示赞成。

他们二人均为心思缜密、细致之人,但百密必有一疏,虽然朱棣已经考虑到这点,可最终还是在此处出了麻烦。

和道衍交谈过了,朱棣一边继续在郑和的服侍下“病危”,一边日思夜念着儿子们。让他大喜过望的是、不但儿子回来了,而且还是三个在、一个都不少,同时看起来不但没受到丝毫损伤,甚至连半点儿委屈都没受着,朱棣当时从床上跳了起来、抱住三个孩子,高兴得差点儿大哭一场。

家团聚自然是好事,可就在这同时,一阵他们所不知道的强风、突然地从燕山卷起、直冲王府,乃至最后席卷天下……

自从将燕王三子送回,又削了岷王的藩,朱允炆好象有种无所适从之感,心事不受控制地以四叔为中心环绕个不停,在这种状态下、关注的焦点自然再次落在燕王身上。而三位近臣也不失时宜地将所有与燕王有关的消息、优先拿出来商议。

终于、这天收到了北平都指挥使谢贵的密奏,说有人意图谋反,但说的并非是燕王本人,而是他手下的两名旗校官,于谅、周铎。

却原来、正如朱棣所料的那样,他的这两名得力部下有些心急了。因为木炭供应不及,于谅、周铎便将任务分派给各百户、让他们按期交付。

然而驻扎在北平府西郊燕山地区的护卫中,有一名叫倪谅的百户却无法完成,又因上面催得急,惧怕之下、跑到谢贵那里密告。

当齐泰将谢贵的密奏拿给朱允炆看时,朱允炆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依臣看来,虽然奏报的是燕王府的两名旗校官,可毕竟他们是燕王的下属,燕王自然是难脱干系。”

齐泰回答道。

朱允炆想了想、又看了看黄子澄,

“先生看呢?”

“这个么……”

黄子澄略一思忖道,

“臣倒觉得可以来个敲山震虎、威慑一下,奏折上不是说了、是燕王的部下图谋不轨么?那么就先将这两个人正法、以儆效尤,之后再密切监视他的其他从属,如有不法、立即诛之。”

“好、先生说的对。”

朱允炆心中也很是生气,本想将四叔留在最后,可偏偏有人不让自己如愿,那么就杀掉好了,便道,

“拟旨,就将倪谅擢升到谢贵属下为千户,命其奉旨擒拿那两名意图谋反者,就地处斩、财产收没。”

“臣领旨。”

黄子澄立刻照办。

且说这天,北平府的上空多了些灰蒙蒙的云层,将夏季里灼热的阳光挡在了后面,使人们难得地觉得凉快了些。

随着三个宝贝儿子的归来,朱棣的病情也大为“好转”,能够出门骑马到各处巡视了,所以此时正带着郑和及数名护卫在街上缓辔而行。

忽然,远处飞奔来一名王府探报,来至近前施礼道,

“报,启禀殿下,属下刚刚探知、北平都指挥司不知因何派数千兵马前往西郊。”

“哦?”

闻听此报,朱棣本能地察觉出情况很是不妙、忙问道,

“我来问你,王府护兵在西郊可曾有何行动么?”

“行动倒是没有,”

探报回忆着道,

“对了,于谅、周铎两位旗校大人在那里催办事务。”

“什么?于谅、周铎……”

朱棣只觉心头一惊,连忙回头对郑和道,

“不太对头,我们立刻赶过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好!”

当即,主从二人带着几名护卫打马奔往西郊,可当他们赶到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第三百八十四章 血染北平

此时,于谅、周铎已经被擒,并当众押在暂时的法场中心。

那刚刚升为千户的倪谅、正手执圣旨站在他二人面前道,

“你们两个反贼,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此次意图谋反、是你们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他人的指使?”

“呸!你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爷爷耻于听你说话!”

周铎被押在地上破口大骂。

倪谅点了点头道,

“好吧,即如此,那就是你们两个自己想要谋反了,圣上有旨,将反贼于谅、周铎就地处斩,行刑!”

随着一句“行刑”。两柄鬼头刀落下,于谅、周铎二人当场倒在了血泊之中……

等朱棣一行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短暂的一个过程。

自己的两名忠诚部下,刚刚还是活生生的、转眼之间便已失去了生命,然而让旁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久经沙场、本应是看惯了尸体的燕王殿下,竟然仿佛被吓到了一般、愣在了那里。

好半天,朱棣才从马上下来,也不看周围的任何人一眼,直直地来到那片血泊旁、跪了下去,双手立刻被那片尚且带有余温的、殷红的液体给浸没了。

复又将手收回、抬起来举到了眼前,猛然间,朱棣受惊般地高声尖叫起来,

“啊——、是血、是血啊——”

“殿下!”

身后的郑和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双腕,

“您这是怎么了?”

“血啊,到底都是血……”

朱棣抬头看向郑和、猛然的一头扎到他的怀中,

“娘、娘!到处都是血,天、天都变红了!救救孩儿!”

“殿下……”

郑和将他紧紧地抱住,

“不怕、不怕,没事的、没事的……”

见这情景,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这位叱咤风云的燕王殿下,他、竟然疯了……

柴靖南做梦也没想到,再见到四叔时、竟然是这副情形。

从西北赶往北平这一路之上,一直都是心急如焚,他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觉得此时的四叔一定是非常的伤心。

进入北平府的城门,因为有事情要和道衍大师商议,祝平乐便打了个招呼、让柴靖南先去燕王府,而自己赶往了庆寿寺。

走在这已经十分熟悉了的大街上,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异样的气氛,即没有往日那般的热闹,街边的人们也都带着诡异的表情交头接耳着,也不知都在说些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

柴靖南正想向旁人打听一下,却听有人急促地连声道,

“来了、来了……”

谁来了?虽然不明白大家所说话的意思,可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同一个方向,便也随之看去,可这一看、竟然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难道是、四叔——

只见从街头的另一端走来一人,明明是个成年人,脸上却带着五、六岁的幼童才有的稚嫩与好奇,边左顾右盼地向四周观看着,边步履蹒跚地向这边走来。不过,看他的脸庞明明就是四叔、大名鼎鼎的燕王朱棣啊。

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脑海中那个颀长、却很结实的身型,如今看上去清减了许多;而那印象中虽然简朴、却总是很整洁的衣袍,此时竟被一身米白色的衬衣所取代;一头向来梳理得一丝不乱的乌发、现在却散乱地披在肩上,任凭轻风吹得四下拂动着。再向下看,竟然赤着双脚,大概是被石砾划过,隐隐可见道道的血痕。

柴靖南忍不住从马上跳了下来、几步迎了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四叔!”

“嗯……”

朱棣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少年人,带着那看起来十分古怪的稚气、好奇而又怯怯地问,

“你、是谁啊……”

“四叔,是我啊,靖儿。”

柴靖南看着那本来清澈得令人心醉的眸子、现在已经变得混浊不堪,心中不禁一疼、本能地想上前拉住他。

可见他向自己靠近、朱棣立刻受惊般地向后躲着,

“别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

柴靖南真不敢相信自己身处于现实中,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试探着道,

“四叔,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靖儿啊……”

“你、我不认识……”

朱棣一脸慌恐地看着他、目光忽然落在他手中的剑上,顿时用双手捂住头、尖声叫了起来,

“杀、杀人了——血、都是血——”

“殿下!”

此时郑和随后赶到了,一把将朱棣抱在怀中,

“不怕、不怕,没有人被杀了、已经没事了……”

“娘、孩儿好怕……”

缩在郑和的怀中、朱棣的身子依然在不停地发抖。

柴靖南上前一步、来到郑和的面前,问道,

“三保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叔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靖少爷啊,”

郑和苦笑了一下、道,

“你回来了就好,详细的情形、等一会儿回王府再说吧。”

“那边有吃的!”

本来正在战抖个不停的朱棣、忽然又从郑和的怀中跳了起来,朝着路边的一个饭摊儿扑去,来到一张桌前坐下、抓起桌上的馒头就往嘴里送,

“好香啊,我都快要饿死了!”

“别着急,慢着点儿,”

旁边的食客都知趣地躲到远一些的地方,而那饭摊儿的主人好象已经见怪不怪了,又盛了一碗汤放在了他的面前,

“殿下,这个也给您,喝一些吧。”

“嗯、谢谢……”

边甜甜地笑了笑,朱棣边端起汤一口气都喝了下去。

在一旁的柴靖南看得直发愣,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只听身边的一个人道,

“小哥儿,您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柴靖南扭过头、看着那人反问道。

那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前几天,燕王殿下的两名贴身部下被朝廷派来的钦差给杀了,就当着殿下的面儿,大概是受了刺激,这好好的一个人儿、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唉,真是造孽啊……”

“贴身部下?”

柴靖南奇怪地猜测着到底会是谁呢?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

此时,郑和也已经跟到了饭摊儿下,从怀中取出一把铜钱交给了摊主人,那摊主人推脱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而朱棣却将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卖力地吃着,郑和走过来、轻轻扶住他,用几乎是在哄孩子一般的口气道,

“肚子吃饱了么?”

“嗯,饱了,”

很乖地点了点头,朱棣抬起头望着他道,

“我困了,想睡觉……”

第三百八十五章 隐忍蟼伏

“好啊,我们回家去吧。”

边说边将自家殿下给半扶半拉地搀了起来,走出了摊棚,周围的人们也都默默地闪开了一条道路,让二人回到了街上。

可还没走出多远,就见朱棣好象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大呼小叫道,

“床、那里有好大的一张床!”

说着推开了郑和、飞奔而去,大家不解地望着他,却见这位燕王殿下来到路边的一块青石板旁、一下子便躺了下去,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天呐,原来他竟然想在这里睡上一大觉。

虽然是在夏日里,可就这么在街上睡也是会伤身的,忠心耿耿的郑和当然连忙跟了上去,用搭在臂上的一件斗蓬盖住了他的腰腹,之后便在其身旁坐了下来。

柴靖南缓缓地踱了过来,将马匹栓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目光盯在四叔那显得单薄了许多的身型上,缓缓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叔这是经历了什么样的遭遇、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靖少爷,你终于回来啦,”

郑和轻轻将被风掀起的斗蓬、重新为朱棣盖好,才苦笑了一下道,

“这一年多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四爷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才病得如此严重。”

“告诉我、是谁干的?!”

柴靖南气得脸都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问道。

郑和抬头看向他,可眼角余光中却瞥到了躲在一棵大树后的、一个人投在地上的阴影,

“没什么好告诉你的,这都是朝廷中的事,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只盼着四爷能够好起来,也希望朝中不要再如此的逼迫于他。”

“是这样么……”

柴靖南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又道,

“那么、我们就让四叔在这里睡下去么?”

“看情况吧,”

郑和那关切的目光又落在、朱棣那张被乱发遮盖住大半边的苍白的脸上,道,

“先让他这么睡吧,四爷已经几天没睡个好觉了,如果太阳落山天凉下来时、他还不醒的话,我们就将他带回府去。”

“好吧。”

点了点头,柴靖南也在石板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守在朱棣的身边,竟都如老僧入定一般、谁也不说话,郑和的目光一直盯在地上那树后的人影、直到他离开。

刚想说些什么,柴靖南却忽然抢先开口了,

“三保哥哥,一会儿你用我的马将四叔带回去,我有点儿事情要办。”

“哦,好的……”

抬头看着他转瞬间便没了踪影,郑和愣了一下、却又会心地笑了。

太阳西斜之时,周围的热气慢慢地在退去,而睡在那里的朱棣丝毫不见有转醒的迹象,郑和只好将他抱到马上、牵着带回了王府。

刚刚一进府门,迎面遇到了祝平乐正要朝外走,见他二人回来了,便伸手将朱棣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一声不响地向书斋走去。来到房中、郑和吩咐人准备沐浴的热水及木桶,这才回过身来、对祝平乐道,

“平五叔,刚刚见到靖少爷、就想着您也一定回来了。”

“是啊,”

祝平乐勉强地笑了一下,

“我已经到道衍大师那里去了一趟,谁能想到一别之后、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

郑和含糊地答了一句。

此时已有其他内侍将沐浴的应用之物准备好,而朱棣也终于睡醒了,便在郑和的服侍摆布下、老老实实地沐浴更衣。

祝平乐边在旁边帮着忙边问,

“你刚才说看到靖儿了?那么他去了哪里,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说是有点儿事情要办,然后就没影儿了。”

郑和笑了笑道。

祝平乐听了、顿了顿才摇了摇头道,

“这孩子,大概是和锦衣卫那家伙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学了这么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坏毛病。”

“这哪里是什么坏毛病啊,”

话音未落,柴靖南早已一脚踏进了门来,

“我这不是去看看、一直监视着我们的那个家伙去哪里了么。”

“哦,我就知道你是去做这个了,”

郑和微笑了一下道,

“其实不去跟着看也知道,是北平府布政司的人吧。”

“诶?你还真猜对了,”

柴靖南目光一闪,露出一丝的钦佩来,

“三保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情想想就知道了,”

郑和轻笑一声道,

“其实这北平府大街上到处都有他们的暗探,你去跟踪的那个人、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可、可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柴靖南气得直跺脚、道,

“只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里,这北平府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四叔他现在还……”

一提到四叔,又连忙扭头朝着已经被郑和打理干净了的朱棣看去,见他正端坐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此时的他,虽然鬓发还散落在肩上,可经过郑和的梳理、已经整齐了许多,看上去又是那个沉静的四叔了,柴靖南试探地叫了一声,

“四叔……”

“靖儿。”

朱棣竟然回应了他。

柴靖南惊喜交集地扑了上去、跪在他的面前,扶着四叔的膝盖,

“您认出我了?四叔,您真的记得靖儿了?!”

“傻孩子,四叔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朱棣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手道,

“到任何时候,四叔我都不会忘记靖儿你的呀。”

“可、可……”

柴靖南“可”了半天,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白天在大街上、四叔您是故意装出那个样子的?”

“是啊,”

朱棣惨然一笑、道,

“但是、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只有我们这几人知道就好。”

“哦,靖儿明白了。”

柴靖南擦了擦因惊喜而流出的眼泪、道,

“可是、四叔您到底这是怎么了?还要用这种委屈的办法来保护你自己。”

“这个有时间让我来和你慢慢地说吧,现在要准备吃饭了。”

郑和在一旁道。

悬着的心既然已经放了下来,柴靖南也确实觉得饿了,便和大家一起吃过了晚饭。

接下来,将所有发生的事情从郑和口中了解了一遍,柴靖南的眼圈儿不禁开始发红,

“我真对不起四叔,在最需要帮助的时间里、我却不在他的身边。”

“别这么说,”

看了看已经睡下了的朱棣,郑和笑了笑道,

“事实上,可以说、靖少爷你现在回来的正是时候。”

第三百八十六章 登门探查

“真的么?这么说、有事情要我为四叔做?”

柴靖南很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道。

郑和点了点头,

“是啊,你和平五叔回来的很及时,有你们两位在身边、连四爷看上去都安稳了许多。要知道、自从于谅、周铎被杀后,四爷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竟然能睡的如此的沉,还不是因为有靖少爷你在身边么。”

“那好,”

柴靖南连连地点着头道,

“以后,我一定要一直地守着四叔,再也不离开他半步。”

第二天一早,道衍便来了,还带来了一位“郎中”,说是要为燕王诊病。等见了柴靖南、便告诉他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更要防止有人偷听。

此时,书斋内已无外人,而那位郎中的名字叫袁珙,本是道衍的一个好友,当然他来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诊病,而且说到医术方面、他恐怕还不如道衍这个和尚高明。只不过在另外一个方面,这位袁先生可是有着很高的名望,就是卜卦看相。道衍将他带来、竟然是为了给朱棣来看相的。

“殿下,不管您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草民见你的形貌都是天子之相。”

这就是袁珙来的目的。

朱棣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瞧着道衍道,

“大师又是来劝我这个当叔叔的、去造侄儿的反了,是么?”

“四爷,眼下看这情形,除了这一条路,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道衍反问道。

朱棣沉默了,半晌方道,

“可是如果我以亲王之力与朝廷对抗,能够成功且先不说,首先对不起父皇、也对不起大哥,更重要的是、残酷的战争一旦打起来,死伤的都是我大明的将士,这样无论是胜还是负,都是我大明的损失。”

“如果战争不打起来,损失的就是燕王府你的身家性命,”

道衍摇着头、道,

“这些你到底想过没有?至于能够获胜,老衲可以告诉你、胜的一方肯定是四爷你,最后登上皇位的人也是非你莫属。”

“大师容我再考虑一下,”

朱棣颓然道,

“但愿我用装疯能够再拖延一段时间,多做一些自保的准备,看看允炆能否就此罢手、不再逼迫于我。”

“好吧,”

道衍点了点头道,

“也好,这段时间、老衲会再多做些准备、以防不测。”

他们在此密议着,而京城的皇宫内也在商讨这件事。

燕王竟然因部下被杀而吓得发疯了,这样的事、还真的让人想不到。张昺和谢贵二人立刻将此事上奏给了皇上,朱允炆看了奏折后,不知是气还是悔,抬头瞧了瞧眼前的那三名近臣,将折子扔到他们面前,

“总是在说四叔今天反、明天反的,现在你们自己看看吧。”

“怎么了?”

黄子澄和另外两人互相瞧了瞧,伸手将折子拿了起来看上一遍,不禁深思起来。

齐泰性子急,也将奏折拽过去看完道,

“燕王竟然会疯了?这怎么可能啊?”

“什么意思?”

朱允炆将目光射向了他,

“这可是张昺、谢贵两个人的奏报,难不成他们两个还会哄骗朕不成?”

“臣并非是说他二人会谎报,”

齐泰连忙道,

“只是,燕王这个人心思缜密、又狡诈多端,谁能说得清楚他会不会是在装疯。”

“齐大人言之有理,”

不太喜欢多说的方孝孺、此时竟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燕王殿下此人胆识过人,可不是在他面前杀两个部下就能被吓疯的,所以,依臣看来此事还有待确认。”

“是么……”

朱允炆听着他二人所说的、心中又开始跟着犯了疑,便将目光转向了黄子澄,

“先生看此事该如何?”

“依臣看么,”

黄子澄想了想道,

“既然有待确认,那不妨就让张昺、谢贵二人去确认一下,陛下您下诏命他二人到燕王府亲眼去看一看,燕王是真疯还是装疯。”

“好,就这样吧。”

朱允炆此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如果四叔真的疯了,那么这些大臣就该闭嘴了,这倒也是件好事;可从另一方面讲,四叔本是一代名将,竟然被逼成这个样子,怎么说、他的内心都是过意不去,所以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依着黄子澄的谏议,一道密令送到了张昺的手上,当然就是让他和谢贵二人去看看,朱棣是不是真的疯了。圣意如此,当然必需遵照,于是,谢贵应约来到了布政使府。

“我们怎么去呢?”

谢贵问道,

“如果是递拜帖后上门求见,恐怕他会有所准备,肯定看不出真假来。”

“谢大人说的是啊,”

张昺很赞成的点着头、道,

“那么,你我就这样突然的登门去看好了。”

“就这么办吧。”

二人商量已定,便一同出府、只带了几名亲兵小校,赶往了燕王府。

来到王府大门,到门上表明身份、一说要立刻见燕王殿下,门口的护兵顿时面露难色道,

“可是、两位大人,我们殿下现在不在府中。”

“什么?可本官听说他不是病了么?怎么会不在?”

张昺奇怪地道。

那护兵表情顿现古怪、咕哝着道,

“正是因为病了、才不在府中的……”

“这是什么话?”

谢贵恼道,

“那么你们府中现在由谁说了算呢?”

“由谁……说了算么,那么,小人为您去禀报世子如何?”

护兵灵机一动道。

张昺挥了挥手,

“好、好,管他是谁呢,能让我们见一下就好。”

“是,请两位大人等着。”

说完、便跑了进去。

等的时间不是很长,只见世子朱高炽迎了出来、施礼道,

“不知两位大人驾到,小侄朱高炽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哦,是世子殿下,”

见人家如此的礼数周,两个人自然也得客气些,忙回礼道,

“我二人是来求见燕王殿下的,听说他病了,能否让我们见上一见呢?”

“这个……”

高炽苦笑了一下道,

“不瞒两位大人,父王他受了些刺激,陷入了疯魔,经常因下人看管不住跑到街上,现在他又跑出去了。这样吧,您若想见他的话,就请到里面稍微坐等一下,小侄已经吩咐仆人出去、可能一会儿就会将父王带回来的。”

“怎么会这样……”

谢贵听得直摇头,

“那么就有劳世子殿下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再次试探

“两位大人里面请。”

高炽很有礼貌地做着请的手势。

可正当两人迈步往里面刚走了没有多远时,忽听有人喊了声,

“殿下回来了!”

“哦?”

张昺、谢贵同时停住脚步、扭回头朝王府大门方向看去,只见朱棣一副标准的发疯打扮,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足,身上下只穿着一身内衣、从门外跑了进来。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朱棣在他们面前停住了,好奇地打量着。而张、谢二人也在死死盯着他,企图找到什么破绽来。

只见朱棣目光茫然地看完张昺、又看着谢贵,当目光落在他的佩剑上时,当时大叫着“杀人啦”、转身就朝外跑,可迎面又撞上手执长矛的护兵,立刻盯着那闪亮的利刃、再次尖叫着逃开,直到被一旁随后跟来的郑和给抱住了,

“好了、殿下,不怕……”

“我、我冷……”

缩在他怀中的朱棣又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郑和,

“我好冷、冻死我了……”

“好、好,我们到暖和的地方去好吗?”

郑和边柔声安抚着,边将朱棣搀扶进外苑的一个房间中。张昺、谢贵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忙快步跟了上去。

等他二人来到房中,顿时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要知道,此时乃是六月,是只穿着单衣还嫌热的天气,可这位燕王殿下竟然坐在地上,身上包裹着好几层的棉被,而且还在催促着仆人们升起了火炉,搞得房中如同蒸笼一般,根本呆不住人。

可是、更让人愕然的是,朱棣竟然还在不停地叫着,

“冷啊、冷,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天呐。”

张昺和谢贵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同转身走了出来,并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象这样的一个人、肯定是疯了……

他们两个也不禁摇头叹息着,只好将这判断结果写成奏折,上报给了皇上。

接到两人的密奏,朱允炆的心稍稍安下了一些,因为至少那些大臣们、尤其是这三位近臣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可当他将奏折摆在三人面前时,可以看得到在他们眼中依然闪动着的怀疑。

“你们还是不相信是吧?”

朱允炆看着三人道。

方孝孺想了想道,

“回皇上,要说燕王这个人竟然能被吓疯,确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既然张、谢二人是亲眼所见,臣等也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那就好,”

朱允炆总算是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担心起四叔的病情来、自言自语般地道,

“也不知四叔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见他有些恍惚的样子,齐泰眼珠儿转了转、灵机一动道,

“陛下很想知道燕王的病情么?不如让燕王世子遣使入京来,陛下您到时候一问便知。”

“也好,”

朱允炆听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点头道,

“就照齐卿说的去办吧。”

“臣遵旨。”

齐泰嘴里答应着的同时,心中也在暗自高兴。

等朱允炆回内宫休息后,黄子澄瞧了瞧齐泰道,

“说吧,你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我打的主意黄大人还看不出来么?”

齐泰反问道,

“说燕王那样一个多次出生入死、久经沙场,又多谋多智的人、竟然会疯掉,凭心而论你会信么?”

“自然不信,”

黄子澄道,

“不过你还没看出来,我们的皇上他并不想对他的四皇叔出手,除非燕王真的反了,他才会相信么?”

“那么、将来反还不如现在反,”

齐泰道,

“趁着我们现在掌控着整个北平府,燕王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让他露出破绽来,令皇上不得不相信,那时就会下狠心将他拿下了。”

“原来,齐大人就是怀着这个目的啊,”

黄子澄轻笑一声,

“你是打算让燕王府遣使来后、再从使者身上打开缺口,查找出什么证据来、是吧?”

“正是,”

齐泰点了点头道,

“不过还请两位大人要帮下官隐瞒,不要让皇上知道。”

“说来说去,你还是主张先从燕王开刀,余下诸王再徐图之是吧。”

黄子澄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齐泰叹了口气道,

“没错儿,我终究还是觉得燕王不除、朝中难安。”

“那么、就随齐大人你去做好了。”

黄子澄说了这么一句后、便不再多言……

皇上的诏书很快传到了北平燕王府,而且是给世子朱高炽的。高炽当然要和父王商议,但思考过后来到外苑、见几乎一直都在府中的道衍。

“大师,您看这该怎么办呢?”

“什么事啊?”

道衍很喜欢高炽这个仁慈又宽厚的孩子,见他又来主动找自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便让他坐下、边问道。

高炽笑道,

“我那位皇上哥哥竟然会给我下诏书来了,让派个使臣进京面陈父王的病情。”

“是这样啊,”

道衍微微一笑道,

“不用问,肯定是黄子澄或是齐泰的主意,不过是想探听虚实而已。”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高炽很诚恳地问道,

“要不要派人去呢?”

“派人是当然要派的,皇上下诏来怎么能不遵从呢,”

道衍想了想道,

“关键是派什么人去。要派的使者最好是和世子你关系比较近的,对王府中情景了解的不太多的人。”

“这个……”

高炽想了想道,

“我倒真有个人选,就是书房中的伴读卢振卢先生,因为他是我们兄弟三人的先生,所以和我关系也很近,而且对书房外的事情也不关心,让他去正合适。”

“好吧,就派他去吧。”

道衍满意地点了点头。

高炽也因自己能为父王分忧了,感到很开心地去派使者去了。

看着世子离开,道衍又来到了朱棣的书斋中,见他依然躺在那里、便道,

“四爷,你这装疯之策应该是奏效了,但还是要加紧做准备啊。”

“嗯,我知道……”

朱棣回答得有气无力的、片刻道,

“对了,刚才听三保说皇上派人来传诏书、是为了什么呢?”

“老衲正想对你说这件事。”

道衍在一旁坐下来,将方才高炽的言行都说了一遍。

朱棣听了,嘴角牵动起一丝的笑意道,

“难得这孩子如此地敬重大师,我这里也就放心多了。不过、虽然遣去的是卢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也不得不防齐泰、黄子澄他们从中做手脚,一定不能给他们留下抓住把柄的机会。”

“嗯,确实如此,我们只要守住府内不走漏消息就好。”

道衍点了点头……

第三百八十八章 扣押严审

且说高炽想到的这位使者还真的很不错,来到京城后、入宫面见了皇上,施过君臣大礼,准备着回答对方的问题。

因为也是读书人,所以比较合朱允炆的心意,所以对他的态度自然的温和下来,又得知卢振是世子、少王们的侍读,就更是尊敬了几分,同他交谈了一会、便问起了燕王的病情。

而卢振所了解的都是从王府中仆从那里听来的,看到的也都是朱棣表演给外人看的那些,所以、提起此事还真的忧心忡忡,一口气将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听了之后,朱允炆也开始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四叔真的病成这个样子,甚至在脑海中闪现出要将他接到京城来养病的念头,可一想到四叔之所以会落到这步田地、有一部分因素也是因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心底难免有些发虚,想还是暂时不要打扰他的好,便道,

“好吧,辛苦你了,回去之后、告诉世子好好的服侍燕王殿下,愿他早日好转起来。”

“多谢陛下。”

再次叩拜施礼之后,卢振退了出来,一颗紧张的心这才算是放下来,毕竟象他这个身份的人能够见到皇上、那可是十分难得的。

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朝着皇城外走去,打算回到馆驿、休息一天,次日便赶回北平,可刚刚走出承天门、过了外五龙桥,便意外地发现前方去路上站着一伙儿人。

这是干什么呢——

卢振在内心中猜测着,应该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在京城中什么人都不认识,更没得罪过谁。

边满腹狐疑、边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走去,可还是被这些人给拦住了,为首一名身穿一品朝服的官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

“阁下可是从北平燕王府来的使者?”

“正是,”

卢振听出对方确实是在找自己、而并非是什么误会,便谨慎地道,

“请问大人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事,还请你跟本官走一趟。”

说完、这名官员一挥手、两边立刻有御林军拥上来,直接将他带到了位于千步廊东侧的兵部衙门。

卢振被闹得晕头转向、直到被抛在兵部二堂的地上、才得空质问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抓我?!”

“贵使说错了,”

那官员在上面坐了下来、冷冷一笑道,

“本官不过是请你来、有几件事情要讨教一下,如果你答的令本官满意、自然会放你回去。”

“大、大人,”

卢振见他那笑容中不怀好意,忍不住也害怕起来,

“可在下并不认识大人您,又如何能回答得了您的问题呢?”

“不认识是吧,那好办啊,”

那官员微微笑道,

“本官乃是兵部尚书齐泰,而这里就是兵部的二堂。”

“兵部?”

卢振听得就更奇怪了,

“可在下不过是一个读书人,是燕王世子的伴读,与兵部没有任何的瓜葛,大人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你的确是和兵部没瓜葛,可你却是燕王府的人,”

齐泰冷冷一笑道,

“这就是本官请你来的原因,只要你将燕王在府中的一言一行都说得清楚,本官自然就会放你回去。”

“燕王?燕王殿下他病了,关于这点、在下已经和皇上说的很清楚了……”

卢振一头雾水地道。

齐泰死死地盯着他、好一会才又道,

“真的说清楚了么?该不是只说了皇上想听的东西了吧。本官来问你,朱棣他是真的疯了么?是不是在装病?!”

“装病?”

卢振一愣,莫名其妙地道,

“好端端的,殿下干嘛要装病?更何况,燕王乃是皇子、是万金之体,怎么会装的疯疯癫癫地在北平府大街上乱跑呢?”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

齐泰眯起眼睛道,

“平常人看到的都是在大街上的燕王,可回到府中、他又是个什么样子?好好的和本官细说一下吧。”

“回到府中?”

卢振还真的仔细地想了想,

“回到府中也没什么啊,另外、他基本上都是住在他的书斋中,而在下只是世子伴读,基本上见不到殿下。”

“这倒奇了,”

齐泰很好笑地道,

“皇上诏你们燕王府遣使入京,为的就是要询问有关朱棣的病情,可他们却派了一个基本上见不到燕王的人来,这又是何道理?”

“这、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卢振自然是无言以对。

齐泰倒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弥,那燕王府这么做当然是故意的,如果不是那小小年纪的世子聪明,就是朱棣根本就没疯,而在他的指使下、才派了这么个一问三不知的人来。

别以为这样我就问不出什么来了——

齐泰冷笑了一声、吩咐两旁人道,

“来人,将这个家伙给我扔进兵部大牢里,分四班看守着。记住、不许让他睡觉,他若想睡就给我打,我看他能熬到什么时候。”

“是!”

两旁差役过来将一脸惊恐的卢振拖了下去……

次日、从早朝下来,齐泰没有去东阁议事,直接回到了兵部二堂,吩咐道,

“将那个燕王府使者给我带来。”

有差役去将卢振给拖了过来、扔到他的面前,齐泰低头看了看,见眼前这人已经没有了昨日那般衣冠楚楚的样子了,衣袍不整、冠戴也没了,面色惨白、双眼无神,不禁冷笑一声道,

“这回,贵使可想起什么来了么?”

“回、回大人,”

卢振目光呆滞地道,

“在下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您让在下说什么呢……”

“哈,你嘴倒还真硬啊,”

齐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

“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来人、把他扔回去,继续不许他睡。”

就这样,卢振又被拖入大牢里,第三天还是如此。可等到了第四天被扔到齐泰面前时,这位读书人早已软得象一摊泥,目光呆滞、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齐泰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

毕竟这个人是从燕王府来的,如果真的给弄死了、也不好交待,便想了想、道,

“先别动他,让他就在这睡上半个时辰,一会儿我再过来。”

说完,来到自己的差房思考着该怎么办,头脑转来转去、想好了对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回到了二堂。

此时那卢振依然趴在地上沉睡着,齐泰让人端来一盆水淋在他的头上、将其泼醒,然后强迫着让他抬起头、问道,

“知道这是哪里么?”

第三百八十九章 诱得口供

“是、兵部……”

还好,至少他可以再次开口话了。

齐泰点零头道,

“我是谁、你知道么?”

“是、是……大人,”

卢振含糊不清地答着。

齐泰再次点零头、心道,就是要这个效果,又问,

“你们家燕王殿下经常跑到北平府大街上、装疯卖傻是么?”

“是、是啊、大人……”

卢振依旧神志不清。

齐泰一摆手,示意旁边抄录口供的书办开始记录,

“那么,燕王回到府内就很平静了、是吧?”

“是、是啊……”

卢振的头垂得更低了。

齐泰心中暗喜、追问道,

“这么、燕王殿下疯癫只是展示给外人看,而回到府中却没有这种迹象,你听好了,在府中他有没有同其下属正常交谈,有没有呢?”

“迎…”

对方有气无力地道。

齐泰的眼睛顿时亮了,道,

“好、你听着,你家燕王殿下其实是在装疯,是不是?!”

“是、是……大人……”

那回答的声音低得就象蚊子叫一般。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齐泰高心一拍桌案,扭头问道,

“都记下来了么?”

“回大人,记下来了。”

书办回答道。

齐泰拿过来看了看道,

“太好了,来人,将这个人带下去、找个地方让他好好睡一觉,然后整理干净放他走。”

“是!”

手下差役将卢振给拖着走了。

齐泰又将供词拿在手中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迫不及待地赶到东阁,却不见朱允炆,只有黄子澄和方孝孺正在商讨更定官制的最后议程。见他来了,黄子澄笑道,

“齐大人怎么有空来了,莫不是又发现什么确凿的证据了?”

“陛下在哪里?”

齐泰也不理他二人、问道。

方孝孺瞟了一眼他手中的供词道,

“陛下回乾清宫去了,是要静一静,想想下一步该如何来办。”

“自然是削燕王的藩,这还用问么。”

扔下这么一句,齐泰头也不回地朝着乾清宫去了。

虽然是近臣,但这里毕竟是内宫,齐泰也只能在允许的地方出入,所以还是要经过内侍的通报才能进入。

此时的朱允炆正仰面躺在龙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粗大的房梁发呆。

他想起几年前就在这里,自己和皇爷爷还有四叔一起读书,想起四叔为大家烹茶,想起因答不出皇爷爷的问题、四叔会露出的那种孩子般的窘迫,想起和四叔一起陪着皇爷爷到园中散步,那时候的心情真的很是放松。虽然在宫中临渊履薄、要处处心,可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竟然是自己渡过的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可现在、皇爷爷已经不在了,而远在北平的四叔竟然疯了,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不过是希望得到叔叔们的尊重与认可,希望不负皇爷爷的重廷治理好大明的江山,可现在为什么觉得眼前的一洽好象和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

“皇上,兵部尚书齐泰大人在门外候旨求见。”

耳边传来内侍的声音。

朱允炆一皱眉、心道,齐泰这家伙好几不见踪影了,现在跑来做什么,便不耐烦地道,

“让他进来。”

“是。”

内侍出去了。

时间不大,齐泰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地施礼道,

“臣齐泰给陛下请安。”

“平身吧,”

朱允炆从床上坐了起来道,

“连着几没看见齐卿了,你这一向都在忙些什么呢?”

“陛下,臣这里有关于燕王欺君惘上、意图不轨的新证据,请陛下过目。”

齐泰向上叩首道,同时、将卢振的供词双手呈上。

朱允炆听了一皱眉,心道、怎么又来了,边瞪了他一眼边接过来道,

“齐卿又发现什么了。”

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可这一看、心中更加不耐烦道,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

齐泰瞧出朱允炆的脸色不对头、忙道,

“这是他府中的人亲口供认的事实,燕王的疯癫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疯,这不正是他意图不轨的证据么?”

“朕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燕王府遣使入京了,”

朱允炆忽然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朕看不出来这供词中的端弥么?我你这几怎么一直没露面儿呢,是不是把人家来使给强行扣住了?你这供词中一看就是经过刻意引导才得到的,你到底对燕王府的使者做了什么?!”

“啊?”

自己做的事,竟然一下子被皇上给点破了,齐泰也是始料不及、忙道,

“皇上,臣没有做什么啊,只是那日里见了他、留他聊了一会儿……”

“聊了一会儿、就聊出口供来了?”

朱允炆打断了他的话道,

“你若真想证明四叔要谋反,就给朕拿出个象样点儿的证据来,别用这种东西来哄骗朕!还不给朕退下!”

边边将那所谓的供词扔回到他的面前,搞的齐泰哑口无言,连忙拾起地上的纸片了声“臣告退”,便逃了出来,心中还纳着闷儿,这皇上怎么会没信。

他又如何知道朱允炆是怎么想的——

朱允炆性情懦弱、仁柔少断是不假,可他并不笨,自己亲手在燕王府中安插了葛诚那样一个眼线,如果四叔有异、那葛诚自然会向自己密报了,还用得着齐泰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得到这种似是而非的所谓“证据”么。

齐泰哪里知道这些,只得叹了口气、灰溜溜地到东阁中闷坐去了……

而那卢振被折腾了好几、才算被放了出来,心中虽然委屈、可也不敢什么,只好默默忍受着回了北平燕王府,算是交了差。

而朱高炽也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精神头儿也不足,便问道,

“先生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京城中遇到了什么不快么?”

“没、没有啊。”

卢振不敢出实情,虽然当时已经神志模糊,可他毕竟还记得开始时、那位兵部尚书大人在问的是什么,那可是关于燕王殿下的事情。后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都了些什么,人家就放了他,所以真的怀疑自己出了什么出卖令下的话。

高炽看着他,很关切地问,

“可是、先生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哦,回世子殿下,这是因为去京城一路奔波,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才……”

卢振连忙掩饰着。

燕风啸金陵

第三百九十章 走漏风声

高炽也是很忠厚,听了连忙道,

“是这样啊,那么这几日先生就权且休息一下,等身体恢复了再来府里就行了。”

“那、那么就多谢世子殿下了。”

着,卢振便慌慌张张地告辞离开了。

高炽从后将他一直送出门外,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可正在犹疑之时,却见高煦带着高燧从西苑校场射箭回来了,一见大哥站在这里发呆、便笑道,

“嗨、我大哥,您在这干什么呐?!”

“哦,是二弟、三弟啊,”

高炽回头瞧了瞧他二人、道,

“你们这是练习射箭去了?”

“是啊,弟我今射中好几箭靶心呢!”

高燧兴奋地回答道。

高炽看了看两个兄弟,无奈地笑道,

“我你们两个啊,适当的也要收敛些,毕竟父王病得很重,我们不能为他分担、可也不能象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吧。”

“哈!”

高煦不以为然地大笑了一声、道,

“大哥你也太老实了吧,就凭父王会被吓疯?别开玩笑了!你不会也相信这是真的吧?!”

“二弟,你给我闭嘴!”

高炽真的生气了,狠狠地瞪着他道。

高煦吐了一下舌头道,

“好、好,我知道了,不乱了好吧。三弟,我们洗澡去吧。”

边着,兄弟二人朝内宅跑了,高炽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回了内宅。

可是、当他们刚刚离开,从旁边的暗处走出一人,正是长史葛诚……

自从接受了皇上亲自派给自己的使命后,葛诚还一直没有机会来完成,倒不是他不尽心,关键是没什么可以上奏的。私造兵甲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私自练兵的两名首领也被斩了,而且目前燕王竟然还病了疯了,几乎没有任何新鲜的消息可以让他拿来表示对皇上的忠心。

可今他却从这三个孩子的对话中发现了一个可喜的秘密,虽然并没有听到燕王殿下是在“装疯”这样的字眼儿,可连身为少王的朱高煦、都不相信自己的父王是真的病了,那么就明朱棣一定是在欺瞒世人。

想到这里,葛诚连忙写了密报、并按照事先安排的途径直接送往京城。

几后、当朱允炆看到这封密报后,当时气得将桌子上的镇纸丢出好远。别人探听出四叔在骗他、他可以不信,但是他自己安插的眼线、来报与他知,朱允炆当然要相信。

四叔啊四叔,你这是在干嘛——

朱允炆觉得又委屈又恼火,心中暗道,亏得侄儿我还一直当你对我坦诚,原来你竟然耍着这种把戏来哄骗于我。那好吧,这回我也就不再等了,先将你带回到我的身边来再。

想到这里,朱允炆立即吩咐内侍,传黄子澄、齐泰还有方孝孺到乾清宫来见。

这三个人基本上都不怎么回府的,几乎就留在皇城中,听皇上找他们到乾清宫去,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施过君臣礼后,黄子澄先开口问道,

“陛下,不知您诏臣等来有何事?”

“是这样的,”

朱允炆镇定了一下,缓缓道,

“朕刚刚接到从北平传来的密奏,已经证实燕王在府中装病,此乃欺君之罪。所以朕要你们三个人去办一件事情,想尽一切办法、将他给我带到朕的面前来!”

“臣等、遵旨!”

黄子澄和齐泰互相对望了一眼、均面露喜色、叩首答应着。

朱允炆看着三个饶表情、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

“记住了,朕是一定要将燕王活着带回到宫中来,不许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你们可听清楚了?”

“臣、听清楚了。”

三人再次磕头、然后退了出来。

边朝外走着、齐泰表现的很是兴奋道,

“终于等到这一了,皇上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是啊,现在正是齐大人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黄子澄似笑非笑地道,

“毕竟要想抓住燕王必需动用兵力,动用兵力的话、自然就是你齐大饶职责喽。”

“只是、别忘了皇上的嘱托,不能伤了那位四皇叔。”

方孝孺在一旁提醒着。

齐泰听了一脸的“不用你提醒”的表情、答道,

“这个我当然会注意的。”

赶回到兵部后,齐泰立即拟两道密旨,一道给张昺和谢贵监视燕王府的那些亲信官属,如有异动、立即抓捕;另一道是给另一位北平都指挥使张信,让他直接逮捕朱棣,并嘱咐“务必要生擒燕王”解往京城,然后遣使臣到北平传旨。

而此时,北平府的朱棣并不知道乌云已经笼罩在了自己的上空,本以为所施的“苦肉计”已瞒过了侄儿,如果能够京城、北平这两下自此以后相安无事,那才是最好的。可他也知道、就目前的状况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只好继续筹备自己的守卫力量。

可这,王府门外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就是都指挥使张信。

听了郑和的通报、朱棣犹豫了——

起来这张信与朝廷委派来的张昺、谢贵不同,他的都指挥使的职务是经朱棣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且曾经随同燕王出征做战,从私人角度来讲关系是不错的。只不过、象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对任何人都不得不防,不定是因为张、谢二人来,没能探听出什么,又特意派了这位、与自己有些私交的人来察看。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朱棣决定不见,让郑和将他打发回去。

来到大门外,见张信果然等在那里,郑和走过去施了一礼道,

“大人,我们殿下虽然经郎中诊治、不似前几日那么头脑混乱了,可依旧神志不太清,身体也差得很,实在是不便见客,还请大人谅解。”

“可下官有急事要找殿下,麻烦你再转告他一下!”

张信看起来是相当的着急,可郑和却不能让他进门,依旧劝他还是回去吧。

拒绝了张信的求见,朱棣坐在那里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自己。

而被挡在王府门外的张信也是心急如焚,因为他怀里正揣着齐泰送达的密旨、让他生擒朱棣。其实从个人感情上来讲,他自己是敬重燕王殿下的,也更同情他现在的处境,可自己毕竟身为朝庭命官,皇上的旨意也不好不遵从。就这样思来想去的,结果回到家里也是茶不思、饭不想。

燕风啸金陵

第三百九十一章 知恩示警

此时也是巧,他的这副样子竟然被他的母亲给看出来了,当娘的当然关心孩子了,便问道,

“信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么?”

“啊、是啊,”

对自己的母亲、张信倒不隐瞒,

“今朝庭下旨给孩儿,让我去拘捕燕王殿下,并解入京城。可是殿下对孩儿有知遇之恩,而且还是我朝名将、立下过不朽的战功,真的被捉的话、这一世岂不是毁了?可若是不捉便是抗旨不遵,儿子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傻孩子啊,”

他的母亲听凉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替张信拿了主意,

“这还用想么?燕王是抓不得的呀,除了你的他对你有知遇之恩外,殿下可是真龙子,迟早是要做皇帝的,这北平府的人谁不知道这件事呢?你千万不能做傻事!”

“真龙子?”

张信当然也知道大街上的传言,可虽然不相信这些,但燕王对自己的好倒是真的,所以、便也不再犹豫,决定站到燕王那边去,这才急着赶来报信。

可这些内情朱棣自然是不知道的,根本就不见他,张信干着急、又不能硬闯进去,更何况还闯不进去呢。

边想着、边在四处走动,盘算着该如何是好。正这时,由远而近来了一辆满载着蔬材大车,有几名伙计跟在旁边推着扶着,只听一人喊着,

“慢点儿、慢点儿,这可是送往燕王府中的菜,心着点儿别弄坏了!”

张信听了、机灵一动,本来他穿的就是便装,连忙跟在了车的后面。偏巧、车辕上还挂着一个草帽,顺手拿起来戴在了头上、并压低,藏在山似的蔬菜堆后、躲着那些伙计们的视线跟着。

等他们朝着燕王府门前走去后,一个人出现在了刚才张信站过的地方、表情有些好笑地望着他的背影,正是朱棣的贴身暗卫、华山五侠祝平乐。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气氛有些紧张,所以自从回来之后,祝平乐和柴靖南就一直担当着朱棣的私人守卫之责,柴靖南年轻、外表长得又显,所以留在殿下的身边,而祝平乐就负责起王府周围的巡视。

今,正在四下里察看时,便发现张信在王府墙外来回的徘徊,一看便知他是有些什么企图。祝平乐自是不认识他,只是见这人鬼鬼祟祟的,之后又化妆成送材伙计、跟着车子朝府门走去,便也跟了上去。

那送材车一直来到府门前,守门的府兵知道今他们会来,便略略查了查便放了行,而张信压低了草帽、在车后用力推着。那些伙计只觉得车子走的轻快了不少,哪里还管是谁推的,而府兵也只道他是店里同来的人,便也没有多加盘问,就这样、还真叫给张信混了进来。

进到王府之内,张信寻机抽身从送菜大车旁离开,将草帽扔到一旁、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直接朝朱棣的书斋而来。之所以能如茨确定,那是因为在此之前他曾到府中来过,而且还听谢贵过、现在殿下就在他常会客的书斋中养病,边走边在心里道、既然你不见我,现在我来见你好吧。

而当他心急如焚地朝目的地跑去时,身后的祝平乐也跟了上来,就在张信赶到门前的一瞬间,肩膀头便被抓住、顿时觉得半个身子发麻,忍不住叫道,

“你干什么!住手!”

“这话该我问你吧,”

祝平乐冷笑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混进王府来想做什么?”

“你……”

张信这才明白自己碰到的是燕王府的护卫,可抬头见对方那冷峻的目光时、不禁也暗自称奇,道,

“本官乃是这北平都指挥使张信,有要事求见燕王殿下。你是殿下的护卫么?还不快放开本官,替我通报一声!”

“那可不成,无论你是何人,都是私自混进王府来的,怎么能轻易放开你呢。”

祝平乐才不吃他用官职来压饶这一套,不紧不慢地道。

此时、外面的声音已经惊动了书斋中的人,朱棣本来正在同柴靖南聊着儿,听他讲述这年多来、江湖中所发生过的事情,得知那一直以来在朝廷及武林中捣乱的“飞剑盟”的幕后主使、很可能是瓦剌时,不禁心中一动,心道、还真得注意着点那个地方呢。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接着便是那两个饶争执声,因为着急,所以张信的声调有些高,以至于房中的人都听的很清楚。

看来他是真的一定要见到我不可了——

朱棣在心中暗自思忖着,那么就不妨见上一见吧,便示意郑和让张信进来,自己忙又躺到了床上,做出了神志不清的样子来。

郑和来到门外看了看、故意问道,

“何人在此喧哗?”

“是我,张信……”

边在不停挣扎着,张信边道。

郑和一见这情形、有些好笑,他知道祝平乐的手下有多重,连忙道,

“原来是张大人啊,平五叔、快快放开张大人吧。”

“好吧,既然你都了。”

边又瞧了他一眼,祝平乐这才放开了手。

张信总算是恢复了自由,只觉得再被这样抓下去,半边身子都有被废掉的可能,忍不住也好奇地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暗道、这燕王手下的护卫果然不一般。

此时,郑和虽然得到了自家主饶许可,只是还要做做样子,便道,

“张大人,适才在门前人不是已经过、殿下病重不便见客么?”

“好了,你就不要再瞒我了,”

张信真的要气急了,道,

“无论如何、本官一定要见他一见!”

“好吧,”

郑和假意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大人如簇坚决,那让您见见殿下也好,那就请进来吧。”

边边转回身、引他走进了书斋。

而朱棣早已躺在了床上,听见张信进来了,连忙闭上了双眼、做出神志不清的样子,而柴靖南就坐在旁边紧紧地盯着来人。

张信进了门、来到书斋的正当中,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的朱棣、随即提袍下拜,

“卑职张信、拜见燕王殿下。”

没有回音——

那是当然的了,“神志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回答他呢。

张信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殿下、您就别再这样了,属下有急事向您禀报,这可是关乎您身家性命的大事!”

燕风啸金陵

第三百九十二章 查清内奸

“大人,殿下他……”

郑和想打个圆场、道。

可不等他完,只见张信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将手伸进了怀中,一旁的柴靖南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剑气直冲对方。

不过张信从怀中取出的只是一个黄绫卷轴、道,

“燕王殿下,您就不要再瞒着属下了,朝廷已下了密旨要我拘捕您、并立刻押往京城,不信的话你请看、这就是敕令!属下念您的知遇之恩不忍心加害于您,还望殿下相信我才是。”

“张信……”

听了这话,朱棣自然已明白这确实是出于对方的肺腑之言,连忙翻身坐起下了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来到昔日的下属面前,反给他跪下道,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此举不但救的是本王一人,更是救了我们全家以及全府上上下下、几千饶性命,王在此拜谢了。”

“啊?殿下!”

这下可把张信给吓了一跳,脑子里不停萦绕着母亲的那句“燕王是真龙子”这句话,可这位“真龙子”此时竟然给自己跪下了,当时心中一慌、立刻也跪了下去,

“殿下万万使不得,这可是要折杀属下了。”

两个人这才一同起了身,分宾主落了座。

朱棣一边将郑和拿过来的鞋穿上、边道,

“张大人真是重情义之人,眼下均是那些人落井下石之时,而你却不与其为伍、来救本王。”

“来惭愧,其实开始属下也是犹豫不决,后来是听了家母之言、才下决心来找殿下您的。”

着便将母亲所的话讲给他听,朱棣听得背后直冒冷汗,心道、多亏道衍大师传的那些歌谣和传闻,不然自己今不也象五个兄弟一样,不是束手就擒、就是纵火自焚了么。

沉吟了片刻、朱棣道,

“张大人,王想皇上此次所下的密诏、一定是出自黄子澄他们几人之手,依他们的做法,既然已经下诏给你、明肯定不止这一份,一定还会给张昺、谢贵也同时下达了。而大人你没有听从、他们一定会察觉到的,还望大人回去之后要多加心啊。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动、不妨带着老母及家人躲到我王府中来,王定如对自己的母亲一般对待老人家的。”

“多谢殿下。”

听燕王考虑的如此周到,张信也深受感动,当即拜谢后告辞。

送走了张信,道衍也得到消息赶来了,听此事后、问道,

“四爷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呢?”

“首先、我要查出在这府中是谁走漏了消息。”

朱棣恨得紧咬牙关道。

道衍听零零头、又问,

“然后呢?这件事并非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的确,”

朱棣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道,

“就象刚才我对张信的那样,那张昺、谢贵一定也会接到针对我的密旨,最好是能探听一下才更容易下决断。”

“好办啊,我这去探听。”

坐在一旁的柴靖南道,

“不就是布政司么?那个地方我去过,就由我去看看吧。”

“这倒是可以,”

道衍点零头道,

“靖儿去布政司,那么、谢贵那里只能麻烦祝五侠了。”

“没问题。”

嘴上着没问题,可祝平乐的眼神表现的很明显、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朱棣。

道衍明白他的意思、便道,

“放心吧,四爷这里有老衲和三保,另外还有满府的护卫,祝五侠尽可不必太担心。”

“好的,”

祝平乐笑了笑、又瞧向了柴靖南,

“即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好啊,”

柴靖南执剑站了起来,也看向朱棣道,

“四叔您要心了,靖儿会尽快赶回来的。”

“嗯,你们两位自己也要心。”

朱棣点着头道。

目送他们二人出了书斋的门,道衍回过头来,

“四爷,有关府中是谁走露了消息这点,老衲倒是想起前不久的一件事,就是皇上下诏给世子、让他遣使入京面陈四爷的病情,世子派的是他的伴读卢振。而当卢振回来后,世子曾对老衲、发觉他的神色不太对头,问他时只是推身体不好,该不会是破绽就出他那里吧。”

“即如此,将他叫来一问便知。”

朱棣当即吩咐郑和带护卫去将卢振带了过来。

且这卢振自从觉察出自己可能做出什么不利于燕王的事后,便在家中休了几的假期,可后来又见没发生什么事情,便回到了王府郑今在书房中正在想事情,却被突然闯进来的护卫直接押到了燕王面前。

此时的燕王,虽然气色不是很好,但也能看出他并非是在病中,而且一脸的阴沉,这卢振便已经知道了事情有些不妙,连忙跪地叩首,

“卑职叩见燕王殿下。”

“卢振,本王来问你,你前些入京面见皇上时,可曾做过什么不利于本王的事么?”

朱棣单刀直入地问道。

卢振吓得向上磕头道,

“回殿下,人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那你告诉本王,见皇上时、都和他了些什么?”

朱棣追问道。

卢振发着抖回答道,

“皇上见了人、只是问过殿下您的病情,人也是如实回答您当时病的很重,然后、陛下让您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就这些么?”

朱棣皱着眉问。

卢振再次磕头道,

“是啊、是啊,就这些,人绝不敢欺瞒殿下……”

“那么,”

道衍在旁边缓缓地问道,

“见过皇上之后,你是否又遇到了别的什么人、什么事呢?”

“这个、人……”

卢振顿时将头垂的低低的,好半答不上来。

朱棣大声道,

“本王在问你话,还不如实讲来!”

“殿下、你原谅人吧……”

卢振看起来是实在忍不住了、崩溃般地哭了出来,

“人确实在见过皇上之后,被别人给扣押了……”

接着便将齐泰对自己做过的事、前前后后地了一遍,然后道,

“当时人被齐泰大人折磨得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过什么,所以、还请殿下开恩……”

“出了这样的事,回来后你因何不向世子出实情?!”

朱棣真的气坏了,心道、果然是齐泰他们在搞鬼,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好象不太对头,如果是用这种方法取得证据会起作用的话,那么皇上早就象对其他兄弟那样、对自己下手了,看来问题不是出在这个人身上。猛然、他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聊人……

燕风啸金陵

第三百九十三章 刀兵已现

此时,卢振还在不停地磕着头,

“殿下饶命、殿下饶了小人吧……”

“好了、来人,”

朱棣也不再看他,吩咐两旁的护卫道,

“先将卢振关起来看守住了,然后、去把葛诚给我抓起来,严加看守!”

“四爷,你不问问那个葛诚、就将他关起来么?”

道衍有些诧异地问道。

朱棣恨恨地道,

“还问什么问,肯定是他在背后搞鬼!当初他从京城回来时,我就觉得这家伙神色不对,可接下来便是入京朝见新君、等等一大堆的事情,竟然把他给忽略了,我还真的是……”

“好了,事已至此、也不必懊恼,”

道衍笑着安慰道,

“好在四爷您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是有个张信来保您平安了么。”

“是啊,多亏有他,”

朱棣长叹了一声,

“但愿祝五侠和靖儿能够探听出一些消息,让我们王府中能够做好准备。”

再说祝平乐和柴靖南出了王府、便分了手各自行动。祝平乐自从被朱棣救起,这十几年中已经住在这北平府很久了,对城中早已经了如指掌,所以行动起来毫不费时费力。而柴靖南前段时间因跟踪一个布政司派出的眼线、也曾到过那里,自然也不算陌生。

二人分手后、柴靖南直接来到布政司东墙外,听听里面确实没有任何声息,便纵身跃上墙头、向院中看去,却见后院只有少数亮光,而二层院子却是灯火辉煌、人影绰绰。

看来就是那里了——

得出判断后,柴靖南纵身而起、几起几落,已轻飘飘地落在正房的屋檐上,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问门外的差役道,

“我们大人问、谢大人到了没有?”

“还没有到。”

那差役回答着。

里面出来的人向前院看了看、又道,

“大人说了,如果谢大人来了、无需通报,直接来见即可。”

“知道了。”

那差役答应了一声、转身朝前院走去。

隐身在屋檐上的柴靖南心道,从他们的对话中来看、这个张昺就在下面的屋中,而他正在等着什么人、肯定是要商议事情。太好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正好在此听听他们到底又有什么打算。

想罢、索性沿着房坡躺了下来,享受着夏日的夜风带来的舒适。过了约有一顿饭的时间,就听有人高声道,

“大人,谢大人到!”

“快请他进来吧!”

里面有人应声道,应该是张昺在说话。

随着话音,一名武官打扮的人、在两名亲兵的陪同下,来到了正房前、推门走了进去,接着里面便是一阵的寒喧。

柴靖南顺房坡轻轻地来到屋脊附近、掀起一片瓦,正打算凝神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气息。虽然不易被人察觉,可凭他的武功修为却已是感觉到了,刚想回头去看时,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上……

柴靖南当时就是一惊,很自然地应该当即躲开,可不知为什么反倒本能地回过了头看去,这一看,悬起的心算是立刻放了下来,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正是祝平乐。

这要是在平时,柴靖南肯定要报复他一下不可,但眼下正是紧张之时、只好朝他做了个不满的表情便做罢,低声道,

“平五叔,你怎么也来了?”

“跟着那个谢贵来的。”

祝平乐同样低声答道。

柴靖南这才想起来,刚刚赶到的那个武官就是和张昺一起、找四叔麻烦的那个什么指挥使。这下倒方便了,可以同时探究他们两个人的行动了。

透过掀开的瓦片、可以清楚地听到二人的谈话,只听谢贵道,

“张大人找下官来有事么?”

“自然是有事,”

张昺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道,

“圣上给我二人下了一道密旨,让我们监视燕王府的亲信部属,说是如有异动、立即抓捕,谢大人请看。”

“哦,有这等事?”

谢贵将密旨接过来看了一遍道,

“这一定是齐大人的意思,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何呢?”

“还看不明白么?明摆着是要对燕王下手了嘛,”

张昺冷笑了一声道,

“看起来你我二人上回奏报说燕王是真的疯了,齐大人他不信啊,搞得好象是我们两个在欺瞒圣上一般。”

“所以才派我二人只承担抓捕燕王部属之责,那么燕王又由谁来抓呢?”

谢贵问道。

张昺很诧异于他竟然会想不出,便古怪地一笑道,

“这还不知道么,肯定是张信喽。”

“哦,这种大功交给他去做了,”

谢贵的语气中透着不满道,

“而这种抓捕下属的麻烦事、交给了你我二人。”

“本官找大人来、也正是为了商议此事,”

张昺的语气又变得很沉重道,

“你也知道,燕王手下有许多死心塌地跟随着他的人,如果得知他被抓了,一下子闹起来,恐怕是你我一时难以压制得了的,到那时、别说立功,就连保住官职都很难呐。”

“张大人说的是啊,”

谢贵大概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道,

“依您看该当如何呢?”

“依我看么,军营之事自然是谢大人你比较了解,”

张昺思索着道,

“据你所知,谁是燕王手下最为得力、也是对他最为忠心的人呢?我们得将这样的人提前先行抓捕起来,以防他们日后闹事谋反。”

“这么说起来、应该是千户张玉、朱能,”

谢贵道,

“这二人是燕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尤其是那个张玉,整天的满嘴里都要离不了他的‘燕王殿下’,好象除了这个人、他心里再没有别的上司了。”

“那好,”

张昺听的连连点头、道,

“明日一早,大人就迅速地将此二人扣押起来,切莫要迟了。”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祝平乐不禁暗暗佩服燕王的料事如神,连忙向柴靖南打了个手势,两个人一同起身、离开了布政司府衙。

回到王府中,祝平乐将刚刚探听到的经过说了一遍,并将他们的下一步打算也详细地讲了。朱棣听了之后,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们在说张玉、朱能么?”

“是啊、殿下,那谢贵是这么说的。”

祝平乐点着头道。

朱棣此时看起来惊慌得几乎不能自持、在地中央来回地走着,

“不、不,我不能让他们连张玉、朱能也杀了,不能,我、我要去将他们两个保护起来,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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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人去营空

“四爷,你冷静一下,”

一向习惯于从容不迫的殿下,大家还从来没见到过如此慌乱的他,道衍连忙劝道,

“还好你想到了这点,一切都来得及不是么?现在就派人给他们送信,将他二人带到这王府中来,根本就不必四爷你亲自去啊。”

“哦,好的,”

听大师这么说,朱棣立刻恢复了平静道,

“您说的对,三保,你同祝五侠一同潜出城去,到北平西郊大营找到他二人,就说本王有急事、让他们悄悄到我的王府中来,不要有任何耽搁,天亮后一定要赶到。张玉他们认识你、会相信的。”

“三保知道了。”

郑和答应了一声。

道衍问道,

“可现在城门已关,祝五侠自是不必说,三保出城没问题么?”

“对了,我这有蒋叔叔给的‘飞天悬锁’,三保哥哥你拿去、也许能用上。”

柴靖南立刻将自己的珍藏拿了出来、交给了郑和,郑和谢过了之后、便同祝平乐立即潜出了北平城,直奔西郊大营。

此时、张玉和朱能都已经成为了千户,自有本部人马、也扎有独立大营,而郑和曾多次随朱棣前来巡视过,也曾一起出征做战,彼此都很熟悉,所以很快便见到了二人。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两人也听说了不少关于燕王的一些传闻,尤其是听说他竟然还疯了,都担心得不得了,有心到府中探望,可自从朝庭派来钦差、重新任命了兵权的归属,他们的上司已经变成了谢贵,而擅离职守是要军法从事的,所以只有干着急、却又没别的办法。

而现在意外的见到燕王的帖身内侍、他们很熟悉的郑和出现在眼前,顿时惊喜异常,张玉急不可待地问道,

“你怎么会来的?莫不是燕王他……”

“正是,”

郑和点了点头道,

“我们四爷如今遇到些难处,需要两位将军的协助,不知您二位可否愿意相帮?”

“殿下有事找我们、只管吩咐便是,我二人自是义不容辞。”

张玉十分坚决地道。

郑和内心十分赞成燕王的识人之能。本来此次来找这两个人是为了救他们的命,可郑和灵机一动反说是要求他二人帮助,以试探一下、看看他们是否真的完全可靠。如今看起来、果然不负殿下的青睐之意。

“好吧,那么就请两位将军着便装、速速随我们离开军营,天一亮便潜入城去。”

当下,张玉、朱能二人便换好着装,每个人只佩戴了一把腰刀,牵出自己的座骑,同时也为郑和、祝平乐二人各自备了一匹马,四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军营,待天亮城门一开便入了城。等到谢贵派了倪谅去捉拿他二人时、当然扑了个空。

而朱棣在道衍的陪同下、坐立不安地在府中等着,直到郑和他们二人将张玉、朱能带到眼前时,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上前拉住两个心腹爱将的手、道,

“两位将军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被朱棣这悲喜交加的样子给闹愣了,连忙问道。

道衍忍不住笑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

说着、便将实情告诉给他们二人。

两人听完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以为是为救殿下、来表示自己的忠心,可谁知却是燕王为了救他们二人而操碎了心,连忙双双跪倒拜谢,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千万别这么说了,”

朱棣苦笑着摇头道,

“说到底还不是小王我连累了你们么,更何况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着两位将军呢。”

“殿下有用的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末将万死不辞!”

张玉大声道。

可他的这句话说得朱棣莫名地产生了一阵的心悸,忙道,

“张将军不要再说什么死不死的,我可不希望你们死,如果有一天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小王倒宁愿死的是我自己……”

这段话听得大家都沉默了,每个人在心中都不禁泛起了阵阵的感动。

而在郑和看来,他更清楚前些日子于谅和周铎的被杀、给自家主人内心里留下了多大的伤害,尽管在别人看来他的疯癫是装出来的,可谁知道他又何尝不是在掩饰的同时、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悲伤与哀痛。

终于,柴靖南从外面闯了进来、道,

“好了,谁都不要死才对!尤其是四叔你,只要有靖儿在、绝不会让你伤到半点儿的!”

“那是当然的了,”

祝平乐也不失时机地打破了这个有些悲壮的气氛,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大家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没错,”

朱棣也恢复了他爽朗的态度道,

“既然两位将军到了我这王府中,当然不会让你们闲着了,西苑校场住着的八百护卫,本是于谅、周铎精心挑选出来的忠义之士,如今就交给你们来指挥、以守卫我这燕王府吧。”

“好,末将领命!”

张玉、朱能二人施礼答应着。

此时,可以说朱棣手下真正能够支配的府兵、也只有这八百人,以及柏青所带的百人王府禁卫,其余的三万护兵早已被谢贵、倚仗着职权给调走了。好在留在府内的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至少能守上一阵子。

燕王府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可谢贵在那边却懵了。

因为那天一早他便赶回大营,片刻不停地让倪谅持令箭去捉拿张玉和朱能,自己边思考着接下来还抓谁、边等着回音。但直到中午也不见其回来交令,心中还觉得有些纳闷儿,难道说、那两个人竟敢反抗、双方动起手了?可也没听到有骚乱的声音啊……

正打算再派人去问问,就见倪谅一脸尴尬地回来了,

“回禀大人,小人没能完成你的将令。”

“哦?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说、那两个人还敢违反将令不成?”

谢贵皱着眉头问道。

倪谅苦笑了一下,

“哪里是他们反抗啊,属下根本都没见到他们的人影。”

“什么?怎么会这样?”

谢贵诧异地问道。

倪谅也一脸的不解,

“属下到他二人的大营中,将帅帐围住,可并不见他们在里面,询问他们的属下、均回答说不知道。属下只好在那里等待,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那二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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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王府被围

“难道你就没对那些亲随们审问一下么?”

谢贵听了、很是气恼地道。

倪谅连忙道,

“属下当然审问过了,而且还对几名亲兵用了刑、施以拷问,最后有人招认说、昨天夜里来了两个人,找张玉和朱能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看见他们两个换了便装、跟随着来人出营去了,就没见他们再回来。”

“难道说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谢贵惊道,可又转念一想、不可能啊,抓捕这二人的决定、是昨晚临时才做出的,而且只有自己和张昺知道,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人知道了消息、通知他们了呢?

边百思不得其解、谢贵边道,

“好吧,你现在立刻带人再次前往张玉、朱能的本部大营,将那里全部控制起来,一旦见他二人回来,什么都不必说、就将其拿下。”

“属下遵令!”

倪谅跪拜接令离开。

谢贵在帐中又徘徊了一会儿,暗道、莫非是张昺那里出了纰漏?

有了这样的怀疑,便立刻放下手所有的事情、带上四名亲兵,骑快马赶往城中、来见张昺。

而张昺这边也不好过,自从接到密旨后,便总觉得心里发慌——

凭心而论,他还是有些惧怕朱棣的,因为关于那位皇子的事情听说的实在是太多了。在朝中时、也曾见过燕王,远远地望着,总觉得在那个人身上散发着某种不容侵犯的气质,从这点上来说、燕王给人的压迫感、不比先帝要差,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如今朝庭让自己去抓他的属下,如果在燕王本人不被擒的情况下,要想做到谈何容易,可如果燕王被擒、想做到的话好象也不容易……

正坐在这里闹心时,明明早上刚刚从这里离开的谢贵、竟然又来了。

“这、谢大人怎么又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张昺诧异地问道。

谢贵依然一脸的想不明白、回答道,

“是啊,张大人您说怪是不怪,今天一早我便派人去捉张玉、朱能二人,可谁知他们昨天夜里竟然逃走了。”

“什么?”

张昺看起来比他还要吃惊,

“昨天夜里?怎么可能!昨天夜里你我二人不是刚刚商定好的么,难道他们有顺风耳、在西郊便能听到我们说话不成?”

“本官也是奇怪,”

谢贵猜测着道,

“该不会是我们说话时、被什么人给偷听去了吧?”

“谢大人是说我府中的人走漏了消息不成,”

张昺有些不悦地道,

“要知道我身边的人可都是从京城带过来的,根本不会和这北平的驻军有往来,断断没有给他们通风报信的可能。”

“也是啊,”

谢贵也想起了什么,

“就算有,那时城门已关,他们想在昨夜里出城、也是出不去的,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好了,我们还是别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张昺看了他一眼道,

“不如你我一同动用人力、以他二人擅离职守的名义在全城搜捕一下,我负责城中、你负责城外,看看能否找到他们或者是发现一些线索什么的。”

“好,就依大人。”

两个人商量好了、便开始分头行动。

别说,这一搜捕还真发现了些行踪,有守城门的小校回忆起、几天前好象看到两位将军着便装进了城。

“进城?”

乍一听,这二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惊奇。

按理说,张玉、朱能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潜逃了的话,应该是跑的越远越好,而现在为什么不但不逃,反倒进了城?可若说他们只是偏巧进城里办什么事,却又不见他们回军营,完全就是没了踪影,莫非是……

张昺和谢贵二人同时反应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道,

“燕王府!”

没错儿,他们肯定是躲藏到了燕王府中。

虽然说不知道燕王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但从眼下的情形看,只能是这么解释最合理了。

但无论怎么合理,可毕竟没有证据证明这两个叛逃的家伙、就在燕王府中,而且那座王府也不是想搜就能搜的,这可该如何是好?两个人又开始发愁了。

忽然、张昺的脑子灵光一闪来了主意,

“对了,皇上的密旨不是让我们监视燕王府中的所有部属亲信么?我们不妨随便找些王府中的人,就说他们有图谋不轨之嫌,上门抓捕。我们手中有皇上的诏书,就算是燕王他也不敢拦阻、不是么?”

“大人,这真是个好主意。”

谢贵连声说好。

当即、张昺让人将地方官员名录拿来查看,因为即使是亲王府中的官属随员,也是隶属于朝庭编制之中,所以都要在府官那里备案。两个人在一起查找了半天,终于列出一大串儿的燕王府中“图谋不轨”的下属名单,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替皇上办事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而替皇上收拾他一个很有名望的叔叔、就更不轻松了……

拿着这张“谋反名单”,张昺和谢贵二人各自带上手下的差役和亲兵,总共不下五千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了燕王府,接着、一声令下将整个王府团团围住。

谢贵催马来到队伍前、高声道,

“都给我小心着点儿,不要放走一个人!”

“得令!”

手下大小将官分散开、各自守住各处。

张昺手捧诏书来到王府门前、高声道,

“本官乃是北平府布政使张昺,奉圣旨前来捉拿反叛,请燕王殿下打开府门!”

这燕王府大门自张玉、朱能入府后就一直闭得严严实实的,即使有事需要出入、也只是从旁边的角门通行。

今日里,大批的差役和官军朝王府方向而来,整个北平城都被惊动了,朱棣当然也早已得到了禀报,立即命人将所有的府门都关上,令柏青带着王府的百名禁卫、在四处守护着。

刚刚安排好,府门外便开始大声地喊开了,接着威喝之声从王府周围四起,那意思就是在宣布、“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想跑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府中的人都紧张了起来,柏青边让人进去将张昺的话通报给燕王殿下、边顺着防护梯登上了王府的墙头,拱手道,

“原来是两位大人到了,在下有礼。只是不知您二位派兵将这王府团团围住、所为何事啊?”

“你是何人?”

谢贵看着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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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临危不乱

柏青听了微微一笑道,

“在下燕王府禁卫总领、柏青。”

“柏青?”

听他报了名字,张昺当时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名单,里面竟然没有,大概是因为自己是文官、才一直只注意那些文职的人员了,便道,

“本官经查证得知,燕王府中藏有大批的反叛、图谋不轨,还望燕王殿下能够打开府门、予以配合,诏书在此,如果不照办的话、便是抗旨不遵!”

“哦?王府中有反叛、还是大批的,”

柏青在这有一搭、没一搭地争取着时间,好让殿下尽快地拿主意,

“可是不知都有谁呢?是否肯定就是都藏在这燕王府中呢?”

“名单上的这些人都是燕王手下的属官,当然在这府中了!”

张昺很是不耐烦地道。

柏青继续拖时间,

“如果是确实的话,大人不妨将名单上的人读一读,在下再去请示殿下。”

他在这里想尽一切办法拉东扯西,而府中正堂上也是一派的紧张。此时,朱棣已经离开了书斋、来到了堂前坐下,将府中的亲信都召集过来,张玉、朱能一进来便道,

“殿下,不如由我二人杀出一条路来,您出去招集旧部,据我们所知、营中的弟兄们大都是忠于您的!”

“可王府已经被围了,”

朱棣看了看他二人、沉思了一下道,

“如果现在就动了武力、拼个鱼死网破,就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了,何况外面的他们的人又数倍于我们,不能硬拼,还是那句话,我可不希望你们去白白的送命。”

“不如由靖儿出去杀了那两个家伙!”

站在一旁的早已气得冒火的柴靖南、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道。

朱棣将他拉到身边让他坐下道,

“不行,可不要小看了士卒们的战斗力,他们的强弓硬弩可不是白给的,更何况就算靖儿你本领高强、杀掉了张昺和谢贵,府外那数千人又怎么会罢休,真的混战起来、这府中的老幼妇孺又该怎么办。”

“那、那怎么办……”

柴靖南虽知道四叔说的对,可听了却更加着急了。

正此时,柏青走了进来道,

“殿下,那张昺说、限您半个时辰将府门打开,不然就要采取行动了。”

“哈!”

朱棣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底的傲然之气油然而生,

“这狂徒、竟敢来威胁起本王来了,他想怎么样?!”

“他敢怎么样呢,”

柏青却笑了,

“他言说、如果殿下您不让他们抓捕反叛,就将王府围困住,将所有人都困死在里面,那张昺还说、燕王您不顾及自己,也该顾一下府中无辜的人,总不能看着他们也跟着都饿死吧。”

“他是这么说的么?”

朱棣听了眼睛顿时一亮,

“我来问你,张昺说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来了?”

“是来抓什么、所谓的反叛。”

柏青见问、忙回答道,

“而且还列出了一个什么名单。”

“还有名单?”

朱棣竟然轻松地笑了,

“名单上都有谁、他说了么?”

“说了。”

柏青便将张昺刚刚在外面宣布过的人名、大致地说了一下,最好笑的是、连卢振、葛诚也在其中,一听就知道是在胡绉。

朱棣暗暗点了点头、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样——

齐泰下达了两道诏书,一道是给张信、令他来抓捕自己,而他没想到张信站到了自己这边;另一道给张昺和谢贵的那道、仅仅是让他们监视王府中的属员,虽然必要时可以动手来捉,却没给二人对自己这位燕王殿下本人处置的权力。也就是是、对这二人来说,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别说是动手来抓,就是打破王府大门这样的举动,都是在犯上做乱,所以他们只是一味的在外面连喊带叫、虚张声势,却不敢真的冲进府来,一定是这个原因。

“好、好,真是太好了!”

竟然高兴地连着说出了三个“好”字,弄得身边的这些人莫名其妙后,朱棣叫过郑和道,

“三保,你和柏青一起到门前去,对张昺和谢贵说,本王会命人将他们要抓的人双手奉上,请他二人到府中一叙。”

“好,三保明白。”

郑和何等的聪明,一下子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随着柏青一起来到府门前,将角门打开了一个。

外面的人们见王府竟然敢开门、均是吃了一惊,均直直地盯着门里的动静,却见一个内侍打扮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前,当然了、并没有迈出府外,朝着张昺、谢贵二人深深地一揖道,

“两位大人,小人乃是燕王殿下身边的内侍郑和,我们家殿下说愿意配合大人们捉拿反叛,特来请二位入府商议。”

张昺和谢贵并不傻,在这种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踏入对方的领地中呢?更何况,这二人心中又是对燕王素来都怀有畏惧之心的,所以并没有答应。

“如果燕王殿下真的想配合的话,就请他将人犯都送出来即可,我二人就不入府打扰了。”

张昺狡黠地看着郑和。

郑和反倒露出了一脸的不解、道,

“可是、是两位大人想要捉拿他们的,我们殿下又如何能知道应该捉住谁呢?”

“这、不如我们将名单交给殿下,让他按名单去抓吧……”

张昺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随口道。

郑和听了无奈地一笑、道,

“这样不太合适吧,毕竟要抓人的是两位大人,虽然说、我们家殿下愿意配合,可终归不好亲自将自己的下属随员就这样绳捆索绑,如此实在是有些不尽人情了。”

“这个……”

其实张昺、谢贵二人也知道人家所说的有道理,可他们还是不敢就这样贸然地进入王府。

正当双方僵持着的时候,忽然听王府门内有人高喊,

“燕王殿下传令,打开王府大门、恭迎两位大人!”

“遵令!”

随着话音,门内的禁卫们将王府大门大大的打开,围在门外的兵卒差役们反倒不由自主地向后撤去,好象是生怕从里面放出什么冷箭之类的东西来似的。

而里面并没有什么进攻的意思,所呈现出来的只是整洁的王府大院,以及数目很正常的禁卫们,正中站着的是郑和、柏青,以及另处一名看起来好象是侍卫的少年人,正是柴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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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自投罗网

此时、只见郑和再次向他们拱手施礼道,

“两位大人,适才我们殿下传话出来,说已经依照二位所说的,将名单上的反叛尽数捉拿起来,并且现在就押在院中。只是因为掌握的信息不完整,担心其中会有所遗漏或是出现差错,还望两位大人入府验视,若有疏漏、也好及时抓捕。”

“这……”

张昺这回真的没有任何借口推托了。

而身旁的谢贵毕竟是武将,胆子要比他大一些,心中暗自觉得这燕王还真能够忍让的,便问道,

“本官且来问你,你们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哦,这个么……”

郑和微微笑了笑、道,

“我们殿下一直病着,虽然现在稍微有所好转,但身体依然很是虚弱,只能在正堂里等候两位大人,不能亲自来迎。”

“哪里,下官怎么敢劳燕王大驾来此迎候,”

谢贵一阵讪笑,然后、转向了张昺,

“大人看如何?”

“什么意思?”

张昺心有余悸地问道。

谢贵低声道,

“下官意思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僵持着,别忘了你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抓捕张玉、朱能这两个家伙的。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就在燕王府上,可从眼下燕王做事的态度上看,他一定也是见形势于他不利,不想惹事生非、才想要化解此事。我们可以顺水推舟、抓些他的下属,如果能抓住张玉、朱能这二人更好,抓不住的话、也不算白来这一回,在朝庭那边也算是有个交待不是么?”

“可你就不怕燕王对我们不利么?”

张昺反问道。

谢贵轻轻“哼”了一声道,

“不利?他现在已经对我们示弱了。更何况、就凭他的王府现在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不利的应该是他才对,又如何敢对你我下手。”

“也是啊……可是,”

张昺还是不放心地道,

“如果依大人你所说的、我们抓了他府中的人就退去,这样的话岂不是打草惊蛇、之后燕王再逃跑了可如何是好?”

“这就用不着你我来操心了,”

谢贵竟然笑了道,

“反正负责抓燕王的是张信,逃了的话也是他张信的责任,又与你我有何干系呢。”

“大人高见!”

此时、张昺听的是频频点头,觉得他说的确实在理、便道,

“那么就依谢大人,我们进去见过燕王,也好对朝庭、对齐大人交差了事。”

两个人的想法倒是很不错,可是、他们忽略了一点,就是面对的对手是雄才大略的燕王朱棣,岂是那么容易就肯受制于人的。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两位北平府最高的文武地方官员、决定到王府中与燕王殿下谈谈,如果能将这件事尽快解决了,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当然好了。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踏进王府大门时,便已踏上了黄泉路。

张昺、谢贵分别从车马上下来,吩咐手下人好好地把守住王府,之后便走进府门,他们的亲随本想跟着,却被郑和很客气地给拦住了,

“各位,请恕在下的无礼,此处乃是燕王府,品级不足的人是不能入内的。”

“这个……”

听他这么说,张昺、谢贵也停下脚步回头瞧了瞧,才发现人家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就在自己带来的这些人中、没有谁有资格进入这座王府中,无奈之下、张昺摆了摆手,

“好吧,你们就在原地等候着,我们和燕王殿下谈过后就会出来。”

“两位大人请。”

郑和很有礼貌地在前面引着路,直朝正堂而来,柴靖南也随后跟上,而柏青已指挥着王府禁卫们将大门重新关上。

随着那两扇厚重的大门严严实实地闭紧了,府中所有的人也都略略松了口气——

原来就在朱棣决定大开府门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心围在外面那些差役士卒们、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进来,那样的话,即使是府中有祝平乐和柴靖南这样的高手,也是无济于事。

然而坐在堂上的、本该是处境最为危险的朱棣,却是十分的镇定自若,甚至还一个劲儿地安慰着身边的这些人道,

“你们放心好了,有本王在此、我看门外那些人哪个敢乱来。”

这样一来,大家的心情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让他们觉得神奇的是、那张昺和谢贵二人果然如殿下所预料的那样,真的入府中自投罗网来了。

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朱棣示意让张玉、朱能等人暂时躲到后面去,身边只留下打扮成仆人模样的祝平乐,目光便直盯向了堂口。

最先走进来的是在前面引路的郑和,进来之后便道,

“殿下,两位大人来了。”

“好,赐座。”

朱棣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同时还有些发抖,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会觉得他确实还在病中,至少张昺、谢贵就有这种错觉。

其实这二人哪里知道,那有气无力是刻意装出来的样子,可其中透出的发抖、却完全是因为愤怒。没错儿,此时此刻在朱棣的心中、几乎已经被怒火占据了一大半,一看到他们二人,眼前便浮现出于谅、周铎那两个跟随自己十几年的忠实部下惨死时的情形。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直视这两个人——

朱棣真的担心自己一旦向他们看过去、胸中的怒火会不会当时就爆发出来,所以,目光并没有投向他们,只是轻轻吩咐了一声。

张昺、谢贵自然猜不到眼前这位皇叔到底在想什么,见对方虽然不拿正眼看自己,但态度上还是比较温和的,便道了谢、在郑和指引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此时,柴靖南也走入大堂,侍立在四叔的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堂前的所有动向。

“燕王殿下,”

见对方一直没有再做声,谢贵只好先开了口,

“多谢您答应配合下官的抓捕行动,我二人此次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望殿下能理解。”

“好说,”

朱棣将身子靠在椅子中,看那样子完全就是在硬撑着,眼睛微微合着,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两位大人为地方操劳,本王当然能够理解,只是、不知我府中的那些人都犯了何罪呢?”

“这个,经手下人查实,他们有图谋不轨之嫌。”

张昺此时也来了精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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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破釜沉舟

朱棣的头轻轻地抬了抬,瞟了他们一眼道,

“原来是图谋不轨……好吧,本王自会将他们如数地交于两位大人处置的。三保,天气如此炎热,两位大人也辛苦了,你到后面取些瓜果来、给大家解解渴、消消暑。”

“奴才知道了。”

郑和转身到后面去了,时间不大、端出了一盘切好的瓜来,放在朱棣面前的案上道,

“四爷,依您的吩咐、瓜已经取来了。”

其实、这“取瓜”乃是一道暗令,说明朱棣已下定决心要除掉眼前的这两个人了。可张昺、谢贵哪里知道这其中隐藏着的玄机,只道是这燕王殿下对他们二人竟然是如此的客气。

这样一来,谢贵心中本来还有一些的顾忌、此时竟然也消失怠尽,再次道,

“殿下,下官还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

“哦?是什么事呢?”

朱棣的目光转到了那盘瓜上、轻声问道。

谢贵回答道,

“下官所属的军营之中有两名将官,名叫张玉、朱能,这两个人本也被查出有反叛的嫌疑,可就在下官派人前去捉拿他们之时,他们二人竟然事先逃走了,而且不知去向。殿下,请问您是否见过这两个叛逃之将呢?”

“张玉、朱能……”

表面上、朱棣仿佛是在思索,可心中的怒火已达到了顶点,暗道、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到现在还想着污蔑他人。暗自想着,嘴上却不置可否地道,

“两位大人还是先吃片瓜、消消暑吧。”

“啊,好吧,多谢燕王殿下……”

从衙中赶往这燕王府,算起来时间也不少了,他们两个还真的觉得又渴又热,能吃点儿瓜倒也是不错。

只是、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儿的让他们惊讶的事。

却只见,从刚才见面开始就显得病病歪歪、精神不振的朱棣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电地扫视了他们二人一眼,接着便利落地站起身来,一手捧起一片瓜、步履稳健地朝他们面前走来。

这位一直病着的燕王殿下,仿佛在一瞬间便不可思议地康复了,张昺、谢贵也不能不感到吃惊,只是比起这个、堂堂的燕王殿下竟然亲自为二人捧瓜这个举动、更是让他们在意。可正当瓜已送到面前,二人成慌成恐地想伸手来接时,两片瓜竟然从眼前消失、直接被摔到了地上。

朱棣的声音响亮地响在了耳边,

“依本王看,图谋不轨的是你们这些逆臣才是!将他们给我拿下!”

“啊?”

张昺当时便呆住了,而谢贵毕竟是武官,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可为时已晚,不等他再做出下一步举动,祝平乐不知何时已到了其身后,抬手之间、便封住了他的穴道,使其动弹不得。再看另一边、柴靖南那冷冰冰的剑锋已架在了张昺的脖子上。

“你们都出来吧!”

朱棣回身朝后面喊了一声,府中的臣属们以及张玉、朱能等人全都集中到堂前。

此时、张昺和谢贵也明白自己上当了,可他们还想着府外有手下的数千士卒,便仗着胆子问道,

“殿下你这样是意欲何为?”

“何为?”

朱棣已经是气得咬牙切齿道,

“就是寻常百姓人家里、也知道要念及骨肉亲情、家庭和睦,可本王乃是堂堂的皇叔,却整天的提心吊胆、提防着被自己的亲人所害!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不但不劝谏皇上,反倒挑拨他向自己的亲叔叔们刀兵相向!如果连皇家都不顾及伦理人情,那么天下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殿下!”

看得出、眼前这位亲王真的是急了,谢贵还想出言抵赖、求得一条生路,道,

“我二人均为人臣、皇命不得不听,更何况、我和张大人也并没有针对殿下您做过什么,不过是依诏书来捉一些王府的从属而已,何况现在府外还有重兵围困,希望殿下三思、将我们放出府去。”

“呵、呵……”

朱棣听了,忽然地接连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冷笑,之后转向了自己的臣属们道,

“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两位大人没有对本王做过什么,他们只不过是来捉你们这些当从属的,可是,”

说到这里,朱棣又将喷着火的目光投向了这二人,

“你们以为我朱棣是一个会用自己下属的性命、来换取自己苟且偷生机会的人吗?!他们不过是一些在本王手下尽职尽责的人,他们都何罪犯之有?!于谅、周铎又何罪之有,张玉、朱能又何罪之有?!”

“这……”

直到此时此刻,谢贵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深深地得罪了这位燕王,心中凉透了,可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可你别忘了,外面还有……”

“你给我住口!”

朱棣明白对方要说什么,只是这种威胁根本就不放在他堂堂的燕王眼中,吩咐道,

“将他二人拖出去斩了!还有将葛诚、卢振这两个叛徒一并斩首!”

“是!”

有禁卫们过来将他们拖了出去,接着外面便是连声的惨叫。

此时、大堂中死般的宁静。

朱棣手中拿着张昺带来的那张所谓的反叛名单、转向了众人道,

“诸位,也许大家认为这些日子以来、本王一直都在病中,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之所以一直装病装疯,都是被朝庭及这些乱臣贼子给逼出来的!本以为一再的忍让便可息事宁人,可如今他们逼我甚极,竟然还要将本是无辜的你们给牵连进来、以反叛之罪名治罪。你们看,这就是张昺、谢贵这两个家伙带来的什么‘反叛名单’,你们又何曾有罪!”

说到这里,这些从属们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殿下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做出了杀死朝庭命官这样的事,不禁纷纷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了他们的燕王。

见自己已经用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服了手下的这些人,朱棣继续趁热打铁道,

“本王刚刚杀了那两个乱臣就是要告诉大家,我朱棣绝对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说是要保护你们就一定会走下去,于谅、周铎被杀时,本王无能为力,但从此时开始、我发誓言不会让你们任何人再受到一丝一毫的迫害!”

“多谢殿下相护之恩!”

这些从属们一同跪倒拜谢着,

“我等愿生死相随、为殿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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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占领全城

“大家快快起来吧,”

朱棣摆手道,

“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说这种客气的话了,都是相互照应、相互帮助的,本王也要多多抑仗你们。如今想要活下去、就只有反抗这一条路可走,不过请大家放心,只要有我朱棣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来欺凌各位!”

“愿意听从燕王殿下调遣!”

众人异口同声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

“好,既然如此、大家先各守各处,安下心来、不必慌张,只管按本王说的做便好。”

众人答应着散去,只剩下张玉、朱能几个心腹之人。朱棣吩咐他二人带领那八百勇士、埋伏在王府大门之内,只等着时机一到便冲将出去;而柏青则带领禁卫们密切观察外面的动静,有任何变化都要来报知。

四个人领命而去,朱棣又叫过郑和道,

“三保,你到府门前告诉外面那些守着的差役士卒们,就说张昺、谢贵正在府中做客、要晚些出来,尽量地稳住他们。”

“三保明白。”

答应一声,郑和转身去了。

堂前只剩下朱棣和柴靖南、祝平乐三个人了,借着这短暂的平静,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领兵做战的经历、让他早已形成了“走一步、看三步”的战略习惯,想着等到冲出王府之后,自然是要夺取占领整个北平城,而且还要越快越好。

当即朱棣让所有人轮流吃饭,准备随时动手。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燕王府的人都已经吃饭了,而且饭菜的香味还从府中飘飘而出、传到那些仍然围在府外的兵卒当中,使得已经饥肠漉漉的人们觉得更加的饿了。带兵的各个将校们见自家大人只顾着做客、不见出来,只好留下一小部分人继续守着,其他的都各自去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

大墙内负责监视的柏青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连忙派人报与燕王得知,朱棣听了之后顿时大喜,

“时机终于到了!”

当即命令张玉、朱能率领八百护卫冲出府门。而门外的那些减少大半、而且已经松懈得不能再松懈的士卒们,那里想得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即被冲得大乱,等其他士卒们得知消息,估计两位大人已凶多吉少、再重新集结时,却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又如何能调动得起来,而且也有许多士兵本就不想对燕王刀兵相向,趁这机会全都四散而去。

击退了围困着王府的军卒们,朱棣让张玉、朱能立刻攻打西城门、并将那里占领,然后尽快将本部人马带入城中,而自己带人靠着那百余名禁卫守护王府,同时让祝平乐去将道衍接到府中来。

不过道衍却是来的最快的,因为自从听说燕王府被围困的这一时刻,他就已经做好来的准备了,此时一见王府已经解围,便赶紧来见朱棣。

二人一见面、便相对而笑,当然、道衍的笑是近乎幸灾乐祸般的,而朱棣却是在苦笑,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大师这回满意了吧。”

“此时就谈什么满意还为时尚早,”

道衍笑道,

“接下来四爷做何打算呢?”

“我已经派张玉、朱能去攻占西城门、调本部人马去了,”

朱棣思索着道,

“接下来我要攻打九门、占领整个北平府。”

“好啊,不过、四爷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到西城门接应?”

道衍问道。

朱棣看了看他,

“这不是在等大师你么,你不来的话、这王府交给何人把守呢?”

“父王,就交给孩儿吧。”

从大堂内侧走出了他的三个儿子,也是、闹出这么大的举动、这些孩子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着面前各个都很坚定的望着自己的眼神,朱棣略略地点了点头道,

“好吧,你们三个也到了该担起责任的时候了。”

“那么就这么定了,”

道衍也很赞成地道,

“王府这里有老衲我辅佐世子来守卫,四爷你赶快前往西城门、调动人手攻占北平吧。”

“诶、父王,我和你一起去吧,”

朱高煦抢着道,

“这王府中有大哥在就行了,用不着我在这里,孩儿就和您一同去好不好?”

“这个……”

朱棣瞧了瞧他、道,

“也好,高炽,你和高燧跟着大师还有祝五侠,配合柏青一同守护好王府。高煦、靖儿,你们两个随我来。”

“好!”

听了他的调派,大家都答应一声、各忙各的去了。

朱棣带着柴靖南和高煦从王府出来、骑快马赶往西城门,等来到时、城门已经被拿下。因为守城的军兵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抢夺城门,而且还是从里面来的,所以、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地便被打得四散奔逃,有的人还想着去报信儿,却发现不知道应该报给谁,因为此时的城中已经乱套了。

此时在西城门守着的是朱能,张玉带了数十人已经赶回大营、调集自己的本部人马去了,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朱棣亲自率领几百护卫又去夺取其他城门。等张玉带手下赶回来后、立刻配合着他攻打北平府的九座城门,基本上是打一处夺一处,守门的兵丁无不是望风而逃,一夜之间、朱棣竟已拿下了九门,占据了整个北平城。

天终于亮了起来,城中已经得知消息的将士兵丁、以及谢贵的属下们,几乎全都逃亡了,已经没有谁能够来阻止燕王对这座前元朝大都的控制权。那些曾被调走的三万护兵、此时也回到了朱棣的麾下,然而、他知道,这仅仅是刚刚开个头儿而已……

回到了王府中,朱棣一边命府中的文职随员们向全城发布告示,让百姓不必惊慌,一边来到正堂前找到道衍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箭已经发出、自然是没有回头的可能,只是、本王的意思不是不能就这样闷声不响地和允炆成了敌人。”

朱棣坐在椅子中看着道衍,缓缓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道衍听了倒没有什么异议,点了点头道,

“四爷说的没错,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当然要以一个充分的理由来解释此次的行动。”

“理由?”

朱棣听得有些好笑,

“大师是说、这北平的地方官杀也杀了,城池得也得了,现在反倒要做的却是来为自己找个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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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靖难开端

“这是自然,”

道衍审视地看着他道,

“不然的话,四爷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想写一道奏折上呈给皇上,将齐泰、黄子澄构陷逼迫本王的事情和他说清楚,总不能让他觉得是我这个做叔叔的、不顾亲情地来造他的反。”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夜地马不停蹄地在城中奔走,朱棣的脸上现出了少有的疲惫。

道衍看了看他,示意身边的郑和为他沏上一杯茶来、道,

“说了又能如何?难不成皇上还能将那两个人杀了为你出气么?更何况、就算是皇上真能罢黜了他们两个,事到如今、还能收手么?”

“无论如何,我们叔侄刀兵相对、终究还是最坏的结果,在此之前不管它是否起作用,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说着,朱棣接过郑和沏好的茶喝了一口、又道,

“那么、大师您方才所说的寻找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老衲所讲到的理由么、也就是殿下您发兵的名义,两个字‘靖难’。”

道衍微微一笑、道。

此时的朱棣、想的只是接下来该如何行动,要知道只是控制北平这一座孤城是远远不够的,在他那充满了战略的脑子中、无论如何也要扫平北平周围的所有地区,不然的话、一旦被对方四下围困,那么、自己这些人可就危在旦夕了。所以、除了占领外,无暇思考什么“名目”的问题,而听到道衍提起这件事、便本能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靖、难……”

“是啊,就是靖难,”

道衍微微一笑道,

“如今四爷你占领了北平,然后还要占领其他地区,朝庭自然要派兵来剿,双方做战是势在必行。可是、你想过没有,与朝庭做战乃是反叛之举,燕王殿下你就真的想就此接受这个罪名么?”

“这个……”

确实、朱棣当然不能将自己置于“反贼”这个位置上,虽然已是走投无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动用武力的,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在同朝庭对抗,一向都以“四爷”这种较为随意的称呼来叫自己的道衍,此时竟然以“燕王殿下”来郑重其事的相称,可以看出这其中的重要程度,

“当然了,小王当然想过、所以才要给皇上上书奏陈详情。”

“如果上书有用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道衍冷笑道,

“对于皇上的削藩之举,你以为在朝中真的没有大臣反对么?可是皇上只信任那么几个人,其他的任何谏言他都听不进去。”

“可本王的表奏他终应该看看吧。”

朱棣不禁回忆起那位侄儿曾经对自己的言语态度,看得出、允炆对自己这位四叔还是很重视的。

道衍听了、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道,

“也许会看,可他也得能看的着才行。”

“这……”

朱棣不禁语塞,没错儿,如今的朝政均由黄子澄、齐泰他们这几个人来把持着,自己就算是向皇上递交奏折,也一定会被他们给扣下来的,根本交不到允炆的手中,

“那也得写,我写了他没看到是一回事,而我不写又是一回事。”

“也好,”

道衍点了点头,

“那么就先由殿下你上书给皇上,如果没有回音,我们就得商量一下向天下宣布这条路了。”

“唔……”

朱棣还在犹豫不决,忽然有门上护卫来报,说原北平布政使郭资在外面求见。

这郭资是原北平的地方官,是洪武十八年进士,又是明太祖朱元璋钦考钦点的翰林院庶吉士,文才自是非凡,才华也是十分的出众,和朱棣关系一向都很好,后来因为朝庭委派了张昺前来接任,而他基本上就被闲置了。

听说他来了,道衍的眼前一亮、道,

“这还真是需要谁、谁就来啊。”

“哦,”

看着眼前这和尚的开心劲儿,朱棣有些好笑,吩咐一声“有请”,那郭资便从外面进来了。

见过了礼,这位前布政使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果然和道衍的看法相同,朱棣也知道他们二人所说的有理,便道,

“好吧,等本王的上书真的不见回复后,我们就按两位所说的、向天下宣告靖难檄文。”

此时、朱棣觉得也只能这样,至少不能忍气吞声地默默不语,无论如何也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何况这样还可以联络一下同样不满的那些人。

就这样,朱棣立刻写下了奏折、说明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经过,还指出了这一切都是黄子澄和齐泰都在构陷自己,然后派人送入京城。

折本上奏之后,为防止北平成为孤城,朱棣开始做夺取周边地区的准备,而此时,通州的守将顾成率军来归附,并告诉他说、朝庭方面的人果真打算以优势兵力分进合围,将北平围困直到歼灭。

听到这个消息,朱棣倒并不意外,因为这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应付起来自然会从容不迫。当即决定让郭资继续暂领北平布政使、主管全城的政务,自己率领一支轻骑部队迅速的去取蓟州等地。

真的这一打起来、却是出人意料的顺利,本来朝庭守军这边的人计划的倒是很不错,可一行动起来、各处的守将却是各怀心事,而且大部分北方将领对燕王都怀着敬意,不愿与其做战。所以当燕军杀到时,几乎是轻取蓟州,而遵化、密云也是主动归附。接下来便是攻占了居庸关、怀来,并擒杀了战斗力相对比较强的宋忠,之后永平府也顺利收服。

北方战火越烧越量,朝中当然会被震动了。

正如道衍和朱棣所预料的那样,朱棣所上奏的折本、根本没有到达朱允炆的案头,其原因自然是被黄子澄给扣了下来。

本来最先看到奏折的是齐泰,看过之后真是恼火不已道,

“这燕王还真是会强词夺理,如今他在北平起兵造反、私自杀害朝庭命官,竟然还打算将责任推到我们几个人的头上。”

“哦?快拿来给我看看。”

黄子澄急急地道。

齐泰见他那一脸紧张的样子,便将奏折递了过去,

“怎么了?这燕王终于还是反了,不正应了我们所说的那样么,有什么不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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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叔侄决裂

“不是这么回事。”

黄子澄倒没想到、事已至此朱棣竟然还敢上书给皇上,这种无畏无惧的气魄还真是令人惊讶,连忙将折子拿过去看了一遍道,

“不行,这道折子不能让皇上看到。”

“为什么?”

不只是齐泰,连一旁不喜欢说话的方孝孺都抬起了头、看着他。

黄子澄皱着眉道,

“我们这位皇上是多么的没有主见、你们难道不知道么?我在宫中做伴读这么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见他经常都是听谁说话都有理。更何况、皇上对他的四叔一直还都怀有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容忍,如果让他看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还颇有些歪理的奏折,真的一下子倾向了燕王,那日后还有你我的活路么?”

“可是、这样扣押亲王的奏折也不好吧。”

听对方接连地将皇上称为“他”,方孝孺有些不悦地道。

黄子澄来不及在乎这些了,连连地摇了摇头,

“亲王?已经做了反贼还是什么亲王,而且我们这样做是权衡利弊、有取有舍,决不能让燕王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你说的倒也对。”

齐泰一向都看不惯燕王那平时显示出来的雍容、自若的做派,总觉得他无时无刻不以高不可攀的形象示人,更重要的是、他从不与读书人为伍,的确不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便也点了点头。

就这样、朱棣的第一道折本被压在了众多的奏折的最下面……

而接下来传到京城的消息就是更让他们心惊了,因为燕王竟然向天下各藩、各州府发布了一道《告将吏军民书》,历数黄子澄、齐泰等人的罪过,说他们蛊惑皇上、构陷诸藩,如今要“清君侧”。更让他们不安的是、其中所引用的根据竟然还是出自于先皇的《皇明祖训》。

这个主意当然是出自于道衍,而那篇文章也是出于郭资的手笔。

自从朱棣将《皇明祖训》这本书带回来之后,道衍已经反复地读了不止几十遍,可以说是记得滚瓜烂熟,早在这之前便发现了其中可取的地方。

在意料之中的,迟迟不见皇上对自己的上书有任何回音,朱棣终于同意了道衍的提议,

“大师所说的‘靖难’之事,不妨讲给小王听听吧。”

“就是这本书,”

道衍将那本他一直拜读着的书、在朱棣的眼前晃了晃,

“这里面有几段训诫、可以做为殿下您出兵的根据,比如说这段,‘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原来如此,”

朱棣不禁笑了笑,

“不想父皇让我们拿来做为修身戒律的书,还有这样的用处,那么我们的檄文该由谁来写呢?”

“自然是郭资了,”

道衍笑道,

“郭资才华横溢,不让他写让谁来写呢。”

就这样商量过了,这篇檄文传遍了天下、当然也传入了宫中。

这回黄子澄不能再不告诉皇上了,立刻将此文抄录了一遍,只是他将文中依据的那段、换成了另一段内容,抄好后、便和齐泰一同来见朱允炆。

北方战火纷飞,朱允炆当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只是在等、看那位兵部尚书齐泰什么时候才能来报知于自己,今天见他二人一同前来、便哼了一声道,

“两位卿家终于肯来见朕了,说吧,北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回陛下,其实是燕王起兵谋反了。”

黄子澄小心翼翼地道。

朱允炆听了、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你说什么?四叔他怎么了?!”

“陛下、燕王在北平谋反,”

见黄子澄面露怯色,齐泰忙抢过话头来道,

“不但杀了地方官员、守将,还占领了周边地区,而且越来越嚣张,大有将范围扩大之势。”

“他、他因何要反?”

此时的朱允炆只觉得内心里凉冰冰的,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你们说、四叔他为何要谋反?!”

“陛下,”

黄子澄连忙将那份略加改动过的檄文双手捧上、道,

“这是燕王让其下属发往各处的公告。”

“拿来给朕看看!”

朱允炆起身、劈手将檄文取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其中引用的《皇明祖训》中的那段——

若大臣行奸,不令王见天子,私下傅致其罪,而遇不幸者,到此之时,天子必是昏君。其长史司并护卫,移文五军都督府,索取奸臣。都督府捕奸臣,奏斩之,族灭其家……

看罢、朱允炆的双手开始发抖,

“好了,朕是昏君是吧!亏得朕是那么的相信于他,他竟然不惜装疯来哄骗朕!当初朕让他来做监国、他不答应,如今反倒说朕是昏君,竟然还来造朕的反!”

皇上曾经想让燕王来监国——

这件事还真是头一回听说,黄子澄和齐泰相互看了一眼、顿时冒出一身的冷汗,多亏当初那位四皇叔没答应,不然的话还哪里有他们二人的位置。

发了好一阵子的脾气后,朱允炆才又坐了回去、盯住了齐泰道,

“立刻发兵,将燕王捉来见朕!朕要亲口问问他、因何要如此的对待朕!”

“臣领旨,”

齐泰向上叩首道,

“只是陛下、对于燕王您也要加以处置,不然的话,无论是谁做讨伐的将领、从品级上看,都没有与其对抗的资格。”

“这个……”

朱允炆听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毕竟到目前为止,无论他做了什么,朱棣依然是亲王、是皇叔,甚至可以说是皇帝之外、再无旁人,派去与之对战的将领又怎么敢和他对抗,那么、只有一种办法了……

想到此,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

“好以,朕会择日祭告太庙,削、朱棣宗室属籍、废为庶人,然后起兵讨燕。”

“皇上圣明,”

齐泰再次叩首道,

“只是、朱棣已传发公告到各处,不得不防其他藩王与之呼应,尤其是谷王、辽王、宁王,他们的封地均与燕接壤,关系又向来密切,不如将他们都调回京城,以防从旁相助。”

“准奏。”

听了他的提醒,朱允炆又想起这几个人曾经对四叔表现出来的关心,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虽然内心矛盾的很,可在几天后、祭告太庙之礼还是进行了,朱允炆在先帝及先太子的灵前,诉说了朱棣之罪,并削其宗籍、废为庶人后,诏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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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运筹备战

消息很快传到了北平,虽然朱棣已知道与侄儿的决裂在所难免,可心情还是有些沉重,正在烦闷之时,郑和进来轻声道,

“四爷,您看谁来了。”

“哦,谁啊。”

朱棣只道是又有哪个旧属来投奔了,便也没太在意地将头抬起看了看,却意外地见武平文出现在了门前。

对自己来说、这可真是个大惊喜,朱棣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武六侠!你怎么会赶来的?”

“四爷您现在有事,我当然要来了。”

武平文很爽朗地笑道。

朱棣连忙将他让进厅中、道,

“武六侠快快请坐,你这是从哪里来啊?”

“自然是从华山赶来的,”

边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武平文边接过郑和捧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又怎么能坐得住呢,自然要赶来保护您了。”

“可是,如今的我已经被皇上贬为了庶人,不再是亲王皇叔了,而且跟随于我就会打上‘反叛’的印记,这个、武六侠可想到过呢?”

朱棣瞧着他苦笑道。

武平文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切”了一声道,

“难道四爷你以为武某之前相帮、是因为你的亲王身份么?我只知道你是位值得让我为之尽力保护的人,至于其他的什么是反是正的、都与我无关,无论说什么、你也别想将我从这里赶走的。”

“如此、就多谢了,”

朱棣不无感慨地道,

“这真是人到难处方见真情,武六侠和祝五侠相助之恩、小王不会忘记的。”

“哦、对了,提到五哥,我刚才见到他了,听说他一直在承担着保护世子及四爷您的眷属之责是吧,那么你千万不能将我也留在府内,我可事先说好了,无论四爷你到哪里、我都要跟着。”

武平文又上来他的任性劲儿了,瞪着眼睛道。

朱棣不禁笑道,

“好啊,有武六侠在身边、小王求之不得呢。”

“就这么说定了,”

武平文得意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又严肃了起来、道,

“有几件事情我还要告诉给你呢。从华山赶来的路上,经过山西地界时,我听说在大同的代王本打算起兵响应四爷您,可被从北平这边逃过去的一个姓陈的将军给压制住了。”

“哦,有这样的事?”

朱棣回忆了一下,对方所提到的那个姓陈的将军、应该是宋忠手下的偏将陈质,因为都是大明的将士,所以对逃走的士卒、朱棣并没有追杀,只是任他们去了,没想到那陈质竟然带人逃往了大同。

虽然十三弟这次起誓没能成功,可有了这件事、必要时也可拿来做做文章,朱棣已将此件事印在了脑子里。

“好、我知道了,”

朱棣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祝五侠回来时、对本王说过,那飞剑盟的真正幕后主使人是瓦剌、是么?”

“是啊,这也正是我要对四爷您说起的第二件事,”

武平文道,

“那个瓦剌看起来是包藏祸心、不可忽视呢,所以、我出派出了一些华山下属的眼线、去探听到了一些他们的动向,果然那瓦剌听说最近北平的变故,打算挑动前元的旧部趁乱偷袭,可结果您猜怎么着?”

“啊?真的有这样的事?”

其实武平文所提到的这种状况、朱棣当然想到过,可眼下没有时间、也没有力量同时顾及南北两端,听了这话顿时一阵紧张,问道,

“到底怎么样了?武六侠你还是快点儿告诉我吧!”

“好、好,四爷您别急,”

武平文见自己还真的说出一个能让朱棣心慌的话题,顿时觉得很开心、连声安慰道,

“那些前元残部们根本没有谁同意和他们联手,甚至还有人说、他们不服的是大明,而不是燕王,若燕王与大明做战,倒是可以考虑来相助于燕王您。四爷您说好笑不好笑,那些前元的人竟然崇拜您到了如此地步。”

“哪里好笑啊,”

朱棣此时真是哭笑不得了,可喜的是、不必担心背后会有人偷袭,可忧的是、这种话若是被传了出去,自己岂不是又会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以此为借口、安上一个“早有异心”的罪名么,便道,

“武六侠,以后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再讲了,更不能传出去,会引起不利后果的。”

“嗯,我知道了,”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对了,四爷您说这瓦剌也是挺有意思的,如果真想和大明对抗的话,就真刀真枪地来啊,干嘛用那些从中挑拨、暗中刺杀这样的小人手段来呢?”

“他们还是自觉能力不足以与我大明对抗呗,”

朱棣笑了笑道,

“不过,正如武六侠你所说的那样,这瓦剌的确是狼子野心,等这次风波过后,小王还真的要集中心思来对付他们呢。”

“嗯,好的,我华山派也会协助四爷您盯住他们的。”

听了他的话,武平文不禁在心中更加佩服起朱棣——

不愧是心怀天下之人,就算已身处险境、依然还存有着将目光放得长远之胸怀,果然是人中龙凤。

身边有了武平文担任护卫,就连祝平乐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他现在只能承担保护世子和另两位少王的责任,虽然朱棣身边有柴靖南,可这孩子毕竟还很年轻,终归是令人放心不下,现在多了个武平文、自然就不同了,心情立刻也放松了不少。

此时,北平周边算是平定了下来,朱棣命各处守将严加防守,同时派出探报多方打探各方的动向。

只是除了朝庭在真定设置了平燕布政司外,收到的另一条消息竟是让人好笑,谷王朱橞竟然从封地宣府逃出,看样子是想回金陵去。

“这是摆明了不想和殿下您呼应么,”

张玉听了有些忿忿不平地道,

“要不要将他扣住呢?”

“自然是不必,”

看着自己的爱将气呼呼的样子,朱棣却笑了,

“本王自是了解这位十九弟,他年纪还轻,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会混乱,而且虽然在你们看来他这样做是不想与本王呼应,可从另一个角度看、何尝又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同我这位四哥做战呢?”

“哦,是这样啊……”

在场的将官们各个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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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清除后患

朱棣扫视了他们一眼、又道,

“而且,他虽然现在奔往金陵、与本王背道而驰,可到了将来再看、很可能会变成一件好事。”

这句话大家却都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三年之后才恍然大悟。

只能说朱棣有极强的识人才能,知道什么人会有什么样的行为,当燕军杀到金陵城下、朱橞和李景隆二人打开金川门迎其入城时,再一次印证了这一点。

“那么、现在不必管他么?”

张玉试探地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

“是啊,由着他去吧。”

说着,便将目光又投向了已经挂在了墙上的地势图上,并站起身踱了过去、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因为虽然谷王逃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便是另外的一个兄弟却是要重视起来。

宁王朱权——

自己的这位十七弟,很好学也很聪明,而且作战也是非常的勇猛,只是有时候性情固执到了幼稚的地步,如果他接到朝庭的委任、说不定真的会来进攻自己,到那时、仅仅是靠说服是无法奏效的,所以不得不防有队伍从大宁来。

仔细查看了一会地形,朱棣将目光落在了松亭关,这里是从大宁来北平的必经之路,而那里的守将是一名叫卜万的人。若想防住大宁来袭,必需要拿下松亭关,倒是可以派兵去将那里拿下来,但朱棣此时手中的兵力也不过数万人,虽然比起刚刚起兵时的不足千人、已是数十倍的增长,可在他看来手中将士的性命是十分宝贵的,如果可以不牺牲他们就尽量的不去牺牲。

就这样开始盘算了起来,那卜万曾经和自己有过交集,何不利用这点?想到这里、朱棣命手下人出去放出风去,就说卜万打算向燕军归降。因为自燕王起兵以来,主动来降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此言一出、松亭关那边还真有人信了,结果卜万被捉拿下了狱,至此、北平周边的大片地区已经全部扫平。

接下来,就是静下心、等着允炆派人来征讨了——

朱棣当然明白这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但在此时、自己是不会主动出击的,至少目前不会这样……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朝庭真的准备要讨伐北平了。

自从削了四叔的宗室属籍,朱允炆的脸色就一直的很难看,成天的紧崩着、没有一刻的放松下来,更别说会有一丝的笑容了。

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总是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只不过想削去那些、根本不将他这位皇帝放在眼中的叔叔们手中的兵权,等将所有一切的权力都集中到自己手中时,四叔他无论如何都会服从在殿前,那时再共同治理大明江山,这样不是很好么?

我不过是想让你知道、自己不想辜负皇爷爷的重托,完全能够做好这个皇帝的,还想和你再一次共同商讨国事。四叔,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你,既然你起兵谋逆,那么就算是将你抓来,也要当面的问问你、因何要这样对我——

带着这样的心情、朱允炆上了朝堂。

接受百官三呼万岁的朝贺后,尽管很难、可还是要将眼前的形势说了出来,

“众卿,今天的朝堂之上,朕所要说的是一件令人非常痛心之事,大概你们已经听说了,朕的四叔燕王在北平起兵谋逆,此等行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不能原谅的!数日前,朕已经于太庙告于先帝,削去了燕王的宗室属籍、贬为庶人,接下来、朕要对此逆臣进行讨伐,不知何人可当此任?”

下面一片寂静……

朱允炆一直盯着两侧的文武百官,见大部分人都将头低了下去,武官班列里更是无人应声。

半晌,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朱允炆道,

“怎么,为什么都不说话了!难道是在惧怕燕王不成?!”

“陛下,臣有本奏!”

忽然、从文官班列中走出一人,跪倒叩首道。

朱允炆一愣,仔细一看、原来是监察御使康郁,心中不觉一紧,因为自从削藩以来,也有不少大臣上书反对,尤其是当湘王朱柏**后、更是如此,而这位康郁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已经想到他会说什么了,可毕竟打破了朝堂中这死一般的宁静,朱允炆还是硬着头皮、冷冷地点了点头道,

“康卿,有何事要奏?”

“陛下,”

康郁再次叩首道,

“臣一直觉得,陛下的削藩之举本就是凭一已之偏见所为,陛下刚刚即位不久,应以德服人,而诸藩王均是您的骨肉至亲,更不应该加以强行镇压。燕王如今在北平起兵、也只是守住其封地而已,并没有图谋其他地区。趁战火尚未波及更多地区,陛下应该收回对其夺爵削籍的成命,遣使臣前往北平与之相谈才是。”

“哦……”

听到此处,面对他的指责、朱允炆竟然沉默了。

之所以会沉默,是因为朱允炆也觉得夺爵削籍这件事、做的似乎有些草率了,宗籍被削、那么他就不再是自己的四叔了,这样做真的对么……

见皇上对康郁的话、好象有所动心了,齐泰早已开始紧张起来,按捺不住地出班跪奏道,

“陛下,臣有本奏!”

“嗯?齐卿你有何话讲?”

朱允炆瞟了他一眼、问道。

齐泰道,

“康郁所言差矣!完全是大错特错!”

“错在何处?”

朱允炆心道、明明刚才你一声都没有,现在有人说话了,你又出来打断人家说他说的不对,到底想怎么样啊?便冷冷地看着他问。

齐泰向上叩首道,

“听方才康郁所言,好象错是在陛下这边,那朱棣如今在北平私杀朝庭命官,攻占周边领地,这分明就是在谋大逆之举!如果在这种情形下、陛下依然能够容忍、允许他相商相谈,那无疑就是在纵容此种行为一般。现在若不追究其罪加以讨伐,日后其他藩王纷纷效仿、那么陛下之威又将何存?!”

“齐泰!”

康郁也很生气地大声道,

“你身为陛下身边的重臣、就应该劝谏陛下以德服众!而你们几个人却一再地怂恿陛下对至亲皇叔施以高压手段,不惜刀兵相向,难道死了一位湘王还不够吗?!”

“好了,别再吵了!”

朱允炆大声阻止道,

“在朝堂之上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请陛下恕罪。”

这两个人连忙向上叩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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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朝中发兵

朱允炆的心从来没象今天跳得这样快过,此时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是愤怒、是紧张、还是懊恼,也许是这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连成了一片。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地品味了一下方才这两位大臣所说的话,最终还是被齐泰言中了其心底最为关切的那点。

是啊,如果已经起兵了的四叔、都能得到谅解,那么以后对其他藩王的削夺还如何进行的下去,最重要的削藩不就以失败告终了么?不行,还是要起兵讨伐、以儆效尤才对。

想到这里,朱允炆道,

“卿等也不必再争论了,朕意已决、发兵对北平进行征讨。退朝!”

说完、起身离开回到了内宫。

可是说起来简单的很,但让谁去好呢?本来想在朝堂上听听大臣们的推荐,可争论半天、根本就没个结果。

如今满朝能征贯的将军们几乎都已经不在人世,眼下一直被称为新的“大明第一名将”的、是那位在北平起兵造反的四叔朱棣——

朱允炆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人,算起来还是和皇爷爷同辈的老将军耿炳文,毕竟老人家随先帝久经沙场,而且也算是四叔的前辈,派他前去应该还是可以的。

想到此处,立即吩咐内侍,

“传诏,宣长兴侯耿炳文老将军入宫觐见。”

老将军来了,无论他是否已年近古稀,可将军就是将军,只要皇上需要、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经过年轻的皇帝与年迈的将军一阵的倾谈后,耿炳文恺然接受了做为大将军的委任。

“老将军是否还有别的要求呢?”

朱允炆希望此次出征能做得万无一失,便关切地询问道。

耿炳文想了想、道,

“老臣虽然有自己的部将,但还是希望陛下能派两名副将军给臣。”

“老将军心中可有人选?”

朱允炆很是虚心地向耿炳文征询着意见。

耿炳文点了点头、道,

“让驸马都尉李坚为左副将军、都督宁忠为右副将军,数路并进、共同伐燕吧。”

“就依老将军,朕立刻就传旨任命。”

朱允炆频频点头,将军、副将军都有了,却又记起了一直压在心中的那件事,想了想才又道,

“只是、老将军此次要讨伐的人是燕王,是朕的四叔,毕竟他与朕乃是骨肉至亲,所以、还望将军您务必要将其生擒,千万不要杀了他。”

“哦?”

虽然对这个要求有些意外,可性情本就内向的耿炳文并没有多问,心道、这也难怪,他二人都是先帝的血脉,既然不让杀、就注意着点儿不杀好了,

“老臣记下了。”

耿炳文点头应允。

次日里前往讨伐北平的大军在京城外集结,左中右三军加在一起约有三十万人,却是号称百万,大概是想从气势上便将只有几万人的燕军给压制住。

朱允炆已经责令齐泰传檄给山东、河南、山西这三省负责为全军提供军饷粮草等给养,并亲自到城门前为耿炳文送行。

老将军虽然上了些年纪,可披坚执锐后、看上去倒也是威风凛凛,朱允炆见状心中稍安、命人取御酒来,之后亲手倒满一杯、来到耿炳文的面前,

“老将军,这第一杯酒是朕为您及三军将士壮行。”

“多谢陛下。”

耿炳文用双手接过来一饮而尽。

朱允炆又倒上第二杯酒、再次送上,

“这第二杯酒祝您马到成功,待得胜凯旋之时、朕定为三军将士庆功。”

“老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耿炳文将杯接过又一次饮下。

接着、朱允炆又倒上了第三杯、沉吟了片刻才又道,

“这第三杯、拜托老将军务必不要让朕背上杀害叔叔的罪名。”

“哦……”

耿炳文顿了顿、方道,

“老臣牢记在心。”

就这样,伐燕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赴北方,金陵城中的人有的放下心来、有的替朱棣担心,总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战局已定,毕竟几十万人对几万,从数量上来说、都能猜测到最终的结果。

而远在北平的朱棣已接到探报,得知朝庭“发兵百万”前来征剿。

“哪里会有百万,真是笑话,”

闻听消息后,朱棣倒显得很是轻松,

“依本王估计、最多也就只有几十万人而已。”

几十万也不少啊,我们自己只有几万人吧——

手下的部将们面面相觑,可不管怎么样,看着殿下镇定自若、每个人便都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虽然知道肯定是要迎敌,可张玉忍不住问道。

朱棣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急,然后又转向了探报,问道,

“本王且来问你,朝庭派来的主将是谁?”

“是长兴侯耿炳文。”

探报回答道。

朱棣听了,顿时看起来就更加轻松了、甚至是面露喜色,

“如此甚好,这样的话、本王已经知道该如何来应战了。”

对于这位老前辈、朱棣还是比较了解的,对属下所说的这些话也并非是在给大家壮胆的虚言。早在二十几年前,还只是个少年人的朱棣、便跟随在徐达的军中历练,当时就与耿炳文有过接触,知道他是一位以防守见长的将军。

可是在这河北大片的平原上来做战,必须以进攻为主,哪里有什么地方让他来防守呢?所以,初步的作战方案已经在朱棣的头脑中形成了。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消息,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准确的军情战报可以称得上是如虎添翼。

心中有了底、朱棣吩咐手下的部将们,

“传本王将令,多撒下探报前去打探,无论有多么小的军情变化、都要随时来报知本王。”

“属下领命。”

诸将均拱手领命去执行。

离开了前厅,吃过了晚饭、回到书斋,才想到有些日子没有回内苑了,算起来这数月之内、竟然没和王妃见过几回面,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旁服侍着的郑和、大概是猜出了主人的心事,便看着他轻声问道,

“四爷,今晚要不要去内苑呢?”

“这个……”

朱棣看了看他、又想了想,

“还是不必了,这种紧要之时、我不想有其他事情来分心。”

“三保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郑和开始为他做休息的准备。

朱棣边看着他在忙前忙后、边故做随意地问道,

“三保,依你看、我们能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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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父子倾谈

“当然了,”

郑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这下,朱棣倒有些意外了、追问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因为有四爷您在带领着大家呀,”

郑和微微一笑道,

“您是燕王殿下,那位一直让大家信任着的燕王殿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无论前面看起来有多么的凶险,只要有您在面前引导、终究都会解决的,所以三保才会说、殿下您最终一定会赢的。”

“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朱棣的眼睛亮了。

郑和将他的床铺好了、笑道,

“不只是三保我一个人,军中所有的弟兄们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来投奔于您,从前那些本已经被调走了的部下们,才会在战场上临阵倒戈、又回到您的麾下。而且具三保看来,不止是眼下,就是将来、前来归附到四爷您的旗下的人,也会陆续不断地增加的。”

“听你这么说,我倒真的很高兴,”

朱棣轻轻地松了口气,

“那么,为了这些如此相信本王的弟兄们、我也不会放弃,一定要抗争下去,不为大家争取出个结果来、誓不罢休……”

刚说到这儿,忽见郑和用手指示意让其默声,然后轻轻地走向了门前,朱棣明白这是有人在外面偷听,便也不做声了、好奇地看着。

郑和来到门前、猛地将房门拉开,见果然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可借着灯光一看、却是世子朱高炽,不禁诧异地叫了一声,

“世子殿下,怎么是您?”

“啊,是我……”

高炽因为眼前的门扉被突然地拉开、当时也被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才道,

“我是来见父王的。”

“高炽啊,进来吧。”

听见二人的对话,朱棣便招呼了一声。

郑和将门大大地打开,以便请门外的人进来,高炽便缓缓地走了进来。

要说这位世子、经常被人评价为不象他的父母中的任何一位,不但性情温和仁慈,而且还礼让到给人以懦弱之感,加之其先天身体有些缺陷,行走步履不是很利落,体态也略显肥胖,所以经常被二弟高煦拿来取笑。

此时,高炽来到书斋中,端端正正地给父王施礼道,

“孩儿见过父王。”

“罢了,来坐下吧,”

朱棣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等一旁的郑和为他沏上茶来后、才问,

“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呢?”

“孩儿就是想和父王说说话。”

高炽看上去有些难为情地道。

朱棣显得倒是很随意,

“好啊,父王我一直都在忙这忙那的,有些日子没和你说说话了,想说就说吧。”

“父王过几天就要去打仗了是么?”

高炽鼓足勇气般地问道。

朱棣瞧着他点了点头,

“是啊,从现在开始,不仅是我们燕王府,可以说是整个北平城所有人的性命、就都寄托于你我父子的身上了,这个责任是不能不承担起来的。”

“孩儿?”

高炽被父亲说的“你我父子”这四个字吓了一跳,

“可是、孩儿又如何能比得上父王您?”

“干嘛非要和父王我比啊,”

朱棣带笑白了他一眼、道,

“你是你、父王是父王,我们爷儿几个要是都一个德性,那这个家该有多无聊啊。”

“父王……”

听父亲竟然在调侃自己,高炽有些哭笑不得地叫了一声、道,

“孩儿真的有些紧张,担心如果父王您不在孩儿身边、孩儿会不知所措的……”

“不要紧张,谁都不是生下来就是什么都行的,”

朱棣安慰道,

“父王我第一次上战场时当然也怕过,所以不要以为紧张就说明你自己不行,相反更证明你已经有了承担责任的自觉了。高炽,可能你已经听惯了别人说你不象父王这样的话吧,但是现在当爹的我可以告诉你,只有你才更象你爹我,而且是年轻时的我。所以、不要妄自菲薄、看轻了自己,你有你出众的一面,只要是能够发挥出来、自然可敌万军。”

“孩儿真的行么?”

高炽望着父亲期许的目光,心头顿时觉得暖暖的。

朱棣笑了笑、道,

“当然行了,别忘了你可是燕王朱棣的儿子,是父王我亲立的世子。”

“好,孩儿知道了,”

高炽下定决心似地点着头,

“父王您放心好了,孩儿一定不负您的重托。”

“好,有你的这句话,父亲也就安心了,”

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恐怕有很多仗要打了,父王我不能只是让手下将士们去浴血拼杀,必需亲临前敌,而这北平府恐怕就要交给你来照看了。”

“孩儿会努力做到的。”

高炽很认真地回答道。

朱棣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你正好提到了,父王我也正要告诉你呢,从明天开始议事时,你就带着两个弟弟到堂前来吧。”

“嗯,孩儿谨遵父王之命。”

高炽本能地又施了一礼。

朱棣这才恢复了笑容道,

“好了,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你也回去好生的休息吧。”

“孩儿告退。”

高炽起身离开。

将世子送出门去,郑和方又返回来道,

“四爷您也早些休息吧,有什么要吩咐的、招呼三保一声好了。”

“哦……”

朱棣换好了寝服,却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问道,

“对了,武六侠和靖儿都安顿好了么?”

“安顿好了,都住在他们已经住惯了的房间中。”

郑和回答道。

朱棣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

“哦,这样就好……”

嘴上说着“好”,可朱棣的眼神看起来还是很犹疑不定。

郑和见了顿时明白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便笑道,

“靖少爷自从回来后,几乎每天都守在四爷您的门外,最近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他看上去也成熟了许多,虽然不象从前那样天天的粘着您,可却无时无刻不在周围守护着。三保敢说、现在他肯定就守在门外的什么地方呢。”

“是这样啊,”

听了他的这番话,朱棣想象着柴靖南抱着长剑守在门外的样子,不禁也笑了出来,可是又一转念、忙道,

“那么、靖儿整天的这样守在外面不会累坏了么?”

“不会的,”

郑和摆了摆手道,

“别忘了,现在还有祝五侠和武六侠呢,他们可以轮换着休息一下。况且、象他们这样武艺高强的人非寻常人所能比的,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来恢复体力,四爷您就不必为他们担心了,只要是您一切安好、他们就会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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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大战前夕

“嗯,我知道了。”

边点了点头、朱棣边安心地就寝。郑和将灯止灭、退到了外间也去休息了。

不过还真的被郑和说中了,柴靖南此时果然就守在书斋的窗外,而且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不禁露出了会心地一笑。

看来四叔有些想念那个喜欢粘着他的靖儿了——

柴靖南顿觉心里面喜滋滋的。可他也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日子将是在残酷的战争中渡过了,虽然也曾经见识过一回沙场的无情,可内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便下意识地在怀中将剑抱紧,自言自语般地道,

“四叔,靖儿一定会好好的保护您的。”

“好啊,不过你也得先休息好才行啊。”

身后传来了武平文的声音,原来是赶来替他了。

柴靖南头也没回地道,

“我知道,不需要你来多嘴。对了,好好的看着,别自己先睡着了哟。”

“我知道,”

武平文故意学着他的口气笑道,

“这个、也不需要你这小家伙来多嘴吧。”

次日一早,朱棣在正堂聚将,手下的文武无一例外的全都赶来了,在两旁依次落座。高炽果然依父王之言、带着两个弟弟来到堂前,朱棣让他在自己身边侍立,而高煦、高燧在旁边站立。

见时间差不多了,朱棣将双掌一拍道,

“好了,现在我们就来聊聊该怎么对付朝庭派来的人马吧。不过,在此之前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本王的呢?”

“殿下,”

张玉抢着道,

“据探报说,那耿炳文已经到达了真定,而且还命其先锋营分三处驻扎在河间、鄚州、雄县。”

“哦,看来长兴侯仗着自己人多,竟然分兵而至。”

朱棣笑道,

“那好啊,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就看看他的这些兵将如何。张玉你再多派些探报、仔细观察一下他们各处营寨的详情,包括士气、物资、主将为谁,这样的全部细节,然后报给本王知晓。”

“还派别人干嘛,末将亲自去查。”

张玉听了,立刻站起身道。

朱棣倒被他吓了一跳,

“你要自己去么?”

“是啊,只有我自己亲眼所见,才能更有把握来报知殿下您。”

张玉很肯定地点着头道。

朱棣想了想道,

“也好,不过要千万小心啊。”

“末将知道了。”

行了一个礼,张玉转身出了堂口走了。

大家一同目送着他离开、方才又转回头,朱棣看了看众人道,

“然后呢?还有什么消息么?”

“嗯、回殿下,”

部将谭渊道,

“末将听郭亮从永平传来的消息说、朝中已传诏让辽王和宁王回转京城,辽王已经从海上回京,而宁王却拒绝了。”

“是么,那么、宁王现在怎么样了?”

朱棣自然很关心自己的这位十七弟、忙追问道。

谭渊想了想答道,

“听说已经被皇上削了他手下那一万五千人的护兵。”

“是么,本王知道了。”

朱棣暗暗地叹了口气——

允炆对这些叔叔们的提防疑心、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么,不过这倒是好事,如果他真的让宁王来讨伐自己、还真就是个麻烦,如今十五弟被调回京城,十七弟因为拒绝、而与朝中有了嫌隙,这些倒都是对自己很有利的事情。

想罢这些、接下来是关注眼前的战局。

很快、张玉便探听消息回来了,当晚便来见朱棣。

一见面儿,那一脸的轻松得几乎是得意的神情、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果然、当朱棣问起来时,张玉便滔滔不绝地道,

“殿下,据末将看来,南面派来的空有几十万人、却不足为虑。”

“是么,”

朱棣很感兴趣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看呢?”

“是因为末将刚刚探查得到的结果,”

张玉兴致勃勃地道,

“从驻守在鄚州的潘忠、和雄县的杨松这两处看,至少这两个人的营盘扎得毫无章法、混乱不堪,而且看那些士卒们没有一丝的紧张气息,根本就是军纪涣散、不堪一击。看样子、做为率领这样的部将的主将,那耿炳文也不过如此罢了。”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王自然相信,明日一早我就下达出兵军令。”

出于对自己心腹大将的信任,朱棣果断地下了决定。

转过天来,在堂前再次聚将之时,大家通过燕王殿下严峻的表情上、便可以看出,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列位将军,张玉昨日里打探好了南军确切的动向,本王决定立即起兵迎战。”

“我等谨遵殿下的差遣!”

众将一起拱手行礼道。

朱棣点了点头、又道,

“各位即刻回营准备,今日傍晚在城南集结、随本王出征。”

“得令!”

大家均摩拳擦掌地走了。

回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三个儿子、朱棣道,

“高炽。”

“孩儿在。”

高炽连忙进前了一步。

朱棣看了看他、又瞧了瞧另外两个儿子,道,

“父王离开北平后,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会派郭资来协助你,另外会留下一万护兵做为守护,还有祝五侠,让他来负责王府的安全护卫,这些人都是忠义之士,高炽你尽可以依靠他们。”

“孩儿知道了,”

做为世子,朱高炽非常清楚自己肩上应该承担的责任。

此时一直在旁边默不做声的朱高煦道,

“父王,孩儿要随您一同出征。”

“这个……”

朱棣看出眼前这个二儿子、是因为见没有自己可能有什么展示的机会,才会提出此种请求的,便道,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这次不行,你暂且协助你大哥坚守北平,下次出征为父会给你机会的。”

“下次出征是什么时候?”

高煦显得颇为不满地追问道。

见他如此心急地想要表现自己的才能,朱棣心中暗道、还是多憋一憋他的性子比较好,便道,

“等到了时候、为父自然会告诉你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带领着护兵、协助世子守卫好我们的城池、我们的家,等父王我此次出兵回来、再看你们的表现,知道了么?”

“知道了。”

高煦噘着嘴退了下去。

刚刚回到书斋中,见柴靖南正抱着长剑坐在那里等着,一见他回来便跳了起来、大声道,

“四叔,听说您要出兵打仗了、是么?!”

“是啊,靖儿要一起去么?”

朱棣看了看他、故意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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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举兵出击

柴靖南听了这话、立刻露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道,

“这还用问么?我必需要跟着四叔您呐!战场上那么乱、而且刀枪无眼的,要是有人想伤害您,我就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是么、那好啊,靖儿就跟在四叔的身边,做一位贴身护卫吧。”

朱棣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点头道。

可话音未落,武平文便随后一脚迈了进来、接过话茬儿道,

“护卫的话、一个怎么能够呢,不如加上武某、一左一右凑成两个如何呢?”

就知道少不了他,朱棣微微一笑道,

“武六侠既然已经说了,恐怕小王想拦也拦不住吧。”

“那是自然,”

武平文笑着道,

“刚才我去五哥那里了,知道四爷您马上要出征了,五哥说他要留在北平、和道衍大师一起保护世子及王府内的家眷们,托我一定要照顾好您。”

“哦,原来是受了祝五侠所托,武六侠才会来的啊……”

朱棣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

武平文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道,

“你明明知道没有五哥的托付、我也会来的,干嘛还非要变着法儿的来气我呢。”

“小王怎么敢气武六侠呢。”

朱棣笑着道。

此时,郑和已经将午饭准备好了,看样子就知道燕王一定又是要和几个人一同吃,便多端来些、同时也多填了几副碗筷。

边吃着,大家边聊着天儿,虽然柴靖南和武平文都有过随朱棣出征的经历,可与此次相比、却有着很大的不同,所以、朱棣免不了要提前的让他二人有个心理准备。

边聊天儿边吃过饭,几个人开始整理装束,朱棣也披好软甲、系好战袍,肋下佩带好防身宝剑,随行的除了柴靖南和武平文外,郑和自是不可缺少的,当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四个人来到王府门外。

此时、世子高炽带着两个弟弟陪着母亲徐王妃、来府门前送行,另外还有道衍和郭资等留守的官员,朱棣和道衍又对此次出征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飞身上马向众人点了点头表示致意后,一挥马鞭、和三名随行人员,率领着八百王府亲兵赶往南门。

城中的百姓见这阵势、自然看出燕王殿下这是又要去打仗了,纷纷站在街边目送着他们。

出了南城门,只见手下十几员部将以张玉、朱能为首的一字列开,见他出来、便齐齐地在马上施礼,

“末将参见燕王殿下!”

“好!”

朱棣扫视了一下这些威风凛凛的部将们,严峻的目光中忽然闪烁出一丝的顽皮、道,

“弟兄们都吃饱了么?下一顿可能要等到夜里才能吃到哟。”

“末将……”

本来还想郑重其事地回答殿下的问题,或者是听他的训导,可谁知他竟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大家想笑却又不敢,只好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张玉大声回答道,

“回殿下,属下们都已经吃饱了!足可以挺到夜里下一顿饭的时间!”

这一问一答,弄得众将哭笑不得,有的已经忍不住地低下了头。

朱棣见大家如此、却是放声大笑了起来、道,

“好啊,既然吃饱了,那我们就走吧!传本王将令、全军将士向娄桑进发!”

“我等得令!”

一声令下、数万人马赶往目的地娄桑。

两百多里地的距离,一路的急行军,天完全黑下来时,朱棣率人马已经赶到了那里,当即传下军令,让各营埋锅造饭、先将已经又开始饿了的肚子填饱,然后除了分派出的远近探报及巡营小校外,告诉全军好好的休整。

一切都安排好了,朱棣让各营主将到中军大帐来议事。

“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兵?”

刚刚一坐好,张玉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朱棣瞧着他笑了笑道,

“这个不急,先让大家好好的休息一天,明天晚上再出战。”

“可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明天晚上呢?”

张玉不解地问道。

朱棣扫视了一下,见大家全都充满了同样疑问的目光,便道,

“难道你们都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么?”

“明天……”

朱能忽然一拍额头道,

“对了,明天是中秋节啊!”

“是啊、是啊!”

经他这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明天竟然是如此重要的一个节日,因为只想着要应对朝庭发来的几十万人马,所有人都将这件事给忽略了。

只是、即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

众将疑问的目光再次又齐刷刷地投向了燕王殿下。

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朱棣不禁笑道,

“张玉奉本王之令去探查南军的布署情况,结果发现对方军纪不严、疏于防范,大概是以为他们自己与我军众寡悬殊、我们一定不敢主动出击,所以才会如此大意。而明天又是中秋佳节,想来南军一定会因为要过节,而士气就更加的涣散,本王就是要选这一时机、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殿下英明!”

听了他的分析,谭渊忍不住赞叹道,

“可是、我们先打哪里呢?”

“明晚先去拿下雄县、之后的再说。”

朱棣边说着、边又起身来到地势图前看了看、思索着道,

“先这样吧,你们也都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准备随时待命。”

“末将领命!”

大家均施礼,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中军帐、各自回各自的大营。

郑和走过来道,

“四爷,您也休息吧。”

“嗯,好、再等等我就去休息。”

依旧站在地势图前的朱棣、目光一动不动地盯住了上面的某处,突然点了点头、肯定般地道,

“就这么办。”

然后回过头,见贴身随行的这三人都在盯着自己不动,便笑道,

“你们在干嘛,为什么不去休息?”

“我就留在这儿。”

柴靖南和武平文异口同声地道。

其实这句话确实也是在问他们二人的,因为郑和一向都是在左右服侍、寸步不离,见二人如此后、朱棣笑道,

“这是中军帐,你们留在这儿干嘛?休息的地方有寝帐,唉、走吧,我们一起过去吧。”

四个人一同来到寝帐中,郑和让亲兵再加两张行军床,武平文摆了摆手道,

“我就不需要了,只要有个坐的地方就足够了。”

“我也是,”

柴靖南听了、也不甘示弱地道,

“我要保护四叔,不会去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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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月夜奇袭

“不睡怎么行,”

武平文很好笑地瞧了瞧他道,

“这样吧,我们两个人分上下半夜、轮流值守好了。”

郑和已经替朱棣做好就寝的准备,见殿下还在看着那两个活宝笑、便轻声道,

“四爷快快休息吧,随他二人去闹好了。”

“好。”

朱棣也笑着点零头,回身躺在了床上。见他要睡了,那两个吵吵闹闹的人也就闭上了嘴……

第二便是中秋节了,朱棣也吩咐伙头军们为全军将士更加改善了膳食,也算是庆祝佳节。

午饭过后,谭渊被朱棣派亲兵单独叫到了中军帐中,落座后、知道殿下一定是有重要使命交给自己,谭渊显得非常兴奋道,

“殿下,您叫末将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是啊,本王有一个重要任务要让你来办。”

朱棣答道。

谭渊很开心地边想着“就知道是这样”、边起身道,

“全凭殿下吩咐。”

“你到这边来。”

站在地势图前的朱棣朝他招了招手,等谭渊来到面前、才道,

“你看,鄚州离雄县距离很近,而长兴侯之所以让先锋营分三处驻扎,定是让他们相互呼应、互为援手之意,所以本王料雄县遭到袭击后、鄚州必定驰援。在这里,看到了么?”

边着,朱棣边指着地势图上的某处、问道。

谭渊顺其手指看去、立即点零头,

“看到了,月漾桥是么?”

“对,本王的就是这里,”

朱棣点零头、道,

“此桥是鄚州到雄县的必经之路,而且地势狭长、易守难攻。本王给你三千弟兄提前埋伏在此处,若是见潘忠带兵前去救援,先将其让过去,之后切断其退路,只要不放其逃回、便是大功一件。”

“末将明白!”

谭渊非常的高兴,因为做为燕王手下的将领,他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使命,可以是殿下极其的信任自己、才会将这个功劳留给了他。

凝视着他一脸兴奋样子的面庞,朱棣沉了沉道,

“只是,这件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有其难处。本王派出去的探报回来,月漾桥两侧均为平地,没有任何可以隐身之处,所以具体的如何来设伏、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嗯,放心吧,末将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谭渊信心百倍地点着头。

朱棣看着他如此、便也稍稍地放下心来道,

“好,你下去和兄弟们先去吃饭吧,然后本王吩咐伙军营为你们准备干粮、给大家带上在路上吃。”

“多谢殿下想的如此周到。”

谭渊也很是感激地道。

送这员大将出了中军帐,朱棣又回到自己的帅位上坐了下来。

柴靖南怀中抱着长剑、坐在他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道,

“四叔,今晚还要打仗,您现在不再休息一下么?”

“四叔不觉得疲乏,”

朱棣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又透出慈爱、道,

“倒是靖儿你,昨晚一直为四叔守卫着,还是应该休息一下的好。”

“靖儿不困,”

柴靖南甜甜地一笑、道,

“四叔,您这次出兵打仗,是不是就象上次您所的、是为了保护亲人及那些自己所在乎的人而战呢?”

“哦?”

朱棣一愣,立刻想起这番话、正是这孩子上次随自己北征时,得胜回来的路上、在两饶对话中自己对他过的,便点零头道,

“是啊,如今不是击败朝庭发来的征讨人马、就是我们全家束手就擒,我手下那些忠实的部下全部都沦为囚犯家奴,所以、为了以后的生存、为了他们的命运,四叔我一定会抗争下去的。”

“嗯,靖儿懂了。”

柴靖南点着头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深情。

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朱棣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在自己的眼症一直还是初见时那般的感觉,仿佛这个本已经是二十出头儿聊、完全是成年人聊柴靖南,从来就没有长大的样子,而且很喜欢听他叫自己“四叔”时的那种温暖。

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另一个叫自己“四叔”的、此时正在京城中坐在皇帝位置上的那个人,忍不住暗暗地叹了口气……

黑了下来,朱棣命令全军上下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大家马摘铃、人衔枚,军令一下、便分成四路前往雄县县城的四个方向。

此时乃是中秋之夜,皎皎明月如水般清寒,银光洒向大地、很清楚地将这支人马的身影投射在本该黑漆漆的地面上,然而雄县城楼上的士卒却没有发现,主要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去看。

正如朱棣所料的那样,朝庭的征讨大军中,几乎所有将领都以为此番出兵、理所当然地会必胜无疑。他们南军这边几十万人马,而燕军区区几万,即使对方的主帅是新一代名将、北境的传奇人物燕王朱棣,他也不会有反击的余地。

而连做为三军统帅的耿炳文、都是这样想的——

自从起兵以来、他所关心的就是皇上告诉自己的那句“务必莫使朕背负杀叔之名”,看来是非要生擒那位四皇子不可了。在他的印象中,燕王还是那位二十几年前的少年人,在军中不太喜欢话、只愿意倾听;一双略显狭长的、却又很是明亮的眼眸中,总是充满了求知的渴望;笔直的鼻梁下、那经常抿着的双唇,仿佛是隐藏着不尽的想法,而其最大的兴趣就是追随在徐达身边,努力地去面对那些凶残的敌人。

没错儿,在这位老将军看来,对方始终是自己的后辈、“四皇子”朱棣,而不是什么当今的皇叔,怎么都没想到如今这么大的年纪时、竟然还会奉旨率领几十万人来抓他,这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看来要做的就是等手下人马全都到齐了,再集结在一起,然后将北平城团团围住,迫使那个燕王出来纳降,或者干脆攻入城去将他捉住、带回京交给皇上……

主帅都这样想,手下副将自然也将这个结局看成是必然的,这雄县的杨松也不例外,甚至当此中秋月圆的浪漫之夜里,还传令全军大排筵宴、欢渡佳节,就连城头上的守军都放好了桌子、摆满了酒菜,不肯少吃一点儿、少喝一杯。

燕军就在这城中的鼓乐吆喝声中来到了城下,悄悄地登上了城墙,有如兵将一般出现在守城军卒的眼前,使得他们有的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送掉了性命。

燕风啸金陵

第四百零九章 连夺双城

有几个喝的少的士卒,终于弄清了眼前的状况,跑去帅府前往通报,可还没等他们跑出有多远,四处城门全都被潜入城中的燕军打开,对方人马潮水般地拥入城中,朱棣一马当先、率领将士们冲上了雄县的街头。

起初听到外面大乱时,杨松甚至以为是有人喝多了在闹事,直到属下跌跌撞撞地扑到他面前报说、燕军竟然杀入城中来了时,才大吃一惊、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一把抓过对方,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燕军杀入城来了……”

那报事属下被他抓得差点儿上不来气儿,勉强重复了一遍,杨松这才将对方放开、匆匆忙忙地披甲执刃,吩咐道,

“来人,随本将军迎敌!”

有人为他牵过马来,杨松还是半信半疑地来到了街头,直到看到那面绣着“燕”字的帅旗时、才明白是燕王真的来了。

看着对方如出山猛虎,而自己的手下节节败退,杨松连忙叫过身边的几名传令兵道,

“你们几个速去鄚州找潘忠将军、让他快些前来驰援!”

“属下得令!”

传令兵们飞马向城外奔去。随行在朱棣身边的大将火真见了、便要引手下军卒去追,却被燕王给拦住了。

看着那不顾一切向外冲的传令兵,朱棣吩咐道,

“火真,你去告诉弟兄们,放那几名去报信的传令兵走。”

“末将遵令!”

这火真是元部蒙古将官,后投到朱棣的帐下,性情耿直率真,唯燕王之命是从,所以朱棣让他放人他就放,半句也不多问多言。就这样,有两名传令兵顺利地“冲”出重围,赶往鄚州报信去了。

而杨松这边还在左冲右突地坚持着,想等到援军来救的那一刻,可是眼前燕军将士的战斗力实在是令其惊讶不止,见对方各个不要命般地拼杀着,才知道大势已去,这雄县是守不住了,便拨马朝西城门杀去,打算夺路而走。想的倒是挺好的,可被迎面杀到的朱能逮了个正着,对方的长矛闪电般地飞至,瞬间结果了他的性命。

“你们的主将杨松已亡!放下兵刃,本王绝不伤害尔等!燕军将士全都住手!”

朱棣用他那宏亮的嗓音高声宣布着。

闻听此言,正在奋战拼杀着的双方士卒纷纷停了下来,那些南军将士们抬头看着傲视着他们的燕王殿下,终于一排接一排地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见此情景,朱棣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一战要速战速决才好,便命人将投降的南军士卒聚集到帅府院中,拨出一小队人马将他们看守住,然后叫过张玉、朱能道,

“你二人为先锋,立刻率本部人马杀往鄚州截击从那里驰援来的潘忠,记住,一定要等他们过了月漾桥之后再动手,本王随后便来。”

“末将得令!”

两员心腹大将带着手下军卒、马不停蹄地依令而行去了。

朱棣又在雄县城中各处亲自巡视了一番,见无任何纰漏,这才整理人马出城赶往鄚州。

他们赶到的还很及时。张玉、朱能得令后便快马加鞭地往前赶,同时派出探报打探对方消息,果然正象朱棣所料想的那样,被放走的传令兵将求援的信息送到鄚州后,潘忠不敢怠慢,连忙整顿人马出城朝这边赶来。

听说对方就快到了,张玉、朱能便在离月漾桥约二里左右的地方设下了埋伏,只等着南军的到来。

其实和杨松一样,潘忠压根儿也没想到会在今晚有燕军杀到,只不过他没象雄县的南军那般的松懈,虽然也不够紧张、但至少巡城还是少不了的,所以才可以在接到求援的信息后、能够及时地整顿人马出击。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已经没有机会赶到那里了。就在潘忠心急火燎地率兵经过月漾桥、继续向前奔跑时,忽听一声响箭带着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夜空,随后眼前伏兵四起,那些燕军一句废话都没有的、便冲杀过来。

不是说雄县遇袭了么,为什么此处也会有燕军呢——

潘忠一时间竟然没弄明白,可眼下已经不容他再多想,抬头看去、好象对方的人数并不是太多,心中盘算着还有可能以多压少,便压住阵脚,指挥着手下人马与对方拼杀在一起。

不过双方撕杀了一会儿、才发现,人家虽然人数不多,可战斗力却是惊人的强,各个都好象是无所畏惧一般,自己手下仗着数倍于对手、方能勉强落个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这样下去的话,如何去援助杨松呢——

潘忠心中焦急,他大概没有想到、就在此时,雄县那边的南军已经全军覆没了。

正在僵持着,忽听燕军那边有人高喊,

“燕王殿下来啦!”

这一声仿佛是一道暗令,燕军所有将士全都为之一振,双方的形势瞬间来了个急剧的变化。本来还能僵持不下的局面、顿时变成了一边倒,燕军以压倒性的气势将南军杀得节节败退。

潘忠一见自己本就无法取胜,如今燕王还率领主力杀到,看来那雄县已经完了、便传令,

“全军后撤!退回鄚州!”

军令一下、兵败如山倒,南军谁也不顾谁地落荒而逃。

眼见得就快到了月漾桥,潘忠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的希望,也许过了桥、凭借这易守难攻的地势,可以阻断对方的追击。这样想着、便更加急于赶过桥去,谁知就在离着那里不足十米的时候,一个诡异的现象让他惊得差点儿从马上摔下去。

只见桥两侧的栏杆正在变粗,桥下水面上浮着的水草纷纷晃动起来,不等这些南军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变粗”的栏杆已变成了燕军士卒,水中的水草下也钻出数不清的燕军来,几乎是瞬间便冲上桥面、截断了他们逃回的唯一通道。

有些南军绝望之中还想夺路而逃、杀向桥面,却被早已布好的绊马索给绊翻擒获。

眼见得回去的道路被堵死了,潘忠也只好拨转马头往回迎敌,可他刚刚转过身来、朱能已经来到眼前,锋利的矛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直直地刺入了其座下马匹的脖颈,这匹战马应声摔倒,将潘忠一下子掼了下来,还不等他爬起来站稳,腰间大带已被朱能抓住、直接扔到手下军卒们眼前,大喝一声,

“将他给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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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凭心而为

这潘忠就这样的被人家擒获,而失去主将的南军自然也没有林抗的能力,纷纷弃械投降。

此时色刚刚微微的发白,朱棣的人马已经解决掉了南军两处的人马。全军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战场,谭渊很开心地来到朱棣的面前,

“殿下,末将前来交令!”

“嗯,做的不错,”

朱棣很满意地点着头、打量着眼前的这员大将,见他浑身上下竟然是湿漉漉的,再一看、不止是他,前来月漾桥设伏的军卒们都同样的水淋淋地,虽然经过这一阵的撕杀,却依然潮气不减,不觉得好奇地问道,

“能否告诉本王,你是如何在这一点儿掩护都没有的地方设的埋伏么?”

“这个……”

谭渊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回殿下,末将命士卒们潜伏在桥下的河水中,以水草顶在头上做掩护,加上又黑,故而没有被那潘忠发现。”

“哈哈……”

朱棣大笑着称赞道,

“谭将军真是大将也!”

拿下了鄚州、雄县这两队人马的主将及大部分士卒,朱棣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收编留在鄚州城中的南军士卒们。

对燕军这边来、最宝贵的就是兵力,所以这是必需要去做的一件事。见已经亮了,朱棣让谭渊带着他手下的这些藏身于水中的勇士们、先将衣服烘干,同时留在原地把守月漾桥,自己率领其他诸将统兵赶往鄚州。

此时的鄚州城中竟是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虽然知道主将去驰援雄县,可留守的守将却根本没想到燕军会杀到这来,甚至连城门都没关闭、还照常大开让行人通校

远远地探得消息,朱棣带着除三名亲随外、加上张玉、朱能,率一千轻骑、如旋风般地冲入城郑而城中的南军本就失去了主将,竟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英便弃械投降,就此两座城池均被拿下,投降的南军也被顺利地收编。

稍微短暂的休整,朱棣命令全军徒城外、扎下大营,除了派出远近探报外、让将士们休息几。

然而、做为军中主帅,朱棣自己却是无法放松下来,就算是回到寝帐症躺在行军床上,依然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正想着,郑和端了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轻声道,

“四爷,奴才来为您洗洗脚吧。”

“哦?好啊,”

朱棣坐起身,任他将自己的靴、袜除去,将双脚慢慢放入热水中,边看着郑和轻缓地为自己按摩着足底,边思索着问道,

“三保,你我现在进兵和自己的亲侄儿打仗,在旁人眼中会怎么看呢?”

“为什么要在意旁人呢?”

郑和轻轻一笑道,

“只要您身边的人支持您就好啊,四爷您自己不是和靖少爷也过么,起兵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部下,保护那些一直都很信赖您的人。且先不其他人,只奴才我吧,三保自十七年前被俘为奴,有幸遇见了您,四爷不但将三保当成个人看待,还一直给予信任与栽培,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今的郑和。此次逢皇上削藩逼迫,如果四爷您不起兵反抗、一定也会落得同其他五王那样、或者是更甚的境地,而奴才会落到何种凄惨的结局、这个连想都不敢想。所以、四爷您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您自己,更是为了那成千上万的燕王府、您的部员属下,我们所有人都是对您充满了感激与崇敬,才会心甘情愿地追随于您的。”

“三保……”

见平时一向不太喜欢多言多语的郑和、此时竟然能一口气出这么多的话来,连朱棣都觉得很是吃惊,顿了顿才又苦笑一声道,

“那么世人又会如何的看呢?”

“世人么,”

郑和抬头看了他一眼道,

“那些所谓的‘世人’之,更不必去介意,因为如果是敌视您的人,那么在他们的眼症无论四爷您做什么都是错的,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去在乎那些人,您只要是凭心去做便好,只要是忠心于您的人愿意支持并跟随于您、就明这一切都没有错。”

“是啊,”

朱棣听了,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道,

“身边有了三保你,还真是好啊。”

“四爷还是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郑和微微一笑、用棉布为他将脚上的水擦干道。

朱棣叹了口气,

“怎么安得下心呢,这次取下双城不过只是个开头儿而已,接下来是长兴侯那几十万大军,之后还有不可估量的战斗。就算这些都应付下来,那么之后又该如何、这些都不能不去想,跟你句实话吧,我现在真的觉得这一个脑袋根本不够用啊。”

“所以才要好好的休息啊,”

边感叹着自家主人想的如此长远,郑和边劝道,

“帐外有靖少爷和武六侠守着,您就安心地歇着吧。”

“好……”

轻轻地了一声好,朱棣便躺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郑和上前看了看、见他已经睡着了,便拉过旁边的毯子替主人盖好……

第二傍晚,刚刚吃过晚饭、正想休息一下,门外有亲兵来报道,

“殿下,谭渊将军派人来、刚刚抓住了一个奸细,现在正押在中军帐内,请您过去一审。”

“哦?好,我这就过去。”

朱棣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战袍,带着身边形影不离的三个人来到了中军帐。

刚刚一走进帐中,便被里面的情形弄得哭笑不得——

只见大帐中央绳捆索绑着一个人,虽看上去处境很是狼狈、可表情上却是一脸的不屑与不服,盘膝坐在地上道,

“都好几遍了,我不是奸细,我是特地跑来投奔燕王殿下的!”

“投奔?”

谭渊冷笑道,

“如果你是来投奔的,干嘛不光明正大地来辕门外求见,反倒带着几个人躲在一边探头缩脑、鬼鬼祟祟?!”

“谁探头缩脑啦!”

那人一点儿都不畏惧地争辩道,

“还不是因为你长了一脸的凶相,把我们吓了一大跳、才会躲到一旁去了么!”

“你谁一脸凶相!”

谭渊气得不得了,其他众将们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下谭渊更生气了,上前抓住他的前襟道,

“你子是不是找死啊!还不快跪下,等着我们殿下来发落!”

“好了,放开他,”

朱棣此时已经走进帐来,边叫他放手边走到帅位前坐下,目光盯住了那人,

“谭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燕风啸金陵

第四百一十一章 惊人决定

“回殿下,”

谭渊连忙转身施礼道,

“刚刚末将带弟兄们到外面巡营,正看见这家伙在附近窥视我们大营,末将便将他和他手下的人一起都抓了进来。”

“您、是燕王殿下……”

从朱棣刚刚走进帐中起,这个身负绑绳的人就将目光一直盯在了他的身上,那张写满了不在乎的脸、也在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现在听见他和谭渊的对话,便试探着问道。

朱棣见他的眼神坚定、毫不闪烁,脸上的神情也是从容自若,心中便已有了数、点头道,

“正是本王,你又是什么人呢?”

“小将见过殿下,”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人立刻将坐姿改成了双膝跪地,虽然双臂还是被绑着、行动上有些吃力,却还是竭力地施礼道,

“小将名叫张保,是长兴侯帐前的偏将,因仰慕殿下已久、寻得此次良机特来投奔,并有重要军情向您禀报。”

“哦,原来如此。”

朱棣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仍然站在一旁、双眼冒火的谭渊道,

“为张将军松绑。”

“殿下……”

谭渊依然一脸不甘心地看着朱棣,见殿下的目光中闪过几分的严厉,只好抽出佩剑将张宝身上的绳子斩断。

身体上恢复了自由,那张保活动了一下手臂,又规规矩矩地向朱棣施了一礼,

“多谢殿下。”

“好了,平身吧,赐座。”

朱棣抬手让他站起身、并在一旁坐下,才问道,

“张将军所说的重要军情又是什么呢?”

“殿下容禀,”

张保拱手道,

“此次长兴侯北上所带的人马虽号称百万,但实际上出征的只有三十万,如今驸马都尉李坚所率领的左路军离中路军尚有一段距离,而宁忠率领的右路也没有赶到,而长兴侯将中军主力分开驻扎在滹沱河的两岸。殿下,趁着各路尚未能集结、中军主力又是分散驻防,此时正是各个击溃南军的好时机。”

“哦,原来如此,”

朱棣习惯性地起身来到地势图前、找到张保所说的滹沱河,仔细观察了一下、点了点头回过身道,

“张将军带来的这一消息的确很及时,那么此时长兴侯身在何处?”

“在北岸的大营中。”

张保回答道。

听了他的这一番陈述,众将的眼睛中均放射出光彩来,带着期待的目光望着朱棣,因为每个人都听得出来,果真敌方人马如这张保所述的那样,那么眼下还真是一个逐一击退敌军的绝妙时机。

然而,朱棣在扫视了诸位将领那些热切的神情后,回过头向张保问道,

“那么、张将军你又是如何做得到可以离开大营、来到我营中的呢?”

“回殿下,小将本是负责往各处传令、以及打探消息的偏将,所以才能以出营探查的名义来到这里的。”

张保很认真地回答道。

朱棣很高兴地点了点头道,

“如此甚好,幸得张将军前来投奔,本王甚是欣慰。不过,本王现在有一件事情想交给张将军来完成,而且是一件只有你才能做得到的事。”

“哦,不知有何吩咐,”

张保听了,立刻很是感兴趣又很迫切地问,

“请殿下尽管说便是,小将一定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力。”

“好,”

朱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本王想让你趁着长兴侯那边尚未察觉,先回到南军大营中,并告诉耿老将军,就说雄县及鄚州已经大败,杨松、潘忠均已被斩杀,而且本王率兵就要赶往他那里了。”

“啊?”

张保一愣道,

“这却又是为何?如果真这么说的话,恐怕长兴侯一定会将其所部人马集结到一处,那样的话,岂不是很难对付了么?”

“本王要的就是让他将兵带到一起,”

朱棣笑道,

“所以这件事还要拜托张将军你了。”

“嗯、好吧,”

张保起身行礼道,

“即是殿下您吩咐下来要做的事,小将定当遵从,那么、事不宜迟,小将这就赶回南军大营去了。”

“张将军要多加小心。”

朱棣嘱咐了一句,又叫过火真送他出营。

直到这位从敌营赶来投靠、又依令立刻回去执行殿下交给使命的将官出帐离去后,帐中所有人不解的目光又都集中到朱棣的身上。其实、刚才不止是张保听到朱棣所说的话觉得奇怪,就是在帐内所有的众将也都在诧异着。

张玉忍不住抢先问道,

“殿下您是不相信那个家伙么?”

“怎么会不相信呢,”

朱棣看着他反问道,

“从他的神态、举止、语气,以及所说的军情来看,这张宝确实是真心来投奔的。”

“那、那您为什么还要让他回去,将我军的真实军情都告诉给耿炳文呢?”

张玉诧异地问道。

谭渊也是一脸不解地问道,

“说的是啊,这样一来,岂不是让他们事先对我军有了防备了么?莫不是殿下您觉得分而袭之时,所面对的敌军少么?”

“本王就是觉得南军象现在这样的分开、我们每次消灭的敌军太少了,”

朱棣瞧着眼前这些心腹大将们道,

“分开打实在是太麻烦了,一次一次地去进攻、即费时间又费力气,本王就是想让长兴侯将人马集结到一起后、一仗便将其彻底击败。”

众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中暗道、殿下用兵的多样性几乎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了,就连身为他贴身大将的这些人都无法预测。明明在打先锋营时用的“各个击破”的战术,可到了与敌军主力决战时,又想着将其一举歼灭,这气魄还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得了的。

看着大家茫然的表情,朱棣微微笑了笑,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与南军决战。”

“末将遵令!”

众将们一同施礼,各回自己的大帐去休息。

次日,朱棣经过权衡,率军来到了无极县驻扎下来,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到各营巡视了一圈儿、才回到自己的帐中。

刚一进帐口,就见柴靖南和武平文背对背地坐在那里、好象都在生着闷气,见他进来便又一起跳了起来,

“四叔,您回来啦!”

“四爷,您去哪啦?”

“我不过是去巡了一下营,”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们两个、朱棣就想笑,瞧了瞧二人道,

“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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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亲自探查

“四叔,刚才我们到这帐中没见到您、想着一定是在中军帐,可到了那里也没有找到,这家伙还怪是我没有看住您,您说气人不气人?!”

柴靖南一脑门子火气地说道。

武平文却笑道,

“喂,我说小家伙儿,明明是你先怪我的好吧。”

“好啦、好啦,别争了,”

朱棣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劝道,

“是我想让你们二位好好的休息一下,所以去巡营时才没有和你们打招呼的。”

“可我根本就不累,不需要休息的。”

柴靖南瞪大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朱棣端起郑和倒好的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又看了看他们两个、问道,

“真的不累么?”

“当然是真的啦。”

武平文也肯定地点着头道。

朱棣轻轻地颔首、笑着道,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陪我出营去走一走、怎么样?”

“好啊!”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

郑和当即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悄声问道,

“四爷,是不是需要准备一身便装呢?”

“嗯,是啊,给我准备一下吧。”

朱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四爷这是打算微服出营,亲自去探听一下敌方军情的动向——

郑和很清楚这些,所以将事先就准备好的一套便服取了出来,让朱棣在帐中换上。

朱棣脱去甲胄、只在里面衬了一件软甲,外面穿着箭袖夹袍,肋下佩剑,看起来就象是哪家出游的官人。装束停当,便带着郑和以及柴靖南、武平文,四个人一同出了大帐,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直来到了辕门处。

辕门守卫着的小校们倒是都很警醒,见了他们四个人、当即迎了上来,发现竟然是微服的燕王殿下,连忙纷纷施礼道,

“属下见过殿下。”

“嗯,本王要出营去看一看,你们在此好生的看守,不可懈怠。”

朱棣很严肃地吩咐道。

小校们齐刷刷地施礼,

“我等谨遵燕王殿下之令!”

“好。”

点了点头,朱棣便带着身边的三人一同上了马、飞奔出了大营。

那些守营的小校们互相看了看,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纷纷嘀咕了起来,

“刚才是燕王殿下出营去了吧?”

“是啊……”

另一个小校道,

“而且还是只带了三个人……”

“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同张玉、朱能两位将军说一声啊?”

又一个小校寻思着道。

他们中的一个小头目道,

“好了、别嘀咕了,好好地看着!”

“是……”

其他小校们均住了嘴,而那位小头目却又开始在心里犯开了嘀咕……

且说朱棣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这也难怪,谁让他这么些年多次身临险境,胆量就算是不大、现在也已经练出来了。此时、在他的带领下,一行四人直奔滹沱河方向而来。

“四叔,我们这是去哪啊?”

也不知道柴靖南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假装不清楚,竟然还问了起来。

朱棣瞧了瞧他笑了笑道,

“去看看对方的主将身体还好不好,毕竟他是你四叔我的前辈。”

“啊?真的么?”

柴靖南睁大眼睛望着他惊诧地道。

一旁的武平文笑道,

“你这小家伙还真的信呐,四爷这是带我们去探查敌营,是偷窥、你懂不懂啊?”

“什么叫‘偷窥”啊,”

朱棣笑道,

“我们这是去探查军情,探得准确的消息后,回来好制订作战的战术。”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一直来到滹沱河北岸,沿着河岸向西走去。此时、已是午后,正向前走着,见有一个樵夫扛着一大捆柴禾迎面走来。

朱棣见了心中一动,勒住座骑抱拳道,

“这位樵夫大哥、小可有礼了。”

“哦,这位大官人有什么事么?”

那樵夫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见眼前的四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而且气宇非凡,忙问道。

朱棣一笑道,

“是这样,我们四人打算到真定府去,此前从来没到那里去过,不知我们这样沿着河岸走、可行得通,前面的路是否好走呢?”

“哦,您是问这个啊,”

樵夫脸上带出一丝的骄傲来,

“您还真是问着了,小人我对这一带都熟悉的很,这若是在平时,您几位沿着河走绝对没问题,可眼下却是行不通。”

“这却又是为何?”

朱棣故做诧异,

“莫非是有山洪暴发、将道路毁了?”

“那倒不是,”

樵夫连连摆手道,

“路还是好好的,只是被堵上了。您几位还不知道么?前面要打仗了,朝廷的大军漫山遍野地将那里铺得严严实实,根本别想过去。”

“啊?怎么会这样……”

朱棣露出一脸的烦恼,

“这该如何是好,若是绕着走的话,一定还要走出很远吧?”

“也不一定,”

那樵夫笑道,

“这位大官人也不必着急,几位如果能寻到船只渡过南岸去,就可以很顺利地到真定了。”

“哦?这么说、朝庭的驻军都在北岸,南岸没有了?”

朱棣追问道。

那樵夫连连点着头道,

“不错,原本前几天南岸还有呢,可不知为什么突然的将兵全都弄到北岸来了,搞得河边全是士卒。”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樵夫大哥的指点,不然的话我们真的要走冤枉路了,”

朱棣喜不自胜地道,边说、边和郑和要了一块散碎的银子、递到樵夫的手中,道,

“这个权且算是做为对你的谢意,多谢大哥了。”

“啊?!”

手里拿着银子,这樵夫当时就愣了,要知道这些足足抵得上他卖半年柴禾的所得,看着那四个远去的背影,心中还在想、自己今天真的交上好运了……

朱棣一行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登上一个山坡向周围观察了一下,便回转了大营。离着辕门还有一段的距离,便看见自己手下的那些将领们、一字排开地站在辕门外,远远地见他们回来了,张玉率先打马飞奔迎了上来、大声道,

“殿下、您这是去哪了?!”

“出去走一走,”

朱棣瞧了瞧他、又看了看不远处自己的那些心腹爱将们,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干嘛都站在辕门外?”

“您还问我们,”

张玉看起来有些不满地道,

“只带了三个人、就悄悄地出营,也不和属下们说一声,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您让我们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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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全军出击

边说着,几个人已经来到辕门前,朱能也道,

“是啊、殿下,如今是两军交锋之即,您不能就这么独自外出,就算您自己不怕,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又如何放得下心呢。”

“好、好,”

朱棣笑着点了点头,

“是本王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既然大家都在,就一起到中军帐中来吧。”

“我等遵令。”

众将随着朱棣一同来到中军帐、鱼贯而入后各自找各自的位置坐下,还是张玉性子急、问道,

“殿下,您刚才是不是亲自去打探敌人的消息去了?”

“嗯,是啊,”

朱棣点了点头道,

“本王出去到河边看了看。对了、派出去的探报可有回报的?”

“有啊,”

部将薛禄回答道,

“回殿下,属下派出的探报回来说、耿炳文正如殿下所说的,已经将南岸的人马全部都调到了北岸,而且我们还俘获了几名他们的士卒、说的也和我们打探到的一样。”

“嗯,很好,”

听说和自己亲自打探出的消息完全吻合,这一下、朱棣的心里就更加的有底了,便很满意地道,

“看来张保办事办的还是很不错的,决战的时候就要到了!”

“请殿下下达军令,我等全力报效!”

众将一起拱手道。

朱棣看了看大家,微微点了点头道,

“明天是八月二十四,和南军决战的日子就是这一天,今晚让弟兄们务必要好好的休息,明日一早寅时派将、卯时出兵,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大家一起回答道。

次日寅时,全军上下饱餐战饭、拔营整装,只等着各自的主将领命起兵,而各营的诸将们、均按时来到了中军帐内。

见大家全都到齐了,朱棣扫视着众将们、道,

“很好,下面本王就要派将了,大家依令行事、定可力克强敌!”

“末将谨遵将令!”

大家都精神百倍地回答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

“今日一战,一定要将南军的气势完全压下去,让他们一败涂地、不再有反击的力量。所以、各位将军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要乘胜追击!”

这个开场白倒真的很是新鲜,仗还没有开始打,殿下竟已经下达了“乘胜追击”这样的军令,给大家的感觉象似已经击败了对手一般。而这种自信很容易就感染到了这些将官们,每个人的目光中都放射出了必胜的光芒。

接下来,朱棣开始正式地派将了,

“张玉、朱能、谭渊听令!”

“末将在!”

三人应声出列施礼。

朱棣瞧了瞧他们、道,

“三位将军率领两万主力军、打着本王的帅旗,从正面与南军对峙,开始先不要擅动,直到听见对方营阵后方响起炮声、你们便全力出击。”

“末将得令!”

殿下将主力人马、以及正面作战的重任交给他们,这三人均觉得非常高兴,接过令箭便退后。

朱棣又拿起第二道令、道,

“薛禄、火真听令!”

“末将在!”

二人立刻出列答道。

朱棣道,

“本王命你二人率本部人马、阻击南军左路李坚所部,务必不要让其与耿炳文的中军汇合。”

“末将得令!”

二人也答应着退后。

最后、朱棣又看了看自己的部将丘福、道,

“丘福听令!”

丘福等的都有些着急了,听殿下终于叫到自己了,忙上前道,

“末将在!”

“丘将军,本王命你为主将,带令其余偏将率本部人马进攻南军的右路,也要令其无法援助中路。”

朱棣嘱咐着道。

丘福接过令箭、施礼退后。

朱棣又扫视了大家一眼、道,

“各位将军,一定要记住、以南军后营炮声为号,大家一同向敌方发动进攻!”

“我等牢记在心!”

回答过之后、众将们共同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南军后营的炮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也注意到了,一向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的燕王殿下、为什么这回没说自己要干什么呢?难道说……

一个共识在大家心底形成了,关切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燕王。

见了他们的眼神,朱棣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便笑道,

“没错儿、你们猜对了,本王要出一支奇兵去进攻南军的后营,而带领这支队伍的就是本王自己。”

“可、可这……”

张玉听了有些担心地道,

“这太危险了,还是由末将去吧!”

“不用担心,其实压力最大的是正面作战的各位将军,所以大家放心好了,只要我们齐心合力、一定会将南军彻底击溃。”

朱棣用充满着信心、同时又满含着信任的目光看着大家道,

“好,那么、我们就各自依令行事去吧!”

“末将遵令!”

知道殿下决定了就不会改变,更知道燕王是那种从来都是冲到队伍最前面的人,所以众将只得从中军帐内退出,各自点兵准备去了。

而最先起兵的果然是朱棣,他身边只带着郑和及柴靖南、武平文三个人,点了一千快马轻骑离开了大营,而其他将官们只得目送着他离去、然后便整顿队伍出发了。

因为头一天已经观察过了地形,朱棣知道从哪里走可以绕到对方营后,所以行动起来十分的迅速,渐渐地已经接近了南军大营。

而此时,南军的主帅耿炳文正在同七十岁的老将军、左军都督顾成在中军帐中商讨作战计划。因为在原来的设想中、根本没有燕王会主动出击这一说法,可如今人家不但打来了,还连下两城、灭掉了自己的先锋营,而且还听打探消息的副将张保说、燕王很快就会杀到眼前来了。

“那孩子胆子还真的不小啊。”

在这两位老将军的眼里,燕王朱棣始终是他们的后辈,可是经过前面的一战,让他们不得不警觉起来,耿炳文若有所思地道,

“看起来他知道靠自己的那点儿人马、只守着北平府那一隅之地是行不通的,所以才会主动出击。”

“无论如何、这也是够有胆识的,”

顾成的眼中倒闪过一抹钦佩、道,

“只是他大概忘了,双方力量对比、我方还是占着绝对的优势,如果以逸待劳、等他带兵赶到,仅凭人数上的对比、我们都肯定会胜过他的。”

“这倒也是……”

耿炳文点了点头。

二人正在这聊着,忽听门外有人高喊,

“报大帅,属下有紧急军情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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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出其不意

“进来吧!”

耿炳文吩咐道。

门外探报进了大帐、单膝下拜道,

“禀大帅,燕王已率人马往我方营地杀来,离此已不足二十里!”

“什么?!”

耿炳文还真是大吃一惊,他真没想到那位四皇子竟然跑得这么快,连忙道,

“传本帅将令,全军上下出营列阵迎敌!”

“得令!”

传令兵转身出去到各营传达将令。

一时间、南军大营忙了个人仰马翻,而耿炳文和顾成也连忙披挂整齐,从中军帐内出来,有亲兵将马牵过来、两位老将军上了马,整顿人马出了大营,指挥三军将士列开阵势。

然而此时,燕军早已在一箭开外之处列开整齐的队型,即使还有着一段的距离、那杀气腾腾的压迫感却也是令人生畏,为首的三员大将威风凛凛、立马横枪在阵列的最前边,傲然而视,但最醒目的还是那杆写着大大的“燕”字的帅旗。

朱棣就在那里吧——

耿炳文在心中暗道。此时他想的还是能亲眼看到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人、并能够顺利地将其擒获。

然而让他奇怪的是、并没看到一个想象中应该是紫袍金冠的人,站在高处、任他如何的寻找也没寻到自己的目标。不但如此,就连如旋风般赶到的燕军人马,此时也只是坚守阵脚、不再上前,虽然已经能够感受到从对方那里传过来的、跃跃欲试的气势,可却没有一个人冲过来。

匆忙间整队出营的南军队伍,原本还都带着慌乱的心情来到阵前,可如今被对方的行为又弄得莫名其妙,甚至有许多将士都开始互相的窃窃私语起来。

见此情形,老将军顾成察觉出有些不太妙,连忙提马来到耿炳文的身边道,

“大帅,看起来不太对劲儿啊,当心对方从别处偷袭。”

“偷袭?”

耿炳文诧异地再次将目光投向对面、道,

“可这燕军总共也没有多少兵力,你瞧瞧对面、基本上应该都在那里了,还哪里会有多余的人马分出来搞什么偷袭啊……”

话音未落、忽听南军大营背后传来一声炮响,只听有人惊呼道,

“不好了!燕军从后面杀上来了!”

“怎么会?!这是真的么?”

耿炳文当时就愣住了……

一点儿都没错儿,不但是一队燕军从背后杀来了,而且带队的人正是朱棣本人。

确实、正如耿炳文所的,燕军的主力基本上都在南军正面与他们对峙着,不过朱棣前去偷袭、从来就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当他带着那一千轻骑转到南军的西南角上时,营中甚至还有的人在升火做饭。

站在远处观察了一会,果然如明军习惯的那样,西南角上看起来是军需粮草囤积的地方。朱棣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做声,悄悄地接近了南军大营。

眼看着已经到了近前、才有守营的士卒发现,可他们一时间还没意识到正在靠近的是敌方人马,刚想要问话,却见朱棣将手中宝剑向空中一举、喊了一声,

“弟兄们,随本王冲进去!”

只听一阵呐喊,千余匹快马突入营郑守营的军卒没有丝毫的准备,顿时一阵大乱、四散奔逃,朱棣再次指向了粮草囤积的地方道,

“将那些都给本王烧掉!”

“得令!”

立刻有十几名亲兵冲了过去,从南军尚未熄灭的灶症抽出火把扔向了最外面的一囤囤的军需物品上,顿时、一处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而朱棣毫不迟疑、率手下士卒直接冲向下一座大营,因为他看见在那里有几门火炮。偏巧此时,南军前营有传令兵赶来传令、边跑着边大声喊“燕军杀到!大帅有令、全军整队到前营迎敌!”,这样一来,这些士卒们不知是到前营整队好、还是就地迎敌好,一时间不知所措。

朱棣可来得很干脆,和亲兵们一同杀入军械营中一顿砍杀、将这些人杀散,然后高喊道,

“去夺他们的火炮!”

“是!”

立刻有几匹快马飞奔向那里。

不过看起来、这些守卫军械的士卒们倒还是训练有素,至少见到敌人冲过来并没有就此逃窜,而是摆开阵型开始迎担

朱棣一见有些心急,因为他知道此时没有时间与对方耽搁太久,刚想亲自冲上前,却被柴靖南和武平文一左一右、同时伸手给拉住了,

“交给我吧!”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继续道,

“保护好四爷!”

“保护好四叔!”

随着话音,两匹马如闪电般冲向那些守军,只见二人从马上跃起,两把长剑在阳光的照射下如水银泻地、交织起两张光网,不消片刻、那几十名军卒非死即伤,余下的纷纷败逃。

两个人撕杀一阵、打了个照面,看着对方都是一愣、同时道,

“让你保护四爷(四叔)、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让你留在那!”

这两个人真是默契得连吵架都是同步得令人哭笑不得,可在这种时候、哪里还有人会笑的出,十几名亲兵已经来到火炮前,在朱棣的指挥下将炮点燃、向着南军的上空连发三声炮响。

终于等到了这道暗令——

炮声响过、南军当时大乱,连耿炳文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张玉他们这几员燕军大将早就憋足了劲儿,闻听炮响、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是知道燕王殿下已经顺利地偷袭成功、二是终于等到了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几个人同时将长枪向空中一举,

“弟兄们、杀啊!”

燕军将士顿时势气高涨、如潮水般冲向了南军阵地。

南军方才被三声炮响给搞糊涂了,又听有人高呼“燕军从背后杀到”,本就已经混乱,现在又见正面的敌军如狼似虎地杀将过来,顿时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无论耿炳文等将帅如何下令都无法奏效,全军只得向后败退了下去。

而燕军一向都是与蒙古元部作战、惯于撕杀,遇到眼前这些一击便溃的军队更是无所畏惧,几万人竟然将几十万人杀得如山倒般的只剩下了溃败。

因为每一位将官都记得燕王殿下“务必要乘胜追击”的嘱托,所以燕军众将丝毫不肯放松一步、一直就这样的追了下去。只是燕军正面主力中骑兵占的人数并不太多,而所有将领各自率本部人马一个劲儿的追,行动起来有的飞快、也有的就慢了些,这样一来、燕军也渐渐地分散开来,最后竟搞得谁都找不到谁了。

燕风啸金陵

第四百一十五章 孤胆勇将

且朱棣带着那一千轻骑偷袭成功后,见南军果然溃不成军、便率领手下骑兵冲向敌阵、高喊,

“放下兵娶本王绝对不杀!”

这一声喊、传出很远,那些南军将士们听了顿时惊呆了,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位身先士卒、威风凛凛的、而且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将军,竟然就是燕王殿下朱棣。

有许多本就不愿作战的士卒开始丢弃了手中兵刃,而朱棣果然对放下兵器的士卒不再理会,引手下亲兵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杀向更前面的南军,不消片刻已有大批的敌方士卒缴械投降。

正向前杀着,忽听耳边有人高喊,

“殿下!燕王殿下!”

“嗯?”

朱棣只凭听声音、就已知道来的是张玉,扭头一看、果然见是他同谭渊并马飞奔而至,因为不见另一员爱将,连忙问道,

“朱能呢?他在什么地方?”

“朱能这家伙,”

张玉有些生气地道,

“刚才他他看到耿炳文的帅旗了,带了不足百余名轻骑去追,连等都不肯等我一下就跑了!”

“哦、是么,”

听了这话,朱棣真是又好笑、又有些急,那朱能只带着百余人就去追赶数万人,他这胆子可太大了,连忙对张玉道,

“你安排几名副将、负责收编降卒和被俘的人。记住、就是本王的钧旨,都是我大明的将士、对真心归降的找地方安置好,被俘的人严加看守、绝不许虐待,如有违反、军法从事!”

“遵令!但是、殿下您干什么去?”

张玉点零头后、又问道。

朱棣知道这位心腹爱将、时刻都牵挂在自己的身上,便道,

“我和谭渊去接应一下朱能,你安排好后、随后带兵来追我们吧。”

“好的。”

答应了一声、张玉连忙下去安排,大概是不愿意多耽搁时间吧。

朱棣心中担心着朱能,立刻同谭渊合兵一处、随后向溃散的南军追了下去。

而那朱能却根本没有象他们这样的顾虑,事实上、虽然开始他还带着差不多有百名部下,可追来追去、又掉队了不少,最后只剩下三十余人,所以在通往真定的溃败大路上、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奇怪的场面,几万人马在前面仓皇而逃,可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只有三十几个人。

此时,南军已经逃出了很远,大概所有人也都跑得有些累了,脑子里也开始清醒起来,而耿炳文在几次努力想将全军稳住后、这回终于算是有了些效果,当老将军有时间回转身来、看身后的追兵时,才发现自己的几万大军、竟然被一支只有几十个饶队伍追击着,心中顿时又气又恨、下令道,

“整顿人马,把那几十个人给我抓住!”

可随后追到的朱能却一丝一毫的胆怯都没有,虽然见南军的这些人不再逃了,可那面帅旗就在眼前,便将手中长枪一横喊了一声,

“兄弟们!朝帅旗那里冲!”

完、提枪纵马直朝那几万人冲了上去,有他带头儿、身后那三十余名勇士们也跟着毫无惧色地冲向列阵。

其实、在南军中的将士们中有一种占着主流的想法,就是他们在打一场根本不清的、近乎是闹剧的战斗,这边是当皇上的侄儿,而对面是皇上的亲叔叔。这叔侄之间打仗还真的不好,尤其是皇上还下令、谁都绝对不许伤害他的叔叔,更让人觉得很有可能打着打着、人家就又和好了。你、如果在这样的战役中真的丢掉了性命,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所以南军这边根本就是无心恋战、更谈不上什么军威势气。

此时,眼见得对方那三十几个人、不要命般地纵马杀向了他们这几万人,南军士卒谁都不想做这冤枉鬼,顿时再次如潮水般四散奔逃,结果、耿炳文刚刚整顿好的阵型又被冲乱了,弄得老将军啼笑皆非,索性率领余下的人马拼命地逃向了真定城。

南军一直败徒真定城前、从各城门拥进城中,然后耿炳文下令紧闭城门,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当然了、凭着三十几人想攻下城池是根本做不到的,朱能也只好做罢。

此时、其他各路将领也都纷纷赶到,朱棣在谭渊的陪同下追了上来,见他毫发无损、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道,

“我朱能啊,你还真是一身是胆,让本王都担心死了。”

“多谢殿下挂怀,”

朱能也笑晾,

“可如今耿炳文逃进真定城症若死守着不出来又该当如何呢?”

“这个么……”

朱棣想了想、道,

“你们还是陪着本王看看再吧。”

着,带领大家登上一处高坡,向真定城上眺望着。

与此同时、耿炳文也在城中整顿人马、清点人数,结果才得知前来汇合的左路军还没到战场、便被伏击,此时只有残兵败将也逃入了真定,而且右路军也被燕军大将丘福杀得惨败,整合了左中右三路人马,南军剩下的尚有不足十余万人马。不过、好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守城门了,而在守城的这方面、正是耿炳文所最擅长的。

终于安下心来,城楼上的南军中忽然有士卒用手指着对面、惊呼道,

“快看,那就是燕王吗?!”

“是啊!一定就是他!”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城楼上都传遍了,所有人都拥到城墙边向远处张望着。耿炳文听着这一阵的骚动,好奇心也被引了上来,转身走上城头、顺着军卒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箭远开外的地方、燕军人马聚集在一座高坡旁,而在那坡上、“燕”字帅旗迎风招展,旗下有七、八个人,但看得出最中间的应该就是主帅。

没有想象中的金冠、也没有心目中的紫袍,有的只是十分合身的铠甲、以及一件素淡的战袍——

耿炳文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不禁发出一阵的感叹,当年的少年人已经出落成如茨人物了,即使是很朴素的衣着、也没能掩盖住他的雍容气度,看来自己是彻头彻尾地输给了这位后辈,既然如此、那么也不必再矫情下去,凭着这数量并不少的十万余人,坚守住这真定城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出城反击这样的事、以后就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内了,既然捉他不住,那么这仗也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燕风啸金陵

第四百一十六章 激战之后

而此时、朱棣也在遥望着城头上的那位老将军。

二十几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所有的将领都十分的了解,其中就包括耿炳文、这位最擅长守城的长兴侯。

无论如何,今天这仗打得还是很称心如意的——

朱棣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回头吩咐道,

“传本王将令,兵退三里然后扎营,全军好好的休整一下。”

“得令!”

有传令兵下去传发将令,燕军将士开始稳步后撤。

此时、张玉也已经赶了过来,朱棣看着他急三火四的样子、便笑道,

“你这位飞将军怎么才到啊?”

“还不是俘获的人数太多,忙不过来了么。”

张玉有些抱怨地道,

朱棣听了、便正色地问道,

“怎么样,那些降卒都安置好了么?”

“放心吧,都依照殿下您的吩咐做的。”

张玉点着头道。

朱棣很满意,

“好啊,既然如此,你们就跟着本王一起为弟兄们断后吧。”

就这样,朱棣便带着手下这些大将守在最后,直到燕军士兵完全都撤了下去、才随后回到了新扎好的大营中。

此时,日暮已偏西,朱棣在三名随员和张玉、朱能的陪同下,到营中各处巡视。经过清点、燕军折损不过百人,而收编降卒之后、兵力反倒大大的增强,而被俘获的南军都集中在同一座营中,派人专门看守着。

正在向前走着,忽见薛禄迎面走来、见了朱棣连忙近前施礼,

“殿下,末将刚刚擒获的那个李坚、看上去不太好,军医官也不知该怎么办,您看这……”

“哦,是么,”

朱棣这才想起薛禄是被自己派去阻止左路南军,没想到他竟然将左路军主将驸马都尉李坚给生擒活捉来了,连忙道,

“好,带我去看看。”

说着跟在他的身后来到战俘大营的一个单独的帐中,果然见那李坚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时不时的呕吐着。

站在一旁的军医官见朱棣来了,连忙过来施礼道,

“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坚好歹也是皇亲,本王自然要来看看。”

边说边要到近前去看看,却被军医官拦住了。

朱棣用疑问的眼神看向他,那军医官道,

“殿下、不瞒您说,这位将军全身上下没有外伤,只是呕吐不止,属下担心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所以您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是这样啊……”

朱棣有些迟疑。

站在他身边的柴靖南忽然拉了朱棣一下道,

“四叔,让我来看看吧。”

“哦?好啊。”

想起他曾经为郑和疗过伤,朱棣便也没有阻拦、点头答应着。

柴靖南走了过去、让两旁的亲兵将李坚按住,然后为他把了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想了想才转向了薛禄,

“是你抓的他么?”

“啊、是啊……”

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的具体身份是干嘛的,可见他与燕王之间如此的亲密,薛禄便也不敢怠慢,连忙回答着。

柴靖南紧紧盯住他问道,

“你抓他的时候、是不是伤到他的头了?”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禄很诧异地道,

“的确,我把他从马上扔下来的时候,这家伙的头碰在了一块石头上。”

“这就对了,”

柴靖南站起身道,

“四叔,这个人没有什么病,虽然没有外伤、可其伤在头的内部,所以是很严重的问题,最好是想办法找名医为其治疗,不然的话他的命可就没了。”

“原来是这样。”

朱棣立刻吩咐薛禄、派人将李坚送回北平去医治。

都安排妥当了,朱棣心中暗道、本来见俘获的南军太多,所以没打算去察看,可现在看起来、还是有必要去巡视一番的,便带着几个人在这战俘营中缓缓走着。

不过,看起来下面将燕王的将令执行的还不错,那些被俘获的士卒们的情绪也都很稳定,也没发现有打骂虐待俘虏的事件发生。

几个人就这样依次地经过每个大帐,当来到一个稍微小一些的独立帐篷时,听守在门前的两个燕军士卒在那聊着,

“你说这皇上也挺有意思的,派了那么大年纪的一个主帅也就罢了,还将这么大年纪的老将军都给派来当副将,这朝中还真是没人可派了。”

“说的就是啊,听说里面这位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还得到阵前打仗、这还真是的……”

另一个士卒道。

七十岁——

这三个字一下子便将朱棣紧紧地给抓住了。

没错儿,朝中七十岁的老将还会有谁,难道是……

心中盘算着,朱棣猛然几步来到两名士卒面前、大声问道,

“本王来问你们、这帐中关押的是什么人?”

“殿下?!”

两名士卒吃了一惊,吓得连忙跪倒,

“小人给殿下施礼……”

“本王在问你们的话,还不快回答!”

朱棣声音很是急促地问道。

士卒赶紧回答道,

“回殿下,是南军帐前的副将、左军都督顾成老将军……”

“什么?!”

果然是他——

这顾成是先帝生前不止一次夸赞过的将军之一,倒不是因为他立过多么大的战功,只是凭着老人家这份忠诚耿直,又向来不争权夺利,而受到很多将士的爱戴,在朱棣的心目中、这个人也一直是位绝对值得敬重的人。所以、今天当听说老将军竟然被自己的部下给俘获了,立刻二话不说、掀起帐帘走了进去。

依然身负绑绳的顾成、原本坐在帐内,大概是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又见有人进来、也是一愣,连忙扭头去看、正好和急匆匆走入帐中的朱棣打了个照面。

“顾老将军!”

朱棣看起来一脸的惊喜,快步走过来亲自为他松了绑、又紧紧抓住了对方的双手,

“真没想到您会到两军阵前来,莫非是先皇考的在天之灵将您送到小王面前、赐给我的么?”

“燕、燕王殿下……”

顾成当然认出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只是见朱棣表现出来的这种举动、让他实在是有些吃惊,顿了顿才道,

“殿下竟然还念及先皇,还真是难得啊……”

“老将军您是在怪罪我吗?”

朱棣苦笑了一声,扶着老将军坐下道,

“其实、小王之所以会起兵反抗、实在是出于无奈之举。”

此时,张玉、朱能等人也都跟了进来,一见这情景不禁互相瞧了瞧、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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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昔日名将

朱棣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

“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见过顾老将军,他可是本王最为尊敬的前辈。”

“晚辈见过顾老将军,”

虽然被殿下弄得一头雾水,可这两个人还是过来给顾成见过了礼。

朱棣这才点了点头道,

“你们两个快去让人在本王寝帐旁边、再新建个大帐,然后收拾好、给顾老将军住。”

“末将遵命!”

张玉、朱能一同答应着走了。

顾成也认出来刚刚出去的两位、正是这次战斗中燕军最为活跃的两员将领,便笑了笑道,

“殿下手底下这些人还真是很不错呢。”

“让老将军见笑了,”

朱棣也微微一笑道,

“他们都是多年来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在讨伐北元时也都立下过汗马功劳,”

说到这里,又将话锋一转,

“可是、象这样的两位忠诚将领、朝中栋梁,那张昺、谢贵竟然要以虚假的罪名将他们杀害,这也是我起兵的原因之一。”

其实身为武官、顾成也曾听身边的一些人议论过有关当今皇上削藩的事情,与那些大半的文官不同,武将中真的有很大一部分人、对燕王的处境表示出了同情,而朱棣能够奋起反抗、还赢得了不少人的钦佩。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造反,顾成在心里还是无法认可,便问,

“是啊,老朽我也正想知道、殿下因何要反对皇上。”

“我若不起兵将北平府夺到手中,恐怕早已成为阶下囚了,或者因为朝中某些小人的忌恨而丧了命,而我的家眷、此时也一定会被流放到荒野蛮夷之地受苦。老将军难道没有听说周王、齐王、代王、岷王他们如今都怎么样了么?还有湘王、我那十二弟,竟然因为皇上听信朝中奸臣的谗言、被逼得全家**而亡。想来我们兄弟都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同为先皇的血脉,竟然落得连性命都不能自保的下场,天下还会有比这更为凄惨的事情么……”

说到此处、朱棣竟然泪如雨下、痛哭失声。

顾成本就是个热血的汉子、耿直忠谨,见这位于两军阵前威风凛凛的燕王殿下,现在竟然在自己的面前、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地伤心哭泣,心头不禁也是一热、劝道,

“即如此、殿下就该上书给皇上申辩才是。”

“老将军说的是啊,”

朱棣接过郑和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泪水道,

“就在刚刚夺取北平府时,我曾经给皇上递了一道奏折,可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接着就是夺籍削爵、发兵来剿,皇上竟然不认我这个叔叔了。其实都是我大明的将士,我又何尝愿意与自己人作战呢?”

“哦……”

事实上朱棣所说的这些事情、还真的都是实情,所以顾成听着、心中也开始了动摇。

而发觉了这点后,朱棣便也不再提两军阵前的事情,更没有劝老人家投降自己,只是道,

“老将军,不要再住这里了,随我到中军营去吧。”

边说边起身扶着他站了起来,偏巧张玉、朱能也赶了回来、回复道,

“殿下,老将军的营帐已经收拾好了。”

“好,那我们就走吧。”

扶着顾成回到了中军营中,果然在自己的寝帐旁、见到那顶新搭建好的帐蓬,将老人家安置好后,又抽派了四名比较老成一些的亲兵来服侍他,之后才回到自己帐中休息。

次日里,所有将官都汇集在中军帐内,等大家都坐好了,朱棣先将探报叫来询问了一下,果然耿炳文还是坚守不出,便又让大家各自报了一下前一天的战果,这才知道、连南军的右路军主将宁忠也被丘福所擒,原来那真定城中只剩下耿炳文一个人统领着全军。

“殿下,何不趁势将真定拿下来!”

丘福跃跃欲试地道。

朱棣看了看大家问道,

“你们觉得呢?”

“殿下,”

谭渊看起来很赞成丘福的意见、道,

“末将也觉得应该一鼓作气拿下真定,不然那城中尚有近十万南军士卒,对我们来说终归是个威胁。”

“能一鼓作气拿下来自然是好,”

朱棣看着手下的这些将领们道,

“只是你们也知道那城中还有近十万的守军,我军不过数万,攻城与两军正面交锋还不一样,会增大我方将士伤亡的。”

听了这话、大家都明白了——

在朱棣的眼中,自己手下将士们的生命是十分宝贵的,每次都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沉了沉、丘福道,

“那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我们还是进攻一下看看吧。”

“唔……也好,”

朱棣点了点头,

“不如这样,三天、就以三天为限,你们分批去攻打城池试一试,如果发现伤亡多了就要撤下来。”

商议已定,全军分成三队,依次前往攻城,朱棣仍然是亲临阵前督战,三天之内、只有丘福所部人马曾一度攻入了子城,可最终还是被迫退了下来。

进攻三日不见有任何的起色,朱棣便再次聚将升坐中军帐,看着眼前有些垂头丧气的将官们,朱棣忍不住笑了道,

“各位、你们这是在干嘛?都打起精神来不好么!”

“殿下,”

还是张玉先开口了,

“本以为几十万大军都被我们打败了,可偏偏到了最后关头、却攻不下这小小的真定城,我等真是太没用了。”

“这个并非是你们没用,而是长兴侯守城太有一套了,”

朱棣边安慰、边解释道,

“难道各位将军还不知道耿炳文最擅长的就是防守、绝对是守城的行家么?当年先帝与张士诚交战之时,长兴侯奉命坚守永兴城,无论敌军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将那座城攻下,你们知道前前后后、耿老将军守了有多久么?”

“守多久?”

朱能很感兴趣地问。

朱棣看着大家好奇的表情道,

“他一直在永兴坚守了长达十多年之久。”

我的天呐——

众将们听了这话,险些集体昏倒,十多年?!这是在开玩笑么!

谭渊当时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那、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啊?”

“还是撤回北平吧,”

朱棣看起来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不急不缓地道,

“经过这一战,真定城中的人马是不会主动出击了,而我军也达到震慑朝中那些人的目的,及时撤回去也好休整一下,以备接下来更大规模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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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临阵换将

“我等谨遵殿下之命。”

众将一同回答道。

将令一经下达,全军开始稳步地撤离,除了愿意投到燕军中的降卒,其他被俘的士卒均放他们回去。就这样、朱棣率领全军凯旋归来,回到了北平府。经此一战、燕军人数不但没有少,反倒增加到了近五万。

回到自己的领地上,大家的心情自然地放松了下来,除了照常派出远近探报外,朱棣传令犒赏三军将士,该提升的提升、该赏赐的赏赐,然后、全军放假三。

全都安排好后,朱棣这才抽出时间带着郑和及柴靖南、武平文三个人和亲兵卫队们返回王府,同时将顾成也请到府郑

刚刚到了府门前,便看见世子朱高炽和道衍带人在此迎候着,亲人相见自是悲喜一场,之后,朱棣让大家各回各处,只留下道衍和高炽一同来到书斋中坐下。

还是回到家中觉得最安稳,就在坐入自己常坐的那张椅子中时、朱棣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道衍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道,

“殿下辛苦了。”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朱棣叹息道,

“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派什么人、派多少兵来呢,而且那耿炳文在真定一直镇守着、无论如何也都是个问题。哦、对了,我让人送回北平疗赡驸马都尉李坚怎么样了?”

“老衲还正要和殿下呢,”

道衍道,

“那个人赡太重,在来北平的路上就已经死了,根本来不及救治,如今正停在庆寿寺郑”

“是么……”

朱棣看起来有些黯然、停了片刻才道,

“既然如此,我看还是将其遗体送还回去的好。”

“嗯,殿下的对,应该这样做。”

道衍点零头道。

到这里,朱棣忽然又想起什么、又变得有些兴奋地道,

“对了,此次出征我还带回一位客人来,务必要请大师您和他见上一见,还有高炽、也一定要见见。”

“哦,不知是什么样的客人呢。”

道衍也很感兴趣地问道。

朱棣下意识地抬头往门外看了看道,

“算起来也该到了……”

“四爷,”

话音未落、郑和从外面走了进来、回报,

“顾老将军已经来了,现在就在门外。”

“快快有请!”

朱棣闻听、连忙站起身来,而他的这一举动、立刻连带得道衍和高炽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见郑和转身出去,随即陪着顾成来到了书斋中,道衍一见眼睛顿时一亮、上前揖手道,

“原来是顾老将军、老衲有礼了。”

这道衍原本在京城中住过一段时间,那时非常留意朝中那些名将官员,对这位曾被先帝夸赞过的顾成自然也是认识的。

不过顾成对他倒不是太熟悉,经过引见后,两位老人相互寒喧着、各自落了座,朱棣又将高炽叫了过来,

“高炽,顾老将军原是你皇爷爷的亲随护卫,更是先帝最为信任的将军之一,快过来见过。”

“朱高炽见过顾老将军。”

高炽很是规矩地给老人家施了礼。

朱棣又笑着对顾成道,

“这是我的长子朱高炽,也是先皇亲定的世子,以后还要请您多教导于他。”

“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老朽又如何有教导世子之能。”

嘴上谦逊着,顾成心里却在暗自佩服燕王的机智——

从被朱棣松开绑绳的那一刻起,从来就没听到一句劝其归降这样的话,只是一再地以礼相待,殊不知、越是如此就越让人无法拒绝,顾成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跟随在了对方的身后。

不过话虽如此,眼前这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孩子、还真的让人升出了几分的好福

将几十万前来讨伐的南军击败、可以北平的军民上上下下的都很高兴,对燕王的信任感也就更加的强烈了。可做为被信赖对象的朱棣、却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而且驻守在真定的耿炳文始终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不安因素,所以、每都不停地将探报派出,几乎时刻都在询问着敌方的情况、以及其它各方的消息。

果然、回到北平没几,便有探报来江阴侯吴高率辽东兵去攻打永平,这永平地处军事要地,位置非常重要,不去理睬是绝对不行了。只是单纯为了一个目的采取行动、这并非是朱棣的风格,至少要双管齐下才校

正在这思考着该如何来应付,郑和进来回道,

“四爷,道衍大师来了。”

“哦,太好了,”

朱棣很高兴,因为军务上的事情非常的费神,所以后方及情报方面的诸多事宜、基本上都交给晾衍来处理,此时大师能来、明一定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了,忙道,

“快快请他进来。”

“不请老衲也得进来啊,”

话音未落,道衍已经迈着方步踱了进来,

“老衲这里可是有会让殿下感兴趣的消息、要来告知哟。”

“大师快快请坐,”

朱棣边示意让他坐下来、边道,

“王也正好有事情想和您商议。”

“哦,不知四爷有什么事呢?”

道衍看着他问道。

朱棣双眉微促、有些烦闷地道,

“还不是这前方的战势么,那耿炳文虎视眈眈,虽他一直坚守不出、可谁又能保证其一直这样下去呢?而且现在永平郡那边也有了动静,这两个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啊。”

“这么来,老衲来的还是很及时的,”

道衍笑到,

“正好给殿下您带来了两份消息,也许会让您做出决定。”

“哦?是什么消息、大师快快给王听。”

朱棣迫不及待地问道。

道衍倒不象他这般的急,依然四平八稳地道,

“这两份消息都是从宫中传出来的,一是皇上听了黄子澄的建议,要将耿老将军撤回去,派曹国公李景隆来替他。”

“这是真的么?”

闻听此言,朱棣真的是大喜过望了,

“大师您得到的消息可靠么?”

“应该没问题的,”

道衍笑道,

“别忘了,这些消息的来源可都是整呆在皇上身边儿的那些内侍们传过来的,别是和近臣商讨的军情,就是他几句悄悄话、都别想瞒住这些人。”

“哦……”

朱棣忍不住也笑了、道,

“这倒也是,不过这样一来、那黄子澄算是给本王帮了个忙,若是耿炳文一直守在真定、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的应对,如今换了我那个时候的玩伴,对付起来可就轻松随意多了。”

燕风啸金陵

第四百一十九章 笑谈胜负

这李景隆乃是朱棣的表兄李文忠之子,按辈分算起来应该是他的表侄,不过二人年纪相仿,年幼的时候还一起在宫里读过书,长大以后关系也不错,经常在一块儿谈论兵书战策,更重要的是、朱棣对这位第二代曹国公的性情十分的了解。

“殿下有如此的把握便好,”

道衍瞧着他笑了笑道,

“那么、这第二条消息,殿下还有没有兴趣听一下呢?”

“当然要听了,”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大师你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有没有兴趣呢,快点儿说吧。”

“这个么……”

道衍看起来有些迟疑,

“这个消息、老衲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好事,具那些内侍们说、皇上已经下了‘禁杀诏’,对南军所有将士说、谁都不许伤害殿下您,也就是说,对您只能生擒、不许杀害。”

“哦、是么……”

听了这个消息,朱棣的脸色变了变,之后有些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道,

“这不是很好么?这样的话、至少那些南军谁都不敢碰我,等于是允炆用诏书赐给本王一个‘刀枪不入’的身体。”

“就是因为这个、老衲才会担心,”

道衍轻轻摇了摇头道,

“就算是有这样的一道诏书,也并不等于殿下您就真的刀枪不入啊,而且您每次亲临战场时、又都是一马当先地身先士卒,老衲劝殿下您也要适当地小心一些,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怎么说都不是那么安全保靠的。”

“大师不是说我肯定能成为皇上、有天子命么?”

朱棣忽然诡谲地笑了笑道,

“未来的天子怎么会死在战场上呢?放心好了,如果本王不亲自率领将士拼杀,心里就会觉得不踏实,至于安危么、我自然会注意的。”

“那样便好……”

道衍也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其实能做到“身先士卒”这点、对三军主帅来说并来容易,更何况眼前的还是位皇子藩王、自带着贵气,可是道衍也知道、从另一方面讲,也正是因为如此、朱棣才会更吸引人,才会将那些勇武的将士们聚集在他的周围、跟随着他。

而朱棣此时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允炆竟然下达了这样的一条命令,不许任何人杀他的“叔叔”,可是要说“叔叔”的话、他不是已经杀掉了一个了么,还有几个被他弄得生不如死。如今看来,说到底、他还是想借着击败自己来树立身为皇上的威信,可是,如果那孩子想将他的威信建立在、自己这位身为名将的四叔的屈辱之上,这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让人能够容忍的……

只是既然允炆已有不想伤他这位“四叔”的心,那么自己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真的去夺侄儿的皇位么——

此时的朱棣在内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波澜,几乎令他有些茫然,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又有一场大战正在等着他。

果然,几天后战报来了,李景隆被任命为大将军、并且已经到了德州,收编了耿炳文的残部、同时调集了各路人马共五十万人,之后进驻到河间。不过正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到了河间后、竟然迟迟没有任何行动。这样一来,朱棣心中就更有了底。

军情传来,众将应招来到了燕王府正堂前。

五十万的征讨部队,听起来比上回还要多,而且规模也要更大,即使是朱棣手下这些能征惯战的将领们,也不能不有些担心。然而、当朱棣带着世子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脸上竟然带着很开心的神情。

“大家都来啦,”

仿佛是在拉家常儿般地边说着、朱棣边在帅案后坐了下来,

“都听说朝中换将的事了么?”

“听说了,”

张玉抢先道,

“听说是曹国公李景隆,而且还带了五十万人来。”

“一点儿都没错,”

朱棣很兴奋地一拍桌案道,

“这下本王可以去出兵解永平之围了,因为没有了耿炳文守在真定这个后顾之忧,那李景隆根本不足为虑。”

“殿下,可他带着五十万人呢……”

谭渊在一旁好心地提醒着。

朱棣笑道,

“这五十万人由李景隆带着绝对会败的。本王已派人探查过他的兵力部署情况,兵法中有五败,结果被他全都给占全了。军心不齐、给养不足、不计险易、求胜心切,再加上他那刚愎狭隘的个性,所部空有五十万、尽是乌合之众,根本就难以发挥作用。”

“殿下、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听了燕王的这一番话,众将立刻信心倍增,那位“胆大包天”的朱能马上追问道。

此时、朱棣倒没急着回答,反倒是看了一眼身边的高炽,才又扭回头道,

“本王要去解永平郡之围,你们都做好准备和本王一起去。”

“啊?”

众将听了顿时都愣住了,

“我们都走了、那么北平怎么办?”

“本王自有安排,”

说完,朱棣站起身道,

“就这样吧,大家都回营做准备去吧。”

“是。”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揣着满腹的狐疑、各自回各处去了。

众将离去后,朱棣带着高炽回到书斋,一进门,便看见道衍和一直住在王府中的顾成、一起喝茶聊天儿,便笑道,

“两位都在啊,真是太好了。”

“殿下,您回来了。”

毕竟顾成不象道衍这样与朱棣相交多年,始终还是有些拘谨,见他走进来、便起身打着招呼。

朱棣一见连忙扶着他道,

“老人家不必多礼,您就将小王当成一个晚辈即可,快快请坐吧。”

等三人重新坐好后,道衍问道,

“殿下已经做出决定了么?这仗该怎么打呢?”

“我想好了,虽然对方军心不齐,可毕竟也有五十万之众,所以对我军来说、还是个不小的威胁。”

朱棣很沉稳地道。

一旁的顾成听出两人在商议军情、便起身道,

“老朽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不、不,”

朱棣一把拉住他道,

“在我这燕王府中、没有什么不能对您讲的,顾老将军安心地坐在此处便可。”

“这……”

顾成的心中十分感动,因为从这位四皇子的身上、他好象看到了先皇的影子,略加踌躇、还是坐了下来,

“那么、老朽就多谢殿下的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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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一局险棋

“嗯,”

朱棣笑着对顾成点了点头,又扭回头对道衍继续说道,

“我料那李景隆此来必定求胜心切,本王可以利用这点将其全军牢牢地吸引在这北平,这样一来、本王就可以甩开他去救永平,同时再招集一些人马来,回头再与他决战。”

“可这是一招险棋啊,”

道衍思索着道,

“殿下打算派谁来坚守这北平呢?”

“这个重任就交给炽儿吧,”

朱棣抬头看了一身边的高炽道,

“当然了,也少不了大师您的从旁协助。”

“好吧,这个使命老衲就担下了。”

道衍又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虽然朱棣知道自己的长子是个外表温和、性情却很坚强的年轻人,可毕竟是第一次真正担起守护整个北平的责任。要知道、此计一旦实行起来,到时候五十万人马全都围困到此,仅凭当时的场面就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了的,这样又怎么能不隐隐地为其担忧呢?所以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朱棣依然没有睡去,直到敲门声传来。

当郑和将门打开看时,果然来的是高炽、便轻声道,

“世子快进来吧,四爷还没睡呢。”

“哦,那就好,”

高炽来到书斋中、向正看着自己的父亲施了一礼,

“父王,孩儿……”

“罢了,”

朱棣摆了摆手道,

“过来坐下吧。”

“好的。”

高炽来到父亲身边坐了下来道,

“孩儿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是想再听听您的教诲。”

“其实该说的为父已经对你说过了,”

朱棣轻轻笑了一下道,

“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当爹的我就再多说几句吧。这次是要真正的面对敌人了,千万不要怕,父王我为你留下的兵将足够你用的,炽儿你只要相信这些下属,和他们并肩作战、就一定能守住这北平城的。”

“嗯,孩儿记下了。”

高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朱棣瞧着儿子这张老实的脸孔,又道,

“对了,有道衍大师协助于你、这虽然是很可靠的,但要紧时也可以向顾成老将军请教守城之法,老人家是位耿直的人,要不就不帮,可若是肯帮你时、就绝不会骗你的。”

“孩儿知道了。”

高炽再次点了点头。

朱棣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这次守北平的重任就交给炽儿你了,待到父王引兵回来,就是你我父子庆贺胜利之时。”

“好的,孩儿一定会等着父王回来的!”

高炽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忠厚的脸庞因有些激动而涨红了……

次日里,朱棣开始点兵,留下一万原属燕王府的护兵,以及禁卫统领柏青、梁明来守卫北平,其余的众将全都随他出征永平,同时将驻守在卢沟桥的守军也都撤回了城中。

就在大堂前,朱棣郑重其事地将保卫北平城的责任、当着众将的面全权地交到了朱高炽的手中,也让所有人见到平时一向很仁厚的世子、在这一刻所表现出的坚定。

一切都安排好了,朱棣率领全军开伐。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道衍再次感叹着自己没有看走眼,这位燕王真是天成的帝王之材,他的识人、他的善任、他的胆识,无一不是惊人的令人钦佩。

只说此次的用兵计划,调走大部分的守军是为了吸引住李景隆,而留在城中的这一万护兵,可以说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因为这些护兵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守城即是在守着全家老小,一旦城破也就是家亡的那一刻,所以敌人攻打来时,岂有不各个拼尽全力之理……

离开北平,主力军赶赴永平。

派出的远近探报不时的将消息传来,朱棣在马上边整合着这些消息、边计算的时间,正想着,此次随军出征的朱高煦打马追了上来,

“父王,让孩儿领一队人马先去将围攻永平的那家伙给拿下来吧!”

“嗯?”

朱棣瞧了一眼因全身戎装、而显得更加帅气的次子,轻轻一笑道,

“有把握么?”

“有啊!”

高煦以为父王要同意了,连忙道,

“孩儿一定能将那个什么……的给生擒过来交给您!”

“什么啊?”

朱棣白了他一眼道,

“对方那个主将叫什么?一共带了多少人马?你打算采用什么方法击败他?这些心里都有个数么!”

“我……”

高煦听了、挠了挠头,

“唉,到时候再看嘛……”

“到时候再看?!”

朱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

“哪个兵卒跟着你这种心里没个谱的将领、那可真的要倒霉了,你这次来主要是和前辈们学着点儿,听清楚了没有!”

“哦……”

被父王教训了,高煦不情不愿地勉强应了一声。

见他还不服气,朱棣一回头、正好看见其身后的丘福,便道,

“丘福,这小子就暂时编到你的部下,如果他不听话,你就替本王狠狠地揍他一顿!”

“啊……”

丘福听了,有些想笑、道,

“末将遵令。”

“嗯。”

朱棣教训完儿子,又叫过张玉、朱能,

“你们两个领五千轻骑去袭吴高后路,以缓解他对永平的攻势,本王随后就到。”

“得令!”

张玉、朱能领令走了。

其实在朱棣的心目中,那江阴侯吴高不足为虑,因为他深知那人胆子很小,做事虽然思维缜密、却顾虑太多,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而此次出兵的主要目标是松亭关和大宁,虽然上回用反间计除掉了卜万,可现在松亭关还有一些不容忽视的守将,另外还有在大宁的宁王朱权、及属下的朵颜三卫。

一想到朵颜三卫,朱棣的心中便有一丝的暖意——

回想起来、与那群豪爽的人们接触过的次数不过三回,而仅仅是这三次就给自己留下了难以忘记的美好记忆,因为每一回竟然都是在一起喝酒……

沉浸在回忆中,行进中的朱棣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看得身边紧紧跟随着的郑和他们三个人、不由的莫名其妙起来。

不过此次东征倒真是意想不到的顺利,听说燕王亲自率兵驰援,那吴高竟然稍加抵抗、便退回了辽东,永平之围瞬间便解了。

在永平略微休整了一下,朱棣最关心的依然是李景隆的动向,终于有远探传来消息,南军开伐杀往了北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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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多方筹划

他终于动了——

闻听这一消息,朱棣双手十指交叉地拢在脑后,靠在椅子背上、长长的松了口气,二目微合地思考起来。

如今已经将李景隆那五十万人马调动到自家大门前了,接着就是招集人马将他完全击溃。

想到此处,朱棣不能不又担心起北平的防务,连忙提笔写了封信、告诫高炽“务必坚守、不要出战”,同时再次提到可以信赖顾成老将军、对他的建议要采纳。

一切都安排好了,接下来便是夺取大宁,不过意外惊喜再次发生了,刚刚抵达那里,守将房宽竟然被其身边的部下们给绑着送到了军营中。

看着被绑捆索绑的房宽,众将领们都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那几个曾经与他共过事的,更是差点儿笑出了声。

朱棣一见用眼神制止了大家,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将其绑绳解开、并赐了座,

“房将军受惊了。”

“末将真是惭愧,”

房宽只好摇了摇头、道,

“不过,虽然是因为部下相叛而被擒,房某也是输的心服口服,毕竟‘兵尚未至、敌却已降’这样的事,恐怕也只有殿下你一个人能做到吧,末将心甘情愿任您处置。”

“何来处置啊,”

朱棣微微一笑道,

“若论起这北方的山川地势、关隘坡坎,有谁能比房将军你更熟悉呢?所以这大宁的防卫、恐怕还是要靠将军你啊。”

“殿下?您说的是真的么?”

房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

“您真的相信末将、还让我来守大宁?”

“当然是真的,”

朱棣点了点头道,

“不过、房将军,你手下这些部下们都是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定要善待他们才是,切不可再轻视。”

知道他一定是对下属不好、才会落得如此,朱棣便缓言劝慰道。

房宽满面愧容,点头称是,

“末将一定遵从殿下的教诲。”

大宁这也算是拿下了,而另一边的松亭关就更加省事了,甚至都没用朱棣派兵夺取,那里的守将自己便打了起来,其中一名守将陈亨带着两名副将徐理、陈文去袭击另一名守将刘真,不过这刘真倒机灵的很、连夜逃往了广宁,而陈亨三人便向朱棣献关投降。

就这样,此次东征一兵一卒没费,顺利地全部解决。

面对这样的局面,当夜里周围都安静下来时、朱棣便开始沉思,他想起郑和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说以后一定还会陆续有很多人会来追随自己的。

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在心中平添了许多的信心。

难道朱棣也会没有信心么——

那是当然,无论多么了不起的人、哪怕是神仙,也都有他自己脆弱的一面。无论如何、他这也是在与朝庭对抗,就算自己辩称是在自保,可说白了就是在造反,以亲王之身、就想打败朝庭,这样的事古未有之,而他朱棣正是要在历史上开创一个先例,走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

然而“史上的奇迹”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创造的,不说别的、能做到让属下来追随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还能让这些人对自己绝对的忠诚。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拥有了部下忠诚的同时,压在身上的责任也随之越来越重大,绝不能让这些忠于他这位燕王的人们、最后以失望告终,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们,一定要走到最后的那一刻……

那么、接下来就是自己的老朋友——朵颜三卫了。

但是、做为这支队伍的顶头上司、十七弟宁王朱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留在大宁了,前不久因为抗旨没有回到京城去,朱权的一万五千护兵已经被朝庭削去,恐怕如今宁王府中只剩下不足千人的禁卫而已。若朝中得知朵颜三卫、以及大宁的的守军都落到自己的手中,一定会迁怒于他,因此让十七弟受到什么伤害、确实也于心不忍。

只是十七弟这个人看似聪明,可实际上又执拗的很,看来不用些手段、他是不会跟着自己乖乖的走的。

打定了主意,朱棣先让房宽带大宁的守军撤出,然后将郑和、武平文叫到跟前来,

“三保、武六侠,有件很重要的事,我需要你们两个人去办。”

“四爷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回答道。

朱棣点了点头、从旁边取出一封信,

“你们二人骑快马到朵颜卫那里去见脱尔火察首领,将这封信交给他,你们从前见过他、对那里不陌生,所以此事只能交给你们二人来办了,但是一定要慎之又慎。”

“三保明白。”

听说是见脱儿火察,郑和已经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立刻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朱棣又看了看他们道,

“对了,我还备下了一些财物,由你们二人带上、交给首领,就说是小王送给弟兄们用来增加给养、贴补家小的。”

“嗯,三保记下了。”

郑和再次点头。

朱棣朝武平文笑了笑又道,

“武六侠,此事非常重要,拜托了。”

“四爷何必如此客气,”

武平文也笑道,

“我还正愁帮不上您太多的忙呢。”

“那好,事不宜迟,你们二位收拾一下尽快上路吧。”

朱棣道。

武平文轻轻点了点头、可又想起什么道,

“我和三保不在您的身边时,四爷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另外、不是还有靖儿么。”

朱棣笑着道。

话音未落、柴靖南已经从帐外走了进来道,

“四叔说的对呀,有我在这里、你又担心个啥。”

“好,你就在这好好的保护四爷吧。”

武平文看着柴靖南、笑着嘱咐了一声,和郑和又向朱棣施了一礼、转身出了大帐,带好该带的东西赶往朵颜驻地。

他们两个一离开,柴靖南便跟在朱棣身边寸步不离。

接下来、朱棣又将房宽等和宁王手下护兵统领们有些交情的将官们找来,嘱咐他们去半说服、半收买那些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才让自己的心腹大将们集中到中军帐中来道,

“各位,本王决定入大宁城将宁王带出来,但是此事只能由我一个人去。”

“什么?!”

张玉听了、有些急了,

“那怎么行!这样太危险了!”

“别担心,宁王是本王的十七弟,而且与我的关系素来都很好,想来不会对我这位四哥做什么的。”

朱棣看起来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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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单骑入关

可他有信心、不等于手下这些将官们也都有信心,朱能皱着眉头道,

“没错,宁王确实很敬重殿下您,可如今情势已经不同,人心难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冒这个险。”

“可在本王看来正相反,”

朱棣摆了摆手道,

“正因为情势已不同,才说只能由我只身前往,这样宁王就不会生疑,你们若是要在后面跟着,十七弟想不怀疑都不成了。就这么定了,另外你们还有你们要做的事。”

“我们有什么事啊?”

朱能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问道。

朱棣不禁笑了笑、道,

“你们协助房宽他们监视原属于宁王手下的那些护兵们,以防有不被说服者。而且、本王一周后会将宁王带出大宁、来到郊外,那个时候就需要各位来帮忙的。”

“哦……”

众将互相看了看,不情愿地点着头道。

朱棣看着他们不甘心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们都给本王听好了,任何人不许在后面跟着,若是谁坏了本王的大事、当心到那时我不饶他哟!还有、本王不在营中这段时间,暂时由张玉来负责,若有大事无法决定的话、就等着我回来再说。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大家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众将一直送出了大营,在朱棣的告诫下停住了脚步,就这样、这位燕王殿下一人一骑,只是随身带了柄长剑、朝着大宁而来。边走着,朱棣边感觉身边好象缺了点儿什么似的,可立刻便又将注意力转了回来,很快就来到了大宁城门外。

尽管城外驻军已经归附了朱棣,可是、这城中毕竟还有城防军卒,而地方官吏虽然已经依朝廷指令削夺宁王的护军,可当他们听说燕军已离此不远时,吓得连忙又请能征惯战的朱权来守城,所以此时大宁城门紧闭、进出不得。

见燕王只身来到城前,那些守军急忙飞报给朱权,朱权听了也是一愣,跟着前来报事的小校登上城头一看,见果然是四哥。

此时的朱棣看起来比上回在京城相见时气色要好了些,只是身材照比从前还是有些消瘦,而且见他身上除了必要的软甲、素淡的战袍、防身的佩剑外,甚至连一件长刃都没有,正勒马站在城下低着头若有所思,虽然看起来略显孤独,可那雍容气质依然难掩。

此时的朱权心中相当矛盾——

他当然知道四哥已经起兵与朝廷开战了,也收到了朱棣起兵前发往各处的通告文书,而且还凭着区区几万人马击败了耿炳文几十万人。

凭心而论,他很同情四哥,也更喜欢四哥,在奉天殿见到堂堂燕王、竟然被侄儿软禁到虚弱成那个样子时,心中也满是不平,对皇上一直以来的做法十分的抗拒,这也是他拒绝依旨返京的原因。

但是、他也不想加入到这场叔侄的争斗中,因为朱权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那位皇上侄儿、对这位四叔的态度明显的与其他叔叔不同,可以说、只有在看着燕王时,皇上的眼神中才会有亲情的存在,所以、虽然同样都是叔叔,可只有这位四叔才算的上皇上的“亲叔叔”。而现在那对儿叔侄反目,本着“疏不间亲”的原则,不想参与其中,若是真的就此掺和进去了,万一将来人家两个人和好了、自己那可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可是现在、四哥竟然找上门来了……

“下面来的是四哥么?!”

朱权知道自己这是在明知故问,不过也只得硬着头皮这么说。

闻听城上传来的问话,朱棣抬起了头、而且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脸上顿时现出惊喜和期盼,声音中竟然带出了些许的哽咽,

“十七弟……正是四哥我……”

“四哥因何会来到我大宁?”

这又是一句废话,其实朱权早就接到燕王的人马已经到了附近的消息,四哥来到这里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城下的朱棣竟然做出一个拭泪的动作,之后看起来强忍悲伤的道,

“十七弟,四哥我是走投无路、来找你寻求帮助的……”

“四、四哥?”

朱权的心当时一抖,就在刚才得知四哥到来的那一刻、他做出了各种猜测,可唯一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这是怎么了?”

“十七弟,我有话要和你讲,”

说到这儿,朱棣仿佛是用了用力气,可又无奈地停住了、道,

“你能让四哥我进城去、详细的和十七弟你讲好么?”

“这……”

朱权想了想,觉得这么城上城下的说话、确实不方便,又抬头朝四周围看了看,见附近也真的没有燕军的人马,便道,

“好吧,小弟这就给四哥开城。”

说着,吩咐手下禁卫军卒,

“将城门打开些、让燕王殿下进来,但要注意周围的动静。”

“是。”

有几名亲兵立刻来到城下、将城门打开,同时朱权也随后来到城门内。

吊桥缓缓落下,朱棣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不急不缓地朝里面走着,直到快接近城门、见到朱权就在眼前了,才加快脚步、来到十七弟的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十七弟,快救救四哥我吧……”

“四哥……”

朱权当时就懵了。

这兄弟二人的年纪相差了有十几岁,从打记事起、朱棣就已经开始上战场征战了,每次见到他时都有着好了不起的感觉,这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四哥会哭成这个样子。

其实就在刚才站在城下时,朱棣就已经酝酿了好一阵子情绪了,想想这半年来所经受的所有憋闷、委屈、不平,还有悲伤,一股脑儿地全都涌了上来,泪水便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

不过、要说这朱棣还真是个很奇妙的人,明明在平时展示给大家的、完全就是一位能给人以足够信赖、值得人敬重的燕王殿下,可一旦哭起来、又能将脆弱的一面表现得毫无违和感,在瞬间便能引起别人的共鸣,甚至让人产生心疼的感觉。事实上、这种方法对他来说屡试不爽,已经成功地运用了好几回了。

此时的朱权也“不幸”地中招了——

看着自小便象神仙般崇拜着的四哥、此时竟然哭得浠里哗啦的,靠在自己肩头上颤抖着抬不起头来,朱权只好柔声地安慰着,

“四哥,怎么了?有话好好说,莫要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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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说服宁王

“十七弟……”

朱棣边啜泣着边紧紧拉住他的手、道,

“四哥真是没有办法、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好了,不哭了啊,”

在朱权的印象中,只记得小时候经常被四哥这样地哄着,从没想到过会在长大成人后的某一天,也会反过来哄着四哥,

“走吧,跟小弟我到家里面、坐安稳了再好好的说。”

“嗯,好的……”

边擦着还在不停往下流淌着的眼泪,朱棣边点着头。

见的确后面没有燕军跟上来,朱权心中最后的一丝戒心、也完全地消失了,让属下将城门关好,然后陪着四哥一直来到了宁王府。

从开城门、一直到兄弟二人回到王府中,这一连串儿的事情进展,竟是如此的自然,甚至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而且宁王府的禁卫队、及守城的士卒们,因为能够近距离见到他们心目中的“北境战神”、还在暗自地感到荣幸着。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从此时开始,这大宁城中的一切、便渐渐地落入了这位燕王朱棣的掌控之中……

今天已经是朱棣只身入大宁、在宁王府中住的第三天。

在这三天中,朱棣看起来一直是忧心忡忡,甚至连宁王的家眷都没有去见上一见,整天的将自己关在朱权为他安排的房中叹气。

兄弟二人刚刚见面时,最先谈到的当然还是这段时间所遭受的逼迫与不平,以及实在是不得已才会走到了这一步。对于四哥所说的这些,朱权还是愿意相信的,因为从皇上对待其他五王的手段与态度、还有自己目前的处境来看,四哥如果不起来反抗的话,下场肯定还会更糟。

只是他现在只身跑到自己这当弟弟的封地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尤其还是在北平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之时……

“那么,四哥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听着对方不惜花费那么多的唇舌、来和自己诉了这些苦后,朱权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上。

不过,虽然是真心的同情四哥,可如果他想让自己帮忙去和皇上侄儿打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也是目前唯一不能让步的一件事。

但是,朱棣倒真的没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四哥还能怎么样呢?如今李景隆的五十万人马将北平城团团围住,日夜攻打,而四哥我手中只有不足五万的兵力,无论如何都是无力再抵抗下去了,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向皇上请罪。”

“啊?”

这个倒真的出乎了朱权的意料之外。在他看来,四哥怎么都不会和“屈服”这两个字划上等号,燕王在大家的心目中就是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那种人,可现在……

吃了一惊后,朱权才问道,

“四哥、你真的想好了么?”

“自然是想好了,所以、才会来找十七弟你帮忙的,”

朱棣看起来又是满面的戚然,

“其实在刚刚拿下北平时,四哥我就已经向皇上写了奏折请罪,而占领北平也真的是被逼到绝境上、才会采用的极端之举。当时张、谢二人欺我甚极,若不反抗、四哥我绝对会被这二人所辱,想我兄弟都是先皇血脉,被那种小人所欺、即是我皇家之耻,你十二哥不也是因此才举家**而死的么。”

“是啊……”

提起此事,朱权也真是从心底的愤怒,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点头。

而朱棣在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道,

“更何况、那两个人还想借着诏书的名义,滥杀我府中的部属将官,而那些人们又何尝真的有罪呢?四哥我宁可一人被千刀万剐、也不能连累那些忠心耿耿、追随于我的人们,他们也都是国之忠良。所以四哥我宁愿以一己之身、保他们平安……”

“哦,那么、然后呢?”

听说四哥曾经上奏过朝庭、朱权连忙问,

“因为还会有耿炳文的三十万人马征讨?”

“那是因为、四哥我的奏折根本就没能到达皇上面前,”

朱棣苦笑道,

“听说,那份折子早就被黄子澄、齐泰、方孝孺三人给扣了下来,皇上至今都没有见到,这也是四哥我来求十七弟你的原因。”

“哦……小弟该如何帮助四哥您呢?”

朱权问道。

朱棣思索了一下道,

“四哥是这样想的,如果我再次上书给皇上,一定还会被黄子澄他们扣下,他们是不将我置于死地就誓不罢休的。可是、如果是十七弟你上书奏请,那几个人很可能不会注意到,所以、四哥我来就是求你替我写一份请罪奏折、呈给皇上,你看如何呢?”

“这个当然可以了,”

朱权一听,没想到四哥想让他做的事、竟然是这么的简单,连忙点头道,

“放心吧,事不宜迟,我马上就写。”

“嗯、好,”

朱棣见十七弟答应了、立刻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道,

“多谢贤弟,四哥我的身家性命、及北平全城百姓的命运就都靠你了。”

“哦!”

听说自己竟然还能够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朱权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呢?万一北平守不住、李景隆攻破城池,那岂不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十七弟你现在就写吧,但是四哥我还要在你这里多住几日,”

朱棣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只要李景隆抓不住我,即使是城破之时,他也还不能对北平城中的百姓们做出太过分的事,包括我燕王府中的那些人,他一定会利用这些人做人质,逼迫我去自缚于其面前。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向皇上辩解,另外四哥我还派人去到京城中寻求了几位朝中老臣帮忙,我也要等等他们的回信。”

“是这样啊,”

朱权听他说的确实在理,便点了点头,

“那好吧,四哥尽可在小弟这里安心住下来吧。”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

这天、朱权正在堂前陪着四哥聊着天儿,有门上人来报、说是城门外来了三个人,自称是燕王身边的随从,来给自家主人送些换洗的衣物、及几件棉衣。

朱权听了,下意识地打量了四哥一下,见他身上穿的确实略显得有些单薄,不禁暗自骂自己的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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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夺取大宁

因为自从时入十一月以来、气温急剧下降,而且还下了一场大雪,朱棣在进城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做弟弟的竟然也没想着给他添加几件衣服,心中一阵的歉意,忙吩咐道,

“快点儿让他们进来好了。”

“是。”

属下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只见郑和同另外两名侍从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让人安心的是、这三人均没有带任何的武器。

进到厅前、先向朱权施过一礼,郑和这才转向了朱棣,

“主人,奴才将您的衣物送来了,天这么冷、还是尽快的换上吧。”

“好吧,”

朱棣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朱权道,

“十七弟,四哥我先回房中去了。”

“嗯,快去吧,”

朱权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郑和,

“他们既然已经来了,就也留下吧,毕竟有个贴身的人服侍、总比我府中那些不熟识的下人来服侍要好。”

“这……那么就多谢十七弟了,”

朱棣很感激地看着他道,

“不过,这里毕竟是你的王府之内,只留下这名内侍在我身边就行了,那两名侍从、让他们和十七弟你的禁卫们一块儿住就行了。”

“也好。”

朱权也没加多想、便点头应允了。

就这样、朱棣和郑和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确认门外没有人监视着,郑和回手将门关好道,

“四爷,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脱尔火察首领那边都办妥了么?”

果然朱棣最关心的还是朵颜三卫那里、迫不及待地问道。

郑和听了不禁笑了道,

“那是自然,几位首领听说是您在招集他们,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而且立刻就要和您来汇合,三保为了不惊动大宁这边、暂时没让他们行动,只说到约定的时间再动身不迟。”

“好,太好了,”

朱棣很开心地点着头,有了这支队伍等于是增添了雄兵百万,自己将无所畏惧,便又问,

“那么、房宽那边又进展的如何呢?”

“自然也是顺利的很,”

郑和很开心地道,

“大宁城外的兵力已经全都归附于四爷您了,而且四爷您没注意到随三保同来的那两个人么?他们正是房将军派来协助瓦解大宁城中兵力的,这会儿那二人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哦……”

朱棣长长的松了口气道,

“这样就好,我就放心了。”

“不过……”

说到这里,郑和有些欲言又止。

朱棣一见不禁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么,为什么不说了?”

“是这样,”

郑和笑得些许的无奈道,

“不知四爷您有没有见到过靖少爷,自从您入了大宁城后,军中所有人都说没有人再见到他,我以为他会在这里跟着您呢。”

“靖儿?”

此时朱棣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往大宁这边来时,有种莫名的、象似身边缺了些什么的感觉,原来是没见到柴靖南。

可当他刚刚将这个名字念叨出来时,忽听房梁上有人应声道,

“哎,四叔您在叫我么?”

“啊?!”

朱棣和郑和同时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柴靖南正坐在上面笑嘻嘻地瞧着他们两个人。

朱棣真是又惊讶又好笑地道,

“靖儿?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四叔您来的当天夜里我就来了,”

柴靖南一纵身、轻飘飘地落在二人面前,

“不过当时不知道四叔您住在哪儿,第二天才找到这里来的。”

“天呐,靖儿,”

朱棣哭笑不得地道,

“那你因何不告诉四叔一声?你这两天都是在哪里休息的,一日三餐又是怎么解决的?”

“我不是怕四叔您知道了会赶我回去嘛,”

柴靖南噘着嘴、嘟哝着,

“休息当然就在这梁上啊,吃饭就去他这王府的厨房随便地吃点儿,反正那里吃的东西多,没有人会发现的……”

“你这孩子还真是的,”

朱棣有些心疼地拉住他的手道,

“既然来都来了,四叔又怎么会赶你走呢?这样吃不好、睡不好的又如何使得。”

“我没事儿的,”

柴靖南露出他那依然天真的笑容道,

“只要是能呆在四叔身边、保护着您就好。”

听了这句话,朱棣的心中不禁被触动了一下——

自己和靖儿之间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可两人所拥有的这份情意、却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骨肉至亲,甚至比其更深;可是为什么和远在京城的、真正的一直也在叫自己“四叔”的那个人之间、竟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房间中突然又多出这么一个大活人,好在柴靖南武功高强,又是个机灵鬼,所以几天下来、根本没露出什么破绽,更没有被府中的人发现。

这样,约定的七天时间终于到了……

就在朱棣表面上看起来茫茫然、被动地等待着的这些日子里,这大宁城中实则暗流涌动,宁王的封地几乎渐渐地完全掌握在了燕王的手中。

当朱权在四哥向自己辞行后,如释重负地怀着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的心情、将其送到城外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下好象都成了四哥的人。

远远赶来迎接燕王的是朵颜三卫,本该是自己的部下;诧异之中发现气氛不对头、想回到城中时,拦住去路的竟然也是自己的那一万多人的护兵;下令和自己一起冲回城去时,竟然一动不动的禁卫们、更是他王府中的亲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权彻底愣在了那里,回头看时、正对上四哥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四哥,你到底背着小弟我做了些什么?”

“十七弟,很抱歉,四哥我骗了你,”

朱棣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沉静,丝毫没有半点儿的心虚,

“但你要相信、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让我和你一起去造反、这是为了我好?”

朱权此时当然什么都明白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四哥,

“强迫我去做一件并不情愿去做的事、是为了我好?!亏我一直都这么相信你、这么崇拜你……”

“十七弟!”

朱棣打断了他近乎于崩溃的声音道,

“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么?就眼下的局面看来、四哥我若真的去请罪,你以为还会有活下去的可能吗?!象你五哥那样被流放、象你七哥那样被囚禁在宫中、象你十二哥那样被逼**!如果是四哥我的话、若能落得他们那样的下场、倒还算是好的,那黄子澄、齐泰等小人得志,一旦落入那些人手中,四哥我会被其如何的折辱、落得如何的生不如死,后果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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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再获全胜

“可、可是四哥……”

朱权还想着要服他、同时也想服自己,

“你没看出允炆他对你、其实是念及亲情的……”

“我当然知道,”

朱棣得越发的痛心疾首、道,

“可正因为如此,黄、齐二人所代表的那伙势力才更容不下我们这些兄弟,更容不下四哥我!你好好看看,十七弟你手下的这些弟兄们,你真的以为他们是在背叛你么?其实是因为他们都比你看的明白,若不反抗是根本就没有希望的!十七弟你好好的想想吧!”

“想想么……”

朱权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四哥、苦笑道,

“事已至此,想不想又能如何?正如四哥你所的,如今弟违反旨意拒不返京在先,丢了属下、丢了大宁在后,就算我不跟你走,朝庭又如何会善罢甘休?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家沦为囚徒、沦为奴仆,也只能和四哥你走了。”

“十七弟……”

听了他的这番话,朱棣的声音也不禁开始发抖道,

“你尽可放心,苍为证,四哥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负十七弟你。”

“好了,别这些了,”

朱权习惯性地拉住了他的手道,

“其实能跟四哥一起同生共死、倒也不算是件坏事……”

直到此时、朱棣才稍稍的将一直紧崩着的神经放松了些,因为就目前手中的兵力来看,至少有了反击的本钱,不必一味的被动防守。所幸的是、高炽在道衍和顾成的辅佐下,竟然动员起了全北平的人来守城,一时间无论男女老少齐上阵,与军卒们并肩战斗,居然成功地将五十万大军挡在了城墙之外,为朱棣争取了时间。

燕军渡白河,李景隆得知军情连忙派出哨探陈晖部队万余人,而朱棣倒也真不客气,直接让朵颜三卫去对付他,结果陈晖大败。

当,双方人马在郑村坝会战。朱棣率领燕军左右冲击,连破南军七营,李景隆大败,因见战事不利、加之本来从内心里就有点儿惧怕燕王,所以令郑村坝所有军队轻装撤退,数十万饶辎重全部留给了燕军。但李景隆走得匆忙,没有通知围攻北平城的南军军队,于是燕军轻易击溃北平城下的南军,获得其物资。李景隆率军撤回德州,郑村坝之战结束,而仅此次之战南军丧师十余万人。而燕军这边不但又收编了不少降卒、还缴获缁重无数,胜利返回北平。

燕王返城、全北平的军民都很高兴,接着便是犒赏三军将士,满城庆贺之后,朱棣带着朱权来见道衍。

其实朱权也早就听过四哥身边有这么一位神秘的高人,而他自己又是一个求知欲很旺盛的性格,所以见了大师后、也是非常的兴奋。相互交谈了一阵子,朱棣终于还是将话题转到重点上来。

“接下来,主公做何打算呢?”

道衍问道。

朱棣瞧了瞧他,

“我知道大师您的意思,一味的这样被动防守、终归不是个解决的办法,要适当的反击是么?”

“老衲正是这么想的。”

道衍笑道。

朱棣向靠在椅子后背上道,

“可我还不想主动找着南边儿去打架。此番守卫北平城,从上到下、从军到民,这城中每个人都很努力,且不这一阵子的辛苦、只是这已近年底,也不该再用兵。”

“嗯,主公言之有理。”

道衍听了、微微点零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朱权在场的缘故,道衍将对朱棣的称呼再次做了改变,由“殿下”转为“主公”。虽然注意到了这点,可朱棣并没有就此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不过、大师尽请放心,王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家这么闲着。”

“哦,这么来、主公是想……”

道衍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朱权坐在二人之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觉得即新奇又羡慕,表情也跟着变来变去、看上去有些滑稽。

此时、朱棣也看了看朱权,才道,

“我想再次给皇上写一份奏折、而且还想和十七弟一起写,送入京城。”

“是啊,”

道衍也叹了口气道,

“眼见得这仗越打越烈,总不能任其这样发展下去,只要还有一线的希望、也得让皇上知道主公您的心意,尽力挽回这个局面。”

“四哥?”

听到这里,朱权忍不住地问道,

“你们的是真的么?”

“十七弟你指的是……”

朱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朱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弟是、四哥您要上书给皇上。”

“当然是真的了,”

朱棣笑晾,

“有关这件事、四哥我在你的王府中不是就和你过了么?”

“我还以为那时是四哥你为了……”

朱权更加的难为情。

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朱棣便接过他的话茬儿道,

“是以为四哥我为了骗你留我在你府症所的谎话是吧?”

“哦、是啊……”

朱权也笑了。

朱棣却叹了口气道,

“那时四哥我确实是下定决心一定将你带回来,因为不想让你因受连累而被朝庭那此人所害,当时也真的是骗了你。可是有关上书这件事却是真的,占领北平后给允炆写过奏折、也是真的,被黄子澄他们扣了下来没能上达听更是真的。所以、这折子还是要写的,而且、十七弟你一定要帮我,我们都写好不好?”

“当然好了,”

朱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道,

“这就写么?就在这里,我们一起写。”

“好的,”

朱棣看着他点着头道。

一直服侍在旁边的郑和立刻为二人磨墨、准备纸笔,兄弟两个边商议着边写着,道衍也从旁不时地给出意见。

正写着,柴靖南从外面冲了进来道,

“四叔!”

“什么事儿啊?”

朱棣头也没抬地道,

“想出去玩儿的话、就去好了,不必和四叔。”

“不是啊、四爷,”

武平文也随后跟了进来,

“这家伙要和我一起到脱尔火察头领的驻地去玩儿,我这一定要经过四爷您同意才校”

“哦?”

朱棣这才将头抬了起来看看看他们道,

“可以啊,不过不管怎么那里也是军营,你们两个可要注意着点儿分寸哟。”

“知道啦!”

这两个闲不住的人高胸答应着走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欺上瞒下

朱权看的直发愣,半天才道,

“四哥啊,我说您边的护卫都这么和您说话么?”

“他们两位自是不同,而且也不是四哥我的护卫,非要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我的救命恩人。”

朱棣边将刚写好的奏折拿起来看着、边道。

朱权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也将自己写完的那份折子递给道衍,

“大师帮我看看、这么写行么?”

“那老衲就不客气了、来看看好了。”

道衍接了过去。

朱权又回过头来、向着朱棣问道,

“四哥,小弟我还有一事不明,那朵颜三卫到底是为什么会对你如此的崇拜?象他们那样的一群人、竟然会顺服某个人、真是无法想象的。”

“这个么,是因为四哥我和他们是朋友啊。”

朱棣笑着道……

出名将之家的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前去征剿、竟然也落得个惨败,战报送达到眼前时、黄子澄真的有些呆住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边这样都能输掉,就算对方是那位“北境战神”燕王朱棣,也不至于输得如此之惨吧,还是说因为天气的原因,也许是吧,毕竟朱棣在北方驻守了近二十年,对那里的环境已经习惯了,而李景隆一直生长在南方,一时间不能适应……可是将那么多的缁重都扔给人家又是做何解释……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齐泰走了进来,

“黄大人这是怎么了?因何发呆啊?”

“还不是因为那个李大将军么,”

黄子澄没好气地道,

“给了他五十万人马,都能把仗给打败了,这件事你没听说么?”

“当然听说了,我可是兵部尚书,前方战报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这李景隆大败,黄大人打算怎么办呢?将他撤回来么?”

齐泰看起来倒不象黄子澄那般的烦恼,不过这也难怪,反正推荐李景隆的人又不是他,自然不必担此责任。

见对方不但一脸的轻松、而且还带着几许的幸灾乐祸,黄子澄真是有些气急败坏了,好不容易才将火气压了下去、道,

“将他撤回来?那还能派谁去呢?就算能找到替代他的人,别忘了我们已经换了一回将了,短短的才几个月的时间、竟然三次换帅,还有军心可言吗!”

“黄大人急什么呢,不换就不换嘛,只是皇上那边你打算怎么去解释答复呢?”

齐泰依然不紧不慢地道。

黄子澄瞧了他一眼道,

“皇上那里本官自然会有办法交待,只是齐大人、你才是兵部尚书,别以为可以置事外。”

“我可没认为自己能够置事外,不过是来和黄大人商议一下的。”

齐泰不冷不地回答道。

刚说到这里,有内侍前来传道,

“两位大人,皇上让您二位前去回话呢。”

“哦,知道了,”

黄子澄清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看齐泰,

“好了,皇上在叫了,我们也别在这吵了,走吧。”

“黄大人先请。”

齐泰大概是在此时才想到自己的责任,脸上终于也开始严肃了起来……

见到朱炆时,明显地便能看的出、他的脸色十分的不好,而那单刀直入的质问,还真让人看到朱家的血脉在他的上也开始有所体现,

“李景隆是不是败了?”

坐在龙椅上,朱炆直盯着他们二人。

见齐泰好象要说话,黄子澄连忙抢先开了口,

“回皇上,如果严格地来说、曹国公并没有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不严格的说法吗?!”

朱炆的语调听起来火气大的很。

因为对这种说法觉得新鲜,齐泰索闭上了嘴,听黄子澄到底怎么来将“败”说成“没有败”。

黄子澄看起来倒是很从容、微微施了一礼道,

“事实上,曹国公围攻北平城一直都很顺利,差一点儿就将那里拿下而大获全胜了,只是因为出现了一些意外的况、才令其功亏一篑的。”

“意外?是什么意外啊!”

朱炆冷冷地问道。

黄子澄看来是已经想好了,所以对答如流地道,

“都是因为大宁守军、及朵颜三卫的临阵降叛,才导致了功败垂成。”

“大宁?那里不是宁王的封地么?”

朱炆猛然记起那个违抗自己圣意的十七叔,不怒道,

“果然他还是反叛了朕!你们因何不将其抓捕入京!”

“这个……”

齐泰此时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那是因为、那个宁王他带着全家已经投奔了朱棣了,想抓捕已经做不到了……”

“果然如此!”

朱炆恨得牙关紧咬道,

“他们这些人眼里只有四叔、一个个的恨不得都围在四叔边转、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皇上!”

“皇上……”

黄子澄和齐泰互相看了一眼,心道、目前这个应该不是重点吧,要想办法对付你那位四叔朱棣才是关键。可看皇上气成这副样子,只好让他消消气再说。

过了好大一阵儿的工夫,朱炆才缓了口气道,

“那么,接下来你们说该怎么办?”

“臣是这么想的,”

黄子澄回答道,

“曹国公那边说、此时已入冬季,我军将士多出自南方,比不得燕军习惯于在北方作战,所以打算暂时休整一段时间,等来年开再行讨燕。”

“是这样啊,”

朱炆想了想道,

“好吧,朕权且再相信他一回,告诉李景隆,别再让朕失望了。”

“臣明白。”

黄子澄再次跪拜施礼。

从朱炆面前离开,黄子澄轻轻拭了拭冷汗,齐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你的那位李大将军、来就会有把握了么?”

“唉,好歹他也是出自名将之家,总不会一败再败吧,”

黄子澄也有些无奈道,

“等来年天,为李景隆补足粮草缁重,再多招集一些人马归其调派。而那朱棣充其量手下也不过只有几万人,虽然两次获胜、肯定也是有侥幸的因素在里面,我就不信他还真的是神仙了不成,那李景隆再不济,也不至于手握十几倍于敌军的兵力、还会赢不下来。”

“话虽如此,可实际况还要到战场上看,”

齐泰还是有些担心的说着,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还有啊、别说我没提醒你,李景隆那边你也要嘱咐好,别让他在奏折里说是战败了,既然谎言都已经说了出来,就要统一口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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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举多得

“这怎么是撒谎呢,不过是委婉地说法。”

二人一边走、一边回到东阁中,却意外地看到本来因病告假的方孝孺坐在那里,手中正拿着两个奏折看着。

黄子澄一见便是一愣,连忙道,

“方大人怎么会来的?您身体好些了么?”

“听说李景隆也败了不是么,我怎么能不来呢?”

方孝孺看了他二人一眼道。

齐泰又瞧了瞧黄子澄、硬着头皮道,

“没关系,这不过是曹国公对北方气候不适应,加上又有宁王的意外背叛,所以才会导致暂时的失利。”

“宁王?”

方孝孺听了,好象有些犹疑,再次看了看他们二人。

而这一表现已引起了黄子澄的注意,忙问道,

“方大人在看的奏折、是什么人的啊?”

“是燕王和宁王的。”

方孝孺冷冷地道。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在黄子澄听来却如同炸雷一般,他实在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燕王竟然还会上书给朝庭,吓得他几乎是扑到了对方面前道,

“什么?这是真的么?快拿来给我看看!”

“干嘛吓成这个样子,”

方孝孺对他的这种反应很是不理解,

“就算燕王上书给皇上又能如何,尽管拿去看好了。”

“快给我看看!”

黄子澄将朱棣的那份奏折接过来看了一遍、然后道,

“真是岂有此理,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他竟然还在辩驳,不行,这种蛊惑人心的折本不能让皇上看到!”

“你说了算好了,”

此时、连方孝孺都懒得再提出反对意见了,冷冷地道。

黄子澄将两份奏折拿了起来、叫过旁边的一个内侍吩咐道,

“去将这些毁掉,不要让皇上看到。”

“奴才知道了。”

那个小内侍接了过去、转身走了……

就在接到黄子澄命令的这一刻,李景隆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老实说、他真怕皇上在知道其兵败后、强令他立刻出击挽回败局,还好允许等到来年开春之时。虽然还是没什么太大的信心,可总算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而且能闲一时是一时。

通报全军上上下下开始休整,甚至告诉大家做过年的准备了,这样一来,在德州的南军大营中呈现出了一派休闲度假的气氛。

与此同时,黄子澄是如何回复的皇上、以及如何的向李景隆下达的指令,这一切都被原原本本地传到了北平府中。

看着手中的这些消息,朱棣不禁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立刻惊动了坐在他面前的道衍,老和尚抬眼瞧了他一下,

“怎么了?”

“这黄子澄、齐泰还真够可恶了,再次将我写给皇上的奏书给压下了,而且这回连十七弟的都没能递上去。”

朱棣气忿忿地道。

见他还真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道衍倒是笑了,

“主公不必为这件事发怒,其实想想也是必然的啊。”

“我这也是替皇上担心,”

朱棣叹了一口气道,

“允炆竟然重用这样的人,如何能够使朝中安宁,此番事件无论结局如何尚不能定论,但这两个家伙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其实、这黄、齐二人还不都是先皇替皇太孙选的么,”

道衍轻轻一笑道,

“只能说是皇太孙他声望甚微、难以服众,以至于别无良臣可依。”

“也是啊,”

说到这里,朱棣忽然又想到了李景隆的身上道,

“对了、李景隆打算休整一段时间,待恢复原气后来年开春再战,大师觉得任他这般如意可行么?”

“主公觉得呢?”

道衍习惯性地先是反问着。

其实深知他一直都是先听后言,所以朱棣也就不加思索地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王倒不想让他如此舒舒服服地过了这个冬天,可又不想让我手下的将士们太过疲劳,这该如何是好呢?”

“主公,不让对方舒服、不一定就非要正面的去和他硬碰,何不想个从侧面骚扰的办法呢?”

边说、道衍边又将手中的另外几份、记下来的消息递给他,

“你看,最好是想个能够一举多得的计策,一次性将它全都解决掉。”

“让我想想……”

朱棣开始审视着手中的这些线报,当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纸上时,顿时一愣,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刚刚送到老衲手中不久,”

道衍看都没看、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并且这也不是探报得到的消息,而是祝五侠派出的华山派弟子们、飞鸽传书送来的。”

“是这样啊,”

朱棣若有所思,忽然眼睛一亮笑道,

“太好了,这回我可有办法将李景隆好好地耍弄一回了。”

“主公有何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道衍知道这位多智善谋的燕王殿下又有了好主意,便笑着问道。

朱棣却又想了想,才缓缓地说了起来,

“我琢磨着李景隆想舒舒服服地过冬,这个当然不成,无论如何也要折腾他一回。但是又能不好与他正面做战,那么本王不妨去攻打别的地方,一个让他不得不去发兵救援的地方。”

“好主意,”

道衍点头表示赞成,

“主公打算去佯攻何处呢?”

“我已经想好了,就定在大同吧,”

朱棣看起来胸有成竹地道,

“一来、那里是兵家必争之地,二来、幽禁在那里的十三弟一直想起兵呼应于我,仅凭这两点、李景隆他就不能不管,这样的话定会造成其疲惫之师,再挫其士气。另一方面,他若真的不去救援,本王就改佯攻为实攻,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吃亏。”

“这真是绝妙的策略,”

道衍知道他刚刚提到的十三弟就是代王朱桂,不禁从心底叫绝,

“更何况还有祝五侠送来的那一消息呢。”

“是啊,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朱棣爽朗地一笑,

“祝五侠说、居庸关外有几支前元的蒙古残部想来投奔于本王,此次佯攻大同之行,正好可以接收他们。”

“就是这个主意了。”

道衍连连点着头。

只是、朱棣的神情又转为深沉,起身来回地踱了一趟,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象在征求道衍的意见,

“不过、那驻守在辽东的吴高不得不防,虽然这个人胆子比较小,却思维缜密、不可小视,而另一员守将杨文却是有勇无谋、人又善妒忌,所以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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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出兵大同

“是么,”

道衍听了不禁笑了、道,

“果真如此的话,那倒是好办的很,将他们交给老衲我好了,主公你只需要按我所说的写两封信就好。”

“哦?好啊。”

对于道衍大师,朱棣自是言听计从的,更何况他已经大概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立刻动手写了起来。

很快便写好了,一封给吴高、盛赞他的为人如何的好,又如何出身将门之家、识大体,而且还特意提到了上次对阵时、他没怎么抵抗就撤了兵这件事;而另一封是给杨文的,告诉他自己的苦衷,并且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同“清君侧”。封好后、用了印,便交给了道衍。

拿到手中,自然就是找人送出去,不过道衍却将两封信给送错了,也就是本应该送给吴高的、却送给了杨文,而给杨文的那封、却送到了吴高那里。当然了,会出这种错误完全就是出于故意的……

很快,江阴侯吴高被削爵贬黜,原因下是因为杨文看到朱棣写给他的那封“送错”了的信,直接连信带参的折本、送到了京城皇上的面前,朱允炆见到后、当时十分的震怒,当即就下了旨、将吴高给罢免了。这样一来,辽东守将只剩下杨文,朱棣便可放心地依计发兵大同去了。

“反间计”成功,心情自然就很好,和道衍商议接下来的具体行动计划时,朱棣也是显得很是轻松,讲起话来完全就是信心百倍。

“既然已经决定走这一趟,不如再多拿下几个地方,”

站在地势图前,朱棣边仔细地查看着通往大同的路线、边说道,

“这广昌、蔚州全都给他拿下来,也省得浪费了机会与时间。”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

道衍看着他、静静地道,

“如此说来、主公还是想要亲自领兵前往喽?”

“那是自然,本王不亲自去、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朱棣回过身、也看着道衍,

“另外,收服塞外那些蒙古部族这样的事,让别人去也不太合适,必需由本王亲自去接收才有诚意。”

“说的也是,”

道衍点了点头,又问道,

“不过,主公您打算带多少人马?部将又想带谁去呢?”

“这个么……”

朱棣想了想道,

“此一行来去一定要快,这样吧,先锋就让薛禄来担当,让他率领一万人马先行、赶往大同,而本王带朵颜三卫为中军就可以了,其他将士们留在北平过年吧。”

“主公……”

道衍有些担心地道,

“脱儿火察他们虽然作战英勇,可人数有些少,另外粮草缁重您打算由谁来押运呢?”

“中军有朵颜三卫他们这些位首领就足够了,”

朱棣微微充满信心地一笑道,

“至于缁重么、不必特意找什么人来运送,本王在路上解决就可以了。”

“好吧,主公有此信心自然是好,但还请您随时派探报将出征途中各方的消息传递回来,不要让老衲我为你担心。”

道衍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着。

朱棣点了点头道,

“本王记下了,大师尽可放心好了。”

当即,朱棣传薛禄来见,命他点齐一万人马,每个人各自带够七天的粮食、从居庸关赶往大同,薛禄领令而去。

将先锋派走了,朱棣回到内苑向徐王妃及三个儿子辞行,然后带着郑和及柴靖南、武平文这三个雷打不动的随行三人组,一同出城朝朵颜三卫的驻地而来。

此时已是十二月十九,天寒地冻,可是在这片营地之中、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热火朝天的氛围。

听说是燕王殿下来营中了,脱尔火察连忙带着各部首领们迎了出来,寒暄几句后,大家众星捧月般地陪着朱棣他们四个人进入了首领大帐中。

“燕王殿下,听说您每天都忙的很,我们兄弟想去城中看您都不敢,没想到今天您能自己到我们营中来了,真是太好啦!”

刚一坐下,土不申便大着嗓门儿不停地说了起来。

哈尔兀歹白了他一眼道,

“你小声点儿,震得人头都快炸了。”

“啊?!燕王殿下,我说话声音大么?!”

土不申很不甘心地瞧着朱棣、瞪大眼睛问道。

朱棣觉得他这副样子即可爱、又可笑,便只得笑了笑道,

“土不申首领的声音确实不小,不过本王就喜欢你的快人快语。”

“你看你看!殿下他喜欢我啊!”

土不申得意地瞧着哈尔兀歹道。

哈尔兀歹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我说你的脸皮还真够厚的,你这么个问法儿,人家燕王殿下还能说什么啊!”

“好了,别再吵个没完没了,”

脱尔火察打断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斗嘴,又将目光转向朱棣,

“殿下,此次到我们营中来、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兄弟来做的么?”

“是啊,小王又来找各位帮忙了。”

朱棣瞧着他们这些人、微微一笑道。

那土不申一听、立刻又大声说了起来,

“殿下您有事儿就说好了,和我们之间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啊!”

“是啊、殿下,”

这回哈尔兀歹也没再和土不申抬杠,也跟着点了点头道,

“如今我等投靠了您,就是您的部下了,有事的话、您就只管下命令就是了,何必还要客气呢?”

听了他二人的话,朱棣又看了看身边的这些蒙古勇士们,见他们全都是用同样的真诚目光看着自己,便也点了点头、道,

“那好吧,小王我就不客气了。是这样,我打算发兵出紫荆关去攻打大同,同时在路上顺带着拿下几个地方,只是来去有时需要迅速,想来想去、若讲速度快的话,没有谁会比这营中的各位更快了,所以打算和你们大家一块儿去。”

“太好了!”

听了他的话,土不申立刻又喊了起来,

“早就想跟随着在燕王殿下身边儿、一块儿去痛快淋漓地打上一仗了!”

“什么时候发兵呢?”

脱尔火察也没再理那土不申,只是很干脆地问道关键问题上。

朱棣回答道,

“明天就起兵,先奔广昌,各位首领告诉大家今晚做好准备,尤其是要带够五天的粮食。”

“末将知道了。”

脱尔火察点着头,吩咐传令兵去传令,之后又看着朱棣道,

“那么,今晚殿下您住在哪里呢?还要回城中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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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虚虚实实

“我自然是不回去了,”

朱棣看着大家笑着道,

“今晚本王就住在首领你们的大营之中,明天一起动身,各位看可好?”

“太好了!”

土不申第三次大声喊出了这三个字,

“那么今晚我们就好好地请殿下您大吃一顿!”

“好啊,”

朱棣的表情看起来也是兴奋的很、道,

“小王也早想和各位一块儿饮酒畅谈呢,可惜明天就要出征了,今晚不能饮酒,等此次得胜归来、由我来请大家喝酒如何!?”

“一言为定!”

这朵颜三卫的各位首领都很喜欢朱棣,原因就是他毫无皇子贵胄的架子,还有他这愿意与部下同甘共苦的随和个性,也正因为如此才愿意追随于他……

就这样、次日清晨,朱棣亲率这支钢铁般的队伍起兵开伐。为了让李景隆能够得到消息,特意大张旗鼓地出紫荆关、直奔广昌。

去的时候只是为了引南军出兵,所以行进的速度并不是特别的快,直到五天后、才来到了广昌郡。可是并没有花费力气去攻打、那里的守将杨宗便来归附,就这样顺利地拿下了第一关。

入了关后,朱棣收编了这里的守军及将士,然后派人给薛禄送去粮草给养,接着略加休整便前往下一个目标蔚州。

而此时,远在德州的李景隆自然已收到了燕王带兵西进的消息,可他实在是不想离开驻地,所以一直在踌躇着,几天后便传来广昌失守、杨宗降了对方的战报。

没关系,那与我无关——

李景隆这样安慰着自己,反正皇上他不能将什么事情都怪到他这位“讨逆大将军”的头上。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大年初一这天,又有战报传来、蔚州也失守了,而且还和广昌一样、燕王一兵一卒都没费,是那里的守将王忠、李远主动归降的。

其实,那些守将们降与不降的、李景隆并不在意,他生气的是这位小时候的玩伴儿燕王朱棣,这大过年的、而且还是天寒地冻,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过年不好么?出来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气的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将探报叫到自己面前来问话,

“我且来问你,燕王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大将军,燕王目前还在蔚州。”

那探报回答道。

李景隆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又问道,

“怎么,他还没回北平府么?”

“这个……”

探报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中满是诧异,

“燕王他虽然没有动、还在蔚州,可是他接下来也不会回北平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景隆皱着眉问道,

“不回北平、他还想去哪里?!”

“大将军,”

那探报有些无奈,

“燕王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大同啊,他的部下薛禄所率领的先锋营、就快到达那里了……”

“什么?大同!”

这下李景隆可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因何不早报!”

“他这个是因为……”

探报听得很无奈,心道、早就和你说了,可上次报的时候被你一句“除了燕王、其他的事都不要和我说”就给挡了回来,现在又来怪我了……

“他是因为燕军的先锋营走的是北路,而燕王带人从南路走的。”

“是么……”

李景隆的眼珠儿转了转,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再有燕军的任何消息,都要及时来报知于本将军!”

“遵令!”

探报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我这个小表叔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李景隆坐在那里自己琢磨开了。

照理说,此时正值新春佳节之即,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必然是人人都想获得一段难得安稳日子的时期,这也是人之常情,可这朱棣因何偏偏要在此时出兵到处的折腾,莫非只为引自己出兵,再行重创么?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攻打大同就一定是虚张声势、不过佯攻而已,不如先不理会以,看他又能如何?

就这样打定了主意,李景隆继续缩在德州城中猫他的冬。然而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大同守将竟然告急,求援文书雪片般地飞到他面前的帅案上。这下他可坐不住了,连忙点齐人马、仓促发兵……

此时、攻打大同的人马已经由薛禄统领的燕军、换成了朵颜三卫。

向西这一路而来、基本上遇到的守军不是望风而降、就是主动归附,根本就不用去打,弄得跟随在朱棣身边的几位首领好不无聊,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竟然开始抱怨了起来,

“殿下,跟着您来打仗每次都这么容易么?这还没打呢、就先胜了。”

“怎么可能呢,”

朱棣笑着道,

“要真能做到回回不战而胜、那倒好了,不必有将士们送命、正是本王所求之不得的。”

“可这样也太没意思了,”

土不申一脸的无趣道,

“如果不需要真刀真枪的去打,还要我们这些勇士干嘛呢?”

“这个么……”

朱棣扭头瞧了瞧他们、不禁笑了。

此时,一个远探纵马飞奔而至,

“殿下!德州传信来、说李景隆依然没有出兵的迹象。”

“是么,看来本王打的还不够激烈哟,”

朱棣轻笑一声、对探报道,

“好的,本王知道了,再探再报吧。”

“得令。”

探马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朱棣再次扭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位首领,见他们都用热切的眼神望着自己、便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快行几日去打大同,让他们知道知道各位的利害,如何呢?”

“好!”

大家齐声应道。

就这样、朱棣率领着三卫人马一路飞奔逼近大同城外,并传令给薛禄,让其将部下都撤下来好好的休息休息,接着、便是朵颜三卫的人们顶了上去。

本来、大同的守军见对方攻城的人马退后,还以为可以得到片刻喘息,可哪里想得到、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如急风暴雨般的攻势。而且让他们更为惊讶的是、这回杀上来的竟然都是蒙古部族兵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远远看去、那旗号分明就是“燕”字大旗,可眼前这些好似精良猎手盯住猎物般兴奋的人们、不要命般地冲杀过来,猛烈地发起进攻,使得城上的守军禁不住的人人战栗,只好一个劲儿地向德州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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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雪中奇袭

而与他们的紧张气氛相反的是、在燕军大营中却是一派的轻松祥和,朱棣正与薛禄及刚刚投奔过来的各位将官们闲聊着。此时、又有探报传来消息,李景隆终于出兵来驰援大同了。

“让他出来还真是不太容易啊,”

朱棣笑着对身边的诸将道,然后吩咐传令兵,

“去传本王将令给脱尔火察首领,一定要客气着点儿,别真的将大同给攻下来了,那样的话、李景隆得到消息就会又跑回去了。”

“是!”

传令兵转身去传令了。

从这开始,攻城的战斗仿佛就成了游戏一般,打累了就回营休息,休息够了又去攻打,反正城中的守军根本就不敢放松,更不敢出来偷袭,弄得他们人人疲惫、各个崩溃。

终于,李景隆驰援人马赶到了离大同不足二百里之处,得知消息后,朱棣十分的高兴,告诉薛禄及其他将官合兵一处、依然从北路撤回,从居庸关返回北平,自己却和脱尔火察他们一路迎着南军来的援兵而去。

且李景隆率援军终于就快赶到了,却听燕军突然的全都撤走了,不禁又气又恨,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和朱棣能少一次正面交锋倒也不是坏事,左右已经到了簇,也不能白来一趟,还是先传令给大同守军,让他们送些补给军需过来。

就这样,南军在离恒山不远的地方扎下大营。因为知道在冰雪地中白跑了一回,军心顿时有些涣散,抱怨不满的情绪也越发的高涨。听到部下们的消极议论,李景隆自然也很是恼火,传令下去、谁再敢出不利军心的话,立刻军法从事。

不利军心的话确实没人敢再了,可是、俗话的好“人算不如算”,他管得了人却管不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从而降,仿佛要将南军几十万的人马困在此处。更要命的是、随着大雪而来到的,还有一支让摸不着头脑的队伍。

这是一支马队,来去匆匆、呼啸而过,让人惊讶的是、他们竟然能在这么大的雪中跑得如此自如畅快,好象在这地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这些人。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明明雪还在下、这支马队在一掠而过之时,竟然还能让粮草缁重燃烧起来,而且还越烧越旺……

“真是可恶啊!”

李景隆忍不住一阵的怒骂,本想去追击那些已经跑远聊人马,可再看看那还在燃烧着的大营,只好道,

“还都傻站着干嘛!快点儿去救火!”

“唉、是、遵令!”

全营上上下下忙的人仰马翻,好在到处是雪,不必特意去弄水,没用多久、火便被扑灭了,可经查点之后,缁重还是损失了不少。

李景隆气得不知该些什么才好,骂道,

“那些混帐都是些什么人?!难道是山贼草寇不成!”

“山贼草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部将陈晖冷冷地道,

“我军这可是十几万人马的驻地,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抢夺任何东西,明显的只是以烧粮草为目的。”

“不是山贼又会是什么人?!”

李景隆的脑袋里如同被塞进了一个马蜂窝,“嗡嗡”地乱成一团。

陈晖朝着那只马队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道,

“依末将看来、他们应该是燕王的部下。”

“什么?燕王!”

李景隆当时就愣住了,

“你从哪里看出他们是燕王手下的人马的?燕王的话,他不是应该退回北平去了么?”

“末将应该没有看错,”

陈晖看起来很有把握,

“就在郑坝村那一战中,大将军您命末将为先锋去阻击燕王的人马,当时对方有一支战斗力极强的蒙古部族马队前来迎战,末将曾和他们正面交锋过,如果末将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些人很可能又是那支队伍。”

“蒙古部族?”

听了他的这番话,李景隆也想起了些什么、点零头道,

“是了,听原属于宁王部下的朵颜三卫、如今已归附在燕王麾下,看起来必是他们无疑。”

“正是,末将也是这么认为。”

陈晖点着头道。

李景隆眼睛忽然一亮、道,

“如此来,燕王也一定就在这附近。”

“什么?”

这回是陈晖有些吃惊了,

“会么?虽然他的部下在簇袭扰,可不一定就能燕王本人也会亲自来此,我们全军十几万人,他就真的不怕么?”

“你不了解他,”

李景隆的语气又变得有些傲然,

“我和燕王可是自幼就相处过,而且还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他那性格再了解不过了。每逢征战,他都恨不得冲在最前端,所以、既然有他的部下赶来,那么他本人也一定离此不远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

陈晖顿时也来了精神,

“不如撒下人马将他搜寻出来,如果能够在簇将其生擒住,岂不是意外的惊喜,我军也就算达到了目的,甚至可以搬师回朝了!”

“是啊,”

经他这么一提,李景隆也恍然大悟了起来,皇上下达的诏令就是捉拿燕王,而且务必生擒,并没要将北平拿下,更没要剿灭燕军人马,

“没错儿、没错儿,的太对了!来人,传所有冉中军帐来,本大将军要即刻升帐!”

一声令下、所有部将都赶到了中军大帐之中,李景隆精神百倍地在正中坐稳道,

“各位将军,本大将军料那朱棣一定就在我军附近出没,现在我命你们所有人、立刻撒下人马给我出去找,一定要将他捉住,切莫让他跑了!”

“啊?大将军,”

部将瞿能忍不住问道,

“这个、虽然朱棣确实可能就在附近,但如此不分章法地去找,终不是个办法,是不是该派出探报去查看一下,等有了具体的目标再让全军去抓他呢?”

“那样的话,他早就跑远了,”

李景隆有些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道,

“根本没必要查,我军十几万人一起出去,还怕找他不着么?好了,休得再要多言,立刻执行军令去吧,一定要将燕王找出来、并抓到本王的面前来!哦、对了,皇上可过、一定要让他的四叔活着,谁都不许山他,更不能杀了他!记住了没有?”

“末将、记住了……”

这些部将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无可奈何地从中军帐中退出、回到各自本部营中,带上人马走进这依然没有停下来的大雪之汁…

第四百三十一章 潜入敌营

其实李景隆心中自然清楚瞿能说的对,可他之所以没有依从、是因为他不希望生擒燕王这样的大功被部下抢走,他此时会将部下全都派出去、只为造成声势,将这一片围困住,以防已经飞到身边的“猎物”再从眼前跑掉,而派探报是自己的事,一旦知道了燕王的准确位置、最后的功劳一定要由他自己来完成才行。

李景隆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虽然不能说毫无胆识,但因为贪生怕死而常常的错失良机,却偏偏又自命不凡,妒贤嫉能,虽然他也有个聪明的头脑,可基本上都用在算计别人、盘算一已之利上了。在学习兵法之时倒是夸夸其谈,可真正上了战场、便无所适从。

其实就在攻打北平城之时,有那么一瞬间、部将瞿能已经攻入了张掖门,几乎就要攻破城池了。可那时,因为燕王世子高炽采用了老将军顾成的计策,以一支轻骑将李景隆引到了十里之外。眼见得天大的功劳要被部将夺走,身为主帅的李景隆不但不为其派遣援军,反倒下令让他撤回,美其名曰“全军要共同进退”,当时就已经将瞿能气的个半死。

眼下又有一个能够生擒燕王的机会,李景隆自然不会轻易让给别人,所以才利用部将们、将附近封锁住,而最后的功劳一定要由自己来立下才好。

将探报派了出去后,李景隆便坐在中军帐中等待着消息,而营中其他众将只得依令冒着大雪象无头苍蝇般的到处寻找。

依着大将军下达的命令看,他们要找的是一支人数应该不是太多的蒙古部族马队,想来特征很明显,只要是他们真的在附近的话,应该不是很难找。可问题是、这些南军们想不想找,老实说、这种大雪纷飞的天气,即使有足迹也很快便会被雪埋没,更何况连远一点儿的地方便看不清,所以大部分出来寻找的南军将士、走出一段距离后,基本上都自行找避风的地方休息去了。大家都怀着同样的想法,我们根本不想立什么功,也不想遭这份罪。

十几万的南军没有章法的四处撒开,这样一来、就是碰到其他营的队伍,只要是见对方穿着南军的军衣号坎,就没有谁会去注意到,所以在众多的部队中,有一小队人马正向着李景隆的中军大营赶去,竟然没有被任何人所察觉到……

有半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有探报传来——

李景隆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毕竟这种事情需要快一些,再拖下去的话、恐怕燕王早就跑没影儿了,更何况对方本就是以速度见长的三军统帅。

心中有些烦闷,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从旁边取下披风,打算自己亲自带人去搜寻。而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手中拿着的披风很自然地挂在了臂弯上,李景隆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

“可是有燕王的消息了?!”

“是啊,大将军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呢。”

随着话音,帐帘儿一挑,不紧不慢地走进两个人来。

不管怎么说、有了消息就是好事,李景隆不禁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因为怎么听着这说话人的声音、如此的耳熟,难道是……

竭力地从帐外因大雪反射的刺眼的白光中辩认着走进来的身影,顿时惊得他将手伸向了肋下的佩剑的剑柄,因为李景隆已经看的清清楚楚,走在前面的这个人、正是自己想到的那个人。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剑柄的那一刹那,跟在来人身边的那个蓝色的影子、如闪电般到了眼前,接着那冷冰冰的利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一个和那利刃同样令人发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地道。

看来没抓到对方、反倒被人家给抓住了,李景隆的心跳得差点儿就蹦出嗓子眼儿来了,可他毕竟是三军统帅,出身将门之家,知道这种情况下求饶是没有用的,只好故做镇定地笑了笑道,

“真没想到、燕王殿下会屈尊来到我这大帐之中。”

“是啊,孤王也没想到会和景隆你在这种情势下见面。”

来的果然是南军正在到处搜寻抓捕着的燕王朱棣。

只能说燕王实在对他的这位年纪相仿的表侄、是太过了解了,知道他急功近利、又喜欢偷机取巧,所以走出了这一步深入虎穴的险棋。

此时,看着对方那一脸的尴尬,朱棣云淡风轻地一笑、道,

“怎么、不请本王坐下么?”

“我……”

虽然意识到被人家牢牢地掌控下的自己、真的有些丢脸,可李景隆也不是个一点儿骨气都没有的人,更何况他此时已经看出、对方此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杀掉自己那么的简单,一定还怀着别的什么目的,便勉强地一笑,

“燕王殿下的这位护卫能不能将剑拿开一些呢?”

“靖儿,放开他吧,”

朱棣微微一笑道。

柴靖南冷冷地哼了一声、收了剑锋,瞬间便已回到了已在李景隆对面坐了下的朱棣身边、按剑侍立在那里。

如此的身手,令李景隆不禁咋舌,虽然剑从脖子上被移开,可一丝轻松的感觉也没有,他知道、如果此时有自己的人冲进来做出什么对燕王不利的事情,那么恐怕最先送命的是自己才对,便试探着问道,

“殿下,帐外的那些护卫呢?他们没事吧?”

“放心吧,他们不会妨碍我们交谈的。”

朱棣瞧了瞧他道。

李景隆叹了口气,

“殿下莫做他想,在下不过是担心会有人闯进来罢了。”

“本王已经处理好了,大将军不必担心,”

朱棣瞟了他一眼,

“不过也不要耽误时间,虽然既然能来到你这帐中,便也有办法顺利地离开,可若是拖延下去的话、恐怕会对你有所不利。”

“是啊,景隆明白,”

李景隆此时表现的倒是很通情达理起来,

“殿下有何训教、尽管说来好了,在下洗耳恭听。”

“训教当然谈不上,”

朱棣淡淡地道,

“本王不过是想托你传个口信儿给皇上而已。”

“给皇上?口信儿……”

李景隆微微愣了愣,

“既然是给皇上,殿下因何不亲自上书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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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身入虎穴

“如果能送到的话,我也就不必来麻烦大将军你了,”

朱棣的口气中、明显带着讽刺的意味,

“本王先后给皇上写了两次奏折,均被黄子澄、齐泰那两个奸贼给扣下了,有一次还是和十七弟宁王一起写的,也如石沉大海一般。”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李景隆很适时地露出了几分的同情口气,

“那么好吧,殿下有什么吩咐呢?在下一定会让皇上知道您的心意的。”

“请你转告皇上,孤王此次起兵完全就是出于无奈之举,如果圣上同意的话,可遣使来北平府相谈,本王愿意罢兵。”

虽然对方的语气极力在示好,可朱棣依然不为所动,冷冷地道。

李景隆看着他那张因身躯侧转、而显得越发坚毅的脸孔,停了停才道,

“殿下的意思、景隆记下子,也一定会转告给皇上的。”

“那就多谢了,”

朱棣淡淡地道,

“如此就有劳大将军了,孤王就此回去、在北平翘首以待了。”

“燕王,”

见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一直冷冷的,李景隆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殿下您是不是因为周王的事情、在怪罪着我啊?”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怪罪你?”

说是不怪,可那语气明明就冷得和帐外的冰雪一般,朱棣瞟了对方一眼、反问道。

李景隆见了苦笑了一声、道,

“周王的事、景隆不过是依圣旨所为,燕王殿下千万不要记恨。”

“李大将军不必说这些,孤王内心自然明白,”

边说着,朱棣边站起身来、瞧了柴靖南一眼道,

“孤王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就此告辞吧。靖儿,请大将军休息片刻。”

“啊?!”

知道对方所说的这个“休息”绝对不会是普通的“休息”,李景隆顿时一愣,可不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那个蓝衣年轻人已飘然来到他身边。

随着剑指点到,李景隆只觉得全身一麻、当即一动都动不得了,耳边再次传来柴靖南的声音,

“别提心,我不是封了你的穴道,你只要乖乖地休息一下,两刻钟后自己会解开。”

天呐,难怪燕王有胆子和朝庭对抗,原来连他身边的护卫都这么利害、武艺如此之强——

心中在叹息着,李景隆只得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刚刚自己还想要生擒活捉,并以此回京城邀功请赏的燕王殿下,此时却从容地起身整理战袍、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了大帐……

唉,还想着要去抓人家,真是太好笑了。

边在心中自嘲着,李景隆边等着那两刻钟过去,好在燕王的护卫说的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差,时间一到、穴道还真的就解了,他的全身立刻也能够活动了。

从帅案旁站起身、来到帐外,却看见自己的那些个贴身护卫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李景隆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抬起脚、挨着个儿地将他们都给踢醒了,骂道,

“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在干嘛呢?!”

“大将军……”

护卫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记得自己忽然就什么都不知道、好象是睡了进去似的,纷纷爬了起来道,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好了,算了吧,”

看起来这些人并没有谁见到自己已经和燕王见过面了,李景隆便放心地松了口气、表现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

“本大将军不怪你们,去让传令兵到各处传令,将撒出去的各营人马都调回来吧。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燕王他们肯定已经逃走了,没必要再辛辛苦苦地去找了。”

“是,属下得令。”

护卫们去找传令兵们传令去了。

就这样,南军大营中的将士们折腾了好半天,均空着手儿返回了大营。虽然都憋着一肚子的气,可谁都懒得再抱怨了,在冰天雪地中跑了好大一会儿,能回到营中暖和暖和,哪个还有闲心计较别的呢。

而就在南军士卒乱乱哄哄地退回大营时,朱棣所带的经过化了妆的一小队人马、却从他们的缝隙之间穿过,从从容容地离开,与脱尔火察他们的主力人马汇合,并向北进发、追赶薛禄他们的先锋营去了。

当雪停下来时,燕军部队也已经远远地甩开了南军那十几万的大军,几乎是很悠闲地向前走着。

“殿下,属下有件事情想不太明白,能问问您么?”

朵颜三卫中的另一位首领安出问道。

朱棣回过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

“是安出首领啊,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好了,切不要如此的客气。”

“好啊,那属下就说了,”

安出很好奇地又看了他一眼道,

“殿下既然已经潜入南军中军大营、并控制住了他们的主帅,为什么不干脆将其擒获?那样的话,他们群龙无首、我军就可以将其一举击败了,不是更好吗?”

“首领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朱棣点了点头,首先对其所说出的观点表示出了赞成,但又将话锋一转道,

“如果是用在其他将领身上,自然就象首领你所的那样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率的,但用在李景隆这里却不行,可以说如果真的将他抓来,不但不会起到瓦解南军的作用,很有可能还会起到相反的结果。”

“那是为什么呢?”

此时、连脱尔火察几个人都很感兴趣地、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他。

朱棣瞧了瞧大家、然后笑了笑道,

“那是因为本王实在是太了解李景隆这个人了,所以才能更好地占据战场形势的主动权。可如果一旦将其擒获,他手下不乏良将,若真的有什么人挺身而出,临阵担当起来,将南军整合在一起,反而会更不好对付了。所以,李景隆抓住根本没什么大用,将他留在对方主帅的位置上、才会对本王更加的有利才是。”

“原来是这样啊……”

跟在旁边的将士们听了燕王的这一番分析,从心底对他更加佩服的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试想想,如果一个身为三军统帅的人,处在帅位上只能给对方带来好处,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不多见。

看到大家均是一脸很想笑的古怪表情,朱棣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

“另外,经此一吓,虽然本王没有将他如何,可在李景隆的心中肯定已经埋下了不安的种子。我敢说,以后每逢与本王作战时,他肯定都会记起来、本王曾潜入了他的中军帐这件事,从而令他产生惧怕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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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停战条件

“那一定是有趣极了,”

哈尔兀歹也笑了起来、接着道,

“还没开战,对方的主帅就先怕了殿下你,这仗还有个打头儿么。”

“是啊,所以说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本王宁愿对手是李景隆!”

朱棣爽朗地笑道。

大家也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众人纵马向前飞奔而去,全队在关外的旷野中尽情地前进着……

接着就是收编了之前已经联络好的那些前元蒙古残部,在此之后,虽然此番西征并没有真的拿下大同,可让南军白跑了一趟,军心士气都受到了重创。反观朱棣的燕军这边、又扩充了了些队伍,实力更是大为增加,为开春后的战斗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另一方面,朱棣对李景隆的估计还真是准确的不能再准确了,就在双方人马各回各的驻地后,李景隆竟然写信来、表示要停战……

从大同回兵之后,李景隆真的就象朱棣所说的、已经产生了厌战之心,从心底里不想再和燕王对阵了。

不过该如何是好呢?猛然想到了在向西进兵的路上,朱棣亲自来营中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就将燕王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奏给皇上,那样不就是等于将自己曾私下里与对方会过面这件事给暴露了么?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好来,而此时又有军情传来,连保定府的守将也归降了燕王。

这下可好了,自己面前的防守全都没了,毫无遮挡地与北平的燕军“遥遥相对”,李景隆不禁苦笑。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先写信给朱棣、提出停战,然后借着对方回信这个引子,再上书奏请皇上,将燕王的意思转告给他。

就这么办——

觉得这确实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李景隆便写了封信、请求停战,遣人送往北平。

接到他的来信时、朱棣也正处于踌躇之中。

从北平起兵开始,虽然与南军交锋数次,但基本上都是以守为主,这么做、一来是因为自己这边的兵力依然有限,二来也是让皇上看到虽然已走到目前这一步,可自己依然没做出主动与朝庭做对的事。

可是从大同回来后,又加上保定的归附,道衍便开始在他耳边劝着、也要适时地主动出击一次。

“我已经让李景隆替我捎话给皇上了,就算是要出击,也要等有了回话再说。”

朱棣躺在榻上有些疲倦地道。

道衍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主公还真以为皇上那边儿会有回话么?”

“为什么不能有呢?”

朱棣的眼皮儿一直在打着架,

“大师的意思,皇上根本不会理睬我这个四叔么?”

“老衲是说、那位曹国公根本就不会替你传这个信儿。”

道衍边说、边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听他说过这句话、朱棣的眼珠儿在闭上的眼皮下转动了几下,才慢悠悠地道,

“大师说的倒也是,李景隆做事首先考虑的都是他自己,如果对他没好处的事是不会做的,对他有坏处的事就更不会去做了。不过、同他会面时、可以看的出,这位大将军也不是很心甘情愿地来和我打仗的,本王觉得就算是他不替我传信儿给皇上,也不会就这么干呆着、什么也不做的。”

“嗯,主公说的也是,那就再等等好了。”

两个人在这里商议着,可让他们等的时间并不长,没过几天、李景隆的停战信就送到了面前。

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朱棣那玲珑心窍当然看得出对方的用意,便“哈”了一声道,

“还真被大师给说中了,这李景隆摆明着就是想以这封信为引子,让我再次上书给皇上。”

“那么主公打算如何来应答他呢?”

道衍很感兴趣地瞧着他问道。

朱棣冷笑了一声道,

“他让我上书、我就上书啊,我偏偏就将信回给他,看他李大将军怎么办。”

“主公给他的信中写些什么呢?”

道衍问道。

朱棣想了想道,

“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直接将底儿交给他好了,告诉他停战当然可以,但一定要将黄子澄、齐泰那两个逆贼严加惩处、并诏告天下。”

“好啊,就这么说吧。”

道衍听了、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他知道这个条件、对方根本就不可能答应的,所以这所谓的“和谈”、根本就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朱棣当然也很明白这点,但他只是想以此来表明自己与朝庭对抗的目的、就是“靖国难、清君侧”,而并非是“谋逆”,至于那朱允炆答不答应的、都是无所谓。

接到了回信,李景隆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见其中确实没有不利于自己的部分、才算是松了口气。而他又吸取了之前燕王的教训,将朱棣写的信及自己的奏折、派人想办法绕过兵部、直接送到了皇上的手中。

再次见到四叔亲笔所书的信时,朱允炆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终于又能看到有关那个人的东西了,虽然仅仅是一封信而已,但很快、这种激动又变成了恼火,因为这封信并不是写给自己这位皇上的。

“来人,传方孝孺速来见朕。”

朱允炆知道、四叔提出和解的唯一条件就是严惩黄、齐二人,这样的事当然不能和那两个人商议了,可是、除了他们,自己身边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也只剩下方孝孺了。

时间不大,这位唯一能够帮他出出主意的人来了,施过君臣之礼,方孝孺问道,

“不知陛下叫臣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方卿,你先来看看这个,然后告诉朕、你是怎么想的。”

朱允炆将李景隆的奏折、及朱棣的求和信都递给了他,方孝孺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看过之后不禁皱了皱眉。

凭心而论,对黄子澄、齐泰这二人扣押奏折这件事,方孝孺也不是很赞成,可毕竟这两个人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对皇上一心一意的人,无论如何还是要维护一些,便道,

“皇上,依臣之见,这个条件绝不能答应,黄大人、齐大人一向对您忠心耿耿,若因为起兵谋逆之人的要求、便将他们二人下狱论罪,定会寒了朝中百官的心。”

第四百三十四章 和谈失败

“朕倒也是这样想的,”

朱允炆轻轻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又将朱棣所写的那封信拿回到手中、慢慢地掂了掂道,

“只不过看到有罢兵的希望、不能不加以考虑,所以才找你来商议一下。可是、既然四叔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而朕却不与理睬、这样做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

方孝孺的目光随着朱棣的那封信、闪了闪道,

“这求和信又不是写给陛下您的,如果朱棣真的有心罢兵,因何不直接上书给陛下,却写给了前方与其对阵的大将军李景隆,这样做、分明就是见时令入春,怕朝庭征剿大军再次发兵,而进行的拖延战术罢了。”

其实说这样的话,可就是他在瞪着眼睛说瞎话了,因为方孝孺很清楚朱棣曾两次上书、却被黄子澄给扣押下的这件事,现在却来指责其不向皇上上书。

不过,这一说法还真的触及了朱允炆的痛处,没错儿、到现在四叔都没有给自己写过只言片语,难道他就真的如此地不将自己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么?!顿时、狠狠地咬了咬牙后,道,

“方卿言之有理……”

“另外,这曹国公的做法也很是令人费解,”

方孝孺倒真的很聪明,已经看出李景隆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有一些疑点、便直接指了出来道,

“身为大将军就该想想怎么打败叛军,可他竟然私自同意与对方和谈,更有可能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这到底是居心何在?”

“是啊,卿不说、朕还真的忽视了,”

朱允炆恍然大悟般地道,

“这李景隆上次败的那么惨,到现在已经到了他所说的春天了,因何还在按兵不动?”

“这个、是不是应该问问黄大人呢,毕竟曹国公是他举荐的。”

方孝孺提醒着他道。

朱允炆连连点着头道,

“好,来人,传黄子澄、齐泰来见朕!”

且说这两个人也没因为新一年的来临、就转换了心情,反倒是比去年更加的压抑,尤其是黄子澄。

回想起当年还是皇太孙时的皇上、向他问起“如果削藩会造成藩王起兵谋反、又当如何”这个问题时,自己的回答是何其的简章轻松,只说八方讨逆、仅仅靠府中护兵的话,没有哪个藩王可以叛逆成功的。可如今、在燕王面前,别说是八方讨逆没有做到,相反的、各地守将还纷纷的去投靠身为“反贼”的燕王,这还真是他所没想到的,现在听皇上在传他,便连忙来到了乾清宫。

“朕来问你们,李景隆他打算什么时候出兵啊?不是说开春么?可现在马上就到三月份了,因何还没见他有动静呢?”

朱允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二人问道。

黄子澄心道,既然是自己推荐的这个人,那么自己当然要负起责来了,只好硬着头皮道,

“容臣去催一催。”

“催一催?”

朱允炆忽然冷笑了一声,

“恐怕再催的话、就催到你们两个的头上了,我那位四叔可提出要休战和解呢,猜一猜、条件是什么?”

“这个……臣实在是猜不到……”

说是猜不到,事实上、黄子澄根本就没有猜,满脑子里在想着,燕王要停战这件事、因何自己不知道。

朱允炆看了看他二人道,

“猜不到吗?四叔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将你二人治罪,朕若是答应了他就罢兵。你们说、朕该当如何呢?”

其实“该当如何”这件事,刚刚和方孝孺已经商量过了,现在又来问这二人、当然只是为了让他们两个有点儿紧迫感而已。

而此时,齐泰竟已经忍不住了、问道,

“陛下,朱棣提出停战、这本来是属于军情,因何为臣身为兵部尚书、却不知道此事?”

“你是问这个?”

朱允炆瞟了他一眼,

“那是因为李景隆直接上书给朕,所以朕才先知道、而你们却不知道的。”

“是么,如此说来、李景隆他怀有二心!”

齐泰十分生气地大声说着。

可这句话一出口,不止是朱允炆和方孝孺,连黄子澄都被吓了一大跳。

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朱允炆皱了皱眉头道,

“齐卿因何会得出如此的结论?”

“因为身为大将军、他不但不想着如何剿灭叛军,反倒帮着对方来惑乱我朝纲,这不是二心、又是什么?”

齐泰看起来是起说越生气。

黄子澄可有些沉不住气候了,毕竟做为推荐人、李景隆要是真的有二心,那么他自己自然也难辞其咎,连忙劝阻道,

“齐大人言重了,据微臣看,李景隆不过是将前方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奏请皇上,若因此就下定论说他有不臣之心、这实在是有些过了。”

“那他因何迟迟不发兵?!”

齐泰仍然侨余怒未消地道。

看着他们两个倒争论了起来,朱允炆顿觉得有些好笑,便摆了摆手道,

“好了、好了,先不要再争论这个问题了,黄先生,”

“臣在。”

听皇上点了自己的名,黄子澄连忙向上叩头应着。

朱允炆的手中还拿着朱棣写来的那封“求和信”、不停地翻弄着道,

“朕当然不会用你们二人去同四叔和解的,不过还是要催促一下李景隆,差不多少就给朕发兵,别再拖延下去了,更别想变着法儿的敷衍朕!”

“臣明白,”

黄子澄向上磕着头道,

“臣这就写诏书催促李景隆。”

“还有,”

朱允炆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了齐泰道,

“看看还有没有可以调派的人马,给他再多加些帮手,朕可不想再听到前方战败的消息了。”

“臣领旨。”

齐泰也向上叩首答应道。

朱允炆瞧了瞧他二人、又道,

“给朕听好了,如果再将一个损兵折将、惨败而归的战报放到朕的眼前,我可就真的把你们两个当成礼物、给四叔送去了!好了,都退下吧。”

“臣、告退……”

三个人再次施礼、然后退了出来。

黄子澄、齐泰他们两个自然是有些不太痛快,心道、这皇上也太无情了,竟然还想将他们当成礼物送出去,所以显得都很不开心。

方孝孺自然也看出来了,便笑着劝慰道,

“两位大人不要将皇上最后说的那句话当真,不管怎么说、圣上还是年轻,不过是顺嘴说说而已,又怎么会真的将你们二位交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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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点兵派将

“我们也知道啊,”

黄子澄叹了口气道,

“可我们这位皇上啊,有时候就是没有身为帝王那‘高处不胜寒’的自觉,他的一言一行可都带动着整个朝纲呢,而他呢、偏偏就是不注意这些,他那可是金口玉言、怎么能够顺口就说呢?而且还经常因小事而废公,还没个主见……”

“好了,我们呐、就别再说皇上的不是了,”

齐泰依然气忿忿地说道,

“正因为皇上还年轻,缺少谋断,才更需要我们为朝中之事多多尽力不是么?你我还是将眼下李景隆这件事解决了吧,问问他还缺什么、少什么,赶快为他补齐,趁早赶紧去讨逆,把皇上的那位四叔给他抓来、就不会再说用我们送礼这样的话了。”

“齐大人说的是。”

方孝孺很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点了点头……

事实上从李景隆的角度来讲,他也没有对“停战”这样的事、抱有多大的幻想,更何况燕王还提出那样的一个条件,所以自从往京城中上书后,立刻也开始考虑当朝中催促自己再次开战时、又该如何地来应付,想来想去,不如多找点儿帮手来的好。

果然、没过几天,朝中传诏来、命他抓紧时间再次整队出征。

好吧、好吧——

看着诏书的末尾处、还特意注明,不许他再擅自地做出与对方和谈这样的事后,李景隆打定主意、这回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再冲在最前面了。

而此时,奉旨前来协助的武定侯郭英、以及安路侯吴杰也已经到达了真定,各路人马合在一起共有六十余万人、再次号称百万。

又拖延了一阵子,看看时间已来到了四月,李景隆知道再这样拖下去、是绝对不行的了,不过无论如何、他是铁了心让别人冲到前面去吧,谁能打谁就打去,反正自己是实在不想和燕王正面对战了。

不过令人好笑的是,此时看着自己再次整顿好的大营中、那望不到边际的帐蓬,李景隆不知为什么、倒有点儿替朱棣担起心来,便提笔写了封信、遣人给他的那位对手送了过去。

朝庭百万大军开赴河北,朱棣当然已得到战报,知道果然这仗还是得打下去,只是没想到、李景隆竟然还会写信给自己,而且除了在信中告诉他和谈失败、皇上不同意惩治黄子澄和齐泰二人之外,还用警告的口气告诉他、南军这回共有人马六十万,以及各军的将领都是谁,劝燕王还是“早日投降请罪”的好。

看了这封信,开始时朱棣当然是觉得很好笑,这样一来、自己这边不必派探报了,李景隆已经主动地将南军布置情况都给说的清清楚楚的了。

不过在对方派来的这些将官中,有一个名字让他很在意,就是、平安。

此时李景隆率领的南军已进驻到了白沟河,因为总不能背城一战,所以朱棣也统军十万前往那里。等全军扎下大营,便将所有的部将都召集到中军帐中。

“各位,南军虽然号称百万,可实际上加起来是六十万左右,这可是李景隆亲口告诉本王的,所以消息绝对可靠。”

朱棣笑着道。

众将听主公用如此轻松、甚至是在调侃的口气说话,不禁也都笑了起来。

笑罢、朱棣才又道,

“虽然六十万人马听上去还是不少,但李景隆此人指挥协调能力差,所以那南军定是号令不齐、政令不一,而且将帅大多无斗志,我军定会胜了他们,但不能拖延下去,还是以速战速决为主。”

“请殿下传令!我等定当奋勇当先!”

众将一起拱手施礼道。

朱棣点了点头,

“好,那么本王就派将了。听好了,张玉统领本部一万为中军,朱能统领本部一万为左军,陈亨统领本部一万为右军,你三人为先锋营前往白沟河。丘福,你统领步骑军押后阵、并为接应,其余众将随本王为中军营、统一听从调派。”

“末将得令!”

众将一起领令。

大家刚想各自依令而行,忽然探报赶来报,

“启禀殿下,南军有一队先锋人马、约三万左右,正朝着北平方向前进了。”

“什么?!”

帐中的诸将均是一愣,忙将目光集中到了朱棣身上,

“殿下,怎么办?北平城不能不管啊!”

“别紧张,”

朱棣听了,向大家微微笑了笑、然后又转向那名探报道,

“让本王来猜猜,这支人马的主将该不会碰巧是都督平安吧?”

“正是啊,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那探报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道。

朱棣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你下去吧,继续探听好南军各路人马的动向,随时来报知于本王。”

“属下遵令!”

探报答应了一声、退出了中军大帐。

将目光转回,朱棣见大家的眼神已从紧张变成了惊讶,便摆了摆手笑道,

“各位不必奇怪,那平安原是本王的部下,曾随我一起征讨过北元,他熟悉我的作战方法,而且也运用的颇为得当。此次去袭北平便是一例,其真正的目的并非是想偷袭那里,否则也不会只带三万人马了,平安不过是要引我们回防、以打乱我军现有的部署,再趁乱加以袭击。说穿了,这都是本王惯用的打法,根本骗不了我。”

“那我们该怎么办?”

张玉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

朱棣略一思忖道,

“大家还是按本王刚才的吩咐去行事,不必因此打乱刚刚部署好的。至于平安那边、就由本王亲自去对付他,一则他去奔袭北平不管也不行,二则、这平安对本王来说、是南军中少有的威胁人物,不能放任其不管,本王也正好去会他一会。”

“可是、殿下,您带谁去呢?”

谭渊有些着急地问道。

朱棣将头摇了摇道,

“你们谁都不必跟着,由本王自己亲率一万轻骑就足够了,各位所面临的有六十万人马,相比之下,倒是你们更应该小心才是。”

“这样太危险了吧!”

其他众将也都很不放心地道。

朱棣轻笑一声道,

“放心吧,虽说平安了解本王,可本王同时也了解他哟,所以不会有事的,你们权且将各营守好,本王最迟明天一早就能回来。”

“好,以明日天明为限,”

张玉立刻接着道,

“到时候殿下您若没返回,末将一定要去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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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昔日部下

“好吧,就这么办吧,这回你们该彻底放心了吧?”

朱棣瞧着大家,见他们明显还是满脸的不放心,便无奈地摇了摇头、摆手道,

“散帐吧,都回去准备好了,之后还有六十万的南军要对付呢。”

“末将、得令……”

虽然不放心,可众将也知道他们这位燕王殿下决定了的事、一向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只好依令行事去了。

见部下们都走了,朱棣立刻点齐了一万轻骑,让他们都好好地吃过饭,然后带上郑和、柴靖南及武平文三个人,率领人马出营、前往北平方向寻找平安所带的人马。

行进的路上,朱棣依然不停地派出探报去侦察对方的动向。而在途中、郑和看起来一直在思考着什么,赶了一段时间的路、才终于道,

“四爷,奴才觉得那平安一定会在我们前进的路上设下埋伏的,所以、您是不是要小心一些啊?”

“是啊,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朱棣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这不是他第一次向自己谏言了,就在郑坝村之战,郑和便提出过建议,并在击败李景隆的战斗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朱棣也知道、这位跟随了自己近二十年的贴身随从、只要是说出话来,便是深思熟虑的,所以一定会认真地加以重视。

想到这里,朱棣传令下去,让全队都要当心周围的动静。刚刚将令传下,有探报跑来道,

“殿下,南军的先锋营就在前面不足十里处扎下了营寨!”

“什么?!”

朱棣当时就是一愣,连忙勒住座骑、举起手中马鞭,

“全军、停止前进!”

十里么?这不正是自己习惯于设伏的位置么——

不用问,那前面所谓的大营肯定只是个幌子,朱棣心中好笑,莫非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踏入那平安为自己准备的包围圈儿中了……

刚想到此处,便听耳边杀声四起,还有人在高呼“大破燕军、生擒朱棣”!

“真是可恶!”

武平文首先火了起来,

“想抓四爷你,我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武六侠不必恼火,两军阵前、对方这么喊不过是为了给他们自己壮胆而已。”

朱棣倒显得云淡风清,笑着说完后、将手一挥,

“全军、列队迎敌!”

“是!”

燕军这一万轻骑立刻熟练地列好阵势,当对方冲杀过来后、有章有法、进退自如地与敌军拼杀在一起。

不过,“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句话,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看来这平安不但学习到了朱棣的作战方法,而且连治军才能也学的非常到位,而且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地冲在了最前面。

见对方这支人马与之前所遇见到的那些不堪一击的南军不同,燕军士卒们也感到十分的惊讶,而且人家又以逸待劳、人数也数倍于己方,所以渐渐地开始向后败退。

朱棣知道这样硬拼下去、只能白白地消耗手下弟兄们的性命,便叫过身边的一名千户、吩咐道,

“你看好了,一会儿本王去将对方主将引开,南军一旦阵型有变,你就立刻率领众弟兄们杀出一个缺口、冲出去返回大营。听清楚了么?”

“末将、听清楚了……”

说是听清楚了,可这名千户也是满脸的担心,但同时也知道必须遵从将令,便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见部下去执行命令了,朱棣回过头瞧了瞧身边的三个人、笑道,

“走吧,去会会我的那位老部下。”

“好啊。”

柴靖南和武平文倒是满脸的不在乎,只有郑和一脸的紧张、同时又有些无奈的样子。

寻到对方的帅旗方向,朱棣四人带着手下百余骑的护卫、直朝那边冲去,别说、还真的迎面遇到了他昔日帐下的那位部将。

“平安!还认识你家燕王么?”

生怕对方看不见他,朱棣还特地大声地打着招呼。

这一声倒将平安真的吓了一跳,忙扭回头观看,当他看清眼前的这位软甲素袍的将军、正是燕王朱棣时,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将他中长矛高高举起,

“停止放箭!不许伤到他!”

“哦……”

对方这一举动、就连朱棣见了都有些愕然,可他立刻想起道衍曾和自己说过的、朱允炆所下达的那道“禁杀令”,告诉南军将士对自己这位四叔“只能生擒、不可杀害”,看起来是千真万确的。

此时、平安自己也有些尴尬,连忙补充道,

“他就是燕王朱棣,随本将军生擒于他!”

平安的话一出口,南军士卒竟然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大概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白马素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燕王殿下。

借着这个机会、朱棣将手中长剑一挥,

“随本王杀出去!”

郑和三人便保护着他、率领那百余名护卫在南军阵中冲杀起来,而平安领着手下人马一层接一层、潮水般地围了上来。

见燕王殿下亲自给他们争取了机会,燕军的那名千户、已率领其他士卒们将包围圈儿冲出一个口子,杀出了重围。这一情形、平安自然已经注意到了,但只要燕王还在他的包围之中、其他的人可以先不必去管。

但是见自己的手下士卒已经成功地杀了出去,知道可以抽身撤离了,朱棣当然没有必要在此继续耽搁时间,便再次高喊了一声,

“我们走!”

他手下的这些人都知道,这句才是真的撤退命令,便跟着朱棣朝外杀了出去。

因燕军都是长年与前元那些蒙古部族作战的,所以每个人的马匹基本上都是非常的精良,更何况这支轻骑更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的骑术好手,所以、只要是能冲出重围,就一定能够甩掉对方的追兵。

然而、眼看着就要冲出去之时,又有一支南军队伍赶到了,为首之将正是那位在攻打北平时、差点儿就杀入张掖门的瞿能父子。

这下可坏了,本来对方人马就多,现在又来了增援部队,就是沉稳如朱棣、也不能不担心起来。

此时、一直和敌人杀的很过瘾的柴靖南,也发现了对方的人越聚越多,四下里看了看、喊了一声,

“四叔、让大家都往上风头退!”

“好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既然这孩子已经说了,说不定他就真有什么好办法,所以朱棣二话不说、引领大家躲向了上风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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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火雷轰鸣

见大家都退到安全的地方,柴靖南忽然将剑交左手,右手向上一抬,立刻、一枚弹丸从他的袖中飞出、射入南军阵中,只见那颗弹丸在空中环绕几圈儿,从空气中划过之时、瞬间化为一团浓烟,而且借着风势范围急速扩大,被笼罩在其中的南军士卒们、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纷纷倒地。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有三颗弹丸分三个方向射出,顿时南军阵中的人们成片地倒了下去。其余的士卒均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再上前,借此良机、柴靖南大喊了一声,

“四叔,你们快走!我随后就到!”

“好!靖儿你要小心、快点儿跟上来,四叔我在前面等着你!”

说完,朱棣带着手下这百余名护卫、越过尚在发愣的南军们的防线,冲了出去。

见他已经安全地突破对方的包围,柴靖南左手一扬,再次向对方阵中聚集的人最多的地方、打出两枚弹丸,这下那些南军可吓坏了,因为他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因而惊恐万状、纷纷后退着,柴靖南趁着这机会也随后冲出了重围,紧紧追赶着朱棣他们。

本来也没走出太远,因为朱棣一心牵挂着他,见柴靖南随后跟了上来,才和他一同打马飞奔、去和先行撤离的将士们汇合。

跑出了约有四、五十里的路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地看到自己那些先行撤离的部下们、正在那里等着他们,朱棣才算是略略松了口气。大家汇合到一处,粗略地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好,折损了约不到百人。

此时,才算是稍稍放下心来的朱棣,知道平安、瞿能一定会在后面追赶,便立刻命大家重新整队、全速赶回大营去。

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安稳地回到那些、一定都在牵挂着自己的部将们的身边,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又走出还不到十里远的地方时,猛然间身边传出一阵阵的巨响,接着队伍的左右两翼人马立时血肉横飞、惨叫声四起,让人觉得瞬间便陷入了人间地狱一般。

两耳被震得“嗡嗡”作响,朱棣顿时觉得胸口发闷,身子栽了栽、晃了晃,若不是一刻不离地守在旁边的郑和、及时地上前将他扶住,恐怕朱棣当场就会从马上摔下去。

“四叔!你没事吧!?”

柴靖南也发现了朱棣的异样,连忙从另一侧抓住了他的手臂。

朱棣的脸色苍白,看着那些惨死的部下们,又向周围茫然地望去,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

“这、这是火雷,难道说是武定侯、郭英,他也来了……”

事实上,朱棣猜的一点儿都没错,在此处埋下火雷的正是他的老前辈、武定侯郭英。

就在平安设计诱燕王出战、打他的埋伏之时,同时也给瞿能及正驻扎在真定的郭英、吴杰二人送了信,希望他们在朱棣撤退的路线上进行劫杀。

但是郭英从内心不想和这位曾经在一起战斗过的四皇子、面对面地拼个你死我活,可按兵不动又不是那么回事儿,只好拿出自己的家底儿、火雷,埋在燕军撤退的必经之路上。

这一下还真的令燕军损失惨重,瞬间便死伤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即使真刀真枪地和对方撕杀、也从没见到折损过这么多的将士,导致朱棣真的心疼到了极点,险些吐出血来。

可他燕王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北境战神”,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所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部下的死伤状况,很快便发现那火雷分布的规律。

原来,郭英只让属下将雷埋在道路的两旁,而最中间的反倒是安全的。想来他也是因为朱允炆下达的那道“禁杀令”,推测就算是撤退,燕王肯定也会走在队伍中间、所以才会如此的布置。

想明白了这点,朱棣立刻命令剩下幸存的军卒们一列纵队,从道路的中间通过,那千户见了有些担心地道,

“殿下,若这样的话、撤退的速度势必会被拖慢很多,平安率领的南军很快就会追上来的,依属下看、还是您先走吧,我带人为您殿后!”

“不,正相反,你带人先走,殿后的任务由本王来担当,”

此时,朱棣的声音已经冷得令人发寒,听起来不容任何反驳,

“你们立刻按我所说的快撤!那郭英既然已布下火雷,他们肯定就不会出现在这附近了,就算来了、至少也还会有段距离。你等休得再多言,依令快撤!”

“遵令……”

千户立刻让士卒们一列纵队、从道路中间撤离。不过还真的被朱棣猜中了,这样一来确实没有谁再踩到火雷,全队依次向下退却。但是速度也真的慢下了不少,那千户边指挥大家稳步撤退,边不放心地回头望向留下来只身断后的燕王殿下,见那三个一直守在殿下身边寸步不离的人,也正安静地跟随在左右。

果然、就在燕军将士刚刚撤下一半时,平安、瞿能率领追兵赶到了,远远地见燕王立马横剑挡在路上,身边仅跟着三名随从。

南军将士们无不惊骇,纷纷停下了脚步、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得将目光转向了他们的主将,看接下来到底怎么做才好。而平安、瞿能当然也将眼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心中难免也都升起一丝的敬意。

身先士卒的主将不少见,可只身为部下断后的统帅却少之又少,可以说是自古未见几位,更何况对方还是贵为藩王皇叔、整个燕军的灵魂。从这点上就可以明白、因何在燕王起兵不过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就会有那么多英勇善战的将士们前去归附于他,以至于其手下兵力、从最初不足千人,很快的就发展至十万之众。

其实、做为曾跟随在燕王帐前部将的平安,在心中一直对这位昔日的主帅、有种莫名的感觉。和其他将领一样,他承认朱棣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名将,可越是这样、越想知道自己和对方到底存在着多大的差距,甚至希望有机会能和这位“战神”较量一番。当然在那时看起来、这一想法简直就是一个很可笑的梦想,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梦想”偏偏就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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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脱险回营

前次随着耿炳文出战时,还没等弄明白燕王在哪里,便莫名其妙地败了,这让他恼火之极。此番又有机会与其对战,自己不能再次错过,所以、才想出这个声东击西、诱燕王出击的办法,结果还真的与朱棣有了面对面交锋的这一刻。

此时,自己心目中唯一最想击败的人、就在不远处,而且身边只跟随着三骑——

平安的内心之中是即兴奋、又紧张。下意识地将手中长矛挥了挥、高声喊道,

“众将士,都给我听好了!谁都不许放箭,随本都督生擒朱棣!”

说完、催马率先冲了上来。

可是、就在头几排南军士卒在他的指挥下刚刚向上一拥之时,只见柴靖南和武平文不约而同地凌空而起、一声长啸冲入阵中,两柄长剑寒光烁烁、织成一片银色剑网,在两人闪电般的穿梭中,最前面的一排南军士卒已纷纷送命。

其余的南军士卒惊骇不已,情不自禁地退回了原处,瞿能见了一皱眉道,

“皇上只说不能伤及燕王,却没说不能杀他的下属,来人呐!弓箭准备,将那两个人给我乱箭……”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寒光从柴靖南左手中射出、直奔他的咽喉,幸亏被在其身边他的儿子发现、及时的将瞿能推开,这才算是勉强地躲了过去,可额头上已现出一层的冷汗。

只听柴靖南朗声怒道,

“谁再敢对燕王殿下无理,我定将其碎尸万断!”

这一声怒骂、惊得所有人都不禁骇然,而朱棣还是第一次听靖儿以“燕王殿下”来称呼自己,心跳竟然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趁这机会、郑和回头看了看,见燕军士卒已经撤的差不多了,便低声道,

“主公,我们可以撤了。”

“嗯,好的。”

朱棣点了点头,对武平文和柴靖南道,

“靖儿,武六侠,准备好撤离。”

“四叔你先走,我在后面保护你!”

柴靖南边说边扭头看着朱棣,果然见他不放心地似乎要说些什么,便打断他、接着道,

“放心吧,他们的弓箭别想能够伤到我。”

“那好吧,”

朱棣点了点头,

“靖儿千万小心,要快点儿跟上来。”

说完,带着郑和、武平文一起向后撤去。

平安一见朱棣要逃了,心中一急、边喊着“随本都督追”、边带士卒们再次涌了上来,却只见柴靖南挥手之间、“流火夺魂”也是再次的发射出来,南军们又倒下了一大片,不敢再上前。

柴靖南借机调转方向朝朱棣三人追去,那些南军虽然心中还有余悸、但见对方跑了,便也随后跟上。却不料柴靖南蓦然地来了个急停、抬手将数枚飞蝗石打向道路两侧,顿时惊雷般的巨响再次暴起,原来是还有尚未被引爆的火雷、在这一击之下瞬间炸响,虽然南军靠近的士卒不太多,却也有数十人被当场炸飞,这样一来,那些追兵说什么也不敢再上前了。

总算是摆脱了追兵,四个人汇合在一起、纵马飞奔,终于追赶上了手下的那些士卒,却见那千户一脸的尴尬地道,

“殿下,未将无能,竟然、竟然辨不清方向、走错了路……”

“哦?”

闻听此言,朱棣勒住座骑、抬头向四处观看,果然见周围大片的旷野荒郊,难以辨清方向。仰天望向夜空,却又见乌云遮挡、不见星斗,更是判断不得。

见所有人都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朱棣苦笑了一下、安慰道,

“大家不要慌,本王自会带弟兄们一同回到大营的。”

说完,甩镫离鞍从马上跳下来,搜寻着走向离他们最近的一条河流。可说是河流、其实不过是一条小河沟罢了,虽然也在流淌着,不过那水流慢得几乎看不出来。

朱棣提起战袍来到河过仔细地听着看着,还是没有办法观察出个结果。想了想、便在附近寻找到一块大石头,举了起来扔进河水中,之后干脆附下身、几乎是趴在河边伸手在那块石头旁细细的感觉被阻的水流,终于发现了那细微的变化,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向前方一指道,

“那边、就是白沟河的方向,弟兄们、跟我来!”

就这样,朱棣率领着剩下的六千余骑、终于在丑时初赶回了大营,张玉等将领听到消息,立刻出营来迎接。

互相问候了一下,朱棣转回身、对随着自己刚刚返回来的将士们道,

“弟兄们,大家回营好好的休息,你们都辛苦了!”

“殿下!”

出人意料地,所有人都没有动,停了片刻、那名千户忽然带头跪了下去,其他六千余人也都随着跪倒了一大片,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我等定当誓死相随!”

“这是……”

朱棣也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一幕,本来伶牙俐齿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顿了顿才深深一揖道,

“弟兄们说得都是哪里的话,如果没有三军将士的浴血奋战,我朱棣又有何能走到今天,以后、我们大家还要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本王在此拜谢了!”

一句话,说得不少人泪流满面,这才纷纷回营休息。轻轻地拭了一下泪,朱棣让张玉传下令去,全军将士次日早些吃饭、然后与南军决一死战。

回到中军大帐,郑和已经取来一身干净的衣服道,

“主公,您还是将身上的袍子换下来、再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哦,好……”

边顺从地将在河边探路时弄脏的战袍解下、朱棣边叹了口气,

“我朱棣何等之幸,有如此热血的将士前来相随。”

“主公,其实能够追随于您、才是我们的荣幸,”

郑和的眼眸中闪动着某些亮晶晶的光芒、道,

“你不知道吧,就在回来的路上迷失方向后,您亲自附身在地上、为我们寻找路途的那一刻,有多少弟兄们当时就感动得落了泪,有的还说、这样的事本来应该由我们这些做部下的去完成,可您身为皇子贵胄、却不顾身份地亲力亲为,能够遇到您这样的主公、此生又有何憾。”

“是么……”

朱棣的心中更是难过不已,想想自出兵以来、此次是伤亡最重的一次,一向视属下生命为最高的他、又如何能够轻易释怀,

“如此说来,天亮之后更要打赢这一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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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白河决战

既然已经传令下去、全军要提前用餐,准备好次日的决战,所以对于本来就很晚了才返回大营的朱棣来,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可就在这短暂的一个多时辰中,他也没能安稳地睡去,因为只要是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不断地浮现出手下士卒被火雷炸死的惨状,令他根本无法安下心来,一心想着如何的击败河对岸的那六十万南军。

就这样,还不到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已经在他的胡思乱想中过去了。吃过饭后,系好甲擘并换上一件崭新的素白战袍,吩咐郑和取过自己的佩剑带好,在“随行三人组”的陪同下,走出了大帐。

此时的朱棣、是怀着一定要将对面的强敌一战击败的决心,却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为将者不可负气而战,此乃是兵家大忌,而向来多智多谋的他,因为一心只想着不辜负那些死去的将士们、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犯下这个错误。

此时,全军已经整队集结,并渡过河去、准备与对方决一死战。远远的、能够望见李景隆的帅旗,朱棣立马看着对面整齐划一、错落有致的南军阵列,忽然想到、自己竟然破荒地在没有筹划的前提下、便与敌军面对面地摆开了阵势。

南军率先展开了攻势,先锋大营的张玉、朱能已经率部杀了上去,与对方正面交锋。

自己有些急躁了——

顺着河水吹来的一阵凉风、让朱棣有些发热的头脑变得清醒了许多,想想在对面军中的、不止是李景隆,还有平安、瞿能这样的优秀将领。想到此处、朱棣的大脑暂时抛开昨夜的悲愤,迅速地转动起来思考着对策。

不过,没有料到的是,正当他刚刚想出个头绪之时,忽听身后阵中一阵大乱,喊杀声四起,朱棣当时就是一愣、勒马回身问道,

“怎么回事!后军出了什么事情?!”

“回殿下!”

有传令兵飞马赶到、回报着,

“敌将平安绕至我军后方,房宽将军已经败退了下去!”

“平安?”

朱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的这些作战手法、还真的被他一点儿不落地全都给学去了,只是后军的主将房宽已被击溃,若就此被抄了后路、还真的就不利于已方了,便道,

“传本王将令,让右军的陈亨去支援房宽,势必要击退平安!”

“得令!”

传令兵走了,可朱棣的大脑随着战局的变化飞速地转动着。

探报并没发现平安是何时绕到已方身后的,莫非是在头夜里设伏没有成功后,直接便赶往了燕军身后么?这么、和他在一起的瞿能、郭英他们呢?

不好,若另外两人趁陈亨救援房宽之时从侧翼掩杀,那么右军势必会大败。想到此处,朱棣回转身来唤道,

“丘福何在?!”

“末将在!”

丘福随即提马赶到。

朱棣用马鞭朝着李景隆的中军方向一指道,

“你立刻率领三万步骑、直接进攻其中军,全力以赴将其击溃!”

“得令!”

丘福拨马转身带领着手下将士、直冲向了李景隆的中军。

估计这样做可以牵制住对方主力,朱棣随即率领身边的六千护兵赶往右路支援。可是为时已晚,虽然他已经想到了,但此时陈亨已被等候在那里的瞿能、半路劫杀并溃退下去,而他本人也身受重伤而走。

看来只能冲击对方中军主力了,此时丘福的进攻没有奏效,朱棣当即立断、带着那六千护兵转向了对方中军主力的侧翼冲杀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支队伍虽然只有数千人,却是各个的神勇无比、以一当十,在朱棣的亲自指挥下,所到之处杀得南军死伤无数、纷纷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只是、让朱棣在意的是、为什么只见李景隆的旗、却没见他的人。

正在犹疑之即,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那个始终没见踪影的南军主帅、大将军李景隆竟然率一支十万的队伍从后面包抄上来。

却原来、虽然李景隆打定了主意不再和朱棣正面交锋,可头晚上得到战报,平安、瞿能竟然设伏成功,击退了那位原本不可战胜的燕王。听了之后、心中便是一动,看来对方并非真的“不可战胜”,既然如此,还是有机会获胜的,不然,就凭自己手握大军六十万却无功而返,回到朝中肯定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今一早、李景隆便整队出营,在燕军刚刚渡河之时便吩咐主动出击。

但李景隆其饶本性是无法改变的,谨慎微、偷机取巧依然是他的作风,可以只要自己能够获利,其他人如何他都不关心。因此、身为主帅的他并没有招集过各路将领一同商议,更没有过一次的统一调派,李景隆他所想的只有让别人去拼杀,而自己在后面拣便宜就可以了。

到便宜,最大的当然就是燕王朱棣——

如果能够将他抓住,其它的事情、哪怕是把全军都搭上也是无所谓的。

怀着这种心理,当李景隆登上高处在两军团阵前眺望时,他的眼里也只有那杆“燕”字帅旗、以及旗下那位白马素袍的儿时玩伴,燕王朱棣。

此时、双方的先锋营已打得不可开交,而平安偷袭对方后军也已经得手,接下来瞿能、郭英又将燕军右路击溃,李景隆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因为朱棣那个人一向都是越临险境、就越是要身先士卒,只要牢牢地盯住他,就绝对不会错。

果然,那位燕王开始行动了,让他高心是、对方只带了数千人便冲向了本该是由他率领的中军,虽然朱棣选择的进攻方位很是有利,可却完全将自己暴露在他这位南军大将军的眼前。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李景隆兴奋地将手中银枪一举,

“全军将士随本将军冲上去,给我生擒燕王!”

在南军症恐怕听到的最多的口号就是“生擒燕王、活捉朱棣”,给所有饶感觉就是这个人只能抓、却不能以刀剑相加,所以尽管此时朱棣所带的这数千人、已经被近十万的南军团团围住,可一旦混战在一起、虽然刀枪如林、飞矢如雨,却没有敢将他周围当成目标。

第四百四十章 身陷重围

眼见得自己已身陷重围,朱棣反倒冷静了下来,他也发现在几米范围内、仿佛是有个无形的“保护圈”,便索性放手一搏,哪里的部下告急、便冲向哪里救援,这样一来,身为主帅的他竟然成了部下们的“保护神”。

但是毕竟对方兵力几十倍于自己这边,如果久战下去,就算身边有郑和三人拼死相护,终会有被拖垮的时候,到那时就只有束手就擒了,可他朱棣岂能容那样的事情发生。

看着在李景隆的催动下,南军一层又一层地围攻来,保护着自己的三人已经血染衣衫,朱棣还剑入鞘、伸手取下宝雕弓,一箭接一箭地射出去,以缓解那些围来的南军的密集度,为他们赢得哪怕一秒的喘息时间。

可是、很快箭就射空了,早已留意到的柴靖南从南军兵将中穿梭而过,夺来一筒箭矢、飞马来到朱棣面前扔给他,

“四叔,给您!”

“多谢靖儿!”

抬手接过、将箭筒置于鞍,再次将箭射出,就这样足足射光了三筒箭,却因对方士卒强大的攻势、令三人应接不暇,已无法再去寻找,朱棣干脆抛开弓、重新拔剑在手冲杀去,与郑和他们三个人一起率领这数千勇士、与对方展开一场混战。

郑和一见立刻跟在其身侧道,

“主公要小心!”

“没关系,面对狼群本王不是都没怕过么,更何况对方是人!”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朱棣竟然想起了遇到狼群的那一次,郑和和武平文自然都知道那件事,可柴靖南却不知道,竟然还问了一句,

“四叔、你什么时候遇到狼群的?!”

“你这小家伙,以后再问不行么!”

武平文真是哭笑不得。

说实话,即使是久闯江湖的他,也从没见过如此惨烈危机的环境,虽然不想承认,可看着对方那仿佛杀也杀不完的军卒、没完没了地围攻来,心中不免也有些恐慌,可是每当他的目光落在朱棣那无所畏惧、毫不犹豫的坚定面庞时,瞬间便有那种没什么好怕的自信心。

终于,李景隆所率领的中军士卒的气势、被朱棣他们这种不要命般的拼杀方式给压了下去,开始逐渐地在败退。郑和及时发现后、一把拉住朱棣的马道,

“主公,我们快点儿杀出去,你先走!”

说着便将马朝敌军薄弱的地方领去,自己和柴靖南、武平文从后掩护。

也知道自己若不冲出去,这些部下包括郑和他们、根本也不会退却,朱棣便将长剑一挥道,

“好,随本王一起杀出去!”

说着率先朝重围外面冲杀过去。

可就在大家以为可以有机会冲出南军的围堵之时,迎面再次杀来两路南军人马,为首两员大将,正是平安、瞿能。

且说在头一天那场交锋中、本来有机会生擒到朱棣,可最后还是被对方给逃了,平安是相当的恼火。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在潜意识中对燕王这位前司、依然有种敬畏之感,才导致了正面相对之时不够坚决,所以下定了决心、若再遇他、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将朱棣擒获。

今天一早,虽然开始时去袭击了燕军的后路,将房宽击溃,但是平安一心想的还是朱棣,所以完成既定的任务后,片刻不停地与瞿能父子汇合在一处,回到了主战场。

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此时,正赶燕王率领他那几千人马,竟然将李景隆的十万大军围成的包围圈儿、给冲破了一个缺口,眼看着就要冲了出来,平安一马当先拦住了他的去路,

“燕王,这回你别想再逃了!”

“平安!你给孤王滚开!”

朱棣此时真是气急了,执剑朝着平安冲了过去。

见对方已经杀红了眼,平安连忙摆长矛迎战,两个人竟然就这样短兵相接地打在了一起。

以前,从来没有谁有机会和燕王殿下交过手,直到此时真正的缠斗在一块儿时、平安才知道,原来他的武功竟也是如此的出众,若换做是在平时、哪怕是对等的情况下,他都不见得能打得过朱棣。只是此时此刻、朱棣手中只有一柄护身长剑,而平安却是手持长矛,从兵器来看、朱棣就已经是吃了亏,更何况又和这些南军奋战了很长一段时间,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所以明显地开始处于了下风。

见对方的动作比刚才缓慢了些,平安心中大喜、忙高喊,

“众军卒听着!生擒朱棣就在此时!”

这一下可了不得,那些南军士卒们再次潮水般地围了来,将朱棣困在中心。朱棣一边对付平安的这支长矛的同时、还要对付拥到面前来的士卒们,终于还是露出了破绽。只见那平安抓住时机、闪电般将矛刺向了他。

闪亮的矛尖已到了右肋,朱棣甚至能够感觉到从那利刃处、所散发出来的寒意……

就这样完了么——

朱棣顿时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凝结,猛的咬着牙把心一横,转过身将前心亮了出来、迎向了那矛尖,

“平安,有本事你就朝着孤王的胸口刺!”

“你……”

这样一来,平安反倒愣了一下,矛尖也在瞬间停了下来,可他并非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对方所能压制住的,只是略略地顿了顿,一个反手、长矛竟然刺向了朱棣座下的这匹马的脖颈,这马儿立刻一声长嘶倒了下去。

朱棣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好在他的骑术精湛,瞬间甩开马镫跳了下去,才不至于被自己的座骑给压住。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柴靖南的声音,

“四叔!快来骑我的这匹马!”

“靖儿!”

朱棣扭过头去,果然见柴靖南已经到了眼前、并向自己伸出手来。很自然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接着、便借着柴靖南那一拉的力度跳了马背,而原本骑在这匹马的柴靖南、已经飘身落在地。

见他坐稳了,柴靖南才问道,

“四叔!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四叔没事,靖儿小心!”

随着朱棣紧张的警告声,只见成排的南军士卒刀枪并举地冲了来。

柴靖南将手中蟠龙剑一顺、喊了声,

“四叔,跟紧我!”

话音未落、人已纵身跃入敌阵之中,瞬间银光闪闪、红光飞溅,朱棣催马随后跟来,幸好虽然在南军的重重包围下被隔开一段距离,但郑和及武平文还都勇猛顽强地和敌军撕杀着。

第四百四十一章 急中生智

他们都没事就好——

心中这样想着,朱棣不由自主地边砍杀着身边的南军士卒、边身不由已地朝着那两人而去。

平安那边已经被柴靖南杀得截截败退、无法再次靠近,朱棣眼看着就要与他们汇合了,可偏偏就在此时、斜刺里又杀出了一个瞿能,二话不说举枪迎面刺来。朱棣只好用长剑向外一封,可没想到的是、手中这把剑大概是砍杀过度,早【】已受创,此次经这一撞、剑刃竟然断为两截。

已经完完全全就是赤手空拳了的朱棣、不禁也愣了一下,正要拨马败走之即,不想周围的那些南军士卒、大概是从平安刚才的行动中得到了启发,虽然不敢弄伤燕王,却将他的马当成了攻击目标,仅仅一会儿的工夫,这匹马竟也连受重创倒了下去。

别无它法,朱棣只好再次离开座骑,可就在他尚未站稳之时,瞿能已飞马赶到近前,长枪交到左手、探右手便来抓他腰间的玉带,准备就此生擒活捉。

朱棣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等着被抓,一个急转身躲过对方的那只手,目光一扫、见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支长矛,便想扑过去抢到手中。只是那瞿能眼见得就要将他擒到手中、岂能会轻易地放过他,一催马再次跟到近前,而且这次见他却是一附身、伸手做出个捞的动作,看样子是打算将朱棣拦腰抱住。

然而就在这连朱棣自己都有些绝望之时,猛然一股强劲的吸力、将他拉向了另一个方向,接着整个身子便撞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这个人是谁——

这种熟悉的情形、让朱棣莫名地有种心安的感觉。

来不及多说,武平文已经将他抱到自己腾出来的那匹马的马背道,

“殿下,别从我们身边离开!”

说完拉着马缰绳向前冲杀而去。

此时、朱棣的手中除了一支马鞭外,再没有其他应手的兵刃,放眼望去,南军士卒层出不穷、连绵不断地向涌着,而郑和他们三人及其他燕军士卒还在拼力的撕杀着。

这样下去根本就无法冲出去,弄不好、跟随着自己的这些人会一个都剩不下。扭头见李景隆在高处观战,而在他对面便是高高的河堤,朱棣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马鞭、不禁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也许能够骗得过李景隆的办法,而且是一个只有他才会当的办法。

“三保、靖儿、武六侠!”

朱棣大声呼唤着。

听到他的喊声,三人同时回过头来、望向了他,柴靖南问道,

“怎么了、四叔!”

“你们三个人、能不能帮助我冲那段河堤?!”

朱棣用马鞭向前指着问道。

武平文听了、抬头看了看,二话不说、摆长剑向挡在那个方向的南军士卒杀了过去,柴靖南和郑和也一左一右地随后跟。就这样,三人在前面开道,朱棣趁着他们杀开一条血路、还真的策马冲到了那段高高的河堤。

其实他这一举动、谁都没看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不过朱棣此时乃是“十万众瞩目”的人物,他所到之处、势必会立刻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当然李景隆也不例外。

只见朱棣登河堤的最高处,将手中马鞭高高举起、面向堤坝的另一侧用力地挥动起来,如果能够透过战场的噪杂声、还可以听见他在大声喊着“这里、在这里!”

所有人都愕然了,其实将自己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若是在南军将士中有人下令“万箭齐发”,那么这位燕王殿下连躲的机会都没有,瞬间便会被射成刺猬,但有了皇的“禁杀令”,没有谁敢这么做,相反还有人对朱棣的这一举动产生了恐惧感——

这个人当然就是李景隆。

在他的印象中,朱棣一向都是深谋远虑、足智多谋的人,就算在看着眼前己方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他也在心底留存着一小块儿的担忧和疑虑,而此时、对方忽然又做出如此令人不可思议的举动来,顿时、那份犹疑便被无限地放大开来。

难道是、朱棣在招集援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从他的行为看,对方的后援人马已经就在眼前了。脑海中产生了这种想法,李景隆便身不由己地将令旗举了起来,

“全军、停止进攻!”

主帅的将令发出,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服从,一瞬间、南军士卒用和冲来时一样的速度,又潮水般地向后退去,这样一来、这数千的燕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迅速地冲出了重围。

见自己的“诡计”真的骗过了那位大将军,朱棣毫不怠慢地边从河堤冲下来、边高喊了一声,

“兄弟们,随本王冲出去!”

这样一来,别说是自己这边的人,连李景隆及南军的众将士都听明白了、原来刚才那一举动是他在虚张声势,不禁恼火万分,李景隆咬着牙关大吼一声,

“别放他跑了!”

南军将士们一见,各个哭笑不得地重新整队、随后追杀正在后退的燕军,喊杀声在片刻的停顿后、立即再次响彻云霄。

此时、朱棣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耍的这个花招只能骗过一时,所以见部下们得以脱身、便带领着大家一退了下去。

根本就没有援军,做为后备队的丘福、已经在正面进攻南军主力时被击败了,这就是眼前面对的现实,兵力不足一直都是燕军最大的缺陷,同时也是朱棣之所以要每战必求速胜的原因。可现在、却陷入了苦战,能够尽可能地保存实力才是最主要的,因此、只要是能杀出去,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便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两军的兵力相差过于悬殊,眼看着刚刚冲出重围的燕军、便有再次被围的危险。

然而、就在此时,双方都没想到的是、从河堤后真的杀出一支约有五六千人的燕军轻骑马队,为首一员小将,精神抖擞、软甲素袍,怎么看都象是少年版的朱棣,只不过看去他掌中擎着一杆亮银长枪、浑身下透着满满的杀气,与朱棣那含而不露的王者之气、实在还是有些不同。却见这小将一见燕王便高喊,

“爹!孩儿前来相助!”

第四百四十二章 父子上阵

朱棣抬头一看,这才看清、原来赶来的正是自己的次子高阳郡王朱高煦,心中顿时一宽,回头再看,南军士卒因这一变化、攻势立刻慢了下来,立刻将手中马鞭一挥道,

“全军将士、随本王杀退南军!”

说完,一马当先竟然又调转方向、朝着南军直冲过去。

南军士卒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势气登时大减,不由自主地纷纷向后败逃,燕军随后掩杀,这刚刚合起来的一万余人、竟然将那十余万人硬生生地给逼退了。

此时、郑和在旁提醒着手中只有一支马鞭的朱棣,

“主公,这形势依旧与我们不利,还是退到河岸去吧。”

“好,就依你。”

朱棣当然也知道要见好就收,便传令下去、让这些跟随在身边的万余将士们,一同退到河边稍微做些休整。

总算得到喘息的时间,朱高煦来到父亲身边、很关切地问道,

“爹,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你爹我没事儿,”

朱棣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苦笑了一下道,

“你就放心吧,不过、你怎么会来的?”

“丘福给孩儿留了三千轻骑,让我去援助房宽、并照看缁重,后来听探报说您陷入了苦战,所以才带上手下人,还有一些从房宽和陈亨败退下去的队伍中、选出来的尚可以作战的士卒赶来相助,”

朱高煦边说、边脱下自己的战袍,

“爹,您这全身都是血,看着怪吓人的,还是穿孩儿这件吧。”

“没关系,爹就穿着这件好了,”

朱棣摆了摆手、又问,

“房宽和陈亨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房宽倒没什么,”

朱高煦回答道,

“只是陈亨伤的很重、差点儿被瞿能给刺死了,不过现在有军医官给治疗过,命算是应该能够保住的。”

“是嘛,”

朱棣听了叹了口气道,

“那瞿能确实挺能打的,刚才要不是武六侠及时相救,恐怕你爹我就被他给活捉去了。”

“这是真的?!”

朱高煦闻听此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的阴冷,

“孩儿决不会饶了这个匹夫!”

“唉,好了,你也好好的休息一下,南军不会就这样做罢的,恐怕过一会儿这仗还得打。”

朱棣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转过头来、打算寻找到武平文和柴靖南,却发现他二人和郑和一起、就站在身后一同看着他,便招了一下手道,

“你们几个人也休息休息吧,都累成这个样子了、还在这立什么规矩啊,武六侠、靖儿,多谢你们拼力相救……”

“四叔,这样的客气话以后就不必再说了,”

柴靖南走了过来看着他道,然后仿佛是在变魔术般地、从身背后取出一柄宝刀、捧到朱棣面前道,

“听三保哥哥说、您的防身佩剑断掉了是么?不知道四叔用不用得惯刀,这把宝刀是靖儿行走江湖之时偶然得到的,一直想找个配使用的英雄来用它,现在就交给您来用、如何?”

“哦?英雄么?拿来让四叔看看,”

朱棣很感兴趣地接了过来、将刀从鞘中抽出,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刀刃上竟隐隐地泛过一抹鲜红颜色,

“真是把好刀,有名字么?”

“血饮刀,”

柴靖南有意将“血刃刀”改成了“血饮刀”,微笑着道,

“这就是此刀的名字,四叔您用着顺手么?”

“嗯,靖儿给四叔的东西,自然是相当的好,”

拿在手中挥舞了几下,朱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靖儿,多谢你了。来,大家都坐过来、好好地休息一下。”

“爹,我还带了些干粮,您要吃么?”

朱高煦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王。

朱棣也瞧着他问道,

“是么?你带了多少干粮,够给兄弟们都分分么?”

“这……”

朱高煦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可是爹啊,你是燕王、是主子,还是应该您先吃啊。”

“胡说八道,”

朱棣瞪了他一眼,

“如果只给我一个人、我就不吃了!这一战全都靠这些将士们,没有他们、你爹我还能站在你面前么?!”

“爹您别生气,”

朱高煦连忙陪着笑道,

“临来前、孩儿让他们都带了一些干粮和水,我们大家可以分一分的。”

“还不快去!”

朱棣抬腿虚踢了他一下,朱高煦便跑着去让将士们互相分摊、对付着算是吃了点儿东西。

看着对面南军阵中应该也是在休整,朱棣边将儿子放在面前的包袱打开,将里面的干粮和水拿出来挨着个儿地拿给大家、边道,

“但愿冲到前面的张玉、朱能他们都没事儿。”

“放心吧、主公,他们两个绝对没问题的,”

郑和在旁边轻声安慰道,

“而且、等将前面的南军击退了,两位将军就会来接您的。”

其实、郑和很清楚自家主人心中挂牵着那两名心腹大将,也知道为什么他宁可自己这么硬撑着与敌军拼杀、也不派人前去找他们搬兵,那是因为此时先锋营的压力一定也是很大,如果送信给他们,凭着张玉、朱能对主公的忠心,拼死也要杀回来救燕王。如此一来、会让他们很容易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朱棣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将部下置于险境的决定的。

暂时罢兵之时已经是午后了,眼看着日已转西、天将傍晚,忽听南军大营中传出了“灭燕、灭燕”的高呼声,引得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对面。

朱棣冷笑了一声道,

“好啊,不是想灭了我么,让他们来好了。弟兄们,整装上马,随本王上阵迎敌!”

“遵令!”

跟随在身旁的这一万轻骑马队,纷纷拿起刀枪、飞身上马,迅速地列开阵势,朱棣带着高煦及郑和他们三个人在最前面一字排开,望向了对面的敌阵。

只见李景隆的帅字旗也向前移动了,而他本人从高处下来、来到南军阵列中,看起来他心中也想着尽快地赢下这一仗。

朱棣倒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只是在观看着那高喊“灭燕”的是哪一部人马,等看清了才笑道,

“果然又是瞿能,这家伙倒是很有煽动性,高煦!”

“孩儿在!”

朱高煦连忙应声答道。

朱棣用马鞭一指对面道,

“巧得很,那瞿能是父子出征,而如今我们爷儿俩也是一同上阵,要不要看看是他们父子强、还是我们爷儿俩强呢?”

第四百四十三章 逆转战局

“哼!瞿能那匹夫,孩儿正想要找他呢!”

朱高煦一脸恼火地道,

“爹您放心好了,孩儿决不会放过他、还有他那个儿子的!”

“好!”

朱棣将马鞭插在鞍上,伸手将柴靖南送给他的“血饮刀”向空中一举,

“准备迎敌!”

这句话说的还真是时候,因为南军与此同时已经开始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而朱棣的这一声命令正好将全军的士气提振了起来,一起随他迎着敌军冲了上去。

本来想着自己这边凭着手下的这一万名能征惯战的骑兵,无论如何也能和南军支撑一段时间、甚至可以打个势均力敌,可朱棣没有想到、这回组织发动进攻的人并非是李景隆,却是瞿能,而且当他高喊着“灭燕”的口号让全军士气高涨的同时,还和另外两名将官俞通渊、腾聚,三人一同研究好了作战方案,所以一改之前南军的混乱情形,一上来便将燕军冲散、分割成了三段,打算将他们各个包围歼灭。

刹时间,又是一场惨烈的撕杀。瞿能父子当然承担起围攻朱棣他们的重任,双方混战在了一起。

虽然这回手中的武器十分的应手,连敌人的头盔都能利劈成两半,但毕竟对方人数太多,而且又组织的有章有法,燕军这边渐渐地处于了下风。而偏偏此时、见已占据了优势,那位大将军李景隆下达了“发起总攻”的军令,所有南军将士全都向上冲来,眼看着燕军已无回天之力。

可就在此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猛然间、毫无征兆地,沿着白沟河的上游卷起一阵狂风、直接吹向了南军的阵地,吹得正在冲上阵来的人们几倍睁不开眼睛、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紧接着、又是一件更令人惊心的事情,只见李景隆那杆帅字旗在狂风中不停地摇晃着,继而长长的旗杆竟然被拦腰吹断,帅字大旗就这样被风卷起飞向了天边……

顿时、南军将士各个心惊胆战,纷纷回头望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朱棣一见暗道“真是天助我也”,将手中刀一挥高喊道,

“燕军将士、随本王杀上去!”

随着这一声令下,燕军的骑兵们登时士气大振,纷纷催马杀向了还处于茫然不知所措状态下的南军阵中。南军的阵中一片混乱,瞿能父子拼尽全力想要稳住军心,可无奈经此一变,这些士卒们已经惊慌失措、哪里还听得到他们的吼声。

此时平安率本部人马作为右路军,见状准备上前支援瞿能,可还没等他传令下去,忽然队伍后方一阵大乱,接着、就听有人高声喝喊,

“平安、你个混蛋!你往哪里走?!”

“啊?!”

平安顿时就是一愣,连忙扭回头观看,却见朱能率兵杀到。

难道是负责将他引开的先锋营已经完了?虽然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可已经不容他多想,因为朱能早已杀到眼前。

这家伙可不好惹,从前他们都一起在燕王帐前效力,所以彼此之间当然了解,平安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同对方撕杀到了一起。

而瞿家父子还在勉强支撑着和燕王手下的这一万轻骑混战着,毕竟南军这边人数占优势,还指望着李景隆能够迅速地重新整顿好人马、进行反扑,那样的话依然有获胜的希望。

想法倒是很好,可他等来的不是南军的反扑,而是燕军的援兵。

就在瞿能还在拼全力稳住手下士卒与燕军拼杀之时,从侧翼突然杀来一支骑兵,冲入南军阵中一顿大杀大砍,将其好不容易才稳住的阵型再次冲乱。

为首的一员大将飞驰而至、大声道,

“殿下,末将该死,让您受惊了!”

“张玉!”

见到手下的心腹大将赶回来,朱棣真是即欢喜又欣慰,知道自己终于撑到他们回援这一刻了,同时也说明张玉和朱能二人已完成了歼灭敌军的任务,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快快给我教训这些可恶的南军!”

“交给末将好了!殿下您权且休息一下,看我如何替您出气!”

张玉毫不含糊地回答道。

这二人的对话听起来难免会让人觉得好笑,一见到身边最亲近的爱将,朱棣仿佛瞬间变身成了个孩子,忙着向他告状“他们欺负我、你替我打他们”,而张玉立刻哄着他“好吧,我打他们就是、你乖乖地看着”。

张玉冲上去替他“出气”去了,而朱高煦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没影儿了。朱棣当然不是个能够真的“乖乖地看着”的主儿,勒马望了一会已经来了个大逆转的战局后,又看了看左右、笑道,

“我们再去加把劲儿、怎么样?”

“好啊,四叔您说我们该做点儿什么?”

柴靖南立刻响应着问道。

朱棣用刀向南军后方一指道,

“那边应该是他们的中军指挥营,如果能趁着这天助的大风、放把火烧起来,南军肯定就会彻底败了。”

“交给我好了!”

听了他的话,柴靖南信心百倍地催马冲了过去,朱棣及郑和、武平文带着身边的士卒也跟随在其后。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引火之物,所以很好奇他会如何地放这把火,大家都在后面看着。

却只见柴靖南将手一扬、朝着南军阵中的军旗上、人群中、草地上接连地从袖箭筒中打出了十多个硫磺烟硝制成的火药丸,那些火药丸见风便着,瞬间大火在南军阵地上熊熊燃烧起来,而且借着风势越烧越旺,转眼间吞噬了整个大营。

这一下,南军彻底崩溃了,丝毫没有反抗能力,李景隆见势不好、带着残兵败将朝德州退去。而郭英和吴杰二人大概是见他实在没有可以相助的意义了,两位老将整理本部人马向西退往了真定。

而此时,还在和朱能缠斗的平安、眼见得自己这边的军卒不是被大火包围,就是被燕军追杀,相互踩踏着伤亡无数,知道大势已去,只好抽身败逃而去。不过他心里还挂念着自己的好友瞿能,想着要和他们父子一同退去,便带着剩下的不多的手下人四处地寻找着。

在这纷乱不堪、火光冲天的战场上,平安还真的看到了那父子二人——

确切地说、是看到了他们被杀阵亡的那一刻……

第四百四十四章 意外之敌

就在燕军开始反击之时,朱高煦早已憋足了劲儿要找瞿能报仇,心中一直不停地嘀咕着,

“好你瞿能这个匹夫,伤了陈亨在先,威胁父王、差点儿将他从我们身边抓走在后,接着还煽动着叫嚣什么‘灭燕’,看到了最后我们谁灭了谁!”

所以,见南军阵势大乱后,他也没和自己的父王打个招呼,率领自己带来的贴身护卫们冲了上去,而且还嘱咐着,

“都去给我找瞿能父子,见到后杀无赦!”

“遵令!”

少王爷下了令,手下这些一直都跟随在他身边的护卫们、自然了解其性格,知道朱高煦了要杀谁就绝对不会含糊,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父子二饶身上。

而瞿能父子开始还在试图稳住阵型,可接下来的这场随风烧起的大火将他们困在当中,好不容易才从烈火中冲出来、却被朱高煦带的人团团围住。自知已经没有脱身的可能,瞿能只好回首对儿子苦笑道,

“看来你我父子、今就要在簇为国尽忠了。”

“父亲,无论到哪里、孩儿都会跟随着您的!”

他的儿子随着他点着头,父子二人便一同冲向敌方。

朱高煦一见冷笑了一声,将手中亮银枪一举、喊了声“给本少王杀了他们”,便带头迎了上去。最终、这父子二人双双阵亡……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平安,只好无可奈何地追着李景隆退却的方向败退下去。

这场惨烈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李景隆率败军一路的逃着,朱棣率燕军在后面追,不过、这一追一逃倒也显得很别致。

前面逃跑的南军自然队形不整、乱乱纷纷,而且边跑边丢东西,无论是兵械、缁重,甚至是士卒,逃一路是丢一路。而在后面追赶的人是朱棣率领看他那几名随行及心腹大将,统几千的骑兵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

一点儿都没错儿,就是不紧不慢——

如果朱棣带的这些轻骑兵、放开全速地来追的话,早就可以追上对方了,只不过、他却告诉大家就这样将南军赶回德州去,甚至在追击的过程症还下了一道暗令,谁都不能杀了李景隆,就这样放他跑。而燕军在此时做的最多的就是收集对方丢下的物资和降卒,并不停地带回大营去。

燕军在朱棣的率领下以放马出游般的轻松心情、一直追到了月漾桥附近,只是没想到的是、桥的对面竟然出现了一支约数万饶南军人马,而且看起来精神抖擞、军容整齐。

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一直在败逃着的李景隆所部,那么又会是谁呢……

带着这个疑问,朱棣将马勒住、令全军将士停止前进,之后立马向对岸望去,这一看,顿时令他惊讶不已。

却只见对面为首的一员主将,身材高大伟岸、丰姿潇洒俊逸,竟然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左军都督、魏国公,徐辉祖。

京城一别、已是一载有余,不想再次相见竟然已成为敌人。朱棣直直地望着对方,而对方也在对面望着他,只不过在徐辉祖的眼神症早已没有了从前的恭敬与谨慎,剩下的只有冷漠与敌意……

“爹,那不是大舅舅吗!”

朱高煦也从后面赶了上来,一见这情景不禁大惊怪起来。

朱棣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你爹我当然看清了,不用你子来告诉我。来呀!传本王将令,收兵回去。”

“为什么啊!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

朱高煦很不服气地道。

朱棣瞧了瞧他,用马鞭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道,

“胡什么?对面的那个可是你的大舅舅,少费话,跟爹回去。”

“哦,知道了……”

朱高煦显得很不情愿地摸了摸头,瞪了对面的徐辉祖一眼。

燕军开始依次地往下撤着,因为也要防备着南军援军会从后追杀,朱棣带着一部分人留在了桥边、亲自殿后,直到大家安全地撤得差不多了,回头再看时、却见徐辉祖也指挥着人马缓缓地退却……

白沟河之战以燕军再次大获全胜而告终。

回到大营之中,朱棣安排好人清点缴获的缁重,收编南军降卒,巡视了一遍各营后,赶紧来到陈亨养赡大帐之中探望。

陈亨伤在了大腿及下腹部,此时虽然经过救治、已无性命之忧,但当时的情形也是相当的凶险。此时,已经从昏迷中转醒过来的陈亨、见燕王亲自来看望自己、连忙还想起身,却被朱棣给及时地按住了,

“陈将军不要动,本王是来看看你伤势如何的。”

“让殿下费心了,末将还真是太没用了……”

虽然原本都是大明将士,可这陈亨是后来投降过来的,本来见此次燕王将右军先锋的重任交给了他,还想着要好好地立一大功、来报答殿下的知遇之恩,可谁知却这么快地败下阵来,难免在心中有些愧疚。

朱棣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意,便缓言安慰道,

“陈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虽然你败在对方手下,却也牵制了他们一段时间,这也帮了本王不少的忙。”

“陈将军你就放心吧,你家少王我已经替你出了这口恶气,那刺伤你的瞿能父子已经被我给宰了!”

一旁的朱高煦大声地道。

可不知为什么,提到这件事时,所有人、包括朱棣都高兴不起来,虽然那个人给大家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可对他们父子战死沙场的结局,总觉得心里不是那么的舒服……

从陈亨的帐中出来,大家一同回了中军帐内。此时、全军已经打扫了战场、掩埋了双方阵亡的将士的遗体,缁重和降卒也都清点过了,这一仗下来,收获颇丰,兵马也从十万扩充到了二十万,可谓是大获全胜。

只是身为主帅的朱棣却不敢放松心情,因为他清楚得很、如果不是那阵大风相助,自己恐怕此时已经被对方活捉了去,可以这次胜利看似辉煌、可实属侥幸。

不过,朱棣大概没有想到,在他这三年的“靖难之役”中,大风帮他可不止此一回、侥幸的事情也不是这一次的发生。

带着众将回到了中军大帐中,朱棣先安排人将陈亨及其他负赡将士们、护送回北平,之后和手下其他部将们坐在一起、边吃着亲兵送来的晚饭,边一起聊着军情。

第四百四十五章 战场相逢

用这种方式、在这种气氛中来讨论如此严肃的军务大事,恐怕除了朱棣,再没有多少人能做得到的了。

“本王核计着、李景隆肯定一路跑回德州了,”

朱棣边拿着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边道,

“我们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休整一天后就去将德州拿下来,继而索性连济南也给他夺到手。”

济南乃是战略要地,如果能拿下来自然是好,但当听到燕王下此决心后,众将感到高兴的不止是要夺取个要地这件事的本身,更重要的是、大家惊喜地发现,殿下已经不仅仅满足于防守、而是要适当地采取攻势了。

张玉首先表示了支持道,

“好啊,我等也正想打他个痛快呢!”

“可是、爹啊,”

一旁的朱高煦突然插嘴道,

“大舅舅那里、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还想碰见他就撤么?”

是啊,其实不止是这位少王,当听说在追击途中遇见徐辉祖这件事后,很多人心中都产生了这个疑问。

听了儿子的质问,朱棣先是瞪了他一眼道,

“那么依着你又想怎么办?难不成去和他决一死战么?”

“当然啦!”

朱高煦不假思索地道,

“他替皇哥哥卖命、来和我们做对,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能打他的呢?!”

“你这小子还真是无情呢,”

朱棣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可是你的亲舅舅、你娘的大哥,而且你们哥儿几个还在他的府中住过那么长的时间、吃过那么多的饭呢。”

“那又怎么样,爹您将他当亲人,可他根本没这么看啊,”

朱高煦越说越生气,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饭碗道,

“爹您是不是不知道,回在京城、我们三兄弟去见皇哥哥时,大舅舅他不但不保护我们,反倒还劝皇把我们留下当人质,您说他有多可气啊!要不是小舅舅帮着我们逃跑,儿子我恐怕现在根本就不会在您身边孝敬您了。”

听他说的如此的慷慨激昂,众将也都不吱气、只是听他一个人继续唠叨着,

“不过、儿子我也没便宜了他,逃跑的时候偷了他的宝马,当时把大舅舅给气坏了,哈哈哈……”

说着便放声大笑了起来,引得众将也忍不住地想笑。

朱棣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道,

“你这混小子给我闭嘴!”

“哎呀、爹,您干嘛老是打我的脑袋啊!”

朱高煦下意识地揉了揉并没有真的被打疼的地方、道,

“好吧、好吧,既然爹不让我说,那么我就不说好了。”

“你说的还少么。”

又瞪了他一眼,朱棣才将视线转回到诸将这边,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却见大家的眼神中也都有些疑虑,便沉了一下。

事实,虽然朱高煦说的那些话、听起来象似小孩子的任性之言,可确实也点到了大家关心的地方,朱棣知道继续回避这件事是不行的了,便道,

“你们是不是也在担心我的那位大舅哥啊?”

“是啊、殿下,”

丘福皱着眉头道,

“虽然我们知道您和魏国公是至亲,不该过问这些,可是……”

“你们放心好了,辉祖兄不会和我们在战场真正对战的。”

朱棣捧起面前的那碗汤,扬起脖子、一滴不漏地喝了下去,然后看着眼前这些茫然的脸,又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是吗?”

“确实不知道,”

张玉也忍不住问道,

“如果皇真的让魏国公来做大将军,那么他总不会抗旨不遵吧?那时候您不就得和他在两军阵前刀兵相向了么?”

“辉祖兄当然不会抗旨的,他和他的父亲中山王太象了……”

提到自己的岳父,朱棣也禁叹了口气,

“但是,本王是说、皇根本就不会让他为大将军的,更不会将几十万大军的军权交到他的手中。”

“这又是为什么?他不是已经来到阵前了么?”

丘福诧异地问道。

朱棣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地道,

“所以说、我才断定皇根本就没有让辉祖兄担当大将军的意思,你们没见他手下只有三万左右的人马,这是他自己能够调配的最多的兵力了,如果皇有心让他接替李景隆,那么正值此关键之时,怎么会不给他随意调动地方兵马的权力呢?据本王推测,允炆他经李景隆的次失利,心中一定也开始不放心了,以临时让辉祖兄前来做接应,等到任务完成后,就会立刻被调回京城去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丘福依然不解地追问道,

“建文既然已经派他来了,为什么只是来做个接应呢?”

“因为他是我的大舅哥,而我是他的妹夫啊,”

朱棣叹了口气道,

“我那侄儿一向疑心都很重,又凡事都没主见,虽然辉祖兄对他忠心耿耿,可他却不能不疑。退一步讲、就算是允炆可以做到不疑心,可朝中放着黄子澄、齐泰那几个人,也不会不进谗言的,那几个人呐、哼!从来就没给允炆出过什么好主意。”

众将听了这番分析,才恍然大悟……

其实、还真的又让朱棣给不幸地言中了。

就在传旨让李景隆做第二次伐燕的准备时,不知为什么、朱允炆成天到晚地觉得心慌不已,可想想、此番出征,朝庭派出几路大军、合在一起足有六十余万人,而且除了李景隆外,其他的将领们也都是能征惯战的名将,断没有败在四叔那区区五万人的手中。

此时,由于黄子澄的隐瞒,朱允炆还不知道燕军已近十万,不过按道理讲、就算对方已经十万人了,也没有理由轻松地击败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的六十万朝庭大军。所以这位建文皇帝压根儿就没往他那位大将军会胆怯面想,还寻思着切莫要轻敌才是。

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又不知道找谁商议才好,而偏巧就在此时,太子少傅、左军都督徐辉祖求见。

徐辉祖来此当然也不是因为朱棣的事,只不过是为了朝庭中正常的运作来和皇商量,另外、自从燕王起兵造反后,为了避嫌、他甚至从来都再没有提过这位妹夫。

今天朱允炆一见他,顿时眼睛一亮,谁不知道徐家的人对朝庭忠心耿耿,而且又是将门之家,为什么不让他带兵为后援呢?所以、当即便将想法对他说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用将存疑

徐辉祖倒是二话也没有说、便接受了旨意,立刻点齐了自己所能调动的三万人马、即刻起兵赶往白沟河。

如果说朱棣对李景隆了如指掌,那么徐辉祖也是一样。做为当年曾经和燕王随徐达多次出征,后来又搭档着一起讨伐过北元的“战斗伙伴”,徐辉祖很清楚李景隆根本不是自己妹夫的对手,所以一阵急行军、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驰援。

不过、虽然他的速度够快,可南军败退的速度更是快的惊人,徐辉祖这边还没有赶到,那李景隆就已经落慌而逃、退下来了。没别的办法,只好为他殿后了。

选好了月漾桥这一有利地形,让过李景隆的残兵败将后,指挥自己的人马、整齐地列开了阵势,只等着燕王的追兵赶到。

徐辉祖很熟悉朱棣的用兵方法,知道他在乘胜追击时、绝对不会带着太多的人马,果然、远远地见那支不足万余人的轻骑杀到,他终于又见到了这位最令自己耿耿于怀的燕王殿下了。

同样身处武将之列,他又何尝听不到在武官中流传的、对当今天子所采取的新的官吏制度的抱怨,又何尝不知道那些将领们提到燕王时、本能地带出的钦佩。但每当此时,徐辉祖便会避开,甚至不再与有过这种想法的人们有任何往来。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做为徐达的长子、他只忠于皇上一个人。

而对于在外人看来与自己一直来住很密切的妹夫、燕王朱棣,徐辉祖从来没有表现过同情,可以说他不想、更不能这样做,导致就连那个喜欢姐夫喜欢的不得了的四弟徐增寿,都成了他划清界限的对象。这其中的真正原因他不会向四弟解释,更不会让任何人探知其内心……

此时此刻、当血染征袍的朱棣率领人马翩翩而来时,徐辉祖竭力地让自己那沉静的目光、变得异常的冷漠起来,然后才望向了对面的那个人。

要说会赢得了那么多人的爱戴与追随,朱棣自是有他自己的人格魅力,这点徐辉祖当然也是不得不承认的,望着对面那位连满身的血腥时、都能显示出雍容华贵气质的燕王,徐辉祖在内心中也是暗暗地叹着气。

而在对峙了片刻后,却见朱棣好象是对他身边的那个指手画脚的儿子斥责了几句后,接着便指挥手下将士开始撤退。

果然、他也是很了解我——

徐辉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将心放了下来,知道两人这是心照不宣了,便也向后退了下去,毕竟皇上给他的旨意只是接应殿后,并没让他整顿人马、与燕军主动开战,所以不去和对方拼杀、没有谁能说出什么来。

缓缓向下退着的路上,又一道诏书传来,令他立刻返回京城,徐辉祖便也不再耽搁时间、连德州城都没进,直接带兵回了金陵。而之所以会有这道诏书,其中的原因又被朱棣猜中了,正是出自黄子澄的手笔。

派走了徐辉祖去做后援,朱允炆的内心算是稍稍地安定了一些,可当天下午,黄子澄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见他的气色有些不对,朱允炆刚刚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真怕朝中再有什么大事发生,连忙问道,

“先生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么?”

“是啊、啊不,没出什么事……”

黄子澄的回答听上去很是混乱。

朱允炆更奇怪了,同时也就更加的紧张,

“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没有其它的事,不过、臣倒是觉得有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和皇上您商量一下。”

黄子澄一副火烧上房的着急表情。

朱允炆将身子向前倾着、追问道,

“是什么事情啊?先生就请快点儿说吧。”

“臣听说皇上派了魏国公徐辉祖、带兵去为李景隆做后援了,这是真的么?”

黄子澄依然紧张万分地问道。

听他是在问这件事,朱允炆当时松了口气,又靠回到龙椅上道,

“一点儿都没错,朕始终对李景隆不太放心,怕他明明手握重兵、却再因轻敌而吃了亏,要知道、我那位四叔可不是好惹的。”

“哦,皇上考虑的确实周全,”

黄子澄心中暗道、看来在皇上眼中的确只有他的四叔啊,如果李景隆那么地靠不住的话、又何必白白地浪费兵力物力呢?换别人去不就得了。可心中这么想,嘴上自然不能说,便表面上还迎合着道,

“不过、臣以为,虽然派一员大将去做后援这个做法是非常的正确,但是让徐辉祖前去担当此重任、是否有些不妥呢?”

“哦?此话怎么讲?”

朱允炆的眉头微微促了促、问道,

“派他去哪里不妥了?”

“皇上您忘记了、魏国公和朱棣他二人是什么关系了么?”

黄子澄煞有介事地提示着道。

朱允炆瞧着他眨了眨眼睛,

“这个、朕自然没有忘,他们俩不就是姻亲嘛,可魏国公首先是朕的臣子,而且一向都是很忠心的不是么?”

“徐家满门忠烈、这个倒是不假,”

黄子澄边说、边诡异地笑了笑道,

“但是、那是在一致对外的情况下,可如今他面对的人是自己的妹夫,而且一直都交往甚密。从前每逢燕王入京,无一例外地都会住到魏国公府上去,简直就是将那里当成了他在京城中的家了,可见徐家的人与他的关系有多么的不一般。”

四叔在京城的家——

这种说法、皇爷爷在世时、也曾这样的说过……

朱允炆的心中顿时“咯登”了一下,因为“徐家满门忠烈”这一说法、立刻让他联想到另外一个“徐家的人”,那就是徐增寿。

记得在一年前、自己曾问过他“燕王是否会谋反”这个问题,当时徐增寿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四叔绝对不会谋反的,还劝自己将四叔的三个儿子放回北平府,结果当时才会做出那个让自己后悔莫及的决定。

是啊,人心难测这句话确实不假……

而此时、黄子澄还在继续地努力说服着他,

“如今、我前方几十万将士是朝中的军事命脉,一旦被怀有贰心的人给掌握了、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皇上,到任何时候、防人之心都不可放松啊。”

“可是……”

朱允炆被他的这一番话给说的、真的觉得脖子后面有一丝丝的凉风冒出来的感觉,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发冷,

“朕已经派他速速前往白沟河了,不可能再将他从半路上再叫回来,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又遇新敌

这倒不妨事,”

黄子澄听了,连忙边安慰着他、边帮忙想着主意来挽回,

“皇上您的旨意不是只命他去做后援么?那么完全可以下诏书告诉他,等接应完了李景隆、保证大将军所带的大军没什么事了以后,就速速返回京城,以防他拖延下去借机夺取兵权,而且这么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并非是皇上您在出尔反尔、不是么。”

“先生说的倒也是……”

朱允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瞧了瞧他道,

“那好吧,就拜托黄先生你即刻替朕拟诏书,让徐辉祖完成后援的任务、便返回京城来,不得耽搁。”

“臣遵旨。”

黄子澄答应了一声、便去办了。

那道诏书就这样火速地送到了徐辉祖的手中,虽然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可也只能苦笑一下、奉诏书返回……

而燕军大营这边、听说徐辉祖果然被诏回了京城,众将们真的对自家殿下的判断、更加的佩服不已。

休息了一天,朱棣率众开始进攻德州,可虽然说了攻打,结果根本没费太大的力气,李景隆便再次弃城逃走了,将德州的大量物资都留给了朱棣,燕军甚至都不必用后方前来补给。接着、两天后就是开赴济南的日子。

据派出的探报回来说,李景隆带着他残存的十余万人马并没有进济南城,只是在城外扎下大营,看起来是要背城与燕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怎么可能呢——

朱棣不禁有些好笑,这场仗已经打到了这份儿上,李景隆根本就不可能再反击了,倒不是完全因为在轻视对方,实在是他已经看出在那位大将军的心中、早就没有了想和自已对战了的念头。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众将摩拳擦掌地聚集在帐前之时,朱棣首先下了一道让大家都没想到的将令,

“等一会儿与南军对战时,大家要记住一件事儿,就是无论是谁遇到李景隆后,都不要杀他,放他走好了。”

“哦,遵令。”

众将互相瞧了瞧,纷纷点头答应着。

此时、所有这些将领对朱棣都是相当的依赖,认为他的决定应该没有错的。

出了大帐,一场连具体分兵派将的程序都没走的大战、便开始了。众将领跟随在燕王殿下身边,来到两军阵前一字排开、列开了阵势,而对面的南军也已经整理好了队伍,一道冲杀的将令下达,两军又是一场不对等的混战。

说是“不对等”,那是因为打了没有多少时间、李景隆便率先逃跑了,留下他手下那十几万南军,单人独骑向南败逃而去,这回他败的还真是彻底。

被尴尬地抛弃的这些南军士卒、大部分都无心再抵抗了,加上在燕军大喊“放下兵器、决不杀戳”的宣传攻势下,纷纷投降。

然而就在这些混乱的南军队伍中,有一个名叫盛庸的都指挥使、始终冷静地看着周围的这一切,当他断定自己的上司李景隆确实不会再回来了的时候,便竭力稳住身边的士卒们道,

“兄弟们不要慌,随本将军先暂时退入济南城去!”

终于听到有人出来下达命令了,所以有部分的南军士卒跟着他向济南城中退去。

燕军中自然也有人发现了,大将谭渊立刻带人去追,而就在此时,谁都没有想到、从济南城中竟然杀出了一支人马前来接应盛庸,因为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朱棣当即下令收兵、全军退出三里扎下了大营,然后派出探报打听城中的消息。

终于,济南城中目前的状况探听出来了。

却原来、从城中出来的那支队伍,本是这山东的地方守军,带兵的人是山东右参政、铁铉,令人意外的是、此人竟然是个文官。而此时、济南城中的防守,正是由他和盛庸两个人共同来担当的。

乍一听此消息,众将均觉得好笑,没想到一个文官竟然敢和屡战屡胜的燕军做对,有几个人的脸上已经带出了不屑。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见属下部将们存了轻敌之意,朱棣微微皱了皱眉。

虽然自己喜欢和武将们在一起,但并不代表他就瞧不起文官,正相反,朱棣深知、文官若是执拗起来比武将还要难缠,因为做为武将还可以凭着对战场上的形势、来审时度势替将士们着想,可文官往往只凭着心里的信念、不但自己致死方休,还要带着下属一齐死,根本不看什么有利没利。

瞧了瞧这些部将们,朱棣道,

“怎么了?是不是瞧不起人家啊?”

“没有啊……”

见被殿下看出来了,有几员将官不好意思地答道。

朱棣忍不住笑了、道,

“没有便好,不过本王可要告诉你们、切莫要轻敌,不然的话、这济南很可能就是我军最大的障碍。”

事实证明,还真的被他给说中了……

此时的形势对燕军已是十分的有利了,所到之处、各州城府县纷纷投降,所以没有其它的后顾之忧,如果能够将济南拿下来,则进可攻、退可守,直接威胁到京城,哪怕以此为本钱、再次与朝庭和谈也是可能的,因此、可以说已经到了对整个战局起到决定性的时刻了。

不过做为三军统帅、朱棣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见自己的部下们大多产生了骄傲情绪,便觉得有必要让他们冷静一下,当即、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立刻下令攻打济南的时候,却做出了相反的决定、全军休整两天。

为什么呀——

大家都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燕王殿下。

而朱棣却不紧不慢地告诉他们、自己要“先礼后兵”,然后就亲笔写了一封“招降信”给盛庸,派人用强弓射进城中,当然了、如其所料的那样、没有回音。

经过两天的休整,全军将士都吃饱喝足、精神百倍地聚集到了中军帐内,一个个两眼放光,大概都觉得今天一定要出兵了吧。可是进帐之后,却见朱棣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地势图前、不知在看着什么,朱高煦同郑和、以及柴靖南、武平文都静静地陪在一旁。

听见脚步声、朱棣回过头看着大家笑了笑道,

“你们都来了?坐吧。”

“谢殿下。”

众将谢过了座,依次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均期待地看着他。

第四百四十八章 掘堤水攻

果然,朱棣走到帅案后也落了座,之后很严肃地扫视了大家一下道,

“诸位,本王好心好意地想要招降那守城的盛庸、铁铉二人,可他们却不给我面子,连个答复都没有,所以别无他法,只有强攻了。”

“请殿下吩咐派将!”

大家就等着这句话呢,纷纷跃跃欲试。

朱棣依旧一脸肃穆地点了点头、道,

“很好,那么谁愿意为先锋、打这最重要的一仗呢?”

“诶?”

听他这么说、众将也是一愣,因为依着他们对朱棣的了解、殿下肯定会亲自带兵督战,没想到、他竟然会将先锋的任务交给别人,而且还让大家自己报名。

本来张玉想开口,可发现燕王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下,好象隐藏着某种孩子般的狡黠,便没有出声,而且在看到朱能打算开口的时候、还及时地拉了他一下。

这一小动作当然被朱棣看在了眼中,脸上顿时现出了忍笑的样子,这一下,张玉、朱能就更加肯定,这燕王殿下肯定有什么“阴谋”,两个人就更是不能回应了。

其他将领互相瞧了瞧,丘福想了想道,

“殿下,如蒙您不弃,末将愿意担当此任。”

“好,还有谁想和丘将军一起呢?”

朱棣用鼓励的目光看了大家一遍,忽然将眼神转向了朱高煦,

“高煦,不如你去给丘将军当副将吧,本来你就是属于他的部属。”

“啊、好吧!”

朱高煦先是愣了一下,但很痛快地点了点头。

其实丘福之所以会请令,是因为上回白沟河之战时、自己作战失利,险些令燕王殿下遭擒,虽然朱棣在那一战后、并没有责怪过任何人,但他毕竟在内心中颇感不安与自责。可现在又见殿下依然将儿子派给了他做副将,立刻很是激动、连忙起身施礼道,

“末将此番定不负殿下所托!”

“本王知道,”

朱棣的眼神中露出一抹的柔和、道,

“丘将军不必有太多压力,只管尽心去做好了。”

然后又瞧了瞧朱高煦道,

“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做先锋了么?赶快到匠工营、点三百名匠工卒,然后到大清河边开始将邻近着济南城的那段河堤给它挖开。”

“啊?挖河?”

朱高煦听得一脸的懵,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问道,

“挖河干嘛?!你不是让我做先锋去攻打济南城么?怎么又让我去挖河了?”

“是啊,你爹我是说了攻打济南不假,但攻城有各种方法来进行、不是么?”

朱棣不由自主地瞧了瞧张玉、朱能两个人一眼,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所以这回本王要用水淹的方式、来个水攻,总比让上千的将士们去送命的好吧。”

“水攻?!”

朱高煦听的哭笑不得,

“用什么水攻啊,直接杀上去才痛快呢!”

“少费话!”

朱棣瞪了他一眼道,

“他盛庸、铁铉不是不降吗?我就用大清河水把他泡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挺到什么时候!”

“我不去啊、爹,”

朱高煦赌气般地坐到放在一边的椅子上道,

“放水这样的事、谁不能干呐!干嘛非要让我去啊。”

“没错儿,这件事确实是别人都能去做的,那么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

朱棣朝他坐着的椅子上踢了一脚、道,

“你小子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现在就回你的帐里收拾东西、给我滚回北平去!不遵将令、军营之中要你何用!”

“我、我……”

朱高煦抬头瞧了朱棣一眼,见爹爹面色铁青,只好站起身来道,

“好吧、好吧,谁让我是您的儿子呢,三百兵匠工卒是吧,我这就去总行了吧。”

说完、带着一脸的不情不愿,转身出了大帐。

朱棣瞧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这个混小子”,然后又叫过丘福道,

“丘福,你去看着他点儿,最重要的是、不要将河堤掘开的太多,毕竟城里不有许多百姓,但声势一定要弄得大些,要让城中发现,起到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作用就可以了。”

“末将明白了。”

丘福点着头、领命随后也离开了大帐。

转回身看着一个个面面相觑的诸将们、朱棣笑道,

“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殿下,”

谭渊忍不住地问道,

“您真的是打算就用水攻么?不用别的方法邓?”

“当然是真的了,”

朱棣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这一带的各处全都归附了我们,只剩下这一处了,却偏偏是这最重要的所在。如果能够不用刀兵便可夺下自然是好了,所以本王还是想争取一下、最好他们能够归顺于我。如果实在是冥顽不灵、到那时就只能强攻了。”

“哦,可这样一来,我们干点儿什么好啊?”

谭渊又继续问道。

朱棣又瞧了瞧大伙儿,然后一笑道,

“陪本王到济南城外看看热闹,当水淹过来时、那城中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还真的令人很好奇呢。”

看着他瞬间露出的那种、小孩子恶作剧般的表情,众将们忍不住地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就这样,在朱棣的率领下,众将领们一起来到济南城外的一处高坡上,边向城中眺望着、边看着河堤那边的动静。

还真别说,朱高煦的动作还真的很快,等着的时间并不长,那几百名匠工士卒便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河堤上,刹那间、军旗飘扬、喊声震天,大家一起挽起袖子将手中工具抡得高高的,开始掘着大清河的河堤。

其实依着朱高煦的意思,干脆用缴获来的火雷、将河堤炸开,岂不是更加的省事,多亏丘福的阻拦、才没让他这么做。

首先、火雷毕竟还是很珍贵的,用在这种事上简直就是白白地浪费了;其次、要真的用炸的方法来完成,若控制不好数量的话,搞不好会将整个堤坝都给毁了,那样的话、之后再想筑起来都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更重要的是、朱棣已经吩咐过,掘河堤不过是要吓一吓城中的守军,并非是真的就想将整个济南城全都泡在水里。

而这边一吵一闹,早已心动了城中的南军士卒们,立刻飞报给了两名守将,二人听了便是一愣,连忙登上城楼向对面燕军那边看去。

最先看到的是站在高处、以燕王为首的那些燕军将领们,只见他们神情悠然地朝城中观望着,毫无紧张状态可言。

第四百四十九章 诱捕燕王

盛庸是认识朱棣的,所以一见到他边指给铁铉看,而铁铉也没想到那个衣着朴素、不见奢华的人,便是燕王,惊奇之余细细地打量,果然见其是不是凡品。

不过、越是如此,铁铉心中的敌意就越大。

正象朱棣所想的那样,做为武将、哪怕是对建文皇帝再忠心,可心底本能地对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燕王,多多少少都存在着一些的敬意,就是此时的盛庸也不例外。

但做为文官的铁铉就不同了,他认为身为臣子、身为名将,保卫疆土都是那些武将们该做的事,无论你有多高的战功、也不该与朝庭对抗,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皇上的叔叔。所以在铁铉的眼中、朱棣只是乱臣贼子、别无其他的说法。

就在他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那个、气度从容的反王时,身边的盛庸有些惊骇地道,

“这下可坏了!铁大人、您快看河堤那边!”

“河堤怎么了?”

铁铉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也是吃了一惊。

只见数百名燕军士卒、每个人都赤着膊,在远处的大堤上挖掘着,他们竟然是想要掘堤引水,用水来攻济南城!

盛庸有些紧张地道,

“这可该如何是好?!”

“盛将军且先别急,”

铁铉让自己镇定下来、安慰地道,

“也许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想来吓吓我们而已,不一定就敢真的决堤灌城,他朱棣真的会如此丧心病狂地、不顾这城中百姓的死活么?”

可这句话刚刚说完不久,只听堤坝那边传来一片欢呼声,随着那些正在搞破坏的燕军匠卒们各个欢呼雀跃,一个缺口被打开、大清河水顿时奔涌而出冲向了济南城。

见对方这是玩儿真的,铁铉也有些急了,一旁的盛庸凭着本能、大声传令道,

“来人呐!快些寻找沙袋堵住城门……”

“来不及的,”

铁铉知道只靠堵是不行的,抬头看着对面那些燕军将领们、满是傲气的表情,心中一动道,

“左右,快点儿将白旗挂出去!”

“白旗?”

盛庸自然知道白旗所代表的意思,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这会是铁铉这个、一提到燕王就恨得不得了的人,所能做出的决定,

“可、这是为什么?”

“当然是告诉对方我们要投降了,”

铁铉口中所说的内容、和他那依然刻骨仇恨的表情,完全就是不搭,果然、接下来便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盛将军请放心,此举不过是暂缓他们水攻而已,而且本官想到了一个可以诱捕朱棣的办法,正好利用一下那些燕军的傲气。”

“哦,原来如此。”

盛庸不禁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道、若要降的话,开始便降了岂不是更好,何必等到现在、才做这些让人轻视的无意义之举呢?原来他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此时在对面观望的朱棣及手下这些将领们,眼见得河堤这么快便被挖开、均有些好笑。

“这二王子动作还真快啊。”

身边的郑和轻笑道。

朱棣也一直盯着那正在涌向济南城的河水,看起来还有些忧郁起来、道,

“是啊,这小子干的确实够快的,而且有点儿太快了,但愿那铁铉、盛庸不要置城中军民的性命不顾,一味的任性下去了。”

正在这聊着,忽听谭渊一指对面城上道,

“殿下,您快看,他们在搞什么鬼呢?!”

“哦?怎么了?”

大家一起抬头望了过去,却见济南城头上竟然打出了一面白旗,朱棣瞧了瞧旁边的众将、道,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那是什么意思么?”

“好象是、投降了吧……”

谭渊带着一脸的难以置信地道。

而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张玉、突然开口道,

“殿下,我不相信他们会真的投降,那个盛庸我是了解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肯服软的,您最好是让他们再吃点儿苦头,亲自出城来纳降才行!”

“嗯,是啊……”

朱棣听着他的话、一直在思考着。

可是、就在此时,只见济南的城门大开,从里面跑出约有近千名手无寸铁的士卒、直朝向这边而来。防守的燕军兵卒一见、立刻弓箭相对,并喝喊着让他们站住,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头目的人、连连摆着手道,

“别、别,不要放箭!我们是来投奔燕王的!”

“你们且候着!”

有报事的军卒首领来到朱棣面前施过礼,将对方那些兵卒所说的话讲了一遍,朱棣听了让他将对方的头目带到了眼前,

“小人叩见燕王殿下。”

头目来到近前当即跪倒磕头。

朱棣也没让他起身、只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铁铉让你这么做的吧?”

“正是、啊不……”

这小头目答了一声后,才听出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儿,连忙解释道,

“是铁大人吩咐小人来的,但他让小的来是要向殿下您转达他和盛将军的意思。”

“哦?他们有什么意思呢?”

朱棣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问道。

那小头目回答道,

“回殿下,铁大人说,考虑到城中军民的安危,他不愿再使更多人无辜丧命,所以打算向您归顺。但是要殿下亲口答应入城后、保证所有军民人等的安全……”

“好了,你就直说罢了,”

朱棣打断了他的话,

“铁铉、盛庸他们到底想让本王怎么做才行呢?”

“铁大人说,他愿意打开城门、如果殿下您肯答应单人独骑到城门前接受归降,并签名立下字据不伤及任何人,就会将济南城双手奉上。”

小头目说话的同时,低着的头始终没敢抬起来。

听他说完,不等朱棣做出回应,一旁的张玉便已经按捺不住、大声道,

“一派胡言!我们殿下所到之处从不伤及无辜,还要立什么字据!?你回去告诉铁铉要降便降,少在那里多方的找借口!不然的话,刀兵再起、死伤的性命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张玉,别这样,”

朱棣叫了一声、制止了他,然后对那小头目道,

“好吧,你这就回去告诉铁铉,就说他的条件、本王答应了。”

“什么?!殿下您……”

张玉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还想再说、却因朱棣的眼神看过来,只好住了嘴。

朱棣又瞧了瞧那名小头目道,

“本王说的你听明白了么?去对铁铉回复去吧,就说本王午时末会到城门前见他。”

第四百五十章 身临险境

小人遵令。”

那人磕了个头、转身走了。

就在他刚刚离开的瞬间、诸将们便一起开口劝说,几乎都是对铁铉归降的诚意、表示出了置疑,七嘴八舌地也听不出个数,总之就是争抢着不让朱棣只身犯险。

“好了,你们是为了本王好、我当然知道。”

朱棣摆着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道,

“只是这济南实在是很重要,如果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夺下来自然是好,所以本王觉得还是值得冒这一回险的。不过、你们放心好了,他们又不敢杀我,若想来抓本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可是……”

大家还是不放心地相互看着。

可朱棣却不打算再讨论下去,叫过一边的传令兵道,

“速去告诉丘福和高煦,让他们两个将堤坝补好、然后收兵回营。”

既然殿下决意要去,众将也就不能再坚持了,只好随着他回到大营。

借着吃午饭的机会,柴靖南坐到了朱棣的身边道,

“四叔,你可以到城门去见城里的那些人,但无论如何也要让我跟着您,不然的话、靖儿就不让你去。”

“这个么……”

朱棣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好,但靖儿你可要听从四叔我的安排哟。”

“四爷,他若去的话、那我也得去。”

一旁的武平文也接过话茬儿道。

朱棣听了便笑了、道,

“好吧,你们二位就和我一起去吧,不过还要委屈你们穿着亲兵的衣服、如何呢?”

“当然可以啊,这样也满好玩儿的。”

武平文和柴靖南一起点着头,一旁的郑和见了也是轻轻地松了口气。

吃过了午饭,众将陪着朱棣出了大营,来到离济南城还有一里远左右的地方、勒住了马匹,瞧了瞧大家,朱棣道,

“你们就在此等候着我回来,这里离着城门已经不算远了,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就是当场驰援也是来的及的,所以不必再担心。”

“好吧,”

朱能瞧了瞧济南的城头,见上面人影摇摇、想必城中的那些人也是在看着燕王是否真的敢只身前往,便道了声,

“殿下要千万小心,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等不会再等您的将令、就要自行上前了,到时候您可不要责怪我们哟。”

“好,就这么说定了,”

朱棣忍不住笑了,又看了看手下的这些将领们,然后一招手,

“武六侠、靖儿,我们走吧。”

三人三骑就这样朝济南城门处走来,边走着、柴靖南边朝四周看了看,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来、道,

“真是怪了,三保哥哥因何不在?”

“是啊,我就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整天同四爷您形影不离的小郑和怎么没跟来呢?”

武平文也发现了这点不寻常。

朱棣一笑、道,

“我让三保留在营中看着点儿高煦,不然的话、就那个混小子止不定会背着我闹出什么事情来呢。更何况有你们两位守在我的身边,他自然也能放下心来。”

“哦,是这样啊。”

武平文点了点头,又放眼向前看去,见不知不觉间已经离着济南城门不远了,甚至可以看清城头上守军的相貌举止,便高声道,

“我家燕王殿下应你们铁铉铁大人的请求、驾临此地,还不快快出城迎接?!”

却说那名所谓的降军小头目,实际上是铁铉身边的一名参将,当他面见过燕王后、赶回来将经过一说,并回复着、朱棣竟然真的同意了他所提出的条件,铁铉心中顿时象敞开了一扇窗子般的痛快,大喜着道,

“太好了,擒此反王就在今日。”

“不过这燕王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果然如传说般的那样有胆有识啊。”

盛庸的语气中不乏赞许的成分,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的钦佩来。

铁铉瞧了他一眼道,

“什么有胆有识啊,说穿了还不是小瞧了我们,觉得就凭你我二人这微薄之力,不敢真的与其相抗衡罢了。哼、今天我就让他这位常胜将军、尝一尝失败被擒的滋味!”

然后依计去进行安排,也就是在城门处设下了一个埋伏。

天至午时,盛庸、铁铉二人便提前来到了城上等候,因为毕竟在对方没有到来之前,谁都不能就说完全有把握将计划得以实现。

时间就这样在焦急的等待中慢慢地过去,终于、远远地见三骑缓缓地向这边而来。见此情景,守城的军卒连忙高喊道,

“大人、将军,你们快看那边!”

城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城外的那条官道上。

仔细看过之后,盛庸认出、来的那三骑中,居中白马素袍者正是如假包换的燕王朱棣,而左右两边各跟着一名亲兵打扮的人,不禁笑道,

“他还真的来了。”

“来了不是很好么,”

铁铉冷笑了一声道,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他能自信到这种地步、而来自投罗网,那就真的是其命数已尽了。”

然后回身嘱咐着城门正上方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卒道,

“记住了!只要我一喊‘殿下’,你就放下铁板、将朱棣困在城门中,那时他孤身一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要束手就擒!”

“属下听清楚了!大人尽可放心吧!”

那名军卒瓮声瓮气地答道。

见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次将视线转向城外,却见那三骑已经来到了城门不远处,而且其中一名“随从”还上前来打招呼了。

铁铉此时心中也是非常的紧张,诱捕燕王的计划到目前为止、还算是很顺利,只待将其引入城门洞中即可抓捕,便吩咐道,

“打开城门、迎接燕王!”

随着一声令下,吊桥落地、城门大开,铁铉和盛庸二人站在门内正向外面看着。

朱棣勒着马瞧了瞧他们两个、道,

“铁大人、盛将军,孤王已经应二位之请求来到这城门前了,不知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呢?”

“燕王真乃是守信之人,”

铁铉不冷不热地道,

“下官和盛将军已将兵符令箭、城中帐册都准备好了,要向您纳降,只需要您在此用来安抚全城百姓之心的安民文书上签个名,我们即刻献城。”

边说着,边躲闪开让到一旁,露出身后放置在城门洞中的一张桌案、以及上面放着的笔墨纸砚……

第四百五十一章 计划失败

铁铉的计划是、将朱棣诱入城门,然后再把他关在门内,但是如果只是将门关上、拉起吊桥,恐怕是来不及、也拦不住这位智能双全的北境战神,但若是放下千斤铁闸的话、还有误伤到他的可能。所以只好在城门外侧紧靠铁闸的地方、安放了一块五指厚的铁板,当朱棣进入门洞、便将铁板放下,当时就能够将其困在城中。但是、首先要使他进入到城门洞中来。

朱棣自然不知道他们所设下的“新式装置”,虽然对这两个人一直也存着戒心,可已经走到这里,又不能无缘无故地放弃,便道,

“好吧,本王既然已经来了,自然就是怀着诚意的,你们所说的我都可以办。”

“只是、能否请您的两位随从在吊桥外侧等候呢?”

铁铉看着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两个人、道。

扭头瞧了瞧武平文和柴靖南二人,见他们两个目光炯炯、杀气腾腾,朱棣不禁摇头苦笑了一下,象他们这般的样子、难怪会令对方心惊胆战,便道,

“你们两个就站在这吊桥的边上吧,没关系的、不过区区几十丈远的距离,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应该难不住你们二位的吧。”

“但是四叔您可要小心啊。”

柴靖南还是不放心地嘱咐着。

朱棣点了点头、转回身来、一催马缓辔向城门中走去……

从营中出发那一刻起、武平文便加着万倍的小心,就在三人离着城门还有段距离时,凭着其超凡的视力、发现那个铁铉好象和城门上方的一个人在说着什么,同时目光还不停地朝燕王这边看着,而也就是在这一刻,武平文已经开始留意着那里的一切动静。

来到吊桥前,又被对方提条件挡在外侧,更是令他疑心大起,便仔细地观察倾听着所有异常的情况。

眼看着燕王就要来到城门内,只要他一踏入门洞那一刻、便发令落下铁板,那样他朱棣就是插翅也是难逃了——

做为一手策划了此计的铁铉、也是紧张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仅是他,在城门上方的那个负责控制铁板的、五大三粗的士卒也更是紧张的不得了,精神高度集中地听着做为暗令的“殿下”两个字,此时见那位不可一世的皇叔燕王、即将踏入“笼”中,知道大人很快就要下令了,已经出了汗的一双手不禁开始发抖。

也就是因为他这细微的失常,使得悬挂着的那块铁板的绞索微微地动了动,同时发出极其细小的“吱呀”一声。然而、只是这微乎其微的声音,已足够传入武平文的耳中,使得这位“华山六侠”猛然大声提醒着,

“殿下!小心……”

说来也是奇怪,往常武平文都是以“四爷”来称呼,今天不知为什么神差鬼使地就改成了“殿下”。正是因为这极巧的改动,使得城门上方那名军卒高度紧张的精神、在瞬间被触动了,事出突然,哪里还分辨得出那“殿下”二字出自于何人之口,顿时铁板“咯吱吱”地从天而降。

此时的朱棣已经来到了城门洞前,猛然间听见身后武平文紧张的呼唤声,当即本能地将座骑勒住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那块铁板重重地落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这匹马的马头上。

发出警告后,武平文已是不能够再观望下去了,声到的同时、人已纵身跃起,掠过十余丈长的桥面、转瞬来到因座骑死去而摔落于地上的朱棣身边,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四爷,快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就连久经沙场、一向反应迅速的朱棣都当场愣在那里,直到武平文不容分说地揽住他的腰、将他从城门前带离,扔到自己的马上,喊了声,

“靖儿,我们走!”

“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柴靖南当然看清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回身抖手打出一枚飞蝗石、城门上方那还在因失了手而发着呆的士卒,顿时惨叫一声跌落下去。

和城门拉开有一段距离之后,朱棣忽然将马勒住、面色铁青地回过头复又望向了济南城。

此时的他、真的是从没这么生气过——

如果不是武平文及时发现事情不对头、将他拉了回来,那么此时此刻、他这位曾久经沙场的堂堂燕王殿下,已成了那毫无名气的铁铉手中的阶下囚,更何况、对方还是利用了自己的宽容与信任!

朱棣紧紧握着缰绳的双手变得雪白、十指几乎要嵌入肉中,用阴冷的声音道,

“靖儿,麻烦你回去告诉张玉他们、将人马带过来!”

“四叔,还是再往后退一退吧。”

柴靖南从没见到他有过如此可怕的表情,担心地提醒着。

可是、朱棣头也没回地道,

“孤王就在这里,我看铁铉他们谁敢碰我!”

“靖儿,你快去吧,”

武平文看了看他们二人、然后道,

“这里有我在、放心好了,没有谁能够伤得到四爷的。”

“好的。”

柴靖南点了点头、打马向着已经离着不是很远了的众将们飞奔而去。

而此时、济南城门之内也是一阵的混乱。眼见得燕王只差几尺便踏入了自己设下的牢笼中,谁知那块铁板竟然提前落了下来,只是砸死了一匹马而已。铁铉真是又气又急,心中还在奇怪、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此计功亏一篑的。

然而、身处城门之内,在那块铁板没能阻断燕王退路的同时,反倒将城中人的追击路线给挡住了,现在想带人冲出去随后追杀都做不到,而且、为了不使朱棣生疑,铁铉、盛庸二人也没有在城外安排下伏兵,所以只好放对方逃走了。

情急之下,铁铉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重新登上城头,本打算质问一下负责控制铁板的那名士卒,不想却得报、不知为什么那人竟然从城上跌下去摔死了。

“真是活见了鬼了……”

边在心中嘀咕着,铁铉边传下令去,将吊桥复又拉起、关好城门,并让城头上的守军做好守城的准备,因为他已经预计到经此一回、定会激怒那位燕王,因此随之而来的便是急风暴雨般的猛烈进攻。

果然、燕军如乌云般滚滚而至,在朱棣的亲自督促下、对济南城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强攻。

第四百五十二章 持久苦战

这场残酷的攻坚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知道殿下被骗、还险些遭擒后,这些将士们也都很是气恼,攻打起来自是无情又冷酷。

正在僵持着,远处跑来一名亲兵、径直来至朱棣身边施礼道,

“殿下!郑大人请您回营。”

“什么?!”

朱棣一愣,自然知道这个“郑大人”指的一定就是郑和,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回去呢,便依然将目光投向济南城头、问道,

“他是怎么说的?”

“只说请殿下务必回到营中。”

那名亲兵再次重复了一遍。

三保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便说出这样的话,想了想、叫过身边的张玉道,

“你权且来替我指挥,孤王回去看看。”

“属下遵令。”

边接过令旗、张玉边答应着。

朱棣又嘱咐了几句,带着柴靖南和武平文飞马赶回了大营。离着还有段距离,便能听到朱高煦的怒吼声、当下心中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混小子”在惹事。

只听那位二王子大声道,

“这些家伙敢蒙骗父王,我杀了他们又有何不可?!”

“少王,奴才并没说不可,只是觉得杀与不杀、该由殿下来做主。”

这是郑和那沉静的声音。

原来如此,听了他们的对话,朱棣已经明白了、肯定是因为那千名前来诈降的济南士卒才起的冲突,便迈步走进营中道,

“你这小子在吵些什么?!”

“爹!您怎么回来啦!”

朱高煦一脸讨好地道,

“您看,多亏儿子我机灵、带人将这些可恶的家伙们给看住了,不然他们在骗过爹爹您之后又想跑回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儿子我正想杀了这帮家伙替您出这口恶气呢!”

“胡闹!”

朱棣扫视了一眼那些惊惧中的士卒们,见地上已经躺着几具尸体了,知道一定是郑和得到这孩子要滥杀的消息、及时起来制止住了,便扭过头向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又瞧向了高煦道,

“谁准许你杀这些无辜的军卒的?!”

“无辜?!可、他们都是骗子……”

朱高煦一脸的委屈与不解。

朱棣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

“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将士,谁给你滥杀的权力了!”

“爹、我……”

朱高煦很不服气地还想要争辩,却见父王那严厉的目光正射在他的脸上,只好无奈地闭上了嘴。

训斥完儿子,朱棣来到那些被俘的南军士卒面前道,

“你们不要害怕,本王不会加害于你们的。一会儿我就会下令让各位回去……本王只希望大家知道、我此次起兵也是迫不得已,实在不想让更多的人丧命才会答应去见你们铁大人和盛将军,可是、他们既然辜负了本王的一片诚意。接下来的刀兵相见、若不幸让城中父老有所伤及,那也不是我所乐见的……”

说到这里,朱棣看起来有些说不下去了,停了好一会儿、又张了张嘴才接着道,

“好了,你们权且在此休息,等暂时休战时,就可以回去了……”

言罢,吩咐身边的守营军卒照顾好他们,然后转过身快步地离开、朝着大帐中走去。那些被俘的南军士卒们本来各个惊魂未定,可听朱棣的这番话后、又开始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着……

郑和跟在自家殿下身后、也回到了帐中,一进帐门、见朱棣立即颓然地坐在椅子里,将脸埋入的双手中。

静了片刻、郑和才轻轻地道,

“四爷,此处没有别人、只有奴才而已,想哭的话、尽管哭好了。”

“哈……”

朱棣发出一声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的叹息,然后道,

“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三保你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支撑不住、需要你看着我大哭一场。”

“四爷……”

郑和轻轻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三保绝对不会离开您的,永远都不会。”

“那真的是太好了,”

朱棣终于再次将头抬了起来、擦了擦眼角道,

“说话要算话哟。对了、你说我是不是该让他们撤下来休息一下了呢?”

“是啊、主公,”

郑和微微笑了笑,

“奴才就知道您会冷静下来的,毕竟象这样凭着一时的怒气去攻城,对我军实在是不利,还是先收兵的好。”

“好、听你的。”

点了点头后,朱棣叫来传令兵、告诉张玉让全军将士暂时收兵,然后将那些被俘军卒放回济南城去。可无论如何、此地若是夺不下来、这次南征也就不算取得最后胜利,甚至会破坏了所有之前取得的战绩,所以、朱棣一反速战速决的常态,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消耗型的“济南大战”。

就在燕军围困济南的一个多月后,朝中那边也已经开始产生了惊慌不安,黄子澄三人也知道若是济南有失、将会对京城十分的不利,便商议出一个暂时缓解的计策、打算假意和谈,可诏书上却并没有提到答应任何条件。毕竟这个主意是黄子澄出的,而他们也知道燕王曾提到的罢兵前提是处理他和齐泰,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自己去向对方讨好,哪怕不过只是个权宜之计。

拿过诏书看了一下后,便被朱棣扔回到来的那位使臣面前道,

“麻烦贵使回去告诉黄子澄和齐泰,少用这种东西妄图来欺骗孤王!如果下诏书的话、就让皇上亲笔写来,想用这种把戏来拖延时间,孤王绝对不会上他们的当的!”

就这样,朝庭第一次的“和谈提议”很快便被打了回去。

然而兵力不足仍然是燕军的弱点,毕竟此地离开北平有八九百里,虽然有之前在德州取得的储备物资,可时间拖的越久、各方消耗的就越多,两个多月过去,本不打算给城中百姓造成太大伤害的朱棣、终于下了决心用火炮来攻。可这样一来,没料到又被铁铉结结实实地给惹怒了一回,因为在发现燕军这边的阵地上多了火炮后,这位铁大人、竟然在城头上挂起了“高祖神位”的木牌子,燕军这边自然就不能再以炮相向了,此举险些将朱棣气得吐血。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北平那边也没有悠闲地渡过,道衍和顾成二人一直辅佐着世子朱高炽、承担着全城的军政治理,好在政务方面还有郭资在负责着,为他们减轻了不少的负担,而他们几个人主要还是时刻关注着前方的战局。

第四百五十四章 君臣相谈

此时此刻将全军撤回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燕军兵力有限,无法将战线拉的过于长,更没有足够的人马将占领的地方牢牢地控制在手,这也是朱棣此次主动出击后、总结出的教训。

全军终于返回了北平府,世子高炽在道衍的陪同下、率领地方官员出城迎接。

见到自己不过才二十岁的长子、已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神举止十分的庄重沉稳,朱棣倒也是颇感欣慰。

回到燕王府的帅堂之上,见众将都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朱棣劝慰了大家一番,然后让所有人各自回府休息一段时间,待他们都陆续地离开后,才和道衍一同回到了他所熟悉的书斋之中。

虽然嘴上一直在安慰他的这些部下们,可毕竟自己的内心中也不是那么的痛快,来到书斋中坐下后,便叹了口气道,

“没想到会在济南、被一个从前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文官给挡了回来,这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可不象主公您所能说出的话哟,”

道衍瞧着他道,

“此番本是主公首次主动出击,与南军战于北平府势力范围之外,能获得如此战绩已经令朝野震动、惊骇不已。而且主公所到之处、大多望风而降,这不是很好地证明了您的威名有多么地远扬了么?”

“可是、最终占领的地方不又都丢失了么?这岂不是白白地征战了这几个月么?”

朱棣看起来还是有些沮丧。

道衍却微微地一笑道,

“夺取的地方,本来就不能够长期占领,主公你也知道我军兵力有限,所到之处必须集中现有的所有人马与南军对抗,根本分派不出多余的人手去镇守各方。所以、那一城一地的得失又何必去在乎呢?”

“大师的意思是……”

朱棣听了,觉得他正好将自己心中最大的难处给点出,立刻抬起头来道,

“我军根本不必去夺取那些城池府镇?”

“虽说不是绝对的,毕竟粮道还是要掌控住的。但是主公征战的重点,应该放在有效地消耗掉南军的兵力、以及摧毁他们的士气这些方面上,其它的先不必去考虑。”

道衍的语气十分地坚定明确,让人顿时觉得信心倍增。

依着朱棣的聪慧,自然能够当即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便也重新又拾回了他那“大明第一名将”的气度,点了点头道,

“大师的意思、小王已经懂了,待全军将士休息一段时间后,我一定会再次出兵南征。”

朱棣已是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就此做罢的。

而道衍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片刻才又道,

“不过、有些事老衲还是要提前和主公您打个招呼,希望您事先有个心理准备。”

“大师指的是什么呢?”

见他一脸的肃穆,朱棣不有些担心,连忙追问道。

他这边一旦认真起来、道衍反而却笑了,摆了摆手道,

“主公不必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因战场上所发生的一些状况、老衲有感而发,想对主公您进行一些劝告而已。”

“哦,原来如此,”

朱棣轻轻地松了口气,又道,

“那么、大师是有什么劝告要对我说呢?”

“主公,”

道衍的目光变得很是深遂,

“此次靖难之役本就是一声很艰难的抗争之战,其中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因为您所经历的毕竟是残酷无的沙场,所以面对将士们的阵亡是难免的。主公您是重重义之人,与属下这些将士们感甚笃,但绝不能因此丧失理智而做出冲动的行为,毕竟为三军统帅,您的每一个决定都能影响整个战局。”

“哦……”

听他所提到的是这个,朱棣不也有所反思、继而变得沉默了。

道衍又看了看他继续道,

“老衲听说主公您在目睹部下因遇火雷而伤亡惨重后,不顾一切地与对方展开决战,将自己数次置于险境之中,虽后来化险为夷、可那样的做法仍然是绝对不可取的,这点、主公觉得呢?”

“大师说的是啊,”

想起这件事,朱棣也开始有些后怕了,说真的、在白沟河决战时,若不是有那阵神奇的风、自己恐怕真的就会断送在当场,所以他也承认这点,便点了点头道,

“这个、小王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只是注意还不够,一定要做到控制好自己,”

道衍依然不放心地嘱咐着,

“以后的战斗肯定还会更加的残酷,您属下的将士、包括那些位心腹将都有随时阵亡的可能,主公千万不要因一时的怒气、而做出冲动的决定,越是紧要之时越是要冷静,这样才不会辜负这些忠心追随于您的三军将士们。”

“小王记下了,多谢大师的教诲。”

对道衍的话,朱棣一直都几乎是言听计从,更何况、此一番劝告真的就说到了他的心底去了,因此也是连连地点头、表示接受,可这个话题又让他随即想起了因重伤回北平治疗的陈亨,便急忙询问道,

“对了、大师,陈亨将军的伤怎么样了?可曾有所好转?”

“主公不问、老衲也正想要告诉你呢,”

道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陈老将军伤势太重,具老衲看已经无力回天了。”

“什么?!”

朱棣顿时就是一愣,

“怎么会这样?可、可是在军营之中,孤王去看他时,他明明对我说好多了,养一养就会没事的……”

“那是陈将军他怕主公您分心,强撑着对您那样说的。”

道衍苦笑了一声道,

“他伤的地方处于要害的位置,内脏都受到重创,根本无法以治愈了,老衲为他找了北平城中最好的郎中、都无济于事,恐怕已经挨不过多久了。”

“是么……”

大概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所以、朱棣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那么我要去看看他、现在就去!”

“老衲我和您一起去吧,我将他及其家小都安置在庆寿寺不远的一处宅子中,老衲直接引你过去。”

道衍亦起道。当即,两个人以及郑和牵出马来,一同赶往陈亨的宅邸,前去探望。

其实说老实话,原本朱棣从前对这位陈亨不是很熟悉,只是因其在关键之时前来归附,才会有所留意,而且白沟河之战时也是因为要安抚这些降将,并让他们知道、他燕王下从不疑心、才特意将其安排为右军先锋这一重要位置上。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兄弟交心

虽然在战斗中败退下来,可毕竟双方实力悬殊,战败也是情有可原的,朱棣没有在意。但没想到这位陈亨会如此感念自己的恩情、又如此的忠诚重义,为了不影响全军士气,竟然隐瞒了自己的伤情,这着实地令人感动。

三人直接来到陈宅,当陈亨得知燕王殿下刚刚返回不久、便亲临他的住处,顿时激动不已,因为他自己已经无法行走,便遣长子陈恭出门跪迎。

朱棣下了马将陈恭从地扶起、牵着他的手一直来到内宅陈亨的病榻前,见了殿下,陈亨已经是泪如雨下,朱棣连忙好言安抚道,

“陈将军莫要如此,都是小王不查,竟不知你伤的这么重,实在是小王的疏忽。”

“殿下若是这么说……属下真的更是无颜面对您了……”

陈亨已是年及六旬,又受了如此重的伤,早已是气若游丝地道,

“今日里殿下屈尊亲自来到下处,使属下在临终前还能见到您一面,真是虽死也无憾了……”

“将军节不要这样说……”

虽然嘴在竭力安慰着对方,可心中一阵莫名的伤感袭来,令朱要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这下倒好,本来是前来探病的,瞬间成了陪哭的,引得一旁的陈恭也跟着失声饮泣,搞得道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在旁边不停地劝说着……

不久、陈亨便因伤势过重故去了,朱棣不但下令对其家属进行了抚恤安置,还亲笔写下了悼文、进行祭奠。

与此同时,朝庭这边的动作也是堪称不小,首先是将李景隆调回,黄子澄几个人因他一败再败、造成惨重的损失,竟建议朱允炆将其治罪、甚至要将其处斩,但考虑到毕竟是自己的亲戚、朱允炆并没有答应。

接下来大将军的职位由盛庸来接任,并封为“平燕将军”,加封为历城侯;而铁铉升任为山东布政使,参赞军务,都督平安、陈晖也都升任为副将军之职,然后,便令他们择日北伐……

祭奠过陈亨之后,朱棣的心情十分的沉重,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回到王府之中,本想静一静,可踏进书斋门后、见已经有一个正在等着他。

“四哥,您回来啦。”

听见他的脚步之声,来人便站起身来、打着招呼。

朱棣此时还正处于茫茫然中,目光看起来也是有些散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很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人,

“哦,是十七弟呀……”

边叫了一声、边疲惫地坐在了椅子,轻轻摆了摆手,

“坐吧,你我兄弟就不必客气了。”

“好的,小弟就不和四哥您客气了,”

重新在他对面又坐了下来,朱权紧紧盯着他、问道,

“四哥,您的身体没事吧?脸色怎么会这么差?”

“这是当然的了,”

朱棣自嘲般地笑了笑,

“四哥我刚刚去为陈亨做了祭奠,要是能满面红光才怪了呢。”

“小弟也听说陈亨的事情了,所以才过来看看。”

朱权听了、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来这陈亨就是建驻守大宁的主将,正是隶属于朱权的辖下,后来才投到了燕王帐前,所以他们之间也是非常的熟悉,想起这一层关系,朱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陈亨是位难得的将才,可令人遗憾的是、他不是死在讨伐外敌的战场,反倒是被同为大明将领的瞿能所伤,而瞿能父子又被高煦那混小子给杀了,这还真是让人无奈。”

“四哥,”

朱权轻轻叫了一声道,

“小弟现在非常了解您的心情,如果有另外一条路可走的话、想必您也不会选择同允炆刀兵相向的。可事已至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接下来您还打算怎么办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真的想让将士们好好的休养一段时间,当然了,那还是决定于允炆别再派兵来的情况下。四哥我是担心、看到济南那一战南军占了一些便宜,那黄子澄等人会觉得有机可乘、再催促着盛庸他们前来讨伐,那时、就是四哥我想收手、都不可能了。”

朱棣苦笑着道。

听了他的这番话、朱权不禁也点了点头道,

“是啊,只怕是那些人在允炆身边挑拨是非。不如这样吧,四哥您再次书,这回且先不谈别的,只说是有意议和,小弟琢磨着、黄子澄他们再有私心,也总不能任天下生灵涂炭、不想获得百姓的安宁吧。若四哥您不再提起惩处他二人的这个条件,说不定黄子澄、齐泰那二人就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允炆。只要是他肯遣使来见,您就可以将实情告之、让他代为转达给皇。虽说不能一定就会说服他,可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让允炆知道四哥您的苦衷不是么,免得他一直误会您这位叔叔无情地造他的反。”

“嗯……”

朱棣听了,心中也是一动,暗道、这倒也是在理,略略思忖后、便点了点头,

“十七弟说的是啊,四哥听你的,不过这奏折能否拜托你来替四哥我写呢?”

“当然可以了,”

朱权很高兴地点着头道,

“能帮四哥您的忙、正是小弟求之不得的呢。”

其实这朱权自幼受四哥的影响颇深,又一直崇敬有加,所以也是对领兵打仗十分感兴趣之人,只是因为此次是被半挟持着才加入到朱棣这边来的,所以不想和他一起出征跟自己的侄儿作战。但这不等于他就完全地否定了自己的四哥,相反地、还对他充满了同情,现在听说总算是可以帮他的忙了,当然很是高兴,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

此时、兄弟二人的心情也都放松了许多,一起心交心地聊了起来,可就在此时、郑和走了进来、向二人分别施过礼后道,

“主公,刚才丘福将军遣人送来了最近的战报。”

“哦?莫非是南军那边又有动作了?”

朱棣看起来很是无可奈何地问道。

郑和也做出与他同样的无奈表情道,

“是啊,盛庸已进驻到德州,并发兵定州、沧州两处,还、打出了‘奉旨讨逆’的旗号来。”

“唉……”

听过之后,朱棣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向朱权道,

“十七弟你瞧,这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有什么办法呢?”

第四百五十六章 声东击西

“那么……”

朱权显得有些为难地道,

“那么、这奏折还需要写下去么?”

人家已经再次发兵来讨了,如果此时上书议和、难免会给人以示弱服输的感觉,同为武将出身,朱权当然能感受到四哥此时的处境。

朱棣抬头看着他、想了想才道,

“写啊,当然要写,只不过写过之后、暂时先放在十七弟你的手中,依四哥看、这议和的折子早晚一定会用的上的,就看时机何时才能够成熟了。”

“好、小弟明白了。”

朱权点了点头、道。

朱棣又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的深情,苦笑了一下道,

“十七弟,四哥我又何尝不希望战火早熄、刀兵早罢,只是这实在是身不由己啊,只能再次起兵了,你我相聚也只能暂且到此了。”

“好的,只是毕竟在战场上危机四伏,四哥还是要小心为重,小弟就在北平府等着你回来、到那时再一同畅饮。”

朱权的心里也很是不好受,神情黯然地起身施了一礼,

“小弟、就此告退……”

“嗯,十七弟也要保重身体,等四哥我回来。”

朱棣看着这位目前唯一能相见的弟弟,从面前离开、出了大门不见了踪影,这才叹了口气回过身、从郑和手中接过战报看了起来。

其实在起兵之初,朱棣也曾试探地问过十七弟,但朱权当时已经明确地表示不想随军参战,便也不再勉强,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便好。

将战报又详细地看过之后,朱棣想了想、叫进府中的传令兵,让他去将丘福、谭渊二人打来,时间不太久,两员大将便遵令赶到府中。

见他们来了,朱棣先赐了座,同时也让郑和为他们献上茶来,之后才道,

“目前盛庸又率兵北上了,夺取了河北的各大州府及大片地域,直接威胁到我北平的地界,看来不迎战是不行的了。本王打算交给两位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但是要秘密的去进行。”

“殿下请吩咐,我等无一不从。”

两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朱棣将战报放下、又转身来到地势图前,指着沧州道,

“这里是非常重要的所在,如果想再次南征、不拿下来是绝对不行的,但本王还想要在对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前去攻打,在此之前需要迷惑住盛庸,让他无法预知到我军的动向。所以需要你二位带三千人马、秘密地前往直沽,到那里事先将浮桥架设好,等待本王带主力人马赶到。”

“末将明白。”

谭渊点着头回答道。

朱棣满意地看了看他二人、又多嘱咐了一遍,

“记住,此行动一定要秘密进行,切不可被南军所探知。”

“我们记下了。”

丘福也答应着。

将两员大将派了出去,朱棣这才通知全军做好准备、并传令下去次日起兵发往辽东。转过天来,全军上下整齐列阵,以张玉、朱能为先锋大将,大张旗鼓地开赴永平,扬言要一举拿下辽东。

辽东那边自是紧张万状,做好了多方的准备、包括败退的路线。很快、燕军已来到通州驻扎,就在永平守将吴高的精神高度紧张之时,一夜之间、燕军竟然不见了踪影,搞得他莫名其妙。

朱棣带着人去哪里了呢?当然是南下了。

却原来,说是要打辽东,那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就在他们将“攻克永平”的口号喊的震天响之时,早已“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派丘福、谭渊率领三千名改扮过的燕军士卒在直沽架起了几座浮桥,为全军渡河做好了准备。

得到了二人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的消息,朱棣立刻传令全军从通州连夜南下、来到直沽与两位先锋汇合。

浮桥已经建的相当的不错,朱棣对二人的成果相当的满意,之后让丘福、谭渊立刻率领本部人马先行赶往沧州,两员大将自然很是高兴,略加休整、换了换衣服,便点齐士卒日夜兼程一路急行军向沧州进发。而中军主力也在完全渡过河后、随之而来。

且说盛庸接到北上的诏书后,让铁铉留守在济南,而他自己驻扎在德州,平安、吴杰二人驻守定州,在沧州担任守将的是大将徐凯,并嘱咐这两处的守军务必要相互协助。

其实夺取这三地之后,盛庸着实地烦恼了好一阵子,因为他也没想好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虽然说皇上的诏书说的很明确、让他择日北伐,可考虑到有之前耿炳文、李景隆攻打北平之败,所以不能轻易便出兵北上,正犹豫不决之即,听探报来报说、燕王竟然率领全军去攻打辽东去了。

这倒是没有想到的情况,这么说、北平已经空虚了?是不是可以去打了呢?可是、这可能么……

凭着燕王的用兵水平,应该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将他的大本营给放在那里吧,是不是想引自己去攻北平、然后在到半路设伏?

就这么猜测着,不停地派出探报,可接下来听到的是、燕王已经起兵东进,此时已经驻扎在通州了。

难道说这是真的——

就在盛庸纠结着是该发兵北平、还是不该发兵之时,没想到、朱棣早已统全军以惊人的速度杀往了沧州。

做为沧州的守将,徐凯这个人还是比较谨慎的,他自知自己所驻守的这座城池处于十分重要的位置上,可兵力却远不及盛庸手中的人马数量,甚至是比不过定州与济南那两处。思来想去,便在当地招兵,又招来了一万本地乡勇,然后带着大家开始筑城,以防燕军来攻。

要说起来、徐凯还算是一员很合格的守将,在各个方面几乎都考虑的还很周全,只是漏算了一件事,就是本来正在大张旗鼓地要去攻打辽东的燕军、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他的沧州杀来,而且快得让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新招的这些军卒正在城外伐木、采石的筑城,手中甚至连象样儿的兵器都没有,也就是此时,谭渊、丘福二人率领的先锋营杀到了。

连守将徐凯当时都呆掉了……

眼前这一情形在燕军看来已经是赢到家了,沧州城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守城的士卒们手中只有建筑工具,聚集在城外,这样的防守在能征惯战的燕军将士们面前,可以说等同于束手待毙。

第四百五十七章 尚武之城

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些刚刚招上来的本地新兵们,在愣住片刻后,突然自发地开始反抗起来,手中的镐、锹,甚至是扁担在他们这里都成了兵器,在没有主将下令的情况下,勇敢地和燕军将士撕杀在一起。

这还真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不仅是燕军这边,连做为他们主将的徐凯当时都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和这些新兵们一起与燕军拼杀。还真别说,有了这些新兵们勇敢行为的鼓舞,沧州守军们士气大振,还真的将燕军给压制住了。

见形势不太妙,丘福连忙吩咐先锋营暂时撤下来,毕竟“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些新兵的进攻虽然毫无章法可言,但他们这种不要命的劲儿、依然令人不能不在意。所以,尽管谭渊很是不服气,可最终还是被他拉了回来。

那徐凯见燕军后撤了,急忙率全军撤回了城中、将城门紧紧地给关上了。等朱棣率中军主力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谭渊沮丧的脸、以及丘福哭笑不得的表情。

诧异之下、朱棣询问了详情,听二人讲述过之后,燕王不禁笑了、安慰地道,

“两位将军不必烦恼,想来你们刚才遇到的是徐凯刚刚从本地招集到的乡勇。这沧州自古以来都承袭着尚武之风,不仅是成年男子,就是妇人幼童、恐怕都会些拳脚,所以遇到抵抗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本来我们两个有机会就地攻下此城,却没有把握住,真是的……”

谭渊还是有些不快地道。

朱棣抬头瞧了瞧对面那座沧州城、道,

“你们来看,他们连防守的城池都没能加固好,正是因为你二人及时赶到所至,所以说、两位将军已经立了大功了,接下来就是猛攻上去、夺取沧州。”

“好!我等谨遵殿下之令!”

一听立刻要攻城了,大家的劲头儿又来了。

可是、朱棣看着他们又狡黠地一笑,道,

“不过、在此之前,孤王需要十个嗓门儿大一点儿的士卒来。”

“嗓门儿大的……”

众将互相看了看,再次不解地将目光转回了燕王。

朱棣继续笑着道,

“然后让他们到前面喊、‘若肯献城、决不杀害’,听清了么?”

“听清了!”

大家一起答应着去照办了。

接着全军就地休息了一会儿,在十名大嗓门儿的士卒到阵前一顿大喊之后,朱棣才下令四门同时开始攻城。

这沧州城本来就没来得及筑牢,燕军又有火炮,所以没过多久便将城墙的一角打破,就在朱棣下令全面进攻之时,徐凯见实在没有希望了、便率全军开城投降,至此沧州城落入到了燕军的手中。

当徐凯满面愧容地来参见燕王时,朱棣先是安抚一番,然后告诉大家、愿意归附的进行收编,不愿意的便可自行离去。结果一番询问后、那些从当地刚刚招上来的一万新兵,几乎都要求回家。

但是这些是刚刚编入军营中、手中还没有可以各处通行的文牒,朱棣立刻命徐凯当即下发。不过发过之后才发现、文牒的数量不足,还有三千人没有领到。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朱棣想了想、告诉属下主管此事的政务随员要连夜办理,待次日天明一定要将文牒全部发放到每个人手中。而留下的这三千人、暂时在军营中住上一夜,并让谭渊来负责管理。

沧州既已拿了下来,接下来便是再次面对盛庸,朱棣回到了中军大营自己的寝帐中,边考虑着下一步的计划、边抽空休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夜之间,竟发生了一件让他心痛不已的事情。

且说谭渊因为在攻城时被一群“乡勇”给击退,心中便一直不是很舒服,而做为燕王帐前的大将、对这些人不由自主地便产生了很深的介蒂。而现在殿下又让他来管理这些勇猛无畏、又不受军规束缚的人们,谭渊更是越发的难以安心,便在吃了晚饭巡过大营后,又来到这片降卒大营。

可还没等来到营中、只是刚刚接近时,这里的气氛便让他的戒心更为加重起来,因为在这个时间里按燕军士卒的习惯,除了放哨守卫的外,大家都该休息了才对,可此处却是灯火辉煌、人声吵杂。

心下里生疑,谭渊不加思索地对身边的一名亲兵吩咐道,

“去将强弩营的兄弟们都调过来。”

“遵令。”

那名亲兵去办了,时间不大、五千名强弩营士卒赶到,随着谭渊“将此营包围起来”的军令下达,这三千降卒便已置于箭弩的威胁之下。

见已经埋伏好了,谭渊这才带人走进营中,定睛一看、只见这些降卒们都在开怀畅饮,还有不少人舞刀弄枪、相互过招,尽情笑闹着、不亦乐乎,心下顿时恼火起来、道,

“尔等大半夜的不安歇、还在此吵闹些什么?!”

“啊,这谁啊?”

降卒们被他的一声怒吼给吓了一跳,纷纷你看我、我看你,还相互问道。

谭渊身边的一名副将、见他的脸色十分的不好,便上前一步道,

“这位是都指挥同知、谭渊将军,你等休要无礼!”

“哦,原来是位将军啊。”

这些人有的故做恍然大悟地道,可接下来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好象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

谭渊这下可真的生气了,再次大吼道,

“你们都给本将军安静下来!这里是军营、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都听见没有?!”

“我说这位将军,”

一个看起来很是魁梧的汉子、从篝火旁站起身来,道,

“这里虽然是军营,可是我们现在并非是你手下的士卒,想干什么应该不必听你的命令吧!”

“就是啊,我们从打完仗那一刻起、就不是士卒了,为什么还要听从将军你的命令呢?”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着道。

谭渊听见他们竟然敢顶撞自己,顿时火冒三丈道,

“无论你们是不是我军士卒,此时此刻、既然你们身处我大营之中,就要遵守军令!如果违反的话、要军法从事!”

“哟,军法从事?”

那魁梧汉子满不在乎地冷笑了一下道,

“将军以为我们喜欢呆在你这营中吗?要不是你们的那个什么文牒没有了,我们早就和其他那七千弟兄们一起离开了,何必留在此地、还要听你罗罗嗦嗦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沧州憾事

“你再说一遍!”

谭渊从来没被什么人如此地顶撞过,早已失去理智般地大吼道,

“有胆量你就再说一遍!”

“将军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此时另一人也不冷不热地道,

“连燕王殿下都对我们客客气气地,难不成做为部下的你、连这一宿都容我们不得么?”

“你们少用殿下来压我,我再说一遍,如果不听将令的话、立刻军法处置!你们听见没有?!”

谭渊气得双眼都开始发红了,大声喝问道。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道,

“军法处置是什么呢?没见识过啊。”

“强弩准备!”

谭渊完全失去了理智,将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包围在周围的弓弩手见主将发令,立刻将手中闪着寒光的箭尖对准了这些、依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人们。

这些本地乡勇们也有些发愣,可他们还是不相信对方真的敢放箭,那魁梧的汉子见了,向周围又看了看、道,

“这位、将军,你到底想怎么样?燕王殿下答应明天一早就让我们走,可你现在用弓箭对着我们,这又是什么意思!”

“燕王殿下让本将军来管理你们!你们不守营规,本将军自然有权处置!”

谭渊再次大吼道。

这些人此时也都才察觉出眼前这个人并非只是在吓唬他们,均纷纷站起身来,下意识地要去拿身边的兵器,可也就是这样的举动、让谭渊丧失掉了最后一丝的理智,只见他将手猛的一挥,

“放箭!”

箭矢顿时如雨点儿般射向了这些、尚还处于惊愕中的人们,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些乡勇们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次日清晨,朱棣起了床梳洗过、正打算吃早饭,忽听帐外传来几乎是带着绝望的喊声,

“让我进去!我要见燕王殿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谁在外面?”

朱棣被这一声、喊得心惊肉跳地问道。

郑和连忙看了一眼武平文,见对方会意地点着头,才出了大帐来到外面一看,却见是昨日里刚刚投降过来的徐凯、跪在地上掩面痛哭,便问道,

“徐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求求您,让我见见燕王殿下吧……”

徐凯泣不成声地道。

郑和还想再详细地问问出了什么事,朱棣却已经在柴靖南、武平文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一见这情景、便问道,

“徐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燕王殿下!”

徐凯几乎是爬到了他的面前、哭道,

“求您给我这个降将做主啊……”

“徐将军何出此言?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见他这副样子,就是朱棣也无法再淡定下去,连忙边问着、边将徐凯从地上拉了起来。

徐凯的全身依然在不停地颤抖着、道,

“殿下不是答应让那些本地降卒回家的么?可是、因何一夜之间竟然将他们全都给杀了……”

“什么?!”

听了这句话、朱棣顿时觉得脑袋象是被重重地猛击了一般,“嗡嗡”做响、连声问道,

“这是真的么?是谁这么干的?快告诉孤王!”

“是、是谭渊将军啊,不是殿下您让他看管那些人的么……”

徐凯看着他、迟疑地道。

朱棣真的是又气又急、狠狠地跺了跺脚道,

“你跟我来!”

接着、二话不说,连件斗蓬都没披就朝着那降卒的营地赶了过去,而徐凯和柴靖南、武平文也立刻随后跟了过去。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凭着对战场的敏感、便已经能够闻到夹杂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朱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等来到那座降卒营前,只见谭渊正指挥着手下士卒、将已经死去的本地降卒们的遗体整齐地摆放好,并正要将大营打扫干净。

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情——

眼前这一幕、让朱棣顿时觉得仿佛从胸口中涌上一团火热的东西,眼前竟然一阵阵的发黑,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身边武平文的手臂、才没有当场摔倒。

见他身子有些摇晃,武平文和柴靖南连忙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关切地问道,

“四叔、您没事吧?”

“四爷、您怎么样?还好吧?”

朱棣抬手用力地按住额头、缓了半晌才挣扎着道,

“将谭渊叫到孤王的面前来……”

有随侍的亲兵跑去叫了,谭渊闻听、连忙扭头来看,这才发现燕王殿下已经来到这里,便快步走过来,心中也很是不安地施礼道,

“末将见过燕王殿下。”

“谭渊,孤王且来问你,”

朱棣的声音发抖、指向那些降卒们的遗体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快回答我!”

“殿下!”

见燕王已经气得面色发青、浑身颤抖,谭渊吓得连忙撩战袍跪倒、道,

“请殿下息怒,这些人不服管束、不守军规,在夜里依然吵闹不休,殿下您令末将负责管理此营,末将自然要对他们的行为加以……”

“你给我住口!”

不等他说完,朱棣便气得打断了他的话,

“本王让你管理,是让你来照顾他们!不是让你将这些人全都给杀掉的!他们不过是些平民百姓,本王既然已经答应天明时就要让他们回家,你因何还要做出这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事情来?!”

“殿下请容末将解释!”

谭渊向上磕着头道,

“这些人都是本地的壮士,昨天夜里在末将要求他们守军规之时,他们非但不听、还冷嘲热讽!而他们又不愿归附我军、不愿归附殿下您,象他们这样的人若是不杀,恐怕日后会成为大患!”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些、还象话么,”

朱棣呻吟般地叹息道,

“按你的说法、所有敌人都该杀尽不是么?那么敌人又岂是能杀得尽的么!自从北平起兵以来,除了我燕王府原属的那三万护兵,其他将士们哪个不是后投奔归附而来的,若似你这般多疑、我这军中何来的十余万忠诚部下?!”

“这个……”

被朱棣这一番训斥,谭渊顿时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事已至此,又不可能因此便斩了谭渊,朱棣无奈之下、只得转向了徐凯道,

“徐将军万务恕罪,此一惨事均因孤王管教属下不严而导致的,小王在此向你赔罪了。”

说罢,只见朱棣一撩战袍、竟然朝他单膝跪了下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迟来奏章

这一举动、令徐凯心中尚存的那一丝的怨恨、在瞬间便烟消云散了,非但不气愤了、反而被惊得手足无措,边忙不迭地去扶的同时、自己也已经双膝跪倒道,

“殿下何故如此,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这样岂不是折杀了末将,求您快快起来。”

“徐将军,孤王向你保证,”

被他拉起来之后,朱棣依然紧紧地握住徐凯的双手道,

“以后决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我会严令全军禁止杀害降卒,如再有违反者、定斩不赦!”

“多谢殿下为我等主持公道……”

徐凯擦了擦泪水、充满感激地道。

朱棣又想了想、这才道,

“只是这三千弟兄已经身死,人死也不能复生,虽可惜却也是无法挽回了,只能对他们的家眷进行抚恤了,本王愿意拨出财物做为补偿,此事还要拜托徐将军去完成。”

“好的,末将替这些弟兄们谢过殿下了。”

徐凯点着头应允道。

此时、郑和已经将斗蓬拿了过来,并为朱棣披在了身上、大家这才又转回了中军营中。

将死去的人们加以安葬,又对家人进行了抚恤,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因此而留下的阴影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拿下了沧州、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德州,对于铁铉驻守的济南,朱棣此时是连提都不愿意再提了。

进行了短暂的休整,燕军从长芦渡河、到达了德州附近。这里目前已是盛庸亲自在此驻守,朱棣率军到达后、进行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招降,虽然也知道这样做十有八九不会有结果。

而城中的盛庸已经做好再次与燕军展开攻防战的准备,对他送过来的招降信、自然不加理会。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前一天燕军还在城前大声鼓噪,第二天却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盛庸心中纳闷儿,连忙派探报出城打探,才知道燕军已经掠过德州、一路南下奔袭临清。

真是岂有此理,做为平燕大将军,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燕军从自己眼前晃一圈儿就跑了,说什么也要攻击他们一下。这么想着,盛庸带了万余人随后追击,哪知接下来又是一件让他没想到的事情,追出的并不是太远,却见燕王本人带了不过几十骑、就站在路上等着他。

却原来,朱棣早已料到他会随后追杀了,便让张玉率中军先走,而自己带着郑和三人、以及几十名亲兵护卫留在后面断后。

南军见这情形不禁全都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都知道放箭是不行的,因为眼前的是“不可伤及”的燕王殿下。正发愣之时,朱棣已带人旋风般地冲杀上来,斩杀了数百南军士卒后,一声呼哨、几十余骑便飞驰离去……

燕王再次出兵与朝庭开战了——

这样的消息、于下诏书命盛庸北伐后不久,便传到了朱允炆的耳中,搞得他也是忧心忡忡、烦闷不已。

究竟要到何时才是个头儿啊,那些文臣武将们什么时候才能将四叔带到他的面前来,还有……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每次得到前方的战报,朱允炆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说真的、对于这些,他真的有些受够了,太希望这场战争能够快点儿结束了,更希望眼前的这一切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从方孝孺那三人面前离开,回到寝宫、打算松口气,可又有内侍将殿前呈上来的奏折捧过来、放到他眼前的龙书案上。

现在有关兵部及外省递来的折本都是直接转到黄子澄他们那里,而朝中大臣有事奏请、便直接交由皇上亲自来批示,所以看着堆在眼前的这些、如同山一般朝他压来的东西,朱允炆烦躁地顺手往旁边一推,顿时、那座“小山”便倒了下去,有的还掉在了地上。

虚脱般地靠在龙椅上,目光又落在那些他的郁闷之源上,忽然、压在最下面的那份露出一角的奏折封面上,几个熟悉的字体映入了眼帘,这是真的么?不会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吧——

朱允炆用力地揉了揉双眼、再次看了过去,没错、那就是他的笔迹,对自己来说是多么的熟悉,立即伸手将上面所有奏折都推到一旁,将那本压在最下面的折子抽了出来,拿到面前仔细地看着,一点儿都没有错,真的是他、是四叔亲笔写来的!

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起来,从头至尾、从前到后,一遍又一遍地……

朱允炆的心中竟然开始内疚了起来,因为在这份奏折中、朱棣恳请他听自己解释,说他自己从来就没有谋反之心,都是黄子澄、齐泰所逼,夺其护兵、杀其下属,做为他们的主子藩王,怎么能眼着着这些忠臣良将就这样无辜丧命,所以才会占领北平、以求自保,望皇上明查、还自己以清白……

复又看了看日期,竟然还是去年七月、北平刚刚有所行动之时。

为什么一年多前的奏折、自己此时才看到?而且还是混杂在殿前大臣的奏折之中!朱允炆当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气得他五雷轰顶一般、大吼道,

“来人呐!将黄子澄、齐泰给朕叫到这里来!”

“奴才遵旨!”

有内侍连忙去叫了。

过了一会儿,黄子澄、齐泰二人赶来了,一进门儿先施过君臣之礼,刚要象往常一样站起身、却听朱允炆冷冷地道,

“朕允许你们起身了么?”

“这……”

两人连忙再次跪倒,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黄子澄想了想、向上叩头道,

“不知皇上叫我二人来、所为何事啊?莫非发生了什么……”

“是啊,”

朱允炆叹了口气道,

“发生了一件非常非常奇怪的事情,令朕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两个想不想知道呢?”

“臣、愿闻其详……”

虽然看出皇上十分的生气,而且这气还是冲着他二人来的,可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地就承受这“雷霆之怒”吧,所以齐泰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

朱允炆冷笑着看了他们一眼道,

“刚刚朕看到了一份折子,是一份朕从来就没听说过的奏折,而且,奇就奇在这份折子早在去年七月份、就该放在朕的面前了,可是、可是直到现在朕才看到!”

第四百六十章 罢免二臣

说到这里,黄子澄大概已经猜到皇上所说的折本是哪一份了,只是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到了龙书案上,自己明明已经将其销毁了才对吧。

可是、齐泰却没有反应过来,仍旧一头雾水、向上叩头道,

“陛下,臣不明白,陛下您指的是……”

“不明白?好啊,那么不妨就由朕将这份折子读给你听好了。”

说罢,朱允炆拿起朱棣写来的那份折子,打开、并开始读了起来,边读着、还边不时地瞧着二人的表情变化。

虽然已经猜到是这么回事儿了,可黄子澄还是害怕了起来,而齐泰此时才反应过来,二人连忙向上磕头道,

“望陛下恕臣之罪……”

“恕你们之罪?你们让朕怎么恕!”

朱允炆气得将眼前所有东西都砸向了他二人,当然除了朱棣的那份折子,

“朕的四叔写给朕的折子、有如家书一般,你们竟然也敢从中给扣下,令四叔所言不达天听!你们到底在怕什么?是不是觉得有四叔在朕身边,你们两个就不能立于朝纲之首了!”

“陛下!”

齐泰还是有些不服气地道,

“陛下您说燕王的折子乃是家书,可他是臣、您是君,又何来的‘家书’之说,更何况,在信中他一直在强词夺理、企图蒙骗圣听,因此臣等才决定不将此折转呈给陛下、以防陛下您被其妖言所惑……”

“妖言?蒙骗?”

朱允炆听的更加生气了,

“到底是谁在妖言惑朕!?还不是你们一直在说四叔会谋反!朕曾让他做监国,可他只说不愿被你二人所疑、才没有接受。朕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四叔会不惜装病装疯、也要摆脱嫌疑,这还不是被你们二人给逼出来的么!到如今我们叔侄二人刀兵相向,让那么多我大明的英勇将士在这无意义的战场上丧命,还不都是你们二人的一己之私所致!”

“陛下……”

黄子澄非常了解这位皇上的性情,知道他正在气头儿上之时、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还不如先承认错误,待其冷静下来后、再陈说自己这边的一番道理,那时、皇上八成又会觉得他们说的有理了,便向上叩首道,

“臣等知错了,望陛下息怒,万务要保重龙体要紧……”

“有朕保重龙体有什么用!”

朱允炆余怒未消地道,

“前方的将士每天都在丧命,你让朕一个人保重又有什么用?!”

说着,目光又落在齐泰身上,见他仍然一脸的不服气,这火儿不禁再次窜上了顶梁门、怒道,

“齐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却让全军将士白白地去丧命,朕看你这官儿做的根本就不称职,还是先别做了。你们两个先给朕回家去,朕不想再看到你们!”

“陛下……”

齐泰还想再要申辩,却被黄子澄一把给拉住了,摇了摇头制止了他。

接着、黄子澄朝他递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向上磕了个头,

“臣等告退。”

从寝宫退出来,边走、齐泰边恼火地道,

“这皇上还真是不能体谅你我的这份苦心,我们为他日夜操劳,就算没有功劳、总还是有苦劳吧,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地痛斥你我二人。”

“齐大人不必生气,”

相比之下,黄子澄显得倒是很淡定,笑着道,

“我们这位皇上啊,毕竟还是年轻,不过是耍耍小孩子脾气罢了。他一直在骂我们、那是因为他刚刚看过他那位四叔的奏折,觉得燕王说的有道理,等过几天这件事冷却下来,我们再找机会向他陈述我们这边的道理,皇上肯定还会站到我们这边的。齐大人尽管看着好了。”

“还什么大人啊,”

齐泰有些沮丧地道,

“你没听刚才皇上说不让我做这兵部尚书了么,我现在已经不是‘大人’喽。”

“我说、你怎么也耍起小孩子脾气了,”

黄子澄哭笑不得地道,

“就让皇上出出气也好,而你和我呐,都累了这么久了,能回家好好的休息一下倒也不错。依我看来,过不了多久、皇上又得将我二人招回来,那时想歇一下恐怕都难了。”

“真的么?”

齐泰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

骂跑了两名心腹大臣,朱允炆平息了一下胸中的怒火,再次将四叔的那份奏折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一遍,想了想又唤道,

“来人,传方孝孺来见朕。”

其实就是不传、方孝孺也要来见了,因为刚刚遇到黄子澄、齐泰二人,见他们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便问了问,大概也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便打算来劝劝皇上,偏巧、此时朱允炆就让人来传他了。

见过君臣之礼,朱允炆道,

“方卿,你替朕拟旨,撤去齐泰兵部尚书之职,还有黄子澄的官职也一并免去。”

“臣领旨,不过,”

方孝孺瞧了瞧他、又道,

“黄大人的官职且先不必说,这兵部尚书的职位空缺不得,尤其还是正当现在这一时期,不知陛下打算由谁来接任呢?”

“这……”

朱允炆还真没想到这点,想了想、只好看着对方、反问道,

“依卿看、由谁来接任比较好呢?”

“臣以为、这朝中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方孝孺竟然微微地笑了笑道,

“不如、就由正驻守在济南的山东布政使铁铉来暂领如何?一来他正在最前方与燕军做战,暂时代领兵部尚书之职行动也会更方便些;二来,对他前段时间所立下的功劳、也算是给予一番的嘉奖。”

“这个么……”

朱允炆想了想道,

“就依方卿之意,去拟旨吧。”

其实对他这一提议所暗含的用意、朱允炆也是十分的清楚明白,如果让朝中某个大臣来接任的话,将来再让齐泰官复原职相对地来说就要麻烦一些,至少在接任的那人没犯错误的情况下、又将其撤换掉还给齐泰,总还是有些说不过去。而铁铉就不同了,他不是朝中之臣,而且还强调是暂领,所以象兵部尚书这样的官职还是由朝中官员来做合适,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以后再恢复起来也方便些。而朱允炆内心也不想真的就将他二人弃之不用,所以便同意了方孝孺的提议。

说完这件事,方孝孺并没有就此离开,依然跪伏未动,朱允炆见了诧异地问道,

“卿可是还有事要奏?”

第四百六十一章 激战东昌

正是,”

方孝孺点了点头道,

“刚才臣在外面遇到了黄、齐两位大人,也知道了陛下您震怒的原因,不知对燕王那边、陛下又要做何打算呢?”

“还能有何打算,”

朱允炆拿着朱棣的那份奏折翻来复去地看着道,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这一年有余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尤其是济南那一战,打得那么惨烈,恐怕如今想议和停战、四叔那边都不肯答应了。”

“这不是燕王答不答应的事,”

方孝孺不客气地、严肃地纠正道,

“身为臣子、竟然真的与当今天子开战,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已经是在谋逆了。这种行为如何能够姑息得了,更不能就此一笔勾销,所以依臣看、此时此刻绝不能就此罢兵议和,一定要将其擒获治罪,方可彰显陛下的威严与权力!”

“是啊……”

朱允炆叹了口气、点着头道,

“爱卿言之有理,告诉盛庸、铁铉二人,务必要平灭叛军、不得有误。”

“臣领旨。”

这回、方孝孺才放心地叩首退了下去。

依然将四叔写的那份奏折拿在手中,朱允炆自言自语般地道,

“四叔啊四叔,你让侄儿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你以为侄儿真的会忍心杀你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来见我、甚至是不惜和侄儿我决裂呢?为什么……”

就这样思忖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立刻提笔在一张小签上写到“万务不得杀害朕的亲叔”,然后盖上玺印、叫过内侍吩咐道,

“将此签交给方孝孺、让他随旨一同传给前方将士。”

此时、朱棣已率军抵达临清,打探到南军的粮草军资主要是都是由大名所提供的,立刻决定、遣一支轻骑到那里将其运粮船焚烧,之后率军从馆陶渡河,先后到达了东阿、东平,迫使盛庸南下应战。

自前次从后袭击燕军、被燕王率几十骑给轻易击败后,盛庸当然也是一直再思考着对策。朱棣带兵的特点就是来去如风,而且善用骑兵,更重要的是他一向都是身先士卒、能够带动起全军士气,给人的感觉根本就是无法战胜的,这是他的优势、是否也是他的劣势呢?

不久、大名的粮草被焚、燕军主力竟然绕到了他的南端,如此一来与京城方向的后路便被切断,盛庸知道、再不与燕军交手是不行的了,便率军前往了东昌。

且说这段时间以来,燕军所到之处十分的顺利,几乎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终于在进驻东阿之时,得到盛庸举兵南下、并到达了东昌的消息。

东昌这个地方、对朱棣来说真的是个很熟悉的所在,数年前便在那里逗留过,而且也就是在蓝玉位于那里的庄园遇险之时,与柴靖南久别重逢的,所以、再次来到这里,心中不知怎么、即有些感慨的同时,也透着某种的不安。

既然对方已将此地做为了决战的地点,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回避了,朱棣令全军掉头北上、开往东昌。

然而在半路上,竟然遇见了盛庸派出的、前来阻击的先锋部队,朱棣命张玉、朱能二人前去迎击,结果双方一对阵、对方没能抵抗多久、便大败而归。

这盛庸也不过如此——

燕军将士们普遍都产生了这种想法,就是从来都不轻敌的朱棣本人、都开始计划着要速战速决,只要击败了盛庸,德州这条路线打通后,对接下来的南下作战就是非常的有利了。

就在这种状态下、燕军终于和南军在东昌城外摆开了阵势,这场令朱棣终身难忘、又痛彻心扉的“东昌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直到双方人马正面交锋之时,朱棣才发现、这盛庸与之前所遇见的敌手都有所不同,虽然早在济南之战与他算是交过了手,但那时只是对城池的攻防战,而且主要还是由铁铉主导,并没有完全的站在真正意义上的战场上对阵过。而现在看起来,这个从前根本没怎么在意过的普通将领还真的不可小视,因为他排列的阵型竟是有章有法、十分的周全。

再完美的阵型也一定会有其弱点,朱棣观察了一阵后、决定先从两翼下手,命张玉、朱能压住中军正面待命,丘福带人从右翼冲击,自己亲自率五千骑兵冲击左翼,一声令下、撕杀便开始了。

一直求速胜的朱棣、根本没想到他的战斗习惯早已被对方所了解。对于燕王这位大明第一名将,盛庸早已如雷贯耳,而“靖难之役”爆发以来,他就一直跟随在李景隆的军中,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目光有多少回追逐着那个白马素袍的身影,对朱棣的行为也是牢记在心。所以此番对阵,盛庸事先就加强了两翼,而且还准备了让燕军意想不到的武器。

朱棣手下的骑兵一直都是做战能力超强,所到之处无坚不摧的,可是这回、当他们冲向南军左翼,竟然发现根本无法将对方冲垮,更谈不上击溃,这南军士卒在部将的指挥下,进退自如,根本就是岿然不动。见这样拖延下去不是个办法,朱棣只得带人先后撤了出来。

回到已方阵中,那丘福也退了回来,一见他便道,

“殿下,末将该死,手下兵卒伤亡惨重。”

“这却是为何?”

依着燕军的作战能力,就算是突不进去、也不至于伤亡惨重,所以朱棣很是惊讶地问道。

丘福指了指那些败退下来的军卒们道,

“那盛庸在阵中布好了大量的火铳与毒弩,所以我们……”

“本王明白了。”

朱棣已经听清楚了——

原来对方竟然有杀伤力如此之大的武器,看来不能再让其他将士去硬拼了,那样的话只能让弟兄们平白无故地送掉性命,看来只能由自己亲自带人从正面冲击对方的中军。

打定了主意,朱棣转过头、对张玉及朱能二人吩咐道,

“一会儿孤王去冲击南军中路,你二人暂时统领全军,若见其两翼前往支援时,立刻趁其削弱之即、再行进攻。”

“可是、殿下,那样太危险了,对方人数那么多……”

张玉十分担心地道。

朱棣看了看自己的这两位最贴心的爱将、道,

“你们放心好了,那些火铳、毒弩什么的,南军根本不敢拿来对付我,待本王将他们阵型冲乱,你二人再行出击。在我回来之前、这中军指挥权就先交给你们,你们两个有便宜行事之权。”

第四百六十二章 险境突围

属下遵令。”

两个人听了之后、一起施礼领命。

不知为什么、就在此时此刻,朱棣一转身的瞬间,忽然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的撞击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又扭头看了看这两员大将,然后一挥马鞭,那些始终追随在其身后的数千轻骑、便跟着他朝南军正面杀去。

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一战的重要性,而紧跟在他身旁的郑和更是如此,所以就在刚刚还拜托过武平文、柴靖南二人,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守在朱棣的身边、不离左右,这两人也是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好燕王。

数千快马旋风般冲向南军正面,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的防守并不象两翼那边的坚固,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便将其杀得节节败退。然而杀入阵中一段时间后,朱棣逐渐地觉察出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没错儿,就是这南军士卒的败退方式。

虽然说是在败退,可其中毫不见零乱、相反还是非常具有层次,回头再看时,那些明明已经退下去的南军士卒,在他们所冲突过之后、就着原地再次集结,眼见得就要将其合围。自道不好,朱棣下令赶快撤出,但为时已经晚了,南军已经在盛庸的指挥下、潮水般地围了上来。

可以说、盛庸见朱棣的作战见的够多了,多的足以掌握其行为模式,知道这位英勇无畏的燕王殿下、经常会率少数骑兵深入敌阵,这虽然很令人惊叹、却也可以让对方加以利用——

盛庸就是利用了他这一特点。

见燕王果然如其所料的陷入了他的主力所形成的包围圈儿中,南军虽然经过数次败北,可招集起来的人数依然占着绝对的优势,盛庸借此优势传令全军、一定要将朱棣牢牢地困住,之后生擒于他。

于是,继白沟河一战后,朱棣再次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跟在其周围的这些将士同南军士卒展开了殊死搏斗……

守在阵外的张玉、朱能开始见主公冲杀的很是顺利,可后来也已觉察出不对劲儿了,只见南军阵型丝毫不见混乱,虽已经喊杀声震天,却依然有章有法。

心中一紧,张玉催马来到一处高地、放眼望了过去,早已见到燕王殿下那数千人被数万南军重重围困,立即奔到队前道,

“朱能!殿下中计、已经被困,我们要冲进去将他救出来!”

“可是、殿下他不是让我们去打两翼么?”

朱能有些困惑地道。

张玉摇了摇头,

“不行,我见那南军阵中明显是有准备的,你我再按原定计划肯定是行不通的,殿下既然已授于我们便宜行事之权,就是让我们依情势而定。”

“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去!”

朱能知道他说的对,便也立刻同意了他的想法,转身就去领兵,却被张玉给拦住了。

又扭头看了看那烟尘滚滚的战场,张玉道,

“就这么简单地冲进去恐怕不行,这样吧,由我带三千蒙古营的弟兄们先将敌阵冲破,然后将他们引开,你再带本部人马冲进去将殿下救出来。刚才我在高处看到、殿下是在那个方向,拜托兄弟你一定要将他带回来。”

“还是我去把南军引开吧!”

深知这是一件凶险异常的任务,朱能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最亲密的战友去冒险、连忙抢着道,

“我已经习惯快速出击,就由我带蒙古营的弟兄们去吧!”

“傻兄弟,”

张玉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苦笑着道,

“我的儿子已经成人了,而你妻子还年轻、孩子尚且幼小,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她们怎么办呢?别争了,就由哥哥我去好了,你一定要将我们的殿下救出来。”

说完,赶到蒙古营前一声召唤,这些勇士听说是要去救燕王,立刻二话不说、纷纷上马拔刀,一声呼啸跟着张玉朝南军阵中杀了过去。

朱能在原地愣了片刻,轻轻拭了拭在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告诉丘福暂时代为指挥后,拨马来到自己的本部队伍前、率领大家随后也冲向了南军。

这蒙古营的勇士是朱棣后调过来、做为后援队的,虽然很少用到他们,却一直礼遇有加,而且这些人本来就都非常喜欢朱棣,更是由衷地钦佩于他,所以听说张玉带他们去救燕王,当然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如猛虎般杀入南军阵列。

南军士卒还真的没有几个人见到过这样的队伍,见他们马快刀锋、剽悍无比,拼杀起来如风卷残云一般,坚持没多久就被这些人杀得开始后退,阵型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得到消息后、盛庸立刻派火铳与毒弩营的士卒赶来增援。张玉的目的为的就是将敌阵冲破、并引开他们,见自己已经吸引了大量的南军,便朝着另一个方向杀去。

见到南军大阵产生了混乱,而且中军已变得薄弱了不少,朱能率本部人马抓紧时机冲了进去。由于事先张玉已为他指明了方位,所以也不必乱闯,直朝着那个方向杀去。

此时、朱棣已是不顾一切地和对方拼杀在一起,这一战甚至比白沟河那次更为辛苦,毕竟此次南军有盛庸的得当指挥,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的燕军、更加陷入苦战,若不是有身边这三人拼死相护,朱棣恐怕真的就被人家给捉去了。

就在大家都有些力竭之时,忽然处于西南角的南军一阵大乱,那里的防守相对也弱了些,朱棣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刚想要指挥大家朝那边冲,就见从眼前南军士卒的背后杀来一队人马,为首一员大将大声呼唤道,

“殿下!快快随我来,我们一起杀出去!”

朱棣一看,原来正是朱能,连忙带人跟在他身后朝外面杀去。

此时,在高处指挥的盛庸一见,岂能让就快要抓到手的燕王就这么给逃了,当时什么也不顾了,放下令旗亲自上马、来到阵中督战,那些南军再次带队围了上来。

就在南军的合围即将再次形成之时,从朱能冲入的方向又杀入一支轻骑,为首两员小将、却是朱高煦和张玉的长子张辅,高煦见到父王、立刻十分高兴地大喊大叫着,

“爹!儿子来救您了!”

三支人马汇合一处,士气顿时大振,终于杀出了重围。

第四百六十三章 痛失臂膀

返回了大营之后,朱棣的心中一直无法踏实下来,命全军重新整队的同时、连声询问道,

“张玉何在?张玉在哪里?”

“张将军还没能突破重围返回,”

朱能在旁边应道,

“末将去接应殿下之时,是张玉事先将南军主力冲开并引走的,可是现在、他还没回来……”

“张玉……”

听说自己的心腹大将依然身陷重围之中、没能够撤出来,朱棣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不好、不好,那南军的火器和毒弩煞是利害,这样下去张玉绝对凶多吉少……”

“殿下您莫要急,”

见他已经惊慌失措了,朱能连忙安慰道,

“末将这就带人去接应他,一定要将张玉接回来。”

“好,不过要千万小心,更不要硬拼。”

朱棣边嘱咐着、边看了看依然喊杀冲天的南军营阵,心中暗自乞求张玉能够成功脱险,朱能听了连连点着头,带着本部人马、以及张辅一同杀向南军。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朱棣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顿时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不由自主地将面庞埋入了掌心中,身旁的郑和见了连忙附下身、问道,

“主公,您怎么样?没事吧?”

“哦,我没事,”

稍微缓了缓,朱棣觉得勉强可以支撑起来,才抬起头道,

“朱能他们若是回来了,立刻要告诉我。”

“三保明白。”

答应了一声,郑和直起身、放眼望向了对方的营阵中。

过了好一会儿,忽听有人高声喊道,

“朱将军他们回来了!”

闻听这一声喊,朱棣猛然抬起头、几乎是从石头上跳了起来迈步迎了上去,远远的,见朱能、张辅带着手下士卒赶了回来,可是、没有张玉……

紧走了几步、来到张辅面前,朱棣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肩头、急声问道,

“你爹呢?他在什么地方?快告诉孤王、你爹他有没有回来!”

“殿下,”

张辅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爹他、他……”

“殿下,”

一旁的朱能伸手扶住了朱棣、沉声道,

“末将前去接应,有冲杀出来的蒙古营弟兄们说,张玉将军身陷重围,因被南军火器、毒弩袭击,身遭重创,在奋力斩杀数十人后,他、他已经阵亡了……”

“不、不会的……”

听了这番叙述,朱棣绝望地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几乎是要埋在了张辅的胸前,双肩不停地抖动起来。

郑和一见自道不妙,连忙从后扶住他劝道,

“殿下,您千万不要过于悲伤,要保重身体……”

“张玉……”

此时,大概是实在无法压制住内心的悲痛,朱棣的双手一松、扑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见此情景,周围的将士们无不落泪。过了好半天,朱棣才止住了悲声、在张辅和郑和的搀扶下站起身,吩咐道,

“传我之令、暂且收兵……”

“遵令。”

众将各统人马后撤、安下大营。

夜已经深了,早已冷却之后、又热过的晚饭依然一口都没有动过,知道自家主人是伤心过度、而食不下咽,郑和只好劝着,

“主公、四爷,您好歹也要吃上一些啊,本来您的身体就不好,又是在这两军阵前,这要是病倒了、可怎生得了?”

“我吃不下……”

朱棣依然满面悲伤地道,

“明天、我还要再和盛庸交战,至少、至少要将张玉的遗体找回来……”

“殿下,”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叫了一声,抬头看时、原来却是张辅,只见他径直走过来、来到朱棣的面前道,

“我爹他早就对我说过,如果是为了燕王殿下您的安危、而在阵前捐躯,他就是虽死也无憾。所以、求殿下切莫因一时之怒气而失去理智,更求您要保重好您的身体……”

看着眼前这张和张玉相似的脸孔、在诚恳地劝说着自己,朱棣那已被悲伤充斥着的头脑、渐渐地变得清醒了起来,好半天才费力地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谢谢你……”

次日,燕军在朱棣的亲自指挥下,再次同南军摆开了阵势。这回,朱棣也不管什么中军两翼了,带领蒙古营的骑兵们为前部,直接冲向了南军阵地。

不过,这一蛮横无理的打法还真的奏了效,首先、燕王亲临最前线,那些执火器与毒弩的南军们自然不敢发动,而随之而来的燕军骑兵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便已冲入阵中。南军顿时大乱,双方当场展开了一场混战。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燕军还真的会反败为胜。不过、就在南军无法控制地开始向后败退之时,从燕军后路又杀来一支人马,看旗号、却是从真定赶来支援的平安所部。

得到禀报后,见自己这边已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朱棣只好叫过薛禄道,

“你立刻率领本部人马,专门迎击平安。”

“末将遵令!”

薛禄立刻引手下军卒、调头朝从后赶来的南军迎头杀了过去。

见自家军卒兵力本来就处于劣势,如今又分出一部分,朱棣知道此番出兵只能就此做罢,便下令全军后撤。

后撤的军令一经下达,燕军开始退了下来,可这一退、双方阵营便明显分离开来,南军的火铳与毒弩便再次显出神威,燕军士卒顿时死伤惨重。见此情景,朱棣当即命朱能统中军先撤,自己率领百余名骑兵在队尾断后,虽然盛庸也率队随后追杀,可最终还是被燕王这百余骑给挡得死死的,最后只得草草收兵。

而平安这路却已被薛禄率领的人马一顿迎面冲击,很快便被杀退,待其退去后、薛禄带队与中军汇合,全军暂时退到馆陶。

经此一战,燕军伤亡近万人,这是自起兵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加之又折了张玉,朱棣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一时间都无法整理好心情,便决定回师北平。

然而伤心归伤心、难过归难过,朱棣毕竟还是那位“北境战神”,无论如何该考虑的还是会考虑到的。从馆陶一直到北平、一共有八百多里的路要走,沿途之上的事情不能不想,尤其是在定州还有吴杰统领的南军。略一思忖,朱棣依然叫过了薛禄,让他率领本部与驻守在深州的郑亨先埋伏到半路,共同防备那里的南军会在途中袭扰。

第四百六十四章 壮士悲情

这一安排还真的是有先见之明,就在燕军北退之时,盛庸便以“平燕大将军”的身份传令下去,让真定和定州的南军从半路追杀,只不过其他守军都没有那个能力,平安又刚刚被击退,所以最终只有吴杰统兵前往。结果被薛禄和郑亨伏击个正着,没用多少时间便将其击退回去,燕军几乎是很顺利地返回了北平。

全军在北平西郊扎下大营,众将不约而同地谁都没有散去,跟随着朱棣一直来到中军大帐之中。

没有一个人说话、帐内一片死寂……

虽然知道此时大家的士气十分的低落,可是、当看到平日里众将首位上的空缺之时,朱棣还是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张玉、他不在这里……”

“殿下……”

朱能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一撩战袍上前跪倒,

“请恕末将作战不利之罪!”

其他众将见了、也纷纷跪倒了一片,均齐声道,

“请殿下恕我等作战不利之罪!”

“诸位将军,”

见此情景,朱棣极力忍住悲伤、摆手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家又何罪之有,只可惜、在如此艰难之际、失去张玉这样的良辅,孤王觉得就象似断去一臂、刀剜心头一般的痛……”

言罢,抚于案上再次痛哭失声,众将见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满营之中一片悲伤,过了好一会儿,朱能首先拭着泪道,

“殿下,您莫要再伤心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哦……”

此时已哭得昏头涨脑的朱棣、才算是清醒过来,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见满营众将还都在面前跪着,连忙擦了擦泪水道,

“大家都辛苦了,快快都起来各自休息去吧,之后、有事的话,本王自会派人去找你们的。”

“我等遵令……”

众将听了各自起身、陆陆续续地从中军帐离开。

朱棣仍然坐在原位上没有动,此时此刻、他也真的觉得自己已经难以支撑下去了,不知道如果再受一点儿打击的话,会不会就此垮下去。确实、他不是一个轻易就能服输的人,如果是那样、根本就不存在这“靖难之役”了,在他看来、不去抗争的话,那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有意义,没有意义地活下去的日子、无异于行尸走肉一般,这一辈子也就此完结了。

可是、偏偏他又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朱棣无法做到不为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所动,更无法不因失去感情至深的人而伤心。于谅、周铎被杀的阴影曾笼罩在其心中好长一段时间,而现在又是张玉这位既是部下、又更是密友的人的离去,令他几乎要心碎了一般。

朱棣非常的恨,却又不知道具体的该去恨谁,这种因失去至亲而产生的恨意、在后来转化成了一种残酷,而彻底地发泄了出去……

“主公,四爷……”

一直守在一旁的郑和轻声提醒道,

“我们也回去吧,王妃夫人和世子一定也会得到消息、知道您已经回来了,肯定还在王府中等着您呢。”

“哦、好……”

朱棣先是愣了一下,打量着四周,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半晌才扭过头来,看见郑和三人及朱高煦、还有张辅仍然守在他的身边,便将张辅拉到眼前,

“你现在回家去吧,好好的陪陪你的母亲,告诉她孤王会抽时间派人去看望她的。”

“属下遵命。”

张辅擦了擦泪水、带着人走了。

朱棣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进了北平城走在大街上。此时正值正月,虽然刚刚渡过新春佳节,却因战事吃紧、使得这前朝的大都中并没有太多的喜庆气氛。

缓辔而行了一段路,朱棣让高煦带着亲兵护卫先行回王府,自己带着郑和三人调转马头、直接奔向了庆寿寺,来见道衍。

道衍依然是他那副佛爷的神态,不喜不怒、不欢不悲,见他来了照例沏上茶、让朱棣在对面坐下。郑和很自然地侍立在一旁,而武平文和柴靖南就留在禅房外面。

“大师果然还是如此的悠然,”

看着眼前这个老和尚波澜不惊的样子,朱棣不无嘲讽地道,

“不如孤王也放下这一切,和您一块儿出家,享受一下这清净的日子、倒也是不错。”

“殿下、你说的这话可是真的么?”

道衍瞟了他一眼、问道。

朱棣被这一问、反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才好了,他当然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自然也就不是真的,可对方既然问了、便顺口答道,

“是啊,我已经失去了于谅、周铎,现在又是张玉,实在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殿下你是第一天上战场的么?第一次听说战场上会死人的么!”

道衍那双经常处于半睁不睁状态下的眼睛、猛然地瞪大了,接着一进身、竟然死死地抓住了朱棣的手腕,又道,

“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已经是乱臣贼子了!如果失败的话、别说是殿下你,连老衲我也无法再做和尚了!依殿下你的聪慧,如何会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你……”

老和尚的这一举动着实地让朱棣吓了一大跳。

他们两个人相识已有近二十年,朱棣与道衍之间即是友人、更是以师长待之,道衍对他一向也是以礼相待,甚至有君臣之谊,从未见其对自己有过任何的过分举动。可现在道衍竟然拉着他吼了起来,那神情完全就是长辈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晚辈一般。

在此之前,朱棣还从来都不知道这老和尚的手劲儿竟然有这么的大,自己明明比对方年轻二十余岁,可被他抓住后、竟然想动都动不得,抬头再看时、对方的眼睛瞪得溜圆,忽然间竟不合时宜地想起袁珙曾说过的、道衍“长着一双虎眼”这句话,现在终于算是明白了。

这二人一瞬间在此僵持在当场,侍立在一旁的郑和被这一场面弄得也很是吃惊,本能的想上前劝解,可想了想后、又退回了原处。

愣了半晌,朱棣颓然地垂下了头道,

“小王当然知道大师您说的对,只是如今、三军士气大减,我又该如何才好……”

“士气大减当然就要鼓舞士气,”

道衍缓和下语气,以很自然的方式将那只握在掌心的手腕、轻轻地按在茶桌上道,

“张玉的死带来不应该只有悲伤,更多的是抗争的力量不是么?难道那些将士们的生命就该白白的失去么?”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两处祭祀

“是啊,”

不着痕迹地揉着自己被抓疼的腕子,朱棣缓缓地点着头道,

“大师说的完全对,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的去死,我一定要让这些阵亡的将士们知道靖难之战会成功、让天下人都看到最后的胜利者是我朱棣!”

“这就对了嘛,”

道衍看着他点了点头道,

“不要将时间拖的太久,不然的话、会让三军将士产生厌战的情绪,他们之所以会追随主公你,是因为认定你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希望,如果连主公都拖延懒散下去,会让人觉得这靖难之举要失败了,那岂不是更不利于军心。”

“小王明白了,”

道衍的这一番话,当然已经点出接下来该要做的事情,以朱棣的聪明自然会意、边起身边道,

“我这就去做准备。”

“先等等,老衲说时间不要拖的太久、并非就是让殿下马不停蹄,适当的你也该休息一下。”

说着,道衍再次抓住他的手腕、将就要起身的朱棣拉回到原位上坐下,道,

“再安静地坐一会儿。”

“这……好吧。”

不知为什么,就是拿这个老和尚没辙,在朱棣心目中,除了父皇朱元璋和岳父徐达这两位已经故去的长辈外,最让他尊重的人也只有道衍了,所以、对他所说的话基本上都是很听从的。

道衍抓住他手腕的方式已经变成了三指扣在其脉门上,诊了一会儿,却见从那双复又眯起来的眼睛中透出的目光闪了闪,接着叹了口气、才道,

“殿下莫要过于忧思,这样很伤身体的,老衲会让人为你调几副药服下去,不然的话、明明你这年纪又不算大,身子却先垮掉了。回府之后也要静养数日,别再操劳了。”

“静养?哪里静得下来哟,”

朱棣苦笑着道,

“若真想静下来的话,只有一个办法了。”

说着回过头、对郑和吩咐道,

“三保,你回府说一声,我就住在这寺中、先不回去了,等‘静养’数日后,有空儿再回去。”

“四爷,您这……”

郑和听了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道衍。

道衍瞟了朱棣一眼、朝他点了点头道,

“也好,就让殿下先在老衲这里呆着吧,老衲正好也可以监督他好好的服药。”

终于能安静地休息了一段时间,除了被道衍督促着吃药外,可以过几天“放下一切”的日子了。而经过这些天的调整,朱棣终于将心态平复好,来到道衍的禅房中商量着准备为张玉举办葬礼的事。

“殿下打算让老衲为张将军超渡么?”

见他来找自己、道衍瞧着朱棣问道。

朱棣往四下里看了看,很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道,

“是啊,我见大师怎么每天都呆在这间禅房中,也不出去走走,就不觉得闷么?”

“老衲是出家人,就该呆在禅房中不是么?”

道衍也笑道。

朱棣撇了撇嘴道,

“亏着大师还记得自己是出家人。我打算初九为张玉办丧事,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到他府上去看看,真不知道见了他的夫人该说些什么。”

“这个殿下就不用担心了,”

道衍将手上的佛珠放下道,

“只管说些安抚的话就可以了,至于到他府上,王妃夫人已经和世子去看望过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殿下您因伤心过度、在老衲这里养病,所以只要在葬礼上见见他的家人就可以了。”

“哦?是么,”

朱棣还真没想到徐王妃和高炽竟然体谅自己、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即开心又欣慰,长长地松了口气道,

“这可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是啊,”

道衍微微笑了笑、又道,

“所以、只要是殿下在葬礼上能安抚一下他这一家人就足够了,殿下你知不知道,大概是受到张玉的影响,他的眷属各个都对你崇拜的紧呢,如果能亲眼目睹到燕王您的风采,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了。”

“风采?”

朱棣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主持自己最亲密的心腹爱将的葬礼,本王还能有什么风采?到时候大师您可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哟,我写的悼文、大师也要事先帮我看看。”

“这个倒是可以的,对了,京城那边也在举行着仪式呢,”

道衍用不无挑衅的语气道,

“宫中传过来的消息说,皇上将‘东昌大捷’之事告了太庙,在先皇面前说他打败了殿下你。”

“唔……”

听他这么说过后,朱棣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停了半晌才道,

“大师不必用这种事情来‘激励’本王,祭奠过张玉及阵亡将士之后,我一定会再次出兵南征的。”

道衍得到的消息自然是确有其事,而且不仅如此,朱允炆还真的如黄子澄所预料的那样、将他和齐泰又找了回来,并且官复原职了。

其实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朱允炆自从还是皇太孙那时开始、就只和这两个人及方孝孺在一起,虽然有时也会向他们发脾气、甚至骂上几句,可始终还是对他们存着信任。这次一气之下、将二人赶走之后,竟发现满朝文武百官竟然没有谁和自己说句真心话的,每每议事之时,总是众说纷纭、相互斗嘴,弄得他无所适从,而朱允炆偏偏又是个少有主见之人,经常觉得谁说的都有道理的同时、又觉得谁说的都没有道理,整日里不胜其烦,最后只得在方孝孺的建议下、将那二人给叫了回来。

再次看到他们,朱允炆还是有些生他们的气,头一句便问,

“你们二人除了四叔那份奏折外、还有没有瞒着朕的事情?”

“这……”

两人互相看了看、黄子澄向上叩首道,

“回皇上,除了燕王上奏外、臣不敢有任何瞒着您的地方。”

“那便好,”

朱允炆也算是有了个台阶下、道,

“记住、如果日后让朕知道了,你们还有其他的事情敢欺瞒于朕,朕就将你们赶出京城、永不相见!”

“臣记下了。”

两个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拿这位任性的年轻皇帝没有办法,只得向上磕着头道。

一旁的方孝孺见了、就这就算是“君臣和好”了,便谏道,

“皇上,依臣看,此将盛庸能大破燕军,无论如何也是朝中幸事,不如以此告于太庙,以稳定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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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倾心而谈

也好,朕还真有话想和皇爷爷好好说说呢,准奏。”

就这样,京城这边以“东昌大捷”来告于太庙,朱允炆亲自祭祀先祖,并在心中祈愿,让皇爷爷及先父佑护自己能够早日平息这场战火,并让他们叔侄早日相见,当然了、此相见一定是要在四叔被擒的前题之下……

而北平这边却是声势浩大地以“祭奠阵亡将士”为主题的仪式,主要是为张玉办了隆重的葬礼,虽然没能找回他的遗体,但朱棣脱下自己的战袍进行了焚烧,以此替代自己与将士们相伴。所有将士尽数到场,亲眼目睹此举、亲耳聆听燕王所写下的悼文,引得众人无不落泪,这样一来、全军士气被再次鼓舞起来。

回到府中,总是觉得身边缺了点儿什么,思来想去、才记起来,连着几天都没看到柴靖南了,便连忙向郑和问道,

“三保,你这几天可曾看到靖儿了?”

“靖少爷么?”

郑和回答道,

“他前几天和武六侠一起去看祝五侠,之后好象就一直呆在他那里了。”

“哦,是么,我知道了……”

朱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知道这孩子经过几次残酷的战斗后,大概是有些承受不了……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亲眼目睹那么多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送了性命,柴靖南真的有些迷茫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共同生活在这同一片天下的人,非要到了相互残杀的地步不可,而且还都是大明的人。这些相互撕杀的人们,甚至是从前一起并肩战斗过、而且有的还是朋友亲人……

看着失去张玉时、四叔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他真的很心疼,可柴靖南依然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他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相反、在行走江湖之时,对待那些十恶不赦的恶人、柴靖南却是个下手从来都不含糊的人,但是面对那些士卒们、除了为了四叔的安危以外,他找不到更多的理由去杀那些人。

也许这就是理由吧——

为了四叔、为了守护幼年之时就许下的那个承诺……

“靖儿!”

从他所坐着的假山石下方传来了那声熟悉的呼唤,低头一看、果然是朱棣站在那里仰着头望着他。

柴靖南飘身从上面跳下来、落在他的面前、竭力露出自己依然天真的笑脸,道,

“四叔,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瞧你问的,”

朱棣上下打量着他、笑道,

“这里是燕王府,是四叔的家,我来这里不是很正常么?”

“靖儿不是这个意思,”

柴靖南有些难为情地道,

“您不是在那个老和尚那里么?什么时候回府里来的?”

“为张玉他们那些阵亡的将士们祭奠过、就回来了,”

朱棣扭头瞧了瞧刚才他坐着的那座假山石、露出一脸的好奇,道,

“靖儿,四叔见你经常会在那上面坐着,是不是那样很有趣啊?”

“算是吧,四叔您要上去么?”

见他那副孩子般的表情,柴靖南差点儿笑出声来,转了转眼珠儿问道。

朱棣立刻点了点头,很期待地道,

“好啊,我也想上去坐坐,靖儿你带四叔我上去么?”

“有何不可呢?”

话音未落,柴靖南已揽住他的腰、纵身而起,转眼间二人已经到了两丈余高的假山石上方。用手拍了拍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道,

“四叔,来,你坐在这里,这里稳当。”

“多谢靖儿,”

朱棣一掀袍襟、在上面坐了下来,等柴靖南也挨着他坐下后、便放眼向四周看了看,笑道,

“果然是不错的地方,难怪靖儿经常会呆在这里。”

“四叔,您是不是有话要对靖儿说呢?”

听了他的话、笑了笑之后,柴靖南沉了沉才问道。

朱棣见他竟然主动地问了,便竭力做出很随意的样子、道,

“是啊,这不是么,四叔经常会统领全军南下,这北平府可以说是很空虚的,而且也不能不防有人来王府中放冷箭。四叔觉得虽然府中有祝五侠在,可他毕竟一个人、孤掌难鸣,所以想啊……”

“想让靖儿留在府中、不必再和四叔您到战场上去了,是吧?”

柴靖南接过话茬儿道,

“其实、四叔您是担心靖儿承受不了战场上的残酷,想让我远离那血腥的生活、是么?”

“靖儿,”

被对方一下子给点破,朱棣的目光立刻变得十分悲伤、道,

“是啊,四叔我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的,过这种生活是迫不得已的,可是靖儿你却不一样,你根本没有必要也处于这种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环境中。听话,就和祝五侠一起留在北平吧,好么?”

“不好,”

很干脆地驳回了他的提议,柴靖南紧紧盯住了他,

“四叔你说你是为战斗而生的,可你知道靖儿我是为什么而生的么?从您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为了保护您而生了,直到有一天、您不再需要我来保护,那时、靖儿自然就不会再跟随在您的身边。可是那一天却不是现在,眼下你正需要我的保护,四叔、你说靖儿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靖儿,事实上、在四叔的内心中更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活着,而不是为了我、过着不喜欢过的日子。过着刀锋舔血的日子、大概是我朱家人的宿命,只是虽然四叔一直把你当成子侄一般,但你毕竟不是我朱家的人,根本不必承担这些……”

说到这里,朱棣的情绪有些低落地垂下了头,几乎不敢再看一眼这个虽然已经长大了的、却在他心目中依然是个孩子的年轻人。

见了他的这副神情,柴靖南不禁笑了,故意拉过他的手、强迫他看着自己道,

“其实四叔你是希望靖儿跟着您的是吧?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在这种艰难的时刻离开您的,四叔也别想甩掉我。”

“靖儿……”

朱棣凝视了他一会儿,忽地又笑了,

“那就随你的便好了。”

“四爷、靖少爷,你们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该吃饭啦,快点儿下来吧!”

说到这里,忽见郑和从一旁转了出来,边瞧着他二人、边喊道……

七天后,燕军再次在西郊校场点兵,朱棣亲自带诸将检阅三军。只见有三员小将并马而立在最前排,精神抖擞的样子让人想不注意都不成,朱棣见了只好拨马来到三人面前,因为还离着老远、他便已经看出这三人都是谁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重整旗鼓

首先那一身重孝的正是张玉的长子张辅,见燕王来到面前、便就着马上施礼道,

“末将参见殿下!”

“嗯,这个、张辅啊,”

朱棣看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与关切,

“孤王的意思、此番出征你还是不要去了,等日后有机会再随本王一起前往如何呢?”

“殿下!”

一听这话,张辅顿时急了,

“您是觉得末将不够资格跟随于您、还是因为先父的事情加以关照?若是前者,那么就正说明、末将需要多方锤炼,若是因为后者,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因为末将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而且如果先父在天之灵看见我没有守护在殿下身边,绝对不会原谅末将的!”

“张辅,”

朱棣叹了口气道,

“孤王就是觉得这个时候、你还是多陪陪你的母亲好。”

“家母有姐姐和两个兄弟陪伴,末将只要追随殿下就好!”

张辅的眼神很是坚定,颇有其父张玉之风。

朱棣点了点头,回过对朱能道,

“就让他跟在你的部下、做名副将如何?”

“自然是好。”

朱能笑着朝张辅招了招手,张辅立刻开心地催马跟在了他的身后。

朱棣又瞧了瞧另外两个、笑道,

“你们两个小子在干嘛?”

“当然是和爹去打仗了!”

众将一看都认出来了,正是朱棣的次子朱高煦和三子朱高燧,而答话的正是高燧。

见大家脸上都带着想笑的样子,朱棣点了点头道,

“好啊,别人家的孩子都能上战场,没有理由我朱棣的儿子就不能,你们两个、还是跟着丘福吧。”

“谢谢爹!”

头一次可以随父王出征的朱高燧,显得满面都是兴奋地回答着。

就这样、全军再次起兵南下,首先进驻了保定扎下了大营……

不久、得到探报探得的消息,盛庸统军二十万依然驻扎在德州,而平安、吴杰二人驻守在真定。

到底该先打谁呢?就在众将聚集在中军帐中之时,这个问题无疑成为了讨论的焦点,主张先打真定的将领不在少数。而就在此时,一直站在地势图前边看边听着的朱棣,最后却做出了相反的决定。

“诸位,那平安、吴杰其实不足为虑,”

朱棣从地势图前转回身来、看向了大家,

“他们的进退完全取决于盛庸,如果盛庸那里被击退的话,那二人便不会再有任何的做为,所以孤王觉得还是要先去解决盛庸。”

“可是毕竟我军现在离真定近一些,如果越过他们去德州和盛庸对战,平安、吴杰率兵从我们背后偷袭又当如何?”

丘福不无担心地问。

朱棣扫视了大家一眼道,

“你们放心好了,平安、吴杰经上次出兵一次便被击败,已经不敢贸然来袭了,只要我们速度够快、那两个人可以不去理会。另外我早已命蒙古营游骑兵在真定附近以做疑兵,而且还有驻守在深州的郑亨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向,所以不必担心。”

“哦……”

众将听了均不再做声。

其实朱棣很清楚大家在担心着什么,毕竟燕军兵力不足,这是其最大的弱点。如果盛庸踞守德州、凭借二十万的兵力守住这座城池、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而燕军前去若久攻不下、搞不好再象上回济南之战、三个月都没能奏效,真定军再来袭扰,那岂不是又要陷于腹背受敌之中了么?

但是、从另一方面讲,朱棣更清楚、盛庸绝对不会呆在德州城中不出来的,理由是无论从朝庭的角度、还是从其自身的角度上看,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朱允炆以此一胜便告于太庙、诏告天下,会让满朝的人误以为战胜燕军、乃至擒获燕王的时机就在眼前,如果盛庸在此时按兵不动,缩在德州城里不肯主动出击,那么守着黄子澄他们那几个人绝对不会允许的,一定会催促其出兵。而从盛庸本人来说,其原本是从中下层将领中跃升式提拔为大将军的,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本钱、来不遵从朝庭旨意而自行其是,更何况他也急需立更大的功劳、来巩固其地位。

所以从这些所有方面来看,朱棣都敢断定、盛庸一定会离开德州,主动来和自己对阵。

然而事实证明,燕王的推测又对了——

就在燕军以漫步似的速度、向南推进之时,德州的盛庸果然统领全军出迎,并在夹河一带驻扎下来。

得知消息后,朱棣立刻命全军急速赶往那里,在离夹河四十余里的地方扎下大营,然后在中军大帐聚将。众将已得知盛庸离开驻守的德州,均对燕王的准确判断倍感钦佩,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再次与这个劲敌展开交锋。

不过见了大家跃跃欲试、十分期待的目光后,朱棣不过是云淡风轻地告诉他们,不要急于求成、更不得带有焦躁情绪做战,之后让全军将士好好地休整一天,以便养足锐气,说到最后就只有一句话,

“都散了吧。”

这就完了?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却也没有别的可说的,便纷纷散去、各回各营。

等大家全都走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却有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没有动。朱棣发觉后抬头看了看,却原来是谭渊,便问道,

“谭将军可还有事么?”

“是啊……”

见燕王向自己询问了,谭渊犹豫了一下,可还是上前一步施礼道,

“末将有个请求,殿下能否让末将来担任此次大战的前锋?”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

朱棣审视地看着他,略一思索道,

“此番与盛庸对战的前锋另有他人来担任,谭将军只管听从孤王调派即可。对了,将军属下的强弩营暂时交由本王来指挥,将军且先下去休息吧。”

“这……”

谭渊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看起来还想要说什么,可还是忍住了道,

“末将遵令。”

看着他走出大帐的身影,朱棣的心中又开始平静不下来了——

在他的心目中,谭渊的地位仅次于张玉、朱能,甚至还在丘福之上,是随自己曾经一块夺取北平九门的心腹将领之一,平时在一起也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但自从上次沧州射杀降卒事件之后,朱棣也真的很生他的气,故而一直都没有加以理睬,但这不等于想就此将其弃之不用,不过是想让他冷却一段时间,憋一憋其嗜杀、暴躁的性格。但是就刚才谭渊的情绪上看来,在此役结束后,自己还是有必要找个时间和他谈一谈。

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可朱棣却没有想到、已经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再战劲敌

经过一天的休整,燕军也进驻到了夹河,觉得休息的差不多了,朱棣将精神饱满的众将们再次招集到了中军帐中。

“刚才探报来报过了,自从驻扎此地后,盛庸一直没有再采取任何行动,看起来他还是很谨慎的。”

朱棣边思索着、边对大家说道。

众将沉默了一会儿,朱能道,

“殿下,对方兵力还是成倍于我军,看来依然要以快速突袭才行啊。”

“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朝他点了点头,朱棣习惯性地看了看地势图、然后道,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贸然出击,孤王觉得还是要先试探一下其虚实为好。这样吧,还是由我先带几个人轻骑突击一下,回来再做具体计划。”

“什么?”

丘福连忙问道,

“殿下,您还要自己亲自打这个前锋么?!”

“是啊,”

朱棣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后,又不经意地看了看谭渊,见他的脸色十分的不自然,便即是在向大家、更是在向他解释道,

“从作战能力来看、南军根本不是我军的对手,单单在骑兵这个方面、他们就无法与我们相抗衡。据孤王估计,盛庸一定还是会倚仗他的火器和毒弩为主要手段,所以、这先锋试探的事情还是由我去比较安全,诸位统领三军压住阵脚、以防南军来袭。”

“我等遵命!”

众将齐声回答道……

次日、燕军全军列开阵势,盛庸率南军全军也随即亮队、并将三军扎稳。

正如朱棣所料,盛庸此时虽然跃升为大将军,可随之而来的压力却也是大的不得了,所以才会将全军带德州、主动出击。但他也是很清楚、自己统军二十万,外加还有平安、吴杰配合作战,只要是稳扎稳打、以火器与毒弩为优势,虽不说一定能胜过燕王,却也不至于败北,而燕军兵力不足,经不起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最终还是有机会将其击退的。

怀着这样的打算,盛庸严守着稳步推进的这一理念,将二十万大军布置得毫无破绽,无论对方从哪个方向杀来,都不会有问题的,之后才亲自来到阵前与燕军对峙。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双方严阵以待之即,有四匹快马从燕军阵中飞驰而出、并朝着南军阵列前冲来。南军将士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场面,盛庸更是始料不及,连忙吩咐火铳营上前,只要对方敢接近便将其射杀。

很快,四骑已疾驰而至,可让盛庸大吃一惊的是,一马当先的那匹白马上之人,素袍软甲、威风八面,不是燕王本人又会是谁?吓得他连忙摆手、让军卒将火铳放下,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来的这四人正是朱棣带着郑和三人,除了朱棣本人无人敢伤外,郑和及武平文、柴靖南均是身怀绝世武功,行动起来比起其他将领跟随要安稳的多,更何况这三人已经习惯性地保护着他,所以想不带着他们都不行。

且说朱棣率三人直奔到南军阵前,傲然扫视了这些将士们后、竟然从左到右在三军面前打马掠过、之后旋回,朝着盛庸点了点头道,

“不愧是‘平燕大将军’,阵势扎得果然够稳的!”

此一挑衅行为还真的很成功,足以将南军每个人气到吐血,可除了怒目而视外、却没有别的办法,盛庸死死瞪着朱棣、猛的一挥手,

“骑兵营、给我追!一定要生擒于他!”

立刻、从盛庸身后闪出千余骑兵来。却原来、虽然南军阵中少有轻骑,可经过几次与燕军对阵后,盛庸也开始思考着此事,便抽空选调了数千人经过短暂的训练、组成了一个骑兵营,而且还在他们中配备的火铳。

此时,见南军阵中冲出骑兵来,朱棣的目光一闪,对身边三人道,

“你们在前、我断后,撤!”

四人个便开始往回跑,有朱棣自己在后面掩护,那些追击的南军骑兵手中就算是有百余支火铳、却也不敢开火。眼看着、就快追到燕军阵前了,忽然就见朱棣拨马一转、闪到一旁,转瞬间、只见燕军前排队列齐齐地后撤,现出无数弓弩手,随着他将马鞭高高举起,万箭齐发射向了南军的骑兵马队,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排立时落马而亡。

在后面观阵的盛庸看得清清楚楚,一见知道不好,连忙吩咐收兵,南军骑兵随之退回。

此时因这短暂的接触,虽不是大胜,可明显的、盛庸被燕王着实地戏耍了一番,燕军士气大增。而南军这边却在盛庸的指挥下,很快就重新恢复了阵型,之后双方均开始忙着商议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发现了对方的强弓硬弩射程远得惊人、威力也十分的巨大,盛庸不得不防,立刻传令将盾牌手调到了最前面,并令部将庄得、楚智严守阵势。

而朱棣回到了阵中,诸将连忙都迎了上来,朱能问道,

“殿下,对方阵势如何?”

“很坚固啊,”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

“刚才我粗略地看了一下,盛庸将阵布置的非常严密,几乎是没有破绽。”

“那又该如何?”

刚刚从后营调到前营、来顶替张玉位置的大将张武问道。

朱棣略一思忖道,

“看来只能先冲击一下,调动南军使其现出破绽来。这样吧,对方的中路阵中有骑兵,还是由本王带一队人马从左路突破,朱能,你和张武押住全军,若见南军产生混乱便再由中路突击。丘福、谭渊,你二人为边路,侍机而动。”

四员大将一同拱手答应着。当即,朱棣点了一万骑兵、及五千长矛步兵,由南军左翼展开进攻。

由于刚才吃了燕军强弓硬弩的亏,盛庸命盾牌手站在最前面,此时见燕王亲率人马冲向左翼,立刻令盾牌手前往迎战。谁知朱棣已料到他会这样安排,并没有以弓箭手为前部,而是带五千长矛步兵冲在前面,那些盾牌手尽是手持短刀,经燕军手中的长矛一顿的乱刺,第一层防御很快便被冲破。

接着,朱棣命步兵向两旁躲闪开,一万骑兵瞬间冲向了南军左翼第二道防线。盛庸察觉后、命部将楚智带兵前去增援,很快左翼阵势重新稳住,朱棣见状,担心对方再次将火铳营调来,立刻传令退了出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又折大将

刚刚回归本阵之中,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随之发生了——

就在刚才朱棣简单派将后,谭渊见殿下命其为边路主将,一直以来沉重的心情登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只道是燕王并没有不理睬自己,仍然会委以重任,这一激动、便又开始立功心切了。而后来因见南军为了防御燕王的冲击而进行调动,以至于其阵中尘土飞扬,误以为突入的时机已到,便和部将董真保率本部人马冲入阵中。

而在此处负责防守的南军将领是都指挥庄得,而他手下恰巧有原本用来对付燕军骑兵的挠钩手,见谭渊一马当先朝自己阵中杀来,立刻让人将挠钩手调来,同时毫不示弱地向前迎战,结果、南军的右路军阵中又展开了一场混战。

这场混战倒真的出乎双方主帅的意料之外,盛庸还以为这是燕王采取的“声东击西”的战术,假意击左、实则袭右,加之谭渊本就是骁勇善战的名将,将右路南军冲得开始产生了混乱,无奈之下,只好统中军前去增援。

而燕军这边也没想到谭渊会独自领兵冲入敌阵,眼见得对方营阵开始动摇,朱棣索性抓住时机和朱能、张武二人一同率领一万骑兵绕到了盛庸背后、全力拼杀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南军本不习惯夜间作战,又腹背受敌,尽管人数几倍于对方,双方混战在一起时、却也是占不得便宜。而盛庸本想同右军汇合重新整队、共同御敌,却不料背后又有燕军杀到,只得调转回来迎敌。

朱棣和朱能等人在南军阵中穿插着,只想和被包围的谭渊所部汇合,可渐渐地觉得那边的喊杀声弱了下来,自道不太妙,连忙奋力前冲,正看见庄得率众与一部分燕军拼杀在一起,朱能二话不说从后杀了上去,那庄得不防、被其刺于马下,而盛庸的另一员部将楚智也被张武所杀。

南军两员主将阵亡,攻势顿时大减,朱棣等人趁机汇合其余燕军、冲出重围返回了本军阵中。

刚刚一返回,朱棣便调转马头来到退下来的右路军前、急声询问道,

“谭渊呢?他在哪里!”

“殿下,谭将军他在这……”

一名副将牵过一匹马来,马背上驮着的正是谭渊,只不过已是血染征衣、失去了生命……

朱棣连忙下了马来到其尸身前、愣了半晌,方道,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怎么死的?”

副将简要地讲述了一下。

却原来、谭渊冲入敌阵后,吸引过来大批的南军,而庄得在与其交战过程中、调来了挠钩手,趁其不备之时绊住了谭渊的战马的马腿,使其座骑倒地将他摔于地上,结果被庄得一刀斩杀,同时其部将董真保也在那一刻阵亡。好在后来朱棣等人赶到,逃出的部将们才得以将其二人遗体抢回。

抬手轻轻抚摸着那已变得冰冷的身体,朱棣很清楚其因何会急躁至此,虽然杀死谭渊的庄得、刚才也已经被朱能所杀,算是为其报了仇,可失去这样的一员大将,依然令人忿怒难平。

猛然、朱棣转过头来,对朱能道,

“你将谭渊的尸身安放好,之后统令全军、孤王要去找盛庸算账!”

“殿下,你这是要意欲何为?”

见他已经气愤得双眼冒火,知道是因又折部将而恼怒,朱能不得不劝解道,

“现在天已经黑了,您前去追击是很危险的!还是等明天后、一早重新整队再战吧!”

“正是因为天已经黑了、我才要去,”

朱棣边大步走回到自己的战马旁、边道,

“南军不善于夜战,这点正是我所能利用的,你暂时带领全军好好休整,等本王回来再战。”

“殿下万务要小心……”

见他意已决,朱能很清楚自家主公任起性来、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虽然放心不下,可也只能任凭他去了。

事实上,谭渊的阵亡虽然也给朱棣带来不小的打击,可相对来讲、远不及失去张玉时那般的伤心欲绝,而且很大一部分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他觉得没能在战前安抚好这员大将,以至于其冒险出击,完全就是自己这做三军统帅的责任,可这股火儿也只能发泄在敌阵上了。

此时,盛庸正在整队后撤,朱棣从亲兵中选了十人、及随行的郑和三人,只是这十四人便冲向了南军队尾,如入无人之境般一顿砍杀。本来以为已经暂时罢兵了的南军士卒、哪里想得到还会有人来袭击,仓促之间准备好应战之即,朱棣一声呼哨、带着大家冲出敌阵飞马而去。等到南军重新整队想要扎营之时、复又再次杀到,又是一番乱冲乱砍,南军士卒只好再次做好迎战准备,而朱棣他们早已扬长而去。

如此反反复复,盛庸实在是不堪袭扰,只得令全军后撤三里、另得扎营。

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早已至深夜时分,此时,月色不明、天地迷茫,四周围难以辨认景物路途。行出一段路后、总算是依稀可见附近有片矮树丛,朱棣带着大家走进去露宿于此地,准备次日天明时再赶回大营。

终于安静下来了,大家都有些倦意,身上又没带着干粮,只能先饿着、在这剩下的半宿好好休息一下。战马也都在树丛中随意地啃食着身边刚刚发出不久的嫩叶、嫩草,朱棣心中的不安却依然是无法平复。

自从夺取北平城九门开始的“靖难之战”,到现在已近两年,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态已从满腹委屈的“申冤自保”变成了恨意满胸的“雪恨雪耻”,虽然老和尚道衍一直告诫他、目标应该是夺取天下、登上皇位,可是毕竟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他的侄儿、那个不允许任何人杀害他这位四叔的侄儿。

反过来讲,他朱棣真的就能杀了允炆么?谁知道最终会如何收场呢,反正已经无法回头,张玉、谭渊为了他而死,以后也许还会有其他人,可那些能够在最后活下来的部将们,绝对不能让大家失望,更不能让死去的人白白的失去性命,所以、哪怕只是为了他们、也得走下去……

一件袍子盖在了他的身上,朱棣敏感地睁开正在昏昏欲睡的眼睛,见郑和一声不响地守在身边。

第四百七十章 跃马鸣角

你也歇一会儿吧。”

朱棣仿佛梦呓般地道。

郑和愣了一下、轻声回着,

“三保把四爷您给吵醒了么?奴才还不困。四爷您放心地睡一会儿吧,周围的动静有武六侠和靖少爷他们看着,您就安心地休息吧。”

“哦、好……”

轻轻应了一声,朱棣将头一歪,全身竟软软地靠在郑和的身上、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微微透出亮光。本能地动了动、刚想要说话,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接着、耳边传来柴靖南低低的声音,

“四叔,别出声,我们周围全都是南军士卒。”

“什么……”

听到这句话,朱棣也是吃了一惊,轻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边将盖在身上的外袍还给郑和、边朝四周望去,果然、他们这十几个人竟然处于南军露营地的中间,没想到、头天夜里竟然误打误撞地进入到了敌方的阵营之中。

这可该如何是好——

虽然看样子对方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可毕竟被十余万人团团围在中间,如果是趁着黑夜、也许还有机会趁乱混出去,可是想要在天色已明的时候不惊动任何人地偷偷溜走,肯定是不可能的。

此时、那十名亲兵也都一边很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等着看燕王会如何做决定。

朱棣的大脑在飞速地转动着,暗道、虽然现在天已经亮了,但好在可以分辨出方向来,知道该朝哪边冲。边想着、目光落到一名亲兵的腰上,却原来、这名亲兵本是蒙古部族人,经常会习惯性地带着一只号角,心中一动、不如就给他来一个出其不意、扬长而去。

想到此处,悄悄地让柴靖南到那名亲兵身边、将号角取来给他,然后朱棣道,

“靖儿,你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每个亲兵都听到我的命令?”

“交给我好了,”

武平文不知在何时也到了他的身边问道,

“四爷您要传什么命令呢?”

“让大家悄悄起身准备上马,听我的号角之声,然后随本王穿营而过。”

朱棣吩咐道。

武平文点了点头,用“千里传音术”同时向这十名亲兵传达道,

“燕王殿下之令,悄悄起身做好上马准备,以鸣角声为号、随殿下穿营而出。”

大家听了,虽然对此事感到新奇惊诧,却立刻动了起来、均悄悄来到自己的马匹前做好了准备,只等那做为信号的鸣角之声响起。

其实这传音术柴靖南也会,但他毕竟功力不如武平文深厚,做不到同时传给十个人,所以心中暗暗感激他帮了自己的忙。

此时朱棣已经想好了,看时间、南军士卒应该也是刚刚醒来,正值准备做早饭的时间,甚至可能有人还没起身呢,所以趁其不备、速速从其营中穿行而过,对方士卒肯定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等到最后反应过来时,见到自己这位“杀不得、碰不得”的燕王又能奈何呢?

见大家均已经整装待发,朱棣突然间跃上马背、引角长鸣,之后一马当先朝着已经观察好方位的南军大营冲去,身后的十几人早就准备好了,几乎是同时上马跟随在其后。

果然如朱棣所料想的那样,南军士卒们根本没有发现、他们已将这位“万众一心”想要擒获的燕王包围着,而这位燕王就在他们中间休息了几乎大半夜。而且这个时间里、除了伙头军卒外,大多数人因前一日那场大战,到现在还没休息过来,依然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下。

也就是在此时,随着一声号角长鸣,从他们自己的营中间、竟然跃出一支十几人的马队,并且从营中穿过、飞奔而行。

这一下、南军将士们是真的惊呆了,开始的时候甚至没有弄明白这些人到底是谁、在干什么,直到已经穿过大半军营,才有人看出来、并惊讶的大叫,

“燕王!那是燕王!”

“没错儿,就是他!真的是燕王!”

可不是么?就在头一天交战之前,就是这位燕王殿下、只带了三名随从在南军众目睽睽之下,从三军阵前傲然掠过,还能有人会认不出那软甲素袍、白马快刀的猖狂身影的么?只是认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即不能用弓弩射、也不能用火铳打,挡又挡不住,绝大多数人只能愕然地看着那一队人、就这么从眼前穿过,并且越跑越远。

有的士卒反应过来、连忙跑去报与大将军盛庸,只能让他来定夺。

就这样,朱棣一行十四骑、很顺利地从南军大营中穿行而过,只是、刚刚离开其营地,忽听身后一声炮响、顿时人声鼎沸,知道一定是盛庸追来了,便勒住马匹、回头道,

“你们先走、我来殿后。”

“好!”

到这这个地步,就连郑和都对这个命令很是放心了,便冲到前面引着大家朝燕军大营飞驰而去,朱棣转到队尾以掩护他们。

就在此时,身后也传来马蹄之声,接着、盛庸的声音随之而响,

“燕王殿下!你既然有如此豪情胆识,又缘何一定要做朝中叛臣、国之反王?!”

此言一出,不止是朱棣与南军众将士,连盛庸本人自己都为之震动了一下,可以说,这句话与其说是对屡次捉对方不住、而发泄的愤恨,倒不如说正是出于他自己内心中迷惘的本意。

其实、做为军旅中人,基本上很少有人不对燕王的累累战功抱有敬意,觉得他率军保卫北疆、保卫国土,是大明的英雄与功臣,甚至是所有将士们的偶像。可哪里想得到、如今竟然要和这位“偶像”作战,而这位英雄也一下子变成了“反王”。

听了这番问话,朱棣奔跑的速度放慢了下来,渐渐地越来越慢,最后竟然勒住马匹、转回身在离着正在对他紧追不舍的南军不远处停了下来,盛庸一见连忙也摆手、让手下那千余名骑兵停住了脚步。

只见朱棣看了他一眼道,

“盛庸,你来问孤王缘何要做叛臣、做反王,你以为这都是孤王愿意做的么?孤王倒想问问黄子澄、齐泰他们,缘何一定要让皇上来抓捕孤王!我本是先皇之子、当今皇上亲叔叔,都是至亲骨肉,而那两个佞臣竟然挑拨离间我们叔侄,让我们骨肉相残!孤王若不被逼着起兵靖难,难道要象其他几位亲王一样被囚禁、被逼死不成?!如果你有机会上表奏请皇上之时,不妨替我转告一下,他的四叔非常愿意在正常的情况下、面对面地与皇上好好地谈上一谈!”

第四百七十一章 勇者必胜

“殿下,”

盛庸忽然发现自己在无意之中、给了燕王一次向南军将士展开攻心之战的机会,连忙打断他的话道,

“无论如何、与朝庭刀兵相向,都是反叛之举,请恕末将绝对不会认同!”

“那好啊,”

朱棣冷笑了一下道,

“你我只好在战场上相见了!请大将军还是带人回去吧,稍事休息后、我们两军就要再战,孤王就此别过!”

说完、拨转了马头,眨眼之间已经一路绝尘、飞奔向了遥遥可见的燕军大营……

回到大营中,最先看到的就是集中在中军大帐中的、满营众将们焦急的脸,而高煦和高燧也在,一见他、高燧便几步跑了过来,

“爹啊,您总算是回来啦,要不是刚才三保及时赶回来,我们都打算发兵去和南军拼命了呢!”

“为什么呢?”

朱棣好象是没事人儿似的反问道,

“我不是说了、让大家好好的休息,等我回来么?”

“可是这都一夜了不是么?”

高煦也又急又恼地道,

“您这彻夜未归,说是去追击敌军,可一去就是这么久!孩儿刚才还在说爹该不是一直追到南京去了吧,再不就是被人家给逮到了,您再不回来、孩儿就带兵去南军大营将您给抢回来了!”

“放心吧,”

朱棣笑着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头道,

“如果孤王真的被盛庸给抓住了的话,他们肯定会连夜班师回京请功去了,还会驻扎在对面等着你们去打么?”

说罢,又瞧了瞧众位将领道,

“各位,本王在这一夜深入他们营中探察了一下,虽然看起来好象人数多于我们,可大多数战斗力都弱得很,所以细算起来、最多与我军也就是实力相当,甚至是要略逊一些。本王已经决定、胜败就在今日这一役,就算是不能一举歼灭南军,也要让他们再没有抵抗的信心!”

“殿下,您是说您深入了南军营中?”

听了他的话,丘福一脸的难以置信地瞧着他问道。

朱棣微笑依然、满面轻松,

“是啊,我们一行十四骑就在他们大营中露宿一夜呢,不信你们可以问三保嘛。”

“我的天呐,殿下您这样也真是太乱来了!”

连朱能都无法保持淡定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高煦小声对高燧道,

“怎么样,二哥我对你说我们的父王要是疯起来、谁都比不了,你当时还不信,这回总该相信了吧。”

“爹还是没有二哥你疯……”

高燧不满地反驳着。

朱棣自然听到两个儿子的对话,便接过话茬儿道,

“没错儿,本王是疯过,可那是被朝中奸佞小人给逼疯的。如今我看得很清楚,南军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好了,本王既然已经回来了、大家就放心吧,一会儿让伙头军将早饭送到这里来,各位就和本王一块儿吃好了。唉,昨晚我就没有吃饭,真的快要饿死了。”

见他时而肃穆庄重、时而又露出一副孩子气,那不断变化的表情,令众将们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可无论如何、见主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大家的内心便也算是安稳了许多,只等着开饭了。

吃过了早饭,朱棣传下令去,全军亮队于东北方向。

深知今日一战非常关键,若再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将对全军士气很是不利,所以、在出营之前,朱棣还特意告诉诸位将领“两军相当、勇者必胜”。此时是辰时初,三军将士已经在阵前排好阵势。

而盛庸也想到对方会提前出阵,所以在追击燕王不了了之、回到大营后,便同样命令全军即刻吃早饭,之后准备迎敌。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和最开始刚刚以大将军身份和燕军对阵时相比,已经产生了很微妙的变化。在李景隆手下做部将时,盛庸真的有一种先皇的那位四皇子、简直就是无法战胜的感觉,在那个人的眼中、你丝毫看不到任何迷茫。但后来在济南与铁铉共同御敌后,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北境战神”燕王殿下毕竟也是凡人,也有喜怒哀乐、同时也有其弱点。

后来、成了大将军,自己开始独自面对他,数次交锋后,便产生就要将其擒获的感觉,可以说近在咫尺、甚至是唾手可得之即,却屡屡让其成功地脱险,这也令盛庸恼火不已,恨那个人是如此的狡诈多端。然而就在刚才,自己率数千余骑兵追赶,燕王竟然敢单枪匹马一个人地停了下来、面对敌方这么多人。

盛庸承认在那一刻、自己已经彻底地被他打败了。试想、谁会有如此胆量,竟然敢一个人面对近千人,就算是有皇上的“禁杀令”,可俗话说的好、刀剑无眼,在战场上谁又敢保证这十余万人中没有一个愣头青、或者是有人慌乱之中误伤到他。更何况朱棣本是燕军统帅、全军的灵魂,本身又是皇子贵胄,竟然每次都能身先士卒、亲力亲为。而此时就在向自家大营回撤的途中,居然还能够停下来、从容自若的侃侃而谈……

看来我是无法打败他的——

从心里发出这样的叹息,盛庸早已打定了主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只要是能守住自己这一处阵地,不至于象李景隆败的那样的惨,便无愧于朝庭委以的重任了。

做出此决定后,盛庸即刻派人向驻守在真定的平安、吴杰传令,让他二人立刻出兵配合作战,而自己这边采取严密防守的阵型,反正南军这边人数多,只要将所有能用上的手段全都用上,看他朱棣又有什么办法。

双方人马怀着不同的心情列开了阵势,由于燕军先在东北方向列阵,南军只得别无选择地列阵于西南。

已经看出对方采取的是完全以防守为主的战术,朱棣这回也不再采用什么侧翼进攻了,命朱能、张武各带一路人马,分别从左右两翼出击,自己亲自率三千轻骑从中路出击,三个方向同时发动了进攻。

而盛庸此时是以不变应万变,牢牢地踞守住自己的阵地,双方人马就这样展开了正面冲突。燕军、南军混战在一处,飞矢如雨、喊杀震天。

第四百七十二章 乘风御敌

对盛庸来说,对付左右两翼的燕军人马可以就单纯的以防守为主,靠人数的优势顶住其进攻。可是麻烦的就是燕王亲率的这支从中路杀入的轻骑,首先不能伤到他,其次即使是没有皇上的“禁杀令”,这支队伍也是骁勇无比,所到之处无人可挡,给南军带来的伤亡也是最为严重的。而且观其行进的路线可知,朱棣的目的就是要将南军的防守来回扯动,从而造成缺口,所以一直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来回地冲杀着。

在高处观战的盛庸、略一思索,心道,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便传令下去,只要燕王所到之处,士卒便行后退,等他冲过去再行恢复阵型。别说、这一策略还真的很奏效,不但使南军减少了伤亡,而且开合之间进退有序,使朱棣的几番冲杀、几乎是没能产生什么效果。

就这样,双方人马你攻我守、你来我往,战得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盛庸是铁了心的以守为主,因为他清楚燕军远离北平作战,给养军需是有限的,而自己这边还有各州城府县可以提供,更何况还有真定的人马可以来支援,所以只要耗下去、不利的一方肯定是燕军。

而朱棣对此道理当然也是很清楚,也正因为如此才不肯轻易地放弃。另外、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眼前的僵持局面只是暂时的,一定会有什么契机出现将其打破。所以一直咬着牙不肯退却,指挥全军就这样撕杀下去,这虽然取决于他对胜利所抱有的渴求与希望,更取决于他相信自己的将士们的战斗力,一定会击退南军。

事实上证明、燕王的坚持不懈还真的是正确的——

这场残酷忘我的大战一直持续到午后未时,猛然间、风云突变,一股强劲的东北风漫天席卷、尘埃蔽日,大风夹杂着砂石在这两军阵前飞扬着,打向了正在征战着的人们。

虽然双方人马同样都处于风中,可处于东北方向的燕军正是顺风,本来有些力竭的将士们借着风力、再次发起攻势,而南军士卒们可就惨了,本来就累得不行、现在又得顶着风沙,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连敌人的行动都无法看到、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更别提继续作战了。

朱棣一见这熟悉的场面,挥刀大呼、纵马前行,恰好此次又采取的三路进攻的战术,朱能、张武二人率左右两翼顺势横击,南军无力抵抗、顿时纷纷败逃,伤亡投降者有数万人。

见此情形,盛庸只得摇头叹息,自知败局已定、只得领着剩余的人马一直退回到了德州踞守、再也不肯出城应战,从此之后、几乎是无心与燕王对抗。

燕军大获全胜,可以说、经此一战,朝中最可倚仗的、最重要的将领与人马在此一役中被打得再无士气,自此无法再组织起有效的进攻了。

见自己终于取得了胜利,朱棣长长地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是感激大风第二次帮了大忙,传令全军打扫战场的同时,派出远近探报探知南军各处的动向,尤其是驻扎在真定的平安、吴杰所部。

很快便得到了消息,燕军取得胜利的时机还真的很及时。当时平安、吴杰二人因得到盛庸的命令,加之终于弄清楚了一直在其附近游走的那支燕军骑兵,不过只有数千人而已,自知是中了燕王的疑兵之计,便连忙引兵赶往夹河、准备与盛庸会合。可当他们已经赶到离着主战场还有八十里地左右时,得到了“大将军兵败、退守德州”的消息,只得再次返回了真定。

“还真的是好险,”

此时,坐在中军帐内、与诸位将领聊着天儿的朱棣,看过这一消息后、叹道,

“如果不是那阵大风及时地刮起来,恐怕战胜盛庸还要拖上一阵子,那样的话、平安他们赶到,可就真的不妙了。”

“可是、殿下您还是赢了、不是么,”

丘福笑着道,

“两次大战都有大风协助,这是老天爷在帮您,一定是因为殿下您才是真龙天子的缘故吧。”

“是啊、是啊……”

有他这一起头儿,其他众将也都笑着附和起来道。

看着这一双双望向自己、并放着光的眼睛,朱棣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事实上,他清楚地知道、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的将士肯追随于自己,除了象张玉、朱能这几位实实在在忠心于他的老部下之外,很大的一部分是相信了他朱棣才是真龙天子、将来一定会登上皇位这一说法。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这是真的,可这的的确确是用来服众、并拢络人心的好办法,所以即使不能以此来向大家许下什么诺言,却也不能加以否认,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笑了之。

此时,朱棣采取的便是这一策略,并适时地将话题转向了其它方向道,

“虽然经此一败,盛庸不会轻易地再出战了,可是、平安、吴杰他二人率领的在真定的这支人马也是一个隐患,不得不去对付。如今盛庸已败,我们可以调过头来全力以赴地击败他们了。”

“殿下您的意思是、要去攻打真定么?”

曾经连续击败过这二人的薛禄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完全就是一副“若打真定、一定让我来做先锋”的表情。

朱棣看了看他,早已猜到他所想的意思,便笑了笑道,

“是啊,本王正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两个人虽然曾几次被我军击败,可毕竟实力还在、不容小视,尤其是平安,本王太了解他那个人了,决不要轻视于他,不然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哟。”

这句话明明就是在告诫薛禄,而薛禄自然也明白,可他还是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后来真的就在平安面前吃了个大亏。

此时,听燕王殿下的口气很是小心谨慎,丘福忍不住又问道,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对付他们呢?”

“这个么,本王还在筹划。”

朱棣思索着道,

“当然还是要将他们从真定城中调出来才好,毕竟攻城克坚不是我军的长处,即费时又费力。总之、让全军将士好好的休息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大家也都辛苦了。至于真定那边,本王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都散了吧。”

听说殿下有办法夺取真定了,大家便放心地各回各营休整去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黄齐出京

此夹河一战,受打击的可不止是盛庸一个人,还有南京城中的当今建文皇帝朱允炆。本来“东昌大捷”刚刚过去才两个多月,朝中还没能从兴奋劲儿中缓过神儿来,平燕大将军战败的消息便传入了京中。

刚刚拿到这份战报时,朱允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哪成想那位被寄予了厚望、并掌握着主力人马的盛庸,竟然这么快就败了下来。

这些日子一直以为可以尽快平息这场战乱,更希望这一切都快点儿结束,自己能够安下心来和四叔好好地谈上一谈,让皇爷爷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重新恢复安宁,可是现在、这一切的梦想竟然离自己越来越远……

“来人,传黄子澄、齐泰来见朕!”

此时此刻的朱允炆,好象除了对着这两个人,再没有其它更好的发泄愤怒的方法了。

时间不大,这两位倒霉的首辅大臣一齐赶来了,见了皇上的脸色、二人已是心知肚明,所以跪倒在地行过君臣礼后,很知趣地没有起身、就这么跪在他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自己一直以来都依靠着、信任着的大臣,朱允炆已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即恨得不得了、又觉得放不开他们,尤其是对黄子澄,自己一向以“先生”称呼,更将其当成老师来看待,可是事到如今、这朝中之事越搞越糟,令人不胜其烦。

缓了好一阵子,朱允炆才长长地吸了口气、道,

“刚刚送来的前方战报,你们两个都看过了么?”

“回皇上,臣等都看过了,”

齐泰抢先回答道,

“盛庸于夹河那场战斗中败了下来,如今退守德州。不过、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望您不要过于烦恼……”

“兵家常事?”

听了这句话,朱允炆的火气“腾”地爆发了出来,

“那为什么我们这边的常事一直都是失败、却没见几回胜的?!一败再败,耿炳文败、李景隆败,如今本以为可以挽回败局的盛庸也败了!做为兵部尚书,你倒是告诉朕,到什么时候那个‘胜’才会是我们这边的常事?!”

“陛下且请息怒,”

黄子澄见齐泰被问得哑口无言,连忙替他解着围道,

“虽然朝庭大军再遭到败绩,可毕竟我们这边名正言顺、天下归心,而燕王那边是反叛,即使是能够逞强一时、可终究会一败涂地。”

“你说朕是天子、四叔是反叛是吧?这种话说来又有什么用?!朕只想知道如何才能平息这场战乱!”

说到这里,朱允炆不禁又想起上回四叔的奏折、被他二人私自扣下的那件事,又联想到如果不是因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那时候自己能及时地看到四叔的奏折,若能遣使与他和谈,说不定就没有现在的这种情形,更不会使朝局如此的不稳。

越是这么想、心中就越是生气,朱允炆猛然的一拍龙书案道,

“好啊,你们不是说朕天下归心么?那么,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朕滚出京城去、再找几十万大军回来看看,如果带不回来就别来见朕!”

“陛下……”

黄子澄、齐泰二人诧异地互相看了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他们两个人实在是搞不清皇上现在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说气话。

沉寂了好一会儿,朱允炆才略微的将火气平复了一些,冷眼看着他二人道,

“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刚才朕说过的话么,还不快给朕离开京城,朕不想再见到你们!”

“哦……”

看来皇上说的这不止是气话了,确实是真的在赶他们走,两个人只好又磕了个头,起身告退。

出了乾清宫,迎面正遇上方孝孺。却原来、方孝孺也是听说了盛庸吃了败仗的消息,而且皇上还将黄、齐二人召了过去,知道肯定又会拿他们两个人出气,连忙赶了过来打算劝上一劝,谁知道还是晚了,那雷霆之怒已经发完了。

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一脸沮丧的二人,方孝孺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主动迎了上去道,

“两位大人、这是又被皇上骂了么?”

“何止是骂了,这回还被赶出京城了呢。”

齐泰有气无力地道。

方孝孺听了、顿时一愣,连忙问道,

“这是真的么?皇上他亲口说的?要将你们二位逐出京城?”

“这还能有假么,皇上刚才大骂了我们一顿,然后就让我们‘滚出京城’,不想再看到我们了,”

黄子澄也叹了口气道,

“方大人您说,这些年来我二人劳心劳力的,到底在哪里做的不对,以至于会落得个如此的下场。”

方孝孺心中暗道、谁让你们总是将陛下当成小孩子了,殊不知、他早就是成年人了,而且还是当今天子、一国的君主了。

瞧着他们两个人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又想了想才又问道,

“陛下他是怎么说的?将您二位的官职也给免去了么?”

“这……这个倒是没说,”

齐泰好象也是才注意到了这一点,

“是啊,皇上只是说让我们二人离开京城,并没提到要免除我们的官职这件事,他还说让我们有本事的话、就去再招募几十万的兵力回来,不然就别回来见他。”

“哦?是啊,那真是太好了,”

方孝孺道,

“这不正是个好时机么?你们二人可以暗中到地方募集士卒,一来可以掩人耳目、不被敌方察觉;二来还可以督促一下各地抗击燕军的情况,以防有些地方官员懈怠。”

“可是、皇上他并没有给我们下诏书啊,这没有旨意私自募兵、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齐泰有些为难地道。

黄子澄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道,

“齐大人怎么糊涂起来了,诏书平时都是谁发下去的,还不是我们三个人么,想有诏书还不简单么,而且前去募兵又是皇上他亲口所说的,你们拟定诏书这又没什么不对的。”

“啊、是啊、是啊……”

齐泰这才想起、可不是嘛,拟诏这样的事还用得着皇上亲自来么,便连连地点着头……

而此时此刻,驻扎在夹河的燕军大营中,朱棣还在想着如何能将真定城中的平安、吴杰二人给引出来,虽然在全军休整的这些日子里,不断地在搜集着各种情报,可整合起来却也没能一个可以好好利用的完善契机。

第四百七十四章 诱敌出动

这天,朱能来到中军帐中道,

“殿下,刚才出去巡营的弟兄们回来说,发现有一些行迹可疑的人、在我大营不远处来回游荡。虽然看起来打扮象似平民百姓,可从他们活动的范围来看,那附近应该是没有人家。”

“是么……”

朱棣的眼睛一亮、问道,

“巡营的士卒们有没有惊动那些人呢?”

“没有,只是派人回来向属下禀报,并没有打草惊蛇。”

朱能回答道。

朱棣转了转眼珠,然后狡黠地一笑道,

“太好了,这下可有办法了,你去将李远叫来,就说孤王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让他去办。”

“末将遵命。”

朱能出帐让亲兵去传令,时间不大,李远大踏步地赶来了。

见他走进来,朱棣立刻上前一把将他拉到面前,压低声音道,

“孤王有件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去悄悄的来完成,而且不能让他人知道。”

“殿下尽管吩咐好了,末将定当遵从。”

李远边点着头边答应着。

朱棣这才嘱咐道,

“你立刻找几名精明的小校,换上伙头军士卒的号衣。刚才朱能来告诉本王说、我大营附近有几名打扮成平民的、行迹可疑之人,想来必是平安和吴杰派出的远探。你们改扮好后,随着那探报去,然后想办法故意告诉那些探子,就说我营中极其缺乏粮食,军中士兵都很恐慌、一心想要退回北平,已经是到了无心恋战的地步了。”

“嗯,末将懂了。”

李远心领神会地连连点头。

朱棣又道,

“当然了,别忘了、之后要悄悄地跟踪一下那些人,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是真定派来的远探。”

“末将记住了。”

知道这事要办得快,所以从中军帐中出来,李远便按燕王的吩咐去做了。

朱棣一向都是知人善任的,比如说、这个李远就是一个非常精细聪明的人,将这种给对方下套儿的事情交给他来做,就是个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果然,李远依着燕王的吩咐,带着几名很得力的小校,穿上伙头军的衣服在探报的带领、找到了那几名“形迹可疑”之人。虽然刚刚一碰面,李远便已经觉察到那些个人自若的神态之下、隐藏着的异常的紧张。

燕军这边的几个人倒是显得一团的和气,和蔼可亲地乡亲长、乡亲短地叫着,然后才问道,

“我们燕军营中缺粮食缺得紧,燕王殿下派我们出来打探一下、在哪里可以筹集得到粮食。不过请乡亲们放心好了,殿下说了、会用双倍的价钱来收购,草料、粮食都可以。”

“军爷们很缺乏粮草么?”

那名伪装成平民的南军探报试探地问道。

李远故意大大咧咧地做出一副烦躁的样子、拍着大腿道,

“可不是嘛,这一下子从北平府跑出这么大老远,又遇上盛庸大将军这么个强劲的敌手,虽然凭我们燕王殿下的英明神勇、终于击败了他,可这军资粮草消耗了许多。不瞒你说啊,现在营中每天三顿饭已经减到两顿不说、份量也减少了不少,向北平那边催了几回,也不知为什么还都没运到。唉!若是再筹集不到粮食的话,恐怕军心就乱喽,现在就已经有好多的弟兄们不想再这么打下去了,都希望能早点儿回北平去才好呢。”

“这么严重啊,”

那南军探报想了想道,

“其实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算手中有余粮、也不够提供给军爷们的,更何况、还正值这个季节呢……”

“我们殿下可说了,可以出双倍的价钱啊!”

李远做出很焦急的样子道,

“只要乡亲们肯卖,出多少钱都好商量,你看怎么样?求求你了,如果再筹集不到军粮,军心不稳,真定的那两个将军带兵打来,我们就只能大败了。到那时,燕王殿下一恼火起来,非要让我们这些人的脑袋搬家不可,您就当是在救我们的命了。”

其实、这几个人还真如那些燕军探报所料,正是真定城中南军派出来的探马,奉吴杰的军令出来打探有关燕军的消息。可这南军大多数没经过多少实际的战役,就连这探子都没有多少经验,在此地不但没能探听出什么、反倒被对方给发现了。

可自己已经被识破这件事儿,他们还没发觉到,只道是误打误撞地、竟然探得了燕军大营中非常重要的信息,心中暗喜之余、还得将这戏码给唱下去,这为首的探子故做同情地道,

“军爷,小的们也不是不肯帮忙,何况你们还愿意多出价钱呢,这种挣钱的事儿谁会不愿意做呢?只是我们这小百姓家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粮食,”

说到这里,怕对方继续纠缠下去,这为首探子想了想、灵机一动道,

“对了,离我们村子不远有一个大户,他那里肯定有不少的存粮,小的一会儿回去路过他庄上时,去和他说一声,我想有这种赚钱的买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去做的。如果他肯买的话,小的就让他去军营中找各位军爷,您看这个办法如何呢?”

“如此真是太好了!”

李远露出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道,

“那真是太感谢这位兄弟了,如果那个大户愿意把粮食买给我们、那真是帮了大忙了!麻烦你转告他一声、价钱好商量哦!”

“小的记下了,军爷们放心好了。”

这探子巴不得快点儿摆脱这些个燕军士卒、连连地点着头。

李远边称着谢、边对手下人一挥手,

“我们走吧,再到别处去看看、能不能再筹集到军粮。”

说着,几个人从这些南军探子们眼前离开了,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当对方走远了,留在原地的南军探子们高兴极了,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几乎是对方主动将消息告诉给了他们,要知道“燕军中缺少军资粮草、以至于军心涣散”,这是一条多么重要的消息啊,这几个人立刻急不可待地赶回了真定、将探得来的重要成果报与吴杰得知。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几个人飞也似地赶回城中报信的时候,燕军的远探也已经跟在了他们的身后,确定过这些人的确是南军的探子后,立刻回到大营中、如实地将经过汇报给了燕王殿下。

第四百七十五章 奇迹再现

知道了对方差不多已经上当了,朱棣立刻传令全军做好再战的准备,同时、注意着真定那边南军的动向。

果然、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吴杰信以为真、和平安商量着,觉得这倒真是一个击败燕军的好机会,两人便统领全军离开真定城,向东边夹河方向燕军驻地进发而来。

真定的守军出城来袭了,得知这一消息、朱棣十分的高兴,暗道、总算是将他们给骗出来了,立刻率领全军迎着对方行进。双方人马就在滹沱河边的藁城相遇了。既然相遇、都是老对手了、没什么可以说的,列开阵势便开始交战。

经过了数次的交锋,平安自然也经常在考虑针对燕军的对策,而盛庸的打法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所以事先也准备了大量的火器与弓弩,和燕军展开阵势之时,也是靠着这两样武器来和对方相抗衡。

而朱棣见到对方这采取守势的打法,便率数千轻骑向其东北角冲击,以破对方阵型,从而能够给其他将领侍机冲杀的机会。这一战下来,不亚于与盛庸打的那场夹河之战,几经冲杀、不但难以冲破对方的防守,全军士卒还被对方火器和弓弩给伤及了不少。

那位自从听说要打真定开始、就表现得非常兴奋的薛禄,见了平安的帅旗便直接带人冲杀过去,几经突击、骁勇无比。平安见状命人设下绊马索趁其不备、将其战马绊倒,结果正如朱棣所说的那样、轻视了对手的薛禄竟然被平安生擒。

这一战打得相持不下、互有胜负,而且得到薛禄被擒的消息,朱棣觉得于已方不太有利,便下令全军暂时撤了下来。

来到中军帐前抬起头、正看到自己的帅旗放在那里,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好端端的一杆大旗上,竟然布满箭弩,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这可真是太险了!”

朱棣仿佛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禁叹了口气道。看着他那言不由衷的样子,身边跟随着的众将你看我、我看你,均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边走进中军大帐,朱棣边问道,

“薛禄是被平安捉去了么?”

“是啊,南军用了绊马索,绊倒了薛将军的马、所以……”

旁边一名副将答应道。

朱棣摇了摇头、叹口气道,

“这个薛禄啊,孤王已经告诫他不要太小看平安、吴杰那两个人,可他因何就是不放在心上呢。此番被人家抓去了,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将他救出来才好。”

“殿下,薛将军回来了!”

话音未落,忽听帐外有人高声喊道。

大家听了均是一愣,齐刷刷地朝帐口看去,果然见薛禄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朱棣的面前、单膝跪倒,

“殿下,末将回来了!请您恕末将作战失利之罪!”

“能回来就好,又何罪之有呢?”

见这员猛将失而复归,朱棣真是又惊又喜,连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薛禄,听说你被平安抓去了,是怎么逃回来的?”

“末将惭愧,”

薛禄显得很不好意思地道,

“末将没有听从殿下的劝告,过于轻敌了,结果在追击平安的过程中、中了南军设下的绊马索,被他们所擒拿住。好在他们军中军纪不严,末将趁看守不备挣脱了绑绳、夺刀杀了看守,抢了对方的马匹、才算是逃了回来。”

“薛将军真勇将也,”

朱棣很是开心地称赞着,

“没关系,只要你回到孤王身边就好,今晚好好休息一下,争取明日一战击败对方!”

“是!”

众将齐声回答着、纷纷散去。

可做为主帅的朱棣却无法安心睡下,他走出帐口看着那布满箭弩的帅旗,仿佛上面的每一支箭都射在自己的心上,思虑了好久、直到郑和赶来才将他劝回寝帐之中休息……

次日,双方重新列开阵势。只见南军大营中高高搭起一座木台,远远可见平安手持令旗站在上面。

朱棣很清楚对方这么安排的用意——

首先、平安不仅曾是朱棣的部将,还是先帝朱元璋的义子,两个人相互非常的熟悉,对彼此的作战方式也是十分的了解,所以看这样子、吴杰已经是心甘情愿地将主导权完全交给了他,让其全权指挥这次战斗;另一方面,随时让士卒看到主帅的身影,这也是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同一道理,为什么燕军将士作战时会如此的英勇的原因,那就是因为燕王的帅旗、时刻都在他们中间。

不过今天、朱棣没有将帅旗打出,取而代之的竟是鹅黄色的龙纹麾盖,这一个举动顿时令双方的将士均有种不同的感受。

见过燕王的人都知道,他给人的感觉是从不张扬,从为人处事的方式到衣着打扮,总是简朴素淡、不见奢华,甚至让人有种他是不是在军中太久、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亲王贵胄这一身份了。然而今天,就在大家熟悉的依然素雅的他的上方,竟然出现了这么一把高贵雍容的龙纹麾盖,让燕军所有将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而南军士卒中却泛起了一阵阵的怯意,让他们再次想起、对方是皇上三令五申禁止杀害的亲叔叔,是圣上依然不能割舍的骨肉至亲。

站在高台之上,远远眺望着的平安、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即是无奈的同时、还有些恨意,他恨对方企图用这种方法瓦解自己这边士卒的士气,便传令下去,

“保持阵势,听从主帅号令!”

经过这简短的战前“心理斗法”后,依然是燕军率先发起了进攻,而南军还是以守为主、双方再次展开了混战,几乎是重复了前一天的情形。所不同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朱棣这一“麾盖战术”奏效了,南军的箭弩火器根本不敢朝向他,这样一来,燕王周围的“安全地带”更加明显地扩大了范围。

谁都以为战局就这么相持下去,奇迹不能总是会到来,可是让人惊奇的是、奇迹还真的就这样来了——

世上本来就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而且还时有发生,可能连朱棣自己都没想到、刚刚在不久前帮助燕军战胜盛庸的那阵大风、竟然如影随形地再次“跟”了过来,从燕军的方向毫不留情地刮向了南军阵地……

第四百七十六章 再写奏折

可怜平安和吴杰部下的这些南军将士、十足地感受到盛庸曾经遭受过的经历,飞石击面、风沙遮眼,如何还能够再继续作战,只得不辨方向地四散奔逃。最狼狈的还是身处于高台之上的平安,这木台是暂时搭建起来的,本就不是那么太结实,被这阵狂风吹得摇摇晃晃,无法立足,好在他及时地从上面跳下来,不然、真的就会随着台架被抛于风中。

而燕军将士见此情形早已是见怪不怪,自然奋起杀向对方,而今天朱棣还将燕军分成几路,一时间朱能、张武、薛禄、丘福等大将各统本部人马从四面杀向南军。平安、吴杰见此情景,知道大势已去,只得带着残余兵力退回真定、再也不肯主动出城了。

此一战,南军连归降、再加上死伤,共有六万余众,真定的南军折损了大半,可以说是元气大伤,而燕军却再次大获全胜,同时还缴获了大量的缁重粮草。

大风过后、便是云淡风清,朱棣立马于战场之上、仰望苍天,心中叹道:看来真是天命所在、非人力而能为之!回头再看那成片的狼藉,感慨着战争的残酷、致使了多少生命的逝去。回营之后,便差人将那面被射得象刺猬似的帅旗送回北平,交给世子朱高炽,以警示其前方有多少人以性命来守护着后方的安宁,让他要尽心尽力管理北平、他们的家……

此后、德州和真定两处均不再迎战,只是固守,朱棣率领燕军一路南下,经过顺德、广平、直到大名,并驻军在这里。而此一路之上,燕军所到之处、各府县望风而降,不过、朱棣除了让他们尽力而为地提供一些补给外,并没有再去打扰,这也让地方原本尚存的戒心、也渐渐地消失了。

驻军大名以后,朱棣命全军休整一段时间,因为和盛庸、平安这两次大战打得燕军将士也均有些疲惫,就在得知谭渊的死、及薛禄被擒时,而这两员素来以骁勇著称的战将、均是因为马匹被袭而致死时,他便已经考虑到这些战马、是否也已经因连续作战而有些乏力了,所以才做出了休兵的决定。

然而,如果只是按兵不动,却什么都不去做的话,这对朱棣这位闲不住的人来说也有些困难,偏巧、得到了朱允炆已将黄子澄、齐泰二人驱逐出京城这一消息。虽然还不至于单纯到认为、这就表示皇上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地步,可不知为什么,朱棣还是希望能将想法说给对方听,便再次上书给侄儿、当今天子朱允炆……

而在京城之中,却是一番紧张气氛,百官都已经知道了、不仅曾取得“东昌大捷”的盛庸败了,接着平安、吴杰也被打败了,而且伤亡惨重,如此看来,还有谁能去挡住日渐南下的燕军呢?

朱允炆当然也处在烦躁之中,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按计划削个藩,为什么最后竟然弄成了这个样子,明明打算先剥夺那些不肯臣服自己的叔叔们手中的权力,最后再和四叔一起好好的治理大明的江山,可竟然变成了四叔起兵来造自己的反。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边想着这些苦恼的事情,边翻看着各地送来的奏折。自从上次知道四叔的上书被黄、齐二人扣下后,就连地方的折子也都要由他来亲自批阅,虽然这样很累,可总比再有所疏漏要好。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能够再次看到满脑袋里都在想着的那个人写来的折本。

没错儿,真的是他的字迹,四叔他真的还肯给自己上书么?

急不可待地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朱允炆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因为在这道折本中,朱棣再次重申了当初迫不得已起兵的原因,以及自己是在“靖难”、而不是在“谋反”,希望能够让皇上遣使来和谈,并且说明、虽然黄子澄、齐泰二人已经被逐,但他们的阴谋已经形成,所以暂时还不能退兵。

自己该如何答复呢?思来想去、只好还是得将方孝孺找来、然后将折本递给他道,

“方卿先看看这个吧,然后告诉朕、你是怎么想的。”

“哦,这是……”

方孝孺接过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着越往后看、眉头便渐渐地皱了起来,看过之后、才问道,

“陛下是怎么看的呢?”

“你是在问朕么?”

明明想听听他的意见、可他倒反过来问自己了,朱允炆不禁叹了口气道,

“如果说心里话,朕当然是希望这场战争能够尽快平息下来,更希望一切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但朕也知道、创伤已造成,想当成从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是当然不可能的了。”

“是啊,陛下明鉴,”

方孝孺将奏折合上道,

“且不说燕王这上面说的是否有道理,只凭他起兵谋逆、造成我大明这么多将士的伤亡来看,都不能就此了结,将来陛下您将其废为庶人、永远流放这样的惩罚都已经是宽宏大量的了,所以依臣看、绝对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方卿,你真的认为四叔他是不可原谅的么?”

朱允炆的目光跳动了一下、道,

“可朕从前到后好好地回忆了一番后,觉得他确实是出于无奈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本来当初你我君臣、还有黄先生和齐泰在一起商议削藩之时,就没想先对四叔做什么,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情、才导致他起兵反抗,这件事从我们这边来看、也是有错的。”

“陛下……”

听朱允炆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儿开始认错,方孝孺真的不明白、这位皇上为什么一遇到燕王的事情上,就没有了他对其他亲王那般的绝决了呢?如今他的四叔反都反了,还能有什么可以原谅的么。想了想、才又试探着道,

“那么、依着陛下看,该当如何处理呢?”

“朕觉得、可以派大臣与四叔见个面,”

朱允炆将方孝孺交还回来的、燕王的那份奏折又拿了起来,边端详着边道,

“朕这边可以答应他、恢复其燕王的爵位与宗籍,让他立刻退兵回到藩地去,而朝庭这边也会退兵,先将战火平息下来,如果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待日后择日再谈如何?”

第四百七十七章 军营生辰

只是陛下,”

方孝孺好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您有没有想过,明明燕军此时连连获得胜利、士气正在旺盛之即,却又想起给您上书求和,似燕王这样的名将、一定应该知道乘胜追击这个道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将攻势停了下来,这其中的原因是不是也值得思考一下呢?”

“你觉得这其中有诈不成?”

朱允炆心中对他的分析有些不满地道,

“四叔停止进攻不再南下,不正是在表明他对和谈的诚意么?依着方卿你的意思,一定要等到四叔带兵一直打到南京城下来、才是正常的么?”

“请恕臣冒昧,”

方孝孺尴尬地笑了笑道,

“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毕竟燕王已经与朝庭为敌、刀兵相向,他应该知道已经无法回头了才对,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和谈,是不是说明他军中存在着给养不足、无法再全力作战这样的状况呢?所以才想出和谈这种方法来做为借口、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北平那边补给运到再行南下呢?”

“唉,”

听了他的提醒,朱允炆叹了口气道,

“看来在你们眼中,朕想和四叔罢兵和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无论如何都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不可、是吧?好吧,依着你、到底该不该派使臣去呢?”

“当然要派,”

这回方孝孺回答的倒是很干脆,

“臣的意思是派使臣去,一则可以问问燕王的要求,从而探知其内心所想、以及其所能达到的底线;二则可以拖延时间、让前方的将士们休整之后,尽快地重新招兵、以补充兵力。除此之外,还可以寻机瓦解懈怠其军心。”

“好吧,依你看、派何人为使臣好呢?”

朱允炆面无表情地问道。

方孝孺想了想道,

“就让大理寺少卿薛嵓去吧,他这个人是陛下您亲手提拔起来的,对您忠心耿耿,不会轻易被燕王所蛊惑。”

朱允炆听得有些好笑,派个使臣去见四叔,还要防着他别被人家给蛊惑了去,便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

“准奏了,告诉他、务必要问明白四叔到底有何诉求,然后详细地转告给朕得知。”

“臣领旨。”

得到了皇上的许可、方孝孺立刻让人去将薛嵓找来。

等到将人叫来后,方孝孺先让他坐下、然后很严肃地对薛嵓道,

“皇上要派你到大名燕军驻地去一趟,奉旨与燕王面谈。”

“哦?燕王?”

一听这话,薛嵓的心立刻跳得如同打鼓一般,因为满朝离文武官员谁不知道、这燕王现在正在和朝廷对战,而且还连战连胜,

“陛下是派臣去向他传旨么?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传旨是当然的,”

方孝孺将已经准备好的诏书交给他、又道,

“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要让你去办,在你自己去见燕王的同时,将另准备好的一些诏书、差手下随行属员传发给他大营中各个部将。本官不相信他手下的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将领、都是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他一起做反叛,一定有许多是在最初之时迫不得已,后来觉得已经成为叛将无法回头了、才会追随于他的,只要让他们知道、如果能够离开燕王,不但既往不咎,而且如果能够立功的话、还会加官进爵。这样的话,一定可以起到从燕军内部瓦解他们的作用。”

“这……下官明白了。”

薛嵓嘴上回答着,可心里在犯着嘀咕,他虽然几乎没怎么接触过燕王,可也常听人说起、那个人不但能征惯战,而且心思缜密、聪慧伶俐,这种小伎俩能瞒得过他么,搞不好、被对方真的给识破了的话,自己还会有命在么?不过、无论如何,这是皇上派遣下来的差事,自己硬着头皮也要去办,只得答应着之后、选择好了随员,一路朝大名而来。

而朱棣在这边等待回音的同时,依然是派出大量的探报,关注着四处的消息、以随时做出决断。

这天早晨,已是全军将士吃早饭的时间,朱棣在寝帐中穿着常服坐在那里正在看着书,忽然一阵熟悉的香气不知从何处飘来,抬头看时,见郑和已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用托盘儿放在了他的面前,

“四爷,生日快乐,奴才为您做了一碗长寿面,愿您福寿绵长。”

“哦?哦!”

连着用不同语调说了两个“哦”字,如梦方醒般的、朱棣在内心中也难免激动了一下,点了点头道,

“三保,谢谢。”

边说边接过筷子、将汤面朝自己挪了挪,又看了看郑和,

“这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奴才尽量回忆着王府厨下的做法,想来奴才也不能替四爷您分担什么,只能尽一份心意了。”

郑和笑了笑道。

朱棣抬眼看了他一眼道,

“三保,你替我分担的已经不少了,如果没有你在身边、好多事都办不成,对了、我生辰的事你没对其他人声张吧?”

“没有,奴才觉得四爷好象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郑和有些迟疑地道。

朱棣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边儿、笑道,

“那就对了,我可不希望那些部将们用这个借口在营中胡闹。”

见朱棣很开心地吃着自己做的汤面,郑和的心里却平静不下来了,看着眼前这位自己的恩主,如果单单从现在的外表上来看,谁会相信他是一位皇子贵胄、名震八方的亲王?即没有锦衣、也没有玉食,更没有享乐,在他这里每日吃的只是粗茶淡饭,穿的也是简单素袍,甚至还不如他的手下部属、寻常百姓,平日里也从不荒度日,无时无刻不是在筹划着各种天下大事。

正在深思着,忽听朱棣用赞叹的口气道,

“三保的手艺真的不错,比王妃做的都好吃,看来在军营中过生日也很是不错嘛。”

“第七次了,这应该是第七次了吧……”

郑和轻轻叹道。

朱棣边喝了一口汤、边不解地问道,

“什么第七次了啊?三保在说什么呢?”

“奴才在说、您这是第七次在军营中过生日了吧,”

郑和微笑着道,

“自从奴才跟着您、这是第六次,听说您少年时有一次也是在军营中过的生日,算起来、最少这也是第七次了呢。”

第四百七十八章 攻心作战

是啊,”

朱棣听着、也是若有所思地道,

“去年这个时候,正准备和李景隆在白沟河决战……诶?三保你说、明年我会在哪里过生日呢?”

“明年么、奴才还说不准,”

郑和想了想、之后小心翼翼地道,

“但后年的话、奴才觉得一定是在京城了吧……”

“哦?”

朱棣一愣,之后又很感兴趣地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奴才只是凭感觉说说而已,”

郑和笑了笑道,

“毕竟三保不是道衍大师那样的人物,如何能够预知未来呢。”

“若真是在京城的话,也有不同的处境啊,”

朱棣也无奈地笑着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只希望每年过生日时、都能吃到三保做的长寿面就好。”

“那是当然的,三保会一直为四爷您做的。”

郑和仿佛是在发誓般地说道。

此时,朱棣将碗中剩下的一点儿底汤都仰着脖子喝了下去,看得郑和即好笑又心疼,刚刚将空了的碗和筷子接过来,帐外便传来朱能的声音,

“末将有事求见!”

“快进来吧,还客气什么。”

朱棣招呼着让他进到大帐来后、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啊?”

“殿下,营外有一伙人要求见您,”

朱能一脸古怪地道,

“自称是朝廷派来的使臣,还说什么带来了皇上的诏书、要交给您。”

“是么?”

朱棣微微笑了笑,心道、看来我写的折子应该到了皇上手中,如今黄子澄、齐泰已被逐出京城,别管是真是假、毕竟他们眼下不在皇上面前,所剩下的近臣只有方孝孺了,好吧,那么就来看看这位当今的大儒先生、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吧,便道,

“好吧,将来使带到中军大帐中款待,告诉他们孤王一会儿便到。”

“末将遵令。”

答应了一声,朱能出帐去了。

朱棣想了想、扭头问郑和道,

“三保,武六侠和靖儿呢?吃过饭了么?”

“早就吃过饭了,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本来睡的就不多,起得早、饭吃的自然也早,”

郑和笑着答道,

“只不过见您太累了就没来打扰,这会儿大概是在您的行营附近巡察呢。”

“那好,你这就去把他二人找来,我有事情要请他们来办……”

话音未落,帐帘一掀、这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迈步走了进来。

柴靖南率先跳了过来、大声问道,

“四叔,有什么事情需要靖儿去办?您只管说好了!”

“是啊、四爷,有用的着我们的地方,您尽可吩咐。”

跟在后面的武平文也点着头道。

朱棣笑着看了看他们二人、道,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刚才朱能来说、朝中派使臣来传诏,我想这其中应该不会这么简单,虽然还不能肯定这过程中是不是藏着什么,但不能不加以防备着点儿。所以、我想麻烦你们二位去在后面留神着点儿使臣带来的那些下属随员们,看他们会不会搞一些暗中的小动作。”

“明白了,交给我们吧!”

柴靖南很兴奋地点着头、抓着蟠龙剑一阵风儿似的跑出了大帐。

武平文看着转眼间便不见了的身影、不禁无奈地笑道,

“这孩子,能为四爷出些力气、真的是开心的不得了呢。”

“如此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虽然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可朱棣对他们两个的态度始终还是很客气。

武平文习惯性地一拱手道,

“那么、我也过去了。”

说完,随即转身也出了大帐。

朱棣扭过头、对着郑和示意了一下道,

“那么,我们就一块儿去会会这位使臣吧。”

“好啊。”

郑和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了一件披风跟在了他的后面。

主从二人一起来到中军大帐外面,只见几名亲兵护卫守在帐口、均是一脸的严肃,朱棣走上前道,

“皇上派来的使臣在么?”

“回殿下,他们就在帐中。”

亲兵施礼道。

朱棣点了点头、对郑和道,

“走,我们进去看看。”

走进帐中,只见薛嵓和两名随从正在坐立不安地等在帐中,见了他二人进来,便连忙起身施礼道,

“燕王殿下,下官薛嵓给您见礼了。”

“哦,是薛大人么?既然是皇上派你来的、便是上差,就不必多礼了,请坐吧。”

然后吩咐郑和给三人沏了茶端上来,之后才又问道,

“薛大人在朝中是何官职?”

“下官是大理寺少卿。”

薛嵓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朱棣见他紧张的样子,知道对方十有八九确实另有所图、便笑道,

“原来如此,对了,不是说皇上有诏书么?要不要孤王跪接呢?”

“啊?”

这个还真没想到,薛嵓顺嘴道,

“不、不、不必了,殿下您是皇上的叔叔,何况这也不是圣旨,不必跪接。”

“哦,方大人是这样说的么?”

朱棣很随意地问道。

薛嵓一直担心就这样跑到对方的军营中,性命等于是握在人家的掌心里,所以燕王问他的话、他也跟着随口答道,

“是啊……啊、不,是皇上这样说的……”

“好吧,那么就请你将诏书拿来给本王看看吧。”

朱棣心中有些好笑,可还是做出认真的表情、并向他虚张开了自己的手。

薛嵓连忙从身边随员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小心谨慎地打开、从里面取出诏书双手捧出,一旁的郑和上前接了过来,好象很自然地捏了捏,才转交到了朱棣的手中、点了点头,

“殿下,您可以过目了。”

“好的。”

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朱棣很清楚郑和刚才这一举动的目的,是因为不得不防备着对方有诈,一定要确认过他们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安全的、才会交给自己。

将诏书展开、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朱棣用赞叹的口气道,

“方孝孺不愧为当今大儒,文笔、字体均可称得上是一绝,本王且来问你,奉方大人之命带来的诏书仅此一份么?”

“啊?是、是啊,可这诏书是皇上……”

薛嵓听了这番问话、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朱棣见他紧张成这副样子,便摆了摆手、笑道,

“好了,薛大人不必紧张,这诏书是不是出自于皇上之手、孤王还是认得出来的,毕竟孤王与皇上同在太祖先皇的御书房中、相处的时间可不算少。另外、诏书是出自于方大人手笔、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无果而终

哦,好……”

薛嵓只想着方孝孺吩咐、让自己离间燕王他们将帅之间关系的这件事,所以每当听到燕王提起他、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才致使他紧张到如此地步。

朱棣再次读着手中的诏书道,

“转眼间、已有两年没见了,皇上他现在身体还好么?”

“皇上他一切都好。”

边在嘴上回答着,薛嵓边觉得很是别扭,不禁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朱棣及时地又将话题转到了诏书上、道,

“只是、皇上说已经赦免了孤王的‘罪行’,让孤王罢兵回自己的属地去,可是、这上面却没有说恢复孤王的爵位宗藉,又何来的属地呢?”

“啊?是么……”

诏书的内容、薛嵓还真的没有看过,一是不敢看、二是也没心思看,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到燕军大营中,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听对方这一问,只好尴尬地道,

“可、皇上已经答应让您复爵归藉了……”

“这么说、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皇上答应了、可方大人却没有写,这方大人就是在抗旨了;再不就是还有另外一份诏书、这一内容在那上面写着,所以刚才孤王才要问一下的,毕竟方大人不该是如此马虎之人,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漏掉嘛。那么、现在你倒是告诉孤王,是方大人在抗旨呢、还是有其它的诏书?”

朱棣边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他,边不紧不慢地问道。

薛嵓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勉强地冷静下来道,

“这个、下官真的不太清楚……”

“大人不清楚么?”

朱棣又在诏书上扫视了一下、叹息道,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一纸空文了么?没有爵位又何来的属地?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让孤王怎么回去呢?还有啊,方大人只是让孤王罢兵,却没说盛庸、平安他们什么时候罢兵,这样又是一句空话不是么?唉,可惜了方孝孺这么好的文笔、还有这么好的字迹,可到头来、却写了一堆没有用的文字。”

“这、这个……”

此时的薛嵓已经不只是紧张这么简单了,更重要的是、他在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早经被方孝孺给推进了火坑,用这样的诏书来骗如此精明的燕王,是方大人真的小看了对方、还是根本就没将自己这些“使臣”的性命当回事儿呢,

“殿下,这些下官真的不知道……下官只是奉皇上的旨意来……”

“孤王明白,”

朱棣倒是一脸的善解人意,而且还向他笑了一下,

“诏书怎么写的当然不关薛大人你的事,所以、孤王才会对你有什么说什么,这种连三岁幼童都骗不了的诏书、恕孤王无法接受,还请方大人见谅。”

“是……”

薛嵓自然是无言以对,他心里清楚的很,在这种情况下、眼前的这位数次击败朝庭征计大军的燕王殿下,没有将怒火转嫁到自己头上、就已经是很开恩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就在此时,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就是他曾依着方孝孺的吩咐、让自己的随员们暗中将方大人亲手草拟的“召降诏书”在燕军营中散发下去,虽然没说什么时候做这件事,可谁知道那些随员们中有没有“勤快人”,已经开始着手办这件事了。如果真的被燕王发现了,自己焉有命在?!

想到这里,薛嵓头上的冷汗一下子便流了下来,坐立不安地道,

“殿、殿下恕罪,下官忽然想起随下官同来的那些属员们,从未到过军营,担心他们会惹出什么祸事来,能够允许下官、下官……”

“薛大人请便好了。”

朱棣依然看着手中的那份诏书,对他的这副紧张的样子、好象根本就没注意到。

这一下,薛嵓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想着燕王还在这里,自己要是离开了、实在是不太礼貌,便只得小声地吩咐身边的一个随从道,

“你快去告诉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许到处乱走、更不许胡来。”

“小的明白了。”

那名随从连忙点着头、走出了中军帐。

吩咐完了,薛嵓边在心情祈求着那些下属们动作别太快、边回过身来,眼神正好和朱棣紧紧盯着他的目光碰上,吓得他心里猛地一抖,

“殿、殿下……”

“薛大人还有事么?”

朱棣不急不缓地轻声问道。

薛嵓此时真是如坐针毡,明明时节已至夏季、明明头上在不时地冒着汗,可他的全身却仿佛陷入深渊一般、觉得透骨的寒,

“下官没有事了……”

“那好吧,”

朱棣将手中诏书合上、交给身边的郑和、然后道,

“这份诏书么、孤王且先收下了,麻烦薛大人回复皇上,此‘靖难’之役的起因就是朝中某些奸佞为了其一已私利、而在皇上与诸王之间挑拨离间。如今虽然黄子澄、齐泰二人已经被贬,可从此次和谈看来、其阴谋已经形成,并影响着其他朝臣。孤王只希望和皇上修复从前想到的信任,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又何来的罢兵休战?”

“下官、记下了……”

薛嵓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

顿了顿、朱棣又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

“另外、也请你转告方孝孺大人,身为重臣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能因理念不同、或者只国文武之分,便排除异己、甚至是挑唆圣上不顾天理人伦、以至于骨肉相残。孤王当然期待一切恢复安定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可方大人若只想以此来拖延时间、以达到其自身目的的话,告诉他、那绝对是办不到的。”

“下官、知道了……”

薛嵓真的觉得很憋气,凭白无故地替他人被燕王教训了一顿,心里还要暗自庆幸,至少看这样子、人家并不打算拿他来算这笔帐。

见话说的已经很明白透彻了,朱棣稍稍一抬头道,

“如此、孤王就不留各位了,回去之后请转告皇上、我会等候他的下一道诏书,在此期间不会再用兵。当然了,如果是朝中有人居心不良、做出对孤王不利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好,下官就此告辞。”

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薛嵓向朱棣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带着身边剩下的那名随从朝帐外走去。郑和在朱棣的示意下,前去相送,刚走出帐口时,就见柴靖南和武平文正一脸好笑地瞧着他们,等这些人一离开,二人旋即进了大帐。

第四百八十章 计谋对决

那薛嵓擦着头上的冷汗、边走边吩咐随从,

“去将其他人都叫来,我们立刻离开,越快越好!”

“是,属下这就去叫。”

那随从去叫了,时间不大,所有随员共十余人都聚集而来,薛嵓片刻不停地带着他们出了燕军大营。

直到上了车、走在通往京城的大路上之时,薛嵓才觉得心跳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将上半截身子从马车上探了出来、向骑着马跟随行在旁边的那些人问道,

“本官让你们悄悄分发给各营主将的那些诏令、你们到底有没有发下去呢?”

“这个、属下没有……”

其中一个有些为难道回答道。

薛嵓听了、轻轻叹了口气的同时,也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道,

“这样倒也好,不然真的被燕王发现了、我们在背着他做这样的事,我等还焉能活着回去么?既然没有发下去、那么就还给本官吧。”

“可、可是,大人……”

离也最近的那个随从更加无可奈何地道,

“跟您说实话吧,我们当时想按您说的去做来着,可是明明已经将那些诏令放到文书袋中,可到各营再想拿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丢的,一张都不剩了……”

“什么?!”

薛嵓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儿从马车中摔了下去,连忙问道,

“你、你给弄丢了?!你们确定在进入燕军大营时还在、到各营后才不见了的么?”

“是啊,”

这些随从尴尬地道,

“我们真的确定、和您一起进营、然后分开的时候还有,可之后、转眼之间就不见了……”

“也就是说、你们是将那些诏令丢在他们燕军大营中了?!”

薛嵓的眼睛都瞪圆了。

随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一起看向了他,同时点着头道,

“没错儿,应该是这样……”

“天呐,那岂不是糟了!”

薛嵓越想越害怕,若真是丢在燕军大营中了、也就是说被营中任何人拣到都有可能,被那些军卒拣到拿去乱传、也许会达到瓦解其军心的作用,可如果被燕王身边的人拣到、把它交给燕王殿下、那他还不发火啊,说不定现在已经派人前来追杀了……

真是越思越想越可怕,薛嵓猛然大吼了一声,

“快!加快速度!全速回奔京城!”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吓成这个样子,如果想杀他们的话、燕王还会等到现在么,早就要了这些人的命了。

那么、朱棣有没有看到方孝孺另外写的那份诏令呢?当然看到了,而且就在薛嵓他们刚刚走出大帐那一刻、这些诏令便完完全全、一份不少地送到了燕王的面前,将这厚厚的一摞纸送来的人、自然就是柴靖南……

就在接受了燕王交给的任务后,柴靖南和武平文二人便隐藏在暗处、监视着这些从京城来的、所谓的“上差”们。薛嵓带着两个随从去见燕王了,可剩下的这些随员却不是安安稳稳地呆在一个地方,而是聚到一块儿小声的嘀咕着什么,看起来神神秘秘、甚至有些鬼鬼祟祟。

果然被四叔猜着了——

心中这样想着、柴靖南不禁有些好笑。

这果,只见其中一个随员从身上背的一个布袋中取出一摞纸、比划着各营,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又放回到袋子中背好,这些人便朝着其中一座大营走去。

两个人知道那是丘福所部的营寨,柴靖南便和武平文对视了一眼,飘身而动,武平文绕到他们的前面、故意同这些人说着话,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而柴靖南乘机从其身后一掠而过、将袋子中的诏令全都取走了。等到后来可想而知、自然就是“不翼而飞”了。

回到中军帐中,直到薛嵓他们走了出去、二人立刻转身进帐,柴靖南将所有诏令都递交给了朱棣,

“四叔,正象您所料的那样,他们打算将这些东西送到各营的将军们那里去。”

“是嘛,干的好啊,”

知道他二人的身手,朱棣也不加细问,便将其中一份拿了起来,从头到尾地看着、然后道,

“这方孝孺的文笔真的很不错,虽然给我的那份诏书漏洞百出,可这份却写得严谨细致,说服力更是如此之强,连本王我自己都快被他给打动了。”

“四爷,”

郑和听了有些好笑地道,

“莫非是方孝孺这个人、打算用这份诏令暗地里来瓦解我军的军心么?”

“是啊,正是这样,”

朱棣点着头、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笑了笑,

“这也难怪,他们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这位‘反王’呢?如果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可疑的。”

“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对付那家伙呢?”

柴靖南有些生气地道,

“象这种搞阴谋诡计的小人真是可恶,不如让我到京城里、将他杀了算了!”

“那倒不用,”

朱棣笑着摆了摆手道,

“自古兵家本来就是相互斗智斗勇,兵者、诡道也嘛,不过靖儿你尽管放心好了,就凭对方这点儿小伎俩、根本就不是你四叔我的对手。不过,从他的做法上看,肯定在瓦解我军心的同时、还会在军事上也有小动作的。”

说到这里,略略想了想、朝帐外喊道,

“来人!让传令兵速来见我!”

“是!”

帐外守候着的亲兵跑去将传令兵找来。

朱棣嘱咐道,

“速速传令给沿途各地守将、以及远近探报,密切注意盛庸、平安他们的动向,如发现有什么异动、速来报知于孤王。”

“是,属下遵令!”

传令兵走了,朱棣让郑和将那些诏令收好,又告诉武平文、柴靖南二人随意地休息后,自己又站到了地势图前、认真仔细地研究起来……

朱棣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方孝孺的下一步行动真的就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进行的。

且说薛嵓回一京城中、先是见到了方孝孺,在他追问那份传发给各部将的诏令时,薛嵓谎称已经发了下去,之后、两人便一起去见了朱允炆。

朱允炆很想知道四叔是怎么答复的,见到薛嵓回来了、直接便询问了起来。而薛嵓总觉得自己这一趟走的、有种“死里逃生”的悲壮感,便丝毫没有隐瞒的、将朱棣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第四百八十一章 无法回头

听了之后、朱允炆半晌无言,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

“方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不是已经说了为四叔复爵归籍了么?你因何在诏书中只字不提?”

“陛下容禀,”

方孝孺很从容地向叩首道,

“如今时节已至入夏,天气暑热降雨,燕军长期驻扎在大名府,对这些以北方士卒为主力的军队来说、肯定是难以适应,时间一久将会不战自疲。臣现在没有提条件的事,正是为下一份诏书做准备,以文书往来借机拖延时间,若能超出一个月,他的将士中军心懈怠、必无再战之意,而陛下可令辽东、真定等地驻守的将士们去袭扰北平。到那时、燕军之内军心涣散、首尾难顾,我军大破燕军就不是很难办到的事了。”

“什么?”

朱允炆听了一愣、问道,

“朕想着与四叔议和,而你想的还是要消灭他么?”

“陛下,”

方孝孺抬起头、看着他道,

“对起兵造反的反贼、当然只有消灭这一种手段来对付,臣知道您不想杀害亲叔,这个臣不能多说什么、也不会加以阻拦,但是,即使要将其擒拿也好、囚禁也罢,最终也还是要消灭叛军不是么?无论他是什么人、犯下谋逆之罪便是万万是宽恕不得的!”

“是么……”

朱允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些构想、在这些大臣们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曾经起兵与朝庭作战、就永远是谋逆了,而在这些人眼中、四叔只能是叛臣、是反王了。边想着边问道,

“依着你看来,你就真的能平灭掉燕军、擒住燕王么?”

“陛下,那是自然的,”

方孝孺看起来是一脸的想当然,

“毕竟您是天子,您的诏令、普天之下无不服从,对方只是反叛而已、如何又能做得到长期得势呢?”

“那好吧,朕就权且依了你,只要是能让朕最终见到四叔,该当如何随方卿去安排吧。”

朱允炆的语气听语十分的无力、而又气馁,而实际也确实如此,听了方孝孺的一席话后,他已经明白了从开始便主张和四叔动武的这些大臣、是不会赞成自己去真正的与燕王讲和的,而那些曾经建议他以安抚为主、与四叔和谈的大臣们,现如今早就闭了嘴巴、什么都不肯说了。

事到如今、还能再说什么呢,只求皇爷爷与先太子的在天之灵、保佑他们,不要让最终结果发展到叔侄二人、只能决个你死我活的境地才好……

而此时、一直跪在旁边的薛嵓却另有打算,当他听到方孝孺的那一番高谈阔论后,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因为他知道这些说法燕王早已料想到了,即使实施、也根本难以奏效。可后来听方孝孺的口气、还要同燕王那边继续文书往来,暗道、我可不想再去了,再派使臣的话你找别人吧,想到这里、便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肯出门了。

故此,薛嵓自回府之后,便在家告病,根本就不见任何人。这样一来,一时间找不到另外做使者的合适人选,其他人不是推托、就是不能胜任,所以这第二份诏书迟迟没有送出去……

而从另外的一个方面,用兵这部分却依然在进行,虽然燕王表面果然依其承诺的那样,没有再继续用兵,可接到朝庭指令的盛庸、平安他们却不敢不遵从。可是这些人已经没有心思和燕军展开大规模正面作战,只得时常出动小股队伍袭扰北平到大名之间的燕军粮道,也算是对圣命的执行。

对于这种小打小闹的偷袭,各将领早有接到燕王的军令加以防犯,但接到战报后,朱棣还是有些生气,气就气在那方孝孺真的小看了自己,以为耍这种把戏就能对付得了自己了么?思索了一阵子,此时正值暑热之时,暂时还是不要轻易用兵,依然以书为主,可如果遣使前往京城,难免过于复杂拖拉,又会耗费不少时间,便告诉已经归附了自己的都指挥武胜、就此事向皇递奏折。

折本落到了朱允炆的手中,看过之后、想了想,觉得这面说的也对,既然已经答应了停战,不将兵力撤回也就罢了,可依然去袭扰对方、确实是没有信用的表现,堂堂的天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想到这儿、便让人又将方孝孺诏来道,

“方卿,朕闻听燕王提出停战后,盛庸、平安他们还在不时的带兵前去骚扰,可有此事么?”

“回皇,确有此事,”

方孝孺很坦然地答道,

“而且、这正是臣命他们这样去做的。”

“为什么?”

朱允炆皱了皱眉头道,

“四叔已经答应不再用兵,而朕这边也应允了此事,你再这样做、不是让人觉得朝廷无信用可言么?”

“皇,与叛军之间还要讲什么信义,”

方孝孺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另外,难道皇忘了之前臣曾和你说过的策略了?我们正是要让燕军陷入懈怠的状态,然后分别加以袭扰,最后完全将其歼灭。此时正是实现此计的好时机,若错过了就难以再次将各处分散的兵力加以集结起来了。”

“是啊,朕倒是忘记了、方卿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分不清是在肯定还是在否定,朱允炆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凭心而论、他倒是真希望就此罢兵、重新回到平静安宁的日子中,可是他又担心真的会象那些朝臣们所说的那样,若就此不了了之、四叔依然不肯服从自己,将来再想削藩就更是难加难了。而且方孝孺说的这些、万一要是真的能够就此平息这场战乱,却因为自己的不赞成而错过了机会的话、岂不是可惜了么,所以沉吟了片刻后、才又道,

“好吧,就由你来拿主意吧,但是要记住、处事要谨慎,尽量不要再引发更大的战火与杀戮。”

“臣明白,”

方孝孺向施了一礼、忽又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不过、皇,您又是因何拿这件事来向臣询问的,莫非是燕王又写奏折来给您了?”

“那倒不是,”

朱允炆也没太在意这件事、随口道,

“是都指挥武胜代替四叔书来询问的。”

第四百八十二章 离间之计

都指挥武胜?!”

方孝孺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

“他身为朝庭的官员却投向了反叛,如今却还有脸来上书给皇上,真是可恶之极!皇上,对这样的人、您切不可姑息养奸,依臣之见一定要治其的罪才是!”

“啊?”

朱允炆还真没考虑到如何看待这位替四叔办事的人,不禁一愣,可又一转念想了想、也是啊,自己和四叔之间是一回事儿,可这些大臣官员们也跟在四叔身后反对自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心中一恼道,

“那么、这个人也交给方卿你来处置吧。”

就这样,这位倒霉的武胜当场便被方孝孺投入了大牢中,没过多久便给处死了。

自己的抗议并没有得到回音,对于这点、朱棣已经想到了,毕竟通过这几次没碰面的交锋、已经大致地能够了解到对方的禀性,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连累了武胜,不免让他非常的恼火。

好啊,不是要和本王斗么?那我们就斗斗看好了——

朱棣暗暗地咬着牙、下定了决心,既然对方袭扰燕军的粮道,那么不妨也拿他们的粮草来开刀,这就叫“以牙还牙”。想到此处,立刻又将李远找来,给他六千轻兵、前往沛县段运河,袭击停泊在那里的南军的运粮船只。

“孤王知道、那里有上万艘运粮船,仅凭这六千人去袭击、实在是有些困难,但是李将军可以借助别的力量来想想办法。另外、孤王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六千南军士卒的号衣,而且不求急着完成,一定要瞒天过海、躲过南军的耳目,争取一举成功。”

“末将已经明白了,请殿下放心吧。”

李远拱手一揖,带领着六千换好南军号衣的轻兵,神不知、鬼不觉地向沛县进发。

朱棣在大名靠着准确的情报及分析、边指挥全军和南军周旋着,边耐心地等待着沛县方向的消息。终于南军数万粮草船在运河上被全部焚毁,据探报称、当时连河水都变热了,水中鱼鳖死后浮上来、布满了河面,而李远还在退却之时顺便伏击了前来追击的南军,更是胜上加胜。

南军损失军粮物资百万石,致使京城之中满朝震惊,本来讨伐燕军的军队已经疲乏无力,而德州的粮饷又尽数被毁,使驻扎在那里的盛庸所部陷入更加窘迫的地步。

然而、仅仅又过了一段不长的时间,前方再次传来战报,燕军进攻彰德、林县已经投降了燕王……

朱棣这么做自然也是在向朝中表示、自己之所以会要求议和,并非是因为怕了对方,所以接连再获胜绩。可接下来他也清楚地知道、方孝孺绝对会用尽一切手段来对付自己,而燕军现在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各种新的情况。

果然,最先传来的消息就是平安引兵去攻北平,接下来又是驻守在大同的房昭入紫荆关威胁保定。

对于这两处,朱棣还是不太担心,北平有世子高炽固守、应该不成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派了部将刘江统本部兵力回援,至于保定、传令给驻守在那里的孟善、让他坚守不出,这样一来,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然而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朱棣产生了班师回兵的想法。

这天,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行动的朱棣、被突然闯进大帐来的朱高煦给吓了一大跳,

“爹啊,了不得啦!北平出大事儿啦!”

“怎么了?”

听说北平出事了,朱棣还真的紧张了一下,暗自想到、莫非北平失守了?被平安给打下来了?不可能吧。边想着边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儿、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的?”

“爹啊,不是孩儿大惊小怪,确实是真的有不得了的事情,”

朱高煦带着满脸的狡黠与古怪的表情道,

“我们爷儿仨在前面这么拼命地征战,可北平那边却有人不让我们省心啊。”

“是么?”

朱棣瞟了他一眼、回到帅案后坐了下来道,

“难道是你大哥将北平给弄丢了?”

“那倒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朱高煦撇了撇嘴、笑道,

“刚才儿子我打探到一个消息,您猜怎么着?我大哥竟然和朝中私自联络,听说皇上已经封他做燕王、让他配合着将我们爷儿几个给抓起来治罪呢。”

“这消息是你自己打探到的么?”

朱棣听得十分地好笑,瞟了他一眼道,

“还是说、有人在故意地透露给你的。”

“这有区别么?”

朱高煦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不管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可这件事儿爹您能不在乎么?”

“怎么没有区别啊,区别大着呢!”

朱棣瞪了他一眼、道,

“这明明就是反间计,想要离间我们父子,让你爹我产生怀疑、好带兵退回北平去。亏着你还总是说自己有多聪明,怎么连这么点儿事都看不出来,真是蠢透了!”

“唉、爹啊,”

朱高煦也叹了口气道,

“其实孩儿我怎么能看不出来呢,只是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可说出来还是没法让人不担心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棣看着他、慢悠悠地道,

“难道你还信不过你大哥么?你我做为他的骨肉至亲,对他是什么样的禀性还不了解么?说他想背叛我们,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北平城中还有道衍大师坐镇,这种内乱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的。”

“爹您对大哥还真是相信的紧啊,”

朱高煦古怪地一笑道,

“但是据孩儿看,朝廷现在不敢和我军正面作战,就开始耍这些阴谋诡计了,并且开始直接对北平打坏主意了,既然我们这边能得到这样的消息,保不准大哥在北平那边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情吧。”

这句话倒还真的说到点子上了,朱棣也正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听朱高煦竟然将自己心中所想的给点了出来,便会心地一笑道,

“说的不错,这才是一句经过动了脑子后、所能说出来的话呢,不过,你爹我相信你大哥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

父子二人的这番讨论没过多久,仅仅是一天后,朱高炽便派人将一封连开都没开过的书信、送到了军中,并交给了朱棣,同时还送来了一个人。

第四百八十三章 最后衷告

看着桌案上的书信、以及跪在眼前吓得面如土色的这个人,朱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带着几分的骄傲,没错儿,这份骄傲感正是来自于自己的长子、远在北平的朱高炽,因为这个处置方法实在是太得当了。

将书信打开、上而盖着的皇帝玺印煞是引人注目,而信中的内容无疑就是对朱高炽许以燕王的王位,并让他配合朝庭、“大义灭亲”。

看完之后、朱棣瞧了瞧那个跪着的人,问道,

“能告诉孤王、你是谁么?”

“下官、下官是锦衣卫千户,名叫、张安……”

这人吓得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朱棣点了点头道,

“原来是锦衣卫啊,那为什么要听命于方孝孺呢?身为锦衣卫只受皇上的差遣,你连这件事都忘了么?”

“下官、下官自然没忘,”

张安只好回答着,

“可是、现在朝政几乎都由方大人一个人总揽大权,他命下官做什么、下官实在是违抗不得,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朱棣盯着他追问道。

张安顿了顿,才下定决心般地道,

“如今我们锦衣卫已不象先帝在时那般的有权势,地位也远不比从前,如果不遵从他、以后根本就无法在京城之中立足了……”

“原来如此,起来说话吧,”

朱棣摆了摆手、让他站起身后,又道,

“孤王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所以不会加害于你,方孝孺杀害了武胜、那是他的残忍,孤王却不会象他那般的伤及无辜。”

“多谢殿下饶命之恩,小人终身不敢忘……”

边说着、张安看起来又能要下跪。

朱棣抬手制止了他道,

“不过,你回到京城后,要替孤王带几句话给方孝孺。”

“好,下官一定带到。”

张安此时哪里敢再说别的,只有连连点头。

见他这副样子,朱棣即无奈又好笑,心道、同是锦衣卫、却不都是和蒋瓛同样的人,便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不过随口道,

“你告诉方孝孺,他既然是当今大儒,就该知道天理人伦,不能挑唆着皇上行这骨肉相残的事情,孤王一再表示愿意罢兵求和,并非是怕了他、乃是为天下苍生不再受战乱之苦,如果他再得寸进尺、孤王以后绝对不会再和他进行任何商谈,而从此开始、那些因战事再起而失去的无辜生命,都是因他方孝孺而起!”

“啊,好的,下官听清楚了。”

张安听了这番话、仿佛也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下官一定将殿下的意思、完完整整整地转达。”

“那么,张大人可以回去了,恕孤王不留你了。”

边说,朱棣边挥了挥手,示意两旁人将他送出燕军大营。

看着方孝孺写的这封离间信,朱棣的心不由自主地也飞回了北平,虽然目前已经算是熬过了酷暑、时已至秋,但这段时间以来、全军的将士也都有些疲惫。偏巧、此时北方又传来新的战报,平安已经放弃袭扰北平、赶去增援房昭,打算合兵围攻保定,而且驻扎在辽东的杨文也有动作,好象要攻击北平周边。

正好、借回援的机会,回去休整一段时间整理好情绪再说。这样,朱棣率领全军拔营班师,首先是去解保定之围,同时派出探报打探得知,此时、房昭因对保定久攻不下,便在易州驻扎、试图与平安汇合。朱棣得知之后,立即分兵、令朱能为主将率领三万人去迎击平安,而自己统余部专心对付房昭。

房昭倒也是很有意思,竟然将营寨扎到了山上,大概是想凭借着地理的优势加以防守,而且燕军虽作战勇猛、兵力却不足,只要能坚守数日,等平安援军一到,便可前后夹攻。虽不说一定能将燕军消灭掉多少,但至少有可能再打一次胜仗。

站在高处、观看过南军大营,朱棣略略思索一下,然后叫过几名探报吩咐道,

“你们几个去南军营寨后山看看、那里是什么样的地貌,尽快赶回来报知于本王。”

“属下遵命。”

几名探报转身走了。

朱棣带着陪在身边的众人回到中军帐内,告诉伙房营中立刻埋锅造饭,让大家提前吃饱肚子、之后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传下令后,在帐中坐下来,郑和看了朱棣一眼道,

“主公,趁着有些时间、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安不下心来啊,”

朱棣叹了口气道,

“对了、三保,一会儿饭做得了、让人就送到这里好了,我就不回寝帐了。”

“知道了。”

郑和转身出帐去吩咐亲兵。

柴靖南坐到朱棣身边、将蟠龙剑抱在怀中道,

“四叔,对方干嘛要将大营扎到山上去呢?”

“他们是想居高临下、以守为主,这样对他们比较有利啊。”

朱棣微笑地解释着。

柴靖南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珠儿转了转道,

“哦、我明白了,他们觉得我们从下往上攻比较费力,一边作战还得一边爬坡,这样要消耗双倍的体力,所以很难攻的上去是吧?”

“正是啊,”

朱棣点了点头、道,

“而且从北平方向退下来的平安、也正朝这边赶来增援,他们觉得只要是能守住这里、就会有机会配合着击退我军。”

“哈!其实从下往上爬坡儿、又不是很难的事,”

说到这里,柴靖南忽然坏笑了一下,瞧了一眼武平文道,

“比如说、对武六侠这样的武艺高强的大侠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喂,你这小鬼,干嘛又拿我开心呐,”

坐在一旁的武平文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而且,都一起战斗这么久了,你好歹也要叫我一声‘武六叔’吧?”

“那可不成,”

柴靖南白了他一眼道,

“叫你‘六叔’,那岂不好象是你比四叔还小似的,其实你比四叔老好多呢、不是么?”

“你、你这小家伙儿,真是……”

武平文几乎要被他气得无语了,顿了顿才又道,

“好,不想叫‘六叔’就叫‘六伯’好了,而且爬坡儿不费劲儿这种事、不是只有我一个才行,你不总是说武功比我高么?上起山来肯定比我更利害吧。”

“那是当然了!”

经他这一反驳,柴靖南却显得很是得意地仰起了脖子、道,

“只要是四叔一声令下、别说是上山,就是上天、我都得想办法去做。”

第四百八十四章 断崖奇袭

四叔可不想让你上天,靖儿要真跑到天上去了,四叔我上哪儿去找你啊?”

朱棣的一番话,引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此时、郑和已经回到帐中,和几名伙夫一起将饭送了进来,然后在几个人面前一一摆放好、道,

“来,吃饭吧。”

“好嘞!”

几个人答应着、吃了起来,郑和自己也坐了下来吃着。

朱棣的眼神却变得僵直了起来,愣愣地望着一个方向、却让人弄不懂他到底在看向哪里,吃着饭的动作也如同机械般地运行着。

见到他这副样子,郑和很清楚自家燕王殿下又在思考作战的事情了,便无可奈何地边吃边照看着,不时地将那些明明就在眼前、却根本没能入其眼帘的食物推到他的手边,以便能被朱棣机械式的运动着的手、准确无误地拿到,看得柴靖南和武平文忍不住地想要笑。

吃过了饭,刚刚将碗盘子收拾过去,派出去的探报们陆续地返回了大营,向朱棣回报道,

“禀殿下,南军大营驻扎的那座山后,是一处非常陡峭的断崖,看起来根本没有路可走。”

“哦,是么……”

朱棣想了想又问道,

“那么、那里的防守看上去如何呢?”

“这个我们也试探过了,虽然那里有两个守卫,但防守的却非常的松懈。”

探报们回答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

“好了,本王知道了,辛苦你们了,快快去吃饭吧。”

“属下告退。”

几名探报转身出了大帐离开。

朱棣坐在椅子上再次陷入了沉思。虽然他没再说什么,但刚才与探报的那番对话,其他的三人听的却是清清楚楚,柴靖南和武平文同时开口道,

“四爷、让我去吧。”

“四叔,让靖儿去吧!”

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又瞧着对方,柴靖南道,

“是我先说的哟,不许你跟我抢!”

“谁跟你抢了,明明是我先说的嘛。”

武平文一脸好笑地看着他道。

朱棣经他二人这一吵,很自然地便抬起头来,望向了他们二人、笑着问道,

“你们二位、这是在说什么?”

“好了,四叔,”

柴靖南一脸什么都明白的样子道,

“您就别再瞒着我们了,您打算在山后那个断崖上、从后面偷袭对方大营是吧?这件事交给靖儿我吧,象断崖这样的地方、根本就难不住我的。”

“哦?”

朱棣的眼睛顿时放射出一丝光彩,可还是有些担心地道,

“是啊,四叔我确实是有此打算,但是、说起来容易,可细想想、却还是有些困难之处,比如说、从断崖悄悄地上去的人数一定不能够太多,一旦被对方士卒发现了,连退路都没有,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您就放心好了、四叔,”

柴靖南看起来很有把握,

“刚才探报不是说了,那上面虽然有守卫、但是很松懈的么?靖儿我先上去、将守卫收拾掉,然后再放下绳索让其他弟兄们上去。对方肯定想不到会有人从他们身后杀到,到那时我们再杀他的出其不意,肯定会成功的。”

“这样啊……倒真是个好主意。”

朱棣轻轻点了点头。

武平文一见、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地道,

“好啊,我和这小家伙一起去,肯定没问题的。”

“武、六、伯啊,您最好留在四叔身边保护他吧。”

柴靖南用一种真能气死人的口气说道,还特意加重了“武六伯”这三个字,弄得武平文哭笑不得。

不等他提出什么异议,朱棣却赞成地点了点头道,

“靖儿说的倒是有道理,这回就由三保和靖儿一起带着一队弟兄们去吧。三保你负责从亲兵中选出三十名勇士来,然后记着随身带几面我军的军旗,看到旗帜会让南军士卒产生错觉、摸不着头脑,从而给他们造成更大的混乱。”

“三保明白了。”

郑和郑重地拱手一礼、点了点头答应着。

见朱棣安排的如此有条理,武平文倒也不再争了,便微微一笑,

“那好吧,在军中保护四爷的任务就交给我好了。”

“有劳武六侠,”

朱棣也轻轻笑了笑,再次向柴靖南、郑和二人嘱咐道,

“然后记得发起进攻的信号,就以火信为号吧。你们随身也带上烟火弹,准备好了、就发射出去,看到信号我们就从下往上攻。”

“好的、我们记下了。”

柴靖南连连点着头、答应着,当他将自己的应用之物全都收拾好、带在身上,回到中军帐外时,见郑和已经将三十名勇士选好了。

两个人一起带着大家、由一名探报引着路、绕到了南军大营后侧的那段峭壁下。站在那里,柴靖南抬头向上望着,觉得这里并不是特别的高,而且上面还长满了杂草树藤,可以用来做凭借的地方还真不少,即使不用悬索、自己也完全能够上的去,便回头将用来攀登的绳子接过来、带到身上,然后道,

“我先上去,你们在此等着我将绳子固定好后再扔下来。”

“拜托了,”

郑和边答应着、边为他将该带的都带上、嘱咐道,

“你上去之后一定要看好是不是有守卫,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

柴靖南再次检查了一下、觉得周身上下都扎紧了,然后迈步向前快走几步、接着便凌空而起,一纵之即、瞬间离地两丈余高,足尖儿轻点崖上一棵横生的树干,复又纵身而上,几起几落之后,便已经到了崖壁的上方。

下面这些亲兵们看得瞠目结舌,平时虽然也曾听说过在江湖中、有一些的武功绝伦的人,身手如何的了得,今日里才算是真的亲眼所见了。

柴靖南上去不消片刻、一条绳索便垂了下来,郑和最先抓住绳子,毕竟他也是身怀绝技,而且率先上去后、根据周围的动静还可以及时做出判断,便借着绳索的助力,没有费多大力气、也登上了崖顶。

来到上面一看、有两名南军小校东倒西歪地躺在那里,柴靖南仗剑守在一旁,郑和悄声问道,

“还有其他守卫么?”

“没有了,我已经搜寻了一下,就这么两个,而且还被我点了穴道,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你帮下面的人快点儿上来吧,我负责看着动静。”

柴靖南一口气将情况说了个明白,之后便留神着周围。

第四百八十五章 退敌三路

郑和知道有他在这守着,就一定没有问题了,便转回身在其它的树干上又绑了两条绳索、放了下去。这样一来,下面的亲兵们凭着三条绳索同时向上攀爬,虽然没有柴靖南这样的身手、可这些人在士卒中也都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不消一柱香的时间,便全都上到了崖顶。

丢下其它赘物,这一行三十余人各自拿好兵刃与军旗,潜到了南军山寨的后方。

此时,朱棣已经统领全军在山下列开了阵势,只等着那信号升起。而房昭也早已得到了探报,知道燕军已至,连忙命所有南军严阵以待,战场上的气氛十分紧张。

燕军阵列中的将领们已经得到燕王殿下亲自传下的军令,让大家做好准备、要在今天这一战之中便将敌军击溃,所以每个人都崩紧了神经,只等着那一声“冲杀”的将令。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猛然间,一枚闪着火光的烟火弹从南军背后的山顶上、带着刺耳的鸣响射向半空。知道是柴靖南、郑和他们已经得手了,朱棣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立刻将手中宝刀向空中一举高喊道,

“全军将士,随本王杀上山去!”

随着他的这一声令下,燕军将士呐喊着冲上山去,顿时喊杀声震天。

而南军这边可就坏了,本来正准备着防守山寨,突然身后的山顶上一道火信直冲天际,搞得所有人都愣住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时,只见山顶上出现了几十面燕军大旗,这一下,不只是普通士卒,连房昭都以为燕军竟然从后面杀来了。

而此时,山下的燕军也已经发起了进攻。郑和命那三十名勇士将旗帜插在原地,和柴靖南一起率领着他们由上至下杀向了南军方向。这些人可都是以一当十,更何况为首的两位还都是绝世高手,这一冲入敌阵,顿时杀得南军如潮水般四散奔逃,大部分人虽然弄不懂为什么、可还是都认为燕军已杀到了他们背后,这居高临下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顷刻之间便陷入混乱。

眼见得这山寨已被攻破,房昭自是无心再战,勉强地率领残余人马败退回了大同。这样一来,得知消息的平安见与其合兵的计划根本达不到了,便也带着手下军卒退了下去、返回真定。

燕军同时击退了两路南军的袭扰,略加休整,朱棣便又率领全军直接杀向永平府、去解辽东之围,而守将杨文得报后、马上也退了回去,就这样,全军又一次班师返回了北平城中。

因为已经得到了消息,世子朱高炽带着人在王府大门前、将朱棣父子三人及其他众人,迎接入了大门,最后当众人基本上都散去后,自己陪着父王来到了书斋休息。

“还是父王您回到府中来、孩儿这心才会踏实下来。”

脸上带着憨厚真诚的笑容、高炽为朱棣奉上茶来。

朱棣瞧着他、微微一笑道,

“怎么,担心你爹我这一出去就回不来了么?”

“不、不,怎么会呢,”

高炽连连摆着手道,

“如果说是去打仗,有父王亲自前往,哪个又能不放心呢?只是、孩儿是怕时间久了,自己担不起这守护北平的责任啊。”

“你做的不错啊,”

朱棣鼓励地道,

“这两年多来,孤王几次带兵出征、你都将我们这个家管理的不错嘛,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这次在方孝孺施的离间之计中,你将张安连人带信原封不动地给父王我送了过去,当时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么?”

“啊、孩儿不知……”

朱高炽一张肉肉的小圆脸儿上、满是好奇地瞧着自己的父王。

见他这副憨得可爱的表情、朱棣笑了,

“当时我就想啊,孤王的长子真的是长大喽,而且我们一家人如此的同心,外人想要挑拨离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啊,当然不能相互背叛啊……”

得到了父亲的夸奖,朱高炽很是开心地笑了。

朱棣听了他这句、听起来好象是无意中的话,立刻道,

“这句话说的好,一家人当然不能相互背叛,高炽你知不知道,方孝孺在给你送信的同时,也派人到军营中放风,说你在北平与朝庭暗中勾结呢,你爹我当时也没信。”

“是嘛?!”

朱高炽吃了一惊,嘴巴当时张大了,

“那、那、那可真是太可恶了,用这种手段离间我们亲骨肉、真是……”

“是啊,”

朱棣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道,

“是很可恶啊,所以你爹我才说、你当时处理的非常好啊。”

“其实、儿子我当时接到那封信时、也是紧张的不得了呢,也没想出该如何去做才好,最后就去请教了大师,是在大师的提示下、才做出正确决定的。”

朱高炽很不好意思地道。

朱棣点着头若有所思、然后才又道,

“能知道去找谁请教、接纳什么人的建议,这本身也是你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所以你爹我说你在这方面很象我,还是一点儿都没错。对了,大师他近来好么?还在府里吧,一会儿陪爹去看看他。”

“这个……”

朱高炽看起来有些迟疑,

“道衍大师他不在府上,就在您回来之前的几日,突然就回他的庆寿寺去了,说是、说是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

朱棣一愣、心道,认识他将近有二十年了,还头一回听说这老和尚会身体不适,连忙问道,

“大师他怎么了?病了么?”

“这个……”

高炽的表情显得就更加的为难了,

“这个孩儿真没看出来,不过大师的身体到底如何,可能只是他自己感觉得到、别人看不出来吧……”

“请过郎中了么?”

朱棣心中狐疑着,可毕竟道衍已是六十几岁的老人了,身体不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便又追问道。

高炽点了点头道,

“孩儿说过要请郎中了,可被大师给打发回来了,说他的病无需别人来医治。”

“原来如此,”

朱棣轻轻点了点头道,

“为父知道了,你也去休息吧,不必一直陪着爹,等我休息一下后、去看望那老和尚一下。”

“孩儿知道了,孩儿告退。”

规规矩矩地给父王施过一礼,朱高炽退了下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直指江南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前前后后已经两年多了,虽然打胜仗的次数多于败仗,可最终还是又回到了北平,现在能控制的势力范围只有北平、保定、永平这几个郡,辛辛苦苦夺取的新的地带却因兵力不足、根本无法真正的去占领,巩固不了已经取得的胜利的同时、更无法扩张新的势力,这样、反反复复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儿呢?而且,南军的盛庸、平安他们大概也看到这一点,所以采取以守为主的战术,不再与自己发起正面作战,这更是令人头痛的地方。

消耗不起啊、对自己这边来说——

朱棣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深知自己手中能掌握的时间并不多,而且没有退一步的可能,这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就在起兵初期,朱棣也曾幻想过通过和谈、能够好好的和自己的皇上侄儿解释一下,虽然从认识那一刻开始,道衍便一直在暗示他要登上皇位,可他也是真的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取得。他不想成为反王叛臣,更不想被人叫做“乱臣贼子”,可是当时不这样的话,恐怕自己连过上普通人生活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一次又一次地给朱允炆上书,这并非全都是朱棣在故做姿态,因为他又何尝没有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怀有着的那一份亲情,但同时也知道、即使是和谈,也绝不能失去主动权,在一次次地失败后,朱棣明白了,此次“靖难”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取得最终胜利、夺取朝权。

可这个结果能够实现么?几番征战下来,朱棣开始产生了怀疑,甚至有些动摇了……

身边带着郑和、主从二人一同赶往了庆寿寺。

因为经常往来,为了不打扰寺中正常进香参佛的人们,朱棣早就有他自己专门来见道衍的路线。走过一段幽静的甬道,直接来到道衍住的那间禅房前、推门走了进来,却不禁一愣。

只见朱高炽口中所说的这位“身体不适”的老和尚、正端坐在那里看着书,而且目光炯炯、满面红光,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

“主公、你终于来了,老衲早已恭候多时了。”

“大师?”

略略地愣了一愣,朱棣转而苦笑道,

“本王听说您身体不适、所以特意过来探望,不过看起来大师您的气色很不错,不象似有什么不适的样子哟。”

“老衲自然是没有什么不适,只不过、主公你看起来倒是心事重重啊。”

道衍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道。

朱棣将茶杯接在手中,心中有些气恼、这老和尚明显就是在明知故问嘛,顿了顿、才又道,

“征战了这么久,一点儿成效都看不到,孤王岂能不心事重重呢。”

“谁说一点儿成效没有啊,”

道衍不急不缓地说道,

“在老衲看来,主公自从起兵以来、成效可是很显著的哟。”

“显著?孤王怎么没看出来?”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道衍看了看他、又道,

“主公今日既然来了,不妨就将战事的前后经过讲一讲、老衲想要听听如何呢?”

“这倒是可以啊。”

朱棣便将出兵以来双方征战的情形、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

道衍听完之后、笑了笑道,

“用兵这么长的时间,主公你已取得了不少的胜利,而且已经尽了全力了,既然尽了这么多的精力、却不能取得更多的领地,那还不如尽早的放弃比较好。”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了他的这句话,朱棣当时愣了愣,转而又很是恼火地道,

“放弃?孤王没记错的话、是大师你亲口对我说的,根本没有退路、更无法回头了!如今又说要放弃,莫非是想让我自缚家人、到应天请罪去吗?”

“当然不是了,”

道衍看着他真的是沉不住气了,不禁笑着摆了摆手道,

“老衲只是让你放弃争夺那一城一邑的战斗,试想想,是争得城邑大呢、还是争得江山大?”

“不争得那一城一邑,又怎么去争得江山呢?”

朱棣听的莫名其妙、反问道。

道衍笑了笑、从旁边取过一封书信道,

“这是前不久、从京城的皇宫之中有人送来的,这上面说、京师之内兵力十分的空虚,若能乘虚而入、一战必将成功。老衲盘算了一下,近三年来,主公你在北平拔州克县,胜仗多于败仗,朝庭疲于应对、东西应战,调来大部分兵力防守,应天那里还能有多少兵力防守呢?所以此消息应该还是很可靠的。”

“啊?”

朱棣听得即好笑、又好气,

“话虽如此,可我军如何去应天呢?不将盛庸、铁铉、平安他们这些人击败,又如何能从山东通过呢?”

“主公此言差矣,前往应天的路、谁说一定就要拿下山东各处才行呢?老衲想说的正是不要去计较那些一城一邑的得失,疾趋京城、乘虚夺之!”

说到此处,道衍猛然起身、做出一个直指向南的手势来。

朱棣本来就是聪慧过人,听他这一番的分析之后,立刻恍然大悟、如同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一般,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多亏大师您的指点,不然孤王岂不是一直都纠结于这些不必要的烦恼之中。不过、大师您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计策、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告诉我呢?何必劳心劳力,耗费那么多将士们的血汗。”

“如果没有这两年多的浴血奋战,又何来现在京城之内的兵力空虚呢?”

道衍笑着反问道,

“所以说,主公您统帅全军多次的拼杀、并不是象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徒劳无功,而是成效显著啊。”

“多谢大师,小王已经明白接下来要如何去做了。”

朱棣非常高兴地道。

从道衍那里回来的路上,见朱棣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郑和便笑道,

“看来大师的身体已经好转了,没有什么大碍了是么?”

“那老和尚本来就没什么事啊,”

朱棣依然满面欣喜地道,

“与其说是我去探望大师的病情、倒不如说是我让他为我治疗心病。”

“这么说、是四爷您的心病已经被治好了?”

郑和心领神会地道。

朱棣用力点了点头,

“可以这么说吧,大师给了我一剂良方,压在心底有一段日子了的这块心病、今天真的被他给治愈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烽火再起

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呢?”

知道主公这是已有了新的用兵良策,郑和盘算着一定会再次用兵,便问道。

朱棣却爽朗地一笑道,

“先是让将士们好好地休息一个月,然后、等大家伙儿养足了精神,我们就再次起兵南下!不过、三保,我可要事先告诉你一声、这回才是真正的南下哟。”

说完、朱棣狡黠地一笑,一抖缰绳、催动座骑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地向燕王府而去。见他这副得意而又胸有成竹的样子,郑和的心这才算是真正的放了下来,不禁微微一笑、打马随后也跟了上去……

一个月后,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整,全军将士重新集结。

在这段休息的时间里,朱棣亲自督促供给人员、将骑兵们的马匹换上新蹄铁及鞍辔,各营有缺失的物品、全部都要补齐,一切都要做到万无一失之后,才传令下去、全军开跋南下。

经过十来天的行军,燕军来到了蠡县、并扎下大营,考虑到真定的平安、以及德州的盛庸得到消息,不会老老实实地等着,很有可能会出兵前来骚扰、并加以试探,朱棣特意找来了李远,让他带本部人马驻扎到藁城、以便同时监视这两处的动静。

燕军再次起兵南下,这一消息很快便传入了京城。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孤单单地坐在乾清宫的朱允炆、早就没有了主张。

自从将黄子澄、齐泰二人驱逐出京城之后,他就在也没有去过东阁那边,因为即使处于那个自己一向觉得熟悉的地方,此时也只能感觉到无尽的寒冷,反倒是乾清宫这边尚能带给他一丝丝的怀念。

可这一丝丝的怀念、却是来自那个人的……

“启禀皇上,驸马都尉梅殷、梅大人在宫外候旨求见。”

内侍臣走了进来,小心谨慎地回道。

就在刚刚结束的早朝上,针对北方战势再起这一议题,大臣们开始是一言不发,后来就是互相指责、互相否定,依然是没有个结果,要不是在皇爷爷面前发过誓言、要做一个勤政的君主,朱允炆真的不想再上早朝了,反正又得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不过,既然身为先皇指定的顾命大臣、梅殷能够此时来求见,应该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便道,

“传他来见朕。”

“传驸马都尉梅殷觐见——”

内侍臣将口谕传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梅殷走了进来,跪拜在地上、施过了君臣之礼。按辈份来讲、梅殷是朱允炆的姑父,也是位长辈,而且又是顾命大臣,所以这位年轻的皇帝对他还是很客气的,待他施过礼后、便让其起身,

“姑父此时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要说的么?”

“回皇上,正是,”

梅殷起身后、便道,

“刚才在朝堂之上、臣本想就对皇上说,可当时实在是太吵杂了,根本没法说清楚。”

“谁说不是呢,”

朱允炆也叹了口气、道,

“那么姑父是怎么看的呢?”

“臣以为、北方战势又起,不必过于忧虑,”

梅殷显得很是从容地答道,

“河北、山东境内有盛庸、铁铉、平安他们在那里驻守,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虽然他们也几次败给燕王,但是总的来说、最终的防御还是很成功的。加上燕军兵力有限、物资也不象我们朝中这边能够征调的范围如此之广,北方那边相对的要匮乏许多,所以用兵也是难以持久,臣觉得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哦……”

朱允炆听了这一番的分析,内心也稍微平静了不少,又道,

“听你所奏的这些,朕甚是宽慰,只是如此相持不下也不是个办法。”

“关于这点,陛下也不必急,”

梅殷微微笑了笑道,

“若真的能够相持下去的话,有利的自然是陛下您这边,因为您才是当今天子,而燕军那边毕竟是叛军,时间一久必然生乱。到那时、也许不必陛下您派兵将前去,他们燕军内部自己便会自消自灭也说不一定呢。”

“是么?”

这一说法、朱允炆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觉得新鲜的很,便追问道,

“那么、在您看来,朕目前该做为重点的应该抓紧哪一方面呢?”

“自然是前方将士的给养,”

梅殷立刻恢复了一脸的郑重道,

“如果粮草补给供应不上去,将是最不利于作战的,而且还有淮安府那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也不能不加强防守。”

“嗯,还是姑父考虑的周到,”

朱允炆听的频频点头、又想了想道,

“那么不妨这样吧,朕就命你为兵马总管、镇守淮安,同时执朕的诏书全权负责向各地调拨军需补给、及时地供前方将士。”

“唔……既然陛下如此信任,臣定当全力以赴。”

梅殷叩拜接旨,然后退下出宫、前往淮安赴任。

送走了这位顾命大臣,朱允炆的内心稍稍的平静了一些,随即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上次反间计没有成功后,被朱棣回来的张安、还真的鼓足勇气,将燕王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给复述了一遍,而朱允炆倒还真的被触动了内心,觉得这件事做的即过分又丢脸。挑拨着四叔家父子相残不说、还被人家给轻轻松松地便识破了,尤其是最后四叔说的那句“以后绝不会再和方孝孺做任何的商谈”,朱允炆竟然有些自责,为什么身为皇帝、却要将这些重大的事情都交给黄子澄他们这三人来做主呢?结果到最后没有一件事情能够做的好。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由自己来决定了,可能根本就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思又落到了朱棣的身上,之后又联想起其他的叔叔们,那些人中不是逃回了京城、就是被就地囚禁……不、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十七叔宁王朱权,他已经投靠了四叔,另一个就是五叔周王朱橚,他如今还流放在云南蒙化……

周王是四叔的同胞兄弟,不如、将他也迁回京城中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 掠城而行

其实这个举动、真的就是无意识的,朱允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并不是象别人所猜测的那样,想以五叔来做为人质、要挟四叔,最后证明、他也根本没有这样做过,就只是单纯地做了这个决定。于是,不久后,周王朱橚便被人从云南带回到京城中、并和已经被囚禁了近三年的齐王朱榑关在了一起……

而此时,北方的战火已经重新燃起,果然不出朱棣所料,真定和德州两边均派出人马来,从真定出动的平安部下的先锋营、直接被朱棣给击退。而德州来的是盛庸的部将葛进,统步骑兵共万人前来袭扰,正好被分哨在藁城的李远遇了个正着。

李远虽非猛将、但绝对称得上是智将,见对方骑兵很是凶猛,便先假意做败状退过滹沱河。此时、河面早已冰封,那葛进见骑马从冰上过河甚是不便,随即将马匹暂时置于河这的林中,全军步行去追击。而李远正等着他这样做呢,早已分出一部分兵卒在其离开之后,将马匹全都给牵走、然后燕军返回与葛进重新作战。南军顿时大败,可当他们撤回河对面去时才发现连马都丢了,更是混乱不堪。

此一战,李远不但杀敌数千、还带回了几千匹战马,令燕军士气高涨。

形势大好,朱棣也不加耽搁,以薛禄为先锋,从馆陶渡河,连续夺取东阿、东平、汶上、沛县,于正月底、先锋营已经到达了徐州。

这一下,南军这些将官们真的愣了,本以为燕军此次卷土重来,一定还会和他们交锋,甚至是决一死战,谁知竟然从这些老对手身边直接绕了过去,转眼间到了江苏境内。看来死守这一战术是绝对不行的了,人家又不来进攻,还有什么可守的,只好离开各自的驻地赶赴徐州增援。

而燕军到了徐州略加休整,朱棣便再次撒出探报打探南军各地的动向。而众将也感觉到此出征、与前几次有所不同,均拭目以待地看燕王殿下接下来还会做何安排。

不久,得知了何福、平安、陈晖等人率真定守军进兵济宁,而盛庸进兵淮上,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几路夹击的架势。朱棣立刻在中军帐中召集了众将。

“各位,如今我军已将盛庸他们甩在了身后,形成让这些人不得不出兵的状态。”

边瞧着地势图,朱棣边道。而众将仍旧没有弄清他此次采取的策略,均没有做声、只等着燕王继续说下去。

静了好一会儿,朱棣才转过身、看了看大家,

“现在孤王需要两支人马去做两件事,有谁愿意去呢?”

“殿下,不知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薛禄实在是沉不住气了、终于问了出来,众将也纷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朱棣。

见大家都是这副不解的样子,朱棣笑了笑,道,

“孤王想派一支人马趁着盛庸、平安他们的合围尚未形成,去袭击南军的粮草道路,让他们不得不慢下来;而另一支人马专门对付徐州的出战军队,而其余的人马要原地休息,准备接下来的疾速行军。当然了,出动的这两路队伍就要辛苦一些了,不知道谁愿意去呢?”

“殿下,袭击粮饷道路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未将来办吧。”

刚刚说完,李远便主动请缨、要求要前往那里。

朱棣对他还是非常的放心,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好了,不过记得、能够袭击成功自然是好,如果不能成功也不必勉强,只要能起到牵制那几路南军援兵即可,听清楚了么?”

“末将知道了。”

李远答应着、引着本部人马前去按朱棣安排的去做了。

见第一支令已经分派了下去,立刻有几员大将都要争取这、去对付徐州的人马的这支大令,经过权衡,朱棣将这个任务依然交给了薛禄,令他前去迎战徐州的主动进攻。

经过两路分兵、同时出马,此一战获得了全面胜利,就在薛禄击退徐州企图前来偷袭的南军之时,李远那边也成功地拖延了前来驰援的几路援军,尤其是盛庸统领的那路人马,明显的放慢了速度,并前往济南与铁铉取得联系、并商议对策去了。

而燕军这边重新集结后,徐州的守将紧紧地关闭了城门、坚守不出,大概是认为只要能守住这座城池,拖延到援军起来、那时燕军首尾难顾,自然就有取胜的可能。

其实不止是徐州的守将,就连盛庸、平安、何福他们这些将领也怀有这种想法,觉得徐州城池坚固、燕军兵力不足,向来都不利于攻城夺寨,所以守一段时间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他们全都想错了,朱棣这回根本就没有去浪费精力与时间、去夺取什么徐州,见对方坚守不出后,立刻率领全军继续挥师南下,不久便来到了宿州。当南军将士们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燕军再次南下,迅速地到达了涡河。

这一下盛庸、平安他们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燕王的目的是直指京师应天府。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这么多将领、率领着十几万的南军,驻扎在北平通往京城的要道之上,却被朱棣率领的燕军轻掠而过,如此飞快地到达了安徽地界,这当然是不能不管得了。

驻扎在济宁的平安最先开始行动起来、随后跟着燕军追击上来。

而此时,朱棣所率领的燕军已经抵达了涡河。这一种轻骑快马、马不停蹄地直接南下,手下的部将们也都已经开始明白了、自家殿下此番出征的战略方法了,更明白了他的最终目的。

一路南下,燕军队伍全军几乎一直处于行军状态之下,而此时、朱棣却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就地休息,然后和众将集中在中军帐内、开始这议事。

“殿下,您是打算抛开其他驻守的南军将领,直接进攻京师是么?

部将郑亨率先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

“不错,孤王正是这样打算的。前不久,我得到从京城中传来的消息,说如今经过几次征战,朝中已没有兵力可以调配的了,也就是说、京城之内十分的空虚,我军能到达那那、定可获胜。所以本王才决定不与盛庸他们做过多的纠缠,直接挥师南下、直逼京城。”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再遇故人

哦,原来是这样……”

众将听了、纷纷地点着头,可也能看得出,有些人对此策略还是怀有疑虑。

朱棣也不管他们是否信服、接着道,

“但是、虽然说是一鼓作气直接南下,但适当的也要抓住机会、给被我军甩在身后的的那些南军一点儿利害看看,免得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在前面一个劲儿的狂奔。刚才得到探报说,平安已经追了上来,所以孤王打算在淝水边上打他个措手不及。”

“平安?!”

首先薛禄第一个就跳了起来,因为他曾经被平安生擒过,虽然转而又逃了回来、可心里这口恶气却一直难以平复,听说现在是他率先追来了,连忙请令道,

“殿下,让我去吧!”

“哦,当然,”

见手下部将对迎击平安如此的感兴趣,朱棣心中就更加有底了,笑了笑道,

“此一战要打得他不敢再来追才好,所以孤王准备和大家一起出战,将平安从哪里来、就打回哪里去。”

“是!”

听了他的这番话,所有部将们都非常高兴,异口同声地答道。

当下,朱棣让朱能、丘福二人统本部人马掠后阵,同时防备南边各处南军的动向,令白义、王真、刘江三人各引百余骑继续诱敌,自己亲率大部分步骑兵在淝水边设下了埋伏,只等平安的追兵赶到。

且说平安还真的没想到燕王会给他来这一招“回马枪”,他自认为已经很熟悉对方的作战方式,如果快起来迅疾如风,能够追得上他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想到追着追着、突然一声炮响,燕军伏兵四起、将他的人马围困在当中,随即先锋大将便被斩杀。

难道自己是上了燕王的诱敌之计了,对方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平安的脑海中立刻跳出这一想法,意识到朱棣是因为见南军这边都以防守为主,才使出了这么一招,引他们主动出击,心中暗道不好,自己已经中了对方的计了。有了这个印象、平安也不再做它想,立即传令全军后撤,几乎不再做更多的反击、便调转头去又往回跑,一口气跑到了宿州、才算做罢。

虽然这一仗胜了对方,可负责诱敌的三员大将中的王真、因为在战斗中身负重伤,为了不被对方俘获,当场拔剑自刎,这也让朱棣心情再次沉重,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打到京城去的想法。

接下来的战势便是南下的同时,寻机反击已经被甩在北边的南军,断了徐州的粮道、击退了铁铉的来袭,之后全军到达了睢水的小河附近,开始搭建浮桥、做渡河的准备。

如果燕军成功的渡过河去,那么离着中都凤阳便已经只有三百多里地,可以说就快打到京城的大门口了,那些南军将领们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朱棣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知道这回如果再度交锋的话,肯定面对的是一场苦战,只是燕军一次次的险中求胜、辛辛苦苦的一路走来,早已将苦战视做平常。

果然、就在浮桥就要建成之时,平安率军再次杀到,分两翼发起了攻势,双方竟然围绕着争夺这座浮桥展开了激战。双方苦战、却始终相持不下,燕军虽然斩杀不少南军将士,可自己这边又折了大将陈文,朱棣令全军暂时撤到河的北岸。而平安带着南军、驻守在河的南岸,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布防、至少会防住通往凤阳的路吧。

就这样隔河对峙、交战,几日后,南军渐渐支撑不住了,因为他们的粮草实在是有限,已经所剩无几,平安只好准备将全军后撤。

而朱棣早已得到有关的线报,计算着也该差不多到时候了,便派出暗探密切注意南军的动向,还真的得到了南军移动的消息,立刻做好了进攻的布署。

自从再折王真、陈文这两员大将,朱棣已经决定不再让其他部将为先锋,又恢复到从前的那种每次均由自己来担当的状态。留下丘福、郑亨二人统数千人留在河岸,造成燕军依然驻扎在原地的假象,自己率领全军,在天黑后悄悄渡过河去。

南军此时正在后撤,竟丝毫没有发觉燕军已经从背后杀到,等朱棣率军冲向他们之时,平安只好重新整队仓促应战,一下子陷入了被动之中,开始截截败退。

眼见得胜利已经到手,朱棣本想传令全军发起最后的冲击,可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刻,从燕军队伍后面、杀来一队约有万人左右的南军,而且看起来毫无疲惫之态、战斗力也是极强。

这怎么可能,按各路的探报所说、其他几路南军还都离着很远,均没有赶来增援的迹象——

心里带着十分的惊讶,朱棣分兵回转来迎击身后的对方援军,可当他一见到对方那好象是故意亮给他看的旗号时,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因为对方主将正是自己唯一不想遇见的、也是他最不想在战场上碰到的人,左军都督徐辉祖。

其实不止是朱棣、连徐辉祖自己也没想到在这种状态下又碰到了自己的妹夫,并且还短兵相接地交了手。

因为朝中一直有一部分人、因为徐辉祖的特殊身份而对他有所忌惮,甚至是猜疑,所以、虽然有人记得这位名将,可始终不建议将主帅的权力交给他。此次燕王再次起兵南下后,因为山东看上去兵力薄弱,朱允炆曾一度让徐辉祖统兵三万、去支援山东,可谁知朱棣根本没从那边走,见没起什么作用、只得又将其调回京城。

就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朝庭得知平安所部粮草缺乏的十分严重,便在梅殷的督促下、筹集了部分粮草给养,让徐辉祖负责直接运送而来,偏巧赶在了这个时候到了。

对于朱棣的战术打法,徐辉祖比平安还要熟悉,毕竟他们两个人曾一起搭档过很长一段时间。见此情形、立刻让副将带两万人保护好粮草车辆,自己统一万人从后杀向了燕军,以解平安之围。

见前来增援的人竟然是徐辉祖,朱棣不知是什么心情,立即率领全军收兵回营。就在朱棣率军撤下来之后,徐辉祖与平安合兵一处、退守到了灵璧城西南的齐眉山附近、扎下了大营。

天光渐亮之时,经过后半夜休整的燕军到达了南岸。虽然这算是将小河拿了下来,但燕军大营中的众将们几乎都知道了、对面多了个徐辉祖这样的劲敌。

第四百九十章 遭受挫折

每个身为武将的人,对徐家人的敬佩程度、不亚于对燕王,更何况大家还记得上次、就在大败李景隆之后的追击过程中,当看到徐辉祖出现在面前时,燕王二话不说地便将全军退了下来。而现在、这位魏国公再次拦在了前方道路上,有些将领的心中已经开始产生了疑问。

对于这点,朱棣自然很清楚。但是此时已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不是继续前进、打到应天府去,就是功亏一篑、从此一蹶不振,所以无论挡在前面的人是谁,他都要咬着牙与对方决一死战。

不过,虽然奋力一搏是必要的,但靠谋略取胜、更是朱棣的特点之一,所以在另一个方面,他也进行了安排,并吩咐丘福、郑亨多加打探着。

一切都准备好了,朱棣率领燕军将士赶往齐眉山、与以徐辉祖和平安为主将的南军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这场战斗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双方混战在一处十分的胶着,而就在此时、何福率领南军的援军赶到了。燕军陷入了被动,大将李斌阵亡,朱棣一见知道不能再造成伤亡,便率全军撤了下来。而徐辉祖也没有再追杀,见燕军退了、便也下令退却,这场著名的战役就这样结束了……

是夜,朱棣难以入眠,本来这些年来他就思虑过重,虽然经过道衍及其他郎中为其调理过身体,可内心的忧愁却无法调治,加上近几天连连痛失三员大将,几乎让朱棣的心情沉重得难以抑制。

左思右想、依然安不下心来,只得起身走到帐外、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此时已是盛夏,即使是在这深夜中、周围的空气里依然充满了闷热潮湿,令人根本无法舒解心绪,朱棣的心情更加的烦躁了。

“主公,还是早些休息吧。”

身后传来郑和关切的声音。

朱棣愣了愣,回过头看向了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听、今晚大营中好安静啊……”

“什、什么?”

一下子没能明白自家主人的意思,郑和也愣了愣。

朱棣苦笑了一下、转而又问道,

“丘福那边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

郑和沉吟了一下、又劝道,

“主公还是早些休息吧,这几日作战如此的辛苦,不要熬坏了身子。”

“可我根本睡不着、你让我怎么休息啊!”

很罕见地、朱棣竟然朝着郑和发起了脾气。

而此时,郑和也想明白了主人刚才开始时、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今晚、燕军大营中的确出奇的安静。要知道、受燕王殿下平日里随意的性情所影响,营中的气氛一向都是很活跃的,可是眼下竟然死一般的沉寂,只能说是全军将士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挫折。

只是、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让殿下去休息,说不定天亮之后等着大家的、又是连日的撕杀,不休息好又怎么承受得了呢?

心中想着,郑和回过头,正看到武平文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出现在身后的不远处,灵机一动、便向他做出一个“打晕”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朱棣。武平文一见不禁笑了,身形微动、转瞬间已来到了朱棣的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指尖已点上其昏睡穴,这位燕王殿下便软软地倒在了郑和的臂弯中睡了过去。

武平文伸手将他抱了起来,边朝寝帐走着、边对郑和道,

“把他安置好后、你也好好休息吧,四爷周围的安全有我和靖儿看着呢,放心地去睡好了。”

“多谢武六叔,那我也去休息了。”

边答应着、郑和边跟着走回了燕王的寝帐中……

次日一早,朱棣醒来之后,总是觉得这一觉睡得很不一样,甚至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本想问一问,可见郑和跟平时一样、忙前忙后地服侍着,便没有再多问。

吃过了早饭、来到中军大帐中,顿时感觉到气氛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此时、除了一些另有使命的将领外,其他部将们几乎全都已经到了。

迈步走进来,朱棣向两旁看了看,边踱到自己的帅案前、边道,

“今天大家都来的好早啊,这是有什么想和孤王说的么?”

一片寂静……

虽然表面上平静,可谁的心中都有一大堆的想法,朱棣当然明白,不止是众将、就是他自己也一样。自从大家得知对面统领援军赶来的是徐辉祖时,这种疑惑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更何况昨天还被人家给打败了。

“殿下,军中有许多弟兄因不适应这南方的天气、都病倒了……”

张武首先开口了。

朱棣看了他、轻轻问道,

“是么,到底有多少呢?”

“有几千吧……”

顿了顿、张武才回答道。

此时、刘江站起身施了一礼,接过话茬儿道,

“我的营中也病了不少。殿下,如今这南方的夏天又闷热又潮湿,军中士卒大多都在北方生活习惯了,象这样进退不得真的不是个办法,不如先退到别处去扎营吧……”

“退到别处去?”

朱棣死死地盯住了他,

“依着你、该退到哪里去啊?”

“这、还是渡过河退到小河北岸去……”

刘江有些迟疑地道。

经他这一提,其他众将也开始七嘴八舌地随声附和起来,均说还是退回到河的北岸比较好。

朱棣真的十分恼火,心道、这些部将们均是久经沙场的战将,难道直至现在也还没看出、自己采取的是有去无回的战术么?已经打到了这里,只有向前才是真正该做的,更何况胜负根本尚未确定,为什么就想着撤退呢?

心中忿然,朱棣猛然怒道,

“退回河的北岸?北岸就不是南方了么、就不闷热了么!你们干嘛不干脆就说要退回北平去呢?!孤王在这里告诉你们,此战有进无退。想退是吧?好吧,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想退回北岸去。觉得应该留在南岸的站到右边,想退回北岸的站到左边吧!”

“殿下,末将还是觉得应该缓一缓的好……”

边用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刘江默默地站到了左边,其他众将互相看着,虽然看起来有些犹豫、可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向左边站去。

看着眼前的这些部将们、靠向左边的越来越多,朱棣实在是火撞顶梁。事实上,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在伤心,他当然知道这些将士们能够追随自己、都担着什么样的风险,自然也能理解他们内心的不安,可是已经是“反贼”了、还会有回头路可走么?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中流砥柱

急火向上攻心,朱棣忽然觉得头一晕,险些就此摔倒下去,连忙回过身扶住了帅案。身旁的郑和看得真真切切,立刻近身上前伸手扶住了他、却见朱棣暗暗地摆了摆手、才迟疑地向后退了一步。

闭上双眼缓了缓,朱棣才转过身、靠在帅案上道,

“好吧,孤王不会勉强大家,你们想退便退好了,不过、应天城已经不远了,就算是只有孤王一个人、我也会到那里去的!”

“殿下当然不会是一个人,”

话音未落,坐在那里始终没有开口的朱能、此时站起了身,一步步地踱到了右侧,

“还有末将我!无论到哪里,末将都会跟随在殿下您的身边,还有已经故去的张玉、张将军,如果他还在这里的话、相信他也一定会站到右边的!”

说到这里,朱能抽出肋下宝剑指向了帐外、接着道,

“诸位,你们可知灵璧是何所在么?离这里不远处便是垓下,一千六百年前、汉高祖刘邦在此地战胜了西楚霸王项羽!当年汉高祖十战九败,最终此一战便夺取天下。如今燕王殿下率领我军胜多负少,岂能有因为受到这一点点的挫折、便放弃进攻,再次对他人附首称臣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众将都不做声了,帐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此时,郑亨从帐外走了进来,一见这种情形不禁诧异、问道,

“这是怎么了?”

“他们要退回小河北边去呐,”

朱能没好气地道,

“殿下说了,想退就站到左边,想继续前进就站到右边。”

“退?为什么?”

郑亨一脸莫名其妙地扫了那些已经站在左边的将领们一眼、道,

“这根本不用问,当然要站到右边了。”

说完、便几步走到朱能身边站了过去。

这一下,让帐中这有些悲壮又尴尬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见他赶了回来,朱棣立刻将感激的目光、从朱能身上转移到郑亨的身上,问道,

“怎么样?打探到消息了么?”

“打探到了,”

听他这一问,郑亨立刻显得很兴奋地道,

“正如殿下您说的那样,建文真的又将魏国公调回了京城。不过、奇怪的是,平安竟然也离开了灵璧、朝京城那边去了,现在城中守城的主将是何福。”

“真是太好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朱棣很高兴地回过身、又站到了地势图前道,

“徐辉祖已经即将被调回京城,而他此番前来本也是为押运粮草而来。孤王派人打探过了,灵璧城中除了南军将领外,还有不少前去督战的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所以仅凭那些补给根本就不够。依我看、平安之所以会离开灵璧,一定是因城中粮草依然缺乏,而他是带兵赶去保护运粮车的。”

说到此处,朱棣停了下来、略略思索了一下,扭过头来扫视一下、刚才还在主张退回河北岸的那些部将们,

“这运粮车是灵璧城中守军的命脉,也是他们的希望,平安一定会投入大部分兵力前去护送的。所以、孤王决定去劫他的粮车,同时还要给平安的主力以重创,让他们一战即溃、再无还手之力!你们中有没有谁想和我一起去的?还是说、仍然想退回北岸去呢?”

“这……”

这些将领们互相看了看,张武先站了起来、拱手道,

“末将愿追随殿下与之一战,请您恕末将刚才的构军之罪。”

“我等愿追随殿下前往,请恕我等之罪!”

其余众将也都起身施礼道。

朱棣摆了摆手、缓言道,

“这仗已经打了快三年了,大家辛辛苦苦地追随着我、我又岂能怪罪你们?只是如今已经到了这里,眼看着胜利就在不远处,孤王只想求诸位再咬咬牙、随我冲过这道难关,我们一块儿打到京城中去。”

“我等情愿追随!”

众将们再次异口同声地道。

这真是胜利前最后的一次难关了,事实上证明了朱棣的此次坚持是绝对英明果敢的,而事后那些将领们也知道了、多亏他们的殿下这一决断,带着大家敲开了胜利的大门……

又休整了一天,派去的哨骑探报传来了消息,南军果然从京城方向运来了许多粮草补给,平安亲统六万人马于左右两翼护卫。

“真是太好了,”

将众将召集到中军帐中,朱棣胸有成竹地道,

“南军本来兵力已经不是太多了,平安这一次带出六万余人,正是给了我军灭其主力、伤其元气的机会,今日这一仗需要诸位全力以赴、彻底将其击溃!”

“请殿下吩咐!”

诸位将领听了这番分析、各个也都精神饱满,信心百倍地应道。

朱棣点了点头,接下来就开始派将,命丘福、郑亨为先锋,率领一万铁骑去袭击运粮车。朱能统领三万轻骑分两翼去阻击平安率领的马步军,自己亲自带领其余众将率步军为朱能做后援。

刚刚分派完诸将,忽见朱高煦带着弟弟朱高燧冲进帐来,

“爹啊,您也给儿子们分派个任务吧!”

“哦……”

朱棣抬头瞧了瞧两个孩子、不禁笑了,道,

“好吧,你爹我正好有个重要的差使,就交给你们两个好了。”

“好啊、好啊,爹您快说!”

朱高煦和世子朱高炽不同,天生的力大过人、勇武好斗,一听要打仗就兴奋的不得了,现在听父王说有重要的差使交给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朱棣将两个儿子拉到地势图前、用手一指道,

“等爹带着人去夺粮这一仗打起来后,在灵璧城中的何福他们肯定会倾城出来接应的。在这一带的路上有许多的密林,高煦,爹要交给你两个任务,一个是带一万轻骑隐蔽在这路旁的林中,但要记住、何福带兵出城的时候,不要去理会他们,直到他们兵败之时往城中后退的过程中,狠狠地冲杀他一阵子,打得越猛越好,明白了么?”

“明白了、放心吧!”

听了之后,朱高煦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忽又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那么另一个任务呢?爹不是说有两个任务么?”

“是啊,”

朱棣的眼眸中泛起一抹的慈爱、道,

“这第二个任务就是、照顾好你的兄弟,毕竟他比你还小着三岁,上战场的时间也没你长,保护好他。”

“嗯,知道了,”

朱高煦点了点头,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我就让他跟在我身边,没有谁能伤到他的!”

“好、很好,”

朱棣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道,

“虽然你们这一路是给对方最后一击的队伍,但需要提早准备,快快去吃过饭,之后就点兵启程吧。”

“好嘞!”

兄弟二人高高兴兴地拿着令箭走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绝妙巧合

虽说是有先锋、中军、后援之分,不过燕军全营下却是同时开始做准备,同时从齐眉山的大营动身的。

经过派出的马步暗哨、已经准确地得知了南军的方位,朱能和张武等部将、率骑兵分两翼杀向了平安统领的那六万中军主力。不过没想到的是、平安早有准备,已经料到朱棣肯定会来袭击粮道,得知燕军杀来之后,立刻命令徐真、陈晖二人各统本部,也分成了两路、迎着对方杀了去,一下子反倒将朱能率领的这队骑兵围在了中间。

事出突然,燕军士卒不防、顿时折损数千,多亏朱能骁勇善战,很快便稳住了队伍。随后而至的朱棣得知这一情形后,立即亲率步兵营改变了进攻的方向、纵向冲杀进去,将南军从中间撕成两段。这一下平安的人马当时大乱,被燕军分割成几段、难以整合,而朱棣随即指挥全军从中间向两侧冲击,那运粮车队完完全全暴露在毫无防守的状态下,被丘福统领的先锋营连车带粮一点儿没落地给劫了下来。

见作战已经失败,虽然痛心、可平安也只得带着残兵败将向灵璧方向退却,等何福带兵来接应时、已经晚了,只好合兵往回退。

本以为这个噩梦就此结束了,可朱棣为他们准备的最终“大礼”就在退却的路等着呢。就在平安、何福垂头丧气地以为可以回到城中之时,路边忽然杀出朱高炽率领的一万铁骑。这一下,早已是惊弓之鸟的南军将士吓得四散奔逃,不止是平安带出的六万军卒,就连何福所统领的出城援军也死伤过半,南军一败涂地、退回了灵璧城中。

此一战,燕军不仅将从京城运来的粮草缁重全数夺取,连斩杀再加收编的投降的南军士卒、共有数万余人,另外缴获的战马、军械更是不计其数,真真正正的是大获全胜。全军将士们顿时士气高涨,回营之后的表情与几日前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然而当大家回到中军大帐时,却发现燕王的脸并没有很明显的兴奋之意,反倒是面色凝重地依然负手站在地势图前想着什么,见大家都回来了,便回过头来问道,

“你们都坐下吧。”

“谢殿下。”

众将纷纷依次落了座,心中均在猜测着下一步的打算。

朱棣看了看他们道,

“诸位将军,刚刚打的这一仗大家觉得如何?”

“打得真是畅快!”

大家都很是开心地道。

朱棣这才微微一笑、回到帅案后坐下,

“这一仗虽然打的很痛快,可根本称不是真正的战役,最多不过是劫粮成功而已。刚才孤王想过了,灵璧城中南军新败,丢了这做为最后希望的粮草,此时的军心一定是混乱不堪。所以、我决定就在明天,我们便开始攻打这座城池,不给平安他们以喘息的机会,争取一鼓作气、将灵璧夺下来!”

“我等谨遵殿下军令!”

此时的燕军诸将们已经不再多想别的了,只想早一天打到京城中去,听说要攻城、当时也都十分的赞成。

朱棣点了点头、道,

“好,即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大家今晚好好的休息,明天一早、各自率本部人马从四处包围灵璧城,以三声炮响为号,之后同时攻城!”

“我等遵令!”

众将起身行礼,然后各自散去。

见大家全都离开了,朱棣顿时全身一软、趴抚到了帅案之,因为那种头晕的感觉再次袭来,使得他不得不用双手撑住了额头。

郑和一见连忙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

“主公,您觉得怎么样?要紧吗?”

“哦,不碍事,稳稳当当地坐一会儿、就会没什么事了。”

边说着,朱棣边用拇指压了压两边的太阳穴,然后站起身道,

“走吧,我们也回寝帐中去吧。”

“好。”

郑和在一旁跟随着,主从二人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其实、朱棣之所以急于要尽快地攻打灵璧、也是因为近日来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发的疲惫,甚至有些心力交瘁,而且头晕目眩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只想着抓紧时间拿下眼前这处障碍,才可以略微得到些喘息的机会,这样、自己方安下心来休息几天。

然而、他此时还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多么的正确,尤其是那“三声炮响”的号令,更是千古难遇的绝妙巧合……

次日午,当燕军从各个方向排列好阵势,做好攻城的准备之时,朱棣下令,

“点炮三声!”

三声炮响回荡在灵璧城的空,奇怪的是、本以为攻克这座深沟高垒的城池,一定会花费一番的力气,可谁知、三声炮响过后,忽见城门大开,从里面一窝蜂地冲出许多南军士卒与将官,和冲杀去的燕军将士们正好撞了个顶头碰。

开始还有人以为南军这是要来和燕军拼命的,可细一看起来又不象,因为冲过来的这些人、前进的方式竟然毫无章法,甚至连刀枪这样的兵器都没有拿好,丝毫没有和对方拼杀的样子,不仅如此、而且当发现燕军杀到时、南军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场面十分的混乱。

燕军大营这边自然不知道、就在朱棣召集手下将领们商议攻打灵璧的同一时刻,平安、何福二人也和城中所有将领们商议对策。灵璧城本是京城北部的重镇,在此不止驻扎着守军和城中居民,另外还有不少前来督战的朝中官员与内监,缺粮少食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无法能够容忍的事情,为此平安早已烦恼不已。

而这一战之后,辛辛苦苦押运来的粮食、又被燕王一粒不剩地全都给劫走了,军心顿时就乱了,那些官员们更是怨声载道,平安只得将众将召集到堂中议事。凭着自己对朱棣的了解,猜测燕军此番出兵、根本不打攻坚战,应该不会立刻便来攻城,而且今天又刚刚夺取了粮草、打了个胜仗,一定还要休整几天,朝庭大军不如趁着这个空档,分兵突围到淮等地筹集粮食、以解城中之围。

平安的这一建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反正又没有别的办法,见大家都同意了,平安稍稍放下了心来。不过此时、他完全没有想到,燕王这次恰恰就没有按以往的习惯行事,更没想到、此时此刻,自己和朱棣这两兄弟竟然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也就是以三声炮响为号,止不过他这边是以此做为向外突围的信号——

好一个可以称得是“千古奇谈”的巧合……

第四百九十三章 决胜之战

此时,突围的南军遇上了攻城的燕军,结果一方惊骇不已、一方惊喜异常,已经突到城外的南军见已杀到面前的燕军、顿时措手不及,本能的又想往回跑,可后面的士卒尚且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往外面冲着,结果、仅仅是相互拥挤踩踏就死伤了不少。而燕军见此情形、自然是不肯放松,二话不说、乘势掩杀。

对于南军这边来说、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城头上的南军刚刚打开城门之时、因见出城的士卒都挤在狭窄的吊桥之上,还扔下不少石块儿填向护城壕,以便增加通行道路,结果连着被杀的南军士兵的尸体落入壕中,护城壕倾刻间几乎被填平,反倒为燕军杀入城中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这灵璧之战撕杀得真是天愁地惨,南军将士可以说是全军覆没,在所有将领及城中官员们中,除了何福一人单人独骑逃脱之外、尽数被俘获,死伤的与被俘的军卒更是不计其数……

远处是直冲天际的喊杀之声,近处是一个接一个不停来往报捷的快骑探报,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立马眺望着战场的朱棣、不禁仰天长叹了一声,

“真是天命所至、不亡我朱棣啊!”

这场堪称为“靖难之役”过程中的“垓下之战”的战斗,就在这种一边倒的局面中结束了,燕军众将领们各自带着本部人马,忙着打扫战场、清点缴获来的物资、收编俘获的南军官员及兵将们。

朱棣带着身边的随行人员来到已重新扎好的大营,走进中军帐内坐了下来,看了看侍立在旁边的众人道,

“大家都辛苦了,就别再立规矩了,自己找位置坐下吧。”

“谢殿下。”

边道着谢,众人边轻松愉快地坐了下来。

猛然间,忽听帐外爆发出一片欢呼喝彩声,真是此起彼伏、震动了整个燕军大营。大家正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薛禄从外面几乎是闯了进来,边几步冲到朱棣面前、边兴奋地大叫道,

“殿下!抓到了、抓到了!我们终于把他抓住啦!”

“怎么了、这是,”

朱棣见他这副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问道,

“外面出什么事了?你们到底抓住谁了?”

“平安啊!”

薛禄高兴得满脸涨的发红、叫着,

“平安那小子、被朱能给抓住了!我们终于抓住他啦!”

“什么?!”

朱棣当时就是一愣,

“你说什么?你们抓到平安了?!”

“是啊、殿下,”

薛禄兴奋的几乎要跳了起来,

“这家伙带人出城突围,可算他倒霉、迎面正遇上朱能,结果被我们的朱将军一下子就给抓住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棣也很高兴,可转念又一想、这满营的众将没有一个不对他恨之入骨的,倘若不快点儿把他放在自己身边,这平安还不得被手下这些愣头青们给当场撕碎了么,连忙道,

“快、快!快点儿让朱能把他带到中军帐来。”

“没问题!朱能已经押着他往您这边来了。”

薛禄依然开心的象个孩子似的。

果然,时间不大、只听朱能在帐外高声道,

“殿下,末将把平安这小子给您抓来了!”

话音未落,几乎是拖着手中的人走进大帐,之后边将满身捆的全是绳子的平安、抛在了帐中的地上,边上前拱手施礼,

“请殿下发落!”

此时,不止是朱能、薛禄,燕军中所有的将领、听说平安被抓到了,立刻全都集中到此,刹那间、中军帐内黑压压的挤满了人。

朱能看了看朱能,满意地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扫视了众将一眼,最后才将目光落在跌倒于地上低头不语的平安身上。大帐内顿时静了下来,沉吟了一下,朱棣忽然叹了口气、笑道,

“平保儿,你我兄弟终于不用再打了,孤王也可以放心了。”

“真是惭愧……”

这“平保儿”是平安的乳名,因为他也是朱元璋收留的养子,所以朱棣才会这样的称呼他,而在平安听起来、倒颇具讽刺的意味、便苦笑道,

“末将已经败给了燕王殿下你了,而且输得如此彻底,就算你再让我打、我又有何颜面这样做呢。”

“虽然输的是你,可松了口气的却是你兄弟我,”

朱棣抿了抿嘴唇、微微笑道,

“老实说、你可是给我带来麻烦最多的那一个,甚至超过了盛庸,而我这头疼病、一大半儿都是因为你得的。”

“殿下!别跟他废话了,杀了他!”

站在一旁的薛禄实在忍不住了,毕竟自己曾被他生擒过,所以看到平安就觉得冒火。其他众将也跟着喊了起来,甚至连躲在帐外看热闹的士卒们、都跟着大喊了起来,瞬间、“杀了他、杀了他”的呼声响遍了燕军大营。

看了看群情激奋的部将们,朱棣真是哭笑不得,摆了摆手道,

“好了,安静,别吵了!孤王不会杀他的。”

“可是、殿下!”

听他这么一说,众将全都愣住了,连丘福都有点儿按捺不住了,追问道,

“为什么不杀他?!平安这家伙杀了我们多少人呐!就连殿下您都几次险些被他所伤!”

“你们不要急,”

朱棣再次摆了摆手道,

“平安是先皇考亲自培养出的优秀将领,象他这样的人尚且还在人世的、已经没有几个了,孤王不能再杀了!”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朱高煦道,

“高煦,过去给你平安伯伯松绑。”

“哦?好吧。”

朱高煦虽然看起来也很不情愿,可还是走过去用剑割断了绳索、为平安松开绑绳,然后瞪了他一眼、退回到父王的身边。

身体恢复了自由,可平安还是心有余悸,边不住地看着这些依然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诸位将领们,边朝朱棣施了一礼,

“平安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还是谢父皇吧,”

说到这里,朱棣也看了看那些将领们、不禁笑了,

“大家都散了吧,这一仗打的不错,孤王会给你们每个人记功,回去后好好的休息休息,当然喽,远探近探、明哨暗哨一个也不能少,其他的你们只管放松好了!”

“我们、知道了……”

虽然不甘心,可燕王殿下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众将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连先皇的面子都不给吧,只得陆续地散去。

直到最后一个将领走出帐去后,平安脸上的紧张之情才算是稍微的缓解了一些。朱棣也不再看他、只是扭过头向郑和吩咐道,

“三保,你让人就在挨着我的寝帐的地方、再给平安建个帐篷,让他住在我旁边,省得有人恨他恨的紧,背着我再揍他一顿就不好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忧思成疾

奴才知道了。”

郑和也不敢笑,转身离开去照办了。

平安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踌躇了一会儿才道,

“殿下,你真的肯饶过我了么?”

“不是真的、难不成还是假的么?我有必要这么做么?”

朱棣瞟了他一眼、道,

“过一段时间、等拿下泗州后,孤王打算去拜谒祖陵,你和我一起去吧,然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去北平,让世子和郭资照顾你,你就放心好了。”

“多谢、殿下……”

知道留在军营中肯定没自己什么好果子吃,内心深感不安的平安、见燕王为自己安排的如此周到,心中也是深表感激,可能做的也只有口头上致谢而已……

几天后,泗州的守将主动归降,朱棣果然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到了泗州后去拜谒祖陵时、带上了平安。拜谒之后、来到一处高岗上向京城方向眺望着,平安和高煦、高燧兄弟两个在两旁陪着,而郑和三人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相随。

“接下来就是渡河了,只求不要再损失太多将士的生命便好。”

朱棣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身边的平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却并没说什么。朱棣倒也没等他开口,示意了一下、说了句“我们回去吧”,便朝坡下走去,几个人在后面跟着。

又走出一段路后,平安看起来是思虑再三后,终于还是说道,

“殿下,如果想渡河的话,有三个地点可选,上游的凤阳、下游的淮安,再就是离此最近的盱眙。而中都凤阳有重兵,淮安也有梅殷的二十万人马驻守,而盱眙却是由淮河守军的主将盛庸来把守,所以、这渡河一战是不会轻松的。”

“是啊,孤王会想办法的。”

朱棣的回答听起来很是随意,殊不知、就在平安向他介绍南军布防情况之时,一个作战方案已经在其脑海中形成了。

之后,朱棣真的遵守自己的承诺,选了一名非常可靠的百户,带着一百名护卫将平安送回了北平,并亲笔写信给世子高炽,让他和道衍、郭资照看好他。与此同时、暗暗地派出了一支队伍,虽然只有几百人,却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勇士,而且统领他们的人是朱能、丘福这两员燕王军中的首席大将。

两个人是朱棣私下里交待了任务的,让他们沿河而上、到上游找合适的地方悄悄地渡过淮河,然后绕到盛庸背后、配合主力攻打盱眙。朱能、丘福心领神会,立刻依计而行,数百人改扮之后、用渔船过了河。

两天后,燕军主力发起了全面的渡河之战,而正在盛庸的指挥下、南军全力防守之即,背后突然杀到一支精锐部队,只看为首的这二人、便知道是燕军,而这两员主力将军的出现,顿时让南军产生了一种、对方已经有大批人马绕到自己身后的错觉,瞬间阵脚大乱,加上正在河面强攻的燕军发起了总攻,南军的防线全面崩溃,盛庸只得率领残余兵力退往浦子口,盱眙自此也落入了燕军手中。

下一个重镇就是扬州,只是这里也没需要动手,当朱棣率全军刚刚在天长驻扎下来不久,已经发誓“要与叛军决一死战”的扬州御使王彬、便被属下捆的象粽子似的送到了朱棣面前,同时奉送的还有扬州城这份大礼。而且、随着扬州的归降,高邮也跟着归附。

此时、天正下着大雨……

站在大帐口,仰望着从如同墨染般的苍穹中、倾盆而下的雨水,朱棣的心情竟然有些惶恐。

离京城只有不到两百里了,允炆就在那里——

在此之前,脑海中充斥的只有到应天去、这一个念头,可真正快要到了,他反而有些畏缩了。

允炆见到自己会怎么样?自己见到允炆又该怎么样?允炆会对自己说什么、自己又该对允炆说什么……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畏缩——

此时仍然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侄儿、始终没有取消他下过的那道“禁杀诏”,也就是说、他始终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四叔,而朱棣清楚的很、其实自己也不想伤害他……

“孩儿一定会象对待父亲一样、对待四叔的……”

“四弟我也一定会照顾好允炆,大哥您尽管放心吧……”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十年前在太子东宫里、发生过的这一幕,可现在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是允炆的错?谁让他要削藩、将根本不想造反的自己,硬生生地给逼上了这条不归路,强迫着自己起兵和侄儿开战……

不、不全是他的错,是那些大臣、那些一直在怂恿他、让他一再逼迫自己,将自己这位皇叔藩王、竟然逼到装疯装病的地步,甚至还不肯罢休,一定要派那两个糊涂虫来抓捕自己,还要杀跟随自己的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们……

就是他们的错!

这种恨意一旦涌上心头,足以造成让胸口疼痛到撕裂般的地步,朱棣顿觉气闷的很,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的身子忽然地晃动了起来,可立刻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双坚硬有力的手给扶住了。

“四叔、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的是柴靖南、关切中又充满着焦虑的问询,

“是哪里不舒服么?快告诉我。”

“靖儿啊,”

将自己牢牢地揽住的臂膀真的有种可靠的的感觉,让朱棣可以放心地将身子投入到他的怀中,明明脚下都有些虚浮了,可还嘴硬地轻描淡写着道,

“四叔没事儿,不过是吹过了一阵凉风,打了个哆嗦而已……”

“什么打了个哆嗦啊,脸色都差成这个样子了。”

柴靖南看起来很生气,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用大人教训小孩子般的口气道,

“这都有些烫手了、还站在这里吹风,怎么就不知道爱惜着点儿自己?快些到床上躺着,让我给你诊诊脉。”

“没这么夸张……”

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脆弱,朱棣还想拒绝,却见对方现出两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只听柴靖南故意做出一副冷笑的样子,威胁般地道,

“如果四叔再不肯听话,就别怪靖儿无礼了,我可要封了你的穴道、直接将你抱到里面去。怎么样?是乖乖地走进去、还是被我……”

“还是我自己走进去吧。”

朱棣无可奈何地道,他可不希望被正好经过的部下们看到、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被别人象抱娃娃似的给抱着走。

回到大帐内间、自己的就寝处,见郑和早已将床准备好了,见二人走进来、便迎上来扶着他躺下,柴靖南顺势也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替朱棣诊脉。

过了好一阵子,柴靖南将目光投向了软软地躺在面前的人的面庞上,轻声问道,

“四叔,您很伤心、是吧?”

第四百九十五章 庆成郡主

靖儿?”

这一句听起来并不象似在问诊的问话、让朱棣和郑和都愣了愣,沉了片刻、朱棣才又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四叔的脉相是这么说的,”

柴靖南淡淡地道,

“您日夜操劳、总揽全军,不但时时刻刻都在考虑随时要面对的战斗,更重要的是、您还一直在忧思不断,而且还积压了很多。您不但担忧日后会发生的事情,还因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伤感不停。四叔、您一定要爱惜自己才是……”

说到这里,柴靖南那始终满是天真的大眼睛中、已是充满了泪水。

见他这副样子,朱棣不禁有些慌了,连忙抬手为他擦着眼泪,

“靖儿别担心,四叔真的没事、不骗你的……”

“有没有事儿、四叔您是根本骗不了靖儿的,”

柴靖南擦了擦泪水,有些赌气地道,

“我可是在武当神医李如斯身边长大成人的。虽然现在我做不了什么,权且给您揉一揉、按一按,哪怕能替四叔舒缓一下筋骨、输通一下血脉也好。”

“那么、就多谢靖儿了。”

朱棣笑了笑、顺从地依对方指示的、翻了个身趴在了枕头上,微合二目。柴靖南边动手为他推拿、边对郑和嘱咐着在饮食方面应该注意什么……

雨终于停了,当阳光重新冲出乌云、投向大地时,燕军大营中的将士们纷纷走出大帐、开始忙着清除积水、修整营盘,均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此时,从京城方向来了一伙儿人员及车马,中间簇拥着一辆很是华丽的车辆,径直来到大营门外停了下来,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走过来施礼道,

“几位军爷,麻烦你们向燕王殿下回禀一声,就说庆成郡主求见。”

“哦、好吧,你们先请稍候。”

燕军士卒的态度很是客气地答道。

此时,刚刚享受完妙手推拿的朱棣、感觉身子果然轻松了许多,重新坐了起来、边整理了一下衣服边和柴靖南、郑和二人说说笑笑着,听亲兵小校来报之后、先是一愣,接着便莞尔一笑道,

“看来皇上又想要和谈了,他倒很会选人,竟然把我的姐姐给派来了。走吧,一起去见见。”

“见见当然可以,但先把衣服穿好喽。”

郑和边说着、边替他系好袍襟、束好腰封。

柴靖南有些好奇地道,

“来的是四叔您的姐姐么?这么说、是皇上爷爷的女儿了?那为什么是郡主、而不是公主呢?”

“你这孩子心倒细的很,”

朱棣微微笑了笑道,

“我这位皇姐是你皇上爷爷的侄女,是我四伯的女儿,小的时候四叔我和她是同一位奶娘,所以她经常会带着我一起玩儿,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是这样啊,看来皇上这回玩儿的是感情战术呢。”

柴靖南撇了撇嘴道。

朱棣和郑和对视了一眼、不禁都笑了。三人一起从寝帐中走了出来。

这庆成郡主已年过四旬,虽然是位女流,却是显得英姿飒爽,和朱棣站在一起、倒是宛若亲姐弟一般。二人一见面、看起来都是亲热的很,一同来到了朱棣的私人大帐中落座,郑和随即奉上茶来。

先是寒暄了几句离别之情后,因为郡主是位性情爽快的人,也不再拐弯抹角,很快便进入了正题。

听着皇姐对自己讲着骨肉至亲、讲着先皇情份,以及不能自相残杀这样的话,最后还提到、如果燕王愿意退兵,皇上可以将河北辽东之地割让出来,允许他永世坐镇在那里。

割让土地么——

朱棣不知道自己是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看起来侄儿已经将自己和北元那些外敌划为同类了,他以为这三年来、他的四叔隐忍受辱,眼睁睁看着密友、部下,以及自己最引以为重的将士们的性命、不断地在自相残杀的战斗中逝去,为的就是和他争夺一块疆土、拥有一隅之地,之后永远背负着背叛自己侄儿的千载骂名么?

他是真的这么不了解我么——

朱棣的内心猛然一阵绞痛,表面却没有带出任何的不悦,只是安静地听着姐姐将所有的话全部说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皇姐本性纯真、一心为我朱家着想,这点弟弟我当然明白。但是、孤王更明白的是,此时此刻、朝庭正在竭力从各处调集兵马打算反扑,将您弟弟我彻底剿杀吧?那些奸臣们是在利用你我的姐弟情谊,企图暂缓我的进兵速度,之后再加害于我不是么?”

“四弟、燕王……”

不知为什么,庆成郡主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心底产生了一阵阵的恐惧,本以为自己是在为皇家做一件好事,可现在看起来、难道是一件蠢事?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朱棣接受了,那么很可能就会害了自幼时起、就是最疼爱的弟弟,可如果弟弟没相信,那么就等于加深了他和皇上之间的矛盾,庆成郡主一时无言以对。

朱棣凝视着眼前的姐姐、又道,

“姐姐您不必担心,弟弟我所做的并非是在谋反、而是‘靖难’,我的目的也并不是想去夺允炆的皇位,只是想惩处那些一直在陷害我、陷害诸位兄弟的奸臣们,以效仿周公辅政、此心足矣。”

帐内一阵沉默——

庆成郡主很清楚一切都不再有转机了,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位弟弟燕王殿下确实不能再回头了。

过了好一阵儿,朱棣才叹了口气道,

“姐姐既然来一回实属不易,权且歇息一下、正好弟弟我还想要给允炆写封信,烦劳你带给他。另外、做弟弟的最后要给你一个忠告,我算计着方孝孺他们一定不会就此罢手,京城中的战火难免会起,我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时,姐姐你最好和兄弟姐妹们暂时躲到先父皇母后的陵寝去、避上一段时间,免得会被伤及。”

这番话、彻彻底底地宣告了自己不打入应天誓不罢休的决心,可是虽然话说出的很是冷酷、甚至是无情,但朱棣却很清楚、这不过是在说服自己、给自己不留后路而已。

很快,给朱允炆的信写好了,庆成郡主接过去、收好之后也不久留,急匆匆地带着人回往京城。

送走了姐姐,朱棣回转身、见柴靖南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便苦笑了一下道,

“靖儿,你不必一直这么陪着四叔,随便在周围转一转、散散心,总是和我一起窝在帐中、别再闷坏了。”

“唔……好吧,那我就在营中玩儿一会儿去了。”

柴靖南甜甜地一笑、转身走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心力交瘁

见他离开后,朱棣抬起手交给郑和道,

“三保,扶我回寝帐中去……”

“好,主公您慢着点儿。”

郑和接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扶住自家主人,主从二人缓缓地走回大帐之中,可是刚刚在床上坐了下来,朱棣戚然道,

“三保,我现在该怎么办?连允炆都将我当成了反贼,如果这样一直打下去、难道真的让我最终要杀了他么……”

“主公、四爷……”

郑和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

“你的心意自有天地可鉴、以及追随着您的这些弟兄们知道即可,不必去顺应所有人的意愿,这不但不可能、更何况还没有必要,只要您遵从本心便好。”

“可、我真的好伤心……”

朱棣的声音中已带着哽咽。

郑和试探般地抚了抚他的肩头、道,

“伤心就哭吧,四爷您刚才将靖少爷打发走了,不就是想痛快地哭上一场么?”

“好,那我就哭了……”

说完,将头靠在对方的怀中放声痛哭了起来……

刚才在给朱允炆写的那封叔侄二人之间的最后一封信时,朱棣将自己满腔的悲忿与委屈、直接用白话写给了对方。在信中,他讲述了自己和侄儿分了手、从京城回到北平后的经历,讲述了自己如何期待侄儿能给予他一个公平的待遇,讲述了自己如何在战场上眼睁睁地看着张玉他们、血溅沙场离自己而去;他还讲述了如今自己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接受侄儿让他监国的邀请,后悔自己为什么只因不愿意面对敌视自己的那些文臣、便懦弱地躲回北平……

如今这一切是我们两个人造成的,做四叔的只想和你见一次面,好好的谈上一谈,谈谈做为太祖的子孙,该如何弥补这些因你我二人的任性、给大明的江山社稷造成的如此伤害——

在书信的末尾,朱棣给侄儿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然而、他大概没有想到,这封信并没有被朱允炆及时地看到,这其中原因不是因为他没有接到这封信,相反、庆成郡主回到京城后,一刻都没有耽搁地入宫复旨,并将朱棣的手书呈给了他。

但是、朱允炆没敢打开——

信在手中攥了很久、可他却没有勇气打开,因为他害怕在那熟悉的笔迹中看到、四叔会对自己说出什么恩断义绝的话来。所以、在愣愣地盯着信封的同时,迫不及待地问道“四叔是怎么说的”、这样的话。

庆成郡主倒是如实讲述了去见燕王的经过,当然、她讲的只是自己所看见的、和所听到的,然而凭着这些让朱允炆认定了、四叔是不会原谅他的了……

哭了好一阵子,朱棣意外地发觉、本来很郁闷的心情,竟然得到了舒缓。

整理好情绪后,刚刚重新走出帐口,却见武平文迎面走来,

“四爷,靖儿那孩子怎么了?”

“靖儿?”

朱棣被他这一句给问愣了,扭头看了看同样不明所以然的郑和,然后诧异地道,

“没怎么啊?武六侠因何有此一问?”

“哦,没怎么啊……”

武平文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才又道,

“我还以为他和四爷您之间发生了什么,刚才那孩子一脸铁青地来找我,说他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托我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好好地保护好四爷您。”

“有这样的事?!”

朱棣一愣,连忙追问道,

“他没说要去哪里么?”

“没说,而且您也知道靖儿这孩子,如果他自己不想说、我就是再问他也不会说的。”

武平文有些无奈地道。

朱棣听了顿时现出愁容,自言自语般地道,

“这孩子,他到底去了哪里……”

“主公,您不用急,”

郑和微微笑了笑、轻声安慰着道,

“靖少爷不仅聪明伶俐,而且武功盖世,他去哪都不会吃亏、更不会有事的,而且、眼下这种情形,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离您而去,一定是想起什么必需要去解决的事情了。奴才倒觉得、等您进了京城就会看到他的,这真的也说不定哟。”

“真的么?”

虽然对他说的话、朱棣有些半信半疑,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想找也无处可找,只得边在心中牵挂着、边继续筹划下一步的安排……

自从庆成郡主来过之后、七天过去了,没有等到京城方面的任何回音,而驻守在浦子口的盛庸、正加强布防,看来这仗真的还要再打下去了。

这一天是建文四年六月初一。

朱棣带领着大军在这炎炎夏日里、进发到了浦子口,迎面正遇上驻守在此地的盛庸,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这里第三次见到了徐辉祖的帅旗。

徐辉祖是来增援的,可这一情形让朱棣从心底产生了一阵动摇。凭心而论,他真的不愿意和徐家的人为敌,更不想和一向视为兄长的徐辉祖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而此时,燕军经过这段时间的行军后,因暑热而引发的各种疾病、使得军中很多士卒都病倒了,造成的减员情况也是非常的严重,朱棣只得选了五万精兵与对方战斗。

有心能象以往那样、亲自引兵到最前端,可一想到会面对面地以敌人的立场和那个人相对,朱棣便有些退缩。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感受着从周围滚滚而至的热浪席卷,那种眩晕感再次向他袭来,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多亏守在旁边的武平文及时地将他接住、并牢牢地揽到自己的怀中。

“四爷,还是让弟兄们暂时先撤下来吧。”

郑和低声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朱棣微微点了点头,

“就听你的吧。”

燕王的将令一经传出,全军迅速地撤了下来,诸位将领们中也有不少人发现了殿下的表现有些异常,难免也开始忧心忡忡起来,待撤退后扎好大营,均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中军帐内。

深知自家主人此时处于何种煎熬的状态下,郑和告诉大家、燕王殿下需要休息,有事明日再议。

此时,朱棣安静地躺在寝帐的凉床上、一动也不想再动——

他承认自己真的很懦弱,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仍然不知道一旦冲入京城要如何面对自己的侄儿,还有阻挡在面前的徐辉祖、真的还要和他打下去么?再有自己真的有勇气登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么……

“父皇、大哥……”

下意识地、朱棣轻轻的喊了出来。

守在一旁的郑和顿时泪水盈盈、半晌方轻声地道,

“四爷,还是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第四百九十七章 后辈可期

“是啊,我还真的想休息了,最好是能够睡上七天七夜。”

朱棣苦笑着道,

“三保,京城允炆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没有,看来皇上他是不想真心的议和。”

郑和咬了咬嘴唇。

朱棣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是皇上,当然有决定臣子命运的权力,更何况还是对我这个谋逆的四叔呢……”

“四爷,您不要这么说……”

郑和听得心如刀绞,连忙想安慰他几句,却见朱棣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沉默了好一阵儿,朱棣才又道,

“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营中的弟兄们也受了这么多的苦,没有理由让他们也跟着我遭这份罪,还是和朝庭议和吧……”

“为什么要议和?!”

猛然间,一个愤怒又不解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只见朱高煦从帐外冲了进来、一直冲到朱棣的面前,

“爹,您这是怎么了?从北平辛辛苦苦打到了应天城下,您怎么能说出要议和的话来?!”

“高煦?”

被他这一冲一吵,使得朱棣吓了一大跳,旋即苦笑道,

“不是让你这小子和弟弟呆在六合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儿子我在六合听说大舅舅竟然又来找麻烦了,就知道爹爹您总是让着他、不肯下狠心,所以就带兵来帮着爹来了。可刚刚到这里就听他们说您好象是病了,想来看看您,谁知却听您说要议和!”

说到这里,朱高煦的眼睛顿时瞪圆了,那张与朱棣酷似的帅气脸孔上、现出了十分的不满,接着道,

“爹,绝不能议和!难道我们打到这里只是为了吓唬皇上哥哥一下的么?我们要做的是真正的打进京城去才是。爹,您放心好了,您不好意思和大舅舅对阵,就交给儿子我吧,我一定要将对面的那些人打得找不着北在哪!”

这一番话说完,听得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几分的自豪,膝下的几个儿子虽然年纪尚轻,却都能敢于担当、成为能为自己分忧的好帮手了,这故然是可喜的、可高煦说出的话又有几分的没大没小,令人又觉得几分的恼火。不过,冷静下来再想,此时燕军将士疲惫,南军那边肯定也是一样,加上自己刚刚带着人马撤了下来、对方绝对想不到自己这边这么快再次发起攻势,也许高煦这一仗真的可以打败盛庸他们。

想到这里,朱棣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你到中军帐去取兵符点兵去吧,这一仗就交给你了,但记住了、不许对你大舅舅无礼。”

“好!爹您就放心吧,我不会真的揍他的。”

朱高煦很开心地答应着。

朱棣却又抓住了他的手,在儿子的肩头上拍了拍、道,

“儿子,爹现在真的已经力竭了,世子的身体又不好,所以更多的事情要靠你来,你要努力啊。”

“哦,好的!”

这句话、其实可以从各种角度来理解,而朱高煦听了、自然是要从有利于他的这边一厢情愿地来思考,顿时欣喜若狂地冲出帐去。

来到中军帐,见众将们还都等在那里,便将手中兵符一扬道,

“各位将军、各位叔伯们,我爹他那个人啊,一见我大舅舅、就想起我娘,总是不好意思的去教训他,那么就只好由我们替他去了。现在大家跟着侄儿我一块儿去将对面那些家伙们、从前进的路上给赶走好不好?!”

“郡王尽可吩咐好了,我等自当听从!”

诸将听他说的话后,觉得是即好笑、又干脆,便也都干脆地应声答道,朱高煦便和丘福、朱能二人一同率领六万精兵突然地再次向南军发起了进攻。

果真如朱棣所预想的那样,南军此时经过刚才那一战、也真的是疲惫不堪正在休整,连徐辉祖这久经沙场的名将都没想到、不过是刚刚转了个身的工夫,燕军竟然又杀到了,这根本就不是妹夫的风格。他哪里知道、对面的主帅已经换人了,不再是他的妹夫、而是他的那位最让人头疼的二外甥。

此时、朱高煦因为第一次体会到当主帅的感觉,再加上父王的那句鼓励,心里头是即兴奋又爽快,快马长枪率先杀入敌阵。身后紧紧跟随着的燕军将士们、见这位少年郡王几乎就是燕王殿下的翻版,身先士卒、无所畏惧,自然士气如虹,喊杀着冲向了南军。

徐辉祖和盛庸一见是真的骇然,连忙仓促整队应战,虽然他们这边也是全力迎敌,可在朱高煦率领下的燕军、简直就是不要命地乱冲乱杀,搞得南军根本就无法抵挡,加上阵型都没来得及整顿好,一瞬间便陷入了混乱之中。朱高煦仿佛是故意找茬儿似的、专门寻着徐辉祖的帅旗冲去,别说、还真的被他给找到了。

其实徐辉祖很清楚自己来增援之后、很快还会被调回京中,所以竭力帮助盛庸稳定军心、只求能够延缓燕军前进的脚步。本来见朱棣退兵之后,心里总算稍稍放下一些,可谁知转眼间又杀来了一个朱高煦,一打照面、他这位外甥竟然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舅舅,您的这匹宝马还真的很不赖,驮着二外甥我一路跑回北平、然后又从北平一路跑到这应天,一点儿都没费劲儿!”

“小畜牲……”

徐辉祖真是被他给气得够呛,可也没办法,当初连先帝都对他这个孙子头痛不已,自己这当舅舅的又能如何,只好生妹夫的气、干嘛把这个小混蛋给放出来了,

“不好好的和你的父王保护大明河山、却要一起来做反贼……”

“大舅舅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朱高煦撇了撇嘴、冷笑着道,

“我爹他倒是也有心想着保护大明江山,可那位皇上哥哥却非要派人把他给关起来。喂、我说大舅舅,我爹他现在的身体可不太好,还不都是被皇上哥哥给气的么,您要真是我亲舅舅、就回去告诉皇上哥哥一声,让他快点儿来给我爹认个错儿,回头咱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您看怎么样?!”

“你、你这……”

徐辉祖还真的被外甥给说的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两眼干瞪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见舅舅被自己气成这副样子,朱高煦反倒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也不等他再回答什么便道,

“好了、大舅舅,您就在这儿好好的琢磨着吧,反正我答应了爹、绝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不过,你手下的那些兵我可就不会留情喽!”

说罢、调转马头再次杀入了南军阵营之中……

第四百九十八章 胜局已定

知道已经是大势已去、徐辉祖无奈地与盛庸合兵一处,然后边掩护着他、边顺江而下退守到了高资。而朱棣在休息一段时间后、再次上马统领中军尾随而至,顺势占领了瓜州。

瓜州——

这个地方对朱棣来说、实在是有太多的回忆,第一次见到道衍大师是在这里,遇到还是个幼童的柴靖南时也是在这里,父皇故去、自己千里奔丧泪洒江畔之时也是在这里,如今再一次到了这个地方,却不知在江水的对面又是什么在等着自己……

立马向“只隔数重山”的钟山方向眺望着,朱棣再次陷入了迷茫。

“殿下!”

正在心潮起伏之即,远远地、朱能打马而来,脸上还扬溢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天呐……”

朱棣听了、不禁扶额而叹,无奈地道,

“这仗还在打着,哪来的‘喜’让你来恭贺啊?”

“请殿下恕末将嘴笨,没说明白,”

见燕王这一举动,朱能也不禁笑了道,

“是这样的,水师督指挥使陈暄率全体水军战船、前来归顺殿下您,我们渡江之战已不成问题了!”

“哦?有这样的事?真是太好了!”

闻听此一消息,朱棣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心中暗道、看来是上苍催着我继续打下去啊。便点了点头道,

“好,速速引孤王去见见这位陈将军吧。”

有了朝中最强的水师相助,渡江这一战打得就要轻松的多。此时、徐辉祖第三次被调回了京城,而盛庸已是孤掌难鸣,虽然尽全部兵力在沿江布防,可他这防线连燕军两百里长的进攻范围的一半儿都没能挡住。很快、燕军便有很多将士顺利渡江,并绕到了南军防线的背后,使得盛庸的人马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势,只得率余部败退而走。

几天后,镇江守将前来归降,三年的靖难之役到了此时可以说是胜局已定。可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杀入京城的朱棣,竟然按兵不动,还传令让全军原地休整两日。两天后、当大家觉得这回该快速推进了的时候,燕王只是带着大家进驻到了离京城不到七十里地的龙潭、并再次停下了脚步。

几乎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殿下会如此的踌躇不前,难道是在等什么吗?时局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又有什么好等的呢?

朱棣当然是在等,他还在等着朱允炆能够给自己回信——

自从将那封承载着自己血泪的手书、托付给姐姐庆成郡主,让她带为转交给侄儿后,朱棣还一直存有一丝的幻想、希望朱允炆能够好好地听自己解释一回,能够答应自己最后的请求,能够承担起天子的责任来和自己见上一面,两个人能够坐在一起好好的谈上一谈……

然而、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朱棣每天站在帐口望着京城的方向,可每天等到的也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这天,已经是驻扎在龙潭的第二天了,终于、朱能走进他的寝帐来报道,

“殿下,朝廷又派人来了。”

“哦?是么?”

朱棣的眼睛一亮,可抬起头、见自己的这员爱将的表情满是古怪,不禁在心中划了个问号、道,

“派的是什么人啊?”

“是吏部尚书茹瑺,还有、曹国公李景隆……”

边说着、朱能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朱棣有些好笑、吩咐道,

“请他们到中军帐中稍候,我马上就过去。”

“知道了。”

朱能微施一礼、转身走了。

扭头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郑和、朱棣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道,

“朱能大概是不明白、李景隆怎么还敢来见我是吧。”

“是啊,朱将军一定是这么想的,”

郑和点了点头、也跟着笑道,

“不过,曹国公在此时来见主公您,他的内心中和手中统领几十万大军那时比起来、反倒会坦然的多吧。”

“一点儿都不错啊,”

朱棣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朱能他们都觉得李景隆是个无能的大将军、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其实并非如此……好了,走吧,去见见我的这位老朋友吧。”

主从二人一起来到中军帐,只见茹瑺正襟危坐、若有所思,而李景隆却在不住地打量着帐内的陈设,满脸的好奇与疑惑。

朱棣走进来时、见他这副表情,便笑了笑道,

“好久不见了,没想竟然能在我这营帐中重逢。”

“燕王殿下!”

两个人一同起身施礼。

朱棣摆了摆手,边示意让二人坐、边道,

“不必客气了,彼此都是熟识的,何需要这么多的礼节,坐下了才好说话。”

“谢殿下。”

二人重新落座,李景隆又仔细打量了对方一下道,

“燕王您的气色不太好,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天气太热,有些中暑罢了,”

朱棣淡淡地回答道,随即目光一闪、又笑道,

“不过景隆你的气色看起来倒不错,还是那么潇洒倜傥,想必是回到京城后过的还不错。”

“不错什么啊,”

李景隆倒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

“这不是被殿下您打的什么都没剩下么,回京后,黄子澄、齐泰他们竟然要杀了我,好在皇上他没狠下心来,才让我活到了现在。这不,又将与您和谈这份苦差事交给了我。”

“苦差事么?和我谈就这么难么?”

朱棣撇了撇嘴、冷笑道,

“其实我的意思早就说的很清楚了,让皇上承认个错、诏告天下就这么难么?”

“关键是那些主战的朝臣们不肯啊,”

李景隆叹了口气、又认真地看着朱棣的脸道,

“那些赞成削藩的人不愿意承认他们是错的,更不可能对天下人说是他们造成了这场战乱,所以只答应割地这个条件。”

“答应?”

朱棣再次冷笑道,

“孤王可从来都没提过割地这种事,又何来的让他们答应这一说?!方孝孺竟然还是冥顽不灵么?他以为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能用这种方法来拖延时间?”

“这是殿下您自己猜到的,我可没向您透露过,”

听了他的话,李景隆居然笑了、道,

“方孝孺说了,应天城森严壁垒,还有十几万士卒驻守,足可以守住。然后还说什么、就算是守不住,天子与社稷共存亡也是理所应当……”

“这方孝孺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朱棣听了、气得脸都青了,

“竟然窜掇着允炆去死?!他自己为什么不死啊!亏得在我临出征前、道衍大师还特地嘱咐着要尊敬他,说什么世上若无方孝孺就再无读书人,可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第四百九十九章 骨肉至亲

“殿下,”

一旁的茹瑺忽然开口了,

“您也不必再骂方大人了,如今黄子澄、齐泰都不在京城,皇上能倚重的人也只有他了,殿下您的意思是不能接受割地退兵的条件喽?”

“割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朱棣依然恼火地道,

“你们两个回去就说、孤王只要惩处奸臣,对了,方孝孺不是说愿为社稷而死么?如果他和练子宁那些个主张削藩的人、愿意把脑袋给皇上,孤王就撤兵!”

“好吧,我们回去定然转告给皇上,”

李景隆一脸好笑地道,之后再次扫视了一下中军帐内的陈设道,

“殿下,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以殿下您的身份、这帐内未免有点儿太过朴素了吧?我是说、好歹您也是位亲王,怎么连条龙都看不到啊?还有您的那面‘燕’字帅旗也不见了,哪去了?”

“帅旗?被平安给射成刺猬了,”

朱棣有些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

“之后我让人送回北平了,如今平安也在北平,不知道他自己看到那面旗会有何感想。”

“那就没有别的帅旗了么?”

李景隆“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朱棣略略一沉道,

“孤王现在出征有时会以龙纹麾盖代替帅旗。”

“原来如此……”

李景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们就此先告辞了。不过、此次相谈无果,估计皇上还会派人来,殿下再耐心地等一下可好?”

“好吧,”

朱棣毫不犹豫地点着头道,

“孤王本来就一直在等、等着皇上那一真正的答复。”

“下官告辞。”

李景隆和茹瑺二人起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还会派人来么?允炆他看过我给他的信、到底有没有往心里去啊?还是说、他真的不相信那上面写的都是我的真心话?他对他四叔的敌意就如此之重么——

朱棣真的有些绝望了,只好等着接下来还会有谁来见自己。

不过这回倒真快的很,新的“和谈特使”第二天便来了,而且这回来的人、对朱棣来说那可是绝对的“骨肉至亲”,正是他的十九弟谷王朱橞、及二十二弟安王朱楹。

这两位小皇叔的年纪、几乎是和朱高煦差不多少,而且从小就对英武过人的四哥充满了崇拜之情,此次、兄弟三人一见面,这两个做弟弟的竟然撩衣下拜、向四哥施起了大礼,弄得朱棣都有些不安了,连忙将两个弟弟给拉了起来、笑道,

“你们俩这是在干嘛?好了,快到四哥我的帐中坐坐、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多谢四哥。”

二人起身、跟着四哥来到私帐中落了座,一旁的郑和也给他们献上茶来。

对于朱楹、朱棣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因为接触的实在是太少了,所以虽然见他用好奇的眼神不停地瞧向自己时、心中倒也能理解,毕竟对被这种目光盯着、早已经都习惯了。

不过朱橞看起来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在靖难开始之初,他便跑回了京城,所以此时坐在四哥面前、满脸都是尴尬。

朱棣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等坐稳后便询问起京城中兄弟们的状况,最后还是问到了周王和齐王的身上,

“你们五哥和七哥现在还好么?”

“嗯……”

朱橞迟疑了一下、才道,

“皇上将他们两个关在一起了,不过也没多难为他们。”

“是这样啊……”

朱棣叹了口气道,

“谁会想到事情竟变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四哥我也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你们这些兄弟们在一起要相互照应着一些。”

“四哥……”

朱橞的声音抖了一下、竟也跟着叹起气来,

“小弟知道了,可四哥您也要保重自己,上次分开时、你的身体就不大好,又经过这么多的事、唉……”

兄弟二人在这里互相的嘘寒问暖、关怀体贴着,好象忘记了为什么来见这次面了似的,最后连朱楹都加入了这场手足叙旧的阵容中,场面被朱棣带得即温馨又感人。

聊了好一阵儿,郑和走过来低声道,

“四爷,快到午饭时间了,奴才已经为两位殿下也准备好了,就一起用膳吧。”

“好啊、好啊,”

朱棣看起来很高兴、连声道,

“正好你们两个也尝尝四哥我最喜欢的北方口味的膳食。”

“这个、好吧。”

朱橞、朱楹两兄弟互相看了看,便又一同点头表示同意了。

郑和出帐去吩咐亲兵们好生招待两位殿下的随行人员,之后又回到帐中在旁边继续服侍着。

边吃着午饭,朱棣顺便又将自己的想法对两位兄弟说了说,再次强调自己要的不是为个人谋求疆土、王位这样的利益,他想达到的目的是为那些被陷害的诸王兄弟们正名,惩处朝中的奸臣、等等这些理念,听得他的这两个兄弟直发愣。

用过了午饭之后,两位亲王便要告辞,朱棣起身相送。就这样、兄弟三人一起缓步朝帐外走着,已经和四哥熟悉起来的朱楹还在和他聊着,而朱橞却陷入了沉思。

此时、他二人的那些随员们知道两位殿下要回去了,便一起赶了过来准备车马,周围顿时有些吵杂。看准了这个时机,朱橞忽然靠近了自己的四哥,压低了声音道,

“四哥,我听李景隆说、皇上正打算让尚在京城之中的诸王及将领们、均带兵把守各个城门,我和他也在其中,到时候、小弟会争取负责金川门的,四哥您千万别忘了。”

“哦……”

朱棣何其聪慧,自然领会了他所暗示的意思,便微微一笑、点着头,

“四哥记下了,贤弟放心好了。”

“那么、小弟就告辞了。”

见四哥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朱橞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后退了一步施了一礼,和朱楹一起离开了大营、朝京城方向而去了……

想要的、最终还是没能等到——

朱棣此时已经是彻底的死心了,知道自己的侄儿根本不会来见自己的,这就意味着在侄儿的心目中、他这位做四叔的根本就不值得相信一回,定位也只能是叛臣反王,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既然如此、也只能前进了,三年来、自己被一步步地推到了应天城下,那么就给这一历史时期迎来个结局吧,虽然尚且无法预测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传令全军向京城推进,可这推进的速度依然是慢得惊人,两天之后、才到了应天城的郊外,而朱棣在这几乎已经可以望到京城那灰色的城墙之时、竟然又下令全军暂缓,自己带着六千骑兵做为先锋、来到了京城的城郊。

然而、这里的情景却令他完全的愣住了……

第五百章 残垣断壁

只见曾经是悠然却不失繁华的各个村落,此时竟然完全变成了一处处的废墟,明显是被大火焚烧过的残垣断壁、有的还在冒着烟,真是一片凄凉。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震惊之余,朱棣下意识地催动着座骑、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因为他想知道在自己到达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这一举动、立刻引来身边几个人的紧张,因为对眼前这一幕感到意外的、并不只有朱棣一个人。

“主公要小心。”

一旁的郑和轻声的提醒着。

话音未落,同样紧紧跟随着的武平文突然跃马上前、喝道,

“什么人?出来!”

大家均是一愣,顺着他那锐利的目光看去,却见不远处的一处断垣中、有几个人在探头缩脑。

朱棣用眼睛一扫、觉得那些不过是些平民百姓,便扭头对郑和道,

“三保,你过去问问那些人、是什么人将这里弄成这个样子的。注意、不要吓到他们,看样子、这些人只是一些普通百姓罢了。”

“奴才明白。”

答应了一声,郑和从马上跳了下来、向那处废墟缓步而来。

见有人过来,躲在那里的人们均有些受惊,但又见来的这位态度和蔼、相貌文静,看着他们时的眼神也是十分的友好,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便一直好奇地瞧着他。

离得有十几步远时,郑和停了下来,略略拱了拱手道,

“请问各位是本地的村民们么?我家燕王殿下让在下来问问,这里是出了什么事么?因何会变成这般田地?”

“燕王……”

其中一个汉子听了、顿时愣了愣,仔细地打量着郑和一会儿,又向稍远一些的队伍那边看了看,

“这位官爷,您是在说燕王殿下么?燕王他真的来了么?!”

“是啊,”

不知道这些百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郑和意图安抚着道,

“那边的确是燕王殿下带着人来了,不过请大家不要怕,我家殿下率领的人马、是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的……”

“我们当然知道啦!”

那汉子竟然兴奋地跳了起来,回头对身后仍然躲着的人们喊道,

“是燕王殿下来啦!燕王殿下真的来了!”

“是真的么!”

这一嗓子可不得了,转眼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一大群村民来,男女老少、足有上百号人,这些人看上去均兴奋不已,满面期待地问道,

“殿下在哪里?他已经来到京城了么?”

“殿下已经到了,就在那边,”

见了村民们的反应,郑和倒真的有些吃惊了,边看着这群人、边点着头回答道,

“因为带领着人马、怕惊扰了各位乡亲们,所以没有过来,请问你们这是在……”

“我们就是在等燕王啊!”

那汉子几步来到郑和面前道,

“我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几天前有个小哥儿来这里、给了我们不少银子,让我们在这里等着燕王,说殿下一定会替我们做主的。我们都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

“有个小哥儿……”

郑和顿时眼前一亮、问道,

“你说的可是一位身着蓝色衫子、手中拿着一把蟠龙剑的年轻人么?”

“正是啊,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小哥儿。”

那汉子连连点头道。

郑和心中一喜,知道他们所说的一定就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人,瞬间放下心来、道,

“好吧,我这就带你们去见燕王,你们看可好?”

“多谢官爷!”

那汉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回身一招手道,

“乡亲们、走啊,我们去见燕王殿下、求他给我们做主!”

“走啊、走啊……”

大家扶老携幼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跟在了郑和的身后。

就这样,郑和带着这样的一支“队伍”回到了燕军先锋营面前,安抚住这些百姓后,来到朱棣的马前施礼,

“主公,我身后那些人都是本地村民,若想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找他们来一问便知。”

然后又靠近他、低声道,

“四爷,是靖少爷让他们在此等您的。”

“哦,是这样啊,”

听说柴靖南曾到这里来过,朱棣的目光中也也透着惊喜、忙道,

“那就快让乡亲们过来吧,孤王要见他们。”

“是。”

郑和又回到村民们面前。

这些人中大概从前有人见过朱棣,此时正欢喜的了不得地连声说着“真的是燕王殿下”、“燕王殿下真的来了诶”,郑和不禁会心地一笑,将他们带到了朱棣的马前。

见燕王殿下就在眼前了,村民们当时跪倒了一大片,见此情景、朱棣连忙从马上跳下来、边将几位年长的村民扶了起来、边道,

“乡亲们快快请起来吧,能告诉孤王、这些村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殿下您可不知道,”

那刚才和郑和搭过话的汉子、回答道,

“这都是京城里那些当官儿的干的好事!他们说殿下您就要带兵攻打应天了,让我们把房子都拆了、做什么守城用的木石,还让所有人都撤到京城里去帮着守城,可我们不想去、那些当官儿的就强迫我们。我们一气之下,宁可把房子烧了、也不给他们用做当打仗的木石,所以就……”

“原来如此……”

朱棣不禁叹息着,心中暗道:允炆啊允炆,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平民百姓做出这样的事情啊。边不住地摇头、边又问道,

“村民们都没事吧?”

“有大半儿去投亲靠友了,”

那汉子答道,

“而我们这些户人家、没有离的近的亲友,只好在这烧毁的残壁中渡日,只盼燕王殿下的到来、为我们做主。”

说完、再次跪倒磕头。

朱棣自少年时、在凤阳历练的过程中,便曾立志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很是见不得百姓受苦,见此情景、毫不迟疑地让郑和将他扶起来,道,

“各位乡亲们尽可放心,孤王绝对会给大家个交待的。”

然后回过头、叫过跟随在身边的李远,吩咐道,

“你带一百兄弟留在此处,告诉后面跟上来的中军营,留下十顶帐蓬、三十石粮食给他们,就说是孤王的将令。”

“末将遵令。”

李远接令、立刻去办了……

离开那些被烧毁的村落,朱棣本能地加快了速度,不知为什么、见过这些村民后,他的心情反倒安宁了下来,不但那些迷茫减轻了不少,甚至还想快些见到自己的侄儿了。他想问问三年来发生的这一切的一切,做为皇帝的朱允炆、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金陵城的城头了——

这回是真真正正的京城那灰色的、高大的城墙,而前面的就是金川门……

第五百零一章 燕王万岁

此时,朱能、丘福等众将已经统领中军从后面赶了上来,燕军将士各个严阵以待,将应天城四面围住,准备好要做最后的夺城之战,只等着攻城的炮声响起。

然而、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朱棣却没有立即下令攻城,反倒对身边的众将们笑着道,

“你们先不要急,孤王很想试一试、看看我能不能一个人就让这城门开启。”

“殿下?”

朱能一愣、劝道,

“眼前就是京城了,无论是对京城里的那些人、还是对城外的我们来说,都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您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朱能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虽然这一路之上,因为有朱允炆的‘禁杀诏’、南军中没有谁敢伤到朱棣,可现在却不同了、完全就是生死攸关之时,谁敢保证那位已经危在旦夕之间的皇帝、还会坚持“不杀吾叔”的这个念头呢?

朱棣当然也明白这位心腹爱将的担忧,不过他心中有着一张新的牌,所以依然微笑着道,

“大家放心好了,也许孤王只凭头上这顶麾盖、便能让那道金川门不攻自破呢,真的说不一定哟。”

言罢,便催马率先朝着京城方向稳步前行。

燕军十几万将士从后跟随,虽不知殿下因何会如此信心百倍,却也默默地跟进着,但是、事情的发展还真的让他们实在是无法相信,就在燕王的麾盖来到离着金川门仅有几百米处之时,那座高大的城门、竟然真的缓缓地向两侧开启,直到完全打开……

“爹、城门开了!城门真的开了!”

首先、朱高煦大呼小叫着,几乎从马上跳了起来。

在众将士们惊讶的注视下,朱棣微微笑了笑、道,

“朱能、丘福,你二人随孤王统先锋营入城,其余将士们暂时驻守在城外,没有我的将令、不得擅动!”

“我等谨遵殿下之令!”

看着经过三年的努力,终于迎来了最终的胜利,大家心中只有喜悦,殿下让不让进城都无所谓,好好的在城外休息一下倒也不错。就这样,燕军兵不血刃、便将这座号称“坚不可摧”的金陵城在转瞬间攻克而下。

朱棣在随行的两个儿子、两名爱将的陪同下,终于来到金川门前,而郑和及武平文依然小心谨慎地守在左右。

刚刚走近那高大的城门洞外,只见全身戎装的李景隆和谷王朱橞、正率领全体守城军卒列立两厢,见了朱棣便撩战袍施大礼,

“我等恭迎燕王殿下!”

“两位快快请起!”

说老实话,虽然对方是自己的晚辈,可回想起来、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见李景隆给自己真真正正地下跪、以大礼参拜,朱棣即好笑又欣慰,看来自己对十九弟传递过来的暗示、果然没有猜错,最终还是这份骨肉亲情、帮自己将这场战争给予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此时,城中的守军已跪倒了一大片,齐声高呼,

“恭迎燕王殿下入城!”

“平身!”

朱棣催马走进了京城……

三年了,从上次离京、到今天为止已经三年有余,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和人的内心……

其实、即使已经到了此时,朱棣不得不尽快的做出决定来,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一想到这点、要和侄儿朱允炆见面的这个念头便再次涌上心头,充斥着脑海中的每个角落。

他还不想见我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朱棣一次次不停地问着自己,为什么允炆反感他的四叔、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连见都不想见,难道他真的这么恨自己么……

那种悲凉与伤感再次席卷着他所有的感官,然而就在此时,朱棣忽然听到一阵阵的高呼声,

“燕王万岁!燕王万岁!”

这声音、此起彼伏、延绵不绝,仿佛要将整个京城都震撼的摇晃起来,朱棣情不自禁地勒住座骑,目光扫向眼前通向皇城的这条大路,以及在路两旁跪迎的京城百姓、还有那些朝中百官。

难道说、这些大臣们都跑到这里了么?那么、皇城中、金殿上,还有谁陪在允炆身边——

莫名其妙地、朱棣竟然担心起这个来了,他真的很想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侄儿到底在做什么。回过头,正看见已经跟在身边的李景隆和朱橞,便问道,

“景隆,这京城难道就没人再防守了么?”

“这个……”

李景隆带着一脸的古怪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

“不瞒殿下,建文自登基后,对武将及诸王的礼遇实在是一言难尽,有许多人实际上都在盼着您来,等您现在真的来了、他又用这些人来守城,您说这城防岂能严密么?别说是守城军,连御林军都散了,此时、连皇城中恐怕都已是无人守卫了。”

“竟然会到如此地步……”

一阵阵的悲哀从朱棣的心底泛起,轻轻地闭上双眼定了定神,才叫过丘福道,

“丘福,你拿着孤王的将令,分派各位将领到各处把守好城门,不得惊扰百姓、也不得轻慢这城中原驻守军,如有违令都、当场斩之!”

“末将遵令!”

丘福接令在手、带着属下的亲兵打马离去。

朱棣又叫过朱能道,

“你带着弟兄们到龙江驿驻扎,并传令下去,没有孤王的手谕、任何人不许踏入皇城半步,如有违反、定斩不饶!”

“末将遵令!”

朱能也转身离开去传令了。

朱棣勒马驻足、望向那高大的皇城,他在等、依然在等……

就在这天、燕军入城的同一时间,身在皇城中的朱允炆、内心更是处于无比的煎熬之中,当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奉天殿内、看着那只剩下不足半数的大臣们各个惊慌失措的样子,能做的也只有苦笑,

“各位爱卿,今天的早朝就到这里吧,留在此处也没有任何意义,你们还是都回家去过安生的日子去吧。”

“陛下,”

方孝孺上前一步道,

“请陛下容许臣陪在您的身边……”

“陪着又有什么用呢?是能让这一切的一切恢复到从前么?”

朱允炆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的嘲讽,这让方孝孺不禁愣了愣。

再次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朱允炆轻轻“哼”了一声、又道,

“你们都走吧,朕要自己静一静……”

说完,转身向后走去,不再回头……

留在大殿中的几十名朝臣互相看了看,均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着,最后还是陆续地离开了。

周围死一般的宁静,那些内侍们早已被他全都赶走了,直到一个人都看不见了,朱允炆才颓然地坐在自己的龙椅上,宽阔的宫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吧——

朱允炆苦笑了一下,可引来的却是两行热泪、止不住地向下流淌着……

其实他是恨那些大臣们的,是那些人让他削藩、是那些人说四叔一定会谋反、可四叔真的反了时、那些人又束手无策,最终的一切都要由他来承担。

他怀念起在皇爷爷身边的日子、怀念起和四叔一起陪着老人家的日子、他知道那样的日子根本不会再有了,自己心中唯一的最亲近的四叔、此时已经成了正要将自己从皇位上赶下去的人……

第五百零二章 皇城烈焰

如果当初不放他回北平、就让他陪在自己身边;如果自己没有听从黄子澄、齐泰他们的话,不对四叔动手;如果能够听从他的建议早日和谈;如果……

这太多的如果、令朱允炆懊悔不已,几乎要将他的心口憋闷得要爆裂一般……

“即使到了这种时刻,皇上您仍然不想见他么?”

一个冷冽的声音、忽然在他低垂着的头上方响起,朱允炆吃惊地将目光抬起、望着眼前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的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

虽然见对方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可不知为什么、朱允炆就是觉得这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

果然、来人轻轻地冷笑了一声道,

“怎么,真的不记得我了?亏着我还曾经将你从惊马上救下来过呢。算了,记不记得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想和你聊聊我们俩共同拥有的那位四叔。”

“四叔……”

朱允炆猛然记起来了,

“是你,你不是四叔身边的那个贴身护卫么?”

“想起来了?还不错啊,”

柴靖南将手中蟠龙剑抱在怀中,微微一笑道,

“没错,就是我,不过你也别紧张,我来只是想问问你,你凭什么要如此的憎恨四叔?”

“憎恨?”

听了对方的质问,朱允炆满眼的诧异,叹口气道,

“我怎么会憎恨四叔呢,其实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四叔能够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我们共同治理爷爷留下来的大明江山……可是、这一切都被我搞砸了,我哪里有资格憎恨四叔呢?话说回来,应该是四叔在恨我、不原谅我才对吧,庆成姑姑回来不是说、四叔心志坚决不肯原谅我么……”

“四叔不肯原谅你、恨你?!”

柴靖南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四叔托庆成郡主捎给你的信、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的看过?如果四叔真的恨你,他又何苦一次又一次地写信给你?你可知这三年多来、他是怎么过来的么?四叔所承受的煎熬根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得到的!你知道这三年中、他哭过多少回么?你知道他写完最后这封信时、伤心成什么样子么?四叔他一直在等、在等你的回音,我敢说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抱着希望、希望你能按他在信中所提到的,勇敢的到他的面前、好好的和他谈谈。四叔因为你搞坏了身体、失去了许多,难道连这么一个要求你都不愿答应他么?”

“信?”

朱允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年轻人、在谈论着自己的四叔,心中一片茫然,好半天才想起对方指的是那封、自己始终没有勇气去看的信,

“你是说庆成姑姑带回来的信么?四叔写给我的……”

边说着,朱允炆边慌乱地在龙书案上找着,可是根本不用找、那封信就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里,因为虽然没有勇气拆开来看,可他还是将这件从四叔手中传给自己的东西、留存在了身边。

急切地打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朱允炆顿时抚案痛哭失声,

“我真的是个废物,我有负皇爷爷的重托、更有负于四叔……”

“皇上……”

柴靖南这才明白,四叔一直在等着一个对方根本没有去理睬的提议的答复,心中不禁再次发冷,

“原来、四叔写给你的这封信,你根本就没看……”

“我是没有胆量看啊,”

朱允炆懊悔不已地道,

“我怕看到四叔会骂我、怨恨我、甚至威胁我……你可知道、四叔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最亲的人了,我不想被他恨啊……”

“那你因何还要派兵去抓他?!”

柴靖南真是不明白了。

朱允炆哽咽着,

“那是因朝中大臣们说的他会反、那么多人都在说,我当时只想将四叔带回身边、保护起来……不让那些大臣再说三道四……”

“皇上……”

柴靖南真的是无语了,

“所以你才不让任何人伤害四叔,你还真是够自私的。就因为要达到你个人的小小目的,竟引发了这场战争,你知道在那战场上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无辜地丢掉了性命么?!”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

朱允炆几乎有些绝望地道,

“如果当初我能有些主见、能够给四叔解释的机会、能给予他更多的信任、就不会造成这样惨痛的后果了,我真是一死难辞其咎……”

“可现在还来的及!”

柴靖南打断他的话,

“你在这里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不将这些话说给四叔听,他现在已经到了京城,难道你要永远这样躲着他、永远让他痛苦下去么?!”

“我、你……”

朱允炆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并不比自己大几岁、又同样称那个人为“四叔”的人,不禁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见四叔?”

“当然可以了,”

见自己说服了这位九五之尊的天子,柴靖南很是欣慰、道,

“只要皇上您敢于承担责任,草民当然愿意相陪。”

“谢谢你。”

朱允炆站起身、二人一起从宫中走了出来。

依然守在门外的几个内侍、见了柴靖南均吃惊不已,不知道这名锦衣卫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可看样子知道皇上这是要往前殿去,连忙在旁边随侍,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要去哪,却也是紧紧地跟在后面。

然而、就在走出奉天殿之时,朱允炆又有些胆怯了,他回过头、望向柴靖南,

“朕还是觉得愧对于四叔,能否麻烦你先去和他打个招呼,如果到现在四叔仍然愿意见我、那么我即刻出皇城亲迎于他。”

“唔……好吧,”

柴靖南看得出、这位皇上还是懦弱的很,想让他鼓起勇气真的要花费些心思和耐心,想到此处便点了点头道,

“请陛下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提剑直接走出奉天门,穿过已经是一片混乱的皇城、向外走去。

此时、南京街头到处都挤满了人,人们纷纷相互传扬着燕王已经入京这样的消息。柴靖南正想观察一下四叔来的方向,却听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高呼“燕王万岁”,接着路两旁的人们排山倒海般地跪倒在地。

四叔——

看着眼前这一幕,柴靖南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四叔是先皇之子,是高高在上的藩王,是可以接受天下人跪拜、可以被称为“万岁”的人。原本想着上前和他重聚,可就在这一刻、他犹豫了,望着那已经可见的明黄色龙纹麾盖,刚刚迈出的脚步、在瞬间停住了……

正在踌躇之时,忽然身边有人在惊呼“皇城着火了”,柴靖南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转回头去,果然见刚刚还好端端的宫墙之内、浓烟滚滚,惊诧之间飞身形赶回午门。

宫墙内外已经是混乱不堪,早就没有人会认真地盘查一个身穿锦衣卫袍服的人了,柴靖南很顺利地来到内五龙桥前,迎面正遇上帮他进入内宫的蒋瓛,忙拉住问道,

“蒋叔叔,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他在哪里?!”

“皇上?他刚刚杀了徐小公爷,自己逃回奉天殿去了……”

蒋瓛看起来一脸的悲伤,边回答着边叹息道。

柴靖南当时就愣住了,怎么会、不过是转眼之间,事情的发展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第五百零三章 天各一方

柴靖南当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又发生的事情——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朱允炆在怕,怕见到自己的四叔,虽然这种怕和百官所持有的不是同一种,可是因为内疚而产生的胆怯、甚至比担心被对方所杀,还要强烈……

在已经为数不多的内侍及羽林卫的陪同下,朱允炆缓缓地朝内五龙桥走着,可就在这时,从左顺门方向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官员,大声喊着,

“皇、陛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

朱允炆仿佛在梦游般地扭头看着来人,好半天才认出是吏部侍郎练子宁,

“什么大事不好啊……”

“陛下,那徐增寿在东华门聚众,企图到朝阳门开城让叛军入城!”

练子宁忿然道。

朱允炆的心思本不在这面了,可听到“徐增寿”三个字后,他的火气一下子便窜了顶门,因为在内心里他是嫉妒这个人的,嫉妒其为什么能够和四叔关系这么好,所以、不假思索地道,

“他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被羽林卫控制住。”

练子宁答道。

朱允炆咬了咬牙、吩咐道,

“将他带来见朕!”

“臣遵旨!”

练子宁转身走了,时间不大、在羽林卫的押解之下,徐增寿来了。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这位徐小公爷竟然神情自若、看起来十分的坦然,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更没有受制于人那般的窘迫,举止潇洒、从从容容地来到他的面前。

见对方这副神情、朱允炆的火儿就更大了,好半天才道,

“徐增寿,朕记得你曾说过、燕王绝对不会反是么?”

“是啊,我确实这么说过。”

徐增寿的目光中带着不屑、淡淡地答道。

朱允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道,

“可现在,燕军已经到了京城城墙之外,而你还要给他们开城,你这又做何解释?!”

“解释?”

徐增寿轻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解释的,事情发展到今天、其中缘由如何,恐怕皇你比谁都清楚吧,如果不是朝廷的步步紧逼,燕王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是你把战功赫赫的戍边功臣、给逼到起兵南下的境地,不是么?!”

“不是朕!朕没有逼四叔!”

朱允炆忽然吼了起来,

“朕只想让他回到我身边、保护起来……朕并不想害他……”

“保护?大姐夫会需要你来保护?”

徐增寿的眼神中充满了好笑,猛地领悟般地道,

“原来如此,难怪你始终下诏不许杀害他,你是想征服他,因为在你的眼中、大明朝中的最强者就是燕王殿下,正因为你对自己没有自信,所以你想控制他、让他成为你一个人的,以彰显你的权威性。哈哈哈……你以为你控制得了么?你和大姐夫比起来差得远了,如此对待于他、以至于造成眼前这混乱之局,试问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燕王……”

“你住口!”

徐增寿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剑般地刺入他的心底,让他一阵阵的不寒而栗,因为朱允炆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这所有的、几乎每个字都是真的,毫不留情地将他藏于心底、不愿示人的念头给揭露了出来,令他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妒火与愤怒,猛的回转身、从身边的一名羽林卫的肋下抽出一柄长剑,朝着眼前这个让他嫉恨不已的人劈了过去……

对方竟然没有躲,直到剑刃斩入他的脖颈,徐增寿依然用轻蔑的眼神盯着朱允炆。

视野瞬间被鲜红所占据,眼前那傲然的身躯终于摔倒在左顺门的丹墀之下,朱允炆却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也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杀人,刚才还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的人,随着自己手起一落之间、便血肉模糊地躺在脚下,与此同时、皇城外远远地传来那撼人心魄的高呼,

“燕王万岁!燕王万岁!”

四叔、他已经进城了——

朱允炆抛下手中尚在滴血的剑、发疯般地奔回了奉天殿中,

“关闭奉天门!将皇后、太子叫来!给朕点起大火来!”

脑海中几乎空空如也,仅存的念头便是、徐增寿说的对,我有什么面目去见四叔,我伤害了他四年、逼死过亲叔叔,刚刚又亲手杀了和四叔关系最为密切的亲友,到了这种地步、见了四叔我又能说什么,不如干脆死了算了,去见皇爷爷、先父,到他们面前请求他们的原谅……

后宫已经是乱做一团,马皇后和太子朱文奎在宫女、内侍们的陪同下,惊慌失措地赶来了,一见他便跪拜在地道,

“皇,我们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朱允炆心道,你问我、我又能问呢,惨笑一声道,

“四叔来了,我把皇位让给他,我们一家人一块儿去死好不好?就象湘王全家那样。”

“父皇、我怕……”

小太子朱文奎大哭起来。

朱允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有什么好怕的,父皇、母后陪着你还怕什么?!”

“皇,臣妾愿意和皇一起去死……”

马皇后自知已经走投无路了,拉过儿子、一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眼睁睁看着孩子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便抱起他纵身投入火海……

见妻子竟然有如此的勇气,朱允炆更是万念俱灰、一步步地走向了火中,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跪倒在地、不忍再看下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兰色身影从众人面前掠过,直直地落在火海前、一伸手将已置身于其中的朱允炆拉了出来、喝道,

“朱允炆、你要干什么?!”

“啊?!”

朱允炆的肌肤已感觉到火焰的炙烤,忽然间又被人从烈火中拖了出来,睁眼看时、却见柴靖南愤怒地瞪着他。

身边有一名太监见状、不明所以然地冲过来、紧紧抓住柴靖南的腕子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如此对待皇……”

“你给我走开!”

柴靖南气得随手一甩、将那太监甩开,继续瞪着朱允炆,

“你怎么能自私到如此地步!你要是死了,四叔终生都不会再安心的!”

“可我、可我真的没脸再去见他……”

朱允炆扑跪在地、用双手捂住脸哭泣起来。

柴靖南即无奈、又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好吧,那就不去见四叔好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如何?永远的离开、不再回来。”

“你真的能做得到么?”

朱允炆无力地问道。

柴靖南嗤笑一声,

“这点儿小事根本难不住我。”

然后回过头又看了看那些宫女、太监们,这才发现刚刚被自己甩开的那名太监、竟然也摔到火中烧死了,便苦笑了一声道,

“你们都听好了,建文皇帝已经和皇后、太子一起**而死了!”

“奴才们记住了。”

这些人跪在地连连答应着。

回到宫中,柴靖南将自己身的锦衣卫衣服脱下来、交给朱允炆,自己只穿着自己的衣服、道,

“赶快穿,皇城起火、四叔肯定很快就会到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

“我要给四叔留封信,虽然现在写来不及了,但要带些东西出去再写。”

朱允炆边换好衣服、边道。

柴靖南在他收拾东西的同时、自己也做了些准备,之后二人便出了北安门、经由玄武门离开了皇城……

京师巨变,虽然全城人心惶惶,可燕军自入城之后,依着燕王的将令、各守城将领忙着安抚百姓,所到之处秋毫不犯,便得民心很快就稳定下来,所以大街小巷看去井然有序、不见纷杂。

柴靖南引着身着锦衣卫袍服的朱允炆顺利地来到清凉寺附近道,

“这里有我的熟人,我先带你到寺中躲躲,之后再离京,只是、从此以后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陛下你真的想好了、不去见见四叔了么?”

“还是那句话、我已无颜面去面对他了,”

朱允炆回过头望向了他从降生起、几乎就没离开过的皇城那高大的城墙,

“我所有欠四叔的、就让我用江山来弥补吧,从今以后、我和四叔天各一方……”

第五百零四章 深宫遗恨

今天是为建文皇帝举行葬礼的日子。

从入京城后算起来、已经是第七天了,原本以为入了京城可以见到允炆、一切都可以有个了断。

你不是不想见你的四叔么,现在四叔来见你了——

朱棣就是这么想的,无论侄儿对自己恨也好、不原谅也罢,见了面就可以将四年来压在心底的话、全都说给他听,一吐为快之后,自己内心的迷茫与不平就可以得到舒解了吧。

可是,上天偏偏不如其所愿,即使已经踏入了皇城,自己竟然连对方的面儿都没能见到,这让他本来就郁闷的心情、更加的烦躁不安起来。几天来,坐在龙江驿自己房间中的朱棣、一遍遍地回忆着入京那天的情形……

皇城方向浓烟滚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朱棣、本能地催马加快了速度,带着随行的部属们径直来到了洪武门外,尚且守在两旁的御林军们纷纷跪倒下拜,

“叩拜燕王殿下!”

“孤王且问你们,皇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棣急切地问道。

这些御林军们相互地看着、纷纷摇头道,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白地宫内就燃起大火来了。”

“是么……”

朱棣又抬头向前望去,然后吩咐朱高煦道,

“高煦,你和弟弟带三千护兵将四面宫门把守好,没有父王我的钧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有敢乱闯者、立斩不赦。”

“孩儿知道了!”

朱高煦立刻答应着,领兵去四处分派。

朱棣带着数百亲兵护卫进入洪武门、走在千步廊上,一直来到尽头的宗人府、才下了马,守在这里的羽林卫们早已跪倒了一大片,

“恭迎燕王殿下!”

“都起来吧,”

朱棣将缰绳交给身边的一名护卫,又问道,

“周王和齐王可是关在里面?”

“回殿下,两位殿下正是在此处。”

有人回答道。

朱棣点了点头,提着马鞭朝里面走去,因为曾经在此处做过右宗正,虽然那还是在他只有十岁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前,但对这里还是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所以无需引导、直接来到关押宗籍犯人的地方,吩咐两旁的人,

“将大门打开!”

“是。”

已经跪在地上的守卫连忙起身将大门上的锁打开,然后将厚重的门扇向两侧缓缓地推开,

“燕王殿下请。”

朱棣也不答话,带着郑和、武平文等人迈步向院中走了进去,还没等留神寻找两个兄弟住在哪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绝望的哭声,细听上去,竟然正是自己要找的人的声音。

哭笑不得地来到门前,顺着哭声拐了进去,果然见朱橚、朱榑这对儿难兄难弟抱在一起放声大哭着。原来从刚才开始皇城中一片混乱、到处充斥着惊慌的叫喊声,这兄弟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们,现在又听见三年来从未开启过的宗人府大门被打开,顿时又惊又怕,只剩下绝望的大哭了。

看着从前也是英姿飒爽的两个兄弟、如今被逼迫到如此地步,朱棣真是即好笑、又心疼,高喊了一声,

“五弟、七弟!”

“啊?!”

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放开对方、扭回头愣愣地看着逆光朝他们走过来的人,

“是、四哥……是你么……”

“当然是四哥我了,”

朱棣已经走到了他二人的面前,

“怎么、五弟,三年多不见、就不认识你四哥我了?七弟,还有你不是说、如果你被皇上关起来了,就等着我来救你么?四哥现在来救你们了。”

“四哥!真的是你啊……”

此时,这两位堂堂的亲王,就象是多年被人虐待的孩子、突然间看到了亲娘一般的扑过来,抱住四哥再次放声痛哭起来,弄得朱棣尴尬不已,只好边好言安慰着、边将他二人及其家人带了出来、并派人将他们暂时安置到谷王朱橞的府中。

刚刚安抚好两个兄弟,忽然见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施礼道,

“殿下,请您速速随属下来一下。”

“蒋瓛?出了什么事么?”

对于他、朱棣自然已经是很是熟悉了,所以没有过多不必要的言语、直接问道。

蒋瓛看起来心情十分沉痛地点着头,

“是啊,殿下,您还是随我来吧。”

“好,有劳你引路。”

朱棣点了点头、带人和他一齐径直来到了左顺门。

此时,徐增寿的遗体还停在原地,朱允炆杀了他、离开之后,蒋瓛便派锦衣卫将其守护好,所以没人能再对他的尸身做什么。等朱棣赶到时,见了这情景顿时愣住了,因为被那致命的一剑斩断了大半个脖颈,面部不但已经变形,还溅得血迹斑斑,使得一时间无法立刻辨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谁……”

虽然看不清面部,可毕竟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之一,朱棣已经猜到个大概,可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而已。

蒋瓛咬了咬嘴唇、沉声道,

“是徐增寿、徐小公爷,因为他联络人手打算开朝阳门迎殿下您进城,被皇上知晓后亲手杀了他……”

“增寿……”

听说果然是自己想到的这个人,朱棣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滚滚而下、扑了上去,也不顾到处都是血迹,边擦着徐增寿脸上的血污、捧住那张冰冷的脸,边放声大哭起来。

朱棣真的很伤心,他没有想到、已经兵不血刃地顺利进入京城后,竟然还会看到自己的亲人命丧眼前,更何况是这个对他来说、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人,他不明白,一向懦弱、温和的朱允炆为什么会亲手杀人,正因为如此、他更加想见到侄儿,亲口问问对方到底因何要这么做。

哭了好一阵子,朱棣才站起身对蒋瓛道,

“拜托你好生的照看增寿,我现在要去见皇上,容我回头再表答谢之意。”

“卑职岂敢。”

蒋瓛连忙后退一步施礼道。

朱棣也不顾自己的袍子上、和手上沾着的血迹,下意识地抚了抚肋下的宝刀,一转身朝着奉天殿走去,只不过当他赶到时,眼前的景象再次令他愣住了——

原本庄严华美的奉天殿内院中,烟尘滚滚、余烬未熄,几十个宫女太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一名监理太监站在正中若有所思,正是自己很熟悉的人。

“宁生!”

朱棣几步走上前喊了一声。

闻听有人叫自己,宁生连忙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立刻过来施礼道,

“燕王殿下。”

“宁生,到底是什么人在此处放火?皇上他在什么地方?!”

朱棣一把拉住对方急声问道。

宁生抬起头、凝视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殿下,请您听奴才说,皇上他刚刚和皇后、太子一起**于火中,已经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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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永不相见

什么?!”

朱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

“他在哪?允炆他在哪?!你快指给我看!”

“殿下,您随奴才来,”

宁生引着他来到依然冒着浓烟的火堆旁、示意了一下道,

“这便是他们的遗体。”

“这……”

看着那两大一小的三具因烧焦、已辨不清模样的遗体,朱棣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相信,然而、在场的所有宫女和太监们均异口同声地认定、那就是建文皇帝一家三口,朱棣也只好默认了……

朱允炆的葬礼在朱棣的指令下、以天子之礼进行着,虽然心中的疑惑依然令其不安,但却没有时间去顾及,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丧事要由他来亲自主办,那就是徐增寿的葬礼。

徐增寿的死、自然是令他最为痛心的一件事,但葬礼结束之后、充斥着朱棣内心的不止是悲伤,更有一大部分是愤怒,因为,做为增寿亲大哥的徐辉祖竟然由始至终、连个面儿都没露,更别说前来吊唁了。

你可以恨我、骂我,怎么样都行,可增寿是你的亲弟弟,连送他最后一程这样的事都不肯做么——

心中想着那个人,朱棣的火气越来越大……

此时的徐增寿全家已经是另外开府了,不在魏国公府住,他的孀妻见丧礼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便来到朱棣的面前施过礼后、道,

“殿下,妾身有一事想求,望您能答应。”

“有话尽管说好了,何必客气呢。”

朱棣依然一脸伤感地道。

增寿的妻子道,

“是这样,殿下大概也知道,亡夫和大哥的关系从三年前闹僵后、就一直没再来往过,妾身想求您去问问大哥,能否允许将他的灵位放入徐家祠堂中。”

“这个、就交给我吧。”

朱棣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安抚好徐增寿的妻儿后,朱棣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一旁同来祭祀的朱能、丘福等人见了,已猜到他要去哪里,便相互看了一眼、紧紧地跟在了身后。

“殿下,您是要去魏国公府么?”

丘福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朱棣边大踏步地走着,边闷闷地“嗯”了一声,可想了想、又看了看他们,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我们……”

稍微迟疑了一下,朱能回答道,

“殿下,您若去见魏国公、恕属下们不能不跟着。”

“你们……”

朱棣停住脚步扫视了这些心腹大将们一眼、轻声道,

“随便你们好了。”

大家对自己的担心、朱棣自然明白,在这场“靖难之役”的三年间,可以说徐辉祖才是他们最大的阻碍,若不是朱允炆和朝中那些文臣们对他的猜忌与不信任,还真的说不好现在能不能打入京城之中呢。而徐辉祖对燕王的敌意是有目共睹的,现在这两个人竟然要见面、这些将领们当然放心不下了。

很快、来到了魏国公府这个对朱棣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府门前的护卫们见他来了、纷纷下跪,

“见过燕王殿下。”

“徐辉祖可在府中?!”

朱棣冷冷地问道。

这还是第一次从燕王口中听到对魏国公直呼其名,护卫们吓得声音都发抖了,

“回、回殿下,国公爷他在先王的祠堂中……”

“先王”指的就是中山王徐达,对府里了如指掌的朱棣、自然知道祠堂的方位,所以也无需指引、径直带着人来到了这里。

等到了祠堂的门前,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安静了下来,也都自动地规规矩矩地站好,因为在每一位武将的心目中,徐达的地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朱棣当然也是一脸的肃穆,在门前便整理衣袍、深深地施了一礼,众将也跟在身后齐齐地施礼之后、朱棣吩咐道,

“你们在此候着。”

“殿下……”

丘福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叫了一声。

这回朱棣倒不容他们再多说,斩钉截铁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都等候在外面,所有人!”

“是。”

这所有人中、自然也包括郑和,大家只好一同答应着。

祠堂中给人的感觉有些潮湿,明明是六月的盛夏之时,里面却透着阴冷。当朱棣走进来时,只见徐辉祖跪坐在一侧,好象在思索着什么。

一步步地来到供奉着徐达灵位的案前,朱棣在蒲团上双膝跪拜、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之后点上三柱香、再次在岳父灵前跪下之后,才悠悠地道,

“如果辉祖兄想杀了我,我这里有刀、你尽可以动手。”

半晌,不见有回音,朱棣扭过头,见对方连眼皮都没有抬,更没有看自己。

他是这么讨厌我么——

朱棣不禁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阵儿、还是按捺不住说话了,

“我知道、你恨我,在你眼中我是乱臣贼子、不忠不孝,对于这些我没什么可辩驳的,也全盘接受。但是、无论如何增寿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应该知道他会那么做、就早该去阻止他,就算事先不知道、可至少你也该救他不是么?他是你的骨肉至亲、你为什么不救他?!”

“你让我怎么救?”

本以为会一直保持沉默的徐辉祖、竟然在此时说话了,虽然声音冷漠得不带半分的感情,可他还是回应了,

“是将他绑起来关在府中么?他可是成年人,有权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才和他三年来不再相见……”

“可、可你怎么能看着他被允炆所杀……”

朱棣的声音开始发抖了,因为他当然知道这场惨剧的根本原因就是自己。

徐辉祖终于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向了自己的妹夫,

“不看着又能如何?难道我在得知他被抓时带人赶过去、将他从皇上面前抢走?还是提剑和皇上大打出手、不让他被皇上所杀?”

“这……”

听得出徐辉祖那冷漠的背后充满了无奈,一向伶牙俐齿的朱棣竟然无言以对。

又盯了他一会儿,徐辉祖再次开了口,

“你以为在皇上的剑挥向他时,增寿他真的躲不开么?你以为他若是不想死的话、就真的没有办法么?你以为在当时那种混乱的局面下、他没有能力从皇上面前逃走么?他之所以不逃,那是因为他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身为徐达的儿子,徐增寿愿意为燕王而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了你、他愿意奉上他的性命,我为什么还要去阻止他?”

“增寿……”

徐辉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柄重锤敲击在在他的心上,朱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趴抚在蒲团上低声哭泣起来。

又静了好一阵子,徐辉祖站起身来到先父的灵位前、凝视着上面的字迹,漠然道,

“若无他事、殿下就请回吧,徐达的儿子中有一个忠于你的就足够了,而我的选择是忠于皇上,所以你以后也不必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了。如果不满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就象增寿选择为你而死一样,我徐辉祖也选择了可以为皇上而死。”

听了这些话,聪慧如朱棣、立刻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在这场战争中,谁胜谁负、谁是谁非都是说不清楚的,徐辉祖这是在幼弟一无反顾地支持燕王之后,自己选择了支持皇上,这样至少无论结果怎么样,徐家血脉会有一支得到保全,而做为徐达的长子也可以在天下人心中留下忠心不二的印象,以保全徐家的英名……

第五百零六章 远方来信

还是自己将这些亲人们逼了兄弟反目的境地的,朱棣的心中很后悔,可虽然如此、不这样做又该如何呢?哭了好一会儿、总算止住了悲声,才哽咽着道,

“还有一件事,增寿的妻子让我求你、允许将增寿的灵位放入祠堂中,你能答应么?”

“呵,我能不答应么,”

徐辉祖冷笑了一声、道,

“从今以后、这大明的江山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就算我不答应,只要你一句话、一道旨意,我又怎么能反抗得了呢。”

“啊……”

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劝他继位登基的文武百官不在少数,可刚才能从徐辉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明明就是认定了接下来的皇帝非他莫属,这还真的是没有想到、甚至令人震惊,使得朱棣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好在徐辉祖没有再等他说话、又道,

“虽然先父在临终前曾托我照顾好你,可现在看起来殿下也不需要我来照顾了。从今以后、而我徐辉祖的余生也不过是苟且偷生、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希望有任何的外来打扰,望殿下成全。”

“好……我明白了……”

对他的意思、朱棣自然明白,这任何人中也包括他的妹妹、燕王妃,虽然听去心里会痛,可这也是必然的无奈之举,所以重重地点着头回答道,

“最后、我想弄明白一件事,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当初、我的三个儿子来京城,那时你真的想让皇以他们为质么?”

“没错儿,但我那时只希望皇能将朱高煦留下罢了,这么做、也算是为了你好……”

徐辉祖淡淡地道,

“好了,你我言尽于此,你要保证、今生不再相见了。”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那么、你我今生不再相见……”

说完,再次向徐达的灵位磕了三个头,朱棣站起身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祠堂外走去,这短短几十步的距离、仿佛走过了半生一般,出了这道门、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朱棣在心中一直不停地问着……

当他迈出祠堂大门的那一刹那间,正看见手下诸将们抚刀按剑、满面焦急地望了过来,

“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

朱棣茫然地看着三年来、一直陪着自己同生共死的部将们,无力地回答着。

丘福下意识地看了他身后那道门一眼、问道,

“可是、魏国公他……”

“徐辉祖冥顽不灵、不愿意屈服追随于孤王,但是、他有先皇所赐的免死铁券。我会罚他、终生为中山王守灵,永远不得离开魏国公府半步,”

既然他想以忠于允炆的名声来示人,那么自己何不成全他呢,朱棣竭力用冷漠的声音告诉周围的人他做出的这个决定,

“而其他任何人也不许来打扰他、更不许与他有任何接触!”

燕王殿下这是在顾及亲情、所以将徐辉祖终生软禁在此了——

这是所有人从这个决定中、得出的结论,同时所有人也都知道了、魏国公由始至终都是效忠于建文皇帝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有许多人来请求朱棣登大宝、即任皇帝之位,可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其实并不是说他不想当皇帝,相反朱棣清楚的很、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自己不去夺取皇位的话、那么将来一旦受制于人,等待他的也只有万劫不复的境地,只有成为掌控天下的那个人、才有能力和权力保住自己及家人,还有属下这些弟兄们的性命与命运。

然而、他还在等,虽然说不清具体在等什么,可就是觉得还有一件大事没有解决,所以、朱棣就这样的等下去,也就是这样始终没入皇城,依然住在龙江驿中。

终于、这一天还真的被他等到了,已经有月余不见的柴靖南出现在朱棣的面前。

“四叔,”

很出乎意料地、刚刚一见面,柴靖南竟然破天荒地向他跪地磕头,并连连的谢罪,

“请您原谅靖儿对您的不辞而别,让四叔您担心了。”

“靖儿,回来就好,快快起来吧。”

见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人、终于又回到了面前,朱棣连忙将他从地拉了起来,难免有些嗔怪地道,

“即然知道四叔会担心,干嘛还要离开,而且还一走就是这么久。”

“四叔,”

起身后、柴靖南目光中透出一种成熟的深意道,

“靖儿只是想帮您个忙,只不过没帮好。”

“有这个心就好,不必太在意了,”

朱棣没有想到他所说的忙到底是什么,只是竭力地宽慰着对方道,

“以后恐怕能和你四叔我、心交心地说说话的人会越来越少了,靖儿,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奇怪,可我现在真的觉得能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少,就连从前有的、也正在失去……”

“四叔,您是不是对一个人一直放心不下啊,”

好象是经过再三考虑后、才下定决心一般地,柴靖南缓缓地道,

“这次靖儿回来,替人带回了一封信给您,本来对方还在想该不该这样做,就让我来做最后的决定,可我觉得既然是给四叔您的、就应该让您知道,这样对您才公平。”

“哦、信?是什么人写来的?”

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什么、朱棣的心中顿时一动,心跳频律也随之加快,脑海中本能地闪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连忙问道。

柴靖南将自己所提到的信从怀中取出,双手递到他面前,

“四叔您看过了,就知道是谁写给您的了。”

“哦,是么……”

朱棣的手在接信时竟然有些发抖,小心翼翼地拿过来、缓缓地打开,当他看到那熟悉的字体后,双眼立刻紧紧地闭了,

“允炆、你终于还是回应了四叔,可、这一切都晚了……”

“四叔,您不要伤心,”

柴靖南缓言劝说道,

“您还是好好的看看信的好,看了之后、至少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不是么?”

“哦、好……”

朱棣的手依然在微微抖动着,轻轻擦了擦在不知不觉中流下的泪水后,仔细地看着这封信的内容。

朱允炆在信所写的大部分都是忏悔,承认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皇帝,并向四叔道歉、请他原谅自己给他带来的痛苦,最后还写道、就象四叔所说的那样,如今大错铸成、本该和他一起弥补这一切后果,可自己实在是没有勇气来相见,所以只好拜托他独自承担起这份责任、挑起大明江山,从此之后、世再无建文皇帝……

“允炆、他在什么地方?”

朱棣眼中满是茫然、抬头看着柴靖南。

第五百零七章 风云再起

而柴靖南此时却在回忆着、自己和朱允炆分手时的那一刻的情景——

“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将我的下落告诉给四叔,对他来说、我已是个世上不存在的人了。”

已是一身僧人打扮的建文帝这样对他说着。

柴靖南看着他、顿了顿才道,

“当然可以,但是、做为交换,请皇上答应我、从此以后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四叔的事情。”

“你所说的皇上在哪儿?”

朱允炆竟然笑了,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出家人而已,当然不会再问世俗之事,更不会去伤害四叔,何况、我给他带去的及留给他的痛苦与烦恼,已经够多的了。”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柴靖南点了点头,

“我不会向四叔透露任何有关你的去向的消息,如有违背、天地不容,你也一样哦……”

……

想到这里、柴靖南轻轻地笑了笑,

“四叔,他在什么地方、靖儿也不知道,这封信是一位僧人托我转交给你的,而且说、在大明的历史中建文皇帝已经不存在了。”

“他就这么丢下他的四叔了,”

朱棣当然明白对方话的含义、苦笑道,

“口口声声说对不起我、要弥补这一切,可他知不知道到底把什么留给了我。”

“对了、四叔,”

柴靖南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

“那僧人还有一件东西让我转交给您,说也许会帮上您一些忙。”

边说、边取出一卷黄绫卷轴,再次捧到了对方的面前。

即使不用打开、也看得出这是皇帝的诏书,顿了顿、朱棣才接了过来打开看着,果然、上面的内容是朱允炆写给群臣的,让他们不必再念及自己、安心地奉新君登位,而且不要恨自己的四叔,要听从他的命令。

看完之后、朱棣只有苦笑,这朱允炆已经到了此时、竟然还是这么的天真,因为、他很清楚,象这样的诏书根本就帮不上自己的半点儿忙,相反、如果真的拿出来倒会起到反作用,那些忠心于建文皇帝的大臣们、会认为这是他燕王伪造的,更有甚者、可能还会觉得是自己硬逼着侄儿写下这样的诏书,之后又杀害了他。可是、无论如何,终于有了允炆的音讯,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但心情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下来。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龙江驿这里走出去、接管大明的江山……

自打燕王入京那天算起,已近一个月,在群臣的反复劝谏后,朱棣终于告太庙以示答应继皇帝之位,这样一来文武百官自然是有喜有忧,也都知道这预示着又将有一场风雨的到来……

这天,有一支队伍来到了位于金陵城北的太平门外五里处,当然他们可不是去和什么人打仗的,而是为了迎接燕王妃和世子为首的、从北平来的燕王府眷属,而北平的军政权已经暂时交给了郭资和平安来负责。

此时、郑和已经得到要接的人已经离着不远了的消息,便忙着指挥这支迎接的队伍做好了准备、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与这些忙碌的人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武平文和柴靖南正悠闲自在地坐在路旁的椅子上,边喝着茶边聊着天儿。他二人当然不是这队伍中的,更不是专程为了来接燕王眷属,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事先他们接到了祝平乐的传书,说自己会随道衍大师护送而来,让他二人等着、有事情要告诉他们。

听说五哥要来了,武平文便坐不住了,加上一直呆在京城里、正好也想出来散散心,便和柴靖南干脆随郑和出城来了。

此时、燕王府的车队已经来到了眼前,郑和忙着迎接,让大家停下来歇一歇脚,柴靖南一眼便瞧见了乘马而来的祝平乐,立刻挥着手喊道,

“祝五伯伯!”

“唉,靖儿,六弟!”

边答应着、祝平乐边一拨马离开队伍、来到二人面前下了马,

“你们怎么跑出这么远来见我?”

因为祝平乐和武平文虽然只是师兄弟,却情同手足,而和柴靖南也曾经是一起出生入死过,所以三人见了面显得非常的亲热。

等在旁边坐下后,武平文直接了当地问道,

“五哥,你让我和靖儿等着你,该不会是因为江湖上又有什么动静了吧?”

“六弟你猜的一点儿都不错,”

祝平乐抓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边喝着边点头道,

“这三年战争期间,虽然战场大部分是在东边,可西边还是有人在蠢蠢欲动,好在‘飞剑盟’的势力基本上已经被摧毁拔除,可他们的残余势力依然还有存在。七弟时常会传书给我,说多亏有武当派与华山联手,才将那企图趁乱挑事的家伙们给压制住了。”

“是啊,有武当的爷爷叔伯们在,这江湖上料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波来。”

说着这话,柴靖南的脸上又现出他少年时期特有的骄傲开心的表情来。

华山的这两杰自然知道他和武当派的关系,可以说柴靖南早已算是武当的弟子了,所以对他这种率真的说法、不但没有什么出于门派的抵触情绪,反倒觉得可爱的很。

武平文还很有同感地点头道,

“靖儿说的不错,这武林中若无武当这样的可以威震四方的大门派坐镇,恐怕早就乱起来了。”

“那么、祝五伯,您找我们到底为什么啊?”

柴靖南又追问了起来。

祝平乐此时已将一壶茶喝了个空空如也,这才放下杯子道,

“是这样,虽然那‘飞剑盟’没掀起多大的浪来,可一些别有用心的门派还是想借‘玄铁令’这件事引起事端,武当邱道长和周真人的意思是、如今战火已熄,不如尽快将此事做个了结。所以打算依着三年前计划好的进行下去,而你们两个在围绕着玄铁令所发生的事情中、应该是最清楚的几个人之中的,才想着通知你们尽快赶往襄阳府的万杰山庄。”

“去那里干什么?”

柴靖南皱起了眉头、不太高兴地问道,

“我还想去趟终南山看看殷叔叔呢。”

“放心吧,靖儿你到时候会见到殷大侠的,是天山派的东方掌门建议、此次的武林大会放在襄阳举行的。”

祝乐平笑着道。

柴靖南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武林大会?这么说会有好多人去喽!”

“那是当然的,所以才让我们尽快些赶到,大会是定在八月十五开始,我们最好提前点儿到、也好做个准备。”

祝平乐点着头道。

柴靖南当时就坐不住了,跳起来急声道,

“那还等些什么?我们现在就走吧!”

“靖少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身后传来郑和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见他正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祝平乐见是他、便将事情说了说。

郑和听了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

“这果然是件大事,也是不易耽搁的,只是、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吧,怎么也得向我们四爷辞个行再走不迟啊。”

“嗯,是啊……”

想到上次自己一声不吭地就跑了,让四叔一直牵挂不已,柴靖南便也同意了,

“好吧,等见过四叔打个招呼后、我们就动身。”

第五百零八章 途中偶遇

离着举行武林大会的八月十五中秋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说是要提前一些赶到,可算起来绝对是绰绰有余,所以这三位也没必要走的太快,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刚刚过庐州府时、竟然遇上了熟人。

一路走来,三人基本上都是很低调的,毕竟祝平乐的身份还不能露,大部分时间都是易着容的,投宿时也尽量住在僻静、人少一些的客栈。而这天、天色渐暗时,按照这一标准、三人找到一家合适的店走了进去。

掌柜的见了他们,目光中满是欣喜迎上来道,

“三位客爷快快请进。”

“有劳掌柜的,”

武平文首先开了口问道,

“你这里有大一些、够我们三个人住的客房么?若能清静点儿就更好了。”

“有啊、有啊,”

听他这么说,这掌柜的竟然很古怪地笑了,

“真是太巧了,我们这小店只有两间大客房,都在后院,也够清静,就在刚才不久,前脚有四位客官提出两样的条件,他们住在了东厢、西厢这间正好给您三位来住。”

“哦、是么?”

柴靖南的好奇心立刻被逗上来了,问道,

“那四个人是什么样的客人?”

“这……”

掌柜的脸上现出迟疑的样子、大概还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本来么、店家应该为客人着想、维护着客人,可现在却在这伙客人面前谈论那伙儿客人,实在是有些不妥。

看出了他的为难,祝平乐便有心做罢,不想再给人家做生意的填麻烦,刚想说“算了”,却见柴靖南眼珠转了转道,

“掌柜的,你说的那四个人该不会是四川口音的吧?”

“不、不,绝对不是,他们好象是辽东口音……”

掌柜的摆着手回答道。

其实“四川口音”这一说法、不过是柴靖南随口一说,以做为试探,没想到还真的试探出他相当感兴趣的事情来,忍不住惊喜地追问道,

“辽东口音?该不会他们中有一位长的象神仙似的人吧?”

“对啊,他们中为首的真的就象位神仙啊!”

掌柜的被他这么一说,也露出很兴奋的表情来,可马上脸色又不自然起来,

“这位小爷您认识他们么?”

“当然认识,”

见对方又变的不安起来的表情,柴靖南连忙安慰着道,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和那几位客人是朋友,而且关系还相当的好,不会给你这店里带来什么麻烦的。”

“哦,那真太好了……”

掌柜的边嘟哝着、边叫过小伙计引三人到后院客房中去。

一边跟着伙计往后走,武平文边看着依然满面兴奋的柴靖南道,

“靖儿,你猜到那几个人是谁了么?”

“武六叔啊,”

柴靖南笑着道,

“辽东来的、长的和神仙似的人还会是谁啊?你就真的没想出来么?”

“哦……是他们!”

武平文一下子恍然大悟地道。

柴靖南笑的更开心了、道,

“是啊,只是不知道来的是大神仙还是小神仙。”

“那我们得去拜访他们一下啊。”

武平文思索了一下道。

此时、祝平乐肯定也已经猜出那几位客人的身份了,便道,

“不急,我们还是安顿下来再去的好。”

三人随着伙计来到了西厢客房,进了门一看、果然够宽敞,便将随身的东西放好,等伙计送来净面水、沏上茶,歇了歇脚、便商议着到对面去看看。

柴靖南看了看两位长辈道,

“祝伯伯、武六叔,你们二位再好好休息一会儿,还是由靖儿我去登门拜访的好,因为虽然他们一定是碧落宫的人,可还不知道来的是谁,若是霞清前辈、你们去了倒也应该,可若是上官门掌的话,他年纪比你们轻,若看到您二位去拜访他,一定会不安的。”

“说的也是,”

祝平乐听了他的这番分析、不禁赞成地点了点头道,

“还是靖儿想的周全,不过、你到对面去,若是见霞清真人亲自来了,一定要赶过来告诉我们哟。”

“放心好了。”

答应了一声,柴靖南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可就在这时,听门外有人很客气地道,

“请问里面的客人,在下是住在对面的客人,想来拜访一下,不知可否容我……”

话音未落,柴靖南已经来到门前,伸手将房门拉开、朝外看去。

看样子、一定是在让伙计将他们三人送到客房后,那掌柜的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才会将有关他们的消息透露给了东厢那面,而对方干脆地抢先来登门了。

房门开启处、站在眼前的不是旁人,正是上官云离的弟子柳天风,见自己果然没猜错,柴靖南得意地道,

“我当是谁,这不是碧落宫的柳兄么?小弟柴靖南有礼了。”

“怎么会是你这小家伙儿?”

看着他这副笑嘻嘻的样子,柳天风还真的很惊讶,

“这么说、和你在一起的是武当派的前辈喽?”

“猜错了,”

柴靖南回头往房中瞧了瞧道,

“是前辈不假,但他们是华山派的。”

“华山?”

柳天风更是奇怪地打量他一下、笑道,

“你这小家伙儿交往的人还真的很广啊,我师父上官门掌让我来看看是哪位江湖上的朋友,可没想到是你们。怎么样,我可以进去么?”

“请吧。”

柴靖南将身子一侧、调皮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柳天风便随着他一起走进房中。

祝平乐和武平文已经听到他二人的谈话声,便坐正了身子、待柳天风走进来向二人施过礼后打过招呼后,连忙回到东厢、回复给上官云离。

听说是武平文在这儿,上官云离在弟子们的陪同下,和另外同行的邓氏兄弟一块儿来到西厢这边。大家都相互见了面,当然祝平乐并没有表明真实身份,只说是武平文在北平结识的一个好友。

看着他们四个人、武平文有些奇怪地道,

“上官门掌这是去襄阳参加中秋的武林大会么?”

“正是,”

上官云离点着头道,

“恩师霞清真人近来一直在闭关修行,所以才派在下代为前往参加。”

“可是恕我直言,你们这人数也太少了点儿吧,无论如何、碧落宫也是威名赫赫,参加武林大会怎么说也得多带些弟子吧。”

武平文边瞧着他们、边道。

第五百零九章 诡计再施

听了他的这番话、上官云离不禁笑了、道,

“武六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们四人只是提前几天上路的,因为武当的邱师叔和周师叔让我们早点儿到,其他弟子有我二师兄左云鹏带着随后赶到。”

“原来如此……”

武平文想了想、又道,

“相见不如偶遇,能在路上这么巧碰上,也是我们缘分,今晚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大家好了。”

“这怎么好,”

上官云离连连摆手道,

“在下年纪比武六侠要轻,应该由我来请才对。”

“不、不,一定要让我来,”

武平文很固执地坚持着,

“另外、我还有件事想要求上官门掌呢。”

“哦,武六侠有事尽管讲来,云离定当竭力而为。”

上官云离倒是一脸诚意、毫不迟疑地道。

武平文扭头看了一眼柴靖南道,

“我想托你照顾一下靖儿,让他和上官门掌你们同行,一起前往襄阳。”

“啊?”

听了这话,柴靖南的表情顿时变来变去、古怪的了不得,

“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们不去了么?”

“我们打算先回一趟华山,然后再去同大家汇合。”

武平文点了点头道。

华山派的人回华山,然后同掌门一起前去赴会,这个倒也很正常——

在一般从看来应该是这样,但柴靖南知道其中并非这么简单,不过既然他没有直说、便也不好细问,便将话锋一转道,

“武六叔还当我是小孩子么,不过是走个路,还要拜托人家来照顾我?”

“是啊,靖儿虽然已经是独挡一面的大侠了,可是在我眼中、始终还是个孩子。”

说着这话时,从他眼中流露出的那抹慈爱、已经能够充分说明武平文的心境。

看着这二人,上官云离此时满脑子里想的却都是自己的大师兄殷云明,因为他早已了解到武平文和柴靖南与大师兄之间的纠葛,看到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状态,自然是令人开心的。

见他们好象已经没什么异议了,上官云离才道,

“放心吧、武六侠,就让我们和靖儿同行吧,还望您回华山之后,能早日来襄阳和我们相会。”

“好的,一言为定。”

既然这么说定了,当晚、大家便在一块儿用了晚餐,边吃着边聊着天儿,倒也很是热闹。那掌柜的见他们果真是朋友,自然也长长地松了口气,侍候的更加的殷勤、自是不必细说。

待到了次日,大家互相嘱咐了一番分了手,柴靖南同上官云离他们赶往襄阳,而武平文兄弟二人取道前往了华山。

其实、正如柴靖南所料,他们两个人回华山、实在是有很多原因,首先从武平文的角度来看、非常的放心不下奚平和,呆在山上的知道实情的人毕竟只有七师弟一人,一转眼三年过去了,真怕他一个人支撑这么久辛苦的很。

而祝平乐这边要做的事就更多了,他除了是从那次山上剧变幸存下来的华山祝五侠外,还担着一个“雪岭飞鹰”门主勃古德派给水平湖的联络人、南乐平的身份。在这三年中,一直都是武平文跟随在燕王身边、和他一起血战沙场,承担着保护的责任,而祝平乐却是留在北平,除了为了保护燕王眷属的原因外,再就是要协调各方面的消息、以及发生的各种突发状况。

别的先不说,就说此次武林大会,就是在各方面的策划下促成了,当得知这二十年来、武林界、甚至还在官府中发生的各种乱局、很多都是由瓦剌在背后操控的“飞剑盟”搞的鬼,武当的几位前辈都认为要将其彻底拔除。可如果只是将那位已知的盟主水平湖收拾掉倒下是不难,毕竟他的所做所为已经被掌握的很充分了,可问题是、虽然南北两个分坛及总坛均被铲除,可很明显的、依然有其盟中弟子在暗中行动,更何况还有一些心术不正的门派想借此从中渔利,所以一定要想个办法一次性将这些事情全都彻底解决掉。

在这三年期间,有武当和华山两派压制着,虽然也有些家伙想乘乱惹事,却也都没能掀起什么大浪来,表面上看着还算平静,但这只限于表面而已。所以放下燕王的事情后,这师兄弟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华山、实施已经拟定好的计划……

东部的大地上、战火燃烧的让人惊心,可在水平湖看来、倒觉得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本以为瓦剌会借机做点儿什么,自己也可以加以配合,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场大明的内战、竟然根本没让北方这些蒙古部族占到半点儿便宜,那些前元的残部、非但没有从中谋利,反倒有很大一部分跑去帮着燕王打架去了,对瓦剌的挑唆完全没当成一回事儿。

这个朱棣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失望之余,水平源也只有叹息……

虽然身为瓦剌贵州族,可他却是个私生子、甚至连庶出都不如,如果不能做出点儿成绩来,就算回到自己的国土上、也是无法立足的,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能够在华山忍受了三年这么久的半软禁生活。不过至少不定期中勃古德为他派来个“南乐平”来做帮手,而且还能时不时地送来一些消息、令水平湖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

只不过、如果他要是知道了这个“南乐平”的真实身份时,恐怕他会当场吓死过去……

这天、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在自己的房中静坐的水平湖、本以为今天也会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想到真的等来了惊喜,当他感觉到那一丝细微的异样时,阔别三年之久的“南乐平”出现在了身后。

“你终于又肯露面了。”

语气上竭力保持着责备与冷静,可水平湖的心里已乐开了花。

“南乐平”瞧了他一眼道,

“不好意思了、水三侠,毕竟这华山不是什么能来去自如的地方,而来你这里更不容易了,况且江湖上又有那么多好管闲事的人在捣乱,为了少惹是非、在下才尽量不和你见面的。”

“这个我倒可以理解,”

生怕得罪了眼前这个在目前唯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水平湖连忙将话拉了回来道,

“你上回捎给我的消息真的可靠么?”

“绝对可靠,”

“南平乐”淡淡一笑道,

“我可是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探得那关山岳死在全真教的,又花了好大力气、将这件事捅给了天山派的东方欲晓,现在到了我们坐山观虎斗、看好戏的时候了。”

第五百一十章 如意算盘

“真太好了,不惘我在这山委屈了自己三年,”

水平湖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满是苦尽甘来的意味,道,

“武林大会是哪天来着?”

“八月十五中秋节,”

边回答着、“南乐平”边思索了一下又道,

“水三侠你可一定要争取前去,另外、你手下还能支配的弟兄们,最好也都让他们行动起来,毕竟还是做全方面的准备为好。”

“你说的对,”

水平湖也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这么办吧,如何联络到他们、我现在就写给你,你照着面写的方法去做就好。”

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从旁拿过纸笔动手开始写着。

看着他一副所有事情完全都在脑子中、写起来并不需要多加思考的样子,“南乐平”在房中踱着步、瞧了他一眼道,

“水三侠,有把握让曲平正一定会带着你去参加大会么?要不要我再做点儿什么、帮你一下呢?”

“不必了,而且能打的牌已经都出完了,”

水平湖依然不假思索地答道,

“所以、可以说此次是孤注一掷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如何争取前去,这回要利用一下奚老七了,他和武老六一直都对我有很大敌意,如果他反倒肯替我说话,那么、曲平正绝对会同意带着我的。”

“啊?”

“南乐平”听得一脸诧异,

“既然他对你有那么大的敌意、又如何会帮你呢?”

“放心吧,”

水平湖诡异地一笑,

“因为我太了解他们两个人了,表面看起来嫉恶如仇,可实际单纯的很,只要说几句软话、那奚老七肯定会被我所利用的。”

说到这里时,该写的东西也写完了,水平湖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印,连同写好的、已经折叠成方块儿的纸一起递给他,

“该如何去做、我已经在面写好了,我手下最后的这些人就全都交给你调遣了,如果他们有谁不相信的话、就以此印为证,接下来的事、就多多拜托了。”

“好的,我这就去办了,水三侠自己要多加小心,毕竟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回去可没法对门主交待。”

“南乐平”又瞧了他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转身走了。

见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水平湖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最后的覆灭……

从水平湖那里离开,“南乐平”——应该还是叫他祝平乐的好——直接避过其他弟子、悄悄地来到了武平文的住处,如其所料的那样、奚平和果然也在这里,正兴致勃勃地听六哥和他讲着这三年的经历。

“五哥、你来了……”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奚平和叫了一声后、立刻将音调压低了下来,可脸的兴奋劲儿却变得更加夸张,

“小弟等您好半天了呢。”

“五哥我也是想你啊,”

祝平乐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七弟道,

“不过,等将这场乱局彻底平定下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也不用你想我、我念你的了。”

“那当然好了,小弟真的很期待的呢。”

虽然明知道眼前坐着的就是自己的五师兄,可内心还是喜欢那个本来面目的他,奚平和脸已不由自主地带出些许的伤感,

“五哥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可回头来还是要由你来忙前忙后的,小弟就这样看着、什么忙都帮不。”

“不能这么说哟,”

祝平乐笑道,

“眼下就会有件事情需要你来做,而且还只能由你来。”

“真的么?”

听说可以为这次行动出些力,更重要的是能帮两位师兄的忙,奚平和当时就露出兴奋的表情来、道,

“五哥您快说,需要小弟做什么?”

“一会儿水平湖会去找你……”

祝平光便将水平湖刚才对自己说过的、要如何利用他的话,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然后笑道,

“怎么样、七弟,你的三师兄如此的看重于你,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哟。”

“小弟明白,”

奚平和轻蔑地冷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道,

“这么说、我现在就得赶回去了,省着耽误了水平湖的事、岂不是要让人家失望了么?五哥、等我们到了武林大会时再见吧。”

“好、快去吧。”

祝平乐很温和地朝他点了点头。

奚平和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机、还真的很及时,刚刚坐稳没多久,便有弟子赶来、说是“水三侠无论如何也要见他的七师弟一面”,既然人家都这么有诚意了、自己当然只好去一趟喽。

虽然知道对方的用意,可也只能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到水平湖的房中时,奚平和还是摆出平时那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道,

“三师兄找小弟有什么事么?”

“七师弟,”

见他来了,水平湖连忙起身让他坐,边沏茶来、边道,

“三师兄我经过这三年的反省、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贪念权力、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真的是追悔莫及啊,今天来是想让七师弟你帮我个忙、来弥补这一切的。”

“三师兄说笑了,这种忙小弟又怎么能帮的呢?”

奚平和玩儿了一把欲擒故纵,冷冷地说道。

见对方来便想拒绝,水平湖也有些着急,连忙一个劲儿地认着错、赔着不是,唠唠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见对方的目光开始正视他了、才道,

“七师弟,师兄我知道你是位侠肝义胆、正直善良的人,所以才只能来求你啊,如果连你都不肯帮师兄我,那么、我真的在这世就活不下去了……”

边说、水平湖还流下了几滴泪来。

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奚平和才叹了口气道,

“其实、小弟又何尝不顾及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呢,只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儿而已,好吧,既然三师兄你真心悔改,我们就还是从前的师兄弟,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尽管说好了。”

“多谢贤弟,”

虽然费了好大的力气,可最终还是“打动”了对方,水平湖不免有些得意地长长出了口气,

“是这样,听说中秋在襄阳要举行武林大会是么?”

“一点儿都不假,是有这回事儿,”

奚平和点着头道,

“怎么了?是不是三师兄您想……”

“师兄我想去,”

水平湖立刻点头肯定着道,

“你看,这战火刚熄、武林中就要举行这场大会,听说还是天山派的东方掌门牵的头儿,我总觉得肯定是和关山岳及玄铁令有关,可话说回来、这一切又都是我惹的祸,所以我必需去、以防一旦有人借此攻击我华山派,三师兄我一定要竭力来承担。”

第五百一十一章 各路齐聚

“原来三师兄还有如此气魄,”

奚平和故意做出一脸钦佩的样子、道,

“好吧,既然三师兄你有如此豪情,这个忙我就帮了,小弟我一定到掌门师兄那里为你求情,然后我们一起去赴会。”

“真太感谢七师弟了。”

嘴边说着感激的话、水平湖边在心中暗自得意——

太好了,这样我就能亲眼看到中原武林界、如何再次陷入纷乱,实在不行的话、自己也可以在南乐平带领的兄弟们的帮助下、逃离这里,反正无论如何最后都不会再吃亏了……

奚平和还真的说话算话,就在水平湖到曲平正面前请求一同去赴会时,确实在一旁帮他说了几句好话,也正因为有七师弟这几句劝说、曲掌门还真的就给下了面子,答应了水平湖的要求,同意他跟随在华山派的队伍中、一同赶往襄阳。

水平湖表现的倒也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呆在掌门师兄身边。就这样,华山派留下“七杰”中的第二位刘平波留守,而刚刚回山不久的武平文和奚平和却提前两天了路,前后分两批动了身。

武平文这兄弟二人动作自然是很快,不消几日便已接近了万杰山庄附近。眼见时辰已近午时,加之快马加鞭跑得又急、顿觉得有些口渴,正巧见路边支着一个茶棚,便下了马边找了棵树拴好、武平文边道,

“请问、有点心么?我们想喝茶时、顺便再吃点儿东西。”

“不知客官想吃什么样的的点儿呢?”

对面传来问询。

好熟悉的声音,本来并没留神去看茶棚主人的武平文、瞬间被这带着笑意的话语给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看时,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柴靖南那满面笑容的脸,不禁诧异,

“靖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摆设茶水摊子?”

“我缺钱花了呗,”

边说、边熟练地在面前的桌子摆放好茶壶、茶碗,柴靖南朝他挤了一下眼睛道,

“两位客官请坐,有言在先、虽然我们是熟人,可这茶水钱一点也不能少哦。”

“我……”

瞧着他的样子,武平文真是即奇怪又好笑,

“我说你这是……”

“六哥,您就先别管这孩子了,快看另外那两位是谁。”

随后跟过来的奚平和拉了拉他的衣襟道。

武平文这才想起这茶棚下还有两个人呢,便扭头看去,这一看顿时更是吃了一惊,眼前的正是武当派的玉虚宫观主、周真,以及他的大弟子楚云舒。

“这……”

情知这三人不是来此开茶水棚的,武平文忙和奚平和一起前给周真施礼,

“晚辈见过周真人。”

“两位贤侄免礼,”

周真摆手让他们坐下、道,

“其实我们三人在这里、也算是特地来等你们的。”

“看出来了,”

周前辈自然不会真的是在此处做起了生意,不过是在接人而已,武平文笑着点了点头道,

“不过能这样歇歇脚、倒也是不错的,好了,不知周前辈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我们么?”

“主要还是一会儿到了万杰山庄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你们两个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受他人的挑衅而发火。”

周真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着。

细细地品了品这位武当前辈的话,武平文心中一动道,

“莫非已经有了什么苗头出现了么?”

“是啊,那青城派来的人就已经在故意找茬了。”

柴靖南在一旁“哼”了一声道。

武平文皱了皱眉、又算了算,今天才不过初八,离着中秋大会开始的日子还有七天的时间,这青城派的弟子就已经到了,还真是够积极的,便冷冷一笑道,

“他们竟然来的这么早,难不成就是为了找茬儿?”

“他们还不算早的,江汉帮比青城派来的还要早,看来是联系好了非要搞出点儿什么事儿来不可。”

楚云舒也在一旁淡淡地道。

武平文听了、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请周前辈放心好了,那种无聊的人、我不会搭理他们的。”

“这我就放心了,”

周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招呼着柴靖南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摆了来道,

“两位贤侄就先在此略微用一些,然后赶去万杰山庄、帮东方掌门打理一下,我和云舒、靖儿还要再等几个人。”

“好的,小侄知道了。”

边答应着、武平文和奚平和这师兄弟二人用了些茶点,然后和周真三人分了手、赶往万杰山庄。

已经来过几次了,早就算是轻车熟路,两人来到庄门外,见庄门及两侧的边门全部都打开了。前和门人打过招呼,有人进去通报,时间不大、只见柳天风接了出来、笑容可掬地道,

“武六侠大驾光临,在下奉家师之命特来迎接于您二位。”

“你们已经到啦,其他弟子呢,都来了么?”

武平文边将马交给一旁山庄的仆从,让他们牵到后面去,边在柳天风的陪同下、和奚平和一同往里面走。

柳天风点着头道,

“我们碧落宫的弟子都已经到了,华山派的各位前辈呢?什么时候能到呢?”

“大约两三天后吧,”

武平文很随意地回答着,跟着他一直走向后宅的东跨院儿,朝四周围打量了一下、问道,

“我们华山派的人都住在这儿么?”

“差不多,”

柳天风边做出继续往里面走的手势、边道,

“东边这个院子里住的是武当、碧落宫的弟子,还有全真教的人来了之后也会住这边,你们华山派的各位自然也是在这边,不过、武六侠你们兄弟二人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住到另外的一个小套院中,会和几位神秘人物相见哟。”

“哦?那我们可得去看看。”

就这样,几个人边说边走进了东跨院儿、为他们安排好的地方……

此次武林大会,前来的帮派甚至比二十几年前那次华山大会的人还要多,自然也是各怀着心腹事。

不过,让大多数门派所没想到了是,基本从不踏入中原武林的西北塞外的天山派、及辽东碧落宫,还有从不过问江湖中事的全真教,竟然也都参与了进来,尤其是天山派还成为了发起者,这一系列的反常、都令人吃惊。所以不少门派都感觉到此次大会绝对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也许新的武林格局会在这次大会中产生,所以谁都不愿意错过亲眼见证这一时刻的机会……

第五百一十二章 武林大会

八月十五这天终于到了。

上午辰巳之交时,各门派的人们齐聚于山庄中院的演武场上,早已有庄上的从人们设好了座席,大家陆续地赶到,按照安排好的位置落了座。

且说这里的前庄主闻人复生本就是以开镖局为业,山庄内自然要有训练弟子以及镖师的地方,加上后来天山派的人接管此地之后,又将周围的花坛、假山拆掉了不少,将这演武场再次扩大,所以尽管前来赴会的各路人等的人数并不少,安排之后却丝毫不显得有什么拥挤的感觉。

座席的设置分东西两处,呈弧型散开,天山、武当、华山、全真教,以及碧落宫这五个门派坐在东侧,而青城、崆峒、昆仑等其他门派,外加近些年来崛起的江汉帮、巨鲸帮等,均在西侧就坐,而令人奇怪的是、正席主位上并没有人,而发起此次大会的天山派掌门、东方欲晓只是坐在东侧自己门派的席位中。

主位上没有人,那么由谁来主导此次大会的进程呢——

大部分人的心里开始疑惑了起来,相互看着、虽然都是不解,可目光中所含的深意却各不相同。

终于、还是有人沉不住气了,已成为巨鲸帮帮主的沙玉璜起身、拱手道,

“各位掌门、帮主,在坐的都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在下和大家比起来自然是微不足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沙某才觉得说这话更合适一些,所以还请各位见谅。”

说到这里,扫视了所有人一眼,见没有人对他的举动有什么不满的意思,才继续说道,

“自从上次华山大会后,已经过了二十几年,而在此期间江湖中出了不少的乱子,所以在下以为,此次大会一定是为了要重新整顿武林秩序,解决那些尚未得出个结果的事情吧。如果真的是为此,那么应该有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来进行主导、不是么?是不是应该推举出一位来呢?”

没有人出声,虽然如此、从所有人的表情上看,却并非对这番话不以为然,相反大多数人都是一副赞同的样子。

其实、沙玉璜将这个话题挑起来,算是帮了所有人的忙,因为做为武林界那些有名望的门派、出于不想引来众人的注意,所以谁都不想率先挑这个头儿,而巨鲸帮虽然说近十年来在江湖中的地位提高的很迅速,可和那些名门大派们比起来、还是根本就没法相提并论,也不会让人介意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由他们提出这件事还真的正合适……

见有人提起这个话题来了,因掌门简金华闭关、而代表青城派前来的代掌门戴川中,顿了顿后、还是忍不住地附和着道,

“沙帮主这话说的不错,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不管怎么说、也要有个主导此次大会的人啊。”

“主导人么,”

一向沉默寡言的华山派掌门曲平正、此时竟然微笑地说话了,

“说到主导人,曲某看不必再浪费时间来推选了吧,既然是东方掌门提议招集的此次大会,不妨就让东方掌门来主导好了。”

曲平正之所以这样急着提议,不过是想意图将这一责任推出去而已,因为上次大会是华山派出面主持的,之后引来不少让人头痛的事情,搞得他真的不想再揽事情上身,却又生怕再有人让他来接手,所以才罕见地发声,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

听了曲掌门的主张后,虽然大家没有立刻表示赞同,却也没有人表示反对,大概是谁也不敢得罪天山派吧。不过,东方欲晓自己倒是连连地摆了摆手道,

“不行,恕我不能担当此任。首先、我天山派长年在西北塞外,对中原武林的事情一概不了解;其次、本掌门此次来中原,只为寻找我门下的一个失踪的弟子,其余的并不想过问。而此次招集各门派也只是想让大家帮这个忙,至于今后中原武林何去何从,我天山派绝不想干涉。”

“东方掌门,”

一旁的江汉帮帮主路九州这时候说话了,

“您淡泊名利、人品超然,这点的确令人钦佩,但是主导此次大会、并不代表以后就一定要主导整个武林,而且正因为您的地位超然、才更令人佩服,所以还请东方掌门不辞辛苦、担起这个责任如何,本帮主相信所有在座的各位大概也都是这个意思。”

“路帮主说的是啊,”

紧挨着坐在天山派邻席的武当派这边的邱元靖,此时也捻着胡子笑道,

“如果是东方掌门来主持此次大会,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有异议的。”

“这……”

扭头看了一眼邱元靖,东方欲晓略一沉吟,目光又扫向了全真教席位上的元虚子这边,见他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才勉强地道,

“好吧,不过本掌门有言在先,如果在大会中途发生了什么乱子,可别说是我没主导好的责任哟。”

“好、一定不会的……”

众人听的有些好笑、却只得点头。

又看了大家一眼,东方欲晓才起身离席、迈步来到主位上坐下道,

“各位,我东方欲晓率弟子们来到中原已经三年有余,虽听说了一些中原武林中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毕竟我天山派属于塞外,所以本掌门也没有去了解太多。不过既然此次大会的目的在于一次性的解决江湖上的这些是是非非,还武林界一个太平,那么就请各位干脆将所有的问题都摆到桌面上来,大家商量着解决、岂不是好。”

“东方掌门说的对,”

戴川中立刻接过了话茬儿道,

“有话就都说在明处,不然每个人只在心中猜来猜去,只能将矛盾越闹越大。”

“本掌门就是这个意思,”

东方欲晓瞟了他一眼、又道,

“所以,就请大家将心中的疑惑与不平,都在这几天的大会上解决吧,如果等大会结束了、再到处的叽叽歪歪的找麻烦,别说在座的各位,就算是那时我们已经回到塞外、被本掌门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他!”

“东方掌门还真的有魄力,”

路九州笑了笑、再次开口道,

“除了解决江湖上的纷争外,为了以后不再有别有用心的人到处煽风点火、遇事有个统一的解决方法,我看还是恢复武林盟主这个位置,选出最有权威性的人来担当,各位说如何呢?”

第五百一十三章 引火烧身

终于还是说到这件事上了——

其实自从华山大会不了了之后,二十几年来、可以说这江湖中有为数不少的人,对武林盟主这个位置都怀着不同的想法,不然的话、也不会被“飞剑盟”利用着搞出那么多的乱子来。所以、听了这番话后,在座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产生了不同的变化,如果此时有谁专门的观察所有人的神态、肯定会看到有趣极了的场面。

“哦,武林盟主么?”

东方欲晓用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大家、自己觉得这是件很好笑的提议,只不过嘴上没这么说而已,

“如果各位认为这件事很重要,那么完全可以在讨论完其余必需讨论的事情之后,拿过来商议一下。本掌门已经说过了,我来中原、只是为了本门弟子的下落这件事,是处在旁观者的角度来主导这次大会的,至于推不推选武林盟主、到底推选谁来坐这个位置,这些都由你们这些中原武林门派的各位来做决定。”

“也好,”

戴川中此时顺势说道,

“确实如此,江湖中出现的这些事情不解决的话、终归不是个事儿,何况在弄清所有事情的过程中,我们大家还可以审视各门各派的人品,以决定武林盟主的合适人选。”

“人品?真好笑……”

话音未落,从武当派这边传出一个讥笑的声音来,虽然听起来好象在竭力压低音调,却偏偏让每个在座的人都能听到。

用这样的语气来反驳堂堂的一门掌门——虽然只是代掌门——着实也让人侧目,当众人将目光投向发声人时,见是一个很年轻的弟子,一袭兰衣、怀抱蟠龙剑,虽然大多数人不认识他,可有些经验老道的人、一眼便从这柄剑上看出了一些端弥。

戴川中也是如此,本来听到对方讽刺的口气、心中恼怒,可抬头看时、总觉得这年轻人很是眼熟,外加其所执着的那柄绝非寻常之人所能拥有的剑,便压了压火气、没有再做声。

见没人再有说话的意思了,东方欲晓才轻轻一笑、道,

“既然各位没有异议了,那么本掌门就凭主导权的便利条件占先了,我就先说说本人想要解决的问题了。一开始我就说过多次了,天山门下有名叫关山岳的弟子、来到中原后便失踪了。我这弟子虽武功不精、可也不是很轻易就会被什么人给解决掉的,本掌门只想问问、如今此地汇集了几乎中原武林界所有的各大门派,各位门下弟子就真的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么?”

“这件事,数年前东方掌门刚入中原时、不是已经谈过了么,”

路九州面带笑意地瞟了戴川中一眼,

“当时好象说是青城派的弟子郑天德将他给杀害了吧,具体的可以问问戴掌门便可。”

“路帮主怎么能乱说!”

听他这么一提,戴川中惊的差点儿跳了起来、急气道,

“郑天德那小子早就离开了我们青城派,已经不是本派的弟子了。”

“哦,原来他不是青城的弟子了,”

此时邱元靖笑了、道,

“那就怪了,这件事还真得让天下的武林同道们都知道一下,当初那郑天德聚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小帮派,却到鹤峰剑门捣乱,不仅杀害了十几名门下弟子,还将我那师侄殷云明打伤,因此我们武当才将他擒住、囚禁在山上。可你们青城派却遣人来将他索要回去,声称其是贵派弟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我们只不过是觉得他毕竟曾是本派弟子,既然惹出这么大的祸来、便有义务管教他……”

戴川中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可、可这和杀害天山派弟子有什么关系?”

“这个么,”

邱元靖笑了笑道,

“就得请东方掌门来说明一下了。”

就在几个人在唇枪舌剑地争论时,东方欲晓冷冷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不停地来回移动着,直到邱元靖又将话头儿交还给他时,才轻轻点了点头道,

“说的没错,关山岳来中原时带了一件东西,就是玄铁绿林令,可就在他失踪后、玄铁令重现江湖的消息便传开了,而且、听说这东西曾在郑天德的手上,戴掌门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有什么证据说、玄铁令就在郑天德手中?!”

戴川中咬牙切齿地道。

刚才曾讥笑过他的柴靖南此时又笑了、道,

“这个可是证据确凿、确确实实的事情。”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此胡说八道?!”

这回戴川中真的急了,按捺不住吼了起来。

柴靖南笑意依然地道,

“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后辈而已,是什么人也没必要细说罢,不过那郑天德在十年前曾勾结叛臣蓝玉手下的将领察罕、参与谋反,而且就是以玄铁令做为见面礼,打算奉送给那家伙,并意图行刺当时的燕王殿下、也就是当今的皇上,结果被王府的护卫发觉将其就地正法。后来锦衣卫查抄蓝府庄园时,也证实了此事,巧和很、我有个朋友就在锦衣卫中当差,是他亲口告诉了我这件事,难道这是在胡说八道么?”

“哦?谋反……”

在座的这些门派的人们、闻听此事后,均吃惊不小,不禁议论纷纷。

要知道、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门派,却几乎都不敢得罪官府,最怕的也是被扣上“谋反”这样的罪名,所以乍一听说“玄铁令”的事情竟然卷入这种乱局中,顿时会都难免有些骇然。

本来想在此次大会中讨些便宜,可谁知却被人将他们和“谋反”给扯到一起,这戴川中连忙极力辩解道,

“这都是郑天德做的事,与我青城派毫无关系……”

“这又奇了,”

柴靖南似笑非笑地道,

“明明是你自己刚才说的、将他从武当索要回去是为了管教,可是在此之前郑天德不过是在江湖上挑拨是非,可被你们带回去‘管教’过后,竟然跑去参与谋反,真不知道贵派到底是怎么管教地。”

“你、你……”

戴川中被对方说得、“你”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了,其他门派的众人见他这副狼狈样子、都觉得很好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东方欲晓见已经将这青城派给压制住了,便轻笑了一声、才道,

“好了,青城派是不是参与谋反、这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说了算的,本掌门只想知道、郑天德是不是害我门下弟子的凶手,如果不是、那么他手中的玄铁令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五百一十四章 嫁祸于人

而就在刚才这段时间的争论过程中,心中最紧张的其实是华山派的这些人,尤其是掌门曲平正,因为他十分的清楚那个郑天德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那东西,事实正是从他们华山。

当年水平湖打伤了关山岳、并从其手中夺取了玄铁令,虽然这件事做的很是违心,但因为见大错已经铸成,曲平正为了本门的声誉并没有声张,而是招集了那次华山大会,将玄铁令藏在主位旁的一个置物架的暗格里。原本的打算是、由天下各路武林中人来决定如何处置这东西,声称让拥有玄铁令的人交出,等商议出个结果后、再玩儿个障眼法让其凭空出现。计划倒是很好,可平白无故地出了郑天行向殷云明挑战这一横生的枝节,却又不偏不倚地打坏了置物架,这倒也就罢了,可好死不死地、那截带暗格的横木,连同那惹祸的玄铁令、被郑天行阴差阳错地给一起拿走了……

如今看来、郑天德肯定是从他兄长那里得到的,而他也一定知道玄铁令是从华山带走的,虽然那三兄弟现在均已送命,可谁能保证他们中没有人将此事告诉给别人呢——

心中七八下地翻腾着,曲平正早已是懊悔不已。

而就在此时,忽听坐在他侧后方的水平湖开了口,

“诸位,听大家方才所说、那玄铁令十有仈jiu已经落入了官府的手中,再追究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依我看、何必再纠结玄铁令的事呢?如果说在下知道天山派的那位弟子的下落、大家想不想了解呢?”

“哦?水三侠的意思是、你知道关山岳在什么地方了?”

东方欲晓的目光瞬间显得有些阴冷,扭头盯住了他。

怎么回事?为什么从他那里感觉到一种无比的仇恨——

被他的这道目光看得心头一紧,水平湖不禁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对方不应该会知道是自己将关山岳打伤这一实情的,这种眼神肯定也不会是故意针对自己的,便定了定神道,

“是啊,毕竟我们华山派在武林中也是有些地位的,相应地、就该负起守护一方平安的责任,所以对我们所处的方圆一定范围中的地区内、所发生过的事情多少都要了解。听方才东方掌门所说的事情,水某忽然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也许和贵派的那名弟子有些关系。”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水平湖的身,而东方欲晓的目光还是那么冰冷,

“是么,那么、本掌门愿闻其详。”

“东方掌门,水某记得有一次带着弟子外出,来到一处村子、听村民提起过曾见到有一个穿着打扮不象中原人士的人,在村子附近重伤而亡,之后被几名道士掩埋了。当时在下并没有往心里去,可现在想起来、莫非那位死者便是贵派的弟子么?”

水平湖很认真地说着。

东方欲晓的眼神终于闪动了一下,审视地看着他、然后又露出一丝好笑的意味,

“水三侠该不会碰巧知道那几名道士是什么人吧?”

“水某还真的知道。”

微微笑了笑、水平湖点头回答道。

已经听出他要干什么了,曲平正自然不能让他再继续这样下去,毕竟华山已经做了对不起天山派的事,怎么能再让这种嫁祸他人的事情发生,所以连忙低声喝道,

“平湖,你到底想说什么?还不快闭嘴!”

“掌门师兄,请恕小弟直言,”

水平湖的脸露出一种欠揍的得意笑容来,

“有些事情不能因为私交就加以隐瞒,不然的话、即不符合武林道义,对天山派来说也不公平,不是么?”

“你竟然还敢有脸提‘武林道义’这几个字!”

曲平正从来没这么生气过,终于爆发了出来道,

“你趁早给我闭嘴,休得再搬弄是非!”

“曲掌门,”

一旁的东方欲晓打断了他的怒骂、道,

“虽然是你们师兄弟之间的争执,可听起来好象和我们天山派有关,所以本掌门不能不过问一下、同时也想听听水三侠到底想说什么。”

“是啊,在下也是这个意思,”

水平湖不再看自己的大师兄,转向东方欲晓、拱手道,

“不瞒官掌门,据我所知、那几名道士本是终南山全真教的门下弟子。”

其实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对全真教的不满与恨意,可以说、对中原武林界这些门派,水平湖没有对哪门有特别的恨、也没有特别的好感,他的目的只是想将这江湖再次搅乱,而且越乱越好。在他的计划中,如果能挑起天山派与全真教之间的矛盾,那么华山派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而且听说武当近些年与全真教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所以他们也绝对会参与进来,这几大名门正派若真的和天山派产生了冲突,其他那些一直都别有用心的门派、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么就真的有好戏看了。

只是,眼前的发展好象和他所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首先是那位外表一直很冷漠、给人感觉不会吃半点儿亏的东方掌门,听了他所说的这个应该是很令人震惊的消息后,并没有立刻发作起来,仅仅是看了水平湖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了全真教那边,

“元虚子掌教,水三侠所说的可是真的?”

“这个么、贫道不太清楚,”

元虚子的态度十分的从容、淡淡地一笑道,

“这么多年来,我全真教本就是以斩恶除奸、济世救人、潜心修炼为教规教义的,若在外面遇到客死他乡、无法入土之孤魂,自然会替他安葬的,这样的事情我教中弟子也做过了不少,实在想不起来水三侠说的是哪一回,更不知道是不是贵派的弟子。”

刚刚水平湖将矛头指向全真教时,各门派也确实感到十分的震惊,大多数人都没想到华山的人会揭露全真教,毕竟这两个门派是同宗,可以说是一家人,可震惊之余、却也开始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关注着形势会如何的发展。

听了元虚子的回答,东方欲晓竟然微微笑了笑、道,

“说的也是,水三侠、你怎么看呢?”

“嗯?”

水平湖因对方又将问题抛回给自己、不禁有些发愣,加之又没有对此做太多的准备,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这个么……”

“好了,别再胡说了!”

见他的挑拨离间看去没有引起太大的不良后果,曲平正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边后悔着不该把他带来、边想就此将这件事情给压下。

第五百一十五章 扑朔迷离

水平湖当然不甘心,只好将牙关一咬道,

“元虚掌教所说的、恕水某不能赞同,我所说的那名死去的人、你们不可能没有印象,不说别的、只说他的穿着打扮并非中土之人,而且同天山派的各位一模一样!掌教却说根本记不清、分明就是在搪塞在座的诸位武林同道,试问、如果不是你们心虚的话,又何故如此?!”

“水平湖、你太过分了!”

曲平正被他气得真的要晕了,刚想要起、将三师弟拉回来,可他自己的手腕反倒被人给抓住了,扭头一看、意外地发现原来是六师弟武平文、不有些诧异,

“平文、你这是……”

“掌门师兄,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武平文面色沉、剑眉微挑,冷冷地说道。

六师弟应该还不知道在华山上曾经发生过的事吧——

曲平正即不安、又难过地想着。

“呵呵呵……”

此时、元虚子却笑了出来,

“没想到那位伤者连穿着什么样式的衣服、水三侠都掌握得如此的详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难不成是你们华山派特意撒下弟子去寻找那人了?”

“我……”

被对方这句质问后,水平湖也意识到自己将话说的太满了,不再次顿了顿才道,

“我是听村民描述的……”

“哦?是村民说那受伤者穿着和天山派弟子一样的衣服?”

元虚子语气中已带出了嘲讽与讥笑。

谁都知道,普通村民连武林中有什么门派都不见得知道,又如何分得清什么天山派、华山派的呢,所以这句话根本就是在调侃而已,其他门派的人中已经有人发出了笑声。

水平湖最讨厌被别人嘲笑,立时间恼火了起来,

“就算是我派人出去调查后得到的消息,你又能怎么样?!如果没做出那样的事,掌教又何必害怕呢!”

“果然如此啊,”

元虚子叹了口气、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死死盯了水平湖一眼、却又将目光转投到曲平正的上,

“曲掌门,真的是你们华山派的弟子、做出了针对我们全真教的调查了么?这真的是掌门您的意思么?”

“怎么会?!”

坐在曲平正边的赵平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大声道,

“掌门师兄一向都对全真教的前掌教席真人敬仰有加,甚至以师待之,怎么会特意做出这种不利于贵教的事!”

“也是啊,”

元虚子仿佛是轻轻地松了口气一般,又道,

“你我两门一直都是相互扶助、想想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更何况如果要派人出去特地调查天山派弟子,那一定要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才可以去做,而当时中原武林界根本不知道关山岳入中土这件事,更不会知道他手中有玄铁令,所以说、华山派也不可能这么做的,是么、赵四侠?”

“那是自然。”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亏心,可赵平轩也只得点了点头。

元虚子看起来倒象是放心了一般、道,

“如此甚好,这么说、水三侠所做的这些事并非是华山派的意思,而是他私自在那里一个人胡乱折腾。”

话说到这里,聪明人都已经听出来了,元虚子的这一连串儿的质问,看是咄咄人,可实际上是在将华山派从麻烦中给摘了出来。曲平正这些华山派的人当然也听明白了,不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了他,站在赵平轩后的高靖还无声地朝他微施一礼。

微微笑了笑,元虚子这才将目光又转回到水平湖的上,

“水三侠的本事还真够大的,能够背着曲掌门及其他同门师兄弟、对一位谁都不知道的天山派弟子进行追查,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那些人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水平湖、明知自己已经被对方给耍了,可依然不肯罢休,铁青着一张脸道,

“无论如何、我水平湖也有一些外围弟子,得知有非我中原武林界的朋友在华山附近遇害、去调查一下难道不应该么?”

“应该,”

元虚子点了点头道,

“本掌教所奇怪的是、你动用了一些外围弟子、经过精心的调查,却发现了一件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查的。”

“说来说去、元虚掌教还是在抵赖是吧,”

水平湖冷笑了一声道,

“没发生过?这么说,你们没见过、也没埋过我所说的那样的人?”

“见没见过、埋没埋过,本掌教也犯不着跟你来说,如果真象你所说的、那位伤者是天山派的弟子,也该由东方掌门来和我交涉,水三侠在这里只凭一张嘴、空口无凭地将责任往我全真教上推,恕本掌教不奉陪。”

说完、元虚子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理睬他。

水平湖再次被对方给耍了一下,可无论如何人家说的也对,有弟子失踪的天山派掌门都还没说什么,他这个旁观者竟然一再地追着不放,确实让人觉得奇怪,可又不想让这个已经挑起的事端被对方就这样给压制下去,想了想又道,

“空口无凭?水某若是空口无凭又怎么敢得罪你这位堂堂的全真教的掌教!”

“哦,这么说、你是有证据喽,不知是人证还是有物证啊?”

元虚子一脸好笑地看着他问道。

水平湖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道,

“自然是有人可以证明我所说的这些,不过还要再等等……”

“那好吧,我们就等着好了。”

元虚子将目光转向了东方晓,

“接下来的事、还是请东方掌门来做主吧。”

“好,水三侠真是受累了,为了我们天山派争论了这么长的时间,连我们这些听着的人都觉得有些乏了,”

东方晓用一种弄不清是赞赏还是在讽刺的口气说道,

“不如这样吧,眼看着就快到午时了,让下人们送上些茶点来,大家边吃边聊着怎么样?”

“东方掌门想的周到,这样自然是好了。”

这些门派的人们有的觉得和自己无关,有的却抱着看闹的心态,还有的存着想要借机从中余利,所以都没有插嘴,听了这个可以有吃有喝的提议后、更是无不赞同。

能够得到片刻的喘息时间,水平湖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而正当此时,就在那些给各门派面前的桌子上端送点心、茶水的仆人们中,忽然发现了一个让他惊喜不已的影,没错,正是那个目前唯一可以称得上他得力助手的南乐平。

他终于赶到了——

水平湖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五百一十六章 意外证人

大概是感觉到了投向自己的视线,南乐平——当然就是易容后的祝平乐——也扭回头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面前已经空了的盘子、和那些仆人们一起退了下去。

明白这是已经安排好了,心中便有了底,水平湖来到旁边离着华山派稍远些的一张空桌后、坐了下来、以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品尝起茶点来。

见他完全就是胜券在握的样子、元虚子不禁觉得好笑,便朝身边的邻桌旁的邱元靖看了一眼,邱元靖会意地点了点头、起身道,

“既然水三侠还在等证人,那么、这段时间也别闲着,不妨老道我就再提个事。”

“哦?”

路九州一脸很感兴趣地说道,

“邱道长在武林界德高望重,提的事情一定是很重要的,我等自然要洗耳恭听。”

“那就好,”

邱元靖捋着胡子笑道,

“老道我要说的是有关那次郑天德聚众围攻鹤峰剑门的事情,虽然那些人后来都已被遣散,而郑天德也已经死了,可经我们追查,在那次**的背后、有一个名为‘飞剑盟’的暗中组织一直在操纵着,而且说起这个组织、在座的各位中有很大一部分都不陌生吧。”

“邱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这回是江汉帮的路九州有些坐不住了,反问道。

邱元靖微微笑着道,

“老道我的意思啊,是在说、那飞剑盟的势力曾经大的很,渗透、挑拨的能力也超级的强,以至于中原武林的门派中、有许多被他们收买,甚至还有不少他们的人直接混入了一些门派,就连某些掌门帮主都默认了他们的存在不是么。”

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倒是和风细雨,可这内容却是震动了许多人,尤其是青城派和巨鲸帮、江汉帮这几处的人,更是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沙玉璜想了想道,

“邱道长,在下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依着您所说的、那飞剑盟的人不是自成一派,反倒是分散到各派中了?他们何必要这样做呢?”

“这还不明白么,”

此时、柴靖南嗤笑了一声道,

“那飞剑盟已经被官府剿灭了呗。当年先皇洪武爷因他们意图反叛,曾亲自传旨命锦衣卫将其铲除掉,你们这些帮派也都是在武林中有着一定的地位的,难道还真的想说对此事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么?”

众人见说话的又是这位自称“有朋友在锦衣卫中”的青年人,觉得还是不要引火烧身的好,大部分人便都不再做声了,可偏偏那戴川中有些沉不住气,终于还是开了口,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敢断言飞剑盟的人渗透到别的门派中了?他们不是应该都被铲除了么?”

戴川中之所以会沉不住气,是因为他很清楚、所有被飞剑盟收买渗透的门派中,青城派是最严重的一个,以至于到目前为止,在他们门派里暗中有多少弟子是飞剑盟的人,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弄不清楚了。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个,那次建昌平叛后,武当派及蒋瓛率领的锦衣卫们、才没有当时就对川中下手,为的也是之后再一网打尽。

见他自己先开始心虚了,邱元靖不禁笑了、道,

“那是因为、我们这边有证人来证实这件事啊。”

“证人?!”

听他这么说,戴川中等人顿时一愣,连坐在一旁的水平湖都吓了一跳,扭过头瞪着邱元靖。

而邱元靖也恰到好处地转头看了看水平湖,

“看来水三侠的人证还没有到,不妨就先来看看我们这边的证人是谁吧。周师兄、交给你喽。”

“知道了,”

坐在他身边的周真点了点头、对一旁侍立的楚云舒道,

“云舒,你去带他过来吧。”

“弟子遵命。”

起身答应了一声,楚云舒转身走了。

所有人都很好奇地等着,会场一时间鸦雀无声,也并没等太长的工夫,楚云舒便同另外两名弟子陪同着一个人、来到了武当派这边。这人到来之后、先给周真、邱元靖二人施了一礼,

“小人见过周真人、邱真人。”

“钟伦,有件事情贫道需要弄清楚,你当着天下武林界的各位朋友的面,要如实地回答。”

周真用很温和却又不乏威严的声音说道。

原来此人正是当年被两位道长擒获的钟伦,这么些年过去了,一直在武当山修身养性、整个人看着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见周真对他说了这些、便再次施礼道,

“小人知道了,对您的问询、定当知无不言。”

“好,那么、你就先说说你曾经的身份吧。”

周真点了点头、依然十分温和的说道。

钟伦向前略略倾了一下身子、然后转向各门派前来参会的人们、微施一礼道,

“在下的真实姓名叫**远,曾经化名为钟伦,是飞剑盟江南分舵的舵主,在朝廷平定武昌府分舵时被擒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反转局面,更何况在座的人、还真的有不少认识他、和他有过接触的,大部分人在听说飞剑盟江南分舵被平时、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擒,还以为他早就逃了、或者是干脆死了,怎么成想、这钟伦不但活的好好的,还一直就在武当门下。

“钟舵主,”

对沙玉璜来说,他和钟伦还是挺熟悉的,可以说之所以他能够成为巨鲸帮的帮主,当初也是借了不少人家的力量,所以此时相见、倒也不必装出不认识的样子,便主动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只是、此时来到这武林大会,你到底想告诉大家什么呢?”

“在下当然是想证实周真人和邱真人所说的话了,因为对于飞剑盟在江南的所有行动、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了,哪个门派被渗透进了多少人、都在我心里装着呐,还要我在此详细地说明么?”

钟伦瞧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所有人都不出声了,再说下去,恐怕这位钟舵主真的会在自己门派中抓出反叛来,那样可就坏了。

见场面变得有些尴尬,邱元靖微微一笑、再次开了口,

“钟伦,这件事先不急,相对的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来办。”

“邱真人尽管吩咐。”

钟伦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他的面前道。

邱元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各位,当年飞剑盟的江南分舵、以及在西北的分舵和总坛均被官家摧毁后,还是有部分的漏网之鱼,其中就包括他们的盟主叶贤。说起来、这位叶贤还真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中原没有几个人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好在还是有人见过的。钟伦,你回头瞧瞧,那个人是不是很眼熟啊?”

第五百一十七章 图穷匕见[上]

“哦?”

钟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瞧见一脸阴沉、面色铁青的水平湖,不禁惊异不已,

“大哥?!啊、不,叶盟主,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什么……”

这可真的是出语惊人,顿时、众人中爆发出一阵惊叹,

“这水平湖竟然就是叶贤?”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此时,最惊讶的当属华山派的这些人,曲平正的眉头早已拧到了一块儿、盯着钟伦道,

“你说水平湖就是叶贤、这可是真的?”

“事已至此、我还有必要说这样的谎么?而且、这个人利用我们就是为了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在下没能早些分辨是非,如今翻然愧悟、自是不会再做丧良心的事情。”

此时的钟伦、给人的感觉没有丝毫的心虚表现,本能的便让人觉得有种信服感。

而在一旁的楚云舒从身边取过一张官府所制、并盖有锦衣卫印章的缉拿公告,道,

“经钟伦这么一说,晚辈才想起来、这缉拿公告所绘制的人确实就是水三侠,真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呢。”

有他这么强调并添加了又一项证据,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了,一瞬间、表现着不同心理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水平湖的身。

已经成为了众矢之地的水平湖,铁青着脸沉默了半天、才咬着牙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如果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现在竟然来反咬一口!”

“呵呵,你带给我的到底是不是恩、是不是义,你心里清楚的很,如今你已无处可逃,又何必做这垂死挣扎!”

钟伦看起来毫不示弱,对着水平湖的怒骂反唇相讥。

见他竟然敢回击自己,水平湖忽然冷笑了一声道,

“我无处可逃?可是我又为什么要逃呢?水某承认、我就是飞剑盟的盟主叶贤,可那反叛朝廷的事情并非是我所指使的,这一切都是他钟伦干的好事!想我飞剑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武林中的一个门派而已,而他钟伦身为江南分舵舵主、玉望膨胀、已经不满足于此,所以才会策划出那些谋逆反叛之举,妄图夺权坐盟主的位置!这都是他的所做所为、与我飞剑盟其他人毫无关系!”

还真别说、这水平湖的确聪明的很,应变能力竟也如此之强,只是片刻的时间就能想出这样倒打一耙的说辞来。

听了他的话、那沙玉璜点了点头道,

“水三侠说的好象也在理,如果不是象他说的这样,那么、如钟舵主所言,应该还有许多漏网的飞剑盟弟子,那么这些年因何没有丝毫的动静,还算是安分守己呢?”

“哈?安分守己?这也叫安分守己?”

钟伦很好笑地瞧了沙玉璜一眼道,

“飞剑盟的人在西北曾意图行刺前秦王殿下,还多次刺杀当今天子,试问、就算是在下真的利欲熏心、图谋不轨,可我毕竟只是江南分舵舵主,北方那些谋逆之事情岂能是我所能策划得了的么?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也只有身为盟主的叶贤不是么!”

“这……”

沙玉璜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水平湖、便也不再做声,其他人更是闭口不言,毕竟涉及到“谋逆”这两个字,谁都不希望自己会牵扯进去。

坐在那里的曲平正实在是气的不行,抬头见做为大会主导人的东方欲晓冷眼相看、便压了压火儿道,

“东方掌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您看应该如何是好?”

“我么,”

东方欲晓轻声冷笑道,

“虽然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可本掌门还是那句话,我只关心我的弟子关山岳,水三侠说的证人到底还会不会来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证人,水平湖这么说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他的助手“南乐平”完成计划安排而已。

见他不做声、元虚子轻轻一笑道,

“【】看起来叶盟主的证人一时半会儿还是到不了,这样吧,本掌教这边也有证人,等大家见了、自然会将一切都搞清楚的。”

说着回头对陈玉彬道,

“玉彬师兄、麻烦您将两位客人请到这里来吧。”

“好,知道了。”

点了点头、陈玉彬起身离开。

从今天这次大会的发展来看,出人意料的事情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而且还有着越演越烈的趋势,大家不禁好奇、全真教这回又会找来什么样的证人,是不是让人更加的令人震惊,所以每个人都在拭目以待。

而事实,元虚子还真的没让他们失望——

从演武场东侧通往内宅的一个月亮门中、转出三个人,朝主会场这边走来,逐渐地越走越近,使得所有人也慢慢地看清了他们的样貌。

这三人中其中一个是去请客人的陈玉彬、自是不必细说,而另外两位却都是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人物。

只见走在左边这人,一袭蓝衣、长发飘飘,神情悠然、举止潇洒,很多人见了他自然都认识,可反应最大的当属碧落宫剑门的这些弟子,当时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惊喜交集,

“大师兄……”

“是大师兄!”

连一向沉静稳重的官云离都忍不住霍然起身、几步跑前迎了过去,

“大师兄,真的是您啊?!”

“云离,正是大师兄我啊。”

来的这人正是因伤从江湖中退隐多年的“鹤峰第一剑”殷云明。

这一下可了不得,剑门弟子们“呼啦啦”地围了来、将他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左云鹏干脆喜极而泣地放声大哭起来,

“大师兄、兄弟们想您想的好苦啊——”

边说边在他的面前跪了下去。

官云离一见、也率领其他弟子们撩衣跪倒,

“叩见大师兄!”

“师弟们这是在干什么,快快起来!”

被他们这样围着,殷云明只觉得心窝里也是热乎乎地充满了暖意,边忙不迭地一手拉官云离、一手拉左云鹏,将他们从面前拽了起来,边对所有弟子们道,

“大家快点儿起来吧,今日重逢、以后就会经常地相见了,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之后容我们再诉离别之情。”

“好的,听大师兄的吧。”

官云离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站起身,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处重新入座。

在众人的议论中,殷云明和陈玉彬陪着另一人、绕过众人往会场中心走着,就在经过武当这边时,特地扭头朝大家拱了拱手、施了一礼,又看着柴靖南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靖儿。”

“殷叔叔!”

柴靖南也叫了一声,向他甜甜地一笑,这权且算是一个简短的相见。

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三人一直来到了东方欲晓的近前,而中间那人看起来激动异常,扑跪了下去、道,

“恩师在,徒儿关山岳给您磕头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图穷匕见[下]

“阿岳,你的体都好了么?”

边绕过桌子走过来、将他扶起,东方晓边关切地问道。

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均震惊起来——

难道说、这个人就是携玄铁令入中原,又失踪二十年的天山派的那名弟子关山岳么?

别人尚且在疑惑之中,可对于水平湖来说、几乎就是五雷轰顶,他自然认出这人的的确确就是当初被自己亲手打成重伤的那个、本以为早就死去了的人,实在想不通这关山岳如何还会活在这世上?大惊之下、本能地站起想要逃离,却被后的一个人给挡住了,

“叶盟主,切莫慌张,好戏还在后头呢。”

这低低的声音正是来自祝平乐,水平湖自以为的得力助手。

听了他的话,心中略略放宽,水平湖回过头、低声问道,

“怎么样了?”

“放心好了,一会儿便有他们好看的。”

祝平乐冷笑了一声、答应着。

此时,那关山岳已被东方晓从地上扶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见他同三年前比起来、精神状态果然好多了,那时虽然能够行走、却要有人搀扶,而如今虽然不能同刚刚辞别自己时相比,却已经步履沉稳矫健,知道这一切都多亏了元虚子及前掌教席真人,便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元虚子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陈玉彬和殷云明已经回到全真教这边就座,东方晓又扫视了满会场那些诧异的目光一下,然后拉过关山岳道,

“各位中原的武林同道,这就是我东方晓的弟子关山岳,他到底被谁所害、今终于可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了!阿岳,你不妨就在这里告诉大家、夺走玄铁令并意图杀害你的人,到底是何人!”

“那个人就是他、水平湖!”

关山岳还真是个不喜欢说费话的人,见师父问了、便直接回指向了仍未从震惊中完全摆脱出来的水平湖,

“当年就是他、在得知弟子将玄铁令送到这万杰山庄后,出其不意地动手打伤了我,还抢走了玄铁令!”

“哈哈,那还真是有趣极了!”

那戴川中听了之后、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

“什么是贼喊捉贼啊,今天算是真的领教了,想不得在武林界中一向标榜为名门正派的华山派、竟然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的话还没说完呐!”

戴川中的狂笑立刻被关山岳给打断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现在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妄加评论!各位,刚才在下说了是水平湖伤了我不假,但当时救我的人也正是华山派的祝平乐、祝五侠。那时得知了水平湖的无耻行为之后,祝五侠拼尽全力将我从其手中救下、并保护已经受重伤的在下逃走,才有了之后幸遇全真教的元虚掌教的机会,若非如此、恐怕当时便已经丧命,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更不能与恩师重逢了。”

“原来如此,”

东方晓点了点头道,

“有关祝五侠、大概各位也都曾听说过,均传言说他背叛师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他也是被水平湖所害,之后还欺上瞒下、将恶名加在他的上,现在看起来、这才是当时的真相吧。事到如今、叶盟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当然有话想说了,这关山岳纯粹是一派胡言!”

水平湖此时已听明白了、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已经死了的人,之所以还活着的原因,好象也感觉到自己好象是中了什么圈,可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一时间还无法捋得清楚,便极力继续反咬一口,

“他说只有我一个人害他,那么我又是怎么瞒过华山上其他人的?怎么可能只有祝平乐自己去救他,明明就是他们两个人串通好了、来污陷水某!更何况倚着我华山派的威名、如果将玄铁令留下来、然后招集武林大会共同商讨如何处置,应该也无可厚非,何必一定要从他关山岳的手中强取豪夺,更没必要非杀了他不可!”

水平湖的这番话、说的还真有些道理,其实在座的人中也确实无法理解、天山派既然愿意将玄铁令交还给中原武林,那么就已经表示放弃处置权、交由中原来处理,那么水平湖又何必还要杀了其弟子而得罪他们呢?

见不少人眼中已经露出了疑问,关山岳冷笑了一声道,

“那是因为他水平湖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可告人?”

水平湖嘴上依然硬得很,可语气上却显得有些低了下去,

“我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首先、你夺我的玄铁令并非是想要夺得中原武林霸主的地位,而且即不是为了华山、也不是为了你的那个什么飞剑盟!”

关山岳死盯着他道。

水平湖听了他的话、脸色变了变,却还在矫的冷笑道,

“这便奇了,不为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搅乱中原武林、进而搅乱大明的江山!”

关山岳提高了嗓音道。

水平湖面色已变得苍白、声音有些嘶哑,

“你、你在说什么疯话,我搅乱大明江山?!”

“是啊,这不正是你的飞剑盟一直在做的事么!”

关山岳盯着他、步步紧,

“当初瓦剌的澹台恭将玄铁令送给我们天山派时、就是不怀好意,企图利用恩师来搅乱中原武林,可我们天山派虽在塞外、依然是大明的子民,所以并没有如其所愿,恩师才派我将玄铁令送到这万杰山庄、让闻人庄主来处理。澹台恭得知后、想到闻人庄主一定会将玄铁令送给武当派,那么他就白费心机了,所以才传信给你、令你将我拦下来。”

“澹台恭是瓦剌人,又如何会给我传信?看来你连编故事都编不好!”

水平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的话。

而关山岳仍然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继续道,

“没错儿,这就是你一定要杀我的第二个理由,那是因为我认出你的真正份了,你即不叫‘水平湖’,也不叫‘叶贤’,这两个名字都不过是你混入中原武林界、所需要的虚假份而已,并非是你的真实姓名,而你也并非是中原人,你的真名叫阿斯尔也先,是澹台恭的得意门生、是瓦剌人!因为我曾在塞外见过你,被你发觉后、才要杀了我灭口!”

“什么、他是瓦剌人……”

这真是在今天、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最为令人震惊的一件事了,所有人都不敢再替水平湖说话,均愣愣地瞧着他、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还有的人在看着东方晓和曲平正、想知道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第五百一十九章 最终赢家[上]

空气好象在瞬间凝结了一般……

过了片刻后,只见水平湖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太好了,这几十年的气我也算是受够了,到了今天也不必再装下去了!不过、我可要告诉你们,此时此刻、在座的所有人的命已经全部掌握在我的手中了,这中原武林盟主的位置我还非坐不可了!从今以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家伙是得了失心疯了么——

从所有人那好笑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大家对水平湖的这番威胁根本就是不以为然。

本来嘛,在座的可都是全天下各大门派的最高手,不说武当的周真、华山的曲平正,就是青城、崆峒、江汉帮的几位出手,他水平湖都不一定招架得住,更何况还有离着他仅丈余远的天山派掌门、东方晓,真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自信、如此的大放厥词。

“水平湖、不,阿斯尔也先,我们也可以叫你叶贤,”

此时,曲平正终于再次说话了,

“都是曲某当初瞎了眼睛,没能识破你这狼子野心的东西,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张狂到什么时候!你抬头看看,还能从这山庄中逃得出去么?如果你肯老老实实地认罪,看在你呆在我华山上与我们相处多年的份上,本掌门会替你争取一个最好的结局。”

“我认罪?真是笑话!”

水平湖看上去猖狂依旧地道,

“告诉你们,今天这次武林大会就是你们的死期了!兄弟们,动手!”

一声“动手”之后,忽见从各门派的队伍中跳出了不少的弟子,各拉刀剑将他们的掌门帮主、及其他弟子们团团围住。

此时,一直冷眼相看的武平文终于爆发了出来,

“叶贤你这个混蛋!这些人就是你安插在各门派中的下属门人是吧!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掌控天下武林界了吗?!”

说起来,经过显露份现后,看的出除了武当、全真、碧落宫,以及天山派外,其他门派中竟然都混入了飞剑盟的弟子,甚至连华山派中也有,只不过是数量分布的多少的问题,加在一块儿也有着百余人。不过即使如此,和齐聚此地的天下武林高手比起来,也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占了什么优势。

莫非、这水平湖还有别的准备——

此时、有不少人的脑海中闪出这一念头来。

果然,只见一直站在水平湖后的祝平乐往前迈了一步、朝着武平文淡淡一笑道,

“武六侠,还有天下的各位掌门帮主、及其他英雄,在下劝你们稍安勿躁,不然、吃亏的可是各位哟。”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自己的五师兄终于开口了,武平文知此次敌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便配合着将这出戏给唱下去,

“难不成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么?”

“说的好,”

祝平乐忍不住笑了、瞟了自己的六弟一眼道,

“没错儿,和中原武林界的各位高手比起来,这些人确实是虾兵蟹将,可是如果龙落在沙滩上、就只能是被虾所欺了的下场了。各位掌门帮主,刚才的这些茶点大家都吃过了吧,味道如何啊?应该是不错吧,那是因为这里面放了一些能够让大家彻底放松的作料,不信的话、可以提提气看,还能否运用自如么?”

“什么?你们在茶点里……”

听了他的话,好多人都顿时大惊失色,有的还真的开始运功行气,果然丹田之气无法上行,这些江湖高手此时竟然与寻常人无异。

那路九州真气急了,大声呵叱道,

“水平湖!不、叶贤,你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么,”

见自己的“得力助手”真的做到了,水平湖一边在心中暗自感谢自己的好友勃古德,边得意地道,

“我只是要让你们承认、并尊我一声‘盟主’,当然了、这个盟主并非是飞剑盟的盟主,而是中原武林的盟主。”

“我们要是不答应呢?”

此时,一直没怎么做过声的上官云离淡淡地问道。

水平湖盯住了他,故做姿态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不答应的话,本盟主只能让手下人杀了各位了,虽然上官门主年轻有为、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水某一直渴求的人物,但若不为我所用、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可是、如果我们答应了,恐怕也比死好不了哪去吧,”

上官云离依然一脸的云淡风清,

“也许会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这也是说不一定的哟。”

“上官门主放心好了,”

水平湖觉得对方之所以这么说、是在为了保命和自己谈条件,而且在他的理念中、聪明人大多数都怕死,而眼前这位上官门主看起来正是个聪明人,便也松了口气道,

“还有在座的天下豪杰们,我水平湖并不想伤害大家,如果你们答应尊我为武林盟主,并且从今以后听从我的调遣、那么我在此对天发誓,绝不会杀害你们的。”

“有这么简单么?”

坐在全真教弟子中、紧挨着元虚子的殷云明也开口了,

“你就不怕我们当面答应了、翻脸又不认帐了么?恐怕叶盟主还有别的手段要来对付我们吧。”

“殷大侠就是聪明,”

水平湖似笑非笑地道,

“在放大家离开之前,水某会让你们每位都服下一丸药,但不必担心、这丸药不是毒药,相反对你们的体还会有好处,只不过在夏至、冬至这两个节气中,天地阳之气升降交替之时,即需要另一种药来调和,不然的话就会经脉错乱,而且武功越高的人、就越危险。当然了,本盟主会定期给大家送药的,只要你们心甘愿听从我的命令就不会有事的。”

“你还是别做梦了,”

一旁的东方晓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虽然我们目前招了你的道儿,可这庄园周围还有本掌门安排的下属,就算我眼下无法运功,但发个信号的力气还是有的,只要信号发出,那些下属就会闯进来解救我们的。”

“那我只好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那些下属们恐怕已经闯不进来了!”

水平湖指了指祝平乐、得意地道,

“就在我们在这里讲条件之时,我的这位得力助手招集了所有暗中潜伏在民间的飞剑盟兄弟们、已经包围了这里,此时此刻东方掌门的那些下属早就被解决掉了,反倒是只要我一发信号,闯进来的应该是我飞剑盟的兄弟们才对!”

“我倒还真的不信,”

东方晓冷笑了一声,

“谁知道你叶贤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第五百二十章 最终赢家[中]

“不信是吧,好啊,”

水平湖一阵怪笑、扭过头对祝平乐道,

“兄弟,发信号吧,将外面的弟兄们也都叫进来、让他们看看,省得这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好吧。”

祝平乐也轻轻一笑,一扬手、向空中放出了他的信号,一道闪电般的烟火、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冲天际。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他所发出的做为信号的烟火、竟然形成了一座华山的形状——

那是华山派的招集令!

在江湖中、有谁会不认识这道令信,可是,为什么明明是飞剑盟的人、却会用华山派的招集令?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实不止是这些人,就连水平湖也一样,刚刚看到这一幕时、不禁也有点儿懵,可又一转念、这飞剑盟本来就没有自己特有的令信,所以他才用华山派的,但是为什么不用“雪岭飞鹰”的呢?正在这胡思乱想着,庄园外的喊杀声已经四下里响起,兵刃碰撞之声、及惨叫惊呼之声不断的传来,因为水平湖觉得自己的计划很是完美,所以脑海中的混乱仅仅维持了一瞬间、便又恢复了他的得意,

“怎么样啊、东方掌门,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么?听好了,山庄墙外就是我的人已杀到的声音,你们大家现在就尊我为武林盟主还来的及,不然的话、等我们飞剑盟的弟兄们冲进来,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伤害到各位。”

此时此刻,有座的这些人中有不少都已经现出惊慌之色,只是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对方是瓦剌人的身份后,对他的反感更加的强烈,加之还有武当、华山、天山这些大门派的掌门在前面挡着,正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其他人还都抱有一丝的希望,所以虽然害怕、却也没有人说出求饶的话来,每个人都不过是在瞪着水平湖而已。

见这情景,水平湖真的是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真没想到、自己已经占尽了优势,竟然还是威胁不到任何人,便吼道,

“好,都不怕死是吧,那我成全你们,不接受本盟主、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山庄的大门!”

话音未落,只听庄门那边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接着、已经关的厚重大门被再次打开,从外面拥进来许多手持刀剑的人、径直冲到了这演武场,为首三人停住脚步、摆了摆手,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便很有章法地向周围散开。

只是、这些冲进来的人们,怎么看都不象是水平湖手下的,因为从衣着便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朝廷的锦衣卫率领的官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所有人都真的弄不明白了,还有的人奇怪、这水平湖不是瓦剌人么,怎么会和朝廷联手?

而做为当事人的水平湖就更不明白了,进来的明明应该是自己分散在各地的飞剑盟所有暗桩的成员,怎么突然变成了锦衣卫和官军?心中纳着闷儿,目光已转向了“南乐平”,

“你、这是怎么……”

“想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祝平乐朝他微微一笑道。

这个人的声音怎么变了?而且听起来如此的耳熟——

水平湖的思维已经开始再次陷入混乱了……

率领官军冲进来的三个人中,为首的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此时已来到祝平乐面前、施了一礼道,

“祝五侠,本官率领属下奉旨前来协助您剿灭飞剑反叛余孽,山庄外围的那些已经全部被擒拿住。”

“蒋大人和弟兄们辛苦了。”

祝平乐微笑着点了点头。

祝五侠?

已经注意到这个称呼的人们、早已将惊诧的目光投向了他,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水平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咕哝着,

“你、你不是我师兄勃古德的手下么?你不是来自瓦剌、雪岭飞鹰的人么……”

“这个要说起来还真是个漫长的故事,不过还是用我的本来面目回答你的比较好。”

祝平乐边不紧不慢地说着,边收了他的缩骨神功,恢复了他“华山祝五侠”的真正体貌。

此时,武平文和奚平和早已从华山派这边离席、来到他的面前笑道,

“五哥,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到我们中间了!”

“平乐!真的是你么?!”

终于,曲平正颤抖着声音问道。

祝平乐几步来到他和赵平轩的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礼,

“掌门师兄、四师兄,平乐让你们担心了。”

“师父!”

一直站在赵平轩身后的高靖、此时热泪盈眶、滚滚而下,扑跪到祝平乐的面前,

“您真的还活着,让徒儿想的好苦!”

“心靖啊,快起来。”

祝平乐连忙将他拉了起来,却原来这高靖本是祝平乐的嫡传弟子,本也是入了“心”字辈的,可因为师父被陷害后、恐怕其受连累,才被赵平轩纳入门下,并去掉了“心”字的,此时师徒重聚自然是悲喜交加。

既然到了这个份儿,虽然弄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的,可水平湖已经明白了在此之前的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是从何处而来,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在这祝平乐的圈套中。

看来已经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水平湖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锦衣卫的身,心道、看这样子朝廷已经参与了进来,那么自己一定会落入官府之手,如果这样的话、绝不能留下证人活口,如果死无对证的话,利用瓦剌贵族的身份,也许还有谈条件的可能。想到此处,水平湖趁华山派这边师门弟子相认、大家都不备之时,一抬手、连着发出三支飞镖直射向了钟伦。

大部分人都没想到,事已至此、他竟然还要做这困兽之斗,三支暗器转眼间已到了钟伦的眉心、咽喉、胸口前。

凭着对方的突然出手,钟伦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可也就在这关头,从斜刺里也飞过三支袖箭,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将那三支飞镖在空中击飞、纷纷落在地,惊魂未定的人们扭头看时,只见柴靖南一脸嘲笑地瞧着水平湖,

“你以为没有人会提防着你么?钟伦这家伙早就警告过我们、说你这家伙会使暗器。”

“你……”

水平湖见此举并没有得逞,竟然再次施毒手、飞身而动朝着关山岳一掌拍去。他本以为这些人中了茶点中的“散功丸”、暂时失去了内力,可他忘了做这件事的是祝平乐,其中了解内情的人均是安然无恙。就在他的掌心离着关山岳还有四、五尺的距离时,一股巨大的寒气从身侧冲击而来,水平湖的身子瞬间被掀出丈余远。

第五百二十一章 最终赢家[下]

本能地从地翻身而起,不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东方欲晓早已忽至,掌心挟带着严冬之气拍向了他,

“你个孽畜,时到今日、还敢撒野!”

大惊之下,再想躲闪已是来不及了,水平湖只好硬着头皮出掌相对,可仅仅是这一迎之间、他的身体再次被击飞、摔出去好远,如断线风筝般落在地,眉间发丝竟然已凝结一层淡淡的冰霜,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东方欲晓仍不解恨,纵身还想前,一旁的祝平乐连忙赶了过来将他拉住,

“东方掌门!求您留下他这条狗命、交给朝廷处理吧。”

“好吧,就看在祝五侠你的面子、我不杀他,这个畜牲就交给你了。”

忿然说罢,东方欲晓拂袖退下。

此时,锦衣卫和官军们早已开始动手抓人,那些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飞剑盟弟子们见势不好,也顾不得他们的盟主的死活,纷纷冲向大门、企图夺路而逃,可当这些人刚刚跑到庄门前时,就被从外面又走进来的人们堵了个正着。

这回赶到的人们、从衣着便看的出是武当的弟子,可为首的两个人却再次带给大家一阵的惊喜,尤其是对原剑门的弟子来说,因为来的正是归隐多年的“武当十二弟子”中的第二位、剑门前掌门萧清,另一位当然就是第十二位、山西恒山白云观观主,如今已经自立为武当恒山派的掌门、“清风道人”沈成宽。

有了这两位亲率武当弟子前来,如何还会有这群人逃跑的机会,这些飞剑盟的残余属下顿时象被赶鸭子似的、被追的到处跑,有的当场缴械投降,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全部被擒获。而接下来又是一阵悲喜交加的重逢。

要说今天、真是有太多的久别重逢,对剑门来说更是苦尽甘来的一天,师徒们围在一起有哭的、有笑的自是不必细说……

且说眼见自己大势已去的水平湖,此时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朝着祝平乐嘶吼了起来,

“祝平乐,我知道你恨我,可既然你早已潜到我的身边,为何不当时就一刀杀了我、岂不是更痛快,何必这样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耍着玩儿,这样你觉得很有意思么?!”

“不这样的耍着你玩儿,又如何能将你的阴谋大白于天下,又如何能将你的飞剑盟完全根除?”

祝平乐冷冷地瞧着他道,

“叶贤,自从你混入中原武林、作恶多端,正是因为你的搅弄、令武林界凭添了多少的纷争,又有多少人因此白白地丧命,更何况你还参与到朝廷的事务中,妄图扰乱朝局、让大明百姓再陷乱世!如此的罪行累累、虽千刀万剐也难以抵偿!我不杀你是因为要将你交与官府来治罪,好让你血债血尝!”

说完了这些话,扭过头正看见蒋瓛走了过来,便略一施礼,

“蒋大人,这个混蛋就交给你了。”

“多谢祝五侠及武林界英雄们的鼎力相助,本官回去后定当如实表奏给皇。”

蒋瓛也还了一礼,然后一挥手,命属下将水平湖了锁、和其他被擒的飞剑盟成员一起押走,离开了万杰山庄。

经过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终于算是告一段落,该相见的也都相见了,该叙旧的也都简短地谈了谈,剩下的当然要等大会结束后、各回各处后再详谈,而此时、大家再次平静下来坐回到桌前。

那戴川中看了看自己身后少了一大半儿的弟子们,心有余悸地扭头望向已经坐到华山派的祝平乐,

“祝五侠,既然水平湖那个反贼已经被捉拿归案,您是不是也该将解药给我们了?”

“什么解药啊?”

祝平乐带着很好笑的表情瞧着他、反问道。

戴川中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当然是茶点中的那毒的解药啊,你别说你手中没有吧!”

“这还真没有,”

祝平乐微微笑着道,

“不过戴兄不必紧张,那本就只是‘散功丸’而已,药效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功力高的人会更短,本来就无需解药。”

“是么……”

听他这么说,这些人均开始试着调息行气,果然、大家先后陆续地开始恢复了功力。

而武当、全真、碧落宫,外加天山派这些人本来就没有被下药,见他们基本都没事儿了,东方欲晓才道,

“各位,本掌门此次招集武林大会的主要原因,就是听取了武当邱真人和周真人、以及全真教的元虚掌教的建议,意图当然是要将飞剑盟暗藏在武林中的残部给引出来,并加以彻底铲除,这当然也全靠了华山祝五侠他们多年来的不懈追查,才有今日的圆满解决,到现在本掌门主导人的使命也就到这里了。”

“等等!”

一旁的沙玉璜高声道,

“路帮主所说的推选武林盟主这件事是很必要的,不能不办!如果二十几年前华山大会那次就选出盟主的话,也就不会有水平湖后来的扰乱江湖了!”

“是么?”

东方欲晓瞧了他一眼道,

“好吧,不过本掌门再次声明,今日之后我天山派会返回塞外,若无要紧事、是不会再踏入中土的,所以选盟主的事还是由你们来做决定的好。”

“也好,”

此时邱元靖开了口道,

“如果不推选个盟主出来,看来某些朋友是不会罢休的,那么就选出一位来吧,只是我们武当派的蒲掌门已经说过,永远都不会做盟主的。”

“既然如此、邱道长您看谁来做比较合适呢?”

东方欲晓略一沉吟问道。

邱元靖微微一笑、捋了捋长长的胡子,

“还用问么,在此番飞剑盟危机中出力最多、功劳最大的,应该就是华山派,如果不是他们,那叶贤此时说不定已经控制了整个武林,甚至会令天下大乱,还是华山的人来当这盟主比较公平。”

“这话可不对,怎么算是功劳大!”

戴川中却已经是坐不住了,大声道,

“大家可别忘了,那个罪魁祸首水平湖正是出自于华山派的……”

“你这话才是不对呢,”

不等他说完,元虚子已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

“所谓的水平湖是瓦剌境内的雪岭飞鹰派来搅乱中原武林的,碰巧混入了华山派而已,而且可以说最先被其所害的正是华山派,最先揭发他的也是祝五侠他们,这若还不算是功劳,难不成被人家渗透了大半个门派的青城派才是有功劳的么?!”

元虚子的话还真是够犀利的,惹得很多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连明显和他是一伙儿的沙玉璜和路九州都露出古怪的表情来,气得戴川中干生气、却说不出半个反驳他的字来。

见这情形,曲平正忽然站起了身,从桌后踱到了场中心道,

“戴掌门说的有其一定的道理,水平湖的事我华山派的确有责任,是曲某身为掌门人的不称职、才致使五师弟蒙冤、关山岳被其所伤、武林同道们卷入纷争,曲某先在此向天下朋友们谢罪。”

说罢向着周围环顾着深深地施了一圈儿的礼,然后直起身、继续说道,

“另外、当着天下所有豪杰的面,我要在此宣布从今以后辞去掌门之任,新任掌门即刻起就由五师弟祝平乐接任!”

“啊?!掌门师兄……”

祝平乐是真真切切地被这个决定给震到了,连忙前道,

“不、您千万不要如此,掌门师兄……”

“从现在开始,你才是掌门!掌门师弟,你好好的就此站稳了,”

曲平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回过头对所有华山派的弟子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过来参见新掌门!”

“我等华山弟子参见掌门!”

一声令下,赵平轩、武平文、奚平和三人齐齐地前施礼,在他们的率领下、其余弟子们跪倒了一大片。

元虚子见状、当时起身前,

“恭贺祝五侠成为新一任华山派掌门!”

在他的带动下,其余众人也纷纷前祝贺,事已至此、祝平乐就是想不接受都不成了,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接受了华山掌门之位。

这一阵子喧闹过后,这武林盟主该由谁来做,可以说已是明摆着的了,只是见自己忙了半天、什么都没得到,那戴川中还是满脸的不甘心。

不过还没等谁再次将此话题重新拣起来,忽见有一名守门的天山派弟子飞奔而至,径直来到东方欲晓的面前施礼道,

“掌门,门外有朝廷派来的钦差,说是让天下武林英雄前去听旨!”

“啊?皇的、圣旨?”

东方欲晓顿时愣住了,只有祝平乐、武平文和柴靖南好象明白了什么。

心中想着、四叔这道圣旨来的还真及时,柴靖南瞧了瞧大家一下、笑道,

“各位就这么傻站着、让钦差在外面等着么?”

“哦,是啊……”

东方欲晓一拍额头、道,

“瞧我,快快请钦差大人进来,我等这就去迎接。”

那名弟子飞跑出去回报,而所有人连忙离席、随着东方欲晓向外迎着,刚刚走出二层院子、出了正堂,却见钦差卫队已来至庭院当中,旗幡绣带之下、当中簇拥着一人,身着官袍、姿容俊秀、气宇非凡,正是内官监太监郑和,扫视了众人之后、高声道,

“永乐皇帝圣旨下,天下武林诸位豪杰听旨!”

“我等恭请皇圣安!”

大家哪里敢怠慢,纷纷跪倒在地。

郑和的目光已经瞧见了自己要找的几个人、便微微一笑道,

“朕新登大宝,日夜思之、危难之即曾蒙华山派豪杰数次相救,时时不能忘怀,故赐御笔匾额彰显其功,另赐华山五侠祝平乐御制玄铁短剑一柄,六侠武平文御制金牌一面,以表朕感激之意,钦此!”

“草民谢陛下隆恩!”

祝平乐和武平文一同向叩首谢恩。

圣旨已传下,那些刚才还不服气的门派、此时均完全泄了气,因为谁都明白此时此刻、那位刚刚登基的皇派人来传这道旨意的目的。

玄铁短剑——

很明显、这是在昭示给天下所有人,那玄铁令已落入皇手中,改了个形状后、直接送给了祝平乐,同时还派了一位拥有御赐金牌的武平文给他做帮手。

试想,如此一来、还会有哪个门派敢和背后有皇撑腰的华山派相抗衡,无论实力有多雄厚、也比不当今天子的实力啊,所以说,这武林盟主是谁、已经没有再争执下去的必要了。

新的武林盟主在这一刻已经产生了——

华山派的祝平乐!

第五百二十二章 已近尾声

夜已经深了。

这几天,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门各派人士、陆陆续续地都告辞离开,各回各地,目前只剩下武当、碧落宫、全真教的几位主要人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外,再就是从东方欲晓手中接管了万杰山庄的华山派诸人。

此时,大部分前辈们依然在忙碌着,而做为最轻闲的柴靖南却坐在一处最高的屋脊,怀中抱着蟠龙剑、望向已经开始逐渐转缺的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真是无论到了哪里,靖少爷的习惯还是都不会变啊。”

身后传来郑和的声音。

柴靖南回过身瞧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

“你这位钦差大人好歹也要注意一下形象吧,怎么和我一样竟然也跑到屋顶来了?”

“当然是和你一样,想静一静了,”

郑和微微一笑、来到他身边坐下,

“不过此处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呆在这里、心情都随着好了许多。”

“你怎么还没回去,当了官儿不是应该很忙么?”

柴靖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郑和将目光投向那灯火通明的正堂后窗,回答道,

“这两天和蒋大人协助地方官员、将叶贤手下那些人处置了一下,皇说、只将主犯一个人押往京城即可,其余的筛查一下,分清主次、能不杀的就不要杀了。”

“哦……”

柴靖南听了、叹息般地应了一声。

静了片刻、郑和方又道,

“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钦差卫队还在襄阳府外等着,祝五侠和武六侠那里我已经打过了招呼,也和你说一声,就不再另外辞行了。”

“嗯,好,我知道了。”

此时的柴靖南变得少言寡语、给人的感觉根本就不象他了。

又看了他一眼,郑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真的不再去看看他了么?我说的当然是四爷。”

“他……”

柴靖南略微顿了顿,

“他不是当了皇了么,又如何能随便地去看呢。”

“是皇不假,可他还是你的四叔啊,”

郑和的脸掠过一丝淡淡的哀伤道,

“不过这当皇真的很不容易,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能够说说心里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恐怕将来会一个都没有了。靖少爷,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直接的将对他的感情表现出来,而皇在提到你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表现,现在你不在他身边、看得出他真的很寂寞。”

“可、四叔身边不是还有你么?”

柴靖南终于肯认真地望向他了。

郑和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在四爷眼中,你是他的亲人,而我马三保到任何时候始终都是个奴才,不能因四爷一向待我不薄就忘记这一点,更不能够忘乎所以,更何况、接下来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我为了他去办,不可能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啊。”

“是么……”

柴靖南若有所思地顺口答应着,

“好的,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柴靖南骑着一匹快马、终于再一次进入京城的城门。

想想一回来这里时,正值“靖难之役”刚刚结束,一切还都没有恢复到正轨,自己是急匆匆地赶到龙江驿去见的四叔,而这次看到的却是又恢复了往昔繁华景象的应天城。

“到京城后,靖少爷可以先到鸡鸣寺去找道衍大师,他和顾成老将军也已经到了那里,平时处理完朝政基本都住在那座寺中。”

这是临分手前、听了自己不想去皇宫找四叔的抱怨后,郑和嘱咐他的。

鸡鸣寺么——

对于曾经有一段很长时间、可以在应天城中到处跑的柴靖南来说,早已将这里的一切都印在脑海中了,所以、即使不打听也能很顺利地找到那个地方。

和其他那些钟鼓声不断的寺院比起来,这里显得还是比较幽静,柴靖南将马匹栓在一棵树、迈步就要往里面走,谁知不等他踏台阶、却见从里面走出一个小沙弥来,见了他便打了个揖手,

“请问您可是柴施主么?”

“柴、施主……”

柴靖南心道、我可不会施给你什么,便慢慢吞吞地道,

“是啊,我是姓柴。”

“那真是太好了,大师说您若是到了、就直接让您去他的禅房,请施主您跟小僧来吧。”

边说着、那小沙弥边引着他径直往里面走。

柴靖南真的是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是刚刚进的京城,那老和尚是怎么做到立刻就知道的?还真的会算不成。

就这样一直来到禅房门外,那小沙弥回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看着小沙弥从面前离开,柴靖南迈步从敞开的禅房门走了进去,果然见道衍坐在那里、端端正正地一副佛爷模样,不禁笑了一声道,

“老和尚,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猜的呗,”

道衍也笑了,

“算计着你这小家伙儿要做的事,之后再往这边赶,基本不过就是这几天罢了。”

“哦,我还以为你真能未卜先知呢,”

柴平靖南很随便地在旁边坐下道,

“不过、我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这老和尚的,我来是想……”

“我知道,你想见的人、那不是么。”

道衍用拿着佛珠的手、向屏风那边示意了一下,柴靖南吓了一跳、忙扭过头去一看,只见从屏风后转出一人,不是当今皇朱棣又会是谁呢?

只是,看到眼前这位本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时,内心深处仿佛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给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想象中的四叔、此时已成为了皇,无论如何也要是紫袍金带、华贵满身,可映入他眼中的依然是那个简朴素淡、毫无奢华之气的身影。

“那个、皇……”

忽然想起眼前这个人现在的身份,柴靖南几乎就是身不由己地双膝跪拜道,

“靖儿见过皇……”

“好了、好了,”

几步来到近前,朱棣扶住他制止道,

“整天的看那些人跪来拜去的,心中好生的烦,如今见了靖儿你、就不要再如此了。”

“……”

柴靖南无声地笑了一下,伸手从旁边拉过一个蒲团摆放好,

“四叔,您快坐下吧。”

第五百二十三章 就此别过

“那就谢谢靖儿了,”

朱棣瞧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在他放好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道衍看了看他二人、朝朱棣点了点头道,

“你们慢慢聊吧,老衲我去忙别的事了。”

“嗯,好的,大师请便吧。”

略略抬了抬手,朱棣表示知道了。

能够这样近距离地凝视着皇上的面庞,柴靖南发现、不过是短短的两个多月,四叔好象憔悴了许多,脸色也有柴阴黯,尤其是那双自己记忆中始终明澈深遂的眼睛、此时竟变得有些混浊……

“四叔,您的身体还好吧。”

见一旁有沏好的现成的茶,柴靖南边为对方倒上一杯递过来、边问候着道。

朱棣伸手接过茶杯却没有喝,淡淡地笑了一下,

“身体么、还算可以,至少不用整天地呆在那闷热潮湿的军营中,一日三餐也很准时,自然会慢慢地调理好的。”

“可是睡眠还是不好是吧?”

柴靖南缓缓地问道。

朱棣先是愣了愣,转而又苦笑了一下道,

“我倒是忘了,靖儿是在武当神医的身边长大的孩子。被你说着了,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没有时间休息啊,那些大臣们一个个的就只会出难题、没几个能解决问题的,整天的不让人安稳……唉、看我,靖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听四叔在这里抱怨、还真是……”

“四叔肯向靖儿抱怨,那是靖儿的荣幸啊。”

柴靖南微笑地瞧着他道。

朱棣的目光又黯了黯、道,

“是啊,终于遇到你这么个可以吐吐苦水的人了,四叔也能痛快一下了。”

“四叔,那水平湖您怎么处置了?”

柴靖南还是很关心这件事的,毕竟那家伙做乱近二十多年,给许多人造成伤害,而且还几次想行刺四叔呢。

朱棣听了笑了笑道,

“已经处决了。那家伙不过也是个被利用的工具罢了,四叔我就他的事情遣使与瓦剌交涉,果然那瓦剌的首领马哈木并不承认叶贤这个人,并且说‘雪岭飞鹰’也只是其境内的一个门派而已,并不受首领的支配。”

“他们推的倒是干净。”

柴靖南冷笑了一声。

朱棣也不禁笑出了声来、道,

“不过这样也好,那马哈木表现的倒还知趣,立刻也遣使者来表明愿意臣服我大明,答应年年朝供。虽然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还说不准,不过至少暂时不敢再闹出什么事端,而且西北那边我也开始严加布局了。”

“嗯,那里确实不能不防。”

情知褒奖华山派虽然是因为祝平乐兄弟确实曾多次救过皇上,可另外那里所处的位置也一个重要因素,所以听了他说的这番话后,柴靖南心中也略略放宽道,

“看到四叔一切都好、靖儿也就放心了。”

“靖儿,听你这口气、难不成不想留在四叔身边么?”

朱棣有些惊讶地问道。

柴靖南被他这种失望中带着惊慌的表情、弄得也有些心慌意乱,忙道,

“是啊、四叔,靖儿毕竟是在江湖中长大的,所以终归还是属于江湖……”

“靖儿……”

朱棣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的悲伤,

“四叔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地说出心里话来。”

“这……四叔、您问吧……”

柴靖南心跳开始加速,他真的担心朱棣会向他询问有关朱允炆的下落这件事。

好在朱棣所说的并不是这个,

“靖儿,你不想留在四叔身边、是不是因为听说我最近杀了很多人、是不是啊……”

“四叔……”

见他问的并不是那个令自己最为难、也是最不好答的问题,可听他说出这些话时那语气的悲凉,反倒是更加让自己不安,便忙安慰着道,

“当然不是了……您说的、我虽然也听说了,可是从三保哥哥那里大至的了解到一些详细情形,那些事情其实都不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去做,仅此而已,无论世间如何的传言、四叔您始终是我的四叔……”

“那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

朱棣的语气几乎是在呻吟着、将脸埋在双手中,

“在这世上另一个叫我‘四叔’的人已经离开了,看样子、恐怕永远都不会再见了,难道你也要丢下四叔不管了么?”

“四叔,”

柴靖南真的忍不住要去拉他的手、说自己并不想离开,可最终还是硬下心来道,

“您还记得当初先皇爷爷问靖儿为什么会当四叔的护卫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么?”

“你当时不是说要保护四叔我么……”

朱棣根本就没用回忆、张口便答道。

柴靖南还真没想到他记得如此清楚、便点了点头无奈地笑道,

“是啊,那时靖儿一心想的只有保护您这一个念头,而现在来看、普天之下需要保护的人还很多,是时候去为更多的人做些事情了。”

“原来、如此……”

朱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靖儿真的长大了,说的不错,确实要为大明百姓多做些事情了。不过、靖儿你所说的要保护的更多的人中、是否还包括四叔我呢?”

“那是当然的了!”

柴靖南笑了,那笑容又和二十年前一个样子的开心甜蜜。

见了他的这个笑容,朱棣的那双眼眸、在瞬间仿佛被治愈般地又变得明澈起来,轻轻地笑道,

“那就好,只要靖儿的心里一直都有四叔我、那么无论离的有多远都没有关系。”

“是啊,不过我们离的不会很远的,”

为了让他放心,柴靖南继续安慰着道,

“靖儿的义母奢香在贵州已经辞官卸任了,被我接了过来、随李伯伯住到淮上,离应天这里并不算远。”

“哦、对了,靖儿还有一位义母呢,那可要好好的孝敬她哟,还有你的师父,”

朱棣的心情终于放轻松了许多,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来说一声,千万不要和四叔我见外。”

“嗯,我只要四叔别忘了靖儿就好。”

柴靖南调皮地笑道。

朱棣缓缓地点着头,

“怎么会呢,虽然今日你我叔侄就此别过,却永远都不要互相忘记……”

历史长河中的“永乐盛世”就此开启,而江湖中新的格局也在形成——

曲平正正式将华山掌门之位让给了祝平乐,武林中各大门派的重要人物均前来恭贺,并正式尊其为盟主;

原剑门的弟子在恩师萧清的首肯下,除了殷云明外、均正式地成为了碧落宫门人,而上官云离也成为霞清真人的嫡传弟子,并成为了掌宫的继任者;

殷云明却是加入了全真教,成为了全真弟子;

萧清在看到自己培养的孩子们都有了很好的归属,终于可放心地随沈成宽回到恒山、就此真正地归隐……

武林终于迎来了又一段安宁的时光,只是、不知这样的安宁会保持多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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