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起长风 - xp1024.com
《燕起长风》


楔子

乾元历~215年

处于多国争雄,诸侯混战的混乱年代。

乾元历216年

北方诸侯燕王莫驾崩,年仅10岁的燕太子烈登基,孟淮君摄政

乾元历226年

燕王烈借秋闱狩猎,暗中射杀孟淮君,并一举铲除孟淮君一系,正式掌握燕国政权

乾元历1年

燕王烈御驾南征,一路横扫沿途小国,寇边南方强楚国境,遭受楚国上将屈天照的顽强抵抗,甚至被迫退离楚境。

乾元历3年

楚王中燕国离间计,屈天照冤死狱中,同年秋,燕军大破楚军主力于南陵,十二月破楚都城,楚灭,南方荆家投效燕国。

乾元历6年

燕王烈派麾下大将锦谷峰、燕望北分别兵出肴关、鄱阳寨,用时六年荡平西方诸侯。

乾元历243年

燕王烈建立燕帝国,采用上古“三皇”,“五帝”之合意,首次使用皇帝之号,是为燕太祖昭烈帝,史称昭烈始皇帝,建元昭烈。

乾元历248年

燕昭烈六年,太祖昭烈帝驾崩,太宗景帝即位,建元景余,是年北方胡蒙发兵三十万寇边燕帝国边境,一度兵临肴关,对帝国北境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同时也坚定了景帝荡平胡蒙的决心。

乾元历265年

燕景余十八年,历经十多年的修养备战,上将军锦谷锋挥军40万,北上伐蒙,历时2年,将胡蒙赶至断天堑,年仅21岁的锦和在此战中崭露头角。

乾元历268年

燕景余二十一年,景帝驾崩,燕世祖徽帝即位,建元崇徽

乾元历276年

燕崇徽九年,燕徽帝设大司马职,统管军事,任命灭蒙功臣锦谷锋为大司马,其侄锦和接任上将军职。

乾元历277年

燕崇徽十年,上将军锦和为主将,骠骑大将军燕拓拓为先锋,率兵三十万横穿哈特沙漠,兵进漠兰,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十城,漠兰举国震动,漠兰王慌忙上表臣服,在燕军围困漠兰王都时,终于得到燕徽帝的纳降。

乾元历278年

燕崇徽十一年,西南小国滇,遣使臣前往燕都上表臣服,至此燕帝国在内政治清明,抚民催生,对外驱逐胡蒙,威服四夷,国力鼎盛空前。

乾元历298年

燕崇徽三十一年,燕徽帝重设君卿,任命大司马锦和为平兰君,招其回京,同时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留其常侍左右,任命大皇子燕由褚接任大司马一职。

乾元历303年

燕崇徽三十六年,燕徽帝驾崩,太子燕由诩即位,是为燕治帝,建元治平,同年大司马燕由褚拥兵数十万反叛,燕治帝重新起用锦家,任命锦和之子锦然为大将军,率军平叛。

乾元历305年

燕治平三年,锦然平定燕由褚之乱,燕由褚自尽,同年北方胡蒙越过断天堑,趁燕帝国内乱之机重新占据河洛草原,燕帝国经此乱,国力消耗殆尽,已不再具有出兵伐蒙的实力。

乾元历307年

燕治平五年,治帝突患重病驾崩,年仅五岁的燕太子燕书以即位,是为燕瑾帝,封大司马锦然为安平君,摄政,建元瑾惠。

第一章?开端

“人与人之间可以讲交情,国与国之间只讲交易!”

《乾元异志燕昭烈本纪》

晚去的秋阳将余辉铺洒而下,流淌在子母河中,向遥远的东海荡漾而去,空气中隐隐嗅着的些许稻香,将这边塞的秋收渲染得热烈而喜庆。

稻田中的忙碌已近尾声,男人们小心地将装好的谷物搬上牛车,妇女们则仔细地再将田地搜查一遍,忙碌后的人们享受着此刻难得的清闲,三五成群互相盘算着今年交了税赋后,自己能留得多少粮食,又该拿多少粮食去换些钱币,过年好置办年货,朴实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喜悦。

欢笑声荡漾,绵延至一望而尽的地平线,一骑全副武装的骑士犹如正在登场的戏子,徐徐升腾在天际的边缘,马上的骑士勒马逡巡,在原地盘桓数圈,然后如雕像一般立在原地。

徐徐秋风,微微枯草,时间就此凝固,大约数息之后,一缕寒光悄然闪现,那是骑士缓缓抽出的佩刀,刀锋咄咄,寒光凌凌,锋刃所指,正是远方依然欢笑的人群,一抹狰狞的邪笑犹如投射在天上的狼容,嗜血的目光渴望着杀戮与吞噬。

一骑当先奔踏在前,躲在帷幕后的洪流随即倾泻而下,十骑、百骑、成千上万,汹涌地向着那些已经被恐惧笼罩的人们席卷而去,铁蹄铮铮动彻天地,仅仅片刻便在一片哀嚎中将一切吞没殆尽,原本宁静的稻香之中,裹挟出了浓浓的血腥之气。

“左都统,外围清理完毕,连只老鼠都没漏脱。”

旁侧走来一将,抱拳向眼前这位身着华丽将甲的将军禀道,此将名曰察拿朵斯,是胡蒙右贤王麾下大将。

胡蒙自可汗之下,设左右贤王,十二部首领,总计十五大部落,下辖诸多小部族,可汗帐下设左右督军,贤王帐下设左右都统,首领帐下设左右都总,而自古多以左为尊,右次之,作为此次南下的右贤王部先锋,察拿朵斯深受右贤王的器重。

察拿朵斯甩了甩手中刀刃,熟练地还刀入鞘,收敛了手中逼人的寒芒,也没有理会地上刺眼的血迹,古波不惊的面孔上展现的是一名统帅的素养,察拿朵斯觉得,在如此周密的部署下,若连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都还能逃脱,那这支军队将难堪大用,更别说与锦国精锐的中央军对阵了。

副将显然没有揣摩到自己顶头上司的这些心理活动,依然神采飞扬的请功道:“都统,那些俘虏怎么处置?”

说完后副将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慌忙大声地补充道:“左……左都统,那些俘虏如何处置?”

作为跟随察拿朵斯的副将,他很了解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脾气秉性,因为察拿朵斯与右贤王麾下另一位都统,也就是右都统萨摩耶一直不和,所以很讨厌别人叫他“都统”,这样就相当于是将他与右都统相提并论,而在以左为尊的观念中,察拿朵斯更喜欢别人叫他“左都统”来显示他比萨摩耶地位更高。

察拿朵斯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但没有发怒,只是轻描淡写的道:“此次南下不是来打秋风的。”

副将闻言微微一愣,明白了察拿朵斯的意思,虽然以自己现在的职位还没资格知道上级的军事谋划,但从此次军事行动的战前准备和出兵规模可以知道,高层首领们的意图一定不是恢复昔年劫掠边塞那般简单,所以这些俘虏留下只会拖累行军速度。

抬头望了望不远处被集中起来看押的锦国百姓,一时也不免心有戚戚,招过身边亲兵吩咐道:

“俘虏无论男女,一并就地处决,拉车的牛和粮食充作军粮。”

“是!”

“还有……动手时尽量利索点,完事后找

个地方埋掉。”

副将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在他看来,至少这样可以让那些无辜的人死前少受些罪。

……

锦立国三十多年,吸纳燕帝国大部分遗留之建制,依然建都燕京,只是改燕京为锦都,历经两代帝王治理,国内已基本从当年的动乱中恢复过来,当代统治者锦文帝锦俨自二十一岁即位以来,历经七年时间,休生息,重生产,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日强。

相比往昔喧嚣吵闹的皇宫太和殿,今早的朝会却显得寂静空荡,一封来至北方边关的八百里加急文书此时正静静地伏在锦俨的桌案上,锦俨慢慢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脸上不惊不怒,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说吧,列位爱卿刚也都传阅了一遍,朕现在不追责于谁,但列位得给朕拿出办法来,如何应对胡蒙这次的南下?”

此次胡蒙贸然南侵,可以说锦国高层在事前完全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情报,由于当年锦家先辈与胡蒙所定立的秘密契约,锦国高层一直对胡蒙缺少国与国本该有的警惕和关注,无论是负责军事的兵部还是负责情报收集的卫尉司高层都将大部分力量集中在了荆国。

胡蒙不会南侵已经是锦国人几十年来潜移默化中达成的共识。

这种共识就犹如本以为结实的冰面突然破裂,而行走于冰面上的人被毫不留情地吞入了冰冷的湖水中一样,森寒刺骨的同时,也惊醒了那颗毫无防备的心。

满朝文武都将脑袋死命地往胸口低下去,若脖子够长的话,他们恨不得直接用两条腿将自己的脸掩藏起来,谁都认为胡蒙不会南侵,谁都没有关注过胡蒙,此时谁要是站出来,就相当于主动将这过责抗了下来。

上将军兼兵部尚书胡维德看着旁边那些其他几部的老狐狸一个个老神哉哉的垂头闭目,也知道这事儿还得自己来抗,毕竟这用兵一事,本就在自身管辖范围之内,主动点总比被陛下点名要好,于是咬咬牙站了出来道:

“启禀陛下,胡蒙此次南下,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却后继无力,仅是效仿往昔前来打秋风来了,只要着令孟起将军加强边塞守备,督促百姓尽快进行秋收,同时调遣汉月关刘将军领五万精兵北上增援,以防万一。”

“嗯”锦俨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目光继续在朝堂上扫着。

胡维德微微一愣,方才自己所言不过是结合以前应对胡蒙打秋风的经验而言,并没有什么任何有效的提议,皇上只是应了一声,也不给出评价,倒让他心中越发忐忑起来,不过看皇上的样子,好像也没有要追责的打算,至少不是让自己一个人抗。

“既然诸位爱卿一时半会儿拿不出好的主意,那就在这太和殿里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再让内侍通知朕。”

锦俨缓步向侧门走了几步又“唰唰唰”的疾步回到自己的龙椅旁,竞得那些“埋头苦思”的大臣们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瞧个究竟,只见锦俨快速抄起桌案上另一份加急文书,对着满朝大臣呵道:

“都睁眼好好看看,这是边关守将孟起用血所书,边塞数十城寨已遭屠戮,汝等……心尚能安?”

将文书掷下陛阶,拂袖而去。

锦俨离开太和殿后,依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直接冲向了慈宁宫太皇太后的住处,因为他急于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

慈宁宫的女官早早候在宫门前,当看见文帝疾步而来的身影,一路小跑着前去迎接道:

“奴婢见过陛下,太皇太后命奴婢在此候驾,太皇太后告诉奴婢说,若看见陛下前来,就让陛下前往御花园琉璃亭,太皇太后在那

等您。”

“知道了!”

锦俨闻言并未多问,因为他早就对这位老祖宗敬佩得五体投地,从小到大,无论自己有什么秘密都逃不出老祖宗那双火眼精睛,人老心不老。

“贼精贼精的小老太太!”锦俨心里是这样评价这位太皇太后的,当然他可不敢说出来。

锦都皇宫的御花园基本占据了整个皇宫的一半,始建于燕昭烈始皇帝二年,完工于燕景帝十年,总占地面积足有百顷,里面总体划分为五个大景点和数十个小景点,而琉璃亭便是其中一个大景点,也是这位太皇太后最爱去的地方。

内侍见陛下行来,刚想高呼“陛下驾到”,但被锦俨挥手阻止了,锦俨悄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见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皇姐锦月儿给她读着《雪啸夜》的故事,这个故事出自《藏云雪域历见》,它的作者却至今没人知道,而这本书也成为那些想要前往藏云雪域冒险的冒险者们必修功课。

锦月儿仔细地读着故事,不经意瞥见了锦俨,微微愣了一下。

“捣蛋鬼来了吧,过来坐,就坐祖母边上。”皇姐的断读让老人家知道有人来了,一句“捣蛋鬼”让锦俨哭笑不得,这是她在锦俨小时候给他取得外号,然后就再也摘不掉了,不过锦国上下敢这样叫自己的现在也只有这位小老太太了。

锦俨来到太皇太后身后,双手放在她肩上便轻轻地揉捏起来:

“孙儿给祖母大人请安啦,祖母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里坐坐?现在已是秋末,天气渐渐转凉,祖母要多注意保暖才是。”

“哎哟哟,看看这嘴,和抹了蜜一样,前几天秋雨绵绵的,今天难得见到这么好的天气,便出来走动走动,老在屋子里呆着闷,刚好今天调皮鬼也来看我,我就拉着她来这边坐坐。”

老太太眯着双眼享受着锦俨的按摩,悠悠叨念着,锦俨听到“调皮鬼”这个词的时候,就看见锦月儿也看向自己,还尴尬地向自己吐了吐舌头,而锦俨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祖母,上次晋王叔进宫看您,给您带了些极品紫螺茶,您那里应该还有些吧,我去取来让弟弟也尝尝鲜。”

闲聊了半响后,锦月儿感觉弟弟有要事与祖母商量,便起身往慈宁宫去了。

老太太端着水杯喝了口,打趣道:

“还是这么疼爱你这弟弟,连我这祖母都不要陪了,说说你的事儿吧。”

锦俨听祖母开始聊正事儿了,也表情严肃地在旁边坐了下来道:

“想必祖母也知道这次胡蒙南侵的事,因为当年祖父与胡蒙所立下的契约,锦国上下从来没有将防备胡蒙之事放在心上,但这次胡蒙却悍然南下,而且来势汹汹,根据边关守将孟起殉国前所言,只怕胡蒙此来不是打秋风那般简单。”

“这些都是你和那帮子大臣要考虑的问题,我不想也参合不进来,你来找我,是想知道当年你祖父到底和胡蒙立了一份怎样的契约,对吧?”

锦俨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这么直接,便也不再绕弯子:“是”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契约”老太太摊摊手,接着道:“胡蒙之所以这三十多年来未曾南下一步,完全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谁?”

“你若想听,就安静的听我慢慢说来。”老太太瞪了眼锦俨,对于他打断自己的话感到很生气,但还是继续道:“她叫燕长风,燕治帝长女,瑾帝的妹妹。”

“唉…!”老太太轻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幽怨,但更多的是敬佩,幽然道:“想必她现在也已经去了吧,你祖父登基后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她……”

第二章?进入尚书房的第一天

“我一直不曾怀疑过父亲的任何决策,即便这让我的后半生痛不欲生。”

《乾元异志高祖本纪》

晨曦的第一缕光辉破开了静夜的黑,早朝的鼓钟敲醒了沉睡中的燕京,“咚”“咚”回荡的皇宫远处徐徐行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往尚书房走去。

“爹,以后我每天都要这么早起床跟你来这边念书吗?”小小的身影还纠缠着朦胧的睡意,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鸿儿,以后你就在这念书习武,认字识兵,里面还有几位哥哥姐姐,见到他们要有礼貌,这样他们才会和鸿儿一起玩哦。”说话之人便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安平君锦然,此刻他充满慈爱地轻轻拍着儿子的小手,完全不见了一代权臣的威严。“还有,一定要认真向先生学习,要是让我知道你调皮捣蛋了,爹可是会打你屁股的。”

“哦,鸿儿会有礼貌的,鸿儿不会调皮捣蛋的。”

“去吧”锦然宠溺的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松开了一直牵着的手。

锦鸿乖巧地点了点头,往尚书房走去,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还在原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如此三次,锦鸿紧了紧握着的小拳头,突然小跑着向尚书房跑去,此时里面渐渐传来的读书声让他既紧张,又有了莫名的期待。

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好一会,锦鸿深深吸了一口气,装着很男子汉的样子大声喊道:“启禀先生,学生锦鸿前来报道”

正在巡视着学生读书的先生着一身青衫长袍,鬓角微白,眼角微皱,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精神奕奕,气宇非凡,此人便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文渊阁大学士孔文生。

传闻当年年轻的孔文生并不喜好读书,才华不显,到后来迫于家族压力进京赶考,但是在半途被匪贼所劫,就在家人都以为他死于匪贼之手时,他竟神情寥落的回到了家中,从此深居不出数年,待再次上京科考时,竟一举夺得殿试状元,金榜题名。

徽帝十分欣赏这位满腹经纶却谦和有礼的状元郎,欲将女儿安宁公主许配给他,但让人意外的是,孔文生却以男子当先报国后成家的理由婉拒了,直至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他依然孑然一生,未曾婚娶,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随身佩戴着一块女式狐型项坠,难免惹人好奇。

孔文生微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家伙,明明很紧张,却假装着很淡定,红红的脸蛋和紧握的小拳头已经将他的内心出卖了。

“进来吧,到这来” 孔文生招了招手,等到了身边,用手揉了揉锦鸿的小脑袋,安抚着他紧张的心道,“向大家

介绍下自己”

锦鸿发现下面还有另外三双好奇的眼睛在打量着自己,其中一个小丫头还在冲着自己做鬼脸,锦鸿忍着回敬对方一张鬼脸道:“各位兄台请了,在下锦鸿,今年五岁半,初……初临贵地……”

锦鸿憋了半天也想不起那些街上卖艺的人接下来怎么说的,台下顿时响起了三个调皮鬼的哈哈大笑,锦鸿挠了挠头,瞪着无辜的眼睛盯着孔文生。

孔文生也被这小家伙颇有新异的江湖见礼搞得哭笑不得,无奈的瞪了眼那三个还在捶桌蹬椅的小鬼,轻咳道:“好啦好啦,不许再笑了”

三个小鬼听闻先生的呵斥,都憋着不再大声笑出来,却将头深深伏在桌上,那三双一抖一抖的肩膀在告诉小锦鸿:“他们憋得很幸苦。”

孔文生无奈的捏了捏锦鸿红红的脸蛋道:“你就坐在长公主旁边吧”

锦鸿顺着先生指给自己的位置走去,刚好就在那个给自己做鬼脸的小丫头边上,小丫头现在还将头伏在桌上,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情景中缓过来。

锦鸿偷偷地对着后脑勺还了个鬼脸,开始了他在尚书房中的第一次学习。

兴致盎然地听着先生讲着各种有趣的故事,不知不觉今天的课程就结束了,小家伙们恭敬地送走了先生,安静的课堂瞬间爆炸,三个调皮蛋围着今天的新来者不停地发着问。

“你就是安平君的儿子吧?我叫燕书以,今年十一岁”这是年纪最长的燕瑾帝的自我介绍。

“燕无忌,今年七岁”叫燕无忌的小男孩简短的介绍完自己后,便不再多言,只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不时地在锦鸿身上瞟着。

“我叫燕长风,今年…嗯…今年我六岁了”说着小手一伸,捏住锦鸿的小脸蛋,一脸得意道:“叫姐姐”

锦鸿摇头挣扎着,想将自己的小脸蛋从那双可恶的手中解救出来,但都以失败而告终,便也任由自己的脸蛋被拉成各种形状,嘟囔地叫了声:“姐姐”

燕长风高兴地收回双手拍了拍道:“这里以后终于不是我最小了,我终于也有可以欺负的人了”

燕书以和燕无忌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道:“这里除了先生,你谁不敢欺负啊。”

“以后姐姐罩着你,谁若是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出头。”燕长风很大人地拍了拍的锦鸿的头,锦鸿突然觉得这个姐姐好像也不是很坏,但长风的下一句话直接让锦鸿把她归列到最坏的人里面,“你记住,以后只有我能欺负你”。

宫中内侍领着四个小家伙在养心殿用过午膳之后,他们便在

护卫的陪伴下来到了上林苑的一处校场之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此时已经等候在此多时。

待到四人来到近前,此人才转身相见,而周围护卫也都对其敬畏有加,可见此人的身份地位不低,燕书以等三人已经习以为常,来到此人身前施礼道:“见过先生”

“学生锦鸿,见过先生”锦鸿赶紧学着他们上前见礼道。

“嗯”此人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接着大量着锦鸿道,“你就是锦然的儿子吧,锦家世代为将,果然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本人独孤九,暂时作为你们的武课先生”

锦鸿对于这个古怪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从心中觉得这个人武功应该很厉害,但若是一个稍微知道些事情的宫人都知道独孤九这个名字的厉害,就连当今权倾朝野的大司马锦然也要让其三分。

当年徽帝在时,麾下有三名武艺高强的侍卫,这三人皆出自一名为独孤门的神秘江湖门派,他们分别名为独孤五、独孤七、独孤九,传闻燕军远征漠兰时,漠兰王暗中募集各方顶尖高手暗杀徽帝,在一次出行中,徽帝大意遭伏,身边随行只有孤独三兄弟和数十大内侍卫,而对方则是漠兰最大的暗杀组织“暗沙”,以及数十来自各方的神秘高手,徽帝当时悔恨不及,暗道自己此次必定在劫难逃,但意外的是,当那些将数十大内侍卫仅一个照面就全部撂倒的杀手们对阵独孤三兄弟的时候,却被杀得人仰马翻,三人力战数个时辰,直至血红的斜晖泼洒时,锦然带领大军赶到,围歼了这群杀手。

也正因为这次围杀,让徽帝恼怒非常,决意覆灭漠兰,但漠兰与燕隔着浩瀚的哈特大沙漠,就算暂时覆灭漠兰,也无法长期驻军,最终在朝臣的分析反对下无奈妥协,不过也在漠兰都城即将破灭之际才答应了漠兰王的请降,着实将漠兰上下吓得不轻。

而孤独三兄弟中的独孤五、独孤七在此次护驾中身受重伤,最终不治,只剩下受伤较轻的独孤九,徽帝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便分别追封孤独五、独孤七为忠勇大将军、神威大将军,封孤独九为大内侍卫都统,领昭义大将军衔。

而孤独九平时也不参与管理,只是负责皇帝个人的安全,其他人和事一概不理,此次也是为了几个孩子能学到真正的本事,皇家与锦然联名请孤独九授学,本以为会遭到推辞,但意外的是这次孤独九却很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的课程相对比较单调范围,四人在孤独九的要求下蹲了一下午的马步,直到四人双腿酸软地瘫在地上后,这位狠心的先生才结束当天的魔鬼训练。

第三章?极武和金翡翠

“小时候觉得习武之人每招每式都是那样炫目,长大后却发现是那样残酷。”

《乾元异志燕无忌传》

时间就在朗朗的读书声和蹲着的马步中渐渐流逝,转眼便是五年时光,十六岁的燕书以已然有了偏偏佳公子雏形,而其他三人依然还未脱去稚嫩,燕书以与其他三人一起上完早上的文课,便不再与他们一同前往上林苑的校场,因为年龄的差距使得他更早的接触到更多的武学内容,所以独孤九每天教完其他三人后,都会为他单独授课,而这期间他会前往太和殿向锦然学习治国为君之道。

锦鸿、燕长风、燕无忌像往常一样来到校场拜见早已在此等候的独孤九。

看着这三张面无表情的小脸,独孤九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你们已经蹲了五年的马步,跑了五年的负重跑,做了五年的俯卧撑,看见你们每次过来都腆着一副死人脸,我感到很高兴,这证明这五年来我的方法对你们起了作用。”

三个小屁孩挤眉弄眼互翻白眼,独孤九全当没看见,继续道:“接下来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以后你们不用再只做上面我说的这些体能训练了,我将开始教授你们真正的武学。”

三人原本依然面无表情地听着先生说话的脸上瞬间绽出了惊喜的笑容。对于武学,每个小孩子都有着行侠仗义的梦想,看着那些会武的人舞刀弄枪,飞檐走壁,特别是当燕书以时不时的在他们面前一跃数丈时,引得三人羡慕不已,央求着燕书以教他们,他却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道:“你们基础还不够扎实,孤独先生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然后纵身飞跃而去,留给三人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三人不自觉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就好像顷刻间他们就能成为武林高手一样,饶是孤独九这样不苟言笑的人也有点忍俊不禁,强忍笑意道:

“今天下午咱们就不做身体上的训练了,先学习和理解武学的理论知识。”说着孤独九就地盘腿而坐继续道,“都坐下来吧。”

待三人坐定,独孤九接着道:“练武之基在于练体,一副强壮的体魄更能发挥武技的威力,若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体,其能发挥武技的威力只有十之一二。这五年来,我让你们蹲马步,负重跑都为了以后施展武技打下身体的基础,你们要记住任何事基础都是最重要的,没有基础,所有的一切将在瞬间倾覆。”

看着三人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听着,独孤九满意地继续道:“然后我们来说武技,在有了基础之后,便是武技,一般武技都与武器相匹配,世间武器林林种种,所衍生创造出来的武技也是多如繁星,但殊途同归,这些武技的其实就是各种不同的伤害输出方式,而伤害的来源则是我们通过修炼集聚在我们体内的气,当然世人更喜欢称之为极武”

独孤九等待着三人消化自己上面说的那段话,这时锦鸿问道:“先生,那人的嘴巴能不能输出这种气呢?我的大表哥常常和表嫂争吵,每次吵完之后,大表哥都会说自己受伤了。”

燕长风和燕无忌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到独孤九身上,“呃……”独孤九愣了半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然后在三双纯澈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是有一些偏门的武技是嘴的,其中比较有名的便是‘狮子吼’,据说极武练至化境的高手施展此功可将人心脉震断。不过你刚才说你大表哥和表嫂吵架,并不属于此列。”

“哦”锦鸿乖巧地应了一声,便又安静了下来。

“随着极武的强大,输出的招式便会更加凌厉,达到一定程度,极武便会在输出的时候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气波具显,说书先生们口中的剑气,枪芒便是极武的具显。”

“哇”三人同时发出了惊叹,他们四人常常偷摸着跑到茶楼去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直以为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剑气刀气都是编造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让三个幼小的心灵对自己的武学之路充满了期待。

看到三人期待的神情,独孤九接着道:“极武随人体经脉游走周身,修炼之人身体太

过稚嫩,就极有可能被极武刺破经脉,所以最好的修炼年纪就在十至十二岁,这也是我为何现在才教你们的原因,当然极武的修习极看天份,有人或许开始修炼个一年半载就能开始在体内聚集极武之气,也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个我也帮不了你们,我只能把知道你们进行修习,能不能聚集极武就看你们自己的。”

好吧,独孤九的这番苦口婆心的预防针并没有扎进那三个小朋友的心中,他们依然自顾的幻想着自己素衣白马,仗剑江湖的大侠梦,孤独九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稍显尴尬了一下,闷声道:

“极武的修炼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今后就算是你们继续去刘老头儿的院子里偷东西吃,也是一种极武的修炼。”独孤九说道此处,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相互吐了吐舌头,他们之前还以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现在看来他们的所有行动,这位先生都了如指掌。

“极武的修炼之法,我门称之为心法,心法乃是各门各派的镇派至宝,轻易不会外传,我独孤门的独门心法名为独孤诀,惯用兵器为剑,剑技名为‘九式’,但我师兄弟九人,所使之剑又不尽相同,我的大师兄所使乃是一柄重剑,施展起来刚猛霸道,三师姐使用的是把薄钢软剑,施展起来绵柔婉转,所以虽然武技相同,但风格却也各有不同。”

独孤九暗中紧了紧钢铁一般的拳头,仿佛在下着莫大的决心:“今天我传授你们孤独门的心法武技,你们也算是我独孤们传人,当恪守我独孤门规,尔等要切记,一,不可背信弃义;二,不可恃强凌弱;三,禁止同门相残;四,不可私自外传本门功法。”

“你们三个可记住了?”

“记住了”

“好,现在我开始传授心法口诀:‘灵犀一气,丹心一泯,铸上邪而滞捭阖,怙善恶而渡结劫,勿念西泽已,挽穹独孤止’”

三人随着独孤九念着,至于什么意思,他们是一句都不懂,但听先生的语气好像这些话很厉害,所以三人也都一字不落的全记了下来。

独孤九知道他们现在无法参悟这些心法,就连自己也才参悟出了第三句,而且就他所知他们师兄弟九人每人对同一句话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所以也就只是将自己的见解讲给了他们,教会他们如何引聚极武的方法而已。

……

“难得今天这么早下课,我们去找书以哥吧,听说锦鸿你爹爹在给书以哥上课?” 一路走在前面的长风突然转身对锦鸿和无忌道,简单的练习,三人便早早的结束了下午的课程,百无聊奈地走在太景殿前的广场上,和煦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时间还早,所以几个家伙没有安分的理由。

锦鸿闻言答道:“听爹爹说过,不过他们在御书房上课,那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如果被爹爹发现,会被罚的。”

“锦鸿说得有道理,宫里有规定,如果不是皇帝召见,一般人是不可以擅自进入御书房的,长风你就不要调皮了。”燕无忌在三人中最大,心智相对成熟了一些,对于长风的提议给出了理智的回答。

“好嘛好嘛!”长风撅着小嘴,三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喂,等我一下!”待到三人即将出宫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燕书以的声音,三人惊喜地转身,果然看见燕书以正疾步跑来,数百米的距离,燕书以竟只用了数息时间,燕书以装作没见到三人那惊奇羡慕的目光,但心中却满是得意道:“总算赶上了,还以为追不上你们了呢,先别急着出宫,随我来,带你们去吃点稀罕东西。”

一听有好吃的,三人原本满是惊讶的双眼立马绽放了炫目光彩,紧步跟上,一路上都在讨论着会是什么,而燕书以看着三人急切渴盼的样子,也不急于告诉他们,对于他来说,随着自己渐渐长大渐渐懂事,身边的朋友也渐渐对自己敬畏起来,这让他很多时候感觉很孤独,好在还有这三个与自己一起学习成长的家伙,虽然年龄段差了一些,但每每想起四人在一起调皮打闹的往事,燕书以都觉得心中暖暖的,所以对于

他们,燕书以有着兄长般的疼爱,有任何好东西都会想着与他们一起分享,他想让这份感情,也一直这样努力着。

带着三人来到自己居住的寝宫,早有内侍等候左右,殿中案几上放着几个金灿灿的瓜果,个头和平时吃的西瓜差不多大,但并不像西瓜那样正圆,而是呈椭圆形状。

“这是漠兰刚刚进贡的一种水果,他们那叫金翡翠,据说味道极为鲜美,只有漠兰国中的翡翠洲可种植,瓜苗在别处是完全无法存活的”说完燕书以接过内侍递来的水果刀,捡了一个个头最大的一刀切开。

顷刻间,一股清甜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三人一边陶醉在这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中,一边眼睛亮闪闪地盯着燕书以手中的瓜果,燕书以也没想到这瓜果竟如此神奇,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液,加快了切瓜的速度。

……

“书以哥,这瓜真好吃,嗝…,撑得我都走不动了。”

“就是就是,虽然肚皮很胀,但觉得我还能吃一块,哥你不是说这东西吃了还能美容么。”

“嗝…,你们就知足吧,漠兰一共就进贡过来十五个,赐给了大臣们五个,还剩下的几个,我们今天就吃掉了六个,没看出来小鸿子个子最小,吃得却比谁都多,都跑了几趟茅房了。”

已是傍晚时分,天上渐渐闪烁起了点点繁星,几个心满意足的家伙瘫躺在草地上揉着撑得圆滚滚的肚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片刻后,一个小身影弓着身子一摇一摇地来到他们身边,继续躺在自己的位置上。

“今晚看来是不能准时回家了,希望爹爹不要发现,不过为了这么美味的瓜,挨顿屁股我也认了。”

四人默默地看着星星,长风忽然来了一句道:“不如我们来结拜吧,就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

燕书以首先是觉得自己的妹妹胡闹,但转念想了想也觉得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一群不会因为自己皇帝的身份而疏远自己的朋友,于是欣然同意,至于其他二人见最大的书以哥都同意了,也没有任何意见。

说着,四人将吃剩的翡翠瓜皮整齐地叠在一起作贡品,像模像样地依次跪成一排,双手抱拳对月喊道:

“苍天在上,我燕书以(燕无忌、燕长风、锦鸿)今日在此立誓,愿与其他三人结为兄弟姐妹,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有违背,就让我……”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刷刷的补充道:“再也吃不到金翡翠!”

行完拜天礼后,燕书以脸不红心不跳地首先道:“这里我最大,这个大哥我是当仁不让了。”

其他三人吃了哑巴亏,但也觉得燕书以说的没错,反正以前也都是叫他哥,便同意了,这时燕无忌接着道:“最年长的是大哥,那我第二大,就是二哥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燕长风和锦鸿心道,便也恭谨地行礼道:“二哥好!”

燕无忌自豪地点了点头,燕长风和锦鸿互瞄了一眼,就在锦鸿就要开口的时候,燕长风一把揪住锦鸿的耳朵,在锦鸿的哀嚎声中凶道:“我比你大半岁,我是三姐!”

“好疼,我问过大哥的,哎呀…!大哥说你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锦鸿捂着耳朵,忍者疼狡辩道。

长风瞪了一眼正在假装数星星的燕书以,接着道:“那也大你半个时辰!我不管,反正你以前都叫过我姐姐了。”

感觉到耳朵上承受的力道有加大的趋势,锦鸿急忙道:“哎呀!哎呀!好好好,你老三,我老四,小弟在这给三姐见礼了。”

“这还差不多。”燕长风改揪为揉,变得很温柔地问道:“疼么?”

还用嘴对着锦鸿的耳朵温柔地吹了吹。

锦鸿懒得理她,正在悲伤着自己老幺的身份,突然感觉腹痛如搅:“哎哟,我再去下茅房!”

“哈哈哈哈哈哈……”

嬉笑划过繁星点缀的夜空,一如当年初见。

第四章?转瞬芳华

“世人都说人妖殊途,奈何人与人之间却也这般多捉弄。”

《乾元异志孔文生传》

一缕剑气惊飞了停在树梢小憩的黄莺,此时已是早春时节,天气回暖的大地,莺飞燕舞,柳芽新萌,一幅勃勃生机之景。

燕皇宫御花园的琉璃亭,乃是御园五大景点之一,因一通体晶莹洁白若琉璃的赏月亭而得名,传闻此亭是当年燕高祖昭烈始皇帝年间,一颗天外来石殒落于此,此石通体晶莹剔透,晶玉洁白,昭烈帝听取身边方士之言,认为此石是上天赐予的天机石,可参悟万千星象,世事变幻,便召集能工巧匠将方圆数十里全部圈建为御花园,而这块石头也被技术高妙的石匠打造成一座晶莹的赏月亭,昭烈帝每逢心中有惑,便会来此透过亭顶观悟。

此时的亭外不远处正有两个飘逸的身影翻飞交错,皆是双十年华,随着二人敏捷地你来我往,一道道无形的剑气从他们身边轻掠而出,划起去冬的落叶上下翻飞,虽说看上去两人招式凌厉,彼此喂招都是毫不留手,但两人的神情却显得十分轻松写意,可以想象两人应该是经常在一起切磋的,又继续交手数十招后便分别立定收招。

“姐,我发现每次与你切磋,你都比上一次强了一些,是不是私下找独孤先生开小灶补课了。”

说话的是刚才切磋的两者之一,只见这人作一身偏偏公子打扮,眉目清秀,轮廓分明,但若仔细看便不难看出此人便是当朝大司马锦然之子锦鸿,往昔的稚气此时已难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的坚毅与潇洒,只有其神情中的调皮捣蛋还依稀可见。

被锦鸿唤作姐姐的正是燕长风,双十年华的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宇之间顾盼生辉,一袭紧身武装,更是完美地将她的曲线勾勒了出来,妩媚中更胜一缕英气,任谁看见,脑中都会忍不住浮现出“风华绝代”四个字。

燕长风收剑入鞘,给了锦鸿一个娇媚的白眼道:“我还没用全力呢,我可舍不得伤着我的好弟弟。”

锦鸿对于这个回答嗤之以鼻,但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自己的耳朵又要遭殃,十分殷勤地跑过来接过长风手中的剑,和自己的一并抱在怀里往琉璃亭走去。

“啊…”长风毫无淑女风范地抱起茶壶往嘴里灌了几口,然后十分舒爽地长舒了一口气:“渴死本姑娘了。”

锦鸿抢过茶壶摇了摇,瞬间苦着脸道:“姐,没水了,我还没喝呢。”

“嗯,是么?打去,一会还用得着。”长风头也不回地去照看自己去年种下的山茶树去了。

锦鸿无奈,只能吩咐内侍去取一壶新的茶水过来,依在亭柱上看着长风照看她的茶树,远山近水,骄女艳花,竟不由得痴了,仿佛在这一刻,锦鸿眼中的整个天地就只容得下了那一袭洁白的身影,撩动着心里最深处的悸动。

“喂,发什么呆啊,叫你也不答应。”肩膀被长风重重地拍了一下的锦鸿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那双绝美灵动的眼眸正看着自己,锦鸿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慌忙别过脸去道:

“我刚才在想二哥的事,昨天偶然听见爹和兵部主事说起北方的好像又起兵事了,二哥去年秋季就领兵去了边塞,这么久也没来个信,我挺担心的。”

锦鸿不提还好,遭这一提,长风心中也是一叹,一颗平静的心也被提了起来,以前经常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觉得,待到燕书以每天被国事缠着脱不开身,燕无忌远去西北难以联系,燕长风才会觉得以前几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让人怀念。

“是啊,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那边怎样了,哥哥每天忙着处理各种政事奏章,根本就没有闲的时间。”长风眼珠一转盯着锦鸿,嫣然一笑道:“还好,至少还有你……可以让我欺负。”

看着锦鸿垂头丧气的苦着一张脸,长风抿嘴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像已将刚才的烦恼抛却,轻轻道:“被本姑娘欺

负那是你的福气,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说正经的,你的极武练到什么程度了?刚才我与你交手发现在对拼极武之时,你的极武后继十分雄厚。”说起正事儿,长风又恢复了她的高贵淡雅。

锦鸿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自己大意了,随便打了个哈哈道:“也许是我这段时间修炼比较用功吧,我也感觉最近进步很大。”

长风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疑有他道:“难怪,要说在极武的修炼上你确是我们四人中最有天赋的。”

“嘿嘿,你这样夸奖我,我会忍不住骄傲的。”暗舒了一口气,锦鸿见天色渐晚,想着还要去孔先生那一趟,便起身告辞了。

见锦鸿告辞,长风只是随手挥了挥,兀自端起茶杯轻抿道:“臭小子现在有事居然还向我隐瞒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哼!”

……

瑾帝挥退了跟随自己的侍卫,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在宫墙上走着,放眼望去,是不见尽头的朱雀街,青石铺就的大道上依然人来人往,他们都是为生活奔波了一天的人,走在归家的路上。

是的,现在整个大燕的帝都已是繁华初上,城中四起的袅袅炊烟,和空中大雁归巢的哇叫,让我们的燕谨帝真实的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要做那个让他们的奔波没有后顾之忧的人。

但,他现在感觉到了阻碍,有来自敌人的,也有来自自己人的。

胡蒙遣使入朝,主使便是胡蒙大王子可列,如今桀烈可汗年近迟暮,大王子可列在胡蒙的声望与地位都远超其他几位弟弟,如无意外,不出数年这位大王子就会成为胡蒙之主。

往年也有胡蒙使团入朝觐见,那些胡人因这些年来胡蒙一直压着大燕,所以即便是在金銮殿上,也是一副桀骜之相,目无他人,虽其所作所为看似耀武扬威惹人恼怒,但喜怒形于色,终究城府不深,往来之间己方可以轻易掌握主动权。

而今晨可列入朝,礼行谦逊,虽对其言语相激,却喜怒不形于色,谈吐得体,难知深浅,根据燕书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位可列王子是一位志向不低于自己的雄主,自己有把握在未来的交锋中胜过对方吗?燕书以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能把握的只有现在。

燕书以痛苦地拍了拍脑袋:“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挥手招来站在远处的内侍,吩咐道:“招都御使房子玄御书房见朕。”

见内侍领命而去,燕书以的眉头皱得更深,如今满朝文武,除了都御使房子玄和屈指可数的几位大臣之外,其余人皆是唯安平君锦然马首是瞻,这让心智渐全的燕书以嗅到了一丝大权旁落的危机,然而他也明白,以他现目前所掌握得力量,想要从安平君手中夺回原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燕书以选择了隐忍。

“呼……”燕书以长舒了一口气,暂且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思绪压下,锦然辅政的这十几年来,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治理国事的能力燕书以还是信得过的,只是现在燕书以已经过了亲政年龄好几年了,锦然却一直没有还政的打算,这让燕书以心中稍稍有些不满罢了。

一行人下了宫城,刚好与正急冲冲出宫的锦鸿相遇,看见锦鸿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燕书以嘴角终于有了笑容,吩咐左右:“那人鬼鬼祟祟,速速将其拦下,带去御书房见朕。”

随行侍卫早就认出那人乃是与陛下情同兄弟的安平君之子锦鸿,见陛下突然下令捉拿,皆是一愣,待见陛下的样子,便知陛下是起了促狭之意,心中了然的禁军左都尉公孙衍领着左右便直奔锦鸿而去。

锦鸿一路疾跑,藏藏躲躲,终于望见了宫门,那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肝也放下了一半,他是太了解自己这位便宜姐姐了,如是被她发现自己之前在打哈哈诓骗于她,她肯定会派人将自己抓回去“严刑逼供”,所以一路上锦鸿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遇见的

宫人以隐藏自己的行踪,就在锦鸿自以为已经安全了的时候,一队禁军已经在他目瞪口呆中将他默默地围了起来,那可恶的公孙衍还一脸笑意地对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让锦鸿恨得牙痒痒。

恨恨地瞪了公孙衍一眼,锦鸿前襟一撩,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就像一位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咱好歹输人不输阵!”

跟着公孙衍走了一段,锦鸿越走越感觉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拉住走在前面的公孙衍问道:“喂,公孙衍,这不是去长风公主那的路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公孙衍疑惑地看了锦鸿一眼,拱手答道:“小君侯请随我来,到后自会知道。”

御书房中,燕书以正随手翻看着内侍送来的奏章,这是吏部侍郎所呈,上面写的是黔州下乡县令年岁已高,自请辞官回乡养老,燕书以扫了一眼,便提笔批了;接着下一本乃是礼部侍郎所呈,上面写的是荆州运城一寡妇,从二十岁便为夫守节,直到前段时间去世,当地官员请奏为其树立贞洁牌坊,以示嘉奖。

连着翻看了几本,都是些蝇营狗苟之事,燕书以心烦意乱地将这些奏折扔在一边,心中恨道:“好一个安平君,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锦鸿来到御书房前,待内侍通报后,便与复命的公孙衍一起进了御书房,锦鸿犹如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同时也对皇帝大哥如此捉弄他感到些许不忿,决定进去后一定不要给他好脸色看。

挥退前来复命的公孙衍和房中内侍,燕书以微笑地上下打量着锦鸿,就如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正思考着如何戏弄自己的猎物。

锦鸿一进御书房便扳着脸,把自认为平生最臭的一张脸臭给他看,双手背在背后,四十五度角望着房梁。

两人就如此僵持了半刻,锦鸿感觉脖子渐渐的有些酸疼的感觉,不得不悄悄把四十五度改为三十度,然后再改为十五度,然后无奈地低头揉着自己的脖子,待脖子的酸疼缓解之后,锦鸿发现万恶的皇帝老大正颤抖地捏着一份奏折挡着脸。

“哼!想笑就笑出来吧,看你憋得那样子,别把奏折给捏烂了。”锦鸿决定不再与燕书以僵持,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哈哈哈……,你呀你……你先让我缓缓。”燕书以趴在桌案上,右手枕着额头,左手轻轻地对着锦鸿摆着。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燕书以问道:“说说吧,为何鬼鬼祟祟,不会是偷了疯丫头的什么东西了吧?”

“才没有,我…我哪有鬼鬼祟祟啊,我只是在修炼极武而已。”

“呵,还不承认,那我这就把疯丫头叫过来与你对峙如何?”燕书以举手作势要招内侍进来吩咐。

锦鸿急忙跳到燕书以身旁,按下他的手道:“真没有,只是今天和三姐切磋赢了她,她就怀疑是独孤先生给我开了小灶,要我把秘诀教给她。问题是我哪有啊,于是便找个借口跑了,怕她派人来把我抓回去,这才如此。”

“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真,再说了骗你可是欺君之罪,你瞧我像是有那么大胆的人么。”

本来燕书以只是想和锦鸿说说话,来排解下心中的烦闷,也没真准备问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深究,待听到“欺君之罪”四个字从锦鸿口中蹦出来的时候,燕书以突然心中一紧,暗道:“你是没有,但你父亲可就大大的有啦!”

“唉!”想到此处,燕书以不觉地叹了口气。

锦鸿疑惑道:“大哥最近似有什么烦心事?”

“还不是胡蛮子闹的,好啦,这些给你说了你也不懂,大哥就盼着你早点成熟,像无忌一样为大哥分忧呢。”

正待锦鸿预追问之时,出去招房子玄的内侍进来复命,说房子玄已经在殿外等候,锦鸿知道皇帝老大有事情要忙了,再加上自己还有事,便向燕书以打了声招呼,溜之大吉。

第五章?孔文生的秘密

“房子玄或许错了,但朕不怪他,毕竟权臣自古便是君之芒刺。”

《乾元异志燕谨帝本纪》

燕京城大体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其中东城区大部分被燕皇宫所占据,其余则是皇亲国戚的府宅,坊间有种说法,在这东城区中,随便见着的一只漫步于房顶的黑猫,都可能是某位王爷家的姨太太们所养的宠物。

朝廷各部衙门和王公大臣们的居所就在锦鸿正赶往的北城区,掌管一城治安的燕京府衙,工、礼、吏、兵、户、刑六部衙门也都设于此处,而居住在北城区的人,不是家室背景雄厚,就是位极人臣。

城南可谓是这燕京最最热闹的地方,商旅往来,店铺云集,大燕最大的贸易港口燕京港便位于此处,因为燕京城乃是傍水而建,所以广袤奔涌的子母河就成了燕京南方的护城河,再掘渠北引,护卫着其它三面城墙,此处乃是整个燕京乃至大燕帝国经济贸易的中枢所在,而那些巨商大贾们也就自然而然的聚居于此,可以说,整个燕京城南聚集了整个大燕帝国四分之一的财富。

燕国人都有一个说法:“天下财富有四分,一分黄金路,一分江南雨,一分燕京港,一分天下民。”黄金路便是指当年徽帝时开通的黄金商路;江南雨便是指扬子江以南的苏杭之地,乃是天下公认的鱼米之乡;燕京港则是指燕京城的南区,因为闻名天下的燕京港就在此处,所以人们更习惯将整个南区称为燕京港;至于最后一分,则是说天下其他地方的所有人的财富加起来才能与其他三个地方比肩,虽有些夸大,但也能看出前三个地方是极其富庶的。

最后一个城区便是西城区,虽也只是一个城区,却占据了整个燕京城三分之一的面积,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西城区是普通百姓生活的地方,当然这里也住着一些朝廷官员和商人,但这些官员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商人也是些寻常小商。

每个城区都有坊间,就相当于现在的社区,而同城区的各坊之间也是有高低之分的,这修德坊便是北城区最高等的坊间之一。

且说锦鸿出了皇宫,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位于燕京北城区的修德坊,孔文生孔先生因为其本是江南大族之后,又身为帝师,身份地位自是贵不可言,巧的是安平君府与孔府也都在同一条街上。

孔府守门的家丁已经见惯了锦然,看见他来了也不需要去通报,自顾自地忙着手上的事情,从管家那里得知孔文生在正后院夏亭内弹琴饮茶等着自己,锦鸿便只身一人往夏亭去了。

所谓夏亭,其实就是一处位于荷塘之中的亭子,因夏时此处荷花映日,琼碧接天,为观景的最佳时节,所以取名夏亭。荷塘四周并没有通往亭子的路径,只有西南角处泊着一只小船,想必是往来的唯一途径。

此时亭中之人,一袭灰袍随春风微逸,双目宁闭,只有一双手在那琴弦之间起伏波动,动人的旋律便经过那纤细十指的撩拨,流淌而出,亦随着春风飘向远方。

若有旁人在侧,便不难发现孔文生的神色正随着曲子波动,时而欢愉,时而忧伤,时而欣喜跃跃,时而悲诉戚戚,此时的孔文生不再是人前那副不染凡俗,孤身自洁的样子,更像是历经着世间的悲欢离合,冷暖饥寒的普通人;此时的他是一个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的孔文生;此时的他是一个只能在回忆中寻找慰藉的孔文生。

琴声戛然而止,想是他已经察觉到有人前来,先前的气息在孔文生的周围迅速消散,待他睁开眼的时候,那个不染凡俗的孔文生又回到了这具躯壳之中,炯然

的双眼看向荷塘外边的锦然,含笑地向他点了点头,示意锦鸿过去。

锦鸿先拱手向孔文生轻揖,接着撩起前襟向前纵身一跃数丈,待要落水之时,脚尖在水面轻点,又跃出数丈,如此数息之后,人已经安然立于亭内,湖面却只留下了圈圈水晕还在荡漾着。

“先生。”锦鸿再次向孔文生见礼,别看锦鸿那跳脱不羁的性格,好像在哪都不消停,但是在孔文生的面前,像极了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孔文生不发话,他就坐在一旁凝神静气。

孔文生拿起茶壶往置于锦鸿面前的茶杯中添了茶,道:“方才见你施展的登萍渡水,已是略有小成,吃了不少苦头吧。”

听闻孔文生如此打趣自己,锦鸿不由地苦着脸道:“每次落水我都不得不装作下水抓鱼,反正我家荷塘中现在已经见不到鱼的影子了,还有一次落水着了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孔文生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能有这番毅力,总算老夫没有看错人,如今看来你已经差不多掌握了登浮渡水这项武技,接下来我便教授你真正能上天揽月的武技聂云逐月。”

“真正能上天揽月?”锦鸿不知如何才算是真正,强自按下内心的激动,瞪大了双眼继续注视着孔文生,生怕漏听一言半句。

见锦鸿如孩子般的表现,孔文生笑了笑,接着道:“聂云逐月与登萍渡水的原理相似,皆是将极武引聚于脚下,登萍渡水是用以提升自己的速度,减轻自身所受大地之力的影响,而聂云逐月在此基础上还需要爆裂脚下聚集的极武,借助极武的爆裂之力来将身躯推动,如此便可以御空而行,所以称为聂云逐月。”

孔文生无视锦鸿迫不及待的狂喜表情,继续道:“聂云逐月,非极武深厚之人不可施展,若没有足够的极武支撑,跃入高空而后继无力,便只有生生坠亡,谁都救不得。”

说着孔文生郑重地盯着锦鸿道:“老夫教你此技,你当量力而行,切不可好高骛远,否则当有性命之忧,你须谨记。”

锦鸿知道这不是玩笑之言,便也郑重答道:“锦鸿记下了,请先生放心。”

孔文生颔首道:“记住便好,想必你也很想看看聂云逐月的具体是何效果吧,此地也算宽敞,老夫便施展一番让你见识见识。”

起身静气片刻,骤然双目肃然,衣襟无风自动,崩然前冲,如离弦之箭疾射亭外,待到十数丈外去势稍歇,只见其右脚虚空而蹬,身躯便扶摇而上,继而左脚虚蹬,又上去十数丈,如此往复,数息之间竟达到百丈之高,锦鸿目瞪口呆地看着百丈高处的孔文生,负手穿巡,衣襟飘飞,仿若仙人。

锦鸿的震憾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在他看来,飞檐走壁,登萍渡水已经是人体所能克服大地之力的极限,然而今日所见却完全打破了自己的认知,这让锦鸿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狠狠地揪了自己的大腿,疼痛让锦鸿从震惊中转醒:“不是梦,这是真的?”

再看向孔文生的眼神已经由之前的尊敬变为了崇敬,若说之前锦鸿对孔文生只是学生对老师的师生之礼,那么现在的锦然就是将孔文生当作了自己崇拜的偶像,以前只感觉孔文生身上藏着属于他自己的秘密,而现在锦然只想用“高深莫测”来形容自己的这位便宜先生。

回到地面的孔文生依然一副轻风淡雅的笑容看着锦鸿,待锦鸿回过神来,便言道:“聂云逐月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好极武的凝聚和爆裂,炉火纯青之人,可以随意控制脚下极武爆裂的方向和力度,来让自己的身形飘忽不定,难以捕捉。”

“如何引聚极武这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要教你的是如何凝聚极武,以前你只知道极武可通过武技的招式施放,来攻击远程敌人,但现在你要知道如何控制释放出来的极武。”

“释放于体外的极武还能人为控制?”锦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释放出来的极武就如同盆子中泼出去的水,如何能再控制它。

“当然!”孔文生给了锦鸿肯定的答案,接着自己的话题:“极武外释只是极武运用的基础,而如何控制外释极武才是极武之道的精髓所在。”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缕肉眼可见的气流从孔文生的身体自下而上汇聚到了他平摊的右手上,渐渐形成一个闪亮的气团,气团周围条条气缕环绕跃动,煞是好看,片刻之后,只见孔文生五指骤然合拢,握掌成拳,原本悬停于掌心的那个气团便也消失了踪影。

锦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偶像,今天的所闻所见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大得自己一时都难以消化,直到孔文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锦鸿才勉强回过神来。

“请先生教我!”锦鸿恭敬道。

“外释的极武就如同盆中泼出的水,要想控制这些水,就需要为其制造另外的容器,这样就好比是将盆中的水倒入了另一个形态不同的容器中,只是换了地方,却并不影响我们对其的控制”

孔文生骤然问道:“人为何能将极武完美地操控在体内?”

不待锦鸿回答,孔文生便自答道:“是因为人的势,‘势’空洞而虚幻,因其无法具现,所以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但它却是与生俱来的。”

见锦鸿一脸茫然的表情,孔文生无奈笑笑,解释道:“可能我说得有些空洞,那么换个说法,‘势’便是人的感觉,无论是肢体感觉还是精神情感上的感觉都属于‘势’,甚至可以说极武强弱是判断一个人修为高低的硬件条件,而‘势’便是软件条件。”

听闻孔文生如此解释,锦鸿脸上终于露出些许释然之色继续聆听着:“所以我们用‘势’…好吧…‘感觉’来刻意为外释的极武圈定一个范围,如此来达到控制极武的目的。”

“敢问先生,如何用感觉来圈定范围,既然肉眼不可见,我如何确定所圈定的范围在哪,又如何知道范围有多大?”

“这个么……”孔文生沉吟半响后,故作高深地轻捋胡须道:“既然是感觉,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嘎…”锦鸿直接傻眼儿了,郁闷地瞥了眼孔文生,他觉得这先生忒不靠谱,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孔文生对锦鸿眼中的幽怨直接选择了无视,自顾自地说道:“方法我已经交给了你,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时候不早啦,快快回去罢。”

锦鸿见孔文生都下了逐客令,便也不敢再死缠烂打,毕竟对于这位高深莫测的先生,锦鸿心中是存有十足的敬畏的,恭敬地向孔文生行罢辞别礼,轻身向外面掠去,他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如此厉害的武技给他的诱惑是前所未有的,他急于早日习得,所以此时的每一刻每一秒都倍感珍贵。

不知何时,孔文生手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狐型项坠,犹如珍宝般轻抚着,低语道:“今生,我定还你自由之身!”

祥和的脸上仿佛在顷刻间便爬满了沧桑,却给人无比的坚毅感,拂袖而动,原本立于亭中的孔文生竟然眨眼之间出现在了荷塘之外,徐步离去,而亭中只留下逐渐消散的缕缕极武之气。

第六章?密议

“大风起,马蹄急,与同袍兮,征四方;风声止,马蹄息,辞君王兮,归故乡!”

《乾元异志燕歌行》

且说锦鸿离开御书房后不久,一名身着深紫色官袍的中年文士在内侍的陪同下来到了御书房外,官袍之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碧水麒麟,瞪目圆睁,威视苍生,犹如上天派来巡视人间的神官,但凡有些见识的燕国臣民见到此官服便知道这是御史台的都御使大人。

燕帝国的正式官员共分为七品,而各品官员的官服也以颜色来区分品阶,就如同后世的军衔,燕帝国自昭烈始皇帝建立之初,朝廷规定非朝廷官员只能着各品官服颜色之外的服饰,但由于当时社会制度刚刚由奴隶制度转变成君主**制度,生产技术发展程度不高,各大染坊所能生产使用的颜色为数不多,而黑色乃是皇室专用,象征着至尊皇权,非皇室成员不可使用,所以在剔除官服颜色之后,基本只有素色可用。

据《乾元异志昭烈帝本纪》记载,一次昭烈帝出宫巡视,见满城百姓尽皆着素衣白衫相迎,便顾左右曰:“城中有人今日出殡乎?其影响力竟如此之大,满城百姓皆披麻相送,朕却毫无耳闻!”

随侍身边的内侍惊异道:“启禀陛下,陛下出宫东巡,恩泽万民,山河具添福禄,岂会有殇殡之事发生。”

“那何以朕目之所及,百姓皆是素衣白衫,这一路行来,犹如殇祭之城般?”

内侍恍然大悟,但也不敢直言这般模样乃是朝廷之过,正不知如何回复是好,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凤后却多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嫣然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很多事情当然不能做到面面具细,只因本朝立朝之初,为划分我朝官员与百姓们的区别来体现我朝威仪,便禁止了百姓们着官服之色,所以就有了当前眼下的这般情景。”

昭烈帝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但除了官服之色,就没有别的颜色了?”

这时内侍接道:“各大染坊也有试着去配置新的颜色,但配出来的效果都是与官服之色相近,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于是昭烈帝很大度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然后大笔一挥:百姓衣着不再限制除黑色之外的颜色,颜色品阶限制只适用于朝廷官服之上。然从此事也能看出昭烈帝能够成为千古一帝也并非全是运气,如此胸怀试问从古至今有几位君主能够做到。

燕帝国设立的各阶官服,一品大员着深紫色,二品红色,三品橙色,四品黄色,五品蓝色,六品棕色,七品绿色,到后来百姓便习惯以其身着官服之色来称呼,如称呼一品大员为紫官,七品县尉为绿官,而七品以下的官员则不算在朝廷正式编制之内,没有品阶,没有专属的官服,衣着颜色也不受限制。

都御使乃是御史台之首,在燕帝国,吏、兵、刑、工、户、礼六部尚书,御史台都御使,以及军中大司马,上将军皆是当朝一品大员,各州牧守,各路大将军以及京中各衙府首皆为二品,而“君”之衔,则是凌驾于一品之上,昭烈帝废君之位,至徽帝晚年为限制时任大司马锦和而重设,但此时的“君”已无法与战国时期的位高权重同日而语,只是象征着荣誉的虚衔,并无实权,而“君卿”的官袍则是大红色底上绣黑色四爪龙纹。

当朝都御使名为房子玄,乃是荆越世家房家大公子,当年荆越王室勾越氏意欲举国归附正气势如虹的燕国,国内自有不小阻力,不少荆越大族站出来反对,认为荆越国力雄厚,兵甲充裕,在与西南滇国结下姻亲之盟,当可与气势正虹的燕国一战,国内矛盾一度升级至小规模内乱,面对如此形势,作为荆越第二大世家的房家不再保持中立缄默,而是果断的站在国君勾越氏一边,主张归附,一时间反对之声如浪潮般来势汹汹,却也是去势急急,转瞬间便在国内消散得无影无踪。

是以在昭烈帝一统天下之后,不仅给了荆越王室极大的优待,也给了房家极为优厚的报酬,房家子弟也多有进入帝国中央系统担任要职的,毕竟燕国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荆越之地,房家居功至伟,若无房家出面,燕国想要覆灭荆越除了要倾举国之力外,还需耗费数年时间,这样一来昭烈帝能成为千古一帝的历史可能就要改写了。

房子玄身居御史台都御使,御史台乃是监察百官的所在,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芝麻小吏,皆在其监管之下,吏部掌控者官员的升迁,而御史台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控制着官员的贬谪,掌管帝国数万官员所畏惧的系统机构,权利不可谓不大。

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当今瑾帝燕书以的老师,瑾帝共有四位老师,孔文生教他诗书礼仪,锦然教他帝王御下,独孤九教他武艺防身,最后便是房子玄教他治国安邦。孔文生超脱凡俗,独孤九性格冷厉,锦然虽处事圆润,但由于功高镇主,燕书以从小便对他畏惧多了尊敬,只有严肃却不失洒脱的房子玄最后成为了燕书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所以后来燕书以遇到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便多有向他咨询。

燕书以屏退左右,并严令内侍在没有自己的允许下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御书房,虽然不再执教燕书以,但燕书以依然以师生之礼相待,引房子玄坐定,燕书以便正色道:“朕知先生近来公事繁忙,鄞州郡总督伙同手下官吏结党营私之事还请先生多多费心,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无需顾忌,也不可有恻隐之心。”

“陛下放心,如此恶吏自该严惩,微臣定当秉公办理。”

沉默半响,房子玄再次拱手道:“陛下招微臣前来可是为了胡蒙王子可列?”

燕书以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但也在瞬间隐去了,都说房子玄拥有一颗玲珑之心,凡事都能洞察先机,如此看来,此言非虚:“可列此人沉稳却不失圆滑,谦逊却不卑亢,更重要的是此人野心极大,现下还未登上汗位,对我大燕并无多大威胁,但以其在胡蒙之威望,汗位于他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此人必是我大燕的心头大患。”

说着燕书以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作静静凝听状的房子玄,四目相对之下,房子玄当然看出了燕书以眼中的杀机,也明白燕书以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但此事若由朝廷直接出面,派军队将可列抓捕或者暗杀都不是好办法,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是他国王子作为主使友好出使本国。若如此作为不仅可能让胡蒙举国震怒,倾全国之力南侵,而且会失信失心于天下万民,动摇大燕根基。

所以可列必须得死,但不能由大燕朝廷亲自出手或者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房子玄思虑一番回道:“陛下,微臣亦有陛下之虑,可列乃我大燕心腹之患,但若想要根除这个祸患,却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堵住悠悠众口。”

燕书以想必也对此事深思熟虑过,也明白大燕直接参与是极为不妥的,所以对房子玄所言并不奇怪,但又需如何行事,便是自己苦恼的问题。

房子玄接着道:“虽说朝廷不能亲自动手,但我们可假他人之手为之。他人之手有三,一是江湖中人,但江湖中人也是我大燕子民,虽与朝廷无关,但我大燕也难以脱身在外,此为下策;二是毒杀,微臣曾见过一种奇毒,可在人体内潜伏数月之久,可一旦发作,此人便会状若疯癫,狂性大发,直至精疲力竭,抽搐而亡,此策虽隐蔽,但也容易引起他人怀疑,追根究底之下难免暴露,而且此策过于残忍歹毒,有损阴德,此为中策。”

“既有下策与中策,想必先生心中自有上策了。”燕书以闻听房子玄之言,也不急迫,微笑着听着房子玄将要说出的上策。

“陛下英明!”房子玄接着道:“微臣听闻,这可列在胡蒙威望虽高,但也

并不是每个人都甘愿对其俯首称臣,不是其他所有王子都对汗位没有想法,也不是没有人拥有可以与其抗衡的实力。”

房子玄见到燕书以瞬间明亮不少的目光,现在是在等着自己的下文,于是微微坐直些身子道:“桀烈可汗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老大可列王子文治武功,无出其右,是桀烈可汗重点培养的接班人;老二性格懦弱,虽有些学识,但在彪悍的胡蒙,多为人所不喜;老三过于鲁莽,凡事凭着一股蛮力,是不可多得的勇将,却不适合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导者,况且他与可列的关系是几兄弟中最好的;老五则完全是一个二世祖,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房子玄似乎在试着组织语言来准确表诉即将说到的重点:”咱们的主角是老四,这桀烈可汗的四王子名为多铎,虽然威望势力远远不及可列,若单论谋略他甚至超越了可列,说来多铎与可列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其母叶赫氏也正是可列的生母,虽然表面上多铎对可列毕恭毕敬,表现得是也是相当亲密,但其内心实则早就恨透了他的这位兄长。”

“哦?这是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可列和多铎皆是桀烈可汗和叶赫可敦所生,因为可列自小聪慧过人,桀烈可汗的长子,所以深得两人喜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可列身上,其他侧妃所生王子地位自然不及可列,对于可汗与可敦的偏爱也并无太多怨言,在可列十岁那年,可敦意外怀上了,再后来就生下多铎,可敦在那次生产之中出现难产,差点要了她的性命,据说在生下多铎之后,可敦直接让稳婆将多铎抱走,连看都未看一眼,想必这也是多铎不受其父母待见的原因,至此多铎一直生活得并不像一个王子,而像个仆人,生活起居只能靠自己,直到十年前可敦去世之后,桀烈可汗可能也感觉这样对待多铎太过不公,才让他这个王子名副其实,殊不知仇恨的根已经深深地扎在了多铎心中,他恨桀烈,恨叶赫氏,更恨可列。“

燕书以嘴角牵出一抹弧线,调笑道:“别看那胡蒙蛮子一个个在人前很男人的模样,这桀烈背地里怕是个怕老婆的主吧,这枕头风吹得,这叶赫氏也是个狠角儿,估摸着这多铎若不是她亲生,早就被她扔到草原上去喂狼了。“

其实燕书以所言不错,当初多铎出生产点害得叶赫氏难产而死,所以事后叶赫氏是非常不待见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多铎懂事以后曾多次来向她请安,她是能避则必,在正式的族人仪式上,也是恍若未见,却偏偏对长子可列疼爱有加,这也导致多铎对可列由嫉妒慢慢转变成敌视,再到深深的仇恨,但这一切都被他自己隐藏得很好,在日常生活中谦逊有礼,口碑极好,政治上也装作对权利毫无兴趣,从不参与任何涉及政治色彩的事情,对可列表面上也极其恭顺,这些都让可列对自己这位胞弟毫无戒备。

然而他却忘了一个在草原上广为流传的道理,越凶残的狼,在攻击之前都会将自己潜伏得越隐蔽。

房子玄明白话说到这里,以眼前这位陛下的智慧当然知道该如何做了,于是就简单地作了总结道:“多铎在私下也秘密积攒着自己的力量,只是想要与可列相争,目前还相差甚远,若现在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来支持他,我想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所谓微臣这第三策,便是驱虎吞狼之策。”

“先生是从何得知如此秘闻,若多铎真如先生所说,那么这些事应该所知之人屈指可数吧”

房子玄捋了捋胸前的长发,微笑道:“不瞒陛下,多铎的密使一直想寻找一名可以为其引荐于陛下的人,碰巧微臣甚得陛下恩宠,便有了这些消息”

燕书以左手撑着头,右手五指在桌上轻轻扣着:“驱虎吞狼……,明日我想与那密使见上一见。”

嘴角的那抹弧线牵得更加明显了。

第七章?歇马镇的风沙

呼啸的北风席卷着漫天黄沙向着南方奔袭而来,张狂的咆哮却无奈止步于一排排胡杨的枝叶之上,一如胡蒙的铁骑,震耳欲聋的铁蹄仿佛可将一切阻碍踏于脚下,然而却总是被大燕的坚壁死死地拒于城外,难以寸进。

歇马镇是西出肴关第一镇,也是胡蒙南下寇掠定州的必经之路,左侧是浩渺千里的无人区塔纳干沙漠,那是死神的领地,没有生灵在闯入后还能活着出来;左侧是猿攀不越,鸟飞难过的祁行山脉,而歇马镇正处于这两大绝地的交界处,扼守咽喉,它与黄金之路上的黄金镇互为犄角,相互支援,犹如燕国在西北的两颗虎牙,拱卫着西北边陲,威慑着胡蒙和漠兰。

歇马镇原本只是塔纳干沙漠边缘的一个普通的绿洲,来往商人多在此补充水源物资,渐渐的有了小贩在此常驻,以为往来商客提供食宿便利来赚取利润,其后逐渐发展,便有了小镇的雏形,于是来往商客们就取歇马之意来命名这座逐渐兴起的小镇。

燕景帝时,为了巩固对胡蒙的防御以及作好北伐胡蒙的准备,朝廷在这一时期重点发展西北边陲军事,其中歇马镇因为其优势所在,成为当时发展建设的重中之重,事实证明在之后对胡蒙的战争中,歇马镇确实在保障军队后勤和抵御胡蒙铁骑上拥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景帝在位的数十年间,歇马镇因其特殊的军事作用而数次受到胡蒙大军的大举进攻,其中分别于景帝五年,景帝七年和景帝十三年的三次围绕着歇马镇进行的争夺战尤为惨烈,根据燕历记载,此三次大战,双方投入的总兵力高达百万之巨,而燕史所记死伤之数,燕军为四十万,胡蒙六十万,或许记载这些数据的史官在当权者的授意下做了一些优化,但不妨碍我们看出当初这三次大战的惨烈,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歇马镇一直都是紧紧的握在燕军手中,从未失守过。

歇马镇的城墙经过这么些年的翻新加固,甚至加厚加高,如今的歇马镇城墙,其高足有三丈,墙上可由三架马车并行,可谓墙厚城深,易守难攻。

因为战火的摧残,歇马镇曾一度沦为死城,直至景帝末年将胡蒙赶至断天涧,歇马镇才又渐渐恢复了昔日的繁荣,及至治帝三年,胡蒙趁燕国内乱卷土重来,虽不能攻陷歇马镇,但不断地袭扰周边,使得镇中已经没有多少常驻的商家店铺和农耕居民,反而多是一些游商和来往过客,只要战火一起,他们便携带着财物迅速撤走,所以如今的歇马镇可以说完全是一座军事要塞了。

驻防歇马镇的部队隶属于帝国第六军团,由于常年与强悍的胡蒙铁骑作战,使其无论是在作战素质还是在器械装备上都领先于其他五大军团,甚至可与号称帝国精锐中的精锐的中央军比肩。

第六军团帅府设于肴关,对外帅令通达,可与周围驻地要冲快速收递情报和军令,对内呼应燕京,拱卫国都,可谓得天独厚之所。现任统帅燕护,乃是大燕皇室的

梁王,大燕名将燕拓拓之子,燕无忌的父亲,驻守歇马镇的是第六军团麾下的一个独立营,由两个千阵组成,营帅邱信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跟随燕护征战十数年,作战有勇有谋,处事不惊,由一名毫无背景的普通士卒通过战功升至正四品营帅,深得燕护赏识,这也是为何派他驻守歇马镇这个军事要冲的原因。

早春的阳光并没有给这座边塞的小镇来带多少春意,凛冽的北风依然如刀子一般刮得人脸生疼,虽然中原已经春回大地,但在这西北的边塞,寒冷的冬依然用她极冰的双臂紧箍着这里,即便那不断龟裂的冰壁表明这已到了她不得不离去的时节,但她的倔强也让这里成为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远处徐徐行来一骑,喷着白色雾气的马鼻,偶尔发出一个响鼻,让人感觉马上的骑士正在优哉游哉地走马观景,城门口的卫兵依然尽忠职守地盘查着每一位入城的百姓,这样无聊的工作也时而让他们打个哈,对于远处悠然而来的骑士浑然不觉。

今天白天城门轮守的是杜尽忠和他的城卫小队,这是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因为在一次战斗中被胡蒙的弯刀切中肋下而无法再接受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就更别说随军参战了,军部本想给其发放抚恤,让其就此退伍还家,但军团统帅燕护不知从何处了解到,此人家乡便在这歇马城郊外的一个小村子,而那里却因为胡蒙的劫掠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他的妻儿家人也都丧命于胡蒙的铁骑之下,鉴于他多年随军,作战经验丰富,燕护亲自特批将他留于军中,安排了城卫队长的轻松差事。

今天的温度较往日还要冷些,杜尽忠裹着从辎重营领来的棉衣,右手死死地摁住自己的右肋,疼痛将脸上岁月的痕迹刻划得更加分明,这是当年伤愈之后留下的后遗症,每当下雨或是空气过于潮湿的时候,伤口处的疼痛便会发作,有好多次都疼得让这位意志过人的老战士有了咬舌自尽的冲动。

一位稚气未脱的小兵托着一碗水温刚好的开水小心翼翼地走到杜尽忠面前,轻唤道:“杜叔,喝口热开水暖暖。”

“诶”杜尽忠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怕说话力气过大而牵引到了右肋般,缓缓抬起颤抖的左手去接小兵手中的碗。

小兵见疼痛将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折磨成这样,淡淡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焦虑的小脸上透露着满满的关切,伸手按住那只颤抖的左手道:“杜叔,我端着你喝就是了,小心些别呛着了。”

杜尽忠放下左手,右手紧了紧右肋处,张嘴接住了递过来的碗,喝了几口道:“别担心二蛋,杜叔这是老毛病了,等天气转暖就会好了,再说你都还没成家,杜叔我的差事可就还没完成呢,杜叔啊,还得给你找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不是?哈哈…嘶…!”笑声牵动了旧伤,让杜尽忠直吸冷气。

被唤作二蛋的小兵大名叫刘北归,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稚

嫩少年,与杜尽忠是同乡邻居,当年胡蒙南侵败退后,杜尽忠随大军一路追杀至自家小村,虽然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遍地尸首的小村依然险些让他发了疯,六岁的二蛋就是在他家的灶台下被发现的,虽然当时已是数日滴水未沾,奄奄一息,但终究还有一口气在,也算是村中唯一的幸存者。

从此杜尽忠就将二蛋带在身边,视为己出,用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让二蛋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为咱们刘家村开枝散叶。”

二蛋抹了下眼角,将手中的碗放在了一边,抬头正好见着远处悠悠行来的一骑,以为是寻常商客,但数息之后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判断,因为那看似悠闲的骑士已然从马上重重摔落,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

杜尽忠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艰难地拄着戟杖,招呼几名城门卫兵一同前去查看。

这是一个重伤累累的人,或者说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更为准确,尚有余温的身体证明他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原本威武的甲胄已经被纵横交错的刀伤撕裂得没了样子,满身的血污已经浸透了全身,杜尽忠面色凝重地检察着这位或许可以称作烈士的遗体。

“他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看他受伤这情况,怕是……”杜尽忠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因为身为这边关戍边将士,在场的都知道那尸体上的刀伤是胡蒙铁骑特有的月牙弯刀所致,这也就意味着胡蒙在消停了数年之后,又要卷土重来了。

杜尽忠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俯身在这具即将僵硬的尸体上快速搜索着,终于在胸口处找到了一封被血渍浸染的书信,署名人叫韦行辉,杜尽忠记得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名小校,曾经还一起喝过酒,领着麾下一队十来号兄弟负责值勤放哨,只不过自己的岗位是城门,而他的是百里外的胡杨哨岗,那是歇马镇设置在最外围的一个岗哨,平均每月都要换一次值勤人员,信使往来需得一天一夜。

若是胡杨岗哨遇袭,此人以最快的速度前来报信,那么也是一夜过去,想到这杜尽忠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五十里……”

顾不得再想其他事,杜尽忠立刻将信交给二蛋,急道:“速将此信交予邱营帅,不得耽误片刻。”

见二蛋领命而去,杜尽忠这才缓过神来低头看着地上已经僵硬的尸体,再次蹲下抚闭了那一双眼神已然涣散的眼睛,轻叹道:“安心去吧,兄弟,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路走好!”

“老杜,这位兄弟也算死的壮烈,有了个好归宿,还是让他早些入土为安吧。”一旁的老兵忍不住劝道。

其实他还有一层意思,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但却没人去将这话挑明,那就是这人至少留了个全尸,而且死后有人为他收尸,这样的归宿相比绝大多数边关兵士,已经是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哥儿几个帮把手,把这位兄弟抬去见邱营帅吧。”

第八章?营帅邱信

双手撑着铺有作战地图的桌沿,听着行军参谋分析着伺候们刚刚回报的消息,邱信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来了,不过有一点他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也第一时间办了,那就是遣信使八百里加急去往肴关求援,他很明白若胡蒙真的是大举南侵,那么任凭歇马镇城墙有多高多厚,区区两千兵马是绝对挡不住胡蒙铁骑的滚滚洪流的,同时尽出城中斥侯,搜寻敌踪,监视敌情,若有发现便随时回报。

对着依然聚精会神作着报告的行军参谋柳之览摆了摆手,打断道:“这些都是前方斥侯回报的准确信息吗?”

“禀营帅,目前除水、天、黄三什1斥侯无消息外,其他斥侯皆有消息传回。”柳之览顿了顿见邱信没有接话,便知道他在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接着道:“火字什回报,他们向西行出十里,未见敌踪;地字什回报,他们向东行出十五里,未见敌踪,玄字什……”

“把向南的那些蠢猪给我叫回来,水、天、黄三队斥侯是不是向正北、西北、东北三个方向去了?”邱信再次打断了柳之览的汇报,心中隐隐有了些怒意,久无战事,军队之中渐渐鱼龙混杂,尽是些权贵子弟前来混迹,在军队之中谋个出身,然后调回京城,堂而皇之的摇身一变成了战功累累的戍卫京师的名门骁将。

“到南方去找胡蒙蛮子,这简直是从古至今最大的笑话。”邱信心中不无鄙夷的想着。

也难怪邱信会这样想,自古以来国之边疆都是男儿建功立业最快最简捷的所在,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摩擦,往往伴随着成百上千乃至数万人生命的终止,同时也伴随着一碟碟军功捷报,在京师百姓的欢呼声中呈于御前。

自燕景帝景余十八年,胡蒙被锦谷锋所率的四十万燕云铁骑彻底击败,举族逃至断天涧苟延残喘,帝国北方疆域再无大的战事,只是偶尔有小股胡蒙兵越过断天涧前来打打秋风,每每听见大燕军队,皆是望风而逃,更别说主动挑衅攻击帝**队,所以这几十年来,北方边疆大捷没有,小捷频频,久而久之,朝中权贵渐渐在心中也惦记上了这块低风险高回报的黄金区域,各路牛鬼蛇神纷纷削尖了脑袋往西北边关而来,若不是在关键时刻老帅燕护挺身而出,坚决不同意替换军团的中高层的将官,否则这威名赫赫的第六军团很可能就被那些权贵关系户来了次大换血。

“营帅,少将军在水字什”一名副将提醒了一句。

“”邱信手中的茶杯终于抓住了他一愣神的时机,迸发了自己的悲壮,接着便是邱信的咆哮:“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早说?”

“朱自明听令,

领麾下两百轻骑精锐,立刻北上,找到少将军。”

“末将领命”朱自明便是刚才出声提醒的副将,乃是邱信麾下左卫千总,朱自明领命转身而去,待即将出了府门大厅,邱信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不,一定…一定要把少将军安全地带回来。”

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在对朱自明下命令,倒不如说是邱信的自我安慰罢了。

朱自明也明白,若少将军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就别再回来了,想到此处,朱自明回身向邱信郑重地一抱拳,转身而去。

邱信知道朱自明是抱着死志而去,对于自己的这位老部下,心中再是不舍,却也不得不让其跳这个火坑,毕竟水字什是左卫麾下的斥侯小队。

“将令”

“哗”随着邱信的一声将令,余下所有将领顿时肃然而起,如铁柱一般静待营帅即将下达的军令。

“右卫千总刘得彪”

“末将在!”只见邱信右手座下第一个位置上迈出了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行至厅中正下,双手抱拳答道,声音洪亮如钟鸣。

“命你率麾下两百轻骑精锐出城巡视,若遇敌人,能战则战,不能战则万不可鲁莽,若有发现大股敌军,立即回报。”

“领命”

“去吧,记住你此次任务是探敌虚实,切不可恋战。”

见刘得彪领命而去,邱信接着发出自己的第二道将令:

“余下众将听令,立刻封锁城门,不许再有进出,各部回归本职,左右千卫事务暂由副千总负责,做好防卫准备。”

“末将领命!”余下众人声如洪钟,将军难免阵上亡,被放在这最前线的部队,其实每个人都做好随时战死的准备,所以当这一刻似乎要来临的时候,心中反而升起了莫大的勇气。

随着两队人马先后绝尘而出,歇马镇坚厚的城门缓缓将北风的肃杀与城中的喧嚣隔绝,而在距此三十里外的一处胡杨林中有两队人马正在捉对厮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在声嘶力竭的刀光剑影中转瞬消散。

但凡有人在此遇见,都能轻易从双方衣着看出,这两队正在厮杀的部队分别是胡蒙骑兵和燕云骑兵。

一刀劈开砍向自己的胡蒙马刀,左脚用力,侧身如奔牛,以肩撞之,趁敌人踉跄后退时的慌神,旋身劈刀,将之斩于刀下,收发之势一气呵成!

燕无忌刀锋一甩挥掉藏匿于卷刃之上的血迹,抬头环视一番,发现战斗已进入尾声,己方以十人对敌二十,而面前则以己方五人围攻对方仅剩的一人便能充分证明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燕无忌所在的斥侯营水字什接到命令后便出城北去,作为什长的燕无忌深知,此次胡蒙南下,乃是自景帝景余十八年至今八十多年来的再次南侵,就算当年胡蒙被大燕打得几近灭族,但经过近百年的休养生息,甚至在燕治平三年,胡蒙趁大燕内乱元气大伤之际,举族越过断天涧,重夺胡蒙故地,获取了广袤而肥沃的天然牧场,更是加速了胡蒙的恢复,可以说在近百年来,胡蒙一直潜伏修养,其实力已然恢复到当年的鼎盛之态,甚至犹有过之,在如此前提下,此次胡蒙毫无征兆的南下,必然不仅仅是打秋风而已。

对于那些听见可能是胡蒙大举南下就两股战战的权贵公子们,燕无忌无法阻拦他们阴奉阳违的南下避难,这让同为皇室贵胄的他深感耻辱之外,也对如今的燕军战力深感忧虑,他不知道在权贵**侵袭下的帝**队能不能抵挡住这即将倾泻而下的狂风暴雨。

所以燕无忌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为己方增加那几乎是微乎其微的胜算。

“呼…”轻出一口气,燕无忌不敢再做多想,见到最后一名胡蒙骑兵已被部下合力制服,跨步而上拎起捆得犹如粽子般的俘虏,翻身上马道:

“把兄弟们都带上,两人一骑,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名兄弟。”

麻利地将伤员扶上马,还有两名士兵已然没了生气,被活着的骑兵将尸体用衣襟固定在马上,跟着燕无忌向南而去。

就在燕无忌等人离去不久,一队上百人的胡蒙骑兵进入了刚才激战过的胡杨林,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几名正忙着检查战场的部下,高挺的鹰钩鼻下将原本就显眼的法令纹映衬得更深,两颊凸起的咬肌显示着此人正在极力的压制自己的怒火。

“头领,没有找到扎都大人。”

“扎都这个混帐东西“,狠狠地将手中干涸的水袋砸下马去,舔了舔已经出现龟裂的嘴唇,咬牙道:

”居然放弃我们在马背上的优势,愚蠢地选择和敌人近身步战,他为自己的傲慢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但若是为此坏了大事,就算是让他死过百次都难以赎罪。”

揭开部下递来的水囊,犹如嗜血的饿狼狂饮猎物的鲜血般对着自己猛灌,水的清凉漫过干裂的河床,暂时地抚平了巴托古纳扬体内躁动不安的爆烈元素。

扎都那混帐若死了还好,若没死,保不准燕军会用什么手段逼供,巴托可没把握保证扎都不在酷刑面前低头,若因此泄露了头领的计划,自己整个部族都得遭殃,念及此处把心一横,驱马而前大声吼道:

“继续追!”

第九章?袍泽(一)

“什长”一声带着哭腔的疾呼,打破了这支沉默的小队,西斜的太阳已经无法阻隔北方侵夜的寒袭,孤寂的余辉将这寥寥数骑的投影拉得越来越长,投射在沙丘之下更显踽踽之感。

燕无忌勒马循声看去,走在第三位的那名骑兵紧紧抱着怀中还在不断呕血的战友,强忍着不让其溢出的眼泪已然在自己的脸上放肆地纵横着。

“小猴子…他已经不行了!”

其实不用说,在场所有活着的队友对小猴子都已经有了定论,他们眼中纷纷透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与无奈,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死去而无能为力还要让人揪心,若在战场上被敌人一刀结果,倒也痛快,最怕的便是这种未能死在战场上,而是因为负伤过重,永远沉睡在归途中的人,忍受着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衍生着诀别思念的绝望。

燕无忌紧紧勒住手中的马缰,直到指节发白,这是他强忍伤痛的一种发泄方式,安静却又带着恐怖的疯狂,只是还没有突破他心中爆发的节点。

“老群,看好小猴子,我们必须再快一些,不然谁都走不了。”

老群紧紧抱着怀中已经没了呼吸的小猴子,把自己染着血迹的披风往小猴子胸前围了围,就好似在关心只是睡着了的袍泽,怕他着了凉。

沉默,又渐渐覆盖着这个小队,夕阳拉长的身影就像他们心中的思念,已经延伸到了看不见的远方。

朱自明领着麾下的两百精骑一路往北,来之前的路上他已经遇到了天、黄两什斥侯,天字什是从西北方向而来,从他们疲惫的军容便可以看出这一路的辛苦,在天字什什长的禀报中得知,西北并没有遇见胡蒙骑兵,更不用说胡蒙大军了,朱自明鼓励地拍了拍他,让他带着自己的部下继续往回走,之后的黄字什如天字什一样,也没有探得有用的情报,这让朱自明的心越发沉重,他隐隐感觉到,这平静的后面似乎有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悄然来袭,朱自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不再理会心中的不安,因为此次出来的任务他还没完成,甚至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眉目。

暂时压住了不安的心又渐渐溢满了焦急,但这并没有让这位老将失去冷静,在确认了具体方位之后,一马当先的向着正北方疾驰而去,至少在他心中,多抓紧一分时间,便多一分机会,找到少将军是当务之急,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闯。

天色越来越晚,气温也随之越来越低,就连身下的战马好像都因为耐不住这寒冷而轻轻地颤抖,燕无忌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能走多远,疲惫和饥饿已经让他没有了太多的思考能力,只是凭着本能一步步向南走着。

时不时的回头,以确认是否有人掉队,但这一次的回头让他放弃了这种担心,身后通明

的火把犹如饿狼的目光,逐渐向这个小队照来,在凌乱的马蹄声和胡蒙骑兵的呼喊声中,燕无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勒住了身下已经筋疲力尽的战马,翻身而下,顺手将已经半死不活的俘虏拍了下来,一声出自俘虏的惨叫让这个疲惫的小队稍稍振作了一些,各自持刀而立,准备着迎接致命的冲击。

被摔醒了的扎都渐渐恢复了些神智,听着远处传来的熟悉声,让他心中突然涌出了一阵劫后余生的兴奋感,但就在这兴奋感刚刚冒出的时候,却又被一道冰冷的寒芒击散得无影无踪,循着这道寒芒的扎都终于看到了它的主人也正在盯着自己,而那人手中的利刃似乎也已经折射出了自己回光返照的惊恐。

能成为军队将领的扎都不可能不明白,如果来的这支胡蒙骑兵能放过这些人,自己便还有可能活命,不然自己绝对是这次交锋中第一个死的。

“不过可能吗?怎么可能!”扎都颓然的想着,再次闭上眼睛枕在迷眼的黄沙上,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渐渐靠近的胡蒙骑兵并没有立即对这支燕国斥侯小队进行冲击,而是在他们面前不断地呼喊着胜利者的号子,据说胡蒙的男人天生就会这种充满野性的号子,它能让战场上的胡蒙铁骑拥有必胜的战意,也能带给敌人死亡的恐惧,撕裂他们抵抗的意志。

巴托驱马来到距离六人大约五十米的地方站定,目光一一扫过面前这疲惫的斥侯小队,待见到躺在地上不时抖动的身体时,他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一声清脆的马鼻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巴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爱驹,像是在安抚它急躁的情绪,又像是得胜者的装模作样,他很享受这样的气氛,以一个主宰者的身份打量着弱者,然后随心所欲的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真的很大胆,也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我没能在这里追上你们,我难以想象你们带回去的这个懦夫将会带给我胡蒙怎样的损失。” 巴托缓缓拔出自己的弯月马刀,带着一抹嗜血的笑意接着道:“不过现在,我会让你们知道我胡蒙封藏已久的马刀已经出鞘,我胡蒙的铁骑将会踏碎你大燕每一寸土地,犹如瓦砾!”

熊熊的战意在蓄势待发之际,被远处疾驰的火龙绊住了马蹄,巴托难以置信地看着飞奔而来的燕国骑兵,这样的巧合让他一时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眼睛,冰冷的眼神转到地上那具依然用抖动来证明自己一息尚存的身体,他的内心正在做着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大胆的决定。

就在片刻之前,朱自明疲惫地骑行在渐渐冰冷的夜色里,他渐渐荒凉的心就如同这西北的戈壁,已经找不到一丝生机,耳边依然不断有去而复返的游骑汇报着他们所打探到的一切,但仍然没

有听到那个可以让自己的心死灰复燃的消息,这让他已经有了拔剑自刎的冲动。

又是一骑毫无价值的回报,朱自明只是对来者抬了一下眼皮,然后继续挣扎在要不要自刎的冲动中。

“将军,前方发现一只燕军小队,正被大股胡蒙骑兵追赶。”

“嗯,知道了”重复着自己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几个字,朱自明觉得这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自己水囊中已经所剩无几的饮水,但却在下一瞬间打了一个浑身颤抖的激灵,二话不说地打马向前吼道:“速速带路!速速带路!”

一口气奔出好几里的朱自明终于看到了可以让自己的心脏恢复跳动的燕军斥侯,让他在这一瞬间感觉上天对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刻薄,一种重生的兴奋感瞬间充斥全身,两百米的距离,刚好是骑兵冲锋的最佳长度,冷冷地看着那名胡蒙将领就要挥下的弯刀,朱自明在通明的火把中举起了自己的长枪,而那名胡蒙将领也很及时的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了。”朱自明暗暗舒了一口气。

对于局面上的变化,燕无忌的心中盘算着,很快便有了一番计较,与身边五人说道:“不要管那个俘虏,带上兄弟们,往后面走。”随即带着五人,牵着马匹,面朝着胡蒙骑兵徐徐向朱自明的大军靠去。

巴托的内心浮现了一种焦急,他明白这几人目前还是自己手中的人质,但却是自己无法左右,只能玉石俱焚的人质,而若是他们退到距自己百米之外,不仅他们将脱离人质的这个身份,还会让自己成为砧板上任由燕军宰割的肉,还好他们没有带走扎都,这至少给了巴托心理上一点安慰,见到麾下兵士已经将扎都如同死狗一般拖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巴托终于放弃了心中那个鱼死网破的决定,带着麾下充满戒备的隐退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朱自明派去自己的卫队迎接了斥侯小队,而自己依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眼睛不停的打量着四周漆黑的夜色,直到燕无忌等人来到自己的身边,方才下马相见。

“少将军一路辛苦,且与几位弟兄吃点东西。”说着接过亲卫递来的干饼和水向燕无忌等人递了过去。

也着实饥渴难忍,几人拿着干饼和水便一口干饼一口水的囫囵了起来,待腹中之疾稍解,燕无忌放下手中东西向朱自明深深揖道:“朱将军与兄弟们风沙裹尘,只为寻无忌而来,无忌惭愧。”

“少将军言重了,实不相瞒,此次虽是奉命,但越是深入北地,越是敬佩少将军及麾下兄弟的胆识,我大燕有少将军这样的将门虎子,实乃万幸。”说到后面朱自明不禁心有戚戚,其实燕无忌也知道他心中之言,只是却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第十章?袍泽(二)

归来的路上除了疲惫,燕无忌感到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遗憾,怕心中的那个秘密永远埋葬,遗憾付出了弟兄的性命,到最后却是无功而返。

但在当时的情形下,这也是无奈之举,那群胡蒙骑兵锲而不舍地追着自己,绝不是为了自己这区区几人的性命,而是自己俘获的俘虏,那时若是依然带着那胡蒙俘虏,对方即便摄于自己身后的大燕骑兵,但也难免会鱼死网破,所以想要活命,俘虏是万不可带。

回头看了一眼在篷车中安静地躺着的战友,就在昨夜还一起喝酒唠嗑的大活人,那些他们提及的父母妻儿,不知道在接到朝廷发下的抚恤金时,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少将军,回去之后是否随我一同前去见见营帅?”朱自明出声打破了沉寂,接着道:“他现在一定在大帐中坐立难安。”

燕无忌扯动嘴角微微笑道:“是要去见见,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叔叔。”

朱自明接道:“若让营帅听到少将军如此说,心中不知会有多高兴。”

“只是……唉!”见朱自明欲言又止,燕无忌点头示意他无需顾忌,于是又道:“非是我等做臣子的心怀怨愤,可如今的大燕,早已没有了当初始皇帝时的文治武功,也没了景徽二帝的清明天下,权贵们的追名逐利,已经逐渐把大燕蛀得百孔千疮,在他们一圈圈鼓起来的腰包里,放着的确是我大燕的血肉,甚至军中好多经验丰富的将领都被权贵们排挤得不得不提早卸甲。”

燕无忌吐出一口浊气,赞同地点头:“是啊,如今军中像邱营帅这样的沙场老将已经所剩无几,而胡蒙却在日渐壮大。”

“但愿这次只是虚张声势吧。”

夜色随着马蹄愈显深沉,归途上的骑士们紧裹着寒衣,在紧咬着磕碰的牙齿中,望眼欲穿地终于见到了歇马镇的轮廓,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真正地松懈了下来,伴随着缓慢开启的城门,仿佛走入了轮回一般,满是重生的喜悦。

安顿好麾下疲惫的将士,朱自明带着燕无忌等几位幸存下来的水字什的成员直奔邱信府邸而去,果然如朱自明所说,在通报之后不过片刻,满眼血丝的邱信就急冲冲地跑了出来,疲惫的神色和紧缩的眉头显示了主人之前急躁的心情,在看到朱自明带着一个活生生的燕无忌站在门口时,邱信觉得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已经随着燕无忌等人的到来变得明亮了。

看着眼前披甲戴盔的老营帅,燕无忌心中一时思绪万千,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出身让自己比普通士兵获得任何的特权,他也想凭着自己的能力获取功名,却又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并没那

么强大的力量,还太过于渺小了,燕无忌暗叹一口气,若非是因为自己的出身,这时候的自己估计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

“又或许这出身也属于自身能力的一部分吧。”燕无忌用了个无法辩驳的借口抛开了这层思绪,说实话,对于邱信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燕无忌心中充满了感激,见朱自明已经向邱信交完差,燕无忌这才领着水字队上前拜见:

“见过营帅!”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进去坐会儿,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热饭热菜,先在我这把肚子填饱,老朱你也来,你麾下的弟兄们,我早就吩咐人把他们的饭菜准备好了。“说着,邱信满是欣慰地打量了水字什的几人,领着众人往客厅而去。

“哈哈,营帅家的饭菜可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那末将就不客气了。“众人围坐在满是菜肴的桌前,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有酒有肉,倒是丰盛,朱自明肚子已经叫了好几遍,这时闻到扑鼻的酒肉味,哪还忍得住,向众人告了声罪后,满饮了杯中之酒,开始大快朵颐。

“你这老小子“邱信笑骂道:”咱们也别愣着,赶紧的,慢了可都被朱子明全吃光了。“

酒过三巡,众人觉着腹中已有了底货,便开始聊起了这一路的惊险,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邱信也不禁为他们暗捏了一把汗,听完几人的九死一生,邱信言道:

“如此说来,到目前为止我们依然没能探得敌人的虚实,为今之计只能先做好本镇的防御,再派斥侯前往探查。”

朱自明在一旁问道:“营帅,是否向肴关请求调拨援军?”

“调拨援军暂时不可,军队的调动就意味着大量物资的消耗,而我们现在还没有摸清敌人的虚实,冒然调动大军,当有谎报军情之罪,但当前的情况必须马上禀报给老帅,做好万全的准备。”

邱信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暂时放弃了去想这些头疼的问题,对朱自明说道:“老朱,我知道你辛苦,但我这有几件事还得你去办。”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邱信伸出一根根手指道:“第一,明天你把那些带着队员往南跑的斥侯什长给我押到点将台去,老夫要亲自看看这些军队的蛀虫都长什么样;第二,今晚再派出些斥侯,连夜打探;第三,去让刘德彪看看你有没有少胳膊少腿,然后让他给老子滚去睡觉。”

朱自明莫名其妙的听到邱信让自己转告刘德彪可以去睡觉了,刚想出声询问,但见邱信只是笑着摆摆手,表示不愿多说,一头雾水的朱自明只得领命,与燕无忌几人道了一声别,去安排邱信的任务去了。

邱信见朱自明已

走,也难免困意袭来,打了个哈切,向燕无忌等人道:“老啦不中用了,几倍水酒下肚就头晕脑胀的,你们继续吧,我就不陪你们了,吃饱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过几日看老夫如何除虫。”

……

吃饱喝足,燕无忌等人走出营帅府邸,寒冷的夜风让几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宋涛稍稍犹豫了一下道:

“队正,我们想去先去看看小猴子他们。”

燕无忌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余四人,刘松、郭图之、贾宇、周颂人,虽然没有言语,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将自己的心思表露无遗,燕无忌重重地呼出一口白雾,道:

“速去速回,我先回去安排。”

见燕无忌同意,五人来不及向他抱拳行礼,往着存放小猴子等人遗体的地方匆匆而去。

燕无忌独自向左卫斥侯营所在的城东驻地走着,因为今夜也左卫营负责巡夜,所以他要帮宋涛等人向朱自明报备,他也想和宋涛几人一样去见小猴子他们最后一面,再看看他们的样子,再回忆一次他们的笑脸,再叫一声兄弟,但他是他们的头儿,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知道这天明之后,他们的遗体将会在烈火中化作一坯黄土沉睡,他也知道这营帐之中,马上又会有几个被称作兄弟的新面孔加入,他还知道这日月更替的时光里,还会有一副副面孔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又淡去,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再过多久就会对这些生死变得麻木,或许就在明天,又或许直到自己也成为别人脑海中那副淡去的面孔。

“张士、刘传名、小猴子、李胜,如果我哪一天忘记了你们,记得托梦来告诉我。”

一路转向左卫指挥府,朱自明已经办完事情回府休息,燕无忌向朱自明通报了宋涛等人的事,朱自明也表示理解,只是让燕无忌转告几人,今后夜间没有命令不可再随意外出,否则将会当作细作论处。

两人闲聊了几句,燕无忌便告辞回营帐休息了,朱自明心中却有些唏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是行伍之间的这种方式太过残酷了一些,想到刘德彪今天为了出城寻找自己,竟然与营帅当面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被营帅叫亲卫用绳子捆在柱子上,直到自己来到门外还在不断请求着让自己出城,那一句:“求您啦营帅,俺现在就这么一个兄弟了!”让朱自明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这何尝不是袍泽之间不是兄弟而胜似兄弟的情分。

抹了抹眼角,声音也变得哽咽了一些:

“可惜啊,当年陷阵营上百号弟兄,现如今就剩下我和彪子啦。”

第十一章?赏罚

集结的军号飘荡在歇马镇的每一个角落,晨曦还没来得及穿透黑暗,整齐的步伐和洪亮的号子已经打破了黎明的寂静,位于歇马镇西面的校场上,上千的燕国将士正集结待命,而位于队伍最前面的除了各营将尉,还有十几个被捆缚的士兵,他们多数人神色颓然,布满血丝的双眼显示出他们之前过得并不好,却也有几人神色傲然,仿佛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三通鼓声过后,营帅邱信在左右卫千总的跟随下登上了点将台,上台之后的朱自明和刘德彪分别压阵于邱信的左右,冷眼瞄着台下被捆缚的那些人,而邱信站在台前正中,左手将佩剑的剑柄压得很低,身后的剑身高高翘起,左右熟悉邱信的部下已然心中明了,营帅这是要杀人了,看向那些被缚之人,眼神已经变得像看死人一样。

“今日晨会,本将心中有一些人的名字想念出来:‘张士、刘传名、李九(小猴子)、李胜、顾宗西(报信的人)……’,他们是我邱信的好兵,是西北军团的勇士,是大燕的好儿女,他们为大燕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已将这些人的名字上呈燕帅,让他们的名字永远刻在昭烈碑上,世世代代受人敬仰,他们的父母妻儿将成为烈士遗属,得到国家的终生赡养。”

邱信顿了顿,用眼扫了扫台下,微眯着眼道:“不着急,本将这还有一些人的名字,待本将一一念来:’燕逐、锦越、仲书评……’尔等身在我大燕行伍之中,为我大燕西北门户之斥侯,其职责之重,却在执行任务之时阳奉阴违,南下逃命,此举犹如临阵叛逃,按律当斩!”

寂静的校场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那些被捆缚的人也开始呼天抢地的向着邱信磕头认错,期望他能网开一面,而之前神色倨傲的几人中的一个却是突然两眼怒瞪,对着邱信怒吼道:“好你个邱信,你一个小小四品营帅也敢斩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姓燕,大燕皇室的燕,我父亲乃是当今黎王,你要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信不信老子灭你九族!”

“对,我姑姑乃是当今太后,你敢动我,便灭你九族。”

“我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

“我同族大伯乃是当今大司马!”

见有人出头,其他几人也开始道出自己的家室,在他们看来,仗着自己的身份,区区的四品营帅是万万不敢动他们的,念及此处,便更加有恃无恐地叫嚣了起来,甚至还彼此调笑,仿佛完全不在意当前自己所处的情境。

而此时一名邱信的亲卫急冲冲地来到邱信身边,将一封信笺交到了他的手上,刘德彪原本就脾气暴躁,台下犯人正在毫无顾忌的嘲弄,而营帅却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书信,此情形哪还忍得住,

拔剑就准备下了点将台来将这几个狂妄的二世祖给砍了,却在转身的时候被看完信的邱信用眼神阻止了。

这时朱自明向台下一挥手,只见队伍中走出几名军士来到依然叫嚣的几人身后,一人一脚踹在几人身上,这几人也应声飞出,十分狼狈地上演了一出狗吃屎,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又被人提着头发拉起,接着腿弯的一脚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跪在地上,嘴中的惨叫取代了原先轻浮的调笑。

一气呵成的动作后,燕无忌站在燕逐身旁蔑声道:“我也姓燕!”

燕逐一见此人便没了之前的嚣张劲,因为他认识眼前之人,也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自己虽然也姓燕,是大燕黎王的儿子,但却是庶出,而燕无忌却是梁王燕护的世子,并且自己的爹与燕无忌的爹地位差距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虽然都是王爵,但黎王只是个二等的享福王爷,而梁王却是一等王爵,并且官居当朝上将军,手中掌握着控制大燕整个西北的西北军团,那是可以与中央军比肩的精锐。

于是乎,燕逐见到燕无忌,瞬间就如霜打的茄子,用恐怕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死撑道:“反正我是皇室宗亲,就算有罪也轮不到他邱信来治我。”

台上的邱信轻嘘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们先别急着聒噪,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份来恐吓本将,身在军中,便得遵守这军中的规矩,本将在扣押你们的时候,就已将此事上禀燕帅,是杀是放,一切遵从燕帅将令,来人!削去这些人的一切军中职务,押至囚室严加看管。”

听到邱信如此安排,原本还哭天抢地的一众犯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用询问的眼神互相看了看,心中不禁暗暗自问道:“不斩首?”

而原先安静下来的燕逐几人差一点又开始叫嚣了起来,只是当抬头对上燕无忌冷冷的目光时,便只得强忍了下去。

“押下去!”邱信将头撇到一边下令道,待军士将这些人都押走,才又正过脸来,接着道:“我们从军之人,必须做到令行禁止,上峰之将令,违者当斩。”

与其说这是在维护自己的威严,倒不如说这是邱信在说给自己听,因为刚才的那封信便是燕护亲自写给自己的将令,而信的内容只有两个字“押后”,邱信很想当作自己没有见过这封信,或者先将这些二世祖先斩了,再向上峰咬死说自己收到命令的时候,已经将这些人给斩了,但跟随燕护多年的邱信觉得,以燕帅的作风,绝不会做出袒护这些二世祖的行为,其中必定有其他用意,但具体是什么,邱信也很想知道,毕竟他现在心里憋得难受,需要这剂良药来顺气。

“管武海何在?”邱信大声喝

道。

“末…末将在。”一名身披尉甲的将官战战兢兢地快步跑到台下。

“身为右卫斥侯营都尉,麾下竟出现这种畏战的懦夫,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末将御下不严……”

“呵…既然你已经知罪,我也就不不多说了,现降你为左卫斥侯营玄字什什长,你可心服?”

“末将心服。”

“下去吧,若真有本事,就把玄字什带出个样子来,到时本将升你为左卫副将。”这就是邱信的御下之道,对于那些受牵连却有能力的人,给予他们鼓励和目标,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更好的凝聚军心。

接下来,邱信又点名道:“燕无忌出列!”

燕无忌一步跨出,抱拳道:“末将在!”

“你与水字什将士深入漠北,打探情报,虽死无惧,你们是我大燕将士之楷模,我大燕有你等这样的将士,天下四夷,何人敢敌”,赞许地看着燕无忌,邱信的声音越发洪亮:“本将委你右卫斥侯营都尉之职,可有信心?”

“末将定当不负营帅厚望!”

邱信微笑着向燕无忌点了点头,便示意他归队,然后再次喊道:“宋涛、刘松、郭图之、贾宇、周颂人出列!”

“在!”

一旁的朱自明这时打开了手中的委任书念道:“宋涛、刘松、郭图之、贾宇、周颂人五人深入漠北打探敌情,虽九死而无悔,将令:擢宋涛右卫斥侯营地字什什长;擢刘松右卫斥侯队火字什什长,擢郭图之右卫斥侯营金字什什长,擢贾宇右卫斥侯营木字什什长,擢刘松升右卫斥侯营土字什什长。”

“望你等再接再厉,万不可懈怠,今日晨会到此结束,各部由长官带领至所属区域操练”,待朱自明念完委任书之后,邱信补充道。

往台下走着的邱信突然问左右的朱自明和刘德彪道:

“派出去的斥侯可有回报?”

刘德彪急忙抱拳回道:“还没有消息!”

“继续打探。”邱信想了下,转头对朱自明说:“把左卫的斥侯也派出去。“

朱自明立马应下,转身便去吩咐副将部署,邱信恍然走着,只是眉头却越皱越深,心中寻思:“胡蒙此次大举来犯,却能将部队隐藏得如此之好,要么只是虚张声势,要么我大燕就真的大难临头了。”

经历了一场赏罚风波的校场在邱信等人走后又响起了熟悉的操练号子,一切好像并未因为之前的插曲而改变什么,但大家都知道的是有一片黑云正从北边慢慢压来,虽然还看不见,但是所有人都已经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压抑了。

第十二章?宫人五戒

曲折的小径被两边常绿的翠竹遮掩着,偶有一两娇花躲藏其间悄悄露出几分颜色,犹如深闺之中的少女,满含羞涩地悄悄打量着来人。

放眼于此,多是些翠竹掩映,假山半绕,其间流水潺潺,依附于脚下的小径,曲绕而前,也不知是哪些怀春的宫女,竟私下种了这些娇艳活泼的花儿,犹如点睛的一笔,画活了这幅静谧的景卷。

领路的宫人回头瞧见身后兀自驻足打量的都御使大人,带着询问的眼神寻找着对方的目光,房子玄抱歉地对这宫人笑了笑,轻轻揖道:

“下官见此景色似有所感,是故驻足不前,还望公公见谅。”

见房子玄对此礼遇自己,受宠若惊的刘间连忙还礼:“都御使大人身居要职,所感所悟定是于家国有益的大事,奴才为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有半分埋怨,陛下与长公主他们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有劳公公领路。”

刘间依然在前面领着路,但却觉着脚下的步子比之前轻快了不少,喜悦的情绪慢慢地滋生在了脸上,没有什么比得到一位位极人臣的大人物的礼遇更加让人兴奋的了,大燕自立国以来,宫廷内侍的地位都是非常低的,而且帝国律法对内侍的管辖限制也是极其严格,因为远在大燕还是诸多诸侯国之一时,王宫对内侍的限制还远没有现在的大,然而导致的结果便是内侍勾结外戚,差一点让燕国的王座易了主,而其直接受害者便是大燕的建立者昭烈始皇帝。

所以昭烈始皇帝称帝以后,在《传世国策》中就明确列出了对宫廷内侍管理的政策:

一, 凡宫人内侍不得顶撞朝廷官员,违者立斩。

二, 凡宫人内侍在皇帝或朝臣议论政事之时,须立刻远避,且不可驻足偷听,违者立斩。

三, 凡宫人内侍不可窥视任何朝臣奏折,违者立斩。

四, 凡宫人内侍不可妄议朝政,违者立斩。

五, 凡宫人内侍不可与当朝官员来往过密,违者立斩。

以上五条便是明列于《传世国策》的宫人管理条例,俗称“宫人五戒”,因为昭烈帝当年深受宦官之害,所以在制定“宫人五戒”时难免过于偏颇,但这也是避免宦官之害的有效手段,毕竟内侍日夜陪伴于君王左右,随时都有机会接触到帝国权利的核心,若遇到昏庸之君,只需些许手段便能将皇帝哄得团团转,而自己却仗着君王的宠信掌控权利,更甚者勾结他人,谋害君王也是不无可能。

大燕立国近百年来,也不是没有触犯这五戒的内侍,其中最有名的一次便发生在徽帝在位期间,当时内侍大总管四德是伴随徽帝一起长大的发小,并且据说当初徽帝出巡遇刺,还因为为徽帝挡箭而差点送了命,所以徽帝对此人也是十分的宠信,这也让他逐渐恃宠骄纵起来,对待朝臣的态度也不再如其他内侍一般恭顺,而大臣们碍于徽帝的面子没有与其过多计较。但在一次宫宴上,徽帝与众臣酒过三巡,见场中舞女所跳之舞毫无新异,便有大臣提议选派十名内侍比武助兴,得到了其他大臣的纷纷附

和,徽帝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让身边的内侍大总管自己去挑了其他九名内侍上场五人一组互搏。

在开始没多久,便有在旁观看的一位大臣借着酒劲大声喊道:“内侍之武兮,飘忽凌乱,无根之舞兮,牝马哀鸣?”

待此人说完,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笑,而场中帽斜衣乱的十名内侍也随着哄笑停止了动作,只见他们歪斜的帽檐下,满脸的涨红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低垂着脑袋以掩盖自己此时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充血的怒目,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内侍就要在哄笑之中仓皇退下的时候,一声尖锐的怒骂让在座之人诧异无比:

“匹夫辱我,同死而已!”

内侍总管快速冲至那位大臣跟前,抄起桌上的酒樽砸向了目标的头部,但或许是因为内侍真的没有什么力气,这一下只是让那位大臣的头部多了一个包,值勤的侍卫也在此时及时地控制住了两人。

面对如此场面,脾气再好的君王也会震怒,而且燕徽帝的脾气一直都不是很好,待到侍卫押着内侍总管来到他的面前时,满目含泪的内侍总管跪伏于地已然泣不成声,徽帝冷眼撇着那个辱人的官员,而对方也因为刚才那一下,从醉酒之中醒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徽帝面前乞罪。

此时此刻的宫宴,已经安静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人人都秉着呼吸,等待着徽帝的裁决,直到一声轻叹敲击了众人的神经:

“杜枫,其身不正,其言不雅,纨绔轻佻,有辱斯文,若继续留任,恐有辱我大燕朝廷之颜面,今削其所有官职爵位,发配岭南,滚。”

“四德”叫了声内侍总管的名字,燕徽帝变得沉默,拇指与食指把手中的酒杯翻来覆去无数遍后才接着道:

“祖制不可违,高祖昭烈帝所制《传世国策宫人管戒》第一条:‘凡宫人内侍不得顶撞朝廷官员,违者……立斩。’朕知道你在宫外还有个侄儿,朕会替你照顾好他,下去吧。”

“咚、咚、咚”,得到最终判决的四德以三个清脆的响头叩谢了自己一生的主子,原来梳理整齐的头发因为失去了帽子的束缚而披散开来,在侍卫的搀扶下蹒跚而去,四德应该知道自己刚才的作为会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但是他会觉得后悔吗?在场的人心中都在猜想,或是蔑然一笑将之拂于脑后,或是一声轻叹满是同情,但答案或许只有四德自己才知道。

“郑爱卿,刑部是你的地盘,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皇帝对此事的态度,能做到刑部尚书,自然已经不需要再多去揣度了,连忙拱手揖道:

“臣遵旨。”

一个月后,就在四德被处斩的同一天,那个被发配岭南的杜枫因为不堪折磨而自杀。

在此之后,凡大燕宫廷内侍再无人胆敢触犯“五戒”,就算深受帝王恩宠,但四德之鉴却始终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内心深处。

长此以往,宫人内侍的地位愈发低下,虽然朝臣们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毕竟这可能引起皇帝陛下的不悦,但往往那种高人一等的傲慢与轻视,内侍们却只

有忍气吞声地顺从着,这也是刘间为何会因为房子玄的一个礼貌的回应而变得心花怒放,毕竟他才刚刚调到皇帝身边做事,朝臣们不给他出难题便是烧了高香了。

曲幽的小径在一扇圆拱的门墙外换了一副天地,微波潋滟的湖面撩拨着映色的堤柳悠然摇曳,一座通体透明得犹如琉璃般雕砌的亭子矗立在湖岸边宽阔的草坪上,不远处的朵朵娇花就如围着亭子起舞的精灵,争着早春的阳光熠熠生辉,而其中又数那一颗山茶树的花儿开得格外夺目。

亭外有几名宫女围坐在一起,从她们低低的笑声中知道他们正在聊着一些开心有趣的事情,亭中的圆桌旁对坐着一男一女,桌上放着一盘还处于厮杀中的棋局,男子此时搔首捞耳,举棋不定,而对面的女子却显得悠闲自在,靓丽的眼眸中偶尔闪着狡黠,脸上满是得意,女子的身后是一名年岁较长得男子正依坐在亭栏之上,正背靠着亭柱,闭眼假寐。

刘间领着房子玄到了此处,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也不再向前了。

见着眼前这般惬意,房子玄也仿佛不忍将其叨扰,放轻了脚步悄然来到亭中,女子自然发现了他的到来,刚要出声,便被房子玄用手势打断,对着女子行了臣子之礼,又与那对弈的男子见过,便在女子的示意下坐在了桌旁看着二人继续对弈。

锦鸿苦恼地看着眼前的棋盘,悄悄用眼神给房子玄传递着信号,内心抓狂般嘶吼着:“房子玄,救命!”

房子玄对着锦鸿微微一笑,习惯性地用左手捋了一下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但落在锦鸿眼中的这个动作却让他心思百起,偷偷学着房子玄捋着自己的头发,但由于自己是全束,房子玄是半束,所以只能揪着自己耳边的几缕扯动着,举棋半饷后才犹如下定决心般将子狠狠落下,但迎接他的却是公主殿下落下的决胜子。

差点吐血的锦鸿终于忍不住张口道:“好你个房子玄,我给你使眼色,让你帮我,没想到你却暗中算计我。”

房子玄轻声解释道:“锦公子恕罪,在下从不曾为公子支过半招,何来算计一说?”

“那你这样……”说着锦鸿便学着房子玄捋发的动作,反复数次,接着道:“不是在给我暗示吗?”

“锦公子恕罪,这个动作是在下从小养成的毛病,陛下亦可为在下作这个证,可不是在下的什么暗示。”

而恰在这时,一旁假寐的燕书以也看了过来接声道:“这个确实是子玄的习惯动作,朕可以作证。”

不待锦鸿再说其他,他的耳朵已经被捏在长风的指间:“好你个小鸿子,本公主的眼皮底下也敢使诈,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唉!唉!唉!疼疼疼疼……”

不再看顾一旁打闹的二人,房子玄在燕书以的眼神示意下离开了亭中,向湖边走去,悠闲的风依然游游荡荡地吹着,只不过拂过的面容却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边有回信了?”在离开足够距离之后,燕书以直切主题的低声问道。

“是”

第十三章?旧恨

自从月前见了那个自称奉燕国皇帝之命前来的密使,多铎的情绪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这让一向自信的他相当厌恶自己的这种状态,虽然对方将来意说得隐晦,但多铎心中却如明镜,那是自己午夜梦醒时最渴望杀之而后快的人,是自己隐忍爆发时最想将其切肤噬骨的人,也是让自己发自内心的战兢瑟缩的人。

可列,胡蒙的大王子,下任可汗最强有力的继承者,自己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让你占着部族头领偏向你,老不死的向着你,就连那尸体都已经葬入鹰腹的老太婆也从来只想着你,你到底凭什么啊?”多铎状若癫狂地挥砍着面前的树干,只见树干上已经沟沟壑壑布满了刀痕,或深或浅,新的伤痕伴随着“哐、哐”的劈砍声依然在树干上不停地堆积着。

“嗬…嗬…嗬…嗬…”许是砍了太久,剧烈的挥砍使自身体力消耗过大,多铎扔掉手中已经布满豁口的斩刀,直接瘫坐在地,双手因为与刀柄剧烈的摩擦而多处龟裂,丝丝鲜血顺着伤口悄然渗出,而它们的主人却恍若未觉般任由它们自由的流淌在地上,漫延的泪目极力的睁大,似乎想阻止眼前浮现的模糊,却在眨眼的瞬间顺着冷峻的面庞跌落到周围浸血的泥土中,捶击着心中守护在最深处的柔软。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躲在我家帐篷外哭鼻子?”

第一次遇见她,那是刚因为与哥哥可列争一把木弓而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后,赌气跑出来,无助的自己蹲在了一个偏僻而简陋的帐篷下委屈的哭泣着。

“阿娘刚给我熬了一碗羊奶,给你喝点吧。”

那是一只比那双小手大不了多少的木碗,看似满满一碗的羊奶却也经不起自己当时的两口狂饮,看着面前直勾勾盯着碗中羊奶快速消失的错愕表情,还有不时舔着嘴唇的小舌头,当时的自己还真是笨得可以。

“我叫阿泽,上次一口气把阿娘热给我的羊奶全都喝掉的事我就不要你还了,不过你可不许再哭鼻子,阿爸说了‘草原的男儿是天底下最坚强的汉子’,才不要哭鼻子呢。”

第二次遇见阿泽,是在可汗征兵的时候,整个部落的青壮年都汇聚在这里,阿泽的阿爹也在征召的名单中,而她是跟来凑热闹的。

“阿娘,你看多铎长得可真快,以前我都高出他半个头呢,现在直接高我半个头了。”

阿泽的阿爹应征入伍,一去就是数年,期间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这时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和可列抢玩具而哭鼻子的小鬼,会时常到阿泽家去帮忙,陪着她放牧,听她唱歌,看她跳舞。

“多铎,刚听阿娘说阿爹走了,不要我们娘俩了。”

依然记得,那一

天和阿泽放牧回来,便看到一队士兵从阿泽家离开,阿泽留下自己一人驱赶着羊群,跑进帐篷去,没过多久便哭着跑了出来,哽咽着说了这句话。

就在一个月前,哥哥可列带着几万士兵去攻打燕国去了,据说目的是为了让可列学习如何指挥军队,熟悉战争,看到阿泽伤心欲绝的那一刻,自己竟茫然得不知所措,一将功成万骨枯,很不幸阿泽的阿爸就是可列成长路上的垫脚石。

“阿泽,母亲和哥哥答应我的请求了,今后你和阿娘便与我一起生活吧。”

辗转踌躇数日之久,终于鼓起了勇气去请求母亲和哥哥可列将阿泽和她的母亲赐予自己,令人无比意外和惊喜的是,哥哥可列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的请求,对此母亲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有了我的保护,阿泽和阿娘就不会沦为别人的奴仆了,于是我几乎马不停蹄的就去了阿泽家,在那一刻,自己开始觉得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名真正的草原男儿,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有了作为男人该有的责任。

“大胆贱奴,你竟敢违背可敦和大王子的命令,偷偷拿食物给四王子。”

在一次家宴上,因为自己气不过可汗与可敦一次又一次的偏向可列,年少轻狂的自己毫不客气地顶撞了他们,结果是自己被罚禁闭,三天不得进食。

阿泽不忍心看我挨饿,便偷偷在每天深夜之时给我带来些干粮充饥,没想在第三天夜里被醉酒的可列亲卫发现,一声高亢的斥骂声引来了所有人。

“可敦、大哥,阿泽也是怕我挨饿,所以才偷偷拿食物给我,您们要罚就罚我吧,求您们饶了阿泽。”

可笑的自己说着上面那些话,还不忘偷偷递给一旁惶恐不安的阿泽一个安心的眼神,然而可敦给我的回答却让自己如坠地狱。

“可敦求您,求求您,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求您饶了阿泽,饶了阿泽吧,大哥,大哥求您,饶了阿泽吧,我愿意用我的王子身份换阿泽一条生路,给阿泽一条生路吧,可敦、大哥,求您们啦。”

磕头如捣蒜的自己在这一刻放弃了全部的尊严,拿出了所能拿出的所有筹码,只求他们能饶阿泽一命,然而得到的回答依然是一张张充满漠视的冰冷面孔。

“阿……泽……!阿……泽……!阿……泽……!”

无视自己已经被绳索磨得寸寸龟裂的双手,在一声声怒吼中,竭力想拉住急速狂奔的烈马,最终却只能跪在地上撑着侵满鲜血的双手痛苦哽噎着她的名字。

“阿泽!”

就犹如此刻的自己,不同的是,当初阿泽痛苦的声音让自己充满绝望和无助,而现在依然萦绕耳畔的声音却让自己变得冷静和理智。

复仇的路很漫长,但多铎觉得自己能忍得住,至少

曾经负责驾马拖行阿泽的那名可列的亲卫,已经让自己用同样的方式让他赎了罪,还记得他临刑之前的哀求,被烈马拖行时的哀嚎,这一切都让多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一共换了五次马匹,拖行了整整一夜,就如那名亲卫临刑前,多铎悄悄告诉他的那样:“我要将你拖得尸骨无存。”

这么多年来,已经成功报复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前不久才刚刚了结的,那名因为醉酒而发现阿泽的亲卫,多铎让他溺在酒瓮中喝了一晚上,还有他的家人,包括他不到十岁的儿子。

顺利走出了这两步,多铎感觉计划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可敦没来得及等到自己的报复就自己去见了昆仑神,这让多铎心中多少有那么一丝的遗憾和不甘。

“或许是老天要替自己惩罚她吧。”

多铎想到死去的可敦,便如是安慰着自己,而如今自己所有的仇恨和怒火就全部集中到了可列的身上,只是可列现在还比自己强大得多,需要徐徐图之,对此多铎有着清晰的认识。

这么些年,多铎都在人前表现出他的怯懦的一面,麻痹着所有人的神经,另一面努力寻找着自己的盟友,那些对可列不满,或从来都不愿意支持可列的势力。

当然效果也很明显,至少在多铎心中能明确肯定的就有东部族群的头领克罗莫金,但也不是说有了克罗莫金的支持,就能获得整个东部族群的力量,至少那个东部族群的副头领就是一个让多铎头疼的家伙,那是可列的死忠。

还有很多不受可列待见的小部落,多铎并没有对他们吝啬自己的恩赏,他要抓住每一个可以给他提供支持的人,所以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多铎暗中也已经积累下了一股不弱的力量,只是这些都还需要潜伏着,等待着,等一个可以瞬间暴起给予可列致命一击的机会。

而眼前,那名燕国使者就为自己带来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可!列!”

多铎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用几下深呼吸来调节着自己的情绪,神情在数息之后又恢复了往常的谦卑和懦弱,若不是因为情绪的影响而充血的双眼,之前的那一切仿佛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翻身上马往远处的几骑胡蒙骑兵汇合而去,那是他的亲卫骑兵,自从可敦去世之后,桀烈可汗或许认为以前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太不公平,又没了可敦方面的压力,便索性给了多铎一位王子应有的地位和权力。

刚靠近便有一骑走了出来,这是他的亲卫队长古达,对他行礼道:

“多铎王子,刚才可汗的卫骑来找您,说是有事召见,让您速去汗帐。”

多铎对古达点了点头,勒马向前,往着胡蒙汗帐的方向打马而去。

第十四章?暗涌

胡蒙的汗帐位于河洛草原中心腹地的一处谷地之内,三面由形成“几”字形的子母河支流环绕,一面正对着河洛草原最为肥沃的河洛平原,因为专属于王庭,所以胡蒙将此处称为科尔汗(胡蒙语意至高),在风水大师的眼中,此处便是整个河洛草原的龙脉所在,子母河的这条支流就是天生的神龙,而它环绕的地方便是犹如神龙龙珠般的科尔汗王庭,神龙环绕,拱卫着明珠,气吞南燕大地。

寒冷犹如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被一联帷幕完全隔绝在了门外,帐内依然旺盛的炉火不时地迸裂出“噼啪”声,火上架着的一只肥美的嫩羊已经呈现金黄色,正是入口享用的最佳时机,但见屋内的几人,除了负责烘烤的奴役对着这美味偷偷咽着口水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想要前去享用的意思。

萎靡的神情偶然间焕着些许神彩,轻轻挪动了一下垂老的身躯,桀烈感觉自己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一个月前自己还能下床走两步,而现在却连翻身都得要人帮把手,挥手拒绝了想要上来协助自己的侍从,强烈表示着自己不需要帮助,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问道:

“老四还没到吗?”

话音刚落,一股寒风被一只轻轻揭开帘幕的手放了进来,随后一个瑟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唉……”

看着来人的一举一动,桀烈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有五个儿子,虽然不是各个英武非凡,但都是铁骨铮铮的草原男儿,唯独这老四,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一点都没有身为男儿该有的气概。

不过话说回来,老四今天这模样,当年的可敦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自己也难脱干系吧。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让他当个安乐侯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桀烈心中想着,便不再去特意关注多铎的举动了,对着其他几人说道:

“既然多铎来了,那就开始吧,南下的部队已经出发快一个月了,按往常的时间来算应该已经和燕军交上手,葛尔沁说说前线最新传回的消息。”

“是!”答话的人是个个头不高的中年人,头上顶着一顶厚厚的毡帽,帽檐下一双有神的双眼透露着主人的精明与智慧,高高的鼻梁配上略显单薄的嘴唇,在说话的时候吐着丝丝白气,给人的感觉他更像一名燕国南方的文士,而不是属于彪悍的胡梦,只听他继续着自己简洁明了的汇报:

“据此次南下大军都统克罗扎都回报,大军目前正于歇马镇与燕军对峙,燕军倚靠歇马镇的根据地,派出多路游骑劫杀我军的劫掠小队,我军也有成规模地派出骑兵反拦截,双方营级以上的对阵有四次,互有胜负,另据探子回报,肴关及周围燕国部队有向歇马镇汇集的趋势,人数不下十万。”

“嘶……”

听见这个数目,在座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葛尔沁顿了顿,抬头环顾了四周众人,也不再继续看手上的信件,继续道:“为保证我军能携带物资顺利撤回草原,所以克罗扎都请求王庭能增调援军五万骑。”

“说说你们的看法,按照

克罗扎都信上所说,该如何处理?”桀烈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大汗,五万铁骑的调动非同小可,其所涉及的粮草军备,以及其他后勤补给问题已是十分巨大,若陈兵边境,一旦真的与燕军触发大战,后果不堪设想,最好从长计议才是。”

说话的是河汉部落的头领莫滚,河汉部落乃是胡蒙西部族群的头领部族,所以他说的话在整个胡蒙都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哼!从长计议个屁,那南蛮子的部队可会给你从长计议的时间?等你议完了,那派出去的两万草原儿郎也就死完了,感情那两万人马不是你西部族群的人,你便任由他们自身自灭不成?”

东部族群的头领克罗莫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莫滚,桀烈头痛的闭了闭眼,这克罗莫金和莫滚两人天生不对付,他现在都有点后悔将这两人一起叫来了。

南部族群的头领叶赫南也头痛地抚了抚额,然后急忙安抚了即将发怒的莫滚,轻声道:

“莫滚族领所说不无道理,若触发大战,那接下来的便是持久的消耗,必须甚重,但事有轻重缓急,那两万草原儿郎,我胡蒙不可能舍弃,将这些儿郎们安全地接回来才是当务之急,所以我同意出兵。”

所有的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多铎,多铎小心翼翼地向几人陪了个笑,说道:

“虽然我不太明白这些军国大事,但人命关天,况且还是两万草原儿郎和数万马匹、兵甲,我胡蒙纵然在这些年来恢复了些元气,但依然没有强大到将这么庞大的一支生力军舍弃的程度,而燕国经过当年燕由褚的叛乱,至今未能恢复元气,他们也断不敢冒然攻击我们,所以派出援军也只是起到威慑作用,双方并不会真正交手,所以风险并不大。”

闻听多铎的发言,桀烈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心中俨然生起一种天无绝人之路的感觉。“或许他能成长为葛尔沁一般的谋士也不错。”桀烈心中想着。

“多铎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个人也比较倾向于这种看法,诸位认为呢?”桀烈用自己老迈而微弱的声音说道,虽然年近迟暮,但作为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王,他的威严却并未因为身体的衰弱而减损分毫。

见大汗已经发话,其他人也不再反对,齐齐应了一声,等待着大汗下达命令。

“莫滚、叶赫南、葛尔沁”

“臣在!”三人齐声应道

“西部族群与南部族群各出一万五千骑,我北部族群两万,组成五万大军,交由……”桀烈说到此处有顿了顿,目光忍不住往多铎身上瞟了瞟,然后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道:“交由特木贴尔统领,驰援克罗扎都。”

闻听此言,多铎和葛尔沁的嘴角都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只是此刻大家都低着头待命,所以谁都没有察觉。

桀烈看向葛尔沁道:“葛尔沁,你就辛苦一下,跟着特木贴尔跑一趟,那小子虽说稳重,但我草原儿郎天生易怒,你要帮我多盯着点,尽量不要与燕军发生大规模冲突。”

“臣遵命!”

“好啦,此事就这么

办,葛尔沁你去传令,都散了吧,人老了,动动嘴皮子都觉得累。”

“臣等告退。”

众人退出汗帐便四散离去,待彼此四下都不可望见,多铎立刻调转马头向着东方赶去,大约跑马疾驰了半柱香的时候,视野中渐渐出现了一队人马,而这队人马似乎已经在此休整多时,不时有人向着多铎这边打望着,看来是在等人。

待到多铎出现在视野中,原本处于休整状态的兵士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纷纷四散而去,原地只留下了葛尔沁和克罗莫金两人。

见多铎的到来,两人并没有显示出半点的惊讶,看来是早就商议好的,临到近前,多铎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予身后的亲卫,便与面前两人围坐下来。

“这鬼天气还真他娘的冷,我说四王子您也太会选地方了,这鸟地方没酒没肉就算了,还得忍受这妖风,吹得我说话舌头都打结。”

多铎笑了笑,一改之前的懦弱面貌,道:“克罗头领莫怪,其他地方都太容易暴露,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只能辛苦两位。”

而克罗莫金和葛尔沁想必也是司空见惯了多铎的此种转换,见多铎如此说道,克罗莫金又不好意思太过埋怨,尴尬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并无其他意思,四王子切莫往心里去。”

在旁一直不言的葛尔沁这时插话道:“说正事吧,此次可汗点将特木贴尔,可谓是天助我等,到时再将声势闹得大一些,消息传到燕京,燕国皇帝便有了足够的理由扣押可列了。”

“对,一定要闹大,最好能顺道屠他一两个燕国边镇,抢些燕国女子来让我们乐乐,甚至把歇马镇都给他攻陷了。” 克罗莫金忍不住插嘴道。

多铎和葛尔沁相视而笑,摇了摇头对着克罗莫金道:“屠一两个边塞小镇没什么关系,歇马镇莫说能不能攻陷,就算能,也万万不可这么做,因为歇马镇是燕国西北边塞的根骨,若攻陷歇马镇,便是动了燕国西北边防的根骨,到时候只怕燕国的局势就不是那小皇帝能控制的了,而且身为皇帝的他也不可能容忍我们这样。”

克罗莫金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行就不行吧。”

“有葛先生同去,诸事我便放心了,我放在燕国的探子也会在大军抵达歇马镇后,逐渐放出胡蒙大举南下的消息,至于特木贴尔那里,既是自家兄弟,他便知道如何去做,只是还需葛先生帮忙把关,千万不要做得太过火了,以免燕国那边的局势失去控制。”

“四王子放心,如此我便随克罗族领去传令了。”

“对对对,四王子你就放心吧,特木贴尔那家伙我了解得很,虽说好战了一些,但关键时候还是很可靠的,嘿嘿,这次就要可列那王八蛋吃不了兜着走。” 克罗莫金拍着胸脯对多铎说道,随后对着天空学着几声鹰鸣,只见片刻之后,原本四散戒备的亲卫便回到了克罗莫金身边,护着二人继续向东而去。

见他们走远,多铎也翻身上马,在亲卫的护送下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眼中的戾色在迎面刮来的寒风中一闪而逝。

第十五章?可列

时近五月,中原大地的气候已经完全退去了冬衣,丝丝碧涛,璀璨繁花,莺莺柳鸣,清沫淡香,春意笼罩下的燕京,一片盎然的生机。

今日的安平君府比往昔热闹了不少,平日里如同金丝雀一样的燕长风今日终于在皇兄燕书以的帮助下获得了一次外出踏春的机会,得到准许的燕长风当即带着两个侍女便一路杀出了宫门。

直到路过一个路边摊,随行的一名侍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口袋,然后望向另外一名侍女,那名侍女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主子,咱们没带钱。”

“没…钱…啊”燕长风看着摊位上摆着的小食儿抿了抿嘴,嘴角突然扯出了一丝诡异的弧线,然后无所谓地一摆手道:“那我们就去吃大户!”

轻车熟路地往安平君府走了去。

府上的守卫大多见过,虽说燕长风不常私自出宫,但安平君府却是一年要来许多趟,见着长公主,值勤的守卫很有默契地行了礼,便目不斜视的继续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站住,什么人?”

就在燕长风刚刚踏入府门,一行身着胡蒙服饰的人也行至府门外,被执勤的卫兵拦了下来,进门的燕长风被这一声轻喝勾起了好奇心,不免回头看了看,见得只是几个身材魁梧的胡蒙人,便回头继续向府宅内院行去。

为首的胡蒙身材挺拔,脸廓棱角分明,神态之间却少了些胡蒙人的粗犷,反而多了一些中原人的文雅,许是还不太习惯燕京的气候,所以一身冬季的胡服让他和随从的几人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一双精光迸射的双眼在片刻的失神后,急忙用自己不太熟练地汉语对面前这位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守卫歉意道:

“实在抱歉,这位小哥,本人胡蒙王子可列,与尊贵的安平君相约今日来府上拜会,还望这位小哥帮忙通报一声。”

见来人亮出了身份,且道出了来意,守卫的态度也变得有礼道:

“王子见谅,小人刚才莽撞了,请王子稍等,我这就前去通知我家老爷。”

见守卫离去,可列踌躇半响,又来到另外一名守卫身边,那守卫见可列似乎有事想对自己说,这名守卫主动行礼道:

“王子可还有事?”

可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出口问道:

“刚先我们一步进去的那三位女子可是府上之人?”

守卫笑了笑,原来是对我大燕的长公主动了心思,心中不无鄙夷:“你胡蒙人也敢对我大燕公主动歪心思,莫说我家公主瞧不瞧得上你,就算瞧得上,以我大燕与胡蒙一直以来的紧张局势,想都不要想。”

但表面却一本正经地回道:“那位是我大燕的长公主殿下,想必今天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吧。”

可列听见守卫如此说,心中有些欣喜,还有一些忐忑,欣喜的是对方既是燕国长公主,而且看年纪也正好是待字闺中的双十年华,若自己向燕国提出联姻请求,用联姻来稳固双方的友好通商关系,以此将可以避免很多纷争,自认为燕国方面应该会认真考虑的。

但忐忑的是,燕长风出现在这里,看守卫的态度,好像她还是这里的常客,而且都是来找安平君府的公子,若这二人情愫已生,自己就只能将此时的心思深埋腹中了,毕竟胡蒙与燕国的贸易能否打通,安平君在这里面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想到此处,还有些不甘心的可列决定找机会向知情者打探一二,若真如自己所料,便就此作罢,若还有机会,那自己也是一定要争取的,想到此处,可列轻轻送了一口气,回过了神来,恰巧前去通报的守卫正

一路引着一身身着华贵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往门口而来。

虽没有见过,但可列从此人的气度可衣着便一眼断定,向着自己走来之人便是燕国当今最高权力的掌控者,至于小皇帝,那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象征而已,自从来到燕国以后,细心的可列早就发现了燕国政治里的这些猫腻,而且这也是他耗费数月,通过各种渠道也一定要拜会安平君的原因。

示意随行几人留在门外,可列大步向前,往安平君的方向迎去,在距离安平君还有数步时停了下来,行礼道:

“尊敬的安平君,您的大名就如同雄鹰的长鸣,早已传遍了草原的各个角落,今日可列有幸,能亲眼一睹大人的尊容,已然不枉此生啦。”

锦然赶忙上前扶平弯腰行礼的可列,笑道:“殿下快快请起,如此大礼,锦然可受不起,殿下大驾,使我府上蓬荜生辉,请恕锦然招待不周,怠慢了殿下。”

“殿下快快里边请,另外几位贵客自会有人好生接待。”简短的客套后,锦然便引着可列往后院主客厅而去,可列的几位随从在另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带领下往偏房的客厅而去。

“殿下初来燕京,想必还不太熟悉这燕京的气候,这四五月份的燕京已经在渐渐进入夏季了,所以此时身着一件单衣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安平君所说极是,初来燕京,也不知道气温变化如此之大,前两日都还天寒地冻,转眼却又炎热似火,仆役们都没能来得及去置办一身得体的薄衫,便将就着这么一身,在屋内还好,走在外面就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十分难受。”

锦然呵呵笑道:“鄙府刚制成一批这时节的衣物,我看殿下似也酷热难忍,若殿下不嫌弃,便去挑一身合适的换上,这些衣物都是燕京洛衣坊的上品。”

可列愣了半饷,道:“曾闻中原古有君子贻琴,英雄赠刀,今有安平君厚爱,得赠夏衫,唯清平乐世,方能有此厚情,愿大燕与我胡蒙能永结睦邻,如此,安平君此礼虽不贵重,却是厚礼,可列再次替我胡蒙子民谢过安平君。”

“殿下实在抬举了,请随侍从去沐浴更衣吧。”

可列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厢房,简单地用清水洗过之后,便换上了锦然赠予的衣物,清爽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心中寻思着:

“以安平君今日的待客态度,倒能将他对开放两国通商的态度窥得一二,至少就目前看来,他应该不会反对这个提议,那么这对于自己此行的

目的来说,基本上已经成功一半了,至于他派人监视自己的事,反正自己也没暗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无所谓了。”

洒脱一笑,这长衫还挺合身的,顺便感叹一句盯梢的那位不做裁缝真是可惜,前后也就片刻时间,回到客厅的可列与锦然就如同忘年好友一般交谈了起来,时不时传出的笑声,说明里面的人谈得很愉快。

……

且说这边,长风自进了府后,便直奔锦鸿的住处,不曾想却扑了个空,这让长风多少有些郁闷:“那家伙蹦哪去了?”

“噗……”又是一声落水后的高音,锦鸿郁闷地甩了甩头上的水,懒懒地往后一仰,以一种仰泳的姿势浮在了水面上,一动不动,远远看去犹如睡着了一般,此处是安平君府后花园中的一处小湖泊,在锦鸿师从孔文生开始学习功法之后,这里便成了他一个人的乐园,平时没有他的允许,是不能进入的,奇怪的是,对于锦鸿的这个要求,他老爹锦然没有表现出半点异议,而且还在点头的同时向他投来了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搞得锦鸿差点怀

疑自己老爹是不是背着自己老娘做过些什么。

话说回来,自从锦鸿得孔文生教授了聂云逐月之后,便日夜不辍地领悟和练习,但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参透这个功法的要领,以至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多少次成为落汤鸡了。

宁静很快就被远处钟鸣打破,这是锦鸿给此处的看护者定的规矩,若是有人有急事寻他到此处,便以钟鸣告知,锦鸿双手轻拍水面,撑出圈圈涟漪,身体却在同时面向天空直立而起,随即只见其脚下砰然爆发,水浪犹如在地面用力奔跑而激起的沙土般,伴随着一道身影疾掠而过,在湖面留下了波纹点点。

老远便见到负责守卫的仆役围着三名女子,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其中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还在满脸怒气地说着什么,而被她训斥的仆役们则唯唯诺诺,连连称是,在这名侍女身后则坐着一名气质文雅的女子,虽然此时的她脸上也挂着一丝愤闷,但也难掩其惊鸿一瞥间的绝艳。

“长……”

一声长风即将呼出,锦鸿赶忙改口叫道:“三姐”

“好你个锦大公子,我家主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专程来寻你,你倒好,竞对我家主子闭门不见!”

先前那名对着仆役们唠叨个不停的侍女余光率先瞥见了正在奔来的人,既然正主来了,那再对着面前这些小鱼小虾也没意思,索性放过了他们,调转枪头对着来人就是一通扫射,搞得奔跑中的锦鸿直接愣在了原地。

见此景象,原本有些怨色的长风”噗呲”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见到傻愣愣的锦鸿,自己就会觉得很开心,他的装傻充愣虽然自己明知那是他故意为之,来逗自己开心,但自己却也从来没有对他吝啬过自己的笑容,小时候偶像一样的二哥燕无忌,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过他了。

脸上微微有些发热,长风将一些自认为不可能的想法迅速扼杀在了萌芽状态,稳了稳心神,拿出了作为姐姐该有的气势,对着锦鸿勾了勾手指。

“香儿妹妹”锦鸿讨好地对着那侍女傻笑着,对香儿颇为傲娇的态度也不生气,又转过身去对着长风身后的另一名侍女招呼道:“灵儿妹妹。”

唤作灵儿的侍女显然比香儿知书达礼一些,见锦鸿与自己打招呼,赶忙矮身还礼道:“见过锦公子。”

这才直面着长风,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三姐亲临,小鸿子未曾远迎,实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嗯……”长风非常受用的点了点头,但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

“万死就算了,死一次如何?”长风盈满杀气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狡黠。

“没必要这么狠吧?”

长风不耐地哼了一声,就喜欢看锦鸿吃瘪的样子:“我今天好不容易向母后告了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看你,怎样?我这做姐姐的够意思吧?哪曾想急急忙忙跑出了宫,想见某些人还得过五关斩六将。”

锦鸿偷偷用眼角瞄了一眼长风身后的灵儿,再见到眼前长风故作轻松的姿态,差点一口笑出声来的他哪还能不明白事情的原委,却也不点破,接着长风的话茬:“那是自然,三姐对咱的好,天地可鉴。”

“嗯,懂事儿!”长风满意地转过身去,先前的郁闷随着此时迈出的步子一扫而空,接着道:

“咱们去同安坊逛逛,为了表示你谢罪的诚意,就给你个机会承包了这次所有的花销吧!”

脚下一个踉跄,锦鸿赶忙回头给跟在身后的仆人使了个眼色,拿钱去!。

第十六章?彼此都看对方不爽

同安坊临近修德坊,也是位于达官显贵们所在的北城区,但不同的是,同安坊多以商铺为主,而这些商铺的主人基本都是北城区的贵族,他们把商铺租给南城区的商人们做生意,而这些商铺的顾客也大多都是北城区的贵族们,个个出手阔绰,完全没有南城区的那种斤斤计较,所以同安坊的生意相较南城区好做很多,而且利润也要高得多。

对于北城区的这些贵族们来说,如果不去做大型的采购,而只是为了逛街娱乐,他们更愿意来这同安坊,因为南城区虽说商品丰富,应有尽有,但那里随时来往穿梭的人太多,一些地方在巅峰时期人与人之间基本都是接踵而行,而且因为人多的原因,造成了那里的环境也很差,所以那些爱干净的太太小姐公子们就更愿意到这环境好,又不会打挤的同安坊来。

小半天时间长风和锦鸿四人就把同安坊逛得七七八八,当然肚子里的货和手里提的东西那是十成十的足。

“唔……”使劲吞下一口肉夹馍,香儿两眼放光地望着不远处的店铺,叫道:

“主子主子,看那儿,有卖香粉的咧。”

顺着香儿提示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家店铺门前摆着一摊五颜六色的小罐子,这些罐子造型精致,色泽明亮,让人第一眼就觉得这是高档货。

而香粉在燕国也确实算得上是奢侈品,香粉的作用和香水差不多,但由于是粉末,抖落在衣物上很可能就会掉落,所以人们喜欢在沐浴时在水中洒上一些,这样香味能在身上保持更久的时间,还有些会把香粉倒入浣洗衣物的水中,让衣物也染上香味,当然能这么做的肯定都是些大富大贵的人家。

身为公主的长风,自然不缺香粉,而且都是各地乃至西域诸国进贡的上品,但对于她身边的两名侍女来说,这确是极为稀罕的东西,她们平时伺候长风沐浴,也经常接触到,却只能看不能用,只有偶尔长风赏赐一些,便视若珍宝,所以在香儿第一眼瞟到香粉的时候会显得那么激动。

看着三个靓丽的身影一溜烟般进了绮罗堂,锦鸿紧张地捏了捏身上的钱袋,他知道这一步跨进去,估计还得把自己典当了不可,没奈何,谁让她是长风呢,死也死罢!

香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显得异常兴奋,灵儿稍微安静一些,但一双眼睛依然不停地晃动着,有种不够用的感觉,长风这时却显得稳重很多,听着香儿的介绍偶尔插一句话,绮罗堂掌柜见着几人衣着和气度,自是热情地逢迎着。

不去管那几人,锦鸿自顾自地走到店铺内的休息区坐下,便有小厮奉上一杯温热的清茶,锦鸿品了品,点头心道:“至少这服务还不错。”

大约过了一刻钟,锦鸿见长风她们已经挑好了商品,向着自己这边走来,似乎有些渴,燕长风来到锦鸿身边,便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饮了一口。

口渴得到缓解的燕长风突然感觉哪里不对,移开手中的茶杯,正好看见锦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香儿和灵儿也讶异地看着她,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中,于是将手中的茶杯向锦鸿抬了抬闷声道:“嗯?”

“呃……嗯”锦鸿犹豫了半天,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瞪了三人一眼,长风很淡定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原位,哼声问道:“我喝自己弟弟的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三人立马摆手道。

“那便是了,带我去楼上逛逛,你们仨不要跟来!”一旁的小厮立刻引着长风往楼上走去,只是他很纳闷,这堂中气温还算凉爽,也不闭闷,为何客人脸会红成那样。

待小厮为锦鸿掺了三次茶后,长风终于从楼上下到了堂内,于是掌柜便拿着打包好的香粉,一脸堆笑地跑了过来,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已然挤成了两条线。

“几位客官,这是你们挑选的香粉,已经打包好了。”

“小鸿子,给钱!”

掌柜也很上道地将目光投向了锦鸿,而锦鸿分明从掌柜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屠夫凝视肥猪的神色。

“奸商!”锦鸿暗暗骂道,但说出口的却是:“多少钱?”

“一共三百五十二两七文三钱,给您折个整,三百五十两就行了。”

饶是已经做好了被宰的心理准备,但当锦鸿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要知道根据户部最新民生统计,燕京一户普通人家的年收入也就三十两左右,这还是身在大燕最为

繁华的燕京城百姓,若换了边远地区,可能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很无奈地向长风眨了眨眼,然后对掌柜道:“掌柜的,这香粉虽是奢侈品,但一分钱一分货,我家三姐只是一时起意,想来逛逛,你便说个实诚价予我们,若是合适,我们就拿着,若不合适,便也不做这冤大头。”

一丝玩味地笑意浮现在了长风的嘴角,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小鸿子,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了,待掌柜的偷瞄向自己的时候,长风也很配合地表现得很随意,仿佛完全不在乎能不能拿走那些香粉。

掌柜默默地在心中掂量了一下道:“这么着,见几位是初次来小店光顾,便不赚几位的钱,成本价三百两卖予各位。”

“一百五十两。”锦鸿不接他的话,给出了自己的价位。

“这这这,这位客官真会开玩笑,这可都是西域上等香粉,不说生产成本,就只是从西域运到燕京,这运费成本也不只这一百五十两啊。”掌柜一听锦鸿的出价,顿时一张笑脸变成了苦瓜脸,满是委屈地解释着。

锦鸿正待出言反驳,门口突然进来了几人,为首一人穿着身质地上好的清凉长衫,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上带着丝温和的笑容,颇有些儒将气韵,随后进来的四人虽也着一身长衫,但应和着几人壮实的身材和一脸的络腮胡须,显得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些,最后进来的人,锦鸿确是认识,而那人方迈进来,便见到里面坐着的锦鸿,快步走了上来揖道:

“少爷,您也在。”

来人正是锦府大管事,锦府上下都称他程伯,锦鸿笑着说了声:“来这随便逛逛,程伯您这是?”

不等程伯回答,刚才第一个走进来的国字脸接过话道:“想必阁下便是锦公子,说久仰大名显得太过做作,只是我确实听闻锦公子仪表堂堂,今日一见,得证此言不虚。”

被对方上来就一顿海夸,饶是厚脸皮的锦鸿,也有点不好意思,还礼道:“阁下过誉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

“是我失礼了,可列在此见过诸位。”可列便是那个第一个进来的国字脸,此时用标准的胡蒙礼节向周围几人见了礼,目光却转向了一旁安坐的长风。

之前只是听说胡蒙的大王子可列在燕京觐见瑾帝,却没想到在这会遇见,传闻可列不仅谋略过人,而且极武修为在胡蒙也是一只手能数得到的。

说到胡蒙的武道,就不得不提当今胡蒙武道第一人,人称蒙圣的纳多,也是可列的极武修习老师,纳多的极武实力有多恐怖,世上没有人能准确地给出评价,号称胡蒙极武实力第二的东部族群大长老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

而纳多与中原地域的交手,也仅有两次。

第一次还是在徽帝在位期间,一名自称来自塞外的刀客进入中原挑战各大门派,一时间,整个中原武林被这人闹得腥风血雨,轻则一门高手尽损,重则满门全灭,到最后还是当时有中原武林第一人之称的天峰居士顾盼离出面,才阻了这场中原武林的浩劫,但代价却是天峰居士的殒殁。

有人说其实天峰居士在那一战赢了纳多,出于惜才之念,没有痛下杀手,反是纳多乘人不备,将天峰居士偷袭致死,但事后心生愧疚,就不再继续挑衅闹腾,起身回了胡蒙。

也有人说天峰居士并没能成功地阻止纳多,反而是因一招之差,被纳多的刀气劈中,力战而竭,纳多感到中原武林再无任何可与一战的对手,所以也就失去了继续挑战的理由,回了胡蒙。

反正各种版本,说得惟妙惟肖,而且末了都会加上一句“当初天峰居士与蒙圣决战于天峰之巅,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精彩绝伦,这是都是我亲眼所见。”

至于哪一个版本是真的,已经无从考证,但是中原武林更加倾向于第一个版本,毕竟在他们心中,胡蒙都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怎可能强过中原武林。

第二次交手,是在胡蒙大举越过断天堑时,当时的大燕正处于大皇子燕由储和刚登基的新皇燕由诩因皇位而起的内乱之中,全国上下几乎所有的军队都卷入了这次的内战,国家无暇北顾,中原武林自发组织起义军北上,联合当时镇守断天堑的三万守军拒蒙,可就在距离断天堑还有百里之

地,蒙圣纳多一人一刀,阻了整个中原武林北上拒蒙的步伐。

俗话说将门虎子,强将手下无弱兵,能得到蒙圣纳多的认可收为亲传

,并得其极武真髓,实力可想而知。

几人细细打量着可列,可列也就站在那任由他们看着,只是目光就像被上了锁一般,锁在了长风身上,可列没有明说的是,他其实早就派人留意了长风四人的行踪,在锦府停留之后,便谎称想来附近同安坊逛逛,锦然也顺水做个人情,让程伯给他做向导,出了门自有人接应,就一路直奔了来。

锦鸿斜着眼睛瞄着可列,自从可列将目光转到长风身上之后,便没有挪开过,这让锦鸿对可列才形成的好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假装无意识地倾身端茶,用身体隔断了可列的目光,也让长风松了口气。

毫不介意地将目光移向一边,待到锦鸿坐回原位,可列才再次毫无歉意的抱歉道:“是可列失礼了,在我们草原,男女之间,只要心中喜欢,就会用最直接明了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位姑娘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美丽千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列也是个俗人。”

锦鸿撇了撇嘴,闷声道:“你倒还挺有理了。”

显然并不接受可列毫无灵魂的抱歉,眼角却瞥见长风向自己投来的得意目光,仿佛是在说:“看看,别人可比你有眼光多了!”

锦鸿哪能不明白长风的心思,瞬间变成一副花痴猪哥脸,长风一脸嫌弃地将目光转开,却还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瞬间绽放的笑靥,让对面的可列更加惊为天人,隐隐有了流鼻血的迹象。

长风强忍着笑意,对可列道:“公子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们,长风就不多赘述了,胡蒙人性情直爽,为人坦荡,却也符合我中原儒家文化所倡导的君子之风。”

听见长风这么说,可列当然是打蛇顺杆上,笑道:“哈哈哈哈,姑娘大气,可比一些中原男子强多了,因为本人痴长几岁,不知可列是否有这个荣幸称呼姑娘一声长风。”

锦鸿再次撇了撇嘴,自然明白可列口中所言的“一些中原男子”是指谁,心道:“看老子待会不揍得你丫求饶”,于是嘴上接下了可列的话:

“听闻阁下在胡蒙有小蒙圣之称,蒙圣纳多的威名在中原武林可是出了名的止啼良方,锦鸿也是早就心生仰慕,今日能在此偶遇他的亲传,也是说明我们有缘,不知阁下这小蒙圣可否不吝赐教?“

可列将目光投向锦鸿道:“可列虽然心中有自己的骄傲,但也不敢顶这小蒙圣的尊号,父汗乃是我胡蒙之王,师父是我胡蒙之圣,可列资历尚浅,怎敢与他们比肩,赐教不敢当,若锦公子真有这份闲情逸致,互相切磋罢了。“

男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可列心动于长风,见锦鸿与长风的关系如此亲密,便不由自主地将这位锦公子列入了自己的情敌名单之中,而对于锦鸿而言,可列的只顾与长风聊天,而有意把他晾在一旁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示威,最主要的是,锦鸿已经从程伯那里知道了可列一行从府中出来就直奔这来了,哪还不明白可列的心思,只是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见过长风的。

锦鸿咧嘴一笑:“城中人多,不便施展,我们不如去城外十里亭,那里风景好。“

“可列久闻燕京西郊十里亭,景色溢美,一直没能亲眼一睹,去那里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长风微微一笑,心中却有着隐隐的担忧,锦鸿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但可列师承蒙圣纳多,可不是个可以随便揉捏的软柿子,虽然长风有种锦鸿一直都在刻意隐藏他自身的极武修为的感觉,可至多也就比自己强上几分,虐虐那些不入流的家伙还可以,若遇到真正的高手……十里亭地处城郊,虽然不是人迹罕至,但也绝对不多,若他们起了歹意,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长风立刻对着旁边的香儿低语了几句,香儿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离开了,总算有些心安的长风此时没来由地埋怨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她心中对可列也并不讨厌,反而觉得此人就目前的言行来看,是个磊落之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事不得不防。

而且从刚才可列所言中听来,他其实是有志成为或者超越蒙圣纳多的人,所以在一片自谦中只是承认自己资历尚浅,而非其他自贬之词,有如此底气的人,长风也很想见识见识他到底有怎样的实力。

出宫一趟不容易,也想去城外走走,而且难得有热闹看,既然有了护身符,就懒得阻止了。

第十七章?男人之间的交流

“十里亭,十里亭,春风入燕京,壮士赴凉州,折柳已成木,何时见归人”位于燕京城郊的十里亭,但凡将帅出征,都有君王亲率满朝文武出城十里相送,这里也是父母送别儿子,妻子送别丈夫的最后一站,这就是十里亭的由来,无数人将柳条插在了这十里官道两边,祈盼着征人早归,而今这个习俗依然传续着,那些柳条长成了柳树,有多少柳树完成了人们寄托,又有多少成为了人们寄托,自是不得而知,但这通往十里亭的官道已经在柳树的环抱下,遮掩了它的轨迹,远看只是一片绵延的碧涛起伏,如一条翡翠长龙般匍匐于燕京西郊。

四月的阳光和煦宜人,正是踏春赏绿的好时节,今天的十里亭没有太多的游客,公子小姐、文人雅士大多已经一早就过来把这春色看了个饱,然后又早早地回了城中,定下一个上好的包间,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就着酒水美食,伴着娇俏佳人,评品起今日踏春偶得的佳句妙文。

一行人沿着官道行至十里亭,已近正午,有几名男女正在指挥着下人往马车上收拾着东西,都是一些笔墨纸砚这类的文雅之物,当看到刚到此处的锦鸿几人,只是微微投来了一些疑惑的目光,大概是不明白这几人为何这个时辰了才来,然后所有男子毫无例外地“顺便”将目光锁在了燕长风身上,直到他们身边的女子都好像感染了风寒般咳个不停的时候,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在一片赔礼道歉和女子的娇嗔声中上了马车,同时还不忘抓住各种机会用眼角的余光瞟向长风。

燕长风对此很自然地视而不见,带着灵儿来到亭中坐下,锦鸿紧随其后将一早买的小食儿放在亭中央的石桌上,然后一转身对着正准备坐下的可列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燕长风有些好笑锦鸿的孩子气,对着可列歉意地点点头,经过这一路的交谈,燕长风觉得可列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所以也不再对他特异地保持距离,但还是很期待可列即将展现出来的实力,毕竟极武之间的战斗,对于她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还是非常少见的。

可列也向燕长风回以微笑,意思是告诉长风他没有介意刚才锦鸿的无礼,然后随着锦鸿的脚步出了亭子,来到锦鸿对面大约十丈外立定。

可列刚想开口说两句“点到为止”的场面话,却见远处行来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士,纵着彪壮的骏马向这边极速奔来,待得近处,才发现其中还有一名女子,正是在绮罗堂匆匆离去的香儿。

这队骑士的首领是个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中年男子,一脸冷漠的他纵马来到锦鸿身边,又抬头看了看亭中安坐的燕长风,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马下的锦鸿。

锦鸿“嘿嘿”傻笑两声,独孤九为什么会来,他当然知晓,双手抱拳行礼道:“见过独孤先生。”

“哼!”来人正是如今的大内第一高手,统管皇宫卫戍的骠骑大将军独孤九,独孤九一声轻哼算是回答了锦鸿的见礼,然后驱马往亭子走去,期间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可列,然后依然冷着脸在亭外下得马来,吩咐随行校尉四散警戒,又入得亭中与长风交流了几句,就在另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目光自然望向了亭外的锦鸿和可列。

燕长风向着锦鸿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对着可列歉意一笑,同样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可列自然知道这人来此是为了什么,但心中没有任何不悦,相反是更加的喜欢燕长风,不仅美如谪仙,坦荡大气,现在还发现她是一个思虑周全,聪慧灵巧之人,如何让自己不心动,可列甩了甩膀子,他决定要在燕长风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大约数息之后,可列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狂暴气息,与他平时的温和反差极大,就连亭中长风等人也不免在这股气息的影响下微晃着身体,只有独孤九好整以暇的眯缝着双眼,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没想到一个平时如此温和的人修炼的极武却拥有如此狂暴的属性,没等几人细想,已然爆发出气势的可列在下一刻便猛然冲向锦然,而他周围的空气就如虚空魔爪一般,将空间抓得猎猎作响,十丈开外的距离,眨眼即到。

“龙行虎步!”燕长风轻轻呼出可列此时所用战技的名字,她曾经见二哥燕无忌用过,也见过独孤九施展,这个战技品阶不高,但是刚猛、霸道。

在施展的过程中,因为是调集全身极武于身前形成一层极武盾,所以面向所对,刚硬如铁,刀枪难入,而且一旦冲撞上敌人,对方轻则断骨伤经,重则五内俱碎一命呜呼,在冲锋陷阵的时候非常实用。

若一个国家能有这样一支规模达到千人的军队,无论攻城拔寨,还是野外对垒,都将是无敌的存在,但事实是能修炼极武的人本来就少,每一名极武修行者都是一个国家的宝贵资源,而极武修行者在军队中至少也能成为一名先锋裨将,所以组建这样一支军队基本是不可能的。

独孤九自然也认出可列所用招式,只见他依然冷着一张脸,古井无波的样子,但脑子里却有着汹涌翻腾的思绪,可列所施展出来的“龙行虎步”,比之他自己而言,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如此年轻便有了如此强悍的极武修为,不愧是蒙圣中意的人。

且说回来,可列瞬间冲至锦鸿面前,锦鸿倒握剑柄,屏息而立,就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锦鸿拔剑出鞘,然后顺势将剑插向地面,双手拄剑而立于天地,磅礴的气息也在同时从锦鸿的身上喷涌而出,只是这气息虽然庞大,却给人以宁静祥和之感,与可列的狂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这样一人一剑,无形的极武在瞬间汇聚到锦鸿的正面,锵锵与袭来的狂暴气息碰撞在了一起。

“砰!”

一声剧烈的爆炸,竟有丝丝光亮一闪而过,饶是独孤九这样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极武高手,也因为眼中所见让他一直板着的面孔上多出了一种名为惊讶的表情。

那丝丝一闪而过的光亮其实就是闪电,而这样的景象,只有极武修为极高的人在战斗时才有可能出现,那是未能及时释放出能量的极武具现,然而对于如燕长风这样普通的极武修行者来说,这种一闪而过的闪电,极难引起她们的注意。

剧烈的爆炸扬起周围一片尘土,待渐渐散去,才现出两人的轮廓来,锦鸿依然纹丝不动地拄剑于原地,剑下两道脚印的划痕深深地刻在了地面,划痕的另一边则是有点气喘的可列,这一击的结果竟然是攻势如虎的可列被生生击退数丈。

“呼”,做了一个深呼吸来调整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可列承认自己有些轻敌了,笑道:“看来是可列托大了,想不到锦公子居然也喜欢玩扮猪吃老虎的游戏,极武造诣,不在可列之下。”

顿了顿,接着道:“锦公子要小心了,我接下来会出全力了。”

锦鸿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向着可列点了点头,将剑从土中拔出,一剑斜指,摆出了战斗的架势,这是极武修行者给于对手最基本的尊重。

“哼,这锦公子还真是深藏不漏啊,原来他的极武已经这么厉害了。”亭中观战的香儿半是惊讶,半是不满地哼道,大概是为锦鸿对她们隐瞒实力而有些生气。

“嗯,可列王子的极武也很厉害,单是他们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我都有点承受不住。”一旁地灵儿接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燕长风,而长风却似没看见一样,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场中激斗的两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此时锦鸿已经再次与可列接上了招,这次却是锦鸿先手,右手握剑挽出数道剑花,化为一道道月牙剑气向着可列划去,却看可列不知什么时候将一把通体爆红的大刀提于右手,在月牙剑气袭来的那一刻,提刀过肩,刀身竟在挥动的同时有种熊熊燃烧的感觉,一刀劈下,刀气如烈焰巨浪般将月牙剑气席卷一空,但也在这一

切发生的同时,一缕寒光切开烈焰刀气,一个飘逸的身影随着寒光穿行而过,袭向可列。

见此情形,可列并不慌张,托起大刀,横身一竖,“叮”挡住了锦鸿刺来的剑尖,这一记连招便算是解了,但两人却并未就此分开,只见可列右手拄着刀柄,左手一掌印在刀身上,一股肉眼可见的热浪立刻透过刀身传至剑身,袭向锦鸿。

锦鸿右腕轻抖,脱开手来,看似轻轻一转,整把剑竟原地自动高速旋转了起来,将不断袭来的热浪搅得支离破碎,剑尖与刀身的摩擦,不停地发出“吱吱”的刺耳声。

又是一掌,却是将还在刀身上不停旋转的剑震开,然后提刀横斩,扫向锦鸿,锦鸿接住被震开的剑,脚下极武暴动,一跃而起,头对头地从可列头顶越过,随手挽着剑花,一道道剑气在可列的头顶呈弧状将他包围。

可列咧嘴一笑,看来这场战斗要比他预测的要有趣得多,再次攀升自己的实力,横刀向天,一刀挥砍而过,漫天剑气依然和之前一样,被烈焰刀气席卷一空,而此时锦鸿刚好落地,回身一记“云龙出海”,一道寒芒快如闪电,剑尖堪堪抵在了可列的脖颈下。

可列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既惊又喜,却没有半分失败者的愤怒和尴尬,这次的失败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施展绝技,但又心服口服,试问真正的对战,敌人又怎会给你机会让你把自己所有的招式全用一遍呢,所谓高手之间的对决,胜负往往就在瞬息之间。

回过神来的可列在看着锦鸿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敬意,畅然道:

“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实不欺我,我收回之前的话,锦公子极武造诣之深,不是可列所能比肩的,我认输,若有机会,还希望锦公子多指点一二。”

收回手中之剑,没有处于战斗状态的锦鸿又恢复了平时洒脱随意的神态,得意地向可列挑了挑眉,道:

“指点不敢当,切磋罢了,只要你不对长风动什么歪心思,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而朋友之间,这些都是小事。”

锦鸿意有所指,可列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若面对燕长风那样的绝代佳人而没有任何歪心思的话,那不是取向有问题,就是这人不是男人。

抚了抚手中的大刀,对锦鸿道:“这把刀名叫麒麟牙,乃是取熔岩云母锻打而成,刀长五尺二寸,重一百八十六斤七两三钱。”

锦鸿弹了弹手中之剑,对可列道:“此剑名仲泉,恩师所赠,没测多长,没称多重。”

可列再次不可置信地瞪着锦鸿,片刻后,两声狂笑骤然响起,锦鸿与可列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看得燕长风几人莫明其妙,倒是一直安坐的孤独九在一旁似有所悟的样子。

“是可列落了俗套,多谢锦公子提点,先请!”对着锦鸿做了一个侧身请的动作,锦鸿也不推辞,背剪双手,向亭中走去,可列则随在锦鸿之后。

刚走进亭中,锦鸿就忽感一股寒气袭来,不禁浑身一抖,循着寒气的来处望去,香儿和灵儿都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你完了!”

再看向燕长风,只见燕长风笑意盈盈地也正在看着他,但是这绝美的笑容中,他却看到了一片凄惨的炼狱,锦鸿连忙举起双手走到长风身边坐下道:“三姐但有吩咐,小鸿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三姐但有询问,小鸿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才你两为何发笑?”

“啊?”

“啊什么啊,快回答!”

“我们只是进行了一场男人之间的交流。”可列适时插话。

撇撇嘴,算是把这条信息过滤了,用手指撇开被风吹在嘴角得发丝,如此清丽的动作却看得二人内心一阵悸动,长风却是不知她这个动作所带来的杀伤力,盯着锦鸿兀自道:“明天进宫当陪练。”

“呃……”

第十八章?黑云压城的重量

尚书房内,燕书以右手撑着脑袋,兀自窃笑,看得伺立一旁的刘间疑惑不已,要知道这段时间陛下可是每天都阴沉着脸,几时露出过这般开心的笑容。

“陛下心中欢喜,必是遇见了什么喜事,能否告知奴才,让奴才也为陛下高兴高兴。”

燕书以笑了笑便将昨日锦鸿被长风狠揍一顿得事情说了出来,想着锦鸿昨日的狼狈样,竟是还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完全顾不上身为帝王的威严形象,对着刘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说不下去了。

刘间也是个聪明人,虽然听得迷迷糊糊,但也猜出个**不离十了,大概就是昨日锦鸿进宫给燕长风当陪练,恰巧遇到燕长风被太后训斥了一顿,心情不好正无处发泄,当时燕书以正在一旁安慰,忽见锦鸿走了进来,燕书以只感到眼角闪过一道寒芒,接着便看见燕长风诡异地扯动了嘴角的弧线。

“小鸿子要惨了”,燕书以心道,装作没有看见进来的锦鸿,端起茶杯往最边上的一个角落挪去,锦鸿疑惑地看了看往角落中缩去的燕书以,抓抓脑袋,又向燕长风看去,正想询问,却又见着那熟悉的笑容,一个激灵,锦鸿赶紧道:“刚想起今天我七姑和八姨要来,我得回去迎接。”

然后拔腿便往出跑,却在一声“回来”的娇喝下,耸拉着脑袋乖乖地走了回来,结果当然是当了一天的沙包,拖着沉重的步伐,哀嚎着回家去了。

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燕书以瞟了一眼旁边仿佛在强忍笑意的刘间,拿起一份奏章开始翻阅了起来。

这时一名宫人急急忙忙来到尚书房外通报,说是有歇马镇八百里加急,刘间不敢怠慢,急忙出去取来,呈予燕书以。

……

此时的歇马镇,厚重的城门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扣上了巨大的门闩,而门外侧上斑驳的痕迹,展示着它曾遭受到的冲击,可即便看起来伤横累累,但它依然固若金汤般阻挡着侵略者的铁蹄。

城外的斥候已经多数收回了镇中,未来得及回撤的斥候,要么已经牺牲,要么在一个隐秘之处藏匿身迹,镇外是数万胡蒙铁骑形成的铁桶合围,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直蔓天际,犹如黑云压城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胡蒙已经围城数日,期间也发起过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但都是小打小闹,歇马镇城头一片肃穆,站在城墙上的燕国士兵紧张地注视着城外营地的一举一动,各什的什长则待在自己所在的防区负责组织和监管本什士兵, 而各队都尉则来回巡视着城头,将上方的将令清晰准确地传达到每一什的什长耳中。

燕无忌所属的左卫斥候队因其职能关系,所以暂时没有接到上城防守的任务,而是在自己的营区休整,几日前的最后一次外出探察遭遇,还依然刺扎着每一名斥候士兵的心,敌人来得太快、太猛,让人措手不及,更可怕的是,敌人的反侦察能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达到了可以与燕国相抗衡的地步,水字什毫无声息的全灭就是对这个观点的最好佐证,而胡蒙数万大军便是从水字什所负责的区域长驱直入。

“呼“燕无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寒气,仿佛是想要将心中的积闷都吐出来一般,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麾下各什什长围坐于左右,人人噤若寒蝉,脸上皆有戚戚之色,原本十人的位置,独独空出了水字什什长的。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队伍,虽说是当初自己麾下

的士兵要么牺牲,要么成了什长,现在的水字什是新人组建,但感情还是在的,如今包括什长在内,被人毫无声息地便全灭掉,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而且自己这个都尉新上任不久,便出现了这种事,若不是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胡蒙大军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袭歇马镇,如果是那样,歇马镇必然不保,而自己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着一阵后怕,胡蒙在此次发兵之前,一直都只是小规模打秋风,遇见燕军前来围剿,他们是能打则打,不能打就溜,而以他们来去如风的速度,燕军是很难对其发起有效的围剿的。

燕无忌脑中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而这个念头就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往昔胡蒙常有小股骑兵闯入燕境,劫掠财物,抢夺粮草,看似只是游兵散勇来打秋风,遇见燕军便望风而逃。

其实这一切都是胡蒙规划已久的战略部署,其一,示敌以弱,用来麻痹燕国上下;其二,这些看似毫无组织的散兵游勇背后极有可能就是胡蒙的斥候部队,他们将自己伪装成打秋风的散兵,实则勘察燕军在各个地区的军事部署,各地的地势地貌,以及燕军斥候的侦察规律,长此以往,胡蒙的斥候部队在这样的逆境中逐步提升,并且也将燕军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而燕军却依然做着胡蒙软弱,不敢来犯的高枕之梦。

眉头不由地深深皱起,这个想法若是真的,那么此次水字什全灭就不再只是一次战略失误那么简单,而是整个大燕都将处于被动挨打的境遇,一念及此,燕无忌也没有心思再去关心整顿左卫斥候队的问题了,而是在思考着帝国高层什否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燕无忌简单吩咐了几句道:“这两天大家先不要管其他的,只要上峰没有新的指令,大家就好好休息,但因为如今正是战备状态,所以大家只能待在营区内,以防上峰有临时指令下达,就这样,散了。”

麾下九名什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茫然的样子,在他们想来,自从回城之后,因为水字什被灭导致歇马镇差点陷落的原因,大家都战战兢兢地过着,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就是怕弄出什么事来牵动了上峰的神经,找左卫斥候队算账,今天都尉突然召集各什什长开会,他们便以为什上峰的处罚下来了,所以所有人都提着一颗脆弱的心来到都尉帐中坐下,正在他们焦急到想要向都尉大人发问的时候,燕无忌却直接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这也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燕无忌将这些人的惊疑不定看在眼里,反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怎么,真要我把你们所有人都拖出去打个几十军棍,或是降为兵卒才愿意走吗?”

“老大,没别的事儿?“一人小心地问道,却是原来就在燕无忌麾下的郭图之。

“没有,滚吧。”

“老大,真没有?“刘松想再次确认一下。

“老子数到三,之后谁让我再在这里看见他,立刻五十军棍。“燕无忌桌子一拍,咆哮着。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原本热闹的大帐,竟在瞬间哄然散去,“哼“用鼻子轻轻发出一声轻哼,燕无忌决定去找邱信。

邱信带着亲兵沿着歇马镇的城墙一路巡防,此时正站在城北的城门楼上,向外打量着敌情,因为城北和城西乃是右卫负责的防区,所以此时的刘德彪正在邱信旁边解说着,说是解说其实更多的是听着邱信分析敌情,自己随声

符合两句,然后再拍拍胸脯保证城在人在城忘人亡。

邱信对此则是一阵头大,打起来的话,刘德彪确实是一名不可多得的悍将,但这排兵布阵,指挥军队,却不是凭着一身神力就可以了,还好之前就把柳之览放在了这边负责协助,说完一通后,邱信将正在布置防卫任务的柳之览召了过来嘱咐道:“之览,彪子虽然作战勇猛,但在排兵布阵上实有不足,所以这方面你要多费心,西北两面城墙不出纰漏,你居功至伟,待敌军退去,我记你一大功。“

听闻邱信之言,柳之览顿时眼中一亮,若真能在这次防守战中立下大功,那自己的升迁之门将会再次打开,这无疑让原本已经打算就这样寥寥一生的他看到了新的希望,感激地看了邱信一眼,努力压制下内心翻涌的澎湃之情,领命而去。

“唉!“看着柳之览因为激动而略显颤抖的背影,一声叹息从邱信口中呼出,记一大功是一回事,朝廷受不受理这个功劳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初的燕京柳家,那是无论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豪门,但柳家子弟最后却落得个永不录用的下场。

究其原因,还要徽帝在位后期说起,燕徽帝为了削弱锦家权力,给了时任大司马的锦和一个平兰君的尊位,却是有名无实,架空了起来,然后将大司马之位给了大皇子燕由储,同时增设左右二相,原锦和系的葛东盛任右相,群臣之首的左相位便给了柳之览的祖父柳显,柳家自此崛起,其后数年,柳家与大皇子联合,气势之盛,一时竟也盖过了当时的皇太子燕由诩,这也为徽帝驾崩之后的内乱埋下了种子。

也不知道燕徽帝是出于何种考虑,给了大皇子燕由储那么大的权力,却又将皇位传给了二皇子燕由诩,大燕数代帝王的励精图治,就是在这场内乱中被打回了原型,而柳家也正是因为在这场内乱中选择了大皇子燕由储而被朝廷除名,极速崛起的豪门以更快的速度坍塌,柳家满门嫡系被斩,旁系三代以内流放边关,而柳之览很不巧地被牵连了进来。

柳显那个王八蛋长得到底什么样?柳之览有时候在晚上睡觉之前会这样愤愤地想着,老子要是什么时候光荣了,至少在地府碰见了,也好把他揪起来打一顿发泄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懑。

遇见柳之览,是在一次外出围剿胡蒙游骑的任务中,当时邱信以及他的部下们都以为那个被胡蒙人劫掠过的村子肯定没有活口了,但结果却让人意外,甚至震惊,因为那个村里面的人居然十存**,一问才知能保全这么多人,都是因为这个柳之览的谋略,爱才的邱信当即邀请柳之览成为自己的幕僚,而对方也欣然同意,自那以后,主从二十来年,柳之览的志向邱信也大概了解一二,其实他也背地里向自己的老上司燕护和兵部推荐过柳之览,但最后也都石沉大海,不了了之,原因嘛,四个字“叛逆之后“。

“希望这次可以通过这个事让老帅给他个机会吧。“邱信自言自语着,抬头望了眼城外黑压压的一片。然后又“呵呵!“地自嘲一笑,好像自己想得太远了。

兀自愣神之际,一名亲兵靠近禀报道:“营帅,燕无忌求见。“

好小子,自己不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好,虽然是老帅的儿子,但自己作为长辈,少不得要说教两句,莫让他翘了尾巴,就如此次水字什全灭的事,幸好没有铸成大错,不然……真不敢想。

第十九章?虚设的边防

“营帅“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便立于一旁不再言语。

坐在帅位上的邱信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接话,一边品茶一边看着今日的奏报,如此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邱信见始终纹丝不动的立于下首的燕无忌,开口道:”请罪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刚接手左卫斥候都尉一职,很多方面还没有熟悉,所以这次水字什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况且你能及时反应,避免歇马镇被偷袭,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谢营帅!“见邱信终于说话,燕无忌内心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以后你须更加刻苦用心,回去之后加强斥候队的训练,水字什的事情可以发生一次,但我决不容许有第二次出现。“说完便低头再次看起了奏报来。

“嗯,还有事?“见燕无忌依然拄在那里,邱信不由的好奇地问道。

燕无忌抱拳禀道:“确实还有件事,从此次水字什的事情,末将有了一些猜测。“

“哦说来听听。“

“在这次的水字什事件中,我方水字什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就被敌方全灭,这就说明敌方目前已经拥有了足以与我们相抗衡的反侦察能力,甚至高于我们。“

顿了顿,燕无忌接着道:“联想到这些年时不时会有小股胡蒙骑兵越过边界进入我燕境打秋风,可以认为其实这些小股的散兵游勇其实并不是什么胡蒙散兵,而是胡蒙的斥候,他们经过这些年的逆境训练,已经积累了足够的侦察经验,而且是完全针对我们燕军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并且对我边防军事部署了若指掌。“

随着燕无忌一字字地说出自己的猜想,邱信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的确!若燕无忌所说属实,那么现在的边境上的燕军部署就完全是暴露在敌人箭下的活靶子,胡蒙人可以神出鬼没,而我们燕军只能被动挨打。

变更一套新的军事部署,将是当务之急,但短时间内执行一套新的部署系统,很可能导致各部之间的联系中断,这在战时是非常忌讳的。

燕国数十年来在西北边境铸就的长城在这时竟是如同虚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饶是沉稳的邱信也不禁焦虑起来,就目前的形势,歇马镇被胡蒙大军围得水泄不通,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若胡蒙真如燕无忌所推测的那样,则只需要几千人绕过边防的眼线,长驱直下就可直指肴关。

肴关虽为南下中原的门户天险,但常驻部队仅千人,且胡蒙人以有心算无心,准备已久的他们若猝然发难,怕是肴关陷落就在旦夕之间,更要命的是老帅燕护的帅帐便在肴关,若肴关陷落老帅被擒,那整个燕帝国西北边防都将瘫痪,就如一头失去了头颅的猛虎,只能任由胡蒙人剥皮抽筋。

而且肴关之后至燕京便是一马平川的中原沃野,以胡蒙铁骑的速度,不消数日便可直抵燕京城下,这种动摇整个帝国根基的事情,可是燕帝国立国近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

邱信仰天叹道:“以前都是我大燕压着别人打,不服就打,打到服为止,不听话也打,打到乖为止,何曾有人敢如此捋我大燕虎须,看来我们这些年来是太过安逸啦,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也。”

狠狠地咬了咬牙,像是做了断腕的决心一般,向燕无忌吩咐道:“你先下去吧,顺便叫刘德彪将防务交给柳之览,然后过来见我。”

吩咐过后的邱信立刻埋头疾书着什么,待得刘德彪走进门来,这边刚好放下手中之笔,于是又将之前与燕无忌所聊之事再与刘德彪说了一次,然后神色有些复杂地对着他笑道:“德彪,虽然很难开口,但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选,我要你带着这封信件突围,往肴关呈予老帅,可愿

接下?”

刘德彪用手搓了搓脸,咧嘴笑道:“营帅放心,交给彪子我就是了。”

在听到“彪子”这个称谓的一瞬间,邱信有一种放弃这个计划的冲动,或者换别人去也好,对于眼前这个自称“彪子”的家伙,他心中有着千万个不舍。

对他而言这个称谓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自从这家伙当上千总以后,就告别了这个称谓,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彪子太俗,不符合自己当前的身份。”邱信和朱自明对此当然是呲之以鼻,而现在刘德彪自己吐出了这个称谓来,大概也明白此次真的就是有去无回了。

“今夜子时你走西门出,到时候我会另派三支部队分别从其他三个方向佯装突围,人马你自己挑选,晚上给你们加餐。”

“得令!”

刘德彪转身掀开帐帘就要出去,突然闻听身后的邱信说道:“走之前去见见自明。”

“营帅放心,彪子我还没取老婆传宗接代,哪有脸面去下面见阿爹阿娘,走啦。”放下帐帘,头也没有回就走了。

其实这话与其说是为了宽邱信的心,还不如说是为了宽自己的心,要说心中没有半边埋怨,那是不可能的,谁甘愿就这样将自己的性命丢在这荒凉的城外,谁甘愿放下这自己努力拼搏半生才换来的地位和财富,又有谁甘愿望永远地闭上眼睛不再看远方的天空,但有些事便是这样残酷到要人去放弃所有的美好也要坚决执行着,但代价对于个人来说却是无法承担。

回来的路上,刘德彪踩着脚下松软的沙土,双腿却感觉比脚下的沙土还要软,不禁狠狠地咒骂了自己一句:“老子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何时怂到这种地步了。”

喝了满碗呛人的烈酒,虽然朱自明很想去邱信的大帐劝说一番,但也明白营帅的选择的确是现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若刘德彪都失败了,派别人也就是与送死无异了,陪着喝了几碗,朱自明便回到自己的城墙上继续巡防。

因为自己的防区已经交给了柳之览接手,一身轻松的刘德彪在选好随行突围的部曲之后,便在邱信的默许下去了教坊司设在歇马镇的教坊中找乐子,教坊司名字好听,其实就是有着官府招牌的妓院,里面有自愿加入的风尘女子,不过大多是些上了岁数,人老珠黄得在烟柳之地混不下去又没人愿意为其赎身之人,那些风华正茂的女人怎么可能愿意到这些偏远之地,拿着少得可怜的月俸,取乐那些满身汗臭的兵士。

不过教坊司中更多的是收纳那些罪臣患官的女眷,让她们用身体来为自己家的男人们赎罪,她们的命运或许悲惨,但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可怜这些女人。

坊中新来了一位清丽佳人,据说是一名犯事都尉的妻子,之前也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当这位患官之妻站在他面前时,刘德彪也禁不住暗叹一声可惜,同时也很庆幸。

虽然是第一次,但对方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对她的安排,曲意逢迎着刘德彪的每一个要求,刘德彪也狠狠地放纵了一把,然后搂着那具光滑的身子直睡到临近子时方才醒来,迷迷糊糊地走出营帐,嘴上还轻声嗫嚅着:“嘿嘿,在这西北苦寒之地还能遇见这样一位婀娜貌美的小娘子,这辈子倒也值啦!”。

……

晚起的夜风扯得锦旗猎猎作响,静默的校场上充斥着一片肃杀,望着点将台下一幅幅面孔,邱信不禁吟起了当年老帅赠予自己的一句诗:“夜色满盈弓,风起送征人。”

同样的人,同一处地,不同的是时间和人的身份,当年的自己就站在点将台下的第一排,夜里的风裹着寒气刮着自己的脸,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老帅,随着老帅的言语起伏着自己的情绪,

随后一头扎进了敌阵之中。

对了,当初跟着自己一起扎进去的还有刘德彪,还有朱自明,还有……好多人,在自己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满脸血污的刘德彪,还有躺在不远处不停哼哼着的朱自明,而其他的战友,这么多年来自己偶尔也会想起他们,但也只是一个笼统的“他们”而已了。

目光转到了刘德彪身上,还是那么一脸痞相,这个家伙,总是这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当年有他,现在他依然没能幸免,这样的事情,反正自己是真的觉得很残酷。

没有很激昂的动员演讲,邱信只说了一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既不在,家亦何安?社稷之器,此番便仰仗诸君了。”

子时刚到,原本寂静的歇马镇就如突然翻腾的沸水,在城门缓慢而沉重的轴轮声中,一支支骑兵从四方城门呼啸而出,直冲敌阵,少顷便听胡蒙营中边角连连,鼓声点点,而后一骑骑胡蒙铁骑在各部首领的指挥下跃出营寨,迎头硬撼出城的燕军。

提起手中裂山斧,刘德彪领着百骑精锐专往敌军薄弱之处冲击,对于远处直冲自己的胡蒙铁骑却视而不见,身边自有一偏将兀自勒马,带着数十人截杀过去。

刘德彪看了眼截杀过去的偏将,眼中掠过一丝哀色,然而转瞬就被淹没在绝决之中,极速奔出数百米,又是一波胡蒙铁骑冲来,身后一名偏将自领着数十人截杀过去,如此往复,待到刘德彪冲入敌营之时,身边只剩下十多骑,面对如潮水般涌向这边的胡蒙士兵,饶是见惯了大阵仗的他也不禁紧了紧手中的战斧,回身一斧劈飞了一名袭来的敌兵,双腿一夹马肚继续保持冲势,因为他明白,停下来的下场便是深陷重围,要么力竭被俘,或者力战而亡。

“啐”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刘德彪竭力遏制住想要调转马头上前痛痛快快打上一场的想法,继续纵马狂奔。

而此时的胡蒙大营一处,密密麻麻集结着数百胡蒙兵,持刀立盾,以圆阵拱卫着中央几人,其中一人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袍,与周围泛着金属光泽的甲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有一股无形的气场,让在场众人对他充满着敬畏。

与周围满是浮躁的氛围不同,这人目光沉稳,安静地看着前方喊杀不断的战局,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只是偶尔会有一缕常人极难察觉的狠辣之色从眼中掠出,若有认识之人见着,一定会认出这个作文弱书生打扮的人便是当今胡蒙可汗麾下的第一谋士葛尔沁。

站在葛尔沁身后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胡蒙将领,光从他华丽的将甲便知道这是一名胡蒙的高级将领,而现在能与葛尔沁同时出现在歇马镇外的胡蒙高级将领便只有作为此次南下部队统领的特木贴尔,至于原来的那个克罗扎都,在乖乖交出兵权之后,就被特木贴儿打发到后方管理辎重去了。

“葛先生,看燕军这架势是想要突围,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准备主冲哪一路。”特木贴儿仿佛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无妨,拦得住就拦,拦不住就算了,反正我们只是造势,如果可以的话,多杀几个燕兵也是允许的。”

听问葛尔沁之言,特木贴儿眼中狠色一闪道:“那就把这群出城的南蛮子全留下得了。”

“哼”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葛尔沁也没有心思再观看眼前的这场一边倒的围杀,只是对于歇马镇内的指挥官此举颇有些不解,歇马镇城高门厚,物资储备充足,是什么原因让他作出突围的决定,最终白白葬送了数百人的性命?。

“难道是……?不可能的,这种滴水不漏的布局,他们没那么容易察觉。”葛尔沁一边琢磨着,一边往自己的大帐走去。

第二十章?对抗

特木贴儿有些兴奋地向亲卫吼了句:“快取我的斩刀来,被南蛮子压了这么多年,老子今天要好好爽一爽,泄泄心头的闷气。”

转身又急不可待地随手夺过身边一名亲随的马刀,舞了两下道:“算了,就用它!”

翻身上马,也不顾身后亲卫是否跟上,一马当先地冲向了前方杀阵,有些愤愤然的看着被围在人潮中还在负隅顽抗的燕军,转悠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下刀的位置,不禁让这位胡蒙将领一脸郁闷,这时远处传来的一声哭号,却在这时吸引住了特木贴儿目光,只见远处的营寨边缘,一名极为剽悍的燕将领着麾下十几名骑兵在营中横冲直撞,胡蒙一方,就算是百夫长这样的勇士,也没有一合之敌,而其麾下的骑兵也是各个骁勇,这让特木贴儿露出了犹如饿狼嗅到了猎物般的目光。

“没想到如今的燕军中还有这样的对手,哈哈哈哈“一声狂笑即便在此时喧嚣的战场上也让人心骤然悸动,只听特木贴儿接着高呼:”草原的勇士,让我们秉承狼神的意志,撕裂眼前的猎物!”

刘德彪现在有点郁闷,倒不是因为手臂上的那一丝刀伤,而是随行在身后满身血污的燕无忌,他明明就记得自己在点兵的时候,特异绕过了燕无忌,那可是西北军统帅燕护的嫡子,这种等同于送死的任务,怎么可能带上他。

“那不是铁了心要让大帅绝后嘛。”

刘德彪有些邪恶地想着,但现实是燕无忌那小子真的就来了,而且就跟在自己身后,正头疼着是该把燕无忌送回去,还是带着一起突围出去,猛然感到一缕强烈的杀气锁定了自己,这种警觉感是多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中培养出来的,同时也是在有威胁到自己安全的危险临近时才会出现,迎着这股杀气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名魁梧的胡蒙将领正催着胯下战马,手中提着一口沉重的斩刀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慢慢走来,而来人的眼光竟犹如饿狼般残忍。

“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遇上对手了,而这竟让他内心升起了一丝丝兴奋感,不再去理会周围的胡蒙兵,驱马来到燕无忌身侧,而此时自有其他士兵替他挡住袭来的攻击。

“这个是营帅写给大帅的,现在我转交给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从怀中取出信件直接从燕无忌的领子中塞了进去,燕无忌正想询问一二,却也见到了已经走到不远处的特木贴儿,充满敬意地抱拳对刘德彪行了一礼,他明白刘总兵这次遇上了对手,被这样的对手盯上,又是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想要安然脱身几乎不可能,所以他选择将信件交给自己,然后全力为自己阻挡住追兵,这也就意味着,今夜之后,这世上可能就再也没有刘德彪这个人了。

“刘总兵放心,末将必不辱命。”燕无忌说完也不等刘德彪应答,调整马头,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在吃痛的一瞬间,急奔而起,向着不远处的营地外围冲去。

见到燕无忌领着两名亲兵跑远,刘德彪回身注目,目标的中心便是已经站在十丈开外的特木贴儿。

特木贴儿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回视着刘德彪,犹如饿狼戏弄着猎物,他也见到了远远逃去的燕无忌,但他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也没有指派麾下兵卒前去追赶,而是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将两人围了起来,这时其他地方的战斗基本接近了尾声,能退

回歇马镇的燕军已经全部撤离,没能退回的,要么做了刀下亡魂,要么成了屈膝之奴,而解决掉敌人之后的胡蒙人也渐渐向着这边聚拢了过来,呜呜嘎嘎地叫喊着什么,仿佛是在给特木贴儿打气。

一脸傲色的特木贴儿向着旁边做胡蒙人打扮的一名儒生低声耳语着什么,少顷,那儒生便上前走了几步对着刘德彪喊道:

“这位将军,我家督军说了,想要与你进行一对一挑战,若你能胜过我家督军,便放你等一条生路,一共比五场,你每输一局,便斩燕军一人。”儒生说着随手指向了跪押在一边的五名燕军,这五名燕军正是方才护卫在刘德彪和燕无忌周围的几人,都是与刘德彪相处多年的亲卫。儒生继续道:“若五场全败,则第六场斩的便是将军你了,当然第六场若将军得胜,照样可以活着回去,所以这几位兄弟能否活命,能活几人,可都是由将军你决定。”

强忍住扭头去看那几名亲卫的冲动,刘德彪知道这是对方的乱心之策,若真扭头看了,便证明自己的心乱了,乱了心性便无法全神贯注地战斗,无法全神贯注地战斗就意味着等待自己的只有战败。

“呸,卑鄙的胡蒙人!”随口吐出一句怨愤,用闭眼深呼吸来缓解自己内心的躁动,随后猛然开眼,一缕自眼中迸出的精光竟骇得对面的儒生慌忙后退,刘德彪轻蔑地开口道:“告诉你家主人,就说这挑战老子接下了,让他放马过来。”

狠狠瞪了刘德彪一眼,他如何不知道对方是将他蔑视成一条狗,只是他觉得,就算是狗,也比你这死人强,到时候自己这条狗还要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儒生恨恨地想着,将刘德彪的回答转述给了特木贴儿。

特木贴儿满意地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刘德彪行了一个标准的胡蒙礼,刘德彪翻身下了战马,提着战斧傲然地站在特木贴儿的对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波强烈的极武气息瞬间在人群中爆发,同样的狂暴元素,引得周围之人心生怯懦之感,不自觉间将合围的圈子扩大了数倍,夜影灼灼,远处歇马镇的城楼上,一排排身影在火把的掩映下忽明忽暗。

“喝哈!”一声狂暴的怒啸同时从两人的口中发出,带着声声肉眼可见的音波冲向对方,在两人所处的中间位置砰然撞击,余波烈烈,竟震得周围之人踉跄数息。

“狮吼功,没想到竟也能有如此骇人的威力。”被捆缚在一旁的几名燕兵满是震惊地看着面前二人交手的第一招,原来狮吼功的威力竟是如此惊人,若对方换做是自己,可能早就被震得五脏具裂。

“我们以前只知道千总的极武修为很强,却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这么恐怖的地步。”一名燕兵也不顾自己所处的境遇,与一旁的同伴轻声交谈了起来。

另一名看似年长些的燕兵这时也加入了讨论,明白燕**制的人一看他的衣着就知道此人是一名都尉,只听这都尉接道:“嗯,虽然刘千总的极武很强,但那个胡蒙的极武比起刘千总来也是丝毫不逊色,你们可见刚才那一招狮吼功的交锋,双方竟是五五之分,而且看那人随意的架势,似乎还有所保留,刘总兵在他手下估计讨不得好。”

几人心中纷纷一黯,便没有了心情继续言语,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场中。

特木贴儿没有料到对方竟会与自己使用同样的招式,这让他对面前的这名燕将兴趣更大了,一

缕玩味的笑意在嘴角逐渐勾勒,眼中精光一放,暴起的气流这一瞬间怒放,原地哪还有特木贴儿的身影,肉眼可见的竟是道道残影拖曳着血红的斩刀向着刘德彪冲击而去。

“嘿……”刘德彪刚想来个“嘿嘿”一笑,却在第一声出来后,就感到了对方临近的压迫感,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龙行虎步”练就这样的速度他自问是没办法达到的,但毕竟是战场老手,在这一瞬间展示出了一名老手该有的应变素质,几乎本能般暴起自身的极武气息,倒拖战斧,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再次用与对方相同的招式硬刚的时候,刘德彪将因为注满极武气息而显现出金黄之色的战斧狠狠挥起,再凌空劈下,带着一道狂霸刚猛的极武劲气迎头斩向了撞来的特木贴儿。

铿锵之声四起,竟如霹雳,见对方来势被阻,刘德彪抡起手中战斧斜劈过去,特木贴儿随即贴身顺劈,怒斩而去,一时之间,只见刘德彪抡圆了战斧,舞得嗡嗡作响,而特木贴儿提砍着斩刀,行云流水般,场中时而金光迸发,时而血光肆虐,时而啸声连连,时而寒光盈盈,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砰!一声巨响,激得四周尘土高扬,刘德彪和特木贴儿在一段近身肉搏之后终于在彼此一记兵器对碰下顺势分开

此时的双方在外形上都有狼狈之处,刘德彪撕下衣襟前摆,用作布条缠裹住右手,有丝丝血迹从其中渗出,显然在刚才激烈的对抗中震裂的虎口,而特木贴儿相比之下也好不到哪去,原本裹束着头发的发带已然不知去向,一头长发掩着面目垂下,从间歇的发隙中偶尔漏出着猩红之色,状若嗜血的疯魔。

“不曾想,在这边塞之地竟能遇见如此高手,想来这位将军在燕军之中有着不凡的地位吧。”收起之前的蔑视,特木贴儿开始正视面前的这个对手,用自己蹩脚的燕语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

语出惊人,刘德彪有些不敢相信对方居然会说燕国的语言,虽然有些蹩脚,但完全不影响交流,回道:“不敢,我大燕人才济济,像我这样的,领个总兵便是极限了。”

说完此话,连刘德彪自己都是心有戚戚,这些年大燕朝廷的**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了军队之中,那些军中的高位要职,尽是被当世权贵当做争权夺利的手段,而出身贫寒之人,即使能力再出众,领个总兵之职便是极限了,就算是营帅邱信那也是大帅燕护当着文武百官发了一大通脾气才争取下来的。

也不管刘德彪所言是真是假,特木贴儿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对手留下,向身旁的那个儒生递了个眼色,然后咧嘴一笑道:“接下来,我要开始用全力了,将军多加小心啦。”

“嗡…”巨大的斩刀挥动起来,特木贴儿周身猛然迸发出比之前强盛数倍的极武气息,随着斩刀的挥动,一发发雄厚的刀气带着血红色如同炮弹一般向刘德彪斩去。

“欺风二十四绝刀”刘德彪一眼就认出对方此时所施展的战技,正如此技之名,特木贴儿一共会斩出二十四刀,这些刀气速度奇快,若没有高深的极武辅以顶级的身法战技,是根本躲不开这些刀气的,而不巧的是刘德彪虽然极武修为很高,但因为主修刚猛战技,所以这类身法战技极为缺乏,所以他只能选择正面抗衡。

但是否能接住对方这一招,刘德彪心中也是没底,“喝!“猛啸一声,再次拔升了自身极武外释的强度。

第二十一章?继续战斗的意义

刘德彪所选择的战技很简单“劈山式”,但难度也在这招式上,要想化解欺风二十四绝刀,他需要在每一记劈山式上灌注强大的极武之力,然后精准无比的劈到袭来的刀气上,而且因为这二十四刀几乎是在数息内劈完,所以每一次留给刘德彪的反应时间都几近于无,这需要刘德彪投入全部的注意力。

“砰!砰!砰!砰!”正当刘德彪在全神贯注地对抗劈来的刀气时,一声凄厉的哀嚎突然震颤了刘德彪绷紧的神经,让他在这一刹那分散了注意力,虽然及时将战斧横于胸前,但还是被最后的四刀狠狠地劈在了身上,刀气强大的气劲将他向后掀飞了老远,一口血剑自口中喷出,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待到落地之后,一记斩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远处几名被跪压在一旁的燕兵中,有一人脸色煞白,正用极为羞愧的目光看着刘德彪,身后那个儒生正在阴恻恻地笑着,这一瞬间刘德彪便明白了,一股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在内心深处油然而生,耳畔传来特木贴儿的声音:

“不好意思,将军,你输了!”

特木贴儿说完这句话,像是很随意般挥动了一下手臂,“噗…”刀口入肉的的声音传来,是那名年长的都尉,依然还保持着跪姿,只是没有了头颅的身体已经倾斜在了地上不断抽搐着,鲜血从脖颈的断处还在汩汩涌出,而那还睁着眼睛的头颅此时却如西瓜一般在不远处滚动着。

一声闷哼响起,那名脸色煞白的燕兵此时嘴角溢出着鲜血,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想咬舌自尽,但这只是徒劳,事实是就算你将舌头嚼得稀巴烂,除了不能言语之外,还是能活得好好的。

“值得敬佩的燕国勇士,来,将军,我们继续。”特木贴儿得意一笑,似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让他倍感兴奋,晃了晃手中的斩刀,悠然走回了自己最初所站的位置。

艰难地站了起来,胸口四道明显的刀伤展示着刚才的凶险,高手之间的对决,胜负只在一线之间,现在这个状态其实刘德彪心里很清楚,根本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接下来的战斗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会是让对方像猫一样逗着自己这只濒死的老鼠,但不同的是自己这只老鼠连装死都不能。

投降从来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词条中,刘德彪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依然忍住伤痛,燃放了自己的极武,等待着特木贴儿的攻击。

“嘭……!”

毫不费力,两招之后,特木贴儿的斩刀再次横在了刘德彪的脖颈上,而这次战斗的代价,是刘德彪的右臂,鲜血已经侵透了他半边身体,而那只握着战斧的右臂,已经脱离了这具身体,独自躺在了数丈开外的地方,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柄战斧,蓬乱的发丝让他原本刚猛的面容显得极为狼狈,血流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伴随着呼吸从嘴角点点溢出。

又是一声斩刀入肉的声音响起,但刘德彪已经没有力气转头了,而在此时的歇马镇高高的墙头上,却寂静得只有风声。

“营帅,让我去,让我去把彪子抢回来,让我去……。”

一声突兀的哀嚎,瞬间纠紧了此地所有人的心,朱自明咚地

一下跪在邱信脚边,以额触地,哀求着自己的上官能允许自己出城救援刘德彪。

可面对自己的苦苦哀求,邱信只是面色铁青的看着外面,这让朱自明一时气堵难忍,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平时一贯沉稳的他竟如一名脾气暴躁的悍匪般叫骂了起来:

“邱信,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难道你忘了彪子当年是怎样出生入死把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吗?如今彪子被胡蒙人这般虐杀,你竟见死不救,你无情无义!无情无义!”

骂过一阵,朱自明突然站起,提着钢枪转身而去,邱信急忙命令左右:

“拦住他!”

瞬间十数人合围而上,在一番乱斗之下,终将朱自明按在了地上,等待邱信的发落,而朱自明此时依然在不断挣扎怒吼着:

“邱信,你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放开我,你不敢去,我便自己去!”

“唉,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莫让他做傻事。”

邱信哀叹一声,双手将城墙抠得吱吱作响,站在这高高的城墙上,自是能将城外之事看得清清楚楚,刘德彪的每一个动作都紧紧扯动着邱信的神经,特木贴儿的残忍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愤怒到睚眦欲裂的地步,他何尝不想舍了这一身血肉,出城一战,但身上有一份责任,守护大燕万民之重任。

“死很简单,难的是活着……,彪子,是我邱信对你不住。”黯然转身下了城楼,一支烛火在邱信的营帐中燃了一夜。

城外聚集的胡蒙兵这时已经渐渐在自己的长官的指挥下有序地撤回了营地,空旷的沙土上,除了夜色与灵魂,什么也没有留下。

夜色渐渐退去,东方渐露霞辉,在一片虫语蛙鸣间,由远及近地响起了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不久一骑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从他的衣着上可以知道此人是一名燕军,而待到近来,虽然面容稍显疲惫,但丝毫不减那轮廓分明的俊逸。

燕无忌脑海中依然闪烁着昨夜离开后的画面,两股强大的极武激烈地碰撞着,令人震撼的冲击,让人惊叹的余波,让人就算离得很远都能感受到那种强大,但让燕无忌悲伤的是,那股金色的极武在第一次爆发强盛了一段时间后,便戛然散去,随后的气息越来越弱,让人绝望,燕无忌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强迫着自己不要往那个方向去想,但心中的悲伤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一路行来,没有见到有胡蒙侵入的痕迹,这让燕无忌既感到安心,却又渐生躁乱,若是自己的猜测有误,那刘总兵的死就完全没有了意义,而且……算得上是自己一手铸成了此次突围事件的发生。

很犹豫,燕无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前往肴关,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猜疑,他也不知道这一封信函入了肴关,还会激起怎样的波浪,不知所措用来形容现在的燕无忌再合适不过了。

……

肴关大帅府,这里说是整个燕帝国西北地区的军事枢纽一点也不为过,虽然已是深夜,但此时的帅府议事厅内,却聚集着十多位身着帝国高级将甲的军人,彼此左右顾谈,像是在商议着什么,不过片刻,一位身着金甲

,内衬紫衫的老将手扶将盔大步走了进来,之前还在细声交谈的众人便在这名老将出现的瞬间,恢复了端坐之姿,目光跟随着老将的身形,一直目送他走到了上首的帅位之上。

在西北军的帅府中能有次威信的,便只有帝国第六军团统帅,当今皇上的二叔梁王燕护,带着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威严扫视了在座的麾下将领,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从一旁的副将手中取过一封信笺,对着众将道:

“今日傍晚接到驻防歇马镇的邱信急报,你们都看看。”

然后环顾左右,将手中信笺递给了右手下方首座上的一名将领,说了声:

“泽中,你念予大家听吧。”

这名被唤作泽中的将领名为张泽中,官居正二品骠骑将军衔,领职第六军团右都指挥使,恭谨地用双手接过信笺后,站起来大声念起,不待他念完,厅中已然传来声声惊呼,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此次事态的严重性。

待到张泽中念完,燕护轻咳一声以打断众将的私语,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信中所说,除歇马镇被围一事属实外,其他皆为推测,所以你们也暂时不用有什么感想,但既有此推测,而这种事情也不无可能,帅令!。”

随着燕护一声“帅令”响起,厅中所有人立刻肃然起立,目视上首以待帅令的下达。

“第一,各部立刻加派巡防部队,扩大巡防范围,每个地方的巡察次数每日不得低于五次;第二,各部所负责的城池即日起加强警戒,进入二级战备状态;第三,董平生何在?”

“莫将在!”

“着你率本部两万人马,由定州出发驰援歇马镇,若遇胡蒙军,能战则战,记住保住歇马镇为第一要务。”

“得令!”

发布完一系列的命令之后,燕护便打发了诸将离去,他却还稳稳地坐在帅位上品着茶,看架势似在等什么人,再次喝了一口清茶,燕护轻轻将杯子放于桌上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傍晚见你就知道你心中有事,此处没有元帅和士兵,只有父亲与儿子,来吧,给为父说说有何心事。”

燕无忌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还是开口道:“不瞒父亲,邱营帅信中所说的之事最初是由孩儿提出的。”

“唉…”一声叹息响起,燕护已经知道了爱子心中的症结,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道:“说说他们都有谁。”

燕无忌摇了摇头,道:“儿知道的只有独立营右卫亲卫队的百号弟兄以及……千总刘德彪,其他三门应该还有。”

“有战争便会有牺牲,虽然这个理由显得有些苍白,但事实就是这样,所以你也就不要太介怀了,刘德彪我有些印象,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就这样折了确实可惜。”

“可他们的死,是孩儿一手造成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却不见为父脚下垫着多少骸骨。”

屋里的蜡烛已经只剩下了点点星火,悠悠的月色从门窗中溜了进来,匍匐在地上偷听着厅中之人的对话,就这样,一对父子,对着彼此被夜色染得模糊的面容,说着心中明净清澈的话 。

第二十二章?燕京的风

这个夜里,一骑信使自肴关而出,往燕京绝尘而去。

燕京皇帝的御书房中,一声声怒骂不断从其中传出,间歇性地伴随着器皿碎裂的声音,让侍立在门外不远处的刘间等内侍惊惧不已,在他们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皇帝陛下动过如此大的肝火,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偶尔能听见皇帝陛下愤怒地吼着安平君的名字,大概是安平君哪里惹得咱们皇帝陛下不开心了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的那位怒气依然不见半点消减,正在刘间等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名内侍领着房子玄来到了御书房外的走廊上,刘间一见,立马迎了上去,极为恭谨地行礼道:“房大人来得可太是时候了,陛下还在房中发着火气,都一上午了,陛下自下朝后就滴水未进,颗米未粘,我等真是急在心里,却又毫无办法啊。”

房子玄还礼道:“公公莫急,我这就去见陛下。”

“此间就全仰仗大人了。”刘间知道房子玄此时觐见,必然有要事与陛下商议,便很识趣的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侧开身子,将房子玄迎了进去。

抓了抓头,有点郁闷地看着御书房关闭着的房门,好像房大人进去后,陛下吼得更凶了:“难道房大人失宠了?”

房子玄立在桌案的下首,平静地听着大燕天子的怒吼,过了不久,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满腔怒火发泄完了,也可能是自己的愤怒得不到应有的反馈,燕书以渐渐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横着房子玄一眼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

房子玄恭谨道:“天子震怒,四海惊惧,岂能言语。”

“呵,少来,你这马屁可拍得毫无水平,若真是四海惊惧,不敢言语,他锦然岂能在朝堂之上那般顶撞于朕,让朕颜面扫地?”说着一股无名业火又窜上心口,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

这突兀的一巴掌倒真把房子玄吓了一跳,瞧见他的反应,燕书以嘴角竟也勾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轻轻挑了挑眉梢,顺口说道:“坐下说吧。”

这时屋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随着燕书以的一声御令,刘间端着一壶茶水,领着两名内侍推门走了进来,两名内侍一人端着一盘点心,走到燕书以的桌案前放下,然后刘间为他沏好了茶,道:

“陛下累了一上午,还没用过膳食,奴才自作主张拿了些点心茶水来让陛下垫垫底,还望陛下恕罪。”

燕书以笑了笑,对于刘间的表现,他还是挺满意的,指了指面前的一盘点心,笑着对刘间说:“给子玄的茶也沏上,喏,把这盘点心拿给他。”

其实燕书以一个早上没有吃东西,房子玄又何尝不是,此时肚子中空空如野,已经响过好几次了,见有东西吃,他自然也不会拒绝,拱手对燕书以表示了感谢之后,君臣两人也暂时把早上的事情抛开,先祭了五脏庙,才有力气干活。

稍稍吃了点东西,两人感觉好了很多,燕书以便主动提起了之前的话题:“今日早朝,朕本

来也就随口提了一下边事,哪曾想那个锦然竟一点面子都不给,最最让朕愤怒的是,满朝文武,居然都唯他马首是瞻,他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对于燕书以所提出的问题,房子玄心中其实也深以为然,但他不能将这些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毕竟面前的这位皇帝虽说已经在位二十多年,也有着远大的志向,但始终还不够成熟,若将现在的真实情况坦白出来,保不准这位皇帝会有什么激进的举动。

于是房子玄回道:“陛下其实无需过多忧虑,陛下少年登基大宝,朝中大小事务全赖安平君维持,十数年如一日,天长日久自是有着这样的一份威严,日后待陛下亲政,这份百官具服的威严自然便转向了陛下。”

“你倒是说的好听,那我问你,如今我已二十又四,他锦然却对还政之事只字不提,他想把这大燕的政权握到什么时候?”

对于燕书以的责问,房子玄一时也答不上话来,因为在他发现自己脑中闪过的各种理由居然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如何还去说服别人,一拍额头,房子玄险些忘了此来的要事,于是也不顾燕书以刚才的提问,急忙禀道:

“陛下,那边来消息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估计就这两天便会有西北边关的加急文书入京。”

听闻这个消息,燕书以只是以手抚额,嗡声嗡气道:“可列虽是我大燕潜在的心腹大患,但朕却发现有个人已然成了我大燕的心腹之患。”

一抹狠色闪过燕书以的眼眶,此时的他,脸色却阴沉得可怕,饶是房子玄这样熟悉燕书以的人,也不禁感到背上寒气陡升,他当然知道燕书以所说的人是谁,也突然发现其实面前的这位皇帝陛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心思单纯,只是微微一叹,便没有再吭声。

瞥了一眼房子玄,燕书以也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问道:“他们可有在那边做什么过火的事?”

“歇马镇一百七十八名将士,两名都尉,一名总兵。”

听闻这个数字后的燕书以突然双目圆睁,满脸怒容地瞪着屋顶,因为是仰面向上,所以房子玄也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紧拳的双手缓缓松开,轻声道:“近两百条大燕儿郎的性命换他可列一人,这家伙的命可没那么金贵,子玄你记下,以后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其后两人的交谈且不提,就在房子玄接到胡蒙方传来密报的同时,燕京官驿也有两名神色凝重的胡蒙人从外面回来,一路直奔可列所住的房间而去。

两人进去不久,就有一个声音在房中响起:

“大王子,如今该怎么办,按照时日算来,想必燕国边军的急报这两日就会传回燕京,到时候可就真的危险了。”

可列拧眉盯着手上的纸条,只见上面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五万大军围歇马,斩燕军两百余人”。一时也不清楚情报的真假,因为当初自己出使燕国之前明明与父汗谈好暂不发兵南下,一切待他回去后再做打算,可手中拿着自己的密探发来的情报显示,父汗不仅出兵南下了,而且兵力还不少。

名看上去像是护卫头领的胡蒙人道:“大王子,不如我们趁他燕国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出城,只要出了这燕京,以我胡蒙马的脚力,他们再想抓到我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可,从燕京到胡蒙,遥遥数千里,此番若悄然出逃,必然走不得坦途官道,这样马的速度优势就发挥不出来,而且切莫小视了燕国的情报网,我胡蒙这些年来南下都没能取得有效的战略成果,可想而知这其中燕国的情报网有多么强大。”

可列赞许地看了这位作书生打扮的随从一眼,赞同道:“安古洛说得在理,贸然出逃只能是自寻死路,为今之计,只能去走走关系了。”

“备马,去见安平君。”说完,可列就往门外走去。

……

锦然今天心情也不太好,从朝会下来之后,就在中书省对着一干官员发了一通脾气,处理完事情之后,又一路阴着脸回到府上,搞得安平君府上下数百人心中都是惶惶不安。

此时的锦然正把自己关在书房生闷气,虽然对着百官发了一通脾气,但心中的郁结并没有解开多少,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说出来的。

对于一个常年手握重权的人来说,要想让他一夜之间就放下自己手中的权力,安心做一个富家翁,是有多么的不甘与不愿,因为那样风光不再倒是其次,若对方锱铢必较,那等待自己甚至包括自己的家族的,都将是万劫不复的境遇。

所以这些年锦然一直在犹豫,也在尽力与燕书以亲近关系,但随着燕书以逐渐长大,锦然越来越感觉到燕书以对自己的疏远,甚至是敌意,所以他不敢还政,也不会主动去提还政之事,因为这是如今的他与燕书以都触之必怒的逆鳞。

也是他深埋于心中的一丝**,只是每当这**想要破壳而出的时候,都会被他尽力压制了下去。

屋外老管家有些颤巍巍地敲了敲门。

“什么事?”

听见里面的问询,老管家急忙回道:“老爷,上次来的那位可列王子又来了,请求拜会老爷。”

“带他过来!”

“是”

不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老管家带着一脸笑意的可列候在了门口,等待主人家的召见。

“进”一个发音似短非长的字,没有任何感情的包装,让人更加无法揣摩声音主人此时的心境。

“吱呀”一声,单开的一扇门,带着傍晚的余韵,从门口的身影两侧透进了屋内,锦然从下朝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就连来送午膳的下人都被他隔着房门厉声斥退,所以现在的屋内已经随着天色的变化逐渐变暗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可列心中有点后悔,他是个很会观察的人,而眼前的种种景象都表明了坐在房屋中的人此时心情不佳,可列不知道自己这个事情会不会像桐油一般,刚好浇在对方已冒着点点火星的情绪上。

虽然心中犹豫,但身体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迟疑,一步迈进了锦然的书房中,右手放在左胸口,朗声道:“可列见过安平君。”

第二十三章?锦然的无奈

“大王子请随意坐,老朽今日身体有恙,没能亲自前去迎接,还请大王子见谅。”锦然随意应承了可列的见礼,然后对一直站在门外的老管家道:“掌灯”

“是”闻言的老管家从衣袖中抽出了早已备好的火折子,挨个走到屋内的烛台中,缓慢而稳健地点燃了所有的烛台,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烛光在锦然看似平静的眼眸中跃动着,两人都没有出声,而是一同望向窗外的那一颗老槐,经过秋冬的凋零,现在又披上了新装,只是整个庭院就这么一颗老槐装点着,在这黄昏的氛围中更显出一种踽踽之感。

去而复返的老管家,托着一盘葱油饼和两杯茶水走了进来,葱油饼是拿来给锦然果腹的,茶水是待客之道。

锦然向老管家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中看来,应该是在表达自己的谢意,这一点让可列有些意外,所以当老管家把那杯属于他的茶水放好后,可列也向他微微拘礼。

这时才听得锦然出声道:“实在不好意思,下朝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这葱油饼可是我府上厨子的拿手绝活,王子可有兴趣尝尝?”

说着先自己拿起一块吃了起来,边吃边点头,还用手中的葱油饼向可列递了递。

可列本就坐在锦然的左下位置,只需要站起来就接过了锦然递来的葱油饼。锦然又咬了一口道:“这么多年了,这味道还是没有变啊。”

目光又转向了窗外的那株老槐。

顺着他的目光,可列也再次将视野投了过去,口中嚼着葱油饼,有些囫囵道:“从这看去,这庭中的老槐倒是一道别致的景观,虽无其他花草映衬,但其本生枝散叶开,如伞盖荫庇,这寓意着安平君必将儿孙满堂,天伦永享啊。”

“想不到王子虽来我燕国不久,但这中原文化的精髓却能学以致用。”锦然似乎暂时抛却了之前的烦心事,此时就着葱油饼,也有心情和可列闲聊了起来。

可列笑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可列天资愚钝,其实是可列从小就仰慕中原文化,恰巧当时草原上有一个精通中原文化的先生,所以才有机会学得皮毛。”

“哦?草原上还有精通我中原文化的人?”

“确实有,他是燕人,只是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可列有些遗憾,也有些感伤,因为在他看来,那人不仅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知己。

“燕人?”锦然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可列一眼。

可列当然知道锦然那一眼的意思,解释道:“安平君误会了,他并非是被我们掳掠,而是自己来的,父汗见他博学多才,谈吐不凡,便留作了客卿。”

“哼!”锦然一声轻哼,不再答话,不知道是因为不相信可列所言,还是不耻那人的叛燕投蒙。

可列无奈地笑了笑,心中越发没底,其实他也是想通过这件事来探探锦然对邦国大义的态度,看来事情有些棘手了。

“他姓什名谁,一直都没人知道,父汗也曾派人查探过,也没有查到,若说他有什么奇特之处……我记得就是他手上一直戴着一串古朴的雕花佛珠,不是很显眼,不亲近的人基本看不到。”

当可列说

出“一串古朴的雕花佛珠”这句话时,锦然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显然这个东西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

“大王子今天来,不会只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确实有要事,还望安平君施以援手。”见锦然如此说,虽然可列知道现在有些不是时候,但面前这人就是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生死就在此一搏。

见到锦然投来询问的眼神,也不等对方出声询问,直接将自己收到的关于歇马镇一战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此战,歇马镇守军殒殁一百八十一名燕国将士,包括两名都尉和一名总兵。”

杀机,说完之后的可列从锦然眼中看见的只有一片杀机,原本还算和煦的面容瞬间阴冷了下来,目光还是直直地注视着窗外,但脸上的咬肌时隐时现,手中还剩下的半块葱油饼也不知在何时被捏成了一坨,而且依然在被五指的力量不停地挤压着,甚至都能感觉出其中有油渍渗出。

可列的后背隐隐冒着虚汗,他没有再出声打扰对方的思绪,也有些不敢,这种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这个时候,其实他心中还是有些悔恨自己当初那毫无根据的自信心,那种以为天下之事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盲目自信,到今天终于让他尝到了苦果。

虽然他还是相信以自己对安平君的了解,他是不会冒着两国全面开战的危险来杀了自己的,但愤怒是种很神奇的情绪,当这种情绪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即使再理智的人都会被它冲昏头脑,变成一根筋。

事后可能会后悔,但是愤怒当头,没有人会去顾忌什么后果的,除非他不是人。

所以可列此时就怕这事触碰了锦然的底线,让他不计后果地将自己给砍了。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屋内紧张的氛围终于因为锦然的一句没有任何感情的话语而有所转变:“可列王子请安心回驿馆休息,老夫心中已有主张,侍卫今早来报近日城中颇不太平,王子莫要四处走动了。”

闻听此言的可列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用胡蒙人的礼节向锦然深深地鞠了一躬,没有更多感谢的话语,就这样沉默着退出了锦然的书房,连脚步声都没有一星半点,他心中明白,或许自己刚才再多说一个字,锦然绝对会立刻叫侍卫将自己拿下,押入大牢,结果自然就不言而喻。

屋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下人们也将走廊上的灯龛点亮,让整个安平君府正式进入了夜间模式,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锦然回到书桌前,看着桌上从下朝时就躺在这的那封来自边关歇马镇的密信,之前因为心情不佳没有查看,但现在却突然觉得里面的内容变得沉重无比,而且他还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来减轻这份重量。

右手抚着信封上“边关急报”几个大字,如同抚摸墓碑上的墓志铭,有些悲凉地低语着:

“由储啊,当年你若能忍得一时之气,何至于隐姓埋名流亡胡蒙,落得个客死他乡的悲惨结局;当年你若能忍得一时之气,我也不会有如今日般兢兢战战,如履薄冰之感;当年你若能忍得一时之气,他胡蒙但有不轨之举,我必率百万大燕儿郎,掀了他王庭牙帐!”

锦然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有些怅然地望着那株老槐,再次兀自言语道:“阿术,当年你怀着鸿儿种下这颗槐树,说是愿我们儿孙满堂,子孙荫福,可那年冬天你就去了,明日之后,我锦然也将是一个不臣之臣,锦家之福祸……难料了。”

出了安平君府的可列这才发现自己背上的薄衫凉凉的,那是被汗水浸透才有的感觉,遥遥看了一眼已经灯火通明的燕京街道,叹了一声:“这满城的灯火,真是像极了奈何桥畔怒放的彼岸花。”

……

翌日的朝会就在霞光披露的瞬间拉开了帷幕,悠扬的晨钟和着百官觐见的步伐显出了一幅气派悠扬的场面,内侍们一声声嘹亮的高呼,让整个朝会的开幕式熟练而有序地进行着,一声百官高呼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将今日的朝会引入了正题。

身为大燕皇帝的燕书以,此时满含威严地双手微抬道:“众爱卿平身。”

而后随着身后太监的一声“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开启了百官议事的环节,你一言我一语,无非都是些时下发生的小事,就在大家还在为如何惩治南方一个县令因与本县尼姑庵住持私通之事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骑飞马一路高呼着“边关八百里加急”,向着燕京的皇城疾驰而来。

“急报!边关急报!边关八百里加急!”

一声由远及近的高呼打断了朝堂之上无休无止的争议,而龙椅上一脸无聊得直想打瞌睡的燕书以在听到传出的呼声后,立刻展现出了帝王应有的威严,摆正身姿,一脸严肃且凝重的表情注视着大殿门口,只是没人注意到的是,那一抹牵起着的嘴角。

而与此同时,百官之中的锦然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注视着殿外越来越近的身影,没想到这文书来得如此的恰到好处,好到这一天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

送信之人来到殿中跪呈,早有内侍迎了上来,取了文书呈给大燕的皇帝陛下,燕书以接过文书,虽然心里早已对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但看到这样一份告急文书还是免不得一股怒意自心中猛然蹿出,然后拍案而起怒道:“胡蒙人简直是胆大妄为,表面上派出使者来与我大燕修好,用商讨通商事宜来麻痹我等,暗地里却派出大军要夺我边塞歇马重镇,如此下作手段,莫不是以为我大燕怕了他?”

燕书以的一声拍案而起,引得朝堂之上顿时一阵惊呼与怒斥!

“卑鄙的胡蒙人,此举无异于是对我的大燕宣战!”

“我大燕当即刻发兵,痛击这帮胡蒙匪寇!”

“对,即刻发兵三十万,把胡蒙人再次赶回断天堑!”

一时朝堂之上义愤填殷,你言我语皆是言战之人,锦然冷眼观着这朝堂之上的时局变幻,并没有说一言半字,过了不久群臣情绪稍定,便有人站了出来奏道:

“启奏陛下,胡蒙大王子可列还在京中官驿,不妨招来问询一二。”

咯噔一下,锦然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发声之人竟是都御史房子玄,这不禁让锦然心中疑惑渐浓,然后又将目光望向了坐在龙椅上的燕书以,一个让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猜想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第二十四章?妥协

可列还是来到了这个大燕政治的枢纽之地,用标准的胡蒙礼节对着燕书以致敬,然后道:“不知尊贵的陛下因何事急招可列。”

燕书以笑得很和善,已经不见了之前的怒意,仿佛之前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缓声道:“王子来燕京也有些时日了,自那日见过之后,朕便没有再过问王子的生活起居,实在有失礼数,不知道王子对我燕国的生活可还适应?”

可列答道:“请陛下放心,可列所在驿馆对可列一应生活起居多有照拂。”

燕书以接着问:“如此甚好,不知王子与我方商讨的通商一事,达成了多少共识?”

这一问一答,弄得满朝文武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皇帝陛下不是应该找这位胡蒙王子问罪的吗?怎么现在倒像是对可列嘘寒问暖,拉起了家常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实在忍不住了,主动出声道:“王子如此喜爱我大燕,想必是起了歹心吧。”

可列满脸警容道:“这位大人何出此言?”

“哼!少在这装腔作势,难道你会不知十数日前,你胡蒙两万兵马围攻我大燕边塞歇马重镇?难道你会不知我大燕数百儿郎已命丧你胡蒙人的屠刀之下?”又是一个声音响起。

可列急忙再次向燕书以行礼,只是这个礼比方才那个礼显得更重更有诚意了,说道:“陛下明鉴,可列绝非能用出如此下作手段之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当初可列上禀父汗,为了让大燕与胡蒙两国永远交好,为了让两国的边境不再起争端,也为了两国的百姓能永享和平安宁的生活,父汗亲口承诺可列,只要我能与贵国商定通商事宜,开通西北边塞商道,他绝不会发一兵一卒进扰贵国。”

“你说的倒好听,如此口说无凭,我大燕上下又非三岁孩童,怎会如此轻易信你?”一名武将说道。

燕书以瞟了一眼那名说话的武将,然后又将目光转到可列身上问道:“我如何信你?”

可列一时语塞,摇头道:“没有!”

燕书以眼中凶光一闪而逝,就在要下达对可列的判决时,一直沉默不言的锦然突然站了出来,朗声道:“禀陛下,边关虽有急报说是胡蒙寇边,但事情的始末我们并未了解清楚,胡蒙分东南西北四大部族,若他们内部有人违背桀烈的命令私自出兵,以此来挑起大燕与胡蒙的战争,破坏两国和平共处之契机,而我们在不明缘由的情况下便做出决定,很可能就正中这些人的下怀。”

见锦然发话,那些唯锦然马首是瞻的官员纷纷附议,况且锦然所说也很有道理,一时间这朝堂上的风向便转了。

脸上依然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和善笑容,但桌案之下微微颤抖的双拳却暴露了这位燕国皇帝内心的愤怒。

同锦然一样,一直静默不言的房子玄此时也站了出来:“安平君所言有理,然而无论他胡蒙内部如何争斗,我大燕自是管不着他们,但如今却是实实在在欺凌到我大燕的头上来了,更是在歇马镇外斩我大燕数百儿郎,如此境遇若还如此瞻前顾后,将置我大燕威仪于何处?”

锦然拱手轻揖,接着沉声争论:“胡蒙此次作为确实令人愤怒,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兵者,国之重器,不可轻言,如若不然,待到战事爆发,伏尸千里,丧命之人何止百千。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房子玄寸步不让,辩道:“想我大燕,自立国以来,兵锋之盛,所向披靡,昭烈帝曾言:‘弱国无

外交,没有打不服的人,只有打不赢的仗。’”

“你也说了,那是昭烈始皇帝所言!”

“你是在暗讽陛下?”

一顶帽子扣得锦然微微一愕,但也不做辩解,意味深长地看了房子玄一眼,然后轻飘飘说出一句:

“并无此意,只是如今我大燕国力与昭烈帝时期相比如何,在场诸位心中没数?”

“够了,朕虽做不得那中兴之主,却也绝不会做这亡国之君!”高坐的燕书以显然快要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一声低沉的怒吼,道尽了这位帝王心中的愤怒与无奈。

他双眼直视着锦然,虽不想承认锦然所说的一切,但这些却都真真切切地摆在了大家的眼前,因为当年徽帝的一个昏招,便让这如日中天的帝国迅速衰弱,若不是初始几代帝王为帝国打下的根基够牢靠,那现在大燕是个怎样的结局,实在难料,但眼下这句话不仅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也是给锦然的示警。

而这句话在锦然听来,心中不免唉声一叹,燕书以与他这君臣之间的那层膜,终于还是捅破了,从此君臣两人只怕会更加难处,耳边继续传来燕书以的声音:

“可列,你需尽快给我大燕一个交代,在此之前,就委屈你待在驿站内。”

可列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庆幸自己找安平君帮忙的这个决定是多么正确,嘴上说道:“发生这样的事,可列也是负有极大的责任,这就即刻遣人回胡蒙查明事情原委,定会给贵国和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下朝的步伐,可能除了可列之外,没有人是轻松的,明眼人都知道,大燕的皇帝陛下和位高权重的安平君已经彻底划清了界限,除了那些有着明显站队倾向的人,其余每个人都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到底该选择哪边,或者保持中立。

在朝为官,哪个心中没有二三思量,如今的大燕,虽然还是姓燕,但权力却实实在在掌握在锦家人手中,帝国最为精锐的中央军便被锦然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在这帝都之中,皇帝能够调动的军队只有护卫皇宫的三千御林军而已。

而在全国,燕国皇室掌控的军队只有位于西北燕护手中的第六军团,其余第一军团(中央军)、第二军团(东北军团)和第四军团(燕东军团)都被握在了锦然一系手中。

而帝国的第三军团(西南军团)和第五军团(东南军团)虽然名义上是属于帝国,但只要了解帝国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军团其实一直都控制在南方越王勾越氏的手中。

当初昭烈帝横扫天下诸侯,却在南下灭楚时碰了壁,而楚之强邻荆越国在这时犹如雪中送炭般举国归附,与燕国两面夹击,扫灭强楚,而后原荆越国国君勾越氏受封越王,并保留原来的武装力量,负责守卫大燕南面的半壁江山。

所以这两大军团,若南方发生战事,越王肯定会将他们毫无保留地投入战斗,而若战事发生在北方,想要越王为此倾尽全力,当年的昭烈始皇帝可以,景帝或许可以,徽帝或许可以,但现在,是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大燕南境就如一个独立的王国一般,与大燕朝廷貌合而神离。

就在殿上发生着这一切后不久,大燕皇宫御花园的琉璃亭中,香儿提着一壶清茶为长风掺着茶,亭外剑光四溢,但显然施展之人对自身极武的力道控制极好,看似气息恐怖的剑气,却并没有对周围造成任何破坏,一段绚丽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在瞬间爆发,远远看去犹如一朵突然怒放的睡莲,在绽放

的瞬间,又急速消散,只剩极武的余韵在空中飘荡。

“主子,刚从殿上过来的刘公公说,陛下今日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发雷霆了。”掺完茶水的香儿放下手中茶壶,轻声对正向着亭内走来的燕长风说道。

燕长风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开口问:“可有说是为何了事发怒?”

香儿犹豫了下,但还是说道:“说是因为胡蒙与我边关守军发生了冲突,还闹出了人命,陛下就找可列王子上朝问询,然后好像说安平君为可列说了几句维护之言,所以陛下就发怒了。”

长风听完香儿的话,轻轻道了一句:“果然,皇兄还是很介怀。”

香儿和灵儿互相眨巴着眼睛,疑惑道:“陛下介怀什么?”

长风对着这两个好奇宝宝轻笑了一下:“没什么,‘莲意剑气绽放’我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小鸿子答应给我新的战技今天应该准备好了,你们快去拿。”

香儿和灵儿哪还不知道这是长风在打发她们离开的借口,距离锦鸿答应给战技的时候才过去两天,哪可能这么快就整理出来,但还是向长风道了声告退,便往宫外而去。

生在帝王家,其实对着某些事情有着天生的敏感度,但就是这样的敏感度,让长风心中徒增了太多烦恼,双十的年华,正是一个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岁月,在这样的岁月中,若能有一份美好的爱情,与他一起分享每一寸光阴,过着一段简单而幸福的生活,就是目前长风最大的梦想。

然而现在这个梦想好像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就自己而言,小时候崇拜正义刚直的二哥燕无忌,因为在四人之中,他最像一个英雄,所以那时候的自己会觉得,自己是喜欢二哥的,但随着自己渐渐长大,二哥在自己心中依然是个英雄,但所谓的喜欢,也仅仅是喜欢而已。

后来皇兄要忙着自己的事,已经渐渐脱离了所谓的天王四人组,然后二哥燕无忌也离开了京城,去了边关,自己就只有每天欺负一下小鸿子,但就是这样,自己欺负了他,他却在自己心中下了毒。

想到这,长风嘴角噙笑地摇了摇头,似乎这毒已经渗透得好深了,深到让自己每天都会想他,时刻都想着见他,听见有人提及与他相关的事,就会忍不住将耳朵竖过去,见他与其他女子在一起,心中就会生气,喜欢揪他的耳朵,但又舍不得用力。

更奇怪的是,当他在展示出自己强大的极武修为击败可列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因为他对自己隐瞒而生气,反而是因为他展现出来的强大气势而暗中高兴。

长风轻轻咬着嘴唇,在心里暗暗补充了一句:“他与可列战斗时的气质真是迷死人了。”

但心中的甜蜜随即又侵入了苦涩,挡在两人面前的阻碍实在太多了,且不论锦鸿对自己的感情如何,自古皇家子女的婚姻都是绕不开政治因素的,或许自己可以反抗,可以争取,但若涉及到家国大义,很难想象自己的反抗是否有效。

其次是帝王与权臣之间的隔阂,这在历史上虽然例子不多,但很不幸的是被自己遇见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的道理,长风如何不懂,从来就没有过权臣与君王和平共处的事情发生过,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也正在循着历史上的轨迹发展着。

长风有些着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索性也不去想了,走到亭外,再次挥动着手中的三尺青锋,将之前练过了的“莲意剑气绽放”又接着演练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因缘

香儿和灵儿来到安平君府时,锦鸿正准备出门,三人恰巧就在大门口遇了个正着,锦鸿见了两人,先是谨慎又有着些许期待地往两人背后看了良久,确认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恶作剧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香儿和灵儿见锦鸿将自己两人当做空气,却也不生气,先是不约而同地呲笑了一声,然后又有些黯然地齐声道:“见过锦公子。”

锦鸿还礼:“两位姐姐有礼了,我正准备出门一趟,你们可是来找我的?”

香儿要比灵儿的性子跳脱一些,所以很多时候,只要香儿在场,基本都是由她来搭话,灵儿只是在旁边含笑的听着,当有人将目光移向她时,她便笑着点点头或摇摇头,只有当有人点着她的名提问时,她才会开口作简单的回答,此时依然是香儿在搭话:

“对啊,奉我家公主之命,前来索要新战技。”

锦鸿脸上有些抽抽,尴尬道:“呵…呵呵,这么快啊,我都还没准备好呢。”

灵儿难得主动开口,此时见锦鸿为难,竟主动解释道:“我们自然知道公子没有准备好,只是公主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派我两来取战技,也不过是借口想一个人待会儿罢了。”

锦鸿听完灵儿之言,心中释然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好奇道:“长风会有什么心事?”

香儿脱口想将今早朝堂之上的事说出的时候,被灵儿轻轻拉了拉衣袖,便用“不知道”三个字掩盖了过去。

锦鸿也不疑有它,记起要出门的事情,向两人道:“我这边要去孔文生先生府上一趟,你们要不要一同过去?”

灵儿和香儿听闻锦鸿的话,都是心中欢喜,毕竟先不说别的,就孔文生这三个字就让人兴趣倍增,那可是整个大燕最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点了头。

安平君府和孔府只隔了一条街,三人步行的速度也不快,香儿和灵儿两人虽说不像长风一样没有皇太后的允许不许出宫,但也不是能时常往宫外跑的,所以路上依然是好奇宝宝般瞅着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能买下来带回宫给长风解解闷。

约莫行了一刻钟,锦鸿三人就来到了孔府门口,负责看门的家丁对锦鸿可谓是相当熟悉,上前笑着道了句:“锦公子来啦。”

然后望着锦鸿身边的两位娇美女子,目光中满是欣赏,却没有半点亵渎的神色,由此可见此人的人品素养极好,然后又转头向着锦鸿道:“不知这两位是?”

“她们是宫里来的朋友,孔先生也见过的。”

家丁恍然大悟,然后让出路来:“原来是贵客,快快请进。”

锦鸿拱手还礼,香儿与灵儿见锦鸿对这家丁如此客气,也不敢怠慢,微微一福,也向这家丁见了礼。

“公子,刚才那家丁是什么人,怎担得起你的礼。”进得府来,心中猫抓一样的好奇感,还是让香儿忍不住问了出来,灵儿也同时将一双灵动的眼睛投在了锦鸿身上,显然她也很好奇。

锦鸿见她两这番模样,故作神秘地悄声说道:“你们只要记

得,这孔府上下没一个简单的人物便是了。”

香儿的满怀期待,却得来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由地撇了撇嘴,灵儿见此只是微微笑了笑,也将那份好奇压了下去,既然他不愿意明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灵儿这样想着。

见香儿不以为意的样子,锦鸿心中暗暗好笑,想当初不知这孔府深浅的自己,可是没少在这些家丁女婢们手下吃苦头,最可恶的是,这府上的主人竟还笑眯眯地呈作壁上观状,要知道咱可是安平君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要让人知道堂堂安平君之子被一府下人当猴一样戏耍,那还得了!

不过后来这些人的实力,也得到了这位安平君之子发自内心的敬佩,现在他们可能很多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了,但锦鸿心中的这份敬重却从未减少过,当然他的这份谦逊所换来的,也是孔府上下对他的敬重。

孔府并不大,没有安平君府的九曲十八弯,三进院落就来到了孔文生所在的后院,院中的老者依然是一身文士打扮,正在步履轻盈,手势舒缓地晨练着,身形挪动间,似动非动,静而不静,掌纹之间竟如有水波般,盈盈潋滟,脉脉难语。

锦鸿带着香儿和灵儿静立一旁,默默看着,眼中时有光彩闪动,似是各有所得,锦鸿还好一些,往昔来府上,也会偶然见到孔先生的晨练,初时也是惊叹莫名,久而久之便也就不觉为奇了,但香儿和灵儿却是第一次见到,虽然二人并没有深入习练过极武,但以她们自身微薄的极武修为,还是能感受到孔文生身上磅礴浩瀚的极武气息,一旁的锦鸿瞟见两人的反应,心中暗笑:“就知道你们会有这个反应。”

两女心中不由地将孔文生与她们平生所见过的所有极武高手做起了对比,但遗憾的发现好像就算他们认为最厉害的骠骑大将军独孤九也无法与孔文生相提并论,而且还不是一个层次的。

就在三人都还在自我思索间,孔文生已然敛了心神,收了全身气息,又恢复了原来的那个普普通通的模样,这种转变让香儿和灵儿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老头真的是刚才那个强大的极武修行者?”

和煦地笑着向三人打了招呼,也不作逗留,引着三人往后院的夏亭而去。

夏亭与孔文生所居的后院只有一墙之隔,出了院门从侧方过去便是,孔文生在前,三人在后,只见他来到池边也丝毫没有要驻足的意向,继续迈步走着,惊得香儿与灵儿赶忙呼声提醒,却在她们还没说出话来的时候,孔文生这一步踏出,身形便出现在了那池中的夏亭内,唬得两女愣在当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锦鸿在一边摇头笑了笑,看来老头子是故意要在两女面前显摆一下了,因为要带着香儿和灵儿过去,所以锦鸿没有选择用登浮渡水,而是走到池塘一角解下系着的扁舟,带着二女摇了过去。

进了亭中,香儿和灵儿此时再见到孔文生就犹如见着神仙一般,倒是锦鸿显得自然很多,毕竟孔老头没少在自己面前显摆。

来到孔文生对面再次恭恭谨谨地揖了一礼,在

对方的授意下坐在了桌子的对面,孔文生再次将目光转到二女身上,用慈祥的口吻道:“不用拘谨,当初老夫在宫中教书的时候,咱们也是经常见面的,只是当年那两个扎着羊角辫跟在长风身后的小丫头,如今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见孔文生如此随和,两人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拘谨,在锦鸿的示意下来到他的两边坐下,这时便有家仆提着一壶清茶来到亭中,为这几位掺了茶水,然后悄然退去,至于出入的方式,自然靠的是登萍渡水,这又让两女惊叹不已,恍然明白怪不得锦鸿会对她们说出“这孔府上下没一个简单的人物”这种话了。

“府上清闲,除了锦鸿这小子,却是没多少人来造访的,今日两位来到府上,不管是因何而来,都是一段尘缘,老夫一生不信道,不信佛,不信命,却是对因缘深信不疑。”如同聊着家常,孔文生此时像足了一个富家闲翁,与晚辈们在一起谈笑,分享一些人生感悟,世间哲理,却不会带有半点长辈训示晚辈的口吻。

锦鸿如同往常一样,与孔文生开启了问答模式,起初多是锦鸿问,孔文生答,虽然显得懵懂,但孔文生都一一作解,而对于自己所传达的思想,锦鸿却也并未全盘接收,而是有着自己的思虑,这也使得孔文生对锦鸿更加满意。

“先生,既有因缘,必有结果,因缘何起,结果何在?”

“因缘起于自然,结果在于人心。”

“江湖因恩怨而血溅五步,家国因纠纷而征伐屠戮,恩怨纠纷,杀伐屠戮,皆是人为,皆在人心,自然何在?”

“君不见江湖因金银而生恩怨,家国因饥寒而起征伐,金银乃自然所出,饥寒乃自然所致。”

一时无语,只是静下心来细细体悟,两女在旁听着,虽能大致懂得双方所言,但其中深意,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目相对,尽是茫然。

见锦然沉思不语,孔文生也不去吵他,将注意力转向香儿道:“你便是当初那位喜欢在长风上课时,悄悄捅着窗户纸的红衣丫头?”

香儿哪想到当年那些自以为无人能知的糗事竟都一一被面前这位先生看在了眼里,红着脸点了点头,歉声道:“年幼无知,还请先生恕罪。”

“敏而好学,何罪之有。”

孔文生笑得爽朗,然后又将目光投向灵儿,点头道:“知书达礼,温婉知性,当初我的课堂上其实是有六名学生的。”

灵儿脸色微红,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香儿偷偷捅窗户纸都被发现了,那么她躲在窗户下偷听被发现也是自然,站起来微微一福,柔声道:“灵儿见过先生”。

“好好好,快坐下”孔文生又接着道:“既有这因缘,就是天意,老夫有战技一套,名曰‘双灵暗香迎’,不知你二人可愿学否?”

香儿和灵儿听闻,先是一阵激动的兴奋,毕竟二人虽是侍女,但所接触如长风锦鸿等都是极武的修行者,也知道极武修行者的强大,若能有机会成为极武修行者,那当然是一个让人激动万分的事情。

第二十六章?燕书以的道

香儿张口就要答应,却被灵儿拉着,正不解地转头看了眼,随后就好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因为激动而显得红润的脸蛋上瞬间黯然了下来,孔文生见此情景,也不说话,依然平静地注视着二人。

“多谢先生,我与香儿自是极愿意拜您为师,但我们并没有修习极武的资质,而且宫中有规矩,我们也不能随便出宫,聆听教诲。”

孔文生笑着摆了摆手:“资质之说,你们不必介怀,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要基础打好了,便是最好的资质。”

“可是我们自小就没有习练过极武,就更没有什么基础了。”香儿忍不住问道,心中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点期盼。

“你们虽然没有习练极武,却一直处于极武的熏染之下,犹如一张不断扩大白纸,别人是边写边扩大,而你们却依然是一张可以随意书写的白纸,这也正是我找你们的原因,‘双灵暗香迎’的修炼条件非常苛刻,不仅需要两个心意相通的人,更重要的是,需要返璞归真,从头开始。”

香儿惊喜地与灵儿互望了一眼,齐声道:“那……”

孔文生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们的提问:“皇宫那边自然你们不用担心,由老夫出面去说。”

强压自己内心的激动,灵儿与香儿齐齐起身来到孔文生面前跪下,行三叩拜师礼:“徒儿拜见师父。”

锦然在一旁笑了笑,其实他早就从参悟中清醒,只是没有出声打扰,这时见二女拜师,也不禁要出声祝贺:“恭喜两位姐姐啦,‘双灵暗香迎’可是先生压箱底的战技,我向他老人家要,他都舍不得给。”

孔文生听闻锦然当着自己新收的两名徒弟的面调侃自己,胡子一吹,眼睛一瞪道:“混小子,老夫教你的还少了?也没见你给老夫掺过茶倒过水。”

锦鸿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这老头怎么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初自己是没怎么把他当回事,但现在不也是对他敬重有加了么,对他比对自家老爷子还好,就差叫他一声爷爷了。

平时只要提到这个问题,这一老一少说不得就要扯上半天,今日可能是孔文生新收了两个徒弟,也不多跟锦鸿计较,回头与香儿和灵儿道:“宫外若无其他要事,就与我一同回宫去吧,正好我也有事要与长风说。”

“我也去,我也去!”锦鸿积极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

一行人坐着马车行驶在去往皇宫的朱雀大街上,锦鸿一脸郁闷地甩动着手上的马鞭,听着马车里孔文生与二女的闲聊,时不时还忍不住插两句话,心中满满地怨念:“这老头儿绝对是打击报复,菩萨保佑千万不要遇见熟人,不然我这京城四大纨绔之首可就真无颜再在这燕京城中混下去了。”

一路嘀嘀咕咕念叨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朱雀门前,却见今天负责守卫的都尉是个新面孔,估计是刚调任的,门口守卫自是认得锦然,只是都很诧异这车里坐的是什么人,竟能让锦然亲自驾车,负责守卫的都尉上前问好,锦鸿只是用手捂着脸,闷闷地哼哼了两声算是回应。

都尉有些不解,刚想询问锦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否需要帮助,就被对方以鞭作势,示意他让开,对于锦鸿的无礼,都尉心中多少有些气闷,一抱拳道:“请问锦公子车上是否有人,若有还请现身一见,毕竟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嘿…你!”锦鸿心道这新来都尉好没眼色,想当初自己出入这宫门就像自己家一样,哪会有人置喙半句,不过话说回来,别人既然看守这朱雀门,也确实是职责所在,而且自己刚才失礼在前,便下了车来对着那都尉抱拳道:“刚才是我失礼了,车上是孔文生孔先生和长风公主的两位贴身侍女。”

见锦鸿居然给自己赔不是,都尉瞬间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以前只听说安平君的公子是燕京四大纨绔之首,还以为真是那种眼高于天的世家贵公子,今日见着,怕是有些传言不尽可信,锦鸿话音落下,两道倩影伴着一名老翁下了车来,其实说是老翁也不尽准确,因为他除了须发泛白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年老的表现,身材挺拔,神采奕奕,身上的生命力恍然间比年轻人都要强大。

见到老者,都尉的表情变得极为认真且严肃,因为面前这位老人的生平事迹可以用传奇来形容,三朝元老,当朝帝师,一生坦荡磊落,虽在官场,却淡薄功名利禄,被举国上下视为天下文士之楷模,儒林之泰斗,若真要有个对比来衬托他的地位的话,那便是当今燕国权势最大的安平君见到他也得礼让三分,上前一抱拳,

十分恭敬地在老者面前行礼:“卑职上官羽见过孔先生。”

孔文生随口道:“小将军辛苦了。”

虽只是普通言语,但其实孔文生心中却是对这上官羽多了一些好评,不卑不亢,无阿谀之色,无奉承之言,是个可造之才。

目送马车驶入宫内,上官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要说第一天当差就遇见了这位重量级的人,心里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整理了一下心情,耳边传来麾下兵士的声音:“头儿,你好像也挺紧张的啊。”

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那说话的兵士:“看见自己的偶像,能不紧张么。”

“就是啊,您没发现刚才我们几个一个个挺得就像这枪杆一样直。”

“好啦好啦,严肃点,正当差呢,晚上请喝酒,算我的。”

……

要说如今的燕国,能不经当今圣上宣召就能随便进宫的人,锦鸿算一个,他老子安平君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孔文生了,就在孔文生入宫后,就有内侍一路小跑着将消息传给了还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的燕书以。

得知这个消息的燕谨帝也顾不得那发到一半的雷霆,嗖嗖嗖的就往宫门方向跑去迎接去了,远远瞧见那一头白发的孔文生,燕书以也不禁有些伤感,细细算来,自己与这先生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了,当初他的头上间或还有几缕青丝,现在尽皆霜白。

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或许是多年未见,当真正站在孔文生面前时,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嗫嚅良久,眼眶噙泪的燕书以用深深地鞠躬礼来表达了自己内心复杂的心情。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自己的这位弟子,他所肩负和担当的,他心中所隐忍的,孔文生虽然都有着猜想,但如今亲眼见到燕书以的时候,还是隐隐心惊,看来这份重担快要把他压崩溃了。

“陛下,当年一别还是青葱少年,晃眼数年过去,今日再见,已颇具帝王气象,国之大幸。”

燕书以苦笑一声,叹道:“先生快随我来,今日我定要与先生促膝长谈。”

孔文生原本计划是来找长风的,只是现在见了燕书以,便改变了主意,一旁的锦鸿似是了解他的想法,出声道:“那先生就与书以哥去吧,我们先去三姐处等你,顺带知会她一声。”

“嗯嗯,小鸿子你们先去,就给长风说,先生我就先霸占了。”说着就主动过来扶着孔文生的手,把锦鸿给挤到边上去了。

锦鸿嘴上一撇,哼了一声道:“你这也太猴急了吧,又不是姑娘家抢相公。”

正扶着孔文生往前走的燕书以听见锦鸿的这个比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旁边的香儿和灵儿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周围人也都被锦鸿的这一句逗笑,但只能死命地憋着,谁敢公然嘲笑皇帝陛下。

燕书以狠狠瞪了锦鸿一眼:“边儿玩泥巴去。”

内侍们都在心中暗暗发笑,同时也了然,眼前的这幅画面,不是说当今大燕陛下有多和气,有多平易近人,而是只有这锦家公子、长风公主和远在边关的梁王世子有此待遇。

毫无顾忌地调笑当今陛下,而当今陛下却只是笑骂两句。

“神气什么,看一会儿先生怎么训你。”低声嘀咕了几句,转身对身边两女说道:“灵儿香儿,我们走。”

孔文生进宫的消息也经由内侍传到了长风的耳中,但只因她居住的承华宫地处皇宫深处,离宫门尚远,所以当她走到半路的时候,就被路上遇见的锦鸿拦了下来,既然先生被皇兄请去,那自己就回去耐心等着就好。

说回这边,燕书以屏退了身边的内侍,伴着孔文生在宫内漫无目的地边走边聊,这个情景让孔文生也是心神触动,当初身边之人还是黄口孩童,缺着两颗门牙,也如现在这般伴在自己身边,只是当初的燕书以可没这么安静,当自己走动的时候,他会绕着自己东跑西窜,当自己停下与他说话的时候,他会抬头望着自己,用满是稚气的口音不停地问着:“为什么呀先生?先生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呢?”

饶是自己的好脾气,也有点忍不住想把这家伙抱起来狠狠地抽两下屁股。

恍然间笑出了声,引得身边的燕书以奇道:“先生因何发笑?”

孔文生摆了摆手,笑这说:“只是想起了当年之事,那时候的陛下还是个缺了两颗门牙的孩童,上蹿下跳,嘴边总是挂着‘为什么’,对比于现在立于老夫面前的偏偏佳公子,遂以为笑。”

“难得先生还记得书以幼时之事。

”仿佛又勾起了心事,唉声一叹:“唉,初次与先生见面时,书以七岁,隔年父皇便去了,先生教我习文,育我做人,伴我成长,一路行来,十数年如一日,虽不是我父,却胜似我父。”

孔文生虽有些桀骜,但得当今皇帝如此赞誉,也是连称:“陛下谬赞了,实不敢当。”

燕书以继续着他的叙述,其实他确实没有想过用这些话来赞誉孔文生,只是一叙内心的情感而已:“先生切莫自谦,在我心中,先生就如父亲一般,不像朝中某人,自以为当过朕的老师,便能行驶我父皇的权利。”

孔文生心中省然,自然是知道燕书以说的是谁:“其实安平君并非忤逆之辈,如若不然,也不可能一直扶持陛下至今,却没有丝毫出格之举。”

“可在如今的朝堂上,竟如他锦然的一言堂,他出一言,群臣附和,朕出一策,却被他等驳得体无完肤,若非有那龙椅需要朕这个皇帝安坐其上,怕是这大燕的朝会便没了朕的一席之地。”

燕书以的情绪逐渐显得有些激动了,因为自己的身份,他无法将这些话摆在明面上说给其他人听,也无法在别人面前抱怨发泄,如今面对自小就极为依赖的先生,这些年深埋于心中的怨愤此时犹如爆发的火山,越来越猛烈。

听着燕书以心中怨愤的宣泄,孔文生心中哀叹,这些年的大燕朝堂,已经让当年那颗明澈的明珠染了尘,再想让他明澈起来,怕是很难了。

听了那么多,也大概明白了燕书以心中所想,明白了他约见自己的目的:“陛下可是想从安平君手中拿回大燕的至高神器?”

果然,燕书以问听此言,眼中瞬间光彩熠熠,一抹微不可察的得意在脸上隐现:“如今皇权旁落,国将不国,书以斗胆为天下百姓,求先生给个清明乾坤!”

孔文生凝视着燕书以,在对方满含期待的眼神中,却半晌没说一句话。毕竟相处多年,见孔文生眼中的哀色,燕书以不禁悲从心起,转身来到孔文生面前,就在对方正疑惑之时,燕书以突然屈膝而跪。

“陛下,这是为何?万万使不得。”

燕书以却无视他的劝阻,道:“先生曾给书以讲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若书以身为凡人,定不愿沾惹这尔虞我诈的朝堂,但我却生在了这帝王家;若书以身为闲王,也不愿招惹这彼此倾轧的朝堂,但我却坐在了这龙椅上;若书以只做那罔顾百姓死活的木匠皇帝,万万不肯再与这满渠污秽的朝堂有一缕通隙,但我却做不得。”

燕书以数言之落,竟如粒粒钢珠落在了孔文生的心上,掷地有声,忘了继续对燕书以的劝阻,只是握着他的手静静地聆听,聆听他这些年所经历的如履薄冰,感受他这些年所遭遇的无可奈何。

“家国天下,书以一直不明白这几个字在先生心中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但在书以心中,天下可以共居,但国不可共存,人与人之间尚有争斗,何况国家,但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就必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几十年,更甚者几百年,胜者为主,败者为奴,所以如今书以既然坐在了这大燕的龙椅之上,就要对我身下的这把椅子负责,对我燕氏一族的血脉负责,对我大燕的黎民百姓负责,这便是这些年来书以所悟的属于我自己的道。”

燕书以的话,似乎说完了,孔文生的心也仿佛空了些,有着什么东西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与他没了牵连,沉声道:

“帝王之路多坎坷,而你要走的是帝王唯我独尊的霸道,老夫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指点你的,只有一礼相送。”

向着燕书以招了招手,示意附耳过来,对其轻言数语,便起身道:“这个礼物,可在危难之际救你一命,也算为你我师徒情分结一个善果,老夫还要去长风处,陛下事务繁忙,就不多打扰了。”

“先生……”听到孔文生要走,燕书以连忙出言想要挽留,但嗫嚅半天,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语改道:

“先生此去,不知又要多久才能再见,书以此生虽不能与先生同道而行,但先生永远都是书以的先生,王道霸道,必是孤独之途,若先生有暇,还请先生莫要忘记了这深宫高闱之内的弟子。”

孔文生轻抚着燕书以的发髻,就如同儿时般的宠溺,道了一句:“陛下珍重。”

这俗世的权欲,就是那沼泽的泥潭,只要陷了进去,就再难出来,或许是个人所追求的不同吧,道不同,不相与谋!

这便是孔文生心底留给燕书以最后的评价。

第二十七章?长风的第一次飞行体验

一道灰白的虚影出现在了承华宫前,然后转瞬凝实显出了真身,而周围的内侍,却恍若未觉,直到此人迈出了几道步伐,周围的人仿佛才恢复了灵魂般,对着来人行礼问好,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就好像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个人是从外面一步步走进来的,不待孔文生走近,就有几人先后迎了出来,自然是燕长风与锦鸿几人。

“先生来访,长风未能亲去迎接,实属不该,还请先生莫要生长风的气才好。”

燕长风率先上前道歉,只见孔文生脸上隐有沉色,还以为是在生气,孔文生见着面前几人的神情,知道是自己让他们徒生忧虑,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无需多礼,小丫头越来越漂亮了。”

众人心中一松,看来先生并没有怪罪之意,燕长风笑道:“方才见了先生眉头紧皱,还以为先生在责怪长风没来迎接。”

孔文生摇了摇头:“妄念罢了,与你等无关。”

燕长风与锦鸿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疑惑,只是孔文生不想说,他们也不便多问,一路走回承华宫,香儿和灵儿将早已备好的清茶奉上,孔文生就道明了来意:“长风,我也不卖关子,就直言了,在来之前,我收了灵儿与香儿为徒,另外还有一门战技,我需要一个人。”

“先生是要传授我战技?”燕长风有些惊讶,虽然孔文生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他的意思,一直以来孔文生给她的印象都是温雅儒生的形象,突然说要传她战技,这无异于一个整天舞文弄墨的书生,突然告诉你他其实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换做谁都会惊异。

孔文生颔首笑道:“我这战技可不是‘莲意剑气绽放’能比拟的。”

锦鸿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发,当初为了这本‘莲意剑气绽放’战技,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每天都跑到孔文生府上蹲点,好酒好肉地将孔文生供着,磨了半个月才得孔文生大发慈悲地将战技给了他。

长风瞪了锦鸿一眼,显然是在责怪当初锦鸿给她这本战技的时候,撒了谎,至于撒了什么谎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但给旁人的感觉却是燕长风这个动作更像是恋人之间的娇嗔,看得锦鸿一时呆住了,而灵儿和香儿则在一旁偷笑,孔文生饶是定力极高,此时也稍显尴尬,感觉自己就像烛光,亮堂堂的。

“咳咳”故意用咳嗽来打破这种尴尬,同时也成功地再次吸引了燕长风她们的注意力:“长风,你可愿学?”

“长风愿意!”

孔文生笑着点了点头:“我知你等心中定然疑惑,为师怎会突然想要传你等极武功法,就连底子极薄的香儿与灵儿也收为徒弟。”

此言自是道出了在座几人的心中所想,不等几人的回应,孔文生兀自说道:“原因有二,其一算是为师的私事,关乎为师平生之夙愿,希望你们在今后大成之时能帮为师了一把,此时还未到与你们明说的时候,只能告诉你们此事与藏云雪域有关。”

“藏云雪域!?”

一声惊呼同时从锦鸿四人口中发出,也不怪他们会如此惊讶,只因这四个字确实太有震撼力,就目前所知的乾元大陆,中原的大燕帝国,西北的楼兰和西南的滇国都是大燕的附属国,而北方的胡蒙则一直以来都是大燕的强敌,至于那片因藏云山脉的阻隔而人迹罕至的藏云雪域,则在不同人群中有着不同的地位。

在政客们的眼中,那就是一片不毛之地,没有人口,没有可用资源,就没有价值,所以他们对其

不削一顾。

在宗教人士的眼中,那就是一片圣地,无从探知的神秘,无法确认的传说,以及无数藏经典籍中提到的神圣,所以他们对其趋之若鹜。

在游侠们的眼中,那就是一处绝地,山高鸟不过,雪覆兽难行,纵有万千珍宝,在那刀削的万丈崖前,也只能望而却步,所以他们对其敬而远之。

但在大多数普通人的眼中,藏云雪域就是一处凶地,人迹罕至,凶险万分,是让人极为好奇,又不敢触及的所在。

当然也有传说有人曾涉足过藏云雪域,然后便有了当世畅销的游记《藏云雪域历见》,但是至于作者是否真去过,亦或是一种商业促销手段,那就只有他本人知晓了。

“其二……”孔文生摇了摇头,“其二的说法可能太过宏大,不提也罢,可以说的是现在世人口中所言之极武,并非真谛。”

“那先生,真正的极武又该如何,既然先生如此说,当是见过的。”燕长风心中也是极为好奇,对于她而言,不喜欢舞文弄墨,不爱好女红艺彩,唯独对极武,充满了兴趣,当听闻孔文生道出如今世人所修所练只是极武的皮毛,想要见识真正极武的渴望就压抑不住地在心中滋生着。

孔文生颔首而笑,向着锦鸿示意道:“鸿儿,便由你与为师一同向她们展示一番,顺便也让为师考核一下你这些年来的进步如何。”

长风等三女又是一阵错愕,锦鸿的极武修为她们可是亲眼见过的,孔文生居然选锦鸿作为对手,不过想想也释然,孔文生既然说锦鸿的一身武艺是他教出来的,那定是有些不凡手段的。

锦鸿拱手道:“只是这皇宫大内,若全力施展必然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说的在理,你带着长风,灵儿香儿随我来,城外十里亭汇合。”说完起身大步向屋外走去,在众人不经意间向着锦鸿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一刻却是完全没有了以往的仙风道骨,倒更像是一个酝酿着阴谋诡计的老奸邪。

锦鸿向着孔文生“嘿嘿”傻笑两声,在燕长风一脸疑惑的注视下也跟了出去。

众人来到屋外,孔文生双手分别牵着香儿与灵儿,因为彼此都是师徒关系,所以并没有多少尴尬。

香儿和灵儿有些好奇地看着孔文生,她们疑惑着先生为何拉着自己原地站定,不是说要去宫外吗?

顷刻间,一股浑厚的极武由孔文生身上扩散到了两女身上,直到将她们都包裹在内,继续扩大的趋势便戛然而止,只见极武包裹内的三人,衣襟秀发无风自动,下一刻孔文生仰头向上,脚下微踏,连带着香儿和灵儿两人的身形顷刻间冲天而起,惊得二女慌忙用双手紧抓住了孔文生的衣襟,就连一旁看着的燕长风也发出一声惊呼,仰望着空中的三人,直到视野之内只剩一个黑点,犹如高飞的鸿雁。

长风转头瞅了瞅锦鸿,脸上浮起了温柔的笑意,刚才所见,就算是自小见多识广的她心中也禁不住一声惊叹,能翱翔于天际的极武,怎能不让人不心动,而目光之下的锦鸿,用轻咳来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同时暗恨孔老头的乱来,有些心虚道:

“咳咳…!我学艺不精,极武领域没有先生那么大,不过带你一起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说完身形一展,放出了自己的极武领域,不过让锦鸿有些尴尬的是,自己的极武领域只有半人宽,正有些忐忑间,一股香风迎面扑来,随后一具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锦鸿心神一荡,险些让周身的极武失控。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亲密接触,在长风靠上来的那一刻,锦鸿先是脑中一空,然后便是一股狂喜自脚下直冲大脑,双手自然地搂着她的腰身,紧紧地感受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仙子。

锦鸿在孔文生带着两女飞走后才明白他冲着自己的那一笑意味着什么,老头儿是在为自己创造机会,不仅仅是与燕长风单独相处这么简单,因为孔文生清楚自己的极武领域有多大,要想带着燕长风一起,就只有抱着对方,这样一来,在这个男女之防极受重视的大燕,若燕长风对自己只有姐弟之情,定然不会让自己抱着她,所以锦鸿之前内心其实很紧张。

而对燕长风而言,聪慧如她,自然在锦鸿展开极武领域的那一刻,便也明白了孔文生此举的目的,看那佯装淡定的锦鸿,但眼中的紧张,燕长风只需一瞥便能尽收眼底。

燕长风内心暗暗发笑,同时也清楚是表明自己感情的时候了,否则两人之间就真的只能是朋友了,不过对于她来说,自己不是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吗?燕长风是个果断的女子,所以没有任何的犹豫,就那样义无反顾地撞入了那个只有在梦中才敢期冀的怀抱。

不过这算是表白吗?表白哪有这样子的?搞得像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一样,想着想着不由地有些气恼,现在都这样逼着自己表明感情,那以后不是就要逼婚了吗?。

“呸呸呸,燕长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胡思乱想什么呢?”心中暗骂一声,见他还在搂着自己发呆,伸手拧了一下锦鸿,在他耳边嗔骂道:

“臭小子,等什么呢?”

言语带出的气息捞得锦鸿的耳朵有些痒痒,但他却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低头看着眼前娇嫩得快要滴水的脸蛋儿和微微泛红的精致耳垂,锦鸿突然恶作剧般地向着那耳垂轻轻呼出一口气,在怀中仙子的一阵颤动中,坏笑着冲天而起。

只是随后一声凄惨的嚎叫响彻天际,在皇宫侍卫们疑惑的眼神中,一道黑点晃晃悠悠地向着城西飘去。

“要重来一次,不然有你好看的”这是在半路上长风突然提出的要求,看似有些突兀,让人摸不着头脑。

锦鸿轻声笑道:“莫说是一次,就算是千次万次我都愿意。”

“喂,你能不能松一点,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诶,你别乱动啊,要掉啦。”

“你就不能稳点儿?”

“哎呀……!”

……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头发上还插着一根枯草,锦鸿有些哭笑不得地跟着前面优哉游哉的燕长风来到十里亭,孔文生和香儿、灵儿看来已经到此多时,刚才天际翱翔的刺激感到现在两人都还在激动地谈论着。

见到远处行来的两人,孔文生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锦鸿,而锦鸿就狠狠瞪了这老头儿一眼作为回敬。

饶是燕长风性格再直爽,也不禁微微脸红了起来,不敢去看孔文生,径自来到自己的两位贴身侍女中间坐下,攀谈了起来。

“美人恩,可不容易消受吧?”

“哼,你懂什么叫美人恩吗?老…处…男。”

孔文生一吹胡子:

“出来讨打!”

锦鸿一撩衣襟:

“怕你啊!”

一老一少,一灰一白,一个吹胡子瞪眼,一个横眉冷对,他们来到离亭百步之外站定,彼此怒目,就像久别重逢的……仇家!

第二十八章?极武的真实威力

就在孔文生与锦鸿动身向外面走去的同时,原本还在交流着飞行心得的三女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经过刚才刺激的御空而行,她们对孔文生口中真正的极武愈发期待了。

“主子,你说先生会是锦公子的对手吗?”香儿有些好奇。

“不对,应该说锦公子是先生的对手吗?”灵儿摇了摇头纠正着。

燕长风并没有正面回到她们的问题,从刚才御空而行的前后对比,孰优孰劣,便能窥得一二,只是香儿与灵儿没有见到,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虽然她知道锦鸿不可能是孔文生的对手,但她现在却更加期待锦鸿在这场与先生的对战中会有着怎样精彩的表现。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盲目信任吧”长风心中这样想着。

身形似水,心潋如镜,原本互相怒视的两人已经变得平静,因为极武是修行者在生活、历练、成长中所逐渐形成的如同思想一般独一无二的东西,所以每一个极武修行者的极武气息多少都会有一些差异,而锦鸿与孔文生此时从各自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竟极为相似,也许这就是孔文生会选择锦鸿作为亲传弟子的原因之一吧。

“堕云式”似乎是有意想要让长风三人更多地认识极武的招式,也或许在提醒对方,所以两人在出招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呼喝出招式的名字,但这些在真正对敌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有人大发善心向你预告他即将使用的招式的。

锦鸿形随声动,率先对孔文生所在的位置发动了进攻,飞掠的身影竟有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明明还站在原地的身影,真身却已经在十丈之外与孔文生交上了手。

灵儿与香儿虽然没有习练过极武的武技,但凭着这么多年在长风身边所见所识,现在锦鸿所施展的极武,似乎已经超过了以前的任何所谓的极武高手,包括大内第一高手独孤九,惊讶地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叹道:“锦公子真的是人吗?”

闻听两人所言,原本也是一脸惊讶的长风,忍不住对着二人翻了翻白眼,口中潜意识地说道:“这应该就是昭义大将军独孤九所说的残影。”

“残影?”两个丫鬟又是异口同声道。

“对,残影,昭义大将军曾说过,当一个人的极武修为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他所施展的短距离冲刺就极有可能出现残影,残影越凝实,就证明这个人的极武修为就越高。”

“这么说,锦公子在当初与胡蒙的可列王子过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尽全力!”香儿突然提及上次锦鸿与可列的比武,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却带来了不同的感受。

“嗯,细细想来,当时锦公子好像真的是就用了两三招就把可列王子打败了,怪不得可列王子此后对待锦公子就像学生对待先生一般。”

灵儿的这个比喻让三人都忍不住嬉笑了起来,同时也更加注视着亭外战斗的两人。

说回亭外两人,如同魍魉般的锦鸿,飘忽不定的身躯裹挟着巨大的极武气息,如同一颗在空间内极速闪动的炮弹般轰向孔文生所在的位置。

“嘭”第一招的对碰,巨大的声响裹挟着强大的极武气息向着四周爆裂扩散,转瞬间,接连不断的碰撞声在亭外响起,长风尽可能地集中了着自己的精神来捕捉两人的身形变换,但她还是发现这让她很吃力,更不用说她旁边的香儿和灵儿,在她们两人眼中,已经找不到亭外的人影,只有漫天扬起的尘土和因为极武的碰撞而不断随着身形移动闪烁的蓝色电光。

大约十数息后,随着最后一声的对碰,锦鸿的身影出现在了亭外大约五丈处,背对着长风三人的锦鸿正一脸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天空,孔文生就在那里虚空而立,也是一脸平静地俯视着锦鸿,无风自扬的须发,为他格外增加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就在长风三人以为他们要做言语上的交流时,只见锦鸿一步踏出,手中竟多了一把通体碧透且泛着莹莹蓝光的长剑,随后身形再次虚化消失,同时一道极武凝成的剑气划向了孔文生。

孔文生拂袖一摆,扬起的极武风暴锵锵迎上划来的剑气,而在接触的顷刻,剑气就如同风化的沙雕转瞬湮灭,随后又是一道剑光闪过,准确地斩在了孔文生的身上,身体被一分为二,惊得亭内三人一阵惊呼,但瞬间有感觉到了不对,因为并没有一丝血迹出现,而后这个被一分为二的身体慢慢变淡,竟是个残影。

出此一剑的锦鸿并没有因为此剑的“命中”而放松警惕,因为他作为孔文生的学生,自然了解自己的这位先生实力如何,如果自己的这平平一击就能得手,那对方必然不是孔文生。

心中警觉顿生,一缕寒芒自锦鸿背后袭来,锦鸿手腕急转,反手持剑将剑身背于身后,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接下了孔文生从背后递来的锋锐,此时孔文生的手中也多出了一把与锦鸿手中所持长剑有几分相似的长剑,只是他手中的长剑比起锦鸿的色彩更深,纹理更加清晰。

脚下极武凝爆,锦鸿的身体极速飞射,拉开了与孔文生的距离,然后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稍作调整的时候,锦鸿手中的长剑却突然脱手而出,如同一缕蓝色的射线掠向了孔文生。

“叮”用剑身阻住袭来的蓝芒,孔文生并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抚须轻笑道:“好小子,没想到你这御剑已经有了些火候,着实让老夫意外,不错不错,我心甚慰。”

锦鸿挑了挑眉梢,接道:“本少爷可是天才,让你意外的还在后面呢,自从赢了你的管家裘老头儿以后,好久都没这样痛快地打一场了,继续继续。”

孔文生长剑一甩,如同被蒸发了一般,消失无影:“呵,小子最近有点膨胀啊,那接下来你可要准备好了。”

面对再次袭来的锦鸿,孔文生不再利用身法与其对抗,只见他此时周身隐约泛起了些许霜纹,周围的空气如同被冻住了一般。

“嘭!”锦鸿的第一次攻击降临,但招式打在孔文生周边的霜纹上,只是引起了些许涟漪,而被霜纹包裹着的孔文生,却依然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

“嘭!嘭!嘭!嘭!……”接连不断的攻击并没有为那一道霜纹屏障带来任何损伤,反

而是发动攻击的锦鸿在每一次攻击到霜纹之后,就会发现自己的速度有所降低,就如同被冻结了一般,随着数十次的连续攻击,锦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速度竟然降低了近一半左右。

就在这时,原本静止的孔文生突然动了,而且速度极快地向着锦鸿靠近,随着孔文生的靠近,锦鸿本能地想要远离,但却悲剧的发现自己现在就像蜗牛一样,他知道问题肯定就出在孔文生周围的霜纹之上。

既然跑不掉,锦鸿周身再次爆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极武气息,瞬间将侵袭过来的寒霜隔绝开来,一层柔和的波纹也逐渐覆盖在了锦鸿的周身,对面的孔文生见此,心中稍稍有了些惊异,要知道那一层波纹便是凝结成寒霜领域的先兆。

“看来这小子离那一步又近了不少,后续的准备可以开始着手了。”

孔文生心中暗道,同时进一步解放被自己压制的极武,当霜纹触碰到锦鸿周身的水纹时,早已准备的右手带着凌冽的寒气一掌拍出,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锦鸿周身的水纹之上。

只听“啵”的一声,如同水泡破裂般的声音,围绕锦鸿周身的水纹肉眼可见地裂开,然后和所有爆裂之后的水泡一般无二地飘散无影,连带着锦鸿也在这一瞬间被孔文生的掌力震飞数十丈。

极速飞退的锦鸿双手呈翼状展于身体两侧,泛着水纹的双手以爪形扣于空中,竟有如扣在实质的墙上,划出道道拖曳的蓝色纹路,同时自身所承受的推力也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了有效的化解。

不得不说孔文生对自身的力量控制得很好,若是一般人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那么这一掌莫说只是将人推飞数十丈,怕是负伤吐血那都是小事,对于孔文生的留手,锦鸿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极”身形刚稳,锦鸿一声呼喝,浑身极武气息再次奔涌而出,手中长剑狂舞,一道道剑气急速斩出,竟比之前的剑气大了足足两倍有余。

“嘭嘭嘭嘭……”

极速爆裂的伴随着阵阵冲击波从剑气与孔文生周围的霜纹接触面传开,这些冲击波卷起的尘土一度让亭内的长风不得不放出自身的极武来阻挡它们扑进亭内。

“咔”一声皲裂,孔文生周身的霜纹在承受了锦鸿不知道多少道剑气后,终于出现了裂缝。

“好小子”,孔文生也是一声低喝,已然不复初时的优哉游哉,看来锦鸿所表现出来的战意也渐渐将他心中的战意点燃,开始有了认真的态度。

随着这一声低喝,孔文生周身的极武气息再次攀升,或许是想改变自己的战斗方式,周围的霜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琉璃般迅速碎裂坍塌,而此时锦鸿依然没有停止挥舞手中的长剑,一道道剑气并没有因为孔文生撤掉了自身周围的霜纹而停止攻击。

又是一道剑气迎面向孔文生斩来,孔文生却似慢实快的用右手在身前画出一个圆,随着一声“轮”,那划出的圆环陡然扩大数倍,其内闪出一道顺时针转动的太极阴阳图,而斩来的剑气斩在这太极之上竟如射入水中的箭矢,入海的泥牛。

第二十九章?带我飞吧

就在众人猜测孔文生接下来会如何反击的时候,太极阴阳图突然反转,一道道与原来斩入时大小一般无二的剑气再次飞射而出,只是这次斩向的目标却成了锦鸿,感觉就好像里面藏着一条引导这些剑气的通道一般。

“小子,这次你可得当心啦,你自己的剑气,我可没法手下留情。”

话语未毕,剑气已至,锦鸿面对袭来的凌厉剑气,不退反进,但前进的姿态竟如一支高速旋转的穿云一箭,拖着肉眼可见的极武气流向着孔文生飞射而出,迎面袭来的剑气在刚一接触到这支高速旋转的箭头时,就像云层一般,立即被绞得支离破碎。

一道道剑气被绞碎,但箭的去势却未见丝毫减退,话语之间的描述过于冗长,但绞碎这所有的剑气也只在刀光火石之间,又是近身搏斗,但这次孔文生没有再利用身法避开,一甩拂袖,之前的那把蓝色长剑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一剑划出,竟是携带着一股令亭中三人都能感受到其恐怖极武波动的巨大剑气,迎上了锦鸿。

“嘭……!”

波纹四溢,如同漫天盛开的繁花朵朵,由小极大,荡得整个十里亭犹如无尽海的海底,氤氲的蓝色充斥着此处的每个角落,长风三人已经无法判断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亭外两人到目前为止的战斗已经让她们完全颠覆了以往二十年来对极武的所有认知,她们从没想过极武的威力可以如此恐怖,她们也从没想过极武的招式可以如此炫丽,她们更没想到当初以为是一介文生的孔文生竟有如此强大的极武造诣。

或许用强大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们内心的震撼,用“超乎世人认知”可能更贴切一些,而且最让她们无法相信的是,从小就与她们一起长大的锦鸿,竟在孔文生的教导下,有了让她们做梦也无法想到的极武造诣。

可以说,若孔文生不出手,那锦鸿在这世间,他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自己的天下第一高手,就算是大内的那位侍卫统领昭义大将军也不是锦鸿的一合之敌。

“先生果然是个很神秘的人”长风心中暗道。

“他们会不会是下凡的神仙,这样的战斗景象也太仙幻了吧。”耳畔传来香儿的惊呼,让长风心中不禁有了些许自我嗤笑,看来这样想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说回孔文生挥出的那一剑,只这一剑就荡平了锦鸿凶猛的来势,就在锦鸿被迫停留稳住身形的刹那,孔文生身形一闪,便挥剑临近了锦鸿的身边,身形变幻,再一次的近身肉搏,依然是无数残影伴随着激烈的极武碰撞气流在这蔚蓝的深海幻境中四处闪现,就像漫天绽放的烟花。

极速的位移战斗在十数息之后终于有了消停的趋势,随着最后一声长剑抨击的声响,一

道淡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地上,外形稍微显得有些狼狈,但是神情却没有丝毫的颓靡之色,深锁的眉头表示他正在进行了思索,似有心德,似有所悟,这人不是锦鸿却还会是谁呢?

“呵呵”

一声愉悦的轻笑在耳边响起,这才让亭内的三人从刚才情境中醒来,一身灰色长袍的孔文生抚着自己下颚的白须,缓步走进了凉亭之内,一身清爽的他,莫说是衣襟被割破之类的战斗痕迹,就连些许的灰尘都未曾沾染半分,完全看不出来是从刚才那样激烈的一场战斗中走出来的人。

“先生”长风三人连忙见礼,因为长风一直以来都对传统的程朱理学提不起兴趣,但偏偏就对极武情有独钟,若说以前都是出于自古以来尊师重道的传统而对孔文生保持敬重,那么现在却是完完全全地被孔文生的一身实力所折服。

孔文生笑着对她们点了点头,然后伸手虚按,示意三人坐下说。

“锦鸿怎的站那一动不动,是受伤了吗?”发自内心的关切还是让长风忍不住出声问道。

“放心放心,老夫向你保证这小子身心皆无恙。”说着孔文生的目光定在长风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长风闹了个大红脸,但提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然后,孔文生有些得意地收回了目光,正色道:“只是对于极武修行者来说,每一次战斗都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学习与提升的机会,何况他到了如今这个境界,寻常修行者早已不是他的一合之敌,所以这样的机会对于他来说是相当难得,现在他应该处于领悟此次战斗心得的状态,我们莫去打扰了他。”

远处的锦鸿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舒展了眉头,亭内的四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大多都是香儿在提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孔文生也非常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一些关于极武的解答,长风总能随之提出一些关键性的追问,这让孔文生都不得不赞叹她那明锐的洞察力。

不知过了多久,聊得正欢的几个人突然被从亭外刮来的一阵寒风惊觉,远处的锦鸿还是那样一动不动,但他的周围却多了一层淡淡的水纹,就是与孔文生之前在战斗时用来防御的水纹一般无二,只是这围绕着锦鸿的这些水纹颜色偏紫,而孔文生的水纹偏蓝。

一股股磅礴的极武气息自锦鸿身上向四周扩散,就像不断从泉眼中喷涌而出的泉水,孔文生再次闪动身形,眨眼间便来到了锦鸿身旁,同时一股更为磅礴的极武之气以一个倒扣的篮子光罩自他身上快速扩大,最终形成了一个半径约百米的巨大蓝色光罩。

自锦鸿身上溢出的紫色极武之气在遇到蓝色光罩之后,竟犹如潮水碰到了堤岸一般,激起层层叠浪,但终是被阻住了去路。

巨大的

蓝色光罩裹挟着紫色的氤氲之气,让置身其中的长风三人看到了一片囊括天地的巨大帷幕,大到远在燕京城楼上执勤的卫兵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天地相接处所出现的这篇奇景,而他们也成为唯一目睹这幅奇景的人群,因为当他们正准备将此异象通报上官的时候,那个巨大的光罩却已经迅速消失了。

自锦鸿身上溢出的极武之气,在即将充满整个蓝色光罩的时候,却突然间急剧收缩,而收缩的方向也是它们溢出的中心,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原本浓郁到就要让人无法视物的紫色,又在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锦鸿慢慢睁开了眼睛,眼中却是妖异的紫瞳,带着丝丝紫芒如雾般飘散,数息后又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棕色,孔文生也在锦鸿吸收完紫色极武之后撤去了蓝色光罩。

有些兴奋的锦鸿郑重地抱拳对着孔文生揖礼:“多谢先生对锦鸿的指导。”

“呵,这下怎么不对老夫横眉竖眼啦?”

“我那不是为了给战斗增加点氛围嘛,您见过哪个打架是嘻嘻哈哈的啊?您老多担待。”

孔文生撇撇嘴,也不再去与他嚼舌头,然后故意大声说道:“我们过去吧,某些人可是担心你得很呐。”

亭外有个人,心中一喜,一边走一边满脸笑意地看向亭内。

亭内有个人,心中一喜,一边作跺脚嗔怪状,一边把羞红的脸撇向一边,含黛的美眸却忍不住地瞥在向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上。

回到亭内的孔文生赞许地看着锦鸿道:“想不到你会通过这种方式跨出这一步,老夫越来越期待你今后的表现了,刚才的动静肯定惊扰到了燕京城那边,镇抚司派来探查的人估计已经在路上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众人点头称是,孔文生依然带着香儿和灵儿,锦鸿带着长风,不同的是,当锦鸿展开自己的极武领域时,发现比之前已经扩大了一倍不止,正犹豫该用哪种方式带着长风的时候,一双纤素的手已经搂住在了他的腰间,黔首轻倚在他的肩头,耳边轻声妮语:

“坏家伙,难道每次都要让我主动吗?”

闻言的锦鸿心中却是一松,有力的双臂环绕住怀中的挚爱,动作却显得格外的温柔,鼻尖轻嗅着女子秀发的芳香,又紧了紧怀抱,怀中之人的轻微挣动让他在这一刻才感觉到了真实。

“若说今日最大的幸运,就是在极武上跨出的那一步,若说今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当年在尚书房外跨出的那一步。”

女子仰头,带着疑惑:“尚书房外的那一步?”

男子微笑着抚着她的秀发:“若没有那一步,我该如何与你相遇?”

女子轻笑:“带我飞吧。”

第三十章?关于藏云雪域的传说

就在五人离开不久,自燕京方向极速奔来了一队骑兵,领队的是一名身着银色,绣着蟒纹官袍的中年人,其腰间悬着的狼头牌表明了来者的身份,这是燕京镇抚司所独有的官牌,准确的说应该是镇抚司左卫所持有的官牌。

燕京镇抚司隶属于燕京府,统管所有燕京府境内的刑侦案件以及发生在大燕境内的所有一些重大案件,下辖左右两卫,右卫主要负责普通的刑侦案件,而左卫相较特殊一些,专司处理发生在大燕境内的特殊案件,所谓特殊案件,简单的说就是掺有常理无法解释的元素在其中的案件。

而来人的身份便是左卫副千总,左卫的二把手,在接到城门守卫的禀报后就快马加鞭赶来此地。

疾奔的马蹄在骑手的控制下骤然停下,中年男子挥着马鞭向着四方分点:“四处搜寻一下,但有异常立即来报。”

“是!”

麾下十多骑领命自顾四散而去,中年男子居于原地向着周围打望,一双浓眉下的鹰眼颇有虎视狼顾之态。

“大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一队回报,接着二队三队四队,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中年男子显然对自己的麾下很有信心,听得回报后,马鞭一甩,催动身下的骏马道:

“继续向前查探。”

……

孔文生五人的归来没有惊动孔府上的其他人,而是选择直接来到孔府后花园的夏亭,看着一脸希冀的长风三人,孔文生有些好笑地伸出手来向下虚按,示意她们坐下再说。

“极武一途最忌急功近利,这也是我给锦鸿在极武方面的第一个指导,在常人眼中,极武修行是武装强大自己的手段,这样的人其实只能称为武夫,但对于真正的极武修行者,极武其实更多的是修心养性,他们不欺人、懂谦逊、明礼仪、怀仁善,真正强大的极武修行者,就算能掩盖自身强大的极武气息,但作为修行者的品行,举手投足之间就会流露无遗,今后当你们真的接触到极武的真谛,谁是武夫,谁是修行者在你们眼中将会一目了然。”

“那么先生,如您这般的大能都像您说的这样吗?毕竟人世百态,每个人都可能被心中的执念所控制,我不是很相信所有大能都有如您这般高尚的品行?”

燕长风提出了内心的疑惑。

孔文生的眼眸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下,回道:“是也不是”

听闻孔文生如此回答,就连在一旁看鱼的锦鸿也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来,只听燕长风接着问道:“此言何解?”

孔文生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今天你们几个是来我这听故事来了,也罢,今日既然聊到了这里,我便与你们说说那些见闻。”

“世人皆言藏云雪域位于大燕西北,其实准确说来,是大燕位于藏云雪域以东,虽然这两句话看起来是一个意思,但却是有区别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以大燕为中心,一个是以藏云雪域为中心。”

孔文生环视几

人,看出了他们眼中的疑惑,于是解释道:

“我为何要以藏云雪域为中心?因为藏云雪域的地域之大,不是大燕可以比拟的,就我所知,就算加上胡蒙与西域诸国,都不及藏云雪域中面积最小的一个域。

藏云雪域共划分为青、白、赤、黑四域,它们彼此交错,互为犬齿,传闻它们分别代表着东南西北四方的守护真神,也忠实的信奉着他们的神灵,四域中,黑域最大,白域次之,青域第三,赤域最小,彼此之间也如大燕与胡蒙一样,互有摩擦,但总的来说不会有大规模的冲突。”

锦鸿插嘴问道:“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四域也就是四个国家,他们与我们有何不同呢,为什么我们的历史上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记载?”

“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大清楚,但至于与我们有何不同……”孔文生顿了顿,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眉宇微蹙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又似乎有一些犹豫,就在锦鸿四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孔文生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只听他接着说道:“他们与我们的不同就在于……生活在那里的都不是人。”

此言一出,让在座的几人都极度不敢想信息自己的耳朵,他们紧盯着端坐于几人面前的孔文生,以确定刚才的话语的确出自他的口中。

看着这几人的反应,孔文生心中也是一阵无奈,不过这毕竟太过骇人听闻,神神鬼鬼的东西,若不是自己这身超脱于当世的极武修为和腰间所佩戴的腰佩,他自己都会怀疑当初的经历只是一场梦境。

孔文生补充道:“这也许就是我们没有任何历史记载的原因吧,这些事情你们听后就烂在你们的肚子里,切莫说与我们之外的人听,因为一些原因,藏云雪域里面的“人”,不希望我们外面知道他们的存在,这点你们需谨记!”

四人点头,长风在一旁皱眉思索着,然后开口问道:“刚才先生所说的‘是也不是’是否就与这藏云雪域有关?”

孔文生点了点头,道:“这些关乎着我的一些个人经历,现在还不便与你们细说。”

“那先生,传闻您当年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想不到居然会有如此高强的极武造诣……”

还没等香儿问完,孔文生就回答道:“确实与藏云雪域有关。”

“先生的实力在那藏云雪域可入得三甲?”

孔文生摇了摇头,“莫说前三,前三百都没我的事儿。”

又一次的震惊,在他们看来,孔文生如今的极武造诣已经只能用神仙来形容,若不是孔文生还真真实实地与他们坐在一起聊天,他们会真的认为孔文生就是一位谪仙,所以很难想象那些孔文生口中比他还强的家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们多吗?”锦鸿随口说出一句,若这样的存在都如同大燕国的普通百姓一般,那将是怎样一股恐怖的力量,若他们一旦有意向外面的世界扩张,试问谁能挡得住!

孔文生似乎也明白了锦鸿的担心

,于是用摇头来打消对方的疑虑:“他们虽然极武的修为通天,但数量却极少,最大的黑域,也不过千人之数,赤域只有不到五百,而且如我之前所说,因为一些原因,他们不希望外界的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同样也就不会对外面的世界存有半点觊觎之心。”

说完孔文生又将目光转向了燕长风道:“说了这么多,还不知你是否愿意学?”

燕长风闻言立刻来到孔文生面前,以一个标准的拜师礼恭恭敬敬地跪下道:“是长风以前有负先生的期望,如今先生愿意再次教导长风,长风哪能有半点的不情愿之理。”

“好好好,你这丫头啊,就是个机灵鬼,不给你漏两手,你还以为老夫是个跑江湖的算命先生。”

此言说得燕长风面色微红,显然是说道她心里去了,在孔文生与锦鸿切磋之前,燕长风心中一直都是将孔文生当做世俗的教书先生看待,而燕长风对待这些教书先生的态度是不轻视低看,也不会太过敬重。

“之前说给了香儿和灵儿‘双灵暗香迎’这部战技,那是一部双剑合璧的战技,若单人施展,只能发挥其十分之一的威力,但若两人合璧修炼,则能将其威力百分百发挥出来,而若这合璧修炼的二人达到浑然一体的境界,那‘双灵暗香迎’到底有怎样的威力,老夫也十分期待。

至于长风,我要教你的战技名为‘观澜印’。”

“观澜印”四人同时呼出这个名字,然后各自皱眉,似乎在思索着它的含义。

孔文生没有打算给他们考虑这些的时间:

“观天下,起沧澜,剑履山河,一丈天涯,你觉得如何?”

长风回道:“倒是磅礴大气,盖有气吞山河之势,但我一女子修炼,显然刚猛太过,而柔婉不足。”

孔文生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净水明镜,月观水,水如月,沧澜横渡,一线天地。”

“先生才学,可比那些跑江湖的算命先生强多了。”

孔文生也不回答香儿的调侃,而是继续询问着长风的意见,此时的长风却在皱眉思索着,靓丽的双手紧紧地拳在一起,然后又慢慢松开,如此反复约有数息时间,如心中疑虑豁然开朗般,绽开笑靥道:“先生之言,长风明白了。”

“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看来老夫的直觉还是挺准的嘛。”说完还不忘给锦鸿递上一个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锦鸿在一旁把嘴一撇,暗道:“臭屁什么。”

懒得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孔文生现在完成了一件一直搁在心中的大事,心情大好,见天色也已不早,吩咐了众人几句,就打发他们各自回家去,为此锦鸿更加感到愤然:

“合着少爷我为了你的收徒大业,上蹿下跳出了一身臭汗,到头来连顿饭菜都没捞着?”

吝啬是锦鸿对孔老先生的人身评价中再次添加上去的一个新词汇。

第三十一章?花朝会

老管家一路陪送四人出得府门,还是气不过的锦鸿忍不住对着老管家道:“我说你家老爷也忒那个啥了吧,你看外面街上都掌灯了,这时候回去怕是连洗碗水都赶不上。”

老管家笑了笑道:“老爷交代了,今夜是一年一度的花朝夜会,公子和三位小姐可去那里逛逛,觅些吃食。”

锦鸿一拍脑袋,脸上瞬间绽出了个花儿来,自己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这花朝会可是文人雅士们一年一度的大日子。

最初因燕国初立,地方官员多是征战时期的武将代理,这些武将驰骋沙场,攻城拔寨是一把好手,但说到地方治理就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抓瞎,为此当时全国各地没少闹出事来,把昭烈帝气得在御书房内直骂娘,要说当年昭烈帝在四处征战时身健体强,反而在统一之后身体日渐衰弱,仅仅六年后便撒手而去,这方面的忧劳成疾当是一大因素。

景帝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采纳时任吏部尚书公孙治的谏言,设立闱试制度,在全国开试,为国家选取人才,景余十年,再增开武试。

因文试一般在开春后的第二个月进行,而武试是在立秋当日举行,所以人们习惯上便以春闱和秋闱来称呼文试和武试,两试都是每隔三年举行一次,人们将这一年称为大年。

今年正值大年,眼看春闱之期日近,此时的燕京城可以说是已经聚集了全国大部的尖子生,而这花朝会也恰恰给了这些才子佳人们聚在一起研磨、切磋的契机。

况且人多就有商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各路商家小贩更是不愿意错过这样一个赚钱的好时机,于是每逢此时,大街小巷总是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小贩的吆喝声才是此时燕京城中的主旋律。

这近百年发展下来,花朝会已经成为了燕京城中的一个约定俗成的节日,每逢此时城中稍有名望的酒楼都会广发请帖,邀约文人墨客来赴自家酒楼的花朝夜会,一是为了附和节日氛围,其二也是为了提高自家酒楼的知名度。

锦鸿虽然有些不习惯那些文人墨客舞文弄墨时文绉绉的样子,但毕竟能识人见志,通过他们了解一些地方民俗,况且偶有一两句佳作确实能引起自己的内心的共鸣,对于个人的极武修行大有裨益,所以往些时候,他还是会耐着性子当一名普通的围观群众,

锦鸿三两步赶上走在前面的燕长风,见她正与自己的两名贴身丫鬟对着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翘首张望,想是好奇怎会有如此绚烂的点缀,平时却不曾见过。

一声轻咳,成功引起了三人的注意,锦鸿仰首而立,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一把折扇,轻轻敲打着左手作书生状,缓缓道:“今夜乃是花朝盛会,小生有幸与三位姑娘结伴同行,甚是荣幸,我们可先顺着长安坊觅些吃食,然后再登那冠文楼,挥笔泼墨,以文会友,不知三位姑娘意下如何呀?”

一番文绉绉的话语从锦鸿口中吐出,给人是一种画风乱入的即视感,惹得长风三人娇笑不已,长风娇嗔的白了锦鸿一眼,似乎在说“就你会作怪”,身边的灵儿和香儿装作没看见两人的眉来眼去,自顾自的东瞅瞅西

望望,这反而让长风故作镇定的脸上火红火红的。

“还好是晚上,别人看不见”长风这样自我安慰着。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灵儿和香儿,都说人在夜晚的时候,胆子会比白天大很多,因为借着夜色的掩护,心理上会有一种“他们看不见”的自我掩饰,也为人们去实施一些白天不敢做的事情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这些人包括那些准备顶风作案的梁上君子,当然也包括那些情动初开的男男女女。

比如说现在的锦鸿,难得有机会与燕长风在夜里并肩而行,自燕长风身上传来的阵阵体香和偶尔因身体触碰所带来的感受,都让咱们锦大公子心中涟漪迭起,心神悸动。

于是在某一个快要让他窒息的瞬间,恶向胆边生的锦大公子一把抓住了右手边偶尔会有触碰的左手,有些霸道,但极尽温柔,左手象征性的微微挣扎了一下,然后就那样安静的躺在了右手的手心里。

又比如说现在的长风,她发现自己很喜欢锦鸿走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喜欢锦鸿身上的味道,甚至喜欢感受两人偶尔插肩时,彼此传递的体温,所以她借着夜色的掩护,将自己与锦鸿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然后故作镇定的指挥着香儿和灵儿为她和锦鸿买各种各样自己想吃的。

两个丫头都是鬼灵精,平时公主可都是指挥着锦公子为她跑前跑后的买各种东西,两人只用跟着就行,这次却想方设法的将两人支开,那肯定有事儿,于是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溜烟儿的跑开了。

一路无话,两人都很喜欢这样安静,感受有彼此陪伴的温馨,虽然街上吵吵闹闹,但这个世界好像已经将他和她隔离了,直到眼前的灯光忽然明亮了起来。

燕京城最大的酒楼“冠文楼”到了。

冠文楼、冠文楼,顾名思义,就是才子佳人们泼墨聚洒,吟诗作赋的地方,老板是荆越地方的人,据说当年也是一名风流才子,都说这世间才子最好两样,一是佳人,二是杜康,这位风流才子虽然素有才名,但可能天生患有榷场症,每到闱试之时,就会发挥失常,因此屡试不中,心灰意冷之下留在了燕京做起了酒生意,从最开始的一间小酒肆,慢慢做大到现在有燕京第一酒楼之称的“冠文楼”。

之所以叫冠文楼,可能也是因为这件酒楼的老板对于闱试的失败并不甘心吧。

回到现实世界的右手感觉到了左手的挣扎,虽然有些不舍,但“懂进退,知收放”的右手还是放开了左手。

“主子,吃点东西吧。”这声音响起得恰到好处,香儿提着一包吃食递到了长风面前。

“锦公子,这是你的。”灵儿也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了过来。

长风拿起一个灌汤包,然后又递了回给香儿“你们也吃。”

香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接,只是舔了舔嘴角还残留着的油渍,反而是锦鸿接过长风手中的袋子,然后又夺过长风手中的包子重新放入袋子中,道:“我们去楼上再吃。”

守在店门口的小二见人走来,立刻早早的就迎了上去,一边打量着客人,一边询问着他

们的需求,以此好给客人安排合适的位置。

锦鸿四人此时也在一名小二的引领下走了进来,冠文楼从外看如塔状,楼内一根直径约有十人合抱的柱子擎立中央,上面或雕或画着一个个无法辨识的文字图案,一根根漆得火红的小柱子林立在这大堂之内,说是小柱子,其实也有双人合抱的大小,光滑的外面没有任何点缀,但更给人一种贵气,无数烛台绕着这一根根红色柱子,无数的星星之火在这里交辉掩映,竟也映出一片明彻的夜世界。

此时的大堂中不见了那些平日里的高声喧哗,只有低切的耳语,似乎没有人会忍心打破此时的宁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大堂一头的巨大帷幕之上,上面已经挂着几张巨大的轴卷,有诗文,也有词作,帷幕下的左边坐着一位衣着讲究的老者,此时正和其他客人一样来回阅品味着帷幕上的作品,嘴唇微微蠕动,似在默念,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然后恰一口茶。

得知四人是来参加今晚的花朝夜会,小二客气的将几人领向门口左侧的楼梯径直上了二楼,就告罪离去,锦鸿这才得空边走边给三人介绍着冠文楼,他指着二楼的那个巨大帷幕道:“一二层与一般的酒楼一样,任何人都能在这点菜吃饭,今日是花朝夜会,所以多了些文人墨客,那坐在帷幕下品茶的老者和一层的那位一样,都是燕京书院的教习先生,每年的花朝夜会,燕京书院都会委派几位在文学上颇有造诣的教习先生来为大家点评楼上那些才子佳作的,其一是为了扩大书院的知名度和在学术界的威望,其二也是受朝廷所托,起到教化百姓的作用,他们现在应该是已经对之前的作品做完了品评,一边休息,一边等人将楼上的新作品抄送下来。“

长风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帷幕上的作品:“‘烛火泛星海,燎原映苍穹’这句还不错,很大气的感觉。”

锦鸿撇了撇嘴道:“多是些空洞溢美之词,算不上佳作。”

用有趣的眼神看着锦鸿,长风还从来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在诗词上难道还有造诣?

锦鸿被长风看得有些心虚,继续着他对冠文楼的介绍道:

“三四楼是贵宾专属,只有得到酒楼认可的贵宾才能上来宴客聚餐。”见三人点头表示明白,锦鸿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你们可不要以为冠文楼认可的贵宾就是那些达官显贵。”

也不等三人出声询问,锦鸿就接着解释道:“冠文楼有着自己的规矩,要不然也不会得到如艾先生这样的当世大文豪的认可了。”

这个话题明显勾起了燕长风的好奇心,但锦鸿也不急于解释,将手中折扇向守在三楼入口作侍从打扮的人员出示了后,锦鸿嘿嘿一笑,显得有些奸计得逞的样子,然后将折扇向长风三人快速摇了摇道:

“别看你是公主,要是没有这把扇子,你也是上不去的。”

燕长风虽然表面上把小嘴一撇,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但那小眼神儿还是忍不住向着锦鸿手上的折扇瞟了又瞟,当然跟在后面的香灵两丫头也好不到哪去,猫着小脑袋使劲瞅着,都恨不得将那扇子抢过来看个究竟。

第三十二章?冠文楼

一路上了四楼,故作沉默的锦鸿突然感觉脊背有些发凉,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有三双冰冷的眼神正在凝视着自己,一紧张竟忘了该往哪继续说了,而此时感觉已经无法再忍的燕长风一爪子扯住了锦鸿的耳朵:

“你倒是接着说啊!”

“哎哎哎,我招我招,你们看这四楼,它和三楼一样,除了中间的龙柱还和一楼一样之外,那些小点的柱子则是换成了檀木,上面所书诗文词作,都是出自当世闻名的大家之手,每个柱子傍着一个房间,相比一二层,这里更清雅一些,而那些新作品,酒楼会有专人给每个房间的客人抄送一份。”

耳朵得到解放的锦鸿也不再卖关子,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冠文楼的信息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抖了出来。

“刚才我所说酒楼认可的贵客并非那些达官显贵的原因就在这里,冠文楼只认文学造诣和德行修养,若这两点达不到酒楼的标准,就算是长风你……(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气,慌忙补充)和我,也是不能上来的。”

又上了一楼,门口同样有着一名侍从装扮的人在此候着,燕长风抢先一步将从锦鸿手中夺过来的折扇递了过去,那侍从打开看了一眼,又再次合上,恭敬的递还给了燕长风,让开了门来。

锦鸿无奈的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伸手对长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里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了。”

“这冠文楼不是一共八层吗,为什么不继续往上走?”燕长风有些不解。

锦鸿笑了笑,取过燕长风手中的折扇展开,指着折扇上的八朵梅花道:“以我们家先生的实力,登顶八层自然不是问题,只是我们今天可是以才子佳人的身份来参加花朝夜会的,而这冠文楼的花朝夜会就在这第五层。”

“那公子,往上三层都是怎样的呢?”香儿和灵儿好奇的打量着五层的装饰,没有任何富丽堂皇的感觉,也没有花里胡哨的点缀,空中飘散着隐约的檀香,是那些紫檀木柱散发出来的,柱子和墙壁上镌刻着诗文与词作,间或还有一些先贤名言警句,进入这里,就犹如置身一片文学圣境,宽敞的大厅中安静的或站或坐着上百号人,他们有低声交流的,有冥思苦想的,也有惬意潇洒的,但绝没有高声喧哗的。

锦鸿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小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以前也都是借先生的折扇上来,但最多也只能到这五层,除非是先生亲来,不然就算有这扇子,我们也上不去。”

接着又指着位于大堂左侧偏角落的地方道:“那里还有位置,我们过去那边坐。”

待几人坐定,就有侍者上来询问需要点什么,锦鸿本想点一壶酒,但被燕长风阻止了,换了壶茶水,为此锦鸿大摇其头,悄声道:

“自古才子身旁的佳人,文人杯中的杜康,乃是绝配,此时此景,以茶代酒,何其俗……也。”

还要继续说下去的锦鸿,只需要燕长风的一个眼神就成了乖宝宝,几人就着茶水,吃着在街上买的吃食,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着这群才子佳人们。

这些人中有衣着

华丽的富家子弟,也有衣着朴素的寻常文人,但他们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参加今年春闱的试生。

大厅的最前方,有一名须发皆白的白衣老者,此时正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眉宇间看不出任何神色,两边各坐着两名老学究打扮模样的老者,不时的低声交流一番,眉宇间多有些期待的神色。

不多时,就有一名年轻人站了起来,向着白衣老者所在的位置行礼道:“学生不才,以今日花朝夜会为题,作诗一首,希望能抛砖引玉,与诸位共鉴。”

白衣老者在听见有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将目光投了过去,早有侍者将这书生写有诗句的纸张取走,递到了白衣老者面前,白衣老者起身,用双手接过纸张后,再缓缓坐回,细细品读着纸上的诗作。

燕长风和锦鸿都很好奇这白衣老者的身份,于是便让锦鸿向旁边一名正在惬意饮酒的男子问道:“这位兄台打扰了,在下金玉帛,来自燕州。”

那男子早在几人落座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其实这五层不时有人上来,对于大厅里面的人来说并没什么稀奇,怪只怪锦鸿一行四人中,那三名女子都堪称绝色,特别是燕长风,属于那种让男人们一见眼睛就无法移开的女子,此时若不是都在埋头创作,也不知道要有多少双眼睛贴在她的身上,男子见他们主动与自己说话,也不作怠慢之态,拱手回礼道:“在下勾越治,荆越人士。“

锦鸿与燕长风对望了一眼,大燕复姓勾越的不多,最有名的就是荆越王一脉,而此人又恰巧来自荆越,难道是荆越王室?

勾越治自然看出来他们心中的疑惑,笑道:“本家确实与荆越王有些关系,但已非常淡泊,可能五百年前,荆越王的祖上和我家祖上是亲兄弟,不然我也不会赴京参加春闱了。“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语拉近了双方的关系,惹得燕长风和香儿灵儿也不禁莞尔,锦鸿轻声问道:“兄台可知那前面坐着的白衣老者是何人,依在下所见,这大厅之中可能就属他的身份最高了。“

勾越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了锦鸿所说的话,转头看了看那正在品诗白衣老者,又回过头来道:“我也是之前听说的,那老者是燕京书院的贡生提点,大家都唤他鲁夫子,书院所有的招生事宜都是由他全权负责。“

似乎说得有点快,勾越治感觉有点提不起气来,于是顿了顿,又接着道:“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反正这里的人都知道,燕京书院每次春闱都有十个提名名额。“

说着再次用眼睛瞟了瞟燕长风和香儿灵儿,正准备接下去,不料燕长风却突然出声道: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朝廷在每次春闱都会拨给燕京书院十个自主提名额度,其实就是让书院拿这十个额度为春闱预热,只要获得了书院的提名,那么到时候他们的答卷就会直接呈到皇帝陛下的御案上,由皇帝陛下亲自批阅,当然书院也要对这是个名额负责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获得。“

“这位姑娘说的对,如此能直达天听的机会,可以避免掉多少答卷批阅过程中

的‘复杂情况’,而且多少都能给皇上留下点印象,可以这么说,只要你的答卷不是那种无法入目的一堆狗粪,榜上有名基本上是铁板钉钉的。“

勾越治接过燕长风的话头,所谓的‘复杂情况’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不直接挑明了,能与面前的美女搭上话,勾越治现在的心理也是美滋滋的。

“那如此说来,书院的十个名额交给谁,也是由这位白衣老者说了算咯?“

“那自然是了,所以你没看平日里如何高傲,如何恃才傲物的试生们,在这老头儿面前都是一副谦逊有礼的好学生模样。“说着勾越治的鼻子轻轻嗤了一声,想是对这些人的表现感到不削。

此时一阵惊呼打断了几人的交流,原先那位献上作品的书生此时依然笑立在自己的座位前,只是脸上已经多了一些难以掩饰的得意与骄傲,那一阵惊呼的起源则是该书生所作的诗作。

“春不与秋语,”

“月不辞朝岁;“

“今点墨千斗,“

“染夜色成天。“

一旁自有一位老学究将诗作大声念出,摇头晃脑间,脸上微有惊叹之色,念完坐定,另一位老学究又站了起来,先是看向坐在中间的鲁夫子,见他点头,这位老学究才向其拱手行礼,然后再转向众人道:“试生可报上姓名。“

又是一阵惊呼,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书院主动询问试生的姓名,这就意味着这名试生极有可能成为那十位书院提名的试生中的一员,一时间在场之人大多显出羡慕之色。

书生此时与其说得意,不如说是激动,而且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强自镇定的拱手作揖道:“学……学生褚为良,沪州人士。“

“族中可有在朝为官者?”

“学生家中世代经商,未有出仕之人。”

老学究再次点了点头,又与鲁夫子对视了一眼,道:

“试生褚为良,我们这有几个难题,不知你可否帮老夫解答一二?”

“果然!来啦来啦!“不仅是褚为良,在场几乎所有知道书院录取十名额流程的人都在心中狂叫着,因为接下来才是真正考校的时候,只要能闯过这道难关,基本就已经能确定成为十名额之一了。

“学生愿请一试。“

“好!“一个好字,掷地有声,”这第一个难题是一个对子,老夫苦思多日,始终得不来让人满意的下联,你可听好了。“

褚为良拱手一揖,表示准备好了。

“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后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说完上联的老学究也不急于催促,端起面前的茶杯徐徐喝了一口,眼中却显得神采奕奕。

褚为良神情平静的站于原地,紧锁的双眉告诉众人他正在努力思考着,当然大厅里的众人也都在努力思索着下联,但若他周围的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额头上已经起了细微的汗珠,足以透露他紧张的内心。

“金兄可有下联”勾越治有了刚才与锦鸿四人的交流,此时也不再显得生分,凑过来轻声问着。

第三十三章?谁还不会对个对子

锦鸿摇了摇头“虽有些眉目,但并不满意。”

“哦?可否说来听听?”

“嗯……”见燕长风和香儿灵儿也将目光转向自己,沉吟半饷的锦鸿开口道:“奴人商人工人农人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勾越治听完忍不住拍案惊呼道:“妙哉!”

安静的大厅中突然惊出一声,自然而然的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有莫名其妙的,有怒目而视的,还有幸灾乐祸的,但当这些目光扫到燕长风身上的时候,男人们的目光就变成了惊艳,女人的目光就变成了……有嫉妒的,也有不服气的。

“咳咳”那位老学究的一声重重的咳嗽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但还是拉不回有些人的目光,燕长风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饶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她也被这种场景搞得有些尴尬,但想到毕竟是第一次和锦鸿一起来这冠文楼参加花朝会,也就按捺住想要离场的冲动,强自镇定的端起茶杯将自己遮了起来。

锦鸿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去,然后有些恼怒的瞪了勾越治一眼,勾越治也显然没有料到出现这种情况,他只是因为下联对了确实不错,所以想学一下拍案叫绝的动作,哪成想没把控好力度,惹出了祸事来,见几人怒视自己,他只好堆着笑脸,矮身赔不是。

“那名试生,何故在此大声喧哗,若不能给出个合理答复,老夫说不得要请阁下离开此处了。”那位咳嗽的老学究发话了,自有一番威严。

“嗯嗯”见负责人发问,勾越治清了清喉咙道:“只因方才我这朋友所对下联实在精妙,所以在下没能不住,惊扰了几位先生和在场同窗,实在罪过,小生在这与大家赔不是了。”

“哦?”老学究将目光转向锦鸿,笑道:“这位试生已有下联?可否说出来听听,与大家共鉴?”

既然都被人指名点姓了,锦鸿也不好再作推诿,起身道:“先生所出上联:

‘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后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前昨今明后刚好五天,与后面的三天两天相应和,又深含寓意。所以学生所对下联为:

‘奴人商人工人农人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锦鸿说完下联,所有人也开始默默品鉴着这下联,坐在前面的五人一阵交流后,还是那位出题的老者道:“士农工商奴,以此五者指代万人,而普天之下就只还有一位没在这五者之中,此为一人,确实精妙,确实当得起‘拍案叫绝’这四个字。”

老学究顿了顿,又道:“看来这位试生志向不小啊,可否告知姓名?”

锦鸿拱手一揖:“学生金玉帛。”

“金玉帛,虽显贵气,但太过俗气,不好不好,哪里人士?”老学究摇着头道。

“燕州人士。”

“原来是燕祖故里,难怪有此才学,不错不错。”老学究改摇头为点头。

一会儿不好不好,一会儿又不错不错,锦鸿心中想笑,但无奈此时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所以也只有憋着,倒是一旁的燕长风和香儿灵儿两个丫头借着他和勾越治的身体遮掩,暗暗的笑了起来

“你们先坐下吧。”老学究表示自己想了解的信息问完了,然后将目光看向勾越治道:“读书人当首重修身养性,沉稳内敛才是大家风范,此次就不再追究,但万不可有下一次,可知晓了?”

“学生谨记”勾越治赶紧抱拳应承。

“褚为良”经过了之前的一小段插曲,老学究再次点出了此时此刻的主角。

“学生在。”一个声音打了上来,稍显匆忙。

“可有下联?”

“学生……暂时还未想出。”

“唉”老学

究摇了摇头,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道:“你坐下吧。”

“是……”说不出的沮丧,最终只汇成了这样一个字,距离金榜题名就只有这一步之遥,虽然后面的春闱还可以再博一次,但如此大好良机就这样失去了,如何不让人心生悲念。

见对方惨然收场,锦鸿心中稍微有些过意不去,本来他才是主角的,结果自己却抢了别人的风头,不过转念又想,既然想要那十个名额,就得有参与竞争的实力,那褚为良连下联都对不出来,没准开头的那首诗还是从谁那抄来的,自己这也算是变相的帮书以哥把关了,如此想来,也没啥过意不出的。

其实还真被锦鸿猜对了,褚为良之所以能取得春闱资格,都是家里用钱财上下打点,而那首诗也是出重金请人代作,目的就是为了在花朝夜会上一出风头,同时也看能否伺机夺取一个书院的自主提名名额,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也从侧面反应出来承平日久的大燕帝国,其官治**程度可见一斑。

要说这褚为良墨水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和真正满腹经纶的才子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来谋取一个提名,只是没料到获取提名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么简单,那五个坐在上首的老者,学问上面的事情,哪些阵仗见得少了,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就在几人继续悄声闲聊的时间里,陆续又有人交出了自己所作诗文,但都没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而专程前来凑热闹的锦鸿一行经过刚才的插曲,也低调了许多,燕长风将自己的位子往后缩了缩,让锦鸿的身体为自己挡住了大部分别有用心的目光。

却在此时,又有作品被送到上首位置,只见看过作品的几位老者眉头紧皱,眼神中似乎有犹豫,如此约有半刻时间,站在众人之中的作者此时依然平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时而扫过在场众人,然后悄然一叹。

“可否告知姓名?”上首有人出声发问了,竟是居中的白衣老者,就是那位全权负责燕京书院招生事宜的贡生提点鲁夫子。

这让已经有些冷场的大厅中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能让鲁夫子亲自出马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锦鸿几人也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了此人来。

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衫,上面间或分布着一二补丁,但缝补得十分巧妙,不认真看的话,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想必缝补之人的针线活做得极好,青衫之下是一副略显消瘦但却十分挺拔的身形,国字形的面庞因为瘦的原因,显得更加有轮廓,微微泛黄的面颊有些凹陷,显然是因为缺乏营养导致的,但一双浓眉之下的眼睛却时不时的蹦出一两道精光,显得格外有神。

有人发问,自然就要有人回答,一声不卑不亢的浑厚男音在这大厅中响起:“学生柳如是见过鲁夫子。”

“嗯……”鲁夫子点了点头后没再与柳如是多说,低头看了看桌案上的词作,然后犹豫再三,还是一把抄了起来,平举在面前准备朗声读出,却又突然放了下来道: “从你的词作中可知你胸中颇具才学,可为何做出这种词作,无异于自毁前程,你确定吗?”

“学生既然将其写出,并呈予夫子,自然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的,请夫子不要犹豫。”

“哎,也罢!”再次将写有词作的纸张展于面前:

“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黾(meng)。”

一口气读完,仿佛是在抽取自身的气力一般,而大厅之中的众人也在此时炸开了锅,有佩服,也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嘲讽和蔑视,因为这无疑是一首反诗,官府可以凭借这首词将柳如是判处死刑,更别提金榜题名了。

鲁夫子

稳了稳心神,问道:“大燕对外驱逐蛮夷,威震番邦,对内歌舞承平,百姓丰衣足食,你如此抹黑朝廷,可有理由?”

“对,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用劳烦当今陛下,我郭艾就第一个将你揍得满地找牙。”

“就是,在下也想听你如何为此事说道。”

“对,说不出来就等着见官。”

“你死定了。”

“……”

什么叫群起而攻之,柳如是现在所面对的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然而众人的口诛笔伐并没有让柳如是有半点神情上的波动,鲁夫子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原本唾沫横飞的大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鲁夫子的目光再次与柳如是对上,很明显他在等他的解释,说实话鲁夫子是个惜才之人,要不然在刚看见柳如是的作品后,就直接叫人带着作品将他扭送到官府去了。

“只要他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那我将亲自替他向帷幕后面的那位解释,保他前程。”鲁夫子心中这样想着。

“呼”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柳如是开口了:“想必大家都知道,昨年也就是谨惠二十年,云州夏季遭受大旱,冬季又逢雪灾,百姓辛苦一年却颗粒无收,如此情况下,朝廷不但没有为百姓减少云州任何赋税,反而加征‘抗灾税’”,家中有余粮的,将余粮充作税赋,挨冻受饿,靠野菜草根煎熬度日,家中若没有余粮,便要忍着饥寒劳作抵税不说,还得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试问如此朝廷,怎不叫人心寒?“

“你胡说!”一声断斥打断了柳如是,只见一名衣着华丽,面冠整洁的男子站了起来,先向上首拱手施礼后,再转向柳如是道:“家父乃是户部侍郎,你所说云州的天灾确实属实,但朝廷当时已经针对灾情对云州进行了酌情减免赋税的处理,更遑论加征所谓的’抗灾税’,而且家父还说,当时户部也下拨了伍拾万两白银用作云州赈灾救济之用,以上种种无不显示陛下和整个朝廷对云州灾情的看重,你所说的那些纯属无稽之谈吧。“

“对,昨年云州灾情我们都是知晓的,户部侍郎所言也定然不会有假。“又一人站了起来,他的位置与之前那户部侍郎的儿子相邻,想来是关系较好的朋友,这人站了来后,也是先向上首几人拱手施礼,然后再转头上下打量着柳如是道:”在下刘全,刚才这位兄台将云州灾情说得那般凄惨,那不知我可否想问兄台几个问题?“

柳如是依然神情平淡的看着众人,也不回答。

刘全讨了个没趣,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道:“兄台不说话,在下就当你默认了,敢问兄台既是云州人,而且云州境况又如兄台说得那般凄惨,那你又哪来的钱财让你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参加春闱?“

不等柳如是回答,刘全又自顾自的抛出第二个问题“其二,我观阁下衣着,虽然朴素了些,但干净整洁,一点也不像灾民,这你作何解释?”

当刘全问及衣衫之时,柳如是的身体微不可查的轻轻一颤,笼在袖子中的拳头也猛然锁紧,但这些都都极为隐蔽,没有任何人发现,那边刘全依然进行着自己如审问似的问题。

“其三,阁下的身体虽然偏瘦,但与灾民该有的模样相比可是相去甚远,所以综上所述三点,若真如你所说的云州,为何却对你没有半点影响?”

见自己抛出的三个问题,对方一时没有答上来,刘全的心中更加肯定柳如是是一个以搬弄是非来博人眼球的卑劣之徒。

“哼……”有些惨然的哼笑一声,柳如是凄声道:“我若是为在这花朝夜会博人眼球,断不会用这种断自己前程的方法,既然大家想听,那在下也就和大家说说我的故事。”

第三十四章?天灾、**

柳如是环顾四周,众人也安静了下来,就连之前站起来反驳他的刘全和户部侍郎之子也安静的坐了下来,只因为柳如是给出的理由让人无法不去相信。

是啊,一个人若是为了出名,他断不会采用自断前程的方式来博人眼球,既然不是为了博人眼球,那他的故事就可能是真的了。

“在下今年二十有六,云州楚县人士,家中不说富裕,但生活无忧,我为我的前程而努力读书,盼着有一天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但一切就从昨年夏天开始变了。“

柳如是原本微低着的脑袋猛然抬起,声音已经有些许哽咽,但他有强忍着,这从他说话的腔调中就能听出来。

“从五月开始,云州境内滴雨未下,那时候正是下秧苗的时节,却因为没水,无法种植,就算勉强引水种上,也因为后期缺水,秧苗渐渐干死,一直到入秋,原本该是充满收获喜悦的日子,百姓却只能对着干涸的田地痛苦,这时候我们都以为朝廷将在不久后颁布旱灾救济告文,但你们猜我们最终等来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很清楚的摆在了所有人面前,柳如是也不需要别人来回答他。

“对,就是和往年一样征粮纳税的官差,他们可不管百姓受没受灾,他们只知道若是不能按照上官的规定交回去税金,他们就得挨罚,我家把往年省下的所有粮食和钱都交了出去。“

惨笑两声“呵呵,刚好够,他们都没想过,百姓没了粮食吃,该如何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于是那个冬天,因为我家娘子做得一手好针线活,于是去了县衙做工,换点米糠,我和父亲去给大户人家做短工,母亲每天上山摘野菜,似乎这样也能把这个冬天给熬过去。“

此时的大厅就只有一个声音,而那个声音所描述的世界是在场其他人从来没有经历过或者说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就在大燕帝国境内,还有这样为了生存而艰苦挣扎的事情发生。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但是很不幸,云州的百姓还是小看了上天的威力,也小看了朝廷的魄力,入冬之后大雪昼夜不停的下了数月,百年罕见的雪灾又来了,那些被雪堵在家中的百姓,没了吃食,就只能啃雪,然后吃坏肠胃,但又不得不再去啃,如此直到病死,官府组织人手清扫了县城中的道路,我们本以为官府开始为百姓做点事了,但官府在打通道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征收‘抗灾税‘,已经家徒四壁的我们,做工的钱全都被充作了税金,我娘没能熬过来,我爹也在今年年初撒手而去。“

“至于我哪来的钱千里迢迢来京,我也可以告诉你们,这是我的发妻用她自己从楚县县…太…爷那换来的。“

“县太爷”三个字从他口中一字一字的蹦出,就如一颗颗迸掉的牙齿,柳如是的眼睛瞬间盈满了血丝,散发着咬牙切齿的仇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的事实,身上所背负着的是怎样的屈辱和不甘。

“我家娘子去县衙做女红,被楚县县令楚寿人看上,对我家娘子威逼利诱,我妻子抵死不从,他就用将我下狱,断送我一生前程作为威胁,我家娘子为了我,不得不从了那个禽兽。“

鲁夫子此时贸然出声道:“楚寿人,可是谨惠元年,云州举孝廉做官的那个楚寿人?“

柳如是也不曾想这里还有人认识一个偏远小县的县令,对于当地老百姓来说,那楚寿人就如天一般高,但对于此时大厅中的人来说,他们就是楚寿人的天,愣了半饷才恍然道:“正是以孝廉做官的楚寿人。“

“难怪,难怪,‘举孝廉,父居侧‘,真是讽刺,若真如你所说,……“鲁夫子明显还有话,只是似乎有所顾虑,所以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件长衫和上京的盘缠,都是我家娘子托人给我的,而我自她年三十最后一次回家与我共度之后,

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如今连她是生是死都一无所知,我曾经在县衙外连跪三天三夜,直至晕死过去,也曾强行闯门,被乱棍打晕。“

似乎是说完了,现场依然没有任何声音,许久后才响起一声轻叹:“我可以为他作证,当时我家下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饿晕在了我家后门之外,手中依然紧紧抱着一个包裹,想必包裹中所装之物就是你身上这身青衫吧?“

说话之人转头看向柳如是,似是询问。

“是,那是我家娘子所赠之物,即使身死,也不敢有负“

得到答复后后,这人又道:“他醒来之后,家父本想将他送走,但见他颇有才学,就留在了府中做了个伴读,今日本是带他出来见识见识,不曾想反倒是他让我等见识了。“

这人说完,柳如是竟转身相对,然后缓缓屈膝跪下,以额触地道:“老爷与小姐的救命之恩,柳如是没齿难忘,但父母罹难,虽有天灾为引,却实为**所致,为人子者,不可不报,况且我家娘子如今深陷魔窟,还不知何时得见天日,为人夫者,万不可只顾个人荣辱,不管不顾!无论此事结果如何,我柳如是就算下得九泉,也会在阎王爷面前为老爷和小姐多讨几年天寿。“

“李老太爷宅心仁厚,燕京城中已是众人皆知,实为我辈楷模,李小姐能秉承李老太爷之志,也是难能可贵啊。“鲁夫子向着那名被唤作李小姐的女子赞许的点了点头,此时柳如是已经被李小姐拉了起来。

鲁夫子再次发话了,想要简单做一个结语:“经此一事,各位试生想必也觉得此次花朝夜会……。“

“慢着!“一个很突兀的声音从帷幕之后响起,锦鸿四人听着有些耳熟,还没等他们去揣度,声音的主人已经在几名黑衣武士的陪同下大步从帷幕之后走了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燕帝国的主人,谨帝燕书以。

锦鸿怎么也想不到燕书以会出现在这里,更何况燕长风三人,四人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一脸的茫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鲁夫子领着身边的四位老学究首先走出自己的座位,来到燕书以站定的下方叩拜。

那些原本莫名其妙,还在想这人是谁,咋这么大排场的试生们见到鲁夫子等五位先生对着他叩拜并三呼万岁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竟是当今圣上,于是也纷纷起身,向上叩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燕书以今天本来是好奇心突发,带着侍卫跑来旁观花朝会的,顺便也来考校考校自己的才学,暗地里和大燕的才子们一较高下,不曾想却碰上了柳如是,让这位当今的大燕皇帝惊怒不已,所以忍不住现身出来,就是想再亲自证实一下他所说的是否属实。

要说在场所有人中最惊惧交加的,柳如是称第二,就没人称第一,此时的柳如是跪伏于地,眼中的神色却是瞬息万变。

有惊喜,他知道他这次赌对了,恰好把状告到了大燕国的主人面前。

有恐惧,他不知道这位大燕国的主子会怎么处置自己,他肯定是不会再容许像楚寿人这样的蛀虫存在的,但他会不会容忍自己这样揭开帝国阴暗面的人的存在就很难说了。

“都起来吧,朕今日本来是想和众试生同享花朝之乐的,结果却让朕惊颤不已。“早有侍卫将一把椅子放在燕书以身后,燕书以扫了众人一眼,当看到锦鸿和燕长风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料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坐定的燕书以指着最角落的那名男子道:“除了他,你们都坐下吧。“

众试生齐齐坐下,但都扭头望着那唯一站着的男子,所有人脸上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得罪皇帝陛下了?这下可没你好果子吃,你还是趁早收拾东西回家去吧。“勾越治悄悄问着锦鸿,又转头向燕长风三人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燕长风领

着灵儿和香儿齐刷刷的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表示她们也不知道,勾越治只能无可奈何的轻“哦“一声。

不理会锦鸿一脸幽怨的瞪着自己,燕书以将目光看向那一袭青衫,喊道:“柳如是。“

被皇帝陛下亲自唤名的柳如是有点过于紧张,所以他在起身时差点跌倒在李家小姐身上,还好旁边一个李家护卫及时出手帮了他一把。

“草民在。“

燕书以感觉有些想笑,但不得不做出威严的样子,说实话,他内心其实也很享受这种一句话就能威慑众人的感觉。

“你方才所言之事,皆是你一面之词,可有凭证?“

“草民……没有。“柳如是艰难答道,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但是!“突来的高音,依然出自柳如是之口,”若陛下不相信草民此时之言,可派人前往云州,其他地方草民不敢保证,但楚县方圆十里,草无根,树无皮,村户人家十室九空就是最好的凭证。“

燕书以凌厉的盯着柳如是,但回答他的是柳如是平静且略带悲切的眼神,就在这一刻,燕书以信了十之**。

“上官羽“燕无忌喊道。

自有一人出列,抱拳应诺,正是今早在皇宫外拦住锦鸿的那名小校,能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跟随皇上微服出宫,看来身份也并不是一个皇城校尉这么简单。

“将柳如是带去好生安顿,在朕查明此事之前,派人全天看护着。“

“得令!“上官羽再次抱拳领命,然后又退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指名点姓,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问谁。

柳如是再次叩拜道:“草民叩谢陛下!”

燕书以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云州之事,朕也是知道的,一应赈灾事宜也是朕亲自颁布的,没想到啊,落到地方上却是这般骇人听闻,一个举孝廉而做官的人居然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这是在生生打朕的脸,打朝廷的脸!”

说着燕书以颇具威严的一扫在场众人,厉声道:“若此事察举属实,那楚寿人的九族是跑不了了,朕也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将来也会成为一方父母,甚至登堂拜相,但朕此时想给诸位敲个警钟,不要抱着山高皇帝远的想法肆意妄为,要知道天网恢恢,总有传到朕耳中的时候,他楚寿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到时候可就别怨朕。”

鲁夫子率先跪拜应诺,接着大厅众人紧跟其后,再次跪拜道:“陛下圣明,草民谨记。”

也不叫他们平身,燕书以抬步往门口走去,当经过锦鸿几人身边时,故意拉着脸道:“你们几个不跟朕回去,还想在外面胡闹到什么时候?”

燕长风也不等燕书以喊平身,兀自站了起来,然后给了对方一个非常凌厉的小眼神,仿佛是在说:“外面给你面子,等回宫看我怎么收拾你。”

燕书以被燕长风瞪的有些心虚,不得不将目标转向锦鸿,准备再耍耍威风,结果锦鸿也是一个小眼神瞪了过来,这让我们这位大燕国的皇帝陛下瞬间有种无力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难道我现在的样子还不够凶吗?”

一副孺子不可教般摇了摇头,往门外走了去。

大厅里面的人现在才发现原来那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竟与咱皇帝陛下认识,而且看关系还不一般,因为刚才的那句“鬼混到几时”虽然说是斥责,但却听不出任何生气的成分,反而里面还包含着极度的宠溺,这让原本还想上去与她们接触接触的公子哥们立刻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有些之前多看了对方几眼的家伙已经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皇帝陛下降罪了。

勾越治慌忙拉住准备走了的锦鸿,认真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锦鸿笑了笑道:“金玉帛”

勾越治拱手一揖,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再说话。

第三十五章?差事

上官羽自领着柳如是走了,燕书以从楼上下来似乎就在思考着什么,偶尔转头上下瞄了瞄锦鸿,也幸好锦鸿与燕书以从小一起长大,对他比较了解,唤作别人可能就要怀疑燕书以是否有龙阳之好了。

饶是如此,锦鸿也是感到一阵菊紧,还好没过多久,燕书以就开口道:“小鸿子,如今你也年纪不小了,总不能每天都这样到处闲逛,我给你找个差事,你来给哥帮忙可好?”

燕书以贵为大燕皇帝,在所有人面前都自称朕,但唯独在锦鸿、燕长风和燕无忌面前,一直用“我”自称。

锦鸿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终于还是来了,虽说自己不喜欢官场,但自己好像别无选择,父亲锦然已经向自己提过好几次,都被自己用顾左右而言他的战术糊弄过去,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确实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否则与长风之间的阻碍会更大,于是应道:“书以哥尽管吩咐,但我现在可能还做不了五品以上的官,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确实没有经验。”

燕书以赞许的点了点头,心想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头脑倒是清醒,一旁的长风也在心中为锦鸿刚才所言称赞不已,其实她早就想过让锦鸿入朝为官,锦鸿今后若能在这大燕朝堂上立稳脚跟,凭借他的背景一切自然顺风顺水,封侯拜相只是时间问题,那样自己与他的事情也会顺利很多,只是他知道锦鸿不喜欢官场,她也不想锦鸿为自己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所以就一直没有提,而此时见到锦鸿答应,燕长风心中也自是欣喜。

燕书以笑道:“放心吧,你现在就算想要,我也不会给,你先去帮我办一件差事,办好了,我自然再给你安排官职。”

锦鸿把嘴一撇:“那要是办不好呢?”

“没有办不好,只能办好!”燕书以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到,拍着锦鸿的肩膀道:“我现在能倚仗的就只有你们几个了,你一定要帮哥撑起来。

锦鸿也认真道:“我知道了,放心吧书以哥。”

燕书以就这样突然又笑了,一拳打在锦鸿胸口:“这才是我的好弟弟,那调查楚寿人的差事哥可就全权托付给你了。”

燕长风敏锐的从燕书以的眼中察觉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她不明白那是什么,锦鸿眼中似乎也有,但相比较燕书以来说,要淡很多,否定的甩了甩头,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

“主子你怎么了?”一旁的灵儿和香儿关切的问道。

这一声也引来了燕书以和锦鸿的关注,还是那种充满宠爱和关心的神色,这让燕长风更加确定刚才的感觉是自己多心了,于是摇摇头笑道:“没呢。”

燕书以回过头来继续与锦鸿说着他的想法,云州灾情需要有人去确认,虽然楚寿人只是一个县令,他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将对方捏死,但他不想这么做,他想把这件

事的影响放大。

楚寿人算是锦然派系的人,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如今的朝堂上,谁人不知自己与锦然之间的矛盾,他想通过惩罚楚寿人来震慑锦然一系,所以他不会轻易就处死掉楚寿人。

而选用锦鸿,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让那些锦然一系的人知道,虽然锦然与自己不对付,但他的儿子锦鸿却为自己马首是瞻,以此让大家明白一个风向,那就是锦然现在虽然权势滔天,但他总有退位老去的一天,那时候他儿子和自己是一伙的,你们那些之前跟着锦然耀武扬威与自己作对的人可还有好日子?

锦鸿如何不明白燕书以的心思,但却不忍拒绝与他的情分。

“此事拖延不得,你尽快准备一下,明日我会让内侍传一道圣旨给你,最好这两天就动身。”

锦鸿应诺,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燕书以,燕书以也眨巴眨巴的盯着他,良久终于忍不住眼睛酸涩的燕书以揉了揉眼睛。

“你想干啥,你就说啊。”

“你还没说到底给我个啥身份!”

“钦差!走到地方上去,你就代表我,想干什么都没人敢反对。”

锦鸿脸上喜色骤显:“是吗?”

燕书以瞟了他一眼,淡淡道:“长风你也去。”

……

顺着长安坊往东就是燕京城的交通干道“朱雀街”,锦鸿和燕长风并肩行着,讨论一些出行需要准备的东西,言语之中多少有些激动和期待,毕竟是两人第一次出远门,香儿和灵儿远远坠在后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此时已经临近子时,街上的行人渐少,商家也大多打了烊,只有那些花间柳市依然灯火通明,不时从里面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想是有人喝醉了,耍起了酒疯。

锦鸿有些好奇,没忍住向里面瞅了两眼, 书以哥刚才走之前还悄悄告诉自己说,这里面有男人最向往的所在,让自己有机会去瞧瞧,其实他太小看我们锦大公子了,这家伙表面人畜无害,其实早熟得很。

燕长风娇憨的一声闷哼,惹来了锦鸿疑问的目光。

“你以后若敢来这种地方,看我还理你!”

“咦”一脸茫然,锦鸿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长风就一溜小跑甩开了与锦鸿的距离,因为现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娇颜上一定比吃了辣椒还红,燕长风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反正她看见锦鸿向那种地方瞅,心理就很不舒服。

“呵,女人!”饶是锦鸿再笨,此时也反应过来,感到有些好笑的同时,心中也是一阵温暖,两个人的心似乎越走越近了,这无疑给了自己莫大的鼓励,“嘿嘿”傻笑两声,快步追了上去。

后面坠着的香儿和灵儿见着二人还以为是闹了矛盾,于是也慌忙快步追了上去,准备给锦鸿好看。

就在两人跑过一间名叫翠红楼的酒楼门口时,突然从楼内冲出来几个身形彪悍的醉汉,其中一人一把抱住了正从门口跑过的香儿,吓得香儿尖叫一声,死命的将抱住自己的醉汉推开,一旁的灵儿经过短暂的震惊后也反应了多来,慌忙上前想去拉开那名醉汉,但奈何对方力气太大,两个女孩子根本不是对手,而后又是一名醉汉向灵儿扑了上来,被她巧妙的躲开,但对方却像牛皮糖一样追着不放,其他几名醉汉在旁边嬉笑的看着。

其中一人还挽起袖子,对着那正追着灵儿的醉汉一阵叽里咕噜的喊着,颇为嚣张。

早在香儿发出尖叫时,锦鸿和稍微跑在前面的燕长风就发现了这边的祸事,立刻回头赶来,那正叽里咕噜骂得正欢的家伙瞧见一名比眼前两女还是美丽数倍的女子走来,顿时眼中一亮,虽然有觉得这几人有些眼熟,但在酒精和多日积攒的男性荷尔蒙的刺激下,喊着兴奋的号子,对着那名女子狂野的冲了过去,要是有与胡蒙军对过阵的人在场,就会知道刚才那大汉喊的号子,就是胡蒙铁骑在战场上冲锋的号子。

可惜那大汉来势凶凶,却一头撞在了铁板上,对方看似纤弱的身躯,却迸发出了恐怖的力量,一脚踢中下体,倒飞出去的醉汉还没来得及哀嚎一声,就已经晕死了过去。

“噗…”一坨肉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晕死过去的大汉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下体处猩红的血液已经染透了他的裤子,淌了一地。

那些原本还在放肆嬉笑的胡蒙人此时全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纷纷怒视着眼前这名白衣女子,香儿和灵儿也趁机甩开了对方的纠缠,逃回了燕长风和锦鸿的身后。

锦鸿站在燕长风身边,一脸淡然的看着面前这些体型彪悍的胡蒙人,暗地里却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从一位说句话都会脸红的仙女瞬间转变为一脚绝了他人命根的修罗,这反差让锦鸿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燕长风的可怕。

“不过我喜欢!”征服小仙女有啥成就感,能征服恶修罗才是一个男人的最高成就,不过自己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锦鸿不敢想下去。

那几个醉汉此时也酒醒了几分,对方的强大,他们是心知肚明,因为被踢爆命根的人是他们的头领,也是最能打的,就算因为酒醉减了几分战斗力,但是被对方轻而易举的绝了后,那就不是疏忽大意的事了,而是两人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

所以他们没有再选择动粗,而是强行拿出气势,在燕长风和锦鸿面前叽里咕噜的叫嚣着,然而他们说的什么,此处没有一个人知道。

燕长风冷着脸往前一步,那几个家伙就踉跄着往后退一步,直到他们见到出现在锦鸿身侧的人,便扑通扑通的挨个跪了下来,一脸哀求之色。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身在燕京的可列。

第三十六章?逃离

上次朝会后,可列回到驿站便老老实实的一直呆在驿馆中,今日听闻驿丞介绍说起今日燕京城中的花朝会,于是也忍不住心动,出来逛逛,同时也给和自己一样在驿馆中憋了许久的侍卫们放个假,让他们自由活动,也算是给他们憋了这么久的补偿,这些成天在男人堆里厮混的家伙,左右都是带把的,此时拿了赏钱,不消说也知道他们会去什么地方,可列当然不会阻止,因为他也想去。

只是没想到这些家伙,在楼里胡闹,乱折腾也就算了,反正那些地方就是让男人开心的,只要不太过分,他也不会约束,所以自顾的揽着两个头牌姑娘去了,没曾想他们在翠红楼里乱来,出了那地儿还敢乱来,而且好死不死惹到了大燕公主的头上。

于是脸色铁青的可列转身对着身后书生打扮的随从吩咐了两句,用的是胡蒙语,所以锦鸿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只见那书生有些不忍的回了一句,似在求情,但可列没有理他,而是向一旁的香儿和灵儿走去。

书生望着前边跪成一排的胡蒙汉子,眼中有些恼怒,更多的是惋惜,带着自己身后的随从将那个晕死过去的家伙抬上,押着几人兀自离去。

香儿和灵儿自然是见过可列,也大致了解他的为人,而且现在有燕长风和锦鸿在身边,所以此时见他向自己走来,心中也并不害怕。

“可列御下无方,让两位姑娘受了惊吓,心中惭愧。”

两女见对方行礼道歉,心中的怨气也散了去不少,微微福身道:“我们没事的,可列王子不必自责。”

可列洒然一笑:“那就好。”

然后转过头去,对着锦鸿和燕长风道:“锦公子、长风……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望两位恕罪。”

“恕罪就算了,这燕京城可还没人治得了大王子您的罪,但是我需要提醒一下大王子,这是燕京城,不是胡蒙王庭,还请大王子安分些。”

燕长风显然不领情,香儿和灵儿从小就在她身边伺候着她,三人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就算是那些燕京城著名的纨绔子弟,在她们面前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何曾吃过今日这样的大亏。

锦鸿在一旁戏谑的看着可列,他其实心中也非常不爽,若不是可列出现,虽不说要了那几个胡蒙蛮子的性命,但至少不会让他们的下半生再受男性荷尔蒙的困扰,所以现在燕长风发难,他当然不会出来圆场。

可列淡然一笑,作为胡蒙的大王子,他当然不会去做什么哀求之举,见长风怒气未消,他也不愿多在此事上纠缠,虽然讨美人的欢心是大多数男人都愿意去做的事情,但可惜可列属于那极少数,他更喜欢霸道的占有。

“姑娘教训得是!“面对长风的责备,可列坦然受之:”不知几位往何处去,可列正有些话想与几位聊聊

。“

既然别人已经示弱,己方也不好太过得理不饶人,面对可列的邀请,锦鸿也没拒绝:“先送长风和香儿、灵儿回宫,然后再回府上。“

“若不嫌弃,可列请同行之。“

经过刚才的事情,几人也没有了继续闲逛的心情,便径直往皇宫的方向行去,回来的路上可列犹豫良久,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锦鸿一阵好笑。

“什么时候大王子成了姑娘家?“

“锦公子说笑了,只是可列过两日就要回胡蒙了,然而在回去之前想再与锦公子切磋一番,锦公子也知道我在胡蒙的情况,除了我老师之外,想要找一个可以全力施展的对手,几无二人,然而他老人家喜欢游历,高山远水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自从与锦公子一战后,可列每每回想,都会有新的感悟,说实话,若不是我们彼此受身份所限,可列愿在锦公子身边做一名扈从,只为能时时与锦公子交流切磋。”

可列的一番话说得炙热,就如同他那颗因对极武痴迷而熊熊燃烧的心,人乃万灵之长,生而为人七情六欲总有属于自己的爱好,有的贪财,有的好色,还有的迷恋权势,但这些对于可列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所以他对这些没有欲,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极武,他也渴望成为和他老师一样站在极武巅峰的人,那是他的终极目标,他甚至想过有一天靠着自己的力量将自己的老师踩在脚下,听起来似乎太过疯狂,所以他从来不说。

若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可列有害怕的感觉,那就是他的极武老师,人们口中的蒙圣纳多,因为每一次和纳多相处,可列都会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那是强者对弱者无处不在的威慑,虽然可列很不愿意承认,但他无法欺骗自己。

所以他太渴望提升自己了,而锦鸿就是他突破的方向。

然而武痴又何止可列一人:“明日,城外十里亭!“

“……“

“可有不妥?“

“并无不妥,只是可列后天就要走了,理应留在驿馆收拾细软,等待面见大燕皇帝辞行,若还出城,难免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锦鸿给了一个神秘微笑:“明天我来找你。“

……

回到驿馆的时候,已是深夜,驿馆内除了执勤的差人,大多都已在沉睡,就着暗淡的烛火,可列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轻轻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那个书生的屋子。

“都办妥了?“关上门后的可列就着暗淡的月光,摸索着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坐下,那书生看样子早就睡下了,此时估计睡得正沉,可列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然而就在可列话音刚落,那床上的被子就掀了开来,原本应该处于沉睡中的书生此时却瞪着炯炯有神的双眼,哪有半点睡意,看

来是一直在等着可列回来。

书生一边从床上挪下,一边回答:“都办妥了,埋在城北的鹤山林子里。“

“怎么,觉得我的处罚过重?“听见书生的回答中多有戚戚之色,可列脸色一冷,森然道。

“小人不敢,只是觉得可惜了那几个大好儿郎,若放在战场上,绝对是杀敌的一把好手,只可惜这里是燕京。“书生惶然,也不去掌灯,就这样想摸着黑往中间的桌子走去。

“哼!你就坐床上答话吧。“可列冷哼一声,显然对于这个解释还算认同,然后自己找了个台阶:“本王子的性命都差点交待在他们手里!“。

“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明日子时,就是城南水军换防之时,前后半个时辰,那个时候他们的审查最为宽松,只需要出示官府下发的水路文书就可以了,平时泊在码头的船都上了绳锁。“顿了顿,书生床上的枕头下取出了一把钥匙和一张印有燕南港水部衙门官印的文书,”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一队来自漠兰的商队。“

可列眼中精光一闪:“人呢?”

“也在城北鹤山林子里。“书生答道,言语平淡,就如同杀掉的是十几只老鼠一样,但这却得到了可列赞许的眼光,漠兰人与胡蒙人的长相十分相近,所以让那个商队的人消失,自己再伪装成漠兰商人,真假自然难辨。

虽然前面有安平君挡着,但可列却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因为胡蒙兵围歇马镇的事,说小点是百十条人命,说大点那就是战争,可无论说大还是说小,燕国皇帝杀自己的心却一点都不小,虽然当时在朝堂上,那位年强的皇帝看起来和颜悦色,对自己以礼相待,但若没有他在背后点头,房子玄是不可能和锦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翻脸的。

而且,锦然现在是在保他可列,但那都是为了燕国着想,他现在是不想和胡蒙开战,因为他认为燕国的实力还不够,还没有从当初燕由储之乱中恢复元气,但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就会变卦,所以现在这燕京城就是一块砧板,自己就是这砧板上的鱼,他们想什么时候剁了,就能什么时候剁了,自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现在这条鱼就想顺着燕京港的子母河水,游出燕京这块砧板。

“如此,就定在明日了,既然他燕国不想好过,那就让他们比现在更难过!”嘶哑的声音,几近低嚎的吼出这句狰狞的话语,若不是现在不能闹出响动,可列估计会一拳头将面前的桌子砸得稀巴烂,想当初自信满满为两国的合作发展而来,最后却落得个仓皇出逃,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可列可是天上的雄鹰,草原的狼神,何时受过这般屈辱!

“本王子要让整个燕国在我胡蒙的铁蹄下呻吟哀嚎!“

“还有燕国的女人。“书生深嗅了一口手中薄若蚕丝的肚兜,邪魅一笑。

第三十七章?可列其实很凶

一大早锦鸿就牵着他的那匹蹩脚马从城北一路溜达到城南,一边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在心中思索着昨晚老爹锦然的话。

燕书以让锦鸿去办云州楚寿人的案子,锦然在昨晚就知道了,不是锦鸿告诉他的,锦鸿觉得可能是燕书以让人转告的,毕竟当爹的,但又觉得这样做很不符合燕书以的性格,随着燕书以在那位置上坐的越久,他就越不喜欢别人对他所做的决定说三道四,你可以进谏言,但听不听那是他的事儿,而且就目前燕书以和锦然的关系,不下道圣旨让你滚到天牢里去待着就阿弥陀佛了,虽然锦鸿不参与这些事儿,但他明白。

昨夜刚到府上,就被管家拦着,说是老爹在书房里面等着,锦鸿知道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但没想过会说那么多。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所以面对一个问题的看法也会不同,就比如老爹和书以哥,老爹是臣,书以哥是君,老爹主政十多年,干了很多事,有公事也有私事,有好事也有坏事,或许这样背后说他老人家的坏话可能不好,但他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是手中握有极大权力和资源的人,普通人犯了错,就会受到惩罚,而他若犯了错,他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利将这个错误抹掉,或者也可以利用手中的资源将这个错误转移到别人身上。

所以权利的味道真的是尝到了就不想再失去,这是老爹的原话,锦鸿记得最清楚的一句。

而现在书以哥长大了,到了该让出权利的时候了,所以锦然开始彷徨了,也一直在犹豫和挣扎,让出来,意味着就算燕书以不计前嫌 ,让他继续辅政,那他也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安平君了,上面还有皇帝,他的决定那时就只能是参考意见,而皇帝的决定才是决定,而且那时候手中握着的权力,也是皇帝赋予的,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连挣扎一下都不可以。

如果再差一点,燕书以不愿意再让锦然辅政,那就一点权力都没有,皇帝念着旧情,不再追究,那这十多年得罪的人会不会趁机报复,那十多年犯下的错在没有权力的镇压下会不会反复,这些都不是概率事件,而是必然事件。

最差的情况,不用老爹说,锦鸿当然也知道,那城西菜市口将会在某一天多出三百多口冤魂,这让锦鸿差点想放弃这趟差事。

老爹说他也想做一个纯臣,单纯为皇家办事,老了可以归居乡野,安享天伦的臣,但这一切在他被治帝点名成为摄政大臣的那一天就已经不可能了,他也为之努力过,他将自己送去与书以哥一起读书,他也自告奋勇的主动担当起了燕书以为君之道的先生,然而这一切在君权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他还是成了挡在雄主面前的权臣。

所以锦鸿现在很理解老爹的难处,但这些难处背后,老爹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想法,他不知道。

同样的,他也有些看不清燕书以了,他不知道燕书以现在还有多看重几人的情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举起屠刀,但能肯定的是,自己是绝对不会将刀对着他的。

“这件事你放手去做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爹现在还能给你撑着。”这是老爹在自己离开书房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是背着自己说的,可能是在瞧院子里的那颗老槐树吧,老爹说那是娘留给鸿儿的玩伴,岁数和自己一样大,现在想想,确实已经很久没去找它玩了。

但这句话表面上是体现着一位父亲对儿子的关爱,其实更多的是一位臣

子对于忠君报国的挣扎。

想得多了,就会有些伤感,锦鸿强自按下想要翻滚出来的眼泪,一声“哎呀!”让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蹩脚马或许真的有点蹩,直直的大道偏偏走斜了,走斜了也就算了,偏偏还把过路的人给撞了,所以现在锦鸿已经站在那人面前一个劲的赔着不是。

“我说你这人怎么骑马的啊,这么宽的路,你都能拐到这边上来!“一名身着黄色衣衫,作丫鬟装扮的女子气势汹汹的数落着面前一脸歉意的锦鸿,约莫十四五岁的小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惊慌。

锦鸿对着这个小丫头笑了笑,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她身后之人,那才是受害者:“姑娘恕罪,是在下刚在骑马走了神,让姑娘受了惊吓,可有伤着?“

女子在丫鬟的帮助下低头抖动着身上浅色的柳裙,似乎只是因为惊吓摔了一下,并无大碍,此时闻言,匆匆抬头想要应声“不碍事“结果在见到对方后却变成了:”金公子!“

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与锦鸿在冠文楼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家小姐李玉,锦鸿自然也认出了她,虽说只是一面之缘,但李玉的善良和雍容气质,锦鸿的才情和诙谐潇洒都让彼此对对方颇有印象,显然她还不知道锦鸿的真名,只以为他真的叫金玉帛,所以还是用金公子相称。

旁边的小丫头对着锦鸿上下瞧了瞧,心道这就是让小姐在昨晚念叨了好几次的锦公子啊,除了长得不错之外,也看不出有多好啊。

“原来是李玉姑娘,可有伤着,不若去找个郎中瞧瞧。“原来遇见了熟人,惊鸿心下也是高兴,当然还是有些担心是否把人给撞伤。

“真不碍事!“李玉应了一声,不自觉的咬了一下嘴唇,右手将之前因为低头整理柳裙而垂下来的秀发撇回到耳后,靓静的脸庞上微微浮现着些许羞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锦鸿也被面前这位李大小姐的举动弄得心神一荡,昨夜在冠文楼上因为离得远,而且光线不好的缘故,彼此都看的不是太真切,李玉本来就生得一副祸国殃民容颜,再加上刚才那种非常能够散发女性魅力的动作,锦鸿瞬间就有种脑充血的感觉。

慌忙做了个深呼吸,锦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礼了,假意咳了一下打破尴尬道:“在下还有事,既然李姑娘无碍,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有空再亲自登门请罪。“

听见对方有事要走,李玉心中顿时有些失落落的,但又闻听对方改日会亲自登门,心中那种失落又瞬间消失不见了,见锦鸿抬步离开,李玉才慌忙道:“金公子,不知你何时启程前往云州,可愿与我们同行?“

“李姑娘也要去云州?“锦鸿好奇问道。

李云点点头:“柳如是如今也算是我李家家仆,他们有事,作为主人家当然要出面,而且是这样的大事,我们李家更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都说李员外是燕京城出了名的大善人,果然名不虚传,我们明日晌午动身,一路北上过燕云关,再经燕州官道出山海关,直入云州,中途不做停留。“

“好,那明日晌午北城门下汇合,我们还要去城外十里亭参加花朝会,金公子可是也正要去?“询问的话语,却用了明显是有意相邀的语气,李玉有些期待的望着锦鸿,心道若他也要去,自然结伴同行最好,还能再多聊聊。

不过面对美人邀请,锦鸿歉意道:“在下还要去接一个人,可能会晚点再过去。

李玉以为锦鸿是去接昨晚与他同行的那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心中一黯,向锦鸿行礼告辞:“如此李玉就先行一步。”

……

锦鸿一路哼着小调来到城南的驿馆门口,刚才的偶遇让我们的锦大公子现在心情十分美丽,路上不自觉间就将燕长风和李玉对比了起来,发现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若抛去一切感情基础,让他在两人里面只挑一个的话,锦鸿甩了甩头,恶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己这个花心大罗卜,然后默默念上一句:“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要!“

可列已经在驿馆里来回踱了不知道多少圈了,不时的探头向外面瞅瞅:“咋还没来呢?“

看着眼前的书生,突然一股子烦躁从心底油然而生,对着那双无辜的眼睛吼道:“你他妈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干嘛,滚出去!“

书生一脸蒙圈的看着可列,心道“好像是您一直在晃,我只是安静的坐在你面前而已。“

显然书生不懂相对运动这套理论,也不是佛门的虔诚弟子,就算是,他也不敢把那套“风不动,云动,云不动,心动“的佛门偈语说可列听,委屈巴巴的往门口走去,准备从可列面前消失,可还没等他去开门,门就自动开了,一早就被派到门口迎接锦鸿的胡蒙汉子推开了门,锦鸿就站在门外好笑的看着屋里,显然他刚才也听到了可列的怒吼,没想到可列还是挺凶的嘛。

见到锦鸿,就像守寡多年突然见到自己的丈夫归来一样,可列心中激动不已,说实话他还真怕锦鸿爽约,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是他留在燕京的最后一天,也是提升自己极武修为的最后一次机会。

可列一步跨到锦鸿面前,不由分说的拉着锦鸿就往外走去,却被锦鸿阻止,去了驿馆后边暂时没人出入的马厩。

“骑马去?“可列面有难色,他现在若是骑马出城,不到半个时辰,那燕京城的卫兵肯定会将自己捉回来,而且那时候就不是住驿馆了,而是天牢。

锦鸿神秘一笑,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握了一柄通体淡蓝的长剑,反着微微寒光,炫人眼目。

“在这打?“可列有点头疼,他现在在怀疑锦鸿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这次锦鸿说话了:“带你出去。“

只见锦鸿握着长剑的手随手一抛,那柄剑就如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回旋,这时可列闻听锦鸿一个跳字,让他不由自主就跳了一下,而那柄在空中回旋的长剑在他跳起的瞬间飞到了他的脚下,可列左右晃荡了两下,逐渐掌握到了平衡,十分惊奇的踩了踩脚下的长剑,又看了看旁边的锦鸿,像极了一个被好奇心支配的孩子。

锦鸿跟着一跃而上,长剑稍稍下沉,又再次浮上,双手帮助可列稳住身形,一声:“走!“

长剑骤然飞起,划着烈烈风声,破空而去,眼下的燕京城就这样在可列的眼眶中慢慢变小,慢慢变小,直至如鸟瞰一般,将整个燕京城收入眼中,饶是心性沉稳如可列,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脑回路中一直浮现的都是仙法,他的老师蒙圣纳多都不可能有这般逆天手段,而他若是能从锦鸿那习得此仙术……结果如何敢想,震惊之后是狂喜,狂喜之后是阴郁。

千般思绪瞬间袭满了可列心头,脸色变幻不定,而可列背后的锦鸿右手扶着可列,左手凝着咒结,丝丝蓝光在左手指尖闪烁,依然一脸云淡风轻的望着前方,心沉似海。

第三十八章·李四娘

因为此次的花朝会选在了十里亭,所以锦鸿并没有载着可列直接落到十里亭前,而是在距离十里亭东侧两里的位置落下,然后以他们两人的脚力,不需片刻,就赶到了十里亭前。

说起今日在这十里亭举办的花朝会,与昨夜的花朝会有较大区别,准确来说昨夜的花朝会应该称为花朝夜会,主要是那些酒楼负责举办,多有揽客打广告的目的在里面,无论大小酒楼,经营性质如何,都可打着花朝夜会的招牌来揽客,就连那烟柳之所,这些年也开始弄了些某某花魁倾倒于某某才子的才情,甘愿自荐枕席,只为与这位才子共度良宵的噱头来吸引顾客。

而今日的花朝会则不同,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办的,而是由城里颇有名望的世家联合推选一名主办方,每年一换,选址也都不一样,看举办方东家的喜好而定,他们会备上丰盛的食物和酒水免费供与会之人享用,没有丝毫的盈利性质,而举办的目的,则是真真正正的邀请汇聚燕京的文人墨客,才子佳人们以文会友,共鉴佳作来着,当然也有些许提高世家声望的目的,但可忽略不计。

花朝夜会除了如冠文楼这些顶级场所之外,其他地方的参会人水平大多良莠不齐,而今日的花朝会则不然,参会人是经过主办方严格筛选,并下发了请帖的,若没有请帖,是断然入不了会场中心,当然也无法享用那些美酒美食,只能在边上看个热闹。

更有趣的是,今日的花朝会虽说是文人墨客的主场,但主办方也会邀请一些武道高手前来切磋比试,其中不乏极武修行者,而这些人多是军方或者大世家争相拉拢的对象,因为一名普通的极武修行者的战斗力都可以抵过数十名武道高手,更别说极武修行者若能在极武造诣上更进一步,将会有如何恐怖的战斗力。

当然普通武者也是有机会被军方或世家看上,但价值肯定不如极武修行者,极武修行者进入军队,一般都是享受着校官的待遇,而且也不用像普通士兵一样每日操练,军队也会给他们足够的个人空间进行极武修行。

而若进入世家,这些人一般就会充当世家守护者的角色,享受着主家丰厚的待遇,平时也不用站岗值班,只需要在主人家的安全受到威胁时出手相助就行。

锦鸿和可列自然没有本次花朝会的请帖,所以两人兜兜转转,围着外面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视线相对比较好的位置站定。

“好像还没开始。”锦鸿踮了踮脚,瞧着会场的桌子上摆放着的美食,有些眼馋的咽了咽口水。

“锦兄,我们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做我们的事吧。”可列探了探身子,之前只顾着凶人,忘记了吃早饭,此时肚子里也是空闹闹的,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见着满桌美食,忍不住也跟着咽起了口水。

旁边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似是听见了可列的话,回头瞅了瞅可列,又瞅了瞅锦鸿,其中一人见着锦鸿,瞧着他白面玉冠的样子,眼中满满的暧昧,但瞧着可列刚直方正的外表时,却又是满满的敌意,而另外一个瞧见锦鸿是嫉妒加仇视,瞧着可列却是一脸妩媚。

锦鸿和可列有些尴尬的咳了咳,还不知道这两汉子搞什么名堂时,其中一名汉子鸭着嗓子锤了另一名汉子道:”你看够了没有啊,敲你了那眼神,挪不开了是吧?”

被锤的那名汉子立马捉着继续锤着的手,柔声道:“好好好,不看不看,一会我

们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做我们的事。”

“噗……”幸好早上没吃东西,这是锦鸿和可列大脑中同时冒出的想法,惊人的一致,强忍着胃里翻滚的酸爽,两人撒腿就跑。

一口气跑出数百步,似乎好受了很多,可列一屁股坐在新绿的嫩芽之上,爽声笑道:“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可列今日还有幸遇到如此奇景,锦公子,没想到大燕还有这等有趣之事。”

锦然没有理会可列的调笑,龙阳之癖,他也是早有耳闻,人都喜欢猎奇,那些燕国贵族在尝够了女人的味道之后,难免会找些不一样的乐子,只是他们大多找的都是些长相秀气不输女子的童男,而今天遇见的那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着实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存在必定合理,万物生灭,自有其相性,大王子在此嘲笑我燕人,殊不知这般景色你胡蒙也断不会缺。”

可列咧嘴一笑,虽然锦鸿说的在理,但这位大王子对于这种事还是打心底拒绝的,于是反驳道:“我胡蒙男儿,那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锦鸿也不作辩驳,叼了根嫩绿的狗尾巴草,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有一些衣冠楚楚的才子佳人相伴而至,在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中,掏出花朝会的请帖交与负责看守入口的管事,然后十分谦逊的引着巧笑嫣然的佳人相伴而入。

世人看到的都是别人想展现出来的一面,就如一个人的成功,世人只看得到他成功后的风光,却看不到成功背后的东西;又如一个家庭,外人只能看到这个家庭如何的和睦,如何的兴旺,却看不到它暗中的风雨波澜,所以这眼前那些看似干净美丽的外表下,又隐藏着怎样的龌蹉,谁看的清呢,还不如那毫不掩饰的两个汉子。

“锦兄,既然没热闹看,那咱们去做……去找个地方切磋吧。”显然那些看似平常的词汇已经在可列心中产生敏感效应了。

“好……”锦鸿站了身来,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枯草,一个好字话音还未落下,旁边却响起了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

“金公子?”声音有些耳熟,循声望去,不是早上才在城里遇见的李玉还能是谁,李玉辞别了锦然后,就让仆人驾着马车直奔十里亭而来,一路上心思百转,时忧时喜,但李玉惊讶的发现这些忧喜都是围绕着那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金公子展开的,就连这些情绪的主人都忍不住惊叹道:“不可能吧!”

所以我们的李大小姐这一路很纠结,那人说他晚点会过来,所以她特使嘱咐车夫驾车走慢点,一路掀着帘子往外瞧,就连身旁的黄衫丫鬟都忍不住想提醒自家小姐别把帘子掀坏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咱们李大小姐终于还是见着了那个自己想见到的身影,只是不是从后面赶来的,而是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那和别人闲聊的。

“你是在这等我吗?”一蹦下车,就没来由的补上一句,然后瞬间就红霞铺洒在脸颊,身后的黄衫丫鬟撇了撇嘴,心道:“我亲爱的大小姐,你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锦然哈哈一笑,别人女子都如此大方,自己怎能再小家子气,于是也大方道:“正是,我与朋友先到此处,见李姑娘还没到,所以就坐着等你。”

完全经不起推敲的谎言,但偏偏就有人信了,可列见着两人的样子,也是好生羡慕,心道这人比人真的是要气死人,这锦兄的桃花运怎么能这么好。

李玉心中高兴,柔声道:“那我们进去吧。”

“……”

“怎么了?金公子不愿去。”李云看出了锦鸿的犹豫。

锦鸿有些尴尬道:“不是不愿去,是我们没有请帖。”

微微有些吃惊,但李玉也没过细问,燕京城汇聚了这么多人,发请帖的时候漏了一两个也是情有可原:“无妨,两位随我来就是了。”

果然,有了李玉在前面与负责把守入口的管事交涉,锦鸿和可列便毫无阻拦的进了会场。

在会场之外还看不出什么,无非就是用竹子,木头,帷布搭建起来的大型会场,可是入得里面后,才知道这会场之中分有两大区域,一个是文区,一个是武区。

顾名思义,文区主要是给那些文人们提供舞台的地方,只见砌石为山,铸渠为水,四周用竹子搭建分割,总共一百零八间,青藤蔓上,悬挂倒吊兰,中间一方墨台,以睡莲环绕,独留一青石台阶供人上下,诗情画意尽显其中。

武区相较于文区要简单得多,周围由竹席铺垫,供人观坐,席前置一酒桌,放置食物,中间则留下宽阔的场地,供武者切磋之用。

上午是文会,下午才是武会,所以此时到会的人大多都集中在文区,找到自己请贴编号的对应位置落座,锦鸿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以往都只是去花招夜会上凑凑热闹。

放眼望去,与会之人也并非全都是文人,也有武者,大燕在马背上得的天下,所以在在开国之初,重武胜过重文,其后因国家治理所需,逐渐形成了现在文武并重的局面,所以在大燕,没有所谓的文人瞧不起武夫,武者低人一等的说法。

锦鸿坐在李玉的旁边,可列坐在锦鸿的旁边,他们的位置在文区的东边靠南一点的位置,视线刚好,看着桌上摆放的食物,锦鸿和可列的肚子开始不争气的抗议了。

两人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眼,而一旁的李玉则笑了笑,纤细白皙如玉琢般的手指在盘中捻起一小块点心道:“若饿了,就用点吃食,此时离晌午还有些时辰。”然后将点心送入嘴中,细细的咀嚼起来。

锦鸿和可列暗道此女子处世之细心,为避免两人的尴尬,于是率先吃了一块点心表示这里无需拘束,与之相处当有如沐春风之感,既如此,两人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闲聊聊着,这才知晓,此次花朝会的主办方就是李家,而选择十里亭作为会址也是李玉自己的意思。

锦鸿颇感意外的同时,对李玉也是好感顿生,不为别的,就因为李玉喜欢十里亭,而锦鸿也喜欢这里,上午的文会看得锦鸿和可列兴趣缺缺,李玉本想让锦鸿与在座的文人们切磋讨教一番,但见锦鸿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意向,所以也就放弃了。

用过午饭后,渐渐的有了些阳光从云层中透了出来,在四月的天气里,还是微微有些灼人,举办方对此早有准备,一个个凉棚在武区立起,就着和煦的春风,让人十分舒服。

一名年约三十岁,身材傲人的女子,摇着扎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英姿飒爽的走到了武区中间的场地上,眉目之间英气勃发,满脸的肃然也难掩眼中的一丝媚态,那曼妙的身材在一身劲装的勾勒下更显诱惑。

“是男人最渴望征服的那种女人。”可列心中暗道,然后不禁想到了昨晚谈完事情后,书生最后补上的那句话”还有燕国的女人。”

第三十九章·李老员外的风流史

浑然不在意场下那些如同饿狼一般的目光,只见这名女子丹唇轻启,一阵豪爽的嗓音瞬间响彻整个会场:”尊请诸位英雄,在下燕京李府李四娘,是本次花朝武会的负责人,在这里代表我家老爷和所有本次花朝会的主办方欢迎诸位。”

很普通的开场白,但从这里四娘口中说出,却给人感觉颇有巾帼英雄的大气感。

“本朝自昭烈帝立国以来,就明文规定文武不分家,文以治国,武以安邦,所以我等后人当以继承先辈遗志为己任,文治武功,扬我国威!”

一番热血沸腾的话,让场下的人都忍不住跟着齐声喊道:“文治武功,扬我国威!”

如此三遍,李四娘伸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再次向着周围抱拳道:“本次武会,与会之人可各凭本事,一展才能,若能得军部刘将军青睐,即可披甲执杖,效命军中!”

说话,自有一人从一处坐席上立起,此人名为刘官子,名字倒颇为儒秀,但却是一员实打实的武将,他今天并未着甲,但一身简单的武装也足以掩衬出他颇为雄壮的身躯,黝黑的脸上留着两撇八字胡,眉宇之间隐隐透着肃杀之气,一开口便声如洪钟:“本将刘官子,此次受皇命,欲为御林军增募典军校尉一名,希望在座各位尽展所长,为当今圣上效命。”

此话一出,场中哗然一片,只因为此次军部所抛出的职位实在太过诱人,御林军本就是皇帝亲军,也就是皇帝的心腹,福利待遇自不用说,最主要的是进入御林军,那升迁的概率就要比普通军队里高得多了,而且除非皇帝御驾亲征,否则御林军是不可能亲自上战场的,所以风险系数也要小得多。

刘官子说完兀自坐下向着李四娘点头示意她继续,李四娘会意,再次出声道:“若无意向从军,在座也有燕京各家名门望族前来招揽门客供奉。”

说完随手一扫场地西北方的一个较为宽敞的台子,那上面坐着八名老者,都是管事打扮,想必就是那些大世家此次负责招募的人。

“除此之外,本次武会的最终胜者,可获得我手中的这把碧渊,此剑乃是四娘的师父天峰居士所赠,只可惜他老人家为我中原武林惨死于纳多之手,四娘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北上复仇,但奈何如今的我已为人妇,再与江湖无缘,所以四娘今日自作主张,愿将此剑作为奖励,以期有志之士持此剑,行侠仗义,保家卫国。”

静!此时的场中出奇的静!大家都还没从李四娘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不为别的,只为“天峰居士”这四个字,他在燕国武人的心中就是神话的代言人,虽然他已经陨落了,但他的伟岸却一直停留在所有武人的心里,而且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位娇艳的美人,居然是天峰居士的弟子,这让那些原本心中还有觊觎之心的人瞬间打消了念头,而看着这位李四娘的目光也从亵渎变成了仰望。

天峰居士的弟子没一个好惹的!这是中原武林公认的事实。

天峰居士作为当初

中原武林第一人,乃至到他陨落了十多年之后的现在,依然没有出现超越他的存在,他的地位可想而知,而能得他的指点教化的人,又岂是平凡之辈。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李四娘,仰望着她背后那个巨大伟岸的身影,当然除了两个人之外。

可列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一声不削,虽然天峰居士可能是很厉害,但就连他师父蒙圣纳多都打不过,那就更别提旁边还坐着的锦鸿了,至少他认为锦鸿的极武修为肯定是要比他师父都还要厉害的,至于锦鸿师承之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锦鸿听着这些倒是坦然,他倒是觉得那天峰居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武林前辈,但也只是值得尊敬罢了,若要他去仰望,那是不可能的,让他仰望的存在,自己的老师孔文生可能都不行,也只有那神秘的藏云雪域中,可能会有。

看着李四娘那充满诱惑的身影,锦鸿轻声问着身边的李玉:“那是你家嫂子?”

李玉闻言,端在手中的酒杯一滞,心中好笑的同时又颇为无奈的开始了第一百零七次解释:“不是,她是我四娘。”

“呃……”惊讶,同时还有锦鸿旁边的可列,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妩媚靓丽的尤物居然是李老员外的房中之人,在暗叹好白菜都让猪拱了的同时,也不禁赞叹李老员外的老当益壮。

李玉早就知道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因为前面一百零六个问过她这个问题的人都是这个反应,所以也都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继续解释道:“她原本是我家募来的供奉,主要负责我爹的安全,树大招风嘛,我家声明在外,难免会有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所以就让四娘做了我爹的随身护卫,没想到久来久去,两人就好上了,最后我爹要纳她做妾室,家里也没人敢反对,于是她李四娘就真成了我四娘。”

其实李玉没说的是,起初李老员外还想隐瞒两人的关系,但是两人好起来之后,凭着李四娘那摄人心魄的诱惑力,李老员外几乎是夜夜笙歌,乐此不疲,直到有一天两人在做那事儿做到一半的时候,李老员外突然休克晕厥过去,家里人才知道两人的关系,经过大夫的全力抢救,李老员外也终于是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回来了,其后大夫自然建议他要节制,切莫“操劳过度”。

见自己与李四娘的事情既然已经瞒不住了,李老员外也索性公之于众,然后大张旗鼓的把李四娘纳为妾室,毕竟对于一名女子来说,都已经把身子给了你,若回过头却不要人家,那这女子以后该如何处世,而且这名女子还是强大的极武修行者,惹急了别人来个屠灭李家满门然后自杀,那对谁也没有好处,所以家里人也好不反对,但给李四娘定了个规矩,那就是为了李老员外的身体着想,每个月只能与李老员外同房一次,当然李老员外有时候也会偷偷加餐,这个只要不太过分,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锦鸿和可列同时哀叹一声,惹来一旁的李玉一阵白眼,暗道你们还敢打我四娘的主意不成。

三人自顾

着说话,这边已有一人走上了场去,拎着一双大铁锤,站在场中将两个铁锤互相撞击得“砰砰”直响。

“在下中州姚太宝,请诸位赐教。”

话音撂下,便将两个铁锤掷在地上,砸出两个大坑,双手抱胸等待着对手出现。

少顷,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手摇一把折扇悠悠走上场地,坐席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因为此时上场的这位年轻人在早上的文会上也有着不俗的表现,如今又走上了武会的场地,可以说这是一位文武全才,自然引得一片叫好声,有些姿色颇好的女子甚至都已经准备抛弃身旁相伴的男伴,等结束之后前去好生结识一番。

年轻书生以一个十分谦逊的笑容向着面前的对手见礼道:“在下燕京陆定方,请赐教。”

没错,这个书生报的是燕京,而不是冀州,因为虽然燕京在地理位置上属于冀州的管辖区,但燕京人从来不会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冀州人,而只会说自己是燕京人,因为燕京是皇城,而生活在皇城之中的人自然感觉要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加高贵。

“哼!”姚太宝不削的哼了一声,也不多话,提起双锤就向这陆定方冲了过去,脚下步履稳健,每一踏都如猛兽奔腾,一双铁锤握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

看见对方来势如此凶猛,陆定方猛然收起手中折扇,然后急速后退以期能拉开与姚太宝的距离,结果对方来势太猛,还未靠近都已经能感觉到舞动的双锤所带起的劲风。

“叮!”陆定方用扇子锵锵抵住了砸来的一个铁锤,但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反应,另外一个铁锤“碰”的一声撞在了前面那个被顶住的铁锤上,陆定方手中的折扇应声而裂,本人也被铁锤砸出的气流掀倒在地。

姚太宝收起铁锤嘿嘿笑道:“阁下还是老老实实回去读书吧,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强身健体还行,若拿出来打架,可还差得远呢。”

陆定方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随后吐出一口唾沫,其中隐隐含着几缕血丝,拱手道:“多谢英雄手下留情。”

刚才也确实是姚太宝手下留情了,先是收了三分力道,然后使用右手的铁锤撞击左手被陆定方抵住的铁锤,用铁锤撞击形成的气流将对方掀翻,若姚太宝不收力道,或是直接用右手的铁锤砸在陆定方的身上,那陆定方必然落得个五脏碎裂的下场。

也不多言,脸色卡白的陆定方缓慢走回自己的位置,盘腿调息着。

姚太宝再次环视一周道:“在下已经触摸到了极武修行的门槛,所以普通的武者就不要来找不痛快了。”

现场一片省然,怪不得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陆定方打败,原来已经是半个极武修行者了,众人心中皆道着一声“难怪”,而那陆定方此时的脸色也稍微变得好看了些,细想起来,刚才把自己掀翻的那股气浪,估计就是对方极武外放的结果吧。

“如此,张某便来领教了。”人未到而声先至,不知又是何方高手。

第四十章·如此,我悠着点便是

一声破空雷动,只见一柄巨剑落入场中,竟有半截剑身斜插于地,此剑通体呈墨绿色,古朴无华,剑身斑纹点点,却布局极为规则,给人一种重剑无锋的厚实感。

一名中年男子随后跃入场中,这人身作游侠打扮,眉宇之间有些风霜之感,最为惹眼的是此人披散的那一头及腰长发,让人颇感新奇,要知道燕国男子虽然也都是留着长发,但除了清洗之时,其他时候都是会好好打理装束的,这样随意披洒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在如此重要的花朝会上,可见此人确实有些不同凡响。

姚太宝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不喜面前这位披头散发之人,也不动作,自顾的将头扭向一边。

来人无视姚太宝的态度,抱拳环绕一周,自报家门道:“在下蜀州关白凤,前来领教。”后面一句是对着姚太宝说的。

说完抽出那把插于地上的巨剑,单手拄地,高度竟与关白凤的肩膀持平,姚太宝也不多说,向着关白凤一抱拳,算是还了礼,然后抡起双锤就砸了过去,关白凤早有准备,也是巨剑一提,伴随着铿锵之声,一道巨大的剑光闪过,将砸来的双锤轻易的化解了。

“看来有两下子,如此老子要开始动真格啦。”姚太宝眼前一亮,对方露了这一手,已经让他了解了对方的实力,至少不会是像上一个那样“弱不禁风”。

关白凤没有说话,回答姚太宝的是一记带着霸道剑气的跳劈,那脑后的长发因为跃起的缘故而在空中飞扬,此时看着就像是一件黑色的披风,扯着千丝万缕,霸气非常。

姚太宝想躲开,但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对方的极武气息锁定,无奈之下只得尽起周身极武,举着双锤硬接了关白凤这一击。

“”巨大的兵器撞击声,形成了一股强劲的冲击气流,将周围的尘土激得烟尘滚滚,化去关白凤下劈的去势,姚太宝抬起陷入地中一个脚掌之深的右脚,狠狠的对着关白凤踢了过去。

关白凤一转剑柄,将原本竖劈的巨剑改为横面下压,以剑身挡住姚太宝凌厉的一脚,同时借势弹开,拉开了与姚太宝的距离。

场地一边的李四娘此时却有些后悔之前没有立下极武修行者前期不能上场的规矩,那可恶的姚太宝一上来就断了所有普通武者上场较量的机会,要知道普通武者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极武修行者虽说不少,但每一千个人里面有一个就算是好的了,如今普通武者没了上场的机会,这就意味着这场武会的时间将会缩短一大半。

李四娘揉了揉太阳穴,真想上去一脚把那姚太宝踢下场去,然后宣布大会重新开始,毕竟姚太宝那样的极武修为可能在普通武者眼里是十分强悍的,但在李四娘眼中,确实完全不够看。

场中你来我往打得精彩,每到惊险处都能引得场外观众的声声惊呼和叫好,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些人并不怎么在意。

比如锦鸿,又比如可列,还有李玉,锦鸿和可列极武修为自不用说,所以面前的这些对战对于他们来说和小孩子打架差不多,而李玉则是因为与李四娘相处久了,对极武的见识自然就广了。

所以现在的锦鸿对着满桌吃食倒是更感兴趣些,不时与李玉闲聊两句,可列坐在一边无聊的想

着些什么,偶尔向着锦鸿问道什么时候可以指点下自己,可现在锦鸿眼中好像只有桌上的美食和眼前的美人儿李玉,压根儿就从心里无视着可列,这位胡蒙大王子也是颇为无奈。

此时场上的关白凤已经败下了阵来,姚太宝有些疲乏的走回自己的位置休息,然后又跳出来了两位,实力比之前的关白凤还不如,最终自然是不敌休息之后的姚太宝了。

然后……李四娘悲哀的发现,已经没人愿意上场比试了,只是因为其他人都是普通的武者,而唯一的三个极武修行者已经被姚太宝给打了下去,所以武会进行到这里,就差不多说该结束了,此时距离开始的时候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接下来的颁奖典礼,锦鸿和可列没有兴趣参加,在可列的一再提醒下,锦鸿终于好像恍然大悟般记起了今天要和可列切磋的事情。

“金公子也是极武修行者?”李玉十分惊讶,之前她只是很欣赏锦鸿的才学,此时听旁边的大个子说要与锦鸿切磋,才忍不住问出了口。

“锦兄岂止是极武修行者,刚才那些人厉害吧?都接不下锦兄一剑。”心直口快的可列可不知道锦鸿与李玉之间的事情,而且作为胡蒙人,本来发音都不标准,所以感觉金和锦的称呼没什么区别。

“锦兄?”果然还是发现了,锦鸿一脸黑线的瞪了可列一眼,于是向李玉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真名姓锦,金帛之锦,只因昨夜的情景不适合用真名,今天也没机会向姑娘解释这些,所以还请李姑娘恕罪。”

李玉倒是大度,微笑的摇了摇头:“没关系,是李玉疏忽了,原来公子姓锦,可否告知全名?”

见李玉没有怪罪之意,锦鸿感觉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位大气知性的女子了。

“锦鸿,金帛之锦,鸿雁南飞。”

“金帛之锦,鸿雁南飞”李玉默默念叨着,“你们要去切磋极武,可否留我旁观?”

“既然李姑娘出言,锦鸿岂有不允之理。”

可列心中一叹,那位皇宫里的公主可能危险咯,说着眼前不免浮现出了昨夜燕长风对面自己时那双冰冷的眸子,让他内心深处的征服欲蠢蠢欲动,若有机会……,我可列定要让燕国拿她与我和亲。

李玉没有带任何随从,因为锦鸿和可列既然要找个没人的地方,那么肯定有他们自己想要隐藏的东西,所以李玉果断的让所有随从都留下帮助李四娘清理会场。

因为要顾忌不会极武的李玉,所以锦鸿和可列也没有运用极武,三人行了数里,来到一处较为宽敞的空地处,李玉在锦鸿的要求下,找了个离两人足有百丈的位置坐下,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因为她不自觉的相信着锦鸿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察觉罢了。

知道了对方的强悍,可列也不再像上次一样用些试探的招式,直接祭出自己的兵器麒麟牙,那把通体火红的大刀,而锦鸿也是一挥右手,一柄通体靛蓝色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而且这次这把剑的颜色比之上次与可列较量时深了许多,剑身竟然还冒着缕缕寒气,远远的都能感觉到剑身上的寒冷,引得可列轻轻“咦”了一声。

单是这开场的架势,就让在远处

的李玉感觉到了与之前武会上的不同,虽然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阵势,但就这双方无形之中形成的气场,孰优孰劣已经昭然若揭。

“欺风二十四绝刀!”

出手就是杀招,歇马城下阵斩歇马镇总兵刘德彪的特木贴尔正是用的这一招,其威力之强可想而知。

一道道无尽的刀气带着地狱般燃烧的火焰斩向锦鸿,那场面李玉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得不说它的视觉冲击力真的十分强大,让原本坐着的李玉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也见过李四娘极武外释的震撼场面,但是对上可列那一道道犹如实质的刀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目光追着那些快得都要追不上的刀气,心中不由得为锦鸿紧张起来。

同时也知道了为什么锦鸿会让自己坐在离他们百丈之外的地方,因为他们爆发出来的极武确实太过可怕,而且攻击范围也是大得惊人。

面对迎面扑来的凌厉刀气,锦鸿并没有选择御气成盾,阻挡它们,只见那些刀气一路畅通无阻的划过锦鸿的身体,继续向锦鸿身后飞去,而立于原地的锦鸿,身形却慢慢变淡,这只是他留下的残影。

可列当然不会认为这一招就能对锦鸿造成威胁,所以在施展这二十四绝刀时,依然非常警惕的注视着前面锦鸿,当这些刀气划过锦鸿的身体时,可列微微一愣,但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瞬间斩完二十四刀的他猛然感到一股寒气正在自己的咽喉处肆虐,饶是见惯生死的他也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完全没有看见锦鸿身形的移动,但对方已经实实在在的站在了自己身旁,而且将手中的剑横在了自己的咽喉处,若是真的交战,他可列根本就没有机会斩完二十四刀,想想自己斩下二十四刀也不过两息时间。

对了,在开始施展的欺风二十四绝刀时候,眼角闪过一缕寒芒,原来那个时候,锦鸿就已经移动到自己身边了,只是他的速度太快,这边的身形都还来不及显现。

咽喉处的寒芒消失了,耳畔传来了锦鸿平淡的声音:“欺风二十四绝刀虽然招式凌厉威猛,但若不能成功压制对手,而且对方速度也比较快的话,那就相当于是引颈待戮。”

……可列感觉很无语,速度还只是比较快,两息时间,不对,应该是半息时间都不到,这家伙就从距离自己三十丈远的地方跑到了自己身边,这在他眼中都还只是比较快,可列真想问一句,那很快得有多快?

远处的李玉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样子好像是锦鸿赢了,而且神奇的是,锦鸿从原地突然一下就出现在了可列身边,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再来”锦鸿依然说得很平淡,话音刚落,身形又从可列身边消失,出现在了依然距离可列三十丈的地方站定。

可列提着火麒麟,左比一下,作势预发,然后摇摇头,又右比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如此反复数次,最后苦着一张脸道:“锦兄,你这样,我完全没法出手啊。”

饶是远处旁观的李玉也被可列的话给逗笑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在锦鸿那般恐怖的速度下,可列无论如何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一招,惊叹的同时不免心中暗喜,自己的眼光咋就这么好呢。

“如此,我悠着点便是。”

第四十一章·蒙圣与天峰的那场往事!

林中的打斗逐渐激烈,刀剑碰撞和气流爆破的声音此起彼伏,锦鸿没有再利用修为直接压制可列,而是刻意将自身修为封印到与可列一般上下,所以现在两人之间过招,有来有回,不相上下。

李玉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中满是艳羡,从小时候起,就觉得习武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就算是友好切磋,但刀剑无眼,打斗之间难免有所损伤,所以从那时候起,李玉的心中对武学其实是拒绝的,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眼前的景象将自小就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观点轻易推翻,极武修行者的对战也能这般赏心悦目?

是的,李玉在这一刻有了想要习武的冲动!

可列的极武,外释出来是火红灼人的热浪。

锦鸿的极武,外释出来却是幽蓝森冷的寒流。

两种颜色的极武交辉掩映,彼此碰撞,时而一道火红的月牙迎着碧蓝的波涛,就如那临江的仙者,将其一刀两断;时而一缕缕幽蓝如下坠的雨点,密集的打在正在喷涌的火山上,绽放出炫目的缤纷,若不是明确知道那是两人外释出来的极具杀伤力的极武之气,李玉真想走进那个不断演绎着的冰火世界看个痛快。

在距离李玉身后大约两百丈的一棵足有一人合抱的柳树后,一双妩媚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战场,微微惊愕的表情让这个成熟的女人在此刻有了一些青涩女子的神态,不由自主间稍稍向前挪动了一下脚步,因为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所以完全顾不得本想隐藏的身形。

会场的事情已经基本处理完了,那个姚太宝毫无悬念的被那位军部的刘官子将军邀走了,临走之前还拿走了那把名叫碧渊的宝剑,这让李四娘着实肉痛不已,毕竟自从天峰居士死后,那把剑就一直陪着她在江湖上闯荡,也不知饮过多少宵小奸佞的血,有想劫财的,但更多的是劫色的。

“你一个抡大锤的,要这剑有屁用!”李四娘当时是这样想的,但姚太宝好像并不在意这些,拿着那把碧渊瞅了半天,然后骑在马上跟着刘官子一摇一摆的走了。

就在大家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城的时候,李四娘才发现“女儿”李玉不见了,虽然李玉并不承认,但这丝毫不影响李四娘那颗泛着母爱的心。

吩咐管事先带着人回城,自己取了一匹马追了出来,还别说,这李四娘或许真的与李玉有母女缘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她偏偏就选对,那是一处远离官道的林间空地,因为离官道比较远,所以人迹罕至。

老远就看见李玉清丽窈窕的身影正一动不动的向前望着,耳旁依稀传来打斗的声音,把李四娘吓了一跳,还以为李玉是遇见了劫匪,于是翻身下马,也顾不得手中没有了趁手的兵器,运起周身极武,急速向李玉跑去。

但跑到距离李玉还有两百丈左右的距离时,李四娘就收住了脚步,不是跑不动了,而是因为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幕让她震撼。

红蓝两色的极武在前方空地上翻飞肆虐,两个飘逸的身影在那里腾挪翻转,一人招式威猛凌厉,收放之间犹如喷发的红山,爆发力极强,另一人却是飘逸洒脱,似乎随心所欲的在对方出招的间隙中喂招,但李四娘却发现那些看似随意的喂招,却实实在在的抓住了对手每一次连招的空档期,让对手原本看似毫无漏洞的招式竟生生在他手中被戳得千疮百孔。

“高手!”这是李四娘脑中唯一闪

现出来的念头,而且是极武修行者之中的高手,作为曾经中原武林第一人天峰居士的弟子,其对中原武林的了解自然不差,李四娘心中默默评估着,眼前的两人在中原武林当是前十的存在,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这两位前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打了起来,最最奇怪的是,还会让李玉这丫头一脸悠闲的在边上旁观着。

散去之前凝聚起来的极武,就这样慢慢走上去,这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小心,因为场上的两人正在对抗着,若这时有一股其他极武修行者的极武之气闯入二人的感知范围,那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而且对面还是比自己强得多的武林前辈,若惹得对方生气,自己可能完全招架不住对方倾泻下来的怒火,所以李四娘选择如普通人一样,走过去。

当然若是你的极武修为比场上的人都高,足以碾压对方,那么这些就根本不用顾忌了,因为就算他们生气了,也只能闷在心里。

李玉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有些慌张的转头看了过来,待看清来人之后,只是恬然的笑了一下,又再次回过头去,看向场中。

李四娘挨着李玉坐下,此时她已经看清了场中交手两人的模样,正是之前在会场上与李玉坐在一起的两人,起初李四娘还以为这两人这是李玉的普通朋友,没想到竟是两个极武高手。

“他们是你的朋友?”李四娘试探着问道。

“嗯”李玉托着下巴点了点头,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儿,能见着四娘这般惊讶的表情,李玉心中开心极了,李家一共就生了李玉和他哥哥李旦,虽然李老员外之前年轻的时候除了正妻之外也纳过两个妾室,但说来也奇怪,就正室生了一儿一女之外,那两个妾室的肚子一直到死都没有过动静。

李四娘虽然是四房,但因为李老员外的正室和另外两个妾室已经离世,所以现在李家女主人的身份当仁不让的就落到了李四娘的身上,而在李四娘这种自小就见惯了大世面的武林人士面前,能让她感到惊讶的事情还真不多。

所以李玉小姐此时心中就稍稍有了些小得意。

那边场中的锦鸿与可列此时也各自收招,其实当李四娘下马运起极武奔来的时候,锦鸿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当时正在兴头上,而对方似乎也没有敌意,所以就若无其事的不去理睬,而可列则是在对方从柳树后走出来的时候才发觉的。

锦鸿一脸平淡的向李玉和李四娘的位置走去,看不出有任何极武对抗之后的疲惫。

而可列则有些面红气喘的跟在锦鸿身后,努力调节着自己因为剧烈消耗而有些紊乱的极武气息,看着前面脸不红心不跳,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悠闲的锦鸿,可列心中再次叹服不已。

两人行至李四娘面前分别见了礼,之前在会场虽然见过,但也只是遥遥一瞥,此时离得近了,彼此再细细打量着。

举手投足间,魅惑的气息浑然天成,饶是以锦鸿和可列的心性,也不禁浑然一荡,慌忙各自运起极武稳守心神,喟然叹道:“难怪李老员外一把年纪了还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完全与年龄无关,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的。”

被对方看得稍稍有些不要意思,但李四娘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心中也并不羞恼,要怪只能怪自己这媚骨天生的身子,但也无可奈何。

李玉在一旁也是见怪不怪了,没有哪个男人第一眼见到李四娘不是这

样的,锦鸿和可列都还算是好的了。

回过神来的锦鸿尴尬的咳了一声,同时也惊醒了一旁的可列,歉意到:“锦鸿见过李家四娘子,刚才失态实在是抱歉。”

“在下可列,也为刚才的失态向四娘子道歉。”

李四娘摇了摇头,轻声应道:“无妨,奴家的情况自己省得,不怪两位。”然后很自然的扯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两位极武修为如此之高,但请恕四娘这些年深居闺中,孤陋寡闻,中原武林有名号的高手中,并无两位的名字,两位可否以诚相待?”

锦鸿和可列无奈的相视一笑,原来这位李四娘是以为两人用的是假名字糊弄于她。

一旁的李玉也眨了眨那双灵动的月牙儿眼看着锦鸿,似乎再说,难道你后面告诉的名字还是假名?

锦鸿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在下确实姓锦名鸿。”

李玉突然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当朝的安平君锦然与你可有关系?”

“正是家父!”

惊讶?那是当然的,李玉和李四娘可没想到随便遇到个人就是这么大的来头,李玉黯然叹道:“难怪,难怪昨晚皇帝陛下会与你表现得那么亲近。”

一旁的可列则用了胡蒙人的礼节对着李四娘和李玉行了个礼道:“在下可列,全名阿史那可列,胡蒙可汗桀列的大儿子。”

是啊,和锦家公子在一起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只是当李四娘听完可列的介绍后,一张魅惑众生的俏脸陡然黑了起来,就在几人茫然之时,李四娘哼然冷笑道:“我道是谁能教出这么出色的徒弟,原来是纳多的弟子!”

锦鸿心中一惊,蒙圣纳多和天峰居士惊天一战的事情他还是听说过的,不说其他,就是小时候和燕长风、燕书以还有燕无忌四人偷跑到茶馆听评书也听了不下十回这两人的故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的这位李四娘似乎还没有放下当年的恩怨。

可列显然也联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表现得很无所谓的样子,因为在他看来,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都是用实力来说话,他天峰居士技不如人折在自己师父纳多手上,这也怪不得任何人,见着李四娘这般怒视自己,可列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心道若不是有锦鸿在这,说不得就要把这妖精般媚惑的女人给虏回胡蒙去慢慢享受。

见着阵势不对,锦鸿赶忙出来圆场道:“两位请听我一言,当年纳多与天峰居士一战,个中恩怨其实并无人知晓,都是那些碎嘴的武林人瞎编胡扯的,所以我们作为他们的后生,应该首先弄清楚他们当年的对决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不是见面就如仇人一般。”

听闻锦鸿如此一说,可列也软下气来轻声道:“当年师父与天峰居士对决之时,可列还在襁褓之中,所以对此事的巨细真的一无所知,师父他老人家对此事也是只字不提,可列只是从一些老人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一下,但都只是大概。”

见对方服软,李四娘也为刚才的失态道了声歉,说到底她也估计可列并不清楚当初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也都是一知半解的从师兄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想。

见几人似乎有意听自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李四娘也不矫情,转身坐会自己刚才的位置。

见三人也跟着坐了下来,才缓缓道:“这事还要从纳多血洗中原武林的事情说起。”

第四十二章·天峰山巅的对决!

当年纳多在胡蒙已经没了敌手,就连当时年富力强的桀列可汗对其都是礼让三分,那时候的他已经在胡蒙闯出了蒙圣的名号,但他对此并不在意,功名利禄全不放在眼里,只有极武之道才是他毕生的追求,所以他将目标转向了实力更强,人数更多的中原武林。

一人一刀一匹马,一蓑斗笠一路南下就是当时纳多力压中原武林的全部气势,因为纳多用刀,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选择那些武林中以刀法立名的高手,这其中包括双刀邱燕,断刀客赵宏,劈山刀吴六十,大刀王琦等,都是当年中原武林用刀的极武修行者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们其中多数人都接受了纳多的挑担,也有些人早就淡出江湖归隐田园,不愿再起纷争,所以拒绝了纳多的挑战。

那些接受挑战的人,结果是全都死在了纳多刀下,而那些拒绝了纳多挑战的人,也并没能安然的置身事外,既然以礼相邀不成,纳多就用尽了一切能逼迫对方出手的方式,而这些方式无疑都是让对手更快更深更无法容忍的憎恨自己。

所以一时间江湖之上纳多的威名和他的恶名同时如雷鸣一般轰然灌入了每一个武林人士的耳中,那些用刀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更有甚者在只是听闻纳多之名后,就被吓破了胆,吐血而亡,而那些不用刀的人则心有戚戚,同时也暗中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学刀。

这样一来,那些在武林中稍稍有名的用刀之人,不是自废修为,就是自断双手,而那些不知名的,则悄改用了其他兵器,放眼天下,竟再无一用刀之人,这也是为什么中原武林这几十年来,再无一人能在这中原武林中以刀立名。

眼见没了目标,纳多就将自己挑战的范围逐渐放大到整个中原武林,只要是中原武林排得上号的,纳多都会前往拜访,这下整个中原武林尽皆成为了纳多眼中的猎物,再也没有了偏安心理的中原武林终于在当时有天下第一庄之称的神剑山庄庄主邱浩白的组织下,举起了围攻纳多的大旗,而邱浩白之所以率先扯起大旗,也并不是为了口号中喊出的“扶中原武林于即倒”,而是他被纳多下了挑战书。

神剑山庄的由来,便是由邱浩白的名号而来,当时的他被人称为剑神,一把三尺青锋在他手中耍得出神入化,所向披靡,在当时的中原武林,他邱浩白可以说是稳坐第二把交椅,而神剑山庄也是邱浩白一人一剑亲手建立起来的,在当时武林公认的第一人天峰居士顾盼离不问世事的情况下,邱浩白俨然已经成为了可以号令中原武林的武林盟主。

但就是这样一名被武林人士尊为剑神的人,却不敢直面纳多的锋芒,在纳多送来挑战书的第二天,他就广发英雄帖,细数纳多所作所为总共一百零八件罪状,号召中原武林团结一体,共同围剿纳多。

然而威名赫赫的神剑山庄起了个好头,声势汹汹,武林振奋,但结果却是在各地武林人士还在前往神剑山庄参加会盟的半路上,就接到了神剑山庄满门全灭的消息,邱浩白的尸体被悬挂在神剑山庄的大门中央,背上插着那把陪着邱浩白一起名扬天下的神剑鸳鸣,但却只有半截剑身。

而他那有着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夫人肖岂蓉,在一天后被人发现**的躺在山庄的地窖中,冰冷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命迹象,满身的伤痕和痛苦的面容诉说着她

生前所遭受的蹂躏与折磨。

神剑山庄的覆灭,让原本恢复了点士气的中原武林再次跌入了低谷,人们麻木的听着谁谁又被纳多下了挑战书,哪个门派又被纳多灭门,心中叹息之余,竟生不起一点挣扎之意。

直到从天峰山上传来消息,中原武林第一人天峰居士与纳多相约燕崇徽三十五年六月夏至日子时,于天峰山巅对决。

这个消息就如同久旱的天空中惊起的一道炸雷,带给了中原武林重获新生的希望,有在他们心中如同神仙一般存在的天峰居士出手,拿下纳多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一时间各地武林人士纷纷打着写有纳多恶行的旗帜向着天峰山脚汇聚。

天峰居士顾盼离,天峰门门主,天风门虽说也属一个江湖门派,但门人极少,,天峰门并不像其他江湖门派为了提高自己的实力,就广收门徒,资质好好的要收,资质不好但是愿意给钱的也要收。

天峰门则讲求缘分,资质再好,若门主觉得你和他或者和天峰门没缘分,就算你搬来金山银山那也是不会收的,若是门主认为你绑上你和他或者和天峰门有着莫大的缘分,那就算是绑,也要把天峰山继承衣钵。

所以每代天峰门门主在中原武林人士的眼中都是十分傲娇的,有时可爱的让人欲罢不能,有时又让人恨得牙痒痒,但极武修为无一例外的都是武林之中顶尖的存在,传到顾盼离这一代,则更是了不得,据说顾盼离当年就是被上任天峰居士给绑上山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却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极武天才,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的师父的毕生绝学掏了个空,志得意满的顾盼离在战胜自己的师父后,潇洒的下了天峰山,开始了他青衣白剑戏游江湖的武林生涯。

打过擂,招过亲,和良家小姐私奔过,也和画舫花魁闲聊过,一路闯荡闹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糗事。

不过这一切都在老天峰居士仙逝之时画上了句号,也不知道老天峰居士给他说了什么或者经历了什么,从那以后,顾盼离接过了天峰门门主的担子,然后一转身就将自己锁进了历代天峰居士安寝的崖洞之中闭了关,这一锁就是十年。

据说在顾盼离将自己锁进崖洞之中后,江湖各地的女子都不约而同的汇聚到天峰山脚下,一时间莺莺燕燕闹得天峰山周围难以安宁,而她们之中,有的说是为了等待顾盼离出关后与自己完婚的,也有的是为了让顾盼离纳自己为妾。

说得都是信誓旦旦,当初自己和顾盼离是如何的山盟海誓,不离不弃,但大概过了有一个多月,这些女子就前前后后的从哪里来回了哪里去。

也有毅力比较坚定的,在山脚下等了好几年,但最终都没了下文。

等到顾盼离再次从闭关中出来,身形样貌依然如旧,但神情气质已与当年闭关之前截然不同,听闻顾盼离出关,天峰山脚下再次热闹了起来,不过这次不是那些姹紫嫣红的莺莺燕燕,而是江湖中各路顶尖的高手前往挑战,但似乎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

就连当时为落实自己天下第一名头而上山挑战的剑神邱浩白也在下山之时喟然叹曰:“山上有谪仙居,山下是凡间林。”

然后绝口不再提天下第一之事。

李四娘还在襁褓之中时,就已经被顾盼离抱上了山,父母是谁连她自己也不知

道,他还有两位师兄,其中一人是现任的天峰居士楚归咎,也是当年的大师兄,虽然威名遥遥不及他的师父顾盼离,但极武修为在当今的中原武林也是前三的存在,二师兄葛风南喜欢游历,行踪不定,所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每一年顾盼离的忌日,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师父的坟前祭拜,偶尔也会来燕京看看他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小师妹。

纳多顾盼离决斗的那一年,李四娘六岁,正是逐渐省事的年纪,所以对于那天发生的事,她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与纳多约定的那天早上,顾盼离在鸡鸣第一声的时候起了床,梳洗完毕就到后山去采药,一直到天阳完全出来才回,用过大师兄做好的早餐,又带着三个弟子到草堂里读书讲经,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师徒之间该说的说,该笑的笑。

纳多是在刚到午时的时候就上了山,身后背着一把大刀,依然还是一身胡蒙人的打扮,不过看得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衣面很干净整洁,黝黑的脸上带着与传说中的凶狠十分不符合的谦逊,细密的胡须和用布条集扎起来的头也都被梳理得一丝不苟。

“可是天峰居士顾盼离顾居士?”

这是纳多上山后说的第一句话,顾盼离也很礼貌的回应了对方,还邀请纳多一起吃了午饭,午饭也是大师兄做的,稀米粥和炒嫩笋,笋子是顾盼离早上上山的时候采的,不算丰盛,但胜在量多。

李四娘还记得,那一顿饭纳多喝了七碗粥,吃了将近一半的嫩笋,而师父顾盼离只喝了两碗。

吃过午饭,纳多就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地儿,将背上的大刀取下搁置在盘坐的双腿之上闭目养神,顾盼离则铺了张凉席在院中的亭子里睡午觉,一切都显得很平静也很自然。

晚饭只有师兄妹三人在桌上,顾盼离有不是晚饭的习惯,说是辟谷,纳多也拒绝了晚饭的邀请,可能也和师父一样吧,当时的李四娘是这样想的。

纳多一直都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坐着,而师父顾盼离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屋休息,而是把大师兄喊了进去,应该是有什么话说,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才出来,之后的事情,李四娘就不知道了,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按照平时的作息时间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纳多已经不在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师父顾盼离,大师兄依然将准备好的早饭盛好摆在桌上,只是眼框周围红红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二师兄也一样,三人默不作声的吃了早饭,趁大师兄收拾碗筷的空档,忍无可忍的二师兄终于还是把师父仙去的消息告诉了李四娘,虽然大师兄出声阻止了,但最终也只是哀叹一声,忍着哽咽走了出去。

当时的李四娘没有太多思虑,只知道师父死了,然后大哭了好久,等到逐渐长大之后,才发现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并不相信师父顾盼离会败给纳多,更加不相信纳多有那个本事夺走顾盼离的姓名,所以她找到了已经是新任天峰门门主的大师兄,她想知道当晚所发生的一切。

那晚子时刚到,纳多就从闭目养神中醒了过来,而恰巧顾盼离也在此时推门而出,两人相视一笑,但都没有说话,各自转头望向了天峰山巅的两块竖起的巨石,然后如赛跑一般争先恐后的向着那两块巨石飞射而去。

两人的对决从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第四十三章·若寇燕,必杀之!

到达天峰山巅的两人并未作任何休息,而是迅速取出了自己的武器开始了这场天下武林最瞩目的对决。

因为是是夜晚,所以两人犹如实质的极武外释在那山巅之上此起披伏,就犹如苍穹之上不断闪烁的极光,让整个天峰山明亮如白昼,山下的人惊诧着山巅红白相间的炫彩世界,耳中轰鸣着犹如炸雷版极武之气对撞的声音,这一刻似乎这里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那些自视有一定极武修为的高手们纷纷想要亲上山顶近距离一睹这倾世一战的绝顶风采,但在半山腰上就已经被两人所释放的极武气流震得气血翻滚,经脉紊乱。

修为稍微弱一些的,不得不立刻反身往山脚下奔去,修为较强的一些的,也不得不立刻停住脚步原地静坐调息,却也不敢再往前半步。

山顶的战斗还在继续着,两人时而各据一方,以极武硬撼对方斩向自己的刀气剑影,时而凌空跃起,以极秒的身法近身肉搏,速度之快,只让众人看见了不断闪烁的点点星辰,那是因为带着双方极武气息的兵器碰撞所迸发的光亮。

这一战没有传说中的三天三夜,也没有说书人口中的山崩地裂,因为双方的极武让整个天峰山犹如白昼,所以可能连天昏地暗都算不上。

子时刚过,那激荡在苍穹之上的极武就消失了踪迹,众人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恢复了漆黑的夜空用自己完美的证明了那场战斗确实结束了。

于是众人疯了一般往山顶涌去,然而当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只有那因为被刀气斜切而断裂滚落于一旁的巨石,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痕迹。

大师兄楚归咎打开了有人轻叩的房门,门外站着一脸狼狈的纳多,粗重的喘息表明了他已经严重透支了自己的极武和体力,而他的背上背的不是刀,而是顾盼离的尸体。

楚归咎也表示那一晚接过顾盼离的尸体后,自己只是按照师父的遗嘱把他送进后山崖洞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眼睁睁的看着杀害师父的仇人离去的,只记得当时在接过顾盼离的尸体后,纳多就站在门外,脸色平静的双膝跪地,然后以额触地“嘭!嘭!嘭!”十分响亮的磕下三个响头,然后用胡蒙语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世人对那场对决的猜测很多,但楚归咎并不打算将真实的情况公告于天下,因为这是师父顾盼离的要求,也是自己这么多年的所参所悟。

还记得纳多临走时的那句话:“请代为转告中原武林,纳多今夜就动身北上归蒙,从次绝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就从这句话,楚归咎就知道那场对决其实是师父赢了,可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纳多没有说,自己也没有问。

……

李四娘把自己从大师兄楚归咎处知道的消息全盘说了出来,以前年轻的时候,一直想着为师父正名,要告诉天下人,那场对决是师父顾盼离赢了,但是没有机会,等到自己再大些,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又有了转变,就像大师兄楚归咎一样,正了名又如何,师父也不能复活。

如今压在心底多年的事情得以吐露,而且还是向着纳多的徒弟说出,这样李四娘心中好受了很多。

锦鸿心中对顾盼离的敬重更胜了一分,只是心中还是颇为好奇,为什么顾盼离明明胜了纳多,但活下来的反而是失败的一方,极武达到锦鸿这种程度的人其实很清楚,高手对决,胜负只在瞬息之间,想要夺取对方的生命也就是一招甚至是半招的事情,如此说来死的人只会是纳多,而不是顾盼离。

但出来现在这样的结果,其原因只能是一个,那就是顾盼离在决胜招的时候留手了,其实极武双方在对决之时对于对手是否在喂招的时候留手,是非常清楚的,这也是为什么纳多会如此恭敬的叩拜顾盼离的尸体。

然而对于当时顾盼离为什么会突然留手的想法,锦鸿是万万无法了解的。

至于可列,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详细的听闻这个传说,以前只是听老一辈的人说自己的师父纳多曾经一人一刀把中原武林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杀了当时有中原武林第一人的天峰居士,最后名满而归。

但各种细节,他们也说不出来,自己也曾斗胆问过纳多关于天峰居士的事情,但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后,就不敢再出声了,但可列知道每年夏至的时候,纳多都会向着南方敬上三炷香,当时没敢问,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李玉则津津有味的听着李四娘口中的故事,向往着当时那种绝世之战的盛况,心中对极武的兴趣是越加的浓厚,以前听的都是些才子佳人之间的恩怨缠绵,悲欢离合,现在陡然听着江湖中的传说故事,顿时觉得另有一番味道,而且她心中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便宜四娘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原来每年都要来府上找四娘聊天的那个男人是四娘的师兄,以前自己还以为是四娘的某位仰慕者呢。

看向四娘的小眼神也变得炙热了起来,她决定了,要让四娘叫她修习极武。

几人各怀着自己的思绪回味着李四娘讲述的故事,之见远远的又有几骑向着这边奔来,四人也被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从思虑中惊醒,同时看了过去。

行得近了,李四娘和李玉发现来人并不认识,但锦鸿却发现其中一人正是昨晚有过一面之缘,今早还在可列房中见过的那个胡蒙书生。

可列自不必说,早就看出来人是自己的手下,所以大大方方的往前迈了两步,李四娘见可列似乎对来人很熟悉,而锦鸿也没有出现戒备的神色,所以也放下了心来,瞟了一眼旁边的李玉,发现这妮子也和锦鸿一样,毫无一丝一毫的戒备。

其实她哪里知道,就在刚刚发现那几骑冲着这边来的时候,李玉也和她李四娘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但她却第一时间看向了锦鸿,见到锦鸿依然一脸毫无戒备的神色看向来人,她自然也就放下了戒备,只是在好奇来的是些什么人。

几人在离可列十步之外驻马下地,那名书生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身边的一人,然后跑到可列面前,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一路来得很急,但

还是用着十分标准的胡蒙礼道:“大王子,大燕陛下派来的使者已经在驿馆等候,要接你前往皇宫赴宴。“

可列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转身向着锦鸿三人歉意道:“陛下相邀,可列不敢怠慢,就不与三位同行了,实在抱歉。“

锦鸿笑了笑,颇有深意的看着可列的双眼,可列坦然对之,数息之后,锦鸿拱了拱手对着可列道:“既如此,大王子一路小心,锦鸿就不再远送了。“

旁边的李四娘和李玉此时也附声道:“可列王子慢走。“

可列心中一滞,锦鸿的话似乎话中有话,耐人寻味,难道有所察觉?随即否定的摇了摇头,自己此次的计划虽然简单,但优点也在于它的简单直接,对方是万万不可能发现的。

原本想要在今晚借助漠兰商队的身份,趁城南卫兵换岗的时候出城的可列,在被锦鸿震惊的时候也同时心中窃喜不已,因为就算是有着漠兰商队身份的掩护,但这也并不是绝对安全的,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人会说漠兰话,燕军只要让一个会漠兰语的人考校一下,自己就会露馅。

所以在锦鸿展示了他可以用飞剑载着自己出城的时候,可列悄然对着那位胡蒙书生打了个眼色,那书生也是聪明之人,跟在可列身边这么久,如何不知道可列眼神中的含义。

所以他们抛弃了原先的计划,留了一名身形与可列相似的侍卫在驿馆里装扮成可列的模样,书生只带着三名侍卫出城,因为如果一次性出城的人多了,就算其中没有可列,也很可能引起燕方的注意,所以在书生的安排下,他们很好的注意了这些细节。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出城后,还真有燕军前往驿站查看,待在门口看到可列还留在房中的时候,就没有再追查下去,所以虽然看似一次简单的计划,但各中细节的处理确实起到了关键作用。

书生的计划是,那名侍卫继续留在驿馆,而大部分侍卫也依然保持着守护王子的态势,因为他们也压根不知道自家的王子已经逃出燕京,正在回胡蒙的路上。

然后几日之后,那名假扮可列的侍卫长再组织剩下的侍卫,一口气冲出燕京城,逃回胡蒙,到时候就算燕京方面发现可列逃跑,那也是多日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可列可能已经出了汉月关了。

所以揣着自认为天衣无缝心思的可列,表面依然是一副歉意不舍的表情,再次向锦鸿三人行了一礼,然后随着书生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后,依依不舍的打马而去。

就在可列骑着马行出约有百步的距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锦鸿平静却异常冰冷的声音:“可列,记住我的话,若寇燕,必杀之!“

一股寒气从可列的脚下迅速传遍全身,脊背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有些害怕对上锦鸿此时的双眼,所以他狠狠甩动着马鞭,让身下的骏马如疯马一般没命的往前跑着。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可列除了师父纳多之外,惧怕的名单上已经深深的刻上了锦鸿两个字。

第四十四章?云州

可列的出逃,锦鸿没有告诉任何人,知情者除了他以外也就只有李玉和李四娘,但锦鸿相信她们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这是三人在回城的路上彼此定下的约定。

锦鸿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可列走,可能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就这样困死在燕京,于心不忍,也可能是和他老爹一般,不想因为可列的死而让燕蒙两国再起战端。

相比之下,锦鸿更偏向于第一种解释,因为他自认不是那种忧国忧民的人。

次日一早,锦鸿就进了宫,围着燕长风兜兜转转了一上午,总算是把她准备好的随身物品整理妥当,他带着燕长风,燕长风这次却没有带香儿和灵儿,一是宫中自有规矩,二是她也想偶尔甩开两条尾巴,和锦鸿单独相处些时日。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香儿和灵儿绕着锦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全都是些照顾燕长风日常起居要注意的事情,让锦大公子颇感头大,而作为正主的燕长风却站在一边傻呵呵的笑个不停。

当他们到达城北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十分,而在此等候多时的李玉和柳如是也终于等来了同行的伙伴。

锦鸿瞧见李玉只是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柳如是微微有些觉得惊讶,在他想来,一个富家千金出门,而且还是一见倾心的美女,怎么着也得随身带上几个身手一流的护院,虽说这世道还算太平,但万一路上遇到个劫匪,那不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其实锦鸿想的也不差,最开始李玉也是这样想的,当然这是在昨天没有见识到锦鸿的身手之前,但那之后,李玉就不这么打算了,而李四娘也觉得没那个必要,因为只要有锦鸿在,莫说普通小毛贼,就算是上百的胡蒙铁骑也拿他们没办法。

燕长风也没想到李玉会与她们同行,但想想她身旁的柳如是也就了然,此去云州就是为了柳如是的事情去了,若作为重要人证的他都还窝在燕京,这事儿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柳如是倒是颇为惊讶,他之前只是听说皇上会派钦差大臣前往云州专办楚寿人的案子,但他没有想到这位钦差居然会这么年轻,而且还正是那天花朝夜会上被皇帝陛下罚站的那人,在有士兵把守的驿馆住了两晚,今儿一大早就被自家小姐接了出来,然后一路杀到北城门下,傻站了一上午。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四人也不多话,因为他们这也算是奉旨出行,所以官府为他们准备了一架马车外加一匹马。

锦鸿原本是打算他自个儿骑马,柳如是驾车的,哪曾想柳如是这一介文弱书生,以前并不曾接触过驾车,倒是赶赴燕京的时候,把骑马给学会了,所以就改为柳如是骑马在前,锦鸿驾车在后,燕长风和李玉自然是舒服的坐在马车里,一摇一晃的聊着女儿家的私事,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

楚寿人这几天右眼皮老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搞得这位县太爷心神不宁,没奈何只得关了县衙,领着自家老娘和一名新纳的得宠小妾跑到乡下去“躲灾”,但向外宣传的却是县太爷到乡下躬耕亲种,体察民情去了。

云州的建筑风格与中原和江南

地区大有不同,因为云州地处燕北,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半都是在冰雪中度过的,所以云州的建筑更加讲究保暖,房屋建筑所用的主料不是那些青砖绿瓦,而是一块块大石头堆砌而成。

若是有钱人家,他们会请一些石匠把这些石块打磨成形状规则,表面布有深浅凿痕的长方形石条,因为这样修建出来的房子会更好看一些,若是穷人家,就没有这么讲究了,只是将形状不一的石头尽量不留缝隙的堆建起来就行。

石缝中间浇上泥土和麦穗壳的混合物,里面参杂些许的石灰,这样建成的房子有极强的恒温作用,说是冬暖夏凉也一点都不为过。

楚县县衙是整个楚县最豪华的宅子,是现任楚县县太爷楚寿人在前任县令的宅子的基础上扩宽扩大的结果,宅子总共有四进院落,第一进是县衙大堂,也就是县太爷办公审案的地方,第二进是仆役下人们住的,第三进则是楚寿人自己和家人的住处,但这其中不包括他那位已经年过古稀的老母亲。

因为楚寿人是举孝名而出仕为官的,所以想来应该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孝名,所以单独为自己的母亲修了一进院落,平日里没有老母亲或者是他楚寿人的吩咐,县衙上下无论谁都是不能擅自进入这个院子里的,反而是楚寿人的老母亲倒是每天傍晚都要准时出来在县衙里里外外晃悠两圈,慈祥的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可比她儿子让人亲近得多。

要说有人不信邪,还真有,之前就有个小妾因为仗着楚寿人的宠爱,偏偏就要去看个究竟,结果当天下午进去,就再也没见出来过,有人说是被生气的县太爷卖给了外地的青楼,也有人说是被老夫人罚在院子里当了仆役,不准外出,反正都是老百姓们闲着胡乱唠嗑的,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呢。

刚过午时,因为县太爷除了乡下,所以现在的县衙里并没有什么活计要忙,所以用过午饭的仆役下人们十分默契的三五成群在一起闲聊打趣,要么悄悄躲进自己的房间睡会儿午觉,顿时感觉其实人生还是挺惬意的。

在县衙的第三进院落内,位于北边最里面的一间厢房处此时却不时的传出着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楚寿人的家里人除了住在第四进院落的老母亲外,还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妾室,除了他回乡下带走的那个九姨太之外,此时的县衙里就还有另外一个八姨太,而前面七位姨太太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的疾病,去地下见了阎王。

这北边最里间的房间便是那位八姨太的屋子。

从房间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很细很轻,似乎是有人正在极力压抑着,要靠得极近才能听见,但很明显是两个声音,一男一女,男人是正在粗重的喘息着,而女人则是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大约过了数息时间,一声激烈的男女交鸣后,里面便没了声响,又过了片刻,房间内响起了稀稀疏疏穿衣服呃声音和男人的说话声:

“这几天你在故意躲我?”

“少爷误会奴家了,奴家怎敢故意躲着少爷!”女子似乎有些惊慌,说话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些焦急。

穿好衣裳的男子轻蔑一笑,转身来到床前,看着床上香肩半露

,躲在被窝里如一只受惊的野兔般的女子,摸了摸那还带着粉霞余韵的俏脸,捏着她的下巴轻声道:“最好没有,要是被我知道你故意躲我,那你偷我十两银子送给你那死鬼相公进京赶考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女子忽的一下坐了起来,也顾不得遮掩胸前的风景,一脸娇媚的抓着男子的手哀求道:“少爷,你要相信奴家,奴家真的没有故意躲着少爷。”

男子见他如此,心中自是了然,只是见到自己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也不想再继续为难对方,用手分别掂了掂女子胸前的两处伟岸,然后志得意满的起身扬长而去。

见到在自己心中犹如魔鬼一般的男人离开,刚才还一脸娇媚的女子此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恐惧,抱着双腿蜷缩在床的最角落里低声哭了起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楚寿人强行抢来的柳如是妻子张艳秋,要说这张艳秋原本也不是苦命的人,她家在本地也算是富裕,和柳如是的家境一样,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生活无忧。

张艳秋的爹一辈子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心中因为没有儿子传宗接代颇有遗憾,但对这个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是不错,吃穿用度从不曾少她一星半点。

嫁给柳如是后,因为两家都是富裕家庭,所以日子肯定是往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古时候的女人家不用出去干活,主要就是负责家里,所以张艳秋出嫁后的主要工作除了准备给柳家生个大胖小子之外,就是陪着柳如是读书,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而柳如是也没有让她失望,第一次参加春闱预选就拿到了入京考试的资格。

日子就这样在充满着希望的时光中一天天过去,直到燕谨惠二十一年的旱灾降临,田里颗粒无收,一家人只能靠着往年的纯粮过活,可官府这时候好死不死的又跑来纳粮征税,眼见就要揭不开锅了,于是柳老汉决定全家除了柳如是之外,都出去给富户帮工来度过这段艰难时光,那时候县衙正需要一名女红(gong),而且开出的工钱也是十分可观,张艳秋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活计。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不错的活计却是她噩梦的开始。

起初才到县衙做活也不累,只要手脚麻利,还有剩余的时间可以打理下家里的事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做的事情就越来越多,回去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晚。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天气已经入了冬,已经是午夜时分的县衙,大多数人都已经安睡多时,刚好做完活的张艳秋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却被一名醉醺醺的酒鬼堵在了门口,定睛一看才发现时县太爷楚寿人。

这么晚来做什么?当然不是来慰问的,所以张艳秋趁着醉酒的楚寿人一个没防备,猛然推开他堵住门口的身体,逃了出来,一口气跑回了家中,心有余悸的她并没有把这件事说给自己的丈夫听,但是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白天就去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了,以后就再也不去了。

但是有时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想要玩你,怎么也逃不掉,而很不幸的张艳秋就是老天选中的那个人。

第四十五章?张艳秋希望和绝望

燕谨惠二十一年年末,旱灾给云州带来的创伤似乎已经被冬雪抚慰得差不多了,正在云州的百姓们扣着紧巴巴的粮食准备着过年的年货时,一场百年难见的大雪再次袭击了这个燕国最北边的州治,云州出现了雪灾。

这是在张艳秋离开县衙的第二个月月中,那也楚寿人的出个之举已经被张艳秋渐渐淡忘了,并且在县令楚寿人号召着全县的百姓除雪救灾的时候,张艳秋还隐隐觉着自己当初也许是误会了楚寿人,暗怪自己太过冲动鲁莽了。

只是当百姓们积极响应官府的号召,铲除了道路上积攒的积雪之后,迎来的并不是官府的慰问,而是税吏的再次上门,征税的名目则是抗灾税,整个楚县顿时哭号一片,然而这却并没有让那位端坐县衙中的县太爷心软。

柳如是家和张艳秋的娘家遭到了税吏们的重点照顾,绝望无助的张艳秋不得不在税吏们“饱含同情心”的指引下再次踏进了县衙的大门,而这一去她知道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她在临走之前,特意用自己仅剩的嫁妆在富人家里换了一只鸡烧炖出来与一家人坐在一起过了这个年。

在婆婆不停地埋怨她铺张浪费的声音中,张艳秋含泪吃完这一顿饭,然后把屋子里里外外挨个儿收拾了一遍后,最后再与自己的相公和公公婆婆道了别,柳如是虽然察觉了妻子的一样,但一心扑在书本上的他也没有追问的打算,简单的应了一句后,又转进了书房中读起了书来。

直到第二天他一觉醒来看见床上没有了自己的妻子,屋里也没了人影后,柳如是才惊觉起来,先是去了趟老丈人家里,也说妻子并未回娘家。

然后这才跟着柳老汉一路直奔县衙要人,却被告知张艳秋昨晚一早就离开了县衙,两人哪里肯信,非要闯入县衙亲自看过,试想这官府衙门岂是你老百姓能随便闯入了,所以后果就是两人被乱棍打了出来,而柳老汉在出了衙门之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了。

下人慌忙将柳老汉被打死了的消息禀报给了楚寿人,但楚寿人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死了就死了吧,扔二两银子给他们就行了。”

说完嘿嘿一笑,一个翻身又骑上了那具浑身颤抖的身子,在对方梨花带雨的泪光中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

就这样张艳秋成为了楚寿人的八姨太,后来听说柳家婆婆也在公公去世后不就跟着去了,想着相公柳如是的一身前程不能就这样毁了,所以趁着楚寿人的儿子楚如秦不注意,偷了他十两银子,裹在自己偷偷为他缝制的长衫中拖在县衙帮工的老妪带了给了柳如是。

原想着柳如是拿着那十两银子,就有了上京的盘缠,哪曾想却在半道上被楚如秦给劫住了,但更加没想到的是,楚如秦却没有为难那老妪,而是让那老妪把钱带给柳如是,而且还警告老妪不得对这个钱动任何歪心思,吓的这位老人家连夜就将十两银子和长衫送到了柳如是的手中。

张艳秋心中感激着楚如秦,觉着那禽兽一般的楚寿人到底还有个有良知的儿子,但她在当天晚上就把这个想法彻底打碎了,那楚如秦竟然个比楚寿人更

加的禽兽不如。

张艳秋想过很多,包括自杀一了百了,但是虽然公公婆婆不在了,相公柳如是也去了京城,但楚县还有张老汉一家,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楚寿人和楚如秦让她屈服的最重要的筹码。

所以现在她只能在楚寿人和楚如秦的淫威下苟且的活着,强颜欢笑的满足两人各种要求,虽然楚寿人有了新欢,但偶尔还是会光顾一下她的房间,更多的则是在楚如秦的威胁下,让对方肆意的享用着自己。

“相公现在应该已经到燕京了吧,也不知道这一路是否顺利,还有几日便是春闱了,老天保佑,希望相公能够金榜题名,然后……”哭累了的张艳秋缩在角落里开始想着那位已经身在燕京的相公柳如是。

想着他在考场上运笔如飞,对答如流;想着他在放榜时金榜题名,手舞足蹈;想着他在金銮殿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但这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了吧。

他会被朝廷委派到一个地方去当官,他会结识当地美丽大方的富家小姐,他会在洞房花烛夜后与对方出双入对,恩爱有加。

想着想着,张艳秋便心如刀绞的捂着胸口,末了哽咽的加了一句:“但愿……你能是个好官。”

……

且说回这边,锦鸿一行四人出了燕云关,一路往北又行了十来天才终于过了燕州到达云州境内,楚县是云州治下安林郡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在云州正东偏南的位置,锦鸿根据柳如是提供的信息,略微估计了一下,大概再走两天就能到楚县。

进入云州的四人并没有和之前一样前往官驿补给,因为对于云州官场,他们还不太了解,也不知道那楚寿人在云州到底有哪些党羽同谋,所以四人选择以普通百姓的身份继续前进。

不过这样是有益处,但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要接受各地看守卫兵的审查,以前他们以朝廷的名义赶路,各种关隘防卡在他们还没走到的时候就通通为他们打开了,现在倒好,蹭蹭审查下来,一天的时间连原来二分之一的路都没走到,所以锦鸿不得不重新评估一行人到达楚县的时间了。

所以说古代这走个十里八乡的倒是容易,但要是想要跨州跨郡,那是难上加难,甚至若是没有官府发放的通行证,门儿都别想过。

柳如是这么多天别的没学会,骑马倒是比最开始的时候娴熟了许多,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四天进入了楚县境内,柳如是着急自家娘子的安危,所以心急如焚的他也不敢出声催促锦鸿三人,只得自己甩着马鞭,一会儿往前奔出一段,站在原地瞅着锦然驾着马车慢悠悠的走来,等得心急了,又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下,“嘀嗒嘀嗒”的跑回来,与锦鸿的马车并驾而行。

惊鸿一副你累不累的表情瞧着柳如是,然后放眼打探着周围的环境,放眼望去,还真如柳如是所说,那些树皮很多都能明显看出来是今天春天的时候才新长出来的,地上的野草因为去年被连根拔掉的原因,只是稀稀疏疏的冒出些新绿,这些景象看得锦鸿和车内的燕长风、李玉齐齐心中一沉。

很难想象当时的这个楚县是怎样的一个场景,虽然柳如是

没说,但百姓饿到这种地步,若说是没有人吃人的事情发生,那是绝对没有人会信的。

几人不动声色的继续赶着路,路得两边大多都是荒废的田地,只有稀疏的几块田地里面种了庄稼,看着着实让人可惜,光看里面的野草也知道这些田都是难得的肥原沃野,而春季正是播种的最佳季节,但现在却无人来翻种。

似是看出了锦鸿眼中的疑惑,柳如是心中凄然的解释道:“负责这些田地的百姓有五成多半是已经饿死了,还有四层是已经将留作栽种的种子当做果腹的食物给吃了,所以眼前这还不到一层的庄稼,那都是百姓用命换回来的。”

锦鸿面色阴沉着,继续驾着马车,燕长风和李玉听到柳如是的话,心中更加凄然,身为自小身在燕京这种繁华都市的富家小姐,哪里接触过这般恐怖的场景,也更加难以想象在大燕歌舞升平的表面下,还会有这般残忍的事情发生。

同时也对那位不顾百姓死活,鱼肉乡里的楚寿人更加愤怒,恨不得此时此刻就能将那楚寿人提到面前乱刀劈死算了。

又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四人终于能遥遥望见楚县县城墙的轮廓了,说那是城墙其实也并不贴切,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泥土和乱石堆积起来的土夯,大概有一个成年男子的高矮。

行得近了,才看见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县衙衙役服饰的卫兵正眯着眼睛趴在摆放在门口的桌子上睡觉,许是昨晚睡得太晚了,如今还是早上巳(si)时,这两人却在这里呼呼大睡,看得柳如是大摇其头,原本为了躲避门卫,怕门卫认出自己的装束现在看来是根本就排不上用场,几人大摇大摆的就进了县城。

柳如是本来想邀请锦鸿三人去自己家小住,但被李玉和燕长风拒绝了,倒不是说她们觉得不方便,而是现在还不到暴露行踪的时候,柳如是家的左邻右舍肯定是认识他的,他一回去,那不相当于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所以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先找个小酒店住下,在此期间,柳如是只能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能出来抛头露面,这让念妻心切的柳如是急得哇哇直叫,但还好他也算是个能认清时事的人,呆在房间里每日以泪洗面,盼望着与妻子张艳秋重逢的那天早日到来。

燕长风和李玉因为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所以一进了县城,两人就暂时把楚寿人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此时两人正通过房间的窗户望向外面的街道,两边摊贩售卖的一些新鲜玩意儿不时的让两位美女惊喜连连。

锦鸿的目光直接越过两位美女的背景,他现在可没心思来欣赏面前的美景,而是将目光打在远处的一座三层塔楼上,炯炯有神的双眼不时的闪现着丝丝深邃的幽蓝。

这县城中有一股非常奇特的的气息,这种气息锦鸿之前只在先生孔文生随身携带的狐形玉佩上感受到过,不过那需要靠近孔文生身边才行,但这股气息他从刚进县城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那股气息的来源,就是锦鸿目光锁定的那座三层塔楼,那是全县城最高的建筑,到底会是什么呢?连锦鸿自己也不清楚。

第四十六章?熟悉的陌生气息

安顿下来的锦鸿一行四人并没有立即表明身份,闷头闷脑的直接闯入县衙拿人,虽说城外新长的树皮和稀疏的草根就是最直接的证据,但那些并不能成为抓捕楚寿人,并将他治罪的凭据,所以他们现在需要的,便是楚寿人贪赃枉法的物证。

无从下手的锦鸿准备带着李玉和燕长风去楚县的街道上闲逛,但结果是李玉和燕长风倒是出去闲逛了,可怜的锦鸿却被要求留下来看管随时都可能开溜的柳如是,所以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锦鸿还依然坐在柳如是的对面,瞪着一双怨气冲天的眼睛,恨不得将面前的柳如是揉成一团然后揣进兜里带走。

无辜的柳如是在锦鸿这样吃人的目光下显得颇为拘谨,心中倒也多少因为影响锦大公子出去闲逛而感到惭愧,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喝一口,一会儿又用余光撇了撇对面的锦鸿,然后马上收回来。

锦鸿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颈,可能是保持一个姿势久了的原因,心中也放弃了与柳如是继续置气的打算。

“柳兄,楚县可有什么特色小吃?”

见对方终于开口说话,拘谨的柳如是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于是积极的介绍着楚县以前哪里哪里有家面馆味道极好,而且量足管饱价格公道,哪里哪里的酒最是醇香,哪里哪里的烤鸭香脆可口,一打开话匣子,就想关不上了一样,滔滔不绝的给锦鸿报上来一大堆。

锦鸿听了这一大堆消息,很有主见的将那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全部过滤掉,只记住了县城西北的蔡家酒肆和东边的楚县柳鸭子。

看柳如是的神色,似乎那柳鸭子与他还挺熟,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竟是邻居,一个院子里的,古时候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的大多都是从一个祖宗分支下来的,所以姓氏往往也都是一样。

柳鸭子和柳如是他爹是一个辈分的,知道到了他们这一代,也差不多是隔了五六代了,所以虽然还有些亲戚的名分,但也只是属于乡邻之类,算不得自家人。

“也不知道他家的铺子还有没在开,反正昨年他家也挺惨的。”柳如是心有戚戚,似是又开始陷入那段悲惨的回忆中去了。

锦鸿没有打扰他,在一边盘算着,根据柳如是所说,道士可以去柳鸭子那里打探一番,但愿那铺子还开着吧。

正沉思间,窗外一阵锣鼓喧天的吵闹夹杂着几声怒喝把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惊醒,柳如是率先从窗口看去,一向温和的脸上怒容陡生,让对面的锦鸿心疑不已。

愤怒的柳如是此时也完全顾不得眼前的锦鸿,兀自站了起来就往门口冲去,但被迅速反应过来的锦鸿一把拉住。

“锦公子,请你放我出去,之前没有见到他还好,但现在见到了,我才发现我是半刻都无法再忍受下去!”

锦鸿依然淡淡的摇了摇头,他很理解柳如是现在的心情,这一路走来已经算是非常克制的了,若换作是自己,相信一分半秒都忍不了,但人

就是这样,当很多事情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自己就可以作为一个完美的旁观者,十分冷静的从大局出发,决断对错。

锦鸿现在就是一个完美的旁观者,冷静的处理着柳如是每一次的不理智行为,而柳如是能服从他安排的基本原因则在于,不是他锦鸿的话说得多么有道理,而是柳如是打不过他。

所以现在被锦鸿敲晕了的柳如是安静的躺在床上,锦鸿倚在窗户边,打量着从街道上缓缓行过的仪仗,前面开路的四名身强体壮的衙役,将那些动作较慢的百姓像拎小鸡一样,扔到两旁去了,开那动作已是相当娴熟。

其后跟着六名骑士,统一身着燕军轻骑甲,满脸肃容的盯着道路两边,似是在提防刺客一般,骑士后面就是官员的仪仗队伍,高举着“楚县县令”、“肃静”、“回避”等字牌。

两名铜锣手抬着一面大型铜锣,行在后面的那位手中举着锣锤,每过大约十息时间就会鼓足臂力使劲敲打一下面前的铜锣,好让周围的人知道县太爷的队伍在此经过,提前做好回避准备。

再后面是两架双马拉动的马车,不用问也知道,那是楚寿人和他老母亲的座驾,然而就在锦鸿打量着这两架马车的时候,后面那辆突然让锦鸿的瞳孔微不可查的紧缩了一下。

因为那车中透着一股浓烈的气息,与之前锦鸿入城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车中之人似乎也感觉到有人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所以只见两根白皙的手指轻轻将马车紧闭的窗帘撩起了一条缝,车中之人寻着锦鸿的目光看了过来,然后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般又迅速的将车帘放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换做常人可能完全不知道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但是锦鸿却真真切切的看清了那车中之人,哪是想象中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而是一名美艳无双的丽姬。

锦鸿皱了皱眉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辆车中似乎并不是楚寿人的老母亲,那这人会是谁呢?楚寿人新纳的妾室?锦鸿心中暗骂一声,想不到这楚寿人的狗屎桃花运还真不错。

目光随着仪仗队渐渐远行,窗外的街道也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百姓们骂骂咧咧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稍微胆大一些的,偷偷向着仪仗队远去的方向吐上一口口水,但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楚寿人在乡下待了几天,眼皮倒是没跳了,但乡下的枯燥生活简直让这位县太爷度日如年,所以今天一大早,得了老母亲的点头了,楚寿人就迫不及待的让幕僚备好仪仗,一路小跑的回到了县城里。

仪仗队伍一到县衙门口,这位楚县的县太爷就火急火燎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也不要随从搀扶,直接就往县衙大门跑去。

就在楚寿人刚迈出两步,后面那架马车上就响起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声,把正往门口跑去的楚寿人吓了一跳,然后脸色极为不情愿的折回到后面的那辆马车前道:“母亲,到家了,儿扶您下车。”

“咳咳……!”一阵咳嗽后,一只枯黄的手慢慢撩起马车的门帘,从中佝偻着走出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太太,在楚寿人和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一步步缓慢的向着县衙走去。

楚寿人心中燥热难忍,但又不敢表现在脸上,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太太身后,慢慢向着县衙后院挪动着。

若是锦鸿在这,一定会诧异非常,自己明明看见后车中坐着的是名美艳无双的女子,走出来的确是一名老太太。

将老母亲送进了第四进的院门,楚寿人终于能够自由活动了,只见他什么也不说,抬起脚就往张艳秋所在的房屋跑去,下人们瞧着老爷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想必是憋了很久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机会每个下人心中都在奇怪,不是九姨太也跟着老爷去了乡下么,为什么回来的时候却没见着人,难道是被老爷留在乡下了?不应该啊!

楚寿人回来的时候是刚过午时,张艳秋刚刚吃完午饭,坐在窗前准备做做女红,这是她唯一可以用来将当前的环境与自己的记忆隔离的手段,她所缝制的每一件衣裳,纳的每一双鞋底都是按照柳如是的尺寸来的,而这些楚寿人也知道,但他并没有阻止,反而还吩咐管家满足张艳秋这方面的任何要求。

然后他就会刻意在张艳秋做女红的时候出现,然后在她最怀念柳如是的时候强行占有她,楚寿人很喜欢这种夺人所爱的感觉。

今天也是如此,急冲冲赶来的楚寿人还是和以往一样,不由分说的占有了张艳秋,任凭针织布匹打翻一地,只是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楚寿人一直折腾到傍晚,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了张艳秋。

浑身瘫软的张艳秋就那样无力的躺在楚寿人旁边,瞟了瞟打翻在地的剪刀,又看了看身边睡得和死猪一样的楚寿人,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艳秋也没有将那把剪刀捡起来刺向一旁的楚寿人,不是因为她没力气这么做,而是因为她不敢这么做。

趁楚寿人事后放松的时刻刺杀他的事,张艳秋也干过,而且不止一次,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利器狠狠刺下去的时候,楚寿人身上就会出现一股强大的反弹力将张艳秋连同她手中刺下的利器一起弹开,为此楚寿人狠狠的折磨了她好几次,每一次都让她生不如死。

所以说让她去将剪刀刺向楚寿人,还不如让她将剪刀刺向自己,这样把握可能还会更大一些,但张艳秋明白,她现在不能死,因为他还有父母在楚寿人手上,楚寿人曾经说过,她要是选择自杀,那么她前脚一走,他的父母就会后脚赶来陪她,对与于这句话张艳秋是深信不疑,楚寿人虽然不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但他说的每一句坏话,确是实实在在都用行动验证过的。

这次也是一样,楚寿人虽然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如同熟睡,但其实他一直都醒着,只是脑子中想着另外的事情,这件事他是越想越觉得可惜,越想越觉得可气,竟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反抗的念头。

第四十七章?不眠的夜

楚寿人闭着眼睛慢悠悠的想着,脑海中那个让他惧怕至今的画面又再次不受控制的跑了出来。

那还是谨惠元年,当时只有二十多岁的楚寿人是这楚县有名的大孝子,因为父亲早逝,楚寿人的母亲一手将他拉扯大,而长大后的楚寿人也很争气,不仅学有所成,考取了春闱的入试资格,而且对自己的母亲也是百般孝顺,当年十里八乡的乡亲说起楚寿人,就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番的。

谨惠元年三月,云州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楚寿人在母亲充满欣慰的唠叨声中准备好了上京的行囊,第二天就要南下京城,为自己的前程去奋力一搏。

变故就发生在当天晚上,那晚楚寿人没有再亲自给母亲洗脚温床,而是在母亲的要求下早早睡下,一直到午夜,楚寿人隐隐听见家中的黄狗在不停的吼叫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老母亲的呼唤声,但当时可能太困了,也可能是在做梦,楚寿人想要起身去看个究竟,但他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就犹如泄了气的风箱一般,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起身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直到天亮,醒来之后的楚寿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也就把昨晚迷迷糊糊中经历的事情当成了一个梦,但当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准备去看看母亲起来没有的时候,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定在了院门口的墙角处,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他家的那只黄狗的尸体。

大惊失色的楚寿人在确认黄狗已经死去多时之后,直接来到母亲的房间外直接破门而入,楚寿人的母亲依然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似乎正在熟睡,只是脸色相比以前多了一丝惨白,不过楚寿人并没有注意这些。

见到母亲平安,楚寿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大概那黄狗是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中毒而死的吧,楚寿人心中稍微有些惋惜,那狗很是乖巧的。

“娘?”轻声一唤,好像没反应,应该还在熟睡,楚寿人起身走到门口,既然母亲难得有这么好的睡眠,那自己就先不要吵醒她罢,于是顺手准备将房门关上,出去准备早饭。

但就在楚寿人的手伸到破损的门栓处时,他才恍然察觉出了一丝的不同寻常,他刚才情急之下是破门而入的,在破门而入的时候都已经将门栓给撞坏了,那声响之大,就算睡得再沉的人也会被惊醒,更不用说自己那警醒的母亲。

于是楚寿人再次来到自己母亲的床边,大声呼喊着自己的母亲,依然没有反应,楚寿人又拉着母亲的手边喊边摇,可他的母亲还是保持着沉睡的样子,楚寿人开始害怕了,他匆匆打理好自己,又给母亲穿戴整齐后,就去请了城中济安堂的坐堂大夫。

大夫上门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给的结论是楚寿人母亲的状况一如常人,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气血有些亏损,所以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这个大夫瞧不出来,就请另一位大夫,另一位大夫瞧不出究竟,又再请另一位大夫,这一晃就是十多天过去了,十里八乡和县城里面的大夫都请完了,也没有个结果,而家里仅存的一点积蓄就这样多一点少一点的花费一空,母亲还是那样如熟睡般躺在床上。

眼见春闱的时间就要到了,楚寿人再不走就赶不上考试,但家中有个长睡不醒的母亲,楚寿人是怎么也不可能丢下的,左邻右舍也尽着各自的力量帮衬着,但再怎么帮衬,也不可能把他家母亲搬到自己家来供着,所以眼见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楚寿人也就放弃了参加春闱的念头,守在家中安心照顾自己的母亲。

楚县的人知道后,也都从心底感到惋惜,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楚寿人的孝名却因为这件事在云州传得更广了。

时间一晃就过了半年,楚寿人一边细心的照顾着母亲,一边到衙门做些执笔录事的活儿,倒也把生活过了下去,活儿是楚县县太爷亲自给他安排了,一是被他的孝心所感动,二是出于惜才,想要扶他一把。

时值深秋,天气已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楚县城中一则消息迅速在城里蔓延开来,那就是楚寿人的母亲醒了!

楚寿人的母亲醒

了!这无异于晴天炸雷,瞬间在整个楚县炸开了锅,一时间十里八乡的人全都蜂拥到楚寿人的家中,对着这对母子嘘寒问暖,有真心实意前去慰问的,也有纯粹是好奇心作祟,前来看稀奇的。

无论这些人来的目的是什么,楚寿人的心中都是开心无比,母亲醒了,完全恢复了正常,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吗?

当然,另外值得让人高兴的事还真有,就在楚寿人母亲醒来的第二天,一纸诏书被一群县衙的差役送到了楚寿人手中。

原来是楚县的县令觉得楚寿人确实是个人才,而且为人有礼有德,最重要的是他极其孝顺,所以写了一封推荐信送到了云州的州治大人手中,这位州治大人看后也觉得楚寿人不错,而且今年新皇初立,急需要一些手段来表彰新皇的皇恩浩荡,所以就毫不犹豫的将这封推荐信送到了安平君锦然的手中。

此举也颇和锦然之意,于是大笔一挥,以孝廉之名封了楚寿人一个楚县长吏的从七品小官。

拿到诏书的楚寿人,就这样从一名普通百姓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命官,协助楚县县令将楚县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在这期间,老县令将自己的女儿也许配给了楚寿人,也就是楚寿人的第一位夫人。

如此过了几年,这位夫人顺利的给楚寿人生下了一个儿子,老县令也因为年迈,卸任后的第二年就过逝了,楚寿人因其在楚县百姓口中的口碑和远近闻名的孝名,毫无悬念的升任了七品楚县县令一职,新上任的楚寿人踌躇满志,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这样美满的走下去的时候,变故又来了。

那是谨惠五年的中秋,一家人过了一个温馨的中秋节后,各自回房准备睡下了,但就在楚寿人和夫人刚好将儿子哄睡着的时候,楚寿人母亲的房间中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低吼,让人毛骨悚然,因为此时的楚寿人还是一个公正清廉的好官,所以家中并没有聘请奴役侍女。

楚寿人出于对母亲的担心,拉着妻子壮着胆子敲响了母亲的房门。

门应声而开,只见刚才还神采奕奕的母亲此时披头散发的坐在床沿上,只是没有了那让毛骨悚然的低吼声,楚寿人分明看见了母亲那凌乱的白发遮掩下的一双血红的双眼,那眼神就如同猎户口中传言的那些饥饿难耐的野兽,凶残而且嗜血!

一旁的妻子也是心惊胆战的看着面前状若野兽的婆婆,想出言说上几句关切的话,但都在婆婆那如同野兽般的气息下难以言语。

“寿人,你先出去,我有话要与荀娘说。”

楚寿人动了动嘴唇,本想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有啥话不能当着自己说的,但犹豫良久还是没敢说出口,只是叹息一声往门外走去。

刚迈出半步,就感到有人扯着自己的衣裳,回头看去,只见妻子一只手紧张的捏着自己的衣角,眼中满是不安和害怕。

楚寿人拿起妻子牵住自己衣角的手,安慰的拍了拍,似乎在此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放心,那是咱娘亲,有啥可害怕的?”

妻子的情绪似乎变得好了一些,楚寿人松开了妻子,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门,顺带将门带上,略微思虑片刻,觉得母亲和妻子说些交心的话也好,于是就往自己的房间走了去。

刚走到半路,母亲的房间再次发出一声低吼,同时还夹杂着妻子哀求与尖叫:“婆婆,不要!不要!相公,啊…!”

妻子最后的那声尖叫,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楚寿人急忙跑了回去,也顾不得那些礼节,直接撞开了母亲房间的门,眼前的一幕直至今日还让他楚寿人心颤不已。

妻子就那样头对着房门,仰躺在地上,原本靓丽有神的双眼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色彩,却但眼中的恐惧与绝望却清晰可见,它们就那样死死的盯着房门的方向,可能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还在祈盼着自家相公的出现。

汩汩的鲜血还在从她的脖颈处不断涌出,身体依然在轻微的抽搐着,满身血污的母亲趴在妻子的身上,双手用力的卡住妻子的脖子,一口接一口的吮吸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那里似乎是被人用牙齿生生撕裂出了一道豁

口,这眼前的一切让楚寿人当场晕了过去。

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只记得当时还是在夜里,一旁的母亲,不!从那时候开始,楚寿人就不再认为那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了。

她就坐在离自己不远处,身上的血污已经不见了踪迹,而她也不再是之前见到的那种如野兽般的披头散发,看起来就和原来一模一样,要不是身旁还躺着妻子的尸体,楚寿人真的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

“啧啧啧”怪笑从那女人的口中传去,“我儿不认识娘亲了?“

呆若木鸡的楚寿人没有回答,但那个女人似乎也没有生气,而是继续说道:“无所谓,你不认为娘,为娘认你就是了。“

说完女人自顾自的打量起了自己的身体,又道:“没想到荀娘的效果这么好,早知道就早该把她吃了,这几年可把我忍得辛苦啊。“

“对了!“女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是你的妻子,我是你的娘亲,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效果了。“

女人兀自一笑,那神色哪有半点五六十岁老妇人的模样,反而更像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你与她做了五年的夫妻,彼此都融入了对方的精血,而你体内的精血对为娘我效果是最好的,所以荀娘的精血才会有这般效果,怪不得怪不得。“

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女人兀自唠叨个不停,完全没有顾忌到旁边还有个大活人。

“我给你两个选择。“自娱自乐半天的女人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楚寿人,然后阴测测的笑道:”一,杀了你和你儿子;二,供奉我,我保你荣华富贵,还有美女无数。“

楚寿人曾设想过很多种面临死亡的境况,但无论哪一种,他都会告诉自己,要有骨气,要有气节,虽死无惧。

但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楚寿人的心中除了一个念头之外就再无其他了,这个念头就是想办法活下去!

所以当面前的这个女人说出这两个选择的时候,楚寿人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就选择了第二条。

于是接下来这十多年里,楚寿人就从当年那个正直清廉的好官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成了彻头彻尾的狗官。

他虽然贪,但他其实对金钱并不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是女人,只要他看中的,他就会想方设法弄到手,不算代价,也不计后果,因为就算把天捅下个窟窿,都有那位神通广大的“母亲“帮他收拾烂摊子,所以这些年来,没有顾忌的楚寿人除了他的”母亲“之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了。

而且那女人也不知道给楚寿人的身体懂了什么手脚,只要一天不碰女人,浑身就会燥热难忍,心中犹如有千万只蚂蚁爬动一般,这也是为啥他在回到县衙的时候,就火急火燎的往张艳秋这里奔来的原因。

想到这事,楚寿人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可惜,那九姨太他才弄到手不足一个月,都没来得及把所有花样都玩全,就被那女人给吸了精血。

按顺序本来是该轮到这张艳秋的,只是自己为了新鲜,所以回乡下只带了九姨太,哪知道那女人在乡下突然犯病,不得已之下,只得将九姨太扔给了她,对于当时房中九姨太恐惧的哀嚎与尖叫,这些年来楚寿人都已经麻木了。

不过仔细算一下,那女人这次吸食精血与上一次吸食七姨太的时间相差了不到一年,而在往前只相差不到两年,也就是说那女人需要吸食的时间越来越频繁,想到这里楚寿人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担忧。

倒不是担忧自己身体吃不消,因为这具被那女人动过手脚的身体简直就和铁打的一样,他所担忧的是自己对于那女人的价值似乎越来越小。

他敢肯定,当自己对那女人没有利用价值,或者说那女人找到利用价值更大的替代品之后,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送自己下地狱。

没有理会已经起床多时的张艳秋,楚寿人兀自在床上辗转着,伴随着被褥翻动的声音,这将是一个让很多人都难以入眠的夜。

比如说锦鸿,又比如说远在歇马镇外的胡蒙大军。

第四十八章?来自可列的压力

歇马镇外的胡蒙大军在围困近半个多月后,军心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浮躁了起来,这点从营帐中偶尔传出的喧哗声就能看出。

除了刚围城的前两天,城里的守军组织过一次突围之外,城中就再也没了动静,不过他们突不突围葛尔沁倒是并不关心这个,甚至在心中还默默祈祷着他们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牺牲了,毕竟这次包围歇马镇并不是真的为了进攻燕国。

所以上次那些突围死掉的燕军将士,被胡蒙人非常人道的送到了歇马镇的城门外,起初特木贴尔还想把那名总兵的武器留着作为战利品,但被自己果断的拒绝了,杀了那么多燕军,已经是做到了极限,若还要去挑衅对方的话,保不准愤怒的西北军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白天的时候,就有探马回报说北上增援的燕军早在两日前就已经集结完毕,并从定州开拔了,按照燕军正常的行军速度来看,最迟两天后,援军就会到达歇马镇外,而在那之前,自己这边是肯定要全部撤离的,毕竟如果真打了起来,回去不好交代是一回事。

最要命的是,五万大军的粮草补给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这半个多月的消耗已经让王庭那边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再这样下去,估计四王子和克罗莫金头领就要扛不住了。

“也不知道燕京那边事情进展得怎样了,也没个消息。“一向冷静的葛尔沁此时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大帐中不停地走来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心情没来由的感到特别烦躁。

也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圈,葛尔沁正准备吩咐侍卫给自己准备点热水,用泡澡来放松下的时候,特木贴尔突然闯了进来,而且看脸色特别差。

要知道特木贴尔可是个天生的没心没肺的家伙,就算遇见再糟心的事儿,都能保持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特木贴尔进来之后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一张字条递给了葛尔沁,字条上面的蜡封已经被去掉了,看来是特木贴尔来之前已经打开看过,有些狐疑的接过字条,饶是一向沉稳冷静的葛尔沁在看到字条的内容之后也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坐在地上。

还是一旁的特木贴尔出手将他扶住,这才让他有机会稳了稳心神,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张字条上,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几个大字“可列逃了!“

“逃了?“葛尔沁感到不可思议,不自觉的失声问道,像是在问特木贴尔,但更像是在问自己。

“怎么会逃了呢?他是怎么跳掉的?“随后葛尔沁突然就如发了疯一般狂吼道,无法抑制自己情绪的他猛然揪起特木贴尔的衣领,面目狰狞的怒吼着。

“燕国的小皇帝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个人都看不住?这下怎么办,若是可列回到胡蒙追查起来,我们全得玩完!”

特木贴尔微皱着眉头,扳开了葛尔沁揪在自己领口的双手,“据说是一名能御剑飞行的人把他带出城的。”

“御剑飞行?谁?纳多吗?他可能还没这本事,呵呵,御

剑飞行,我早就说过,燕人不可信,燕人不可信啊!”似是对现实的妥协,葛尔沁低垂着双手,一脸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特木贴尔见着葛尔沁这般模样,原本不想说话,但觉得目前也就他可能还有办法挽救,所以还是忍不住问道:“葛先生,可还有挽救的余地”

葛尔沁摆了摆手,他已经想不出任何有效的方法来挽救了,派人截杀?他可列可是直逼胡蒙第二高手东部族群大长老的存在,莫说那大长老本来就是可列的忠实支持者,就算不是,他也未必能把可列怎样。

那除了截杀,别的路子就更不用想了,所以现在摆在葛尔沁等人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回去把自己的脖子洗白白了,期望可列到时候能给自己个痛快;第二,召集自己的部曲,组成自己的势力,与可列对抗到底,说直白点就是造反。

两条路,第一条肯定没人愿意,那就只能是第二条了,一念及此,葛尔沁狠狠的一咬牙,将自己的分析说给了特木贴尔,然后再次达成一致的两人叫起还在熟睡中的部队,连夜拔营北撤。

一直注视着城外动静的歇马镇守军发现了城外胡蒙军的异动,立刻禀报了正在城中巡视的邱信。

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的邱信这些日子也是过得十分煎熬,为了防备胡蒙的偷袭,他要时时刻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有时候实在是扛不住了,才找个边边角角坐下打会儿盹,然后又精神百倍的前往城中各处巡视着。

在接到报告后,邱信急忙登上城墙向城外的胡蒙大营望去,虽然对方做得很隐秘,但对于经验丰富的老将来说,只需一眼就能看穿敌军因为匆忙而草草布下的障眼法。

胡蒙军终于撤了!

这是所有歇马镇守军此刻共同的心声,自从歇马镇被围之后的这半个多月来,他们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不分昼夜的绷紧了神经,就算是睡觉,也是穿着甲胄睡的。

此时见到胡蒙军撤了,大部分人的想法就是想要美美的睡上一觉,邱信也是这个想法,但他现在还不能睡,虽然胡蒙军退了,但难保这其中没有胡蒙人的计谋在里面,而且对于胡蒙这半个多月来的只围不攻,最多就只是派出小股部队佯攻一下的行为感到非常疑惑。

想到这,邱信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刘德彪,若不是自己派他出城送信,可能他现在依然还生龙活虎的在自己面前拍胸脯捶桌子的请求出城追击北撤的胡蒙人,也可能是在城中的某个酒馆中跟着几个部下狂饮海喝。

但现在他就静静的躺在城西右卫营旁边的英烈墓中,不笑了也不闹了,就那么安静的躺着……

错了吗?这次是错了吧,但他不怪燕无忌,因为燕无忌只是提了一些想法,真正的决策者是自己,所以邱信觉得那百十条冤死的将士若要讨个说法的话,便要找他邱信了。

柳之览暂时代理了右卫千总的职务,正式的人事任命还要等上报老帅之后才能定夺,看着柳之览充满干劲的身影,邱信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

声。

朱自明从上次在城墙上骂了自己以后,就再也没有私下找自己说过话,两人之间似乎无形中有了一层隔阂,虽然邱信表示自己真的不介意朱自明那一次的痛骂,甚至有时候回想起来,连邱信自己都会忍不住痛骂自己。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时间在走着,自己也得继续走着,毕竟自己还活着,所以邱信现在写了两封信,都是给肴关燕护的,一封是关于胡蒙大举撤退的报告,另外一封则是关于刘德彪及其他战死将士的追授一事和新任右卫总兵人选一事。

忙完这些事情,已经是胡蒙撤退的第二天,歇马镇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邱信闷头倒在了自己帅府的硬床上,在梦中他和刘德彪还有朱自明三人正在喝酒,喝得很畅快,笑得很开心!

……

这边远在胡蒙王庭的多铎此时正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一堆篝火,火里的那张字条已经被火焰吞噬得没了踪迹,火光掩映在多铎的脸上,就如同铺上了一层火红的煞气,狰狞而恐怖。

多铎心中思绪万千,此次出兵完全是克罗莫金怂恿桀列可汗的,而且又十分主动的派出了自己的直属部队先行南下。

可列回来之后,肯定会追问此事!

不!似乎都用不着等可列回到王庭,他在半路上肯定就会收到关于这次出兵南下的详细经过,因为一向与克罗莫金不对付的东部族群大长老古尔扎都一定会率先向可列禀报所有事情。

“可恶的古尔扎都,你怎么不去死!”多铎心中狠狠的诅咒着。

接着多铎又慢慢的盘算着自己手中所有能调拨的力量,东部族群克罗莫金的部队还有完全依附于他的那些小部族,大概估计下来,能上马作战的骑兵有五万左右。

自己手中直属的一万骑兵,这是自己能直接指挥的部队。

还有一些零散的小部族……想想就头疼,虽然这些小部族宣誓效忠自己,但在整个胡蒙的分布都太过于零散,想要集中起来是困难重重,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的实力大概就是葛尔沁和特木贴尔手中的五万加上克罗莫金手中的五万,然后还有自己手中的一万,合计共十一万。

而可列那边,除开那些持观望态度的部族,粗略估算他手中能有超过三十万的大军,十一万对三十万,多铎真的没有太多信心可以战胜对手。

其实多铎和葛尔沁想的都差不多,要么等着可列回到王庭引颈待戮,要么组织起所有可以组织到的力量奋力一搏。

和葛尔沁一样,多铎也选择了后者,奋力一搏至少还有希望吧。

而此时已经出了汉月关踏上了胡蒙领土的可列,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来自古达扎都的关于歇马镇燕蒙冲突的详细报告。

眯缝着双眼的可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初逃离燕京的狼狈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踪迹,在这片他就是绝对主宰的土地上,一场腥风血雨正在他的心中酝酿着。

第四十九章?父亲

燕书以这几天的心情很差,差得直想杀人,但是很不巧的是,并没有人在这段时间里犯错。

虽然他可以随随便便喊进来几个内侍或者宫女,然后鸡蛋里挑骨头随口找些有的没的,把他们臭骂一顿来出气,甚至叫来侍卫把他们拖出去杖杀砍头都不会有任何人敢反对。

但燕书以自认为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不觉得身为帝王就有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的权利,所以为了泄愤的燕书以就站在自己的座位前狠狠的锤击着面前的桌案,似乎还不过瘾,索性一脚踢去。

“哗啦!”一声,那张用紫檀木精雕而成的御案就这样凌空来了个被七百二十度转体,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这一脚是用上了极武,长大之后的燕书以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用过极武了,每天忙得连吃饭都要紧赶慢赶,哪还有时间去练武啊。

这样想来还是有些羡慕跑到云州那边去游玩的小鸿子,他们已经离开燕京差不多有十天了,此时应该是到了楚县,虽说是去办差,但那么显而易见的差事哪需要费多少时间,只要情况属实,直接拿出自己给他的圣旨,办了楚寿人就是了。

或许是刚才那一脚让他顺了气,也或许是想到了锦鸿和燕长风,燕书以此时的情绪好多了,这才拍了拍身上的沾着的木屑,考虑起了眼下的事情。

可列逃了!

这是燕书以在可列逃离燕京的第五天才收到的消息,但不是驿馆方面负责看押可列等人的差役禀报的,而是一张匿名的字条,上面只别扭的写着“可列逃了”这四个字,显然写这字条的人并不是燕国人,虽然字写得很小,打每一个字的分量却很重。

初看之下,压得燕书以差点喘不过气来。

大怒之下的燕书以立刻派了御林军副统领公孙衍领着御林军跑去可列所住的官驿看个究竟,毕竟光凭一张匿名的字条,还不足以让他全信,但结果证明那张字条说的是真的。

因为当公孙衍感到驿站的时候,可列和他手下居住的那些房间里面已经没了人影,就在公孙盘问这驿馆里面的差役时,突然收到了西城门下有十多个胡蒙人硬闯过门的消息。

于是公孙衍立刻带人赶了过去,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城西巡防营的部队已经将那些硬闯的胡蒙人团团围住,那些胡蒙人骑在马上,恶狠狠的朝着周围围困他们的燕国士兵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看那架势是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其中有几匹战马的马背上是空着的,兀自站在那里,偶尔打个响鼻,撅撅蹄子,而他们的主人则躺在他们撅起的蹄子旁边,或爬或躺,但无一例外的,每个人身上都插着一支箭羽,那是城西巡防营长弓手随身所用的。

公孙衍并没有为这些胡蒙人感到惋惜,看着那个依然还在叫嚣的家伙,公孙衍都有种立刻将其射杀的冲动。

不过他们的结果也差不多,在燕书以的默许下,这些胡蒙人统统去地上拜会他们的天神去了。

其实燕书以为知道这些人当中,肯定有一个胡蒙人就是给自己送字条的,那应该是多铎安插在可列身边的,按理说他也算属于和自己是同一阵线的人,但可列既然已经逃了,那么和多铎的协议也就没用了。

既然没了协议,那多铎与自己也就没了任何瓜葛,而且这人在可列逃走四天之后才发现,作为情报人员已经算是失败透

顶,而且可想而知,这个人也并没有成为可列真正的心腹。

所以联想着歇马镇外一百多条人命还需要偿还,所以燕书以没有给他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那么可列回了胡蒙,以他在燕京的经历,挥军南下时在所难免的了,但是燕书以觉得可列应该没有没那么快,因为他在胡蒙还有一块隐患没有除,或许不能再把多铎称之为隐患了,因为这次事件之后,多铎就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多铎这么多年来到底拉起了多大的势力,有没有那个能力与可列一搏。

燕书以想着想着,不自觉的认为虽然这次和多铎的合作失败了,但可能这个失败对于大燕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它将胡蒙内部的矛盾挑到了明面上了,作为一名强势的统治者,可列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与自己作对的威胁存在,而多铎也绝不可能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所以……

“打起来吧,打得越凶越好!”燕书以这样想着。

现在就看多铎手中到底有多少实力了,燕书以不希望多铎一个照面就被可列给收拾了,也不希望可列一个照面就被多铎打趴了,势均力敌才是燕书以最愿意见到的局面,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

想通了这一切的燕书以心情开始好了起来,现在正在为前两天发怒的时候,踢坏的那张精致的御案感到可惜,同时也计划着应对胡蒙南下的方案,虽然说可列需要先铲除多铎才能南下,但这个过程估计也用不了多久,顶多一年吧,燕书以是这么估计的。

不是看不起他多铎,而是可列的实力太强了。

“是时候找燕无忌那小子聊聊了,自从去了西北,这么久连封信都没有,着实该打。”

燕书以笑骂了一句,然后拿起手边的毛笔蘸上墨汁,伏在新的御案上写着什么。

……

燕无忌自从上次送信到肴关后,一直就待在了肴关,虽然他向燕护提过很多次让他返回歇马镇,但都被燕护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燕无忌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燕护的儿子,就理所应当的直接住在了肴关的帅府之中,而是和普通军士一样,待在接待外来送信士兵的行营中,这一点虽然燕护表面上不说,心中却是暗自点头。

而那些燕护手下的将领们对此也是称赞不已,这些天燕无忌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大多时候都是随着肴关的守备部队一起操练,晚上因为不需要自己值班,所以他就会盯着西北定州这块地图发呆,也或许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天一大早,燕护的一名亲卫就跑到燕无忌的住处告知大帅有请,燕无忌囫囵两下吃过早饭,整理好行装之后,便跟着那亲卫赶去了帅府。

进了帅府,燕无忌发现府中并没有其他人,看来不是什么军事会议之类的,所以下一刻燕无忌稍稍有些紧张的心就放松了下来,虽然要见的是西北军中人人敬畏的最高统帅,但那时燕无忌他爹,儿子见老爹,有啥可紧张的。

绕过大厅进入后院,就看见燕护手中正捏着个白面馒头,另一只手端了碗稀米粥,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两碟青菜,看来正在吃早饭。

发现有人进来,燕护只是回头看了看,还是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但没有了往日的严肃,此时倒更像是个居家的老夫子,一身宽松的绸缎袍子,在这个时节穿,刚好合适。

“来啦?”也顾不得嘴中还有没咽下的食物,燕护就连忙出声招

呼着,对于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要说不疼爱,那都是骗人的,平日里身在行伍之中,一切自有规矩,哪怕是自己的血肉,那也是不能违背的,这是燕护治军统军的基本要求。

但今日,燕护难得清闲,所以就让人去把燕无忌叫到府上来,父子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相处。

“父亲!”燕无忌来到燕护身边,见着燕护的这身装束,自然知道燕护的心思,所以一开口并没有喊出生分的大帅,而是至亲的父亲。

燕护放下手中的碗,然后将还剩下的小半个馒头一口塞进了嘴中,脸上难得露出些笑容,唔声道:“还没吃早饭吧,来来坐下,我特意让人多做了些。”

说完拿起桌上早已准备着的空碗,亲自给燕无忌盛了碗递到他的面前,燕无忌虽然吃过早饭,但现在他却不想推辞,因为自己与父亲真的是很难得才有这样的机会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就算是小时候,饭桌上常常都是只有自己和母亲,父亲的位置往往都是空着的。

“诶!”有些情绪似乎不由自主的就流露了出来,所以燕无忌应下的这声带着些许哽咽。

见着燕无忌的眼眶有些红红的,燕护笑了笑,只是这笑看上去也有些悲楚和无奈,“想你娘亲了?”

燕护不提还好,这一提,燕无忌这个已经在铁血军营中摸爬滚打好几年的硬汉却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花,只得连忙端起碗来,大口大口的喝着稀粥,想将流下的眼泪遮掩掉。

但那么小的碗,怎么可能遮得住,一口气喝掉一碗稀粥,燕护将一个白面馒头递给了放下碗来的燕无忌。

“国家国家,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国行色匆匆,却对你,对你娘,对这个家亏欠了太多。”心有所感的燕护也难免有些悲戚,“你娘她……去的时候,还说了什么话没有?”

这个话燕护已经问过很多次,但每次都还是忍不住想再问问,虽然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听到她最后的声音,但听听她最后说的话,那也是好的。

燕无忌摇了摇头,“没有了,娘就说要让我理解您,说您保家卫国已是殊为不易,叫我不要怨您。”

“那你怨我吗?”燕护有些紧张的搓着双手,眼睛直直的看着燕无忌,就像在等待一场大战的结果一般,这个答案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以前怨过,现在不怨了。”

“呼…”轻出了一口气,这样的答案他已经很满意了,“这些年你的表现很好,为父很欣慰,但这些都还不够,为父想要一个能够扛起整个西北军团的统帅,所以你还要继续努力。”

“是,父亲,我会努力!”燕无忌给出了坚定的回答。

“嗯”燕护点了点头,然后用筷子给燕无忌的碗里夹了一些青菜,示意他多吃点,“再过两年,等你成长起来了,为父可就要把肩上的担子全都交给你了,到时候我就回燕京,在你娘长眠的地方修间小屋,就那样陪着她,你娘以前才嫁给我的时候可是黏我得很呐,哈哈哈……”

说着说着,燕护就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很开怀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一些美好的回忆,不愿意停下来。

燕无忌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父亲,突然发现他已经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了,“这才是真正的父亲吧。”燕无忌这样想着,而且他也知道等一会儿,这位老头儿又会变身成为西北军的统帅,还会有一道军令下达给自己。

第五十章?大燕其实并不太平

在燕护的一再关怀下,燕无忌成功的将桌上的馒头和锅里的稀粥全部装进了肚子里。

“这才像话嘛,一个大男人饭量就是要大,这样身体才会更加壮实。”燕护看着空锅空碗,嘴上念念有词的点了点头。

“嗝…”长长的打了个饱嗝,燕无忌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关心儿子也不是您这样关心的啊,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早知道在行营那边就不吃了。

父子俩用过早饭,自有亲卫过来收拾碗筷,燕护站起身来,示意燕无忌随他四处走走,顺便消化消化。

“昨夜收到了皇上传来的书信,一封是给我的,一封是给你的。”走出一段路程,燕护似乎没有像燕无忌想的那样,用统帅的身份来和自己交谈军事,而是依然保持着父亲的慈祥,就像父子俩聊天一样,开始了正式的话题。

燕无忌跟在身边轻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燕护继续道:“给你的那封信,我没看,一会你回去的时候再交给你,你自己看就行了。”

“给我的那封信事情有点杂,但笼统说来就是两件事,第一就是围困歇马镇的胡蒙大军要退了;第二就是可列回胡蒙了,让我这边做好应对胡蒙真正南下的准备。”

“围困歇马镇的胡蒙大军要退了?”燕无忌不禁好奇了起来,皇帝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燕护点了点头道:“确实是退了,今天早上就收到了邱信的奏报,围困歇马镇的大军在三日前就已经退了。”

燕无忌眉头深皱,作为西北军的统帅在今早才收到消息,那远在燕京的皇帝怎么会这么快收到消息的,就算使用最快的八百里加急也不可能有这么快,而且还是绕过了西北军。

既然正规途径是不可能,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胡蒙兵围歇马镇这件事的幕后,有他燕书以的身影。

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而燕护也从燕无忌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思,幽幽道:“高层之间的博弈,就是这么残忍!”

“可那是一百多条人命啊!”燕无忌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怒火。

燕护摇了摇头,也是颇为无奈,但也习以为常的解释道:“莫说是一百多条人命,只要上面的人觉得值,就是成千上万,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燕无忌似乎还想辩驳些什么,但被燕护摆摆手打断了,只听他继续道:“还记得当年徽帝架空安平君锦和的事情吗?”

燕无忌点了点头。

“要知道当时的锦和手中可是掌握着全国大半的兵力,要想架空他谈何容易,但徽帝成功的办到了,而他的成功则是由三万五千七百五十八条人命填出来的。”

当燕护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燕无忌为之一怔,以前他只听说徽帝雄才伟略,为了压制锦家,避免大权旁落的局面出现,成功将位高权重的平兰君锦和架空了,这着实让燕无忌钦佩不已。

但没想到的是,这背后,竟然背上了这么多条人命。

燕护淡然一笑,“没想到吧,锦和的嫡系燕云军两万,燕京城北巡防营五千,锦和的堂弟锦标所部一万人,还有锦和一系的所有骨干将领及其家眷七百五

十八人,一个不落的全被处死了。”

这些话说出来,似乎对燕无忌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有些看似美好的东西,迟早是要打破的,与其让燕无忌到时候因为见到了事实而失去心智,倒不如现在就将这些东西扳开,让燕无忌瞧个清楚,看个仔细。

燕无忌没有说话,但燕护还在继续着。

“如今这大燕你也看见了,高层之间的争权夺利,帝国权贵的日益**,无论哪一样都是可以让帝国轰然倒坍的隐患,而能支撑起大燕的,就只有武力,只有军队。

但你放眼天下,这大燕国的皇帝虽然还是我们燕家的,但手中的利器却已经差不多被别人夺取了。“

这话燕无忌倒是明白,大燕上下一共十个州治,划给了六个军团负责防卫,燕京所在的冀州和南邻的沪州在第一军团的掌控之中,而第一军团的统帅就是当今的摄政大臣安平君锦然。

燕、云两州属于第二军团,中州和蜀州属于第四军团,而这第二军团的统帅顾良臣和第四军团的统帅左师道都是锦然一手带出来的,属于锦然的心腹嫡系。

第三军团所负责的越州和第五军团所负责的荆州是当初荆越国的老班底,自始至终都与燕国不是一条心,当初只是摄于大燕的威势而臣服,但自从燕由储之乱导致燕国国力大降之后,就一直是听调不听宣,这两州除了每年例行上缴的税收之外,俨然就是一方军阀。

而真正还掌握在燕国皇室手中的武装力量就只有燕护手里的第六军团,而第六军团的防区则是西北的定州和北方的肴州,虽然编制上第六军团有二十万,比其他军团多了十万,但人越多消耗就越大,这西北苦寒之地,辎重粮饷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所以燕护紧紧的将这西北军团的军权,也是燕国皇室手中最后的利刃紧紧握在手中,就像传说中神龙守护着自己珍贵的宝物一般,谁要是稍微露出一点觊觎的倾向,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人吞噬。

而现在已经鬓发斑白的燕护正在用心培养着自己的接班人,所以他不能让这个接班人有任何闪失,这也是为什么燕无忌送信到肴关之后,燕护就不再让他回歇马的原因。

但有时候燕护又想着,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很多时候的很多东西还是需要以身犯险之后才能理会得到,所以燕护其实心中是矛盾的,他既想燕无忌平平安安的,又想他快点成长起来。

说完燕书以信上的内容,燕护又开始和燕无忌聊起了邱信信上的事情,胡蒙军撤退的事情自不用说,主要是关于那阵亡将士的追授问题和歇马镇新任右卫千总的事情,这些自然就无可避免的要聊到那些阵亡的人和当日突围的事,无疑都是会牵动燕无忌神经的东西。

但燕无忌的表现比燕护想像的要好,至少他能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依据大燕相关律例非常客观的给出了这些阵亡将士的追授建议。

这点让燕护颇为欣慰,看来这些日子的教导并没有白费,眼前的燕无忌似乎又离一名合格的军队统帅更近了一步。

聊完了追授,接着就聊起了歇马镇右卫千总人选一事。

“邱信的信上说现在是一个

叫柳之览的人在暂代右卫千总之职,你对此人有何看法?”燕护没有见过柳之览,不过在邱信给自己呈报的一些信件上倒是有多次提起过此人。

“柳先生确实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做事细心而且有勇有谋,营帅举荐他担任右卫千总一职,孩儿认为十分妥当。”

“嗯”燕护点了点头,但没有追问,而是反过来看着燕无忌道:“但为父想让你去。”

燕无忌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意外,自己现在只是个都尉,距离千总的位置还隔着一个副千总,虽然只是隔了一个位置,但里面所包含的东西却大有不同,都尉只负责一个单一的兵种,在作战的时候,也只需要明白自己这个兵种在这场战斗中所处的位置和用处,比如说骑兵,那我就只负责冲阵就是了。

而千总则不同,因为千总要负责麾下所有部队的指挥调配,什么时候出什么兵种,哪些兵种在不同的战况下要怎样来配合才更加有利,可以说千总和都尉就相当于厨师和墩子工的区别。

“没信心吗?”燕护微笑着看着燕无忌,眼中并没有失望或者生气的神色。

燕无忌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柳先生不公平。”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而且那个柳之览我也查过了,柳显一脉的旁系,按道理来说是没法再为官的,但人才难得,就让他做你的副手吧。”

见燕护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燕无忌也不好再推辞,点头把这事应诺了下来,燕护拍了拍燕无忌的肩膀,算是一种鼓励。

“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带着我的书信启程回燕京一趟。”

“回燕京?”燕无忌脑中一时短了路,没有明白为何要去燕京。

“你这混小子!”燕护笑骂道:“那追授的诏书可是只有你书以哥那才有,烈士家属的抚恤工作也要户部来做。”

燕无忌暗骂自己一声真笨,说起燕京,说起燕书以,似乎自己还真的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还有那个调皮的小鸿子,凶巴巴的燕长风,现在想必都长大了吧,即使这些年在这西北经历了那么多艰辛,但想到他们,心中还是暖暖的,有一种立刻就想见到他们的冲动。

而这种冲动一旦出现,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看着燕无忌脸上若隐若现的喜悦,燕护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吃过午饭再回去收拾吧,也不差这一会儿。”

“我现在还有些撑,父亲”

“叫你留下就留下,回到燕京记得去你母亲的坟前祭拜一下,代我向她问声好。”

“我明白的,父亲。”

……

燕无忌独自坐在账外看着夜空,手中拿着的是燕书以单独写给他的书信,没有什么大事,全都是在说些燕京城这几年的变化,小鸿子和燕长风的成长趣事,还有他把两人打发去云州办差的事。

当然更多的还是略带埋怨的责怪燕无忌为何不给自己写信等等。

晚上的星宿很亮,就和当年四个人结拜时的那个晚上一样,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和自己一样看着星空,思念着远方的兄弟姐妹呢?

第五十一章?骂谁贱人?

距离楚寿人回府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锦鸿等人基本已经将这楚县逛了个遍,看了很多也听了很多,反正当问到楚县县令的时候,所有人给出的答案都差不多,都说那楚县令是个好官。

锦鸿抓了抓头,有些无奈的和身旁同行的燕长风还有李玉交换了个眼神,果然大家都是明白人,这城里乡下,多残垣断壁,很显然是久未修葺所导致的,县城之中还好些,虽然没有柳如是十去其五那么恐怖,但十去其二绝对是有的,而乡下村落荒废的现象则更加严重,基本已经达到了十去其五。

若是这种都算是好官……哼哼!看来楚寿人把楚县百姓的嘴巴管得很严呐!

锦鸿在出发之前特意去了一趟户部查看昨年楚县灾前的最新人口统计,共有民户一千七百六十九户,灾后统计也顺带看了一眼,共为一千七百五十二户。

灾年有人口损失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有可能是受灾严重,丢了性命,也有可能是逃往了外地避灾,只要这个数字不超过朝廷所规定的损失范围,朝廷并不会追究地方官的责任。

但若是损失的人口超过了这个范围,那么根据损失数据的大小,灾区本地的地方官轻则革职,重则下狱问斩,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督促那些灾区的地方官们要积极做好防灾赈灾的工作,而这也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所以锦鸿在来之前,其实心中对柳如是所言,还是保持怀疑态度的,只是当进了楚县境内,看到那些新生还未长合的树皮,还有地上那些稀稀疏疏的绿芽,锦鸿才彻底信了柳如是。

这些年谎报瞒报灾情和民户损失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但只要最后查出来了的,没有一个有好果子吃,锦鸿也没想到,在朝廷如此严厉的惩处之下,还是有人以身犯险。

刚从乡下回来,燕长风和李玉觉得已经不需要再搜集什么证据了,就楚寿人谎报灾后人户损失这一条,就能将他严惩,但锦鸿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那座三层高的塔楼,经过这两天的闲逛,锦鸿也弄清楚了塔楼的具体位置,就在县衙里面,所以想准备什么时候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准备进城,今天这守城的衙役倒是没有偷懒,只是看他们的态度却是十分随意,吊儿郎当的看着一个又一个从门口通过的新人,查不查,问不问全看自个儿心情。

因为三人是去乡下走访,所以并没有穿丝带绸,而是穿着寻常百姓的麻布衣服,但就算如此,这些粗糙的衣裳穿在燕长风和李玉的身上,也无法掩盖她们的天生丽质,虽然少了些大家闺秀的贵气,但却多了些小家碧玉的娇俏,往来路过她们身边的男人,没有不将目光转向她们的。

锦鸿兀自一人在前方边走边想着事情,燕长风和李玉两人则跟在后面边走边聊着私话,也没在意过往行人的目光。

就在锦鸿已经走出城门洞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猛然爆发出来的极武之气和一阵慌乱的怒吼声,慌忙转头一看,只见燕长风正将李玉护在身后,身前五步之外有三个差役正面色不善的看着她俩,再远处还有一个面色痛苦的差役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不断蜷缩辗转,哀声嚎哭着。

“大胆贱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你们可知罪?”说话的是一名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与其他三人较为不同,应该是这群衙役的头儿。

这人的面容倒是生得颇为和善正气,若没有眼前这事儿,锦鸿和燕长风绝对会认为他是个好人,只是现在看来,可惜了那具皮囊!

李玉躲在燕长风身后,心中倒是并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是颇为惊讶,她没想到身前看起来和她一样纤弱的燕长风居然也有着这么强悍的极武修为,只是一脚,就让那个想要出手调戏自己的差役飞出老远。

这时她倒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眼前这三个差役了,他们少不得要被教训一顿,若是锦鸿或者燕长风一个心情不好,用楚寿人的案子将他们连坐,哼哼哼,发配充军那都是最好的结果。

燕长风此时心中自然没有李玉那么多想法,只是之前看见一名差役言语轻佻的拦着自己和李玉,然后一脸猥琐的就要上前动手动脚,以她的脾气哪还忍得住,一把将李玉护到身后,然后抬起一脚就将那人给踹了出去。

还好她明白现在不是把事情闹大的时候,所以这一脚只是踹在那人的小腹上的,若是燕长风再把下脚的位置稍微往下挪一点,那人估计以后都只能做太监了。

此时另外三人又围了上来,还颇为嚣张的威胁着自己,正准备再给他们一人来上一脚的时候,只见身前人影一晃,那个领头的人就“砰”的一声贴在了城门洞内的墙壁上。

“你他妈刚才骂谁贱人?”说话的自然是回身过来的锦鸿,此时他一手卡着那人的脖子,将对方凌空贴在墙壁上,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锦鸿生气了!燕长风很明显能感觉出来,虽然他还是那张十分平静的脸色,但他心中就是生气了,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女人的直觉,或者说是燕长风的直觉。

他为什么生气呢?难道就是因为那人张口骂了句“贱人”?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看着锦鸿的动作,燕长风作为当事人反倒是不生气了,一脸浅笑的看着锦鸿,眼中透着淡淡的喜悦。

李玉此时已经站回了燕长风的身边,对于锦鸿的突然动怒也是感到有些意外,然后再看看旁边的燕长风,便瞬间明白了锦鸿动怒的原因,心中颇为欣慰的同时也感觉有些黯然,原来他真的很在意这个女人。

“但没到最后,谁又能说得清呢。“李玉这样安慰着自己。

“咳!“感觉卡在脖子上的手松动了一些,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刘刀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先咳出了一丝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想来是刚才那一下让他的内脏也受了轻伤。

见此,锦鸿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便松开了卡在刘刀子脖颈上的手,倒不是说他怕把刘刀子弄出个什么事儿来,而是怕那一缕顺着刘刀子嘴角流下来的血滴到自己手上。

锦大公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洁癖。

被松开了的刘刀子双脚落到地上后并没有停下,而是双腿一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抬头瞧着俯视自己的锦鸿,他知道自己这下是碰上硬茬了。

暗道一声晦气,谁会想到

这小小的楚县会出现这样一个武道高手,因为他并没有见过极武,所以只是将锦鸿他们归并到武道高手一类。

现在怎么办?城里城外过路的百姓这么多人看着,打又打不过,跑又没法跑,索性眼睛一闭,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见着眼前这人竟有这般表现,饶是怒火之中的锦鸿心中也不禁乐了起来,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还是不宜将事情闹大,于是也不管闭目养神的刘刀子,招呼着燕长风和李玉继续回城里去了。

剩下那两名差役还想撂下句狠话之类的,但被锦鸿回头瞧了一眼,就乖乖低下了头。

等到锦鸿三人走远,原本那个一直在地上抱着小腹翻滚的家伙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看着远去的燕长风和李玉,眼中依然闪烁着贪婪。

“你刚才为何不拦着他们?“那人来到刘刀子身前,怒气冲冲的对着还坐在地上的刘刀子就是一通怒吼。

“拦不住!“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刘刀子并未打算和他交流。

“哟呵,某些人平时不是自吹楚县第一高手吗?怎么?今天高不起来了?“这人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刘刀子心中相当不好受。

刘刀子有些怒了,站起来双眼直视着对方,“关球儿,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挑衅我,不然就算你是楚公子的一条狗,我也要打死你。“

被刘刀子说成是狗的关球儿也怒了,十分嚣张的骂道:“对!我就是楚公子的一条狗,那也比你这个将自家娘子亲手送给别人糟蹋的懦夫强,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王八蛋!你敢再说一遍?“瞬间暴怒的刘刀子一拳挥了出去,虽然只是寻常练家子的水平,但也不是关球儿能招架的,这一拳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关球儿的脸上。

“噗……“一颗门牙伴随着血水从关球儿的口中飙了出来,刘刀子还想上前,但是被回过神来的另外两名差异拦住了。

“刘头儿息怒,刘头儿息怒,关哥也是有口无心,一时说的胡话。“

关球儿本想怒吼一声,“老子一直就是这么想的。“但看到刘刀子那吃人的眼神,就瞬间怂了,他倒是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是眼神中的一抹狠厉,埋得很深。

城门口后面发生的事情,锦鸿三人并不知道,几人回到客栈与一直呆在房间里的柳如是说了一番走访的情况。

“柳兄!“聊完事情的锦鸿突然双手抱拳,向着柳如是行了一拜。

“锦公子这是为何?“面对锦鸿的大礼,柳如是心中是惊诧莫名。

锦鸿摇了摇头,“不瞒柳兄,之前我对柳兄所言一直都有所怀疑,心中惭愧。“

柳如是苦涩一笑道:“锦兄有所怀疑,在下自然理解,因灾祸而导致民户十去其五确实过于骇人听闻,只是如今……。“说着柳如是突然对着锦鸿三人跪了下来。

“既已探清事实,还请锦公子,燕姑娘和小姐尽快为我做主,让我家娘子早日脱离那囹圄。“

燕长风和李玉慌忙叫起了柳如是,而锦鸿则是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的那座三层塔楼,“是该去看个究竟了!“

第五十二章?关球儿的因果报应

楚县的夜晚还比较凉,刚一入夜的县城就已经看不到几家还在营业的店铺了,就连烟柳之所也关了门,这当然和楚县锐减的人口有关。

据柳如是说,在上任县令治理下的楚县,晚上也是非常热闹的,灯火通明的喧嚣要一直持续到的半夜子时以后,甚至有些店铺是通宵都开着。

当时县城里还有一家高档的酒楼全天都在营业,也是楚县周边有名的烟柳之所,就连那些郡城的人都要跑过来,不过现在也都关了门,说是酒楼的东家突然暴毙,不过那东家的妾室后来却成了楚寿人的七姨太,原来可是远近闻名的花魁。

更夫已经开始叫更,锦鸿所住的房间里突然一道黑影从开着的窗户中窜出,速度极快,几乎肉眼难辨,几个跳跃间就从客栈的位置落到了那座三层塔楼之上。

除了他晃动的人影,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夜色带来任何的不用。

落在屋顶的锦鸿并没有运起极武,因为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里面的那个东西应该能感应到极武,所以锦鸿轻手轻脚的翻过三楼外的栏杆,这对于精通身法的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从窗外看去,屋子里并没有掌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所以锦鸿就这样轻轻的靠在墙壁上,静静的用灵识去感觉里面的气息,那个奇怪的气息。

锦鸿的灵识就如同在寻找食物的蚂蚁,在三楼的房间里东碰西撞,然而并没有找到那股气息的来源,于是锦鸿伸展着灵识往第二层蔓延着,顺着楼梯往下,那股气息就越来越浓,正当锦鸿的灵识想要开始搜寻第二层的时候,一股颇为突然且十分强大的极武气息就如雪崩一般轰然将锦鸿的灵识给赶了出来。

灵识的急速回退带给了锦鸿一阵剧烈的心神波动,口中一甜,暗道不好的锦鸿连忙收稳心神,转身跃向远处。

就在锦鸿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夜色的一瞬间,又一道看上去颇为婀娜窈窕的暗影出现在了这三层塔楼的顶端,只见这个身影左顾右盼,在急切的寻找着什么,等了一会似乎并没有结果,然后轻哼了一声,就那样在原地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

察觉到那塔楼顶端之人已经退去,此时坐在一处隐秘角落中的锦鸿轻轻松了一口气,暗怪自己大意,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锦鸿只是以为那个散发出特殊气息的东西是一件物品,没想到却是一个人,而且根据刚才的情况来看,那人的极武修为相当强悍,具体有多强,锦鸿也不清楚,但至少比可列、李四娘之流要强得多。

所以锦鸿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直接往客栈跑,而是往了相反的方向,他怕万一自己的气息暴露,自己在交手的时候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难道是隐世的高手?不对啊,孔先生以前不是说过,藏云雪域之外没有真正的极武高手。

不过回想起那老头儿当时说话的神情,似乎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对!确实是犹豫了一下。

“这个老不休,为了让我给你买烧鹅,又骗我!“

不过这小小楚县居然有这样的极武高手,倒是激起了锦鸿心中的斗志,难得遇见一个能打的,他当然不会放过。

一下跃上房顶,确认没人之后,再次几个闪身,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

今晚没有安心睡觉的,显然不止锦鸿一人,在楚县县城东面的一处民房中,一名男子穿着睡

衣坐在屋中的八仙桌旁,桌子上摆着些水果,这名男子拿起一个苹果兀自啃着,衣着整齐的关球儿正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的应承着。

屋里只在桌上点了一盏烛火,所以光线并不是很亮,关球儿身后的炕上躺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身体紧裹在被子里,背对着两人,似乎是睡着了,也可能是在假寐,只是眼眶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你说什么?今天县城里来了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然后刘刀子那家伙不让你们上报?“

“回禀楚少爷,正是!奴才说要将此事立马禀报给少爷您,但是被那刘刀子不由分说的阻止了,而且还打了奴才,您看这脸到现在还肿得和包子一样,前面门牙也被他打掉了,说话都漏风。“被关球儿唤作楚少爷的人正是楚寿人的儿子楚如秦。

今天白天关球儿被刘刀子打了之后,一直怀恨在心,当下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事儿添油加醋的上告给楚如秦,于是下了执勤班后,谎称要去药店看看被刘刀子打伤的脸,然后就直接奔到了县衙。

刚好楚如秦在家里正闷得慌,被关球儿这么一说,当下就表示要去让刘刀子好看,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楚如秦就改变了注意,借说天色已晚而且没吃晚饭,就要去关球儿家里吃饭。

关球儿心中“咯噔“一下,一个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心头,但看着眼前跟在楚如秦身后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又不敢违背,于是买了些好酒好菜领着楚如秦回到的自己家中。

果然,和关球儿心中所想的一样,楚如秦自从进了院子,那眼睛就没有从自己娘子的身上挪开过,关球儿暗暗心惊,有心想将自家娘子打发走,于是对着忙前忙后的娘子道: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带的钱不够,所以没有买多少酒,你再去买些来,还有老丈人家的那个腌蒜头还有没有,你再去拿点。“

关家娘子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暗道你不是不喜欢吃那腌蒜头么,上次拿了点回来,你就吃了一个就不吃了,而且娘家在城西,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个把时辰。

张嘴刚想问话,就见关球儿对着自己暗暗使了个眼色,再看那做公子哥儿打扮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顿时慌了心神,随便拿了些铜钱,就往外走了去。

“诶…“十分轻佻的语气自楚如秦口中发出,同时站在门口的两个大汉将身体往门口一挪,堵住了关球儿娘子的去路。

“关家娘子好生无礼,有贵客临门,那有离家而去的道理。“

关球儿见状慌忙一脸讨好的的凑到楚如秦身边道:“公子误会了,只是小人买的酒食有点少,所以才叫我家娘子再去买些,若有得罪,还望公子大人大量,饶了我和我家娘子。“

楚如秦自是不吃这套,有些阴沉道:“有这些就已经够了,本公子贸然来访本来就有些唐突了,哪还敢让关兄再多破费。“

楚如秦顿了顿,双眼瞧着关球儿的反应,“近来衙内来了几个关系户,想在县里谋个差事,但县里名额都满了,我爹就让我想办法腾出几个来,想到这事儿就头疼呢,关兄在衙里当差也好几年了,今日本想来咨询一下关兄的意见,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说着就迈步往门口走去,关球儿哪还听不出楚如秦话里的意思,要是让他就这样走了,那自己的饭碗没了还是小事,主要是还被楚如秦怀恨在心,保不准以后会出什么幺蛾子,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作为跟楚如秦

走得比较近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于是慌忙上前告罪,好说歹说就差跪下磕头,才把楚如秦又请回了屋里。

楚如秦一脸笑意的和关球儿称兄道弟的喝着酒,一阵胡吹海夸,让关球儿倒有些飘飘然了。

两人差不多酒足饭饱,关家娘子将剩下的酒菜也都收拾妥当,端了两杯茶水进来,然后就那样伺立在一旁,显得有些拘谨。

楚如秦把目光又再次移到了关家娘子身上,眼中的炙热更胜之前,也不点名,直接说道:“本公子想和管家娘子单独说两句话,不知可否?”

关球儿心中哀叹一声“还是来了。”本能的想拒绝楚如秦,但话到嘴边,就被楚如秦的眼神给生生逼了回去,桌下紧握的双拳,指甲都快要抠进了肉里,他现在真想一拳打在楚如秦的脸上,让后让他滚蛋,就像白天刘刀子打自己一样。

但是他不敢!

“关兄?”楚如秦的语气阴沉了起来。

“相公!”关家娘子紧紧拽着已经站起身来的关球儿,一脸乞求的看着他,关球儿没有去看自家娘子,也没有去看楚如秦,只是低着头犹豫半饷,然后一把甩开关家娘子拉着他衣袖的手,快步走了出去,然后“哐当”把门关上。

关家娘子慌忙上前,想要夺门逃走,但就在她的手刚摸到门栓的时候,外面“咔嚓”一声响起,那是上锁的声音,有人从外面把门给锁了,而外面的几个人只有他相公关球儿有钥匙。

楚如秦一声轻笑,这才慢慢走向了关家娘子。

听着屋内的呜咽和喘息,守在屋外的关球儿失魂落魄的依靠在房门上,脑海中不知怎的就回想起了白天咒骂刘刀子的话语:“对!我就是楚公子的一条狗,那也比你这个将自家娘子亲手送给别人糟蹋的懦夫强,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现在他有些后悔说这些话了,所谓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是不是自己不说这些话,现在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想到此处,关球儿竟嘤嘤的哭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消雨歇之后,里面的楚如秦敲了敲房门,示意外面的人把门打开,关球儿似乎没有听见,并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楚如秦的敲门变成了砸门,关球儿才哆哆嗦嗦的站起来想去把锁打开。

这时早有楚如秦的家丁抢上前来,一把夺过关球儿手中的钥匙,把锁打了开来。

关球儿慌忙跑进屋内,只见楚如秦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子旁,手中握着个苹果正在啃着,而关家娘子则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背对着众人。

于是就有了最开始大家看见的那幅画面。

听了关球儿的的汇报,其实他对于刘刀子打关球儿的事一点都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有关球儿口中所描述的那两名美若天仙的女子。

楚如秦阴阴一笑,心中有了打算,穿起自己的外套后就往门口走去,关球儿赶紧跟着,自始至终都强装着一副笑脸,只是这笑比哭都难看。

“哦,对了!”楚如秦从家丁那里接过来一锭银子,交给关球儿道:“你家娘子不错,关兄真是好福气啊,这钱拿去给她置办些胭脂水粉,再扯些上好的布匹做些新衣裳,女人要靠养!”

关球儿看着远去的楚如秦,直想将手中的银子砸向他的脑袋,但又不敢,也有些舍不得,拿在手中掂了掂,足有五两,这可是他一年的俸禄。

第五十三章·县衙里的后院

楚寿人今天难得起了个早,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张艳秋,楚寿人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都已经回来五天了,这府中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现在却只有眼前的张艳秋这一个姨太太了,他楚大老爷何时这么落魄过,想当初这院子里可都是住满了人的。

想到这楚寿人心中就又开始埋怨起院子后边的那个老太婆了,刚准备开口骂两句来缓解一下心中的怨气,突然胸口一痛,让楚寿人忍不住惨叫一声,然后又重重的倒回了床上。

一旁睡熟中的张艳秋被楚寿人这一声惨叫给吓了一跳,然后坐了起来,用被子裹在身上,就那样冷冷的看着床上面色卡白的楚寿人,她巴不得楚寿人就这样躺着永远起不来。

大约过了十息时间,楚寿人的呼吸慢慢变得平静,脸上也恢复了血色,看了一眼一旁的张艳秋,然后坐起身来一巴掌甩在了对方的脸上:“你巴不得我死对吧?我死了你以为你就能逃离我的掌心,去见你相公?”

张艳秋红着眼眶,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然后也不理会楚寿人,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瞧见张艳秋的反应,楚寿人心中一阵得意,若不是有急事,他现在真想把张艳秋再次压在身下。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最诱人的!哈哈哈……”

穿戴好后的楚寿人挑了挑张艳秋的下巴,就往门外走去,出了门后的楚寿人脸色变得阴沉沉的,刚才那突然的剧痛是那女人传唤自己的一种方式,虽然自己也有过抗议,不过似乎没有任何效果。

轻车熟路的绕过几件空房,里面的摆设都还是整整齐齐的,以前都是他的几位姨太太住在里面,不过现在她们可能骨头都已经化成灰了吧。

得尽快再多找几个才行,虽然张艳秋这女人确实不错,但就这么一个久了,还是有些厌烦的,府上那些用人女婢又入不得他楚寿人法眼的,想到这楚寿人就有些头疼,看来还是得多去外面逛逛。

又走过两件空房,然后跨过一道颇为窄小的院门,楚寿人就进到了楚县县衙的第四进院落。

虽说现在都快要进入夏季,按理说应该是百花齐放,绿意盎然,但这个院子里与外面却截然不同,依然还是枯叶残花,凉风嗖嗖。

楚寿人并没有在意这些景象,他虽然来这边的次数不多,但对这些已经习惯了,因为他知道那个女人有古怪,所以她住的这个院子如此古怪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院子里并没有其他建筑,只有院子中间的一座三层高的塔楼,而此时每一层的门都是关着的,楚寿人走到第一层的门外,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那个女人的声音。

“吱呀!”楚寿人推开了房门,屋中颇为昏暗,只是伴随着楚寿人开门时,外面的一道光束从门外透入,才让楚寿人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饶是楚寿人来过多次,但是每一次进来这座塔楼的时候,心肝儿还是会轻轻颤动着。

因为屋里太久没人打整,所以透着淡淡的霉臭味,屋内的装饰还是保持着最初修建时候的样子,看得出当初修建的时候还是颇为用心的。

楚寿人进了屋来,然后又轻轻把房门关上。

“上来。”又是那个不轻不重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神采。

楚寿人手脚并用的往楼上爬着,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别看他楚大老爷在百姓面前威严狠厉的样子,但面对这女人的时候,他却怕得要死。

好不容易上了二楼,此时的楚寿人已是大汗淋漓,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健身运动。

里间的帘子也在楚寿人喘着粗气时掀了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名年约三十的美妇人,一颦一笑皆是姿色,一走一摇尽是婀娜,看得楚寿人不自觉的轻轻咽了咽口水。

但眼中更多的是恐惧。

因为眼前这人的模样竟和那死去的九姨太一模

一样,只是眉宇之间没了之前的朴实,多了媚人的妖艳。

“怎么?不认识我了?”语调轻黏,有种娇嗔的味道。

“九姨太?”楚寿人傻傻的问着。

女人抿嘴一笑,“呵呵,好一个轻佻的登徒子,我可是你娘亲!”

饶是已经将世俗所谓的所有伦理道德都抛于脑后的楚寿人,在听到“娘亲”这两个字的时候也不免神色一滞,眼神闪过一丝的不安与愧疚。

有些颤巍巍的跪在了女人的面前道:“娘亲唤孩儿来可有训示?”

“好生无趣!”女人似乎有些着恼,一改之前的媚态,说起了正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两天县城里来了个高人,似乎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叫你来是想警告你,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的,别给我惹出什么祸事来,到时候我可不会再出手帮你擦屁股。”

“高人?”楚寿人感到颇为新奇,说实话,他心中十分好奇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居然能让眼前的这个女人也心生忌惮。

“嗯!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若不是他主动跑来招惹我,我可能还不知……。”女人似乎觉得自己和楚寿人说得有些多了,所以话到一半就突然收了口,然后话锋一转。

“可记下了?”

楚寿人慌忙磕头称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然后在女人道出一声“出去”后,就那样跪着往楼梯口退了过去,然后慌慌张张跑下一楼,夺门而出。

出来之后的楚寿人顿时感觉方才压在身上的那股威势没了踪影,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恍然发现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回头瞅了眼身后的那座塔楼,每一次进去都仿佛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朝,然后头也不回的快速往院外走去。

……

关球儿今天只站半天岗,所以还未到午时的时候,他就找了个借口溜掉了,不过因为他有县太爷的公子楚如秦罩着,所以管工的小吏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一天吃饱了撑着去做有可能得罪楚公子的事。

关球儿往着家里走去,心中想着回去要好好管教管教他家娘子,自从上一次楚如秦去了他家之后,他家娘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以前那个贤惠体贴的女子,每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动不动就给关球儿脸色看,晚上行夫妻之礼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的,像个死人一样。

正想着心事的关球儿急冲冲的走着,眼角却忽然瞟见了两个身影,晃眼间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关球儿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拍,“嘿,还真是!”

那两个被关球儿瞅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燕长风和李玉,自从前天几人回来之后就一直留在客栈中,本来说是第二天就去县衙把楚寿人给办了的,结果第二天锦鸿脸色却有些不好,据他自己说是染了风寒。

锦鸿染了风寒!

这还得了,燕长风赶紧去城里找来大夫,给锦鸿瞧了瞧,然后又给他开了些药材调理,看着那老大夫眉头暗皱的样子,锦鸿心中就好笑,感染风寒那只是他编造的借口,其实真正的是他前晚被那人给轻创了一下,只需要运气调理两天就好。

这些当然不能给燕长风和李玉说,所以那大夫开的药,锦鸿也在燕长风和李玉关切的眼神中一滴没落的喝完了。

今天正好第一副药用完,虽然锦鸿百般表示自己已经好了,但不放心的燕长风还是决定让他再吃一副,李玉这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而柳如是自知没有发言权,所以当锦鸿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只是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而关球儿现在看见的,就是燕长风和李玉取完药正往回走着。

关球儿倒也聪明,他并没有立马跑上去说我家楚公子看上你俩了,乖乖跟我走之类的蠢话,毕竟对方的武力值他是亲眼见过,也亲身感受过的,若是那样做肯定又会被那女人一脚踹飞。

所以关球儿就这样缓缓的跟着,一直远远看到她们进了客栈后,才屁颠屁颠的往家里赶去,在他想来,找到了那两人的落脚点,当时大功一件啊。

吃完午饭后就去县衙找楚公子禀报这事。

当关球儿赶回家里的时候,见自家院子的门是关着的,心忖这娘们儿是越来越过分了,大白天的关门作甚。

于是一个踏步把门猛然推开,不过当他推开院门之后,就有些呆了,因为院中站着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这人他自然认识,正是随时跟在楚如秦身后的那个家丁。

那家丁也瞧见了楚寿人,但没有理他,也没有和他说话,只是横了他一眼,向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院门,示意他关上,关球儿这时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脸上微微抽了抽,还是转身将院门关上,来到院中果然听见房间里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该死的婆娘,和老子在一起的时候就跟死人一样,和他楚如秦就叫得这么大声!”关球儿心中怒骂着,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大约又等了有半刻钟的时间,房间的门开了,楚如秦边系着腰带,边往门外走来,待抬头看见院中站着的关球儿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然后笑着迎了上来道:

“实在不好意思啊,关兄,没想到你今天会回来的这么早,对不住对不住,下次回来你可先提前通知我一声嘛。”

这话听得关球儿直想吐血,心中暗骂一句王八蛋,但脸上还是强迫着自己挤出些笑容来。

“楚少爷光临寒舍,那是奴才的福分,少爷只要想来,尽管来便是,奴才欢迎还来不及呢。”关球儿虽然心中很不情愿,但客套话还是顺嘴说了出来。

“当真?那本少爷可就不客气了!”楚如秦脸上的笑容更胜了一层。

“噗~”关球儿心中是真在吐血了。

这时关球儿的娘子也走了出来,看得出现,她是在里面重新收拾了一番才出来的,似乎想极力掩盖些什么,但是那脸上和脖子上一片还未来得及消退的潮红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那个关家娘子,你拿这钱去买些酒食回来,难得和关兄聚到一起,今天咱们不醉不归。”说着接过身后家丁递过来的银子,交给了关家娘子。

关球儿现在有种错觉,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楚如秦的家里,而不是自己家,而眼前这个女人是楚如秦的妻子,而不是自己的。

看了看楚如秦,又看了看自家娘子,关球儿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戚之感,老人家都说娶媳妇儿不要取那种漂亮的,看来这些话都是经验之谈!

楚如秦瞧着关球儿的反应,毫不在意的嘿嘿一笑,心中甚是得意,要不说他是楚寿人的儿子呢。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楚寿人喜欢这种欺负人的感觉,他楚如秦也完美的继承了楚寿人的这一点,也喜欢这种欺负人的感觉。

关球儿哀叹一声,想着哪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写纸休书,把那娘们儿送给楚如秦罢了。

其实他哪知道楚如秦心中所想,自从楚寿人回了县衙之后,那是天天霸占着张艳秋,而原本的那个新宠九姨太却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这么多天来楚如秦只得憋着,后来因为一时兴起到了关球儿的家中,发现关球儿的妻子颇有姿色,于是就起了念头。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关球儿却十分懦弱,楚如秦对此自然乐见,于是略施手段就将关家娘子弄到了手,然而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时新奇,当这股新奇感过去了,也就不会再来了。

至于说把关家娘子送给楚如秦,他是打死也不会要的,那关家娘子无论样貌身段都不及张艳秋的一半,如何能如他法眼。

不久关家娘子买了酒食回来,楚如秦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招呼着关球儿落座,酒过三巡,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关球儿才将回来看见燕长风和李玉的事情说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时候到了

用过午饭的楚寿人准备午睡一会儿,但是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心理毛躁燥的,就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于是她准备去找张艳秋降降火,但当他才跨出房门的时候,一个家丁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边跑还便边喊着:“老爷,不好啦,少爷被人给打啦!”

楚寿人掏了掏耳朵,没错,那家丁确实是喊的“少爷被人个打了!”这让楚寿人一下来了精神,有好多年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吧,在楚县这地界上已经好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

楚寿人记得最近的一次,还是楚如秦与那酒楼老板为了一个花魁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当时报信的人也是这般喊的,结果又怎样?

饶是对方财大气粗后台硬,自己还不是请了后院的那女人悄悄把对方连同他的后台一起给办了,然后那花魁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自己的七姨太,只是可惜收入府中只有两年,就被后院那女人给弄死了。

如今这事儿又来了,还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儿,楚寿人倒是颇为好奇,等到那家丁跑到面前,楚寿人整了整衣衫,故作威严道:“慌什么慌,前面带路!”

楚寿人好整以暇的出了县衙,顺道叫上了正在值班的张捕头,领着十来个衙役往出事的地方赶了过去。

这张捕头年方四十,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颇为威武,是楚寿人手下的第一号打手,据说当年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不知道为何会跟楚寿人,还在他手下做了捕头。

这张捕头也不是个什么善茬,一般楚寿人干的坏事大多都是这家伙领着一票人去执行的,当初跑去柳如是家收税,然后给张艳秋“善意”的指条出路的家伙就是他,只有当遇到这张捕头摆平不了的事情,楚寿人才会去请后院的那个女人出手帮忙,毕竟后院那个地方,楚寿人是一步也不想踏进去的。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赶到事发地点,正是锦鸿他们所住的客栈外面,此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不断哀嚎的人,其中一人正是楚如秦。

此时的楚如秦哪还有上午在关球儿家的那般神气,紧紧捂着下体在地上翻来滚去,蓬头垢面,脸上的神色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和痛苦,华贵的长衫上沾满了泥土也是不管不顾,只见他双手捂着的位置已是一片血红,此时还有鲜血正在不断的从双手的指缝间流出,眼看已是废了。

饶是楚寿人心中已经做好了楚如秦被打后凄惨的样子,此时见到他这般模样,也不禁心中一颤,慌忙带人跑上前去蹲在楚如秦身前细细查看,待确定楚如秦已经被人绝了后时,平时人前淡定威严的楚寿人突然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锦鸿三人,状若疯狗般睚眦具裂的吼道:“是不是你们将我儿打成这样的?”

其实楚寿人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毁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上,但对于自己的儿子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寄托,他就想着自己的儿子能不受那个女人的影响,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然后为他楚家开枝散叶。

这也是他精神上唯一的寄托,然而今天,这个寄托却被眼前的三人给毁了,所以说现在的楚寿人已经疯了,他不会再有任何的顾忌,也不会再考虑任何后果,他现在想要的,就是要狠狠的报复眼前这三个人。

燕长风一步跨出,蔑声道:“是我做了,你待如何?”

“如何?哈哈哈哈哈哈”楚寿人狂然一笑,“既然你废了我楚家的根,那我就要让你这贱人……”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了楚寿人的脸上,楚寿人一脸懵逼的抬头看着眼前的锦鸿,他连对方何时跑到自己身前都没看见,更别说对方打他的那一巴掌。

“你他妈骂谁贱人?”又是这句话,不过这次说的比上次更加霸气。

燕长风本来正在气头上,但因为锦鸿的这一下,倒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李玉也颇有想笑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心中暗道:“若是他也能这般护我,那该多好。”

楚寿人一扭头,面目狰狞的吼道:“张屠子,你死哪去了?”

此时自有一人应声站了出来,不是那个张捕头是谁,之前之所以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站出来,是因

为刚才锦鸿那一下,他和楚寿人一样,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就移动到了楚寿人的面前。

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很识趣的没有出来叫战,然而此时楚寿人发了话,张捕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这位公子,你无端来我楚县闹事,还打伤楚公子和诸多衙役,便是闹到州治老爷那去,今日之事也是善了不了的,不如给在下个面子,你与两位姑娘随我去县衙走一趟,大家心平气和的聊聊如何?”

锦鸿轻轻一笑,一脚将楚寿人的头踩在地上,引来周围围观的百姓一阵惊呼,不过这些惊呼似乎夹杂着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在里面。

“张捕头是吧,你少来这套,你的事我也没少了解过,原本是这楚县西北五十里外牛头山的土匪,专干些劫财害命的勾当,人送外号张屠子,你也是碰上了楚寿人这狗官,才从土匪摇身一变成了官差,这些年你在楚县干的坏事比他楚寿人少不了多少。”

见自己的老底被人一撸到底,也顾不得脸面,狰声问道:“你待如何?”

锦鸿看了眼脚下还在不断挣扎怒骂的楚寿人,松了踩在楚寿人头上的脚,不等楚寿人起来,对着楚寿人的双腿就是一脚,这一脚倒是用上了十足的力道,一听两个“咔咔”声响,楚寿人脚下一弯,跪了下来,显然是腿骨被锦鸿的那一脚踢断了。

锦鸿对着燕长风使了个眼色,燕长风会意,转身回了客栈之中,不过片刻又再次走了出来,只是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废了双腿的楚寿人满脸诧异的看着那个跟着燕长风出来的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还认得此人吗?”燕长风凛然一问。

“柳……如……是“楚寿人一字一顿的念出了此人的名字,楚县县城并不大,所以柳如是的名字楚县的百姓也都多多少少听说过,此时听闻楚寿人喊出此人的名字,大家猜恍然大悟,然后这些人群彻底沸腾了,想来这三人就是柳如是从京城请来的帮手,这下楚寿人要完啦。

一念及此,那些被楚寿人欺压过的百姓纷纷开始破口大骂楚寿人,更有甚者眼中含泪的细数着楚寿人对他家所做的坏事。

“我家娘子现在何处?“不去理会周围的百姓,刚走出来的柳如是便一头奔到楚寿人的身边,拧着他的衣裳吼道:”把我娘子还给我!“

一旁的张屠子见那三人似是大有来头,而且楚寿人显然已经失势,就想趁着现在乱哄哄的局势准备脱身,只是在刚一转身的时候,突然感觉腿部一酸,接着“咔咔“声响起,也直接跪了下来,锦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和楚寿人一样,一脚踢断了张屠子的腿骨。

锦鸿提着张屠子就和拧着一只死狗般来到楚寿人的旁边放下,环顾着周围那些惊慌的衙役道:“不想和他们一样的,就乖乖过来这里跪着。“

那些平日里跟着张屠子耀武扬威的楚县差役此时如同斗败的公鸡,一个个十分自觉的来到楚寿人和张屠子身后,整齐的跪着,而原本那些随着楚如秦过来的人,也在锦鸿威胁的眼神下,不再装晕,而是乖乖爬了起来顺着那些人后面跪着。

只有楚如秦还躺在地上,身下流了一大滩血,他确实是疼晕了。

“哈哈哈……“就在柳如是问过之后,楚寿人忽然一声狂笑:”毛头小儿,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无知之极!无知之极!“

突然楚寿人拿起一个暗红色的小瓶子,然后狠狠摔在地上,瓶身应声而碎,一滩血红色的液体洒了一地,伴随着阵阵腥臭味儿。

锦鸿见到这个东西,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捂着鼻子,而是眉头紧皱,因为他从这些液体之中感受到了那股特别的气息,而且很浓。

此时楚寿人仰天长啸道:“你若再不现身救我,今后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祭你半分!“

楚寿人的怒吼,让锦鸿全身不自觉的戒备了起来,放开自身的灵识,感受着周围任何一丝一毫的极武波动。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料想之中的强敌并没有出现,楚寿人的脸色从最初的猖狂慢慢变得难看,然后又再度狰狞,再次扬天怒吼道:“哈哈哈……你这个贱女人,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给卖了,你不得

好死,你不得好死…!“

吼着吼着竟带起了哭腔,楚寿人都不记得自己又多久没有哭过了,好像从自己第一任妻子荀娘被那个女人杀死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吧,没想到这大哭一场的感觉是这么好。

哭着哭着,楚寿人的眼睛不自觉的就闭了起来,脑海中就像是在演戏一般,将他从十几年前荀娘死后的经历一幕幕飞快的在脑海中演绎着,当那些片段都演完了之后,楚寿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让站在他身旁的锦鸿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远处的人看不清楚,但站在近处的锦鸿却看得真真切切,之前楚寿人的眼睛中阴郁之气很重,让他的整个眼睛看上去给人一片灰蒙蒙的感觉,就好像要下雨的天空一般。

而此时他的眼睛却没有了之前的阴郁,如雨过天晴的天空一般澄澈。

他忽然抬头对着不远处的柳如是道:“张艳秋还在府上,她的房间是第三进院落西北边的那个,快去!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楚寿人,柳如是感觉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

柳如是看向锦鸿,见锦鸿点了点头,立马就向着县衙飞奔了过去,燕长风这是也抢步跟上,经过锦鸿身边时,匆匆撂下一句:”这书生不会武功,恐怕进不了县衙,我跟着去。”

李玉这时也想去,但被锦鸿拦了下来。

“我也想去帮忙。”

“你去只会帮倒忙,长风可顾不过来你们两个。”

李玉眼中一暗,但锦鸿说得在理,她无可反驳,锦鸿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打击人,于是轻声道:“有他们两去就可以,只是去把柳如是的娘子接出来,没什么危险的,你和我就留在这里等等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很有主见的她,对着锦鸿却从来不知道拒绝,见锦鸿如此说,李玉立马乖乖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旁的楚寿人这是很不合时宜的插嘴道:“这位公子,县衙并不安全。”

锦鸿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楚寿人苦涩一笑,接着道:“县衙后院有个怪物,以吸食女人精血为生,我刚才打破的这个瓶子就是她给我的,说是危难之时用这个方式唤她。

方才我打碎了瓶子,她虽没来,单页必定察觉到了,所以她极有可能吸掉张艳秋的精血,或者抓着她远遁。”

“这是她给你的?”锦鸿厉声问道。

见楚寿人点了点头,锦鸿一拍额头吼道:“你他妈为何不早说?”

然后拔腿就想往县衙跑去,但又顾忌到这边这些犯人,正犯愁之际,一旁走出来个中年男子,身后带着五六个人,对着锦鸿拱手道:“若信得过在下,就将这里交给我等。”

锦鸿闻声看去,来人正是前天在城门口让锦鸿摁在城门洞中的刘刀子,显然锦鸿并不信任他,但一旁跪着的楚寿人却道:“你可以信任他,他和我们不同。”

说完眼中闪过惭愧之色,便不再言语,倒是刘刀子等人颇为惊讶的看了一眼楚寿人。

“好,那就交给你了。”虽说肯定他们的是楚寿人,但锦鸿现在信任楚寿人,自从他的眼睛变了之后,他就没有理由的信任了这个曾经的“狗官”。

想了想,锦鸿还是一把抱起李玉,然后向着县衙方向飞奔而去,虽然他选择相信刘刀子等人,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完全放心这些人,所以他要将李玉带上,就算那些人有问题,顶多就是把那些犯人放了,对于锦鸿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若是把李玉留在那里,万一出了事,那问题就严重了。

柳如是一路狂奔到了县衙,也不招呼,直接闯了进去,期间也有里面的衙役和家丁出来阻挠,但都被及时赶到的燕长风打发了。

按着楚寿人给的地址,两人快步来到了第三进院落西北边上最角落的那间屋子外,只见一名姿色秀丽的女子正倚在窗户边上低头做着女红,一头青丝自由散落着,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缕哀伤。

虽然只能看见半张脸,但柳如是的心还是止不住的狂跳了起来,缓缓的放慢了脚步,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前的人儿。

那女子不是张艳秋还能是谁!

第五十五章?重逢

张艳秋细心的纳着手中的鞋垫,每一针每一线似乎都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加上手上这一双,已经整整一百双了吧,都放在床下的那个箱子里,虽然张艳秋知道它们永远都不可能再有用得上的那一天,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毕竟那是她唯一的寄托了。

刚才一个还算处得来的女婢跟自己说楚如秦在外面被人给打了,楚寿人领着一票衙役去给楚如秦寻仇去了,也不知道又会是哪家要倒霉了,张艳秋哀叹了一声。

许是头低久了,脖子稍稍有些酸疼,张艳秋停了手上的动作,想抬头起来仰仰脖子,哪知顺眼看去,一个衣着灰色长衫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脸颊有些消瘦,眉宇间似有愁容,但更多的是喜悦。

张艳秋手中的针线不知在何时已经滑落,细嫩的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但眼泪却雨滴般不争气的一滴又一滴的落了下来。

那一袭长衫她如何不认识,那是她就如今天这般倚在窗口边,脑中回想着他的音容相貌,一针一线的缝制出来的,而那张脸,更是在每个日日夜夜都让自己肝肠寸断。

“娘子!”一声轻唤,就像往昔他外出归来呼唤自己一般,平常但很温暖。

“……相…相公”一声呼唤自张艳秋口中喊出,道尽了心中的辛酸与无助,此时的她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这些日子的惶恐与绝望,痛苦与思念,都一通宣泄在了这失声的痛哭之中。

柳如是快步来到张艳秋的身边,也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紧紧将身前的人儿搂入怀中,紧紧的,紧紧的,好怕再一次分开。

燕长风一直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两人的重聚,可以想象张艳秋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着怎样的遭遇,那是一个让所有女人都绝望到想要一死了之的处境吧。

是怎样的一个信念一直支撑着她,让她坚强的活了下来,是对生的渴望吗?燕长风觉得不是,更多的应该是她对柳如是的那份眷念吧。

“若我以后和锦鸿分开了,这份眷念是否会让我也坚强的去面对一切呢?”燕长风不由自主的想着,然后又狠狠的摇了摇头,“不,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回过神来的燕长风见柳如是已经牵着张艳秋走了出来,当张艳秋见到远处立着的燕长风时,身体微微一怔,就算是同为女人的她,也忍不住想要称赞一番,确实是谪凡的仙子。

燕长风立刻迎了上去,面前的两人虽然都是眼红红的,但眼中的喜悦却难以掩饰,拱手笑道:

“恭喜二位终得团聚!”

“燕姑娘,这便是我娘子张艳秋。“柳如是给双方作着介绍,”艳秋,这就是刚才给你说的来自京城的燕姑娘。”

张艳秋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对着燕长风微微一福:“艳秋谢过燕姑娘搭救之恩。”

燕长风点了点头:“柳家娘子莫要客气,我们还是……”

燕长风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两位这是要将我这八儿媳带到哪去呀?”

说完一道妖艳的身影从后院的窄门处悠悠的走了出来,燕长风

和柳如是具是一脸疑惑,这年轻女子怎会将张艳秋称八儿媳?

张艳秋此时也是神色一变,眼前出现的这名女子她自然忍得,就是楚寿人强纳的九姨太,原名齐敏儿,据说是楚县捕头刘刀子的夫人。

那楚寿人因为看上了刘刀子的这位夫人,所以用尽了办法找刘刀子的茬,最后还把刘刀子的捕头位子给夺了,贬为一名守城门的小领班。

“她不是随楚寿人回了乡下后,就没再回来么?怎会出现在这里?”张艳秋心中暗忖,当初因为齐敏儿的房间就在张艳秋的旁边,而且两人都是被楚寿人强迫来的,所以同病相怜的两人自然还算熟络,但当初的那个齐敏儿可没有眼前这个齐敏儿这般妖艳,虽说也颇有姿色,但却是一名十分朴实的女子。

“敏儿,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家相公和燕姑娘来救我了,你也快随我们逃出去吧。”张艳秋虽然疑惑,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是想要带着齐敏儿一起逃离这里。

“哟,艳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已经从了我家寿人,怎还能和前夫这般藕断丝连呢?”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特别是张艳秋,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凄苦无比,原本以为就这样逃离了这里,就能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把它忘掉,抹掉,然后和自己的相公柳如是开始新的生活。

但现实为何却对她如此残忍!

柳如是面色铁青的瞪着那名妖艳女子,虽然他来之前就已经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如今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怒由心生,愤怒的吼道:“你到底是谁,莫要在这信口雌黄,污我娘子清白!“

“哼“轻哼一声,妖艳女子并无半点介怀柳如是对自己洒来的怒气,”张艳秋,你莫忘了齐敏儿可是就住你隔壁的,你和寿人每次莺鸣柳叫到什么时辰她可是一清二楚的,还有你那时的声音,哎哟哟,还真是挺令人遐想的。“

张艳秋使劲挣扭着柳如是握着的手,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面目再面对柳如是了,她现在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或者一死了之!

柳如是哪里肯放手,他知道那女人说的都是真的,但那又如何,这并不是张艳秋的过错,他知道那时的张艳秋是多么的无助,也知道张艳秋对自己的心,所以在他心中并没有生张艳秋丝毫的气,反而是更加疼惜,一把将已经泣不成声的张艳秋再次紧紧搂入怀中,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着安慰的话语,抚慰着她绝望的情绪。

燕长风起初只是疑惑,所以并未出声,但听到现在,她虽然还不清楚这妖艳女子是谁,但她绝对是来搞事情的,所以燕长风一步踏出,周身极武砰然爆发,一股无形的气势直接冲向不远处的妖艳女子。

但让燕长风惊讶的是,那妖艳女子依然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妖媚的笑容。

“哟,想不到还有个极武修行者,还是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啧啧啧,虽说这副皮囊才换上没多久,但你的身体我确实很心动。“

妖艳女子话刚说完,就有一股如海啸般的威压扑向燕长风等人,

柳如是和张艳秋只是普通人,那经得起这般强大的威势压迫,直接口吐鲜血昏倒在了地上。

燕长风运起周身极武极力抵抗着,这段时间因为有孔文生的指点,所以她的极武修为已经比之前强了一大截,但面对眼前这名妖艳女子还是毫无还手之力,就是对方所释放出来的威压都已经让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燕长风突然口中一甜,明白这股威压已经让自己受了内伤,正在极力抵抗之际,一缕剑光自眼前闪过,那妖艳女子迫来的压力骤然消失,让燕长风仓促间往后退去。

就在刚燕长风刚退出一步,一个身体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只见他一手持剑向地斜指,一手揽着燕长风的腰支,让燕长风的整个身体都靠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正在慌乱之际的燕长风慌忙回头看去,待见到锦鸿关切的眼神后,便放下了心来,知道现在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柳如是和张艳秋道:“我和李玉带着他们去外面等你,一切小心。“

虽然对锦鸿的实力很有信心,但燕长风感觉那妖艳女子的实力也很强,所以她还是忍不住握着锦鸿搂在自己腰上的手,道了一句小心。

锦鸿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长风点了点头,然后松开搂着长风的手,就那样站在前面,平静的注视着前面那名妖艳女子。

妖艳女子从锦鸿出现之后就收起了之前的随意悠闲,眼神中也露出了谨慎和戒备,她能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就是那夜出现在塔楼上的那个人。

她在等他出招!

他在等燕长风几人撤离!

直到灵识已经感觉到不燕长风之后,锦鸿眼神一冷,也不见动作,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妖艳女子的身后,带着森森寒芒的一剑,凌厉的冲着女子眉心而去。

然而并没有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妖艳女子仅是一道虚影,锦鸿刺出的长剑并没有半刻停留,而是顺势斜斩到左侧。

““利刃撞击的声音响起,一道虚影自锦鸿左侧渐渐凝实,正是那名妖艳女子,只见那名妖艳女子面沉似水,眼中精光迸射,一道道极武凝成的幻影从她身上蹦出,向着锦鸿扑去。

锦鸿长剑一收,身形急退的同时挽出道道剑花向着那些虚影斩去,“轰!轰!轰!“一连串强烈的爆破音响起,那些虚影被一道道剑芒斩得粉碎,然后逐渐消散,场中只留下了因为极武碰撞而激起的滚滚烟尘。

妖艳女子此时也借势退至远处,拉开了与锦鸿之间的距离,然而她并未就此停留,而是转身跃上屋顶,向着县城西面的群山飞驰而去。

锦鸿一甩长剑,眼神微眯,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那名妖艳女子,脚下一蹬,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妖艳女子逃亡的方向追去。

一红一紫两道拖影自空中划过,速度之快,犹如飞射而过的流行,楚县的百姓惊慌的望着天空,然后犹如跪拜神灵一般纷纷跪了下来,向着两人飞去的方向不断磕头。

或许只有楚寿人心中才明白,那两个身影并不是什么神仙,都是妖怪!

第五十六章?真的是怪物

妖艳女子前脚刚一落地,就感受到了紧随其后的锦鸿所带来的压迫感,回过身来一脸妖媚的看着缓步走来的身影。

“真是没想到,人类的世界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强者。”

锦鸿也不答话,只是再次一甩右手,那柄湛蓝的长剑带着森寒的气息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妖艳女子眼神一凛,看着那一人一剑,眼中颇有忌惮之色。

锦鸿持剑驻足,也是暗中不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只见周围虽然诸多树木,但是这些树木多数已经枯死,地上泥土呈现暗红色,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腥味,不知道有多少亡魂在此地萦绕。

“这应该是眼前这个家伙的窝!”锦鸿心中暗忖,他已经把这名妖艳女子从人的范畴之中划了出去,那么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锦鸿眯缝着双眼,凝视着对方。

妖艳女子眼中的瞳孔就在此时发生了变化,原本属于正常人的棕色眸子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就像一滴落在水中的染料一般,在眼中泛起丝丝血色的涟漪,还在不断侵染着周围的眼白。

“哈哈哈……小小人类也敢与我作对,今日便留下你的血肉,助我化神!”此时这妖艳女子的声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婉转动听,而是带着极度的嘶哑和阴郁,就如两个嗓音嘶哑的男女,同时吼出的重音一般。

还是那个充满妖艳和媚惑的面容,只是那双充血的双眼,让人不寒而栗。

这次是对方先发动了进攻,锦鸿只感觉一阵劲风向自己掠来,却看不到来者的身影,锦鸿心中一沉,果然这个地方让那家伙的战斗力提升了一个档次。

凭着直觉向着左侧就是一剑斩去!

“!”这一剑结结实实的斩在了对方挥来的左手之上,或许此时不能说那是左手了,而应该用利爪来形容更为确切,利爪上已经没有了女子原有的娇嫩与白皙,而是覆盖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鳞甲,每一根手指上的指甲都犹如出鞘的利刃,泛着幽森的血色寒光。

毫不怀疑,若是被这双利爪击中,它一定会毫无阻碍的划开你的血肉,将你撕裂。

“呼!”深吸一口气,锦鸿决定不再做任何保留了,虽说他现在很想试试以现在的程度是否可以击败对方,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方给他的压力也很大,万一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

此时已过了傍晚,楚寿人和张屠子等人在刘刀子几人的看押下被关进了楚县的大牢中,因为有燕长风在一旁压阵,所以张屠子等人不敢有丝毫反抗,虽然说她的极武修为比不了锦鸿,但也是实打实的极武修行者,对付普通的练武之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此时燕长风和李玉带着苏醒过来的柳如是和张艳秋回到了客栈,柳如是领着张艳秋进了自己的房间,燕长风和李玉知道他们有很多话要说,所以也没有过去打扰,而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西面的群山之中,那里有她们牵挂的人。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锦鸿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以前遇见的对手,在锦鸿手中都是三两下就搞定了,而这次居然用了这么长的时候,这不得不让燕长风开始担心起来。

李玉虽然对以前的锦鸿不是很了解,但是看着对面眉头紧锁的燕长风,她也知道锦鸿这次遇见的问题有些棘手了。

就在两人兀自担心的时候,西面的群山之中突然曝起一阵冲天的剑光,然后快速凝聚成一把擎天巨剑,轰然向下斩去。

而此时那巨剑斩下的地方一双血色的利爪猛然向着那柄巨剑抓来,但还是没能挡住巨剑的去势,电光火石之间,便将那双血爪给斩碎,只是那柄巨剑也变得比之前暗淡许多。

饶是如此,当那柄巨剑斩下之后,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楚县县镇都在跟着震动,县城中惊慌失措的老百姓纷纷从家中跑去,向着那还残留着丝丝闪电的山中望去。

……

“呸”吐出一口血水,锦鸿正在努力平息着自身急速波动的极武气息,衣衫之上已有多出破损,背上还有一处似是被对方的利爪击中的伤口,虽不见得深,但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是让人心惊肉跳,一缕缕鲜血还在向外面汩汩的流着,染透了整个背部的衣衫。

锦鸿还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对方,脸上并没有因为受伤而显现出狼狈的样子,而他对面之人却比他不堪得多,原本身姿窈窕婀娜的妖艳女子已经难觅踪影,浑身上下已经全部覆盖上了血红色的恐怖鳞片,只是还保持的女性纤细的身材。

楚寿人称她为怪物一点都不为过!

这个满身覆着血红鳞片的怪物正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之前的战斗给他来带了颇为严重的消耗。

撑在地上的双爪此时已经看不出之前的威势,原本森寒摄人的指甲都已齐根而断,断口十分光滑,想来是被锦鸿手中的长剑斩去的,恍然看去,犹如一双套在手上的破旧手套,鳞甲已经碎裂脱落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

“吼!”似乎已经喘过气来,怪物猛然抬起低垂的头颅,张开颇为恐怖的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怒啸,而此时它的眼睛已经全部变为了血红色。

锦鸿心中一沉,到现在为止,他的极武已经消耗了超过八成,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怪物居然有如此之强的生命力,在刚才自己的全力一击之下,竟然还有再战之力。

那怪物再次慢慢站了起来,然而这次身上的鳞片却在慢慢融化,然后就像水流一样,在那双血红的双眼的不断闪烁中向着它的双手汇聚着。

逐渐的,那一双恐怖的血爪又恢复如初,不!准确的说是更胜之前了。

“通过牺牲防御来补充被毁掉的攻击,看来它是想最后一搏了!”锦鸿心中暗忖,同时右手之中的那柄湛蓝长剑在这时如一缕烟尘般,消散无踪。

一缕血气自那怪物身上腾起,然后又是一缕,然后一缕接着一缕缓缓腾起,成千上万的血气自那妖怪的身上和周围血色的土地上腾起,然后汇聚在空中形成了一只带翅膀的血蛇,只见那怪物突然双手擎天,他身上腾起的血蛇便如低盘着的巨蟒猛然抬起了威猛的头颅,就那样在半空中低头凝视着远处的锦鸿。

锦鸿盘腿悬坐于半空,闭着双眼,犹如老僧入定,身上泛起蓝紫色水纹,面对对面威猛的血蛇并没有任何动作。

那怪物眼中狰狞之色一闪,随后低吼一声,挥爪向前,那血蛇应势而动,一口扑向了远处的锦鸿,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条血色的蛟龙正扑向一颗蓝色的龙珠,。

然而还未等到那血蛇咬上,一层蓝紫色水纹挡在了锦鸿的身前,那血蛇猛然撞上,就如撞在了墙壁上的皮球,被弹开

老远,而那层水纹在弹开了血蛇之后,只是荡起了点点波纹,随后就消失了踪迹。

不甘心的血蛇再次从远方急速扑来,依然在快要靠近锦鸿的时候被一层蓝紫色的水纹弹开。

如是十数次,血蛇似乎有些疲惫,返身想要离去,然而就在它刚转身的时候,一层蓝紫色的水纹就如罩在苍穹之上的帷幕一般,自锦鸿身上快速扩大,将还未反应过来的血蛇一同吞噬了进去。

楚县城里的百姓望着天边那个巨大的蓝紫色帷幕,已经惊讶得说出不任何话语来,直当是天上的神仙跑到这里来打起了架。

远远看去,那罩子之中一条巨大的血色蛇影在里面不断的东冲西撞,每撞一次,都会有一声“轰隆!”响彻天际,大约过了数十息,那个蓝紫色的罩子开始逐渐缩小,而里面的那个蛇影也更加频繁的撞击着,但都没能撞破。

渐渐的罩子越来越小,那蛇影似乎是也撞累了,频率越来越慢,直到没了声息。

罩子渐渐消失,那条血色的蛇影也没了踪迹,悬坐在空中的锦鸿突然眉头一皱,一口血剑自口中飙出,身体也轰然坠落。

就在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锦鸿双眼猛然睁开,一缕微弱的极武气息在他的背上凝聚,减缓了他下落的速度,然后这缕极武气息也就在转瞬之间,消散无影。

这是锦鸿体内的最后一点极武,若没有这最后的一点极武,他就算没有被那怪物打死,也会在落下来的时候摔死,就算如此,锦鸿落地时还是狠狠砸在了地面,让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已经散了架。

夜晚的山里很凉,夜风吹过,惹得山中的林木洒洒作响,一些饥肠辘辘的猛兽循着血腥味往这边走着,但在快要到达的时候,皆是哀嚎一声,然后慌里慌张的夹着尾巴跑掉了。

锦鸿缓缓睁开双眼,努力的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上的骨头随着他的动作“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锦鸿望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个人影,此时的她又再次恢复了之前那个妖艳女子的模样,只是现在她全身上下未着片缕,一双妖媚的大眼睛有些惊恐的盯着向自己走来的锦鸿。

原来她早就醒了,只是受伤太重,没法动弹。

锦鸿走到妖艳女子身前,他现在真不知道该称她为怪物还是女人,倒是那妖艳女子媚态横生的率先开口道:“你若放过我,我便认你为主,今后为奴为婢,任你驱使。”

说完她妖媚一笑道:“当然这身子也任你享用,若你想换个口味,只需找个新皮囊便是!”

一缕剑光从妖艳女子的脖子处闪过,只听锦鸿道:“若一开始你这般说我也许还会考虑,但在见过你那渗人模样之后,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感兴趣吗?”

剑光的划痕处已经没有多少血渗出,想是之前战斗的时候差不多已经用光,锦鸿转身走出两步,突然猛一回头,反手一剑劈开了女子的头颅,只见里面有一条血红的小蛇正虚弱的盘桓着,但一双蛇眼正狰狞的看着锦鸿。

“果然在这!”锦鸿右手拂,一缕若有若无的极武如同一只手般将那小蛇抓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力一捏,那血红小蛇的脑袋轰然爆裂,显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呼!”长出了一口气,锦鸿心道总算是完了,然后望了眼远处还灯火通明的楚县县城,向那里缓缓走去。

第五十七章?伤好之前,不许胡来

锦鸿没有选择走正门,因为他现在这一身,难免不会引人怀疑。

他也没有御空而行,因为体内的极武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飞起来了。

所以现在的锦鸿背靠在一堵城墙外面,确认上面没人执勤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跃上了城墙,然后又快速跳入城中,寻着那些没有人的小路往客栈赶去。

此时已经夜深,燕长风在房间里反反复复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时不时抬头向着窗外的群山望去,眼中的焦躁与担忧一览无遗。

李玉心中的担忧虽然并不比燕长风少,但她已经知道锦鸿与燕长风的关系,若是过多的表现出自己对锦鸿的感情,反而会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所以她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至少在自己的房间中,她可以将自己的担心毫不隐瞒的呈现在脸上,可以毫无顾虑的盯着远处的群山,看着那边一丝一毫的动静。

“吱呀”开门的声音,很明显是从锦鸿的房间传来的,李玉慌忙起身跑到门口,想去拉开房门,但当手放在门栓上的时候却犹豫了,果然就在此时,旁边燕长风的房间传来了开门声,然后是“咚咚咚”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时李玉才缓缓拉开的房门,她之前并没有将门栓闩上,只是为了在锦鸿回来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出去见到他,看看他是否无恙。

犹豫良久,李玉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眼,“只要看一眼,确认他平安就好。”

李玉这般想着,然后也不再犹豫,出了房门左转便到,她的房间在锦鸿的右边,燕长风的在左边。

此时燕长风也才进到锦鸿的房间里不久,屋里已经点燃了一盏烛台,借着微弱的灯光,李玉可以看见锦鸿的状态并不好,现在似乎很虚弱,脸色极差。

一旁的燕长风眼眶红红的,刚才听见锦鸿回来,她便立刻从自己的房间跑了过来,那时的锦鸿才刚进门坐下,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燕长风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但还是忍住没有落下来,慌忙找来一盏烛台点燃,让她可以看清他的脸。

李玉眼中满是关切,只是碍于燕长风在旁边,不好太过表露出来,正想开口关切两声,一边的柳如是和张艳秋也跑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们也还没睡,应该也是在为锦鸿担心。

想到这,李玉对这夫妻俩的为人暗自点头。

“锦公子,看到你安全回来就太好了,我们很担心你。“柳如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锦鸿坐在那里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向柳如是和张艳秋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因为柳如是见惯了锦鸿这种回应他人的方式,也不以为意,而且看燕姑娘跟自家小姐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和锦鸿说,于是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屋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看着离去的柳如是和张艳秋,李玉并没有进屋,就在门口笑了笑道:“既然你平安回来了,那我也就放心了,这里便不打扰了。“

锦鸿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没有说话,李玉眼色一黯,退了

回去,只是因为光线很暗,所以她并没有发现锦鸿眼中的那一丝歉意。

锦鸿转头看着燕长风,似乎是在说:“你不回房间吗?“

燕长风抿嘴一笑道:“我留下陪陪你,一会儿再走。“

说完起身就要去把门关上,等待她来到门口,正回头想要问问今天的事情的时候,只见锦鸿的脸色此时已经变得异常难看,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正待发问,突然锦鸿“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就从他口中喷了出来,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异常刺眼。

燕长风现在才知道,原来锦鸿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轻松“,他刚才不说话是在强忍着伤楚,不想让大家担心。

吐完之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燕长风也顾不得还没闩上的房门,赶紧来到锦鸿身边,右手想去拍锦鸿的背,缓解他的咳嗽,只是这一掌下去,湿热的感觉瞬间从手掌传到心头,借着微弱的烛光,燕长风还是清楚的看见了那一手的鲜血。

“呜“慌忙用手捂住自己嘴巴的燕长风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眼中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夺眶而出,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燕长风只觉得自己的心疼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这时房门又再次被推开,时刻关注着这边动静的李玉被锦鸿那三声剧烈的咳嗽吓得心惊胆战,于是再也顾不得其他的李玉再次跑到了锦鸿的房间,当看见燕长风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时,所有的顾虑都顾不上了。

两人不再顾忌所谓的男女之防,李玉也不再顾忌燕长风会怎样想,燕长风也不再去考虑李玉的行为代表着什么,他们只想确认锦鸿伤到了哪里,伤得有多重。

这次是真的得请大夫了,李玉留在客栈里照顾着虚弱的锦鸿,柳如是夫妇忙上忙下的准备热水毛巾,协助李玉为锦鸿清理着伤口,大半夜里,几人将着客栈闹得鸡飞狗跳,不少房客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想要讨个说法,但都被燕长风满布杀气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安庆堂的大夫连夜被燕长风从被窝里拉了起来,本来怒气难消的老人家却因为见着燕长风美若天仙的样子,心中的怒意转瞬之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倒不是说他对燕长风有什么想法,但有些事情女子天生就比男人有优势。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东方已经有了一丝的亮色,安庆堂的老大夫打着哈切在燕长风和李玉等人的千恩万谢之下回加补瞌睡去了。

柳如是也拉着夫人张艳秋回了自己的房间,燕长风和李玉沉默着来到了锦鸿的房间外站定,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过了片刻,还是燕长风率先道:“谢谢你玉儿。“

李玉摇了摇头,她不想承这个谢,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轻叹一声道:“我先回房间了,锦…公子就劳烦你多加照顾。“

燕长风看着李玉,眼中微微噙着笑意,她当然明白李玉话语之中的意思,自己用“谢谢“来堵她,她就用”劳烦“来回敬自己,燕长风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以后若是遇见了情敌,那

么她绝对会用最强硬最直接最简洁的方式让对方知难而退。

但现在面对李玉,她却没了这份心思,至于原因,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李玉也对着燕长风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燕长风呼了一口长气,推门进了锦鸿的房间,地上的血迹虽然已经擦拭过,但还是留了些印子,“昨晚的他该是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啊!“

来到锦鸿的床边,就这样端详着熟睡之中的他,看着他的面容,脑海中尽是他的音容笑貌,不自觉间轻轻伸出手来,抚在他的面颊上,眼中尽是温柔。

“不知不觉,当年那个爱跳爱笑,爱和自己顶嘴,爱被自己欺负的小鸿子已经长大了啊。“

长成了一个大人,一个有着坚实而宽阔的肩膀的大人,一个能给自己依靠的大人。

就这样低头看着,恍惚间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在了自己的手上。

“原来你没睡啊。“燕长风满含笑意的问道。

锦鸿微微摇了摇头,“睡着了,然后在梦中梦见有位仙女在摸我的脸,然后我就醒了。“

燕长风给了他一个白眼,但心中却满是欢喜,见他现在的模样,至少那颗提起的心是放下了。

“要不再睡会儿,现在还早!“

“不想睡了,就想这样看着你!“

燕长风心中好笑,转身坐到了锦鸿的对面,这样锦鸿就能更好的看见她。

“太远了,看不清楚,我刚受了伤,视力有些不好。“

燕长风不疑有它,俯下身来,让自己的脸与锦鸿的脸靠得更近些。

“还是远了点,再靠近些。“

燕长风依言又靠近了些。

“再近点!“

“再近点!“

就在燕长风满脸狐疑的瞧着锦鸿,正准备再挪近一些的时候,眼前近在咫尺的锦鸿突然抬起了头了,然后燕长风只觉得眼前一花,嘴唇之上传来了一片温热,饶是燕长风再笨,现在也知道是被锦鸿给骗了。

但她并没有立刻推开他,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那一片温热所带给自己的安心与欣喜。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锦鸿突然哀嚎一声“哎呀,顶不住了!“燕长风才从之前的陶醉中醒了过来,有些好气的白了锦鸿一眼,但看到锦鸿脸上略带痛苦的表情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抬头的时候难免会牵动背后的肌肉。

慌忙抬起锦鸿的身体,发现背后已经有丝丝血迹渗了出来,急得她当场就哭了出来,锦鸿一见,慌忙牵过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已经用极武止了血,很快就好了。“

如此良久,燕长风才瞪了他一眼道:“伤没好之前,可不许再如此胡来了!“

然后匆匆出了门,许是去给他打水换纱布去了,屋里的锦鸿一脸坏笑着,”嘿嘿,那就是说伤好之后,就可以胡来了?”

燕长风走在屋外的走廊里,不自觉间竟痴痴的笑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对不起,拿错了!

“楚寿人听旨!“一声高亢的宣名,锦鸿手中托着一张华丽的黑色丝轴,上面绣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看上去颇为威严。

此时楚寿人正跪在堂下,脸色颇为平静,身上穿着灰白色的囚服,微微泛白的头发和胡须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罪臣在!“

锦鸿一展圣旨,颇为威严的念道:“云州楚县县令楚寿人,受恩泽被擢为朝廷命官,但却不思报效朝廷,反而罔顾百姓死活,私征苛税,强抢民女,为祸一方,罪无可恕,着钦差锦鸿押赴刑场,斩首示众,其余从犯,视情节轻重,由锦鸿自行决断!”

楚寿人苦涩一笑,这个结果他自然是知晓的,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那么多人命与罪孽这几天一直不断的在他脑海中闪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事情是他自己做的,只是可惜了他楚家,到最后连个根都没能留下。

锦鸿有些惋惜的看了楚寿人一眼,若不是因为那个怪物,他楚寿人应该会是一个好官。

“楚寿人,虽然我知道那些事情并非出自你的本意,但那么多双眼睛在天上看着,总得有个交代。”

楚寿人拱了拱手,“锦大人的情谊楚寿人承下了,那些事虽然非我本意,但却都是因我一时贪生所起,大人无需顾虑,楚某自当以死谢罪!”

一旁的燕长风和李玉等人都神色古怪的看着这两人,从他们的对话中听来,这之中似乎还有什么隐情,让众人更是疑惑不已。

而此时的张艳秋也颇为诧异的看着跪在堂下的楚寿人,直感觉今天的楚寿人跟以前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就在这时,楚寿人忽然转向了张艳秋和柳如是所在的方向,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锦鸿自然知道他为何这么做,待楚寿人做完这一切,锦鸿招呼了两边早已等候多时的刘刀子等人,将楚寿人和张屠子,还有手下一众往昔在楚县作恶多端的人拖了出去,直接押往楚县的刑场服刑。

这时,锦鸿又从身后取了一卷圣旨,在场就连燕长风也是微微一愣,“皇兄什么时候又给了他一道圣旨的?”

只见锦鸿只是对她神秘一笑,然后展开圣旨念道:“柳如是接旨……”

一旁的柳如是慌忙拉着张艳秋跑到堂下跪着道:“草民在!”

“大胆柳如是,谎报云州灾情,污蔑朝廷……”越读越觉得不对,锦鸿慌忙收起这卷圣旨,在燕长风和李玉狐疑的眼神和柳如是、张艳秋惶恐惊惧的表情中尴尬道:“不好意思,拿错了!拿错了!“

然后迅速将那卷圣旨收了回去,又取出一卷打开看了看,确认无误后,念道:”云州柳如是,为人重情重义,敢作敢为,冒死上京揭发狗官楚寿人之恶行,实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朕知你已取得春闱资格,但这一来一回怕是要错过时间了,所以索性你就别再上京考试了,楚寿人伏法,他这楚县县令的位置,朕就交给你,你需勤政爱民做个好官,切莫像那楚寿人一般,否则朕饶不了你!”

锦鸿一脸笑意的看着堂下松了口气的柳如是和张艳秋,刚才真的差点被他给吓死,有些尴尬道:“柳兄,快接旨吧。“

这时柳如是才恍然大悟,慌忙对着圣旨三拜九叩,高呼

万岁,然后从锦鸿手中接过了圣旨。

这时李玉从一旁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契文递给了柳如是,在对方狐疑的眼神中笑道:“这是你的卖身契,你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了,除了皇帝陛下,谁还敢做你主子啊。“

柳如是苦涩一笑,“小姐与老爷的救命之恩,柳如是没齿难忘!“说完再次领着妻子张艳秋来到三人面前,郑重的跪了下来,不待三人阻止,已经重重的拜了下去。

“若不是三位相助,我柳如是早已是那路边的一具枯骨,哪还有与我家娘子重聚的这一天,三位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俩永不敢忘。“

饶是嬉皮笑脸的锦鸿此时都有些感动了,慌忙扶起了柳如是道:“楚县是个好地方,希望在你的治理下能够越来越好,以后说不得我们还要再来的。”

这时张艳秋走了上来,温婉一笑道:“那是欢迎之至,楚县虽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还是颇有一些独具特色的小食儿,几位不妨多留几日,也好让我们夫妻俩尽尽地主之谊。”

锦鸿与燕长风还有李玉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默默算了算这趟出来的时候,路上用了十天,在这里耽搁了半个月,回去要快一些,但怎么着也要个七八天,这样算来已经一个月了。

有些歉意道:“我们这趟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还得回去向陛下交差,所以也不敢再久留,我们打算明日一早便启程回燕京。”

柳如是和张艳秋眼中皆是一黯,特别是柳如是,在那段孤苦无依的日子里,是他们出手帮了自己,再加上这些时日的相处,已经让他将锦鸿三人当成了亲人一般,此时眼见就要分开,心中自是非常不舍。

然而他也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唯一能报答他们的方式,就是当一个好官,让楚县越来越好。

“既如此,在下也不强求了,今晚就让我家娘子亲自下厨,我也有好久没有尝到我家娘子的手艺了。”

一旁的张艳秋眼中含笑的看着自家相公,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

可列回到胡蒙王庭已经有半个来月了,然而他并没有如知情人所设想的那般,一回来就要用雷霆手段向那些在这次胡蒙南下事件中陷自己于绝境的幕后黑手们下手。

而是就像是毫不知情一般,原来是怎样对待那些人的,现在还是怎样对待着那些人,这让随时准备率部反叛的葛尔沁和多铎等人心中狐疑不定,他们能肯定可列已经知道他们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但他为什么不对几人发难,这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其实可列并不是不想对他们下手,而是有所顾虑,因为可列很清楚他们手上现在所掌握的力量,若真的翻脸动手的话,搞不好就是鱼死网破,谁也讨不着好,最终受益者只能是南边的燕国。

还记得燕国惠帝时的燕由储之乱吗?就是那次内乱将强大的燕帝国瞬间从神坛上拉了下来,而他胡蒙就是那次内乱的最大受益者,不仅越过了断天堑重回故土,还一举拿下了肥沃的河洛草原,这才有了胡蒙得以壮大的资本和契机。

所以可列并不想让燕国的历史在胡蒙重演一次,那样的话,对于胡蒙来说将无异于灭顶之灾。

但这也并不是说可列就对这几人不再追究,而是在等,等一个机会,但

有一个人除外。

临近夏日的胡蒙已经不见了往日的寒冷,反倒是有些炎热了起来,这个夜里,多铎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帐篷外喝着青米酒,面前是熊熊燃烧的篝火,上面架着一只烤得金黄的乳羊。

喝一口酒,啃一口羊肉,吃相有些野蛮,但很过瘾。

此时多铎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但他现在只顾着眼前的美食与好酒,并没有闲心去理会身后的来人是谁。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着火光已经可以看见来人的模样可列!

可列绕过多铎的身后,来到他身边坐着,看着多铎在一旁吃得正香,喉咙不自觉的动了动,也没有去征求主人家的意见,直接上手就去扯那烤架上的羊腿,但那羊腿似乎就跟他耗上了,怎么扯都扯不下来,可列有些颓然的放弃了,撕了一小块放入嘴中,然后抿了抿手上沾着的油渍。

多铎喝了一口酒,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小刀递给了可列,可列接过小刀咧嘴一笑,然后用那小刀很顺利的割下了那只诱人的羊腿。

“好刀!”

可列赞了一声,横着羊腿一口咬下去,眼睛却定在了多铎手中的酒坛子上,多铎还是没有说话,兀自喝了一大口,就将坛子递给了可列。

可列把口中的羊肉囫囵乱嚼了几下咽了下去,抱起酒坛就咕噜咕噜一阵狂饮,一旁的多铎看着,脸颊微微一抽,有些心疼的神色,但还是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肉,喝着酒,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那坛酒空了,架上的羊肉也没了,可列才打了个饱嗝道:

“为什么?”

多铎的眼睛瞟了一眼可列手中的那把小刀,可列以为他是想要回去,于是就递给了他。

但多铎却没有接,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面前的篝火:“还记得阿泽吗?这把刀是她的。“

可列举着小刀的手微微一怔,良久才苦涩一笑,将小刀放了下来,紧紧握了握刀柄,似在感受它的重量。

“我……后悔过!“

声音有些小,但还是清晰的传到了多铎的耳中。

多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可列,一向强势自傲的可列居然会在自己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这还是可列吗?

可列没有解释,只是继续道:“这一趟出去,对我来说感触颇多,以前的我只相信自己,不相信感情,也不相信任何人,那时候的我认为,我可以主宰一切,现在想来确实可笑。”

多铎哼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认同,挑起一块木头扔进了篝火之中。

可列的目光顺着那块木材的轨迹落到了篝火之上。

“原谅哥,好吗?就当是为了胡蒙。”

“若我手中没有这么多兵,你会来找我说这些吗?”

一时语塞,是啊,若是多铎手上没有兵,自己还会像现在这般和他轻声细语的交谈吗?还会向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可列沉默了。

多铎轻蔑一笑,起身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会!以前的可列或许不会,但现在的可列肯定会!”突然身后传来可列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清晰,也十分坚定。

“为什么?”多铎忍不住问道。

“我们是兄弟!”

第五十九章?打败你!

道出这句话的可列明显看见多铎的背影动了一下,但对方依然没有回头,径直进了自己的大帐之中。

可列这几十年在胡蒙,虽然霸道,但行事作风都颇为坦荡,不是用不来那些阴谋诡计,而是不削于去用这些。

所以刚才那一番话,并非是用来麻痹对方的,而是出于自己的真心实意,但他知道那位名叫阿泽的姑娘已经深深的住进了多铎的心里,而自己当年的冷漠与无情,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扎在了多铎的心中,扎破了阿泽的身影,也扎碎了多铎对自己的亲情。

“呼!”有些难受,虽然他是胡蒙的大王子,也即将成为这片土地的绝对主宰,但看着身边那一双双或是畏惧,或是谄媚的眼睛,他不由的羡慕起了远在燕京城里的燕书以,同样生而为王,燕书以身边却有锦鸿和燕长风这样不在乎彼此身份的弟弟妹妹,而他可列,在人声鼎沸的胡蒙王庭,感受到的却只有孤独。

起身拍了拍沾在屁股上的杂草,准备回去了,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不光是出于胡蒙的团结,还有那份亲情。

但似乎事情还是有转机,就在可列准备离开的时候,之前回到大帐的多铎一掀帘子,大步走了出来,身后拖着一把长刀,通体呈青绿色,刀刃面被他拖曳在地上,时不时闪过一道绿芒,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吱吱吱”的锋锐之音。

“这是一柄好刀!”

可列心中默然赞道,神色有些戒备,他不知道多铎持刀而出想做什么,虽然他很希望能重拾两人的兄弟之情,但却并没有拿命来换的打算。

“一直很想领教一下蒙圣弟子的实力,今日你若胜了我,我自动交出兵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若胜不得我,那我就请你去长生天上,向阿泽赔罪!”

多铎平静的站在可列对面,眼中没有倨傲也没有蔑视,他只想和可列真真实实的比一场,让可列知道自己比他强,或者说是让自己知道自己与他之间还有多少差距。

“嘿!”要说可列心中不惊奇,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以前,就算是他也被多铎所伪装出来的懦弱面所迷惑,当他知道了多铎居然可以调动那么多兵马的时候,他已经很惊讶了,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弟弟,如今当多铎在他面前提出跟他单挑定胜负的时候,他觉得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多铎。

可列指了指远处那块没人的地方,显然是想去那边比试,多铎也不多话,依然那样拖着长刀,率先往那边走了去。

“唔嗡…”长刀挥动的声音响起,可列刚站定,多铎便提起了手中的长刀,只见刀刃之上绿芒闪烁,森森之感摄人心魄。

可列眼神一凛,与其说这是切磋,倒不如说这是生死之战更为贴切,多铎输了,自己不会杀他,但若是自己输了,可列敢肯定,多铎会毫不犹豫的砍下自己的头颅。

一柄火红的大刀出现在了可列的手中,麒麟牙带着

熊熊燃烧的战意,威风凛凛的注视着对面的绿芒。

“喝啊!”一声断喝自多铎口中发出,他的身体也应声而动,身形挪闪,竟一点都不比可列的速度慢。

可列注视着对面几个闪烁就向自己斩来的绿影,紧了紧手中火红的麒麟牙,就在绿影斩下的一瞬间,一股滔天热浪自可列身上喷涌而出,就如一面坚实的盾牌死死抵在了斩来的绿芒之上。

但可列还是小瞧了那绿芒的威势,“咔”的一声,盾牌裂出了一条细缝,随后越来越大,多铎双手持刃,再次一声断喝,绿芒瞬间大盛,顺着那条裂缝就如刀切西瓜一般,将那面由热浪形成的盾牌破了开来。

可列已经能感受到那柄绿芒所传递进来的死亡气息,然而他并没有慌,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拧手腕,手中的麒麟牙瞬间高速旋转了起来,带起了熊熊烈焰,就在绿芒完全破开盾牌的一刹那,随着可列的手臂笔直的向前捅去。

多铎感受到袭来的灼浪,哪还敢再出手攻击,慌忙收回手中的长刀,在身前急速连斩数十下,身形也在灵巧的步伐下飞退而去。

“嘣!嘣!嘣……”一连串的爆音响起,那是可列递出的刀气在撞上多铎斩下的刀芒时发出的声音,让这个安静的夜晚开始热闹了起来。

多铎部族里年轻的胡蒙勇士纷纷提着自己的武器向着这边赶了过来,他们以为是有人来偷袭自己的家园,或者说是刺杀他们的首领更为贴切,但当他们走近看到远处的可列时,全部都统统愣在了原地。

他们里面不乏有可列的崇拜者,虽然他们无法去支持可列,或者说去为可列效力,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崇拜强者的心理。

多铎用手势阻止的持刀拿枪赶来的部族勇士,让他们退至远处远远观望,内里暗中调息着自己有些紊乱的极武气息,刚才可列那简单的一击,慌乱之间让他受了不小的冲击。

大意是有的,他没想到可列在当时的情况下还有余力对自己发出如此强力的一击,而自己在破开那层灼热的护盾时,就已经用出了全力。

若不是仗着身法灵巧,现在的自己已经败了。

看着远处气定神闲的可列,多铎心中明白,这场战斗似乎不用再打了,但是每当这个时候,眼前就会浮现出阿泽的样子,那是她被人强制按在地上,双手和脖子都套上绳子时的样子,惊恐!无助!绝望!

所以他不甘心,他还是想要把那些害死阿泽的人统统都送到长生天去,跪在她面前向她赔罪认错。

于是,一股强烈的怒意自他心头燃起,额头上青筋凸显的他忽然变得异常愤怒,双眼的瞳孔隐隐泛着幽森的绿芒,在这夜空之下,犹如一匹丧偶的孤狼,凝视着远方的敌人。

可列提起手中的大刀,戒备的看着对面如同瞬间魔化的多铎,他现在感受到了威压,来自多铎的威压。

“嗷呜!”不知道

是远方的野狼发出的叫声,还是对面多铎发出的,此时的场面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特别诡异。

多铎再次应声动了起来。

“好快!”可列心中惊叹,虽然自己见过更快的,但眼前多铎的速度还是让他意外。

接着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断响起,外围站着的胡蒙勇士已经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见眼前一道绿影和一道火影在草原上来来回回相互追赶碰撞着,两者极武碰撞所形成的亮光就像此起披伏的鬼火,让人望而生畏。

大约数十息后,夜空下忽然响起一声爆喝:“猛虎踏!”

随后一声巨响,远处围观的人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可列单手持刀横于身前,身体半蹲呈弓步,右脚之下一块足有八尺宽的地面稍稍凹陷了下去,而地上原本长满的绿草此时已经没有踪迹,微抬着头,一双燃着烈焰的双眸战意盎然的看着跃到远处的多铎。

多铎此时的样子有些狼狈,原本整洁的衣袍已经被破开了数十道口子,其中有一道口子伤到了皮肉,但伤口并不深,只是微微渗出了点鲜血。

头发此时却颇为凌乱,还有点点像是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可列虽然比多铎要好一些,但身上的衣服多多少少也被划破了十来条口子,可列缓缓站起身来,刚才一招龙虎踏虽然是近身攻击的战技,但有时候也可以用作防御,因为它逼迫欺身而前的人向后退却,若是不退,则必定会被这着龙虎踏所伤。

当然若对方实力强太多,那就没什么效果了,因为别人可以轻松化解掉你的极武之气。

可列之所以要用这一招,并不是说他有些招架不住了,而是他发现越往后打,多铎的心性就越加不稳定,似有疯狂的表现,不管不顾,只是一味的攻击,好几次可列都有机会一刀将其劈死,但都及时收了招。

对着可列一阵疯狂的乱砍,让多铎这些年来积压在内心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原本状若癫狂的他现在已经渐渐恢复了神志,望着眼前的可列,神色颇为复杂。

刚才可列的留手他不是不知道,而这正是多铎现在神色复杂的原因,当时若是可列不留手,就那样一刀把他劈了,那么他至少还可以带着仇恨死去,然后在那长生天之上见到阿泽,无愧的对她说一声:“我尽力了!“

但现在多铎犹豫了,他知道可列说的那句“我……后悔过!“不是诓骗他的话,至少现在的可列确实与以前不同了。

良久,多铎将手中的长刀一把扔了出去,头也不回的向着远方的夜空走去,而他的部落在另一边:“你赢了,兵权归你,但休想我为你卖命!“

可列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还是那么任性!”然后抬头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喊道:“你要去哪?”

“拜师!”

“拜师干嘛?”

“打败你!”

第六十章?登徒子!

燕云关是南下中原的门户,锦然麾下第一军团的主力便驻扎于此,虽说是主力,但因为第一军团的辖区包括冀州和沪州,而兵力编制只有十万,所以此处驻防的兵力一般都只有两万左右。

此时雁门关外遥遥行来一辆马车,车轱辘撵着以前的车辙印,“嘎吱嘎吱”的缓缓向前行进着,拉车的老马时不时打个响鼻,一双眼睛左右转了转,似乎是在打量道路两边的青草,看有没有合胃口的。

锦鸿三人从楚县启程回燕京已经走了五天,三人办完差事,心中也没了什么负担,所以沿途的路上走走停停,赏山观水,锦鸿偶尔诗兴大发的冒两句打屁诗,惹得燕长风和李玉大笑不已。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条路,顺路往上走,走到没有路!”李玉坐在马车里念叨着上午几人在一座高山前赏山时,锦鸿随口念的一首“诗”,眼中噙着笑意的她假装正经的品评着这首“佳作”,时而这个词用得好,然后头头是道的分析着好在哪里,时而这个字用得巧妙,真乃点睛之笔。

说完,和燕长风一起就在马车里一阵狂笑,直笑得直不起腰来才罢休,让外面驾车的锦鸿闹了个大红脸。

“小鸿子,话说你还没告诉我们那楚寿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们最后的那几句对话怎么让人觉得怪怪的。”燕长风的声音自锦鸿身后的车内响起。

专心驾车的锦鸿闻言,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两人已经问过他很多遍了,倒不是他不想说这事儿,因为他相信无论是燕长风还是李玉都不是那种大嘴巴乱说话的人,而是在犹豫怎么给她们解释,毕竟有些太过骇人听闻了。

“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吗?”

锦鸿的声音响起得有些突兀,但这一出声,就让车中还在调笑的燕长风和李玉骇了一跳,“怎么突然就说起妖怪了”

不过联想到当时庭院里面,两人见到的那名妖艳女子,确实让人感觉她不是普通人,浑身上下无形之间散发出来的那种妖媚宛如天生,寻常人是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的。

想到这,两人不由得先信了三分!

锦鸿继续道:“其实楚寿人所做的这些恶事,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被妖怪所迷惑了。”

“那妖怪可是那妖艳女子?”长风惊声问道。

锦鸿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不待车里的二人追问,就接着说道:“那妖艳女子也只是那妖怪驱使的一具躯壳罢了。”

“那妖怪最初是寄生在楚寿人母亲的体内,而楚寿人本身是个孝子,所以才有了后来一系列惨案的发生。”

“这是为何,这些惨案与那楚寿人是孝子何干?”

“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妖怪,反正它是以吸食女子的精血为生,但这些女子并非随便谁都可以,而是要与楚寿人发生过关系的女人才行,因为它最初所占据的楚寿人的母亲与楚寿人是血缘至亲,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

“发生过关系?”

“对,这样她们的精血中才会融入楚寿人的精气,对于那妖怪来说是最补的。”

“怪不得!”燕长风恍然大悟道,现在想来楚寿人把那些家庭逼得家破人亡,最后的结果都是把别人的妻女强行占为己有。

“那这么说来,

柳如是的妻子张艳秋还真的是凶险万分。”李玉补充道。

锦鸿肯定的点了点头,“其实上次死的本来就该轮到张艳秋,只是恰巧楚寿人回乡下没有带张艳秋,只好将齐敏儿作了张艳秋的替罪羊,让那怪物吸食掉了。”

“就是你们在县衙后院里看到的那名妖艳女子。”锦鸿又补充道。

“那齐敏儿又是谁家娘子?”

“还记得当初我们从乡下走访回来,在城门洞里遇到的那个骂你之人吗?”锦鸿提醒道。

“那个刘刀子?”

锦鸿点了点头:“正是!他本是楚县的捕头,一身练家功夫在寻常百姓眼里也是颇为了得,只是后来楚寿人看上了齐敏儿,就找了个借口把他从捕头的位置上扒拉了下来,让给了张屠子,而他却被贬到城门口去当了个班头儿。”

“那齐敏儿就这样让楚寿人给抢走了?”

锦鸿摇了摇头:“还没有,最后是张屠子用刘刀子的父母和孩子作威胁,刘刀子不得已之下,在齐敏儿食用的饭菜里放了迷药,然后让楚寿人给带走了!“

“唉!实在可恨!“燕长风掌拳一拍,似是想到了什么,出声道:”那最后那妖怪怎么样了,跑了吗?“

过了一会儿,并没有听见锦鸿回答的声音,就在燕长风想要撩起帘子探出头去问的时候,锦鸿的一只手从帘子的边角伸了进来。

“啊!“两声尖叫在车中骤然响起,只因锦鸿伸入车中的那只手上此时正握着一条血红的小蛇,小蛇的脑袋上有个炸裂形成的血洞,一双蛇眼已经黯淡得没有一丝神色,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饶是如此还是将两人吓了一大跳,待确定那是个死物之后,燕长风略带嗔怪道:“你怎的还将这东西随身带着,怪吓人的。“

李玉没有出声,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锦鸿嘿嘿一笑,收回了手来,将那血色小蛇小心的放到一块锦帕之中小心包好,然后又放入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盒子里,收拾之后,才说道:

“这就是那只作祟的妖怪,我之所以要带上,就因为我怀疑这条蛇与传说中的藏云雪域有关,但我无法肯定,所以需要带回去让先生瞧瞧。”

“又是藏云雪域?“燕长风的一声惊呼惹来了一旁李玉的古怪眼神,燕长风以前听过孔文生说了些关于藏云雪域的事情,而且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句,”生活在那里的都不是人!“

可李玉却并没有听过这些东西,只是对于那本畅销的历险小说《藏云雪域历见》颇为感兴趣,而且也读过好几遍。

此时锦鸿与燕长风的谈话依然在进行着,他们并没有因为李玉的存在而遮遮掩掩,显然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们已经没有把李玉当外人看了。

只是对于他们的谈话内容,李玉感到很是震惊,似乎有很多难以让人相信的东西在他们的交流中呼之欲出。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就在几人的轻声交流中行到了燕云关下,此时燕云关的守卫看上去比来时要多很多,城门外整整齐齐的站着两排披甲执杖的卫兵分立左右,每个人的表情都颇为严肃,目不斜视的望着远方的官道。

而城门洞内也整整齐齐的立着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卫兵,他们的目光不是远处的官道,而是一个

个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行人,似乎那些人若是有一点点异动,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一刀劈过去。

还有三四个卫兵在一名小校的带领下,挨个盘查着每一个进出关隘的人,每个人都搜查得很仔细,就算是女性,也有专门的女兵上前盘查。

说到这女兵,诸国之间,当兵打仗并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是可以上战场的,这早在春秋时期就有先例,只是在文风盛行的燕国,女子大多都愿意学那琴棋书画之类的风雅之物,而不愿意满身臭汗的在营地里摸爬滚打,当然也有例外,不过因为女兵的参军条件比男兵更加苛刻,所有女兵人数并不多,燕国全国上下,大概也就两万左右。

她们被分配到各个军团里,去完成有些男兵不太好做的事情,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军队统帅才会把她们投入战场,比如眼前的搜身,搜过往女性的身,男兵是不太好去做的,当然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哪还会管这些。

而大燕、胡蒙、楼兰、滇这几个国家用女兵打出名头来的,就只有楼兰的金甲女将,其身份是楼兰现任国主的女儿,也就是楼兰的公主,但这位年过三十却至今未嫁的楼兰公主不爱红妆爱武装,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这一点倒和燕长风颇为相似,一杆金色长枪挑遍漠兰上下未逢敌手,而她所组建的金甲营就全是女兵,因为其敢硬撼胡蒙铁骑,并且能战而胜之,所以闻名诸国。

锦鸿驱着马车走了过来,自有一名兵士上前拦住,神色颇为严肃的要求锦鸿出示通关文牒,或者是可以证明身份的官府证件。

锦鸿从怀中取出燕书以给他的通关文书,那名兵士打开瞧了一眼,然后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锦鸿,双手抱拳向他行了一礼,示意他稍等一下,然后拿着文书飞快跑到那名小校身边,打开着递给了对方。

那小校瞟了一眼,慌忙双手接住,然后合上疾步跑了过来,抱拳一礼:“见过钦差大人,不知大人从此路过,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锦鸿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然后随口问道:“这怎么突然增加了这么多兵士“

小校抱拳道:“这是上面的命令,据说是胡蒙大王子从燕京逃了,所以现在所有临近胡蒙的边关守军都加强了戒备。“

“可有发现可列?“

小校摇了摇头:“并非是为了抓住可列,我们在胡蒙的探子已经发回了消息,可列已经回到胡蒙王庭了。“

锦鸿心中一沉,他没想到可列逃走之后,大燕朝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这架势整个燕国是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了啊。

若他真敢率军南下,锦鸿眼中寒芒一闪,倒是把面前的小校惊了一跳。

锦鸿歉意的笑了一笑道:”我可以走了吗?”

小校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目光投向了锦鸿身后的车里,开口道:“敢问大人车里是?“

“哦,都是我家夫人,染了风寒,不便出来相见。“

“既如此,大人一路走好,顺着官道往前二十里便有一家官驿,大人可携夫人们在那里落脚。“小校侧开身子,让开了挡着的道路,心道:”当大官就是好,媳妇儿都能取几个!“

车内的燕长风和李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具是脸色一红,暗碎一句:“登徒子!“

第六十一章?相聚

“什么?”燕书以一拍桌子,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此时站在下首的房子玄脸色也不太好,一脸忧虑的看着大燕国的皇帝陛下。

除了两人之外,这御书房内现在还坐着一个人,从面相来看,这人还颇为年轻,与燕书以年纪相仿,因为常年待在西北的缘故,所以皮肤有些黝黑,但身体看起来孔武有力,颇具爆发力,一双浓眉下的眼睛,时时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肴关赶回来的燕无忌。

此时他的手上拿着一封书信,上面的内容不多,但每一句都让屋里的三人不敢轻视。

“四王子多铎交出了手中兵权,不知所踪。葛尔沁在回军途中被特木贴尔斩杀,首级献于可列帐下。克罗莫金率本部逃亡,但中计被俘,东部族群大长老古达扎都接任族领。”

没有更多的文字,但这些已经足够了,燕无忌看了看手中的信,又看了看房子玄,然后又转头把信递给上面的燕书以,眼中皆是凝重。

燕书以接过书信,还是不由自主的扫了一遍上面的文字,刚才只是听房子玄禀报,现在他还想亲自确认一下。

有些颓然的放下双手,燕书以叹了一口气,走回位置上坐下,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他不知道自己是低估了可列,还是高看了多铎,但无论是哪一个,其结果都是一样了。

燕书以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看着房子玄道:“你说这多铎怎么就这么不堪一击呢?”

他想让房子玄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这样会让他好受一些,至少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又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房子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出声,其实他觉得,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燕书以,都没有轻视过可列,也没有高估过多铎,只是他们也许低估了国家大义在多铎心中的分量。

见房子玄不说话,燕书以就把目光转向了燕无忌,似乎是想听他说些什么,燕无忌无奈的摇头一笑,自始至终他都没参与过这事儿,甚至因为这事儿之前还背后偷偷埋怨过燕书以,多铎的名字也是在回到燕京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才知晓的这个人,更别提对这人了解了。

至于可列,虽然久仰大名,但并未见过,不好评论。

燕书以将手中的书信挥手一扔,然后有些小孩子脾气般把头撇向了一边,不去看另外两人。

燕无忌和房子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无奈,

房子玄上前道:“陛下,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还需早作准备为好。”

“怎么准备?难道你想让朕在朝堂上告诉大家,胡蒙四王子多铎认怂了,朕预想的胡蒙内斗没打起来,可列已经整顿了胡蒙内部,不日就会挥军南下,大家积极备战吧。”瓮声瓮气的燕书以并没有回过头来。

就在房子玄和燕无忌不知道怎么回答燕书以这个问题的时候,屋外的内侍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道:“禀陛下,长风公主和锦公子回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燕书以转过头来,原本板着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看着一旁的燕无忌道:“这两个家伙,还知道回来,你们先不要出声,待会我可要先问问他们自个儿姓什么,若答不出来,哼哼…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说完站起身来边向门外走去,正要去开门的时候,忽然转过来对着燕无忌颇为神秘道:“你先不要出去,待会儿给他们一个惊喜。”

燕无忌眼中笑意盈然,心道:“眼前这人虽然这些年越来越像个帝王,但骨子里的那个调皮劲儿却还是没变。”

见到燕无忌点头,燕书以嘿嘿一笑,颇有点奸计得逞的味道,房门一拉便开门走出去了。

锦鸿三人就坐在御书房外的那个凉亭里,锦鸿和燕长风在一边开心的看着水中游动的鲤鱼,有一句没一句的讨论着哪条瘦了,哪条又肥了,只是他们张口闭口“鲤鱼鲤鱼”的,

听得一旁的李玉心中颇有些怪怪的感觉。

这两家伙在那玩儿得欢,要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在那里恭敬无比的等候皇帝陛下的召见那是绝对不可能滴。

倒是独自站在一旁的李玉,此时心中很是忐忑,虽然与大燕的皇帝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是在花朝夜会上,而且那时候场上还有那么多人,所以燕书以肯定没有注意到她,但现在就三个人,皇帝陛下是肯定会注意到自己的,倒不是说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毕竟要见那大燕第一人,还是有些紧张。

本来三人一回到燕京,李玉就准备和锦鸿两人分开,然后返回家中,但拗不过燕长风和锦鸿的多番邀请,而且这次楚县的事情,自己也基本上是全程参与,他们前去复命少不得要说些细节的东西,所以犹豫再三,李玉还是一同跟了过来。

就在锦鸿和燕长风对塘中鲤鱼品头论足的时候,前边的御书房打开了一扇门,一名身材修长的俊逸男子迈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年岁比几人稍大一些的男子,因为并非朝会和其他正式场合,所以两人此时的衣着都是一些休闲宽松的袍衫。

李玉远远瞅着来人,那走在前边的,她已经在花朝夜会上见过,正是当今大燕的皇帝陛下燕无忌,后面跟着的那人并未见过,但此时此地能如此跟着皇帝陛下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燕书以的脸上没有传闻中皇帝陛下自带的不怒自威和高不可攀,而是像一个邻家大哥一样,向着几人匆匆走来,当看到站在一旁的李玉时,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愣了愣,但很快便恢复如初了。

锦鸿和燕长风其实已经见到走出来的燕书以,但这两个家伙并没有跑上去迎接的意思,而是继续讨论着鲤鱼。

一旁的李玉想上前去拜见,但身边的两个家伙又不为所动,一时间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在眼睛因为紧张而东瞟西瞄的时候,锦鸿忽然转过头来对她眨了眨眼,似乎在说“别紧张,没事儿。”

燕书以快步走来,然后在快要到达的时候故意脸色一变,板着一张臭脸,走进了亭中。

李玉立刻上前拜道:“民女李玉,见过陛下。”

燕书以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故作威严的对着燕长风和锦鸿道:“这两人是谁?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噗…”燕书以身后的房子玄和李玉齐齐嗤笑一声,这皇帝陛下的问题还真是特别,像极了拦路打劫的山匪。

燕长风和锦鸿当即就一眼瞪了过去,然后如同江湖中人拜山头一样抱拳道:“燕长风。”

“锦鸿”

“哟呵,我还道是谁呢,原来你俩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啊,怎么?这趟出去还没把记性丢到姥姥家去?”

锦鸿当场就不干了:“诶,书以哥,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这差事可是你派给咱们的。”

燕书以听了,顿时气得鼻子一歪,没好气的对着锦鸿道:“大燕立国近百年,还没有哪个钦差办差超过一个月的,你们可算是开了先河啦!”

锦鸿撇撇嘴,心中暗道:“你要是换别人,这差他可能还真办不了。”

想到此处,锦鸿和燕长风还有李玉三人顿时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见几人低头不语,燕书以以为对方已经认怂了,也不做那“益将胜勇追穷寇”的事,嘿嘿一笑,如同斗胜的公鸡。

房子玄在一旁静静的站着,看着面前几个活宝一样的家伙,也只有在他们面前,那个人前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展示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而且他也知道,眼前的这种情况,他永远都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想融入进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倒是这名女子,房子玄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同样在静静看着的李玉身上,无论姿容还是气质,都是上上之选,与燕长风不相上下,若要做个比喻,那么燕长风是时而热情时而冷艳的玫瑰,那李玉则

是清新高雅的百合。

怪不得刚才燕书以才见到她的时候,微微楞了一下。

李玉也没想到锦鸿他们与燕书以有着如此随意的相处方式,也没想到大燕堂堂的皇帝陛下也有如此温和有趣的一面,于是也随着他们的斗嘴在一旁会心的笑着。

感觉到房子玄正在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了过去,对方则是微笑的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房子玄!”

李玉轻轻回予一礼

“咳咳”一声轻咳,让亭内的几人将目光都看向了燕书以,燕书以扫了一眼锦鸿和燕长风,又似有似无的看了眼李玉,颇为神秘道:“虽说如此,但你们把楚县的事情办得不错,我还是要奖励你们的。”

不等几人发问,燕书以抢先一笑:“嘿嘿,这个奖励你们是绝对想不到,来来来,你们把目光往御书房那边看。”

说着将手指向御书房的方向,然后高声呼道:“出来吧。”

一声落地,一个健朗挺拔的身影从御书房内走来,皮肤有些黝黑,浓眉大眼看上去颇为威武的样子,此时这人正咧着嘴,一边走一边笑着,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在黝黑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锦鸿和燕长风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待确定来人真实存在的时候,一声惊呼从两人口中同时发出:“无忌哥!”

那人不是燕无忌还会有谁!

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等等等等,燕长风一个乳燕投怀,就扑到了燕无忌的身上,搂着对方的脖子大声喊着“无忌哥,无忌哥……”,燕无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宠溺,满是欣喜的说着:“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啦,还长得这么漂亮。”

锦鸿这时也来到了燕无忌的对面,两人都有些激动的看着彼此,算一算自从燕无忌十八岁离开燕京去了西北边塞,这一晃就已经八年多了,走的时候,锦鸿还是一个总跟在他身后要糖吃的小屁孩,可现在站在眼前的,已经是个俊男子了。

松开已经将激动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的燕长风,燕无忌上前两步来到锦鸿面前,然后一拳锤在锦鸿的胸口,力道不大,但也不小。

只见锦鸿依然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燕无忌的眼中瞬间溢满了赞赏之色,身体虽然看上去有些单薄,但底子却是很好。

燕书以不知何时走了上来,酸溜溜的说道:”话说这么多年,好像有些人还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拥抱呢,怎么见了你无忌哥,就抱着不撒手啦?要知道他只是你堂哥,我可是你亲哥诶!”

燕长风毫不客气的白了燕书以一眼:“我乐意,要你管!”

一句话说得燕书以大摇其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这时一边的房子玄和李玉走了上来道:“陛下几人难得一聚,微臣就不多打扰了。”

李玉也是微微一拜:“小女子自返回燕京,还未来得及回家,想必家中父亲也是担心得紧,这便告辞了。”

锦鸿和燕长风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歉意,刚才只顾着享受与燕无忌久别重逢的喜悦,倒是把李玉给晾在了一边,现在见李玉告辞,两人也不好说什么,见燕书以点头,锦鸿则主动说出要送李玉一程。

燕长风看着锦鸿,嘴角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李玉则摇了摇头道:“你们四人难得相聚,就不用送了,这宫中我虽不认得路,但有房大人同行,想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李玉如此说,锦鸿也不强求,他之所以提出想送她一趟,其实也是想为刚才的事情道个歉,但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李玉随着房子玄离去,但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的燕书以突然喊道:“你可是京城李中敏李员外的女儿?”

李玉回过身来,微微犹豫了一下才应道:“正是!”

燕书以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表示没事了,然后目送她离去。

第六十二章?天门

锦鸿走出宫门时,燕京城中已经灯火通明,燕书以破天荒的没有一头扎进奏折堆里,而是走出那间御书房,和其他三人在宫里走走停停,一起回忆往昔的时光,一起说些当年的趣事,一起聊聊这些年的经历与变化,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锦鸿走在燕京城最为繁荣宽阔的朱雀街上,身边是燕无忌,虽然燕无忌的身份也是皇室成员,他与燕书以都是同根同宗,而且按照辈分,他还应该把宫里的那位太后喊婶娘,但他并没有选择在皇宫中过夜,即使燕书以一再挽留。

在燕无忌心中,虽然他和燕书以的感情深厚,可以说比亲兄弟还亲,但君君臣臣,有些本分还是不能逾越的,况且燕无忌也是今天刚到的燕京,还没回梁王府看过,所以还是选择了和锦鸿一起离开了皇宫。

“这些年,西北那边挺苦的吧?”锦鸿看着灯火下的燕无忌,那双眼睛中的沧桑,能让他感觉到这些年燕无忌在那边的不易。

燕无忌摇了摇头:“倒是不苦,只是有些累。”

锦鸿低着头,想了想:“虽然我没有身在行伍之中,但军人所需要面对的,我还是了解些,无忌哥你真的……不适合呆在里面。”

燕无忌眼中泛起了笑意:“人会变嘛,就像我们都会长大,然后再慢慢老去一样。”

锦鸿笑了笑:“也对!”

然后又接着问道:“你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大概就五六天,先把阵亡军士的抚恤落实好,然后去我娘的坟前祭拜一下,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燕无忌抬头望了望这灯火通明的街道,这眼前的繁华似锦他其实并不留恋,但他想守护。

锦鸿点了点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并肩走着,突然燕无忌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座栩栩如生的剑士雕像道:“我父亲说这雕像已经在这立了上千年,你信吗?”

锦鸿也看了过去,那是一座足有百丈高的巨大石雕,东南西北各有一个,据说原来是分立在旧燕京城的四个角落的,一个剑士模样的,一个骑马持枪的,一个披甲扛刀的,还有一个最奇特,别人都是手拿兵器,它却拿着一本书作看书状。

后来昭烈帝统一了全国,燕京城也随之扩建,现在这四个雕像已经立在了城中央的位置,每天在这燕京城中来往穿梭,低头抬头都会见着这几个巨大的雕像,但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

锦鸿笑了笑:“不知道,反正从燕国有历史记载的时候,这几个雕像就在了。”

“倒是这燕京城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燕无忌点评道。

梁王府在东城区,离皇宫不远,顺着朱雀街步行大约两里左拐便到,而安平君府在北城区,所以两人在路口便分手自去,锦鸿摸了摸怀中的盒子,还是决定先去孔文生府上一趟。

……

孔文生此时已经洗漱完毕,坐在屋前的凉棚里纳凉,手中捏着把蒲扇一摇一摇的,显得十分惬意和休闲。

而此时他所住的院子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他并不喜欢别人的伺候,很多时

候他都是独自一人,而孔府的下人们大概也知道自家老爷的这个习惯,所以除了送饭之外,除非他主动传唤,否则是没有人会走进他所住的这个院子的。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而孔文生的这个例外就是咱们的锦大公子,一路轻车熟路的锦大公子并不需要孔府的下人为他引路,这孔府他来过多少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反正在燕京城里,除了安平君府,就这孔府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了。

进了孔文生的院门,就看见留着花白胡须的孔文生正坐在院中的凉棚里,聚精会神的翻看着拿在手上的一本书,不点头也不摇头,哪有一点文学大家的风范。

锦鸿来到孔文生身边坐下,瞅了瞅那本书,然后又瞧了瞧孔文生,这才发现这孔老先生的眼睛是闭着的。

“嘿!”锦鸿心中一阵惊奇,孔先生现在看书都不带睁眼的!

似是知道锦鸿心中所想,孔文生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瞅了一眼锦鸿,然后又闭上,同时手中的书也跟着放了下来。

“只是有些困而已!”

锦鸿白了一眼孔文生,倒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但心中有事儿,也不跟孔文生打趣,直接从怀中摸出那个盒子放在了孔文生身前。

就在锦鸿拿出盒子的时候,孔文生的眼睛就已经睁开了,等到锦鸿将盒子放下后,孔文生才将其打开,缓缓掀开覆盖在表面的丝帕,一条红色小蛇的尸体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里面。

锦鸿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红色小蛇身上,而是一直看着孔文生,见孔文生打开盒子之后并没有表现出自己所预想的那种惊讶表情,他心中的疑问就更加深沉了。

“先生对这小蛇似乎并不惊讶?”锦鸿还是忍不住问道。

孔文生淡淡的回了句:“见得多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先生可知这小蛇的来历?”锦鸿不甘心。

“妖物而已!”

闻言,锦鸿的脸上露出了“果然是这样”的神色,但不等他继续发问,这下倒是孔文生先说了话。

“此蛇名叫血线,皆为雌性,就算是成年体,也不过半指粗细,蛇的本体十分脆弱,但可以通过吸食其他生物的精血来夺舍他们的躯壳,每夺舍一次,极武之力就会增进一倍,看它的大小,大概夺舍了有七八次吧?”

锦鸿一脸崇拜的看着孔文生,似乎是在说,“您老人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孔文生冲着锦鸿得意一笑道:“我见过夺舍九十九次的,但那家伙没有与我为敌,反而还曾与她并肩战斗过,准确的说,是她保护我。”

锦鸿闻言一脸嫌弃的看着孔文生,心道你还和这种恶心的家伙成了战友?

孔文生轻轻一笑,“世间万物自有他存在的道理,若是没有夺舍,血线的生存能力很低,而对于弱者,从来就没有同情和怜悯一说,这就是藏云雪域的生存规则。”

“果然!它来自藏云雪域,能说一说吗?你不是说藏云雪域里面的那些‘人’是不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吗?”

孔文生一脸

笑意的看着锦鸿,似乎在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是来问这个的。“

“藏云雪域里面的那些‘人’不削于我们的世界其实只是针对大多数而言,四域的守护者也都是这样严格要求和约束着自己的子民,但你也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对我们这个世界感兴趣的,肯定也是有的,但为什么他们没有成规模的出现在我们的世界,这就要说到两地交界处的天门了。“

“天门?“

“对“孔文生肯定的点了点头,”天门是藏云雪域和我们这边的唯一通道,每逢战乱,那天门就会变得松动,这就给了那些觊觎我们世界的‘人‘创造了机会。“

“为什么是要战乱时才会出现天门松动呢?“

“因为这个时候,我们这边死的人就会很多,这些非正常死亡的怨灵就会一窝蜂的涌向天门,那时候的天门难以在短时间内承受住如此大规模的冲击,自然就会变得虚弱。“

孔文生说到此处,锦鸿脑海中就在想着谨惠元年,全国各地是否有什么灾害战事发生,但翻来覆去,也没想出来。

孔文生摇了摇头,“谨惠元年虽然没有,但往前推两年……“

不等孔文生说完,锦鸿幡然醒悟道:“那时候正是燕由储之乱,怪不得!怪不得!“

燕由储之乱可以说是席卷了整个大燕帝国,那时候的燕由储身居大司马之职,位高权重,而且又是大皇子,拥有极高的号召力,全国一半的兵马都掌控在他的手中,当时燕西的定州、蜀州、中州、肴州兵马总计三十万,全都为他燕由储马首是瞻,而燕东的燕州、云州、冀州、沪州则拥护新皇燕由诩,兵力共计二十万,荆州和越州则表示中立,作壁上观。

本来看似燕由储必胜的局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败了,而锦鸿的老爹锦然也是在这一战中为锦家再次赢得了今日的权势和地位。

燕由储之乱前后共经历了三年时间,双方前前后后投入的总兵力达八十万,这还不算那些后勤辎重和一些杂牌的地方乡勇,而最后战乱平息之后,除了荆越两州,其余八州的军事编制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基本都是十去其五,而其中双方争斗最为激烈的肴州和冀州,其编制基本已经是名存实亡。

这就是几十万将士的冤魂,再加上死于战乱的百姓和地方乡勇,可想而知当年那场内乱,整个燕国究竟死了多少人,而平均下来,每一天死亡的人数都超过千人。

有些事,确实经不住细想,而且越想越可怕,孔文生叹了一声道:“其实引来这些妖物的,就是我们自己,这能去怪谁呢?“

“不过“话锋一转,孔文生道:”能过天门的都是些寻常妖物,那些非常强大的妖物莫说他们没那个心思,就算有,他们也不敢越过天门。“

“这是为何?“

孔文生指了指上面,然后又指了指地下,颇为严肃道:“天地自有法则!“

“那又怎么去区分强大与否呢?“

孔文生眯缝着双眼,终于还是问到了点子上了啦!

第六十三章?天地法则

手中的蒲扇一直“呼啦呼啦”的不停的扇动着,带起一股股凉风,就连坐在一旁的锦鸿都能感受到。

“藏云雪域里面把强弱分了五个境界,在他们那里,分别称为妖、灵妖、大妖、妖执事、守护者。”

锦鸿眨了眨眼睛,这谁取的名字啊,前面三个倒是好懂,但后面是怎么回事,感觉还没有前面的听着霸气。

孔文生也不急着解释,端起一旁茶几上早已备上的清茶喝了一个,然后才慢慢道:“这是那里的名称,当然不适用于我们的世界,所以老夫自作主张,给它们重新命名了一下。”

锦鸿点了点头,一看孔文生这样子,就知道他又想炫耀自己的文采了,当然这个时候锦鸿并没有给他白眼,而是给了面子。

“我们这边,我一共分了六个境界,分别成为武者、极武修行者、破境、结尘、无天和大无天。”

“嗯,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一个比一个高端大气,不过前面两个很好理解,后面四个还是不懂。”

孔文生道了一句:“这是自然,若是太通俗易懂,哪还能显现出高端大气来,这是文采彰显之必然。”

饶是锦鸿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但这时还是忍不住想给他个白眼瞧瞧,还“文采彰显之必然”,啊呸!

孔文生没有去在意锦鸿此时的想法,自顾自的继续道:“武者就是所谓的练家子,极武修行者本来是泛指所以修行极武的人,但这里只是泛指那些初入极武修行门槛的人。”顿了顿,似乎是在有意吊锦鸿的胃口,“所谓破境就是已经完全跨入极武修行境界的人。”

“这话何解?难道那些普通的极武修行者都还没有完全跨过极武修行的门槛?”

孔文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正是,真正跨过极武修行门槛的修行者可御空而行,一日千里,而化气为域这是这届阶段最明显的标志。”

锦鸿眉头微皱,如此说来,自己现在也只能算是刚好款过极武修行的门槛而已:“那如此说来,这个世界上,能跨过这道门槛的,可是少之又少?”

“岂止少之又少,准确的说,这个世界已经跨过这门槛的人,就只有你我两人。”孔文生抬了抬头,眼中的忧色一闪而过。

“那这破境对应的是藏云雪域的哪个境界?”

“灵妖!只因那里并没有我们这边的练家子,所以那边并没有这个层级,因为那边要么就是普通生物,要么就是拥有灵智的智慧生物,而这些智慧生物,最差的都是妖这一境界的。”

“原来如此,那……请恕锦鸿无理,先生如今是哪个境界?”

见锦鸿神色颇为谨慎,孔文生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这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我现在的进阶是结尘,比你高一点。“

锦鸿直接无视了孔文生口中的那句“比你高一点“,因为他知道这一点其实并不小,有可能穷自己这一声,也达不到那个高度,如此想来,结尘之上还有无天,无天之上还有大无天,着实恐怖,那些达到大无天境界的人都会是怎样的存在啊,会不会动动手指就能把我们这个世界毁掉?

当然这些都是锦鸿的心理活动,他并没有问出来,那边孔文生还在继续说着:”结尘这一境界的标志就是能够突破空间的束缚,目之所及,皆可破空而至。”

回想起每次见到孔文生去夏亭的时候,都是一个眨眼就从岸边到了亭中,原来这便是结尘境。

“那无天和大无天呢?“

孔文生考虑了一下道:“这两个境界,不好形容,也没有很明显的能力标志,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么就是达到无天境界之后,便会开始逐渐抛去七情六欲,这种抛弃并不是个人主动去强制自己这么做的,而是一个被动的逐渐演变的过程,抛弃的七情六欲越多,那么在无天这一境界的实力就越强。“

“同一境界也有实力差异吗?“

“那是自然,就像普通的练家子,他们也有高下之分啊。“

“至于大无天,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听他们提起过,就算是在藏云雪域,都是传说中的存在,境界达到大无天的人,已经完全抛去了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恩怨情仇,这一点有些像我们佛教里面的那些佛主。

在他们眼中只有这天地的法则,若有谁想要去破坏天地法则,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这人彻底抹杀掉。“

“所以说那边那些家伙把无天这个境界的存在称为守护者?“

孔文生赞许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传说中四域至高无上的守护神,就是大无天境界。“

“那先生您之前说,能越过天门的家伙都是些实力比较低的,那个境界开始算是高的呢?“

“破境!所谓破境其实是指的突破我们这个世界的天地束缚,因为我们这方天地,是一块被束缚着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那边的那些‘大人物‘不屑于我们这方世界的原因。“

“被束缚住了?是被谁?“

“不知道!“孔文生摇了摇头,他也和锦鸿一样,问过这个问题,但他们也只是摇头,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这点孔文生也只能自己去揣摩。

“只要是突破至破境,它们在穿过天门的时候,就会自动引来天罚,只要引来了天罚,无一例外的,下场都只能是灰飞烟灭。“

“那若是从这边穿过天门去那边呢?“锦鸿突然有点好奇的问道。

“不会,我试过!“孔文生肯定的点了点头,但换来的却是锦鸿颇为诧异和认真的表情,如果是之前,他可能并不会感觉这有什么,但现在听来,心中还是颇有滋味。

孔文生明知道破境之上穿越天门会灰灰湮灭,但他还是那样去做了,那里是有着怎样的牵挂,才会让他如此不惧生死?

但转念一想,进去不会,但出来肯定会啊,那眼前这家伙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为什么出来的时候没有被天罚所灭?

一念及此,锦鸿开始怀疑孔文生说话的真实性了,孔文生自然也看出了锦鸿的怀疑,嘿嘿一笑道:“开玩笑的。“

锦鸿真想上去扯他两根胡子,但想想打不过,所以还是算了。

孔文生笑眯着双眼,有时候戏耍一下这小子,也算是这漫长生活中的一点调味,不过这真的是开玩笑的吗?

锦鸿指了指地上盒子里放着的小蛇道:“那这个怎么说,我感觉它的实力比我都差不了多少啊,应该也是达到破境了吧。“

“到了“孔文生应道,”这种血线生来就具有灵智,一般夺舍七次,便会达到破境。“

“那你之前口中那个夺舍了

九十九次的家伙是什么境界?“

“结尘!“

“七次就破境,九十九次还在结尘?“

孔文生幽幽道:“你以为极武修行那么容易啊,若随便夺舍夺舍就能达到大无天境界,那不管是藏云雪域还是我们这边,早就是这种灵物的天下了。”

锦鸿点了点头,“说得也是,那你说我们这边的世界有天地束缚,这里的人基本无法突破这束缚达到破境,那……”

锦鸿指了指小蛇,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俩又是怎么突破这束缚的呢?”

孔文生盯着盒中的小蛇看了良久,才道:“这条血线的出现是个变数,也是我现在所忧虑的事情。”

“什么变数?”锦鸿很好奇。

摇了摇头,孔文生并未回答他,只是说道:“现在还不适合告诉你这些,你若知道了必然会对你今后的修行有着极大的影响,我只能告诉你的是,这天地束缚也在开始松动了。”

既然孔文生不愿意说,锦鸿也不好追问,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虽然孔文生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像是个老顽童,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一个十分沉稳和睿智的老者。

“那我呢?”

孔文生笑了笑,有些自豪的说道:“你和我一样,我们所修之道,不受这天地的束缚!”

“我们所修之道?何为道?”

“这个不好说,你们才接触极武时,独孤九应该与你们说过,极武的修行存在于生活中的每时每刻,小到吃饭喝水,大到治国安邦,都属于极武修行的方式,而我们的道,则与我们日常所做的事情息息相关,比如燕书以,他寻常所做的事就是帝王之事,所以他的道就是帝王的霸道。”

“那先生所修之道为何?”

“仁者之道!这些我以后会与你细说。”

说完这些事,锦鸿来到孔文生面前跪下,然后郑重的拜了一拜道:“先生可还记得我无忌哥?”

“是梁王燕护的那位世子吗?”孔文生抚着胡须,似是在回忆。

“正是!”

“是个好男儿”孔文生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惜与我的缘分太浅。”

锦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虽如此,但毕竟与先生曾经还是有过师徒名分,如今他任职于边关,每日都在厮杀之中度过,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沙场,所以锦鸿想请先生收他为徒,也好让他来日在战场之上多谢自保的能力。”

锦鸿话音刚落,孔文生就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道:“不同道,不同路,如何相扶!燕无忌所走之路,是杀伐果决的将帅之途,与你我之道相去甚远,若拜我为师,不仅对他的极武修为毫无裨益,还会乱他心智,扰了他的道。”

似乎看见了锦鸿眼中的不甘,孔文生将他拉起,“就如燕书以一般,他的道是帝王权术的霸道,也是与我之道相去甚远,所以那日虽然入宫相见,但我已与他绝了师徒名分,就是因为不想让他的道为我所扰。”

锦鸿犹豫再三,然后像是放弃了一般,“那先生何有其他办法,我只想让他自战场上多些自保的能力。”

孔文生盯着锦鸿的眼睛看了看,然后目光一转,看向了自己的房间,下一刻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锦鸿的眼前。

第六十四章?算你小子命大

少顷,锦鸿身后传来脚步声,孔文生慢步走出自己的房间,向着锦鸿走来,手中多了一个白色的盒子。

“这个你交给他,里面的东西让他随身带着,危急之时将里面的东西捏碎,可救他一命。”来到锦鸿身边的孔文生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

锦鸿接过盒子,眼中满是感激,刚要道谢,就被孔文生阻止了,“你们之间的情谊深厚,我无话可说,但你要切记,莫要让他们扰了你的道。”

“扰我的道?”

“你与我的道相似,都是仁者之道,仁道一途,赏善罚恶,我们可以对那些为祸一方的妖物痛下杀手,也可以对那些作奸犯科的恶人略施惩戒,但你千万要记住,不可参与到任何政治博弈或是家国杀伐之中,否则心境崩塌,一身修为化为烟尘。”

锦鸿心中猛然一怔,眉头紧锁的问道:“为民族大义,也是不可?”

孔文生摇了摇头,“你要明白,仁者之道,并非是大燕一国的仁者,而是这个世界的仁者,胡蒙南下,你杀胡蒙是为大燕的名族大义,但却反了胡蒙的民族大义。”

“那我……”锦鸿还要说什么,但被孔文生打断了。

“最好就是袖手旁观,仁者之道是这世界的至高之道,它不像帝王的霸道雄踞一国即可,也不像将帅的杀伐之道那般镇守一方就行,这世界所有人都是你的子民,你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所以他们的战争就如同一家子里的两个孩子打架,你可以劝和,但不可武力压制任何一方。”

锦鸿向着孔文生拱手一拜,慎重道:“鸿儿记下了!”

“我知道你心中不甘,我当初何尝不是如你一般,但很多事看开一点,也就变得没那么碍眼了。”

反正锦鸿离开孔府的时候很郁闷,很不开心,辛辛苦苦修炼极武,终于有所小成的时候,却被告知有一个天大的桎梏已经在进入破境的那一刻罩在了自己身上。

这和小时候在箩筐之下撒把米套鸟玩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想到了可列,想到了当初夸下的海口,然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算你小子命大。”

……

游荡的羊群顺着流经河洛草原的长生河啃食着这片地区最为肥美的绿草,长生河虽然是子母河的支流,但是在胡蒙人的心中,它的地位却远高于子母河,它就如同一位慈祥的母亲,用它的乳汁温润着整个胡蒙,带给了他们绿色的原野,成群的牛羊,还有奔驰的骏马,这些都是胡蒙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咩…咩…”此起彼伏的羊群在牧羊人的指引下缓缓行走着,每一个羊群身边都跟着两三只或跑或站的牧羊犬,它们温和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和羊群,然后又抬头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为自己的主人出色的担任着哨兵和警卫的角色。

这时从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引来了所有牧羊人和牧羊犬的注意,但当看到那高高飘扬的旗帜时,牧羊人主动将右手放在胸口,以胡蒙人的礼节参拜着来人,牧羊犬则将目光轻易移开,倒不是它们也认得那旗帜,只是认识那些胡蒙的骏马,在他们眼里,这些并不是威胁。

可列领着一票亲兵在这平坦宽阔的草原上肆意驰骋着,强壮的胡蒙战马在主人的驱使下,也同样奋力的奔跑着,向着已经可以看见轮廓的王庭牙帐飞驰而去。

今日立夏,按照胡蒙的传统

,可汗将在王庭牙帐举行大型的祭祀活动,这里称为夏祭,祈祷即将到来的夏季风调雨顺,不要给胡蒙的土地带来干旱,也不要带来水涝。

整个胡蒙的四大族群的族领和长老,还有胡蒙各部首领今日都会前来,可以说夏祭是胡蒙一年中最为隆重的高层活动,因为寻常百姓是没有资格进行夏祭的。

可列有着自己的部落,那是他从成年之时起,就继承的私人领地,就如同燕国的千户侯,虽然他身为大王子,但只要还没有继承汗位,那么他就还不是这王庭牙帐的主人,也就没有资格住在这个地方。

可列的部落离桀列可汗的牙帐并不远,骑马来回也用不到半天时间,只是因为今日是夏祭,所以身为大王子的可列早早的就领着自己的亲兵赶了过来,而路上所见的那些牛羊骏马,包括那些牧羊人,都属于桀列可汗的私人财产,只有等他老去,这些私人财产就会自动转移到下一任可汗身上。

来到牙帐之时,时间还很早,桀列可汗此时还在帐内穿戴,因为今日的夏祭,需要穿戴得非常正式,而胡蒙的汗服是一个穿戴起来非常繁琐的礼服,上面每一个装饰点缀都需要仔细打理,所以没有小半个时辰是根本穿不好的。

可列在辕门之外便下马步行,这是规矩,就如同大燕的皇宫一般,除非你是准备造反,否则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让你在此骑马而行。

帐外的守卫都是跟随桀列多年的亲兵,可列大王子他们自然再熟悉不过,所以从辕门一路走来,可列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只是他们的眼中稍有犹豫,因为按道理来说,臣子为经宣召,是不能随意闯入大汉的帐内。

但面前之人是大王子,是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他们主子的人,而帐内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半死之人,所以两相对比,没人愿意去为自己的将来而冒险,而是选择了屈服和顺从。

可列一路目不斜视的走到牙帐之下,他自然没有那些闲心去关心这些可汗亲兵门的心理活动,只知道若现在有人跳出来不让他进去,那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人拉下去砍了。

他不需要那些只认死理的忠心,他只会认为那是认不清时事,而他需要这些人做的,只有顺从!

直视着门前站着的那位魁梧汉子,他是桀列可汗亲兵的卫队长,从小就在桀列身边服侍着,长大后,因为一身勇武难逢敌手,所以就做了积累的随身侍卫,后来又因功屡屡擢升,到了如今的这个位置。

若桀列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是一个正直壮年的汗王的话,那眼前的这位卫队长,将是个可以在胡蒙呼风唤雨的人物,就算是几大族领见到他,也得与他轻声细语的小心着说话。

但可惜,现在珍格格胡蒙的人都知道桀列虽然还在这牙帐里住着,但胡蒙真正的主人却不再是他了,而是站在这牙帐之外的可列。

那名卫队长沉默半响,在可列默然的眼神中,还是选择了顺从,将右手放在胸前弯腰一礼,然后缓缓退至一旁。

可列没有再去看他,上前一步,抬手直接掀开了牙帐的帘子,然后毫不停留的就走了进去,跟在可列身后的亲兵这时依次站在帐外的两边,挤走了之前站在此处的桀列亲卫。

可列站在门口凝视着眼前不远处的一座雄伟的坐榻,那是胡蒙至高权利的象征,以前的自己也经常见到,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认

真的打量过,坐在那上面会是什么感觉?

是俯瞰众生的神圣,还是肩扛一切的忍耐,可列觉得都有,享受了至高无上的待遇,要得背负无比沉重的责任,然后这一背,就是一辈子。

可列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累,是否能够承受得住,因为他老爹桀列都能扛下来,而自认为比他老爹强不知多少倍的他,怎么可能抗不下来。

“呵呵呵……”一阵娇笑从围屏之后传来,这中间的围屏将牙帐分为两块,一块就是可列现在站的这一边,是可汗与部族首领议事和接待来宾的地方,而后面则是可汗的寝宫,生活起居都在那里。

可列再次抬起脚步,往围屏的后面走去,若按正常的胡蒙规矩,可列此时的行为已经是犯了死罪,但现在,却没人往这边想,规矩都是人定的,那就肯定会有人来打破。

绕过围屏后面,面前是四个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薄薄的轻纱,这些轻纱是一种十分稀有的丝绸,纤细如丝,薄若蝉翼,而这种丝绸还有一个妙处,那便是明透如水,晃眼看去,视若无物。

这种丝绸只有燕国荆越两地才有,而且产量极低,所以十分贵重,而且多为女子所喜,常用来制成女儿家的贴身衣物,而能将其用到极致的,反而是西域的漠兰,它们在漠兰织娘的手中,能够变成极为美丽的轻纱,穿在女子身上妙用无穷。

眼前这四个女子身上的轻纱,便是漠兰过前段时间进贡给胡蒙的,一眼看去似是未着寸缕。

嬉笑之中的五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可列的闯入,一副老态龙钟的桀列此时却在强打精神,与身边的女子调笑,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病态般的红润,可列知道那是服用了某种药物之后的反应。

“哎呀,可…啊!”一声娇嗔自帐中响起,可响到一半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声尖叫,只因她转眼之间,忽然瞥见了站在围屏之下的可列。

这名女子刚才因为发现有人突兀的出现在这里,所以发自本能的尖叫了一声,可当她看清那人是可列的时候,慌忙用手捂着嘴巴,把后面的尖叫声憋了回去。

可列有些好笑的看着那名女子,然后又扫了扫其她三人,说实话,这四名女子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可列看了没有反应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明白美人怀与英雄冢的关系,而且他还认为当年那个雄才伟略的桀列可汗,就是在这些胭脂堆里面被消磨了雄心壮志的。

桀列此时也看见了可列,眼中有些阴郁,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挥挥手想让身边四名女子退下,但这帐内又能退到哪去?

于是索性让她们扶着自己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道:“有何事?”

可列右手贴胸行了一礼,“儿来看看父汗是否已经穿戴好了。”

桀列似乎松了一口气,口吻也变得不再那般冷漠,“就快好了,你先去替我接待一下各部族的首领,我马上就出来。”

“是,儿告退!”

就在可列刚走去围屏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耳光,接着便是一声怒骂:“你们迟早都是他的人,到时候就算把你们就这样吊在帐外三天三夜让无数人观赏,也没人敢说一言半语,你叫个什么劲儿?”

不去管身后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可列嘴角牵着一抹笑意,他知道上面那些话是桀列故意说给他听的。

第六十五章?众望所归

参加夏祭的各部首领已经陆陆续续赶到,此时牙帐的门帘何四周的窗帘已经高高的撩开,明亮的阳光就像被邀请的客人,透过这些为它们特意准备的通道照射进来,让之前还很昏暗的牙帐变得亮堂无比。

可列就站在牙帐的入口,和每个进入牙帐的部族首领热情的打着招呼,就如同许久没见的老朋友,他与每个部族的首领都能唠上几句对方部族里发生的新鲜事儿。

然后在对方敬畏的表情下,将对方迎进了牙帐之内。

夏祭的时间是在午时举行,现在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桀列可汗作为此次夏祭的主人,必须要等到午时才能露面,所以现在牙帐中或站或坐的上百号人就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一样,喧闹个不停。

因为这一任北部族群的族领的已经换成了可列,所以除了他在门口迎接以外,其余三大族群的族领与往年一样,此时正聚在汗位的下首处说着话,只是不同的是东部族群的族领由原来的克罗莫金换成了现在的古达扎都,但现在其他两个族领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新晋升的族领而轻视对方。

一是因为古达扎都是号称蒙圣之下第一人的极武高手,他们两人联起手来,估计在古达扎都的手下都走不过你一个回合。

另外一个原因这是古达扎都现在已经实打实的属于可列的嫡系心腹,他们就算不惧古达扎都的本身实力,但可列的面子他们却不敢不给。

想一想原来的克罗莫金,真不知道古达扎都是为什么愿意屈就于那家伙之下的。

“古达扎都族领,上次你就任的时候,我因为族中有事,没能亲自上门道贺,多有得罪,还请古达扎都族领莫要见怪。”说话的是西部族群的族领莫滚,他与原来的那个克罗莫金是天生的不对付,所以现在克罗莫金倒了霉,他自然是最高兴了,怎么看眼前的这个古达扎都怎么顺眼,率先与对方套起了近乎来。

古达扎都慌忙回礼,虽然自己的面孔也是在这胡蒙混得老熟了,但作为族领的身份出现在其他部族面前还是头一次,所以从这个定义上来讲,他也算是一个新人。

那新人自然要有新人的谦逊,而这一点古达扎都就做的很好,“莫滚族领言重,我们同是胡蒙子民,也同在可汗帐下听令,古达扎都自当与两位同心协力,为我胡蒙的日益壮大而鞠躬尽瘁,怎会去与族领置气呢。”

这话说得颇为玄妙,话中有话,虽看似简单,但莫滚和南部族群的族领叶赫南却听得明明白白,古达扎都话说听到同在可汗帐下听令,就是这句话让他俩心中多了计较。

把照常理,现在胡蒙的可汗是桀列,所以这话本应该说是在桀列可汗帐下听令,但古达扎都却没有这么说,是他没有意识到吗?当然不是,对于一个做了这么久东部部族二把手的他来说,这种低级错误怎么可能会意识不到,只能是他故意这么说的。

那么言语之中透露的信心就很明白了,这个可汗指的是可列。

莫滚和叶赫南交换了一下神色,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了然,对于他们而言,其实谁当可汗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给他们的部族带来利益,就如同中原的门阀世家,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谁给自己家族带来的利益更多,那他们就

拥护谁,当然如果是在大势所趋之下,只要不损害自家利益,或损害的程度还能接受,那他们也不会选择玉石俱焚。

这就是莫滚和叶赫南此时心中的想法,只要可列不做损害自己部族的事情,那拥护他做可汗,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可列的实力,他们自心底也是颇为惧怕。

古达扎都微微一笑,这笑落在另外两人眼中,还真觉得颇有点可列的感觉,也无怪乎能成为可列的心腹,这笑容都这般相似。

似乎是想岔开话题,莫滚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那克罗莫金的家眷是如何处理的?”

古达扎都嘿嘿一笑,“可列王子让我自行处理了。”

“噢?那位有着胡蒙第一美人之称的克罗莫金的女儿也被你纳入房中了?”

古达扎都腼腆一笑,没有回答,一个五十好几的老男人做出这样的表情,落在另外两人眼中心理一阵别扭。

但他们并没表现出来,“可惜啊,我当初还想替我三儿子向克罗莫金提亲呢,幸好!幸好!”

三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此时的可列作为北部族群的族领已经回到了四人中间,但其他三人哪敢与他并肩二站,纷纷后退半步,以示尊敬。

帐外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六短六长,寓意六六大顺,桀列在四名汗妃的搀扶下颤巍巍的从围屏之后走了出来,一身汗王礼服的桀列松开了搀扶着自己的汗妃,缓缓走上大帐中间的汗位。

站在一旁的可列这时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扶起不停喘着粗气的桀列,然后缓缓送到了汗位上。

桀列落座之后,帐外再次响起了号角声,还是六长六短,称之为二通角,一名祭祀打扮的女人从帐外缓缓走入帐内,手中捧着一盆清澈的雨水来到桀列面前,然后恭敬的跪了下来,双手将那盆雨水托举过头,献在了桀列面前,这是祭祀的圣水。

桀列接过圣水,似乎有些重,捧着盆子的双手不停的抖着,看得下方的人一阵心紧,唯恐桀列一个不慎,将那盆圣水打翻在地,那可是要招来厄运的啊。

桀列咬了咬牙,然后心中哀叹一声,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可列,可列微微有些意外,但还是快速上前接过了桀列手中的圣水,十分虔诚的托于自己的额头之上,缓步向着帐外走去。

桀列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后面跟着,倒不是他快走不动了,而是那身汗服对于他现在的身体太过沉重,若不是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他肯定双腿一弯就倒了下去,而现在他是在咬着牙硬挺着。

早上服用过药物之后,在那四个薄纱女子身上消耗了太多力气啦!

可列拖着圣水迈出牙帐,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三通角,这次是三长三短,并没有什么寓意,而是在向拖着圣水走出来的胡蒙可汗致敬,但现在拖着圣水出来的确是可列,而可汗桀列还没有迈出牙帐。

跟在桀列身后的各部首领皆是微微一愕,然后纷纷将头低了下去,看不到任何表情,而桀列则是眼神一黯,暗道一声老啦!

夏祭就这样随着可列的步伐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列成为了场上的焦点,而跟在可列身后的桀列,则被可列的光芒淹没的无声无息,桀列抬

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正直青壮的儿子,眼中有欣慰,也有不甘,遥想当年,他也曾如这般耀眼过,也曾如这般威风过。

英雄迟暮,壮志不再!

自己算是英雄吗?桀列这样问自己,应该算吧!毕竟自己身在汗位的这几十年威势有过功绩的,带领着胡蒙越过了断天堑,重新夺回了自己的故土,还开疆拓土占领了肥沃的河洛草原,这一件件功绩,单凭任何一件都无愧于长生天之上的列祖列宗了吧。

似乎有些不甘心,就这样在回忆过往之中慢慢变淡,然后消失不见。

“父汗?”一声轻唤将桀列从回忆中叫醒,环顾四下,是一双双投向自己的眼睛,桀列明白这是到了自己发言的时候了,也是夏祭的最后一环。

许是站久了,腿有些麻,桀列稍稍动了动双腿,然后在可列的搀扶下,再次展现出了他一代英主的姿容:“诸位胡蒙的子民们,今日我又再次站在这里与大家一起为我胡蒙祈祷,祈祷长生天的眷顾,祈祷狼神的护佑。

二十五年前,三十万胡蒙铁骑随我跨过断天堑,夺回了我们的故土,然后我们在这片原本就属于我们的土地上休养生息,我很高兴的是,我们胡蒙在一天天壮大,今后我们还会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发展壮大下去,然后向南!向西!我们必将征服整个世界。”

一番激烈的演说,听得在场之人热血沸腾,可列率先举拳向天吼道:“向南!向西!征服世界!”

而后周围的人皆是举拳向天大声吼道:“向南!向西!征服世界!向南!向西!征服世界!……”

桀列笑着看着着热血的场面,满意的点了点头,过了良久才缓缓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在此,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宣布,虽然是大事,但我决定得有些仓促,不多想必大家应该也不会反对。”沉吟了半饷,桀列看着可列笑道:“我决定将汗位传给我儿可列。”

“哗…”虽然在场之人都早有准备,但没料到会在今日,一旁的可列显然也有些吃惊。

“可列的能力这些年来想必大家也都见识过了,他是一个合格继承者,同时也必将成为一个合格的汗王,大家今后要像辅佐我一般,全力辅佐可列。”

“父汗”可列想说什么,但被桀列摇头阻止了,笑道:“三推四辞那是虚伪的燕人喜欢玩的把戏,我胡蒙汉子说一便是一,为父已经老迈,而你也已经有这个能力挑起大任,便不要再推辞了。”

可列闻言,退后几步跪在了桀列面前,郑重的磕头三拜,算是把这事承了下,此时自有一人将一个盒子恭敬的捧到桀列面前。

桀列打开盒子,拿出放在里面的一支通体由黄金打造的手杖,再次细细抚摸打量良久,然后低头对可列笑道:“为父当年从你祖父手中接过此杖时,看都没怎么看就将这手杖放进了盒子里,然后这一放就是四十多年,如今再次看见它,才不由的仔细摸了摸,瞧了瞧,今后它就由你保管了。”

说着将手中的权杖递给了可列,可列接过权杖,再次对桀列拜了拜,然后站起身来转向众人,将权杖高高举起,周围瞬间响起剧烈的欢呼声,桀列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众望所归吧!

第六十六章?战论(上)

今日的朝堂上又炸开了锅,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在朝廷发现可列悄无声息的逃走之后,谨帝燕书以亲自在这太景殿上问罪相关人员,结果砍了五个人的脑袋,这五个人包括燕京驿丞,南城巡防营都尉,礼部左员外郎,南城水司衙门督头和燕京镇抚司右卫副千总。

本来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问罪下狱砍头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偏偏这五个人的身份却十分敏感,因为他们都是锦然一系的党羽,虽然在锦然一系中都属于“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谨帝燕书以在借机向锦然动刀了。

而上次作为主要人物的锦然则是老神在在的站在一边闭目养神,全程不发一言,不置一词,气得龙椅之上的燕谨帝全程面色铁青,有种狗咬乌龟,无从下口的感觉。

而这一次,起因是燕国派到胡蒙的细作发回了可列正式继承汗位的消息,本来国家最高权力的更替虽然是大事,但也是正常事,只是大燕朝廷现在处于一种闻可列而色变的状态,不是害怕这个人,而是担心他会带来的麻烦。

毕竟大燕已经上了可列的黑名单这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今日的朝会就是围绕着这个主题而进行的,至于讨论的内容,便是如何做好边塞的防御工作,因为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列是没办法再抓了,大燕即将要面对的是滚滚南下的胡蒙铁骑!

燕国与胡蒙接壤的地方有四州,分别是西北的定州,北方的肴州,还有东北的燕州和云州。

西北定州是个四战之地,而且易攻难守,西边是漠兰,北边是胡蒙,每年大燕朝廷花费在定州的军费都是其他州治的两倍,一方面是因为定州属于西北军团,就是那个唯一还握在皇室手中的的第六军团,朝廷有意扶持自家人。

另一方面便是定州尴尬却十分重要的军事位置,若没有定州作为缓冲,那么胡蒙的铁骑将会直寇肴关,而肴关若失,那么燕京再也无险可守,用个俗气点的比喻,这时候的燕国在胡蒙人的眼中就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娘们儿,别人想上就上。

所以定州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朝廷在定州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置下黄金镇与歇马镇两个核心军事要塞,黄金镇位于定州西北,距离漠兰边境百里处,歇马镇位于定州北部,距离燕蒙边境两百里,两镇互为犄角,相互支援,如同大燕放置在定州的两颗虎牙,威慑着漠兰与胡蒙。

定州州治是位于中部的凉州,也是整个定州的交通枢纽所在,向北可达黄金、歇马,向南可至肴关、蜀州,定州所有的物资周转都要通过这里,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它的城墙建制已经远超燕国内部州治的城墙规模,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为了在歇马和黄金二镇被攻陷之后,燕军在定州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可以这样说,黄金和歇马二镇是这定州的牙齿,凉州则是这定州的心脏,牙齿丢了还可以再装上,心脏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凉州之后还有五大郡城,分别是西平、兴安、定水、定平、云中,西平位于凉州与黄金镇之间,定水位于定州最南方,与其一江之隔的就是蜀州的安西郡,定平和云中都位于肴关之外,与肴关皆是一江之隔,若定州战事不利,这两

座郡城便是燕国支援部队西出肴关的第一站。

至于兴安,位于藏云雪域之下,没有太大的战略定位。

说完定州再来说肴州,肴州位于燕国版图的北方,同样也是西北军团的防卫区域,相对于定州而言,肴州的地理位置就要有利很多,宽阔的子母河成为了它最大的倚仗。

肴州设有两大关隘,一个是与定州隔江相望的肴关,另外一个则是直窥胡蒙的汉月关。

肴关是定州与肴州的军事枢纽,也是西北军团帅府所在,虽然这里并非处于边境,但常驻守备部队数量却高达两万,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可以这么说,肴关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则大燕的西北边防系统将会立刻崩溃。

至于汉月关,是在春秋时期的赵国就已经修建起来的关隘,其作用也是用来防御北方的胡蒙,要知道胡蒙军队的优势就是他们来去如风的胡蒙铁骑,而肴州境内一马平川,刚好能最大限度的让胡蒙人发挥出他们的优势,所有当时的赵国人便傍江而建了这座巨大的军事关隘,阻止了胡蒙人肆无忌惮的铁蹄,只是最后却为燕国做了嫁衣。

子母河自南向北的流势在汉月关外折东而去,汉月关的城墙距离子母河畔仅有百丈的距离,刚好是大燕强弩所能够到的最远距离,若是在丰水季,这个距离可以缩减到十丈。

不说胡蒙还没有大型战船的造船工艺,就如此狭窄的缓冲距离,根本就给不了渡江之后的胡蒙军队任何整顿集结的时间,而且河边多淤泥软滩,胡蒙的战马在这里完全起不了作用。

这样就使得胡蒙的大军只能远远隔着江面,对着汉月关高大的城墙望而兴叹。

而汉月关唯一的缺点,也恰恰就是它所倚仗的天险子母河,因为汉月关地处北方,所以每到冬季,这里的气候就极其寒冷,导致子母河的河面上结起厚达三尺的冰层,这时候的子母河,除了表面会打滑以外,已经和普通的陆地没有任何区别了。

对于胡蒙来说,这时候刚好是进攻汉月关的最佳时机,胡蒙人因为自小就在寒冷的气候中摸爬滚打的原因,所以对于冬天作战其实除了穿得厚实了些,并没有其他什么不同,而这恰恰是燕国士兵的致命短板。

所以燕国针对这种情况特意组织起了一只规模达两万人的燕云军,这些人全部都是从东北的燕云两州招募而来,从入伍开始就只有一个职责,那便是守卫汉月关,无论这里有没有战时发生,从不挪窝,一直到战死或者退伍还乡。

另外还有燕云两州,但因为它们与胡蒙之间隔着绵延的长青山脉,所以被胡蒙直接进犯的概率几乎为零。

长青山脉是一片山高林深的原始林地,就算是自小就在山中摸爬滚打的猎户也不敢进入山脉的深处,而想要横穿整座山脉,那就更加是一个只能想想的事情了。

但燕国在统一全国之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燕州与冀州的边界上修筑了一座名为燕云关的隘卡,燕云关虽然没有肴关和汉月关的雄伟,但也远胜其他关隘。

当时修筑这座关隘的时候,有不少人觉得这是一个空耗财力与人力的无用建筑,但在昭烈帝的强烈要求下,户部还是不得不乖乖拨钱放粮,完成了它的修建。

昭烈帝难道不知道燕云关只是徒费钱粮而已吗?其实他也知道,只是这样做能图个心安而已。

从历年来胡蒙南下的特点来看,如果他们选择在秋季犯边,一般只会走歇马镇入定州,利用胡蒙铁骑的优势袭扰那些小村小寨,抢些钱粮牲畜,有时候还有女人,对大城市却秋毫无犯,然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撤离。

这种就是燕国人口中俗称的“打秋风”,虽然会给定州带来一定的混乱和人财损失,但总体上却无损筋骨,所以历来朝廷面对打秋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防住就防,防不住就算了。

如果胡蒙人选择在冬季犯边,而且还是准备从冻结的子母河上兵寇汉月关的话,那他们就不是只想抢夺点财务而已了,而是真正的想要攻入中原腹地,甚至有着覆灭他国的打算。

而这种情况在燕国建立之后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燕景帝刚登基的那一年,景余元年,胡蒙想趁燕国皇帝初丧,新皇根基未稳之时,发兵三十万分两路南下,一路趁着子母河冻结的江面猛攻汉月关,另一路进入定州,将定州的燕军杀了个人仰马翻,然后直逼肴关城下。

那是燕国第一次面对可能灭国的情况,但还好最后因为燕国将士的死战,守住了肴关与汉月关,直到来年开春,子母河的冰层开始融化,久攻不下的胡蒙才不得不退却。

也是在这一次战斗中,燕景帝看到了胡蒙的强大和燕国背后的隐患,将击败胡蒙作为自己这一生的最终目标,然后他也成功的达成了自己的目标,若不是燕惠帝时期爆发的燕由储之乱,到现在胡蒙肯定还是被大燕死死的压制在断天堑的那一边。

第二次则是燕惠帝时,刚刚平定燕由储之乱的燕国满目疮痍,胡蒙也借此机会越过了断天堑,攻下了河洛草原,然后乘胜挥师直寇汉月关,当时汉月关的守军已经在内战中消耗殆尽,是那从不挪窝的两万燕云军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守住了燕国最后的门户。

如今当年的那一幕似乎又要出现了,所以满朝文武都在争论着该如何防御即将到来的危机。

有的人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所以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组织军队先发制人,主动发兵进攻胡蒙才是上上之策。

当然这个观点得到少部分人的赞同,但绝大多数人都不同意,原因很简单,进攻比防守所消耗的人力物力要多得多,打仗其实打的就是资源,物资筹集和运输就是头一个让人最为头疼的问题。

主动进攻胡蒙,在那广阔无垠的草原上,燕国的骑兵断然不是胡蒙铁骑的对手,若是深入胡蒙境内,物资补给完全跟不上,一切都只能学胡蒙人以战养战,靠劫掠为生,但燕国自从丢失了河洛草原之后,战马的质量就远远比不上胡蒙,要知道当初景帝击败胡蒙铁骑的燕云铁骑所骑的战马可都是河洛草原的产物。

跑得没别人快,打又打不过,这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再者燕国的国力现在才刚有点起色,百姓心中被战争留下的创伤才刚刚愈合,以为今后终于能安生的过日子,若此时主动言战,不说现在的国力能否撑得起一场大战,首先从道义上来讲,燕国就已经失了人心,没有举国同仇的决心,如何去打一场倾国之力的战争?

第六十七章?战论(下)

但若选择防御,让胡蒙来攻的话,至少朝廷就能以此为理由,引燃国人对胡蒙的仇恨,然后将一切罪恶都推到胡蒙那边,是他们主动进攻的我们,是他们想要抢夺我们的土地和食物,还是他们想要伤害我们的亲人和朋友。

那时候的燕国,就可以带领着一片群情激奋的燕国百姓,抗击来势汹汹的胡蒙。

所以对于主动言战的那群人,燕谨帝只是出言嘉奖了一番,夸他们忠心为国,不畏生死,勇当国难之类的等等,然后回过头来嘴巴一撇,暗骂一句:“猪脑壳!”

当然还有一部分主和派,他们不明白可列被困燕京的前因后果,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误会,只需要派使者前往胡蒙细说此事,解开彼此之间的误会,然后再给胡蒙送点金银钱帛之类的东西以示诚意即可。

只是当这些人话一出口的时候,就看到龙椅之上的燕谨帝一张阴郁得快要下雨的脸,于是慌忙转头看向之前一言不发的安平君,然后让他们失望的是,一向和善的安平君此时脸色比他们的皇帝陛下还要阴郁,而且眼中似有雷光闪动,那是一片盎然的杀机。

几人一阵哆嗦,然后惶惶然将头缩了一缩,如同乌龟一般缩到了大殿的角落中,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既然只能选择防御,那就要商议如何防,怎么御!

兵部尚书虽是京官,但天下兵马理论上来讲都该归其节制,所以这开篇之言,他是当仁不让的。

“陛下!”兵部尚书古言川持笏出列,但眼神却飘向了一旁的锦然,见锦然目不斜视的看着龙椅之上的燕谨帝,便接着道:“自大燕立国以来,胡蒙若遣大军南下,必等到冬季子母河结冰之后,从子母河横江而过,猛攻汉月关,而此时的汉月关也是我大燕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

顿了顿,古言川接着道:“臣下建议,入秋之后,调拨燕云二州驻军五万协防汉月关,由第二军团统帅顾良臣顾大人率领,同时全权接手汉月关的指挥权。”

“哦?如此布局可有道理?”燕书以不置可否,问起了原由。

“是”古言川再次拜下道:“汉月关原有两万燕云军,本是燕云故地的本土人士,所以与长期驻防燕云二州的第二军团容易亲近,减少两军之间的摩擦,这是原因之一。

西北军团虽然在编制上是其他军团的两倍,但定州与肴州战事频发,乃是四战之地,若胡蒙另有一支大军进逼定州,这肴关首尾两顾,非是臣下不相信梁王的能力,而是如此重大的事情,万一出现纰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让顾帅全权负责汉月关的防卫,这样就能让梁王全心全力的将心思放到定州去,此为原因之二。

燕云两州虽地处边疆,但与胡蒙隔着绵延的长青山脉,所以久无战事之下,兵士难免有了怯战的想法,此次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将其打磨一番,为我大燕再添数万百战之兵,此为原因之三。”

话音刚落,另有一人站了出来高呼:”古尚书言之有理。”

说话之人与古言川一样,身着紫色官袍,手持一块白玉象笏,略显消瘦的身形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气质,一张额骨微凸的脸上留着中正方直的胡须,正是与古言川同为六部尚书之一的刑部尚书龚贾,也是六部之中唯一一名不属于锦然一系的重臣。

“但是”龚贾话锋一转,“顾帅久在燕云,对肴州和汉月关周围的情况并不熟悉,虽然能在驻防汉月关后再勘察补充,但肯定比不上现在的汉月关守将刘志洲,要知道战时一名将领对周围环境的熟悉情况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这场战役

的胜负,此为天时、地利、人和中的地利,所以微臣觉得古尚书的建议可以采纳前半部分,调拨第二军团五万协防汉月关,但顾帅仍然坐镇燕云,这五万兵马交由汉月关守将刘志洲刘将军统领。”

锦然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还是一言不发的站在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

龙椅之上的燕谨帝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在这龙椅之上坐了十多年,如何还不知道这些大臣的用心。

古言川是锦然一系的重要人物,而顾良臣也是锦然亲手带出来的心腹亲信,古言川之言,就是想要借机将汉月关掌握在锦然一系的手中,顺带拿下那两万燕云军的指挥权。

可别小看这两万燕云军,那可是有着百战之师传承的虎狼,当年燕由储之乱后,就是这两万燕云军在汉月关下挡住了胡蒙继续南下的脚步,其战斗力的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而龚贾的话,不仅让古言川的计谋落空,而且还让锦然一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白将五万大军送到了梁王燕护的手中,这笔买卖他们自然不会干,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就算不愿意,也得找个理由出来,不然众目睽睽之下,还真由不得他们。

一念及此,燕书以有些得意的瞟了一眼下面的锦然,但看到的锦然,还是那个闭目养神的样子,也不以为意,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前面。

其实锦然心中自然也不平静,古言川的进言也不是他事先要求的,而是古言川自己做出的决定,此时被龚贾将了一军,弄不好还真得白白损失掉第二军团的五万大军,这事儿要是被顾良臣知道了,说不得就要提着他那把大砍刀一刀劈了古言川。

为今之计,只能想法子把这事儿绕过去,自己若是出言耍赖不给,他们也没办法,但却会给人落下话柄,想着想着,锦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古言川平时还是满聪明的啊,这次咋就这么糊涂呢?”

古言川在下首沉吟半饷也没憋出个屁来,求助一般的将目光投向了锦然,锦然沉吟片刻,出声道:“陛下,若贸然将第二军团的兵权交到刘志洲手中,恐生事端,毕竟第二军团一直都是顾良臣的直属部队,如此作为就犹如临阵换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一样是兵家大忌。

所以臣建议,可以顾良臣为主帅,刘志洲为副帅,由刘志洲协助顾良臣驻防汉月关,而汉月关除燕云军外的原驻军则可作为机动部队,哪里需要就调往哪里,如此可保定州和肴州无忧。”

古言川在锦鸿话音刚落之后,立马再次站出道:“安平君所言甚善,臣复议!”

而后大殿之上多数大臣也纷纷点头道:“臣等复议!”

燕书以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得色,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锦然,然后淡淡的道了一句:“今日就议到这里,散了!”

下朝的路上,古言川主动找到锦然请罪,但锦然并没有怪罪之意,只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们政见相同,在朝中互相帮衬自是应该,但家国大事我等需一致对外,不可再动小心思。”

……

此时的御书房内,又是一阵摔桌子碎椅子的声音,燕书以对着下首的房子玄大声抱怨道:“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这就是朕的朝廷,这就是大燕国的官员,朕有时候就想着啊,什么时候能把这群混账东西全都拉到外面去砍了,朕心中的气就顺了。”

房子玄已经不是第一次对面盛怒之下的燕书以了,所以他很明智的保持着沉默,然后等着燕书以把气发够了,再出声劝谏。

“陛下息怒,安

平君之言确实最佳的方案……。”

燕书以摆了摆手,打断了房子玄的话,“朕知道那是最佳的方案,朕又不是气他,朕是气这为他马首是瞻的满朝文武,你说他们眼中还有朕这个皇上吗?特别是那个古言川,说个话进个言都还要去看他锦鸿的眼色,真是越想越气!”

房子玄静静的听着,燕书以说这话,就代表着他心中的气已经出得差不多了,于是正色道:“古言川今日绝对是他自作主张,并非安平君指使。”

“何以见得?”

“微臣仔细观察过,古言川进言之后,虽然锦然依然在闭目养神,但身体却微微楞了一下,显然也颇感意外,然后龚贾龚尚书之言让他眉头微皱,这就说明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试想若是他们事先有过商议,不可能对这个没有准备。”

燕书以思虑半饷后长出了一口气,但还是忧心忡忡道:“锦然始终是压在朕身上的一座大山啊,若不能把他扳开,朕迟早有一天会被这座山给压垮。”

“哦,对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燕书以问道:“无忌是不是明天就要动身返回定州了?”

“户部那边对阵亡将士的抚恤一事已经布置下去了,按计划,他确实是明天就要离京了。”

“行,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

燕无忌和锦鸿并肩走在燕京的朱雀街上,身后还跟着女扮男装的燕长风,贴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颇为滑稽。

三人是前去燕无忌母亲的坟前祭拜来着,此时正从那里往回走,燕无忌手中挎着一个竹篮,里面已经没有了祭品,燕无忌和锦鸿在前面边走边聊,燕长风则安静的跟在后面,稍稍有些失落,因为即将到来的别离。

“你回去之后是去肴关,还是直接去歇马镇上任?”这是锦鸿在问着燕无忌,他的歇马镇右卫千总的职位已经得到了谨帝和吏部的批示。

“应该会先去趟肴关吧,至少给父亲报个平安,然后转告他,娘亲一切安好。”燕无忌的话语有些怅然,面对这座自小就在这里摸爬滚打的城市,其实他并没有多少归属感,相比之下还不如呆了不到一个月的肴关。

但他在这里有很多牵挂,母亲的墓和身为皇帝的燕书以,还有身边的锦鸿和燕长风,至于那个梁王府,自从母亲去世以后,那里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家而已,并无留念。

“到了那边记得给我们来封信,报个平安,孔先生给你的东西,你记得随身带着,身在边关,危急时候莫要舍不得用,大不了用完我再去讨一个给你送去便是。”锦鸿嘿嘿一笑,带着些小时候调皮的味道。

燕无忌再次细细打量着身边的锦鸿,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叹道:“真的长大啦。”

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燕长风,打趣道:“不要不开心,我这去了又不是回不来了。”

燕长风赶紧摇了摇头,“无忌哥莫要乱说,我只是有些离情别绪而已,你在那边莫要逞强,行军打仗刀剑无眼,可别伤着。”

燕无忌哈哈一笑,也不接燕长风的话,自顾道:“明日你们就不要来送我了,我怕到时候会忍不住像上一次那样哭个没完没了的,很没面子。“

锦鸿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去的,我也不喜欢那种场面。“

燕长风嗫嚅一阵,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面对这个问题,三人一时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起来,上次一别就是八年,那这一次呢?

第六十八章?纳多

绵延的祁蒙山直通天际,在胡蒙的传说中,那云雾缭绕的山巅有通往长生天的大门,只有胡蒙的英魂才能前往那里,得升天际。

但可列并不关心那个入口到底在哪里,也不关心能不能上长生天,他只知道在祁蒙山脉的后面,隐藏着胡蒙民族近百年的血泪史,因为这看似神圣的高山的另一面,隐藏着一片如同刀削的峭壁,胡蒙人把那里叫长天渊,燕人称那里为断天堑。

那片峭壁的这一边是生机盎然的草原,水草肥美,蓝天白云,而另一边则是戈壁石滩,风沙蔽日。

在他的记忆之中,那边只有饥饿和荒凉,只有侵略和杀戮,只有恐惧和绝望,现在回想起来,可列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出生在那种环境之下的,而且还成功的活了几年。

遥遥想来,可列忽然觉得自己那位已经搬出牙帐的桀列老爹年轻时也算是以为伟大的领袖,至少他抓住了机会,勇敢的带着族人走了出来,用胡蒙人的血肉和手中的兵刃,让胡蒙人摆脱了地狱的纠缠,回到了自己的故土。

如今可列又再次走上这条通往另一边的道路上,当年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六岁的孩童,一路磕磕碰碰,但好在母亲一直跟在身边,于是再累也不怕,而现在他已经是个强壮的成年人,但却并不是来怀旧的,而是去找一个人,那位被胡蒙人尊为圣人的纳多。

人们都以为纳多这些年已经仙去,或者还在游历天下,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实纳多一直都住在这祁蒙山中,而可列就是这极少数人之一。

可列随身只带了六名亲卫,而且这六名亲卫将可列送至祁蒙山脚后,便不再跟随,而是就地扎营,等待着可列的返回。

可列以往师从纳多的时候,每年都会来这山上住上一两个月,所以这里的环境和道路他还是有些印象,只是出师之后纳多有过交代,让可列没事的时候不要上山打扰他,而且这些年也一直忙于胡蒙的事情,所以这些年的自然变化还是多少有些影响到他识路。

山中多飞禽走兽,以往可列上山都由纳多在山脚接他,然后在山中行个一天一夜,饿了就打些山中的野味充饥,渴了有自带的酒水解渴,因为有纳多在身边保护着,所以那时候的可列并不担心半夜会有凶兽袭击,这种风餐露宿的体验对于自小就在王庭中长大的可列来说,倒也颇有一番趣味。

这次是可列第一次独自一人在深山中露宿,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发憷,虽说他自己并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但自从见到了锦鸿御剑而行之后,他便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仙人的存在。

有阴必有阳,有明就有暗,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那既然有仙,那对应的就会有魑魅魍魉,所以听着山中此起彼伏的夜莺啼鸣,可列的神经也在跟着不断绷扯着。

胡乱咽下一只烤得半熟的野兔,喝了几口随身携带的青酒,嘴角还残留着一小撮兔毛的可列将捡来的所有干枯的树木小心翼翼的架到一旁的火堆上,他要确保夜里的这堆火不会熄灭,因为这山中的猛兽都是惧怕火的,这是纳多交给他的一些常识,只要有火它们就不敢靠近,而其它东

西怕不怕火,可列也不知道,权当是它们也怕吧。

等待确认它们全部燃起之后,才裹着一张羊皮大衣,蜷缩在事先铺就好枯叶上面,警惕的睡了起来。

翌日的晨辉毫不留情的打在可列睫毛上沾着的三两露珠上,散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辉,山中雾气颇重,早上还带着丝丝凉意,裹在可列身上的羊皮大衣动了动,然后一把掀开大衣的可列猛然坐了起来,双眼没有焦距的四周转了转,待目光转到一个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模糊人影时,可列心中咯噔一下,以为自己真的就心想事成的中奖了,但等到眼睛恢复焦距之后,才看清来人的容貌,虽然续着很长的头发,留着很浓的胡须,但可列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慌忙站起身来,用胡蒙最为尊崇的礼节拜道:“弟子可列见过恩师。”

纳多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形如野人的面貌而感到一丝的自惭形秽,语气有些冰冷,但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可是来寻我的?”

“正是”可列慌忙称是,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刚入学的孩子,在纳多面前始终表现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

虽然每一次离开纳多之后可列都暗恨自己不争气,打定主意下一次一定要表现出自己该有的王者风范,但下一次一到那多面前,就又和以前一般无二了。

纳多也不起身,还是在做那段倒下的枯树上,抬眼望了望站着的可列,然后用手中的枯树枝指了指之前可列睡觉的地方,示意可列坐下。

“自你出师以后,这是你第一次上山吧,可还认得路?”也不直接问可列找他什么事,而是像一位关心后生的长辈一般,与可列拉起了家常,可列坐在那多的对面,当师父的把话题岔了开来,他做弟子的也不好直接张口就问,而且就可列心底而言,他也有些不敢。

“依稀还记着些,但有的地方或是长了太多杂草,所以难免看不出来了。”

纳多再次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手上的那根枯木,“听说你前些日次去了燕国,所为何事?”

可列不敢隐瞒,便将在去燕国的原因和在燕国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锦鸿的极武造诣,只将他形容成比自己厉害一点的极武修行者。

“想不到这几十年来,中原武林也渐渐有了复苏的气象。”纳多的语气之中并未有担忧之色,相反倒是有种欣慰的感觉在里面,可列猜测这可能与当初的天峰居士顾盼离有关,但他没有追问,因为他有时候还是了解纳多的,对方若是想说,不用他问,对方若是不想说,问了也没用。

“我胡蒙虽然现在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但资源相比中原还是匮乏得多,而且物资产出也没有中原地区丰富,你当初去燕国商谈通商一事是正确的选择,只是可惜了,你在胡蒙锋芒太盛,刚好又传到了燕国那位忧患意识极强的小皇帝耳中,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忧患意识极强?哼!”对于纳多用的这个形容词,可列嗤之以鼻,他可不觉得那燕国的小皇帝是这种人,反而觉得对方是个见不得别人比他好,见不得别

人比他强的狭隘之人。

“呵呵”纳多难得的轻笑的一声,也不去反驳可列,而是问道:“你此来可是为这事?”

可列点了点头,“弟子此来是想请师父为胡蒙指条出路,虽然我们现在用哟大片的草原,但我们的人口也在逐渐增加,如今胡蒙的人口已经是当初返回故土时的三倍,但我们的衣物和食物却只有牛羊的皮毛和它们的肉食,这远远跟不上人口增长的速度,所以我们需要更容易让人吃饱的米饭,需要更保暖耐寒的棉布,弟子曾经异想天开的以为与燕国商议开放两国通商来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那你准备如何?”纳多的言语还是那般不咸不淡。

可列的面颊上的咬肌凸了凸,有些狠狠道:“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用拳头解决了。”

纳多有些疑惑的看着可列,轻声道:“行军打仗并非我所擅长的,而我也只能在民族危亡之时,才能出手相助,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是”可列赶忙解释道:“弟子并非是想让师父出手相助,而是有个疑惑想向师父询问。”

“你说”

可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若我胡蒙铁骑南下之时,有一名极武修为奇高的人想要取我性命,我该如何?”

纳多初闻可列之言,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要知道就算个人极武修为再高,那在千军万马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就算是纳多自己,他自问也没有那个能力一个人面抗上万的普通士兵。

但看到可列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后,纳多还是用摇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可列心中有些急躁,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纳多解释如锦鸿那般的恐怖存在,因为他不无法向纳多明说,而且说了对方也不一定相信。

“这人如果极武修为比当初那个天峰居士还高呢?”可列有些慌不择言,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起来,因为顾盼离可以说是纳多心中最大的忌讳。

果然纳多听到天峰居士这四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变,但这次却出奇没有没发怒,而是冷声道:“若真是那样,我自会出手。”

这个答案,还是无法让可列放心,因为他知道锦鸿的极武造诣远不是纳多可以比肩的,但现在纳多显然已经是破天荒的在耐着性子为自己排忧解难,若再继续把问题升级下去,难保他不会将自己一脚踢下山去。

犹豫良久,可列还是决定赌一把,大不了就是被踢下山,他也不可能杀了自己,而若不问清楚,那就真的会有性命之忧了。

“那如果……这人的修为远超过您,比如…”可列伸出食指向天上指了指道:“仙人呢?”

已经做好迎接纳多怒火的可列提着一颗蹦蹦直跳的心,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纳多,心想万一有一点不对劲,他就转身就跑。

但出乎意料的是,可列预想之中的怒火并没有出现,就连纳多之前眼神之中的的不耐烦也没了踪迹,良久!纳多轻出了一口气。

“我这些年在这祁蒙山上闭关,有了很多收获,不光是极武造诣相关的。”

第六十九章?要健壮点儿的

可列疑惑的看着纳多,心道我问你这个,你回答我那个,这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嘛,我才不关心你这些年收获了什么。

只听这时纳多又继续道:“我感觉自己的极武修行已经到了一个瓶颈,而要突破这层瓶颈,则需要捅破一层膜,天地之间的膜。”

“天地之间的膜?”可列有些好奇,脑海里却想到了别的地方,心道师父一个人在山上呆久了,莫不是想女人了吧。

纳多本能的点了点头,接着道:“这层膜似乎就是天地之间布下的一层枷锁,要阻止我们达到更高的境界,而在这层枷锁之中,我还感觉到了一些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见纳多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可列也渐渐有些相信的感觉。

“那就是规则,天地运作的规则。”

“这与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纳多轻轻一笑,“以前确实与你毫无关系,但现在你已经是胡蒙的可汗了,整个胡蒙的气运都已经加载到了你的身上,所以从今以后你若是老死病死,那是上天的定数,谁也奈何不得,但若是有人要杀你,那便是逆天而行,要遭天谴的!”

可列心中一喜,慌忙道:“那就是说谁也杀我不得?“

纳多摇了摇头:“有两种情况可杀你,第一是对方宁愿遭这天谴也要杀你的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你主动招惹于他,与他有了很大的私仇,那时候上天也不会帮你。“

可列闻言眉头一阵紧锁,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一会儿才缓缓吐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

可列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多问是纳多一贯的秉性,就如同他不喜欢别人多问他的事一样,他也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见可列不愿意说,他也懒得多问。

问完了事情,可列心中便有了底,本想和纳多一起返回他住的地方住上一宿再下山,但被纳多无情的拒绝了,理由是他不喜欢别人来打扰他的清净。

没奈何,可列只能返身下山,临走时突然问道:“师父一人在这山上多年,可需要弟子送两个女人上山陪陪您,也好为您解解闷?“

纳多神色一滞,带着些许尴尬道:“也好,不用多漂亮,选两个身体强健点儿的,太瘦弱的遭不住折腾。“

可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了抽,然后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

再过一个月就要立秋了,这个时候是是燕国上下最忙的时候,同时也是胡蒙上下最忙的时候。

不同的是燕国忙的的收割谷物粮食,而胡蒙忙的是调兵遣将,为打秋风做准备。

此时胡蒙的牙帐外急速奔来数十骑,为首之人披着一身华丽的将甲,两眼之中戾气颇重,但从他望向牙帐的目光中,还是能隐隐捕捉到一丝丝敬畏之色,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歇马镇外赢了刘德彪的特木贴尔。

原来是东部族群先锋大将的他,现在已经是东部族群的大长老,也就是仅次于古达扎都的东部族群二把手,至于为什么一个靠出卖战友投靠到可

列麾下的人能得到如此重用,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原本就是可列的人,只是一直跟在前任族领莫滚身边,被莫滚所赏识,擢为他的亲信。

若是莫滚能见到现在的特木贴尔,他便会明白他与葛尔沁约定的行军路线和汇合地点是怎么落到可列手中的,只可惜他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特木贴尔恭敬的站在牙帐的门帘之外,等候着进去禀报的可列亲兵的回话,他低着头,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不敢抬头左顾右盼,也不敢打量周围站岗的可列亲兵,因为这是规矩。

不久,那名进去禀报的亲兵从里面撩起了帘子,然后侧身相让道:“特木贴尔将军,可汗有请。“

接到批准的特木贴尔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脸色恭敬的走了进去,可列此时已经在那座代表着胡蒙至高权利的椅子上坐着了,见特木贴尔进来,可列的脸上难得的露出点笑意。

“特木贴尔拜见可汗,愿可汗与天同寿。“胡蒙也有着自己的觐见礼节,虽然没有中原三跪九叩那么隆重,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等到特木贴尔行完觐见大礼后,可列才笑着让他坐在自己下首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位置上,那里平时只有除了可汗之外,在胡蒙地位最为尊崇的人才能坐的,受宠若惊的特木贴尔百般推辞,但却在可列脸色一板后,战战兢兢的坐了上去。

特木贴尔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做事也颇有头脑,这是可列喜欢他的主要原因,从这次化解莫滚和葛尔沁的内乱来看就知道,虽然这其中的主要功劳是可列将他们视为首领的四王子多铎给收复了,让他们群龙无首。

但当时莫滚和葛尔沁手上的总兵力加起来还是有将近九万,这依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若等到他们重新凝聚出了主心骨,那这些军队在素有胡蒙第一智囊的葛尔沁手中,将会掀起滔天巨浪。

所以当时的特木贴尔在葛尔沁几人发现事情败露之后,并没有急急忙忙带着麾下兵士反出葛尔沁的队伍,而是一路继续伪装下去,在摸清了葛尔沁和莫滚的全部打算,并将其暗中禀报给可列之后,才趁着葛尔沁不注意时,将其斩杀,而后率军仍然按照原计划行进,在汇合地点配合突然出现的可列,将莫滚的直属部队全数歼灭。

“可汗“坐下的特木贴尔又站了起来。

可列颇为好笑的看着他道:“既然你坐这不自在,那你就随意吧。”

“诶,嘿嘿”特木贴尔笑得有些憨傻,但若是就此认为他这人有勇无谋的话,那葛尔沁便是前车之鉴,只听特木贴尔接着道:“我们东部族群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人数两万,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嗯”可列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然后问了一句:“叶赫南和克罗莫金可有消息?”

“前两天已经派人去问了,说也是这两天就能集结完毕,今天应该也会派人过来禀报。”话音未落,门外的亲兵又再次进来禀道,南部族群和西部族群的族领已经到了门外,请求觐见。

可列与特木贴尔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是嘿嘿一笑,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样子,让

亲兵将两人领了进来,克罗莫金和叶赫南没有料到特木贴尔会在这里,见礼之后相互寒暄了几句,但两人眼中的轻蔑虽然遮掩得极好,但还是让特木贴尔捕捉到了。

他们虽然对古达扎都颇为敬畏,那是因为古达扎都的一身极武造诣在胡蒙仅次于蒙圣纳多,本身在胡蒙的威望就很高,而且古达扎都一直都是可列最为忠实的拥护者,如今又成为了东部族群的族领,可列的心腹,地位自然更高了一层。

但眼前的特木贴尔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颗墙头草,临阵倒戈,背主求荣是最不受胡蒙人待见的,所以他们眼中的轻蔑也就可以理解了。

可列哪能不知道这两人心中的想法,特木贴尔的事情,他也一直没有向大家解释,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总不能告诉别人,特木贴尔是他很久以前就放在莫滚身边的一颗棋子,现在莫滚伏诛,他就名正言顺的上位了。

若是这样,那些胡蒙各部的头领们可都要开始疑神疑鬼的了,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事情怕被可列知道,而是知道身边始终有个可列放下的眼线,搁谁心里也会觉得相当难受。

“特木贴尔刚才已经给我说了,他们东部族群已经集结好了两万铁骑随时待命,你们那边如何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的可列此时用话题转移了几人的注意力。

“可汗,我南部族群两万儿郎也已集结完毕,只要可汗一声令下,随时开拔!”说到正事,叶赫南也抛开了刚才的偏见,汇报着自己的情况。

“可汗,我西部族群也有两万儿郎随时待命。”克罗莫金紧随其后,倒不是他们事先有过约定,而是他们悄悄问过东部族群古达扎都的意思,他们知道古达扎都所传达给他们的就是可列的意思,所以他们在得知这个数目之后,不敢有一星半点的偷工减料,实打实的各自筹齐了两万人的部队。

不像以前桀列在位的时候,他们可以根据个人的喜好来派出多少部队,当然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出,那是不响应可汗的号召,形同谋反,但至于派多少兵,那就完全是看他们自己的心情了。

觉得好处多,就多派点,觉得好处少,就少派些。

但现在换了可列,他们都知道这位年轻可汗的脾气与他的能力成正比,所以不敢有丝毫忤逆他的意思。

可列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三人说道:“回去之后将你们各自的两万人马交到特木贴尔手中,特木贴尔你在半个月之后率军往定州南下,上次你不会围过一次歇马镇吗?这次再去围一次,然后往死里打!”

特木贴尔伸出有些猩红的舌头,在他那双宽厚的嘴唇上舔了舔,眼中冒着熟悉的炙热,然后嘿嘿一笑道:“得令!”

“至于两位族领”可列顿了顿,“请回去静候几日,到时我会派人去通知你们的。”

克罗莫金和叶赫南神情一凛,皆从可列眼中看出了怒火与杀机,但并不是针对他们,两人心中齐齐一叹。

“蛰伏这么多年,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可怜的南蛮子们,准备好在我胡蒙的铁蹄下哀嚎吧!”

第七十章?改变

“哈!喝哈!喝哈喝!”一声声整齐划一的的号子响彻了歇马镇北面的校场,燕无忌已经返回歇马镇两天,当他把那一纸委任书交给营帅邱信的时候,对方好像并没有感到一点意外,嘱咐了两句,就让他来城北走马上任了。

歇马镇右卫的防区是北面和东面,左卫是西面和南面,只是因为燕无忌已经将可列逃回胡蒙的消息和朝廷下达给肴关的圣旨交给燕护之后,随同燕无忌返回歇马镇的不再是几名燕护的亲兵,而是两千精兵。

所以现在歇马镇一共有四位千总,但都还是归属邱信麾下,受他节制,也就是说邱信驻防在歇马镇的部队突然从两千人扩充到了四千人,但燕护并没有升他的官,只是在信中交代,让他看住歇马镇,城在人在,否则谁都别想在。

右卫的防卫区域已经从原来的东面与北面缩减到了现在的北面一方城墙,压力减了许多,但邱信和其他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警惕,依然尽出了城中斥候,随时观察着燕蒙边境。

此时的燕书以正穿着属于千总的将甲站在校场的高台上凝视着操练之中的燕军士兵,忽然心中有些唏嘘,以往在这边关混了八年,还没有最近这半年升得快,年初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一名管着十人之数的什长,然后升了都尉,现在又成了千总,这个位置可是朱自明和刘德彪混了半辈子才爬到的位置。

说厚积薄发也好,说身份关系也罢,燕无忌现在已经不再去考虑这些多余的事情了,他只知道既然他能站在这个位置,那就要做好这个位置该做好的事情,谁若是不服,就用自己的实力让他们服。

就像现在还躺在伤病房里的两个都尉,他们已经被撤了职,因为他们不服自己,然而自己也没有试着去说服他们,而是用了最直接的方式,若不是燕无忌于心不忍,他们现在就不是躺在伤病房里了。

想到这,燕无忌心中有些怅然,看来这一趟下来,确实让自己改变了不少,就如燕护所说的,离一个合格的统帅越来越近,但却离人性越来越远。

燕无忌向着校场凝视半晌,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校场外面快步跑来,燕无忌认识他,他叫柳之览,现在右卫的副千总,柳之览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更是个知道满足的人。

原本邱信向他许诺的是右卫千总的位置,但在他接到任命之后,却并没有因为是副千总而感到忿忿不平,而是说着感谢的话,作着恭谨的揖,至于这些是不是出于真心,燕无忌不想去揣度,也懒得去揣度,反正日子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似乎这样有些自大,但燕无忌现在有自大的资本,不,应该说他一直都有自大的资本,只是他不屑于用而已。

柳之览已经跑到了燕无忌的身边,身着将甲的他完全没了以前的那股书生气,而是一名英武不凡的将军,当初他只是一名躲在邱信背后的谋士,燕无忌是一名毫不起眼的什长,本来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人,现在却一起管辖着右卫麾下上千名士兵,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柳之览抱拳道:“禀千总,派出的斥候有消息传来。”

虽然知道迟早会来,但燕无忌心里还是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

“人在哪?”

柳之览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似乎刚才快速的奔跑让他的喉咙有些不适,然后回道:“在营帐!”

燕无忌眼神一冷,因为柳之览的话让他的

心有了些许的不安,按照规矩,斥候的消息是要亲自传递给所属部队的最高长官的,这样方便统军之人问一些细节的东西,但现在斥候没来,是柳之览来代为禀报。

那就说明这名报信的斥候要么重伤无法移动,要么已经牺牲,反正无论哪个都不是好消息。

燕无忌快步往营帐走去,身后紧跟着柳之览和他的亲卫,柳之览这时候的脸色也有些沉重,以前虽然只是个谋士,但随着邱信一起,也多多少少见过一些军中的大兵小将,这其中就包括曾经和燕无忌一起在水字什同生共死的那几人,然后很不辛的是,躺在营帐里的那个,正是这几人之中的一个,虽然柳之览叫不出他的名字。

右卫的营帐离校场并不远,步行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到,跑步当然更快,但燕无忌只是快步的走着,他不敢跑,因为心中有些害怕,怕见到躺在营帐中的那个人。

可惜是路就会有终点,就和生命终究会逝去一样,档燕无忌撩开那层帘布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迈进去的勇气了,虽然那人满身血污,虽然那人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森白,但燕无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宋涛,右卫斥侯营地字什什长。

“你就把他这样扔这?为什么不叫军医?”突然的暴怒,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柳之览更是一脸惶恐的看着紧紧揪着自己衣领的燕无忌,他从未见过燕无忌发过这么大的火,只是嗫嚅了半天道:

“他……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城门口的老杜……送过来的。”

燕无忌缓缓松开双手,然后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脸,瓮声瓮气的问到:“地字什还有活的吗?”

“没有见到,老杜说就看到他一个人,交代完后就断气了。”

“都说了什么?”

问到了正题上,柳之览也正色道:“胡蒙先头部队已经过了燕蒙边境,人数约两千人,领军之人正是当初在歇马镇外虐杀刘千总的胡蒙将领。”

“呼……”长出了一口气,燕无忌的情绪似乎得到了控制,“可有派人禀报营帅?”

“还未来得及。”柳之览应得很谨慎,这种情报,当然是上官直接去禀报最为合适,若自己去禀,难免会有抢功之嫌,虽然燕无忌可能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但自小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柳之览还是选择了让燕无忌去。

燕无忌也明白他的心思,虽然自己确实不介意,但柳之览的做法并没有错,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和柳之览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并不是一辈子的,有可能就在某一天上面就把他调到别人麾下去做事了,也可能是自己战死了,换了一个新长官,他们可能就很在意这些东西了,所以他这样做无可厚非。

燕无忌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事有轻重缓急,有时候也许变通一二,否则万一误了大事,悔之晚矣!”

柳之览闻言一滞,然后歉声道:“末将谨记。”

胡蒙人又来了,就在他们撤走的四个月后,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围而不攻?驻守歇马镇的士兵在紧张之余,也不禁纷纷见仁见智的分析起了此次胡蒙进军的意图。

有说他们是来示威的,有说他们是来走过场的,也有人说他们是来打秋风的,反正版本很多,理由也很充分。

邱信的帅府上坐着除他之外的另外八人,都是各部的千总和他们的副手,

氛围有些沉闷,就和上次一样。

在牺牲掉上百名斥候之后,他们终于摸清了此次胡蒙大军的虚实,总兵力三万,清一色的胡蒙骑兵,统帅就是那个特木贴尔,这是在场之人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但却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原因?他虐杀了刘德彪,这就够了。

“今日叫你们来,除了讨论军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说。”邱信还是那般坐在上首的帅位上,没有故作威严,坐得很随意。

“你们都知道歇马镇之前只有两千驻军,所以就简单的分了个左卫和右卫,但现在是四千,左右已经唤不过来了,所以我的意思就是重新用一套称谓,不知你等意下如何?”

这种称谓上的事,只需知会一声,让对应的人知道自己对应的称谓便是,谁还会吃饱了撑着为这个争论不休,所以在场众将齐齐应了声:“但凭营帅吩咐。”

邱信点了点头:“如此我便自作主张了,根据各部现在驻守的区域,北卫千总燕无忌,副千总柳之览;东卫千总朱自明,副千总薛文凯;南卫千总杜洛,副千总董平;西卫千总管河,副千总朱横。”

说完扫了一眼厅内的众人,接着道:“新的称谓你等尽快知会于麾下知晓,胡蒙大军不日就会抵达,各部从今日开始进入战备状态,全力对敌,若哪一处出了闪失,所属千总与副千总,定斩不饶!”

这最后一句是例行的威慑,但却比真金白银还真。

“散了,燕无忌留下!”

站起身来的燕无忌有些疑惑的看着邱信,对于邱信单独留下自己颇感不解,待其余人都出了帅府,邱信才让燕无忌坐了回去,然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回去收拾一下,我这有封书信,需要你跑一趟,代我交给燕帅。”

起初是错愕,紧接着是愤怒:“为何?送信这种事不是应该让邮差来的吗?大燕养着那么多邮差,光在歇马镇就有十来个,你不让他们去,却让一名千总来做,这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是他燕护的儿子?”

意料之中的事,所以邱信才会感觉头疼,这么多年,燕无忌在自己麾下当职,脾气秉性虽不说一清二楚,但也多少了解些,在这种战事将临的紧要关头却把他调到安全的后方,换了别家贵公子可能求之不得,但燕无忌却不一样,他不是那种人。

邱信想着燕护写给自己的亲笔信上的话“无忌在你军中,待之如常即可,但若危急……还请遣回肴关。”

那“危急”两字之后,有一个大大的墨点,邱信能感觉出来老帅在写这封信时的犹豫和挣扎,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他能理解燕护作为一个父亲想要保护儿子的心情。

燕无忌是个帅才,再培养数年便能担下西北军的责任,可如果让他在战事未起就离开,难免会影响到他的心性,对他以后的成就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要知道不战而逃和杀出重围的意义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邱信很头疼,他心中也举棋不定,若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他是想要留下燕无忌的,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再将他送走,但他却不能保证在这“迫不得已”之前,燕无忌是绝对安全的,于是他决定看看燕无忌的态度,去留由他自己。

结果也和邱信料想的差不多,燕无忌冲着他发了一通脾气,但他没有生气,反而很想笑,很想仰天狂笑,老帅的儿子,不可能是个孬种!

第七十一章?怪事

燕无忌出来后,邱信又把一直候在门外的柳之览喊了进去,因为他的上官还留在府中,所以他不能独自离去,柳之览进去不久,便走了出来,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异样,至少冲表面上看是这样。

他没有主动告诉燕无忌,营帅找他何事,燕无忌也没有去问,就像柳之览没有问他一样,两个人揣着自己的心事,就那样一言不发的并肩往城北走去。

……

时间慢慢入秋,天气渐渐有了凉意,热闹的燕京城上空飘荡着繁荣的喧嚣,城南燕京港内进进出出着一艘艘高桅巨船,载着满仓金黄的谷物,有官船,也有商船。

一队队等着买粮的人在各大粮行的大厅中井然有序地一直排到了外面的街道上,翘首以盼的望着记账先生手下打得 “”直响的珠算,良久之后,心中骤然松了一截,“总算又过了一个人。”

街外的贩夫走卒或挑或推着金灿灿的稻谷沿街而行,边吆喝边小心翼翼的闪避着身边插肩走过的行人和同行,金色成为了这个时节燕京港内的主色调。

远处的码头外有个不怕冷的纤夫,光着个膀子一头扎进了船来船往的江面,然后一个猛子扎得老远,待露出头来后,伸手一摸脸上“哗哗”流下的江水,将包在嘴中的水喷得老高,然后在周围人的叫好声中,一脸得意地再次扎进了水中。

这些表现在城南经常能看到,都是一些水性极好的水手在向众人展示自己高超的游泳技巧和潜水能力,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吸引那些过往商队老板的注意,若能加入那些商队,也算是讨到了一口饭吃,若不能得到商队的认可,也能引来一阵叫好声,算是为自己讨个彩头。

那纤夫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就在周围围观的众人准备着掌声为他喝彩的时候,他却没有和之前那样冒出水面来,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那个纤夫依然没有出现,岸上已经有了些许的骚动,纤夫的同伴慌忙脱下上衣准备下水搜救。

“哗哗……”水面再次被破开,那个纤夫再次从水中浮了出来,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那双手之上赫然抓着一条肥硕的大鱼,徒劳的在他手中挣扎着身躯。

周围再次响起一片喝彩声,其中还夹杂着惊呼声,和伙伴的笑骂声,纤夫潜水抓鱼的举动显然很有成效,此时已经成功引起了一些商队的注意,那纤夫有意再露一手,也不丢开那鱼,就这样举在头上,一个猛子接一个猛子地扎向岸边。

“老钟你行啊,这么大一条肥鱼,今晚够哥儿几个的下酒菜啦。”其中一个站在岸边的同伴看着越来越近的纤夫,出声调笑道。

那被唤老钟的纤夫也在得意着自己的表演,刚才那几个商队老板投向自己的目光可是有着**裸的招揽之意,拉纤的日子就要离自己远去,往后的日子也肯定会越来越好。

又是一个猛子扎下去,老钟突然感觉脚踝一疼,以为是在水里呆久了,有点抽筋,心想这可不是好事,得赶紧上岸。

可这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向着岸边游去,而是离岸边越来越远,岸上的人此时也一脸疑惑的瞧着他,有些还在为他拍手喝彩,以为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被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老钟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此时已经完全无法动弹,脚踝处似是被什么紧紧咬住,传来一阵阵锥心的疼痛,可老钟现在顾不得

那些疼痛,反而是心中的恐惧渐渐支配了他所有的情绪,手上的那条大鱼已经不知道丢到了哪去,老钟疯狂地扑腾着双手,一双惶恐的眼睛乞求般望着离自己逐渐远去的众人,他张大嘴巴想大声呼救,但却被一口江水灌入了咽喉,然后整个人便消失在了浩瀚的江面。

岸上的人群也在刚才发现了老钟的异常,但这时已经没人敢下水了,他们知道,现在这燕京港的水下,有东西!

然后原本热闹的燕京港,就这样陷入了恐慌之中,燕南水司衙门的及时介入,避免了混乱的发生,只是江面上络绎往来的商船此时已经变得稀少了起来。

消息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在燕京城中传了开来,人们都在纷纷议论着那水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作祟。

当然,除了一个地方,燕京皇宫!

此时的燕京皇宫虽说没有热议那江水之下的东西,但也并不清净,只因为当今的皇帝陛下,大燕国的谨帝燕书以病倒了。

这病来得很突然,事先也一点征兆都没有,昨晚燕书以就寝之前都还是好好的,但就在今早上朝的时候,服侍燕书以洗漱穿衣的内侍们左等右等,都不见燕书以从自己的寝宫中起来,没有他的允许,这些内侍又不敢开门进去,眼见上朝的时间就要到了,急得那些在外候着的内侍们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误了上朝的时间,第一个问罪的就是他们,那可都是要砍头的!

万般无奈之下,刘间只能敲着宫门,小心翼翼的呼唤着燕书以,但依然不见回应,刘间壮着胆子推开了燕书以寝宫的门,想着反正横竖都是一刀,与其不明不白因为耽误上朝时间被砍头,还不如勇闯陛下寝宫,死得勇敢一些。

可这不闯不知道,一闯吓一跳。

刘间等人眼前的龙榻上并没有燕书以的身影,而是在寝宫内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发现了躺着一动不动的燕书以,此时的燕书以只能看着进来的刘间几人,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一双充血的双眼犹如嗜血的妖魔,让刘间等人心中惊骇不已。

但那可是皇帝陛下,由不得刘间几人中心害怕,慌忙跑了上去,然后将燕书以小心翼翼的抬到龙榻之上放好,只是他们惊恐地发现,燕书以的身体比在锅里煮过的肉还烫,慌乱之下,一名内侍去通知太医和群臣。

皇帝病倒了!

若之前燕京港是老百姓茶余饭后心有余悸的谈资的话,那大燕皇帝病倒了这个事情则是让满朝文武都坐立不安的消息。

燕书以的寝宫外三五成群的站着焦急的燕国朝臣们,他们时而来回走动,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将目光投向寝宫之内,时而又摇了摇头哀叹一声。

这时候发生这种事由不得他们不担心,燕书以正值年富力强的轻壮年龄,往昔因为修炼过极武的原因,身子骨好得很,所以虽然如今都快三十岁还未婚配生子,朝臣们也都没说什么。

但今日却突然病倒,而且看情况还极为不容乐观,当年惠帝英年早逝多少还留下一点血脉,而且也做了充足的后事准备,而他现在却未来得及留下任何遗嘱,况且现在整个燕国还是在面临着胡蒙南下的节骨眼儿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大燕不就彻底乱了吗?

更有甚者,已经悄悄把目光转到的锦然身上。

锦然此时也在燕书以的寝宫外

候着,他没有与别人交谈,就那样一个人站在离门最近的位置,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他不和别人说话,别人也不敢主动找他说话,而他在想些什么,此时也没有人知道。

也不知打过了多久,进去诊断的太医背着药箱走了出来,久候的群臣们一窝蜂的围了上来,眼睛紧紧盯着那老太医,大有一言不对,就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感觉,饶是老太医一把岁数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不免有了一点惶惶之色。

“陛下如何?”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一直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的锦然。

老太医慌忙拱了拱手道:“陛下龙体无忧,只是如同失去全身精气一般虚弱无比,需要好生调理一段时日。”

“呼……”不光是锦然,似乎所有的大臣此时都将提起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只要大燕国的皇帝陛下性命无忧,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陛下何时能再理政?”群臣之中的一人问到,循声望去,正是之前在朝堂之上将了古百川一军的刑部尚书龚贾,他这么问其实是在担心,若燕书以短时间内无法理政,那么权利又都会顺理成章的回到锦然手中,这是那些千辛万苦才从锦然一系手中掘出来一点权利的反锦派所不愿意见到的。

老太医摇了摇头:“陛下龙体太过虚弱,估计……也许……大概……。”

犹豫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来,只是叹了一声,“下官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比如说兵部尚书古百川,就在后面忍不住悄悄的“嘿嘿”了两声。

众人围着老太医还愈再问,刘间此时却从里面走了出来,轻声道:“陛下需要休息,诸位大人就莫要在此吵闹了。”

刘间的话说的十分客气,语调也非常柔和,因为在场的这些朝臣,他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万一谁要是心情不爽给他难看,那他还得一声不吭的接着,有那昭烈帝留下的“宫人五戒”在,刘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造次的。

朝廷封锁了皇帝陛下病倒了的消息,因为这对于现在的燕国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说是封锁,那也只是针对于中层贵族与底层百姓,而帝国的高层却是瞒不住的。

面对燕书以的突然病倒,怀着不同心思的人,自然就有着不同的动作,鲁王燕书恒就是这样一个怀着不同心思的人。

当他刚接到燕书以病倒不能理政的消息时,显然是不相信的,但通过再三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之后,他便一溜烟儿的跑进了皇宫之中,当然并不是去看他病倒的皇兄去了,而是去找他的生母楚太后去了。

皇帝不能理政,那就得有人站出来代为监国,而这监国之人的身份可不能是外姓的朝臣,这人必须是皇室中人,以往有过太后监国,也有过亲王监国,而燕书恒身为鲁王,也是谨帝燕书以同父异母的兄弟,自然有这个资格,所以他急冲冲的跑进宫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他的生母楚太后帮他争取到监国的这个位置。

要知道如果能站上这个位置,若是燕书以这次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这个监国亲王就是皇位最直接的继承者,就算燕书以后面恢复了,他也能凭借此次监国的功绩,提高自己的声望和地位,至少可以让自己的爵位在下一代传承时不会降低。

可谓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第七十二章?监国

大燕会分封王爷,但却不会把这些王爷变为诸侯,昭烈帝很清楚诸侯对中央所带来的的威胁,他也不认为这些同宗兄弟在各自发展繁衍几代之后,心中还会有你这个亲戚,所谓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认不着,所以早在大燕立国之初,昭烈帝就明确规定,所有皇子成年之后可以为王,然后视其能力,委以官职差遣。

而这些王也分有三六九等,从昭烈帝立国以来,到燕书以这一代一共经历了五代,燕京城里的皇室王爷也有了七八十个,但属于一等王的,就只有梁王燕护和鲁王燕书桓。

燕书桓因为是惠帝的儿子,燕书以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获封一等王爵,若是在他这一代没能为大燕立下功劳的话,那么等到他百年之后,他的儿子承袭他的王爵之位时,就会降为二等王爵,以此类推。

而梁王燕护的祖上燕望北与昭烈帝是亲兄弟,一生能征善战,与当时昭烈帝麾下猛将锦谷风齐名,锦谷风善攻,燕望北善守,他们分别是昭烈帝手中的枪和盾,在昭烈帝的指挥下,横扫诸侯!

说来也奇怪,燕望北的子孙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一脉单传,但是每个人都颇具军事才能,为大燕数百年的稳定作出了卓越贡献,这其中又以燕拓拓最为出色,也就是燕护的父亲,燕无忌的爷爷。

一直到燕护这一代,他们这一脉依然是一等王爵,而且燕护手里一直握着帝国的第六军团,从未丢失过,只是因为燕由储之乱,他的驻防从当初的燕云二州变成了现在的定州和肴州。

所以现在燕书桓对于这个监国的位置有多渴望,自然不言而喻,只是当他满心欢喜的跑进慈安宫,当着楚太后的面提出自己的想法时,原本想象中的景象并没有出现,而是被这位太后冷着脸丢下四字“想都别想”后,就把他打发了出来。

燕书桓想不明白,身为自己亲身母亲的楚太后会如此干脆果断的拒绝了自己,甚至他一度怀疑,这还是那个平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母亲吗?

其实也不怪乎燕书桓会有这种想法,因为楚太后对于这件事的态度确实和平时差距太大,平时的楚太后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笑呵呵的样子,但他低估了江山社稷在这位太后心中的分量。

这个亲生儿子有几斤几两,她比谁都清楚,若让他在监国的位置上,捅下娄子的可能并不大,但闹出笑柄却绝对是有可能。

而且朝堂之上的水深不见底,燕书恒虽然生在皇家,但自小都没接触过朝堂之事,他这种菜鸟在那些人精面前还不够别人晒牙缝儿的,万一他脑子发热,被有心人怂恿弄点逾越之事,那将为他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当燕书恒提出监国的请求时,身为母亲的楚太后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这除了是怕他在朝堂上闹出笑话之外,也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燕书恒只是这件事里面一个音调较高的插曲,但似乎整件事却从这个插曲处开始转了方向。

在文武百官的心中,皇帝病倒了,那么监国的事情自然就是那位楚太后无疑,然而第二天,当百官来到太景殿上的时候,一纸任命书就从这朝堂之上,传遍了整个皇宫,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传旨的侍嗓门有多大,而是旨意上燕书以选定

的人选过于意外。

着长公主燕长风,代为监国理政!

这是圣旨上的原话,当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出奇的一致,无论是锦然一系的,还是其他,包括锦然自己,都是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

长时间的沉寂之后,便是嘈杂的讨论声此起彼伏,虽然你一言无一语,各言自顾,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那就是他们不支持燕长风担任监国,理由也很简单,楚太后还在,宫外还有个鲁王燕书恒,论资排辈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燕长风的。

当即就有几名大臣满脸怒容的向着燕书以的寝宫跑去,表示要联名上疏,以死相谏。

有了带头的,就有跟风的,太景殿内的大臣一波接一波的往燕书以的寝宫赶去,不多久就只剩下锦然了,那些唯锦然马首是瞻的文武在去之前也都前来请示过他的意见,但锦然没有表态,问得多了,索性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文武们见他这样,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循着自己的看法去了。

锦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上,目光微微抬起,落在大殿上方那座金灿灿的龙椅上,就那样看着。

这一幕与前不久发生在胡蒙牙帐内的一幕何其相似,只不过当时可列的眼中是炙热和霸气,而现在锦然的眼中是彷徨和挣扎。

对于现在的锦然来说,他和那个位置的距离就是一两步的事情,无论是身体上的距离,还是身份上的距离,现在他只需要抬起自己的脚,向前迈进两步,他完全有把握稳稳的坐上那个龙椅,然后在那里看看这天下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但是他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不能这样做,若做了,你将自己曾今的信仰置于何地?将往昔的情谊置于何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大殿上悠悠的响起了一声轻悄的叹息。

“哎!”

似遗憾,但更像是松了口气。

锦然缓缓转了个身,背对着那座诱人的宝座,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了太景殿。

燕书以住在太和宫,位于皇宫正北,太景殿后方,与太景殿隔着一个宽阔的广场,这个广场平时是用来举办大型宴席和隆重仪式的地方,比如皇帝、太后的寿宴,或者为了迎接出征凯旋的将领的庆功宴,都在这里举办。

可是现在的广场上却跪着满朝文武,那些平时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的文武们,无论是不是锦然派系的,此时的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一声高过一声的疾呼,犹如经历丧国之痛一般。

刘间站在太和宫门外,神情委屈地看着广场上的朝臣们,眼眶有些泛红,脸上重重的一个巴掌印格外惹人注目,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员的杰作。

锦然徐步走了过来,扫眼望去,心中便有了底,满朝文武都在外面,唯独少了房子玄。

刘间见到锦然向自己走来,饶是心中有再大委屈,此时也只能全部吞进肚子里,然后强行挤出一个比哭稍微好看点的笑容迎了上来。

“见过安平君!”

内侍虽然地位很低,但并不代表他们心中没有傲气,因为他们是皇帝仆役,在他们眼中,就算是位高权重如锦然也没有资格做他们的

主人,所以他们只在皇室成员面前自称奴才。

锦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并没有出声询问刘间脸上巴掌印的主人是谁,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就算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也不值得他去出手笼络。

“陛下醒了?”

“是,睡了一宿,早朝之前刚醒,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写下那份圣旨。”

锦然再次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右手向边上挥了挥,意思很明显,让刘间站边上去,他要进去。

刘间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把身子侧到了一边,恭敬的站着,他知道锦然与之前的那些大臣不同,那些大臣顶多就是对他一阵打骂,泄个私愤也就罢了,但若是惹恼了锦然,那就不是打骂那么简单,那是要出人命的。

所以刘间虽然犹豫,但他却也很无奈,甚至都不敢犹豫久了,怕让眼前之人着恼。

就在刘间胡乱想着的这会儿,锦然已经跨过了宫门的门槛,然后给门外的文武们扔下一句让刘间感激涕零的话。

“我自进去,你等安心在此候着便是,不可再有过激之举。”

这句话无疑是在为刘间减轻压力,何为“过激之举”?无外乎就是强行闯宫,高声喧哗这种让刘间为难的举动。

有了锦然的这句话,那刘间的工作就好做多了,这满朝文武敢不听锦然话的,还真没有几个,想到此处,刘间颇为感激的看了锦然一眼,然而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宫门处。

一时的恻隐之心罢了!

太和宫内此时一共就五个人,分站在龙榻两旁的房子玄和锦鸿,还有正坐在床头扶着燕书以用药的楚太后和燕长风,加上刚进来的锦然,一共就六个人。

锦鸿早在锦然绕过花屏时就已经看见,待到锦然走近,便主动迎了上去,拜了一声:“父亲。”

可能换做别人,因为身在这皇宫之中,而且身边就是皇上和太后,所以就算见到了自己的至亲,也是不敢如此随意妄动的,毕竟自古以来的君、亲、师三者,君为重,亲为次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

但这些对于锦鸿来说,并无法成为支配他行为方式的思想,在他而言,这里和家中一般无二,身边都是自己至亲之人,在这里只有感情,没有恩威。

锦然对着儿子笑了笑,然后来到龙榻旁,恭恭敬敬地行见君之时的跪拜之礼,但被早已放下药碗的楚太后扶了起来。

“此处并无外人,安平君便无需再行此大礼。”因为燕书以现在身子还很虚弱,所以很多客套话,就由楚太后帮忙说了。

燕书以的脸色很白,如同一张白色的宣纸,所以他现在所有的心事都完整的写在他的脸上,虽然没有文字,但一目了然。

此时燕书以的表情很明白地告诉了来者,“你也是来阻止朕让长风监国的吧”

而一旁的燕长风此时也是神色颇为尴尬的看着锦然,她在燕书以身边守了一宿,燕书以醒来下的那道圣旨也是当着她的面下的,但是燕长风自问,她其实并不喜欢去做这个监国,她也出声阻止过,但挨不住燕书以近乎乞求的眼神。

而现在,似乎眼前的这位位高权重的安平君就是一切的关键了。

第七十三章?左右为难

“陛下需给百官一个理由。”张口便直击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因为现在的这种场合,与其说是君臣对话,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家子聚在一起论是议非。

在场之人都没有料到锦然会如此直接,但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此时的锦然看上去无疑是真诚的,没有掺杂任何阴谋阳略的,就连燕书以此时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温和了些。

话音刚落,几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到了燕书以的身上,虽然他们没有问过,但不代表他们不想知道理由。

燕书以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大家都知道他正在盘算着如何去向大家解释,现在燕京城内够资格担任监国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最有威望,也是呼声最高的楚太后,另外一个则是能力一般,但身份纯正的鲁王燕书恒,最后一个就是无论是谁都不会去考虑的燕长风。

燕长风是女子,虽然历史上不是没有女子监国的先例,但那都是太后级别的,太后与公主的意义可就大不一样。

一个是皇帝的长辈,属于是皇帝的监护人,地位可以说比皇帝都还要高,一个却是皇帝的妹妹,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若皇室中只有一燕长风人,自是无可厚非,但现在这种情况,却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的。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去说服这些人,他只知道能够资格站上监国位置的三人之中,他只信任燕长风,这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理由,但是对于面前的这些人,他不能这么说。

沉默良久,没有人催促,也没有人解围,燕书以知道他们都在等,而且耐心很好,叹了一口气,有些病恹恹的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安平君说!”

四人闻言,虽然心中遗憾,但也不多问,好声安抚一番,便起身而去,只是其他三人神色如常,唯独楚太后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还有些伤感的神色,但几人都各顾着自己的心事,没人瞧见。

等到四人出了寝宫,燕书以才幽幽说道:“太后虽然凡事多支持于我,但终究非我至亲,而且这些年来与我的关系也疏远了不少,倒是和她那亲儿子走得近了些,这就是我不选他的理由。

至于燕书恒,虽然能力一般,但野心很大,若让他在这监国的位置上,于国不利。”对于鲁王,燕书以并没有多说,但就这简单的几句,也能透彻他的心思,而且锦然认为,这也是他不选择楚太后的理由之一。

说完后的燕书以就将眼睛一闭,滑进了被窝里,背对着锦然,显然他没有打算告诉锦然选择燕长风的理由,但似乎也不需要说了。

燕书以说了这么多,其实概括起来就三个字“不信任”,而他选择燕长风的理由,就是他相信燕长风,另外可能还有一个理由,只是锦然自己的猜测,想法好笑,但却很有说服力。

关于锦鸿与燕长风的事情,这些日子也有些消息传到了锦然的耳中,对于燕长风,锦然自然是一百个满意,无论品行样貌,都是上上之选,这样的女子能成为锦家的儿媳妇儿,他锦然求之不得。

那么既然锦然都知道这件事,燕书以自然也知道,所以锦然猜测,燕书以之所以选择燕长风来监国,便是想要用这一层关系来制约自己,试想自己作为燕长风未来的公公,

总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媳妇儿在朝堂上难堪吧。

这些是燕书以没法说出口的,但却被锦然猜测得**不离十,心中有了底后,锦然没有再继续打扰燕书以。

时间已过晌午,但太和宫外的朝臣们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先前见到楚太后一行出来,纷纷叩拜,因为有燕长风一起同行,所以他们并没有直接言明自己的心意,但请求楚太后临朝主政的意图却不言自明。

面对群臣的请求,楚太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燕长风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氛围有些尴尬,燕长风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这尴尬的双方还是自己平日里视为生母的太后。

请求无果的众大臣回头又再次跪到了寝宫门口,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锦然才从里面施施然走了出来。

“安平君,皇上可改主意了?”这是在场百官所有人的心声,所以这一声问出,原本急速向着安平君聚拢的官员们纷纷放缓了脚步,就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得很轻微。

锦然一摆长袖,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前走去,而那些挡在他面前的人则随着锦然的步子慢慢退着,微弓着身子,眼睛却没有从锦然身上挪开半分。

“陛下所言,自有他的道理,我等做臣子的,依命行事即可。”

锦然一言刚落,场上顿时起了无数骚动之声,一个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公主监国,于礼不合,我等人微言轻,还请安平君将我等的心意奏表于陛下面前,若陛下仍然一意孤行,我等就是死在这太和宫前,也要劝陛下回心转意。”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刑部尚书龚贾,这家伙属于一个十足的老古董,虽然对皇室的忠心可鉴,但对于一些标新立异的东西,却从骨子里是十分抗拒的。

“你这是在威胁陛下,还是威胁我?”锦然眼神一冷,一股久居高位的气势无形之中自锦然的身上散发出来,骇得龚贾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但锦然还是小看了他,就算被锦然的气势所惊骇,但也只是一瞬间,两息之后,心神稳定下来的龚贾还是牙齿一咬道:“下官不敢,只是为人臣者,当分君之忧,忠君之事,不可只顾自身安危。”

锦然哼声冷笑:“你这话说得很有些含沙射影啊,要死你就死去吧。”

然后抬头扫了众人一眼,“还有想要死谏的没,我不拦你们,但若你们真心为了陛下好,就应该尽早退去,省得陛下心中再起忧疾?”

一句话说得龚贾脸色铁青,话里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你们在这里不仅不能忠君之事,反而还会害得陛下心中集郁,让陛下的身体久久不能康复,孰是孰非,孰忠孰奸,一目了然。

那些唯锦然马首是瞻的人自然随着锦然的离去而离去,而那些中立的大臣也不愿再这趟浑水,悄悄退去。

房子玄看看左右,虽然他们并不支持燕书以的这个决定,但也没有多少抗拒的心理,如今事已至此,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反而不美。

如此一来,太和宫外就只剩下了刘间和刑部尚书龚贾两人大眼对小眼,但也就这么一眼,刘间便匆匆将头低下,因为他可不想脸上再印上五根手指印。

没错,之前那个巴掌印便是龚贾的杰作。

龚贾冷哼一声,既然人都走光了,他再如何以死相谏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于是臭着一张脸灰溜溜的走了。

……

燕长风一路回到自己的寝宫,看得出来心情很是不好,一旁的香儿和灵儿还以为是和锦鸿闹了别扭,刚想回身询问缘由,却被燕长风出声支走,两个丫头自然心中明透,知道公主殿下想和锦公子单独待会儿,于是匆匆拜别后,顺手将门也掩了起来。

锦鸿知道现在的燕长风心中不好受,有些左右为难,不是对于楚太后那边,而是对于锦鸿的父亲锦然。

其实楚太后无心监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与楚太后之间的尴尬只是因为朝臣而起,过了也就过了。

此时燕长风心中忧虑的是锦然,以前都是听说皇兄和安平君在朝堂上如何如何闹矛盾了,如何如何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等等,但不是当事人,也就没有那种切身的体会。

而如今,当自己就站在他的对面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很明显,特别是今天,当锦然站在燕书以床前说道那句“陛下需给百官们一个理由”的时候,燕长风能从燕书以无神的双眸中看到重重的无力和浓浓的悲切。

试问大燕自昭烈帝立国以来,可有大臣敢如此与皇帝说话的?

所以若来日站在监国的这个位置上,她的背后是自己的皇兄,对面是锦鸿的父亲,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如何才能平衡好双方的关系。

锦鸿轻轻走到燕长风身边,心中也是五味扎陈,他心中很想为燕长风分担那些不应该属于她的忧愁,但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看着眼前忧郁的燕长风,锦然发觉自己心痛如绞。

“长风”良久,锦然还是忍不住轻声叫道,燕长风转过头看了眼锦鸿,如何看不出他眼中的疼惜,只是刚才想着心事,入了迷,竟把身边的人给忘了,燕长风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儿,这些都与你无关,先生与我讲过,你的道不允许你来掺杂这些恼人的事,我自己能行。”

“我会想办法让书以哥快些好起来,这样你就能脱身了。”

“嗯嗯”燕长风忍不住伸出纤细的右手,抚在锦鸿的面颊上,温柔的笑道:“那你就快快让皇兄好起来。”

锦鸿左手覆上燕长风抚在自己面颊上的手,右手轻轻拦过窈窕的腰肢,让她的身体缓缓靠在自己的身上,“父亲那边,我回去与他说说,想来不会给你带来太多压力。”

燕长风靠在锦鸿肩膀上的小脑袋微微摇了摇,“我不想你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

锦鸿有些坏坏的笑了笑道:“我不是去让他放监国一码,而是让他不要与自己未来的儿媳为难。”

“谁是他儿媳啦!”

一句话终于引得长风露出了笑意,挥拳轻轻锤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与其说是嗔怒,倒更不如说是情人之间的撒娇,柔软的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息扑打在锦鸿的面颊上,让人有些情难自禁。

锦鸿的目光从含羞的双眸转到了那鲜嫩的双唇上,然后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这好像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的亲吻吧,这是燕长风下一刻脑海中蹦出来的念头,然后带着这个念头,沉醉在一片空白之中。

第七十四章?张副千总

安抚了燕长风的情绪,锦鸿才从皇宫里出来,虽然有些回味第一次亲吻的味道,但他并没有太多心思停留在这上面。

锦鸿没有往府上走,而是一路向南,向着城南的燕京港而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弄明白自己的价值在哪里,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过完了一辈子。

锦鸿原本以为他也会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员,但是就在最近,或者准确的说是在他达到破镜之后,他就明白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就和孔文生说的一样,能够在这方世界达到破镜的极武修行者,已经不再单纯的只是一个修行者,而更应该被称为守护者。

所谓守护者,便是守护一方安宁,天地有正道,但也多奸邪,总有无数的阴影隐藏在光明的背后,觊觎别人的快乐,而守护者的目标,便是那些隐藏在阴影之中的东西,阴影可以保留,但其中却不能藏匿。

所以锦鸿现在明白了自己的方向或者说责任,虽然他还不理解孔文生口中所谓的“仁者之道”,但这一身修为便得益于它,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在今早,曾经在楚县出现过的气息骤然弥漫了整个燕京城,相比于楚县,此次出现在燕京城内的气息更加浓烈,而且是两股,只是其中一股非常隐匿,给锦鸿的感觉就像它随时都流窜在燕京城内的各个角落,又好像隐藏在某个可以掩盖其气息的地方。

此时的燕京港已经在城南水司衙门的监管下,变得不再像之前那么喧嚣,来往商客有条不紊地进出着各个路口,正常地进行着讨价还价的交易,在不高声喧哗和引起混乱的前提下,一切正常的行动依然被允许着。

靠近水边码头的地方已经在水司衙门的强制要求下进行了临时清场,一队队城南巡防营卫兵持枪披甲地站在各个泊口,用犀利的眼神和锋利的刀刃警示着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

但这里的主角并不是他们,城南巡防营只是在水司的要求下布防于此,主要是为了震慑那些扇风点火,制造混乱的人,简单来说他们只是前来维护治安的。

而真正的主角则是燕京镇抚司右卫的一票人马,这个专司调查各种奇案,诡案的组织。

右卫的人手并不多,因为他们所属职责的关系,要求这个组织的人员求精而不求多,每一位成员进入的最低门槛,就是必须是极武修行者,具备了这个条件之后,才有资格进行下一步的考核。

要知道和他们打交道的并不是普通的罪犯,一不小心就得送命。

妖魔鬼怪这些东西,在一般人听来,都是些传说故事,往往在听完之后,虽然心中有些发憷,但也都一笑了之。

可这些故事在右卫的耳中,就不再是单纯的故事,因为这些东西,他们虽不说常见,但也不会少。

那个发生意外的码头处,正有一人对着江面指指点点,然后将目光转到身旁战战兢兢的几个人,似乎正在询问着什么。

近些看去,这人正是当初出现在十里亭外的那个左卫副千总,那次锦鸿因为与孔文生切磋所造成的异象并没有留下可供勘察的蛛丝马迹,所以他们那次可以说是空手而回,不过好在上面并没有追究,而且那之后,燕京城也没有发生什

么怪事,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双浓眉之下依然是一双虎视鹰顾的眼睛,只是左眼的眼角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一指粗细的疤痕,延至脸颊,看上去犹如一条棕色的蜈蚣爬在那里,甚是显眼。

似乎没有问出有价值的信息,那副千总眉头微皱了一下,转头与身旁同样身着镇抚司官衣的小校耳语了两句,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港口外面平静的水面。

虽然临江的码头被巡防营的官兵临时管制,但沿江的店铺和街道并没有被封闭,只是往来的人群不自觉地降低了说话的声音,偶尔转头望了望远处的江面,然后在一片心有余悸的神色中收回了目光,低着头赶路。

锦鸿来到沿江的一处茶馆中,上到二楼的时候,刚好一个靠窗的位置闲了出来,虽然这时候还有些客人,但是很明显数量没有往常的多了。

临窗坐下,视野刚好能将燕京港的码头收于眼下,大大小小数千艘船舶此时正随着微晃的水面起起伏伏,“嘎吱嘎吱”的木板挤压声和水浪拍击声随着风向清晰的传入了锦鸿的耳中。

锦鸿的目光此时正锁在那名副千总的身上,一名小校正在解着一条拴在柱子上的缆绳。

“他们是想划船去港外?”锦鸿这样想着。

那名副千总似乎感觉有人在悄悄打量着自己,转身用目光在临江的人群中快速扫过,最终锁定在了锦鸿的身上,眼中没有恶意,但充满了好奇。

“很敏锐的感知力。”这是锦鸿给予对方的评价,虽然此时看着他的人肯定不下百人,但他却能凭着直觉找到关键所在。

锦鸿没有理会对方的目光,而是捻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中缓缓咀嚼着,然后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表现得就和寻常看客一样。

小校将已经解下绳索的船只摇了过来,那名副千总一个跨步上了小船,身后自有一名镇抚司的人紧步跟上,一行三人就在小校摇晃的船桨下,缓缓驶向港外的江面。

锦鸿一直将余光放在这边,此时见三人远去,便将端起的茶杯放下。

“客观,这是您要的小食儿,给您上齐了,请慢用。”放好锦鸿随意点下的菜品,店小二招呼一声,就准备离开。

“小二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有这么多官兵把手,还不让船只离港,外面的船只也进不来。”锦鸿开口拦下了他。

既然客人有问,自然不能不应承,店小二见锦鸿一身打扮虽不算华贵,但白面玉冠,器宇不凡,以为是某个富商公子,便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江里有东西,早上才拖走一个纤夫,啧啧啧,那场面实在是吓人得紧。”

“可有看清是什么东西?”锦鸿追问。

这时邻桌的一人突然出声道:“哪能看清是个啥啊,就见那人游着游着,突然就往后退,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走了一般,那呼天抢地的惨叫,到现在都还让人害怕。”

店小二向着那人拱了拱手,然后又转过来对着锦鸿道:“这位爷早上也见了那事儿,您可以问他,我还要去招待其他客人,这就不打扰了。”

锦鸿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对面那人,“既然看不清是什么,为何会认为是怪物?”

那人讲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不是怪

物是什么,这江中平时哪有可以将人像拖小鸡一般拖走的鱼。”说完,那人伸手一指远处的江面,“呐,就拖到那三位官爷所在的位置,便没了踪迹。”

锦鸿循着他指向的位置看去,宽阔的江面上正有一艘小船停在上面,正是那名副千总和他的两名下属,虽然隔得远了,但以锦鸿的眼力,还是能清晰的看到他们严肃而紧张的神情。

过了不知多久,江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那名跟在副千总后面的男子在得到上司的眼神示意后,开始除去身上累赘的衣物,然后毫不犹豫的跳入了江水之中,就连锦鸿也不禁为此人赞了一声。

在明知道水下有危险的情况下,还会如此义无反顾的执行着上司的命令,燕京镇抚司的右卫果然有其自傲的资本。

因为还是初秋,而且又是下午,所以江水的温度并不会过于冰冷,那名小校光着膀子试探性的在小船的周围缓缓游动着,但过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动静,那名副千总似乎对着他说了什么话,因为离得有些远,所以锦鸿听不清楚。

只见那小校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后,一个猛子就扎入了水中,然后在距离小船五丈远的地方冒了出来,带起“哗啦啦”一阵巨大的水浪声。

此时岸边的行人已经有不少驻足观看之人,要不是摄于衣甲鲜明,披坚执锐的巡防营卫兵,怕是一个个都要跑上码头去看个究竟。

锦鸿还是坐在那个位置静静观察着远处的三人,那名小校依然卖力的在水中游来游去,弄出一声大过一声的水浪,若不是因为船上两人穿着官服,说不得还真有不明所以的人以为他们是几个疯子。

锦鸿摇了摇头,看来那家伙暂时是不会出来了,只是这子母河这么大,该到哪去找,这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窗外呼来一阵阵江风,将锦鸿身旁的窗户吹得咯吱作响,一股强烈的气息猛然袭来,让分神的锦鸿都不禁心中一骇,惊到:“来了!”

再看向江面上的那艘小船,那名小校已经接到命令正在往小船游去,看来是打算放弃掉,只是当他游到一半的时候,脸色猛然一变,高声叫道:“张大人……”

还未等他说完,他的身体就突然向后退去,速度越来越快,在江面上拖出一长串浪花。

那被唤作张大人的副千总见此,也是脸色一变,右手一挥,一支银色长枪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同时右脚猛踏船舷,犹如一只捕鱼的海燕,脚尖在水面轻点,向着那条白色的水浪追了过去。

岸边早有十数名镇抚司左卫的成员架着一艘快船迅速驶了过去,在经过小船的时候,那名负责撑船的小校一个鹤跃便上了船去,动作干脆利落。

那位张副千总速度不慢,但那条白浪的速度更快,眼见距离越来越大,张副千总突然高高跃起,然后在空中扬起右手的长枪,轰然向下掷了出去,长枪带着雷霆之势,竟与沿途的空气擦出阵阵电光,远远看去,就如天神掷出的一道闪电,劈向下方的白浪。

锦鸿心中也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人的极武修为还挺不错,虽说与他和孔文生没法比,但在大燕国应该都能排的上前十,比之可列也是不遑多让。

ps:今晚加班,所以晚了,诸位大大见谅见谅。

第七十五章?激战

那道雷霆转瞬间就破开了水面,向着水中扎去,只听水下一声轰隆巨像,犹如深水之中爆炸的水雷,远在岸边的锦鸿都能隐约感受到那股震动,张副千总一招扔出,身体并没能在空中滞留,而是遵循着自然,毫无意外地落入江水之中。

水幕落尽,距离张副千总不远处,一个人影缓缓冒了出来,锦鸿估计就是那名被拖走的小校,张副千总显然也看见,一掌拍在水面上,借着力道向前跃出江面,又落在那名小校的身边,仔细查看着对方的情况,然后十分懊恼的拍了一下水面。

此时那艘驶去的大船也已经来到了两人身旁缓缓停下,张副千总抱着那名小校,一手抓着从船上递下的绳索,用力一拽,就上了船去。

锦鸿没有再关注镇抚司那边的情况,因为直觉告诉他,那个东西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干掉了,那股气息并没有因为张副千总的那一击而减弱,反而比之前更加强烈,这给锦鸿的感觉便是,那个隐藏在水底的家伙发怒了。

短暂的平静却给人如同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压抑,岸上一阵阵欢呼声让此时的氛围更加诡异。

锦鸿知道是该自己出手了,如若不然,那船上十数个镇抚司右卫成员,包括那名副千总在内,都得命丧于此。

水面渐渐不再平静,无风的江水,此时泛起了滚滚浪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水浪拍在岸边的码头上,激起一朵朵丈高的浪花。

张副千总脸色一变,江面上的异常已经告诉了他一切,那个东西还活着,而且力量非常强大。

“回去,立刻回岸上!”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上船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其他人员此时也发现了江面的异常,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恐惧感,不需要上司再下达别的命令,所有人立刻井然有序的分工合作,架着大船往岸边驶去。

时间似乎并没有给得太充足,一道浅浅的漩涡开始在江面上形成,然后短时间内骤然加速,形成了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深渊,镇抚司的人虽然在拼命的划着桨,但依然阻止不了船身逐渐陷入漩涡的结局。

“昂……”一声如同传说中龙吟的怒啸自那漩涡深处传来,直通天际,岸边的百姓纷纷在惶恐中跪拜不起,认为那江中乃是真龙,而镇抚司的所做作为惹怒了真龙,这是要降罪了。

不仅是普通百姓,就连巡防营的官兵也都是战战兢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一片惊惧。

一时间,燕京港外出了真龙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传遍了整个燕京,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纷纷涌向城南码头,想要一睹神龙真容。

锦鸿心中一沉,暗忖水下的那个家伙可比在楚县遇到的那条红线强多了,自己可能应付不过来。

但想归想,眼前十几条人命正等着自己去救,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责任,对面的那个茶客刚从外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要与眼前的公子说道两句,但当他转过头来的瞬间,锦鸿就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惊得他一声“妈呀”,浑然不觉手中的茶水已然盈满

“孽畜!”一股浑厚的中音自云层传来,犹如浩渺的佛音铺洒人间,一个飘逸的人影就那样临空站在旋涡之上,给人威压。

这人虽然离岸较远,但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面部有一层迷蒙的雾气缭绕,让人瞧不清庐山真容,若是茶楼之中有有心人的话,一定会看出方才坐在窗边的那个翩翩公子,与那临空而立的仙人,竟然穿着同样的衣裳。

只是茶馆中,人群来来往往,谁又能记得谁呢?只有那提壶的茶客呢喃了一句:“妈呀,老子居然和神仙说上话了。”

这临空之人正是从茶馆御空而去的锦鸿,只是因为他的速度奇快,所以在停下身体之前,没有人看见他的存在。

锦鸿自现身以后,就再无言语,手中持着一并泛着幽紫的冰剑,旋涡还在继续狂卷着,那艘船只眼看就要被吞没,船上的每个人都死死地抱着眼前可以让自己不会摔下船去的东西,将生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天上的那位仙者身上。

“一剑横江!”锦鸿动了,一缕肉眼可见的滔天剑芒,如同这天地的帷幕,狠狠斩向江面的旋涡,一时间,竟让人有种刀切水果的感觉,将那江水一分为二。

那巨大的旋涡在这一剑划过之后,竟奇迹般的快速消散!

“昂……”又是一道冲天的龙吟,一条巨大的尾巴自江面翻起,然后狠狠砸向那艘飘零的孤船。

船上之人惊恐地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黑影,一瞬间就遮掩了一切视野,那条巨大的尾巴与其说是像龙尾,不如说更像蛇尾,尾尖短而粗,覆盖着青色的鳞甲,每一片都足有一人大小。

眼见那巨大的尾巴就要扫中船身,一道持剑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出现在了甲板之上,与此同时,一层淡紫色的帷幕笼罩在了船头,迎着那巨大的蛇尾逐渐膨胀,直到与其撞上。

撞击的气流让船上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但让张副千总感到奇怪的是,如此强烈的撞击,脚下的船只竟然稳如泰山,连一丝后退的迹象都没有。

要知道寻常船只若是遇到这种情况,铁定都是船毁人亡,想到此处,张副千总更加相信,眼前这位高人,就是天上派来的神仙,帮助他们收了江中那妖怪。

一招过后,蛇尾迅速收回,沉入了江中,锦鸿微微调息了一下自身的极武之气,衣袖一展,脚下的船只就如同有一只大手猛然推了一把,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岸边。

江面恢复了平静,锦鸿心中的警惕却为减轻半分,逐渐拔高自己离江面的距离,饶是如此,他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可怕的气息锁定着,锦鸿心中有了一丝紧张。

对方的实力本身就在他之上,此时又是他在明,对方在暗,情形十分被动。

锦鸿沿着江面向前飞去,突然心中警觉顿生,低头看去,只见江中一个狰狞的蛇头在水下逐渐清晰,两边巨大的獠牙清晰可见,一双摄人心魄的蛇眼泛着森森绿光,额头上方一只如刀刃般的巨角率先破出了水面。

“昂……”这次的龙吟不再像之前从水下传来那般低沉,而是格外清晰脆

亮,冒出水面的蛇头借着惯性冲天而起,血盆大口堪堪贴着锦鸿的鞋底咬了下去,偷袭失败的巨蛇用充满仇恨的目光望这上方的锦鸿,怒吼阵阵。

似乎因为够不到锦鸿,所以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忽然蛇头一转,瞄向了远处的燕京港码头,那里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看稀奇的人群。

锦鸿瞧见这一幕,暗道一声“糟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条巨蛇便蛇头一压,吐着猩红的信子,向着码头方向急速游来。

锦鸿见此,立刻调集全身极武斩出两道剑气,直袭巨蛇头部,但就在即将斩上的时候,巨蛇头颅一转,用角迎上斩来的剑气。

“”两声,巨蛇的头颅只是被撞击力微微推后了一些,但却并未对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锦鸿心中一沉,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两道剑气的威力,但锦鸿自己却是清楚得很,这两道剑气虽然只是简单的招式,但是其中蕴含的极武,可是用了十成十功力在里面,结果却不能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

巨蛇对着锦鸿咆哮了两声,似乎是在说:“可干下来堂堂正正打一场?”

锦鸿依然不为所动,那巨蛇有再次向着码头游去,锦鸿微微调整了一下高度,追上巨蛇准备出招阻拦,但就在他调集极武的时候,那蛇头猛然扬起,一道混杂着腥臭的绿芒对着金鸿飞射而来,绕是锦鸿有做准备,但还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好狡猾的东西!”锦鸿忍不住骂了一声。

因为虽然那一下没能集中自己,但还是被其中携带的极武余波冲击到了,身体一阵晃动,才堪堪稳住了心神,一缕温热感在嘴角悄然流出。

这一击让他受了伤!

锦鸿微眯着双眼,眼中已经有了些怒意,周身缓缓升腾出紫色的氤氲之气,一把长剑有浅紫色逐渐转变称为深紫色,双眼猛然一睁,一股紫色的气流就如同积攒在眼帘之中的沙尘,随着眼睛的睁开,瞬间荡开。

若果说之前的锦鸿如同一位仙者,那么此时的锦鸿就是一名神祗。

仙人主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言武。

神祗主战,一切谈不来的东西,全靠武力说话!

长剑一甩,锦鸿犹如一颗紫色的陨石轰向巨蛇,那巨蛇显然也感觉到了危机,微微低着头,将那一只冲天的巨角对着俯冲而来的锦鸿,上面已经开始闪烁着绿色的雷芒,并且还在迅速加深。

一紫一绿两道光芒猛然撞击在一起,从码头这放望去,就像两种颜色的空间错乱的纠缠在了一起,天地为之一滞。

“嘭”短暂的停息也不过是眨眼之间,最终紫色的光芒将绿色的光芒无情压制,在江面上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然而紫芒的气势却还未停歇,一直将绿芒压向江底。

“轰”,一声沉闷的暗响,紧接着便是大地的晃动,让码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踉跄了两步。

浪花落尽,江面又再次归于平静,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仙人与巨蛇到底谁赢了,惊慌失措的表情里,依然带着意犹未尽的好奇。

第七十六章?保护

缕缕红色渐渐在江面上侵染开,下一刻,一个人影自江底冲出,看上去有些狼狈,很明显能感觉出他此时的气息比之前弱了不少,就连身上的紫光都变得有些暗淡。

锦鸿强忍着体内翻滚的血气,回身警惕地注视着水面,殷红的江水诉说着刚才水下战斗的激烈,锦鸿知道,自己刚才全力的一剑已经重创了那条异蛇。

可他也好不到哪去,在彼此撞上的一瞬间,锦鸿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磅礴的极武铺天盖地涌向自己,那感觉就像是一把刀重重地砍在一面铁盾之上。

要不是锦鸿强行逆转周身极武,以自残的代价骤然将自己的力量提升数倍,失败的一方就是自己了。

“孔老头儿还是靠谱,这种秘法,关键时候确有逆转乾坤的功效。”锦鸿心中暗道,强提一口真气,冲散袭上大脑的浓浓倦意,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江水之中。

“昂……”又是一声龙吟,但声音之中充斥着一丝悲怆之色,异蛇虽然强大,但不能御空是它最大的弱势,这让它在面对锦鸿这种破镜之上的极武修行者时,始终处于被动。

巨蛇的身影渐渐浮上了江面,绿色的身躯不停地在江面翻滚,一道巨大的伤痕从左眼位置一直延伸到脖颈处,随着巨蛇的翻滚,还在不断往外渗着鲜血。

岸上围观的百姓依然小心翼翼地看着,连呼吸都不敢过于深沉,因为巨蛇还没有被杀死,虽然受了重伤,但杀死他们,只不过是一滩口水的问题,所以他们不敢再弄出任何动静来,在巡防营和镇抚司的要求下,纷纷躲入隐秘的暗处,探着脑袋望向远去的江面。

港外的江面似乎暂时处于一种诡异的停战氛围中,锦鸿因为受伤,而且消耗太大,所以并没有再次贸然出手,而水中的巨蛇也只是不断地在江面翻滚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水天相接的江面,数艘楼船远远驶来,猎猎招展的锦旗上绣着大大的李字。

锦鸿在第一时间便看见了来船,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就向着来船御空而去,他想阻止船队的继续前进。

只是水下的巨蛇比他速度更快,一道血浪打过,巨大的身躯再次消失在了江水之中。

锦鸿管不得许多,他知道巨蛇肯定是冲着商队而去,于是加快速度飞射过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两艘较小的船只就在锦鸿眼前,被巨大的尾巴扫翻,船上的船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消失在了江面,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锦鸿明白,这些人估计已经进了那巨蛇的腹中,这次那巨蛇再没有了之前的戏耍之心,弄出些漩涡、拖拽的异象,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获取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巨蛇的气息在恢复!

站在楼船甲板上的李四娘此时正出神地看着那两艘被蛇尾拍得稀烂的货船,那船舱里装满了刚从荆越地区买来的粮食,李家的生意有很多,其中粮食生意,是李家最大的产业。

今年如往

常一样,李家的商队早早地就开赴荆越各地收粮,然后运回北方,卖给各地跑来买粮的商人,其中又以漠兰的商人最多。

前前后后东奔西跑了一个来月,这些船上装着的是收来的最后一批粮食,所以驻扎在荆越一个多月的李四娘和李玉也随着家里的商队返回燕京。

只是没想到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却受到了这么激烈的“欢迎”。

李四娘倒不是心疼那两船货物,家大业大的李家十倍于此的损失都不会眨一下眼,可是那两艘船上还有几十号李家雇来的工人,那些都是跟着李家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长工,就这样折了,如何不让人心疼,更别说那还是几十条人命。

李玉也因为船外的嘈杂从舱内走上了甲板,原本她是在舱内想着心事,从楚县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她都没有再见到锦鸿,心中不免有些女儿家的悠悠心思。

只是当她看到船外的一片混乱时,所有的女儿心事都通通忘了个干净,“四娘,发生什么事了?”

李四娘的脸色极其难看,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因为说了,她认为李玉也不会相信,憋了半天,也只吐出“水中有怪物”几个字。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李玉的听后,脸上并没有任何怀疑的神色,而是神情变得戒备而严肃,“告诉船内的水手,加快速度,立刻驶离这片水域,越快越好!”

水手们应声而动,喊着齐声的号子,拼命摇动着手中的船桨,只是还未等他们划出多远,左舷船桨齐刷刷骤然而断,犹如被什么东西撞断了一般,船身应声失衡,借着惯性向前滑行着,只是船体却倾斜得严重。已有江水从船身的通风口缓缓灌入,李玉知道,就算水下那怪物不在袭击,这船要不了多久,也会沉没。

“昂……”低沉的龙吟传递着无情的怒火,一个巨大的蛇头从水下急速上升,李玉和李四娘同时撑在船上的桅杆上,以防止自己掉入水中,此时反而将这一幕

瞧瞧得清清楚楚。

眼见巨大的蛇头就要咬上两人,锦鸿的身体突然挡在两人面前,一道磅礴的极武自他身上涌出,如同一只力量强劲的拳头,狠狠锤击在巨蛇的头部。

“嘭”强大的冲击力只是短暂的延缓了蛇头冲击的速度,而就是这点速度,让锦鸿来得及回身揽住李玉和李四娘两人,向着天空急射而去。

惊慌失措的李玉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待瞧见眼前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时,脑子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安全了”。

而是“终于又见到你了。”

李四娘此时也发现救她性命的人就是那位锦公子,此时被他搂着腰肢,和李玉一起揽在怀中,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彼此的体温,虽然脸上有些发烫,但也明白对方并非故意轻薄,而且从锦鸿的脸色来看,此时的他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轻微地晃动,锦鸿赶紧收稳心神,调整着自身的极武,刚才

虽然成功救下两人,但在逃离时,还是被巨蛇愤怒的怒吼震到的背部,导致全身极武如同现在的江面波动不定。

锦鸿知道,现在带着这两人,完全无法再与巨蛇战斗,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先把两人送到安全地点再说其他,可如此一来,巨蛇没了自己的缠斗,很有可能会回头扑向港内,到时候便是真正的神仙,也救不得。

正犹豫间,身边突然一缕蓝光闪现,其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身影骤然显现,不是孔文生还能有谁。

“此物你还不是它对手,暂且带她们退去,这里我来应付。”语调不咸不淡,眉宇之间并无半点忧虑和警戒,想来那大蛇他还不放在眼里。

锦鸿哪能不明白孔文生其实早就来了,只是一直躲在暗处看戏,但也深知他这是为了给自己战斗的机会,毕竟在这方世界,能与锦鸿过招的存在,并不多见。

所以锦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着港内飞掠而去。

“昂……”那大蛇仰天对着孔文生怒吼咆哮,此时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忌惮,显然它能明显感觉出孔文生的强大并不是它所能抗衡的。

蛇眼微眯,一缕碧绿的光芒从蛇口之中直射天际,大蛇率先发动了攻击,然而在绿芒就要打到孔文生身上的时候,孔文生持剑向下轻轻一挥,那道绿芒就像被刀劈中的竹子,从中间破开成了两半,而孔文生就在这两半的缝隙之中,淡然的临空而立,自始至终没有挪动过一步。

那大蛇也是狡猾,一道绿芒喷完,便立刻潜入水中,似乎想要逃走,然而它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孔文生的手段却更加厉害,碧蓝长剑脱手而出,直刺水下,就在长剑如水的下一瞬间,一声凄厉的惨叫自水中响起,那是大蛇的哀嚎。

一汩血水如喷泉一般在江面上喷涌而出,高达数丈,远远看去,蔚为壮观,不久一道巨大的绿影也自江底缓缓浮出,那条大蛇头部的尖角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尖角的位置一个狰狞的血洞正往外拼命的喷着殷红的蛇血,巨大的蛇躯在水面缓缓蠕动着,犹如生命最后的挣扎,直至那个血洞不再喷出血水,巨大的身躯也停止的扭动。

孔文生皱了皱眉头,今天的事情已经有这么多普通人亲眼目睹,那么今后燕京港外出过巨型蛇妖的事情就会传遍这方世界的各个角落,或多或少的会对这里的人们造成心里恐慌,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他相信除了眼前的这条大蛇和楚县被锦鸿除掉了那条红线,某些地方肯定还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只是暂时还没有现身出来,而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那些东西便会更加警惕,以后再想除去它们,便会更加困难。

“也罢,是该出来多走动走动了”孔文生长袖一招,那条大蛇死后的巨大身躯就那样凭空消失不见,若不是江水还依然泛着血红,很难相信这里之前刚发生过的事情。

做完这一切,孔文生的身影又在一缕幽蓝的光芒中消散不见。

第七十七章?追查

三人缓缓落在城南外城墙的一处隐秘地,回身望去,恰好能将远处的孔文生的动作纳入眼帘,只见他三两招便将那条大蛇轻松斩杀,锦鸿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明白了他与孔文生之间的差距。

“多谢锦公子相救。”清脆的女声打断了锦鸿的沉思,李四娘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平复内心的震惊,这种比楼船还要巨大的蛇怪,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锦鸿摇了摇头,“莫要见外,李玉是我朋友,您是李玉的亲人,出手相助,自然应该。”

锦鸿其实是想直呼对方李四娘的,但想到他和李玉是同辈,而李四娘又是李玉的长辈,所以一时不知道怎么去称呼。

李四娘婉然一笑,“锦公子就直呼我四娘吧,认识我的人也都这么叫我。”

锦鸿释然,点了点头,李玉此时却在一边显得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该从哪开始与锦鸿搭话,若是说些闲趣之事,此情此景似乎不合时宜,若说一些女儿家的心事,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没有达到那么亲密,所以皱了半天眉头,才吐出一句,“锦公子为何会在这里?”

这不是一个很礼貌的问题,所以李玉问出口后就心生悔意,生怕惹了对方生气,不过还好,锦鸿并没有生气的表现,而是很坦诚的说道:“为你们刚才见到的那条大蛇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李玉还好一些,毕竟在楚县已经见识过锦鸿的手段,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对手都是这些恐怖的东西。

李四娘则是完全颠覆了自己对锦鸿的认知,甚至是这个世界的认知,以前行走江湖,遇到的敌人虽多,但至少都是人类,虽然其中有些连禽兽都不如。

极少会遇到一些凶猛的野兽,但也还算见识过,然而今天所见的那条大蛇,要不是亲眼所见,李四娘根本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至于锦鸿,李四娘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位俊逸的年青男子,以前的印象就是一名极武修为颇高的武林高手,虽然李四娘自知不及,但也不会差得太多,因为她见过锦鸿与可列的比斗。

但现在却不这么想,因为刚才那条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的时候,李四娘曾试过催动自己的极武进行防御和躲避,但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催动哪怕一丝一毫的极武之气,体内的极武就像面对狮子的小鹿仔,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这与勇气无关,而是实实在在的境界压制,这种感觉李四娘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就算是她师父天峰居士顾盼离,也没有让她有过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但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锦鸿居然能与其正面硬撼,可想而知锦鸿真正的实力,已经不是李四娘的认知所能估量的了。

见到李四娘欲言又止,锦鸿当然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于是严肃的摇了摇头,“那老头儿我不能告诉你们他的身份,至于那条大蛇,我能告诉你们的是魑魅魍魉并非只存在于传说。”

李玉并没多大反应,毕竟已经见过了,倒是李四娘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送李玉和李四娘回去的路上,锦鸿能感觉出李玉情绪的低落,而造成这种情绪的原因他心中也一清二楚,但锦鸿明白这里面掺杂的东西太多,而且他已经和燕长风在一起了,虽然当初自己豪气满怀的说着“小孩子才做选

择,大人全要”的话,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锦鸿自认不是多情的种子,但自古最难消受美人恩,李玉对他的情谊,要说他没有一丝半点的意动那是不可能的,但胸口跳动的良心告诉他,这样做会伤害到燕长风,那是他宁外丢掉性命,也不愿去做的事情。

将这些纷乱的事情暂时抛在脑后,锦鸿只是答应了李玉偶尔也会去李府拜访一二,然后一路直奔孔文生的府上,虽然受了些伤,但没什么大碍,当务之急是找孔文生商议下一步的问题,因为虽然除掉了城南的那条大蛇,但燕京城内的气息并没有减弱多少,锦鸿感觉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家伙潜伏在燕京城中的某个角落中。

但那股气息时隐时现,他根本锁定不了,而且这股气息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贵气,让人捉摸不透。

锦鸿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院直接越墙而过,他能明显感觉到当时有好几股气息瞬间锁定住了他,不过片刻之后,又消失了。

那是孔府的那些仆役们,锦鸿已经见怪不怪了。

轻车熟路地来到孔文生的独院之内,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还想往常一样坐在凉席上,斟着茶,看着书。

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个茶杯,锦鸿知道那是给自己准备的,这老头儿没别的好,料事倒还不错。

锦鸿也不客气,来到茶几前端起那杯茶水就一口喝了个干净,之前的战斗一直到现在,都还是滴水未进。

一口茶水下肚,锦鸿瞬间觉得腹中暖暖的,如沐春风般舒服。

锦鸿嘿嘿一笑,“老头儿你给我下药了?”

“那是为你好!”孔文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又没怪你”锦鸿能感觉出此时体内正有一股暖流正在全身流转,如泉水滋润旱土一般,修复着全身受损的经脉。

“别废话,趁现在赶紧运气疗伤,剩下的那家伙可没那条笨蛇那么好对付。”

“不是还有您老人家么。”犟嘴归犟嘴,锦鸿还是乖乖遵从孔文生的话,盘腿坐在孔文生对面,缓缓运起周身极武,追逐着体内那缕温暖的热流,快速治愈着刚才战斗时留下的创伤,心想当初要是在楚县也能来这么一杯,哪还用苦哈哈的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下床的。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锦鸿体内的热流已经彻底消失,周身受损的心脉也已经修复了**成的样子,只需要接下来两天再好好调理一番,便能恢复如初。

“多谢先生”睁开双眼的锦鸿抱拳对着孔文生道了一声谢,虽然平时看起来两人之间没大没小的,但是锦鸿的心中却一直对孔文生十分敬重,而孔文生对锦鸿也是疼爱至极。

这杯茶估计废了孔文生不小的功夫!

对于锦鸿的感谢,孔文生也不推辞,坦然受之,“你可能感觉到它在什么地方?”

孔文生探身为锦鸿将杯中的茶水斟满,口中的那个“它”锦鸿自然知道所指代的是什么。

“不能!”锦鸿摇了摇头,“只知道它肯定藏身于燕京城内,但它的气息飘忽不定,时东时西,而且还被一股贵气遮掩,所以具体在哪,我无法探知。”

孔文生点了点头,“那就是了,所谓贵气,并非家缠万贯,家资富裕,而是身份尊贵,与生俱来。”

这段讲解让锦鸿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了孔文

生的意有所指,只是还不敢相信,“先生的意思是那些达官显贵?”

孔文生摇了摇头,“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看似一个简单的疑问句,却实实在在敲定了锦鸿内心的猜测,这世上不会有无果的因,也不会有无根的果,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件发生在皇宫之中的怪事,已经逐渐在锦鸿的心中清晰。

……

入秋的清晨已经带着些许的凉意,燕京皇宫的太景殿外,此时已经集结起来前来参加朝议百官,不时地低声交流两句,然后又抬头望了望太景殿内,脸上似乎有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啪!啪!啪!”三通鞭响一过,百官按照官职高低顺序排列,缓缓步入太景殿内,待百官站定,有司礼内侍跨出一步,高呼:“请长风长公主入朝监国。”

话音刚落,一名盛装女子自殿后缓步走来,身上是黑色绸丝凤袍,绣着五只金丝火凤,展翅翱翔,头上一顶圆檐凤冠,两边各有一只金色鸾凤环绕,顶部一颗硕大的东海红玉珠镶嵌其上,华贵非常。

燕长风今日显然是进行装扮了一番,眉宇之间少了些女子的妩媚,多了点高位者的威严,看上去很有那么回事。

在身边内侍的搀扶下,缓步走上了安置龙椅的高台之上,不过她当然没有资格去坐位于正中间的龙椅,所以一旁早有准备了一个华贵的椅子,与下首安平君的座椅一般无二。

落座之后,司礼内侍缓声高呼:“见!”

除锦然之外的百官齐声叩拜:“微臣见过监国长公主。”

锦然虽然不用跪拜,但还是需要将手中的笏板向下微压,以见君臣之礼,因为无论他多么的位高权重,他始终都是一名臣子,就如同一个家里的雇工,而燕长风虽然不是家主,但却也是这个家里实实在在的主人。

“众卿平生!”似乎是因为第一次,所以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太自然,其实燕长风是很想将这四个字说得威严一些,但因为不习惯和些许的紧张,出口之后,却带着颤音。

不过还好,下面的百官并没有介意这个小小的失误,而是依然神色严肃的执行着该有的礼节。

百官起身站定,锦然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既然该走的流程都走过了,那些接下来,就是议事论政的时候了,而现如今燕国的事情很多,有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也有两国博弈的大事。

今早最先提出来的,反而是昨日城南港口的蛇妖作祟一事,这件事如今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燕长风因为是监国,主要是监督作用,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用她来牵头和拿主意,主需要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听着就行了。

大蛇一事,因为有“仙人”出手,所以百官的意思是利用这个机会来增加朝廷的威望,在全城贴出告示,就说那“仙人”是燕国的护国神师,专为燕国斩妖除魔,保燕国风调雨顺。

锦然虽然不削这种忽悠人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稳定民心最有效的办法之一,而且对于提高朝廷在百姓们心中的威望也是颇有助益,所以也就点了头。

监国的作用,大多就是在朝臣达成决议之后,点头或者摇头,不过面对这种全票通过的事情,想着心事的燕长风当然也没有摇头的理由。

“那个所谓的仙人应该就是锦鸿那家伙吧!”

第七十八章?局势

说完了轻快的话题,自然就该轮到沉重的话题了,就像开胃菜过了之后的主菜,这才是整个廷议的重心。

胡蒙的大军已经在边境集结了!

这是西北前线歇马镇递到肴关,又经由肴关转递的加急文书,按照时间来算,就算动用的是战争时期的最高级别传递速度,那从歇马镇到燕京城,也要四天三夜,所以当锦然手中握着这个文书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歇马镇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今日一早收到的,来自西北歇马镇!”锦然晃了晃手中的文书,上面朱红的“加急”二字重重地敲击着所有在场之人的心脏,因为那是最高战备的意思。

燕国官方的文书,根据字迹的颜色来划分事情的轻重缓急,一般的文书,使用普通墨汁书写,所以是黑色,这种文书会统一经由各个驿站转送,然后统一运抵京城,统一呈上。

再高一级,则会在文书的封面上写着“加急”二字,这种文书则会又由驿站专门配置的邮差传递,但不会太急,邮差在途中还是会休息和补给。

至于最高级的,则是将“加急”二字改用红色朱砂书写,当驿站接到这种文书的时候,就会让驿站中的邮差骑上最好的马匹,人不下马,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跑到下个驿站。

因为这样的高强度,人和马都会吃不消,所以下一个驿站会有另一个邮差骑着另一匹马,携带着文书重复着上一位邮差的事情,如此接力,直到将文书送到燕京皇帝陛下的御案上。

不过因为现在的朝政还是由安平君全权处理,所以这些文书就都全部送到了他的手里。

锦然将手中的文书恭敬地递给了监国的燕长风,接过文书的燕长风打开瞧了一眼,上面的文字不多,只需一眼就能看个完全,燕长风缓缓合上文书,轻声道:“还是请安平君说与大家听吧。”

“遵命”锦然淡然应是,然后扫了一眼大殿之上的百官,沉声到:“谨惠二十一年九月初四,胡蒙三万大军集结于燕蒙边境,并偷袭了大燕设立于边境之上的两处哨岗,其用意不言自明。”

虽然百官们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锦然话语刚落,就有一人站了出来,“禀监国长公主,禀安平君,胡蒙人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当初胡蒙围我歇马,杀我边关将士两百余人,陛下以苍生为念,不愿轻起战火,是以让可列有了可趁之机,哪曾想此人不思报恩,反而再次纠集大军,觊觎我大好河山,如此行径,与那恩将仇报的毒蛇何异!

所以微臣提议,我们不该再一味的退让,而是应该立刻集结大军,反攻胡蒙,让胡蒙人知道我大燕还是当年的大燕,还是那个可以把他们赶到断天堑另一边的那个大燕。”

此言一出,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附和,这些年来,胡蒙的步步紧逼和燕国的一让再让使他们这些大臣们心中都憋着口气,特别是从徽帝时期遗留下来的老臣,那时候的胡蒙人莫说敢如此触摸大燕的虎须,就是大燕皇帝打个喷嚏,周边诸国都得战

战兢兢地派遣使者入燕京朝拜请安。

今夕对比,这种落差不可谓不大!

锦然心中一叹,知道这一仗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但关键就在于是被动防御,还是主动出击,亦或是防守反击。

这些不是憋着一口气就可以决定的事情,也不是桌子一拍就能下定决心的事情,它关乎着大燕未来的国运,也关乎着大燕上下数万万人民的未来。

一场战争,牵扯的东西太多,要顾虑的事情太多,要准备的事情也太多,而这些东西都离不开一点,那就是“钱!”

大燕的国库中这些年是在休养生息中积累了点盈余,发动一次小型战争完全没有问题,就算坚持个一两年,精打细算之下也不是不行。

但前提是投入兵力不超过十万的小型战争,二十万以内可以勉强支撑一年,若超过二十万的兵力投入,那全国都会处于超负荷运转之中,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怕就怕时间长,时间一长各种问题和矛盾都会爆发出来,到时候可就真的是一片混乱了。

“是攻是守,在之前就已经下了定论,刘大人就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要论的是如何防御,以最小的代价,办最大的事情。”

一句话说得大殿之上一片寂静,那位被称作刘大人的官员,也只是喟然一叹,然后缓缓退了回去。

“禀监国长公主,禀安平君,微臣认为若胡蒙此时南下,也不过是为了劫掠定州而已,数量不会太多,我们只需要着令定州各郡,做好坚壁清野,约束百姓外出即可。”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对于战争,他其实比兵部尚书都更有发言权,因为户部就是大燕朝廷的管家,朝廷在战争中投入的一分一毫都是伸手向他要的,他深深明白战争中钱粮的消耗,就像是子母河的河水流入无妄海一样,哗啦啦的就不见了踪迹。

“还可令肴关那边集结部队,以防万一。”兵部此时也站出来说话,在兵言兵,虽然财政吃紧,但战争不是儿戏,该调度的还是要调度,一点都马虎不得,显然户部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出言反对。

锦然点了点头,作了总结道:“你们的意思是,将定州坚壁清野,约束百姓,郡城之间只派斥候互通有无,坚守以待,肴关则作为后援,随时待命。”

“正是”

燕长风此时虽然还没有轮到她表态,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到:“那城外的百姓如何安置?”

此时再有一人出列道:“禀监国长公主,凡坚壁清野,城外百姓都会在官府的诏令下入城躲避,朝廷为了安置这些百姓,各郡县城中都有提供他们暂时安生的居所。”

问听此言,燕长风心中便将此时放下,之前她还以为所谓坚壁清野就是保住城市而舍弃乡野,如此是绝非她想看到的。

可是朝堂之上的人没有说出口的是,虽然官府确实有诏令,但是结果并没有燕长风所想象的那么美好,不可能每一位城外的百姓都能住进城中避险,毕竟任何地方,城外的百姓数量肯定比城中的百姓多得多,城中哪可能

安置得下那么多的人口。

所以坚壁清野,能住进县城中的,除了城中富贵人家的关系户,就是各地地主,他们虽然在城中没有关系,但出手阔绰,上下打点之下,没关系也能生拉硬扯点关系出来,最后等这些人都安顿下来,还有空位的话,才是那些跑得快的普通百姓。

所以每逢战时的坚壁清野,与其说是为了保护百姓,不如说是为了保存财产,而人命并不是放在首位的。

当燕长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心中哀叹一声,然后选择了沉默,不知道是为了那些即将丧生于胡蒙铁骑之下的生命,还是为了大燕此时的无能为力。

“此事,户部拟出一个具体细节出来,越快越好。”锦然向上首位置的燕长风看了看,意思是在问对方还有什么要说的,而后者则摇了摇头。

“散了吧”

……

歇马镇外一骑飞驰而来,行至距离城门大约百丈的位置,那马上的骑士迅速从身后腰带上抽出一面红色的旗帜,举在空中前后摇动了三下,这是在向城楼上的人打着旗语。

沉重的城门缓缓卸开了一条缝,远远看上去只是一条极小的的缝隙,但纵马而归的骑士却毫不停留地催马前行,直至消失在那条缝隙之中。

凌乱在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那是归来的骑士快速跑上城墙的声音,燕无忌回身看去,那名回来的伺候除了脸色微白以外,其他并没有什么伤痕,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

“老贾,没受伤吧。”一上来,并没有问军情,而是问着受伤与否,这让周围的兵士和前来汇报的贾宇心中暖暖的。

贾宇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张口道出了更为紧急的军情:“胡蒙大军在昨夜已经开拔越过了边境,属下一路尾随,因为他们全是骑兵的缘故,所以速度很快,属下估计,在日落之前,就能在城墙之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来了!”这是在场之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想法,虽然都没有吭声,但皆是面色一沉,气氛顿时显得凝重了起来。

“柳之览”燕无忌呼着自己副手的名字。

“末将在”一直跟随在燕无忌身边的柳之览出列答到。

“带着老贾去见营帅将情况转达给他,但有安排,立刻回来禀报。”

“得令。”

目送柳之览和贾宇下得城楼,向着营帅邱信的府邸奔去,燕无忌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城外,他可没想过去瞧胡蒙人的影子,而是外面还有好几队斥候还没有回来。

柳之览和贾宇来到邱信府上的时候,邱信才刚从各营的防区巡视回来,自那日得知胡蒙再次于边境集结军队时起,邱信每天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布防、巡视、激励士气、沟通肴关等等,每晚睡下之后,满脑子还是当日所做之事,考虑着哪里还有没有注意的地方,哪些地方还做得不够好等等。

虽然已经过了午时,但邱信还没来得及吃饭,简单的用了一些吃食应付了饥肠辘辘的肠胃,又再次趴到地图上研究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来了!

亲兵来报的时候,邱信正在一本小册子上记着自己对战局发展的想法。

听闻有最新消息来报,邱信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跑了出去。

柳之览和贾宇对于邱信这样的表现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一名营帅虽然不算位高权重,但也实实在在是一名将军级别的军官,若放在别处,已经可以成为一个郡里的最高军事长官,享受着让人仰望的声威,过着令人羡慕的富贵生活。

但是在这歇马镇中,已经不再年轻的他,还要兢兢业业的为国戍边,日夜思虑,起早贪黑,每有军情,必定亲自过问。

他们不知道这位须发皆白的将军还能再为帝国挥剑到何时,只是心中对这位老将军的敬意却是越来越深。

贾宇将自己打探到的情况事无巨细地一一禀报,邱信听完后眼中愁绪隐现,眉头深皱着盯在地图之上。

这是张歇马镇方圆百里的地图,上面详细标记了这片区域里燕军所有的兵力分布和兵哨暗卡,不仅如此,就连一些羊肠小道,也被清晰地标注在了上面。

“如今歇马镇的防御工事已经做到了极致,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我等现在需要做的,只有拼命了。”邱信自言自语地说着,在书桌上拿起了一封早就备好的信件交给贾宇。

“这封信你送到肴关去,老帅但有所问,你如实回答即可。”

“遵命!”贾宇拿着邱信交给自己的信,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应声而去。

见到贾宇离去,邱信转头对着柳之览道:“怎么样,就要第一次站在正面临阵对敌了,感觉如何?”

“只想杀个痛快。”

“哈哈”邱信爽朗的笑了一声,“知道为什么要让你去做无忌的副手吗?”

这也是柳之览一直想要知道的,邱信虽然不说,但他知道一定有原因。

“无忌是一名难得的帅才,但缺点就是太过注重感情,行军打仗最忌感情用事,一个不慎,就有满盘皆输的可能,而你恰恰在这方面最为出色,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给出理智的建议,有你辅佐他,无论是我,还是老帅都能更加放心。”

柳之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从这话的表面意思看来,是在表扬他沉作冷静,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讲,就是他属于冷血无情一类的人。

“呵呵”邱信摆了摆手,“你别去多想,无论缺点也好有点也罢,这样的品质在军旅之中绝对是利大于弊,我当初私下交代你的,你可千万莫要忘了。”

柳之览深情一凛,脸上多了一丝苦笑道:“营帅放心,只是如此,燕千总估计会记恨于我了。”

“等他成长起来,自会知道你是为他好,就算他到时想要为难于你,老帅也自会出面保你。”邱信的目光落在柳之览腰上撇着的那块腰牌上,将柳之览的目光也引了过去。

柳之览心中豁然,看着这块小小的令牌,以前还以为是邱信随手给他的小物件儿,原来是以后的护身符。

“随我返回北城墙”邱信取下自己的头盔的佩刀,穿戴整齐,肃声道:“

准备杀敌吧!”

北城墙的防御机器在燕无忌的安排下已经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落石、滚木和桐油等守城器械已经堆放在了城垛之下,一捆捆箭矢在长弓手的安排下,放到了他们最顺手的地方,一股瞬杀之气已经在北城墙上铺散开来。

邱信让过一个个忙碌的士兵,对于燕无忌麾下兵士的临战表现十分满意,整体给人的感觉没有半分怯战之意,反而是一股熊熊燃烧的战意。

早有燕无忌的亲卫向他禀报了邱信的到来,在邱信刚走上城墙的时候,燕无忌就从巡视的地方匆匆赶来,邱信没有客套的话,直接让燕无忌带着自己在北城墙的防区巡视了一番,交流了一下自己作为老将的临战经验,便匆匆赶往下一个防区视察。

大雨将至,可不是哪一片区域的事情,只有亲眼看过了,他才会放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放出去的斥候也陆续返回城中,带来的消息也是一个比一个紧急,直至最后一队斥候返回时,远处的天地相接处,已经能隐约看到一片起伏的黑影,犹如蚁群一般,缓缓向歇马镇的方向冲来。

此时的太阳刚好与地面横切,好一片荒漠落日的肃杀!

歇马镇北城墙上的燕军士兵冷眼凝望着逐渐放大的“蚁群”,滚滚蹄声自脚下袭来,轰轰作响,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歇马镇扑面而来,但是高达数丈的坚实城墙,此时给了歇马镇内的所有人无可比拟的安全感,带着一种蔑视的眼神,如巨人俯瞰蝼蚁,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胡蒙的大军到达歇马镇城下的时候,整个西北地区已经被夜色笼罩,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一簇簇火把交相辉映,照亮了整片天空,借着火把的亮度,燕无忌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正在扎营筑寨。

城外的火把从北面缓缓蔓延至歇马镇的四个方向,歇马镇的面积并不是很大,所以三万胡蒙军已经足够将歇马镇的外围围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尽是连绵的火海,蔚为壮观

燕无忌招了招手,一旁的亲卫走了过来等待吩咐,“去告诉柳之览,让二纵队上来,换下一纵队。”

“是”

亲卫领命而去,燕无忌将麾下的千人兵力划分成两个纵队,一纵队由他自己负责,二纵队则交由柳之览统帅,这也是为了向柳之览表达自己对他的信任,现在一纵队从午时开始一直绷着神经坚持到现在,已经颇为疲惫,所以燕无忌决定换一波岗。

命令传下去不久,二纵队的兵士在就柳之览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接替了一纵队的防区,让他们回到城下的营区休整。

待换防完毕,柳之览领着几人来到燕无忌处禀报:“千总,二纵换防完毕,您可以先去休息一下了,这里就交给末将吧。”

燕无忌摇了摇头道:“他们可以休息,我却退不得,今夜胡蒙必定会有夜袭,让大家不要放松了警惕。”

柳之览知道燕无忌的性格,他认定的事情,就算老帅都拗不过来,所以柳之览压根没有打算继续劝说,只是一摆手,麾下各小校自发散去,回到了自己的防

区督战。

漫长的等待总是最熬人,知道会有事情到来,但就是不知道何时到来的感觉,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烦躁的情绪,夜色下的西北边塞已经开始刮起了凉风,丝丝雾气在空气中缓缓飘荡,落在神情戒备的兵士头上,凝聚成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燕无忌并没有与自己的困意死磕,入夜的时候,他就领着麾下的小校回营休息,虽然一直睡得很浅,但一直没有卫兵突然来掀帐帘,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不知不觉鸡鸣声已纷纷在城中响起,穿戴整齐的燕无忌便领着二纵有序地接替了一纵的岗位,柳之览兢兢业业地巡完最后一班岗,正与燕无忌交换着这段时间,城外胡蒙人的动静。

“并无任何异动,除了巡逻的队伍之外,并没有见到大队人马的集结。”

“知道了,柳将军辛苦,先去休息吧。”燕无忌点了点头,让柳之览抓紧时间休息,领着自己的亲兵在城墙上远远眺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胡蒙大营,他始终觉得今晚上不会就这样平静的过去。

黎明时分的夜晚是最黑暗的时刻,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让燕无忌的心更加紧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燕无忌回头看去,只见邱信精神抖擞地走了上来,但脸色缺异常凝重。

“营帅!”燕无忌上前见礼。

邱信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目光缺转向城外,“可有什么情况?”

“对方并没什么异常举动。”燕无忌抱拳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但末将心中始终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对,我心中也是慌得很,来自多年行伍经验的慌,所以才来看看。”邱信拍了拍身下的城垛,他并不是怀疑城垛是不是牢靠,而是想拍掉内心慌乱的情绪。

“嗡嗡……”一阵嗡嗡声隐约地传到了城墙上每一个士兵的耳中,一脸疑惑的众人左顾右看,以为是谁在弄什么东西。

扶在城垛之上的邱信却突然阻止了所有人的发生,然后竖起耳朵静静听着,然后就在下一个瞬间,突然高喊着:“躲入墙体,以盾护顶!”

连喊两声,麾下的兵士瞬间反应,迅速蹲到墙垛之下,举着盾牌静静等待着。

“嗡嗡嗡嗡……”声音越来越大,这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而且是一大群,紧张的情绪迅速在城墙上蔓延,士兵们紧紧握着手上的盾牌,借着火把的亮光,透过缝隙看向头顶的夜空。

“嗡……“一阵砰砰啪啪的声音就像雨点打在棚屋的房顶,兵士们感受着盾牌另一面不断传来的击打力道,虽然不大,但非常密集。

燕无忌和邱信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果然”的神色,而在意料之外的,却是这次胡蒙人似乎变得更加阴险了一些,竟然使用起了暗箭。

要知道行军打仗,虽然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两军对阵也讲究光明磊落,在夜晚使用暗箭是最为军人所不齿的行为,就如同在箭头上涂毒一样卑劣。

ps:今晚停电,一直等到现在,来迟了。诸位大大们见谅!

第八十章?火!火!火!

多年没有经历过大型对阵的燕军,此时已经开始显现出自身的弊端,若不是恰巧有邱信在场,估计这一波箭雨下来,北卫的一纵就得折损三成的兵士。

一波箭雨之后,城下瞬间火光迸发,一列列整齐的胡梦兵缓缓行来,借着火光,燕无忌能清晰地看到一架架云梯各自在数十名胡蒙兵的肩扛背挑下,紧紧跟在骑兵的后面。

终于开始了,担忧了一夜的预感,终于在这黎明之前应验!

“床弩准备!”胡蒙人距离城下还有大约百丈,燕无忌果断下令,这种床弩威力极大,射程也极远,足有两百丈,一两个成年的壮汉,若没有铁质大盾防护,弩矢可以轻松贯穿他们的身体。

但缺点就是制造成本极高,特别是用作弩弦的材料,必须是产于定州和肴州的牦牛牛筋,而且一头牦牛只有一根,经过严苛的加工过程才能制成一根合格的弩弦。

然后是各个零件的间隔,精密程度不低于制造一件铁鳞铠甲,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些重要的军事要塞和关键城镇才会配备这种昂贵的守城器械,目前歇马镇是配备了八十台床弩,北卫手中的二十台早在今日午时,就在工人和兵士的努力下,均匀地布置在了城墙之上。

另外一个缺点,就是发射频率很慢,搬动一根弩矢,需有两名兵士,而发射弩矢,则需要同时由四人拉动,才能拉满。

燕无忌的命令通过各队的都尉传达到了每一什什长得耳中,然后负责床弩的兵士在各自什长的指挥下,用最快的速度将床弩拉满,旁边另有两人已经抱着弩矢准备为下一次的发射填充弹药。

燕无忌紧紧注视着城外胡蒙人的动向,心中估算着他们和城墙的距离,无声的戾气正在每一座床弩之上的弩矢蔓延,随着燕无忌的令下,传令官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城头。

“放!”

弩矢发射的声音出奇的一致,就像奏起的胜利凯歌,在每个燕军士兵的心中昂扬。

与此同时,远处的胡蒙军阵中,一个魁梧的胡蒙将领正在密切注视着城头上的一举一动,刚才的那阵暗箭显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除了暗呸一声燕军的精明之外,他终于还是决定将这次燕蒙之间的战火,正式点燃。

一阵巨大的弓弦绷动声清晰的传递到了每一个胡蒙人的耳中,包括在后方观战的特木贴尔,特木贴尔神色一紧,还未等他想明白这是什么声音的时候,前阵一排排倒下的胡蒙兵给了他最为直接的答案。

“床弩,歇马镇内居然有这些东西,可恶的燕人为何之前一直没有用过,命令部队,加速前进,迅速靠近歇马镇的城墙。”

虽然燕军的出奇不意让特木贴尔有些气急败坏,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进攻的决心,副将接到命令后,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让号角手吹起了冲锋号。

此次打头阵的是西方部族的队伍,所以面对杀伤力巨大的床弩,无论是士兵还是压阵的将领,心中都有些畏惧。

那些巨大的弩矢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兵,不仅锋利无比,而且速度奇快,特别是在这样的黑夜之中,根本就没看清是什么

东西,就被那些冰冷的弩矢透体而过,若是运气不好,恰巧还有第二个人站在后面的话,那么连带着这个人也会被穿透,然后借着惯性轰然将周围的兵士也都全部击倒,不仅打乱了进攻的阵容,还在幸存的士兵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其实这二十架床弩,造成的杀伤力是非常有限的,它的有效射程只有二十到一百三十五丈的距离,太远威力不够,太近则无法锁定,而中间这一百来丈的距离,若是骑兵,只需要十多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步兵稍慢,但也就三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而这期间,一架床弩就算是在配合娴熟的兵士手中,也不过能发射五六发的样子。

所以特木贴尔果断下达的命令无疑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当然这也与他同燕军交战多年的经验有关。

因为是夜晚,所以一切的旗语都变得不可用,而最为直接的指挥方式,就是嘹亮的号角声,听见了冲锋的号角,胡蒙兵就如不畏惧生死的行尸走肉,疯狂地向着歇马镇的城墙蜂拥而来。

床弩依然还在有条不紊地装弹、发射、装弹、发射,没有接到命令,就算有效射程之内已经没有任何目标,操纵床弩的兵士也不会让它停下来,除非弩矢用完。

燕无忌再次向着身边的副将传令,不一会儿,歇马镇的城墙上响起了属于燕军的号角声。

一队队严阵以待的长弓手在听到号角声后,立刻搭箭上弦,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对着城下蜂拥而来的胡蒙大军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倾泻。

此时的战场才真正开始拉开帷幕,虽然弓箭射出的箭矢没有床弩的弩矢威力大,但密集如蝗虫的箭雨打在身着皮甲的胡蒙兵身上,瞬间就将他们脆弱的防御撕裂,然后带着曲勾的箭头毫不犹豫地扎进他们的身体。

惨叫声已经成了这个时候的主旋律。

不过与胡蒙人箭雨不同的地方在于,燕军的使用的是火箭,不是他们有多光明磊落,而是此时使用火箭的效果要高于暗箭。

暗箭只是在偷袭的时候有奇效,杀伤力反而不如火箭,因为暗箭只能造成伤害,而火箭则可以引起地方军阵的混乱。

几阵箭雨之后,似乎已经有了效果,胡蒙人的攻势相比之前有所减弱,但这并不妨碍来到城墙脚下的胡蒙兵将云梯搭在城墙上。

冲天的喊杀声和嘹亮的号角早已将睡梦之中的柳之览惊醒,他和燕无忌一样,虽然是休息,但睡得很浅,稍有风吹草动,他都能立刻察觉。

他明白燕无忌此时还没有派兵来调二纵上城支援,是因为胡蒙的攻势还在掌控之中,但他并没有就此松懈,先是让麾下的都尉们立刻集结自己的士兵来到城墙下原地待命。

然后领着自己的亲卫上了城墙,查看战况。

“千总大人,战况如何?”

对于柳之览的到来,燕无忌并不感到意外,虽然以前彼此了解地不多,但这些日子的接触,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彼此心中都还算清楚。

柳之览的担当,比他燕无忌也不遑多让。

“来势很猛,但还不知道后续如何,二纵都集结完毕了

?”燕无忌回头看了一下柳之览,然后转过头来继续盯着已经涌到城下的胡蒙大军,他们的云梯已经成功地靠上了歇马镇的城墙。

柳之览显然也已经看到了面前的情况,“把二纵调上来吧,胡蒙的头阵攻势如此之猛,我们需集结所有力量,给他们当头一棒,狠狠削一下他们的士气。”

“嗖!”柳之览话音刚完,一支流矢就贴着他的面颊飞过,惊得两人的亲卫慌忙将两人护在中间,用盾牌迅速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砰!砰!砰!砰!”又是几声箭矢射中盾牌的声音,燕无忌和柳之览明白,胡蒙的弓箭手已经摸到了他们的射程之内。

无眼的箭矢凶狠地穿透着每一个挡在它路径之上的物体,城墙上的燕军已经开始有了伤亡,而且还在继续增加着。

燕无忌眉头微皱,看着旁边的柳之览道:“把二纵的弓箭手调上来,其余人原地待命。”

“是!”柳之览领命而去,小心地佝偻着身躯,尽量减小自己的空间体积,这样能有效减小他被流矢击中概率,虽然身边有亲卫跟着,但这是柳之览一向谨慎小心的性格决定的。

城上的箭矢依然如雨点一般向着城下倾泻着,此时的燕无忌并不担心会有箭矢不够的问题,因为歇马镇的军械库里,已经囤积了数十万的箭矢,足够他们支撑数月之久。

下方的胡蒙弓箭手在步兵的掩护下也在拼命地进行着还射,以期能给攻城的士兵减少来自城墙上的压力。

相比燕军守城所用的长弓,胡蒙军所用的基本都是短弓,它们比长弓更加容易携带,但威力却远不及长弓,所以此时虽然看似胡蒙的还射稍微占据了上风,但那是因为人数堆集的原因。

要知道此时的燕军北城墙上只有一百名长弓手,那是被燕无忌划归到一纵的部队,随着二纵的一百名长弓手走上城墙,加入战斗的行列后,燕军稍显被动的局面就立刻被搬回。

比之前密集一倍的箭雨在燕无忌目的性明确的指挥下,无情地在胡蒙箭阵中肆虐,带给了胡蒙更加巨大的伤亡和心理压力。

而城墙上的燕军少了胡蒙弓箭的威胁,应付起顺着云梯向上攀爬的胡蒙兵,就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无数滚木、落石带着燕军的怒火狠狠砸向衔刀而上的胡蒙兵头上,伴随着头颅崩裂的惨叫声,身体重重地顺着云梯摔落而下,砸倒下方一片。

有几根云梯随着一声呼呵,瞬间燃起了一片火光,远远看去就如同一条从地面通向城墙的火路,但却无人敢走。

这是燕军将桐油顺着云梯倾倒而下,然后用火折子点燃桐油之后的场景,云梯之上的胡蒙兵在发现顺流而下的桐油后,也顾不得自己爬了多高,反身便跳了下来。

当恐惧支配了一切思绪的时候,就再也顾不得后果,即便身后是万丈深渊,比起被烧死,总算会痛快一些。

但也有反应慢或者犹豫了一下的胡蒙兵,但等待他们的,则是熊熊烈火的吞噬,一时将北面的城墙照得透亮,就像一张张冷库的面庞,无情地嘲笑着胡蒙后方的军阵大营。

第八十一章?晨曦

特木贴尔紧锁着眉头,眼睛一直盯在歇马镇的城墙上,这次进攻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除了用士兵的性命消耗对方一些城防物资以外,其他战果基本为零。

这让这位胡蒙先头部队的统帅十分恼火,但又无可奈何,他明白这样拼下去也不会再取得任何进展,但却并不想立刻鸣金收兵,因为他心中有着一股子憋屈劲儿,无处发泄的憋屈劲儿。

特木贴尔的身后立着的是此次先锋军的副都统,来自西部族群的忽尔都,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但还是紧捏着刀柄沉默着。

因为此时在城墙下拼命的正是他从自己部族带来的精锐,忽尔都是西部族群族领莫滚的侄子,此次被莫滚派来跟随特木贴尔充作大军先锋,也着实让他兴奋了很久,一番摩拳擦掌,期望着可以大干一场。

只是让他没意料到的是,自己的部队就这样被当做炮灰,毫无意义地消耗着,这让他如何甘心,但摄于可列的威名,他也不敢与眼前这位可列可汗眼中的心腹近臣起冲突,这是他叔叔在他出发之前再三嘱咐过的。

可看着城墙下那些一个个倒下的族中勇士,忽尔都的心就像被刀在胸口狠狠捅刺一般,眼前的战局明眼人都知道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为何这位统领大人还不鸣金收兵?

特木贴尔的眼神异常凌厉,远眺着那高高的敌楼,他想搜寻燕军此时的指挥官。

似乎有种感应,忙着观察战局的燕无忌此时也好像感觉到一股来自胡梦阵营的强大敌意,抬头望去,虽然隔着夜色,但两人的目光却像能穿透黑夜一般,彼此碰撞。

然后不约而同地在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东方的天空隐约显现出一丝鱼肚白,胡蒙军撤退的号角伴随着晨曦洒下的第一缕光辉在西北的天地间响起。

伤亡惨重的胡蒙军在一片哀嚎中如潮水般退去,那些伤重倒地却没有丧命的人,有的在战友的搀扶下缓缓撤离,有的没人搀扶,也努力地用双手扣住地面,一下一下将自己的身体往大营处爬去,还有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但还没断气的胡蒙兵,因为伤重而导致的过于虚弱,连一声哀嚎都无法发出,他们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己方医务兵前来将他们救回,但也有可能是死神。

燕无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第一次正式指挥实战,心理压力之大,只有他自己知晓,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暂时的退去,但这也并不影响他稍稍获得的成就感和自信心。

将参战的人员撤下,换上一直在城下待命的二纵兵士,燕无忌便让人清点了此次战斗的伤亡情况和城防物资的消耗情况。

结果还好,除了被流矢击中而受伤的三十二名士兵和一名小校之外,并无其他伤亡,只是箭矢的消耗颇多,让燕无忌本人都吓了一跳。

其实每一场战斗之后,参战双方都会派出后勤人员到战场上去收拢伤兵和回收物资,而箭矢的回收,则是这些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要知道一场战斗中,弓箭手的重要性,他们是造成杀伤和火力压制的最强输出兵种,而箭矢就是保证他们伤害输出的基础。

胡蒙的下一次进攻还未可知,邱信的亲

卫急急地跑来叫燕无忌前往议事,因为是在战时,所以只是叫了各部千总前去,副千总依然在城墙领兵镇守。

燕无忌赶到的时候,朱自明和其他两位千总也刚刚抵达,四人两前两后,快步迈入帅府之中,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几人没有任何心思寒暄,有什么话,都留着在营帅询问的时候一块儿说了。

邱信并没有坐在自己的帅位上,而是站在沙盘旁皱眉思索着,四人走动的脚步声和身上铠甲划动的金属声让他将注意力转到门口,眼中的四人,虽然神色有些疲惫,但精气十足,行走的步伐给人雷厉风行之感,在将甲的衬托下,更加显得威武不凡。

这几人就是邱信现在最为依仗的左膀右臂。

“营帅!”整齐划一,气势不凡。

“坐下再说。”

邱信打心底满意着他们的表现,见到他们落座,邱信接着道:“先报一下各部的战损情况,老朱,从你开始。”

刚落座的朱自明再次站起来,抱拳禀道:“禀营帅,东卫此战伤者三十六人,亡者两人,损耗箭矢两万支,桐油八桶,落木七十八根,滚石一百八十二块。”

余者依次禀报,伤亡数量和战损数四卫都差不多,除了北卫损耗的箭矢相对多了一些。

汇报完毕后,邱信心中便有了底,胡蒙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在攻城战这一块依然是他们的短板,甚至可以说是可以致命的。

胡蒙当年曾经利用过骑兵的速度优势,让每一位骑兵携带着泥土硬生生填平了一座城,这场攻城战发生在胡蒙与漠兰之间,那时候还没有大燕,中原还是诸侯割据的局面,这个时期,胡蒙在这片天空下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虽然他们最终成功拿下,但代价却是三万胡蒙骑兵的伤亡,相当于该城守军的五倍。

要知道一般就算是再艰难的攻城战,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也不会超过三倍,所以当大军破城之后,胡蒙人为了泄愤,屠尽了这座城中他们能见到的每一个活物。

但最终,这种疯狂的方式触怒了胡蒙可汗,就算是当时处于绝对霸主地位的胡蒙,也禁不起这般的消耗。

此战的指挥官在战后立刻被胡蒙可汗派来的新将领顶替了他的位置,而这位疯狂的胡蒙将领在被押回胡蒙王庭之后,就立刻被处以极刑。

从那以后,胡蒙人一直在寻找着攻城的方法,他们不断从中原地区掳掠工匠,积累和学习制造攻城器械的知识,但是还没等他们将所学所知全部运用起来的时候,就被后起的燕军全线击败,赶到了断天堑的另一面。

也因为如此,他们之前所积累起来的所有东西,也全部被破坏,就连习得手艺的传承人都没能保留。

所以现在的胡蒙在这方面相当于是被一撸到底,从头再来。

这些年胡蒙也在这方面不断努力过,但无论是燕国还是漠兰,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在这方面都有做刻意的防范,漠兰不知道,但是燕国就有相关的规定。

凡是从事过军工器械生产制造的人,是绝对不允许私自前往定州的,就算是定州哪个州县需要这种器械,也是由军队护送着一批工匠前往,等到器械制造完毕,这批工匠又

会一个不落地由军队护送回来。

因为定州是唯一无法防范住胡蒙的州治,虽然胡蒙不能大规模入侵,但是派出小股部队劫掠也是非常容易办到的事情,而其他州治要么有子母河作为天堑,要么就是有山脉作为屏障,胡蒙都轻易过来不得。

而且因为这些工匠的身份十分敏感,所以他们的户口册是和普通百姓区别开来的,他们属于工部直辖的工坊司,平时官府并不会干预他们的正常生活,但不允许他们将自身的技艺私自传给别人,若是违背,轻则砍头,重则遗族,十分严厉。

这些人若想要出趟远门,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都必须到官府报备,若有出远门但没到官府报备,而被官府发现的,就算是没有任何不妥行径,那也是下狱的重罪。

因为他们受到的限制较多,相对应的,朝廷给予他们的待遇也是十分丰厚,所以很多手艺人还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工坊司里钻,只要遵守规矩,他们要活得比普通百姓幸福得多。

扯远了,说回这边。

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技术支持,胡蒙的攻城器械只有最简单的云梯,而且因为制作材料的关系,胡蒙的云梯极易断裂,要知道制作云梯最好的材料是韧性极强的斑竹,但胡蒙草原却没有这些东西,只能花重金从走私的黑商手中收取。

眼前这一场战斗下来,就损失了几十把,相比较牺牲的兵士而言,更叫特木贴尔心疼。

“察可多那边怎么样了?”胡蒙的大帐之内此时也在严肃地总结着这场战斗的得与失,等到各部报完之后,特木贴尔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启禀大统领,察可多的南部先锋军和北部先锋军已经进入了燕境,以我胡蒙的速度,末将估计,最迟两日之后,就能与我们汇合。”回答的人是一名胡蒙高级将领,名叫汉赞,也是特木贴尔一手提把起来的亲信,此次特木贴尔出任大统领,汉赞则以东部族群先锋官的名义,在其麾下统领着东部族群一万五千人的先锋部队。

胡蒙四方族群,此次在可列的要求下,每一方都派出了一万五千人的精锐部队充作先锋。

特木贴尔带着东部族群和西部族群一路轻装减从,直奔歇马镇而来,将一切辎重物资都留给了后面跟着的南部和北部军队。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胡蒙铁骑的速度优势,突袭歇马镇,哪曾想燕云对这边的监视做得滴水不漏,等到胡蒙大军抵达歇马镇城外的时候,城上的燕军已经严阵以待了,这也是为什么胡蒙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等到第二天黎明之前进攻的原因。

得到汉赞的禀报,特木贴尔皱了下眉头,但并没有出言苛责,这让汉赞心中松了一口大气,对于自己的这位上官,汉赞是打心底的惧怕。

“叫他们尽量再快一些。”

话音一落,特木贴尔的神色就转了过来,厉声道:“各部听令!”

齐刷刷挺胸抬头,目光注视着上首之人,这一点倒和燕国挺像。

“这几日仅派小股部队佯攻歇马镇,重心转移到周围村寨,以歇马镇为中心,方圆百里为搜索范围。”

“统领,若城内燕军突围,我们当如何?”

第八十二章?激怒

枯黄的原野上滴滴答答地下着点秋雨,入秋后的雨水格外冰冷,将这天地的温度又拔去了一层。

泥泞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头,几名衣着质朴的燕国百姓正挽起裤头,顶着细雨合力将陷入泥坑中的一架木质架子车向前推着,仔细看去,周身已经湿了个透。

“喝…呀”在车轮下垫了无数从周围拔来的枯草后,几人配合发力,终于将陷入泥坑的车轮退了出来。

身体最强壮的那个汉子熟练地将车头的拉车绳套在身上,车身两边再有两人配合着他推着车子晃晃悠悠地前行着。

虽然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下了一夜,路上的泥土已经被充分浸透,所以柔软湿滑的路面,让满载着货物的木架车寸步难行。

“族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太慢了。”左边推车的汉子突然道,此人约有四十来岁,一脸乱糟糟的胡须似乎从未打理过,此时他正紧盯着坐在车上的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是啊,族伯”前面拉车的人此时也出声应和,“这车上好多锅碗瓢盆,水桶米缸,我们都可以到了城里再置办,再说二娃现在在城里当了官,就算咱们空手而去,还能少了咱一口饭吃不成?”

车上的老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不答话。

此时站在右边的人出口道:“族伯,昨天入夜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了,胡蒙蛮子已经把咱们北面山上的那座寨子给屠了,包括那个连官府都把他没办法的肘子亮在内,全寨六十四人一个不落,而且头都是被那些胡蒙蛮子割下带走了的。”

请求不成,就再加一把极具威慑力的例举,果然车上的老者神色明显一惊,因为他明白村子北面那个山寨里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狠角子,连他们都给收拾了的胡蒙人,如何不让人害怕。

而且按常理推算,那寨子已经被洗劫,那么接下来就是这边村子了,这也正是他们趁夜摸黑都要赶路的原因。

只是因为下雨路湿,所以一夜过去,他们竟然连二十里都未走到。

老者看了看旁边那些陪伴自己多年的器具,有些像在与老朋友道别一般的依依不舍,犹犹豫豫,犹犹豫豫,车下三人虽然焦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良久,老者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终究是些身外之物。”

三人面色一喜,那前面拉车的汉子快步走来车尾,“族伯,我们三个轮流背你,我先来。”

但却遭到了老者的拒绝,“把多余的东西卸下去就行了,我就躺车上,人老了,可经不起你们折腾。”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与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地妥协道:“也好。”

于是三人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将车上堆集如小山的东西一一卸载了下来,只是在扔掉的过程中,那老者要让他们每一样都得拿去给他过目,由他决定留与不留。

这样一来反而更加浪费时间,三人心中虽然焦急,但也无可奈何,在这个年代,“孝”与“忠”是每个朴实之人的信条。

此时天已大亮,三人拍了拍手,最后一件东西被清理了出去

,“终于好了!”

相视苦笑一声,虽然车上还有不少东西,但相比之前的小山状,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三人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是在下一秒,他们已经一脸绝望地望着来时路上急速行来的一队黑影。

“喔……”狂野的欢呼,高举挥舞的马刀,沉重而稳健的马蹄声,无不显示着来人的身份。

“死神来了!”

车两边的汉子脑海中只来得及反应出这样一条信息,就被分成两队急掠而过的胡蒙骑兵一刀砍倒在车旁,其中一人还顺势扑倒在那老者身上,吓得老者如小孩一般哇哇直叫,引得周围的胡蒙兵一阵肆意的嘲笑。

“哈哈哈哈”一阵叽里呱啦的调笑声,虽然老者和还幸存的中年人听不懂,但从他们的神色就能看出,这是猫和老鼠的游戏,胡蒙骑兵是猫,而他们则是瘸了腿的老鼠,想跑都跑不掉。

一名胡蒙骑兵下了马来,一步跨上架子车,惊得车上的老者慌忙跳了下来,落脚处因为湿滑的缘故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就摔了下去,裹了满身泥。

又是一阵大声的嘲笑,车上的胡蒙兵并没有跟着下去戏弄他,而是转头将目光锁定在车上的那堆杂物上,飞快的翻动着,寻找着他们想要的东西,然而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过翻出了一二两碎银和几个铜板儿,这让这位“努力劳动”的胡蒙兵十分不高兴。

“哇拉度,扎哈拉卡?”胡蒙兵抬头看向车头位置的中年汉子,十分生气的厉声问道。

中年汉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胡蒙兵显然没有将耐心赋予对方的打算,对着中年汉子身后的一名胡蒙兵打了个眼色,那位胡蒙兵士便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狞笑地拿出身侧的短弓和箭矢,然后熟练地弯弓搭箭,瞄向中年男子。

那男子此时正战战兢兢地面对着车上的胡蒙兵,完全不知道身后死亡的气息正在悄然扑来。

一旁的白发老者倒是将一切看了个清楚,但在胡蒙兵的威慑下,竟连一个屁都不敢轻松地放出来,只能将目光转向旁边。

似乎心中有所预感,中年男子惶恐地回过头来,想要将一切看个清楚,但就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胡蒙兵拉住弓弦的右手一松。

“噗”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箭矢准确无误地从中年男子的脖颈处扎入,然后从另外一边透射而过。

中年男子死死地瞪大着双眼,努力地张开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发出来的只有血泡积攒在喉咙之中的声音。

脖颈上一根根青筋暴起,似在做回光返照的挣扎,不过数息之后,他的眼神就开始涣散无光,原本充满活力的躯干此时已经生机顿失,缓缓倒在了泥泞的道路上,任凭汩汩地鲜血从口中向外喷涌。

面对族人的惨死,白发老者依然瑟缩着身体,颤颤巍巍磕牙打结道:

“别……别杀我,我……儿……儿子在城里……做官,我可……可以给……给你们钱。”

那车上的胡蒙兵显然并没有听懂老者说的什么,倒很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在想着如何处置这个怕死的家伙,因为这种人,往

往会有些利用价值。

……

歇马镇外的土地此时因为下雨的原因变得湿漉漉的,这种情况对于胡蒙大军来说是绝对不利的状态,所以从昨晚开始,胡蒙就停止了对歇马镇的小股袭扰,此时的胡蒙大营中到处都是胡蒙人从各地劫掠来的财物、牲口和女人。

因为离得不远,所以城外胡蒙营帐的所有东西,城墙之上的燕军都看得一清二楚,此时的那里已经成了燕人的地狱,无数痛苦的哀嚎就在那里冲向天际,飘荡在每个燕军的士兵耳中,让人睚眦俱裂。

“营帅”声音有很严肃,夹杂着些许的哀色,就算燕无忌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怒从心起,渴望将那些苦难的人解救出来。

邱信就站在燕无忌的旁边,此时也静静地看着城外的一切,但对于见惯了生死的沙场老将来说,眼前胡蒙人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激怒歇马镇中的将士,让他们群情激愤,让他们情愿出战,让他们因为愤怒而无视军规法度,到那时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压制他们,阻止他们,号令他们。

一群出笼的猛兽,虽然单兵作战能力极猛,但在胡蒙大军有意为之下,这数千将士,也就是足够胡蒙人拿来砍上半天的肉墩子。

所以,现在必须想办法,让歇马镇内逐渐浓郁的怒意迅速淡下来。

越来越多的燕军士兵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跑上城头观望胡蒙大营的情况,邱信心中焦急,但不能行之于色,只能故作镇定道:“无忌,若以散乱无章对阵法有序,结果如何?”

“必败!”燕无忌心虽疑惑,但还是回答了自己所知晓的答案。

邱信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兵家有云,避水、防林、过山不入;忌骄、忌躁、怒不言兵。’你可知为何?”

这句话是春秋兵圣白升所著典籍《武安兵书》中的一篇“兵道总纲”里所写的一句,燕无忌也曾拜读过多次,其中大意也明白一些。

直白一些的理解,就是行军的时候,不要沿着水路而行,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夸水而过,因为这样很容易就会被敌人水淹;行军也不要进入树林中,这样会很容易被敌方采取火攻;经过山峰的时候,不要上山,否则会让敌人围困在山上,孤立无援。

而下一句则是说,统兵之将不能因为己方优势就骄傲轻敌,否则容易因为准备放松警惕而让对手有机可乘;指挥部队的人心中不能急躁,否则就容易作出错误的判断和决策;自己生气的时候,不可轻易派兵出战,这很有可能是因为愤怒而导致的一时冲动,但敌人却根本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经过邱信此言一点,燕无忌幡然醒悟,回头再看城外的那般炼狱景象,哪能不明白胡蒙人的险恶用心。

燕无忌敢保证,此时的歇马镇外,一定有把大刀时刻泛着森寒的刀光,就等着歇马镇内的燕军露头,只要燕军一露头,那把大刀就会毫不犹豫的斩下来。

胡蒙人不关心能斩掉燕军多少战力,在他们而言,歇马镇内的守军,来多少他们就能斩多少,就算全部出动了,他们也有这个实力整个儿剁成肉酱。

第八十三章?疯狂

要说服所有人当然没有这么容易,所以这一天的时间,歇马镇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会议室,邱信给都尉以上的所有将官做了个总动员,动之以情,晓以利害,结束之后,各卫千总和副千总又给自己麾下什长以上的将官做思想引导,给他们讲明胡蒙人的阴谋,遇到怒意特别强烈的,还要挨个儿与他们沟通谈心,直到将他们说明白为止。

在之后就是什长与自己麾下的兵士去说,因为什长与这些普通士兵走得更近,所以沟通起来就更容易,效果反而比高级将领们去亲自沟通更好。

这一天下来,歇马镇内大大小小几十号都尉以上的将官感觉过得比前天在城墙上拼命防御胡蒙进攻还累,不过让人感到安慰的是,原本弥漫在歇马镇内的那股怒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个人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他强大的力量,而是他的思想,思想决定了他将会怎样去使用力量,这时候一个时刻关注兵士思想,以及能及时扼杀住那些还处于萌芽状态的倾斜念头的人,有时候真的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的战斗力。

……

秋来的雨并不持久,经过一天一夜的风干,地面已经没有了前两天那么湿,有些地方甚至变得干燥了起来,特木贴尔领着一众军中将领在大营各处缓步巡视着,劫掠来的财物在后勤辎重部队的打理下很快就被纳收入了辎重营内。

而那些被掠夺来的女人,等待他们的命运自然可以被预见,她们此时被分到东南西北四方大营内,各自集中看押起来,等待着胡蒙人在她们身上野蛮地倾泻着他们积攒已久的怒火。

城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让特木贴尔有些沉不住气,带着怒意的他在营地里快速走动着,急需找些个方式来倾泻自己的怒火,要么找个出了错的士兵一顿打骂,要么找个女人,奋勇驰骋,相对之下,特木贴尔更喜欢后者。

所以他目的明确地一路杀向收容燕国女人的营帐之内,用充满侵略的目光筛选着自己的猎物。

眉头微微皱起,看了几处关押场所,特木贴尔发现这些被虏来的女人基本在被麾下兵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侵犯过,身为先锋军统帅的他虽然以前不在乎,但现在身份不同,当然在这方面也有了不同的要求。

似乎看出了统领的不满,后勤辎重营的总兵官快步上前禀道:“将士们知道统领和诸位将军辛苦,所以备下些燕国女子,都是纯良之身,特意孝敬统领和各位将军的。”

“哦?”一句话说得特木贴尔喜笑颜开,暗道这些家伙的懂事,“在哪,快带路。”

特木贴尔一马当先,他身后的将领们一听还有自己的份,也兴致勃勃地跟着特木贴尔走去。

总兵官将几人引到自己的大帐外,自己就侧身站在了门口,恭敬地伺立着,特木贴尔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一把掀开大帐的帘布,引来里面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特木贴尔嘿嘿一笑,他很喜欢这种声音,身后的几位胡蒙将领也一脸坏笑地跟了进来。

特木贴尔扫了一眼帐内的女子,果然比外面的姿色好上很多,而且从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知道,眼前这些女子除了惊吓之外,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特木贴尔一声狞笑,如同野狼开始享用自己的猎物一般扑了上去,抓住两个姿色和身段都属最好的女子,一手夹在腋下,一手扛在肩上,狂笑着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身后数名胡蒙将领减主帅挑选完

了猎物,也连忙扑了过去,抢夺着自己口中的肉,还算那总兵官长了个心眼,虽然姿色有高低之分,但总算入了帐内的人都有份,兴高采烈地扛着自己的猎物回营而去。

……

“呜呜呜呜”连绵的号角声惊得歇马镇内的燕军士兵快速进入了战斗准备,但瞪了很久,也没有见到胡蒙军的进攻,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胡蒙大营的背后缓缓行来了一片黑压压的大军。

后续携带辎重的三万先锋军抵达了。

因为燕无忌所防卫的正好是北面,所以从北方来的任何情况,这里都是整个歇马镇最先看到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邱信随时都在这里的原因。

此时城外的胡蒙大军已经集结了六万之数,是城内燕国守军的十五倍,若对方铁了心要拿下歇马镇的话,歇马镇的陷落就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必须向肴关那边求援了。”这是邱信此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歇马镇就定州防御胡蒙的门户,只要歇马镇还在燕军的掌握中,胡蒙人的大军就不敢深入定州腹地,若歇马镇丢了,那一马平川的定州,就再也没有可以限制住胡蒙铁骑的东西。

到时候的燕军要么放弃定州,退回肴关,要么用命去硬撼,无论哪一种选择,付出的代价都将是空前的巨大。

“通知各部,准备迎战。”邱信虽然有心求援,但此时并不是派人突围的好时机,所以眼下要应付的,就是胡蒙人刚刚会师而高涨的士气,胡蒙统帅不可能浪费这样的一个绝好机会,胡蒙大军的再次进攻,就要来了。

特木贴尔此时的心情非常好,之前那两个燕国女子虽然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但也让这位先锋军大统领充分释放了内心的怒火,就在刚刚结束之后,察可多就领着三万大军赶到了。

这让特木贴尔情不自禁地的朝着远方的祁蒙山脉遥遥跪拜,感谢天神的恩赐,此时的察可多正在特木贴尔的帅帐内汇报着南下路上的情况,以及带来的辎重数量。

“此次一共运来祁蒙巨盾共三千张。” 稍显肥胖的身体将身上华丽的盔甲撑得非常圆满,脸上的肥肉伴随着他说话的节奏轻轻颤动着。

“都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当上将军的”特木贴尔心中虽然鄙夷,但他还没自傲到去随意挑衅一个人,况且这人还是自己目前将要依仗的左膀右臂。

“三千张啊,虽然少了点,但想来应该够用了!”特木贴尔最关心的是此次新增的兵种持盾手,以及他们手上的巨型大盾,那个号称无坚不摧的东西。

虽然他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从物资匮乏的胡蒙境内变出来这种巨型防御武器,但这三千张大盾无疑让他对此次南下的攻城拔寨更加充满了信心。

“立刻传令下去,起锅造饭,带来的牛羊让将士们敞开肚皮地吃,吃完了给老子把歇马镇攻下来!”特木贴尔兴奋地吼着。

“大统领,大军一路快速行来,已经疲惫不堪,此时若立刻进攻,恐怕兵士们会体力不支不说,心中还会生怨。”察可多赶紧出声阻止道。

特木贴尔瞟了他一眼,“谁说是让南、北两部出击了,你们吃完了就滚去睡觉,最好能一觉睡到半夜,那时候就该你们上场了。”

饱餐之后的胡蒙士兵在所属将官的组织下迅速集结待命,特木贴尔很舍得给这些“猛兽”喂食,所以他们拼起命来,也格外卖力。

“呜呜呜……”

一阵激烈的号角声响过,军容整齐的胡蒙大军井然有序地开出营寨,整齐地排列在歇马镇的城墙之外,特木贴尔领着汉赞和忽尔都登上高台,远眺着远处高耸且坚韧异常的歇马镇城墙,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如今手中有了六万大军,就算是用人命堆,都能堆出一条通上城墙的路来,所以这次,特木贴尔是志在必得。

“汉赞,率你部攻北面和东面,忽尔都,率你部负责南面和西面,此战关系到我胡蒙接下来的整个部署,能不能拿下歇马镇就看今日,本帅赏罚分明,谁若能率先攻入城内,本帅将为他记首功,呈于可汗面前,但若是谁消极避战,畏缩不前的,也别怪本帅翻脸无情。”

“是!”汗赞与忽尔都齐声应喏,然后领着各自麾下将领大步朝着营外而去。

过了不久,歇马镇四面同时响起了阵阵鼓声,而随着鼓声的节奏,胡蒙大军的方阵喊着震天的号子,缓慢而稳健地向着歇马镇靠近。

这次胡蒙的阵型有了很大的变动,或许是因为辎重器械抵达的缘故,此时胡蒙军阵的最前列都是手持大盾的大盾手,这些盾牌并不是那种普通的小型盾牌,而是足有一人宽高的大型木盾,此时它们在胡蒙大盾手的配合下,紧密排列,形成一排长长地壁垒缓缓向前移动着,完美地防护了跟在身后的胡蒙弓箭手和攻城步兵。

面对如此滴水不漏的防御军阵,燕无忌眉头深皱,现在敌我悬殊极大,燕军能依仗的,就只有这高耸的城墙和远距离打击。

若让胡蒙人就这样靠近城墙,只要城上的燕军进入了那些胡蒙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凭借胡蒙的人数优势,城上的长弓手将会完全被对方压制,威慑力大大降低,而没有了长弓手的威慑,那胡蒙弓箭手就更加能肆无忌惮地射杀城上守军,这时的胡蒙步兵在弓箭手的支援下,也能毫无顾忌地向城墙发起猛烈冲击,这是一个极其紧密的连锁反应,只要开头没打好,那么后续将会越来越糟,到时候就一切都晚了。

而对于那些如同移动城墙的大盾,燕无忌手上唯一能试着拿去碰一下的,只有城墙上的二十张床弩。

“希望老天保佑吧。”床弩的威力是否能对这些大盾起到实质性的作用,燕无忌心中也没底,但这一把必须试一试。

“床弩准备!”

一声令下,北面城墙上的二十张床弩立刻唧唧嘎嘎响个不停,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燕无忌的那一声怒吼,就像能带出他们内心的愤怒一般,意欲喷发!

燕无忌恰到好处地拿捏着胡蒙人的途径距离,心中计较着他们迈出的每一步,就如市场上买菜的老农,对于一分一厘都是锱铢必较,因为这一尺一寸的距离可能就意味着生与死的边界。

“放!”

一声怒吼骤然响起,胡蒙大军此时距离歇马镇城墙大约一百五十丈的距离,而床弩的最佳射程是一百三十五丈以内,燕无忌之所以要在此时开始攻击,是因为这个距离虽然不是弩矢威力最大的时候,但也还有其百分之八十的惯力,能不能对这些大盾起作用,在这个距离就能清楚的知道了。

而以胡蒙的行进速度和床弩的装填发射速度来看,这中间的十五丈距离,刚好足够床弩发射三次的时间,若是有效,这三次打击,就相当于白赚。

随着一阵弓弦雷动,二十根强劲的弩矢如同疯狂的巨蟒从歇马镇的墙头猛然窜出,一头闯入犹如蚁群的胡蒙军阵中。

第八十四章?严肃的问题

“轰轰轰……”一阵声若狂雷的声音响起,胡蒙大军的大盾在弩矢锋锐的寒芒下如同纸糊一般,被后者毫无阻碍地将其贯穿,连带着双手持盾的士兵身体,在弩矢所传来的巨大惯性下,向着后排轰去,原本只是线性伤害的弩矢,此时因为有了宽厚的大盾加持,波及范围变得更广,让其三列范围内的军阵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干扰。

二十根弩矢硬生生将胡蒙的军阵撕出二十道口子。

“有效!”

不仅是燕无忌,城墙上的所有官兵都一脸欣喜地看着那片被撞裂的口子,虽然有其他胡蒙士兵迅速用新的大盾补了上来,但这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们不换盾的材质,就算换一百次,弩矢依然能轻松洞穿他们。

“所有床弩,锁定大盾,无差别攻击!”燕无忌兴奋地喊出下一个命令。

而胡蒙军阵后方的特木贴尔此时也将眼前的情况清晰地瞧了个清楚,心中不免咯噔一下,随后是满腔怒火。

“就不能叫他们跑快点吗?这么慢的速度,给燕军当活靶子?”一声怒吼终于还是没忍住自特木贴尔口中喷发。

身边的副将也是一脸的焦急,那种巨型的大盾是第一次投入战场,他也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具体优缺点,只是现在上官发问,又不得不答,只能硬着头皮道:“可能是这种巨盾过于沉重,所以士兵们无法快速行进。”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在可汗面前说,这盾坚不可摧的?如今连边塞城防所用的弩矢都防不住,我定要上奏可汗,把他发配到断天堑去喂鹰。”特木贴尔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此时的胡蒙军阵已经遭受过数轮燕军床弩的洗礼,原本肃杀稳健的军阵之中隐隐有了些躁动,因恐惧而生起的躁动。

死亡对于这些刀口舔血的沙场老兵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降临的未知,在这种迟缓的行进过程中,他们就是地上的蚂蚁,而城墙之上的燕军则是可以随意支配他们命运的巨人,他们想要捏死谁,只需要发射一根弩矢,然后看着被他们挑中的蚂蚁在弩矢到达的那一刻飞灰湮灭。

这种生命被别人所支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境况,将这些沙场老兵可以埋葬在心中的恐惧骤然放大十倍,甚至已经隐隐到了奔溃的临界点。

面对缓慢的胡蒙军阵,虽然人数比之前还多,但歇马镇内的燕军却感觉比上场战斗要轻松得多,有的还和同伴对着下面遭殃的胡蒙兵指指点点。

如同看戏一般,旁观着一根根弩矢扎入胡蒙的军阵中,带起一点波澜,然后慢慢荡漾开去。

“吁……”匆忙的胡蒙大营中,一匹快马堪堪停在特木贴尔的指挥台前,一名百夫长在战马还未完全停稳的时候,就一个敏捷的翻滚,从马背上稳稳落地,若在平时,这一手绝活定会引来周围人的一阵喝彩,只是现在来去之人都是行色匆匆,完全没有时间理会这些。

因为就在台下,所以特木贴尔已经注意到了这边,那百夫长快步跑到特木贴尔面前跪禀道:“大统领,汗赞统领派末将来禀报,燕军弩矢太猛,军心已经隐有混乱之势,请求暂且收兵,回营整

顿之后,再行进攻。”

话音刚落,又是一骑狂奔而来,不过显然他的骑术没有之前的那名百夫长好,需等到战马停稳之后,才快速下马跑来。

“禀大统领,忽尔都统领派末将禀报,大盾不能防御燕军弩矢,反而严重拖慢军阵进攻速度,此时军中已经怨声四起,随时都有溃败的可能,请求暂时收兵,待回营安抚整顿,再从长计议。”

特木贴尔虽然有时候容易一根筋,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够拿捏轻重,不然也不会被可列委以重任,现在听到麾下前线军士的禀报,又亲眼见到歇马镇下胡蒙大军的狼狈,怒骂一声“奸人误我”之后,立刻下令鸣金收兵。

……

“哈哈哈哈”歇马镇的北城墙上传来一阵欢愉的笑声,因为估计撤退后的胡蒙人不可能迅速再次组织起进攻,所以邱信和四卫千总此时都集结在此交换着彼此对此战的见解,这是邱信一直以来坚持的传统,只要时间充裕,他就会将麾下负责的将领们叫到一起,互通有无,交换此次的战斗经验。

“营帅,你可知我一看到那立起比人还高的大盾的时候,两腿都在发软,心里就想着,一会儿尽力多砍几个算了,下去可好给那些先我而去的老哥哥们有个交代,没想到那木板儿中看不中用,一弩下去,连带着后面持盾的那家伙都来了个透心凉。”

负责防卫西面城墙的西卫千总杜洛和大家开着玩笑,其实也是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这些哈哈一笑的背后,隐藏的是面临生死一瞬的勇气,若那些大盾真的和看上去那样结实,若床弩的力量不足以洞穿那些大盾,那么此时的歇马镇估计正沐浴在一片喊杀和哀嚎声中。

而且胡蒙绝对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燕军虽然还能抵抗,但也都是锤死的挣扎而已,歇马镇的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

“感谢那批制造这些大盾的人吧。”邱信有些戏谑地望向城下散落一片的大盾,那是胡蒙撤退后遗留下的,他们并没有将这些看上去做工精良的大盾一起带回去,而且估计现在就连拿去烧火取暖的意愿都不会有吧。

“下一步我们该如何?”玩笑过后,就是正题,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邱信,毕竟他是最高指挥官。

邱信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将目光转到了燕无忌身上,“无忌你有何看法?”

沉吟片刻,燕无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今日虽然胡蒙遭遇了挫败,但他们及时发现了问题,而且也立刻采取的纠正措施,没有引起更为严重的后续,我想胡蒙大营内此时一定在做着稳定军心的各种事情。

而且据我今天观察,今日参战部队的统帅并没有更换,这说明这次进攻的部队还是上次夜袭的部队,我们都知道胡蒙今日有援军抵达,而且数目不少,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些新到的部队还未正式投入战斗,有可能因为长途行军,过于疲惫,所以我猜他们此时应该在养精蓄锐,这也就意味着还有一股强势而且数量众多的生力军正在胡蒙大营内对着我们虎视眈眈。”

“燕千总说得在理。”一旁的南卫千总管河结果话头,“曾经有一个疯狂的胡蒙人用尸体去填平了一座城市的城墙,代价

是付出了三倍于守军的士兵姓名,那个胡蒙人虽然疯狂,但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

而现在,对面有六万胡蒙大军,我们只有四千,悬殊十五倍之多,这个特木贴尔我曾经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个人认为,在某些时候,他的疯狂是可以与那个胡蒙人比肩的。”

邱信点了点头道:“歇马镇是胡蒙南图定州的必经之路,它就像一把利剑抵在胡蒙这匹恶狼的脖子上,他但凡想要取得任何进展,都必须要将这把利剑除掉,若此次胡蒙只是来打秋风的,他们倒是不会拼个皮开肉绽来拿掉这把利剑,但若是他真有伤人意,那他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哎”邱信说完,叹了口气,又将目光看向远方绵延的胡蒙大营,“就眼前这阵势,谁会相信这只是为了打秋风。”

朱自明接话道:“营帅的意思是,要向肴关求援?”

几人目光相互一扫,显然这个答案早就已经在几人的心中生成,如今看来,倒这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包括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言的柳之览,都不由地会心一笑。

“营帅,援军之事宜早不宜迟,需尽早安排才行。”燕无忌感觉自己有些多嘴,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邱信却并无半点不悦的表情,而是盯着燕无忌问道:“那无忌你说,何时何人从何处突围最好?”

此言一出,几人不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是啊,求援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但真要去做,却发现难于登天。

城外被数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鸟,他们不让你过,也就是一箭的事情,如果不行,那就两箭、三箭,甚至成千上万支箭。

所以人选就是第一个难关,这让邱信想起了刘德彪,毕竟他就是前车之鉴,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出得去回不来那都是小事,怕就怕到时候求速死而不得。

良久……

“营帅,我去吧。”众人寻声望去,声音的主人他们再熟悉不过,柳之览,北卫副千总。

邱信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还没等他来得及给出答复,一旁的燕无忌出声道:“不行,柳先生你还是留在城内指挥北卫守城,突围的事让我去。”

其他三卫千总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自责,以前有刘德彪在,他的一身极武修为在这边塞之中罕有敌手,所以很多时候,遇见难搞的事情,都是让刘德彪骑匹马,提把斧头就搞定了。

而现在刘德彪不在了,这歇马镇的独立营中似乎从此就少了这样一个在最后时刻可以镇住台面的角色,毕竟这个世界极武修行者很少,修为高强的更少,至于修为高强还愿意呆在行伍之中为家国效死命的,少之又少!

突围是要面对面与敌人拼命,而不是站在将台上举起佩剑指挥部队,一个靠武力,一个用智力,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邱信明白柳之览为何会主动请缨,他身为北卫副千总,若他成功受命,那么燕无忌就肯定不能再离开,不然北卫就没人带领指挥。

是的,他想用这种方式来保护燕无忌,但显然这不是邱信想要的结果。

第八十五章?思变

夜色悄然降临在这边塞的苦寒之地,因为地处西北,所以这个时节的夜晚温度不得不让人加了一件外套裹上。

特木贴尔再一次缓缓走上了指挥台,两旁是严阵以待的胡蒙将士,持着火把肃然而立,将整个胡蒙大营照得通明。

经过几个时辰的军心整顿,兵士们的士气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但相较之前还是弱了许多,毕竟这种傻瓜式的挫败感,不说普通士兵,就连特木贴尔本人都有种想要拔刀抹脖子的冲动。

所以不得已之下,他将原来还在休息的南部和北部族群集结起来,让他们在东部和西部将士的眼前好好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激发他们已经损耗殆尽的士气。

没有太多的言语,特木贴尔本身也不是一个很会讲话的将领,所以他在点将台上举着自己的大刀只说了一句话。

“杀光那些燕狗!”

“嚯……”震天的呼啸,让远处的歇马镇都为之一颤,燕无忌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胡蒙大营,眼睛一直锁定在大营指挥台上那名魁梧的胡蒙将领,他知道那个人就是特木贴尔,城外胡蒙大军的统帅,也是虐杀刘德彪的罪魁祸首。

燕无忌现在很冷静,冷静到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个家伙一刀砍了。

不,是凌迟!

鱼贯而出的胡蒙士兵没有给燕无忌太多时间去臆想凌迟特木贴尔的场景,胡蒙的再一次进攻马上又要来了,左右扫了扫城墙上军容整齐的燕军士兵,让他多少收获了一些信心,毕竟前两次的进攻,北卫的战力可以说是零损耗。

又一次,熟悉的号角响起,胡蒙的军阵再次应声而动,虽然天色暗淡,但借着火把的照亮,燕无忌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的阵前指挥官。

换人了,换成个一个胖子。

“咚咚咚咚……”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一排排震天的战鼓自胡蒙军阵前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胡蒙军阵齐声呼啸的号子,一种势不可挡地威势向着矗立在歇马镇墙头的燕国士兵迎面扑来。

不甘示弱的燕书以此时也拔出自己的长剑,斜指天际,大吼道:“燕军必胜。”

这一声怒吼就如同落入水中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平静的歇马镇城内激起了直冲天际的昂扬斗志。

“燕军必胜!燕军必胜!燕军必胜!”数千人的集体呐喊,丝毫不比城外胡蒙军阵的气势弱了半分,起初只是北卫在呐喊,接着这股无畏的气势迅速传递到歇马镇内的每一个角落,就算是那些没有来得及退入腹地的游商,也被这股气势多感染,随着燕军的节奏,跟着一起激昂地呐喊着。

吃过一次亏的胡蒙已经完全摒弃了那个带给他们几近羞辱的大盾,改为使用原来的圆形小盾,在他们身后的鼓声刚落时,这些胡蒙的士兵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轰隆隆犹如万兽奔腾般,再一次冲向了歇马镇。

轻车熟路,有了前两次的作战经验,燕无忌熟练地下达着一条条作战命令,二十台弩床再次快速运作了起来,随着一声声划破长空的怒啸,城下高速冲锋的胡蒙兵三五成群地应声而倒,渐起的哀嚎声又迅速被疯狂的冲杀声淹没,弩矢威力虽大,但这一次似乎并没有对这些胡蒙兵起到多少威慑的作用。

近了,更近了,长弓手在燕无忌的命令下开始了他们的攻击,弯弓搭箭。

“嗡!”

一次一百张长弓在指挥官的命令下齐声而发,在如此大密度的冲锋面前,他们根本不需要去做刻意的瞄准。

前排的一百名长弓手发射之后,便立刻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身后的另外一百名长弓手,同时取出身边放在箭筒之中的箭矢,上弦!拉弓!

这时恰巧前面那一百支箭矢从长弓上脱手而出,将位置让给了已经准备就绪的后排,如此一波接一波,形成了不会停歇的密集箭雨。

“噗噗噗噗”高速飞行的箭矢毫不留情地扎入下方胡蒙士兵身体,带着它们的惯性,让一个个急速奔跑中的胡蒙兵倒飞了出去。

这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哀嚎的胡蒙兵,但并没有人去在意他们的死活,甚至有些碍着后面部队前进的胡蒙兵,在下一刻就被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士兵沿着前一条被开辟出来的道路踩了过去,他们根本不会去理会脚下踩的是泥土,还是血肉。

“咻、咻、咻”稀稀疏疏的几根箭矢从燕无忌的身旁飞过,这是城下胡蒙的弓箭手开始了反击,由疏到密,越来越多,此时的歇马镇城墙上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轻松,压力骤增给这里带来了越来越浓烈的死亡气息。

“噗!”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一名长弓手被一支流矢击中了左眼,然后从右脑后穿出。

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正准备拉开的长弓,眨巴着右眼转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战友,然后在对方的沉默中缓缓倒了下去。

死神,已经开始了他在燕军这边的收割。

双方的箭矢开始你来我往的随意倾泻,此时的燕军箭阵已经被打乱,或者说是在指挥将领的刻意要求下开始了寻隙射击,毕竟到了这个阶段,保命才是第一要务。

攻城的云梯再次搭上了歇马镇的城墙,一队队悍不畏死的胡蒙士兵沿着梯子一格一格地向上攀爬着,凶狠的眼神直刺城墙上的燕军,如同饥饿的狼群。

此时已经不需要燕无忌再下达任何攻击命令了,现在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阻止敌人登上城墙,而为了达到这个结果的方式,没有任何限制,甚至与对方同归于尽,此时也是被允许的。

激烈的喊杀声在歇马镇城头不断响起,让远处观望战况的特木贴尔紧张地握着手里的大刀,前倾的身子恨不得立刻冲上墙头,将那些胆敢阻碍他前进的燕军一刀劈掉。

“差一点,就差一点,快!快跟上!”低沉地自言自语,就像在祈祷仪式上念着的咒语,在他的眼里,歇马镇似乎从来都没有离他这么近过,不去管那些如同燃烧的蚂蚁般,从云梯上的疯狂掉落的胡蒙士兵,在他眼里,那些都是一颗颗为达目的而洒下的棋子,没有生命的棋子。

时间在他眼中一点一点的过去,但他离歇马镇的那段触手可及的距离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这种要上不下感觉,逐渐磨平的特木贴尔原本就极其有限的耐心。

“去告诉那死胖子,再加把劲冲上去,若是跑不动,就等他回来,我帮他减掉一身肥肉。”有些疯狂地下着命令,但没有状若疯魔的神态,

特木贴尔一如既往地让面孔保持冷静,但若仔细看去,那双眼中正滋生着无尽的疯狂。

急促的脚步在燕无忌身后响起,柳之览持着一柄出鞘的利剑来到了燕无忌的身后,剑刃上还染着刺目的血迹,虽然不多,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呼……呼……”重重地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自己不再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后,柳之览才开口道:“千总,胡蒙的攻势很猛,刚才已经有人冲上了城墙,但好在将士们齐心,又将他们杀退了回去。”

燕无忌头皮发麻地看着城下犹如蚂蚁一般的胡蒙士兵,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悄然升起,但就在下一刻,又被死死地按在了一个角落中,深深地掩埋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按照现在胡蒙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我们绝对坚持不到天亮。”柳之览再一次出言,说着自己心中的担忧。

“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燕无忌开口,但这一开口就让他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多么无能的问题。

“末将认为,胡蒙人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这断不可行,我们需要给他们制造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们知难而退。”

燕无忌长出了一口气,“让对方知难而退,要么是让对方产生对于死亡的恐惧,要么是绝对的力量碾压,让对方绝望。

就我们目前的情况,让这些胡蒙兵产生绝望是办不到了,那就只能利用他们心中对死亡的恐惧。”

“正是”柳之览低声应到,燕无忌的确有让人钦佩的才干,他能很准确地跟上别人的思路,并且给出比之更为准确的分析,柳之览没有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相较而言,他更希望听听燕无忌的观点。

面对柳之览有些殷切的目光,燕无忌心中微微有些感激,他明白这是对方在对自己的点拨,于是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目前最能让人感到恐惧的方式,就是采用火攻。”

柳之览赞同地点了点头,“千总所言极是,歇马镇内别的不多,但是物质储备绝对够用,我们将桐油装入罐中密封起来,让士兵全部扔下城墙,然后以火箭引燃,定能起到极好的效果。”

“柳先生此计甚秒!”之前燕无忌都是直呼柳之览的姓名,或者以官职相称,但此时他是打心底敬佩这位谋略过人的书生,所以称呼也改为了先生。

这样恭敬而陌生的称呼让柳之览微微楞了一下,然后笑着道:“如此还请千总速报于邱营帅,时间紧急,此事需得越快越好。”

燕无忌知道柳之览心中所想,还是那句话,不与上官争功,若换做以前,燕无忌自然不再多费什么口舌,但现在他想和柳之览就这个观点开诚布公的说开来:

“柳先生无需如此,行伍之中虽然有诸多忌讳,但在我这里并不需要顾虑这些,说句很现实的话,就算柳先生你把所有功劳都占完了,等家父百年之后,西北军团的最高统帅也只能是我,所以柳先生注重上下尊别自然有理,但在燕无忌这里,你可以稍微不那么谨小慎微一些,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是我身边可以依靠的战友。”

柳之览嘴角嗫嚅的两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向着眼前的燕无忌抱拳一礼,然后转身迅速下了城墙,往城中寻找邱信而去。

第八十六章?再来一次火!火!火!

柳之览走后,临场督战和巡视的任务就落在了燕无忌身上,此时城墙上的压力依然没有丝毫减弱,燕无忌提着自己的长剑,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开始了在歇马镇北城墙的来回巡视。

“咻咻咻……”城下胡蒙射向城上的箭矢依然密集如雨,已经有好几根擦着燕无忌的铠甲飞射过去,他只能尽量压低身躯,让城垛为他挡去大部分流矢,叮嘱着沿路的将士。

一趟巡视下来,燕无忌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目前城墙上还能坚持战斗的长弓手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多人,几乎已经折损了四分之一,北卫如此,想必其他三卫也好不到哪去。

燕无忌心中一叹,这些长弓手是接下来守卫歇马镇的关键所在,一战下来就折损的四分之一,让他更加焦虑了起来。

“将军,西段被大批胡蒙突破,急需支援。”

一个十万火急的声音在燕无忌耳边响起,顾不得去看禀报的人是谁,还没来得及短暂的休息片刻,他又提起自己的长剑,向着士兵禀报的地方赶去。

沿途看着眼前一个个神色疲惫的士兵,燕无忌知道战斗打到现在,比拼的就是毅力和坚持下去的勇气。

走出不远,果然就见前面有数十名胡蒙兵正凶悍的与守城的燕军近身肉搏着,城外的云梯上,胡蒙兵还在络绎不绝地涌上来,燕无忌转过头向着身边的一名亲兵吩咐道:“去把斥候队叫上来,让贾宇速来这里见我。”

情况已经容不得燕无忌再有任何的保留,就算是不作战时对阵的斥候,此时也不得不被调拨上来参与防御,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燕无忌目前还想不到其他办法。

斥候就相当于特种兵,要培养一个斥候所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物资比培养一个普通士兵要多得多。

吩咐完后的燕无忌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长剑,然后运起周身的极武,开始了狼入羊群的杀戮。

一个极武修行者的加入,让这里的战斗局势瞬间向燕军倾斜,一道道淡黄色的极武剑气在这布满夜色和火光的城墙上急速闪现,看在远处胡蒙人的眼中,就像一位战神,让人压抑。

特木贴尔很讶异地看着城墙上的这一幕,他没有想到这歇马镇中除了之前死在他手上的刘德彪之外,还有一名极武修行者,就像猎人发现了猎物一般,让他有了兴奋地源泉。

但兴奋归兴奋,但他的理智并没有因为这个意外的惊喜而减少,特木贴尔明白可列赋予他的职责是什么,而且也一直都恭谨地执行着,相比来说,他的个人兴趣,倒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等到攻破歇马镇,一定要亲自会会这个家伙。”虽然特木贴尔不知道那个家伙的名字,但他知道那人是负责这北城墙的防卫指挥官。

此时的燕无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胡蒙的指挥官惦记上了,在他的强势压制下,被突破的西段很快又再次回到了燕军的控制之中。

阵脚步身冲忙朝这边赶来,燕无忌回头看去,正是自己刚才传唤的斥候队都尉贾充。

“将军!”因为担心随时有流矢经过,所以燕书以让所有人都蹲到城垛之下,贾充抱拳见礼,算是前来复命。

燕无忌点了点头,问道:“老贾,现在你手上的斥候队还有多少人?”

“完好无损的六十六人,另外还有十二让你躺在伤病馆内。”贾充毫无保留地回答着上官的问题。

“也就是说,这次出任务,折了二十二条性命。”燕无忌轻叹一声,似在自言自语,但听在贾宇等人耳中,却异常难受,为牺牲的战友,也为折损过重的责任。

作为经过特殊训练的斥候来说,每牺牲一人,都是莫大的损失。

斥候出身的燕无忌,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但他并没有打算去说些安慰的话,因为在他看来,折损如此之重,确实已经属于失败之列。

“老贾,你将手下这些兄弟分成三队,支援整个北卫的防守,但有胡蒙士兵突上城墙,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压制下去。”

“得令!”接到命令的贾宇立刻高效地执行着长官的指令,很快三队又斥候组成的激动支援部队就在这北城墙上,如同三只巡防的獒,只要发现有敌人闯入,就会立刻扑上去,将对方撕得粉碎。

贾充多率领的斥候营动作十分敏捷,因为兵种不同的缘故,这些斥候所惯用的武器并不是大刀长剑,而是轻巧的短剑或者匕首。

打斗的时候他们很少与人缠斗,而是很灵巧地避开对手的攻击,然后用简单而凌厉的招式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所以他们解决一个敌人所消耗的时间很短,基本都是三两下就搞定,有了他们的加入,城墙之上的控制权又再次稳稳地落在了燕军手中,这也让燕无忌放心了不少。

城墙内传来嘈杂,燕无忌从中听到了柳之览的声音:“快点快点,每一个罐子都装满,然后把口封住,抓紧时间!”

一阵陶罐碰撞的乒乓声后,陆陆续续就有后勤的辎重兵提着一罐罐装满桐油的陶罐走了城墙。

“告诉士兵们,没有命令,谁也不能动这些陶罐。”燕无忌再次向身边的亲兵下达需要他们去传递的命令,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远远望向城外,悍不畏死的胡蒙兵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千总大人,呼…呼…呼”身后再次响起了柳之览的声音,有些喘,估计是刚才上城墙的时候跑得有些急,“桐油已经准备妥当,长弓手也已经就位,就等你下命令了。”

“好!”燕无忌一拍城垛,对于柳之览,他有种越来越放心的感觉,“传令北卫全军,不要吝惜脚下的陶罐,把它们给我通通扔下城墙去,越远越好!”

一声高亢的呼啸自燕无忌口中吼出,一道道浑厚的声音让他的命令传遍整个北面城墙,而其他三面城墙的燕军在等,等待北面此举的结果

无数装满桐油的陶罐自城墙之上飞出,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然后狠狠地落在胡蒙士兵的脚下、身上、甚至头上,然后噼里啪啦碎裂开来,将里面的桐油浇满一方土地。

几千个罐子就在顷刻间被扔得一干二净,在胡蒙兵们还没有明白燕军到底想要干什么的时候,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箭矢被一百多名长弓手拿在手上,然后弯弓搭箭,在指挥官的一声“放”令之下,齐声而出。

城下的胡蒙兵已经开始了骚动,用胡蒙语高声呼喊着,虽然燕无忌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从他们的声音里,已经能感觉出一种名为“惊恐”的情绪。

看着那些带着夺命火焰的箭矢华丽丽地从空中划过,燕无忌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轰轰轰轰”一团团火焰在胡蒙密集的军阵中猛然窜起,瞬间将歇马城下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惊慌失措的胡蒙士兵瞬间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那一团团被火焰吞噬的生命,正在向他们诉说着那是怎样的一番炼狱。

而且因为人在巨大痛苦和恐慌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导致了那些正忍受着火焰吞噬之苦的胡蒙兵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身边本想远离的战友,将火焰引渡到对方身上。

特木贴尔静静地看着那一片火海,眼中神色变得异常冰冷,他没有想到燕军的指挥官会用这种方式来破局,但也不得不赞叹,这个方法确实是妙计。

火焰永远都是黑夜的敌人,胡蒙想用黑夜来侵蚀歇马镇的燕军,燕军就用火焰来吞噬胡蒙人的生命,面对眼前的这种情况,特木贴尔没有发出一道命令,因为他知道,此时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东南西三面此时也已经在胡蒙的指挥官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将自己城下变成了火海,哀嚎与痛苦的吼叫在歇马镇的城下形成了一片炼狱景象,看得让人心惊肉跳。

“呜呜呜呜……”凄惨的号角声犹如这天地之间的悲鸣,胡蒙的大营内终于穿出撤退的声音。

其实不用他们吹号,那些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的胡蒙兵,已经在争先恐后地向着己方的大营方向退去,也有胡蒙的执法卫队出来阻止,他们故作凶狠地劈死几名后退的士兵,但接着就被群情激奋的士兵剁成了肉泥。

兵败如山倒,大势所趋之下,岂能逆势而行。

“禀燕千总,营帅命你率亲卫立刻突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名邱信的亲卫匆匆赶来,来着让人意外的军令。

立于一旁的柳之览微微一愣,他没想到邱营帅会这么突然地下达这个命令,但反过来想想,现在胡蒙大军正处于混乱之中,的确是突围出去的最佳时机。

只是外围的胡蒙大营并没有受到前线混乱的影响,突围出去的风险还是不小的。

“所以他才选择让燕无忌去!”

第八十七章·怒火

因为整个歇马镇的守军中,只有燕无忌一个极武修行者,只要他的路上不碰到特木贴尔那个变态,自保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想到此处,柳之览也就大概明白了邱信的用意,这时他也感觉到了燕无忌向他投来的目光,显然对方也想通了其中的环节。

“柳先生,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得向我保证,在援军回来之时,歇马镇的北城墙依然坚固如初。”燕无忌沉声地叮嘱,心中倒是没有多少负担,因为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这个做什么事都异常谨慎的男子。

柳之览郑重地点了点头,身后有士兵抱着一堆衣物上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胡蒙士兵的军服,这些都是平时俘虏和击败胡蒙兵所收缴的战利品,想不到此时还能派上用场。

“抓紧时间吧,我等将士一定等到将军带回援军的那一刻。”柳之览让到一边,示意燕无忌和他的亲卫们赶紧换上。

……

一队身着胡蒙军服的士兵站在歇马镇东城墙上的一处阴暗地,他们的周围站着几名燕军将领,他们没有充满敌意地刀兵相向,而是彼此关切地看着。

“路上小心,尽量不要使用极武,这样会暴露你的行踪,到时候特木贴尔那个变态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有了上次刘德彪的惨痛教训,朱自明不想燕无忌重蹈覆辙,虽然他知道燕无忌肯定也明白这些,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明白的。”燕无忌一个跨步走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箩筐中,两旁的士兵紧紧拽着箩筐的绳索,让它保持平衡,这一排还另有其余十个,每一个中都蹲着一个身着胡蒙军服的士兵,他们是燕无忌的亲卫,他们此去的任务不是求援,而是保护燕无忌的的安全。

“放”朱自明喊得很小声,小到需要配合手势,周围没有点着任何火把,但城下熊熊的火海,还是没能让夜色给予他们足够的掩护。

随着绳索逐渐下落,一直到地面,朱自明很自然地扫了一眼城下的情况,发现并没有针对这里的特殊行动,心中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等到燕无忌等人都离开箩筐,向着城上的朱自明打了个手势,便迅速装出溃败的样子,混入到远处的胡蒙大军中去。

就在燕无忌等人离开后不久,邱信疾步赶来,看见城墙上摆放的十一个箩筐道:“都送出去了?”

“都出去了。”朱自明兀自点头,私下里,他与邱信并没有什么上下级的礼仪尊卑,更多的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

“好”邱信轻轻应了一声,来到身边的城垛处,双手扶住城墙上,前倾着身子向外望去,脸上的担忧毫不犹豫地表现在脸上。

朱自明知道邱信在担心什么,他又何尝不是,只是既然做了决定,就要无条件选择相信,歇马镇和城内数千将士的性命就指望着已经淹没在胡蒙乱军之中的那是十一个人了。

以燕无忌为首的十一名燕军,混在胡蒙大军撤退的洪流中向着胡蒙大营跑去,因为胡蒙大军的营寨是围城而建,四面八方都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屏障。

胡蒙虽乱,但乱而不溃,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成功脱离战场的胡蒙士兵

在各自统领的组织下,正在逐渐恢复有序的军阵。

这让燕无忌有了一些紧迫感,因为一旦混乱的胡蒙军恢复秩序,他们的长官就能清楚地发现他们这十一个新混进来的陌生面孔,到时候便是插翅也难逃。

此时一队人马从大营内冲出,对着还依然处于混乱状态的胡蒙兵一阵大声呵斥和鞭挞,这些被呵斥的胡蒙兵却并没有选择温顺,而是愤怒地举起自己手上的弯刀一拥而上,瞬间将几名百夫长模样的将官砍下马来,那为首之人发现情况不妙,立刻拨转马头逃进营寨之中。

那些被愤怒激红了眼的家伙便尾随闯入,却被那人及时调拨的守备部队挡住,双方刀兵相向,谁也让不得谁,就像一个已经布好引线的火药桶,只差一把火将其引燃。

燕无忌决定去做这一把火。

他们现在不敢说话,因为现在他们的身边挤满了胡蒙士兵,只要一开口,就会立刻露馅。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燕无忌悄悄摸到这群士兵的最前排,假装一个踉跄,然后在谁也看不见他脸的时候学着胡蒙人的发音,高喊一句“杀!”

这一声将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瞬间点燃,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们怀着委屈和愤怒,疯狂砍向自己昔日的战友。

而燕无忌等人则乘乱混入胡蒙大营,因为大部分卫兵都被调去了营门口,所以此时的胡蒙大营内反而清净得多。

随燕无忌一起从混乱中闯出的还有另外八人,也就是说还有两个人没能出来,要么是被混乱的人群困住了,要么就是已经死在了乱刀之下,但无论哪一种,这跑出来的九个人都不可能为他们作任何的停留。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死攸关。

“将军,你看!”此时终于能通过说话来交流了,只是依然只能说得很小声,悄悄绕过几队巡逻卫兵之后,一名眼尖的亲卫发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朵帐篷内正燃着灯火,里面不时地传出一声声女子哀嚎的哭泣和男子狰狞的笑声。

燕无忌悄悄对着几人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带着两名亲卫悄悄摸到那营帐边上,里面男人的声音依然在放肆地狂笑着,而女人的声音却变得衰弱了许多。

余下六名亲卫分散警戒着,燕无忌在确定安全后,轻轻将帐篷的门帘撩起一条缝,然后如同灵巧的夜猫,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

大约三息时间,一个突兀的男音在帐内响起,但还未等那个声音洪亮到传至远处巡逻的胡蒙卫兵耳中,就戛然而止。

燕无忌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甩了甩匕首上还残留的血迹,然后还刀入鞘。

“走!”悄然的一声令下,九个人再次谨慎地猫着身子在胡蒙大营内穿行,虽然士兵们心中揣着对那大帐之内的疑惑,但长官没有说,他们就会把这个好奇扼杀在心里。

这,是身为一名合格士兵的基本素质。

几人逐渐摸到了大营边缘,这里相对于前面,守卫要松懈很多,很多守卫在这的胡蒙兵甚至还不知道前面营门口所发生的的内讧,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着自己偷偷带来的小酒,再互相调笑两句,没有半

点战时的紧张感。

燕无忌扫了一眼就知道,他们误打误撞跑到了胡蒙大营内的一处辎重营,军械粮草随处可见,只是几个看起来空荡荡的大帐让人颇为疑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此处的守卫并没有被调到前面去,所以人数分散得比较密集,想要依靠避开这些人的视线穿过营地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望着离自己只有百丈远大营边栏,燕无忌咬了咬牙,决定放手一搏。

“装作胡蒙士兵混过去。”用一句简单的话告诉我身后八人自己的打算,待确定每一个人都明白之后,燕无忌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从藏身的草料堆后面走了出来,八名亲卫也随在他的身后,十分自然地往辎重营内走去。

“诶,查库纳思达洛米(干什么的)?”原本与另一位胡蒙兵交谈的士兵发现了向他们走来的燕无忌等人,遂上前伸出手臂,阻止了这一行人的继续前进。

燕无忌只是瞟了他一眼,虽然他对胡蒙军的军阶并不熟悉,但还是能分辨出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士兵,所以他用着胡蒙人传统的习俗,选择了无视这个家伙,因为两人的身份不对等,燕无忌现在所穿的胡蒙军服的军阶是百夫长级别。

高傲地从这名胡蒙士兵身边走过,身后的亲卫伸出手来阻止了这名胡蒙兵想要上去拉住燕无忌的动作,然后用他凌厉的眼神警示着对方。

那胡蒙兵被这样一挡,还真的就不敢再去阻拦燕无忌,而其余的胡蒙兵见了,也都纷纷让开了挡住的路。

没办法,在弱肉强食特别严重的胡蒙,没有人跟你之乎者也,够实力才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此处是胡蒙东部大营内的一处小辎重营,派驻的卫兵也是由一名百夫长所率领的百余胡蒙兵,此时他们的上官正在营帐中自个儿快活着,所以面对同样身着百夫长级别军服的燕无忌,他们根本不敢轻易招惹。

燕无忌一行在营内东看看,西瞧瞧,装作视察的样子,但脚下的步子却一点也没放慢,在经过一处看起来颇为空荡的帐篷时,燕无忌忍不住伸手轻轻撩起了点帘布瞧了进去。

但就这一眼,让燕无忌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拔刀砍人的手,原本一双晴朗的眼眸此时变得异常阴狠,带着几欲喷发的怒火,从眼前每一个胡蒙兵的脸上扫过。

身后的亲卫也随着燕无忌刚才的动作将帐篷内的情景敲了个清楚,难怪会显得那般空旷,只是因为里面并没有堆放粮食器械,而是躺了一地的人,燕国的女人。

她们**着身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地面,她们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此时多多少少都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痕,很多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或许已经死了,也或许还活着,只是离死不远。

唯一几个还能翻动身体的人,却用这一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打量着出现在门口的这些“胡蒙士兵”。

燕无忌强压着怒火,忍着心中几欲喷发的杀意,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步一步挪向营寨边缘的门口,可是就在快要抵达门口的时候,燕无忌幽幽回过身来,如同黑夜里的杀神,瞪着发红的眸子,宣判了眼前这些胡蒙兵的死刑。

第八十八章·杀

逼人的寒光在这里瞬间炸开,在那些满心疑惑的胡蒙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燕无忌手上出鞘的弯刀就已经夺去了十多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燕无忌就如同鬼魅一般,在营地内忽东忽西来回窜动,每一次出现,手中的刀刃就会毫不留情地抹过一名胡蒙士兵的脖子。

燕无忌身后的八名亲卫此时也用手上的胡蒙弯刀加入了战斗,这一批负责防守辎重营的卫兵战力并不强,战斗意志也是十分薄弱,或许是因为长久处于后方没有接触战斗的缘故,在一开始燕无忌恐怖杀戮的威慑下,这些胡蒙士兵敢于持刀上前拼命的只有为数几人,其余人等都是不约而同地向营外逃窜。

几人如同屠鸡宰狗一般,把整个辎重营闹得不得安宁,一名胡蒙男子从帐篷内匆匆跑出,眼中还有几分朦胧的睡意,嘴上骂骂咧咧显得十分凶狠,身上穿着和燕无忌一样的胡蒙军服。

显然他就是负责这里的百夫长。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地上躺了一片麾下士兵的尸体,每一个都只在脖子上有一道伤口,但也就是这一道伤口,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那名百夫长先是一惊,然后想要转身躲回帐内去,只是还没等他转过身去,早已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锁定他的燕无忌,用手中的弯刀轻轻划过了他的脖子。

难以瞑目的胡蒙百夫长缓缓向身后的帐内倒去,“嘭”的一声,惊出了两声虚弱而短暂的尖叫。

燕无忌眉头微皱,撩开门帘走了进去,只见两名燕国女子正依偎在角落内瑟瑟发抖,同样的面容憔悴,同样的一丝不挂,可能他们是被这个百夫长看上的原因吧,身上显然少受了很多折磨。

“还能跑吗?能的话赶紧找件衣服穿上,立刻离开这里!”

帐内的两名燕国女子本来被那死掉的百夫长吓了一跳,被掳来的这几天没少受这家伙的折磨,此时见到他是在自己的眼前,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另外一名穿着和那百夫长一样军服的胡蒙人又闯了进来。

两人还以为这人是进来杀他们的,但下一刻,这胡蒙人张口却是一口熟练的燕国话,惊疑不定的两人一时间还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却已经转身走了出去,这才慌慌张张扯下几块破布将身体包裹住,匆忙逃离。

燕无忌出了大帐,外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除了死亡和失去行动能力倒地哀嚎的胡蒙兵之外,已经见

不到站着的了。

八名亲兵见燕无忌出来,便自觉地向他靠拢,燕无忌扫了他们一眼,只有一人除了手臂受了些皮外伤之外,其余所有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千总,那些大帐内的燕国百姓怎么办?”不知是谁问了一声,同时帐内的那两名女人也一脸惶恐地走了出来,然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向着燕无忌等人所在的地方靠近。

燕无忌了一口气,“两位,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与你们同行,护卫你登安全,还请见谅。”

然后对着麾下一摆手,率先朝着营后的马厩中跑去,燕无忌之所以会决定对这些胡蒙守卫动手,并不是因为想要救出那些濒死的燕国女人,而是想要夺马。

有了马,他们的速度就会更快,援军也会来得更快。

九人骑着胡蒙的战马,从营寨内一路奔出,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一片火海。

燕无忌回头看了看,眼中有些许的不忍,被那片火海逐渐吞噬的,除了这个辎重营内的胡蒙辎重和胡蒙士兵之外,还有那些已死或是濒死的燕国女子,她们或许几天前还在家里满心欢喜地为家人们做饭、洗衣新婚媳妇儿,也或许正待字闺中,憧憬着未来自己一袭红装,一顶花轿嫁给心上人的黄花闺女。

可是现在,她们即将被这身后的熊熊烈火吞没,那些还有力气逃走的,已经在大火燃起的时候就逃走了,而那些已经没有力气的,就只能等待这火焰将她逐渐吞噬。

燕无忌不知道她们在濒死的这一刻会有什么,是绝望还是解脱,燕无忌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所以他觉得应该是解脱,与其奄奄一息地等待死亡,抑或是被后来的胡蒙兵救活过来继续凌辱,倒不如这样一把火全烧了,把所有的肮脏都付之一炬。

也在心中反问过自己,你凭什么替别人做着生和死的决定?但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驾!”狠狠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燕无忌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胡蒙大营,那里留下了数百名燕国百姓的生命,还有一颗温热的心。

战火虽然还在燕国的边缘燃烧,但整个定州的防御系统已经运转了,凉城作为定州的州治所在,一共筑有内外两道城墙,外城墙较为矮小,只比成年人高出半个头,上面没有士兵驻扎,也没有布置任何守城器械,所起的作用更像是一座城池的护城河。

虽然在修

建的时候有绕城而建的一条护城河,但基本是作为摆设,因为凉州地处西北,水源并不丰富,百姓日常用水尚不能满足,哪还有多余的水灌入护城河中,况且所需的量不是几口井就足够的。

但因为凉城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后来朝廷就在护城河的外面再修建了一道低矮的城墙,而这座城墙的作用,就是阻止敌人对内城墙发起迅猛的冲锋,敌人若是想要进攻内城墙,就需要先翻过一人多高的外城墙,而这段时间,就是站在内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燕国长弓手最好的狙击时间。

而且外城墙与内城墙之间隔着一条护城河,虽然干涸无水,但与地面足有丈余的落差,也能给敌人的行动带来巨大的麻烦,而那些战马和大型的攻城器械,则只能对着这凉城繁杂的防御布置望而却步。

因为全城戒严的关系,昔日熙熙攘攘的城门此时已经紧紧闭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燕国士兵在城墙上,向着城外不时远眺。

但越过城墙,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依然是这个迎着晨辉醒来的城市的主旋律。

定州都督府

定州都督燕志云正从昨夜的欢愉中醒来,昨夜凉城布政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名楼兰女子,那**的身段和勾人魂魄的媚眼让他到现在都还回味无穷。

伸手摸了摸身边的柔滑,引来一声酥软无比的娇嗔,燕志云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知道都护府的那个家伙要过来和自己商量城防一事,他是玩玩舍不得从此刻的温柔乡中走出的。

虽然定州的最高军事长官是身在肴关的燕护,但政事民情方面的事,都归一州都督统管,另外作为一州的最高行政长官,虽然调动不了燕护手下的西北军团,但作为本地的协防军,却是归属都护府节制。

凉城的守卫部队分为两个部分,主力是负责守卫城墙,抵御外敌入侵的西北军团麾下两万陷阵军,而负责治安防卫的则是巡防营。

燕国的军制分为集团军和地方军,

集团军主要负责对外作战,或者抗击入侵的敌军,而地方军则是由各州都督执行招募组建的军队,但朝廷对地方巡防营做了明确的人数规定,一州首府能拥有三千巡防营的编制,其他郡城则只能拥有一千到一千五的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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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忧

燕志云与当今的黎王燕洵是亲兄弟,也就是当初在歇马镇内差点被斩的那个黎王儿子燕逐的亲叔叔。

因为他并不是嫡子,所以没有继承黎王爵位,但这人也算有点本事,治国安民或者保家卫国的本事没有,但溜须拍马,谄媚讨好的本事确是实打实的一流。

现任黎王的父亲与燕徽帝是亲兄弟,景帝的三子,两人虽生于皇家,但并没有故事中那般“最是无情”,反而两人从小的感情就很好。

因为父辈的关系,所以燕志云有很多机会与燕徽帝接触,以前的燕徽帝其实并不怎么待见这位“很懂人心”的黎王家老三,但是在晚年,他却对燕志云越看越顺眼,而燕志云也很会把握机会,办正事儿虽然不在行,但讨老爷子欢心,在燕国他说自己是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的。

后来,顺理成章的,燕徽帝给他封了官,有了功名,徽帝驾崩后,他又很有眼光地选择了治帝燕由诩,虽然在燕由储之乱中没有出什么力,但在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还是如愿地尝到了胜利的美好滋味,由此可见他与燕治帝之间的关系也是很不错的。

治帝驾崩那年,燕志云被提拔为定州都督,在地方官上已经是做到了极致,虽然算不上是一方诸侯(因为不掌兵权),但也算得上是封疆大吏了。

因为定州地处偏远,所以很少有人能管住他,在刚刚到任的那一年还算老实,等到第二年的年关刚过,这位定州都督就开始了自己土皇帝之路,惹出不少事情,但还算他自己长了个心眼儿,这些事都是为了自己贪图享乐,对于政治敏感的事情,他是碰都不碰一下,所以燕京那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燕护的第六军团与原来驻防定州的第二军团进行换防之后,有了燕护的压制,这位封疆大吏才渐渐的有所收敛。

所以燕志云是打心底地排斥这位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梁王燕护,所以连带着对燕护麾下的一干将领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顺眼。

本来今天早上他是准备推掉的,但现在胡蒙大军已经兵寇歇马镇,燕京那边肯定是十分重视定州这边的形势发展,此时若不积极配合燕护的第六军团,到时候被燕护当面臭骂一顿都是小事。

若他再向燕京参上一本,那麻烦就大了,虽然项上的人头不至于不保,但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是肯定就没有了。

没柰何,还是只能舍了这满床的软玉温香,摸摸索索地爬了起来,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现任的定州都护是燕护,他除了是第六军团统帅之外,同时还兼任了定州和肴州的两州都护之职。

其实军团统帅和一州的都护区别并不大,只是军团统帅更加倾向于领兵作战,而都护则是负责防卫事务,在寻常情况下,各州的都护都是驻防本地军团的最高统帅兼任,只有在特别情况下,都护才会由不是军团统帅的人出任。

这种情况在大燕立国

以来并没有出现过,但在大燕之前的春秋诸侯时期,却是很普遍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诸侯国很多,很多国家都是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后天你和他又一起来打我,所以军团的最高统帅经常处于领兵在国外作战的情况,而这时候恰巧又遇到他国来犯,因为军团统帅顾不过来,所以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就只能另外再委派一人来负责防卫事务,这也是都护这一官职的由来。

因为燕护常年身在肴关的缘故,定州都护府目前的负责人是一位名叫葛成阿武将,此人现在官居威武中郎将,领三品将军衔,几乎已经做到了一个正常的在职军人所能做到的极致。

再往上就是二品大将军衔,到了大将军这个段位,那就不再只是负责一个单独军制,而是负责管理一个军团,如燕国现在的六个军团统帅,除了燕护和锦然以外,都是二品大将军衔。

至于一品大将军衔,一般都是封给那些为国家戎马一生,立下赫赫战功而功成身退的武将,或是追封给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高级将领,相当于是一个荣耀光环。

至于燕护和锦然,一个本身就是皇家宗室,大燕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梁王,一个是大燕可与王衔比肩的君卿,位高而权重的安平君,有了这两个身份加持,他们身上要不要再加个二品将军衔,他们根本就不关心。

至于一品将军衔,一是没那个必要,二是就算朝廷想给,他们也不一定会要,因为那在历史上都是送给死人的,加持在活人身上,观念中会觉得不吉利。

葛成阿一大早就骑着马从城东的都护府赶到城西的都督府,胡蒙大军压境,定州各个郡县已经在上方的命令下积极做好了“坚壁清野”和城防布置的任务,这次他来,就是想和燕志云商量一下最后一批进城的百姓如何安置的问题。

按理说这种关乎民事的事情,并不需要他来说东说西,只是燕志云这个只图享乐,不做实事的家伙,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城内聚集的难民,因为吃住的问题,已经逐渐有了暴乱的趋势,他不可能用陷阵军去做这种镇压之事,除非他们真的有做杀官造反的事,不然如果用陷阵军进行镇压,那就是屠戮百姓的罪名。

所以现在能调用的,就只有都督府控制之下的三千巡防营,而这就需要燕志云签发,并盖上定州都督印的调兵手令。

一路上葛成阿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去说服对方,不过在他想来,这种事情应该并没有多少难度,现在胡蒙大军还被拖在歇马镇,但最多再有一个月,就算歇马镇没有被攻破,胡蒙大军对定州的攻势,必将延伸到内地。

因为那时候的子母河已经开始结冰,汉月关的压力将会骤增,与之而来的,就是胡蒙对定州的全面进攻。

所以在这之前,一切的不稳定因素都必须要及时扼杀在萌芽状态。

“若实在不行,便只有将这批百姓当做逆民处理了。

” 葛成阿那魁梧地身材,带着被西北的太阳晒得如同黑炭一般的皮肤,站在都督府的大门口,就像是一座铁塔矗立在那里一般,捏了捏拳头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粗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与他的外形及其不符的不忍,然后快步向府内走去。

燕志云在管家前来禀报了三次之后,他的身影终于施施然出现在了正大厅的门口,此时大厅里面的葛成阿已经喝光了两壶茶水,然后不知道已经来来回回在这大厅内转了多少圈了。

当燕志云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葛成阿就已经发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在葛成阿心中,已经不知道萌生过多少次想要将这家伙一刀劈掉的冲动,还有好几次大拇指已经把刀柄顶了出来,但最终还是一声叹息之后,将所有冲动都压制了下来。

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他是皇室宗亲,虽然没有王爵,但他的血脉,与生俱来的,为他带来了一次免死特权。

燕国皇室成员,除了弑君谋反之外,就算是犯下再大的错,最多就是踢出宗室贬为庶民,在这之后,他的待遇才会和寻常百姓一样。

所以现在的燕志云,身上是自带着一张免死金牌,若葛成阿把他一刀劈了,那么为他陪葬的,就是包括葛成阿在内的三代葛系宗族的族人。

“哎呀呀,久等了久等了,实在对不住,葛将军,昨晚处理公务至四更方歇,所以早上实在起不来啊,还望将军海涵。”一脸堆笑的燕志云快步走入厅内。

“你要是能处理公务到那时候,那估计今天的太阳就不会再升起来了。”要知道葛成阿可是凉城内的最高统帅,耳目情报岂能弱了半分?每天早上,城内的官员们在前一晚做了什么事,每一件事做了久,都会详细的呈报于他的面前,就连燕志云昨晚与几名楼兰女子翻云覆雨时,在每个人身上驰骋了多少下,一共用了多少时间,他都是一清二楚。

葛成阿是打心底地感到厌恶,这个家伙就是这样,面对所有人总是一副和善友好的表情,表面上和你推心置腹,犹如生死知己一般,但心中可能就在盘算如何在你背后捅上那么一刀子。

这样的招式,葛成阿才来凉城赴任的时候,没少被他算计过,但好在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儿,再加上有梁王燕护在背后给他撑着,所以最多也就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现在看到燕志云这样一副嘴脸,葛成阿已经没办法再将其与和善两个字联系到了一起,所以他只求三两下把要说的事情说完,在这里一时半刻都不愿意多待。

“燕大人,在下此来是有两件事情想要与大人商议。”没有任何客套的言语,葛成阿出口直奔主题,因为他不想和对方多说半个字。

燕志云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悠闲地坐了下来,吃着下人早已备好的点心,囫囵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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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十八连环坞

葛成阿眉头一皱,看着对方这种满不在乎的表现,心中一股无名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但还能忍得住。

“第一件事就是城内收容的数万流民的食宿安排,还请您多多费心,我昨日去那里看过,官府发放的米粥根本见不到几粒白米,住的地方也只是简单地用茅草和竹竿搭建起来的,现在正是秋雨连绵的时候,那些茅草棚内,已经湿得无法下脚了,还如何住人!”

葛成阿将昨日所见真实反应给了燕志云,说完第一件事后,葛成阿就停了下来,他在等待燕志云的答复。

但是过了良久,燕志云除了吃点心和喝早茶之外,是连眼神都没有向他这边瞟来过,这让葛成阿心中的怒意又更上了一层。

“啊?哦,葛将军所言如果属实,本官立马揪出那些胆敢贪赃枉法的家伙,押到将军面前,任凭将军处置。”似乎有些受不了葛成阿几欲喷火的目光,燕志云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徐徐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顺着葛成阿的意思去的,但是稍作考虑一番就会明白,这话说得很空,而且没有一点是说到了葛成阿所提问题的关键点。

葛成阿的问题关键在于,要求燕志云改善灾民的赈灾粮食和居住环境,而燕志云张口却是要严办贪官,说得是好听,但要是这一开始就是他燕志云自己的主意,那能去办谁?他燕志云自己办自己吗?

能在燕护麾下且被委以重任的人,可不是那种能被随便糊弄过去的小鱼小虾,所以葛成阿登时向前跨上一步,眼神中凶光乍现,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的架势。

燕志云虽然在这定州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但眼前这人一凶起来,他心中还是发憷得不行,葛成阿有一个响亮的外号“葛疯牛”,不是因为他长得壮实,而是因为他发起怒来,就和牛一样,赤红着双眼,啥后果都不会顾及。

这个外号不仅对窥视燕国的敌人有着强大的威慑力,对燕国国内的一些宵小之辈,也是颇有功效。

这不,葛成阿一有让怒火放飞自我的苗头,燕志云就赶忙开口认怂:“葛将军放心,流民的食宿问题,今日就能得到改善,我这就吩咐下去,不仅如此,那些胆敢打发国难财,中饱私囊、贪得无厌的蛀虫,我也会一并查处。”

葛成阿盯着燕志云看了半晌,这才神情缓和了些,心道这家伙的秉性和他的名字还真没半文钱的关系。

“如此就有劳燕大人了,另外还有一事,这几日那些流民中似乎多出来了一些不安分的人,在百姓之中煽风点火,制造谣言,还请燕大人派遣巡防营的弟兄多费费心,尽早把这些家伙揪出来。”

见燕志云应承了下来,葛成阿张口又说了第二个事情,虽然听起来还是挺客套的,但配上他那冷冰冰不带一丝感**彩的声音,吓得燕志云全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葛将军如此不辞辛劳,为国为民,等这次胡蒙人退了,本官一定要向陛下上奏一本,为将军请功。

燕志云满脸堆着笑容,看起来十分亲和,言语中满是对葛成阿的夸赞和褒奖之词,若是以前,葛成阿说不得还要与他客套客套,说一些感激的话,不过现在,交代完事情的葛成阿只是微微一抱拳,连个告辞也不说,转身就向大门走去。

葛成阿一走,大厅内那股让燕志云差点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瞬间就消失无踪,燕志云的脸色依然保持着和善的笑意,只有当面对那一双如同鹫眼一般的双眼时,才会感觉到他此时内心的可怕,那是一种恨不得剥皮抽筋的愤怒。

嘴角扯出一缕诡异的弧线,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在下一刻全部消失殆尽,一声轻快的小曲儿从燕志云的口中哼出,然后他就像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人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眯着双眼,双手就着口中小曲儿的拍子,一声响过一声地从这凉城都督府的大厅内,幽幽荡去。

……

肴关是一座修筑在群山之间的险关,平静的子母河上游就在它的关口开始变得奔腾,因为群山环绕的问题,这里的河道变得比前面的窄了许多,所以河水的流速变得更快,也更汹涌。

肴关的正大门并不像寻常关隘的大门那般高大雄伟,而是一片绵延里许的水寨,无数根被削得十分尖锐的木柱此起彼伏地深深插入水下,将寨内和寨外分割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外部的子母河依然保持着她本能的野性,但寨内的水流就变得十分平温和柔顺,若有人想要进入寨门,就需要去对面上游五里处的官渡驾船,然后在经过此地特训之后的船师的操控下,一路顺流而下,才能准确无误地进入水寨大门。

只要稍微操控有了失误,那就只能错过寨门,一直到下游五十里外的地方水势才会微微放缓,船上之人也才能在那边设立的码头处下船,然后翻越群山峻岭,回到上船的地方,若想骑马走官道,则要经云中到定平,绕一个大圈子,这区区五十里水路,就是肴关最倚仗的天堑。

燕无忌已经算是这的熟人了,其实在这当差的兵士,每一个的眼力都是极好,只要是在这里出现过的人,他们绝对能清楚的记得你的模样,再匹配上你的名字和军职,虽说有时候可能会有些偏差,但都**不离十。

负责引渡燕无忌的船师也是上一次载他的那人,所以两人之间也算是熟人,只是上次燕无忌的军职是一名都尉,但这一次却已经是位千总了。

别看两者似乎只差了几级,但就是这几级的差距,可能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来,毕竟千总已经属于将官的行列,与都尉这样的校尉级军官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所以这船师着实被这平步青云的速度吓了一跳。

燕无忌安静地坐在船上,这种运送一两个人的船只并不大,所以有一名船师负责操控就足够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对面船师轻描淡写般将小船驾驶得轻稳快捷,就如同一只浮水的野鹅。

看得出神的燕无忌被一声轻笑拉了回来,循声望去,是对面的船师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见将军看得入神,不免笑出声来,还望见谅。”船师出声道歉,但由于双手要操控着船桨,所以并没有抱拳行礼等寻常仪式。

燕无忌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介意,然后开口道:“这水道操控可有章法,还是说全凭感觉?”

船师点了点头,“自然有章法,若只凭感觉,也不知道多少新手要折在这湍急的河水之中,就算如此,每年新来的那些家伙,有一半也都去给子母河里的河神当了祭品。”

“那……”船夫一个急速右摆,让燕无忌紧张得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在这湍急的水流中剧烈晃动了两下,船身横摆而过,渐渐调了个头,换成了燕无忌在上游,船师在下游。

虽然是第二次了,但情况并不比第一次好上多少,而对面的船师则嘿嘿地笑了笑,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们还愿意在这里做下去?”接着刚才的问题。

船师摇了摇头道:“就这么个手艺了,别的什么又干不了,而且这差事待遇也还不错,就指着它养活一家老小呢。

再说了,这里虽然容易发生意外,但熟练之后,也就那么回事儿,可比不得上阵打仗,十个人去,能全身而回那么两三个都是了不得的了,所以我们这些人都挺知足的,也念着朝廷的好,别的做不了,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事罢了。”

燕无忌点了点头,便又将注意力放到湍急的水面。

快到营寨门口的时候,船师拾起船上的那个长竹竿,燕无忌很明显看见他用眼角瞄着门口的某个点,然后在下一瞬间,迅速将竹竿撑入水中,此时的船已经在船师的控制下靠近了河流边缘,这一竹竿下去,船身便缓缓滑向营寨门口那片缓慢的流域。

等到船身再次横起时,船师又是猛的一下,船身承力而前,顺利脱离了子母河那湍急的水流区域,缓缓向着水寨大门划去。

“五里阎王路,一桨开生门。”一声高亢的对语敲开了水寨紧闭的大门,燕无忌所乘的小船如一条归家的鱼儿,窜了进去。

入了水寨,里面是一根根尖锐木桩七零八落地插入水中,水面流出半人高的尖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片水木大阵,燕无忌曾不止一次听说过,也知道这片大阵是自己的祖父燕拓拓所创,说起来也算是与他家有了些渊源。

这绵延数里的水域,组成了一个名为十八连环坞水木大阵,每一坞的阵形都各有不同,而且及其玄妙,若是没有专人引导,船只要想走出去,虽然不说是不可能,但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船师仅仅只能送到门口,便有另外一艘小船前来接应,而规矩,就是上船之人必须用布带将眼睛蒙住,这当然也是为了保住十八连环坞阵法的秘密。

要走过这几里水寨,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燕无忌说来也是个坦荡的人,索性就趁着这会儿养养神,于是眼睛一闭,躺在小船上就这样在水波声中,悠悠地睡了过去。

第九十一章?祸乱

迷蒙之中,燕无忌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可能是因为连续几天急速赶路的缘故,疲惫的身体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竟在小船上就那样睡着了。

“燕将军?”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有些耳熟,但脑袋还处于混沌状态的燕无忌一时还想不起来。

燕无忌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抓住船舷支起身来,一个迷糊的面孔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燕无忌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涣散的眼睛有了焦距,这才看清面前之人。

“宋涛?你怎么在这?”

这人正是前段时间被邱信派往肴关送信的宋涛,原本他是准备报信之后就立刻返回歇马镇复命的,可惜在他走到定平的时候,就被告知 歇马镇已经被胡蒙围困,他一个人是根本回不去的,在定平宣府按的委托下,他只能立刻快马加鞭,又跑回肴关将这个消息传递上去。

在肴关又待了两日,宋涛心中总是觉得七上八下的,于是今天又请命返回定州,打探情况,就在他准备乘船离开肴关的时候,就见到了几艘小船从外面进来,本来他还不知道来人是谁,因为燕无忌是躺在船里的,待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他,心中既激动,又有着不好的预感。

“元帅在何处,速带我去见他。”虽然是故人相见,但燕无忌现在还没有心思和他坐下来东南西北地闲聊一阵,因为歇马镇的情况,实在等不得。

宋涛摇了摇头,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小校来说,是没有资格申请觐见燕护的,寻常与他对接的,也不过是负责情报事宜的一名将军。

燕无忌自然明白这点,对着宋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你先别走,等我们一块儿,歇马镇现在情况很不妙。”

说完,燕无忌将目光看向宋涛身后的一名校尉道:“麻烦你替我安置一下这几个弟兄,我们都是从歇马镇一路马不停蹄跑来的,身体着实疲惫。”

那校尉抱拳应是,回身与燕无忌的几名亲卫交流了两句,在燕无忌点头之后,便领着几人先行离去。

“你……”

“我随你一块去。”

燕无忌正想问宋涛在哪等他,倒是被宋涛抢先答了上来,燕无忌犹豫了一下,便笑着点头道:“走!”

士兵来报时,燕护正在和负责辎重后勤的军需官商量着出兵之后的辎重补给和运输问题,毕竟士兵吃饱了,才有力气上阵杀敌。

定州的后勤物资存放地点主要有两处,一是凉城,二是与蜀州相邻的定水,凉城的物资来源主要是本地和肴州这边输送过去的。

定水则主要是接纳蜀州那边的物资补给。

听闻燕无忌的到来,燕护起初有着一丝惊喜,但随后脸色便沉了下来,因为邱信在给他的信中写得明明白白,若歇马镇的形势没有危险的话,那么他是绝对不会派燕无忌离开歇马镇前来肴关报信的。

但现在燕无忌就站在门外,那也就意味着歇马镇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去叫他进来。”

燕护和身边的那名

老将对望了一眼,彼此都能见到对方眼中的忧虑。

燕无忌在士兵的传唤之下,很快就走了进来,相比于上一次的见面,这一次的燕无忌显得更加稳健了一些。

“看来这个千总的位置,他已经能够拿捏了。”燕护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见过燕元帅,见过何大将军。”燕无忌单膝而跪,用一个标准的军礼觐见着西北军团的最高统帅。

“起来吧。”燕护下巴微扬,虽然他严格要求在这种正式场面,没有父子,只有将帅,但不自觉间,举手投足还是充斥着对燕无忌的宠爱。

一旁的何老将军微微一笑,这种温馨的场面,的确很触动人心。

这人全名何有财,统管着整个西北军团的后勤辎重,权利很大,在军中的地位也极高,虽然名字听起来很俗,但他的人却一点都不俗,是一个握枪能杀敌,提笔能作诗的儒将,军事才能不低,文学造诣更高。

何有财早年便于燕护相交,成为知己好友,后来在燕护的邀请下,成了他的幕僚,再后来随着燕护镇守一方,冲锋陷阵,运筹帷幄,一样也不落下,让燕护直叹“交对朋友了”。

如今两人都年事已高,燕护因为是一军统帅,所以暂时还卸不下身上的担子,而何有财已经由前线转至幕后,专心为西北军团打理后勤事宜了。

因为和燕护关系很近,所以何有财与燕无忌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属于那种看着燕无忌长大的长辈,虽然交流不多,但这并不影响燕无忌对他的尊重。

两人对视一笑,燕无忌便将目光转到燕护身上,再次抱拳道:“元帅,胡蒙六万大军已经南下至歇马镇城外,邱营帅为防不测,所以派末将前来求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燕护与何有财都不约而同地互望了一眼,”六万!”这绝对不是打秋风会出现的规模。

那么,胡蒙此举,来势凶凶啊!

燕护可以肯定,在这之后,胡蒙还会有更大规模的军团南下,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见可列的身影,而这种大规模的战斗,怎么可能少得了他。

所以燕护断定,这六万只会是胡蒙的先锋部队,真正的主力,还在蛰伏之中,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将会在可列的带领下,如狼群一般,向着大燕疯狂扑来。

如今就看他们准备下口的地方是哪了,是定州!还是汉月关!

“云中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郝子峰的三万锋刃军已经集结完毕,辎重物资这两天也会陆续抵达,只要一声令下,大军随时可以开拔。”何有财对这些军队调动的信息了若指掌,这也是燕护十分信耐他的原因之一。

他说两天内物资都会就位,那么燕护从不担心在第三天部队会不会有还没接收到补给的情况。

燕护沉吟片刻,对着燕无忌道:“按照行程来算,从这到云中刚好两天时间,拿着我的帅令去云中走一趟,告诉郝子峰立刻拔营北上,驰援歇马镇。”

是!”燕无忌领命而去,却听身后燕护的声音传来“情况紧急,沿途在船上好好休息一下,照顾好自己。”

燕无忌心中想笑,感觉这两年这位威震一方的燕大帅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话让燕无忌心中很温暖。

回身郑重地再次抱拳一礼,燕无忌便毫不停留地向外面走去。

“你在担心他?”何有财的声音,有些调侃的味道。

“没哪个父亲会不担心儿子,我心又不是石头做的。”燕护白了他一眼,也只有与何有财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感觉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何有财眼神微微一黯,“若是当初你也能多为她想想,她应该也不会抱着那么多遗憾而去吧。”

燕护双目瞬间怒瞪,但片刻之后便布满了歉意和悔恨,“你没机会啦,祈祷下辈子争取早点遇见她吧。”

“哼!”似乎有些不屑,何有财笑骂一声,“你这老小子!”

燕护仰头看着那片被云霞遮盖的天空,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何有财:

“她在那上面过得还好吧?”

“应该是位美丽的仙子。”

“那也是我夫人。”

“呵!梦吧!”

……

子时,燕京

燕京城虽然繁荣,但若非重要节日,子时的城内也已经变得寂寥空旷了起来,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个夜市的摊主推着小车归家的身影,但更多的只有更夫报更的锣声。

一抹黑影在夜色中从北向南急速闪动,此时若有人看到,一定会被这个黑影吓一大跳,因为他并不是因为夜色的掩盖而变成黑色,而是他本身从上而下都由一股黑色的气息包裹着,就像是火焰将木头烧焦后冒出的黑烟,十分浓烈。

他的眼睛虽然也有黑烟遮挡,但细看下去,能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眸深处,是一团灼人的火红,如同火山口内翻滚的岩浆,随时都有迸发的可能。

这个黑影的身形在城内的房屋之上迅速闪动,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他就已经跃出了百丈的距离。

而此时在城南一处破败的小院内,有一老一少正围着一张八仙桌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老者神色淡然地捻起一颗白棋,然后在年轻人的注视下,缓缓落入棋盘之内,接着那年轻人眉头一皱,手中捻起的黑棋棋子似乎变得有些沉重,在年轻人手里犹豫片刻,最终被那年轻人扔了回去。

老者呵呵一笑道:“棋力虽然还是很烂,但心境却大有长劲。”

年轻人似有不服,但想想刚才下的几盘,却是与以前一般无二,三两下就被对面那老头儿给收拾了,于是吐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然后无所谓的笑了笑。

老者赞许地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面色一沉,对面的年轻人也是同样变得严肃了起来,双方互看了一眼,同时道上一句:“来了!”

ps:准备一百章的时候上架,心好方

第九十二章?火耗子

黑影不断闪烁着由远及近,在落到二人所藏的那个小院屋顶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着燕京港外面冲去。

“被发现了!”年轻人有些惊讶,但并不慌乱。

老者点了点头,相比年轻人更显沉稳一些,“还是小看了这东西。”

话音刚落,屋内老者的身影便眨眼间变淡消散。

年轻人抓了抓头,这动作和他的形象显得不怎么搭,嗫嚅道:“这孔老头儿还真喜欢卖弄。”

这两人正是锦鸿和孔文生,而他们今夜的目标,便是刚才从这里经过的那个黑影。

这黑影不知究竟是什么,连孔文生也不清楚,只有亲眼见过之后,或许才能判断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家伙绝对不属于这方世界,极有可能是从藏云雪域逃出来的。

所以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孔文生将之前的那条巨蛇尸体扔到了燕京港外三十里的子母河底。

在藏云雪域有种修行方式,那就是通过吞噬其他修行者的精血来直接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如同普通人吃补品一样,而且对于这些家伙来说,修行者的精血那是大补之物。

但这种方式一直被藏云雪域明面禁止,只要被发现有用这种方式修行的,无论是谁,都将受到来自藏云雪域守护者的神罚,直至形神俱灭。

即便在那种严厉限制下,也还是有顶风作案的,何况在这里,没有了那些规矩的压制,就没了任何顾忌。

面对这样一个现成的大补之物在那等着,它绝对没有理由放过这样的机会。

黑影一个跳跃落到了临水的码头边,抬出一只脚刚落到水面,两者接触的地方就立刻“呲呲”地冒着水汽。

立刻收回迈出的脚步,站在岸边凝目远眺,一张如焦炭般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此时,黑影身后一道幽蓝的细光闪过,便见一位须发皆白的灰袍老者出现在那里,正是刚才追来的孔文生,但不等孔文生有所动作,那个黑影周身突然浓烟大盛,再次跃出,竟比之前要远上一倍。

每一次落入水面,便会响起“呲”的一声,几个起落,那黑影背上竟多了一对如同翅膀一般的烟雾,而它也不再通过跳跃向前移动,就像是雏鹰刚开始学会飞行一般,起初是贴着水面起落,然后越飞越高。

站在原地的孔文生望见这一幕,眉头一皱,眼前这家伙在刚才只是因为水的阻拦就得到了突破,其潜力不可估量。

现在孔文生还有把握胜他,但就其刚才的表现来看,后面是否会遇强则强,脸孔文生心中也没有底。

但细想下来,孔文生现在已经是结尘境界,对方就算再遇强则强,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能跨境。

天地法则之下,这种奇迹是不可能存在的。

轻吐一口浊气,孔文生的身形再次虚化,锦鸿也在这时从空中落了下来,看了一眼身边虚化的孔文生,右脚一踏,熟练地御空而起,向着港外疾射而去。

距离燕京港口三十里外的一处宽阔水域,平静的水面上迎来了一粒躁动的黑点,这个黑点在水面上驻足良久,一下一下地试

探着,每一次都会发出“呲呲”声,如同烧焦的木炭扔入水中的场景一般。

离得近些,只见这黑影逐渐将周身的黑烟凝聚在脚下,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脚落在水面,果然就不会再有那奇怪的声音响起。

但过了不到两息时间,那声音又再次响起,黑影迅速震动着背上的黑雾翅膀,让身体脱离水面,同时还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响彻在这片夜色下的空旷。

一道幽蓝闪过,孔文生再次出现在距离黑影约有百丈的地方,古波不惊的脸上不带任何神色,就那样静静地瞧着黑影如猫戏鱼的样子。

几番试探,黑影怒气冲冲的朝着江面大声怒吼起来,目光却在悄悄瞟向远处的孔文生,一丝贪婪的神色从他的眼睛中闪过,随后背上的翅膀一震,下一瞬就来到了孔文生的面前。

面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的孔文生,黑影漆黑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个火红色的大嘴,而且越张越大,如同狰狞的恶魔,向着孔文生的头部咬去。

“咔”如同利刃刺在玻璃上一样,火红的大嘴生生停在了距离孔文生头顶不到一尺的地方,便再难寸进。

一层幽蓝的光罩不知何时悄然覆盖在了孔文生的身前,那被黑影啃噬的地方一道一道不停地闪烁着光芒,如同锋利的刀刃,正在进行无情地切割。

“呜…呜…”如同痛苦的哀鸣,黑影显然有些忍受不住来自孔文生的攻击,一缕缕火红的极武气息自它口中如同血液一般,顺着孔文生的护体罩子流出,所过之处,皆是白雾森森,与熔岩流过冰面一般无二。

僵持之际,一缕紫色的寒芒自黑影左侧袭来,那黑影怪吼一声,全身的黑气瞬间被点燃,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连孔文生也被包裹了进去。

然后片刻,一道蓝色剑光闪过,那团火球自内部被强行划开了一条口子,一缕幽蓝闪过,孔文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距火球数十丈以外的地方。

锦鸿见此,便收招立于一旁,他刚才出招的本意,也只是想帮助孔文生摆脱纠缠而已。

再次一声怒吼,原本漆黑的黑影此时已经成了一个火人,在背后如同火云般的羽翼衬托下显得威风凌凌。

孔文生一个闪身来到了锦鸿身边,轻声道:“小心一些,这是一只火耗子。”

“啥?”有些不敢相信的锦鸿转头瞧了孔文生一眼,似乎是想弄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孔文生现在,显然没有开玩笑的那个心情,再次补充道:“火耗子!”

“那是什么东西?”

“藏云雪域里一种人人喊打的东西,特点是用他那堪比岩浆的灼热极武,将目标一点点熔化,然后吞噬,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孔文生眼中显现出了明显的忌惮神色。

这火耗子的极武与其他的不同,他们与生俱来的极武便极具侵蚀性,它们可以轻易地用自己的极武气息破开别人的防御,然后毫无阻碍的啃噬对方的本体。

在火耗子的面前,所有极武修行者就如同脱去外壳的软体动物,毫无防御可言。

刚才若是不孔文生仗着境界压制,用雄浑的极武不断填补着被火耗子侵蚀的护

罩,此时的他,可能已经成了对方口中的补品了。

这些东西无法和锦鸿细说,所以孔文生暂时只能叮嘱一句:“尽量与它拉开距离,不要被缠住了。”

还有经过对方刚才的表现,孔文生又补充了道:“它可能怕水。”

话不能说满,而且还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上面,锦鸿会意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那火人的时候,眼中也是布满了戒备。

火耗子再次用咆哮向眼前的两人展示着自己的愤怒,狂吼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音色,若有普通人在场,此时便已经被这声怒吼震得七窍流血而亡。

孔文生与锦鸿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便同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拉开了一些距离,与火耗子形成三角,以此来避免被它同时缠住,而且相互之间还可以彼此支援。

就在锦鸿刚好停住身形的那一刻,火耗子那灵活的身影就已经拖着长长的火焰扑了过来,锦鸿见此,心中叹道:“果然藏云雪域出来的家伙,没一个是不带脑子的,上上个诡计多端,上一个喜欢使诈,这个竟然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想归想,但身体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任何迟疑,在火耗子扑来的那一刻,锦鸿身形一闪,堪堪避开对方袭来的利爪,同时回身一道紫色的剑气斩去,被对方一爪就给拍散了。

锦鸿当然没指望这么一招,就能把对方给收拾了,他心中明白,这一剑对于像李四娘这种正常的极武修行者来说,可能是威力强大无匹,但在这种妖物的面前,还真的不够看。

这一招打出,其用意是在试探对方的虚实,同时也是为了不让对方再次追击过来。

孔文生在火耗子身形停下的那一刻,也是长剑急甩,一道道湛蓝的剑气凝成数朵莲花,瞬间将火耗子团团包围,无数剑气临身而下,那火耗子虽然速度极快,但面对这种狂轰滥炸式的攻击,也有些顾此失彼的狼狈感。

那些剑气虽然磅礴,但斩去的时间却不过瞬息,有好几道剑气是实实在在斩在了火耗子的身体上,随之而来的,就是火耗子周身火焰的剧烈波动,就像是受伤之后的痛苦颤抖。

“吼!”音色微微有了些改变,听起来更加尖锐和高亢。

火耗子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出手偷袭的孔文生,就在锦鸿以为他要对孔文生发起攻击的时候,那道火红的身影又再次在锦鸿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锦鸿再次闪过,只是这次火耗子的速度明显比上次更快了一些,衣襟的下摆因为在移动中向后飘起的缘故,一个边角已经被火耗子的火焰给烧成的灰烬,上面还带着点点火星。

强忍着心中直想骂娘的冲动,锦鸿立刻调集周身极武,他明白再这样一直躲闪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能对这家伙造成实质伤害,所以只能依靠孔文生来伤它,而锦鸿自己,就是那个钓它的饵。

虽然有些不甘每次都当鱼饵,但就目前形势来看,也唯有这样才能拿下这家伙。

想到此处,锦鸿眼神一凛,这家伙速度太快,只要让他停下来,孔文生才有把握出手伤到它。

第九十三章?轻敌

有了主意的锦鸿便决定不再闪躲火耗子的攻击,对着孔文生遥遥喊了一声:

“先生!”

随后手中的长剑朝着火耗子一指,剑身氤氲的紫光愈来愈盛。

孔文生此时正在距离锦鸿左侧五十丈的地方,那一声“先生”和锦鸿随后的动作让他知道了对方心里的计划,虽然他下意识地想要喊出一声“不可”,但理智却告诉他,这的确是目前来说有效的办法。

“只能用全力尽快除掉这只火耗子,以锦鸿的修为,与它缠斗不了几个回合。”孔文生心中暗道,手上淡蓝的长剑此时也逐渐迸发出耀眼的蓝光。

那只火耗子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变化,身上的火焰骤增,一双如同深渊的眼眸紧紧瞪着十丈开外的锦鸿。

只听“锵”的一声,火耗子的十指之上,瞬间长出了一尺长短,如刀刃一般的锋利指甲,上面火光莹莹,一滴滴岩浆一般的东西,顺着指甲向下流了出来。

孔文生与锦鸿心中顿时一紧,因为那滴滴流下的液体,正是刚才从它口中流出,侵蚀孔文生极武护罩的东西。

看来它也是要动真格的了!

火耗子依然向着锦鸿发起突袭,狰狞的长爪在锦鸿的面前狂乱挥动,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火红的液体扑打在锦鸿的极武护罩之上,发出只有侵蚀才会有的独特“呲呲”声。

锦鸿一连挥出数十道剑气,在保证自己不被击中的同时,用着最慢的速度来拖延火耗子的移动速度,以此来保证孔文生有足够的输出时间。

“叮!”趁着火耗子攻击的间歇,锦鸿的长剑一个斜刺,直直刺向对方的咽喉,但在距离咽喉还有半尺的位置,就被那锋利如刀刃的十指挡住。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距离两人原本还有百丈距离的孔文生准确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个瞬闪,只见一缕蓝芒闪过,接着便是数十道幽蓝的剑气瞬间从火耗子的背后降临。

饶是这火耗子身形灵敏,但面对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结尘境高手的全力一击,还是免不得受创,一阵皮开肉绽的声音响过,火耗子口中再次发出一声哀嚎,脱开了与锦鸿之间的缠斗。

因为火耗子全身都被火焰包裹,所以并不能看出它的表情,只是它身上的火焰却不似刚才那般熊熊,想来刚才孔文生的那攻击,已经对他造成了实质性的创伤。

孔文生再次回到火耗子的另一边停下,与锦鸿相互对望,将中间的火耗子紧紧包围起来。

就如锦鸿最初设想的一样,这些能够从藏云雪云溜出来的家伙,没一个脑子是不好使的,现在这火耗子也肯定知道河底的那只巨蛇尸体,就是他们两人为了引诱它出现而设下的圈套。

起初不愿离去,是因为想凭着自己的实力,将眼前这两人一并吞噬掉,但显然它已经意识到这两人并不是好惹的主,特别是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境界上已经实打实地压了它一头。

若不是

仗着自己可以侵蚀别人极武的特长,让两人心生忌惮,估计它早就已经殒落于此。

火耗子火红的眼眸转了转,显然它已经打算放弃河底那个“送到嘴边的补品”,现在是考虑该怎么全身而退的问题了。

锦鸿见对面的火耗子迟迟没有动作,心中迟疑之下,与远处的孔文生用眼神相互交流一番,便长剑一甩,瞬间斩出三十六道紫色剑气,然后尾随着这些凌厉的剑气,欺身扑了上去。

那火耗子见此,顿时身上火光再次剧烈起来,如同炸毛的野猫,一声愤怒的狂啸直冲天际,面对那三十六道急速剑气,一道道灼热的火焰自其身上射出,就像毛发一般密集地对着那些剑气反扑而去。

远远看去,一红一紫两种色彩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剧烈碰撞在了一起,霎时间这片天地犹如极昼,带着炫目的光线,刺痛着漆黑的夜色。

剑气在遇到那片射来的火红后,就像冰块遇见了火焰,急速消融,但也将那一片火红斩出了数道大大的缺口。

一缕紫光闪过,无匹的锋芒盖住了此处的所有繁华,锦鸿手中的长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火耗子的胸口。

远处的孔文生还未来得及出手,此时见锦鸿竟然能够一击得手,眼中有了些许震惊,但随后立刻变换为焦急。

因为从之前的交手,他已经深刻地知道这火耗子的实力如何,如果这样就能轻易得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刚才孔文生自己的那一招已经彻底将对方击溃。

但孔文生明白,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锦鸿作为此时的当事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手中的那把长剑所刺下的感觉。

并没有刺中实物的感觉,反而如同刺中了一团棉花,绵软无力,找不到着力感,一种不安的情绪在锦鸿心中悄然滋生。

而那火耗子被长剑刺中的地方,此时正有一团火焰漩涡在那里缓缓旋转着,它就像无尽的深渊,正急速吞噬着从长剑上传递过来的极武之力。

火耗子眼眸森森,紧紧与锦鸿的双眼对视着,它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一丝不安,而锦鸿也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几许得意。

锦鸿不敢抽身,因为现在那火耗子正极力向自己压来,而长剑便是两人保持距离的唯一屏障,虽然长剑的另一端正被火焰漩涡无情地吞噬着自身的极武,但锦鸿不敢撤去,只能不断调集全身的极武去弥补被漩涡吞噬掉的空缺。

因为这长剑一旦消失,火耗子就可以扑到锦鸿的身上,用它那可怕的火红熔液,将锦鸿瞬间吞噬。

锦鸿不得不承认,方才是自己有些轻敌了。

“大胆妖孽!”一股咬牙的怒吼自身后响起,那是孔文生心中焦虑的施放,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

锦鸿的极武修为较那火耗子要弱上许多,此时还在不断被消耗,此时的锦鸿就如同那火耗子手中的人质一般无二,让孔文生在这

方世界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

正在孔文生犹豫之时,那火耗子突然狰狞一笑,手中长爪一探,就向锦鸿的胸口划来。

“呲呲呲”一连串侵蚀的声音响过,锦鸿运起周身极武硬抗了对方这致命地一击,而此时他身上的极武护罩也应声而碎,震得锦鸿五内具颤。

“噗…”

一口鲜血自锦鸿口中喷出,心道:“今天估计得交代在这了。”

望着不远处脸色不再沉稳的孔文生,有些遗憾地说道:

“抱歉了先生,出手吧。”

火耗子似乎听懂了锦鸿的话,尖啸一声,迅速将锦鸿对着孔文生,而自己则缩在锦鸿的身体后面。

孔文生将手中的长剑紧了又紧,他并不是个犹犹豫豫的人,但这一刻,他是真的下不了那个决心。

如此片刻,孔文生突然对着那个火耗子开口道:

“我知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做个交易,你放了他,我也放了你,河底的那条巨蛇尸体也归你,如何?”

“先生?”锦鸿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来。

而火耗子就像没听懂一般,依然躲在锦鸿身后,没有任何反应。

孔文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凌厉了起来,而且可以明显感觉出里面的杀气,“你要知道,如果非要闹个鱼死网破,虽然你能杀了他,但依你现在这种情况,也是休想在我手中走掉的。”

话音落后,那火耗子却是轻吼一声,背上火云一般的翅膀快速震动两下,推着锦鸿的身体向着孔文生冲去。

孔文生眼中神色一松,立刻为它让开道路,果见火耗子并未停留,一直推着锦鸿向着燕京城急速飞去。

孔文生身形闪动,紧紧跟在火耗子身后,手中湛蓝长剑依然紧握,毕竟人心不古,何况是这种邪恶的妖物。

火耗子来到燕京港正上空,朝着身后的孔文生轻吼了两声,然后再次调转它与锦鸿的位置,让锦鸿背对着孔文生,缓缓后退。

而此时的锦鸿极武已经透支到了极限,锦鸿手中的那柄长剑已经变得十分淡薄,要不是孔文生与那火耗子之间有了约定,估计锦鸿现在就已经成了火耗子腹中的补品。

快要退出城南区域的时候,此地已算是城中心,火耗子一掌拍在锦鸿的肩上,已经虚弱无比的锦鸿在这一掌的力道下,顺势倒飞而去,孔文生见状慌忙闪到锦鸿身后将其接住,再抬头看向前面时,火耗子的身影已经去得极远。

没时间去管那远遁的火耗子,孔文生仔细查看了一下锦鸿的伤势,虽然伤势比较严重,甚至损了经脉,但好在命是保住。

“呼…”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孔文生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是落下了,找了找方向,便带着锦鸿往孔府而去。

至于那条巨蛇的尸体,孔文生暂时没有心思去管它,至于会不会被那火耗子得了去,孔文生并不担心这个,因为那东西怕水。

第九十四章?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孔文生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边看着书,锦鸿醒转的声音让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目光转了过来,眼中尽是关切之色,但口中却好不留情面地呵斥道:

“你小子是嫌命太长了是吧?竟敢和那东西硬碰硬!”

锦鸿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以对,因为前晚那一击确实过于莽撞,本来他和孔文生是处于上风的,但就因为这一招的轻敌,让形式逆转。

“是我的轻敌导致了失败,抱……歉。”不习惯道歉的锦鸿,后面两个字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孔文生心中有些好笑,锦鸿在他面前说抱歉还是第一次,但表面还是扳着一张脸严肃道:“我是在和你讨论击杀失败的原因吗?”

“那先生的意思是?”锦鸿有些茫然。

“唉”又是一声叹息。

“天地之间,仁者之道寥寥无几,要培养出一个如你这般的人,更是难上加难,虽说我等的责任是守护这方天地的安宁,但也该不是那种轻言赴死。

要知道活着,才能继续守护,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你如此年轻就到了这般境界,将来的成就必将远超于我,所以你活着,就是对这方世界最大的保障。”

锦鸿心中一暖,嘿嘿傻笑两声,惹来孔文生的一阵嫌弃。

“能动就自己起来,把桌上的这碗药喝了。”孔文生和锦鸿一样,都是不喜欢向别人展露自己内心柔软面的人,所以很多温馨的话题,都是点到为止就好。

此时彼此又恢复了往日里互相嫌弃的场面,孔文生撂下一句话后,抓起桌上那本书就向外走去。

锦鸿撇了撇嘴,暗道一句“有啥了不起”,然后摸摸索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只是左肩因为火耗子最后那一掌的缘故,此时变得十分生疼。

还未走出门的孔文生一直用眼角的余光飘着锦鸿,见此脸上颇为满意地笑了笑,补充道:“长风那丫头来看你几趟了,昨夜也是她在这照料你,今早因为有朝会,所以早早便回宫里去了,你要是能走动的话,去给她报声平安吧。”

端起药碗正咕噜咕噜大大喝了两口的锦鸿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继续给自己灌着碗里的药。

孔文生准备的药,一滴都不能剩,都是上等货!

……

燕长风现在的心中有些乱糟糟的,今早的朝会她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朝堂上议的事情大致也都是围绕着定州那边胡蒙寇边而展开的。

她虽然知道这很重要,但依然无法和往常一样集中精神去听这些朝臣们在说些什么,当问到自己的时候,也都是用“嗯”和“哦”应付过去。

满脑子想的都是锦鸿的伤情,是好转了还是恶化了,有没有醒,醒了的话有没有吃东西等等等等。

就连下朝的时候,也是锦然在旁边连着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一出太景殿,燕长风便打算直奔孔府而去,只是在香儿的提醒下,她才意识到这一身朝服过于隆重,也过于累赘了,所以心中焦急的燕长风便一路快步走回寝宫,准备换身衣裳。

锦鸿虽然受伤颇重,但在孔文生的全力调养下,已经没什

么大碍,只是经脉受损却非药物可以医治,所以这段时间,孔文生要求锦鸿不得再过份催动极武,就和寻常人一样,要静静调理。

朝会一直持续到接近晌午才结束,而锦鸿却已经在燕长风的寝宫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

今日轮到香儿陪着燕长风去上朝,灵儿留下来负责整理寝宫,和打扫清洁。

锦鸿有一步没一步地在寝宫门口来回踱步,眼睛不时向着太景殿得方向瞧去,一旁忙完后闲下来的灵儿轻轻抿嘴一笑,想叫锦鸿进去坐会儿,但又不好开口。

端了一杯茶来到锦鸿身旁道:“想必朝会这会儿应该已经结束了,锦公子先喝口水,稍等片刻,公主她们马上就回来了。”

这话一说,把锦鸿倒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毕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倒也不显得生分,锦鸿嘿嘿一笑,便也停下了踱来踱去的步子,接过灵儿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呐,回来了”

锦鸿回头看去,果见一声朝服正装的燕长风正火急火燎地向着这边赶来,俏丽的面孔上满是焦虑与沉思,后面的香儿一路小跑地跟着,显得有些吃力。

慌忙将手中茶杯递回给灵儿,锦鸿回过身来,就站在那最上面的台阶上,看着燕长风的身影,静静地笑着。

正低着头匆忙赶路的燕长风似乎也感觉到有道目光锁定着自己,慌忙抬起头来,一双好看的眼睛正好接上锦鸿递来的目光,竟不由得有些痴了。

“长风”锦鸿轻声唤道,就如同一股清泉漫过。

虽然两人都在燕京,虽然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各自有着各自的事情要做,特别是这段时间,自从燕长风坐上监国的位置之后,上午一大早就要临朝听政,下午要去御书房批阅奏章,等到奏章差不多处理完,天上都已经是星罗密布,此后还要去燕书以的寝宫汇报这一天的事情,商讨政事直到深夜。

就是这样的生活,燕长风的时间挤压得没有一丝半点的自由,而对于锦鸿,前段时间燕京港盛传的蛇妖与仙人之事,虽然她未曾亲眼见到,但也能猜出这件事与锦鸿密不可分。

正如孔文生曾今当着她的面告诉锦鸿的那般,“这是一件需要搏命,却没有好处的事情,不为财,不为权,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天地正道。”

所以这么久锦鸿没来找她,燕长风心里也只有担心,并无埋怨,而自从蛇妖之事后,锦鸿就再也没了半点音讯,直到昨天,燕长风对锦鸿的担心和焦虑达到了极限。

好在如今的她在极武上已经有了大幅提升,虽然还不能御空而行,但飞檐走壁的功夫已经算是到了极致,所以出宫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本来想直接去安平君府,但最终还是决定先到孔府问问孔文生,哪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锦鸿。

好在孔文生及时告诉了她锦鸿并无大碍,否则燕长风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她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在锦鸿的床边守了一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感受着他平稳的脉动,燕长风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来。

此时见到那个让她担惊受怕的家伙正站在不远处冲着自己傻

笑,燕长风欣喜的同时,一阵气哭和委屈又同时袭上心头,装作没有见到这恼人的家伙,自顾自地往寝宫走去。

“嘎!”锦鸿脑子一阵短路,但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症结所在,苦笑一声后,快速追了上去。

燕长风率先进入屋内,反手就将房门给关上,但就在想要扣上门闩的时候,又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惹得屋内的灵儿在一旁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燕长风羞恼地瞪了灵儿一眼,却见那丫头不仅不怕自己,还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长风”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伴随着锦鸿略带歉意的呼唤。

燕长风懒得理他,回身往屋内走去,朝着灵儿扔下一句:“就说我累了,不想见客。”

灵儿会意地点了点头,向着屋外喊道:“公主说她累了,不想见客……”

那个“客”字在灵儿口中拉得特别长,屋外的锦鸿又轻轻叩了两下,正准备说话,原本落在后面的香儿一步抢了上来,一掌就把门拍开,然后得意地瞟了瞟一旁目瞪口呆的锦鸿。

似乎在说:“看吧,你还是没我了解咱们公主殿下。”

锦鸿又转头看了看屋内的灵儿,在看到对方点头后,他的脸上顿时绽开了花儿来,小心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向着两女再三确认后,便一溜烟儿地往里面跑去。

香儿和灵儿对望了一眼,十分默契的走了出来,然后一人一边,随手将房门给带上。

锦鸿虽然知道燕长风并没有真与他置气,但此时还是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轻轻放缓了脚步来到内屋,只见燕长风现在费力地去摘帽子后面的簪子,但似乎不得其法,又可能是看不见的缘故,所以一直没取下来。

燕长风有些懊恼地准备喊那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时,一只温和的大手轻轻地将她的手背包裹了起来。

握着发簪的小手微微一僵,在大手的引领下缓缓放开了簪子回到前面,

“对不起!”

锦鸿想了很多去讨好或者逗趣燕长风的话,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嗫嚅了半天,吐出这三个字来。

燕长风并没有回头去看锦鸿,因为不需要,现在她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锦鸿就在她身后,握着自己的手,贴着自己的心。

“唉…”良久,燕长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转过来面向锦鸿,眼中虽然有着雾气,但脸上却带着浅笑,“以后不能再这样对我了,至少要让我知道你在哪,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虽然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但锦鸿岂能不明白其中所包含的压抑和痛苦。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成了失踪户口,这段时间里与她的世界脱离得干干净净,让她独自一人去承受所有压力的同时,还要为自己担惊受怕。

一股浓浓的歉意自锦鸿心中升起,然后化为柔软的呵护,化为坚毅的守护,“若连眼前人都守护不了,那去守护天下又有何意义?”

虽有“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锦鸿在这一刻,却更加信奉“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第九十五章?被猜中了

无声地将面前的挚爱揽入怀中,锦鸿知道,现在任何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有真正的行动,用行动来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有多在乎她,有多爱她。

燕长风对于这期待已久,又显得有些突兀的拥抱没有一丝抗拒,就这样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口,微仰着头,听着他的心,此刻在为一个名叫燕长风的女子跳动,看着他的眼,此刻在为她而明亮,感受着他的呼吸,此刻在为她而起伏。

这就是他的怀抱,属于燕长风的怀抱,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让燕长风感到满足的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呼吸变得有些细微的急促了起来。

如此细微的变化若是在平时,可能察觉不出来,但现在,就在这一间安静的房间内,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炙热心脏,彼此的一举一动,甚至血液的流动都能清楚感知。

燕长风还是那样贴在锦鸿的胸口,微仰着脑袋,只是眼睛已经缓缓闭上,一双水润诱人的双唇微张,吐出幽兰一般的气息,完全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锦鸿虽然洒脱不羁,但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往日里在燕长风身边各种惹得对方嗔怒不已的脸皮,在此刻似乎全都被他抛到脑后。

因为刚下朝的缘故,燕长风脸上的妆容犹在,高贵而威严,配上那一身凤袍,原本就有着倾世容颜的女子,在这一番妆容打扮地加持下,有种不怒自威,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而这恰巧将男人最渴望也是最原始的征服欲给激发了出来。

轻轻贴上那两片柔软的唇上,感受着她的温暖与柔和,这次的亲吻不再像以前那般,情到浓时的两人,恨不得将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如何还能忍得住那浅尝辄止的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锦鸿老实的双手也变得不再那么规矩,在缓慢移动着寻找着目标,但因为燕长风没有换下朝服的缘故,那胸口绣着的金丝鸾凤稳稳盘旋在那里,用它坚硬的长喙刺啄想要侵犯的大手。

锦鸿试了好几下,但都无功而返,而对面本来陷入情迷之中的燕长风,一把推开锦鸿还在自己口中肆虐的大嘴,然后“噗呲”一声就笑了起来。

锦鸿狠狠瞪了燕长风胸口的那只金丝鸾凤,苦笑道:“刚才那不算。”

燕长风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子,刚才接吻的时候,忘了取下头上的凤冠,那玩意儿足有好几斤重,这样一直顶在头上都累,更别说一直仰着,后面若不是锦鸿用一只手帮忙扶着,她自己肯定坚持不了这么久。

绝美的脸蛋上还有这刚才亲吻时的红晕,却假装什么都不懂一般,眨着狡黠的双眼反问道:“什么不算?”

锦鸿心中一笑,暗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没事没事,来来来,我先帮你卸了这一身碍事的东西。”不由分说的,锦鸿将燕长风转了过去,然后将她按下再次坐在铜镜前。

虽然锦鸿以前并没有弄过这些东西,但男人有些时候的潜力是不可低估的,特别是在有原始之力支配的时候。

在燕长风略带羞涩的引导下,三下五除二,就将复杂的凤冠给取了下来。

长发柔顺地淌了下来,三千乌丝让原本高贵的燕长风更填了一丝妩媚,对着镜中的她,身后的锦鸿竟不由的有些痴了。

“呆子,看够了吗?”燕长风心中欢喜,在这最好的

年纪,遇见最好的他,而他也恰好喜欢着现在的自己,这样一个完美的闭环,怎能不让人满足。

“女儿悦己者荣”不正是对此刻最好的诠释么?

回过神来的锦鸿傻傻一笑,倒呼应了那一声“呆子”。

“看不够,这位仙子为何谪落凡尘?”

“有个家伙,五百年前偷了我一件东西,我来找他要回来。”

“好大胆子,偷了什么?”

“心!”

锦鸿温柔地笑着、看着、轻抚着铜镜中的玉人,“那小毛贼怕是已经转世轮回不知多少次了吧,不过,我这有颗心,想要送给仙子,现在要吗?”

燕长风回过身来,抬头望着那人,眼中的水雾隐现,嘴角却是甜蜜的浅笑,还有需要什么话语吗?

锦鸿缓缓将她拉起,再次拥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嘴贴上那如凝脂一般的耳朵,有些恶作剧地微微呵出一口气,怀中的玉人便反应强烈的微微一颤。

“把外套也换掉!”语气很温柔,但语言有些不容反抗的霸道。

现在虽然已是秋末,但厚重的朝服依然显得有些厚实,所以燕长风的朝服之内也不过穿了一件贴身的里衣。

要知道女孩子家的贴身衣物,那是只能给自己夫君看的,此时锦鸿提出这个要求,自己倒是显得不见外。

燕长风嗔怪地瞪了锦鸿一眼,让这家伙刚刚极具膨胀的狗胆瞬间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可接下来让他匪夷所思的场面却出现在了眼前。

燕长风娇俏的面容含着羞红,微微犹豫片刻,便轻轻咬着下嘴唇,灵动的手指缓缓解开凤袍的扣子。

不过片刻,凤袍便从燕长风的身上缓缓滑落,细若凝脂,美如白玉的香肩玉臂便**的呈现在了锦鸿的眼前。

而这时的锦大公子,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喉结微微滚动,有吞咽的声音在房间内悄悄响起。

见那呆子站那一副痴痴的样子,燕长风心中原本的一丝羞恼一扫而空,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上前一步贴到锦鸿的胸前,微微仰头看着他,“你也还要看多久?”

一直处于惊艳状态的锦鸿哪还不明白燕长风此时的心意,感动之余,腹中更是感觉一股无名业火突然窜出,而且还有燎原之势。

饶是心中猴急,但锦鸿还是舍不得多用哪怕一分力道,温柔地环住眼前决定向他托付一切的女子,就如捧着最心爱的宝物。

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锦鸿很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身体在颤抖着,同时颤抖的,还有他自己的手。

这些禁忌的事情,燕长风是第一次,他锦鸿以前也没有经历过。

锦鸿尽量回忆着以前无聊时,看的书籍上介绍的那些信息,这时候女方一般心中会充满期待和恐惧,男方一定要用柔情和蜜意来抚平对方心中的恐惧感,让期待成为她心中的主导。

两只雏鸟互相在以前从未踏足过的领域探索着,亲吻中的锦鸿在燕长风的默许下,逐渐放大了胆子,双手逐渐向着一些敏感的地方进攻。

而燕长风则将身子紧紧贴在锦鸿的身上,双手使劲地拽着锦鸿的衣裳,若不是那身衣裳质量不错,估计都已经被她给扯裂了。

两双嘴唇微微分开了些,彼此喘着气,不知道是因为长久的亲吻让两人有些喘不过气起来,还是因为内

心的紧绷,让彼此过于紧张。

燕长风依然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与锦鸿对视,但脸上的红晕却愈发明显,因为那双不停在她身上游走的双手让她感觉到,它们就要向着最后的高峰发起进攻了。

锦鸿试探着向那周围抚去,反复几次都没有遭到眼前人的反对,于是从左边开始,大着胆子顺着边缘缓缓游了上去,虽然隔着里衣,但只是触觉上的冲击,就已经让锦鸿有些窒息的感觉。

“公主!不好啦,陛下又发病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急促中带着无比的焦急,打断了屋内这对沉浸在被彼此爱意包围中的男女。

锦鸿此时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暗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搞那么多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直接点的话,估计现在都已经进入正题了。

结果现在就在半山腰转了一圈,就被燕长风无情地拍开了。

将锦鸿眼中的失落瞧了个清楚,燕长风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歉意,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他,但偏偏皇兄那边出了事。

而且燕长风自己现在,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十分不畅快。

有些歉意地吻了一下锦鸿,“我们以后的时间很多,先忍忍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当真了。”有了这句话,锦鸿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噗呲”燕长风嫣然一笑,回身去为自己寻找着合适的外套,顺便给锦鸿抛了一个诱惑十足的媚眼,“你若能把皇兄的病治好了,你想怎样都行。”

“妖女!”

……

一行四人快步来到燕书以所住的太和殿,此时门外已经站着几个身影,都是统一身着大红色官袍的各部尚书和府衙主事。

锦鸿的老爹锦然此时也已经站在门口,向着一位刚从里面出来的御医询问着情况,见着锦鸿和燕长风一行四人走来,只是向着这边瞟了一眼,便继续着与御医的对话。

锦鸿自从前夜出门后,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归家,锦然说不担心,那是在骗自己,虽然锦然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些什么,但毕竟是父子,无论他是龙是虫,都是他锦然的儿子。

之前燕长风在朝堂上心神不宁的样子,就让锦然推测可能与锦鸿有关,直到现在看见他好端端地和燕长风在一起,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只是这几十年的身居高位,让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将所有事情都泰然处之。

燕长风和锦鸿直奔锦然身边,但这时因为有锦鸿在身边,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谓面前的这位长者。

倒是锦然瞧出了她的尴尬,率先开口道:”公主殿下,微臣刚才问过御医,陛下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后背上不知何时多了数道伤口,似是利器所伤,微臣已经命上官羽率御林军,挨个盘问这几日在这出现过的人,但有发现,就会立即来报。”

燕长风眉头微皱,心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行刺皇兄,但又为何在伤了皇兄之后,却不下杀手就退去?

只有旁边神色平静,内心却掀起了轩然大浪的锦鸿,震惊中暗道一声:“真的被猜中了!”

第九十六章?绝望的疯狂

自殿内传来脚步身,锦然等人将还欲说的话暂且搁置,目光转入殿内方向,果见燕书以的贴身内侍刘间快步走了出来。

瞧见燕长风等人的第一眼,愁眉不展的脸上,便笑了起来。

“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安平君,见过锦公子,您们来得真是及时,陛下正念叨着几位呢。”

燕长风和锦鸿神色无异,倒是锦然自动将这段话给忽略了过去。

燕书以想见他?除非那燕京城内的四座巨大雕像活过来!

刘间显然也意识到刚才那句话除了纰漏,但若不这么说,似乎也不好,有些尴尬且带着求饶的眼神,小心翼翼瞟在锦然身上。

“既然陛下病情稳定,你们就进去陪陪陛下,定州那边的战事正酣,很多事都需要及时处理,就请公公向陛下道明缘由,我改日再来探望。”话语依然威严,但多了些温柔的颜色。

刘间对锦然的印象是越来越好,才从一个小杂役来到燕书以身边的时候,就听别人说安平君锦然在朝堂上如何一手遮天,如何嚣张跋扈,又是如何欺压幼主等等等等。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刘间每次见到锦然就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位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不过庆幸的是,自己的职责与锦然并无交集,所以也就没有冒犯这位权臣的机会。

直到上次陛下突然病倒,要让长公主当监国,他迫于无奈站在门外阻挡前来进谏的群臣。

有昭烈帝定下的“宫人五戒”压在头上,那些百官,可都是爷爷辈的存在,连句重话都说不得,被打了左脸,还得笑着向打人者小心地赔不是。

那是刘间第一次有了屈辱的感觉,虽然他从小就进宫当了内侍,各种酸甜苦辣也都早早就尝了个遍。

但那时候,身边所有人的身份都一样,有人给他一耳光,他也能一耳光扇回去,别的内侍欺负他,他能用同样的方法欺负回来。

但在始终比自己高上一等的百官们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卑微的蝼蚁,只能匍匐在地,任由他们欺辱,但有任何惹得对方不开心的举动,他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但也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中,那个传言中最可怕的安平君,却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没有那些人的飞扬跋扈,没有那些人的嚣张狂妄,也没有那些人的趾高气扬。

就是那种返璞归真的感觉,举手投足间可见气度,只言片语下展露威严,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而不是那些刻意去营造或模仿所能达到的效果。

或许当时锦然只是出于怜悯,一句话而已,帮刘间扫除了后顾之忧,但在刘间心中,却是恩同再造,厚比天高。

一直到后来,刘间都会或多或少地将锦然拿来与皇帝陛下做对比,虽然这种心理行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但不得不承认,在他心中,锦然比燕书以更像一位君王,也更适合当一名君王。

在场官员随在燕长风后面鱼贯而入,有几个人本想随锦然离开,但在锦然的眼神示意下,还是跟了进去,锦然自己则等到他们都进去之后,才转身离去。

众人来到一块屏风后面站定,屏风的另一端便响起了燕书以极其虚弱的声音:

“都来啦?”

“愿陛下龙体安康!”听见燕书以的声音,燕长风领

着群臣纷纷跪下请安,而锦鸿则抓了抓头,虽然在他个人看来,跪与不跪都无妨,但他现在的身份,这世上除了锦然之外,已经没人经得起他的一跪。

若是强行让他跪下的话,那么受他此跪的人,轻则心神受创,成为痴呆,重则五内迸裂,暴毙而亡。

这就是天地法则赋予仁者之道的身份和威严。

群臣见锦鸿不跪,心中多有愤懑,但碍于陛下在场,正主都没有说什么,他们也就不便多置一词。

燕长风虽然也有疑惑,但想到这家伙平时也是天不跪,地不谢的人,便也不怎么在意。

与朝臣们的对话多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内容,无非就是燕书以对他们一番鼓励和言语上的褒奖。

而群臣则是表达了对燕书以早日康复的祈盼。

在这一问一答中,锦鸿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燕书以会在每次说完话的时候,屏风后面就会出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燕长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向着锦鸿投来询问的目光,只是在她看来,似乎仅仅是在询问“皇兄为何会不断喝水?”

但对于知道内情的锦鸿来说,这个问题却变成了“附身在书以哥身上的家伙快要压制不住了。”

“长风,你带各位爱卿先离开,锦鸿留下”就在各自狐疑的时候,屏幕后面的燕书以再次转移了话题。

燕长风递给锦鸿一个询问的眼神,然而锦鸿只能对她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虽然很想去看看皇兄的病情,但是既然他不让,燕长风也只好作罢,不过想想,回头可以问问锦鸿,便释然了许多。

众人鱼贯而入,鱼贯而出,屋内就只剩下燕书以和锦鸿两人,一个在屏风这边,一个在屏风那边。

“呼……”对面响起了十分吃力的呼吸声,锦鸿心中一急,也顾不得那些,快步绕过屏风来到燕书以这边,出现在眼前的景象,饶是心性早已练就大成的锦鸿,也不由得一阵惊愕。

屏风这边七七八八摆着数个铜制的大水缸,有好几个水缸都已经干涸,燕书以自己则全身浸泡在一个最大号的水缸中,只露出脑袋部分,即便如此,他的脑袋和缸内的水面依然不断升腾起水雾,如同被高温蒸发起来的一样。

燕无忌虚弱地瞟了一眼突然闯入的锦鸿,眼中有一团越来越红的火焰隐隐扩散着,就像要从眼眸深处将整个眼睛燃烧掉一般,不断向外侵蚀着。

“你…”刚吐出一个字,燕书以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用手紧紧捏住缸沿,一下子将自己完全沉入水中,又过了片刻,才缓缓从水中浮了起来。

眼中的火焰减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与往常无二的神态,这时候才是以前的燕书以。

“你应该都知道了吧。”燕书以语气有些沉,说完一句话,眼中的火星就会更亮一些,而他的嗓子也像是在被逐渐灼烧一般,变得干涸而沙哑。

“咕噜咕噜”只能用水来缓解。

锦鸿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此时瞧见燕无忌被折磨成这样,一股浓浓的悲戚感,自心中骤然滋生。

用带着哽咽的声音喊到:“书以哥!”

来到燕书以所在的水缸旁,锦鸿轻轻用手搭在缸沿上,入手是一股灼热的滚烫感,如同盛满开水

一般。

锦鸿缓缓调动极武,将自身的极武之力通过手掌灌输到水缸之中,因为锦鸿的极武承自孔文生,而孔文生的极武之力天生就是极寒属性,虽然锦鸿在自我修行时,极武因个人而发生了些许的异变,但本身的极寒属性却并没有消失。

此时这种带着极寒属性的极武,正是克制燕书以体内灼热的有效手段。

随着锦鸿的极武灌输,缸中的水温渐渐下降,连带着燕书以的体温也逐渐回复到正常状态。

“我就知道你可以!”燕书以有些兴奋地一手拍在锦鸿掌在缸沿上的那只手上,但瞬间就松开了,因为就在接触上的那一刻,一股深入灵魂的刺痛,瞬间出现在他的身体内。

燕书以有些后怕地看了看锦鸿,收回手臂,“前夜虽然是那怪物占据了主导,但我在身体里还是隐约听到了你的声音,还有先生,对不对?”

锦鸿点了点头,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他的眼中此时的燕书以与其说是轻松,倒不如说更像是回光返照的模样。

燕书以完全不顾及锦鸿眼中的悲色,双手拳掌一撞,十分有信心地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这妖物对我来说,端是厉害,但与你和先生比起来,肯定还是差得远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被你们重伤,回来后就自动归还了身体的主导权,滚去沉睡疗伤去了。”

锦鸿张了张嘴,想说其实那妖物要比自己厉害得多,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不想打击燕书以此时脆弱的自信心。

“想不到啊,想不到,小鸿子你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就算那些号称武林高手的家伙,也接不下你随手甩出的剑气吧。”燕书以此时就像个孩子,说着一大堆自问自答的话,脸上满是憧憬和向往。

如同是在说他自己一般,用满是希冀的目光紧紧盯着锦鸿的双眼道:“你们一定有办法把那怪物从我身体里赶出去的对吧?”

锦鸿本本能地想点头,就算不能,也权当是安慰一下燕书以,但内心却变得犹豫。

见锦鸿没有回应,燕书以又再次问道:“对吧?你,还有先生!”

脸上的笑容扯得更开,但此时却变得有些邪魅。

良久,锦鸿微微一叹,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书以哥。”

燕书以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然后又缓缓归于平静,锦鸿能感觉到燕书以此时内心的绝望,那是生命的亮光熄灭之后的无尽黑暗,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能平静地等待未知,或者抛去一切理智,彻底疯狂。

“如果它再出来,不要手软!”燕书以向着锦鸿所在的另一端靠了过去,也许是锦鸿的极武之力长久的维持下,水温变得有些冷,燕书以瑟缩着身体,双手交叉搂在肩膀上,抱成一团。

“走吧…”

当一个人决定放弃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是绝望和疯狂的共同体,绝望让他摒弃以前认知中的所有枷锁,为内心的疯狂肆无忌惮地输送着让其滋生的养分,然后在某个时刻彻底爆发。

燕书以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在即将迎来末日的这段时间里,他渐渐觉得,不需要再有任何顾忌,也不想再去维系任何东西,他想要的,就是内心最原始,最真实,也是最疯狂的释放。

至少见到锦鸿离去的那一刻,他是这样想的。

第九十七章?婆婆妈妈的锦老爹

从燕书以的寝宫出来,锦鸿发现燕长风还在门口等着,虽然锦鸿无心欺瞒,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让她知道最好。

“出来啦,皇兄的病情好些没?”还是笑盈盈的模样,看得锦鸿一阵心痛,却只能点点头。

快步走上前去,因为已经确定的关系,所以有些在以前显得冒昧的动作,现在做起来却顺理成章,比如锦鸿现在轻轻牵着燕长风的手,向着长平宫走去。

虽然微微有些害羞,但燕长风并没有挣脱的意思,两旁来往的宫女内侍也都心照不宣般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匆匆走过,遇到迎面走来的,实在拗不过,也都是低头见完礼,然后匆匆而去。

锦鸿回头对着被他牵在身后的燕长风得意地眨了眨眼,惹来了后者在他手臂上一阵乱捶。

这一天,安平君的公子成功叼走了燕国最大的掌上明珠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然后逐渐向着燕京城内蔓延。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两人,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举动将为燕国制造出怎样的一个爆炸新闻。

长乐宫门前,锦鸿本来是想把跟在屁股后面的香儿和灵儿暂时撵出去的,结果却变成了他被三个女人联手推了出来。

“长风,咱们的事还没做完呢?”锦鸿苦着一张脸,顺口就冒了一句,但这句话却让对面的燕长风闹了个大红脸。

燕长风两眼一瞪,恢复了平日里的高贵气质,没好气地咬牙道:“我数到三,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以后休想碰我!”

“长风…”锦鸿还想挣扎一下。

“二!”

“你这不讲规矩啊,一都没数!”面对燕长风直接从二开始数,锦鸿出声抗议着。

燕长风白了他一眼,“我心里数了!”

然后作势要数三,锦鸿则立刻拔腿往外跑去,“我明天再来看你。”

没有转身,就那样边跑边向着后面挥了挥手,这是他的承诺,就算再忙,也要在她眼前去晃一眼,让她知道自己就在她身边。

燕长风站在门口,对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笑着、看着、听着,无论他接下来在做什么,要到哪去,至少自己知道他明天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样,心中便有了期盼。

“公主,锦公子好像在你数到三之前就不见了咧。”一旁的香儿忽然出声道。

燕长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啦?”

一旁的灵儿瞧了香儿一眼,恰巧香儿也正瞧过来,便不约而同地抿嘴笑了起来,让作为主角的燕长风感到莫名异常。

“怎么啦?”再一起问道,语气稍稍有些急迫,果然好奇心是每个女人与生俱来的。

香儿摇了摇头,背着双手老气横秋地向着屋内边走边说,还边晃着小脑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要降低,果不其然,这也降得太多了吧。”

“嘿…”燕长风刚要暴起教训教训这小丫头,香儿便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儿,她只得看向旁边的灵儿,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灵儿也摇了摇头,学着燕长风刚刚的

语调,“我数到三,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以后休想碰我!”

还特意将“休想碰我”四个字估计提高了音调。

燕长风这才明白其中缘由,笑骂一声,大喊道:“好你这两个丫头片子,敢合伙调笑起本宫来了,看打!”

……

因为白天的原因,锦鸿并没有御空而行,所以相对走得比较缓慢,出了皇宫正门的朱雀大道此时依然热闹非凡。

但锦鸿的心情却显得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燕书以体内的那只火耗子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但锦鸿现在却没有一点办法。

有孔文生在,强行击杀那只火耗子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一来,那只火耗子肯定会拖着燕书以一起,为他陪葬。

这并不是锦鸿和孔文生想要看到的。

于公,燕书以是大燕的皇帝,而且没有子嗣,他若驾崩,势必会引发大燕朝野的震动,有些人现在因为燕书以在,所以心中对那个位置并无想法,但若那个位置成了无主之地,权利的诱惑会将他们心中的道德底线瞬间冲散。

毫不避讳的说,这其中就有安平君锦然,这一点锦鸿也是清楚得很。

再者,虽然孔文生一直称所谓的仁者之道是对于这方世界来说,没有国家与种族的区别,但身为燕人,自小吃着这片土地上的粮食,喝着这方水池中的水长大,他是万万不会愿意看到这些都沦入异族之手。

目前胡蒙已经开始南下,定州交战正酣,燕书以是保证整个朝局稳定的关键,大燕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燕由褚之乱”了。

于私,锦鸿与燕书以之间的感情,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虽然燕书以大他好几岁,但一直以来,身为兄长的燕书以对他都是照顾有佳,一点都不比对待燕长风这个亲妹妹和燕无忌这个堂弟差。

所以若是让锦鸿亲手将他置于死地,说什么也下不了手。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自家门口,锦鸿本想去找孔文生商量一下关于燕书以的事情,但既然已经回了家里,顺便就先回去看看自家老爹回来了没有,毕竟已经好几天没回家,道声平安也好。

锦鸿刚把脚迈入门内,就见正门大厅里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正是锦鸿的老爹锦然。

锦然的身上依然还穿着朝服,显然也是刚到家不久,闭目养神的他听见从门外传来的脚步身,也不睁眼去看,便知是锦鸿回来了。

“回来啦?”声音有些不悦。

锦鸿苦笑一声,来到大厅内,老老实实地站在锦然身边,摆出一副低头顺目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爹”

锦然本就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出去几天不着家,也不传个音讯,有些不像话,就准备吓唬吓唬他,不过瞧见他那样子,脸上严肃的神色瞬间就崩不住了,笑骂道:“你个臭小子!”

锦鸿嘿嘿一笑,看到老爹没真生气,他心里也就松了下来。

“下次这种事情,先跟为父说一声,为父是那么迂腐的人吗?”锦然敲着茶几轻声说道,似乎是怕谁听见一般,声音极低,让锦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接下来话锋一转:

“不过公主毕竟是女儿家,现在还没过门,你就这样在别人那里夜宿,万一传将出去,对她的影响不好,所以以后在那偶尔住一宿就行了。”

“噗……”锦鸿内心狂喷血,原来老爹以为这两天自己是和长风泡在一起的,“您儿子倒是想啊,但别人不让!”

锦然显然话还没说完,瞥见锦鸿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皱着眉头接着道:“还有,男女之事虽然欢愉,但要注意节制,而且你们现在还没成婚,万不可只顾个人一时爽快,而让别人女儿家为你承担后果。”

锦鸿翻了翻白眼,他还从来没发现过自己老爹有这么婆婆妈妈的一面,都是成年人了,就是怀孕嘛,说得那么隐晦干嘛。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表面还是一副“孩儿谨记”的样子,心道:“老爹您真的想多了!”

锦然话说完,见锦鸿的表现,还是颇为满意,点了点头道:“我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东坡肉和黄焖鸡,咱们爷俩有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吧。”

“是啊”锦鸿也笑了起来,现在眼前的这个中年人,不是大燕的安平君,而是一位慈父。

“我先回书房处理点事,饭好了来叫我。”话说完,锦然便起身离开,刚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身拍着额头道:“差点忘了,你回来之前,有位姓李的黄衣女子来寻过你,长得很不错,气质也很好,不过看样子似乎有急事找你。”

“哦?应该是那位有燕京第一首富之称的李员外之女,她叫李玉,是孩儿的朋友。”锦鸿赶紧补充着,心里却喊道,“你那句‘长得很不错,气质也很好’是什么意思啊”。

锦然摆了摆手,显然他并不关心这些,“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谁都喜欢好的东西,女人也一样,能不能驾驭,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反正无论来多少,我锦家也养得起。”

锦鸿一阵愕然,这老爹是在怂恿他么?

“记得回来吃完晚饭。”锦然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留着锦鸿一个人有些头疼地坐在那里。

李玉这时候来找他,也不知道是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头疼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与李玉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处。

现在他已经和燕长风真真切切地走到了一起,不再是以前那种若即若离,蒙蒙浓浓的感觉,所以现在李玉在他心中的位置就变得非常敏感。

他很清楚李玉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纯粹的朋友之情,更多的应该是爱慕,而锦鸿自己对李玉,也有心动的成份在里面,所以才会这么纠结。

锦鸿苦笑着仰在椅子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额头,想着当初的豪言壮语,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又游移不定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决定要去李府上走一趟,因为锦然很清楚的告诉了他,李玉似乎有急事,而且安平君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李玉作为一个与安平君府上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子,亲自上面请见,那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付之于行动的。

念及此处,锦鸿决定将两人之间敏感的关系先放在一边,还是先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九十八章?李府怪事

李员外虽然号称京城首富,但再有钱,他的身份也都还是个商人,在等级深严的社会制度下,商人的社会地位其实从整体意义上来讲连农民都不如。

但实际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商人们的社会地位在资本的操作下,已经远远压过了农民。

只是在一些需要考量政治背景的事情上,比如科考、举孝廉等,农人的身份要比商人更具优势一些。

不过也仅仅是压过农民这一阶层,再往上的士,顾名思义,就是那些在朝廷做官的,这个社会群体的社会地位是无可撼动的,用再多的钱都没用,商人若想在这之间做些改变,那么唯一的途径就是自家有个直系亲属入朝为官,他们的家族才能水涨船高。

据其家谱显示,李员外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燕京人,也不知是从哪个祖上开始,移居到了这里,便在此扎了根。

李府虽然也在城西,但因为身份地位问题,所以位置属于城西靠近北城墙的一处宅院,除了位置稍显尴尬以外,这座宅院无论是建筑面积还是装璜,在这燕京城中虽然比不得皇宫,但也不逊于其他任何一座宅子。

所以虽然锦鸿以前从来没有去过,但李府的位置并不难找。

因为赶时间,锦鸿从自家马厩内找了一匹马,别看都是城西,若是单凭脚力走过去,估计天都黑了。

李府的大门甚至比安平君府看上去还要大气一些,门口蹲着两只巨大的貔貅雕像,很符合他们做为商人的气质。

要知道一般当官的府上都是放着两只石狮子,象征着正义和威严,而貔貅却有辟邪聚宝之意。

锦鸿勒马停在一只貔貅旁边,一时心起,和对方比了比高低,发现就算是自己骑在马上,都还要比这雕像矮上一个头。

“是个骄傲的人”锦鸿心中这样评价着李员外,也有可能是他的父辈。

牵马来到门口,早有看门的家丁在锦鸿下马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此时又见他朝着府上走来,便立刻迎了上去,虽说不得谦逊有礼,但态度也算和气,毕竟在李府这种大豪门里当差的,心中都有着一股子自豪感。

但好在,他们这股子自豪感没有演变成优越感,否则锦鸿对这李府的好感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请问你找谁?”

“我叫锦鸿,是来寻你家小姐的,劳烦兄弟进去通报一声。”

锦鸿也觉得就这样牵着匹马,大摇大摆地从别人的正门走进去显得有些不礼貌,一般来说,马这种畜生类的生物,是不允许走正门的,忌讳!

家丁瞧着锦鸿,听说是来找自家小姐,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有些狐疑,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没希望的,兄弟!”

“咳咳,劳烦兄弟代为通报一声?”锦鸿只能用轻咳来缓解一下尴尬,然后再次重申了一次自己的诉求。

那家丁见锦鸿如此坚持,只能可怜地摇了摇头,心中哀叹“又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

“那你稍等”说完这家丁便转身走去,而另外那位家丁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锦鸿,等锦鸿将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却装作啥事儿没有一般,看向门外去了。

拍了拍身边的马儿,眼中不自觉间出现了李玉的模样,这样的女子,

追求者众多也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过了不久,那名前去禀报的家丁去而复返,再次看向锦鸿的眼神却变的格外不同,甚至可以用惊奇来形容。

家丁的身后跟着快步赶来的李玉,脸上有见到锦鸿的喜悦,但掩饰不住神色之中的焦急和不安。

“锦公子”人还没走到面前,远远就出声招呼,这让走在前面的家丁更加惊讶,平时自家小姐可不是这样的。

就算是黎王的世子殿下前来拜访,她也就是碍于情面,出来见过一面,说了两句话便找借口离去。

“难道这家伙是小姐的意中人?”一个想法突然从家丁的脑海中蹦了出来,然后看向锦鸿的目光变成了羡慕。

撇开李玉的家室不谈,就单轮李玉的容貌和身段,那也是能让天下所有男人为之疯狂的理由。

也不知道这小子祖上是积了什么德,竟能得到小姐的亲耐。

李玉似乎嫌走得有些慢了,绕过挡在前面还在胡思乱想的家丁,一溜小跑来到锦鸿面前,气息有些喘,脸蛋也因为刚才的跑动显得微红,但那一份笑容,却让锦鸿感受到了对方此刻是真的欢喜。

“家父说你有事找我,我便过来了。”锦鸿道明了此来的缘由,本想下面李玉会告诉他是什么急事,但没想到李玉接下来的话,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啊!那是你父亲?糟了糟了,我早该想到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当时说话的时候好像没有用敬词,走的时候也只是拱手行礼,没有福身拜谢。”李玉突然皱起眉头努力回想着午后时分在安平君府遇上锦然的每一个细节。

锦鸿有些痴痴地看着面前这绝美的女子,就算眉头紧皱,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也还是那样动人心魄。

最主要的是,她会因为他,而对他身边的人变得小心翼翼,这种发自内心的举动,让锦鸿再一次真切地看出了她对自己的心意,这些无意之间行为,是最能说明一个人内心感情的东西,这让锦鸿突然也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不可能做出伤害燕长风的事情,哪怕一点点都不行,但面对李玉,他也不愿让对方受到任何伤害。

“伯…”本想将锦然唤作伯父的,但想了想现在还并不适合这个称呼,于是转道:“安平君大人可有与你说过我什么吗?”

李玉的话让锦鸿不再沉入自己的思绪中,见她有些紧张的样子,锦鸿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他说你人很漂亮,气质也很好。”

“没了?”

“没了啊。”

“那就好,那就好!”李玉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锦鸿展颜一笑,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锦鸿道:

“锦公子,这次找你,其实是有事想要你帮忙。”

言语很平静,但锦鸿能感觉得到她是在刻意压制,让自己保持平静。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二壮,将锦公子的马牵到后院好生照料。”李玉将锦鸿请进大门,回身对着刚才前去禀报的那个家丁吩咐着。

李府很大,分为内院和外院两个部分,内院是李家人日常起居的地方,外院则承担着其他所有功能,如会客、设宴还有府内家丁的日常起居等。

锦鸿随着李玉一路走来,心中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声“真大”,比安平君府的规模都要大上

几分。

只是当快要接近内院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心思去欣赏沿途别致的风景,因为一股很淡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内院,锦鸿现在把这种气息叫做妖气。

“又是一个从藏云雪域溜出来的家伙。”不过从气息上来看,似乎这家伙现在还很弱小,所以妖气也显得十分稀薄。

有了李玉的带领,进入内院当然是没有任何阻碍,负责守卫内院的几名护卫只是微微诧异地看了锦鸿一眼。

而锦鸿却将他们看得透彻,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李家的财力,因为这几个护卫都是极武修行者,而且在一般极武修行者的眼中,修为也属于上层。

估计就是养这几个家伙,每年都会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吧。

李玉领着锦鸿一路来到一座独立的院子里,此时里面正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焦急地坐在小院角落的石凳上,不时地轻轻咳嗽两声,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老者身旁站着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下巴上留着寸长的胡须,一身宽松的袍子却没有丝毫累赘的感觉,消瘦的脸上有着一双犀利的眼睛,正盯在随着李玉走进来的锦鸿身上。

李玉给了锦鸿一个稍等的眼神,便向着那位老者走了过去,也不见她有任何见礼的行为,直接开口道:

“父亲,这位便是我与您说的锦公子。”

那老者也早就注意到了锦鸿,此时听了李玉的介绍,便双手撑在腿上,想要站起身来,不过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身旁那名中年人则迅速将手贴在老者背后,锦鸿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极武为这老者缓解紊乱的气息。

锦鸿快步走了上去,抱拳行礼道:“晚辈锦鸿,见过李员外,您坐着就好。”

李员外努力了半天,终于在中年人的帮助下止住了咳嗽,放弃般地点了点头,又在李玉和中年人的搀扶下坐了回去。

“还请锦公子莫要见怪。”李员外赔了个不是,又指着身旁的终年人。

“这位是我李家的首席客卿,诸葛先生,平日里我们家的防卫都是诸葛先生帮忙操心的,老朽身体抱恙,说不了太多话,就请诸葛先生与锦公子详细说说。”

那诸葛先生见锦鸿如此年轻,心中不免生了些轻视的念头,不过主家既然发话,他也不好推迟,便直接说道:

“此事说来稀奇,就在前日夜里…”说到此处,诸葛先生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身旁坐着的李员外,见李员外点头,那诸葛先生才继续说道:“我家老爷与四娘用过晚膳,便相携回了屋内。

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但就在半夜的时候,四娘却忽然像着了魔一般,口中吼着怪叫,对着透窗而入的月光拼命磕头,我家老爷子睡梦中醒来,见到这种场景顿时惊恐不已,夺门逃了出来。

与此同时,四娘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越来越大,惊醒了内院的所有人,我与几位护院想进屋查看,但那房门却自动关上了,就算我们几人合力都打不开,而且我们也试过将门直接撞毁,但让人奇怪的是,那门就像有一层护罩般,直接将我们给弹了开来。

现在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四娘还在里面,因为每到夜深的时候,屋内便会传出那种恐怖的嘶吼声,不过已经过去两天了,那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我们现在也不清楚。”

第九十九章?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不知怎的,锦鸿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齐敏儿的模样,就是那个在楚县被夺舍的苦命女子,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红线食人脑髓,然后盘踞颅内,将整个身躯据为己有,但表面看上去却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这与李四娘遇到的明显有些不同,估计只是被附身了而已,只要把那家伙从李四娘体内逼出,便能救得李四娘性命。

想到此处,锦鸿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暗道若是李四娘那种尤物就这般香消玉殒,着实可惜了。

不过随后却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花心,居然对李四娘都有想法。

李玉等人自然不知锦鸿刚才内心的一番心理活动,每个人都用着不同的目光看着他,李玉是无条件地信任他,所以眼中满是信任和信心。

李员外因为心系爱妻安危,而锦鸿无疑被他视为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眼神非常焦急,带着一些祈盼。

至于那位李府第一客卿的诸葛先生,则是一脸的狐疑和不相信,锦鸿在这愣得越久,他脸上的狐疑就越浓厚。

锦鸿用眼一扫,便将他们的态度了然于心,转头看向那间屋子,房门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静得有些可怕!

那房间离几人所站的位置不过十步距离,锦鸿缓缓走去,在踏上门前走廊的时候,他就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推力在抗拒着所有想要靠近的东西。

这种东西对诸葛先生这种普通的极武修行者有用,但对锦鸿来说却并非什么大事,一缕淡紫的极武自锦鸿的手中钻出,与此同时,这房屋周围的无形气场也微微波动了一番。

锦鸿将那只手贴上房门,然后微微用力一推,那房门便像寻常一样,“吱呀”一声就打了开来。

身后三人面色皆是一惊,但表情却略有不同。

李玉是“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欢喜和仰慕!

李员外是“太好啦”的惊喜!

诸葛先生则是“怎么可能”的惊讶和不敢相信!

锦鸿朝着身后回头一笑,反应过来的三人立刻就要赶上前去,不过却被锦鸿摇手阻止了,虽然他能毫无阻碍地穿过这气场的阻碍,但毕竟气场还在,对寻常人的阻力也并没有消失。

那诸葛先生似乎觉得锦鸿是在故意看轻他,一时气盛,便脚下发力,好歹也是极武修行者,这一下的速度也是十分快的。

但就在上到走廊的时候,他的身体却突然如同撞倒弹簧上一般,来时的速度有多快,被弹回去的速度就有多快。

“嘭”的一声,原本李员外坐的那张石桌和周围的石凳被这弹回的身体撞得支离破碎,若不是李玉眼疾手快,将李员外搀扶到一旁,这一下肯定不是这位“老当益壮”的员外郎能承受得了的。

锦鸿心中暗笑,没有再去理会那诸葛先生,只是用眼神示意李玉稍安勿躁,便举步迈进了房屋之内。

屋外躺在地上直哼哼的诸葛先生一口老血喷出,就那样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当锦鸿的身影迈入房内,距离那房屋有五尺远的距离后,那房门又再次自动关了上来,屋外的李玉紧紧抓住李员外的衣袖,惹来李员外一阵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很紧张他?”人老成精的李员外如何感觉不出自己女儿的心事。

“没……没有!”李玉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但不知为何,却又坚定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羞于出口,但直爽的性子却让她变得勇敢很多。

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没什么好遮掩的!

李员外笑着拍了拍女儿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一辈子,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去了,屋内的这个家伙倒还不错,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度。

“如果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改明儿爹就让媒婆去他家提亲如何?”

李玉有些受不了自家老爹的说起风就是雨,转头看向一边作不理会状,但还是忍不住摇头轻叹一声:“不知道,他是当今安平君的儿子。”

原本心中在为女儿找到意中人乐呵的李员外听到这句后,脸色也不禁沉了下来,先不说安平君能不能瞧得上他们这种商人世家,就这两天传闻中安平君的公子与当今长风长公主之间的事情,就让他觉得自家女儿与锦鸿并无多大可能。

“唉…难道是我李家儿女合该如此苦命乎?”李员外一声叹息,让身旁的李玉也不禁伤感了起来。

她那不成器的哥哥,便是因为情之一字,离家出走,至今没有任何音信。

屋外的父女两一时陷入伤感之中,屋内的锦鸿却才刚刚适应了屋内暗淡的光线。

随着房门的关闭,屋内再次陷入了幽暗之中,虽然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让锦鸿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屋内并没有想象中的凌乱不堪,墙壁上和地板上也没有预料中的抓痕,一切都显得非常整齐和干净。

唯一与此处的整洁有些格格不入的,就是一床凌乱的床褥,但上面没人,倒是从床后传来轻微的响动,锦鸿缓步绕了过去,手中紫色长剑已然散发出凛凛杀气,虽然是个修为很弱的家伙,但锦鸿却不敢大意,因为自己还有伤在身,用不得全力。

不过想象中的突然袭击并没有到来,锦鸿的眼前只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他跪趴在地上,不过让他瞬间有了喷血冲动的是,那女人全身上下未着片缕。

女人似乎也听见了身后的脚步身,也不遮掩自己,保持着那种跪趴着的姿势,回头冲着锦鸿娇媚一笑,正是那被困在屋内的李四娘。

要知道李四娘无乱是容貌和还身材,都属于极品,此时再配上这种姿势,让锦鸿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魔,差点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锦鸿立刻运起周身极武,在体内来来回回转了数个周天,才将几欲喷发的欲念给强行压了下去。

心中暗骂:“若你不是李玉的后娘,若我心中没有长风,看我不当场把你那啥了!”

但说出口的却是:“李四娘?”

锦鸿试探着喊着李四娘的名字,他估计现在的李四娘应该是被她体内的家伙控制了神智,不然眼前这一幕肯定不会发生。

果然这一声“李四娘”并没有获得对方的任何回应,反而是对方像小狗一般把头尾调转了方向,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极武的加持之下,锦鸿的心性不再受眼前“李四娘”的干扰,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要靠近一些,但就在距离对方还有三尺距离的时候,李四娘却突然恶狠狠地冲着锦鸿狂吼起来。

直到这时,锦鸿才明白为什么那诸葛先生要用“毛骨悚然”来形容这个声音了,确实恐怖异常,让人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忌惮感。

这时候的李四娘

哪还有半点妩媚艳丽的样子,脸上尽是狰狞地神色,青色的血管从脖子开始,在那白净的皮肤下根根凸起,犹如快要炸裂一般,原本妩媚的眼睛此时却只有一片黯淡的眼白,睁得大大的。

锦鸿快速退出丈许,李四娘却依然怒吼不止,一道清亮的紫光从锦鸿手中射出,直接打在李四娘的眉心处,瞬间一道散发着紫色光晕的极武缓缓在李四娘的身体上流动,而随着这道紫光的流动,原本还在怒吼不止的李四娘慢慢就安静了下来。

似乎是因为保持跪趴的姿势有些久了,李四娘缓缓将身体放在了光滑地面上,呈匍匐状趴在地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四娘?”锦鸿再次出声唤道。

这时明显能感觉到李四娘的身体突然一震,然后便见到她一脸惊惧的样子,缓缓抬头望向了声音的源头。

“锦公子?”有些惊喜,但更多的还是不敢相信,所以喊出的称呼也变得疑惑了起来。

锦鸿笑着点了点头,刚才那一道紫光便是锦鸿用来清除心魔的一缕宁神精气,可以镇压内心邪念。

开始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将这缕宁神精气打在李四娘身上,想不到还真有效果,不得不说这是纯粹的运气使然。

一抹嫣红迅速爬上李四娘妩媚的俏脸上,因为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连块巴掌大的布都没有,傲人的身子就这样没有半点遮掩地全部呈现在锦鸿的面前,让她如何不羞。

不过她倒并没有怪罪锦鸿的意思,因为自己的情况她自己知道,锦鸿是为了救她才进来,在她看来,这种情况也只有锦鸿才有这个能力来救她。

锦鸿见李四娘清醒过来,便有意转过身去,不去看她,以此来避免两人的尴尬,李四娘轻轻一叹,脸上竟然有着一缕失落的表情闪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些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还是锦鸿先开口道:“四娘还记得当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话题倒把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化解了不少,李四娘努力回想着当夜的事情,因为当天是自己和李员外一月一次同房的日子,所以吃过晚饭后,她就被李员外拉着急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小院,也就是这里。

当然这些都是女子闺房之事,是羞于告诉其他人的,李四娘思忖半晌,缓缓道:“当晚我与员外睡下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从睡梦中醒来,见到那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照进屋内的地板上,犹如白昼。

员外本来睡眠都不怎么好,我心想这么亮的光照,很容易把员外刺醒,便下了床想去把支起来的窗板放下,可是当我来到窗边的时候,却听见窗外响起了细微的哭声,不仔细去听都发现不了。

起初我以外是哪个丫鬟受了欺负,躲在这里宣泄情绪来着,可是当我探出头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当时我心下奇怪,但也没刻意去管,便伸手想去取支撑窗板的架子,也就在那时,一道白影从我眼前闪过,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后来可有清醒过?”锦鸿追问道。

李四娘点点头,用颇有些幽怨意味的语气道:“自然是有,不然我这般模样,让你瞧见岂有不惊声尖叫之理?”

锦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颇为尴尬,不过从李四娘给出的信息来看,锦鸿对有些东西感到颇为惊奇。

“李员外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这般猴急!”

第一百章?媚骨天生

李四娘向着角落中缩了缩,让床上的帘幕挡住两人之间的视线,这样她会感觉轻松很多。

之前虽然锦鸿有转过身体不去瞧她,但就这样暴露在别人眼前,还是让她感到羞涩与不安,此时在帘幕的遮挡下,凌乱的内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锦鸿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便决定还是去问问孔文生,毕竟对付这些家伙,孔文生要比他有经验得多。

于是出声道:“还请四娘在此稍等,附身于你的东西我目前还没有眉目,需去问过先生才知道,除了之前所言,还有没有其他特别明显的症状,以便我说与先生,来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李四娘闻言,神色变得颇为犹豫,似乎有些话要说却不敢说的样子。

锦鸿等了片刻,以为没有了,便出声告辞,只是在他刚要去拉门的时候,李四娘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声音有些颤抖道:“不瞒锦公子,自从出了这事之后,我对男女之事便渴望异常,特别是在身体被控制的时候,虽然我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但我的意识却非常清醒,就是对那些事情极度渴望,近乎达到了疯狂的地步。”

“嘎…”锦鸿稍微显得有些尴尬,他没想到李四娘的特殊症状会是这样,而且她还愿意说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时候,就像医病一样,哪还有心思去顾及男女之防。

锦鸿道了一句知晓,便开门而出,在他刚迈出房门的时候,便听见里面又出来一阵低沉的吼叫声,声音很低,但锦鸿却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那缕宁神精气已经消耗完了,速度得快点,不然这家伙控制着李四娘的身体逃了出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最重要的是,根据李四娘所言,这家伙极有可能用李四娘的身体出去乱来,到时候就算让李四娘恢复过来,她肯定也是会一死了之的!”锦鸿心中暗道。

随手再次一道宁神精气弹出,准确无误地落在李四娘的眉心上。

“你以为用一层帘幕遮住就有用吗?”锦鸿心中暗笑。

那位昏迷的诸葛先生已经被家丁抬下去休养去了,院内此时就剩下李员外和李玉还在等待着结果。

见锦鸿出来,李玉立刻搀着李员外走上来,倒是李员外先开口问道:“锦公子,贱内可还安好?”

锦鸿看着李员外,脑海中不由自主得构思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嘿呲嘿呲”耕种的场景,就有些忍不住想笑,这种忍着笑意的脸色落在面前两人的眼中,显得颇为古怪,两人慌忙连声问道:“可是贱内(四娘)出了什么事了?”

强行忍住笑意后,锦鸿才摇摇头正色道:“目前还无大碍,但情况并不容乐观,用通俗的话来讲,四娘此次是被邪祟上了身,我现在需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在此之前还请员外加派人手,一定不要让四娘从房间内出来。”

“不要从房内出来?”李玉和李员外同时觉得有些不解,请你过来不就是想让你把四娘从房间内救出来么?

不过虽然不解,但也明白此时只有锦鸿能够帮忙救出李四娘,便也没有多问,在李员外道了句放心

后,锦鸿身形几个闪动,就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看得原地的李员外目瞪口呆。

要知道他活到这本岁数,各种武林高手也见得多了,之前那位诸葛先生,虽然称不上绝世高手,但也是属于超一流那个层次的,可就算是他,也不曾有这种手段,若不是之前女儿有介绍过,他还真以为这锦鸿不是个下凡的神仙,就是个游走世间的鬼怪。

李玉虽然老早就知道锦鸿的本事不凡,但此时还是被他这种鬼魅般的身形闪动惊讶到无法言语,脑海中也不由得将他和神仙联系了起来。

“他会不会是从天上下凡神仙?”有些痴痴地问道,不知道是在问李员外,还是在问她自己。

李员外瞧了一眼身边的李玉,微微摇了摇头,“若是神仙,你便更没机会了。”

因为已是傍晚,夜色在燕京的城头上逐渐铺洒开来,锦鸿没有去牵自己骑来的马,因为那样太慢了,那个附身在李四娘身上的东西,在今天遭遇了锦鸿之后,肯定会在夺回身体控制权后,第一时间选择开溜。

那道宁神精气大概能持续半柱香的时间,所以锦鸿必须抓紧时间!

一道紫影悄然落入夏亭内,此时已经秋末,池塘中的荷叶多数都已干枯,只留些枯败的枝干立于水面,偶尔还有一两片泛着青黄的残叶,在夜色中逐渐老去。

锦鸿的到来并没有打断孔文生手下流淌着的琴曲,此曲名为《相念好》,锦鸿虽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身为安平君的公子,这些东西多多少少都会接触一些,况且那些文人雅士、大家闺秀也多好这口。

没有一二伎俩傍生,在那些家伙身边是不可能吃得开的,锦鸿原本想靠着这个纵意花丛,却不想遇到了燕长风这棵让他心肝情愿吊死在上面的大树,所以自然就没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

此曲前面曲风轻快,后边便由喜转悲,完整地诉说了一段从相识、相知、相爱最后却不能相守的凄婉故事。

锦鸿来的时候,孔文生手下的琴弦正好演奏着那段最肝肠寸断的一段,细细听去,极富感染力的曲调让他的情绪险些也陷了进去。

一脸伤感地摇头感叹道:“这老家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然弹不出这样的曲来。”

“咚…”终于,孔文生一曲奏完,双手缓缓平抚在琴弦上,也不回头,出声道:

“有事找我?”

虽然孔文生没有回头,但锦鸿还是执弟子礼,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然举动,表现了他对孔文生极高的尊敬心态,抱拳弯腰拜谒道:“见过先生,确有要事请教。”

“坐!”似乎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曲子中,所以孔文生的话语言简意赅,听上去还有些生冷。

不过锦鸿并不介意,因为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

锦鸿依言来到孔文生身旁坐下,一眼便瞧见孔文生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这倒是极其罕见的情况,一时不由地有些好奇了起来。

见锦鸿一直盯着自己看,又不说话,孔文生当然知道原因,所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孔文生用他发红的双眼狠狠瞪了锦鸿一眼道:

“有事说事,不然滚蛋!”

锦鸿嘿嘿一笑,也不以为意,旋即正色道:“又发现一个家伙,不过似乎还很弱小,现在附身在李员外的妻子李四娘身上,那些单独存在的家伙,杀便杀了,但这种附身的东西,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所以特来请教先生。”

孔文生手指不经意间拨动了一下琴弦,一声清脆的琴音夹扎着孔文生的话语在锦鸿的耳边响起,“可知道如何被附身,附身后又有那些症状?”

锦鸿点了点头,遂将李四娘说与他的信息详细地转述了出来,孔文生则仔细地听着,只是在听完后,却用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锦鸿,看得后者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长花了。

过了良久,孔文生才开口道:“那李四娘多大?”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锦鸿虽然心中疑惑,但并未多问,答道:

“李四娘的年龄我也不太清楚,我没事去打听别人年龄干啥,只知道当年天峰居士顾盼离死的时候,她六岁,如今顾盼离已经死了将近三十年,那么粗略估算,李四娘的年龄应该是三十五六岁左右。”

孔文生点了点头,又问道:

“李四娘长相如何,身材呢?”

锦鸿一阵无语,“额……这老头儿,相亲吗?”

“不说那就回去吧!”孔文生把脸一撇,下了逐客令。

“好好好,我说我说。”锦鸿的模样就像是被敌人俘虏的降将,都还没见刀子,只是言语上的一番威胁,他便立刻全招了。

“长相妩媚动人,身材……极好!”

孔文生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轻声道:“那李员外我见过,应该是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了的老家伙了吧。”

锦鸿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况且那李员外,燕京城的人基本都认识,这还用说?

也不管这作怪的家伙,孔文生继续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李四娘是个媚骨天生的女子,这种女子对于男女之欢不碰则已,一碰就如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很不巧的是,这样一个连寻常青壮男子都无法满足的女人却嫁给了一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家伙为妻,若这些年那李四娘没有另寻姘头的话,她的意志力当真强大得可怕。”

“不是,您老说这些干嘛啊?”锦鸿十分想打断孔文生此时为老不尊的这番言论。

孔文生似乎也看出了锦鸿的心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都二十多的人了,还是个雏,果然是有原因的!”

不过话归正传,孔文生清了清喉咙,想引起锦鸿的注意,而锦鸿也很上道地以为孔文生是话说多了有些口渴,便拿起旁边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奉上。

孔文生对此既无奈,又觉得欣慰,

“附身在李四娘身上的东西,名为魅妖,虽为妖邪,却是灵体,所以寻常手段都伤不得它。”

“那……”锦鸿还未问出口,便被孔文生打断了。

“莫急,听我慢慢说来!”

ps:一百章啦,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了,留言纪念一下

第一百零一章?下不了手

孔文生喝了一口茶水,又接着道:“魅妖准确来说,其实并非来自藏云雪域,但却又有着极大的关联。”

“您还是长话短说吧,我那宁神精气只能持续半柱香的时间。”锦鸿忍不住偏头瞧了眼亭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心中不由地焦虑了起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按理说以他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现象的,除非当事人是他非常在意的人,但李四娘与他并无多少交集,就更说不上牵绊二字,锦鸿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否定了心中一个让他都感到荒唐的念头。

孔文生似乎也觉得话说得有些多,只是为了维护身为先生的面子,淡然道:“我心中有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府内院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在一名中年壮汉的指挥下,绕着李四娘的小院,将其严密控制了起来。

因为锦鸿离开时的叮嘱,再加上他的坚实拥护者李玉在一旁“推波助澜”,李员外便召集了李府现有的所有极武修行者,交由次席客卿统一指挥,毕竟首席客卿诸葛先生此时还躺在自己房间内昏睡着。

这位次席客卿名为贺寿,名字很喜庆,但性格却比较清冷,平时除了在李员外的邀请下担当护卫之外,就是修行。

有时也会与其他门客切磋讨论一番,但也就仅限于此,其他人的聚会、请酒等,他是一概不去。

也有人说其实他才是李府上的第一高手,早就甩那首席诸葛先生几条街,但两人却没有交过手,或者说是在人前交过手,所以传言无从考证,或许只有他们两人自己心里才清楚。

此时的贺寿正站在李四娘的小院内,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四娘所在的那间屋子,但有任何细微的响动,他都会立刻飞掠过去察看。

李员外自从午后便一直在这小院内,此时已经感觉身体到了极限,但这位倔强的老头儿仍然放心不下屋内的娇妻,不肯离去。

没奈何,李玉只能让仆人搬了一个竹制的躺椅放入院内,让李员外躺上去休息,没曾想才躺上去没多久,便呼呼地睡着了。

李玉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其实有些后悔当年同意让父亲续弦李四娘的,因为从李四娘入门之后,父亲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于家族的生意就越来越不上心,开始是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哥哥,在哥哥离开家后,这些事情又都悉数落在了她的肩上。

可她毕竟是个女儿身,有很多事情都当不得男子,扛不下这么多,于是父亲又将一些生意交给了李四娘去打理。

其实生意上面交给李四娘,李玉并不在意,谁负责谁不负责,赚来的钱都是李家的,李玉在意的是自己父亲自从李四娘进门后,就一头扎进了李四娘的温柔乡,每天只顾着与李四娘泡在一起,原本硬朗的身子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后来在自己的强硬态度下,才让两人答应一个月同一次房,但也就算如此,父亲还是会偷偷摸摸地去找李四娘偷吃。

如今的父亲,看上去哪还有半点往日的精明,完全就是一个糊里糊涂的糟老头子,照他这样的身体状况,估计再要不到一年,那李家的祠堂里,便要多上一个牌位了。

“哎…”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李玉回头看了看李四娘的房间,里面已经开始传出低微的吼叫声,但锦鸿的身影却迟迟不见出现

,让她原本放下的心又不由地揪了起来。

“贺先生,辛苦了!”缓步来到贺寿身旁,有些无话找话的感觉,但这也是李玉用来释放心中焦虑的一种方式。

贺寿瞧见是主家小姐,也不敢怠慢,抱拳道:“小事而已,谈不上辛苦,只是担忧屋内四娘的安危,也不知锦公子何时才能回来。”

显然这也是李玉担心的问题,微微皱着的眉头变成了紧锁,“若等不到锦公子回来,四娘便要从屋内冲出,贺先生可有手段阻止她?”

贺寿摇了摇头,先不提那妖物的强大,就李四娘本人的极武修为也不比他弱上多少,两人若是交手,虽然自己有把握能胜过对方,但对方若是一心想逃,他也是没有半点办法的。

屋内又传来一声吼叫,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一些,也更凄厉了一些。

李玉紧紧绞着手指,回头望了望远处漆黑的天空,有种望穿秋水的感觉,“你倒是快来啊!”

“轰!!!”伴随着又一声怒吼,一股狂怒的气流自屋内传出,将小院内的一切吹得东歪西倒,李玉身体一个不稳,险些被这阵气流刮倒,还好一旁的贺寿眼疾手快,运起自身的极武,一把将李玉给拉了回来。

但不远处熟睡的李员外就没那么幸运了,连带着那个躺椅一起被掀翻在地,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李玉慌忙对着贺寿道了一句:“此处便仰仗先生了。”

然后随着家丁将李员外抬回他自己的院子中好生照料起来。

这边刚走,那边小屋内又再次沸腾了起来,屋内的门窗和房门不停扇动,撞击的声音砰砰作响,一股股让人感到无法抵挡的极武从中喷涌而出,贺寿见状急忙召集附近所有的极武修行者,一起发力,想将这股极武之力给压回屋内去。

随着闻讯赶来的护卫越来越多,众人的力量似乎逐渐取得了上风,并且正在一点点地将屋内的那股极武之力压缩回去。

贺寿见此,心中一喜,对着众人大吼一声:“弟兄们加把劲,再坚持一会儿!”

说完“嘿”的一声,运起了更强的极武,只求将对面压回屋内去。

可惜在他刚“嘿”完,屋内再次有了动静,只是这次并不是怒吼,而是一声冲天的长啸,这声音就像一把把纤细的小刀,刺入每一个在场之人的耳朵中。

众人体内的极武同时一阵翻江倒海,如同失去控制般,然后不约而同的一口鲜血喷出,难以为继的防御被屋内的极武轻易破开,将所有人都弹得老远,甚至有些修为较浅的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贺寿眼神一黯,心道一声:“尽了力!”

眼睁睁看着一个妖娆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虽然因为天黑,看不清模样,但他可以肯定那就是李四娘无疑。

因为只有李四娘,才会让清心寡欲的他,也有生出疯狂念头的冲动。

凭良心讲,李四娘虽然容貌极美,但比起主家小姐李玉,还是稍稍逊了半分,但贺寿在李玉面前就能保持自己的本心,无欲无念。

可面对李四娘的时候,他的心却无法安定下来,李四娘就像会魅惑心智的妖精一样,任何男人都抵挡不住那份诱惑。

妖娆的身躯就要跨出门槛,从阴影中来到众人眼前,一道紫色的星芒如同流星一般

,狠狠砸在了房屋之上,那股自屋内喷出的极武就像老鼠见到猫了一样,急速缩进了屋内,而那个出现在门口的妖娆身影,也因为房门的再次关闭,消失不见。

贺寿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落在他面前的背影,心中一松,同时也有些淡淡的失落,因为据他刚才观察,那个妖娆的身影好像没有穿任何衣物。

摇头甩开刚才的念头,贺寿苦笑一声站了起来,虽然在刚才的冲击中受了些小伤,但并无大碍。

“阁下便是锦公子吧!”修行者面前,没有年龄大小,只有修为高低,高者为前,低者为后,是以贺寿虽然与锦鸿的父亲差不多大,但面对锦鸿,还是以后辈之礼见之。

锦鸿回身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喜欢作这种高深前辈的样子,不过为了方便即将要做的事情,也只好装上一装。

“此处就交给我吧,你们先退下,告诉其他人,我没出来之前,任何人不要靠近这座小院。”

贺寿点头称是,自始自终,他都没敢抬头看对方一眼,只因他从对方身上感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压迫感,那不是跨越一两个阶层所能有的感觉,就算是当年他面对蒙圣纳多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要知道那可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只是刚刚踏入极武修行者的门槛,而纳多已经是可以与武林神话天峰居士对阵的人了。

见贺寿带着人迅速离去,锦鸿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脸色古怪地瞧着眼前的屋子,一时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今夜子时之前,若再不将魅妖从她身上逼出,那李四娘便永远与那魅妖合二为一,到时候,只能杀之!”

耳畔回响起孔文生的声音,锦鸿脑门一拍,恨道:“死就死吧!”

身形一闪,只见那房门迅速地开合了一下,小院内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房间内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同的只是现在锦鸿眼前的李四娘已经不像下午那时跪趴在地上,而是十分妖娆地站在他的面前,嘴角带着极具魅惑的笑意,双手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来回抚摸着。

只是脸上从脖子处一直蔓延到额头的青色血管,和那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让此时的场面诡异非常。

锦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暗骂了一句孔文生道:“这个老不修,这般模样,我如何下得去手?不过还是先与四娘谈谈吧,毕竟这种事,不是自己决定就可以的。”

念到此处,锦鸿手中再次一道紫芒射入李四娘的眉心处,但效果显然没有下午的时候好了,就像两个来回切换的人一般,锦鸿不得不再次打出一道宁神精气,方才暂时压制住了魅妖。

恢复神智后的李四娘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锦鸿,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情绪,她也没有再去刻意遮挡自己袒露的身子,因为她知道在锦鸿面前,那一层帘布并没有什么作用。

还是锦鸿先开口,只是语气有些犹豫:“四娘,救你的方法已经找到了,可现在的问题是……”

见锦鸿犹豫,李四娘以为是需要一些极其难找的药材灵物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有些就算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找到,想到此处,心中悲戚之感油然而生,但也坦然道:“锦公子但说无妨,就算四娘无那福分继续存活于世,也定会答谢锦公子的恩情。”

第一百零二章?命运,总让人惊喜

锦鸿心中苦笑摇头,若是那样,他便也不需要这般纠结,不过这样的表情和动作,让对面的李四娘却变得疑惑了起来。

锦鸿还是决定先给她说说附身在她身上的那东西:

“附在你身上的东西,名叫魅妖,是与你一般媚骨天生的女子死后,无法散去的欲念聚合而成,至于如何聚合,此处暂时不能告诉你,只能给你说的是,促使它们聚合的东西,与你上次见到的那条大蛇来自同一个地方。”

李四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过有一句话她倒是听明白了,就是这魅妖背后,被一个更强大的存在操纵着。

锦鸿点了点头,肯定了李四娘眼中的询问,“这种魅妖附身条件极其苛刻,非媚骨天生者不可。”

李四娘点了点头,当初她就是因为媚骨天生,才会被天峰居士自小就收养上山,就是怕她长大以后,给江湖带来动荡。

因为媚骨天生者,举手投足皆是媚意,虽然她本人无心,但凡是与她见过的男子,都不无法抵挡那股媚意。

心强志坚的人,可以靠着自身的意志力将这股欲念强行压制下去,而那些自制力薄弱的人,很容易就会为她发癫发狂,不顾一切。

当年天峰居士死后,李四娘独自一人行走江湖,没少遇见过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自身实力够强,背景也够硬的话,估计早就被那个江湖给撕得粉碎。

直到后面,在李府做了客卿,又嫁给了李员外,她背后那个为她疯狂的江湖才逐渐消停。

然而锦鸿话还没有说完,但接下来一句却让李四娘比被锦鸿看光了身子还要羞恼,“非欲求不满者不可!”

虽然李四娘很想否认,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才开始的时候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随着为人妇的日子越久,身体的需求就越强烈,然而李员外毕竟已近古稀,无论体力还是其他,都无法带给她想要的满足感。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定下一月同房一次的规矩后,李员外常常来偷吃,她也只是口头上拒绝一番,便遂了他的意。

虽然白日里,她将自己伪装得和寻常人一样,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积压已久的**便会从身体深处涌出,折磨得她彻夜无眠。

此时心中最为**的地方被人揭开,心中羞恼,自然不言而喻!

恨恨瞪了锦鸿一眼,将头撇到一边不去理他,似在赌气,但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女子正与情郎闹情绪。

作为当事人,锦鸿也只能苦恼地抓了抓头,心道这都才说到这份上,便已经如此,那后面的话要是说出来,你不得提刀砍人了啊!

但眼前的事情容不得锦鸿再去犹豫,也不管李四娘接不接受,他只能将法子摆出来,至于结果,那就看李四娘自己的了。

“因为附在你身上的东西是欲念聚合而成,所以消除它的办法也就只有满足它的欲念,在它最巅峰的时候,抵抗力会最弱,那时将其引领出身体,它便会自然散去!”

听到锦鸿说到解救之法,李四娘便又将面孔转了过来,只是当听完这方法后,脸色变得十分难堪,满足欲念说得好听,但那东西附身在自己身上,要如何满足自然不言而喻,难么强大的欲念,难道要让她李四娘房前排上数百人的长队吗?

锦鸿自然知道她的难堪是因为什么,尴尬地安慰道:“想必方法四娘心中已经清楚,李员外已经不可能再有那份精力了,而且也不可能是大街上随便

找个人,与你……那个的人,极武修为必须比这魅妖的极武修为还高才行。”

说到后面也是尴尬至极,所以锦鸿说完之后,便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因为屋内没有掌灯,所以借着黑暗,来掩饰此时脸上火辣辣的红。

李四娘的脸色可以说是非常精彩,害羞、愤怒、惊讶还有着隐隐的期待一起呈现在了她的脸上,刚才锦鸿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

若她李四娘接受这种方法,那么为她“降妖”的合适人选,就只有锦鸿一人而已。

用有些狐疑,又带着逗趣的目光看向锦鸿,似乎在说:“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直看得对方心中发毛,锦鸿心中大声喊冤,“这可是我原原本本转述的先生的话,若是里面有水分,那也是孔文生干的!”

李四娘黔首微垂,脸色竟有些开心的感觉,对于锦鸿,她心中其实并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有些期待,很多时候午夜梦回,脑海中浮现的身影不正是眼前的这人吗?

“若是自己能再晚生十年……”李四娘摇了摇头打散了这个刚刚生出的念头,忽然感觉其实上天已经对自己很不错了。

锦鸿并没有察觉出李四娘心中的这些变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还是十分尴尬,所以他决定去院子里先冷静一些,于是站起身来道:

“我先去院子里,你考虑一下,不过不要超过子时,不然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说完锦鸿起身欲走,却被一只微凉而柔软的纤手拉住,李四娘是个认定了便要去做的果断女子,就像以前嫁给李员外一样,他们之间其实并无感情,只是为了报答李员外当初的救命之恩,才委身于他,虽有一时冲动的成分,但李四娘自始至终都在为这份冲动负责。

此时心中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李四娘也不再犹豫,用着自己极具魅惑的声音,开始了三十多岁的女人独有的成熟诱惑。

“那锦公子需要奴家如何配合呢?”一声带着呢喃般的慵懒之声,瞬间让锦鸿有了暴走的冲动,只是当看向李四娘那双狡黠的眼睛时,才知道这是她在故意戏弄自己。

锦鸿摸了摸鼻子,有些揶揄道:“不好意思,四娘,还需要再等一等,等这道宁神精气的功效过了,那只魅妖主宰你的身体的时候,才能开始!”

李四娘不由一阵气苦,魅妖主宰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她自然一清二楚,想不到锦鸿口味如此之重,看向他的眼色也不由得变了一些。

“别那样看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谁会喜欢和一具尸体模样的身子欢好!”锦鸿赶忙解释道。

“你才尸体呢!”一声娇嗔把李四娘都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像女儿家在向情人撒娇一般。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锦鸿坐在地上闭眼调息着,李四娘则坐在一旁,一边等着宁神精气消失后,魅妖来接管自己的身体,一边静静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第一次见面,是在年初的花朝会上,那时候自己是武会的主持者,而他就坐在自己的侧方,与李玉坐在一起,那时候仅仅是一面之缘,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第二次,便是在武会结束后,自己为了寻找“失踪”的李玉,又再次见到这人,那时候他展露出了让自己都钦佩的极武修为,但并无其他感情。

后来李玉经常在自己耳边提起他,让自己也对他变得好奇了起来。

“好奇心是一个女人对男人动

心的开始!”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但确实很有道理,在那以后,自己便会有意无意去关注一下眼前这个小男人,一直到前段时间的那场危难。

这人的出现竟让自己有了一种天塌下来都不会害怕的安心,从那时候开始,已经属于“过来人”的自己便知道完了,只是对于已经身为人妇的身份,才去尽力压制内心的这份感情,也从刻意去关注他变成了刻意不去关注他。

可是哪里知道竟会出现这种事情,让李四娘不得不直面内心的事情!

一丝带着苦涩的甜蜜浮现在李四娘的脸上,然后是一阵痛苦,并非想到了其他顾虑,而是那道宁神精气就快消耗完了。

空间的极武波动惊醒了闭目之中的锦鸿,见此时李四娘正在极力地与魅妖进行着身体控制权的争夺,于是出声道:“四娘尽管放心,暂且将一切交予我便是!”

可是接下来李四娘竟说出一句让锦鸿哭笑不得的话:“要不要把身体捆到床上,或者吊起来什么的?我怕你一会儿不方便!”

锦鸿一脸黑线地听完这句话,但心中却又感动莫名,微微摇头道:“不需如此,我自有办法。”

李四娘艰难地点了点头,神色一松,一片肉眼可见的青色血管再次从脖颈处蔓延至额头,一双眼白十分渗人地再次盯上了锦鸿。

原来美女与妖怪的转变,也就这么不到一息的时间!

锦鸿暗骂一声自己犯贱,在对方还没有任何动作之前,身上一片紫色光晕照得室内通明,那魅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由锦鸿肆意操纵。

屋内的紫光,透过窗户散发,将其所在的小院照得犹如白昼,此时小院外面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奇景吸引了过来,讨论着此时屋内的锦大仙正如何凶险异常地降妖伏魔。

虽然在这方面并无经验,但有些属于原始本能的事情,自古以来便是无师自通,特别是男人。

只是此时的锦鸿却无福享受,更像是一个奴隶,正被迫用尽浑身解数,为主人提供着可以让对方舒爽万分的服务。

时间来到子时,原本预料之中的凄厉吼叫并没有发生,而是屋内的那道紫光突然大盛,然后缓缓衰减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控制着李四娘身体的魅妖在一阵颤栗的怪叫声中,被锦鸿早就捏在其眉心的右手缓缓从身体中拉了出来,然后在空中带着阵阵欢愉的诡异笑声,逐渐飘散。

锦鸿看着李四娘的脸色和神情,此意已经恢复了正常,心中一松,便也软软地倒在对方的身体上,喘着粗气。

“太他妈累人了!”连续数个时辰的剧烈运到,就算是神仙也顶不住,更别说自己一介凡身。

一声轻吟自身下传出,重获自由的李四娘悠悠醒转,片刻后便在这黑暗中看清了此时的情况。

身上的这个小男人毫无意外的成功了,可是还留在身体内的火热,让她内心的**逐渐升腾,并快速灼烧着自己的每一个毛口。

“你还行吗?”有些娇媚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问得有些模棱两可,但也有心照不宣。

“男人,不能说不行!”这是孔文生随时在锦鸿耳边念叨的一句话,锦鸿觉得很有道理。

“那……让我也满足一回好吗?”

没有回答的声音,但体内的灼热给了李四娘最想要的回答。

“嗯…轻点,你这狠心的人儿!”

ps:这章有些冒险

第一百零三章?温暖

云消雨歇之后的两人正无声地享受着此刻的温存,李四娘静静伏在男人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激情之后的烦恼却不合时宜地窜了出来。

此刻的她,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心理上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只是横在他与锦鸿之间的东西太多。

李四娘心中明白,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一起的,至少在明面上如此,一声带着遗憾的叹息在这黑暗的空间中响起,让还被她压在身上的男子忍不住轻抚着她光滑的玉背以示安慰。

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她忽然觉得自己去考虑这些东西,其实只是徒增烦恼而已,眼前这人,到底是个初尝人事的小子,就在刚才随着自己身体的挪动,那还依然停留在身体里面的家伙,此时又有了渐渐苏醒的征兆。

李四娘慌忙翻身下来,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嗔怪道:“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人,还不快快起来,估计再晚些,玉儿都要让人砸门了!”

锦鸿嘿嘿一笑,自从与李四娘有了这层关系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倒是不自觉间近了不少,如同新婚的夫妻。

李四娘见锦鸿起来,便主动上前帮忙整理,让锦鸿直以为眼前这位极具诱惑的女人便是自己的妻子。

“那个……往后,我会对你负责的!”犹豫再三,锦鸿还是觉得应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噗呲……”李四娘嫣然一笑,“你如何负责?是抛弃你的长风公主,再等到李员外入土之后,来接我入你锦家?还是你打算说服那位公主殿下,她做大的,我和玉儿给你做小的?”

“这……”锦鸿一时语塞,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事才好,刚才说出那番话,只是出于男人的责任心,可具体该如何处理好这件事,却是真的没有认真想过。

锦鸿以前在感情上是只知道一味逃避的人,就像他对待李玉的关系,每每想到这事,他都会下意识地去忽略掉,可惜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李四娘。

与燕长风已经确定了关系的锦鸿,以及与李四娘已经有了关系的锦鸿,突然发现这些事情似乎已经到了不得不正面面对的时候了,逃避已经让他避无可避!

李四娘一边为他系上金丝软绸白玉带,一边轻声安慰道:“我的事情,你便不用费心了,我打算再陪着李员外走完他的最后一段路,因为据我估计,他也就最多还有半年不到可活了,而且……我毕竟还是他的妻子!”

最后那句话,李四娘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重,似乎是在提醒对方不要试图去阻止她。

锦鸿想要提问,但却被李四娘伸出的一根手指按在了唇上,“那以后,我便离开李府,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好好生活。”

瞧见锦鸿有些焦急的眼神,她又再次笑道:“当然也会告诉你我住在哪里。”

为锦鸿穿好后,李四娘才回身去衣柜中取出自己的衣物,因为已经好几天没穿了,原来那身此时已经不知道扔哪去了。

锦鸿瞧见那具诱惑至极的身体逐渐隐藏在一身华丽的衣裳之下,心中的火焰也渐渐消了下去。

见对方正直直地看着自己,李四娘心中自然欢喜,将一切穿戴好后

,李四娘再次来到锦鸿身前,伸手轻轻环住男子的腰,将黔首靠在对方的肩头,缓缓道:“我还在李府的这段时间,不要主动来找我,若我实在想你得紧,自会去找你,你可能答应我?”

锦鸿缓缓点头,他如何不知道李四娘这是在为他着想,就像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好让他和以前一样,往日里该如何,往后便如何!

心中感激的锦鸿忍不住缓缓低下头去,虽然屋内还是一片黑暗,但这对于锦鸿来说并不能构成任何阻碍,准确无比地找到了那一双诱人的红唇,用一个深情的长吻,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李四娘是锦鸿实际上的第一个女人,虽然其中有着太多的机缘巧合,在感情上也比不得燕长风,甚至不如李玉,但就像每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都有种独特情愫一样,锦鸿对李四娘的感情里也有种特有的情愫。

热情地回应着锦鸿对她的无理,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分开,“好啦!出去给大家报声平安吧。”

“那你呢?”锦鸿有些不舍地问道,毕竟出了这门,以后再想这般亲近,机会可就不多了。

李四娘嗔怪地白了锦鸿一眼,对着身侧那一片凌乱的战场努嘴道:“这个样子一会儿让人瞧见,我还如何见人?”

锦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在李四娘的脸上轻轻一啄,轻笑着打趣道别:“那我就走了,以后你若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去,登徒子!”一声嗔怒,带着主人心中的羞涩与甜蜜,将那口出轻薄之言的家伙骂出了屋子。

虽然此时已过午夜,但李府上下依然一片灯火通明,几十号李府拿得出手的护卫在贺寿的带领下,正神情严肃地密切注视着李四娘所在的小院。

贺寿身边站着一男一女,准确的说是两个男的分别站在那个女的两边,另外一个男的是刚刚苏醒不久的诸葛先生,不过此时脸色依然还有些苍白,显然还没有痊愈。

而站在两人身前的女子,则是李府的大小姐,也是现在李府上下唯一的主心骨李玉。

李玉与贺寿一般,眼中尽是忧虑与焦急,或许担心的对象不一样,但情绪倒是一般无二。

诸葛先生虽然之前处于昏迷中,但后来在贺寿的介绍下,还是勉强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此时的他,眼中并没有什么表情,倒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再过两日便是立冬,北方夜色下的徐徐微风,却裹挟着和刀子一般的寒气,这一阵刮得李玉忍不住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貂毛大麾,也刮开了望眼欲穿的小院大门。

一个略显疲惫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落在李玉的眼中,心中掠起一阵难过,心道若不是自己,他定然不会来淌这趟浑水,让他如此疲惫不堪。

鼻子一酸,眼睛微红的李玉强忍着就要落下的泪意,感激地迎了上去,不过若是让她知道锦鸿在屋内做的好事,估计连剪了他的心思都有。

“锦公子!”从快步行走变成了小跑,一声带着欣喜和感激的声音远远便传到了锦鸿的耳朵中,寻声望去,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李玉还会是谁。

然而心中有鬼的锦鸿此时

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玉,但这种念头想来可笑,毕竟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确任何关系,或者潜意识中,锦鸿这个家伙已经把李玉看作了他内定的女人。

李玉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锦鸿的面前,微微有些气喘的她,在重重的喘息声中看着眼前为之担惊受怕了一宿的人,突然觉得屋内的李四娘究竟有没有救过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的人能够平安便一切都够了。

锦鸿长长吸了一口气,将还在剧烈跳动的心安抚了下来,故作轻松道:“幸不辱使命,附身在四娘身体上的东西已经除去,只是她现在刚刚摆脱那东西,再加上连日来…没有进食,所以身体十分虚弱,需要休养数日,便可无碍。”

在说到“连日来”的时候,锦鸿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另外一层含义上去了,所以对于这个词语颇感尴尬。

李玉却不疑有他,还以为是锦鸿太累的缘故,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了,于是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慌忙上前将他搀扶住。

锦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如此,但拗不过执着的李玉,便也就随她去了。

一旁的贺寿和诸葛先生这才有机会走上前来与锦鸿认识一番,贺寿打量着锦鸿,心中微微惊讶着锦鸿怎会如此年轻,佩服之下,更对他背后的机缘充满了好奇。

至于诸葛先生,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自然,因为事实胜于雄辩,他束手无策的问题,在别人面前轻而易举就解开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玉本想留下锦鸿就在李府歇息,但一是锦鸿心中有愧,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二是傍晚的时候,答应过老爹要回去陪他吃晚饭,只是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估计老爹都已经睡下了吧。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自家老爹,他这个当儿子的最清楚,有时候就是一根直肠子,也说不定此时还坐在饭桌上等自己呢。

所以还是决定先回去的锦鸿向李玉告了声罪,然后让她去屋内陪陪李四娘,这才得以离开李府。

因为是夜晚,所以锦鸿可以肆无忌惮地施展自己的极武,御空而行不过片刻,便回到了安平君府。

果然,四下已经熄灯的安平君府,只有饭厅还被烛光照得通明,锦鸿快步走去,只见饭桌上正坐着一个人,手中捏着一本书,正借着烛光品读着。

锦鸿的脚步声显然也让那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向着锦鸿看了一眼,便将手中的书合上,放了下来。

没有锦鸿想象中的呵斥,甚至从那人脸上还能看到些许的笑意,只听那人轻声道:“吃过饭了没,没有的话,坐下来一起吃。”

说完锦然拖过放在桌上的食盒,揭开盖子后,里面还腾腾地冒着白气儿,只见他一盘一盘地将菜肴摆了出来,都是锦鸿平时最喜欢吃的,最后又拿出两只碗来盛了两碗冒冒的白米饭。

“吃吧!”将一碗饭和筷子摆在锦鸿面前,然后自己就拿起筷子,开始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这时的锦然,就是一个等待儿子归家的老父亲,没有任何的怨言与责备,有的只是尽量让晚归的游子在这寒夜中有一个温暖的家。

第一百零四章?成长的代价

云中位于定州东北方,与肴州仅一个之隔,但此处地势险要,两面环山,一面环水,只有正西通往凉城的方向一马平川。

此时的云中城内已经集结了第六军团的三万锋刃军,统帅为燕护麾下三品虎威将军郝子峰,年龄与邱信相仿,也是一位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沙场老将。

然后从这些人身上也隐隐能看出,大燕的将帅之才从燕护那一辈开始就出现了断层,始终处于一种青黄不接的状态。

此时的大燕朝廷,能拿得出手的将领,最年轻的也是郝子峰这个年龄段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其实燕国朝廷也十分清楚,只是奈何当年那些年轻将领大多死于燕由储之乱。

而这些情况,作为一直视大燕为假想敌的胡蒙当然是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这近二十年来,胡蒙都没有再对燕国进行大型的入侵,这也导致了燕国周边没有成规模的战事,所以将帅之才的青黄不接,可谓是必然的结果。

这种情况,也导致了燕国贵族对军队的进一步腐蚀,无数权贵子弟就趁着这个空隙,在位高权重的父辈暗中操作下,光明正大地进入了军队体系。

此刻距离云中城外三十里处的麓山脚下,绵延数十里的燕军大营中正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伴随着威严的鼓声阵阵,让整片军营更填肃杀之色。

视角拉近到中军大营的校场上,无数兵士在各部将军的率领下整齐而严肃地排成方阵,所有人的目光都通通望向位于中军大帐之下的点将台上。

一名威武的老将正单手按剑,面对着台下兵甲鲜明的茫茫众人,正慷慨激昂地进行着出发之前的最后演说。

“将士们,我们是受命奔赴前线的第一批援军,我想诸位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微微停顿半晌,郝子峰接着道:“没错,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气焰正盛,数量庞大的胡蒙大军,有一个词怎么说的?炮灰!对,炮灰!”

下面的将士似乎开始有些骚动的迹象,但郝子峰浑然不在意,就连一旁的燕无忌和宋涛都不由得为这位老将军暗暗捏了一把汗。

心中暗道:“有您这样鼓舞士气的吗?如果是不明就理的人,还以为你是在策反部队呢!”

只听郝子峰继续说着,“可我想问你们,难道我们真的就是炮灰吗?你们要知道,老子当年当兵打仗,从来都是站第一排的!”

下面响起了一阵排山倒海的惊呼,因为就算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也知道那些站在第一排的士兵都经历过怎样的残酷。

只要有过一次在第一排对敌,并且能存活下来的人,那么他们基本上在军中的地位就是直线上升,无论是奖赏还是升迁,军队首先都会给这些人做考虑。

现在第六军团中,那些从寒门走出来的中高级将领,几乎有九层都是做过排头兵的,这就是所谓的机遇与挑战并存,只不过这种挑战残酷的地方就在于,只要失败一次,就再也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了。

而面前的这位老将,锋刃军的统帅,居然

从来都是做排头兵,让人不得不赞叹他的勇气和运气。

“人们都说富贵险中求,老子对此深以为然,所以所谓的炮灰,只有懦夫才会这么认为,在老子看来,那就是天赐良机,你们知道什么良机吗?”

激动的郝子峰将问题抛给了下面情绪逐渐起来的将士。

“建功立业!”很小的声音开始在人群中变得起起伏伏。

“你们说的很对,但要大声说出来,用吼的,给老子把那四个字吼出来!”郝子峰再一次推波助澜。

“建功立业!”不知是谁率先吼了一句,随后整座大营便犹如一个狂怒的巨人,在这山间林地中,吼出阵阵狂啸,直冲天际。

燕无忌和宋涛互相对看了一眼,心道不愧是军中老将,无论是军中威望还是治军经验,都不是他们现在所能比拟的。

郝子峰“哐”地一声拔出佩剑,仰天长啸,“惶惶苍天,佑我大燕,子母巍巍,儿郎早归!”

“大军开拔!”一声威严而雄浑的将令自其口中喊出。

集结的士兵们带着激怀的壮志,井然有序地在指挥官们的带领下缓缓撤离,随着一队身披黑甲,手持猎猎旌旗的精锐骑兵从营寨的大门驱马而出,一队队士兵就像正在搬家的蚁群,将这原本热闹盈满的麓山大营缓缓搬空。

这三万人基本都是轻装简从,每个人只携带了足够五天左右的干粮,大军的辎重部队则缓缓落在后方。

从云中到歇马镇,若是骑兵,一路急行军过去,也不过三天的时间,步兵稍微慢一些,但也仅需五天。

不过因为现在已经知道了歇马镇外有着六万之众的胡蒙人,所以郝子峰并没有采用轻兵速进的战速,虽然担心歇马镇随时都有可能陷落的安危,但这并不能成为让他去冒险急行军的理由。

因为那歇马镇外的胡蒙大军,虽然对着歇马镇久攻不下,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善于打攻城战,但要是在野外,他们的骑兵则是所有人的梦魇。

况且对方以逸待劳,以休养充足的精兵,对阵长途奔袭而来的疲兵,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郝子峰打算采用缓行,一路走走停停,随时保持着部队士兵体能的巅峰状态,以他的计划,将在十日后的午时,到达胡蒙大军的侦测范围之内,到那时,歇马镇的压力自然就会小很多。

而自己这边也可以稳扎稳打,一步步向着胡蒙大营推进,就算不能真正击溃敌人,但也能起到足够的威慑作用,让其不敢再轻易对歇马镇采取有效的攻势。

不过他虽然不急,但有人却在见到他如此迟缓的行军速度后,心中便充满了焦急与忧虑,甚至渐渐对这位之前还钦佩万分的老将有了不满。

而这人正是燕无忌!

燕无忌因为忧心歇马镇,和此时依然驻守在内的袍泽,多次前往郝子峰的大帐,请求郝子峰采用急行军前往救援。

但都被对方好说歹说给劝了下来,直到今日,此时已经是大军开拔的第三天,在燕无忌

看来,若采用急行军,此时大军的先头部队就已经抵达歇马镇的外围,对歇马镇进行救援。

况且燕无忌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知道了一段郝子峰与邱信互不对付的往事,所以燕无忌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郝子峰此时是为了公报私仇,故意拖延行军速度,见死不救。

有了这层想法,燕无忌的心理是越想越火大,就越发的怒从心起,在自己的帐内转了几十圈后,又再次气冲冲地来到郝子峰的帅帐外请见。

所幸,他还没有被怒火充斥到失去理智而强闯,要知道私闯帅帐在军中形同哗变,无论是谁,都会被立刻处斩。

所以燕无忌心中就算有再大的怒火,也只能乖乖候在大帐外,等待着郝子峰的召见。

而郝子峰却坐在帅帐内头疼地以手扶额,对燕无忌这三番五次的请见颇感头疼,若是换了邱信,估计早就对燕无忌避而不见了,可偏偏他郝子峰最见不得的就是邱信那种只认死理的榆木疙瘩。

所以到现在,邱信还是个四品的营帅,而他已经做到了三品将军,统辖一军,要知道虽然只有这个一品的差距,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郝子峰比邱信强的地方不是军事上的能力,而是为人处世的能力,很多人与邱信相处下来,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去将邱信按在地上痛打一顿。

而和郝子峰相处,便会有与至交好友相处一般的愉悦和轻松,这就是两人的区别。

所以在面对燕无忌的这件事情上面,郝子峰有些犹豫,他知道应该果断拒绝燕无忌的请见,但出于对他身份的考虑,又选择了妥协。

果然,燕无忌一进来,就又再次请战,郝子峰有些头疼地看着前面这位愣头青,心中都开始怀疑以后这第六军团完全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心中一阵哀叹,郝子峰突然觉得,从长远来看,有必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给燕无忌好好上一课,如此他才能有所成长。

但这一课的代价,似乎有一些太大了,很有可能包括他在内的这三万锋刃军以及歇马镇都会成为这一课的代价。

但若没有这一课,那未来的代价可能就是第六军团的二十万大军,甚至是整个燕帝国。

两相权衡,郝子峰突然眉头一锁,便有了决定。

“我可以将骁骑营交给你,但这之后的后果,你可想清楚了?”郝子峰突然郑重地定着燕无忌,眼神中满是威严。

燕无忌心中微微一愣,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瞬间又被心中的焦虑所冲淡,于是也郑重地抱拳道:“末将省得,必将不辱使命,保证歇马镇的安危!”

郝子峰呵呵地笑了一声,拍了拍燕无忌的肩膀,“那事不宜迟,你带我的将令去骁骑营传令吧,由你暂代骁骑营营帅一职,叫张二虎就暂时来我这听令。”

燕无忌心中一喜,但脸色却看不住多大变化,经历了这么多,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接过郝子峰的将令后,再次抱拳,便匆忙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五章?养分

燕无忌先是回去叫上宋涛,两人便一路跑到骁骑营。

此时正值晌午,各营士兵也都在起锅做饭,燕无忌两人赶到时,骁骑营内的士兵正热火朝天地吃着。

因为是临时休整,所以除了中军主帅升起了大帐以外,其他各营都没有升帐的打算,毕竟那也算是件麻烦事儿。

骁骑营营帅张二虎此时正和几名麾下千总聚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说着什么,有时还会咧嘴笑骂两句,看得出来,他与这些人的关系都还不错。

燕无忌径直朝着这边走来,一名千总模样的将官显然最先注意到来人,停下了手中正在努力扒拉着的活计,向张二虎悄声提醒了一句,然后又对着燕无忌努了努嘴。

张二虎原先是背对着燕无忌,也和其他人一样,正埋头对付着端在手上的饭菜,被手下人提醒后,这才转过头来,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来人。

燕无忌虽然没有在自己的部队中,不必穿甲带盔,但身上所穿也是军中的休闲制服,他的军衔高低,只从袖口就能辨认出来。

军团统帅如燕护,袖口绣着两条黑色龙纹;一品大将军,袖口绣一条黑色龙纹;二品大将军,袖口绣三条黑色条纹;三品将军,袖口绣两条黑色条纹;四品营帅绣一条;五品千总绣三条黄色条纹;六品都尉绣两条黄色条纹;七品队正绣一条黄色条纹。

不过因为现目前燕国的军团统帅,除了燕护和锦然之外,其他都是二品大将军衔,在这方面有冲突,所以燕朝廷便明文规定,若为军团统帅,则以军团统帅的身份为准,绣两条黑色龙纹,直到其不再担任军团统帅之职后,再按照正常军制来算。

所以当张二虎看着燕无忌两边袖口绣着的三道黄色条纹后,也就不再理会,继续回头吃着午饭。

毕竟他的军衔比燕无忌高一级,所以无论怎么说,也都是燕无忌来主动跟他行礼搭话,而他完全不用主动去迎接。

“末将燕无忌,见过张营帅。”来到跟前的燕无忌抱拳一礼,对于对方刚才的视而不见,燕无忌到并无什么想法。

上下尊卑,自古就是理所应当的定论,何况还是在军阶严明的军营中。

“呜…”张二虎嘴里包着一大口食物,有些囫囵地应道,眼睛依然瞅着手里的伙食,静静嚼着嘴中的食物,并没有转身的意思。

但下一刻这位张营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慌忙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再次盯着燕无忌看了良久。

然后想要说话,但这满嘴的饭菜又还没来得及吞咽,张二虎颇为尴尬的对着燕无忌笑了笑,从手下亲兵那里拿过一个装满水的大碗,“咕噜咕噜”连着嘴里还没嚼细的饭菜一起吞了下去。

“你就是燕无忌?那个那个……”意识有些紧张的张二虎突然变得结巴了起来,燕无忌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噢噢,难怪难怪!”又是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让张二虎麾下的一干将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长官在说什么,但又不好出声询问,只能揣着糊涂装明白,一起随着那两句难怪,点着一团浆糊的脑袋。

虽然第六军团有二十万人,但营帅也就那么几十号人,到了这个层次,军中的大事小事,只要不是高层有意保密,都是很难逃过他们的耳朵。

只是张二虎没想到的是,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传闻中燕

帅的儿子,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还这么年轻,虽然说军队都是属于国家的,但实际上却是谁给他们发饷,谁给他们饭吃,他们便听谁的。

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将军一叛变,麾下整个大军都跟着投敌的事情来了。

所以准确的来说,燕护才是这第六军团的主子,而眼前这人,说俗气些,就是张二虎等人的少东家,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心中有了算计的张二虎,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憨厚的表情,言语之间却忍不住客气了起来,“少……稍等一下,我喝口水,噎着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口误,张二虎连连灌了自己好几口白水,然后才道:“燕千总此来何事?”

既然对方直接问了,燕无忌也不再客套,直接从衣袖中拿出郝子峰给他的将令道:“张二虎听令!”

张二虎心中一惊,感觉突然来这么大的阵仗,还稍微有些消化不了,不过看燕无忌手中的将令又不像有假,便缓缓单膝跪下,抱拳答道:“末将张二虎听令!”

但心中却犯了嘀咕,咱最近又没有触犯军规,又没有调戏妇女,欺负百姓,最多就是上次酒喝多了,把尿尿到刀盾营老许的酒壶里,不会是他后面尝到味儿不对,跑去军帅那去告发我了吧,那也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嘛。

不管这边的兀自揣测着,燕无忌这里却张口道明了真相:“奉郝军帅之命,原张二虎麾下骁骑营暂由燕无忌统领,急速北上,驰援歇马镇!”

不等燕无忌说完,张二虎慌忙抬头急道:“怎么可能?这是一来就直接剥夺咱的兵权了啊!”

说完也不等燕无忌有没有说完,便兀自站起来往营外走去,“军帅可在中军,我要亲自去问个清楚。”

走出两步,又回头盯着燕无忌,但眼神就没有了之前的和善,嘴角嗫嚅一番,似乎想说几句狠话,但考虑到燕无忌的身份,又强行忍了下来,独自一人往中军而去。

燕无忌显然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甚至比他料想的还要好一些,一军之将,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夺去军权,这不仅是对其能力的不认可,更是对其作为军人尊严的一种无视。

而周围的那些骁骑营的千总们,也都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看着燕无忌,不过对于此,燕无忌始终风轻云淡地站在原地,倒是随他而来的宋涛,心中多少有些紧张,但跟在燕无忌身边,当了那么多年的斥候,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不然早就冷汗直冒了。

就在张二虎刚走出十多步的时候,一个健朗且有力的身影带着浑厚的声音道:“不用去找了,我自己来了。”

只见郝子峰在一众亲卫的跟随下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经过张二虎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张二虎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径直来到燕无忌面前。

张二虎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过来,再无半点之前的怒意,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郝子峰厉声是说道:“目无军规,张二虎你可知罪?”

张二虎眼神一黯,来到郝子峰面前跪拜,声音依然洪亮道:“末将知罪!”

“何罪?”

“不尊上官,在军帅将令还未念完便起身打断来使,此罪一;不尊将令,质疑将令的真实性,此罪二。”

郝子峰点了点头,严肃道:“既然你已经知罪,那即日起,降你为骁骑营副营

帅,你可服气?”

张二虎微微一叹,答道:“末将服气!”

“如此,你便来见过你的上官吧。”郝子峰将身后的燕无忌让了出来,站在一边,眼睛却盯着燕无忌,用鼓励的神色让他上前。

燕无忌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本来只是想着领着一支骑兵快速北上增援歇马镇的,但不知不觉又升了官,成了和邱营帅平级了。

张二虎大吼一声:“末将锋刃军骁骑营副营帅张二虎,见过燕营帅!”

随着张二虎的一声大吼,周围数位千总也纷纷跪下参拜,燕无忌这骁骑营千总的位置,总算暂时是落实了。

“都散了吧,骁骑营马上要急速北上,你们都去做好准备。”说完,郝子峰背着手往中军的方向而去,路过张二虎身边的时候,轻声道:“二虎,你随我来!”

张二虎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已经从身边走过的郝子峰,又看了看面前的燕无忌,见对方也是一脸的茫然,便站起来抖了抖膝盖上的灰尘,随着郝子峰身后一路走去。

“不服气吧?”走了一会儿,郝子峰笑着问道。

张二虎没想到被说中的心事,想说不服气呢,怕郝子峰怪罪,想说服气呢,又不想昧着良心,最后只能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不过郝子峰却没有怪罪的意思,在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亲兵自动闪开,为两人阻挡想要从这路过的士兵。

“我知你并不服气,但你要明白其中轻重,老帅已经撑不了几年了,所以这两年对无忌的栽培进度越来越快。”

郝子峰走到一棵树下缓缓坐了下来,张二虎在一旁弓着腰,但也被郝子峰叫来坐下,“但无忌还太过年轻,就像刚才那种情况,他连你们都镇不住,还如何谈去统帅西北军团的二十万之众。”

张二虎对郝子峰之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不明白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面对张二虎的疑惑,郝子峰拍了拍他的肩,“所以我们要帮他,用一切可以承受的代价去帮他。

他今天已经是第四次来我这请愿,率兵快速北上驰援,所以我把骁骑营给了他。”

张二虎眉头一皱,作为一名与胡蒙作战多年的老兵,他很清楚如果锋刃军在没有骁骑营的情况下与胡蒙对阵,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想打打不过,想跑跑不掉,只能被动防御,一旦出现任何意外,都可能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想必这其中利害军帅比我清楚,可为何军帅还要如此作为?”张二虎有些急了,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因为他要成长,就像这棵树,它要长高长大,长成一棵参天大树,那它就要有土壤来给它提供养分。”

张二虎有些苦笑着摇头道:“所以,我们就是那提供营养的土壤?”

郝子峰点了点头,“这三万锋刃军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果有必要,包括我也一样!”

“呼……”狠狠地呼出一口气,张二虎站了起来,对着郝子峰抱拳一礼:“军帅放心,咱绝对让他充分吸收到我们所提供的养分。”

说完转头便走!

郝子峰笑了笑,一时半会儿,这个张二虎肯定是消化不了,不过他却一直都让郝子峰放心得很,倒是希望燕无忌能快快成长起来,能给锋刃军留个根吧。

第一百零六章?意外

胡蒙自十月初南下,围困歇马镇已有月余,今天日子刚入腊月,连续阴霾数日的天空开始缓缓飘起了雪花,冬天再次降临到了这片大地上,似乎想要将去年没有释放的冰霜之怒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部补上。

柳之览对着裸露在空气之中的双手不断地呵气,从口中不断涌出的白色蒸汽打在冰冷的手上迅速液化成水珠,然后在双手的相互揉搓下,带着好不容易在皮肤上积攒的温度,又回到了空气之中。

柳之览冬天有冻手的习惯,虽然不算严重,但还是给他带来了很不便,此时他右手的小指上已经开始泛红发痒,若不加以保护,要不了多久,便会恶化成冻疮。

“将军,听我老家一位老郎中说过,冻手的时候,用雪水擦一擦,会好很多。”一名站在身后的亲卫忍不住出声说到,所谓亲兵,那就是长官的吃喝拉撒都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所以这一句话,也显得并不突兀。

“偏方吧?”柳之览淡然一笑,如同闲聊一般和身后的亲卫拉起了家常,一时倒也忘了手上的不适。

“将军,援军何时能到啊?”不经意的一问,从几人中响起,引得旁边正在注视城外动静的士兵,也忍不住转过头来,毕竟这个问题不仅关系着歇马镇的存亡,更关系着歇马镇内每一个人的生死。

谈性正浓的柳之览顿时愣了一愣,然后笑道:“按路程来算,估计快了,另外你们要相信咱们千总大人,有他出马,不可能叫不来援军!”

“为什么?”有士兵挤上前来好奇问道。

柳之览伸手一拍对方头盔,将他的帽檐锵锵打了下来,遮住了眼睛,笑骂道:“这是你该问的吗?一天到晚瞎操心,晚上伙食减块肉。”

那小兵哭丧着脸退了回去,惹来周遭一阵笑声,等到笑声过去,柳之览才正色道:“弟兄们,我在这里给你们保证,援军肯定会来,但我们现在不能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只要援军一刻未到,这歇马镇的重担就还是得我们来担着,所以我们不能念着援军什么时候到,因为那会让我们心里变得松懈,只要我们心里一松懈,我们的战斗力就会下降,我们战斗力下降了,那歇马镇就会变得危险。”

柳之览的声音越说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你们只要知道,这歇马镇中,有着足够的粮草物资储备,就算我们被围困到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照样还能像现在一样,顿顿有白米饭,顿顿有大肉块,我们只需要握紧手中的武器,将所有妄图进入城内的敌人消灭,就!够!了!”

一场没有预演的士气激励,便在歇马镇的城墙上下,将士们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完成了,原本还在东城墙与朱自明巡视的邱信,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微微震撼了一下,与朱自明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之间的赞许与赏识。

至于胡蒙大营内,正在特木贴尔帅帐中谋划下一次进攻的众人,纷纷随着主帅走出大帐,见城上的燕军士兵突然之间士气竟如此高昂,纷纷询问原本在外观察情况的士兵,得到的答案显然让这些高级将领们微微放心了些。

只要不是燕国大军来援,其他的便没什么

好担心的了,这次一定能把歇马镇拿下。

众将纷纷回到了大帐之中,继续着刚才还没结束的方案讨论,走在最后特木贴尔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远处那高耸的歇马镇城墙,暗自皱眉。

……

此时距离歇马镇五十里外的荒原上,一队骑兵刚刚从远处奔来,与后方乌压压一片的骑兵群汇合,

“怎么样?”不等宋涛禀报,燕无忌便匆匆问道,但这让位于其身后的张二虎微微皱了下眉头。

宋涛喘了喘气,抱拳禀道:

“歇马镇依然牢牢握在我们手中,离开之前,胡蒙并未对歇马镇展开进攻,未免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并没有抓人审问,双方现在具体的伤亡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对于这个情报,倒是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亮点,但仔细想来,它的亮点也在于此,张二虎不得不赞叹着宋涛的心思细腻。

若换成一般人,为了获取更加精准的情报数据,肯定会抓人审问,这在平时两军对阵时没有任何问题,但并不适合现在他们的处境,毕竟他们是要做一支奇兵,在胡蒙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冲进歇马镇,若是被人发现,有了防备,再想冲进去,就非常困难了。

不等燕无忌继续发问,宋涛再次道:“沿途遇见胡蒙斥候两队,但都被我们绕过,据属下估计,胡蒙斥候的侦察范围为歇马镇外三十里,每一面大约有六队左右?”

“哦?这个你是如何知晓的?”张二虎显然对这个来了兴趣,忍不住出声问道。

宋涛看了看燕无忌,见对方点头,便对着张二虎抱拳答道:“禀张将军,这是根据我们斥候队当初做野外试验的时候总结出来的规律,我们在一块区域内捕获十只兔子,然后我们将这十只兔子做好标记后放归在这块区域,等过上月余再去捕捉,根据这次所捕捉到的有标记的兔子数,就可以大概知道这个群域有多少只兔子了。”

张二虎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燕无忌点头一笑,“张将军若对这些感兴趣,往后我们可多多交流,斥候营里面有趣的东西,可不止这个。”

“一定一定,哈哈哈哈。”张二虎满脸笑意的应承着,他哪能不知道这是燕无忌在故意对他示好,只这一点,就让他瞬间觉得在燕无忌麾下当个二把手也不奈,要知道往后燕无忌坐了他老爹的位置,他张二虎若还能是二把手的话,那就已经是功德圆满了。

再不济,这也是以后,他跟人吹嘘的资本,“当年那个燕帅,还主动和咱示好呢。”

闲话说完,燕无忌摇摇望着北面歇马镇的方向,手中马鞭一指,“宋涛,领着你的人,去把前面挡路的胡蒙斥候统统留下,做不做得到?”

宋涛坐在马背上的身躯昂然挺立,朗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便转身带着身后的七八个,由他本人在骁骑营中亲自选出的精锐士兵,狂奔而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宋涛,燕无忌再次下令:“全军,保持阵型,向着歇马镇的位置,快步前进!”

毕竟还有五十里,保持阵型和体

力才是关键,这一点就算从来没有做过骑兵的燕无忌也清楚得很。

而其身后的张二虎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真怕眼前的这个官二代想要全军就从这里开始发起冲锋,那还没跑到歇马城下,这五千精锐骑兵肯定全部变成五千疲兵,动一下都没力气,更别说与修养充足的胡蒙骑兵交战了。

飘雪自午后就越来越大,地上的泥土已经开始变得湿润,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泥泞起来,在一阵高亢的号角声中,胡蒙大营内的士兵又开始如同蚂蚁一般从营门处涌了出来,在各部长官的组织下,井然有序地组成了进攻阵型。

“又来了……”朱自明有些头疼地看着城墙下逐渐逼近的“蚂蚁”们,这一个月的战斗,虽然没能让敌人迈进城内半步,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明显。

已经有一半的弟兄躺在了城内的医馆中,或者是忠义堂内,但好在士兵的士气并没有因此而跌落,反而越战越勇,所以面对城外数量依然庞大的胡蒙军,朱自明的心中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

床弩、弓箭、桐油滚木,一切都按照顺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时有士兵被从城外射上来的流矢击中,但只要不是要害,他们也都忍着伤痛,将箭矢折断后,继续坚持着。

左面城墙的一道亮光吸引了朱自明的注意力,虽然很淡,但还是让朱自明忍不住心跳加快。

果然,接下来一道接一道亮光闪过,颜色各不相同,但每一道亮光的尽头,就是一名燕军士兵的生命终结。

“那他妈的是一群极武修行者!”朱自明心中一声怒吼 ,“所有弓箭手听令,目标左面城墙五号弩位置,放箭!放箭!”

一群身着胡蒙军服的极武修行者混在这攻城部队中,刚一接近,便用他们恐怖的力量对墙头的燕军士兵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直到朱自明发现的时候,那些身法敏捷,且拥有极武护身的胡蒙人,已经登上了墙头,并展开了割草般的屠戮。

此时东城墙外的大营内,特木贴尔隔着栅栏远远望向刀光闪烁的城头,不由得暗暗吐了口浊气,然后一声狂笑自其口中传出,似乎是要将这一个月来的压抑全部发泄出来。

这一支极武修行者小队,是刚刚从王庭赶来助战的特殊部队,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二十人,但就是这二十人,成为了破城的关键。

要知道在极武修行者面前,普通人就如同岁余的婴儿,想要灭掉不过举手之间,此时这二十人的极武修行者就如同跳进了羊群之中的狼,左扑右咬,肆意妄为。

闻讯赶来的邱信,只见城墙上有一半已经落入胡蒙人之手,慌忙指挥预备队上前支援,另有数十弓手,在城下对着上面的胡蒙士兵疯狂倾泻兜内的箭矢,自己则带着护卫亲自守卫城门,若是城门被打开,便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朱自明在亲卫的保护下渐渐后退,那些人斩出的刀气,比一般的箭矢还要凶悍,普通的护盾竟然连一下都受不住。

眼见东城墙就要失守,红了眼的朱自明紧了紧自己手上的兵刃,突然狂吼一声,向着那群极武修行者冲去。

第一百零七章?阿鲁卡

见一名身披将甲的燕人向着这边毫无顾忌地扑来,那二十人纷纷将目光转到了这边,其中一人一脸兴奋地大吼了一句胡蒙语,剩下的十九人便将目光收了去,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那人身材不算魁梧,与一般的胡蒙人相比,可以说还算比较瘦小的那种,不过此时他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的笑容,让人无法因为他瘦小的身形去轻视,反而让人感觉,在这具皮囊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匹强大的孤狼,而眼前的朱自明,就是他锁定的猎物!

傲然来到朱自明和其身后的一干亲卫面前,一脚踏在一名死去的燕军尸体上,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将这眼前的十多个燕军将士放在眼里。

“咻”一支流矢飞了过来,但却在即将命中时“叮”的一声,打在了那人举起的弯刀之上,弹得老远,转头看了一眼城下,那支“流矢”便是一名燕军长弓手特意为他制造的,此时他正埋头上弦,准备下一次的发射。

一道刀光在他随手一挥的同时,快速向城下斩去,竟比箭矢的速度还快,那名弓箭手正抬手准备拉弓,却在下一瞬间,就被这刀光连同手上的长弓斩成两截。

“来将,可否留下姓名?”自始至终,那人也没多看城下一眼,而是一直盯着朱自明,用着蹩脚的燕语说道。

朱自明身后的两名亲卫早已被这人的残虐激出了火气,不等朱自明法令,兀自对那人吼道:“留你个鬼!”便举着手中长剑狂冲而去。

也不见那人有着任何动作,一阵刀光闪过,那冲上前去的两人似乎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发现身体再也不受自己的支配了,感觉脖子上一股股暖热的液体正从身体中向外涌出,呼吸的空气也无法再送到身体之中,一阵窒息的难受感瞬间让身体缓缓倒地,张大嘴巴想要将那些原来毫不在意的空气贯入体内,但引来的却是一大股猩热的血液从口中疯狂涌出,在那人蹩脚的燕国话中逐渐失去知觉。

“在下阿鲁卡,在胡蒙人称断刀客,现效命于我胡蒙可列可汗帐下。”举手间就灭掉两名燕军士兵的事情,在阿鲁卡面前显得云淡风轻,依然一脸笑意地看着朱自明,显得十分友善的样子。

朱自明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妈和那铁木贴尔一个德行。”

“老朱你干嘛?立刻给我滚下来!”下面的邱信不知何时从下方看到了上面的场景,心下一惊,生怕朱自明一时冲动,去和他对面的那个胡蒙人硬碰硬,又转身对着身后十多名亲卫道:“你们几个,立刻上去挡住那人,把朱自明给我带下来!”

阿鲁卡循着声音一瞧,就发现下面还有一位须发泛白的老将,看他身上的将甲品阶比眼前这人还要高一些,于是回过头来对着朱自明咧嘴一笑,“我开始对你不感兴趣了。”

朱自明暗道一声“糟了!”不过不是为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生死,而是担忧邱信的安危,被眼前这个自称阿鲁卡的人盯上,在这歇马镇内,那真的是想逃都逃不掉!

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思考该如何做,因为对面的阿鲁卡已经开始缓缓向他走来,朱自明紧了紧手中的长剑,身后仅存的七名亲卫已经

举起武器,纷纷从他身边跑过,对着那如同杀神一般的阿鲁卡扑了上去。

朱自明见邱信还在紧张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暴跳如雷道:“你还不快点给老子滚,你他娘的是老糊涂了还是怎的?”

这是朱自明平生第二次怒骂邱信,第一次是在刘德彪被铁木贴尔虐杀的那个晚上,那次是因为愤怒和悲伤,而这次是因为担忧和焦急。

然而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如何,或者说在他看来,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价值便好,而他此时的价值,就是换取邱信的活。

七名亲卫在阿鲁卡的面前,也不过十数息的时间,便通通倒下了,这一次阿鲁卡似乎并没有留手,这倒下的七人,一个比一个死状惨烈,而阿鲁卡就像是个喜欢肢解生物的怪物,提着那把终于染上鲜血的弯刀,来到了朱自明的面前,“啧啧”怪笑着。

朱自明虽然不是极武修行者,但一声武艺却是不差,加上多年在沙场上的生死搏斗,若是与那些初入极武门槛的修行者对上,谁输谁赢当未可知。

只是这阿鲁卡,岂是那些初入门槛的修行者可比拟的!

一道刀气斩过,径直扑向朱自明,朱自明这边立刻横刀在前,挡下这凌厉的一刀,虽然阿鲁卡心存戏谑,但这一刀还是将朱自明手中的长剑斩断,连带着本人也蹭蹭蹭后退了数步才稳住。

阿鲁卡眼神微微一亮,他没有料到眼前之人居然可以接下他的一刀,虽然没有用全力,但也有七成,遂料定眼前这人是个武道高手,虽然不是极武修行者,但武艺定然不弱。

“我不用极武,较量较量?”颇为自傲地甩了甩手中的弯刀,阿鲁卡突然有了争胜的念头。

朱自明瞟了一眼已经在亲卫的保护下逐渐退离的邱信,从旁边一名阵亡的燕军士兵手里取过一把长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嘿嘿笑道:“难得难得,还能畅快地打一场。”

阿鲁卡也发现了准备撤离的邱信,但他显得并不着急,依然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朱自明。

朱自明脸色一沉,一个箭步跨出,手上长枪如出水的蛟龙,带着一缕寒芒,点向十丈之外的阿鲁卡。

“高手!”这是阿鲁卡看到朱自明起手动作时的第一反应,眼前的枪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袭来,若换做他人,光是应付这一招就会显得手忙脚乱,但阿鲁卡却身形向前,将弯刀贴在自己的胸口处,准确无误地与袭来的寒芒撞在一起。

朱自明只感觉手上的长枪如同撞在了铁墙上一般,饶是枪身还有那么长的距离,却依然被震得虎口发麻。

枪身随着朱自明的力道传来,逐渐变得弯曲变形,朱自明怒吼一声,瞬间松开握着的枪身,继续欺身向前,一拳锤向阿鲁卡的脸部。

阿鲁卡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头部微微一偏,错开了朱自明带着风劲的拳头,空出来的那只手也以牙还牙般,一拳打向朱自明的腹部。

朱自明脚下用力,后退的身体堪堪让开阿鲁卡的拳头,但其所带来的拳风,还是让腹部感到微微的生疼。

右手再次握住长枪,一抽一劈,招式凌厉,一把长枪在其手中舞得

虎虎生风,枪头连点之下,直取对方要害。

阿鲁卡则见招拆招,弯刀在其手上宛如入画的神笔,带着刺眼的寒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每次一都像是能预判对方的招式一般,准确无误地将其格挡开来。

“嘿嘿,痛快,你为何不出招?”暂时分开后,朱自明一枪拄地,喘着粗气对着前面的阿鲁卡问道。

而阿鲁卡此时却是脸不红气不喘,摸了摸刀背,眼神瞟了一眼已经跑出几十丈远的邱信,用胡蒙语道:“那接下来阁下可要小心了!”

朱自明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难道这个距离,他还能追上去?”

但不等他细想,一片寒芒罩着他的面门就劈了过来,朱自明慌忙举枪来挡,只可惜这枪身是木制,而非铁铸,方才那把铁剑都被轻易斩断,更何况这木制的枪杆。

“哼…!”朱自明闷哼一声,手中的长枪已经被阿鲁卡斩断成两截,切口竟光滑如镜面,而朱自明胸口的将甲也已经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一缕鲜血逐渐由内而外将前面的整片战甲染成了红色。

阿鲁卡摇了摇头,再次用他那蹩脚的燕国语道:“阁下在这般情景之下,竟然还会分心,让我十分失望。”

说完,阿鲁卡身上再次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气韵,那是运起极武的具象,显然他觉得朱自明现在的情况,已经让他不再愿意和对方公平较量了。

“噗……”憋了许久,还是一口鲜血自朱自明口中喷了出来,随后朱自明眼神一黯,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交代在这了,受伤的人若是没能忍住那第一口精血,后面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都会大打折扣。

“喝啊!”朱自明狂吼一声,一爪撕掉身上已经因为残破而稍显累赘的盔甲,露出上身孔武有力的身体,只是胸口那一道入骨的伤口,着实狰狞得让人害怕。

如发疯的野兽一般,再次向着阿鲁卡冲去,眼中竟有了决绝的赴死之色,阿鲁卡眉头微皱,在一阵厌恶的神色中轻松挡住了朱自明递来的几招攻击。

随后忽然右手一捏,握住朱自明持枪的右手,然后一股极武修行者的威压瞬间爆发,将朱自明缓缓逼跪了下去。

在朱自明一阵怒吼和咆哮声中,阿鲁卡缓缓将朱自明的右手以一种暴力到扭断手骨的方式,在声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中,将枪头调转了方向,然后将枪尖抵上了朱自明的左胸口。

“嘿嘿嘿嘿……”阿鲁卡口中开始发出狂妄而残忍的笑声,看着锋利的枪尖慢慢刺破朱自明胸口的皮肤,刺入胸口强劲的肌肉,然后刺穿那颗跳动的心脏,最后从后背穿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鲁卡松开刺入朱自明胸口的那杆枪,从之前的阴笑变成了仰天狂笑。

被捏变形了的朱自明的右手还依然握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朱自明自己将枪头刺入胸口一般。

邱信被身后的笑声吸引,回身看去,只见城墙上的朱自明正跪在城墙上,胸口一把折断的长枪从前胸透出后背,但脸却转向邱信这边,生机逐渐消散的脸上,一张被鲜血染红的嘴巴不停地嗫嚅着,邱信知道,他在说:“快走。”

第一百零八章?骑兵的争锋(上)

止住笑声的阿鲁卡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朱自明,又偏头看向远处的邱信,一抹狞笑自其脸上浮现了出来,然后双脚一踏,身体就如同箭矢,向着邱信这边飞掠而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蹄声,但阿鲁卡面对猎物的兴奋让他直接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只以为是胡蒙的骑兵已经开始向着这边发起了冲锋,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拿下东城门已经只是顺手而为的事情了。

鬼魅般的身法让对面的燕军士兵完全捕捉不到他的轨迹,每一个被他从身边掠过的士兵,毫无例外地在脖子上都留下了一抹刀痕,然后在惶恐且痛苦的表情中,缓缓倒下。

和之前面对朱自明一样,阿鲁卡显然没有速战速决的打算,他喜欢这种虐杀之前的故作仁慈,甚至“情到深处”,还会偶尔落下几滴同情的眼泪,让自己显得更加善良。

眼见阿鲁卡冲来,邱信知道已经无法再避,拔剑怒吼一声,颇有老而弥坚的气势,只是在向前跨出两步的时候,胸口就被阿鲁卡带着极武之力的右脚踢中。

“咔咔”胸骨断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邱信的身体应声倒飞而出数丈,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手上长剑也脱落在远处,环顾四周,原本十多名亲卫竟再无一人站立着。

“咳…”邱信一声咳嗽,有鲜血自口中渗出,竟夹杂着内脏的碎末,艰难地坐起身来,不理会几步之外的阿鲁卡如何戏谑与嘲笑,竟闭上眼来,大有豁然舍命,任其予夺的样子。

阿鲁卡还是和对待朱自明一样,对着邱信展示着自己的仁慈和通情道理,但无论他如何声情并茂,回答他的只有邱信的闭目养神,起初阿鲁卡还有耐心调笑一二,但渐渐地便成了声色俱厉,暴跳如雷。

恼羞成怒的阿鲁卡也不打算再对邱信继续表演,虽然这让他非常地不甘和愤怒,但已经没时间让他再去游戏,因为城墙上的胡蒙兵突然渐渐变少了起来,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极武修行者,将自己带来的人杀得节节败退,目测之下,短短数息时间,已有七八人命丧其手。

阿鲁卡眼中戾气骤然凝聚,手中弯刀一闪,向着邱信的头颅划去!至少这颗头颅也能换来不少功劳。

“叮!”斩下的弯刀在邱信的脖子边上停住,只见一把柳叶长刀挡在了锋利的刀刃前面,邱信头上的一缕白发顺着刀身缓缓落下。

阿鲁卡眉头一挑,他倒很好奇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前来寻死,然而待他抬头看去时,却忍不住心下一跳,因为眼前这人身上的极武气息十分浓厚,阿鲁卡自问,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

“遇到对手了!”阿鲁卡心中不由的有些慌乱起来,脸上却表现得轻松无比,眼神四下扫动,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但来人显然也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挡住他弯刀的那把柳叶长刀顺势挑起,一股让阿鲁卡无法抗衡的极武之力,瞬间从刀身传递到他的手臂上,高高后扬的右手在震痛之下,虎口微微一松,手中的那把弯刀便远远地飞了出去。

身形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目露惊惧之色的阿鲁卡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故作镇定,眼前这名燕将的极武修为,已经到了让阿鲁卡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嘿…”那燕将冷声一笑,

朝着阿鲁卡缓步走来,而阿鲁卡则有些惶恐地连连后退,“跳梁小丑而已,也敢在此耀武扬威?”

让人始料不及的一幕,却在此时上演,只见阿鲁卡“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对着面前的燕将磕头如捣蒜,同时用着他蹩脚的燕国话说道:“将军饶命,在下其实也是燕人,当初只因形势所迫,才投了胡蒙,如今痛定思痛,决心弃暗投明,投入将军麾下以效死命。”

“呵…”燕无忌被眼前这人的无耻差点气乐了,沉吟半晌道:“单凭你一面之词,我岂能信你,这样吧,我先将你捆住,等胡蒙兵退了,咱们再细细商议如何?”

“好好好,合该如此!合该如此!”阿鲁卡心中暗笑,只要脱离了眼前这人的视线,区区捆绑岂能难得住一名极武修行者,到那时再想办法离开,几乎易如反掌。

燕无忌招了招手,两名燕军士兵迅速上前,用一个拇指粗细的麻绳将阿鲁卡捆了个结实,等捆完之后,燕无忌对着阿鲁卡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阿鲁卡上前来。

阿鲁卡讨好地笑了笑,虽然身上被捆了个结实,但双脚依然自由,快步跑到燕无忌面前,弯腰仰视,等待着燕无忌的吩咐。

燕无忌将头缓缓靠近阿鲁卡的耳边,冷声道:“你真让人恶心!”

阿鲁卡心中一惊,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脚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惨叫出声,那是燕无忌挑断了手筋脚筋的结果,汩汩鲜血从四肢流淌而出。

不再去管躺在地上哀声哭嚎的阿鲁卡,因为手脚筋断裂后,就算是极武修行者,也是休想再动分毫。

燕无忌吩咐那两名士兵将其丢入牢狱之后,这才来到邱信身边,只是此时的邱信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左胸明显的凹陷已经向燕无忌说明了一切。

燕无忌浑身突然轻轻一颤,双膝缓缓曲跪在了邱信面前,在三个响亮的响头之后,才哽咽道:“营帅,无忌回来晚了!”

邱信伸手微微摇了摇头,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安慰道:“走之前能看到你带着援军赶来,我便再无遗憾了,往后的路,恕老夫失陪了!”

燕无忌再次对着邱信磕下三个响头,虽然想要陪着邱信走完最后一程,但还是匆匆起身往城门口赶去,因为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邱信则一直坐在那里,目视着渐渐远去的燕无忌,眼中有欣慰,又带着遗憾,直到所有的神采都全部消散。

东城门外此时已经杀成一片,张二虎带着五千骁骑营在胡蒙的乱军之中横冲直撞数个来回,已经完全抛弃战马的胡蒙士兵因为此前正在攻城作战,所以一时组织还不起来任何有效的对抗,被这五千骁骑营杀得人仰马翻。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还要打算再冲一波的时候,歇马镇的东城门却在这时缓缓打开,张二虎见状一声将令:“五骑入城!”

因为燕军中的骑兵部队与其他兵种相比,较为特殊,所以常用“骑”来代表一个千人队编制,所以此时张二虎口中的“五骑”,就是指骁骑营的第五骑兵千人队。

说完提枪跨马,再次对着城下的乱军发起冲锋,另有一支千人骑兵则从东门缓缓入城。

此时胡蒙大营内,特木贴尔看着眼前的这个战局气到牙齿咬得咕咕作响,对着身后

两名千夫长模样的胡蒙将领怒吼道:“这支骑兵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我之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两名千夫长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特木贴尔一眼,其中一名身形稍胖的人答道:“我…我们…派出去的斥候,都被悄悄地灭掉了,所…所以无人回报。”

“对对对对对对对”另一人脑袋点得就如同啄米的小鸡。

特木贴尔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拇指缓缓在刀柄上来回抚摸着,吓得那两名千夫长瞬间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重重地磕着头,就算额头上已经乌青也毫无停歇的打算。

口中苦苦哀求着特木贴尔,乞求对方可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而一旁身为贴木贴尔心腹的汉赞却有些讥讽的看着这两人,眼神已经如同看死人一般,要知道特木贴尔用拇指抚摸刀柄,那就是真的动了杀心,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显然这两人也明白特木贴尔的这个习惯,所以才会突然跪下哀嚎起来,但是他们的乞求并没有带来任何效果,特木贴尔却将目光投回了营外的战场上。

挥了挥手,几名冷血的刀盾手便大步走了上来,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在两人依然不停的哭喊和乞求声中,两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过,两颗硕大的人头便如西瓜一般,滚落在地。

“骑兵还没就绪吗?”声音冷得如同冰雪,汉赞身旁的一名胡蒙将领立刻答道:“禀大都统,已经就绪。”

“那还等什么,等那些燕人全都进城吗?”

“是…是”那将领飞快跑向营地后方,片刻之后,只听一阵人吼马嘶,一队队军容整齐的胡蒙骑兵便从各个营寨内缓缓踏出,在大营之前组成了一道钢铁洪流,就算远在歇马镇墙头的燕军士兵见到,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为那些还在城外盘桓的燕军骑兵暗捏着一把汗。

特木贴尔缓缓一笑,直到这时,他的心里才有了安心的感觉,胡蒙铁骑从来都是胡蒙人的骄傲,也只有他们,才能让之前备受打击的胡蒙大军有了再次振作的勇气。

“汉赞,可别让本帅失望啊!”特木贴尔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心腹爱将,而后者微微一礼,便骑上早已备在一旁的胡蒙骏马,冲出了大营。

张二虎一眼望见胡蒙大营前已经集结完毕的胡蒙铁骑,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眼下还有两千骑兵在城外,而之前的三骑也才刚刚开始入城。

心中一横,大声吼道:“二骑听令,你们结阵于此,若一骑还顶得住,你们便伺机入城,若一骑拼光了,你们就接着拼,直到三骑全部入城,关上城门为止。”

“得令!”二骑千总位于张二虎身后,听见营帅下令,虽然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大声应了下来。

然后张二虎有些绝然地扫时了一眼身后的一骑士兵,“一骑的将士们,我等报效家国的时候到了,催动你们的战马,握紧手中的长枪,随我……冲!杀!”

一阵滔天的杀声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马蹄声,面对数百丈之外的胡蒙铁骑凶猛地冲了过去。

而胡蒙这边,在阵前傲然凝视的汉赞也冷笑一声,举起手中马刀,有力地向前一挥,滚滚铁蹄如洪流一般对着来势汹汹的燕国骑兵,悍不畏死地发起了对冲。

第一百零九章?骑兵的争锋(下)

两股奔腾的钢铁洪流发出着惊天的咆哮,脚下的大地在他们一往无前的马蹄下变得颤抖无比,就算是在歇马城内,也能感受到脚下的震颤,那些正躺在伤兵营中低声哀嚎的士兵,也被地上颗颗跳起的石子惊得目瞪口呆,一盆盆刚刚因为处理伤口而染红的清水,用震荡而起的波纹向着这些离开前线的士兵们诉说着前线正在展开的对决。

“什长?是城门破了么?胡蒙已经发动骑兵了?”一个稍显年幼的燕军士兵惶恐地问着身边受伤的老兵。

老兵一巴掌拍在那士兵的后脑勺上,力道有些重,士兵哎哟一声,却听那老兵吼道:“滚你娘的乌鸦嘴,少在这扰乱军心,城要是破了,你我还能这么安逸地躺这让人伺候着?”

此时一名才刚刚因为受伤而被搀扶进来的士兵插嘴道:“放心吧,燕千总带着援兵来啦,据说足有好几万大军,你们现在听到的这个声音,那是咱们的燕云铁骑正在和胡蒙人的骑兵冲杀呢。”

“哗!”伤兵营内一片惊呼,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一个声音响起,似是在对一些新兵做着科普,“没想到燕云铁骑居然会来救咱们,要知道这支骑兵可是所向披靡,从无败绩的!”

“兄弟们,有他们在,歇马镇就丢不了,我们就安心养伤吧。”另一个声音也及时接住话茬,为伤兵营内的人喂了一颗定心丸。

一阵嬉笑打趣,原本因为伤痛而哀嚎一片的伤兵营,此时竟因为这场骑兵所带来的震动,变得乐观而斗志昂扬了起来。

此时那个刚刚进来的伤兵在众人不可察觉的瞬间,对着外面站着的一人眨了眨眼,那人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瞧那背影,不是柳之览是谁。

邱信不在了,稳定军心的事情便没人做了,所以当燕无忌把这个任务交给柳之览的时候,柳之览没有半点犹豫就接了下来,而且结果也证明,燕无忌没有找错人,柳之览也没有辜负燕无忌对他的信任。

柳之览将北城墙的防务全都交给了贾充,而他则一路冲向了战况最为激烈的东城墙,只是还没等他走上去,外面便在一片喊杀声中,骤然响起了不断地撞击声,那是实实在在的血肉撞击所产生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声骨头断裂的响声,就算没有看到,也已经让人能够想象得到那场面的惨烈。

加快脚步冲上城墙,此时上面已经没有了胡蒙兵,而城墙上的所有人,目光都一致地对着城外的战场,那里正上演着一场搏命的厮杀。

“快快快,他娘的都给老子跑快一些。”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策马立在东城门外,一个劲地催促着眼前的骑兵加速入城,不时偏头看一眼远处的战况,声音焦急得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在这些入城骑兵前方,还有一片燕国骑兵正满脸肃穆地盯着前方,手中长枪紧握,全都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战场,就像一支满弓的箭矢,随时都能向着眼前的敌人发起致命的冲锋。

但柳之览左右看去,都没有看到他要找的身影,心下忐忑地望向城外,心中祈祷着千

万不要在那里发现。

但这种事总是事与愿违,一道迅猛且矫健的身影落入了他的眼帘,虽然他穿上了一般士兵的衣服,但柳之览还是一眼认出了骑在马背上的燕无忌。

只见他骑着一匹彪悍的战马在战场之上左右奔突,如同一头威猛的狮子,随着张二虎带领的骑兵群,肆意冲杀,但好在他并没有在这里施展极武,因为那是找死。

张二虎作为整个骑兵阵型的第一人,其勇猛自然不言而喻,此时他一枪洞穿了挡在他面前的一名胡蒙百夫长,长枪拖着对方的尸体足足跑出十来丈才脱落在地,冲到后方的张二虎突然举起右手,手中淋血的长枪向右一挥,同时左手调转马头,保持着之前的冲刺速度,向着右边转去,跟在身后的众将士也都顺着他的轨迹,一路右转,直至彻底将方向调转过来。

汉赞的大队骑兵也在此时转过方向,只是他们也不敢作任何停留,因为身后有着一千燕国骑兵正在那里虎视眈眈,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带人冲将过去,将那一千人踏于马下。

只可惜那些燕国人对此早有防备,只见他们一个个手中持着长枪,背靠城墙,将枪尾牢牢抵靠在城墙上,若汉赞帅军冲上前去,就算没被那长枪洞穿,也会一头撞上坚硬的歇马镇城墙。

这无疑于是一种自杀式攻击,若陷于绝境,他汉赞可能会这么干,但现在却并非绝境,而且这样做的意义也不大,反而会折了身后数千精锐的胡蒙铁骑。

张二虎抖了抖手上依然锋利的长枪,刚才一番冲锋,枪尖上的亡魂又多了五个,每一个都是洞穿式的致命一击,他习惯在每一次碰撞之前先寻找一个目标,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自己也知道,但就是改不了。

之前他的目标是一个冲在前方的千夫长,只可惜洞穿的地方是他的肩胛骨,并不致命,而这次他的目标,就是那个看起来像是这整支胡蒙骑兵指挥官模样的高级将领,所以他鹰一般的眼睛,就在飞奔的马背上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迎面冲来的燕将让汉赞心中骤然一紧,那人如同鹰鹫般的眼神,甚是骇人,汉赞紧了紧手上染血的马刀,他知道那人已经将自己定成了目标,一抹充满野性的笑容渐渐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汉赞可以肯定那人就是这支燕国骑兵的最高将领,所以他对取下这人的首级充满了兴趣,之前因为两人相距较远,没有机会,此时见这人竟然直愣愣地朝自己冲来,方才的紧张瞬间变成了猎食者一般的兴奋。

“来啦!来啦!来啦!”越来越近的距离让张二虎心中不断地呐喊。

“来吧!来吧!来吧!”迎面刮起的劲风让汉赞心中兴奋地咆哮。

两人同时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像是面对着即将开动的美食。

“轰隆隆”又是一阵血肉撞击的声音响起,竟比上次更加惨烈,张二虎一枪刺出,枪身竟然带着莹莹的金色水纹,一股隐隐泛起的极武威压瞬间向着汉赞扑来。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以为这出奇不

意的一击,可以轻易洞穿其身体的那人,此时也有一股极武威压自其身上发出,与张二虎扑来的极武撞在一起,一时竟然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张二虎的长枪擦着汉赞身上的护体气罩向后刺去,而汉赞手上的马刀,也斩在张二虎身上的护体气罩上,激起一阵强烈的冲击气流,难以寸进。

两人眼中皆是异色一闪,谁都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也是极武修行者,而且都非常默契地在第一次冲锋时,都没有施展极武。

错开之后的两人忍不住同时回望一眼,然后又同时仰天大笑,像是遇到知己一般,然而还未等两人笑过,皆是麻利地手起刀落,将迎面冲来的敌人斩下马来。

敌人依然是敌人,就算有默契,那又如何?

身边兵器相撞和刀砍入肉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双方士兵都将悍不畏死这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长枪折断在胡蒙兵的体内,便抽出佩剑劈砍,弯刀砍在燕军的衣甲上断裂,便纵身一跃,连同面前的燕兵一起拉下马来,被后来的马蹄踏成肉泥。

燕无忌堪堪闪过一名龇牙咧嘴向着自己扑来的胡蒙兵,并顺手一刀,在对方还在空中的时候,就了结了对方的性命,看着这些如同亡命徒一般的胡蒙兵,相比之下,燕兵的作战方式都算得上是文雅的了。

但是两军交战,就像两人打架,越不要命的气势,就越容易让对方生畏,也就更容易取得胜利。

两轮冲锋之后,三骑已经全部入城,张二虎领着剩下的一骑士兵来到城下稍作歇息,左右看去,人数已经折了六成,一骑的千总也已经成了中间空旷场地上的一具尸体。

“愣着干嘛,二骑入城!”张二虎虎吼一声,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二骑并没有入城,而是在二骑千总的率领下,驱马上前,缓缓挡在了一骑前面。

二骑千总来到张二虎身边,抱拳道:“营帅,恕末将不能从命,请带领剩下的一骑兄弟快快入城,剩下的就交给我等。”

张二虎刚想怒斥,但燕无忌却从一旁走了过来,拦住张二虎道:“他说得有理,现在只凭一骑的数百弟兄,已经拦不住冲来的胡蒙铁骑了。”

“呼…”张二虎长出一口气,知道燕无忌说得有理,于是下令道:“一骑,入城!”

对面稍作休整的胡蒙铁骑再次向着城下的燕军骑兵发起了冲锋,二骑千余将士在其千总的统一号令下,缓缓催动身下战马,逐渐提速,在距离胡蒙骑兵还有百丈距离的时候,二骑千总大喝一声:“起!”

一阵唰唰声响起,如林的长枪齐齐向前,森森枪芒闪着逼人的寒光,对着急速冲来的胡蒙铁骑排成了一片夺命的枪林。

张二虎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那二骑的一千骑兵,算是折在这里了,因为没有防御的东城门,不可能再对他们开启,而这一关上,便是关掉了他们所有人的生门。

他们难道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但还是依然义无反顾冲了出去。

军人,马革裹尸才是最大的荣耀!

第一百一十章?立威

“嘎嘎嘎嘎,嘭!”随着最后一道缝隙彻底关闭,歇马镇内的众人心中一松,但却难掩脸上的悲色。

张二虎一路飞步跑上城墙,但临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闭着眼静静听着城外不断震动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右手将手中的长枪捏得“咯咯”作响,身后三人也都全部沉默着,按在佩刀上的手紧了又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外的喊杀声衰弱了不少,张二虎身后一人可能实在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城墙,向着城外望了一眼,然后又回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营帅!”

“唉…”张二虎缓缓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长枪扔向一边,靠着墙体缓缓坐在了脚下的台阶上,看似平静异常,但一双疲惫的眼神,却给人心力交瘁的感觉。

那人一拍大腿,“哎……!”似在惋惜,又似乎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

……

歇马镇保住了,但代价是一千六百多骁骑营将士的性命和三千一百多原独立营将士的死伤换来的,虽然燕军这边折损很大,但相比于之前,战力反而更胜,加上入城支援的骁骑营,现在可战之兵达到了五千人。

这个结果气得身处胡蒙帅帐内的特木贴尔砸坏了三张桌子。

因为邱信的牺牲,让燕无忌此时成了歇马镇内军职最高的人,所以很自然的,两个营都临时归入了他的统一指挥之下,另外柳之览暂时代理独立营副营帅的职务,燕无忌亲自提拔的。

虽然骁骑营和独立营的编制已经不是满编,但出于一些原因,燕无忌并没有主张将两支部队合并成一个编制,这让独立营的将士高呼英明的同时,骁骑营的众将也开始对他敬重有佳。

胡蒙大营暂时的偃旗息鼓,让燕无忌有空来处理一些应该及时处理的事情,事情有三,第一安葬阵亡将士,第二奖赏有功将士,第三处理那批还看押在牢狱之中的俘虏。

所以现在歇马镇内的北营校场上,一排排盖着白布的阵亡将士尸体整齐排列在这宽阔的场地上,上面浇满了桐油,一名名举着火把的士兵在柳之览的号令下,一排排点燃过去,而邱信和朱自明,是燕无忌亲手点的火。

“弟兄们,一路好走!”一声悲怆的呼喊自燕无忌口中喊出,男儿的双膝在逝者的灵前长跪不起,一个声音响起,便有万千声音追随,就连依然驻守城头,未能参与的兵士,也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句话对着天空呼喊出来,使得这一句临别的挽歌,能冲向逝者所在的地方,让他们得以安息。

张二虎就跪在燕无忌的后面,和柳之览并排着,那一片烧起来的火海中,也有骁骑营的将士,战场上的君子协定,殓尸队从城外捡回来的,一二骑的千总也是他亲手点的火,一骑的千总已经被战马踏得认不出模样来,若不是那身属于千总的将甲,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寻她,而现在至少让张二虎在心里不会觉得那么遗憾。

此时的他,却不觉得燕无忌距离一名合格的统帅还差着什么,也可能是没有到过郝子峰的那种高度吧,所以并不认为一军之统帅,就不能展现自己感性的一面。

恰恰相反的是,只

有有感情的将军,才会得到麾下将士的爱戴,就像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对燕无忌心服口服,这已经不再是因为那条“绝对服从”的军规,让他不去违抗燕无忌的命令,而是对这位充满人情味的年轻统领,发自内心的心甘情愿。

是先杀人立威,还是先激励士气,燕无忌其实私下考虑了一晚上,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你砍我一刀,我就刺你一剑的毛头小兵,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将手中现有的资源最大化地利用起来,在这一点上,他已经在不自觉间向着一名出色的统帅靠拢了。

若是邱信知道,一定会在天上笑得合不拢嘴。

“将人带上来!”燕无忌最后的决定,还是先立威,因为立威可以让士兵积攒怒气,产生畏惧,这就相当于当头棒喝。

然后再奖赏,让他们从方才的忐忑瞬间变得情绪高昂,这种极大的反差,更能让士兵感受到自家将军的好,也就更愿意拥戴和跟随自家将军出生入死。

这就是治军惯用的敲一棒,然后给颗糖吃的笼络手段,虽然有些不屑,但燕无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确实很有效果。

所以当两排士兵拖着十一名被挑断手筋脚筋的胡蒙人上场的时候,心知肚明的一众燕军将领已经将他们看作是死人了。

这十一名胡蒙人便是昨日冲上东城墙的极武修行者,只是当他们开怀大笑着在城墙上大开杀戒的时候,却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而那个始作俑者,正握着斜挎在腰间的柳叶长刀,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们。

这十一个人本想面对燕无忌撂下点狠话,或者再开口求饶一番,只可惜他们一上来,就被要求面向那一片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火场跪下,有几人试图挣扎转身,但被随后甩来的几个大耳刮子扇得眼冒金星。

在一阵头昏脑涨下,乖乖跪了下去!

至始至终,燕无忌对此都只作冷眼旁观状,等到他们都跪下后,这才开口道:“那一片火海之中,是我燕军数千英魂,给你们半炷香,用你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向他们忏悔,若态度诚恳,我可以考虑饶你等一命。”

燕无忌扫了一眼一脸茫然的胡蒙俘虏们,其中只有阿鲁卡面露喜色,燕无忌嘴角一翘,道:“阿鲁卡,翻译给他们听,我记你一功。”

阿鲁卡慌忙想要转身拜谢,但还只是侧了个脸,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来,力道之重,直接将他扇倒在地,但阿鲁卡此时哪还敢有半点脾气,一边爬了起来,一边努力对着扇他的那名燕军士兵挤出一点微笑。

“赶紧翻译!”士兵又作势欲打,阿鲁卡脖子一缩,慌忙点了点头。

一阵叽里咕噜的胡蒙语从其口中传出,落在其余十人的耳中,有的面露喜色,但大多数确是面露怒意,大声吼吼,似乎在怒斥阿鲁卡。

阿鲁卡不再去管他们,对他们的怒斥也充耳不闻,兀自开始用自认为最虔诚的姿势,向着面前的火海叩拜,另还有三人也开始叩拜起来。

至于其余七人,有的一脸傲然的仰头望天,有的不停地大声怒斥,有的还想要挣扎起身,想要向着燕无忌这边冲来,但招呼他的却是燕军手上的长枪,

用枪身狠狠砸去,瞬间听到两声“咔咔”骨头断裂的声音。

只见那人的双腿以一个非常畸形的形状再次跪倒在地上,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有两人见此,犹犹豫豫间,不禁战战兢兢地也加入了阿鲁卡的行列,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柳之览只是把嘴撇了撇,一脸不屑的样子,暗自鄙夷着那两个假装很有骨气的胡蒙人。

不得不说燕无忌的这种方式,让在场的所有燕军士兵都有了一种复仇的快感,这是一种近乎变态的心理,燕无忌当然明白,但他认为偶尔一次不仅有利于释放士兵们积压的怨气,还能让人在短时间获得一种近乎狂野的快感。

这是他在和胡蒙人交战的时候发现的东西,他希望自己麾下的士兵也要有那种几乎变态的狂野,所以他并不反感这种方式,只是要限制次数。

目前屈服的人已有六个,除开一个依然躺在那里如死猪般哭嚎的,还有四人依然在保持着宁死不屈的样子。

燕无忌向着旁边的一名小校一摆手,那名小校便带着两人大步走了上去,来到那个骂得最凶的胡蒙人身边,一名士兵“乓”地一下,就将手上提着的陶罐砸在那人的头上,陶罐在他的头上四分五裂,里面的桐油也瞬间浸透了他上半身的衣衫,并还在往身下的裤子上流去。

那人从之前的怒发冲冠猛然惊恐的看着这一身的桐油,两股不可抗拒的推力自他身后传来,一步一步缓缓将他推向了前面的火海。

在桐油的加持下,那身胡蒙人的羊毛衣衫瞬间就被火焰彻底包裹,刚才骂得有多大声,现在的惨叫就有多大声,只是这惨叫也就大约持续了十息左右的时间,便被火焰湮灭的无影无踪。

余下的三人声音早在那人被浇上桐油的时候,就变得稀稀拉拉,此刻见到同伴如此惨死,饶是再如何悍不畏死,那也都变成了只是说说而已。

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这是燕无忌一直坚信的准则,所有视死如归的勇气,都是因为有存活的机会而产生的背水一战。

若已经知道继续下去必死,而且死的方式都已经明白无误地展示在自己面前,那人还能毫不畏惧地赴死,那他便不是人了。

所以在那三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又是一人被毫无征兆的从头上砸下两罐桐油,然后在他一阵哭嚎和哀求声中,被推入了火海之中。

而剩下的那两人到了这时哪还敢再有半点犹豫,就连之前那个倒地哀嚎的家伙也顾不得腿上传来的剧痛,急急忙忙学着之前的阿鲁卡等人,叩头跪拜,但表情却是惶恐多于虔诚,颤抖的嘴唇一直嘀嘀咕咕,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怕得要命。

燕无忌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此时他已经没有任何兴致再看下去了,侧头对着柳之览耳语了两句,而后者听完,十分诧异地看着燕无忌,眼中竟多了一丝陌生的神色,但也只是片刻瞬间,便领命而去。

柳之览来到前面,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还在叩头作揖的阿鲁卡一听,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神色,对着柳之览千恩万谢,和剩下的八人便在一众士兵的押解下,带出了校场。

第一百一十一章?残忍

所有人都以为这九个人可以活命,至少暂时可以活命,包括阿鲁卡在内的几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柳之览一路将他们押到北城墙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阿鲁卡等九人则是一脸疑惑地左看右看。

在他们想来,他们应该是要被押入监牢的,但结果却被带到了城头上。

“奉营帅之命,放你们回去。”柳之览冷声宣布。

阿鲁卡一听,脸上一瞬间就露出了惊喜之色,但也就是那么一闪而过,然后便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一边挤出几滴眼泪,一边用燕语哀求道:“在下是真心想要归顺大燕啊,在下的一颗赤子之心,天地可鉴啊,将军若是不信,在下愿将心挖出来呈予将军。”

柳之览微笑着,双眼直视阿鲁卡,“你可敢用胡蒙语将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阿鲁卡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之前之所以敢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身边的几个胡蒙同伴听不懂燕语,所以他才敢如此放心大胆的“表忠心”,若用胡蒙语说,到时候回去,他们把这话一禀报上去,那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秉承着“演戏要演全套”的信念,他对自己的演技相当自信,毕竟那个本想置他于死地的燕无忌,就被他一阵痛心疾首的弃暗投明给忽悠住了。

这不,都要放人了!

柳之览冷笑一声,“你还是留着你的忠心吧,我们营帅可受不起。”

“诶…诶”阿鲁卡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道反正你们都要放人了,不演就不演了吧。

不过接下来柳之览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好心情瞬间跌入了冰点。

“不过我们营帅说了,为防胡蒙人偷城,很抱歉我们不能从大门放你们出去,所以诸位只能从城墙上走了,恕不远送!”

阿鲁卡一个噗通再次跪在了柳之览面前,“将…将军”已经带上了哭腔,再一次用他乞求的目光,凄惨无比地仰视着对方。

柳之览嘿嘿一笑,有些恶心地捏起阿鲁卡的下巴,说道:“你他娘的要是个娘们儿,我肯定就不会放你走了,不过你帮我给他们翻译翻译,我赏你一根绳子。”

“是是是”阿鲁卡连忙点头,转过身就对着身后的八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唤,那八人听后,有的和阿鲁卡一样跪地乞求,有的放声怒骂,若不是身边有燕军士兵拉住,估计就会向着柳之览扑过来了,还有两人则是不哭也不闹,面向城外,闭着眼睛,也不用身后的士兵强行推动。

便自己缓步跨上城垛,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要知道歇马镇的城墙可是有着四丈多高,这摔下去,不死也是残废,其中一人当场摔死,而另一人运气稍好,着地的地面较软,但是也摔断了双腿,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然而城上的士兵并没有让他痛苦多久,早已候命一旁的弓箭手拉开长弓,数发箭矢对着那人便放了出去,终结了他的痛苦。

鲁卡有些不解地看着柳之览,而柳之览却冷笑一声,并未做任何解释,只是这个时候,饶是阿鲁卡再笨,他也看出来了,况且他并不笨,反而还很聪明。

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放他们回去,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要他们的命来了。

一个接一个被推下了城墙,他们的惨叫声并没有给城墙之上的燕军士兵带来多大的神情波动,轮到阿鲁卡的时候,柳之览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此时早已有两名燕军士兵自其身后将他架住,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在他绝望的哭吼之中,柳之览接过一名士兵从旁边递来的绳子,绳子的上面打着一个水手结,微笑着套在阿鲁卡的脖子上,“说了要送你一根绳子的,我可不会和你一样食言。”

阿鲁卡惶恐地看着柳之览,死亡的迫近让他的脑袋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转动,只是脖子上与绳索接触的触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恐惧。

“杀了朱自明,你就已经必死无疑了。”柳之览声音突然拔高,变成了暴怒无比的大吼,“何况你还杀了邱营帅!”

说完,便是一个狠狠的耳光扇在了阿鲁卡的脸上,柳之览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怒意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恨只恨他只有一条命。

微微平息了一些怒意,柳之览微微举起右手,向前摆了摆,那架着阿鲁卡的士兵就那般如拖死猪一样,将阿鲁卡提到了城墙外,然后默契地向前一推。

而阿鲁卡自那一耳光之后,便面色惨白,形如走肉,整个过程没有一次的挣扎和反抗,直到脖子上的绳索让他喘不过气起来的时候,才象征性的瞪了瞪腿。

可能昨日登上城墙,仗着一身极武修为所向披靡的时候;可能在带着戏谑的表情,将枪尖缓缓刺入朱自明心脏的时候;可能在潇洒飘逸的身形,一脚踏碎邱信胸腔的时候,他不会想到,就在一天之后,他也会以这种极其悲惨的形式为他们陪葬。

残忍吗?柳之览觉得有一点,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果让自己心里很舒服,但他到现在也很难相信这样残忍的处决方式,会是燕无忌的主意,那个让邱营帅害怕他会因过于仁慈而无法掌兵的燕无忌。

若是让邱营帅见到现在的燕无忌,柳之览不知道他是该高兴,还是该忧心。

“营帅,或许我的任务要提早完成了。”柳之览摸了摸腰带上随身携带的那块腰佩,望着天空笑了笑,似是见到了故人。

柳之览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燕无忌已经犒赏完毕,并重新对歇马镇内的部队进行了简单的编制整合和人事任命。

骁骑营还是张二虎担任副营帅,麾下原三、四、五骑编制保持不变,依然用三、四、五骑称呼,一、二骑撤销编制,原一骑剩余四百多骑兵,连人带马归独立营北卫节制。

独立营的副营帅一职,毫无悬念地落到了柳之览的头上,原朱自明的东卫在此战几乎损失殆尽,残余两百余人分别并入南卫

和西卫,依然由原来的千总担任,至于北卫的千总人选,燕无忌选了贾充,而斥候营都尉的位置,则给了宋涛。

一切都在打破和重建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光发生在歇马镇里面,胡蒙这边也一样。

……

特木贴尔看着下首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将领,就顿时觉得一阵头疼,带来的六万先锋大军,如今阵亡的,加上失去战斗力躺在伤兵营中接受治疗的,加起来足有两万余人。

这已经大大超过了特木贴尔心里的预期,如今子母河应该已经开始结冰了,再过数日,可汗御驾亲征的大军就要开始南下,而自己这个先锋统帅居然连个门都没有为他打开。

特木贴尔已经能预感到可列可汗即将对他倾泄的怒火,虽然不至于掉脑袋,但今后再想有这种独自领兵,独当一面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身在行伍,谁不希望可以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谁不希望登高一呼,万甲其喑,然而这些荣耀就要离他远去,他又会再一次成为随时跟在可列身后的标杆。

可列走,他就走,可列停,他就停,可列发怒,他就必须提刀上前,可列高兴,他却不能笑。

特木贴尔已经厌烦了那种没有自我的日子,所以斗胆向可列争取到了这个机会,然而眼看着,这个机会就要毁在他的手中,这让他如何甘心。

忽尔都那个倒霉孩子已经成了特木贴尔发泄怒火的刀下亡魂,而他麾下还剩的八千多士兵,也全部被特木贴尔本人收编。

特木贴尔没有想过如何去和莫滚交代,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把那个胖子放在眼里过,他只想稳定军心,而忽尔都当面顶撞他的行为,被认为是严重影响军心的恶劣行径。

不过就在特木贴尔焦头烂额的时候,事情似乎又迎来的转机,因为之前处决了两名负责斥候事宜的千夫长,所以新上任的千夫长一直兢兢业业地干着,并且还将侦测范围扩大到了方圆五十里。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两个时辰前,五十里外发现大量燕军的行踪,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这一部燕军,全部是步兵。

这可乐坏了这位千夫长大人,慌忙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报给了正在擦拭刀身的特木贴尔,他打算明日最后一搏,亲自带领部队攻城,不成功便成仁。

不过有了这个好消息,特木贴尔又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折损两万大军又如何?丢了那二十个修为低微的极武修行者又如何?

只要能吃掉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万燕军,顺便再用点手段,引诱歇马镇内的军队出城救援,一举拿掉歇马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那时,他特木贴尔的名声,将传遍整个草原,不,是整个天下。

瞬间心情大好的特木贴尔,急急忙忙端起烧了一般的羊脂灯,来到挂在帐篷上的军事地图旁,在斥候营千夫长的说明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突然感觉,明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浓雾中的厮杀(上)

翌日早晨,雾气格外浓烈,十步之外,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与歇马镇只有五十里远,但越是临近,郝子峰便越加地小心翼翼起来。

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是前日的两倍,刺探的范围也从方圆三十里扩展到了方圆五十里,也就是说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一个关于歇马镇的最新消息,送到他手上了。

他知道再往前,胡蒙的斥候就会发现自己身后的这支部队,也不知道骁骑营那边的情况怎样,不过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有溃逃的士兵出现,那就是该是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这次强行入城折了多少大燕儿郎。

走出帐篷的郝子峰伸了个懒腰,雾气这么大,那就代表着今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但他现在并不喜欢这样的好天气,毕竟下雨或者下雪,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来说,步兵会更加有利一些。

歇马镇目前应该算是安全了,那接下来该如何将这一波围城的胡蒙人打退,就是当务之急。

郝子峰没有疯狂到要用这二万五千步卒,去死磕对面六万胡蒙铁骑,所以他习惯性地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想,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每个人都有激发思维的一种行为,有的是洗澡,有的是睡觉,或者其他什么方式。

郝子峰的方式,就是在早上散步的时候想事情,脑子会变得格外清晰,而且很多时候还会灵光一闪,蹦出一两个连自己都会觉得惊喜万分的点子。

“军帅!”几声凌乱的步子和着恭敬的称呼,几个黑影从不远处的浓雾中渐渐来到了郝子峰的视线内,除了张二虎之外,五个营的营帅都齐齐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之前让亲卫去传的。

“吃过早饭了没?”郝子峰亲切地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这班子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他面前,都像是小孩子一般,用着仰慕和爱戴的神色,注视着这位也就六十来岁的长者。

“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稀饭。”其中一人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其余人也皆是一笑,这种轻松随意的气氛,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郝子峰继续背着双手,一步步缓缓走着,身后众人也不再出声,亦步亦趋地跟着,其实他们很不习惯郝子峰这样的走路姿势,双手背在背后,身体稍稍有些佝偻的前倾着,若不是身上那一身威武的将甲,就一典型小老头的模样,一点军人气质都没有。

虽然他们提议了很多次,但郝子峰都只是笑笑,有时候多说两次,他就一阵白眼,“要你管”的意思,所以到后来,众人也就强迫着自己接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走在前面的郝子峰才缓缓开口道:“我料歇马镇目前还算安全,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接下来我们该作何打算?”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却又颇为棘手的问题,以两万五的兵力对六万,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以少胜多的案例,但那都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指挥官临时再踩上那么一点狗屎运。

但现在他们所面临的局面是,以少数的步兵对阵多数的骑兵,而且是在定州这片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可能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在自寻死路。

“军帅,末将以为,以我军现在的状态,去和胡

蒙骑兵交锋,实为不智,前日刚下了大雪,这往后几日定然是晴空万里,干燥起来的泥土,刚好适合骑兵发动冲锋,而且这歇马镇周围的地形一马平川,更加适合骑兵作战,此天时地利两样,我们一个也不占。”

说话的是一营营帅,巧的是,他也姓邱,单名一个恒字,邱恒这个名字其实听起来蛮不错的,而且叫起来也还算朗朗上口,但却和“老气横秋”这个词儿犯冲,惹来不少笑话。

邱恒的双鬓已经染上了些微白,但比起郝子峰的须发皆白,还是显得年轻很多,身体虽然看上不怎么壮实,但只从他惯用的那把百十斤重的偃月刀来看,也不禁让人侧目。

郝子峰听了邱恒的建议,也是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目前的局势确实是这样,“那以你们看,接下来该如何布置?”

“禀军帅,末将以为,我们应该利用步兵的优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说话的却是六营营帅。

“说来听听,如何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六营帅抱拳道:“我军可再向前推进二十里,然后就地扎营,弓弩射程之内,多布陷马阵、拒马栏,与歇马镇遥相呼应。”

说完六营帅顿了顿,看了郝子峰一眼,见对方正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继续道:“若胡蒙大营胆敢对歇马镇发起攻击,我军便从背后对他们发起骚扰和冲击;若他们对我军发起攻击,先不说我们布下的陷马阵和拒马栏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而且歇马镇内也可看准时机,骚扰和攻击他们后方。”

其他众人眼前一亮,赞道:“此策甚好!”

得到众人的肯定,那六营帅补充道:“我料那胡蒙统帅不是蠢人,面对这种局面,要么和咱们耗下去,要么主动撤军。”

郝子峰叹道:“如此,便是在比消耗了,谁先扛不住,谁就是败退的一方。”

六营帅看郝子峰似在犹豫,急忙补充道:“军帅,自古以来,两国交战,比拼的就是资源,不然哪会有强国与弱国之分。”

“嗯”郝子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六营帅所提的这个策略虽然看似完美,却有一个极大的漏洞,而这个漏洞只要一被敌人发现,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正当六营帅还要再浇上一把火的时候,旁边的三营帅伸手阻止的他,有些不甘地看了眼对方,只见三营帅一脸凝重的望向布满迷雾的前方,然后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趴在地上,用耳朵紧贴地面,同时用眼神阻止着每一个想要弄出声响的人。

见此,郝子峰眼神一冷,一种不愿去想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目光直视匆忙起身的三营帅,而对方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四个字“他们来了!”

而与此同时,一名士兵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神色满是紧张与惶恐,“报……禀军帅,营外发现大股胡蒙奇兵,正向这里冲来。”

“还有多远?”

“不足五里!”

“嘶…五里!”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若骑兵发起全速冲锋的话,这五里的距离,也就在片刻之间。

“立刻集结各营,结阵迎敌!”郝子峰匆忙一声令下,只是这个时候,脑海中还想着另外一件事,“派出去的斥候都干什么去了?”

其实也不怪郝子峰会有这种疑问,前几日,当燕无忌带着骁骑营突然从胡蒙大营后方冲进来的时候,特木贴尔也这样问过自己,也问过那两个已经去了长生天的千夫长。

现在特木贴尔手上的斥候营,已经足以和燕无忌手下的斥候比肩,其特种作战能力,在这近些年来的交战中,已经不断拔高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而郝子峰手下的斥候营虽然也能算得上是精锐,但不能算是百战,没有实战经验的斥候,在从无数次九死一生的任务里筛选出来的老斥候面前,确实连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现在锋刃军斥候营的大多斥候们,此时已经挂在了胡蒙骑兵的马尾,不过都是头颅。

“噢…咯咯咯咯”充满野性的号子从每一个跨马狂奔的胡蒙士兵口中响起,浓浓的迷雾虽然让他们看不清前面的一切,但他们知道那里有猎物,有能够让他们获得牛羊马匹、女人奴隶的燕国士兵。

所以他们拼命地冲锋,一往无前!

汉赞就是这群骑兵的指挥官,而他依然冲锋在第一排的位置,身上缓缓流动的极武之力,将他的身躯紧密地防护了起来,在这种前路充满未知的冲锋中,他虽然自信,但不敢大意,就算是极武修行者,生命也只有一次,那个让他厌恶的阿鲁卡就是前车之鉴。

也不知道这一口气要冲出多远,正当汉赞有些开始无聊地关注起身下马匹,看它是否开始喘粗气的时候,一排黑影骤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嘿嘿”汉赞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因为这次的突袭是他坚持的结果,本来特木贴尔大都统是不准备在这种大雾天气出兵的。

这不,那些愚蠢的燕国人根本就来不及准备,都冲到眼前了,居然一支箭矢都没见着,没有弓箭打击的燕军,就是一个捏着木剑的小孩子,汉赞觉得自己只需要一脚,就能把他给撂翻在地。

“咻!”正想着,一支利箭便冲着汉赞的面门射来,不过有极武护体的汉赞直接无视了它,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恶狠狠地想着,“都冲到面门上了,再放箭还有意义吗?”

“喝啊!”更加凶狠的一甩马鞭,对着越来越清晰的燕军步兵方阵冲去。

……

“稳住…!”一声虎吼,自燕军阵中响起,一杆杆长矛齐刷刷斜指前方,形成了一片寒光森森的枪林。

虽然来不及将部队全部集结完毕,但在郝子峰的指挥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燕军还是集结起了一支五千人的长阵防线,一共四排,第一排为刀盾手,但他们抛弃了刀,全力持盾,低档冲击。

二排和三排为长矛兵,二排半蹲,三排直立,手中长矛不是平时短兵相接时用的红缨长枪,而是足有两个红缨长枪长的矛,架在一排的盾上,枪尾拄地,士兵则负责固定方向。

第四排,则是长弓手加弩手,弩手平射,负责近距离目标打击,长弓手仰天抛射,负责远距离打击。

能在这段时间内组织起这样一个功能齐备的防御方阵,足以体现出锋刃军平时的训练有素和极佳的作战素养。

只是毕竟时间匆忙,这五千人的防御阵线虽然能抵挡住第一波钢铁洪流的冲击,但面对后续源源不断的胡蒙骑兵,却显得脆弱无比。

第一百一十三章?浓雾中的厮杀(下)

一阵人仰马嘶的嚎叫在这迷雾之中此起彼伏,数丈开外的士兵,完全无法看见自己的战友,也就更加无法知道他们此时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厮杀。

或许比自己还惨,又或许会好上那么一些,但无论如何,那位因被长矛洞穿,而被挂在上面的胡蒙兵,还依然张牙舞爪地向这边挥舞着手中的弯刀。

不过可惜他没机会了,士兵嘿嘿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对方的强弩之末,不过还没等他笑完,一个高大的声影就对着他手上的大盾撞了过来。

“咔咔……”骨头断裂的声音,连带着大盾裂开的声音,残存的冲击力,将士兵和他身后的长矛手一同撞飞了老远,便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缺口被胡蒙自杀式的冲击打开,因为浓雾的原因,后面的胡蒙兵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危险,只知道同伴都在死命地冲锋,自己也就只能比他们更加死命地冲。

这种未知的迷蒙,是一个很好的群体效应,就像战马在冲阵的时候,会被蒙上眼睛,只要身上的骑手还在催促它前冲,那它就不会停下。

身边的同伴在奋勇向前,那便不会有惧意,同理若同伴开始退缩,就算对面只是一个羸弱的老者,他们也会退缩。

很显然,汉赞很好地利用了这次的浓雾,最大化地提升了胡蒙铁骑的战斗力。

汉赞是特木贴尔麾下唯一的极武修行者,这也是特木贴尔十分重视他的原因,虽然他们这种程度的极武修行者无法在战场上成为无敌的存在,但若是配合着大军冲锋陷阵,那绝对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刀锋。

而此时的汉赞,的确把自己作为刀锋的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浑身披着淡红色的极武光晕,一把泛着血色的马刀在燕军防御军阵中左砍右劈,打乱了这一片燕军的防御阵型,为后续胡蒙骑兵的冲锋赢得了空间和时间。

虽然隔着浓雾,但那个荧光闪闪的汉赞却在这迷雾之中格外显眼,面对骁勇异常的敌将,郝子峰急忙下令,将刚集结好的第二道步兵阵向前推进,同时数百弓弩手就躲在这第二道阵型之后,对着汉赞所在的位置,进行无差别射击。

没有错,就是无差别射击,不管那落下的箭锋前面,是胡蒙人还是燕兵。

为将者的铁血无情,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战场上,士兵只是一种工具,不用亲手操纵的工具,攻击和防御是指挥者决定的事情,有时候也可能为了大局着想,会放弃掉这个工具上的一些零部件。

所以这个时候的士兵,在统帅的眼中,并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是如棋子一般的工具而已。

无数的箭矢就像蝗虫一般落在了汉赞的周围,周围的士兵应声而倒,一轮接着一轮,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

汉赞左右看去,无数士兵倒地哀嚎,胡蒙士兵是一脸希冀地望着他,而燕军士兵则是一脸黯然和悲戚地看着箭矢发射的地方,虽然有些还能勉强站起来,但却在下一轮箭雨中,带着不甘再次倒了下去。

“看不出来,这直贼娘还真他娘的狠。”汉赞恨恨骂了一句,第一道防线虽然已经被完全突破了,但因为耗时较长,

所以给了燕军再次集结的时间,而此时骑兵已经停了下来,没有速度加持的骑兵,连步兵都不如,就像是别人的活靶子。

事已不可为,而且燕军的箭雨依然没有停歇,每一轮都会带走数十骑兵,所以汉赞当机立断,取下腰间的牛角,吹响了起来。

“呜……”一声号角在这迷雾之中显得格外悠长,胡蒙骑兵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打马离去,顺带路上捎带着那些丢了战马,又身负轻伤的同伴。

至于那些伤重者,他们成了又一批被抛弃的棋子。

胡蒙骑兵的撤离,给了郝子峰等人一些喘息的机会,但却依然不敢大意,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雾天,谁都不知道前方潜伏着什么。

万一汉赞故技重施,杀将回来了该如何?

所以作为沙场老将的郝子峰并没有半点松懈,命令第二防御阵线顶到原来第一阵所在的地方,然后后勤辎重部队,便开始忙碌着收拾插得到处都是的箭矢,和那些阵亡燕军士兵的尸体。

至于受伤的,早有伤兵营的人提前抬走了。

“军帅,还有一些活着的胡蒙兵,如何处置?”邱恒从一旁走来,脸上还有一条明显的擦痕,但血迹已经干涸。

“找到老三了没?”郝子峰答非所问,显然相对于那些俘虏,他更关心三营帅的安危。

邱恒沉默了半晌,随后伸手指向其身后距离最近的一具尸体,郝子峰顺着邱恒的手指看去,眉头微微一皱,“致命伤是哪?”

“……”邱恒再次犹豫,这次却比上一次还长,“马……马蹄,踏上了胸口。”

但郝子峰显然比邱恒自己还要了解他,只要他说谎,那一定是磕磕巴巴,所以不等邱恒说完,郝子峰自己跨步走上前去,缓缓揭开遮住三营帅的白布,一支弩矢从他的脖子后面直直插入,然后从喉结处透了出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郝子峰才重新将白布盖上,缓缓起身的他眼前只觉一阵晕眩,身体晃动间,就要倒下去,还好身边的亲卫扶住,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郝子峰猛力一脚踢向旁边一个装满弩矢的竹篓,里面的弩矢纷纷扬扬在空中抛了个弧线,散落一地,而负责收集弩矢的士兵则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还以为是自己惹了军帅不高兴。

“没有俘虏!”郝子峰突然张口没头没脑地来上一句,但周围人却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接到命令的邱恒微一抱拳,便提着长剑转身而去。

继最外围的一道防线之后,后面又再一次组织起了一道防线,依然延续着最开始的阵容,只是这次因为时间充足,所以阵型之间的衔接和配合做得比之前要完善很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就要到午时,太阳照射之下的迷雾已经淡了很多,但可视距离依然不高。

伤亡统计也已经递到了郝子峰的手上。

这一战,锋刃军这边匆忙组织起来的第一道防线,几乎全线溃败,而溃败的后果,就是第一道防线的五千锋刃军,二千一百二十五人阵亡,二千八百七十五人受伤,其中丧失战斗力的一千零七十八人。

而这之中,还包括一名营

帅级别的中级将领,两名千总级别的低级将领,其他都尉、什长还未统计。

至于胡蒙,阵亡八百六十七人,除了一同撤走的之外,没有受伤人数。

“这一仗,胡蒙人给了我们一个伤筋动骨的下马威啊。”郝子峰仰天叹道,而预料之中,汉赞的二次攻击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再出现过。

经此一战,郝子峰已经清楚的知道,现在他麾下的这支锋刃军已经完全落入了胡蒙人的监控之中,而因为斥候实力的不对等,他们这边却连对方早上前来突袭的具体人数都不知道。

失去了主动权的锋刃军,只能选择原地结阵,派兵求援。

为此六营帅心中一笑,为自己的提议被郝子峰采纳而暗自腹诽得意了一晚上,“你个老小子不是瞧不上老子的计策么,最后如何?”

……

“哈哈哈”一阵急促地马蹄响过,让特木贴尔的大帐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得意地笑声,接下来只听一个豪气的声音响起,“如何,大都统?我估计得没错吧!”

这声音,不是汉赞,还能是谁。

在五盏羊脂灯的照耀下,特木贴尔的大帐内灯火通明,汉赞站在下首,十分得意地向特木贴尔炫耀着这一次突袭的战绩。

“伤亡不下四千,如何?察可多,听到刚才细作的禀报了没,你来说说看,这战果如何?”得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被汉赞指名的察可多只能尴尬地呵呵一笑。

上首的特木贴尔始终一脸笑意的看着汉赞,虽然一直在笑,但表情看上去却很空洞,若在平时,汉赞见到这种表情的特木贴尔,只会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

而现在,他显然是被才取得的胜利冲昏了头,忽略了身边所发生的的一切。

“察可多,你先下去。”特木贴尔语气平淡地对着察可多说到,而察可多也如蒙大赦一般,赶忙站了起来,向着特木贴尔行了一礼,然后看也不看汉赞一眼,便转身离去。

等到察可多出了大帐,一直微笑的特木贴尔忽然脸色就冰冷了起来,直到这时,汉赞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气味,刚才还豪气十足的脸上,顿时堆满了一副讨好的笑容,说是笑容,却更多的是尴尬和不解。

特木贴尔一个闪身,带着极武的巴掌一下狠狠刮在了汉赞的脸上,而被打了一耳光的汉赞,肉眼可见的脸上瞬间肿起了老大一块。

“你很能嘛,燕国上下百万军队,你杀了四千就不得了了,你就成天上的雄鹰,草原的狼神了,你比咱可汗都要厉害呐!”

一顿奚落,或许是那一个耳光更贴切,让汉赞脸色一惊,如同惊醒的梦中人一般,慌忙跪了下来,如叩拜长生天一般虔诚道:“感谢先生教诲,汉赞铭记。”

特木贴尔瞪了他一眼,踱回上首坐下,“起来!”

等到汉赞起来后,特木贴尔才神色一缓,声音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记住这次教训,兵之大忌,若非你是我的弟子,哼~!”

汉赞缓缓点头,特木贴尔后面的话,他当然知道,若非是他的弟子,估计现在的汉赞,虽说不是去见长生天,估计也坐上了冷板凳了,哪还有机会再领兵。

第一百一十四章?攻心

特木贴尔没有给郝子峰部多余的喘息时间,除了留下密切监视歇马城内动向的一万士兵,其余三万多骑兵此时已经全部站在了距离锋刃军大营外两里的地方。

这个距离刚好是骑兵冲锋的最佳距离。

特木贴尔舔了舔嘴唇,看着对面已经严阵以待的燕军,就像盯着一只篱笆墙里的肥羊,那一层脆弱不堪的竹篱笆,如何挡得住他强劲有力的双爪。

现在正是黎明时分,天边已经有了些许的鱼肚白,不过可能是天公不作美,今日并没有昨日那样的浓雾,虽然还是有着些许的雾气,但并不影响视线。

一声声响亮的马鼻,从远处清晰地传到了燕军阵前,虽然士兵的前方经过连夜赶工,做出了数个拒马桩和陷马坑,但因为工具所限,这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除了碎石就是杂草,也无法就地取材,所以这些东西对付几百人的骑兵可能有效,却在数万骑兵面前,用处并不大。

而且显然这次胡蒙人是打算一口气吃掉他们,要不然也不会公然站在两里之外,对着这里张望一个早上。

“察可多那边进展如何了?”可列慢悠悠地问道,半点没有临阵对敌的紧张感,可能在他看来,眼前这些敌人,并不能让他称之为对手。

“已经派人去问了,目前还没回来。”身后的汉赞恭敬地回答道,有了昨天夜里的那一番敲打,此时的他显得更加沉稳了一些,至少此前的那种浮躁之气,已经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踪影。

“再派人去催,告诉他,我这边等不了太久了,天亮之前,必须出现在我面前。”特木贴尔显得有些不耐烦,从他内心来说,他还是不怎么认可察可多的能力,至少比起汉赞来,要差上许多。

但为了打压汉赞心中的那股傲气,又不得不暂停让汉赞有再次独自立功的机会,自然而然的,也就只能便宜了察可多这个胖子。

特木贴尔忽然觉得自己麾下的可用之材,实在太少,汉赞算是唯一一个,却又不敢大胆地用,这种情况,不管于公于私,都是非常不好的,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瞬间袭来,差点让特木贴尔丧失掉了之前好不容易再次激发起来的斗志。

一缕阳光透过云层,开始铺洒在了大地上,刚好打在双方对峙之间的这五里区域内,显得神秘而刺眼。

等待多时的燕军,神经都绷得有些生疼,长时间保持相同姿势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得有些难以支撑。

除了放在最前排的拒马桩,其后便是整齐划一的大盾,这是一种专门对付骑兵所设计的大盾,盾身窄而长,只有半人宽度,刚好能将一个侧身的成年人隐藏其后,这样盾牌两边的长矛间距就不会过宽,骑兵在冲锋过来的时候,也就没有足够的安全区间,只能硬着头皮往锋利的长矛上撞去。

每一块大盾的边缘都留有半尺不到的架子,供后方的长矛手做支架使用,毕竟这种拒马的长矛,长度很长,而临战之时,士兵所能握住的

地方又只有尾部,若没有这个支架,士兵是很难长久保持长矛斜指的状态。

大盾后面除了一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持盾支撑之外,后排还有一个呈三角架状的支架支撑着士兵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因为强大的冲撞力而倒飞出去。

再后则是三层长矛手,从低到高,层次排开,矛头寒芒逼人,就如同一双双煞人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精光,为即将送上门来的鲜血而兴奋不已。

再后依然是弩手和长弓手,弩的特点是射程短,但洞穿力大,而且精准,长弓的特点则是射程远,洞穿力不及弩,而且精准度不高。

所以有作战经验的老将,都会根据这两武器的特点,有针对性地进行战场投放,而此时的战局,当然是两种武器配合使用最佳。

“军帅,难道这批胡蒙人是来现场考察的吗?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有任何动静。”说话的是二营帅,这家伙平时并不喜欢说话,说出来的也尽是些废话,所以也没有太多人理睬,在郝子峰麾下的几个营帅里面,存在感最低。

二营帅见没人搭他的话,有些讪讪然地退到了最边上。

“这不是胡蒙人的作战风格。”郝子峰突然冒上了一句,又再次将几人之间的沉默给打破,特别是二营帅,见有人接自己的话,脸上顿时就笑了起来。

六营帅见此,嘴巴一撇,暗讽一句“出息”。

然后接过郝子峰的话道:“那以军帅之意,胡蒙人这是另有所图了,可不知他们究竟图的是什么,难道还想打劫我们的后勤不成?”

一句无心的假设,甚至是玩笑,却让郝子峰心中骤然一紧,慌忙问道:“老五他们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昨日夜里才送来消息,说是今日午时就能与我们汇合……”话未说完,邱恒也是瞬间心中一惊,若猜想属实,那锋刃军的未来,就已经可以预料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昨日怎会将此事给忘了!”郝子峰一拍大腿,颇有些声泪俱下的悔恨意味。

而就在几人为自己的失误自责不已的同时,对面的胡蒙军内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波动,只见察可多腆着他肥硕的肚皮,将胯下战马压得气喘吁吁地来到特木贴尔面前,将一个匣子连带着一件破损地燕军将甲恭敬地递到了特木贴尔的面前。

“禀大都统,幸不辱使命,末将已将南蛮子的那个辎重营给一锅端了,缴获粮食两万石,猪牛千头,军备器械足足装满了五个大帐。”说完,察可多看了看手上递出去的匣子,“嘿嘿,顺道还砍了一名敌将的脑袋,看起来官职还不低。”

特木贴尔随手将手上的木匣子递给身后,他可没兴趣去看一个死人的头颅,随手翻了翻那件破损严重的燕军将甲,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的主意,突然就在他的脑袋里蹦了出来。

随手向后挥了挥,方才接住木匣子的那名亲卫便驱马上前,来到特木贴尔身边,特木贴尔

对着他一番耳语之后,那名亲卫又接过那件将甲,向着后方走去。

燕军这边看着对面的一阵骚动,还以为是对面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不多时,只见一个人被绑在木架上,然后在人群之中被高高竖起。

一名胡蒙骑兵轻易地举起这个木架,催动坐下战马,快速向着燕军这边跑来,而他后面的胡蒙大军,也缓缓催动着战马,开始上前。

胡梦大军开始动起来了!

这个消息让郝子峰心中一沉,虽然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些侥幸心理,但眼前的一幕就像一把坚硬的铁锤,瞬间敲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那名胡蒙骑兵在距离燕军还有百丈远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因为再向前,便要进入对方长弓手的射程之内了。

那胡蒙兵将手中的木架往地上一拄,这时候燕军士兵们才看清楚,那木架上其实并不是人,或者准确的说,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颗插在上面的头颅,加上一件破损严重的将甲而已。

而那个将甲所代表的军阶,就是打破郝子峰等人所有幻想的铁锤,铜甲银徽,袖口上两根黑色的线条格外刺目,营帅级别的将军!

特木贴尔能得到这件衣服的来源,只有原本在今日午时就要与他们汇合的辎重营营帅,郝子峰麾下六位营帅之中的五营帅。

嘈杂的声音逐渐在燕军的阵型之中响起,郝子峰知道这是敌人采用的攻心战术已经开始生效的打算。

“难道真要折在这了么?”郝子峰有些不甘心地自问,但说出口的话却不能是这个,而是,“将士们,这是敌人的攻心计,五营帅方才才派人过来,他已经向肴关求援,只要我们再多坚持一阵子,援军就会赶来与我们一起夹击敌人。”

这时候,就是一个权威者的价值体现,若此时一个千总站出来说这一番话,很多士兵都会给他一个白眼,然后该怀疑地还是继续怀疑,该担心的还得继续担心。

若是一名营帅站出来说了这番话,那士兵们可能多少就会相信一些,但也是在将信将疑的边缘徘徊着。

不过此时站出来说这番话的是郝子峰,是一名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将,是已经将武将一途做到极致的三品大将军,是一手创立锋刃军,并成为他们精神领袖的军帅。

所以他说的话,没有人会去怀疑,只会相信,而且是无条件的相信,这就是权威者的能量,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躁动的燕军因为郝子峰的存在,又恢复了之前的斗志昂扬,虽然特木贴尔对此恨得牙痒,但却对对面的那位统帅充满了好奇。

“汉赞,左翼!察可多,右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军令,看似随意,却是早就约定好的默契,之前还只是缓缓迈着碎步的胡蒙战马,瞬间就将步子甩开,一阵隆隆声中,逐渐形成威势的胡蒙铁骑,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向着面前如同刺猬一般蜷缩在一团的锋刃军冲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围剿

柳之览和张二虎跟在燕无忌身后,一边巡视着城防,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胡蒙人这几日消停了不少,虽然偶有动静,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三人这两天难得有时间睡了个饱觉,精神奕奕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时下的战况,如今战局还没有铺开,虽然不再算是小打小闹,但始终都是围着歇马镇在绕,并没有波及到定州内部去,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他们都有一种预感,胡蒙真正的南下,还没正式开始,特木贴尔的六万兵马只是先锋部队,因为自始至终,那位新登汗位的可列,都在没有任何消息,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所以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可列还在等,至于具体在等什么,却是不得而知,可能是在等特木贴尔拿下歇马镇,如果是等这个,估计他就算等到这六万胡蒙军拼光也等不到他想要的消息了,因为就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只要不出意外,歇马镇就断不会有陷落的可能。

而他若是在等其他的,那就只能是等汉月关下的子母河给他们“让路”了,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

“营帅,你有没有发觉今日的胡蒙大营内的警备突然森严起来了,负责巡逻的部队至少是平时的一倍。”柳之览望着城外的胡蒙大营若有所思,从刚刚上了城墙后,他就一直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直到刚才才反应过来。

燕无忌和张二虎闻言,也扶着墙垛望去,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燕无忌敢肯定这其中是有“妖”的,但是个什么“妖”,一时也不好判断。

“可能是胡蒙上面派来个什么公主王爷来劳军吧,所以加强了安保措施,也是可能的。”张二虎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平时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但也无可否认他说的这种情况,也是可能存在的。

燕无忌点了点头,算是作为他刚才那番话的答复,便又继续巡防了起来,只是很明显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巡防一事上面了。

张二虎挠了挠头,有些无所谓的笑了笑,偏头看了看左边的柳之览,见对方也正看向自己,于是便有些调皮的对着对方眨了眨眼,搞得柳之览一愣一愣的,还以为他张二虎是在给自己什么暗示。

继续走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张二虎忽然脸色剧变地轻叹一声“不会吧!”然后一脸不确定地再次趴在墙垛上向外望去。

燕无忌和柳之览疑惑地互相对望了一眼,显然不知道这张二虎又在发什么神经,刚想出声询问,就听张二虎焦急喊道:“快,帮我看看,胡蒙大营内原本放马鞍的地方,马鞍的数量是不是少了。”

张二虎刚到歇马镇内不久,所以对于情况并不清楚,但燕无忌和柳之览可是对着胡蒙大营左瞧右瞧,没日没夜地盯了快两个月了,所以对于胡蒙大营内平时放置马鞍的地方也是了如指掌。

只见他们一眼看去,原本放置马鞍的地方,有很多都已经空空如也。

“嘶…”两人心中

惊疑不定,这该不是退兵了吧?眼前这些骤然增多的士兵,都只是故布疑阵,只是为了表现出依然坚守的模样,防止城内燕军追击?

张二虎一眼看见他们两人脸上略带惊喜的疑惑,毫不留情地打断道:“别忘了我们骁骑营是从哪来的。”

一句话,让燕无忌从刚才的惊喜变得有些惊恐,虽然还不敢确定,但若张二虎的猜测属实,那锋刃军就真的危险了。

毕竟三人中了解骑兵的人,只有张二虎,而就张二虎所言,在定州这片土地上,只要五千骑兵,就敢去冲阵三万步兵大阵,何况特木贴尔现在手中去除战损,还有至少四万骑兵的战力,而锋刃军只有二万五。

“无论如何,必须弄明白敌方的虚实。”燕无忌皱眉道。

“让我带骁骑营去,若冲不出去,就证明胡蒙人并没有找军帅的麻烦,若是能冲出去,那就是不幸被我言中了,我会率骁骑营,直接南下驰援。”

张二虎的话说得有点冲动,若冲不出去,想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前几日骁骑营才入城的时候,二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不可否认,这也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地检测办法,想到此处,燕无忌突然觉得此时若是有燕军细作混在胡蒙军队中,局面就断然不会如此被动了。

只可惜特木贴尔确实狡猾,将原本混入的燕军细作一网打尽,燕无忌对此懊恼非常,而相对应的,胡蒙军的大都统特木贴尔,也是燕无忌清剿掉歇马镇内的胡蒙细作后,如此评价过他。

燕无忌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这么果断的人,即便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无辜葬送很多人的性命,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张二虎见上官点头,便将自己的头盔一把扣在脑袋上,对着燕无忌一抱拳,便转身而去。

但心里对燕无忌的敬重却是更多了几分。

要知道经过之前的战斗整合,骁骑营其实已经算是燕无忌的麾下了,他完全可以把这支骑兵紧紧握在手中,对锋刃军的安危视而不见,然后在战斗结束之后,利用手中的这两个营的编制,至少也能向朝廷落实一个名正言顺的营帅之职。

但现在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张二虎的请求,骁骑营派出去,说是救援,其实也算是“物归原主”,这要是放在大部分燕国将领的面前,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第一个选择。

而这正是燕**队现在的忧患之处,除了如郝子峰、邱信这些跟随过燕护南征北战的老一辈将领,现在中低层将领近八层都是当今权贵的家族子弟,他们所考虑的先是个人,然后是家族,最后才会是国家。

想来多少有些讽刺,出来从军,只想着建功立业,却把保家卫国给抛于脑后,如此结果,定然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让整个大燕的军事体系崩坏。

三千人的集结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而在此之前,宋涛率领着麾下的十队斥候,已经悄然溜出了歇马镇,然

后化整为零,散落开去。

在张二虎一马当先地率领下,三千骁骑营从南门鱼贯而出,雷动的马蹄直接踏向了远处的胡蒙大营。

果然,只是遇到了一些象征性的抵抗后,张二虎便顺利地冲出了包围圈,但他不敢停留,因为就在距离他只有五十里远的地方,有一支苦苦支撑的燕军正在等待没有救援的救援。

这次胡蒙人很明显改变了攻击策略,他们不再是全部一次性地集体冲击,而是分批次,如同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向着前面冲击着。

另外特木贴尔本人则带着一支人数只有千人,但每一个人,每一匹马都显得异常强壮的骑兵,停在百丈之外的地方,静静观望着。

郝子峰很明白,他们并不是没有参战的打算,而是在等待机会,等待燕军防御阵型出现裂隙的机会。

只要燕军的防御一旦出现破绽,他们就会像一把利剑,循着这个破绽的位置,一剑刺穿燕军的防御,直入心脏。

这是骑兵对阵步兵的一个约定俗成的战法,虽然没有写在各种兵书典籍上,但只要有点经验的将领,都十分清楚这一点,而且这支骑兵的领头者,就是这把剑的剑尖,所以一定会是一名足可以以一当十的猛将。

而根据之前所收集到的情报,那个坐在马背上,眼睛如嗜血的饿狼般注视着战况的胡蒙将领,极有可能就是特木贴尔本人。

“哇喔……”防御阵型的南面出现了恐慌声,带起一阵阵型的波动,百丈之外的特木贴尔立刻提刀打马,就要催动战马冲出,只是在下一刻,这个波动就立刻又稳定了下来,恢复到了之前壁垒一般的硬度。

特木贴尔有些遗憾地将自己的斩刀放回腰间,继续密切注视着前方的战况,回身对着一名亲卫吼道:“去叫察可多把冲击力度加大一些,不然老子要他好看。”

亲卫领命而去,片刻之后,果见右翼骑兵的冲击力度和频率开始变大,一波接着一波的胡蒙骑兵就像是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一般,不管不顾地向着前面的燕军冲去,然后用自己的身躯和胯下的战马狠狠撞在布满长矛的大盾上,大盾的下面已经铺了一层如小山丘般高矮的尸体堆,有战马的,也有人的。

察可多心中暗暗叫苦,这哪是在打仗啊,这明明就是在送命,虽然己方占有绝对的优势兵力,但也不是拿来这么消耗的啊。

眼看着身后的骑兵纵队一队一队地减少,那燕军阵前的尸体堆却是越堆越高,让察可多真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

在敌人连续不断地冲击下,燕军这边也非常不好受,一道又一道口子被对方强硬地撕开,然后后面的士兵立刻持盾提枪补了上去,那些因为被顶替而被留在外围的燕军,就只能在胡蒙铁骑的践踏下,沦为肉泥。

眼见着燕军的防御阵型范围越来越小,外面的胡蒙铁骑就像是在进行着一场围猎般的绞杀,让燕军每退一步,都会留下一路的燕军尸体。

第一百一十六章?南下(一)

日头已经进了正午,从黎明时分一直到现在,双方足足血战了三个多时辰,一个不要命地攻击,一个拼了命地防御,打到现在,彼此损失都是十分惨重。

一直停留在远处的特木贴尔只觉得屁股都要被马鞍磨平了,饶是他再刻意去按捺自己原本急躁火爆的性子,此时也到了不得不爆发的地步。

燕军的阵型再一次出现了波动,虽然依然是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但这边只见特木贴尔虎吼一声,再次将腰间的斩刀提上了右手,身后原本稍稍有些懈怠的一千精锐,瞬间进入到了战备状态,因为感觉告诉他们,大都统这次要动真格的了。

果然,这次特木贴尔并没有再次将斩刀放回腰间,而是双脚一夹马肚,胯下战马吃痛,明白主人意图的它,瞬间甩开健壮的马蹄,稳健而威猛地向着敌军阵营冲去。

“终于还是来了么?”郝子峰忍不住叹了一声,他一早就知道,对面这一千人参战的那一刻,自己这边就开启了倒计时,具体还能撑多久,郝子峰不是很清楚,但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

“轰!”一道血红色的巨大刀气瞬间斩在了燕军的防御大盾上,这种大盾防御钝器冲击很有效,但对于利器的攻击,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况且这还是一位极武修为极高的人斩来的刀气。

瞬间挡在前方的四名持盾手被这股刀气给轰得飞了起来,刀气正中间的那两人,更直接是被这股霸道的刀气给斩得四分五裂,落下满地的断骨残肉,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肢体。

虽然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又有几名悍不畏死的燕军士兵迅速补了上去,但这一刀的霸道,已经在此刻燕军士兵的脸上,留下了一丝畏惧的神色。

特别是那些持盾顶在最前面的士兵,他们眼中的畏惧和不安更加明显,刚才那两名同伴的死状已经清清楚楚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那种死无全尸的恐惧感,已经让他们逐渐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可能已经抓住了敌人的这种心理,虽然斩出这种超大型的刀气,过于损耗自身的极武,但收到的效果,却远远大于付出的东西,只要这一个理由,就足够特木贴尔继续斩出接下来的两道刀气。

不过这两刀并没有依然向着正前方,而是一个左前方,一个右前方,这样不仅能让敌人对恐惧来源产生琢磨不定的感觉,还能收获更大的打击面,这一左一右的两道刀气,每一道都顺利结果了六七人的生命。

面对一脸杀气腾腾而来的特木贴尔,虽然还有士兵勉强能站上去补上缺位,但脚步却忍不住颤抖着往后退了又退。

“极武修行者!想我燕国泱泱,军中竟无这般高手坐镇,悲哉!悲哉!”郝子峰面对此时,已经无力回天的局面,忍不住望天而叹。

难道是那些修为高强的极武修行者都没有爱国之心吗?当然不是,而是现在的军队,让他们失望至极。

想当初景帝在时,天下志士,纷纷投效,其中就不缺极武修为极高的强者,就算是

后来治帝在位期间,虽有内乱,但胡蒙越过断天堑南下,也有无数江湖义士北上拒敌。

而如今,莫说是如特木贴尔这种极武修为极高的高手,就连阿鲁卡这般修为的人都已是罕见至极。

从曾今有一位可以与特木贴尔一较高下的刘德彪,在军中摸爬滚打十来年也只是混得个千总的位置,就可以窥见如今的燕军,对人才的忽视,如何不叫人心寒。

特木贴尔的战马,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已经开始凌乱起来的盾墙,突然一股急促的马蹄声带着逼人的杀气,自其右面袭来,长长的点钢枪,闪着摄人心魄的寒芒,向着特木贴尔直刺而来。

由于刚才一直处于猫捉老鼠的戏谑状态,所以自身根本没有设置半点防御,此时骤然遭袭,眼看那夺人性命的枪芒就要贯入自己的身体,特木贴尔慌忙回手提刀,用刀身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特木贴尔算是有惊无险地接住了对方的致命一击,可他身下的战马可就没有这么好运,这个冲击直接让它的四条腿自脚踝处齐齐断裂,一声哀鸣之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毕竟这一下,张二虎是灌注了自己全身的极武之力,才会有的这般威力,要不然也不会让特木贴尔如此的手忙脚乱。

张二虎一击得手,但也不和特木贴尔过多纠缠,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的极武修为差距有多大,这一击能打乱对方的阵脚,已是万幸,若再纠缠下去,只能是自己吃亏,所以他立刻打马继续狂奔,带着自己麾下的三千骁骑营,将整个胡蒙大军的冲击节奏搅了个稀巴烂。

特木贴尔心痛地看了看自己已经毙命倒地的爱马,一声怒吼自其口中发出,这下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这时麾下一名亲卫将自己的战马让了出来,特木贴尔一下跃了上去,那战马脚下一矮,差点就此废掉。

但特木贴尔管不得许多,心中的怒火让他不再去考虑任何的,关于一个统帅应该怎么做的职责,而是眼睛直直盯着刚才突然冒出来,并杀了他爱马的张二虎,领着身后的一千精锐,狠狠杀了过去。

但张二虎显然没有再和他正面硬碰的打算,他们渐渐靠近燕军的步兵方阵,而步兵也在郝子峰的指挥下,迅速打开一道道口子,放骁骑营的士兵入内,然后又迅速合上,外围追来的胡蒙骑兵,只能隔着燕军如同刺猬一般的盾墙,隔墙兴叹。

没有骑兵配合的步兵方阵,就是一只行动迟缓的老乌龟,虽然防御比较强,但慢慢啃噬,总会有全部吃掉的时候。

可有了骑兵配合的步兵方阵,就不再是老乌龟了,而是神兽玄武,骑兵为玄,步兵为武,进可攻退可守,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张二虎带来的只有三千骁骑营,但与锋刃军的步兵方阵配合起来,胡蒙三万骑兵竟一时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每一次冲击步兵方阵,快要形成节奏的时候,燕军的骑兵就如一条潜伏已久的巨蟒,突然从步兵方阵中冒出来,将好

不容易形成的冲击节奏又再次打乱。

当这边的骑兵去追击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会快速缩回步兵方阵之中,无从下口。

天色逐渐转暗,眼见最后一缕阳光就要从地平线上消失无踪,特木贴尔心中此时别提有多憋屈,虽然这样来来回回也追着对方的尾巴斩杀了几百燕军骑兵,但总体来说,对面的骑兵战力依然存在,并没有伤到筋骨,而己方这边已经显得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

特别是后面,燕军步兵方阵逐渐缓过气来之后,居然在局部对胡蒙骑兵发起了反击,这让特木贴尔大感不妙。

“大都统,此处事已不可为,何不故技重施,去取歇马镇。”暂时停止攻击的胡蒙骑兵正在做着短暂的休整,汉赞在一旁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因为就像特木贴尔了解他这个徒弟一样,他也很了解他的这位师父。

此时的特木贴尔已经被怒火和心中的憋屈劲儿激昏了头,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毕竟这也是在原本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双就连眸子都变成了血红色的眼睛,饶是汉赞也是胡蒙有名的勇士,此时见到这双眼眸,也忍不住神色一慌,跄跄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沉默慢慢随着最后一道阳光隐没于两人之间的黑暗中,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两人身后逐渐变得清晰,听那稍微有些粗重的喘息,汉赞也能猜到,是察可多那个胖子,只是不知道他为何现在才过来。

“大都统,可汗差使者前来告知我等,让我们立刻北上,与可汗汇合。”察可多带来的消息让两人微微有些吃惊,特别是特木贴尔,虽然他知道可汗南下肯定就在这几天,但还是比他预估的要早上几日。

“哎…”特木贴尔长叹了一口气,撑住双膝,如同一位古稀老者,缓缓站了起来,“罢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堂堂正正带过兵,打过仗了。”

“大都统,我们……”汉赞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但却被特木贴尔打断了,“叫我师父吧,从这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大都统了。”

汉赞的嘴唇嗫嚅了半天,可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声来,他如何不明白特木贴尔此时的心情,草原男儿,哪个不想领着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只是特木贴尔获得这个机会的挑战,难度太高,毕竟那歇马镇,从建成之日,就从未沦陷过。

“察可多,集结部队,随我北上与可汗汇合。”特木贴尔提了提手上的那把斩刀,又望了望远处已经点起火把的燕军大营,犹豫片刻,一把将这斩刀远远抛去,斜插入地,叹道:“今日,我特木贴尔功溃于此,当以此刀为证,有生之年,不再越过此刀以南半步。”

一阵如同呜咽的号角在暮色初现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嘹亮而悠长。

此夜,一支由三万胡蒙铁骑组成的大军拖着万余丧失了战斗力的同伴一路北上。

此夜,两支各由十万大军组成的胡蒙铁骑,分别向着定州和肴州两个方向,一路南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南下(二)

胡蒙人撤退的动静并没有刻意被掩藏,就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郝子峰却一点都不敢大意,只是命令炊事营起锅造饭,值守的将士轮流吃饭休整以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高度战备状态。

毕竟现在燕军的精神防线已经极其脆弱,若再被敌军骤然偷袭而突入军中,就算是有后来的三千骁骑营支援,但也基本无力回天了。

这种坚持一直持续到翌日破晓时分,放心不下的郝子峰让已经休整了一夜的骁骑营,再次踏上了北上歇马镇的路途,毕竟若是胡蒙退去,极有可能故技重施,去取歇马镇了。

只是张二虎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任何胡蒙人,反而是一支才从歇马镇内出来的斥候,与他碰了个正着。

“前方可是张二虎张副营帅?”

张二虎紧了紧原本夹在腋下的点钢枪,只见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队向着这边远远跑来,虽然心下奇怪他们怎会再次,但也还未放下心中防备。

“你们怎会在此?”来人走到近前,张二虎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因为这人他之前在燕无忌身边见过,而且之前燕无忌领着骁骑营北上的时候,队伍中就有他。

这人叫宋涛,现在是歇马镇独立营斥候队的都尉,接的贾充的班,对此张二虎倒还是记得挺熟。

宋涛对着张二虎一拱手,“我等奉营帅之命,特来寻张将军。”

“哦,可是歇马镇出了问题?”张二虎赶忙问道,虽然心中对此焦虑万分,但见对方并无神色慌张的样子,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宋涛摇了摇头,“歇马镇没事,是营帅让我等来转告将军,特木贴尔的部队退了。”

“退了!何以见得,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相比于歇马镇有难,显然这个消息更让张二虎感到不可思议一些,所以一时之间还有些相信不了。

宋涛无奈,只得再次点头道:“确实退了,而且退得很彻底,歇马镇外原本还驻扎着的胡蒙兵,就在昨夜一夜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我等在昨夜他们撤走的时候,就已经探知此事,只是城内兵寡,所以营帅没有组织追击。”

“胡蒙虽退,但却是退而未败,所以其势仍在,不可轻掠其锋,营帅不追击是对的。”张二虎对于燕无忌的做法给出了肯定。

心下一松,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西北边陲尚能有这样一支入得虎穴,探得龙潭的斥候力量,而一军之中的斥候营,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被胡蒙的斥候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导致了今日的被动局面,如何不让人感到可笑,如何不让人感到可悲!

“独立营,当真是燕军的一股清流啊!”张二虎悄声一叹,虽然他也想怒吼出声,但他毕竟也在这个染缸中耳濡目染了很久,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凭着一腔热血,而对一切功名利禄视如粪土的张二虎了。

安排了两名亲兵拿着自己的腰牌去通知郝子峰,他则领着骁骑营一路奔回了歇马镇,毕竟就算下一刻会马革裹尸,但现在,他只想褪去这一身浸血的战袍,躺在温热的浴桶里,好好享受一番。

郝子峰是在午时二刻入的城,这些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士兵们,自进入城内的那一刻起,都不约而同地哽咽了起来,有为自己的死里逃生,也为战友的十死无生。

城南早在锋刃军进城之前,就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安置的地方,地方并不大,毕竟不到一万人,也要不了多大块地方。

想之前锋刃军开始北上时,浩浩荡荡三万大军,如今就算加上骁骑营三千人,也不过堪堪筹齐了个万人之数。

虽然他们的顽强让胡蒙人也吃到了苦头,但相对而言,锋刃军的损耗更大一些。

郝子峰心中悲戚,但他不敢在将士们的面前表现出来,这位老将军依然以一副自信而慈祥的面容,面对着所有的艰难困苦。

歇马镇东城区原邱信的营帅府,此时暂时被安置成为了郝子峰下榻的地方。

郝子峰迈入府中的时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就像是一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生怕吵醒了陷入熟睡之中的主人家。

“此处便是他的府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郝子峰反复问了身边的燕无忌三遍,邱信的府邸其实很简单,不算寒酸,但也谈不上奢华,正门直对的大厅,那里有整个歇马镇的军事地图,也有一张用来吃饭的八仙桌。

大厅两边各有一间厢房,原本是邱信亲兵值勤时住的地方,大厅后面是主家院落,在碎石泥沙的包裹下,只有一间大小适中的卧室,那里便是邱信的起居室。

“像!像!像极了这老顽固的风格!”郝子峰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喃喃自语道,燕无忌就跟在他的身后,所以听得还算清楚,显然他也没有料到郝子峰会与邱信还有交集。

“军帅认识邱营帅?”燕无忌忍不住出声问道。

郝子峰背着手有些感叹道:“何止是认识,还有过命的交情呢!”

燕无忌显然对他们之间的故事有了很浓厚的兴趣,郝子峰却在此时哈哈一笑,并没有表现出要继续说下去的**。

“呃,军帅……”燕无忌显然想要抗议。

“会有机会的,先让他们帮我打桶热水泡个澡,陪这位故人说说话。”

……

定州与胡蒙的边界是一片广袤的戈壁,平时除了来往的商队,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而此时这里却出现了三名骑士,只见这三人身上人人带伤,手中的兵刃也是把把染血,显然是才刚刚经历过惨烈战斗的。

这些人穿着胡蒙服饰,但从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却是燕语,几人神色匆匆,不时扭头回看,跑着跑着,一人突然从疾驰的马背上重重摔了下来。

前方的骑士下意识地想要勒马回身,却被赶上来的人一鞭子甩在他手上给阻止了,那骑士不甘地扭头看了看,便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继续狂奔而去。

就在此时,那因为被微微凸起的土坡而遮挡住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骑兵,瞬间一阵轰隆地撼地声响彻了这片土地,这些骑兵也是穿着胡蒙服饰,不过显然更像是军队中的战甲,口中喊着胡蒙人惯用的吆喝声,气势汹汹地向着这边杀来。

他们的速度很快,

眨眼之间就赶上了那个因为摔下马背而一动不动的人,人群中的一声呼喝,让这些骑兵打消了将此人踏成肉泥的打算,分开一条缝,从这人身边堪堪绕了过去。

“禀可汗,死了七个,抓了一个,还有两个…跑了!”一名身穿着和特木贴尔的将甲一样华丽的胡蒙将军,此时正恭谨地跪拜在一位中年男子面前,而这位中年男子,便是低调了许久的胡蒙可汗可列。

可列此时只是穿着一身休闲宽松的棉袍,帐内燃起的篝火让这里没有多少寒意,但跪在他下面的那名胡蒙将领,脑袋上却不断有细汗冒出,不知道是因为穿太厚了,还是因为内心对可列的惧怕。

而可列本人也有些好笑地暗自自嘲了句,“我有这么可怕吗?”但他并不想去改善这种在别人印象之中的形象,因为他觉得这让他更加显得威严而神圣。

“抓住的那个人在哪里,可有问出什么东西来?”可列慢条斯理地问道,似乎显得对这种事不怎么关心。

“此…此人身受重伤,目前还…还在抢救之中。”胡蒙将领显得更加战战兢兢地回答着,他敢肯定可汗对这个结果不会满意,但是相比于欺骗所带来的可怕后果,他更愿意硬着头皮如实上禀。

显然他的猜测是十分准确的,这个答案让可列将刚刚递到嘴边的马奶酒又放了下来。

“可汗恕罪,可汗恕罪,末将办事不力,还望可汗能给末将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立刻双手前伸,以跪姿匍匐在地,无论可汗为此有多生气,认罪的态度是必须端正的。

“那人不必医了。”显然可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残暴,这多少让这位将领有些意外,毕竟以前都是在莫滚手下听令,这也是第一次正面接触胡蒙至高无上的可汗,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特木贴尔那边有消息了没,什么时候到。”可列领着西路大军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一夜,他可不是来着耀武扬威的。

“已经联系上了,特木贴尔将军的大军将在今夜傍晚时分抵达这里,原本他们今日午时就能抵达的,只是……。”

“行了,下去吧。”可列揉了揉太阳穴,他最讨厌听到别人说只是了,这就好像在你和你的另一半**的时候,突然收到一个让你不得不离开的消息,让人不爽至极。

所以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心情好的时候,可列会直接让他滚蛋,心情不好的时候,可列会大骂他一顿,然后让他滚蛋。

遇到那种心情极差的时候,他也有可能随便找个由头把这人给砍了,毕竟他是可汗,生杀予夺,也都可以全凭心情。

特木贴尔站在可列大帐外的时候,比预期的时间稍微要早上一点,至少太阳还没有完全从地平线上消失,而这位在别人面前如同恶狼一般的胡蒙大将,此时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狼犬,等待着主人的传唤。

“特木贴尔将军,可汗让你进去。”进去为他通报的可列亲卫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喜忧,特木贴尔也没指望在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反馈,稳了稳神情,牙齿一咬,便掀起大帐的帘布走了进去。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结果!

第一百一十八章?南下(三)

屋内的篝火依然熊熊,木材被火焰烧至炸裂的噼啪声不时传出,却将这里反而映衬得格外安静。

特木贴尔单膝跪在可列面前,一直保持着右手抚胸的胡蒙礼仪,虽然腿上已经传来了丝丝酸痛,但上首的那人没有发话,就算此时有一把刀向他砍来,他也绝对不会缩一下头。

虽然这位脾气暴躁,又极其好斗的胡蒙大将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在可列面前,他却就如天生该效忠于对方一样,让生则生,要死则死,绝无半点背离的意志,可能这就是很多人口中注定的宿命。

“应该是这样的吧。”反正可列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忠心耿耿,又拥有着不错的极武修为的家仆,他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况。

不过话说回来,现目前的可列,谁还能让他体会“万不得已”的感觉。

可列有些自傲地笑了笑,不过下一刻,便有一个人影在他心中闪过,让他脸上闪过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特木贴尔一直保持着跪姿,低下的头颅没有看到可列脸上丰富的表情,不然他还会以为可列是不是在纠结怎么处决他。

“带回来多少人?”不冷不热的话语自可列口中传入了特木贴尔的耳朵。

特木贴尔此时的神色已经极其黯淡,但回答可列的声音依然洪亮:“禀可汗,东部族群五千四百二十六人,南部族群八千二百六十八人,西部族群五千零七十一人,北部族群一万一千三百五十一人,另有一万三千八百百十六名重伤员。”

“也就是说,我给你的六万精锐,你带出去溜了一圈,就折了一半?”

“臣愿为此战承担所有罪责,请可汗治罪!”见可列似有愠怒,特木贴尔原本还有些存着侥幸的心彻底没了想法,再次低下他在别人面前高傲至极的头颅,静静等待着可列的发落。

……

歇马镇的北城门再次因为远归的骑士而打开,就像很久没有张开嘴巴的巨兽,幽深的街道就像是个它的咽喉,随着张开的嘴,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寒冷的空气,吹得街道两旁的门窗沙沙作响。

那些因为胡蒙围城而被困在此的游商们,此时也以他们最快的速度,南下往凉城而去,毕竟那里是整个定州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通往各处都方便,但有风吹草动,大不了再南下蜀州或者东去肴州便是。

所以此时的歇马镇内,已经基本都是燕军官兵,当然还是有一些边塞流民进入其中寻求庇护,在燕军对其身份确认无误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收纳了他们。

此时原邱信的营帅府上,因为郝子峰暂时落脚于此,所以也再次成为了歇马镇的军事指挥中心,两名神情疲惫的士兵坐在那张八仙桌的一方,卖力地对付着端在右手的大碗肉汤,和拿在左手上的白面馒头。

他们面前的桌面上还摆着五六个馒头,而那馒头的后面,则坐着郝子峰,燕无忌和邱恒分坐其左右。

邱恒是锋刃军六大营帅之首,所以他坐着自然无可厚非,而燕无忌是西北军团的少帅,未来的当家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有异议,只是对面那两个还在埋头苦干的小小兵士,也敢当着他们的面自顾吃喝,这让站在郝子峰身后的几人稍有不适,特别是六营帅,若不是郝子峰在场镇着,估

计他立马就要将这两人抓起来治罪。

“也不知道军帅哪根筋搭错了,那燕少帅不懂军中规矩,让两小兵与他同吃也就算了,军帅竟然也能容忍两名小兵与他平起平坐。”六营帅兀自嘀咕抱怨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瞧过那两人。

相比于其他人,张二虎虽然也有些惊讶,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而且不知道是郝子峰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决定,此时他站的位置,是在燕无忌的身后,与柳之览并排,而非是在郝子峰身后。

明眼人自然瞧得出其中的含义,而郝子峰对此,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可吃好了?”郝子峰见两人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有些拘谨地擦了擦嘴,便出声问道,此处属他最大,虽然这两名士兵隶属于燕无忌麾下,但显然此时是郝子峰更有权力率先开口。

两人迅速从位置上站起来,恭敬地抱拳道:“禀军帅,营帅……各位营帅。”显然他们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以前最多就是见到一个邱信,在他们心目中,那就已经是顶天的大官了。

没想到眼下一口气出现了六七个营帅,还有一个比营帅还大的军帅,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不过也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插曲,后面两人说到正事,便沉稳了许多,由此可见他们的心理素质,必定是十分过硬的。

只听这兵士继续道:“受燕营帅之命,我们小队自胡蒙人撤退之后,就一路北上打探消息,在定州与胡蒙的交界处,我们遭遇了大股的胡蒙骑兵,我们原以为只是遇见了胡蒙某个部族的骑兵,但当我们绕过他们之后,所见的场面立刻否定了我们之前的猜测,果然不出燕营帅所料,胡蒙人在那里集结了数量极其庞大的部队,虽然我等未曾见过这种规模,但依据我们的经验,至少不下十万之众。”

听到这个消息的诸将彼此互望一眼,都明白了此次胡蒙的撤退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加猛烈的进攻积蓄力量,感叹这气势汹汹的胡蒙人,来者不善呐!

“可见到他们的旗帜?”郝子峰再次问道,似乎有些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信息。

士兵点了点头,“与这次包围歇马镇的胡蒙军旗帜不同,那股胡蒙军所用旗帜皆是白色三角齿格旗,旗顶再系一条白绒……”

还未等士兵说完,郝子峰却突然有些急促地开口问道:“旗面可是绣着黑色狼头?”

一丝疑惑的神色出现在士兵脸上,另一名士兵补充着,“军帅如何知道?因为那狼头绣得逼真,所以我等记得十分清楚。”

“怪不得!怪不得!”郝子峰连说两句怪不得,让身边众将更加疑惑不解。

“军帅,怪不得什么?能与我等讲否?”邱恒一项稳重,但此时见郝子峰居然也会有这番模样,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燕无忌抬眼对视着郝子峰,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胡蒙可汗亲征!”

郝子峰点了点头,就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样,颇为无力道:“正是!”

……

临近夜晚,天空又再次飘起了密集如雨的雪花,此时已过初冬,西北夜间的温度已经可以降到零下,燕无忌独自一人站在东城墙上,向着东南方向望去,那里还有一点点没有被地平线遮挡住的阳光,将这片飘零的雪花,照得晶莹。

就是在这个地方,力战不退的朱自明,被阿鲁卡用枪尖捅穿了心脏,燕无忌知道他当时是想要拖住阿鲁卡,让邱信有足够的时间撤退,但在极武修行者的面前,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他们,也显得是那么无力。

也不知道朱自明在下面看见邱信的时候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牺牲白费了,更不知道刘德彪见到他俩之后,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应该会感到高兴吧,毕竟他们三人又可以聚在一起了,而且不用再为保家卫国而废寝忘食。

从开春,到现在,四季都还没走完一个轮回,歇马镇却已经物是人非,当初陪伴自己一起成长的人,如今已经走了八成,身边还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柳之览、贾充和宋涛。

张二虎那家伙应该也能算一个吧,燕无忌大概是这样认为的。

“营帅在想什么?”柳之览的声音,现在燕无忌就算捂住耳朵,都能听出那是柳之览特有的鸭公嗓音,也只有他才能随时随地地找到自己。

“在怀念故人?”见燕无忌没有回答,柳之览又自问自答着,帮燕无忌回答了。

“先生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燕无忌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对于柳之览在这些方面的能力,他已经早就领教过了。

柳之览摇头笑了笑,“真不知道营帅这是在夸奖末将,还是在编排末将。”

燕无忌似乎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看着眼前这漫天飞雪,突然问道:“先生可还有家人?”

柳之览这次显然没有料到燕无忌会问他这个问题,没有心理准备下,一时只能支支吾吾着,不知该作何回答。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

“没了!”柳之览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又有些无力地补充了一声,“没了。”

话一打开,就变得有些收不住口,这是柳之览的一贯作风,用燕无忌有时候埋汰他的话语,就是“故作矜持!”

“自我十岁那年,我便没了家人。”柳之览说得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一样,可能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记忆都已经淡得快成一片空白了吧,何况感情。

燕无忌知道他家是被燕由储之事所牵连,而被发配到这边塞苦寒之地,恰巧那时候胡蒙越过断天堑南下,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生存下来,已是不易。

“他们都死于胡蒙人之手吧,所以你才想要投军。”燕无忌并没有对这个推理感到自豪,毕竟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成就感。

可让他意外的是,柳之览却摇着头道:“不是胡蒙人,是燕兵,我因为被他们藏了起来,所以逃过一劫。”

对方的惊讶和疑惑并没有让柳之览收获成就感,因为他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而已,“但我毕竟还是燕人,就算我能舍去这灵魂,也舍不掉这一身血肉,他的每一滴血液中,都流淌着属于燕国的气息,我忘不掉儿时的玩伴,忘不掉帮扶过我的父老,忘不掉那个分给我半个馒头的丫头,每当我想到那些杀我父母的燕兵时,我就会想到他们,然后告诉自己,哪里都有坏人,但好人始终会多一些的。”

燕无忌讪讪一笑,他刚才确实想问他,为什么还会选择来投燕军,而不是胡蒙。

是啊,这世上哪都有坏人,但好人始终会多一些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有些不一样

边关的加急文书,这几天雪片一般飘进了燕京城内,城中百姓的生活虽然安定祥和,但不时的边关奏报,还是让这平静下面,逐渐泛起了些许涟漪。

都知道边关又开始打仗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变得丰富了起来,只是这丰富的背后,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东西。

“安平君您看,这是今早燕京府尹递上来的折子,说是今日一早又抓了两个在闹市区散播谣言的家伙。”一名官员手中拿着一本折子来到正在批阅奏折的安平君旁边。

锦然皱了皱眉头,这些流言蜚语最是恼人,一个处理不当,便会生成更大的祸事来,自从前几日一波又一波地边塞加急文书送进了燕京城,这燕京城中瞬间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到处都是流言。

有说当初那子母河中的巨蛇其实是天上神龙的儿子,朝廷请人间方士将它击杀,触怒了神龙,所以就命令胡蒙人发兵南下,要灭掉燕国,戮尽燕国皇室,以报杀子之仇,还说等到胡蒙人兵临燕京城下的时候,神龙就会打开天河,用天河之水淹没整个燕京城。

也有说当年治帝平定大皇子燕由储之乱时,见到原本照耀在燕皇宫的帝星北移,去了胡蒙,还说是因为治帝得位不正,并非真正的真命天子,所以帝星才会弃他而去,如今那颗帝星从北方转了回来,刚好与胡蒙人南下的时候不期而遇,所以他们就猜测,这是大皇子借胡蒙之手,又回来报仇了。

这是当前比较主流的两个版本,一个神,一个君,这两个形象在当前的大燕都是极度具有权威性和神秘性的,所以也更加容易让人信服。

当然相比起来,百姓们更愿意选择去相信第一种说法,因为在这个晚上遇见点难治的怪病,都要请个道士或尚作法驱邪的社会,神神鬼鬼的东西,更加能让他们在心中达成共识。

至于大皇子燕由储的这个版本,虽然也有些鬼神化,但相比之下更加趋近于现实,这反而让人觉得可信度不高,而且话说回来,这个内容都十分敏感,若朝廷真要深究起来,那都是可以安上抄家灭门的叛逆重罪的。

“今日又是什么版本啊?”锦然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这两人是在宣传燕由储版本,那他就不会再选择仁慈,毕竟有时候的杀鸡儆猴,会比一味的宽容怀柔有效很多。

那官员犹豫半晌,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感觉。

“无需顾虑,这里又无他人,但说无妨。”

有了锦然的宽解,官员显得放松了一些,缓缓道:“他们说,胡蒙这次之所以举兵南下,其实是因为看上了长风长公主,只要把长风长公主送予胡蒙和亲,胡蒙不仅会立刻退兵,还会派使者与燕国永结睦邻。”

官员一口气说完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心中七上八下地打量着锦然的脸色,因为现在的燕京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长风长公主和安平君的公子锦然两人情投意合,而且两人的年纪也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如果不出意外,最多再有一两年,眼前

这位安平君就是长公主的老人公了。

此时你给他说,让他去棒打鸳鸯,而且是把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儿拱手送人,这不是故意找不自在么。

锦然似乎还觉得挺有意思般,抚须笑了笑,“那两人可还关押着?”

见安平君发问,官员急忙回道:“还关在府衙大牢内。”

锦然将那本奏折放入自己的衣袖中,继续提笔在砚内沾了沾,批阅着之前的奏章,“去告诉燕京府尹,这个奏章,他从未写过,那两个人也从未出现过,以后若再出现这种声音,便依此处理即可。”

那官员闻言,神色上并没有半点变化,但心中却明白了大半,之前那些神神鬼鬼,可能只是一些刁民无聊瞎起哄的产物,而这个消息却十有**就是可列派人来这么宣传的。

目的有二,其一就是他本人确实想得到燕长风,毕竟燕长风的倾世之姿,是个男人都渴望占有。

其二就是以这个消息来刺探燕京朝廷方面的反应,根据他们得到这个消息后,所给出的反应时间和结果,就能大致明白燕京对于胡蒙南下的态度。

当然若是燕京真能把燕长风送来和亲,那他自然会笑得合不拢嘴,至于永结睦邻,就像昭烈帝所说的那般,有利益便是睦邻,没利益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在锦然将那份奏折扔入火盆的同时,燕京府衙的牢狱中,也多了两个死得不明不白的新鬼,“别人给了我二两银子,我也就是帮别人在茶肆中吼了两句话而已啊,怎么就惹来杀身之祸了呢?”

这边所发生的一切,身为当事人的燕长风并没有得到半点消息,此时的她正坐在御书房原本属于他皇兄的位置上,对着一大堆折子发愁,这些都是锦然那边批阅过,发来她这边查阅的。

简单地翻阅之间,有一个奏折的内容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写着兵部尚书建议调遣东北军团南下协防肴州的建议,本来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对。

况且就目前燕长风自己得到的消息来看,胡蒙大军南下的军队至少在二十万以上,这势必就会调动其他防区的闲置部队前来支援,反正调谁不是调,东北军团最开始就是肴州与定州的驻军,只是后来与现在的西北军团互换了防区而已。

而且顾良臣在西北待了也有十年,对定州和肴州都非常熟悉,所以调他驰援,也是最佳的选择,但问题就在于,奏折里面的第二条,就是东北军团只能带来五万人,所以要让西北军团再调拨五万给那顾良臣。

若是在燕治帝之前,这样的调拨并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却有着大大的问题,虽然燕长风很多时候都会刻意去回避锦然与皇家之间的冲突,但回避是一回事,虽然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但并不代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如今这本奏折上写着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就让燕长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管不顾,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在她心中第一次对锦然产生了反感的情绪。

可以预见的是,当顾良臣

把这个军令递给皇叔的时候,年迈的皇叔会对当今的朝廷有多失望,对自己这些身为皇室后裔的侄儿侄女们有多失望,虽然在名义上都还是朝廷官兵,但谁知道在这个已经有些不平衡的平衡彻底倾斜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虽然以后我会成为你们锦家的人,但我娘家的东西,就是娘家的,我不容许你抢!”燕长风轻声嗫嚅着,一直伺候在旁边的香儿见自家主子在嘀嘀咕咕着什么,以为是在吩咐她,便出声询问着,“主子可是要我去看看锦公子来了没有?”

“啊?”燕长风赶紧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今天不管他了,一会你去叫上灵儿,我们去宫外逛逛,顺便去看看先生。”

香儿虽然有些奇怪,平时不都是望穿秋水般盼着锦公子,今天就突然不管他了,不会是突然就腻歪了吧?

但想归想,她可不敢这么说。

“嗯,你去叫灵儿,我先去看看皇兄。”说完燕长风便起身往外走去,手中顺便操上那本奏折。

香儿觉得今天的公主有些怪怪的,但别人身为主子的不说,她也就不好问,虽然感情好比亲姐妹,但毕竟还是主仆关系,况且就算是亲姐妹,也会有各自的秘密不是。

“灵儿,公主说要带咱们出宫玩,你这边收拾妥当了没?”香儿一回到住处,就扯起嗓音朝着屋内喊去,但她所料想的那位温雅的小妞,并没有迈着小碎步走出来,而且等了老久依然没有动静,香儿有些生气地跑了进去,边走边哼道:“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懒起来了,居然学会睡懒觉了。”

可是当她走入屋内的时候,却发现屋内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该折叠的折叠好了,该打扫的也打扫干净了,可就是不见人影。

“这死丫头跑哪去了?”平时灵儿就算把什么都收拾妥当了,她也是会乖乖留在屋里等燕长风和香儿回来,或是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下水,又或是做一些女红之类的,但今天却跑得没影儿了。

香儿抓了抓脑袋,有些懵懵地想着,“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怕燕长风等久了的香儿决定先去把事情告知燕长风,然后两个人再回来寻她,因为燕书以所住的太和殿在东边,之前所在的御书房在西边,所以此时香儿走的方向与之前正好相反,摸不着头脑的丫头一路嘀嘀咕咕的,在些许的抱怨声中往太和殿走去。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灵儿,你相信我,等陛下好起来,我就立刻请求陛下将将你许配给我,虽然我不能让你做正妻,但你绝对会是我唯一的妾室,而且只要有我在,我那正妻就绝对不敢在你面前作威作福,我会让你幸福的。”

一个好听的女声和一个稍显有些中性的声音,在墙的另外一边响起,虽然此处已经不再属于内宫,时有大臣往来也属正常,但这话的内容却让这边听到的香儿大吃一惊。

“灵儿!怎么会,这人是谁?”香儿心中暗自惊道。

第一百二十章?都怪怪的

香儿躲在院墙后面静静地等待着下文,但过了很久也没有人再说话,所以决定去看个究竟,但当她仅跨出一步,院墙的另一边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向着院门匆匆走来的。

“不能让她发现自己。”这是香儿此刻最直接的想法,因为若是被灵儿碰到站在这里的自己,那么就肯定知道之前的对话都被自己听到了。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上厕所都基本是手拉手去的,所以要说对灵儿的了解,她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的,这时候若是让灵儿知道她的秘密被自己撞破,指不定要干出什么傻事来。

现在香儿唯一期望的就是那人只是一厢情愿,冒着杀头的风险来骚扰灵儿而已,要不然后宫女眷私通外臣的罪名,就足以将她处死或者流放。

想到这,香儿不禁暗暗埋怨道:“这傻丫头,就算春心萌动,也可以禀明公主,让公主为你做主啊,你这样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那边的脚步声很快就跨过了院门,之前是两个,但现在从院门口过来的却只有灵儿一人,想必那人是走的另外一边。

灵儿一路眉头紧锁着,低着头快步往回走去,她估计公主就快要回来了,所以脚下的步子又不自觉间加快了不少,紧贴着院墙的香儿显然完全是多虑了,因为自始至终,灵儿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等到灵儿走远,香儿才悄悄跟了上去,一路走回燕长风的寝宫,假装刚刚回来的样子,朝着里屋喊了一声:“灵儿,公主说要带我们出宫玩,你收拾完了没有?”

这次对方没有再让她失望,还是那个温婉的灵儿,迈着小步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惊喜和欢笑,“真的呀?我早就收拾好了,现在走吗?”

若不是之前香儿有撞见,还真怀疑眼前的这个灵儿和之前那个眉头紧锁的灵儿会不会不是同一个人。

见香儿用着有些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灵儿忍不住牵起自己的衣服左右看了看,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啦,是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香儿恍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尽量用以前与其相处的态度道:“没有没有,我们快走吧,公主还在等咱们呢。”

两个人来到太和殿外的时候,燕长风已经站在外面等了良久,当看到两人来了以后,只是向着两人招了招手,便率先往宫门走去。

香儿和灵儿互看了一眼,都觉得燕长风今天怪怪的,香儿还好,毕竟之前就已经察觉到燕长风与以往的不同了,此时也就见怪不怪。

燕长风没有刻意放慢速度等她们,所以两个丫头只能一阵小跑着追了上去,一直过了太景殿,燕长风才微微放缓了脚步,不时地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

两个丫头也不知道燕长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习惯性的站在她身后,跟着一起慢慢走着。

太景殿前,有一片空旷的汉白玉广场,此时一位身穿深红色官袍的男子正在那里缓缓往宫外走去,而此时出现在前面太景殿侧面走廊上的三人,一眼便见到了那人。

而这三人的神色却是各有不同,燕长风的眼神冷冷的,就像心中积满了怒气和杀意,想要将远处那人千刀万剐一

般。

而灵儿则是神色复杂,眼中有畏惧,也有无奈,有怒火,也有妥协,还有几分屈辱。

至于香儿,先是很正常的看着那人,忍不住就要冒出一声,“咦,那不是房大人吗?”但转头看向身旁的灵儿时,这略带打趣的声音就被她咽了回去,心中豁然明白了院墙的另一边,对着灵儿说那些话的人是谁。

但她们都非常默契的选择目送房子玄出了宫门,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加速或者减速,甚至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

锦鸿是在燕长风她们出宫后半个时辰才来的,当被侍告知她们出去了的时候,锦鸿只能挠了挠头,想着是不是哪里又惹对方生气了,当然心底下藏着的那个秘密,他敢保证燕长风肯定不知道,不然就不是这种“不和你玩了”的做法了。

被抛弃的锦大公子本来想顺路去看看燕书以的情况,但被守门的刘间告知说,“陛下的病情并无恶化,只是不方便见人,锦公子请回吧。”

“嘿,这今天这的是怎么了,咋尽吃些闭门羹啊。”有些恼火的锦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脚下一踏,也顾不得白天黑夜的,就窜上了天空,往宫外而去。

方向不是安平君府,也不是孔府,而是位于城西边上的李府,因为上次李员外在熟睡中被掀翻的缘故,他那已经一只脚迈入棺材的身板儿算是彻底垮掉了,连日来呕血、咳嗽,吃不进东西,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了下去,要不是李四娘用极武为他温养筋脉,估计早就把另一只脚也踏进棺材了。

可就算如此,李员外也还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李玉昨日又去了安平君的府上找他,毕竟在李玉眼中,锦鸿不仅是一个奇人异人,也是一个被她视为可以依靠的人。

锦鸿本是与李四娘有过约定,不会主动去找她,而他也遵守了这个承诺,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内心的那股冲动已经极度地想要爆发出来,但他依然尽力地用着自己的力量去将它压制回去。

此次答应李玉去李府帮忙看看李员外是否还能救治,其中有三分是冲着与李玉之间的情谊去的,另外七分,虽然锦鸿不想承认,但的确是为了见李四娘而去。

“去见一面就好。”锦鸿这样告诉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其实远远比料想中更容易培养出感情,这也是为什么一对夫妻想要维持彼此长久的感情,性是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一个因素之一。

就像曾经有人说过,“我可以接受没有爱情的性,但是不能接受没有性的爱情。”

李府门上,有一名家丁早早的便在此候着了,见锦鸿到来,那家丁慌忙笑着迎了上来,又是磕头,又是请安,比拜见自家姑爷都还要热情。

锦鸿虽然不是第一次来李府,但毕竟之前也就来过一两次,对李府的布局当然不会像在孔府那样如数家珍。

李玉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派了个机灵的家丁在门口候着他,让人不得不感叹她的心思之细腻。

李员外的居室也在李府的内院,与李四娘的小院隔着一个不算宽阔的水塘,水塘中间用雕石修筑着一个亭子,亭子外面是一个稍微有些宽阔的水台,然后四条石路贴着水面,延至水塘的四个岸边。

李员外的居室在东岸,李四娘的居室在西岸,南岸本来是李玉兄长的住所,但自从她兄长离家出走后,那里就一直空着,至于李玉则和李员外都住在东岸,她的小院就在李员外居所的旁边,中间隔了一小片竹林。

下人们进来禀报锦公子来了的时候,李四娘正在用极武给奄奄一息的李员外温养筋脉,只是在其他人微不可查的那一刹那,她缓缓释放的极武有了点点波动。

锦鸿是李玉出去接进来了,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说笑着走了进来,虽然李四娘知道自己不应该有其他想法,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了些许的吃味,“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锦鸿的目光显然也在有意无意地向着李四娘瞟来,只是碍于有其他人在场,而且自己心中有鬼,所以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缓步来到李四娘身边,假装在瞧李员外的病情,而李四娘则绷紧了身体,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暗道:“这恼人的冤家,今天便是故意来戏弄我么!”

李玉在一旁有些疑惑的瞧了眼李四娘,见对方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不禁出声道:“四娘,让锦公子给爹爹看看吧,你坐那当着他了。”

“啊?”李四娘这才恍然,脸上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一层火热,感觉整个脸都火辣辣的,反应过来后慌忙应了一声,从锦鸿的身旁逃离开来。

“我忽然记起屋里还有点东西要收拾,就让锦公子给员外先看看,有事叫我。”说完匆忙出了屋子,在外面大口大口了呼吸了两下,还能听到整个心脏依然“咚咚咚”地剧烈跳动着。

“这冤家,一会儿别让我单独抓住,不然有你好看的。”李四娘气得小脚一跺,顺着走廊往前面自己的小院走去。

这边屋内的李玉虽然觉得李四娘今天有些异样,但也没多想,此时又将心思放在了屋内的两个男人身上,一个是父亲,一个是自己心中爱慕之人。

“若是爹爹能好起来,那就好了。”李玉这样想着,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锦鸿。

锦鸿运起自己的极武,将其中一缕透入到李员外的体内,顺着他的筋脉游走着,虽然有着李四娘的温养,但李员外体内的筋脉就像是离开了水太久的鱼,虽然被李四娘吊着命,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玉”锦鸿松开了握着李员外的手,有些歉意地看着对面美得如画中人儿一样的李玉,摇头道:“生老病死,是天地轮常,希望你看开一些。”

李玉是何其聪明的人,虽然有时候在感情上反应迟钝了些,但在其他方面却是实打实的玲珑心,此时间锦鸿说出这番话,她便知晓了自家爹爹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坚强的她,还是忍不住泛红了眼眶,“锦公子放心,我…我早就已经为这一天,做好心理准备了!”

见着对面强做欢颜的李玉,锦鸿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向她走了过去道:“如果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用用。”

看着伏在自己胸口轻声抽泣的李玉,锦鸿奇怪的发现,之前来的路上满脑子都是李四娘那迷死人不偿命的身姿,但现在却消散得不知去了何处,此时的他脑袋变得清明而冷静,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一百二十一章?荆越之地

从李员外的居所出来时,天色就已经有些偏晚,在李玉的请求下,锦鸿还是用他的极武为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家温养一番,毕竟是突破天地桎梏的人,他的极武也相应地带来了些不一样的效果。

原本已经开始有些胡言乱语的李员外在锦鸿的帮助下,渐渐恢复了神志,脸色比之前也红润了许多,甚至还能在旁人的帮助下坐起来,用着清晰的话语,与人轻声地交谈,这让旁边的李玉既惊喜,又感激。

锦鸿心中一叹,其实他自己知道虽然他的极武比之李四娘等人的,效果是会好上许多,但也不可能好这么多,所以现在李员外的这个情况,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回光返照。

欣喜的李玉本想出来送他,但被他婉拒了,而且用着十分委婉的话语向李玉说明了李员外此时的情况,李玉心中了然,也不再勉强,毕竟她和锦鸿以后还有很多说话和相处的机会,但和李员外,则是说一句少一句。

出来后的锦鸿一眼就看到了水塘之中的那道倩影,此时也正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还是李四娘先承受不住对方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将视线移开。

“在等我?”锦鸿似缓实快的脚步很快就停在了李四娘的身旁,就像两名普通朋友一般,一同看着平静的水面。

李四娘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一时之间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不是在等对方,似乎是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所以李四娘有意转移话题,“员外怎么样了?”

“回光返照了,如果你还想去与他说说话,现在是最好的时候。”锦鸿没有做任何隐瞒,虽然作为男人的自尊来说,他内心是不希望李四娘再与李员外有任何瓜葛的,虽然李四娘现在依然是李员外的妻子。

但毕竟自己才是外来者,做人的良心告诉他,不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而出卖良心。

李四娘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了,以前我可以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去和他相处,就算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但我觉得这样平淡地在一起也是好的,毕竟这样也算是有个家了。”

看见旁边的锦鸿瞧来的疑惑眼神,李四娘抿了抿嘴皮,接着道:“但自从遇见了你,我心里的这种偏安就被打破了,我原以为只要避开你,我的世界就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但阴差阳错的,你还是走进了我的世界里,又阴差阳错的,得了我的身子,占据了我的心脏。”

李四娘此时说着这番话,就像是在讲述着一个故事,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语

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让旁边的锦鸿一度以为,这个李四娘是个睡醒之后的人,而之前的李四娘其实一直是在梦游。

眼前的佳人说着说着,突然娇俏德瞟了锦鸿一眼,然后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我又何尝不是,只是现在员外还在,我便还是他妻子,是他妻子,我就不能与你那般。”

“我说的这些,你可懂了?”有些突然的,李四娘眼中就蕴起了莹莹水花,但眼睛却直直地看向了锦鸿的双眼,眨也不眨的,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锦鸿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雏鸟,李四娘的这番话虽然说得决然,也也对她和锦鸿之间的关系只字不提,但仔细听下来,发现她说的这些所有的情况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李员外还在,只要李员外还在,她李四娘就不会做他想,李员外不在了,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这些话,可以说是李四娘的小心思也罢,说是她以此明志也好,至少在锦鸿看来,她是不想让锦鸿觉得她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她有她的坚持,她也有她的担当。

“好吧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以后一定要把这次补回来,不然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锦鸿有些气馁似的耸耸肩,但也不忘记顺口占占便宜,只是让他没想想到的是,一向矜持地李四娘却匆匆撂下了一句“随你便是!”

就头也不会地朝着自己的小院里走了回去,那婀娜的身姿,让锦鸿突然有一种想要立刻将她按在地上就地正法的冲动。

……

“安平君大人,请您再斟酌一番,本宫认为让第六军团划拨五万大军交给顾良臣实为不妥。”

翌日的朝会在锦然看来,变得很不顺利,原本他也知道这个事情的推行不会那么简单,朝堂之上也肯定会有人出来反对,但是千算万算,他没有料到,最大的阻碍居然会是对自己一向顺从的燕长风。

要知道燕长风这监国的位置可不是摆设,在历代传统上,大臣们商议的所有事情,身为监国都有一票否决的权利,而这否决的提议若是想要强行通过,要么将监国说服,要么是满朝文武全员通过。

所以此时的大殿上,虽然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赞同了这个提议,但走到燕长风这里的时候,就被监国的一票否决权给断了前路。

面对锦然疑惑中略带惊讶的表情,燕长风神色平静地缓缓说道:“安平君若是觉得顾元帅麾下的军队不足,何不从第一军团中抽取五万调拨给他,让他一同带去肴关便是。”

锦然心下一凛,暗骂了自己一声“糊涂”,躬身拜道

:“长公主说得有理,是臣思虑不周,下朝之后,便会从新思虑此事。”

接下来说得些什么,锦然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其实当时看到兵部尚书的这道折子的时候,他便知道了其中的用意,但回过头来一想,顾良臣确实是最佳人选,而且让西北军团调拨五万人来配合他,也是物尽其用,毕竟顾良臣精通西北地形,在用上五万在肴州驻防多年的部队,战斗力绝对不是他带过去的那五万第二军团士兵可以比拟的。

只是没想到燕长风对于这一点的反应这么强烈,让锦然不禁感叹,“帝王家的种,果然还是帝王家的,看来这块饼是轻易动不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朝会就在一声吆喝中结束了,锦然走出殿门的时候,靠过来的兵部尚书悄然问道:“安平君,长公主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一向都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吗?”

锦然无奈一笑,“你家若是遭贼了,你那年仅五岁的女儿会不会喊人抓贼?”

兵部尚书有些悻悻然点了点头,答案他自然是已经明白了,就算五岁小孩遇见有人觊觎她家东西,都会家人抓贼,何况是这位聪慧的公主殿下,他们那点小心思,岂能瞒得住。

划拨第六军团的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该派出去的援兵却是一定要派的,这时候有人想到了一直在江南半壁呈作壁上观状的荆越王,他手上的两个军团,合共二十万的兵力,是该拉出来练练了。

……

江南之地,自古便是富饶之所,其中尤以位于越州的苏越平原,和位于荆州的荆湘沃丘两片土地最为肥沃,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两个地方的钟灵毓秀,养出的不是一个个彪悍的英雄,而是一位位博古通今的高贤,所以说大燕的江南半壁,尤以文人居多。

此时宽阔的扬子江上,一艘高大的楼船正在水面上顺着水流轻悠悠地滑行着,楼船的甲板上侍立着一名名神采威严的士兵,不过与北方燕兵不同的是,这些兵丁的战甲并不像北方士兵的战甲那样,只是护住身体的关键部位,而是密集的覆盖了整个身体,其华丽程度比之北方千总级别的将甲,也不遑多让,而且这些士兵使用的武器都是统一的薄刃长刀,而不是枪。

一个脚步声踏在船内结实的木板上,踩出一阵极有节奏的咯吱声,片刻之后,就见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从船舱中走出,对着头上的一片朗空笑道:“晴天郎朗,是个抓鱼的好天气啊!”

ps: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累,先更这么多吧,对不住各位大大们,我实在挺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荆越之忧

“大王真是好兴致啊,据说这杨子江中的幼鲟肉嫩汁多,此次能得大王赏赐,一品此间绝味,幸甚!幸甚啊!”说话间,又是一名须发泛霜的老者自船舱内走出,来到那中年人的身后站定,目光随着中年人在江面上扫动,虽然言语中满含期待之色,但眉宇间却颇为平淡。

老者口中所称的大王,就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位中年人,名为勾越措,现在的荆越王。

荆越王脸上似有得色,一边指着船上正在准备下网的渔夫,一边说道:“古大人有所不知,这几日刚好是幼鲟长成之时,多一天太嫩,晚一天又太老,此时下水捕捞上来的幼鲟,才是一年之中口感最佳的时候,今晚再让本王的厨子特意做上一桌全鲟宴,保证将古大人腹中的馋虫喂得饱饱的。”

至于这位老者,若有从燕京过来的官员,肯定能一眼就将他认出来,这人便是那个递上折子,又被燕长风冷着脸打回来的兵部尚书古言川,虽然古言川属于锦然一党,有时候在锦然的光辉之下,显得并不怎么出众,但当他脱离了锦然的光环范围之后,其个人能力便逐渐显现了出来。

就如现在,调顾良臣西去定州的基本方略依然没有改变,但是现在顾良臣手下缺兵,需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整个增援计划才能够开始实施起来,而且顾良臣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估计现在已经在开始准备了。

至于请兵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兵部尚书的头上,所以众人商议了一宿,还是决定古言川亲自出马来的稳当。

不过他只是负责找荆越王,调用他手上的第三军团,至于第五军团,则自有房子玄去,毕竟第五军团虽然名义上也是归于荆越王节制,但现在朝廷里的人都知道,第五军团的统帅房仲之于荆越,其实就和荆越王之于朝廷一样,也就是名义上我还是你的属下,其实呢,早就自成一系,给你面子,就听下你的命令,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不会管你是谁。

而恰巧的是,房子玄是正是房仲的长子,所以由他前去请兵,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主要还是看古言川这边能不能说动荆越王出兵,如果荆越王愿意出兵,那房仲那边自然好说,但若是荆越王不愿出兵,就算房子玄是长子,要第五军团出兵一事,也是非常有难度的。

现在这江南半壁上,荆越家和房家的明争暗斗已经越来越激烈,燕由储之乱前,双方只敢在暗地里互相递刀子,而且以前的徽帝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在帝王心中,他最期望的就是势力双方斗来斗去,彼此牵制,这样两方都要依附于大燕朝廷,大燕朝廷的所有政令,在他们那边也就更加容易推行。

毕竟燕朝廷的军事力量主要集中在杨子江以北,对于江南半壁的控制是极其微弱的,要想稳稳地控制住那里,一个是彻底灭掉荆越王在南方的势力,但这将会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是接连不断的战争和内乱,这并不是作为统治者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此时的另外一个方法显然就变得更加简洁,而且有效,那就是培养一个可以威胁到荆越王的势力,然后让他们彼此争斗,以此来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房家的聪明人很多,也不可能看不出朝廷这样做的目的,但他们却非常乐意充当朝廷在江南这块土地上,压制荆越王的马前卒,其实说白了,都是利益共同体,互相利用罢了。

而当时的荆越王看到逐渐壮大起来的房家,也是用了各种手段去打压,就差出兵围剿了,但这些手段在最后都统统被朝廷方面的力量给化解了,他们也就明白了房家壮大了的原因,虽然心有不甘,但当时大燕朝廷的锋芒,就连不可一世的胡蒙都差点灭了族,何况是他这小小的一个荆越王。

于是乎后来荆越王也只能无奈地默认了房家的地位,结果也证明了他们的猜想,当房家的势力壮大到足够与荆越王抗衡的时候,大燕朝廷便将风向扭转,开始玩起来平衡。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个燕由储之乱,不仅让大燕朝廷的力量削弱大半,江南半壁的两个世家也开始与朝廷貌合神离了起来,这几十年来,两个家族逐渐将注意力由北方回到了南方,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那个让彼此一直如鲠在喉的人。

所以此时的江南半壁,表面上看去好像古井无波,一片安宁祥和,可暗地里却是暗潮涌动,荆越家和房家都想将对方吞并掉,然后将这江南两州完全纳入自己的囊中。

只要江南半壁统一起来,凭借着此地的富足,和杨子江作为天险,这里完全就可以独立成为一个国家,然后招兵买马,养精蓄锐,甚至兵扣关燕京,问鼎天下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古言川此时的来请兵,里面所牵扯的东西不可谓不多,不可谓不大,而且还都很敏感。

“噗通!”渔网入水的声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荆越王饶有兴致地向着水中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对着古言川道:“静水潜流之处,鱼是最多的,这一网下去,少不得要有千斤,古大人可愿与本王赌上一赌?”

古言川呵呵一笑,“大王这可是在欺负下官,下官自小便在北方长大,南下的次数也是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的,那是实打实的旱鸭子一只,岂能与大王这种经验丰富的南方人相比。”

荆越王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古大人尽可一猜,若是猜错了,那就全当是你我之间的游戏,过去便罢,但若是猜对了……”,微微一顿,接着神秘一笑道:“本王可答应古大人的一个请求!”

古言川眼神一亮,他此来的目的早在第一次拜会的时候,就已经说明,只是荆越王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只是每日拉着他在姑苏城周围东瞧西看,如此下来,古言川对着周边的景色和人文倒是了解了不少。

此时他却突然冒了一句“可答应一个请求”,再配合上那神秘的笑容,由不得古言川不往那方面想,于是心中一定,暗道:“输了也没啥损失,赢了的话,此来的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于是出声道,“我也赌有千斤。”

“看来古大人与本王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荆越王开怀一笑,就像是遇见了知己一般,“不过收网要等到下午的时候,现在还看不了,古大人何不与本王入内休息,一起品茶听曲可好?我荆越的龙井,可是连漠兰王都垂涎三尺的极品啊。”

话语中虽带有询问,但却并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话音刚落,荆越王就率先迈步上了楼船的二楼,那里有一个凉台,左右的美婢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一切,待到两人入座后,就那样跪坐在一旁,微微伏身,算是见礼了。

喝了一口新茶水,那荆越王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由开始在甲板上的那种豪迈洒脱,一下便变得愁眉不展起

来,“古大人所有不知啊,我这江南之地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却也是颇为凶险,那房家狼子野心,虽然现在还不敢当着朝廷的面,公然与我翻脸,但却已经是一个完全脱离朝廷掌控的军阀势力,本王对此也是日夜忧心啊。”

古言川端起一杯茶放在嘴边细细品着,倒不是他觉得这茶水又多好喝,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对方的这番话,那荆越王也是个人精,他将大燕朝廷和他自己绑在一起,脱离了他的掌控,就是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这话听上去便理直气壮得多了。

古言川忍不住腹诽一句:“那房家与朝廷的关系可比你荆越王与朝廷的关系亲密多了,别的不说,别人房家的大公子就在朝中为官,你荆越王一系可有一人入朝为官了?全都是缩在自己的地盘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造成现如今这种局面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大燕朝廷自己,而现在命令不动别人,来求教别人的时候,别人就拿这事儿来搪塞,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一杯茶,就算是小口小口地喝,也总有喝完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巴巴瞧着自己的荆越王,古言川也只能把茶杯放了下来,“房仲之事,朝廷自有公论,大王尽可放心,而且此次也有派人前去传旨,想必现在已经接到了。”

“哦?不知朝廷想要第五军团派多少士兵呢?”荆越王紧追着问到,然后补充了一句,“当然是本王有些冒昧了,如果古大人不方便讲就算了。”

“无妨无妨,与大王的第三军团一样,都是二万五千披甲之士。”古言川轻笑道,能把那让人尴尬的话题揭过,让他顿时轻松了不少。

“可是都交给古顾良臣顾元帅统领?”荆越王接下来又问道,那架势就像是已经打定主意要派兵了一样,在询问着细节。

“正是!”古言川也毫不隐晦,期待着接下来对方可以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嗯”荆越王点了点头,“顾良臣这人与本王也见过几面,那还是在燕由储之乱期间,本王奉命率军北上攻打燕由储的大本营中州,在那里便遇见了正在和敌军僵持的顾良臣,是个沉稳冷静的人。”

古言川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反而是对方话风一转,谈起了顾良臣来,然后又以与顾良臣结识为引子,滔滔不绝地聊起了他在燕由储之乱的那些统兵之事。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两人天南海北,没有一点实质性进展的交流中过去,直到船外一声声有力的号子响起,荆越王便匆匆拉起古言川往外走去,说是开始收网了。

两人来到甲板上时,渔夫们已经将渔网拉出了水面,正在吃力地向船上的鱼舱内拖拽,这时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渔网中的收获,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在这其中有一条三尺多长的幼鲟瞬间引起了荆越王的注意。

赶忙吩咐左右道:“一会儿将那条鲟鱼提来。”

又转头对古言川道:“古大人今日运气真好,这么肥美的幼鲟可是十分少见的啊,今日有口福啦。”

古言川在旁一直保持着笑意,他当然不会把这种没有半点营养的恭维话当真,“只是不知大王想如何烹制这鱼?”

荆越王微微一愣,然后再次神秘一笑道:“也不一定非吃不可,若它听话,我便将它养起来观赏观赏,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火耗子这个淫贼

锦鸿这几日心情有些烦躁,原因或多或少,是来自燕长风那边,自从前两日入宫寻她而不得后,两人之间似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点隔阂,虽然他本人不涉政事,但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所以他断定燕长风与他之间,便是锦然想动第六军团这块饼所导致的。

找老爹谈谈,让他不要为难他未来的儿媳妇儿?锦鸿摇了摇头,虽然锦然看起来很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是有时候倔起来,比牛拉犁头还可怕。

想得烦了,干脆就跑到孔文生那去讨些果酒,三两口一下肚,心里便好受了很多。

孔文生抬手将锦鸿一饮而尽的杯子里满上,顺带也给自己添了些,“一直不曾见你喝过酒,今日是遇到烦心事了?”

因为不怎么喝酒的缘故,锦鸿的酒量并不好,虽然他可以用极武将酒精排出,但那样做和没喝有什么两样,他现在想要的,就是酒精的麻醉作用。

此时见孔文生问起,一股一直挤压在心底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将清醒时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全叽歪了出来,“你个老不休,都是你害的,说什么阴体阳冲,说什么聚阴而引,我看全都是鬼话,你就是见不得我一心一意对长风好,你就是不想让我成为一名专一的男人。”

孔文生微张着嘴,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耍起酒疯来的小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送了你这么大的一件美事,到头来居然还怪我让你不专一了,要知道那李四娘可是媚骨天生的女子,虽然说一般男人驾驭不了,但若是遇到驾驭得了的男人,那个可就是艳福无边啊。”

“真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孔文生一口闷酒喝了下去,兀自扭头到一边,不去看那家伙的丑态百出。

那边的锦鸿还在继续嘀咕着,只是声音越来越小,突然改坐为跪,拜在孔文生旁边道:“先生,我是真的怕,我怕她生我的气,我怕她不理我,我更怕她与我分开,自小到大我都没有这么怕过,就算是死亡临近的时候,我也未曾这样怕过,先生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中了她的毒?是不是着了魔?是不是?”

虽然知道锦鸿此时的醉意,让他的意识有些不清楚,但人都说“酒后吐真言”,这些话也肯定是他一直积压在内心的话,孔文生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有时候发泄出来,会比一直藏在心里好很多。

“还有书以哥,那只火耗子此时依然折磨着他,您知道我当时看到他不停的在十多个水缸中,虚弱地换来换去的时候,有多么的揪心吗?那是与我一起长大,对我关怀备至的哥哥,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置身水火,而没有一点办法,当他用充满希冀的目光问我,让我救他的时候,我却只能摇头,只能说对不起。

我突然发现自己很没用,保家卫国比不上无忌哥,治国安邦又一窍不通,就连长风这样一介女流,都能做的事情,我却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孔文生很想说,“你是这天地的守护者,肩上的担子,不比任何人轻。”但话到嘴边,却悄悄咽了回去,因为现在的锦鸿很明显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而诱使他进入这个死胡同的,就是这天地守护者的身份。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引导,毕竟他自己到现在也没有从自己的死胡同里走出来,谈何去引导别人,只是他知道,这样下去,锦鸿很可能就会变得和他一样,终生止步于一个境界,而这个境界很可能也就是结尘。

七情六欲是人之根本,而极武境界的塔顶,却是完全抛去了这些东西的大无天之境,思考是人区别于其他生物的因素之一,因为人遇到了事情,就会去思考,而此时的孔文生也不禁思考着极武一途的合理性。

极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而出现已经无从考究,但往往都是它的强大让人们趋之若鹜,却看不到它的副作用,或许这个副作用的发作期距离一般人来说非常遥远,甚至是遥不可及,但世间事,森罗万象,总有一两个幺蛾子。

或许这个现象在这方世界,因为天地桎梏的原因,没有机会表现出来,但是在藏云雪域中,却让人唏嘘,那方世界虽然都是妖类,但妖类有了灵智,就会和人一样,产生七情六欲,这其中不乏从开始灵智初显就一直相伴左右的伴侣,然后在一些机缘促使下,他们的境界突破、突破、再突破,达到了无天之境。

突破之前还相伴左右,山盟海誓的两人,就突然变成了陌生人,若是两人一起突破了还好,但只有一人率先突破的话,那另一个人将会承受着怎样的伤害,可想而知。

就如同当晚还恩爱有加的夫妻俩,突然一觉醒来,妻子或丈夫突然就冷冰冰地抛下一句“后会无期”,然后彻底消失在你的生活中,这种感觉用失落来形容,已经是远远不够的了。

有那么一瞬间,孔文生突然想让锦鸿放弃走仁者之道这条路,去做他想做的,或者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只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毕竟是他将锦鸿引上了这条道,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锦鸿会怪他恨他,但那不正是仁者之道所要面临的考验吗?

脑子里东想西想,却没发现一边的锦鸿已经倒在一旁睡了起来,只是那紧皱的眉头,让孔文生知道他的梦里应该也不好过。

当锦鸿迷迷糊糊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掌起了灯,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一片夜色浓浓,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

四顾看了一番,这才记起下午是来找孔文生喝酒了,暗骂自己酒量太小,还不知分寸地大口豪饮,结果一觉睡到现在,虽然不至于脑袋发疼,但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孔文生端着一个杯子走了进来,递到锦鸿面前,“睡醒了没?”

锦鸿知道那是孔文生特制的醒酒茶,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瞬间整个人就清醒了不少,暗道孔文生的东西果然都不是

凡品,口上却回答着:“醒啦!”

孔文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回身就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轻轻撂下一句:“火耗子出来了。”

锦鸿微微一怔,脑袋搅了半天才想明白火耗子是什么,慌忙从床上下来,理了理睡得有些皱褶的衣裳,随着孔文生跑了出去,“火耗子再次苏醒了过来,不知道书以哥怎么样了?”

这时脑海中不自觉地响起了最后一次与燕书以见面后,离开时燕书以那句充满绝望的话语,“若下次火耗子再出来,莫要手下留情。”

“如今它真的又出来了,我当如何是好?”锦鸿望了望天上闪烁的星宿。

孔文生从他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一盏如同河灯一般的东西,锦鸿刚想问,就见那河灯在孔文生手上一闪,便没有踪影。

“先生这是?”

孔文生自信一笑,看那架势,似乎今晚那火耗子已经在劫难逃了一样,“莫要多问,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这次万不可再鲁莽了,我们只要拖住他就行。”

锦鸿无奈地点了点头,暗道:“臭屁什么嘛,不就是一盏破灯么?”

“不知这次它出来的目的是什么?”通过上次交手,锦鸿也算是对火耗子有了一些了解,那家伙狡猾得很,没有点够分量的东西,是绝对引不起它的兴趣的,更别说让它出来了。

孔文生有些不怀好意地盯着锦鸿瞧了半天,等到对方鸡皮疙瘩掉满一地之后,才缓缓道:“不是别的,正是你那相好李四娘。”

锦鸿心中一惊,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火耗子居然会对李四娘感兴趣,不禁愤愤然,“这畜生抓四娘干嘛。”

“哼!”孔文生哼了一声,像是在对某人之前怨他的报复,“某些人不稀罕这李四娘,自有别人稀罕,而且多得很,这火耗子性极阳,一般女子莫说是与他结合,就是被他碰一下,也会立刻灼烧至死,但李四娘因为是媚骨天生,乃是女人中的极端,所以性极阴,正好可以作为火耗子的修行炉顶。”

“你是说那火耗子是想把四娘抓去和它双休?”锦鸿心中瞬间就想飞到火耗子面前,将它一顿臭骂,这耗子不仅狡猾邪恶,还是个十足的淫贼。

孔文生摸了摸胡须,呵呵笑道:“双休是事实,想要生一堆小耗子,也是事实。”

“咳咳!”锦鸿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火耗子要去抓李四娘的事情,已经让他有些心神不宁了,一脚踏出,身体便朝着李府飞驰而去,“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动身吧。”

孔文生哈哈一笑,对于锦鸿如此紧张李四娘倒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过肌肤之亲的两人,就算再生疏,心中也会不自觉间升起牵挂来。

看着那个逐渐变小的身影,孔文生也是脚下步子一迈,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就出现在了锦鸿的身边,与其并肩飞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遗嘱

李府这两日始终被一层厚重的愁云包裹着,而这愁云的根源就是李员外,自那日回光返照之后,翌日凌晨,身体就如同决堤的大坝,迅速崩塌了下来,要不是李四娘依然还用极武温养他的筋脉,估计现在已经在操办白事了。

今日夜里,李员外忽然将李家家眷都召集了起来,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大有交代后事的感觉,老爷子这时候倒也不含糊,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一张羊皮来,交给了李四娘,示意她念给大家听。

李四娘接过那羊皮,展开一看,竟是一份遗书,但很显然这份遗书是李员外亲手所写,但何时写的,就让李四娘感到颇为好奇了。

里面详细说明了李家产业的分属,指名道姓地指出了谁负责哪一块的生意,就李四娘这些年来所了解到的李家亲属,竟没有一个遗漏了的,当然最大的那块蛋糕,还是留给了李玉,这其中当然还包括她那个离家出走的兄长的那一份。

李四娘念完后,李员外便让除李玉和李四娘之外的人都离去,等到众人离开之后,才轻声道:“玉儿!”

李玉慌忙来到床边坐下,握着李员外苍老的手,应了声:“女儿在。”

李员外拍了拍李玉的手,似在安慰,“爹是等不到你出嫁的时候了,不过唯一让爹欣慰的是,爹给你留下的那份嫁妆还算拿得出手,到时候去了婆家,也不至于让婆家人瞧不上咱们。”

虽然这两日哭的时候有些多,好像眼泪早就哭干了,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忍不住,李玉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宽慰李员外,还是想要抑制已经无法忍住的泪意,想要说话,但被李员外摆手阻止了。

“你别说话,就听爹说,晚些可能就说不完了。”李员外顿了顿,有些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些遗憾,“若有机会,去把你兄长找回来,毕竟你迟早要嫁人,我老李家也得有人继续开枝散叶。”

这话李员外虽是无心,但落到一旁的李四娘耳中,又别有一番滋味,毕竟她入门李府也有七八年了,这些年虽然与李员外之间的房事不多,但没能为其怀上一男半女,这在李员外心理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若在以前,李四娘可能会心生愧疚,但现在,李四娘能感觉到的,除了些许的愧疚之外,又夹杂着其他的情绪在里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表达。

那边父女两的对话还在继续,而这边的李四娘却将心思逐渐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直到李玉来到她面前,伸出纤细的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反应过来。

“四娘,爹叫你呢!”虽然见到李四娘走神,但李玉并未做多想,只道是这些日子连续损耗极武为李员外温养筋脉,过于疲惫了。,

李四娘缓缓来到李员外身边坐下,对于这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心中充满了感激,但除了感激之外,李四娘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感情,如果硬要说的话,或许就是这些年相处下来的亲情吧,长辈与晚辈之间的亲情。

这也是为什么那日李员外回光返照的时候,来她屋内寻欢,她却坚

定地拒绝了的原因之一,她能感受到李员外当时的失望,但有些事情,确实是强求不得。

就在李四娘胡思乱想的时候,李员外那边又在自己的枕头下摸摸索索一阵,拿出了两张地契,对着李四娘道:“四娘,不知道刚才你在读遗嘱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和安排。”

李四娘点了点头,虽然她有发现,但她的性子,对于这些向来都是看得极为淡薄,所以也没有在意,此时见李员外刻意问道,才稍稍疑惑起来。

“我知你性子,对这些向来淡薄,而且相比于这个纷繁复杂,处处充满勾心斗角的社会,你更喜欢深居简出,濯濯于世,所以我若为你安排那些恼人的事情,反而是将你捆在了李家,于你肯定不会开心,于我也不会安心。

所以我这里有两份地契,一份是城南的一处宅子,不算很大,但胜在位置不错,另一份是城西郊的十里庄,离十里亭不远,我知你喜欢那里的景色,另外城南那处宅子的地窟中,我事先也已经放了一些东西在里面,不出意外的话,足够你富足生活一辈子了,若你有再嫁的打算,也能当是一份厚实的嫁妆。”

李四娘没有想到李员外会为她考虑这么多,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但却从这些东西上面,感受到了李员外对她的情谊。

李员外继续道:“我知道你其实对我这个糟老头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才委身于我,到现在我也可以向你坦白,当初之所以花那么大的代价救你,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被你的美貌所诱惑使然,不然以我一个商人的身份,如何肯做那亏本的买卖?”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调笑的语气,但李员外知道他其实说得都是实话,当时从那几个歹人手上救下李四娘,自己聘来的客卿都折损了十多名,若不是后来那贺寿和诸葛先生及时赶到,说不得他自己都要交代在那里。

李四娘有些愕然,她没想到李员外当初那么拼命的救自己,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因素在里面,这让她微微有了点被骗的感觉。

“有没有感觉有点被骗了?”李员外呵呵一笑,接着便是一阵咳嗽,“咳咳咳……,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负罪感,你并不欠我什么,可以放手去追求你心中所想,这也是我不想将你捆绑在李家的原因之一。”

李员外的话语中似有所指,但落在李四娘的耳中,也仅仅是微微一怔罢了,因为她向来就是个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人,就像是当年为报恩而嫁给李员外的时候一样,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怎么去说,怎么去想。

李四娘点了点头,收下了李员外给他的那两张地契,就在她要退下的时候,李员外却忽然开口道:“四娘,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四娘可否应允。”

“你说!”

李员外瞟了瞟站在一旁的李玉,唤道:“玉儿过来。”

待李玉走了过来,李员外则拉着李玉的手放在李四娘的手中,“我走之后,虽然留下的家大业大,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人,难免会遭人

欺负,希望你能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一般,帮我好好照看一下,可好?”

李员外此时已经将李四娘的身份定义成了李玉的姐姐,也就是说,他已经完全解除了他与李四娘之间的夫妻羁绊,这让李四娘的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承下这份情,自然也就不好推迟照顾李玉的这份责任,况且她本人其实也一直是将李玉当妹妹来看,今后两姐妹相依为命,总好过孤身一人。

见李四娘答应,李员外则欣慰的笑了笑,闭上眼睛道:“你们先出去吧,明日一早再过来,说了那么多话,乏了!先睡会儿!”

李玉和李四娘对视了一眼,轻轻为李员外掖好被角,悄悄退了出去。

关好门后的两人并肩往中间的亭子走去,李四娘是要回自己的小院,李玉则是紧跟几步,想要与她再说说话。

只是在她们刚走出不远,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只见此人阴沉着一张脸紧紧盯住李四娘,手上一把萦绕着浓郁紫氲的长剑显得格外森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人朝思暮想的锦鸿,只是此时的他,眼中蕴含着一股浓浓的杀意,让李四娘不禁心中一颤,暗道难道是上次婉拒了他,而让他怀恨在心了么?

可是不等她有任何机会开口询问和解释,锦鸿突然剑锋一指,李四娘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锦鸿手中的长剑便刺了过来。

但预料中透体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柳腰上被一只有力的手搂住,身体也顺势贴在了那人的怀中,李四娘这才发现,那把剑是贴着她的面颊刺向了她的身后,而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了身后有一股强烈的灼热感,灼得人背上生疼。

锦鸿揽过李四娘,与她互换了位置,然后一剑横扫,逼退了想要欺身上前的那个火红身影,将李玉和李四娘两人护在了身后,此时又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来到了锦鸿身边,手中拿着一把湛蓝的寒光长剑,与其并肩站着。

短暂的停歇,才让两女搞清楚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原来方才锦鸿冷眼所对的,并不是李四娘,挥剑刺过去的目标,也不是李四娘,而是李四娘身后火耗子。

李四娘心下一松的同时,又再次紧张了起来,她看了看李玉,发现李玉也正在看她,显然两人都感觉出了那个浑身冒火的怪物,比之前在子母河中遇见的那条巨蛇还要可怕。

孔文生抬手一挥,那盏原本消失在他手中的河灯,又再次出现,这河灯缓缓浮空罩在李玉和李四娘的头上,一道淡淡的蓝色光影逐渐覆盖住了两人的身体,这时孔文生才道:“你俩就待着这里,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离开这个范围,否则后果自负。”

锦鸿听后一阵不爽,斜瞪了孔文生一眼,这话咋就这么不怜香惜玉呢,不是你的相好是吧?怪不得你到现在还是个老处男!

孔文生没理会锦鸿的怪动作,目光一直直视着对面的火耗子,哼笑一声道:“妖孽,看你今日如何逃出老夫的掌心!”

ps:上架啦!心好方!

第一百二十五章?孽畜哪里逃

火耗子刚才初见那盏河灯的时候,眼中就微微有了惊慌的神色,只是当他将目光再次转向李四娘的时候,一声怪笑从其口中传出,眼中颇有些豁出去了的坚毅。

这次孔文生显然没有了上次的那种悠闲心思,手中长剑一甩,便带着一股滔天的极武威压向着火耗子扑了过去,火耗子此时也感受到了孔文生这一击的威力,他并不打算硬拼,身形几个腾挪,就出现在了高空之中,在这星罗棋布的夜空下,犹如一颗熊熊燃烧的流星。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孔文生的这一击并不是一发即止,此时正如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尾随在他的身后,从地上三人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一颗蓝色的水球,正在追赶一颗红色的火球一般,颇为奇异。

“你们两一定不要离开这个河灯罩着的范围。”锦鸿不忘再次叮嘱一声,下一瞬也运气手中长剑,如同一支紫色的穿云之箭,向着空中那个还在不断左右躲闪的火耗子急射而去。

“四娘,”李玉忍不住唤了一声身边的李四娘,“锦公子真的和我们一样是凡人吗?”

李四娘微微摇了摇头,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这三个家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过有一点让她感到放心的是,锦鸿是和凡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

想到这,李四娘的脸就忍不住红了起来,火辣辣的,只是借着夜色,隐藏得很好,不然旁边的李玉又该瞪着纯洁的眼睛盯着她看了。

两人头顶上的战斗还在继续,只是战场已经从起初的低空,升到了遥遥的高空,现在看上去,只能看到三团细小的光点在不停地交互往来,时而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斑,而就算是这样,如此奇象,还是让整个燕京城都沸腾了起来。

无论是夜里难眠的夜猫子,还是执勤放哨的差人守卫,此时无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那就是仰头看天,间或迎着亮起的一两光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子,口中还不忘发出一声欢呼,手上啪啪地拍着掌,就像是在给一出好戏加油鼓掌叫好一般。

“主子,灵儿,你们快来看啊,天上有三颗星星在打架!”两个情绪有些低落的女子慢条斯理地从屋内走了出来,这三更半夜的,就算是星星都已经睡着了,谁还有心思打架啊,于是两人一脸幽怨地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随着香儿手指的方向,往天上看去。

“真的打起来了?”这是灵儿的第一反应,就算之前她还有什么烦恼忧愁,此时都通通靠了边,毕竟这样的奇景,几辈子都未必能遇见一次。

“你看你看,好像那颗蓝色的星星最强啊,都揍得那红色星星连连后退,紫色的星星好像好差一点,不过他应该是和蓝色的星星在联手,一起打红色的星星。”香儿煞有介事地分析着战局。

灵儿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啊,不过那颗红色的星星也是蛮厉害的,居然能抗住蓝色和紫色两颗星星的攻击,偶尔还有还手的余地。”

燕长风疑惑地看着天空上的异象,她可不会去相信星星打架这样的鬼话,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天上的“三颗星星”,其实是三个人在战斗,而目前就她所知,能达到这种在天上也可以自由战斗的人,除了孔文生,就只有锦鸿了,而且他们的极武颜色,正好与天上的蓝色和紫色相呼应,毕竟锦鸿在她面前,对极武修行一事,没有半点隐瞒。

所以燕长风有理由相

信,那上面的蓝色和紫色星星,就是孔文生和锦鸿,至于那个红色的星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也是个厉害的家伙。

不同于香儿和灵儿现在一边对着天上的战局,就像看热闹一般嬉笑着,说这个星星暗了一下,应该是被打了一拳,另一个星星亮了一下,应该是爆发洪荒之力了等等。

燕长风却是捏着拳头,紧张地将目光紧紧锁定在紫色的星星身上,他身上光晕的每一次暗淡,都会狠狠在燕长风的心上揪一下,让她眉头深锁。

火耗子显然没有想到这两个人联起手来会这么难缠,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一时之间,心中焦急万分,口中发出阵阵刺耳的怒啸,双手之上,再次长出了长长的如刀锋一样的指甲,一缕缕火红的液体在其上,以肉眼可见的波纹缓缓流动着。

“吼!”再次发出一声呼怒吼,火耗子瞬间拖着一串火红的拖影,双爪高高扬起,向着锦鸿划了过来,吃过一次亏的锦鸿哪里还会和他近身硬碰,手中长剑连甩,一道道紫色的剑气毫不留情得轰向对方,同时自己的身体也在急速后退,意图拉开与火耗子之间的距离。

可是这一次,锦鸿突然发现,这个家伙的速度好像比之前快了许多,眼看就要赶上,锦鸿双手握剑,调集周身极武竖着猛斩一剑,一道巨大的剑气就如同一把凝实的紫色月牙,锋刃之处,露出森森幽寒。

火耗子却也是刚猛,锦鸿剑招刚出,他也立刻双爪交十,狠狠向前挥去,一道双爪铺成的巨大十字猛然撞上了那道月牙剑气,天空之上,瞬间光芒夺目,猛烈的撞击所产生的的爆炸声,就像空中传下的一声旱雷,响彻夜空。

地上观看的人此时不禁哑然,这真的是星星打架吗?怎会有这般惊天的动静!有些宗教信徒们,都已经开始了磕头参拜的仪式,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也乘机传播自己理念,为自己谋求福利,甚至还有些流民之类的,说这是上天发来的启示,要他们揭竿而起等等等等,反正一夜之间,燕国全国各处,突然就冒出了几十个“国家”。

什么三星国、火龙国、紫薇国、神圣天国、上神国、天选国等等,反正就是借着这波异象衍生出来的名字,不过这些“国家”没有一个撑过一个月的,要么是风头过了就自动解散,要么就是“皇帝”被县衙的捕头给直接抓了下狱,剩下的都作鸟兽散。

其中最像样的一个,还曾组建了一支十人左右的军队,妄图攻打县衙,不过还在半路的时候,就因为路上捡到的一枚铜钱,导致了分赃不均,就地散伙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天上的三人可没有意识到他们今日的表现,将会带给燕国这么多“趣事儿”,那火耗子破开月牙剑气,冲出来后,却见一左一右两个锦鸿,俩人同时挥动手中长剑,瞬间数百寒芒加身的感觉。

火耗子微微一惊,但却并不慌张,身形一闪,原地就只留下一道虚影,那数百寒芒透过虚影的时候,将其搅了个支离破碎,然后可能是没有击中实物的原因,寒芒并未消散,而是两个锦鸿继续向着彼此冲去,直到将彼此也搅得粉碎才停止。

此时的火耗子悄然停留在距离刚才虚影前方十丈的位置,而锦鸿则轻轻落到了孔文生的旁边,虽然并无大碍,但从他嘴角浸出的一点血渍,和有些沉重的呼吸中就知道,方才的交手,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临界。

“先生,有些吃不消了,接下来看你的啦!”锦鸿厚颜无耻地将锅甩在了孔文生身上。

孔文生呵呵一笑,抚着胡须道:“是他要主动去找你的,我可没办法,谁叫你弱呢!”

“嘿?”锦鸿刚要反驳,却见孔文生一脚踏出,身形闪动之间,只觉得是万千幻影绕着火耗子刺、砍、挑、斩,那火耗子也被孔文生的这一手弄得惊慌失措,只得凭着直觉匆忙抵挡着对方的攻击,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火耗子的身上,也逐渐被划得伤痕累累。

“锦鸿,老夫此刻便借这孽畜传授你一招,我只用一次,能领悟多少,可就看你自己的了。”幻影渐淡,但还是无法确定孔文生的具体方位,只听空中一个声音响起,话语落后,那火耗子却是先吼了一声,像是在说“你他娘吓唬谁呢!”

可惜还未等他吼完,那声音再次响起“万千剑道!”

一道道剑光闪烁,成千上万的蓝色剑气在这片天空纵横交错,逐渐编织出一层密集的剑网,这片剑网在形成之后,以那火耗子为中心,逐渐收缩,而随着收缩,那剑网中,每一道剑气之间的间隔也变得越来越小,而此时火耗子已经被好几道剑气划过,每划过一次,他的身上就会“噗呲”一声,冒出一缕白烟,就像是水滴落在正烧得火红的木炭上面一般。

随着剑网的收缩,“噗呲!噗呲!”的声音就会不断地响起,那火耗子有好几次猛然爆发全身极武,妄图将这还在收缩的剑网震开,但都是徒劳,反而会让更多剑气划到他的身上,让他痛苦不堪。

“孽畜,此时还不出来,更待何时?”只听孔文生一声怒吼,那火耗子也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嚎叫,但那剑网依然还在,每一道剑气划过,火耗子就要痛苦的哀嚎一声,直到他周身的火焰即将熄灭的时候,一道火红的影子突然从那个身体中窜出,向着远方拼命奔逃。

“灯来!”孔文生轻声一唤,原本罩在李四娘和李玉头上的河灯便突然消失,转瞬就出现在了孔文生的手上,孔文生一脚踏出,那眼看就要飞出视野的火红影子,在下一刻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孔文生手持的河灯上,不等那影子有任何挣扎,河灯就像吃面条一般,“哧溜”一下,就把那火红的影子吸了进去,随后从灯顶冒出一股悠悠白烟。

而那个脱离了火耗子掌控的身体,在火耗子逃离之后,就开始向着地面遥遥落去,一旁的锦鸿赶忙飞掠过去,将昏迷之中的燕书以接住,而这时,孔文生也恰好收拾掉了火耗子,出现在他身旁。

“将他带回去吧,估计再休养过几日,就没有多大问题了,不过毕竟被那孽畜夺舍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灵魂会不会留下什么创伤。”孔文生看了一眼燕书以,此时的他除了身上稍微黑了一点之外,就和睡着了没有其他区别。

锦鸿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先送书以哥回去了。”

“去吧,不过……”孔文生话到嘴边,但又咽了回去,面对锦鸿疑惑的目光,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要说的了。

看着锦鸿抱着燕书以向着皇宫飞去,孔文生喃喃自语道:“希望你的心智没有被火耗子影响,否则这苍生多难,你也跳不出那个劫啦。”

说完孔文生停在空中的身形一闪,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极武气息,在这冬天的寒风中,在星光璀璨的夜色里,悄然飘散。

第一百二十六章?冲动?冲动!

锦鸿托着燕书以昏睡的身体悄然溜进了太和殿,此时虽然已近深夜,但天上的异象让现在的皇宫依然人声鼎沸,太和殿外一个个内侍们聚在一起,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刚才的奇观异景,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殿门的一角,那个瞬间闪入的身影。

将燕书以轻轻放上了床榻,锦鸿轻叹一声,像是松了一口气,良久才轻道一句,“书以哥,很抱歉让你受了这么久的折磨,才将你解救出来,只希望你莫要怪罪于我。”

昏睡的燕书以自然不能给他任何回答,锦鸿其实也知道,只是这样说上一句,会让他觉得心里舒服一些,又停留了片刻,才想起李府上还有两个人还在等他,这才慌忙往外走去。

只是才迈出几步,屋外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接着就是燕书以的贴身内侍刘间的声音:“长公主殿下,陛下已经睡下多时了,可否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面对燕长风,刘间是连阻拦的意图都没有,因为在燕无忌身边当差这么久,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这位殿下决定的事情,那是绝对会一条道路走到黑,死都不会回头。

所以见到燕长风要夜闯太和殿,他也只是赶紧问道“是否可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而不是“不知殿下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声音很大,似乎是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仅仅是用这声音来提醒屋内的主子,有人来了,而且还是他拦不住的主,希望屋内的主子有所准备。

燕长风此来仅是自己一人,连随身的侍女香儿和灵儿都没有带,见刘间想拦而不敢拦的动作,她挥了挥手,淡然道:“有些要事找皇兄商议,无需你通报,退下吧。”

刘间满脸无奈地悄然退下,毕竟能做的已经做了,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燕长风一路脚步轻缓地走进了燕书以的寝宫内,燕书以依然昏迷着躺在床榻之上,但显然燕长风并不是真的来找他商议什么事,此时的她就站在床榻旁边,在夜色中努力睁大着自己的眼睛,打量着周围每一个角落,似在寻找什么。

但这样的寻找并没有任何结果,燕长风有些气馁地皱了皱眉,脸上带着些微微的失落感,微垂的脑袋忽然偏头,脸上露出一阵狡黠的笑意,只听一个悦耳的声音自她口中传出,瞬间传遍了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藏了我看见你了。”

过了良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直让燕长风以为这的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但她之前明明就感觉到了锦鸿的极武气息,向着这边来了,而且就是落到了这太和殿内。

就在燕长风犹豫着是否要离开的时候,一声微微的轻唤从房间的一角飘来,“长风!”

“我就知道是你!”说不清是惊喜还是幽怨,恐怕燕长风本人也不明白现在自己是怎样的情绪,又或者两种都有。、

锦鸿的身影从角落中缓缓走了出来,他巧妙地将自

己的身体融入到了那一片阴影中,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被发现,来到燕长风身边的锦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说对不起,但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想说你瘦了,但又不合时宜。

嗫嚅了半天,却是燕长风道了一句:“我想你了!”

然后走上前来,将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紧紧地抱着锦鸿,几天不见的他,还是这样让她着迷。

“我也好想你!”感受到来自腰身的力道,锦鸿也紧紧将面前的佳人裹入怀中。

轻轻靠在锦鸿的肩膀上,感受着两人此刻临近的心跳,“对不起,我不该将其他方面的情绪转嫁到你的身上。”

锦鸿微微有些愕然地抱着燕长风,虽然有些觉得难以置信,但还是能确定燕长风刚才是在给他说对不起,这一刻锦鸿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男人做得有些失败,居然会让一个女人给自己说对不起,虽然燕长风会觉得这是应该的,但这其中所包含的委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长风,嫁给我吧,我明天就向太后和书以哥提亲,然后我们就像先生一样,不问世事,只过我们的小日子,好吗?”

锦鸿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反而是更加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所想要的,就是与这样一个深爱着他,而他也深爱着的女子相依相偎,将她像倾世的珍宝一般小心地呵护起来,其他的,在这个时候,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你是认真的吗?”燕长风这时反而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在得到对方认真地点头后,便再次俯身在锦鸿的胸膛上,“如果你是认真的,我便答应了。”

“不过……”燕长风话锋一转,将锦鸿紧张地不行,生怕她会反悔,这个反应落在燕长风眼中,惹得她娇俏地白了他一眼,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但还是偎在锦鸿的怀中,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之上的燕书以,“皇兄没事了么?”

这个问题当然难不倒刚刚打了胜仗的锦大公子,满口肯定的语气道:“放心吧,书以哥这一觉睡醒之后,就会好起来了,虽然说不上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但绝对是精气神十足。”

燕长风忍不住轻轻在锦鸿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有些脸红地左瞟右看道:“奖励你的。”

不过让她气恼的是,锦鸿这家伙好像并不知足,指了指自己的另一边脸,示意着燕长风,燕长风狠狠瞪了这个贪心不足的登徒子,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吻了上去。

不过她可能忘了锦大公子是做什么的了,那一身极武修为,寻常人就算是再快的动作,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慢动作而已。

所以燕长风的这一吻,精准无误地印在了一双温热的唇上,就在她瞪大眼睛想要反抗的时候,一条蛇一般狡猾的舌头,就突破了她的防线,让她瞬间就瘫软在了那坏人的怀中,任其施为。

这一吻似乎有些久了,久到燕长风差点就喘不过气来,举拳砸在锦

鸿的胸膛上,力道却是软绵无力,更像是在撒娇一般,锦鸿嘿嘿一笑,缓缓靠近燕长风的耳边,轻笑道:“我们是不是可以把上次没有完成的事情继续啊?”

原本他也就是想要用这个话来调笑一下燕长风,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燕长风突然冲他妩媚地一笑,颇为风情万种地说道:“想要提前吃了我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你只要答应我,我就立刻让你吃,如何?”

锦鸿眉毛一挑,话说还有啥东西能难得住他的,当下点头应了下来,“你说你说。”

燕长风神秘一笑,轻轻趴在锦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而后者听完之后,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我觉得还是等到咱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再吃吧,那样更有意义一些。”

燕长风瞧着锦鸿那模样,哼笑了一声,“德行,得了便宜还卖乖!”但眉宇之中,却还是有了些许不容易被发现的愁丝。

“既如此,那就回去吧,这天都快亮了!”燕长风率先朝门外走去,锦鸿紧随其后,此时外面的内侍们都已经散去多时,只有一直守在门口打盹儿的刘间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岗位,见燕长风终于出来了,来不及去擦拭刚刚做梦留下的哈喇子,急急忙忙就迎了上来,只是当看到紧随燕长风身后出来的锦鸿时,就更加错愕了,暗道:”这锦公子又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啊。”

锦鸿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他本想直接返回安平君府的,但想了想还是先去了李府,毕竟从心底来说,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李玉和李四娘。

不过等到他达到李府上空时,显然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因为此时的李府已经沉沉地睡去,只有李四娘的屋子里,还有一盏微弱的烛光,在不断摇曳着,一道静坐的倩影被这光线印在窗户上,让人觉得,里面的人是在等着谁。

锦鸿轻轻扣了下门,一声微微带着些激动的应答瞬间就出卖了屋主人此时的心境,一阵脚步过后,紧闭的房门自内“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李四娘显然已经沐浴过了,披散的青丝和宽松的丝质睡衣,让这本就媚惑众生的妖精,更添了三分妩媚,见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锦鸿,又半天不言语,便抛下一句话,转身往屋内走去,“进来再说。”

锦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李四娘的房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浑浑噩噩,只记得他问过李四娘李玉如何了,然后被告知李玉已经去休息了,然后李四娘问了他那只怪物是什么东西,他又回答了李四娘那是只妖怪,惹来对方一阵白眼。

然后脑海中就再次一片空白,直到自己侵入到一片温润之地的时候,伴随着李四娘一声声勾人魂魄的呻吟,记忆的能力才重新回到了他的脑袋里。

只是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和李四娘说其他的东西,只想和她一起,享受着彼此带给对方的快乐,然后尽情释放着自己压抑许久的冲动。

第一百二十七章?古言川的缺点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云消雨歇后的李四娘在锦鸿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种满足的幸福感此刻正盈满了全身,微微扬起脑袋,妩媚之中带着微微的娇憨之态,与刚才顶到自己心尖儿的男人对视着。

已经几经人事的锦鸿不再是那种在男女之事上手足无措的小白,此时反而更像是一个情场浪子,一双大手不停地在那片光滑细嫩处来回游走,时而伟岸,时而神秘,对于李四娘给他说话,他也权当做没有听见。

李四娘喉中忍不住再次低吟一声,刚刚扑灭不久的火焰又有了复燃的趋势,于是按住那双还想作怪的手,不让它们再继续祸害自己,含笑嗔怪道:“原以为你是个规矩单纯的人,没想到竟是这般使坏,我真是自己把自己给推到了火坑里了”。

锦鸿呵呵一笑,轻轻抽出那被按住的手,将李四娘往自己怀中紧了紧,有些调笑般在李四娘的下巴上捏了捏,“我担心你和李玉,况且还有这么一顿美味在等着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说完那手又开始覆上李四娘的娇躯,作怪了起来。

李四娘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异样,哼声道:“我看你是想吃人了,所以才来的吧。”

只是这话一出口,她就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毕竟让锦鸿不要来找她的,是她自己,有些小心的瞧了一眼对方,见并未有任何生气的表现,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四娘,我想要娶长风入门了,你会生气吗?”犹豫了半天,锦鸿还是忍不住将之前与燕长风的约定告诉了李四娘,毕竟别人都把身子给了他,他也不能再拿李四娘当外人来看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名分,但不管是从李四娘的心里,还是锦鸿自己的心里来说,李四娘已经是他锦鸿的人了。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李四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将埋在对方怀中的脑袋摇了摇道:“你与长风公主本就是一对儿,是我后来横插一脚,虽然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讲,我是有些嫉妒的,但并无怨愤,不管今后如何,只要你不负我,我便永远是你的李四娘。”

这番话说得感动,就算是锦鸿这种心性淡薄的人,也不禁在李四娘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来表示自己对她的感谢,“那你……”

李四娘知道锦鸿想说什么,所以不等他说出口,便用食指竖在了他的嘴唇上,阻止了后面的内容,“我说过了,你不用为我考虑太多,相处了这么久,你应该也知道我是那种对名利之类的东西,都非常淡薄的人,而且燕京城的商圈之中,基本都知道我之前是嫁给了李员外为妻的,虽然李员外去后,我可以凭着自己的意愿改嫁,但如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嫁给你,这于你的名声并无好处。”

锦鸿慌忙道:“我也并不注重这些,我只是不想要你受委屈。”

李四娘抬起头在那唇上轻轻一吻,锦鸿有这个心意,她就很满足了,“你是不在乎,但你爹安平君呢,他作为当朝第一人,如此落人口实的事情,你想过他的处

境吗?别人会在他的背后怎么戳脊梁骨?”

不得不佩服李四娘思虑的周全,这也从侧面显示出了一个成熟女人比那些青涩女子的稳重和知性。

“所以你不用为我考虑得太多,以前我不知道等李员外去后,我该往哪里走,但现在知道了,我就去城西的十里庄,那里离十里亭不远,你应该知道的。”

锦鸿点了点头,一时无言,倒是李四娘这时叹了口气,锦鸿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不过一开口,却让他瞬间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我这边是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但是玉儿那边怎么办,这么久了,我不相信你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哎!”锦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四娘此时却笑了起来,至少从刚才锦鸿的表现来看,他对李玉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碍于什么事情,无法袒露出来而已,这可能是因为两人之间横亘了一个她,又或是因为燕长风,这一点李四娘倒是不清楚,“既然你对玉儿也有感情,就拿出你的勇气来,男子汉三妻四妾并没有什么,只要你能征服女人的心,也能……”李四娘忽然红着脸微微顿了一下,“也能满足我们那方面的需求,你娶再多我们都心甘情愿。”

野心是每个男人都与生俱来的的东西,无论是对于功名利禄,还是美**望,它们或大或小,或隐或显,但无论这个男人将它隐藏得多好,只要有适当的引导,它就会立刻冲天而起,成为主导。

此时的锦鸿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霸道的深吻差点让李四娘喘不过气来,只是不待他再次展露自己的霸道,早已被他撩拨得心痒难耐的李四娘将他一掌推倒,然后充满媚态的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你还回去吗?”

锦鸿虽然之前也与李四娘对阵过几番,但这样的阵式却是从未见过,一时反应不过来的锦大公子只得傻傻地摇摇头,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面前向他扑来的妖精,让这间立在寒冬之中的小屋,霎时间盈满了春意。

……

这冬日里的满室春色又何止这一间小屋,远在越州的姑苏城内,已经年过半百的古言川古大尚书此时也在一堆红粉胭脂中缓缓醒来,这两日白天跟着荆越王到处游山玩水,晚上就被安排在一堆江南女子中,纵情欢愉,一连数天如此,让这位尚书大人就连起床的脚步,都显得轻浮无比,但这位沉醉在温柔乡中的古大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环顾了一圈躺在自己身边的环肥燕瘦,颇为自己昨夜的战绩感到骄傲。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听见里屋有了声响,一直候在外屋的两名婢女急忙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为这位朝中来的重臣梳洗穿戴。

古言川在这期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两名为他穿戴的婢女,发现两人的姿色竟然一点都不逊于还在床上躺着的那些女子,暗叹这江南之地,果真是养人的好地方啊。

忍不住在她们身上调笑一番,在一阵娇声惊叫中,得意地走出了卧室,心中打定

主意,一会定要向荆越王讨要讨要,让那两名婢女服侍一晚。

出了卧室,早有随从立在屋外,引导着古言川前往正厅用膳,因为现在已过午时,所以就直接上了午膳,在古言川落座之后,便一一呈了上来。

“今日怎不见大王,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古言川见直到入座的时候,荆越王都没有出现过,便心中疑惑地问了身后的随从,这人说是随从,其实在荆越的身份并不低,乃是荆越王府的总管事,古言川并不知道其具体背景,只知道姓宫,此次是专门来负责古言川一应起居事宜的。

见古言川发问,宫管事欠身请罪道:“我王早就听说大人老当益壮,如今能有幸见识大人威风,只觉得那些庸脂俗粉不配与大人共处,所以一早就派人前往荆越两地寻找能够匹配得上大人您的绝世美女,幸不辱命的是,今日一早,便有人传回了消息,为避免消息有误,我王一大早便前去查看了,只是那时候,大人还未醒转,所以不便打扰,便自己先去了。”

古言川闻言暗自皱眉,虽然从到达越州开始,他就感受到了这位荆越王的热情,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怪怪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要说他只是过来传旨的,本身并没有什么利益可图,所以一开始,荆越王带他吃美食,喝美酒,送女人给他侍寝之类的事情,他是放心大胆地来者不拒。

但这样的时间一长了,他就渐渐感觉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特别是现在还说特意给他物色了一个绝世美女,这种无事献殷情的事,非奸即盗!

古言川心中顿时警觉了起来,微眯着眼睛,对着那宫管事笑了笑,假意道:“大王真是太热情了,如此盛情,古某甚是惭愧,甚是惭愧!”

说完,估计是昨夜体力消耗过多,也不再客气,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就是一顿风卷残云,突然看到一碗甲鱼炖鸡,笑着大点其头,这可是大补之物。

一旁的宫管事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缕精光,用颇有些戏谑的神色,打量起了这位大燕国的兵部尚书。

吃过午饭后的古言川一下午都呆在屋内,虽然有心想要将那两名婢女叫来解解闷,但一想到荆越王给他准备的绝世美女,便强行忍住了,准备留着精力在晚上全力以赴。

虽然他心中有了防备,但这并不妨碍他贪图女色的嗜好,都说每个人都有缺点,这古言川的缺点,估计就是在这上面了,年轻的时候便是如此,也为此惹了不少祸,强抢民女,勾搭良家,甚至是自家年轻美貌的表妹、堂嫂都没能逃出他的魔掌,但因为他是主家独子,这些祸事都仗着自家的权势,大事化了小,再小事化成无。

所以这么些年来,古言川因为已经是兵部尚书了,所以不贪权,家中又是资产颇丰,所以也不爱财,唯独就是喜好女色,他的妾室已经超过了两位数,但就算如此,也还是收不住他那颗奔放的心。

一直到傍晚,那宫管事才姗姗从外面走了进来,说是荆越王请他古言川去王府一叙!

第一百二十八章?被坑了

荆越王府位于姑苏城的正中间,就像是一个标志性建筑一样,占地极广,比之燕京的皇宫也相差不了多少,其前身就是荆越王的王宫,只是在归附于大燕的时候,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和自己的臣服,就将“荆越王宫”四个字换成了“荆越王府”。荆越王府一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府门,每一个府门的外面,都是一条直通东南西北四方城门的主干道,王府的府墙之内,便是一座凸起的山丘,与地面的垂直距离大约有三十丈左右,虽然不高,但地势很开,整个荆越王府便是倚山而建,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就那样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整座山上,而山顶则是一座耸立的高塔,据说登临塔顶,整个姑苏城都能尽收眼底。虽然古言川到了姑苏已经有十多天,但真正进入荆越王府的次数,却是不足一手之数,准确的说,这才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荆越王出城迎接,将他领上荆越王的座驾,那是一个像小屋一样的马车,用了十六匹马拉,好处是里面十分暖和,基本上只用穿件单衣就可以了,坏处就是整个马车都被遮住了,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于是就这样,古言川坐着那马车进了王府,在王府的大厅里,与一众荆越权贵推杯换盏,说些口头上的客套话,然后再彼此会心地皮笑肉不笑一番后,又坐上了那马车出了王府。所以这次有了机会,古言川便一路瞧了个仔细,不禁啧啧称奇道:“荆越王果然是个会享受的主啊,这王府真真是一片宝地。”马车进了荆越王府的大门之后,并没有停下,驾马的宫管事反而加紧在马屁股上甩了两鞭子,马儿吃痛,也甩开了蹄子,撒欢儿地往山上跑去。这样复杂的王府地形,比之燕京皇宫,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随之而来的更是防卫上面的难度,这种地形的防卫,一不留神,就会漏洞百出,但身为兵部尚书的古言川,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森严而有序的守卫,没有任何破绽。马车跑了大约有两刻钟的时间才缓缓停下,古言川知道到了地方,也不等那驾车的宫管事通知,就自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问了声:“到了?”见宫管事点头,古言川一步跳下马车,这矫健的身手,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人施展出来的。古言川这次算是见识到了荆越王府的豪华,直有种乡下人进城了感觉,但相比起这些眼前的繁华,古言川更关心的是那位绝世美人到底怎么个绝世法儿。随着宫管事一路走去,直到来到一座幽静的小院门口,那宫管事才回身道:“大王已在里面备好酒菜,奴才身份卑微,不足以入内,只能带您到此了。”古言川看了看门口静立不动的侍卫,他们身上华丽的铠甲已经告诉了古言川,此时院内之人的身份,这些人正是荆越王的直属亲卫,荆越王在的地方,他们才会出现。心中不再有疑的古言川兀自迈步走了进去,小院一共有两处独立的建

筑,一处是灯火通明的屋子,不过此时的房门正关着,房屋的背面有一座宽敞的亭台,身临其上,便能远瞰姑苏城南,两名婢女正随在一位衣着高贵的美妇身边,摆弄着什么东西。古言川循着屋旁小径绕了过去,那边立刻响起一声豪爽的笑声,夹杂着点点女子的娇羞嗔怪,“古大人终于来了,可让本王好等啊。”刚刚走到亭台,荆越王就匆匆迎了上来,一把执着古言川的手,就像许久未见的知己好友一般,将他带到了位置上落座。古言川扫了一眼周围,同时也看到了那位美妇人,眼睛就挪不开了,只因这一眼看去,肤白若凝脂,双颊如桃花,一双媚眼顾盼之间,姿态万千,眼波莹莹流转,好不诱人。再向下打量,高挑的身材,却有着极其匀称的比例,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一走一摆,摇曳生姿,让人立刻就有了想要将其搂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的冲动。这美妇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这时候的女人,既保持了青涩女子的青春和活力,也拥有了成熟女人的魅力和知性,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年华。“这荆越王寻找的绝世美人,莫不就是她?”想到这里,古言川心中一阵激动,心中竟然对那荆越王有了一丝隐隐的感激之情。显然荆越王是早就打探清楚了古言川的爱好,深知他更喜欢这种知性成熟的女子,所以可以说是有心为之,此次也大概是知道古言川看到这女子之后,定然心猿意马,一番心思已然全都锁在那女子身上,所以他也只是与古言川喝了几杯水酒,客套了几句。“这个地方便是本王特意为古大人准备的,今夜古大人就不要走了吧,留宿于此,也好让本王尽尽地主之谊。”古言川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也不客气,赶忙施礼道谢,心中不停地祈祷着“你快走吧,你赶快走吧,你咋还不走呢?”荆越王轻轻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那美妇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转瞬间又被一股狠厉的坚毅淹没,对着古言川道了句,“那本王就先告辞了。”终于走了!古言川嘿嘿一笑,此时没有外人在场,他的“男儿本色”自然也就不需要再隐藏,一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在美妇上下来回瞟动着。那美妇眼中闪过一丝哀色,但也认命般选择了顺从,对着左右两个侍女道:“你们先退下吧。”两名侍女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如蒙大赦一般,匆匆跑了出去,因为就算是她们,在面对古言川那饿狼一般的眼神时,心中也不禁惧怕不已。嘿嘿一笑,古言川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这时又拿出他平时当尚书时的样子,毕竟这种模样装得久了,俗话说“熟能生巧”,倒是不见了之前的那般不堪,只是眼中的那股灼热,并没有丝毫减退,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那美妇眉头一低,有些不敢直视的样子,声音并不显得清脆,反而有些烟嗓的感觉,“奴家姓徐,

单名一个瑛字,王英的瑛。”“怪不得,怪不得”古言川连说两个怪不得,“妩媚中带着些英气,说的正你这样的女子。”说话之态,大有指点江山的感觉,让人感到颇为正式,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这兵部尚书是在赞赏一位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女将军呢。“可有甲胄?”古言川突发奇想地问道。那徐瑛不明其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唤了两声,将之前退去的两名丫鬟叫来,低声吩咐一番,那丫鬟也是一脸疑惑地走了出去,不久又走了回来,双手捧着一套皮制甲胄。古言川再次落到自己的座位上,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盯着徐瑛,又指了指那套甲胄道:“换上!”徐瑛有些错愕地看着古言川,但片刻之后,就轻轻应了一声,拿起那副甲胄,往前边的屋子走去,只是在她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古言川就出声阻止了她的脚步。“等等,你们这是要去哪?”徐瑛指了指那屋子,“换衣服啊。”古言川摇了摇头,“这里并无他人,何必舍近求远耽误良辰,就在这换吧。”“这……”徐瑛紧紧咬着下唇,托着甲胄的双手用力地捏在一起,指节微微泛白,神色之间的犹豫一览无余。“在这换,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古言川再次饮下一杯酒,盯着徐瑛道。徐瑛认命般叹了一口气,心中一狠,便将手上的甲胄交给了旁边的一名女婢,然后闭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剥了个精光,在这冬夜的低温中,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内心的羞辱感,还是因为外面太冷。又过了一会儿,在古言川灼热的目光中,徐瑛将那身甲胄穿戴整齐,头发也在婢女的帮助下挽成了发髻,一位英姿煞爽的女将军,就这样俏生生地出现在了古言川的面前。“好好好”眼前的惊艳,让古言川连连拍手叫好,直感觉再难压制住身体中就要喷发的火山,拉着徐瑛,不由分说地拽进了前面的房屋中。不一会儿,屋内就响起了一阵刻意压制着的声音,徐瑛原本以为只是侍寝而已,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这种特殊的嗜好,也不让她脱下身上的甲胄,只是让她站在地上,弯腰撑着桌沿,就从后面开始了在她身上的征伐。这一夜究竟征伐了多少次,连古言川本人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在最后昏睡过去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了鸡鸣声,可是当他正舒服地在睡梦中回味时,一声怒吼和一声声悲戚的哭声将他迷迷糊糊地吵醒过来。伸手摸了摸旁边,徐瑛已经不在这里,古言川也没多想,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只是却被一只大手突然拽着他的头发,一把就把他从床上摔到了地下。只听“嘭”的一声,睡意正浓的古言川被这一下瞬间摔得清醒无比,惶恐地摇了摇还有些迟缓地脑袋,环顾一周,却见四周都围满了人,不远处已经穿上衣服的徐瑛正跪在一边凄惨地哭着,那声音正是他刚才迷迷糊糊中听到的哭泣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荆越王的棋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是谁?”清醒过来的古言川第一反应就是一声怒吼,然后突然发现身上凉凉的,这才反应过来,因为昨晚完事之后太累,并没有穿衣服,刚才又是被人直接从被窝中扯了出来,所以也没来得及穿衣服,此时正一丝不挂地在这些人面前做展览。

古言川慌忙向床上的衣物扑去,但却被人一脚踢了回来,这一脚是踢在肚子上的,而且力道很大,古言川倒在地上哀嚎了半天才缓过来,依然不甘心地吼道:“我是你们大王请来的客人,你们如此待我,当心被你们大王知道,治你等死罪!”

“哼!好你个古言川!”这时人群之中走出一中年人,身着王袍,腰系玉带,不是荆越王还会是谁,“本王待你至诚至真,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更是将我江南女子送给你侍寝,却不想你居然如此无耻,如此胆大包天,竟趁本王不在,胁迫侵辱本王爱妃,你该当何罪?”

“嘎!”嚎叫挣扎的古言川一听荆越王的话,又看了看一旁还在兀自哭泣的徐瑛,如何不知这是中了荆越王设下的圈套,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给算计了。

此时古言川被人死死地将头按在地上,但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场,让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傲气,“荆越王,你这是何意,既向本官献上此女,为何又如此贼喊捉贼?”

这话一出,倒是有三分份量,若有聪明之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并不如表象这般简单,但古言川虽然能混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不可谓不精明,但是可能是事发突然,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此处乃是荆越王府,等闲之人如何能进得来,况且是荆越王有意为之,这周围站着的数十人,哪一个不是荆越王的心腹。

就算古言川不是空口无凭,有着切实的证据摆出来,这些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无视那证据,甚至是将证据给毁掉,况且现在被别人“捉奸在床”,逮了个正着,所以此时的古言川,无论如何,罪名是肯定坐实了的。

“哼!古大人,你已经被当场抓了个现行,竟还要如此狡辩,真当我荆越王府无人否?本王好意邀你过府一叙,还与王妃一起作陪,不想本王就因为有紧急事务要处理,你便……”荆越王目中含泪,一副伤心欲绝到难以再言语的样子,就算是不清楚事情始末的普通人,也肯定会为他的遭遇忿忿不平。

而一旁原本变为轻声抽泣的徐瑛,此时也突然再次痛哭出声,“贱妾有负大王恩宠,如今已是不洁之身,如何还有颜面面对大王,只求大王赐贱妾三尺白绫,以赎此罪!”

说完再次一声悲呼,美丽而娇媚的脸颊上两行清泪不住地往下流,凄婉之色,让人心疼不已。

荆越王看着在一边哭泣不已的徐瑛,脸上露出浓浓的自责和不舍,捶胸顿足道:“你……你……我苦命的爱妃啊!”转瞬间又将目光投向古言川,眼中透露着浓浓的恨意,“古言川,无论如何,就算是对簿于陛下面前,本王也要为王妃讨回一个公道。”

冷眼看了看还在兀自痛哭的两人,古言川是个聪明人,虽然他以前也有过霸

王硬上弓的不良记录,但都被他用手中的权利给摆平了,可这次却不一样。

这次的对象是荆越王妃,要知道对一位王妃无理,便是杀头之罪,何况还是将别人给睡了,古家的权势是大,但也够不到荆越来,到时候荆越王若扣下他,硬要朝廷给个说法,而且是在这胡蒙大举南下的节骨眼上,说不得朝廷就会牺牲他,来平息荆越王的怒火,毕竟荆越王手中有第三军团的十万大军,而古言川手中,只有一些门生和裙带关系而已。

思来想去,古言川也知道了,有些坑现在就是不想跳也得跳了,便淡然道:“荆越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荆越王眼色一变,收住了之前还在不断哽咽的哭泣声,对着那个一直按住古言川的护卫摆了摆手,古言川顿感头上一松,身后那人已经退到了他身后三尺左右的位置,只是神色一直戒备着,似乎只要古言川有一瞬间的可疑行为,他就会再次扑上来。

身体摆脱控制的古言川,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散落在床上的外套穿上,现在已经入冬,虽然古言川平时身体还算硬朗,但就这样赤条条暴露在空气里,已经让他的牙关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穿上外套的古言川显然还是觉得不够保暖,索性一把扯起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

荆越王并没有阻止他,而是等他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才继续道:“你还有什么想和本王说的吗?”

只是现在他的情绪显然没有了之前的悲戚之色,反而带着点期待。

古言川扫了眼周围的人,荆越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对这两边挥了挥手,那些原本充当围观群众的数十人,转瞬之间,便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小院里,就好像是事先演练好的一般。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屋内便只有裹着一床被子,坐在床上的古言川,还有嘴角牵出一丝诡异笑容的荆越王,和已经停止了哭泣,脸上看不见任何神色的徐瑛。

荆越王来到屋子中间的凳子上坐下,左手顺势撑在桌上,只是入手有一片还未干透的水渍,滑滑腻腻的,身为个中好手的荆越王自然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多看了徐瑛两眼,徐瑛自然也顺着荆越王的眼神看见了,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忍不住泛起了微微红晕,至于对面坐着的古言川,神色也显得颇为尴尬。。

有些好笑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绢在手上仔细擦了擦,但还是刻意将左手放远了一些,若不是接下来要说一些至关重要的话,估计他现在就要去沐浴更衣一番了,虽然他并没有洁癖,但这种东西,不是出于自己之手,还是有些不容易接受的。

“说吧!”荆越王显然有些心急,所以也不绕圈子,他只想听最直接的。

古言川脸上肌肉抽了抽,瞟了一眼徐瑛,又看了看荆越王,他不明白为什么徐瑛会被留下,但既然荆越王没有让她离开,这其中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当下也不再犹豫,“你无非就是想要我与你合作,打压房家,助你恢复对江南半壁的绝对控制权,是吗?”

荆越王微微一愣,心道这古言川果然是朝堂上的老

油条,自己想要什么,对方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当下也不矫情,直言不讳道:“古大人真是聪明绝顶啊,本王心中这些小算盘,原来早就被古大人看得一清二楚。”

“哼!,你这还小算盘,你这棋下得很大啊!”古言川不无讽刺道。

荆越王咧嘴一笑,并不生气古言川的强行打断,继续道:“如此本王也不绕弯子,就直说了,这荆越两州本就是我勾越家的地方,那房家原本只不过是我勾越家圈养的一条狗,我勾越家让他站着,他就不敢坐着,我勾越家让他拉屎,他就不能撒尿。

可就是这样一条狗,现在竟然也敢与主人平起平坐,甚至还有爬到本王头上的趋势,如此恶狗,本王如何能忍,定要将这恶狗杀之而后快。”

古言川呵呵一笑道:“没想到,你对这房家竟是如此痛恨。”

此时话说穿了,荆越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古大人贵为兵部尚书,有节制天下兵马的权利,虽然他房家现在越发的不将我大燕朝廷放在眼里,但名义上,他还是要听从朝廷调配的,否则那就是谋反,嘿嘿,本王如此说,古大人可明白了?”

古言川心中暗诽,“说得就好像你多听朝廷话一样,若不是现在朝廷还有点实力可以震慑住你,恐怕第一个反的,就是你荆越王吧。”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毕竟现在整个人的生死都是握在别人手里,“你是想借这次调兵北上的机会,削弱房家手中的兵力?”

“对也不对。”荆越王晃了晃脑袋,“不仅是要削弱房家的兵力,还要加强本王手中的力量。”

古言川眼神一凛然,显然感受到了荆越王逐渐膨胀的野心,也不说话,继续冷眼看着,荆越王嘿嘿一笑,对于古言川的反应并不意外,“此次北上拒敌,本王会让世子亲自率领,古大人只要在朝廷的调兵令上加上一句,第五军团北上的二万五千兵马归荆越王世子节制就行了。”

这一计策是真的狠,古言川不禁对眼前的荆越王重新审视了起来,首先从荆越两地来说,本来荆越王就是房家的主家,第五军团虽然在房家手里,但名义上,还是属于荆越王的部队,所以这一条命令并不会有什么不妥。

第二就是朝廷这道命令一下,那第五军团若乖乖从命还好,若有反抗,荆越王就有足够的理由斩了那二万五千人的统帅,再顺理成章地接手那支军队,若是荆越王愿意,还可以顺便向荆州的房家发难,以抗旨不遵为由,名正言顺地进攻荆州。

那时候荆越王世子可能就不会再继续北上,而是转头南下,带着麾下的五万大军汇合之前的七万五,合计十二万五千之众,开始对荆州进行讨伐,而房家的第五军团,因为之前损失掉了二万五,所以现在只有了七万五,此消彼长之下,荆越王一方基本已经胜券在握。

至于朝廷,因为调兵令是朝廷发的,朝廷碍于颜面,不主动帮助荆越王便是对房家念旧情了。

荆越王似乎知道了古言川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有些阴险地笑了笑,“你有这个权利的,是吗?”

第一百三十章?诚意

古言川是真的想一刀把面前这家伙给劈了,但他深知这是自取灭亡,虽然荆越王不会武功,但一直跪坐在他身后的徐瑛,却给了古言川莫大的压力,这女人并不像她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反而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危险异常。

有些不甘地点了点头,古言川哀叹“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荆越王合掌一拍,瞬间又恢复了以前的和善笑容,“和古大人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心又省事,既然古大人同意了,那咱们可要喝一杯,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说着,身后跪坐的徐瑛就站了起来。从房间的一个角落处端来一壶酒,但酒盘之中,却只有一个杯子。

古言川一看,心中怒骂荆越王的奸诈阴险,这壶酒很显然是昨晚上就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此处的,看来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吃定了自己,再看看一旁面无表情地倒酒的徐瑛,虽然现在冷得犹如一座冰山,但古言川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颤动。

徐瑛将斟满酒的杯子端到古言川的面前,身后传来荆越王的声音,“古大人,为了表示你的诚意,请满饮此杯,当然在你喝下这杯酒之后,本王也会表示本王的诚意。”

这一杯酒下去,虽然荆越王不会将自己毒死,但在里面下药是肯定的,此后想再逃出对方的掌控,便难上加难,这一点古言川自然明白得很,但若是不喝,估计又得当场翻脸,横竖都是个死,前者至少还能苟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再寻机会!”古言川这样安慰着自己,从徐瑛手中接过那杯酒,闭着眼睛,一口就灌了下去。

徐瑛接过空杯子退了回去,荆越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必古大人也知这杯酒里面有东西,本王是个俗人,所以也就只会做这种俗事儿,当然并不是信不过古大人,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古言川懒得理他,反正酒已经喝了,他感兴趣的是荆越王口中的诚意。

荆越王本来还想卖弄一番,告诉古言川这酒中下的是什么毒,又有怎样的毒性效果,要如何获得解药等等,结果发现别人压根儿就不关心这些,自讨了个无趣,指了指徐瑛,继续道:

“古大人昨晚与她一度**,感觉如何?”

“嗯?”古言川疑惑的转过头来,在他心中,这徐瑛自然是身姿绰约,美貌无双,而且也深知如何讨人欢心,好得不能再好了,不过荆越王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荆越王嘿嘿一笑,走到徐瑛身边,用手指缓缓划过她的面颊,而徐瑛就像木偶一样,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是本王的王妃不错,但那都是表面上的,其实她真实的身份是本王圈养多年的死士,这些年来,本王一直舍不得用她,原因嘛,无非也是因为本王贪图她的美貌和身体,但现在为了大业,不得不用了。”

也不管古言川的反应,荆越王继续道:“本王的诚意,就是把她送给古大人。”

说完转头看向古言川,果然见到古言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狂喜,然后又迅速隐去,苦笑

道:“我能说不要吗?”

荆越王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古大人舍得不要吗?”

古言川摇了摇头,说实话,面对徐瑛这样的极品尤物,他还真舍不得不要,就算明知道她是一条毒蛇,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将她搂入怀中,亲吻她,爱抚她,占有她!

荆越王了然一笑,这种男人之间的通病,他自然深有体会,不然也不会这样胸有成竹了,“刚才那杯毒酒的解药,徐瑛会在每个月的第一天给你,但也只是暂时压制住那毒性而已,直到古大人助本王功成,那时便会亲自为古大人奉上真正的解药。”

说完瞟了一眼古言川,有些阴森道:“至于此药的效果,本王就不作介绍了,古大人若是有那胆识,尽可一试。”

“哼!”古言川将身上的被子紧了紧,冷哼一声,不作任何答复。

荆越王也不以为忤,“既然正事已经说完,那本王就不再打扰了,徐瑛还不快为你的新主子梳洗穿戴?”

徐瑛矮声一拜,目送荆越王出门而去,出门的荆越王还十分暧昧地冲着古言川笑了笑,顺手将房门给带上。

直到荆越王离开,徐瑛这才缓缓来到古言川面前,不过此时她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含着妩媚的笑容缓缓来到古言川面前,“老爷,贱妾服侍您穿衣。”

古言川这时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此时见徐瑛这般模样,一股邪火又再次自腹中升腾,低哼一声,“老子现在火上加火,你个贱婢最好莫要来招惹老夫!”

那徐瑛闻言却不退反进,缓缓来到古言川面前跪了下来,双手轻轻扶在古言川左右膝盖上,抬起一张妩媚的脸庞道:“老爷以后只要好好为大王办事,贱妾保证会全身心地服侍老爷,让老天做这世间最快乐的男人。”

“那我若是说不呢?”古言川冷声道,暗恨,“你一个贱婢也有资格来与我谈条件。”

徐瑛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红润的双唇,犹如毒蛇伸出的信子,在嗅着猎物的味道,但就是这一下,却让古言川差点把持不住,诱人至极,只是徐瑛接下来的一句,让他瞬间阉了气,“贱妾能让老爷享受到人世间最美的快乐,当然也能给您带来最深的痛苦。”

因为古言川只是穿着外衣,身上裹着一床被子,所以在徐瑛的这个角度,刚好能把他最真实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也不管古言川现在还在对她如何横眉冷对,轻轻将那碍事的下摆掀了掀,缓缓地就将黔首贴了上去。

古言川自然也将徐瑛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从他内心来说,他是真的很难抗拒这个女人的诱惑,下面一阵温热传来,只觉得这条毒蛇的信子竟能这般让人舒坦,至于之前所有的不快,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窗外一道人影,这时才缓缓合上了那一丝窗户的缝隙,轻手轻脚地从小院内走了出来,心情大好地边走边哼着小调,不是方才出门的荆越王是谁。

……

云中,令尹府

一名身着营帅将甲的中年男子快步跑了进来,沿途虽

有看守的令尹府守卫,但他们对此都是十分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人他们见得太多了,几乎每天都要往这跑上一两趟,只是让他们奇怪的是,以往这人来,脸上都是红光满面笑嘻嘻的,但这次的脸色却十分不好,可能用焦急更为贴切一些。

那人一路狂奔到云中令尹府的内衙府邸,这里是令尹和其家人日常起居的地方,一路三弯五拐,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府上的家丁比他前一脚上禀了自家老爷,此时都还没来得及退下。

云中令尹看到急冲冲闯进来的人,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意,倒是责怪的神色居多,“阿德,你要为兄说你多少次,你才能改改你那猴急猴急的臭脾气,你现在已经是位堂堂营帅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毫无身份的小兵,你这样如何为将士之表率,如何号令营中数千官兵?”

末了,还不忘加上两句,“稳重!稳重!!”

那被唤作阿德的人,本命何忠德,现在身居云中卫戍营营帅一职,虽然这卫戍营是地方组建的守卫部队,麾下只有一千五百人的编制,但他的军衔却是实打实的四品营帅,属于将官级别。

这云中令尹,则是何忠德的姐夫,名叫杜冠,在这云中令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有十多年了,何忠德原本只是卫戍营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兵,但就是因为他姐姐被杜冠看上,纳为妾室,便开始平步青云,后来杜冠的原配故去,他姐姐便顺势上位,成了正房,何忠德也就更加受到杜冠的重视了。

何忠德这人,打架斗狠是一把好手,一身力气也比寻常人大上许多,在卫戍营中,基本上是罕有对手,称得上是一员猛将,只是性格过于鲁莽,即使杜冠多次苦口婆心地教诲,他也只是表面上恭敬地应承着,过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不…不是。”何忠德两手撑着膝盖,弯腰大口喘着粗气,想要说话,但一时又喘不上气,说不出来,急得这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直跺脚。

“什么是与不是的,来坐下喝口茶,慢慢说。”杜冠难得亲自来拉着何忠德坐下,把自己刚沏好的茶递给他,自己再端了一杯,慢慢品着。

何忠德估计也觉得这样急吼吼的反而没用,不如喝口茶缓缓,可能还更快些,所以也顾不得水温还微微有些发烫,大口喝了两下,深呼吸一番道:“姐夫,出大事了。”

杜冠斜眼瞟了一下自己这个粗鲁的妹夫,也不知道生出这样一个大老粗、糙汉子的岳父岳母是怎样生出他那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的,会不会是……,杜冠稍稍有些邪恶地想着,不过也只是偷偷窃笑一番,毕竟这事儿与他无关,若是真的,那也只当是纯属巧合。

杜冠砸巴了一下嘴,刚品出点茶味儿来,那边何忠德见自己姐夫不理他,就更加着急起来,“哎呀姐夫,有探子回报说,城外三十里,发现大股胡蒙骑兵,正向这边来了。”

“啥!?”杜冠手中的茶杯一抖,失去控制的瓷杯“嘭”的一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但杜冠可顾不得这些,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杜冠问道:“胡蒙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为什么是北城墙

汉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有机会统领一军,虽然人数相对少了些,只有两万,但官职确是实实在在的大统领级别,一切就像是在做梦,月前他还是个跟在特木贴尔身后的小统领,虽说并没有打过败仗,但对歇马镇久攻不克,无疑也是一种失败。

原以为挥师北归,上面有特木贴尔顶着,自己虽不至于落得个丢爵削官的下场,但能维持住现在的统兵权力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升迁更是想都不敢想。

可老天似乎就是这么照顾他,一道可汗敕令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砸在了他的头上,“着先锋军东部统领汉赞为先锋军大统领,立刻前往汗帐,听从调遣。”

汉赞反复琢磨着这两句话,时不时念叨念叨,犹如甘醇的马奶酒,回味无穷。

“报!”一名举着斥候令旗的胡蒙骑兵从远处快速驰来,也不下马,直接右手抚胸道:“禀大统领,前方三十里,便是云中城,我方已经发现了几队斥候,基本都被我们灭了口。”

汉赞眼神一冷,盯着这来报的斥候看了半天,口气森森道:“基本是什么意思?”

那士兵沉默片刻,有些心虚道:“其中一人诈死,骗过了我方斥候,被他逃脱了。”

“告诉那个斥候小队的队长,让他不用来我这请罪了,自己去见长生天吧”汉赞冷着口气,似乎这随口处死一个人就像杀一只羊般,没有任何怜悯,在这一点上,他是充分继承了特木贴尔的冷酷无情,“传令兵,传令全军,立刻全速前进,有多快跑多快,社若是第一个冲进云中城,官升三级,云中城的女人,任他选三个!”

身后不远处的数名传令兵立刻领命而去,汉赞一鞭子甩去,身下战马吃痛,立刻甩开马蹄,向前极速狂奔而去。

……

杜冠和何忠德急冲冲地从府里出来,府中的差人都也尽数派了出去,战事来得突然,城里任何准备都没有,就连现在的杜冠等人,都不知道这股胡蒙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着眼前依然人来人来的街道,听着他们因为二钱肉沫引起的讨价还价,杜冠心中就没来由地烦躁不堪,他虽然在这里当了十多年的令尹,但都是太平官,从来没有应对过战事,何况这一来就是生猛无匹的胡蒙人,没被吓尿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杜冠慌忙回身问跟在身后的何忠德,“罗营帅可知道?”

何忠德抓了抓脑袋,一脸得意地回道:“姐夫放心,那个报信的斥候虽然是罗胖子手底下的,但他说完之后,就昏迷了过去,我让下边知情的兄弟把他严加看管了起来,保证不会有半点走漏,现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是咱们手底下的弟兄,这功劳,可没那罗胖子半点关系。”

却不想杜冠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脸色瞬间变得卡白,恶狠狠地继续问道:“那你可有第一时间把防务给布置下去?”

何忠德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道:“姐夫您说过,有啥事儿要第一时间通知您,我这不是一得到消息就来通知姐夫您了么。”

“你……你…!你个四肢

发达,头脑简单的憨货!”杜冠“你”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毕竟在他看来,身为一营统帅,居然如此不分轻重,如此不知缓急,都兵临城下了,他居然还只顾着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如何不让人着恼。

何忠德一脸茫然地看着杜冠,心道难道他做得不对么,为啥姐夫会这样骂他,却听这时,耳边又是杜冠的一声怒吼:“还不快去把你麾下的卫戍营召集上城墙。”

“那姐夫您?”

杜冠一甩衣袖的长摆,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本官去见罗营帅!”

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等到这次把胡蒙人打退,再也不要顾及家中婆娘的枕边风,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憨货给撤掉,扔到城南看守驿站去。

罗营帅本名罗衷,本也属于锋刃军麾下,只是他这一营的职责是守卫云中城的安全,所以平时并不在麓山脚下与其他几营共处,这也就导致了他其实与邱恒等人感情并不熟络,只是简单的认识而已。

罗衷麾下的三千甲士主要集中在城北营区,除了每日轮值守卫城墙的士兵,其他人基本都在这里进行日常操练,而罗衷的营帅府,也就修建在城北校场的旁边,一处两进独立小院。

杜冠来的时候,罗衷正在城北校场上视察将士的操练情况,这是为将者的日常之一,只是今日比之往常有了些许不同,因为麾下斥候队的都尉正一脸紧张地在他身边,向他汇报着麾下斥候小队消失的消息。

“可有查到消失的士兵姓名,城外是否有发现他们的尸体,或者打斗痕迹?”罗衷虽然也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仗,但这些年在行伍之中浸淫,多少也都了解一些。

斥候都尉摇了摇头,让罗衷心中发紧,直觉告诉他这种事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那边杜冠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不过杜冠还算稳重,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并没有像之前何忠德那般大呼小叫。

“罗营帅!”杜冠先是拱手一拜,算是见礼了,其实燕国的官制中,一城的令尹和一营的统帅刚好平级,因为在燕国实施的是文武并重的国策,所以并没有文官见面高三级的说法,所以此时杜冠给罗衷行礼,在燕国也并不意外。

罗衷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杜冠,要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云中城里,他俩一个掌兵,一个主政,平时谁都不服谁,虽然没有闹到面红耳赤的地步,但见面谁也不服谁的气质,那是端得满满的,不过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杜冠居然主动向他行礼了。

暂时不去想那消失的斥候之事,毕竟眼前杜冠的行为更让他感兴趣,“哟,杜大人,是什么风儿把您吹到我这里来了?”

杜冠没有心思跟他拌嘴,直接上干货道:“罗营帅,据斥候回报,城外三十里出现大批胡蒙骑兵,还请营帅立刻带领麾下将士御敌。”

罗衷的反应与之前杜冠的反应相差无几,先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再三确认,然后就是一脸慌张地去安排,毕竟是专业的,三五道简洁明了的将令,就将防卫任务安排得有条不紊。

待这

边安排妥当,他才回头对着一直候在旁边的杜冠道:“杜大人,可有通知卫戍营的弟兄?”

杜冠点了点头,“早就让何忠德将卫戍营集结到西城墙下待命。”

罗衷“嗯”了一声,也不多话,似在等待下文,杜冠当然知道他在等什么,急忙补充道:“本官已支会了何忠德,卫戍营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听从罗营帅的命令。”

果然罗衷听后,脸上顿时笑了起来,虽然他是营帅,但何忠德也是营帅,按官职大小来看,他俩是平起平坐的,所以罗衷无权调动何忠德麾下,但现在有了杜冠作保,那就不一样了,他何忠德的卫戍营,是云中城令尹麾下的部队,真正的统帅其实是云中令尹杜冠,而何忠德不过是个副官而已。

“承蒙杜大人如此看得起罗某,罗某便在此立誓,只要罗某还有一口气,那胡蒙人就休想踏入云中半步。”罗衷豪迈地拍着胸脯保证着,一旁的杜冠却只能呵呵一笑,虽然他与罗衷不对付,但其为人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让他打顺风战,那绝对是一员猛将,若是逆风,就很难说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是守城,而胡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攻城,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各部将官的指挥下,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兵陆续从城北校场开赴四面城墙,罗衷与杜冠各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看着这些士气高昂的士兵,心中的信心不由地又多了几分。

“探子回报说,胡蒙人是从西面进犯,杜大人可敢与本将前往西城墙御敌?”

杜冠本能地把脖子一缩,但当看到罗衷眼中的讥讽时,又不得不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用自认为豪迈的语气笑道:“有何不敢,罗将军请在前面带路,本官当紧随将军身后。”

“报……!”可惜还没等两人迈开步子,一名满身血污的士兵就急冲冲摔在了他们面前,用尽最后一口气道,“胡蒙人……胡蒙人杀进来了!”

似乎是在印证士兵所禀的真实性,从北面传来一阵骚乱,接下来就是越来越多的平民百姓,慌慌张张地拼命向着南边逃去,紧接着就是一阵阵胡蒙人嚣张至极的笑声,夹杂着声声马嘶,落在罗衷等人耳里,好不刺耳。

“为什么是北面,胡蒙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窜到北面去的?”罗衷心中怒吼不已,但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带着麾下千余将士,急急一挥,率先向北城墙冲去。

杜冠沉吟半晌,眼神不自然地瞟了眼城东北方的那座军工作坊,那里还有十多名刚刚从肴关调过来的工匠师傅,若被胡蒙人捉了去,比丢掉整个定州的损失都要大。

一念及此,杜冠领着自己的亲卫一路狂奔而去,他现在只惟愿胡蒙人还没有打到那里,或者打到了那里,只是将这些人误以为是寻常百姓,放了或者杀了都好,但这可能么,那工坊周围还有那么多兵丁守着,一看就是军事作坊,胡蒙人又不是傻子,如何分辨不出来。

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抢在胡蒙人前面,将他们全部杀掉,总好过让他们被胡蒙人抓去的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臣尽力了

胡蒙马的脚力比之燕国现役战马不知好了多少,只要甩开了蹄子跑,三十里的距离,不过半个时辰,所以当城上守军接到消息准备关门布防的时候,跑在最前列的胡蒙兵就已经一脚踏进了城里,接着蜂拥而来的胡蒙兵就逐渐变成了潮水,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燕国在把胡蒙赶到断天堑的另一边时,就完全占据了河洛草原这片肥美的沃野,军中配备的战马,也逐渐替换成了此处所产的胡蒙战马,骑兵战力一跃而成当世第一,只可惜安逸太久了,就想找点事情来折腾的物种通病,让这样的好事并没有延续多久。

于是就有了燕由储与新皇燕由诩之间的皇位之争,不仅将燕国上下七成以上的百战之兵给折损殆尽,还将最后一批胡蒙战马给葬送在了这场内乱之中,而后就是胡蒙趁机越过断天堑,不仅夺回了故土,还将为大燕骑兵输送草原马的几大牧场也一并占了去,这也造就了胡蒙铁骑现在的骄傲,毕竟现在放眼天下,就没有能与其正面抗衡的骑兵。

汉赞并没有落后先头部队太多,骑在自己彪悍的高头大马上,一身微微泛着血红色极武的身躯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他就像一头来自血狱的魔狼,扑入还在负隅顽抗的燕军士兵中,刀起刀落,无数残肢断臂纷纷扬起,如同炼狱。

有了这匹魔狼的加入,原本还能勉强维持住的燕军防线,瞬间就和坍塌的墙壁一样,哗啦啦向后逃窜而去。

罗衷一眼就见到了那个红色的人影,虽然燕**中的极武修行者不多,但他也还算见过,那些家伙,若是单枪匹马来挑战他麾下一千将士,那他是浑然不惧,一千个打一个,一人砍一刀,也能把对方给剁成肉泥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这极武修行者身边还有成千上万的胡蒙兵,而且城门口还在继续往里面涌着,那家伙就像是一把利剑,在燕军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防线上乱砍,砍到哪,哪就出现一个缺口,然后跟在他后面的那些胡蒙兵就立刻沿着缺口冲了过来。

罗衷仰天一叹,知道事已不可为,对着身边的一名传令兵道:“吹角,全军撤退!”

他并不是不爱国,只是没有将军敢于阵上亡的勇气,如今这个位置,是他用命、用尊严、用所有他能付出的一切换来的,他依然记得收了他好处的那些官员的样子,知道他们过着怎样让自己都目瞪口呆的奢华生活,凭什么那些人就该享福,而他罗衷要和别人拼命?

他想不通,所以也就不去想了,这些年当营帅,也多多少少往自己包里揣了点,就算以后不当这官了,也能带着一家老小,跑到南边去买座宅子,颐养天年,这就是他对未来的打算,所以他并不想为了保护那些只知道贪图享乐的家伙,去断送自己的未来。

“呜呜呜呜”悲戚的号角瞬间响彻了整个云中城,原本还在拼命抵抗的燕军士兵,也在听到这声号角之后彻底放弃了抵抗,能逃的,仓惶地丢下一切能丢下的负重,向着东西南三面逃去,逃不掉的,也乖乖将武器丢掉,示意自己放弃抵抗,选择投降。

不过遗憾的是,他们的诚意并没有打动之前的对手,大多数投降的燕兵,就在丢掉武器跪在地上的下一刻,便被锋利的胡蒙弯刀砍掉了脑袋。

战局从负隅顽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无

论是燕军士兵,还是平民百姓,都在胡蒙的铁蹄下哀嚎啼哭,杜冠带着麾下二十名亲兵一路狂奔到作坊的时候,撤退的号角刚刚响起,杜冠惊惶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恶狠狠地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吹的撤退号角?”

身边的亲兵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也是一脸茫然地互相看了看,不多时,数名败退逃出的燕军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眼疾手快的亲兵立刻上前将其拦住,带到杜冠面前,一番心惊胆战的禀报,才让这位云中令尹知道了实情,不禁一阵捶胸顿足,怒骂道:“罗衷匹夫,误我!误我啊!”

说完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摇晃了两下,将欲倾倒,还好身边的亲兵扶住,才堪堪立起,一手指着工坊里面,“快,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二十名亲卫眉头微皱,显然让他们对自己人下杀手,有些为难,杜冠心中发急,吼道:“这些人若是被胡蒙人捉去,我大燕将永无宁日,到时候,就不是这十几人的性命了,是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性命。”

亲卫这才抱拳领命,提着手中的钢刀,杀气腾腾地冲着里面而去。

……

汉赞提着一把大斩刀在人群中进进出出,此时的燕军经过他的几番冲击之后,已经形成不了任何有效的反击,再加上刚才那一阵呜咽的号角声,燕军的斗志已经降到了冰点,就算是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上,让他拿起刀来,对方也是战战兢兢,犹如一只受惊的羊羔。

“呸!懦弱的燕人,真是无趣!”汉赞呸了一声,心道这些家伙怎么就和歇马镇的那帮子燕军差了这么多呢?就算是后来遇见的那个锋刃军,也比这些家伙硬气得多,意兴阑珊之余,收回了自己的武器,又重新骑上了自己的坐骑,毕竟马上的视野要好很多。

云中算是打下了,可歇马镇却还是如钉子一般钉在了胡蒙南下的咽喉之处,那条小径虽然可以行军,但却运不了粮草辎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汉赞,决定还是先把这边的情况禀报给可列,毕竟打下云中城,也算是大功一件。

这时,一名身材壮实异常的骑兵,骑着那匹比汉赞座下战马还要壮实的胡蒙马冲了过来,也不管前面是不是有人,是自己人还是燕人,反正躲得开就躲,躲不开被撞得个筋断骨裂,也是活该,谁叫你不闪开的。

汉赞皱着眉头看着这家伙,要不是看他打仗敢冲敢打,有股悍不畏死的猛劲儿,估计早就下令将这家伙送到长生天去享福了。

“赫里莫,老子警告你,下次再像这样莽莽撞撞,当心老子赏你鞭子!”汉赞盯着冲到他面前的胡蒙壮汉,要不是他提前用极武护着身体,稳住重心,估计也被这家伙给撞翻在地了。

赫里莫嘿嘿一笑,像是完全不把汉赞对他的警告放在心里,一开口,就声如洪钟,差点将汉赞的耳膜给震破了,“大统领,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快说!”汉赞认命般捂着耳朵,对着赫里莫吼道。

“东边!”赫里莫有些兴奋地指了指城东北角的位置,“末将发现了一个军工作坊,里面极有可能有燕国的工匠在里面。”

“什么!”汉赞听到后,也是一脸狂喜地望向赫里莫所指的地方,云梯、劲弩、攻城器械,胡蒙数百年的痛,难道就要在他

汉赞的手中得到缓解吗?若真能抓住一两个工匠献于可汗帐下,那将是怎样的一件天大功劳,汉赞已经无法去想象了。

“带路,立刻带路,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不可再妄杀一名城中百姓,违令者斩!”汉赞立刻带头向着东北方的工坊冲去,同时还不忘下令不许再杀城中百姓,就是怕有工匠乔装成百姓,而被士兵误杀,那样的话,对于胡蒙来说,损失可就大了。

而此时杜冠已经从刚才的悲愤中缓了过来,兀自提着一把染血的长刀站在工坊外的院子里,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衣着普通的百姓,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袖口处有一道蓝色的袖章,那是燕国朝廷为所有燕**工工匠颁发的身份证明。

杜冠来来回回点了几便,每点一遍,脸色就要阴沉几分,“来来回回,这里确实只有十五人,但这工坊里面的工匠一共有十七人才对,你们确定每一个角落都搜过了吗?”

一名小校这是站了出来,抱拳禀道:“回令尹大人,我们确实每个角落都搜过了,就只找到这些人。”

杜冠眉头拧在一起,思考着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可能被遗漏了,或者说那两个工匠在之前就已经出去了,若是那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在胡蒙人眼中,这城中百姓除了逃掉的人,就是死人了。

“行,撤吧!”杜冠点了点头,毕竟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了,于是决定先去城西,与何忠德汇合,再从长计议,只是当他转身时,两个小心翼翼的身影正从门口探头向里面望,当看到杜冠看向他们时,便立刻撒腿就往外跑去。

“抓住他们!”杜冠立刻下令,麾下亲兵也立刻提刀追了出去,那两人显然被恐惧和惊慌所支配,两条腿就像不听使唤了一般,一路上跌跌撞撞,仅跑出百余丈,便双双摔倒在地,被后面的亲兵追上。

“别……别杀我,别杀我!”两名惊恐万分的工匠连连哀求,杜冠心中虽有不忍,但还是果断地下了灭口的命令。

亲兵接到命令后,也是立刻手起……,但也仅仅停留在了手起的姿势,一支支锋利的箭矢就直接洞穿了他们的胸口,一阵乒铃乓啷兵器掉落在地的声音,原本还生龙活虎的亲兵瞬间变成了二十具死尸。

面对如此场面,杜仲怎会不知大势已去,却也不退,紧了紧手上的那把长刀,一步一步地缓缓向那两名还在惊惧之中的工匠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等生在燕国,长在燕国,吃的是燕国的米,喝的是燕国的水……。”

汉赞凝眉看去,见那人身着官服,身边还有这么多亲兵护卫,想来身份肯定不低,本想一同擒之,可越看越觉得他心有死志,捏着一把长刀,虎视眈眈地向那两名工匠走去,虽是一介文官,但身上颇有杀伐果决之气,直到其将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的时候,汉赞才慌忙下令:“放箭,射死他!立刻放箭!”

杜冠低头看了看插在胸口的两只箭羽,口中依然念叨着:“切莫陷大燕于万劫之地!”

手中的长刀终究没能斩下,杜冠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传来,呼吸也开始变得异常困难,直到难以支撑他做最简单的站立,倒下的同时,抬眼遥望了一眼东方,用最后的力气喊了声:“陛下,臣尽力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开始了

“军帅!军帅!”歇马镇的营帅府外,邱恒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路跑进府内,手中一封红字加急信封格外引人注目。

听见声音之后的郝子峰急忙迎了出来,他知道邱恒一直为人沉稳,遇事冷静,如此失态地大呼小叫,还是头一次,难免让人生疑,只是等他看到邱恒手中的那封八百里加急时,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预感告诉他,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邱恒快速跑到郝子峰面前,来不及喘气,将手中的信封一股脑地塞进了邱信手中,兀自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喘着粗气。

郝子峰看了看邱恒,慌不迭地拆开手中加急书信,下一刻便像全身失去了力气一般,颤巍巍就连一张浅薄的纸张,在他手上都好像重逾千斤,连连后退数步,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可他依然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依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那封,“云中……丢了?”

邱恒点了点头,起初他才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也和郝子峰一样,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云中会陷落,因为胡蒙要想进入定州,就必须要从歇马镇的眼皮子底下过兵,但并没有啊,这些日子别说是胡蒙兵,就是胡蒙马的马毛,也没见着半根,那些进攻云中的胡蒙兵是怎么过去的?难道是长了翅膀飞过去了的吗?还是说挖地道挖过去的?

“报信的人在哪里?可有说胡蒙人是如何出现在云中城下的?罗衷人呢?”郝子峰逐渐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手中既然是印着罗衷帅印的书信,那多半就不会有假。

邱恒摇了摇头,“报信的士兵还在驿馆歇息,我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他也说不知道胡蒙兵怎么就出现在城外了,他们接到胡蒙来袭的消息后,还没来得及关上城门,那些胡蒙人就已经杀进城里了,至于罗衷,据报信的士兵说,城破之日,他便率领残兵向南撤去,肴关他是肯定不敢去的,如今估计在定平。”

郝子峰也懒得站起来,就那样坐着,眉头紧皱着,这些日子虽然胡蒙陈兵边上,但始终不见其他动静,他还以为胡蒙是不是准备撤退了,结果却是在暗中策划进攻云中城。

如今云中已经拿下,胡蒙也算是在定州打开了局面,那么接下来,胡蒙肯定会倾全力进攻歇马镇,因为这里始终是钉在胡蒙人南下咽喉之处的钉子,不拔掉,他们的铁骑永远别想痛快地在中原驰骋。

“看来歇马镇,又要黑云压城了!”郝子峰喃喃自语着,但声音并不小,一旁的邱恒也听得明明白白,心中深以为然。

屋外又一阵盔甲因走动而响起的铿锵声,片刻之后,便见燕无忌的身影从门外进来,脸上是一脸凝重,三人不自觉间对忘了一眼,心道:“难道都知道了?”

“见过军帅!邱营帅!”燕无忌恭敬地行了一礼,一身大将气度,就连邱恒也自叹不如,就从刚才两人进门时的态度,也可以看出差距了。

不等燕无忌开口,郝子峰率先问道:“你也知道云中之事了?”

“云中?云中发生何事?”可燕无忌却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郝子峰与邱恒脸色越发凝重了起来,看这架势,燕

无忌并不知道云中之事,那么他来禀报的事情,就是其他事情了,但就他那脸色,肯定不会是好事。

“你先说你此来所为何事吧。”郝子峰未免云中之事对其造成情绪上的影响,便决定先让燕无忌说。

燕无忌也不扭捏,拱手道:“禀军帅,斥候回报,陈兵边上的胡蒙大军已于昨日全面开拔南下,估计明日午时就会抵达歇马镇城下。”

郝子峰与邱恒互看了一眼,皆是一声叹息,脸上尽皆了然,燕无忌却奇道:“难道军帅与邱营帅已经知道了?”

郝子峰摇了摇头,“你不是问云中发生什么事了吗?”顿了顿,继续道:“七天前,云中……被胡蒙攻陷了!”

燕无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以他的智慧,当然也就知道了为何郝子峰和邱恒在听到他的汇报后,并无惊讶的表情了,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当然没有什么让人值得惊讶的了。

“整军,备战!”这是郝子峰在歇马镇内,下的第一道军令。

……

与此同时的汉月关外,原本滚滚东去的子母河水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层结实的冰面,寒冷的气温为胡蒙大军的南下,铺开了一跳通天大道。

子母河的北岸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空旷和宁静,绵延起伏的白色营帐与周围的积雪完美地融为一体,若不是那些身着黑色衣服的胡蒙士兵不时地在营地中来回走动,一眼望去还真不容易看出对面居然还隐藏着数万大军。

位于胡蒙大营的中军大帐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正偎在一篝火旁边,反复揉搓着有些干枯的手,好让它们保持温暖。

一名年轻的胡蒙将领正站在一旁细说着燕蒙梁军最新的动向,“大督军,新任命的西路先锋军大统领汉赞率部攻下了云中,可汗的大军也在日前就已经全面开拔南下,依照我们与可汗的约定,在歇马镇之战正式打响的同时,我们也要开始对汉月关发动进攻了。”

古达扎都眉头一紧,似有似无地抬了抬头,就像是隔着帐篷,也能看见远处城墙高耸的汉月关一样,悠悠道:“此事说来轻巧,但汉月关城高粮多,常驻披甲之士就有三万,其中还有两万是百战陷阵营,想要拿下,莫说是本都督现在手下的八万人,就是可汗再给我八万,合共十六万人,我也没有信心攻而克之。”

“可是可汗命令我等……”那将领急忙补充道,只是摄于古达扎都的威严,声音显得有些怯懦,可不等他说完,就被古达扎都打断了。

“我知道可汗命令我们强攻,你也不用拿可汗来压我,老夫在可汗刚做王子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他最坚定的追随者,所以要论对可汗的忠心,老夫说第二,就没人有资格称第一。”说着有眼睛瞟了一眼身边那将领,意味深长地道:“你也不要随时都来考验本都督对可汗的忠诚,老夫是看在可汗的面子上让你三分,可老夫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爆脾气,现在上了年纪,虽然好了点,但也不保证什么时候又会再爆一次。”

“是,是”那胡蒙将领忙不迭地点头,他本是可列的表兄弟,受人之托让他跟着前来历练来的,才来的时候也是心高气傲

得紧,动不动就对古达扎都蹬鼻子上脸,用可列来威胁别人,张口闭口就是可汗让我怎样怎样,可汗说了什么什么。

后面被古达扎都狠狠地修理了两回,可列也并没有出面维护,他便老实得多了,可有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说出那些话,古达扎都平时也懒得与他计较,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敲打一番,不过总体来说,对这个温顺的小王子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比起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你那边只要继续与可汗保持联系就行了,行军打仗的事情,老夫自有安排,你也不用操这份心。”古达扎都甩下一句话后,便大步走出了大帐,虽然他的身形看似瘦小,但脚下步履稳健而且强劲,一步跨出,竟然瞬间到了数丈之外,看得身后的那位小王子目瞪口呆,心中不由地赞叹道:“仅次于蒙圣之下的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

这日午后,汉月关上的守军突然发现对岸胡蒙大营内逐渐热闹了起来,一队队骑兵甲士突然渐变得忙碌,有经验的老兵告诉身边的新兵说:“这是参加战斗之前的准备,检修盔甲武器,骑兵还要检查自己的战马是否健康,马蹄铁有无松动等等,这种检查一般视情况而定,若是小型战斗,估计也就是临阵之前做做检修,若是遇到大型持久作战,这种战前检修,短则三两日,长则七八天。”

反正汉月关外,就要开始血流成河了!

肴州,肴关

燕护的帅府内今天迎来了一位贵客,正与燕护有说有笑的坐在客厅品茶,这人看上去比燕护的岁数略小一些,但鬓角也已经微微泛白,举头投足之间,尽显儒雅之气,虽身着一袭劲装,但谈吐优雅,犹如文豪大家。

“顾老弟,咱两可是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了吧。”这被燕护唤作顾老弟的人,正是刚刚率部抵达肴关的东北军团统帅,顾良臣。

“是啊,自第二军团与第六军团换防之后,我与王爷见面的次数就少多了,要说起来,还是七年前,我奉旨回京的时候,恰巧遇到王爷出京返回西北,与王爷匆匆聊了两句。”普天之下,称燕护为燕帅或老帅的人,何其多也,但称他为王爷的,却只有顾良臣一人。

两人从年少之时就是相识,那时候两人都在燕京,一个是皇室宗亲,梁王世子,一个名门之后,顾家长孙,皆是高傲之人,也都有报国之志,所以志同道合之下,让两人逐渐成了朋友,虽不说至交,但也算交好。

顾良臣忍不住感叹一番,这岁月不饶人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当年都还是满腔热血,志比天高的风华少年,一转眼,全都变成须发皆白的老家伙了。

燕护似是听见了顾良臣的感叹,忍不住拉着他的手拍了拍,“今日咱们暂且搁下其他,不醉不归如何?”

顾良臣哈哈一笑,“敢不从命?”

只是这时一名燕护的亲兵却走了进来,俯在燕护耳边低语了两句,后者听后,也是神色变了变,但并不慌张,只是回过头来遗憾地对顾良臣道:“恐怕这酒暂时喝不成啦。”

“为何?”

“歇马那边,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汉月关外

燕护突然看着顾良臣,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实不相瞒,就在数日之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胡蒙人已经攻陷了云中,所以现在定州的局势已经不容乐观了。”

顾良臣心中一惊,这并不是他为了配合燕护而故意做出的表情,而是内心的真实反映,毕竟歇马镇还在,他们却能无声无息地摸到云中,的确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片刻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双手拳掌一合,“唉!一定是从那里过来的。”

燕护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他们是从哪里避开燕军眼线的,此时听顾良臣如此说,便赶忙问道:“顾老弟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顾良臣点了点头,复又坐了下来道:“这条道其实就在麓山山脉,当年我初来定州时,曾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猎户,每一次他进山,都会在山里待上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收获也比其他猎户要丰厚得多,后来我与他喝酒,他无意中说道,他之所以能有那些收获,就是因为他自己在山脉中找到了一条贯穿南北的小径,所以别人去不到的地方,他却可以,他说那小径虽小,但足够一人一马通过,当时我也是喝高了,就并没有往心里去,所谓世事皆有因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颗因为我的疏忽大意而埋下的种子,在现在结了果。”

“想来是那老猎户,或者是他的后人,被胡蒙给掳了去吧,这也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燕国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燕护出声安慰道,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顾良臣所言并非是过谦,那条小径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在定州燕军的军事地图上,他至少要背负五成的责任。

“看来这酒确实没法现在喝了,虽然我目前手中还只有五万兵,但既然战火已起,便耽搁不得,我打算先去云中,料想胡蒙出奇制胜,守卫云中的部队不会太多,所以把云中拿回来,有这五万大军,应该不难。”顾良臣又站了起来,抱拳向燕护请辞。

“第二军团的将士刚长途奔袭至此,已是疲乏,你莫要过于焦急,休整两日再出发也不迟,定州……。”还未等燕护说完,又一名亲兵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加急文书,燕护只瞟了一眼,心中大致也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了。

“定州各部我已经支会过了,顾老弟在那边只需要全力施展即可,但有一点我要提前与老弟说一声,黄金镇的守军,可一个都挪不得。”说着,抖了抖手上的那封加急文书,又笑道:“看看,我这边也开始了。”

顾良臣原本还在想那文书之中是什么内容,但听燕护如此一说,也就知道是汉月关那边的胡蒙人开始了进攻,不再多话,简单的抱拳一礼,顾良臣便快步出了帅府。

……

经过两次试探性的佯攻,古达扎都大致弄明白了汉月关上的守备力量,大概每十丈远,就布有一张杀伤力极大的床弩,所以在这长度大约数里的城下,己方若发起强攻,所要承受的床弩齐射数量,大约每次都在百发左右,这个数目光是想想,就让古达扎都肉疼不已,这是要用多少胡蒙男

儿的血肉,才能填满这个大坑呐。

距离可列可汗那边对歇马镇发起第一次进攻已经过去了两天,若是他古达扎都这边还不见有什么动静的话,可能在可汗面前,就有些不好交代了,所以古达扎都咬了咬牙,暗叹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不可能这样一直小打小闹下去。

“三王子那边准备好了吗?”侧头问着身旁的卫兵,当得到的答案是已经准备就绪时,古达扎都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是可汗看中的人,做事确实让人放心,“走,去鼓台,与三王子汇合!”

鼓台设置在子母河边,周围密密麻麻地站着精神抖擞的胡蒙方阵,这些胡蒙兵并没有骑马,战马对于当前这样的攻城作战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况且到达汉月关下之前,还有一片宽逾百丈的冰面,虽然这是季节,冰面已经冻得很结实,但千万匹马蹄以奔跑的形势踏上去,三王子金铎可以向长生天保证,所有踏上去的人,都会被那子母河毫不留情地吞没。

他虽然莽撞,但这点常识还是懂的,而且他还知道,要让所有士兵都在脚上裹一块布,同时不许在冰面上齐步走。

古达扎都过来的时候,金铎正在对部队做着最后的训话,无非就是些抢钱抢粮抢女人的俗话,金铎一直认为他就是个俗人,并不能像他兄长可列那样说出什么大道理来,所以讲的也都是通俗易懂的俗话,却说得每一名士兵都心花路放,忍不住仰天齐声呐喊:“抢!抢!抢!”

这阵势,倒把古达扎都吓了一跳,不过是兴奋的跳动,“三王子领军,果然非同凡响,难怪可汗如此看中。”

金铎侧身迎了上来,对于古达扎都,他心中可没有半点轻视之意,要说这胡蒙中,他最钦佩的三个人,除了号称蒙圣的纳多和身为可汗的兄长可列,古达扎都当有一席之位。

“督军来了,勇士们已经整装待命,就等大督军一声令下,我等便要冲杀上前,踏平那汉月关,砍了那些南蛮子的脑袋,睡了他们的女人,嘿嘿。”

古达扎都点了点头,一身独属于大督军的铠甲在这台子上显得格外耀眼,所有士兵都注视着他,眼中有兴奋,也有崇拜,毕竟在胡蒙,除了超凡入圣的纳多,他就是最接近凡人的传说。

“将士浴血!老夫当与勇士们同战,尔等只需要不顾一切地拿下那座城,身后的一切,自有老夫为你们办妥,到时候与可汗会师肴关,我等再举杯痛饮。”

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到,对着天空就是一阵狂劈,只见一片橙光闪过,天空中犹如炸裂的烟花,霹雳声响之中,竟是用胡蒙语写就的“战”。

一招劈完,古达扎都将手中刀刃直至眼前的汉月关,怒吼道:“擂鼓!出击!”

伴随着一声声声势震天的鼓点,胡蒙方阵如同一块块黑色的铁板,向着晶莹雪白的河面缓缓移动,只是当这些铁板走上冰面的时候,就变得稍稍有些乱了,脚下打滑的感觉,让他们逐渐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双脚之上,场面就变得怪异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威猛的大将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以为他要挥刀怒

吼的时候,他却在下一刻捏着兰花指,骂了一句“死人”。

即便是刚才还气势满满的古达扎都和金铎,见此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满是无奈之色。

这边胡蒙大军刚刚踏上冰面的时候,汉月关下的城门突然洞开,一队队盔甲鲜明的燕军士兵手持盾牌和长枪井然有序地从门内鱼贯而出,等到胡蒙人行至河面正中,那些出城的燕军已经整齐地在河岸边布上了一道死亡壁垒,铁壁层层,枪芒森森。

古达扎都眉头一皱,暗道这是燕军想要趁己方士兵在冰面上立足不稳的情况下进行阻击,而且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阻击方式真的是恰到好处,即保证了床弩的有效打击范围,又削弱了胡蒙方阵的冲击力,就像两个人打架,一个站在结实的地面上,一个站在湿滑的冰面上,而且那个站在冰面上的人踏上地面的路还被挡住了,结果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这样下去,此次进攻可能连汉月关的城墙都摸不到,金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忍不住来到古达扎都身边问道:“大督军,怎么办?”

怎么办?古达扎都也很头疼,胡蒙的优势是在骑兵,现在这个样子,骑兵根本派不上用场,正苦恼间,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其身后的那个小王子突然出声道:“大都军,末将认为可以用火攻。”

“哦?”古达扎都和金铎不约而同地转向他,小王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们运输后勤辎重的时候,用了很多滑雪木板,我们可以在上面堆放干草,浇上桐油,利用这些滑雪木板在冰面上的速度优势,直接推向燕军。”

古达扎都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被自己修理过好几次的小王子,原本以为这家伙只是个纨绔,没想到脑瓜子却是如此好用,不禁赞叹地点了点头,“此计可行,三王子你觉得呢?”

金铎也点着头道:“阿蛮所言可行,此次若能攻下汉月关,当记阿蛮一大功!”

那被金铎唤作阿蛮的小王子是可列的表弟,自然也是他的表弟,之前看他被古达扎都修理,金铎并没有出言维护,反而冷眼相看,他也不喜欢那种“狗仗人势”的东西。

但今天这个表弟却展现出了他不一样的一面,金铎自然高兴,忍不住拍了拍阿蛮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所以准备起来也很快,前面行进的方阵已经停了下来,一个个胡蒙士兵虽然不知道统帅为什么下令停止前进,但面对仅有数十丈远的死亡壁垒,还是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边严阵以待的燕军士兵也一脸好奇地盯着对面看着,虽然对方的停留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准备,但心底的直觉告诉他们,这停顿的结果,并不是个好消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胡蒙的方阵在各自千夫长的命令下缓缓拉开了彼此之间的间隙,一辆辆载满干草的滑板从后方快速滑到了阵前,其后跟着见一名名手持火把的胡蒙士兵,在指挥官的统一号令下,一个个滑板变成了一辆辆燃烧的火车,在胡蒙士兵的快速推动下,向着燕军阵线快速冲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大礼

汉月关城楼之上突然出现数十名手持红色令旗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做着同一个后挥动作,城下燕军指挥官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个信号,立刻吼道:“全军,听我号令,枪兵后退一步!”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绵延数里的燕军前阵上,一声声“收!退!”响起,齐晃晃的长枪在各部都尉的指挥下快速后撤一步,而后持盾手抬起放在地上的大盾,也跟着后退一步。

从胡蒙方呼啸冲来的熊熊火团也只给了他们这后退一步的时间,就在长枪兵刚好再次将长枪架在盾上的时候,第一辆车已经撞了上来,那被撞击的盾牌后面,持盾手只感觉手臂一麻,虎口被生生震裂,显然这熊熊燃烧的车中,并不像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一堆干草的重量怎么可能形成如此巨大的冲击力。

只是还不等他们细细思量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情形,直接给了他们想要的答案,随着滑板撞上的冲击力,原本被干草覆盖严实的下方,一罐罐陶罐装好的桐油直接撞在了盾牌上,借着干草燃起的火焰,瞬间火光四溅,无数燃烧着的桐油越过盾牌,铺洒在了躲在后方的燕军士兵身上。

“砰!砰!砰!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城下的燕军防线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这还是他们后退了一步,用陆地的摩擦力减小了滑板冲击速度的结果,就算如此,现在的燕军防线已经被打乱,无数惊惶失措的燕军士兵一步又一步地向着城门处退去,与此同时,对面一直停留的胡蒙方阵也再次冲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刻意去保持完整的阵型,而是如同散兵游勇一般,各顾各地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燕军已经开始溃败的阵线。

金铎远远看着向汉月关城门退去的燕军,似乎在为他们打气加油一般,心中不停念叨着,“快!快!快!”

古达扎都瞟了一眼身旁的金铎,呵呵笑道:“我赌那燕军守将马上就会关上城门,三王子可敢与老夫赌上一赌?”

金铎摊了摊手,虽然他很希望自己能赢,但燕军守将又不是傻子,这种溃退下来的士兵,如果一窝蜂拥在城门中,到时候胡蒙大军一到,他就是想关都关不掉了,仁慈并不适合用在这种情形下的这种地方。

“这用问吗?你赢定了!”

古达扎都哈哈一笑,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战场,那边胡蒙兵已经与最前沿的燕军士兵接上,汉月关厚重的城门也终于是关上了,虽然离得很远,但古达扎都依然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

“曹军帅,你这是何意?”面对已经关上的城门,城下一名营帅模样的将军忍不住出声质问,虽然上下尊卑,但现在是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这些虚的。

那被唤曹军帅的人并没有回声,而是其身后的一名副将答道:“李将军,军帅有令,若现在开门,溃兵一旦拥堵城门,待胡蒙人杀到,汉月关危矣,你等应该立刻就地重整阵型,配合城上守军阻击胡蒙人,才是唯一生路。”

那李将军咬牙狠狠瞪了一眼城上闭口不言的曹军帅,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有理,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突破防线向着这边杀来的胡蒙军,牙齿一咬,怒吼一声:“将士们,城门已经关闭,我等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立刻结阵,阻击胡蒙!”

城上的燕军已经开始对着胡蒙士兵开始了弩矢和箭雨的倾斜,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火攻让胡蒙人获得了士气上的优势,而且刚冲入阵中时,也确实如屠鸡宰狗一般手起刀落,好不利索,但现在已经进入到了燕军长弓手的射击范围,那种一边倒的屠戮就暂时被这箭雨给终止了。

城下残余的燕军在李营帅的组织下,借着胡蒙人攻势受阻的短暂时间,再次结成了防御阵型,虽然遭到了严重打击,但现在阵型一旦结成,那种威风赫赫地铁军气势,又再次回到了这些燕军士兵的身上。

古达扎都皱着眉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自言自语道:“这些人难道就是汉月关中的陷阵营?果然名不虚传!”

“哼”金铎却极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有啥了不起的,也是本王子没有上去,不然分分钟把他们的这些狗屁防御撕得稀巴烂。”

古达扎都却不接话,兀自看着战局,金铎也知道自己刚才说得有些太夸大了,见他没有回应自己,自讨了个没趣儿,哼哼唧唧撂下几句狠话,就乖乖闭上了嘴巴。

显然现在城外燕军的防线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威力,出城之时,燕军一共出来了一个营,五千人众,但经过胡蒙刚才的一次火攻,已经锐减了三成,现在虽然还有三千多人,但能有效集结在这城墙之下的,却只有两千左右,剩下一千多人都被胡蒙分割包围,只要再给点时间,他们无一例额外地,都会被胡蒙人全部歼灭。

李营帅扫了一眼距离他们大约百丈距离的地方,那里正有一个两百人左右燕军被分割包围着,虽然他们拼命抵抗着,但仍然还是敌不过胡蒙的凶猛攻势,眼看着一名名麾下士兵倒在胡蒙人的刀下,他却只有干着急。

有了城上长弓手的掩护,靠墙防御的城下燕军,压力已经小了很多,但面对依然不要命般蜂拥上来的胡蒙士兵,他们只能尽力将现有的防线牢牢守住,要想向外扩张半步,营救被分割的同袍,那是千难万难。

外围被分割包围的燕军很快就在胡蒙人的冲击和弓箭的配合下,伤亡殆尽,一排排胡蒙弓箭手也开始用着自己最大的力量拉开了手中的弓弦。

这一次胡蒙方并不打算浅尝辄止,这从他们投入的弓箭手就可以看出,上万人站在城墙下,与城墙上的燕军长弓手对视着一字排开,只见一阵阵漫天箭雨,从城上到城下,又从城下到城上,就像是蹴鞠一般,你来我往,谁也不甘落后,只是不同的是,这每一阵箭雨之后,就有成百的生灵永远长眠。

胡蒙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对汉月关的守军进行压制,汉月关上的燕军也不甘示弱地前仆后继,一时之间,双方都进入了一场毫无进展的消耗战中,消耗物资的同时,也透支着士兵的性命。

与此同时,歇马镇外也是一片呼啸的喊杀,有了可列御驾亲征的名头,每一名参与攻城的胡蒙士兵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地呼

向着城下冲去。

可列站在大营的点将台上望着远处,虽然时不时对着身边的将领说上两句,但显然他真正的心思并不在这里,特木贴尔一动不动地站在可列身后,这时的他已经不再是这个台上的主角,仅仅是主角的一名侍卫长。

“禀可汗,汉赞求见!”

一个声音的响起,瞬间引起了可列的兴趣,只见他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改之前的无精打采,对着来人笑盈盈道:“汉赞,如何了?”

汉赞满面春风地来到可列面前跪下,十分恭敬地拜道:“仰仗可汗天威,云梯六十把,撞车四辆已经完工,并检测完毕,随时可以投入使用!,攻城弩还在试验之中,请可汗再给末将五天时间。”

“好!”可列一拍手掌,“本汗果然没有看错你,只要拿下这歇马镇,不!就算是拿下定州,攻克燕京,你汉赞都是头功。”

自从那日汉赞突然领着两个燕人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可列就知道胡蒙人攻城作战的短板就快要宣告结束了,这如何不让他兴奋,之前一直心有旁骛地左顾右看,就是在等这个消息。

“好!好!好!”可列再次连说三个好字,足以透露出内心的激动,“快带本汗去看看这些宝贝,本汗可是稀奇得紧啊。”

说着可列一步当先,走出两步之后,又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城墙,对着一名身着督军将甲的胡蒙将领道:“让勇士们都撤下来吧,今日先休整休整,明日咱们送给燕军一个大礼,哈哈哈哈!”

汉赞骑马在前面领着路,不时侧过身来恭敬地对可列介绍着这云梯和冲车的制造过程,虽然他并没有参与,但这些日子都在旁边监督着,倒也说得像是那么回事,让可列不住地点头,忽然回身对着一直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特木贴尔道:“你这学生本汗非常满意,这识人举才之功,给你记下了。”

特木贴尔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微微动了动,片刻之后又恢复到了原样,恭敬道:“汉赞有今日成绩,全靠可汗栽培,末将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可列笑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对于特木贴尔,他更多的是视作自己的影子,所以并不会去试探对方对自己的忠心,对特木贴尔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认真的,只是对方不那么认为罢了。

跟着汉赞又行了数里,这里是临时建起的一处营寨,除了森严的守卫,就是往来忙碌的工人,其中有两名长相与周围胡蒙人差异极大的男子,正一脸惬意地围坐在一处篝火旁喝酒聊天,篝火上的嫩羊已经烤得金黄,虽然他们现在的行为与周围的忙碌显得格格不入,但却没有人上来说他们什么。

其中一人撕下一个羊腿喂到嘴里大大咬上一口,囫囵道:“还是胡蒙好啊,在燕国哪有这般待遇,老子要是早知道,何必还在燕国受那么多苦?”

另一人眼神有些黯然,但也忍不住撕下另一条羊腿,喂到嘴中咬了一块细嫩的羊肉,缓缓嚼着,目光却投向远处的营门,那里正有一群人朝着这边走来,虽然其他人不认识,但汉赞他却是非常熟悉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真实的汉赞

营地后方就是一片空旷的场地,这里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地严密防御,让此处略微带上了一点神秘色彩,只是当目光转向那些直指天际的高耸云梯时,这样严密的守卫,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理解了。

可列兴致勃勃的,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些在梦里都想了好多回的东西,就像是孩童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玩具一般,兴奋至极。

一旁的燕国工匠,当然现在已经投靠了胡蒙,应该算是胡蒙的工匠了,事无巨细地介绍着攻城云梯的架构和内在关键,听得可列不住地点头,赞叹着其构建之精妙,难怪胡蒙曾经根据燕军云梯外观做出来的东西会那么差劲,原来真的是徒有其行而已。

“你想要的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只要我胡蒙能够给你的,本汗绝不吝啬!”可列十分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燕国匠人,他本是爱才之人,如今遇到这样的能工巧匠,如何不去极力拉拢。

那工匠一听,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给暂时冲断了脑回路,又或者是因为他不知道在胡梦可以提些什么赏赐,所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汉赞见他良久没有反应,忍不住推了推,出声提醒道:“周富贵,可汗在问你话呢!”

“啊?啊,哦哦”周富贵急忙回过神来,慌忙跪倒在可列面前,壮着胆子道:“奴才没有其他奢望,只求可汗能赐予奴才一生富贵即可。”

可列听后哈哈一笑,这个奖励在周富贵看来,已经是大上了天去,但在周围这些胡蒙贵族眼中,却是蚊子腿,所以包括汉赞在内的这些人不约而同的瘪了瘪嘴,心道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奴才,居然会要这种赏赐。

“如你所愿,本汗便在此允诺你,只要你专心为我胡蒙做事,保你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是以后我胡蒙可以兵临燕京,覆灭大燕,本汗再许你为一城之主!”可列显然给了周富贵比他想要的还多得多的东西,不过这些更像是一种笼络人的手段,毕竟你要是想当城主,那就要加油帮胡蒙打造更多更好的攻城利器,不是么?

只是周富贵并没有想得那么多,只听到可列如此允诺于他,瞬间磕头如捣蒜,就差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给可列磕头道谢了。

就在可列准备去下一个地方的时候,周富贵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又跪下道:“奴……奴才斗胆,想向可汗讨要一个人。”

“恩?”可列和周围的胡蒙将领都不约而同的又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周富贵有些战战兢兢地的仰视着可列,眼中充满了惊惶和祈盼,毕竟这种做法,有些不合礼仪。

“还有何要求,你尽管开口?”

周富贵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神中一抹贪婪闪过,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俘虏营中,那里关押着的,是从云中收罗来的燕国女人,至于胡蒙人不辞辛苦地将这些女人从云中带到这里,其用意不言自明。

可列顺着周富贵的目光望了过去,问身边的汉赞道:“哪里是什么地方?”

汉赞悄悄瞪了周富贵一眼,但既然可汗问起,他便不能有任何隐瞒,恭敬道:“禀可汗,那里是

俘虏营,因为修建云梯等攻城器械,需要大量的劳力,所以就从云中抓了些燕国人过来。”

可列是何等聪明之人,只听汉赞如此一说,心下便了然,意有所指地道:“我们草原男儿,自然要骑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上最烈的女人,只是要分时候,莫要把力气全都用在女人的肚皮上了。”

汉赞见可列言语之中,微有责怪之意,慌忙请罪道:“微臣一时冲动,还请可汗治罪。”

可列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治一名大将的罪,何况这时候还在阵前,于是摆了摆手,示意这次就算了,又回头对周富贵道:“那里面,你可以随意挑选三人做为你的奴隶,她们的生杀予夺,全凭你做主,但本汗有言在先,若被我发现你,或者她们做着什么不利于胡蒙的事情,而你还有包庇嫌疑的话,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周富贵脸上一喜,慌忙向着可列道谢,又望了望那个俘虏营,眼中的狂热已经有些掩盖不住了。

因为接下来要去看的是攻城弩,而这一块并不是周富贵所负责的地方,所以就让战俘营的负责人带着周富贵去选人去了,而他则继续在汉赞等人的陪同下,往另一边的攻城弩走去。

汉赞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那战俘营中有那么两个女人,无论是姿容还是气质,都让人有种强烈的征服欲,属于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欲,他原来还准备就在这两天,抽时间去把这两匹烈马驯服,不过现在倒是便宜了周富贵这个家伙,只惟愿这家伙知道点分寸,不要太贪心,不然的话,可没他的好果子吃。

放置攻城弩的地方距离之前那里并不远,早就候在这里的另一个燕国工匠迎了上来,但与之前的周富贵相比,这人倒是显得更沉稳内敛了一些。

可列将目光放在这人身上的时候,汉赞赶忙来到可列身后介绍道:“这人名叫周荣华,是刚才那周富贵的兄长,但在技艺方面,却比那周富贵要强上许多。”

“何以见得?”听见汉赞如此介绍周荣华,可列难免对这人更感兴趣,至少从第一印象来说,周荣华给他的印象比周富贵要好得多,但这也表明了,这个人要比周富贵更加难以驾驭一些。

“因为攻城弩的工艺,只有他懂,至于之前的那个周富贵,只了解了些皮毛而已,而且据微臣观察,周富贵有很多东西,都还要向此人请教。”汉赞补充道。

周荣华的身后就是一架架攻城弩一字排开,远处的靶子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显然上一轮测试才刚结束不久,待到可列走上前来,周荣华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十分陌然地站到了一边。

汉赞眉头一皱,阴着脸沉声道:“周师傅,可汗亲临,你怎能如此怠慢,既然你已经答应向我胡蒙投诚,就要有为人臣的觉悟。”

周荣华却是满不在乎地双手抱胸,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自己的作品道:“汉赞将军可能是忘了我们彼此之间的约定了,当日我之所以答应为胡蒙建造攻城弩,是因为汉赞将军答应我要将一名燕国人放回燕国,如今我已经将攻城弩完成了九成九,但依然没有见到汉赞将军兑现承诺,你让我

如何以蒙臣的身份自居?”

汉赞脸色一沉,当初与周荣华之间是有过这样的一个协议,而且也打算将那个燕国人放了,只是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人的时候,他就悄悄改变了主意,因为那是个燕国女人,而且是可以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女人,于是他就找借口一直拖着,想着等到周荣华将攻城弩打造好了,再让胡蒙的工匠将那手艺都学到手,他便随便找个借口将其处理掉。

不想这周荣华倒是聪明,留了一个心眼儿,造出来的攻城弩迟迟达不到效果,恰巧赶在此次可汗亲临的时候提出来,让他颇为难堪,果然可列又再次不负众望地将目光打在了汉赞身上,汉赞自知这事儿无法再糊弄过去,张口欲再次请罪。

“那人可是个女人?”可列却率先开口,汉赞无奈地点了点头,只听可列冷哼一声,微怒道:“你迟早要栽在女人手上。”

单单这一句话,就让汉赞立刻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可列的发落。

只是可列并未不再理会他,也懒得去搭理这个叫周荣华的家伙,他可列有着自己的骄傲,这样的情况,若他主动去与周荣华说话,便是他对对方的示弱,要知道就算是对老可汗桀烈,他一向都是非常强势的,这世上能让他示弱的人,除了蒙圣纳多,可能就只有燕京的那个妖孽了。

“本汗再给你三天时间,若攻城弩还无法使用,你就自己一个人去攻歇马镇吧,攻不下来,也就不用回来了。”可列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话,从特木贴尔手中接过战马,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跪在地上的汉赞一直目送着可列一行人出了视野范围,才阴沉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一刀将眼前这个叫周荣华的燕人给劈成两半,但理智又告诉他,现在只有这个人才能救他一命。

毕竟一个人去攻歇马镇,虽然他是极武修行者,但面对歇马镇内上万燕军,莫说是爬上城墙了,估计城墙上的长弓手几轮齐射下来,他就得成为刺猬。

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汉赞用自认为最为缓和的语气道:“周师傅,之前是我的疏忽,没能兑现对你的承诺,我在这里向你真诚地道歉。”

说着用右手抚胸向着周荣华鞠了一躬,“我这就去安排释放柳姑娘的事宜,到时候我会让周师傅与我一同看着她安全离开,还请周师傅尽快完成攻城弩的建造。”

周荣华显然并不想听这些虚的,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眼前这个胡蒙大将虽然长着一副忠厚的模样,但实则比他弟弟还要狡猾,至少他弟弟有什么都会表现出来,但这汉赞却是实实在在的笑面虎,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可能被他阴死,都还会对他感恩戴德。

“提醒一下,可汗给了将军三天时间,我这边完成攻城弩至少还需要一天半,所以时间上,请将军自行安排吧。”周荣华不冷不热地补充了一句,便又再次悠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为自己倒了一杯马奶酒,他发现虽然他不喜欢胡蒙的人,但对胡蒙的东西却是颇为青睐,特别是这马奶酒,让他爱不释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亡灵的序曲

汉赞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快,那个被周荣华指名道姓要将其放回去的柳姑娘此时正牵着一匹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愤怒和不解,而后者却被看得有些心中发毛,似是心中有愧,不敢与其对视。

良久,那柳姑娘才轻轻说了一句,“我原以为你与周富贵不同,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周荣华还是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得晃动着眼神,幽幽地说道:“我和周富贵确实有些不同,他想得到你,所以不顾你的意愿,想要把你选去做他的奴隶,而我虽然想得到你,也并不是不会用强,但我更希望你是自愿嫁给我的。”

“但你觉得现在这样,咱们还可能吗?”柳姑娘摇了摇头,言语中有些悲戚,或者还带着点遗憾。

周荣华无奈一笑,“这辈子应该是不可能啦!我也辜负了师父他老人家对我的期望,肴州那边有师父留给你的遗产,不过我建议你把它们都卖了,去南边,最好是荆越两地,重新开始,毕竟有我在胡蒙,肴州现在也算不上是绝对安全了。”

“你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投效了胡蒙人,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故土吗?我爹若是泉下有知,他又会如何看你?你如何面对你的良心?”柳姑娘忍不住出声质问,这是她从一开始就忍到现在的话。

周荣华这时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着对方,“我想你活着,我也活着。”

柳姑娘忍不住又摇了摇头,但这次却是带着些许的哽咽,晶莹的的泪珠随着她的摆动而挥洒飘落,“你就这么怕死吗?”

“怕!”周荣华肯定的点了点头,“小柳,若是当日我就死在云中,你想过你将会遭受怎样的噩梦吗?去给周富贵当玩物已经是你最好的下场了,我当年答应过师父,要把你照顾好,我就不能食言,虽然……以后可能就照顾不到了。”

这些话说得那柳姑娘一时无言,但到底是周荣华想要保全自己,还是保护她,她无从分辨,或者是两者都有,不过回头想想,就在两个时辰前,她还在被周富贵肆无忌惮地的轻薄着,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险些就让她将头上的发簪刺入自己的咽喉。

如果没有周荣华,那么她的结局无外乎就是两种,成为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或是成为一具供人玩弄的**。

不再去责备那个叛离祖国的人,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她觉得或许燕国真的不怎么适合他,毕竟那个满怀雄心壮志的身影,在燕国的官场上却一次次碰得鼻青脸肿,直至最后的随波逐流,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现在在胡蒙,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渴望大展拳脚的家伙,又重新在他身体内活了起来,有时候一个人选择背离,其实并不是他最初的意愿,而是环境使然。

翻身上马,望了一眼身边的烈烈狼旗,一种无形的担忧从她内心悄然滋生了出来,她明白周荣华给她的建议并不是没有根据,从今以后,胡蒙的战争技艺将与

燕国站在同一高度,那么已经千疮百孔的燕国,是否还经得起胡蒙的冲击?

不是对胡蒙人太过于高估,而是对燕国的政治腐朽,已经没了任何信心。

“我走了!”柳姑娘吐出一口浊气,想是突然打开了一些心结,缓缓催动身下马匹,因为她是要回到燕国去的,所以找周荣华的要求下,汉赞特意找了一匹普通的矮脚马给她代步,不然就该被当做胡蒙细作了。

大约走出十来丈,柳姑娘再次狠狠一挥马鞭,那匹矮脚马吃痛后,开始逐渐加快了脚步,从缓行变成了狂奔,在耳边的一路风声呼啸中,她隐约听到了一句,“小柳,好好活着!”

目送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一直立于一旁的汉赞这才笑着走了上来,用他从特木贴尔那里学来的蹩脚燕语道:“人已经走远了,不知道周师傅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完成攻城弩的最后一道工序呢?”

周荣华冷眼瞥了瞥一旁的汉赞,习惯性地双手抱胸,“等确认了小柳安全抵达定平之后。”

汉赞心中一惊,表面上也微微露出些怒意,“周师傅说过,只要放了柳姑娘,你就会开始最后一道工序,现在却又说要等柳姑娘安全抵达定平,莫不是信不过我?”

周荣华倒是很直接,扔下一句“就是信不过你。”便转身朝着营内走去。

汉赞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弯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最终还是没有将刀拔出来,胸口大大地起伏几下后,对着身边的一名千夫长打了个眼色,用胡蒙语叽里呱啦地说了两句,那千夫长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周荣华,便抱拳领命退去。

“周师傅应该多学学咱们胡蒙的语言,毕竟以后都要生活在胡蒙,交流起来,也方便很多。”汉赞快步跟了上去,用和善的语气想要与对方聊聊。

但接下来周荣华口中的一句话,却让汉赞气得差点吐血,“还是不要学了,不然以后汉赞统领如何再当着我的面,撤回自己的密令,毕竟这种朝令夕改,有损威仪。”

汉赞的脸颊抽了抽,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这个叫做周荣华的家伙,其实并不是个工匠,而是一个极善于权谋的政治家,这样的人若是以后有机会在胡蒙当官,肯定比当初的葛尔沁还厉害,估计好多人都要被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

攻城弩并没有成为阻碍胡蒙进攻歇马镇的因素,当日下午,营中的数十架攻城云梯和冲车已经通通运抵到了歇马镇城下。

望着那一排排做工精良的云梯和与之齐高的歇马镇城墙,周荣华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他亲自指导建造的,但里面也有他的贡献,毕竟像周富贵那种半吊子,欺世盗名而已。

想不到第一次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竟是对着曾经的同胞,确实有些讽刺!

而此时的歇马镇城墙上,所有的燕军也对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些攻城器械而心惊不已,原本他们所依仗的,就是胡蒙人没有建造攻城器械的技术

,而现在这一排排攻城云梯却直接告诉了他们,之前他们所引以为豪的资本,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郝子峰冷眼扫过那些攻城云梯,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胡蒙人会一夜之间多出来这些原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但却知道现在并不是去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毕竟不管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城中还有多少桐油?”

和燕无忌想的一样,郝子峰面对这些云梯和冲车,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用火,只有把这些通通烧掉,才是最直接的解决方法,虽然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缓上一缓,还是可以做到的。

柳之览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在郝子峰的锋刃军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全权接手了歇马镇的后勤物资管理工作,所以当郝子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是最直接的负责人。

“禀军帅,城中还有桐油一万桶。”

郝子峰点了点头,“省着点用,应该还能撑上一段时间,想来定州这边应该已经全线动起来了吧,我估计再撑个个把月,大军应该就会到来了。”

这话说得很有底气,但郝子峰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就目前这种阵势,若是胡蒙人发动连续不断的强攻,他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毕竟有了攻城器械的帮助,对方攻城作战就不会再显得那么被动,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胡蒙的后方辎重营,还在加紧赶制这些东西,真不知道这些技术怎么会落到胡蒙人手中的,朝廷不是在这一方面对胡梦防得很死吗?

郝子峰想到这里,真想破口大骂一番!

“呜呜呜呜呜”嘹亮的号角声从胡蒙大营内突兀地响起,这是胡蒙大军开始集结的信号,整个胡蒙大营就在这一声号角声后,变成了一个繁忙的蚂蚁窝,人头攒动间,一个个井然有序地方阵从营中开出,在营外整齐地排列着,给了对面的燕军十足的压迫感。

这次的胡蒙阵型显然与以往又有了些不同,这次走在最前列的是一排排大盾,他们手举着高大的盾墙,为身后的战友挡住来自城墙上的箭矢,跟在他们后面的,就是新组建的云梯方阵,因为歇马镇周围都是平地,所以这些云梯的底部都装有木质的滚轮,只需要六个人齐推,就能轻松移动。

云梯后面,就是一群手舞弯刀,跃跃欲试的胡蒙兵,显然有了前面的这些云梯,他们的士气比之前更加高昂。

另外在所有方阵的中间,有一个小型的盾手方阵正对着城门,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一面圆盾,紧紧护着中间冲车的两边,十多个体格异常强壮的胡蒙汉子,正扶住冲车的两边,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对峙城墙上,一排排燕军士兵也再次严阵以待地立在城墙边,眼中细细打量着城外密集如蚁群的胡蒙大军,虽然此时的歇马镇,正集结着十数万大军,但临阵的静谧却让这里的氛围变得比狂风骤雨还要让人压抑。

而让这风雨骤起的引子,就是一声嘹亮而悠长的号角,是生者的副歌,也是亡灵的序曲。

第一百三十八章?熟悉的一幕

胡蒙这次的进攻已经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疯狂,他们有样学样地模仿着燕军的攻城作战,步履整齐地一步一步,随着阵前指挥官的号令,向前走着,即便是已经进入了燕军床弩的射程范围之内,也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阵型。

郝子峰显然没有料到胡蒙人的军队纪律性居然会如此强大,以前对阵都是一窝蜂的毫无章法,但眼前所见显然让他重新认识到了胡蒙人的可怕,这时候他才明白,别人不是没有组织纪律,而是之前用不到而已。

城墙上的床弩已经进行了两轮连射,但遗憾的是,并没有打乱胡蒙人的阵型,又是一轮弩矢发射,肉眼可见的,一根根夺命的弩矢窜入密集的人群中,带起一阵血雨哀嚎,但那些没有受伤的士兵却依然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绕过那些倒地哀鸣的同袍,再次齐整队列,继续前行。

城上的燕军开始感到了来自胡蒙人的压迫感,这种视死如归的阵势,已经逐渐变成一股强大的威慑,向着城头肃立的燕军士兵扑了上来。

一个声音突兀地高喊道:“弓箭手,准备!”

一名手握令旗的士兵站在一列列长弓手的旁边,静静等待着长官下达发射的命令,而他面前的长弓手们,也熟练地弯弓搭箭,最前列已经将手中弓弦拉满,向着前方斜指天际。

“放!”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那名握旗的士兵将手中高举的令旗向下一挥,无数箭矢便从城墙之上迸射而出,在天空划下一道死亡的弧线,再急速窜入下方的胡蒙方阵。

终于,随着这种密集的箭雨打击,胡蒙人的方阵开始有了些许骚动,城上一共三列长弓手轮流不间断地向着城下倾泻箭雨,胡蒙人也有了无法忽视的伤亡。

可列虽然没有亲上战场,但他内心的紧张感却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少,只见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逐渐开始松动,甚至混乱的方阵,手上的拳头也随之紧紧捏在一起,口中念着:“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那三十丈的距离虽然布满了死亡的威胁,但走起来,却也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在三列燕军长弓手轮流倾泻六轮箭雨之后,胡蒙人的攻城云梯终于搭在了燕军的城头上。

“呜呜呜呜呜”就在可列兴奋地猛然一拍自己座椅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号角再次从胡蒙大营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如山崩,如海啸般胡蒙军的怒吼,无数胡蒙士兵举着手中的利刃仰天长啸,然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爬上攻城云梯的顶层,因为有了云梯前面木板的保护,他们登上云梯的过程中,不会受到箭矢、落石、滚木等威胁,所以争相之间,已有无数人从云梯的顶层开始了对歇马镇城墙的冲锋。

“桐油,桐油还有多久才能运上来?”郝子峰没有料到胡蒙的攻势一开始就会这么强劲,之前还让柳之览不用那么急着将桐油运上来,可现在看来,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柳之览立刻抱拳禀道:“禀军帅,桐油已经分装完毕,末将这就去将其运上来。”

也顾不得去管转身远去的柳之览,郝子峰接下来又一道军令下达:“燕无忌听令,去告诉刀盾营,全营立刻增援,无论如何都要堵住云梯的入口。”

燕军这边开始积极地做着战略增援和调整,胡蒙那边也开始拿出一张又一张地底牌,原本一直静止在原地的冲车这时候开始缓缓懂了起来。

“喝!喝!喝!喝!”一声声整齐的号子,伴随着坚实的步伐,从胡蒙大营外开始向着歇马镇的城墙下移动,如同一只饥饿的猛虎,正谨慎而缓慢地向着自己的猎物靠近。

“果然是非同凡响啊,不知道这些燕人的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居然能造出如此锐不可当的东西?”可列看着局势一片大好的战场,逐渐临近的冲车更加让他对破城充满了信心。

“他们祖辈将心思都花在这些攻城利器上面,确实令人可敬,可现在的燕人虽然聪明,却是安逸久了,只知道争权夺利,内都不断,全部心思全都在想着怎么玩乐,着实不争气。”自从回到可列身边做了侍卫长之后,特木贴尔难得主动开了一次口。

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对歇马镇久攻不下,而现在又再次故地重游,心中有感而发吧。

可列回头看了特木贴尔一眼,有些意外的呵呵一笑,显然他也没有料到特木贴尔会主动开口说话,像是鼓励他要多说话一般,点着头评论道:“说得有道理。”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自歇马镇的城门处响起,定睛看去,接下来随着一声声有节奏的轰隆不断,原本紧闭的歇马镇城门,开始了一次又一次脆弱的震颤,虽然城墙上有燕军弓箭手特意招呼,虽然高举的盾牌下不时有士兵倒地,但那一阵阵节奏分明的轰隆,却没有停歇过。

可列觉得,这是他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转头向着站在身后的一名胡蒙将领道:“去,让第二批士兵顶上去。”

郝子峰不断地收到来自四面城墙传来的急报,城中的守军已经轮番上了一阵,但胡蒙的攻势依然没有半点减弱,反而还有愈发猛烈的趋势。

一声号角再次响起,胡蒙大营的前方再次出现了密集的胡蒙方阵,在数量上竟一点也不比第一次的少,郝子峰连吸数口冷气,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起,歇马镇永不陷落的名号,可能就要被打破了。

在柳之览的组织下,成千上万罐桐油再次本搬上了城墙,不用郝子峰再下达任何命令,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燕军士兵将其抱起来,就向着眼前的云梯砸去。

火焰再次成为了战场上的主宰,那些随着特木贴尔攻过一次歇马镇的胡蒙士兵,又一次见证了燕国桐油火攻的恐怖,连绵的火墙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无数胡蒙士兵哀嚎着在地上翻滚抽搐,一个个被桐油淋湿的勇士,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点点火星向着自己扑来,又在转瞬之后,成为身边同袍的催命符。

那些做工精炼的云梯,此时已经无法再为胡蒙兵提供保护,熊熊燃

烧的木材,让这些战争巨兽也难免被火焰吞噬的命运,特别是城门口的那一辆冲车,当数十罐装满桐油的瓦罐在其顶上碎裂的时候,一支燃烧的箭矢,就已经宣告了它的命运,还有那里面数十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胡蒙士兵。

郝子峰看着城下已经乱成一团的胡蒙人,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但至少可以缓一口气了。

“无忌,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进攻?”神情放松的郝子峰,也有了闲聊的心情。

“说不好,但估计不会超过明天早上。”

郝子峰点了点头,拍着身前的城垛,又缓慢地抚摸着,“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胡蒙可汗御驾亲征,若是连这个歇马镇都不能一口气拿下,其威严将会大打折扣。”

燕无忌有些疑惑地看着郝子峰,虽然他也有这种心理准备,但从郝子峰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郝子峰似乎已经知道了燕无忌的想法,笑着道:“别那样看着我,军帅又不是军神,我也是人,所以人力有时尽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也是同样有效的。”

郝子峰放眼望去,此时歇马镇的城墙下依然还漫布着火焰与死亡,眼中闪过一丝哀色:“自古以来,凡是抵抗入侵者的第一支军队,如果不主动撤退,就是全军覆没,再没有过其他结局,但我不希望这里面包括你。”

郝子峰突然将目光转向燕无忌。

燕无忌怔了一怔,眼前这一幕,何其熟悉,当初也就是在这里,城下也是这样的一片火海,邱信告诉他,“你不可以死。”于是就有了他趁乱突围的,肴关求援的事,等到他回来时,朱自明已经气绝,邱信也就剩了最后一口气。

“我不明白!”燕无忌摇了摇头。

郝子峰却不解释,只是呵呵一笑道:“你会明白的。”

交谈之间,柳之览提着已经满是缺口的长剑走来,虽然城下的胡蒙军已经停止了攻势,但之前攻上城墙的胡蒙士兵却依然没有放弃的打算,所以这一把满是缺口的剑,便是在他们身上砍出来的。

“见过军帅,营帅!”

“之览来啦,可有受伤?”郝子峰笑着问,眼中对这个半路出家的副营帅颇为赞许。

柳之览全身抖动了一番,笑道:“好得很。”

郝子峰点了点头,“我先下去休息会儿,上了岁数的人,和你们年轻人没法比,胡蒙人再来的时候,记得叫我。”

燕无忌和柳之览恭敬地目送郝子峰离去,然后回过头来相视一笑,说实话他们与郝子峰之间,可能是两个年代人的隔阂,所以并没有太多的话题好说,郝子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主动走开了去。

“你会和歇马镇共存亡吗?”燕无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但柳之览却半点也没有感到意外,笑了一声,“我是没那个思想觉悟的,但……只凭营帅一言,有何不可?”

第一百三十九章?城陷

燕无忌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柳之览,随后尴尬地笑了一声道:“你让我意外了!”

柳之览把目光看向城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营帅还不够了解我而已。”

“我可以把这句话看作是你对我的埋怨吗?”

“可以”柳之览点了点头,有时候他说话能转七八道弯,有时候又直得要命,以前的燕无忌并没有刻意去留意这一点,现在想来,似乎柳之览在他手下当副总兵的时候,就没有在他面前说过绕话。

“是我一直对你还不够信任,为此,我愿意道歉。”燕无忌歉意地说,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其实男人之间也可以产生这种细腻的感情,比袍泽之情还要更深一些,想来应该就是邱信与朱自明、刘德彪之间的那种吧。

柳之览却哈哈一笑,“我虽然可以与这座城共存亡,但营帅你却不行。”

燕无忌苦笑一声,“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很幸福,但实在是很残忍,也不知道我这个屡当逃兵的家伙,以后还有什么面目站在西北军团面前,为他们喊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口号。”

“都是执念罢了,我想等你到了那个位置,你便不会再有这样的疑惑了,失败谁都会经历,但怕的是,失败之后的态度,或是一阕不振,或是奋发图强,个人认为,这就是营帅现在要修的主课,过不了这一关,你的父亲绝对不会让你坐上他的位置。”

点了点头,燕无忌不得不承认,柳之览的这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也是给他数次的临阵脱逃找了一个极其合适的理由。

“但我不想一直都上这一课,很痛苦。”

柳之览表示理解,双手抱胸依在城垛边,“所以这机会就来了,胡蒙人现在刚刚南下,气势正盛,我们想要在正面与之硬抗,几乎没有可能,所以要缓冲。”

燕无忌当然明白柳之览口中所说的“缓冲”为何意,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觉得这个缓冲需要多大的地方?”

“整个定州!”柳之览一改之前的轻松神态,有些严肃地直视燕无忌的眼睛,他从对方的眼睛中读出了惊讶和不甘,他又如何不是。

朝廷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经营起来的定州,就这样说完就完,如何能让人甘心,况且还有漠兰之外的黄金路,那里每年的税收占据了朝廷总税收的七分之一,若是丢了,朝廷不仅失去了这笔巨款,也失去了对漠兰的威慑,此消彼长之下,胡蒙人的实力将会越来越强大。

不过柳之览接下来话锋一转,“虽然缓冲区域是整个定州,但这并不意味着大燕就要失去这块土地,也就是我之前所言的机会。”

“你是说我会带兵收复这里?”燕无忌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其实之前柳之览所言,他或多或少都预想到了一些,胡蒙气焰正盛,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避其锋芒,全线进入防御状态,等到胡蒙大军的锐气消磨殆尽之后,燕军再发起反击,一口气将胡蒙人赶回去。

可是他想了很多有资格指挥这场防守

反击的人,比如郝子峰,比如顾良臣,甚至是燕护亲自披挂上阵,但他唯独没有想过的是自己,或者说他从没有过这份自信。

柳之览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就是你,我估计你父亲也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果不出我的所料,等到你从歇马镇突围出去,肴关那边对你的新的任命书就会火速送到你的手上,你现在是营帅,那么接下来的军衔,应该是军帅了。”

“呵,还真是平步青云!”燕无忌有些自嘲道。

柳之览却一脸羡慕地说:“迟早的事,燕大帅只是因为这次胡蒙的入侵,提前了计划而已。”

说完,柳之览再次看向城外一望无际的胡蒙大营,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要保你安全突围出去。”

燕无忌上下扫了柳之览一眼,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那模样就像是在说:“若是论计谋,我可能不如你,但这突围可是刀对刀的比划,我保护你还差不过。”

而柳之览显然也将对方的表情全部看在了眼里,舒展了一下身体,也不再多话,倒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城外的情况,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们闲聊了。

日渐西沉,原本散乱的胡蒙大军再次整齐地集结在了歇马镇的城墙之下,那些被烧焦的器械和尸体依然还保留着些许的火星,但这一如焚火炼狱般的景象,却丝毫没有让对面的胡蒙士兵胆怯。

“去叫军帅,胡蒙人又准备开始进攻了。”一声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胡蒙人再次的进攻比预料之中要来得早很多,从另外一方面看出,可列统帅的这支胡蒙大军,其军事素质之高,已经超出了燕无忌等人的预料。

郝子峰登上城楼的时候,胡蒙的方阵刚好再一次进入了弩床的射程,“嘎吱嘎吱”弩床上弦搅动的声音在城墙之上此起彼伏,形势比他之前预估的还要严重。

“桐油还有多少?”郝子峰登上城墙的第一句,就是问还有多少桐油,毕竟这个东西,才是歇马镇现在屹立不倒的保证。

“还有两千桶,已经不足以再用一次火攻了。”柳之览在战斗刚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统计了桐油的数量,所以当郝子峰问起时,他一口便答了上来,只是答完之后,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这个保命的护身符,已经不够了。

“尽力而为吧,无忌,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另外三面城墙看看。”郝子峰拍了拍燕无忌的肩膀,有种道别的味道。

燕无忌如何不知道郝子峰的心思,他现在是歇马镇内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是级别最高的人,只要胡蒙人一破城,肯定就向他蜂拥而去,想逃都难,所以他和燕无忌在一块,便会连累到燕无忌,毕竟胡蒙人不知道这城里面还有一个西北军团的接班人在。

老调重弹的作战流程,胡蒙人的每一次冲锋,都给城墙之上的燕军造成了莫大的压力,燕无忌让柳之览留在城楼那里继续指挥,他则带着原独立营麾下的斥候队再次进入刀光剑影之中,猎杀着每一个冲上城墙的胡蒙兵。

“杀!”一名士兵被袍

泽的阵亡而激怒,提着手中已经卷刃的大刀一下跃上云梯搭在城墙上的板子,拼尽力气向前挥砍着,两名同样疯狂的胡蒙士兵毫不畏惧地冲了上来,前面的那人被大刀一刀劈中了左肩胛骨,但他并没有倒下,而是扔掉手中的弯刀,双手死死扣住肩膀上已经陷入了半个刀身的大刀,为身后的同伴制造机会。

而身后的同伴也没有让他失望,一个跃身,手中锋利的弯刀狠狠划过那名燕兵的脖子,一颗硕大的头颅便坠入城下,随之而来的,是两具尸体,“嘭”的一声,摔得支离破碎。

还有一名被眼前的恐惧吓破了胆的士兵,哆哆嗦嗦地盯着面前一个又一个身影掠过,他忘记了挥动手上的武器,也忘记了躲闪迎面的攻击,直到一缕刺眼的寒光闪过,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还置身于战场,可惜下一刻,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这样的场面在歇马镇的四面墙城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彪悍的胡蒙人对于燕人天生就有一种压迫的力量优势,他们哇呀呀地一通乱叫,逐渐在城墙上建立起了局部的优势,而这些优势点,就是燕无忌和他身后的斥候队所选的第一目标。

割喉,刺心,这里的斥候成员们,动作始终都是这般简单有效,当一股十多个胡蒙人建立起来的优势点与这些斥候们遭遇时,战斗往往只在十息之内就会结束。

即便是远在胡蒙大营之内的可列,远远见到这番景象,也忍不住微微咋舌道:“这是一批什么人,怎会如此厉害?”

特木贴尔也将这些尽收眼底,对于他而言,这样的事情已经见过数次,之前他的部队,有好几次都已经在城墙上建立起了优势区域,但往往都会遭到这些家伙的直接针对,然后这些优势区域在转瞬之间,就会形势逆转,而领头的那个燕军将领,他的身影已经牢牢印在了特木贴尔的脑海中。

“可洛舍(杀)!”一阵震天的喊杀声自城西响起,无数火把汇成了一条火蛇,从城西外面快速钻了进进城内,然后开始向歇马镇内的大街小巷蔓延着。

“城破了,西面!”特木贴尔看了一眼城西方向,这座让他含恨的城池,居然就这样破了,一股浓浓的不甘从他心底冒了出来,突然想到了一个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一个人吃了十张饼后饱了,于是埋怨店家,为何不直接给他第十张饼,这样他吃下去就饱了,哪还用再买前面的九张饼。”

这话听起来好笑,但是在善于权谋之人的眼中,他们就是可以直接购买这第十张饼的,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可列,他就像是早就知道这歇马镇会被攻破一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特木贴尔第一次有了想要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是不是很不甘心?”前面的可列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特木贴尔,而后者只能摇头,并无言语,可列不以为意地下了点将台,向着中军大营走去,“谁说一张饼就吃不饱肚子呢?”

城门既然已经破了,那就不需要再看下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溃败

胡蒙人攻破了西城门,这无疑是压垮燕军的最后一根稻草,疲惫不堪的柳之览奋力一刀劈开向他冲来的胡蒙人,这才有空直起腰来环顾四周,城上的守军已经出现了溃退的迹象,在他不远处的燕无忌,依然带着折损近半的斥候营一个一个地冲击着胡蒙人建立起来的优势点,不过大势所趋之下,胡蒙人优势点聚集速度比他们消灭的要快得多,而且已经开始逐渐连成了片。

柳之览紧锁着眉头,到了这个阶段,他很清楚歇马镇是守不住了,所以他现在的任务就只有一个,保护燕无忌安全突围。

燕无忌依然一股脑地进行着现下的策略,对于外界的任何声音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身后的宋涛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只是上级没有下令,他也只能干着急,从一旁的尸体上重新换了把完整的武器,继续闷头跟着燕无忌冲。

一个有力的手臂突然拉住了想要继续前冲的燕无忌,让后者有时间缓了缓心神,平息了之前接近暴走的气息,盯着柳之览,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柳之览向着城西和歇马镇内指了指,那些胡蒙兵已经在向城北蔓延过来,遗憾地说,“该走了!”

这时候燕无忌才意识到现在城里似乎比之前喧闹的许多,仔细看去,竟是无数的胡蒙人在与守军进行激烈的巷战,有些颓然地将手中卷刃的长剑仍在地上,随口吐了一口血水,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不小心溅到他嘴中的。

没有传闻中那种视死如归的高呼“我不走,我要与此城共存亡!”等等用以明志的话,那样除了让别人知道你忠君爱国以外,并没有半点意义。

“路线都计划好了吗,从哪走?”燕无忌自己明白什么时候该勇敢,什么时候该撤退,或者说是示弱,在这一点上,他已经具备了一名统帅该有的素质。

柳之览点了点头,显然这样的顺利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之前在他估计,燕无忌是肯定不会统一撤退的,至少也要和别人拼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才会甘心,又或者是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晕后抬走,只是这些设想现在都成了假想,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末将计划是从城西出城的,只是不巧被攻陷的城门是城西,所以这个路线目前是走不了了。”

燕无忌眉毛一挑,“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备选方案。”

柳之览哈哈一笑,暗道燕无忌果然还是了解他,“这备选路线,就是从南门走,北门是肯定走不得的,因为可列的大营就在北门外面,胡蒙就算是有心要放我们走,肯定也不会放松北面的警戒。”

“此言有理,但为何不选东门?”

“呵呵”柳之览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末将为营帅卜过卦,东门是营帅今年的死门所在,所以走东门,对营帅不利。”

这句话说得燕无忌有些不知道怎么去接才好,要说他迷信吧,但有时候又不得不服这些东西,确实有一定的因素在里面,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燕无忌勉强接受了柳之览的这一番胡诌的言乱。

“派人去通知贾充和张二虎,立刻撤离,

到城南与我们集合。”

外围的士兵逐渐有些抵挡不住人数渐多的胡蒙兵,就在两人交流期间,又有几名亲兵沦为胡蒙人的刀下鬼,燕无忌见此,心下也不再犹豫,和柳之览一同,带着身边剩余的燕军士兵,下了城墙往城南方向而去,因为他们的防区是在北城墙,所以要达到城南,需要横穿整个歇马镇,那些已经如潮水一般灌入每条大街小巷的胡蒙兵,就是他们前进最大的阻碍。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行至一处僻静的角落,因为现在城内的混乱,所以他们一行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没有胡蒙兵刻意对他们发起进行追击。

缓过气来的燕无忌扫了一眼左右,发现除了柳之览和宋涛,身边就只剩了十几人,且都是斥候营的,至于他和柳之览的亲兵,估计早就在之前的战斗中阵亡了。

“呼…”燕无忌长出一口气,又是一次潜逃的体验,这种感觉让他的心理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但愿这是最后一次,燕无忌心中默默地说上一句。

“走!”重新休整之后的众人再次向着南面的方向冲去,城中的巷战依然还在激烈的进行着,燕无忌利落地挥动着手中长刀,因为这是在城内,所以他并不怕暴露自己极武修行者的身份,所以一把萦绕着淡黄色极武光晕的长刀,在人群中时隐时现,每一次起落都会带走一名胡蒙士兵的性命。

但就算如此,燕无忌等人也没有自大到在这胡蒙人逐渐势大的歇马镇中横冲直撞,而是很理智地选择了一些较为僻静的小巷子偷偷潜过。

又绕过了几条街道,燕无忌明显感觉到来自胡蒙的压力变大了很多,刚才路过的几个巷子中,越到后面,就越难再见到燕军的身影,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虽然城门被破,燕军势必溃败,但这个溃败速度比他预期的来得要快很多。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燕军已经开始全线溃败了,而且溃败的路线应该是向东,这让他稍微有了一些疑惑,按道理来说,南面才是逃跑的最佳路线,为何都向东跑?

“莫非南门也已经被胡蒙人攻陷了?”燕无忌和柳之览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看来南门是去不得了!”燕无忌抬眼望了望已经近在咫尺的南城前,只是那上面还依然如蚂蚁一般从云梯上窜出的胡蒙人,让他断了从南面突围的打算,就算他是极武修行者,在成千上万的普通士兵面前,也还是不够一人一刀的。

“往东走,拼一把!”说完果断折身往东,而跟在他身后的柳之览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开始那句话生门死门只是他随口胡诌的,因为走南和走东都一样,现在只希望不要一语成箴就好,说着忍不住悄悄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显然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乌鸦嘴的模样。

越来越多溃退下来的残余燕军聚集到了东城墙下,这里的城墙依然战况激烈,一排排明晃晃的刀枪森然林立在城门之下,而站在他们后面的郝子峰,则一脸冷然地看着这些溃退的士兵,大有谁敢越线一步,立刻就地正法的样子。

只是当眼神扫过燕无忌等人的时候,才微微诧异了一下,

然后对着身边的邱恒耳语了两句,邱恒也顺着郝子峰的目光,找到了燕无忌等人。

郝子峰说完,又站了回去,邱恒上前大踏了两步,用力吼道:“将士们稍安勿躁,歇马镇已被攻破,但我们不能乱,军帅将领,所有将官,立刻组织本部军士原地结阵,等待军帅号令,一同突围。

另外,在此期间,若有煽动军心,乱我士气者,无论官职大小,身份高低,一律斩首示众,现在各部开始集结自己麾下士兵,等待军帅军令。”

溃乱的燕军在郝子峰临危不乱地指挥下,再次恢复了秩序,自东城门向内,逐渐形成了一个方圆里许的临时防御阵线,不时有燕军从外围溃退下来,负责守卫的士兵会大致盘问一番他们的编队和番号,然后再找他们的顶头上司前来认领。

“营帅,营外有个叫张二虎的人,说是你的麾下。”这期间燕无忌等人也断断续续收拢了从外围败退下来的独立营残兵,但始终没有张二虎和贾充的消息,让他心中始终安定不下来。

之前突围的时候,与他们约定好的在南城门下集结,但中途却改了计划,若张二虎和贾充因此阵亡,那么他将为两人的死亡负主要责任,此时听到张二虎的消息,如何不高兴。

张二虎还是那样龙精虎猛的样子,虽然身上有着几处刀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贾充显然并不是打头阵的,所以身上挂的彩没有张二虎多,仅是手臂上有一道口子。

“营帅让我等与你在城南集合,但我们沿途走去,是越走越不对劲,后来我们在快要到达城南的时候才知道,并不是城南被攻破了,而是张子聪那王八蛋,居然主动将城南的城门打开,放胡蒙人进来的。”

“张子聪?”显然这个名字让燕无忌感到有些陌生。

“就是我等口中的六营帅。”张二虎补充道,本来他和张子聪是同一个级别的,可惜半路杀出了个燕无忌来,让他突然就比对方矮了半截,两人以前一同在郝子峰麾下效命的时候就不对付,张二虎看不惯对方的势利,张子聪看不惯他的高傲。

所以后来张子聪见了张二虎,难免会奚落一顿,不过张二虎也不是易予之辈,两人斗了那么长时间的法,彼此什么尿性也都一清二楚,所以张子聪仗着高张二虎半截官职想欺压对方,最终也讨不到什么好。

“先不提他吧,毕竟现在也拿他没辙,你们带回来了多少弟兄?”柳之览一向喜欢将麾下的士兵称之为弟兄。

张二虎和贾充对视了一眼,然后摇头道:“不过百人而已,营帅这边呢?”

“出来之后,不过二十余人,在这逐渐收拢之下,也不过百人之数。”显然这个数字让几人都暗暗惊诧,因为这样巨大的损失,已经等同于全军覆没了。

远处一声号角响彻天际,一排排胡蒙士兵喊着响亮的号子,用右手的弯刀狠狠拍打着左手举在胸前的盾牌,一步步向着燕军最后的阵地逼近。、

显然西南北三个防线的残余抵抗已经被肃清,这里将是他们在歇马镇发起的最后冲击。

第一百四十一章?梦想与忠诚

“启禀燕营帅,军帅请您立刻前往东城楼议事。”一个声音自不远处响起,燕无忌认得那人,是郝子峰亲兵队的都尉。

燕无忌遥遥应是,又回过头望了一眼逐渐迫近的胡蒙兵,对柳之览和张二虎道:“胡蒙人来势汹汹,但步兵作战不是他们的长处,只要我们结阵严守,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有所突破,我先去见军帅,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暂时由柳之览全权负责,张二虎辅助。”

安排好之后,燕无忌随着那名都尉一路上了东面城墙,这时候东城墙外的胡蒙大军已经转移从其他三面入城,所以暂时显得不那么混乱。

燕无忌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上来,城墙上面的燕军士兵也所剩无几,此时正疲惫不堪地蹲靠在一起,顾不得身旁面目狰狞的尸体和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满是血舞的双手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块肉干,使劲地嚼着,一壶不知道还剩多少的烧酒在彼此之间你一口我一口的传着,每个人喝上一口,就忍不住“啊”地舒一口气,仿佛这就是人生最惬意的享受。

此时还能站在郝子峰身边的人,就只有一个邱恒,想当初从麓山脚下开拔的时候,不算张二虎,郝子峰麾下还有六大营帅,老三死于锋刃军与胡蒙人的第一次交锋,走得最早,老五在后方负责辎重,结果被胡蒙的忽而都抄了后路,身首异处。

后来老二驻守西城门,现在却不见了踪影,想必也是凶多吉少,至于老四和老六,两人合力驻防南城门,老四为主,老六为辅,现在只知道老六张子聪投了胡蒙,为胡蒙人开了南城门,至于老四却没了消息。

一时间感慨颇多,原本浩浩荡荡数万大军,就拉出来走了一圈,便所剩无几,视人命如草芥这种事情,也只有战争才办得到了吧。

“军帅,邱营帅!”

郝子峰向着燕无忌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邱恒,也是颇为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怕是老夫为将多年,败得最惨的一次了吧。”

“不是我军太弱,而是敌军太强!”燕无忌幽幽补充了一句,惹得郝子峰瞬间点头不已,“好好好,无忌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哲理,也算是解了老夫心结。”

接着郝子峰问道:“无忌,你那边收拢了多少士兵?”

“不足三百人!”

郝子峰面色微沉,又问邱恒,而邱恒给出的答案是收拢残兵大约六百人,原东城门守军还有不到千人之数,再加上郝子峰自己亲自率领的后备营一千五百人,如此大致估算一番,此时歇马镇内还能集结起来的燕军残余部队不过三千,想用这三千人突破十万大军的包围,难度可想而知。

郝子峰低头不语,似乎在思忖着对策,这样的一个局势,他也没有信心可以安全突围出去,而在他之前,还有一个燕无忌,是一定要安全送出去的,即便是将这仅存的三千将士全都留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你们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子时突围,在此

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

等到燕无忌和邱恒领命而去,郝子峰又将自己的亲卫队都尉叫到了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军帅,这恐怕不妥,毕竟我等的使命是负责您的安全。”

“你们是我的兵,那就要听我的,这是军令。”

“……是!”

下面的战局果然如同燕无忌所料,再次聚集起来的燕军士兵,用他们的坚盾和长枪牢牢地据守住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胡蒙兵虽然勇猛,却一时半会儿拿这个像乌龟壳一样坚硬,又如刺猬一样扎手的防御阵线没有一点办法,所以在短暂的接触之后,便选择了暂时收兵休整,原地扎营起锅,毕竟之前那样大的作战强度,每个人的肚子都已经咕咕作响。

……

再说胡蒙大营后面的辎重营内,自从白天周富贵从俘虏营中挑选了三名女奴隶带回自己的帐篷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原本他最想要选的就是那个柳姑娘,不过可惜在要带走的时候,汉赞就突然闯了进来,丢下一句“谁都可以,就她不行的话”,便让人把那柳姑娘带走了。

原本周富贵还以为是汉赞自己看上了,所以强势的从他手中横刀夺爱,不过后来才知道,是他的兄长周荣华的主意,这让原本都暗中怨恨的他越发的讨厌起自己的这位兄长来了,只是现在在很多制造工艺上面需要他的指点,所以周富贵并没有愚蠢到去和周荣华撕破脸皮。

“等到老子都学会了,一定要找个由头,将你这混蛋弄死!”周富贵随着身下律动的节奏,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发自内心的未来规划,然后再一阵玩命的冲锋之后,完成了今晚的第二次进攻。

看着墙角那边还战战兢兢瑟缩着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无精打采的分身,周富贵狠狠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句不争气,想着等明天,找胡蒙人要点药来补补身体,不然看着到嘴的美味却吃不下去,简直是最折磨人的。

“周师傅,大周师傅请您过去。”这时帐外很配合地想起了一个声音,说这话的人也是一名被俘虏的燕国人,不过据他所知,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个人的身份虽然也还是奴隶,但却是个高级奴隶,所以在这营地之中有着自由行走的权利,平时负责胡蒙军队的后勤,这次被专门派来照顾周富贵和周荣华两人。

周富贵脸颊抽了抽,很想破口大骂,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老是喜欢将他喊成周师傅,而把他的兄长称为大周师傅,凭什么他周荣华就是大周,而他周富贵就只能当个小周,难道就因为自己比他年龄小那么两岁?

不过想归想,周富贵还是很快的答复了来者,“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一阵磨磨蹭蹭,周富贵总算穿好了自己的衣物,临出门前,还不忘对着那个女子邪笑一番道:“给爷乖乖在这等着,等爷一会回来再宠幸你,若敢跑了,打断你的腿!嘿嘿嘿嘿嘿”

周荣华的帐篷离周富贵

的住处其实并不远,所以周富贵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周荣华帐前,也不通禀,直接撩起帘子,就跑了进去。

只是此时他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怨毒和阴险,而是一副笑脸嘻嘻的样子,“兄长唤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周荣华瞪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将一盘青菜倒入了依然沸腾的锅中,“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虽说食色性也,但也不能这般肆意放纵,不注意身体。”

“嘿嘿”周富贵没有解释,因为别人说的是实话,这时又闻到自锅中传来的股股肉香,哪还受得了,一阵饥肠辘辘的咕咕声,便快速坐了下来,用勺子为自己盛了半碗汤,又抓起一块煮好的羊肉,也顾不得烫,就往嘴里送去,边吃边说道:“还是兄长了解我,羊肉这玩意儿可是大补,我多吃点儿”。

见对方如此猴急,周荣华并没有出声责备,托起身前的酒壶就给周富贵倒了一杯马奶酒,“羊肉配酒,才是真正地道,这马奶酒我可是省了又省,才留下这点。”

周富贵囫囵咽下嘴中一大块羊肉,端起酒杯就一口灌了下去,舒服地长出一口气后,砸了咂嘴,似在回味道:“要说这会享受,还是兄长比我会享受一些,这酒味道比我之前喝的酒好喝,我以前咋就没喝过呢,兄长是从哪弄来的?”

周荣华摇了摇头,没有说,也为自己斟了一满杯,然后一饮而尽,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周富贵咬着羊肉块,有些眼馋地看着对方那享受的表情,便伸手一把将周荣华手中的酒壶夺了过来,为周荣华满上一杯之后,自己索性直接掀开壶盖,就那样对着壶口咕噜咕噜地灌上大大一口。

面对自己的美酒被夺,周荣华也不生气,依然笑看着对方,等到周富贵猛灌了两口之后,才开口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周富贵有些疑惑的将目光从锅里移到了自家兄长的脸上,很好奇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笑了笑道:“还能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而且这里有酒有肉有女人,我都快以为我升仙了都。”

周荣华笑着点了点头:“升仙好,升仙好啊!”

“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我给你说啊,这胡蒙可比那燕国好多了,你看在这里你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哪像以前在燕国,处处看人脸色,难道你没发现,这里才是你一展所学,成就梦想的地方吗?”

周荣华又摇了摇头,将那杯酒再次一饮而尽,突然非常认真地盯着周富贵说道:“但我突然发现,在梦想和忠诚之间,其实忠诚更为重要。”

“你什么意思?”周富贵突然脸色一变,忠诚这个词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非常敏感的,而周荣华却说了出来,只是还未等他继续问下去,腹中突然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你……在菜里下了毒?”

周荣华依然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现在的腹中也开始有了剧痛的感觉,但他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是酒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计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子时,胡蒙士兵除了负责巡防和监视燕军动静的士兵以外,很多人都逐渐进入了渴望已久的梦乡,虽然这仅仅是一天不到的战斗,但强度却是空前的大,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渴望在至高的可汗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勇武。

如此一天下来,当精神得到短暂的松懈之后,身体的疲惫就像一股电流,迅速传导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能够有机会这样睡上一觉,自然是此刻最幸福的事情。

况且虽然成功攻陷了歇马镇,但付出的代价也并不小,可能昨日还睡在对面床铺上的同袍,此时已经躺在了营地后面的乱葬岗内,所以这样的一个睡眠,也能让活下来的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未来还有希望。

而在对面的燕军残部,却没有了胡蒙这边的这份清闲,一名名昏昏欲睡的士兵强打着精神,坚守在自己的岗位,偶尔打了一个哈,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不时与身边的袍泽交流两句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也能暂时忘却此时氛围里的紧张。

“你说怎么都尉都被叫去议事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名士兵突然冒出一句,吸引了周围几人的注意。

话音刚落,一名什长模样的小头领顺口答道:“还能干嘛,安排怎么突围呗,反正歇马镇算是丢了,现在趁着咱们还有体力和随身干粮,一鼓作气地突围出去,不然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弹尽粮绝的时候,让胡蒙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咱们给收拾了?”

几人都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头儿说得有理,只是不等他们继续深入地进行着讨论,已经去了半个时辰的各部将官也陆续返回了自己的部队,将麾下的什长又叫了过去,这次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回来了,然后第一句话就是,“迅速准备,半个时辰后全军从东面突围。”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士兵们,暂时缓解下来的神经又再次迅速绷紧,毕竟突围就意味着又要战斗,而有战斗就有伤亡,大家批次环顾了一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半个时辰之后,又会有谁从大家的身边永远消失。

自突围的命令下达,半个时辰在士兵们紧张地准备中很快便过去,时间的轮盘已经正好指在了子时,整装待发的燕军各部静静等候着来自郝子峰的最终命令。

再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令,也没有意气风发的誓词,郝子峰扫了一眼身后仅存的三千将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开门,出发。”

自胡蒙大军再次南下就一直紧闭着的歇马镇东城门终于打开了通往城外的缝隙,因为需要隐蔽的关系,所以城门并没有打开多大,只是微微错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出入的缝隙,三千将士自郝子峰亲自作为先锋,第一个穿过城洞开始,快速而有序地往城外集结着。

三千人穿过城门,其实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也许是天公作美,这一天的夜空

并没有和往常一样星河璀璨,而是用夜黑风高更为贴切。

所以在夜色的掩护下,再次集结三千甲士,随着郝子峰的步伐,向着胡蒙大营摸了过去,虽然他们行踪隐秘,虽然他们尽量缓解自己下脚的轻重,虽然他们极力屏住越来越紧张的呼吸,但是这毕竟是三千人的集体行动。

所以当他们走到距离胡蒙大营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似乎就有眼尖的胡蒙士兵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一阵叽里呱啦的乱叫,让平静的胡蒙大营变得就像逐渐沸腾的开水。

既然已经暴露,那就无需隐藏,这近百丈的距离,虽然远了些,但也并不是不适合冲锋,即使是步兵的冲锋。

“杀!”郝子峰举起手中长剑,一身怒吼自口中激荡而出,身后三千甲士随之高呼震天,就像是一匹匹发疯的野马,迈着自己的双腿向着胡蒙大营冲去,能否活着,就看脚下的步子大不大,和运气好不好了,虽然所有人都明白,运气是占据着绝对主导的地位。

燕无忌随着郝子峰的身后向前冲去,却在下一秒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又是柳之览,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除了柳之览之外,他的身边还站着张二虎。

这种情形,燕无忌如何不知道,两人的意图,但他并没有反抗或者责备,而是问了一句,“有何打算?”

“奉军帅之命,等他们与胡蒙人接触之后,我们伺机寻找对方防守薄弱点,独自突围。”张二虎悄声禀报着。

虽然燕无忌早有预料柳之览另有安排,但此时听到的确是郝子峰之命,多少还是感到有那么一些意外,与此同时,郝子峰的亲兵都尉带着数十人也缓缓靠了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也是奉郝子峰的军令,前来保护燕无忌安全突围。

燕无忌也不矫情,毕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是非轻重自然分得清楚,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众人,便缓缓跟在大部队的后面,留心观察着胡蒙大营的所有举动。

郝子峰一马当先,早有后排的弓箭手,在奔跑的途中边跑,边向着胡蒙人的防御阵线内抛射着箭矢,所以当郝子峰临近时,匆忙组织起来的胡蒙士兵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阻碍,再加上身边还有数名身强体壮的燕军士兵护卫着,可谓是无往不利。

手中利剑对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名胡蒙士兵就劈了过去,那名胡蒙士兵只来得及瞧了持剑之人一眼,便倒了下去,郝子峰左右环顾一番,显然胡蒙人没有做过准备,此时被打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心下松了一口气,暗道:“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可列,他并没有料到己方会在今晚趁夜突围。”

以有心攻其不备,胡蒙人在越战越勇的燕军士兵面前显得有些不堪一击,往往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一个防御阵线,却在于燕军的对抗中,一触即溃,就连郝子峰和邱恒都觉得这些胡蒙兵的战斗力太过于低下,与之前的攻城部队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邱恒来到郝子峰身边,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军帅!末将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胡蒙兵的战斗力怎么会这么弱,几乎是一触即溃,与其说是被我们打退,不如说是在佯装溃败,引诱我们。”

郝子峰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可以望见的大营边缘,沉声道:“莫要想太多,我们已经快要冲出去了,胜利近在咫尺。”

说完继续带着士兵闷头冲杀着。

邱恒眉头皱了皱,但也不好说啥,只好提了提手中的钢刀,继续对着脆弱的胡蒙防线发起冲击,他虽然也觉着这种顺风战打得让人心情愉快,但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当他们逐渐杀到一个场地开阔的地带时,原本还比较密集的胡蒙士兵却突然逃窜得无影无踪,邱恒将刀架在一名没有来得及逃离的胡蒙兵脖子上,问着是否有埋伏之类的话语,但结果却得到了一阵叽里呱啦,让人头大的胡蒙语。

不过当他将目光抬眼望向远处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邱恒一刀抹了那胡蒙兵的脖子,然后吐出一口血水,“我就知道这胡蒙人会玩阴的。”

就在距离他们百余丈的地方,一片举着火把的骑兵正原地注视着这边,虽然因为夜色较黑,看不清这批骑兵的具体数量,但从那一望无际的火龙就能看出,绝对不会少。

郝子峰显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情况,不过相比于邱恒,郝子峰的态度更加平和一些,眼中没有畏惧,也没有绝望,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里面,燕无忌等人并不在队伍之中,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作为在行伍中摸爬滚打快一辈子的老将,能察觉不出之前胡蒙人抵抗的异常吗?他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三千人想突破十数万人构成的封锁线,这无异于白日做梦,所以从一开始,从他在东城门下看到没有成功撤离的燕无忌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再想过要活着离开这里。

所以当邱恒提醒他胡蒙人可能有诈的时候,他如何不清楚,但那又如何,他想做的就是将此刻胡蒙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这边,这边越热闹,燕无忌那边,就越安全。

这就是郝子峰对于这次突围行动的全部安排!

事实也确是如此,胡蒙早已在那边集结了重兵,构成了一个有去无回的死亡陷阱,等待着燕军突围,等待着燕军中计,当胡蒙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里的时候,燕无忌带着身后不足百人的小队,穿梭在胡蒙大营内,一路基本上没有遇到多少阻碍。

那边的喊杀声戛然而止,让燕无忌等人多少有些错愕。

“也不知道军帅那边如何了?”虽然对结局有所预料,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甚至可以说是幻想。

只是说完的下一刻,脚下便突然传来了让大地都为之震颤的马蹄声,由弱到强,再到充满节奏的奔腾,那是骑兵冲锋最让人胆寒的气势。

第一百四十三章?战果

胡蒙的骑兵再次排山倒海般冲了过来,郝子峰回身看了眼身后所剩无几的燕军,在如此规模的骑兵冲锋下,他们还能咬牙抗下半柱香的时间,这已经足以让他为自己麾下的这支部队骄傲万分了,不过随着越来越近的隆隆铁蹄,这份骄傲也即将落下帷幕,就像他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一生,彼时声起,此时声落。

“邱恒,一会到了下面走慢些,我老了腿脚不好。”习惯性地跟自己的得力助手打了个招呼,同时扭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右边,那个只要有邱恒在,就一定会出现的位置,不过现在却换了一副新面孔。

郝子峰这才恍然记起,就在敌人第二次冲击的时候,邱恒用他的身体为自己挡下了来自一名胡蒙将领的致命一刀,当然代价就是邱恒再也没有站起来。

郝子峰扫了一眼外面,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成百上千的燕国儿郎,但他却没有能力去为他们收敛尸体,入土为安,甚至还要让他们继续遭受胡蒙铁蹄的践踏,直至化为肉泥,化为血水,尸骨无存。

一眼看过,竟没能发现一具完整的尸体,而邱恒因为倒下得比较早,所以他的遗骸,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眼前的胡蒙马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就连那一丝丝被血水沾染的毛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郝子峰再次举起手中长剑,用已经沙哑到不行的嗓音低吼了一声,“大燕长存!”

此处的战斗,在逐渐停驻的马蹄声中缓缓收尾,一队从南面驰来的骑士快速跑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身广体胖的胡蒙将领,但其身后却跟着十多名身着燕**服的人,只是这些人并没有随身携带任何武器,除了紧跟在那名胡蒙将领身后的人,其余之人见到当前的场面,神色中都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哀色。

“见过忽尔都大统领。”一名原本负责指挥这场战斗的胡蒙将领见到来人,立刻打马上前见礼,忽尔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对方,眼睛扫了扫此时如同屠宰场一般的地面,脸颊微微一抽,这场面血腥也就罢了,那一坨坨泛红的碎肉,着实让人恶心。

将头撇向了一边问道:“抓了多少俘虏?”

“两……个”那胡蒙将领显然犹豫了一下,毕竟这个数字报出来,并不漂亮。

“多少?”忽尔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两个,现在正在伤兵营进行救治。”

忽尔都有些不怀好意地回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一众燕国士兵,眼中微微有些遗憾,“看来来晚了啊,可有见到郝子峰,郝军帅?”

“谁是郝子峰?”

忽尔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过想来也正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郝子峰长啥样,而且燕军的将甲又不像胡蒙,从大督军到统领,各有各的样式和装饰规矩,燕军的将甲从高到低,虽然略有不同,但并没有明显的区别限制,仅仅是以袖章来作为标识,但那玩意儿远了还真看不清楚。

“那就劳烦张营帅领着麾下弟兄去找找吧。”忽尔都回头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燕军将领说道,虽然他说的话,张子聪等燕国降将听不懂,但翻译之人却很尽责地,将语气和态度都原原本本地转达到位了,词句客气之极,但语气里却是无尽的鄙夷。

胡蒙人崇拜强者,尤胜于燕国,所以他们对于勇者的尊敬,和对懦夫

的轻蔑相较于自诩礼仪之邦的燕国更胜一筹,况且是对这些家伙,他们是连掩饰都懒得去做的。

张子聪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道:“末将现在是胡蒙人了,所以不再是营帅,而是统领,大统领以后直接叫我张子聪就好。”

一阵殷勤地表忠心,并没有为他赢来多少好脸色,忽尔都理都不理他,腆着他的大肚子自顾自地下了马,让前者脸上泛起一阵尴尬,也快速翻身下马,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出几步,忽尔都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张子聪等人,“你们不去找郝军帅,跟着我作甚?”

“是是是”张子聪连连点头,这才领着众人,忍着恶心,跑到面前的尸体堆中翻找着曾经的顶头上司。

“燕军之中有你等这些蛀虫,如何是我胡蒙的对手,待将你们的价值剥削完后,我还要将你们放回燕国去,继续祸害他们,这可比数万大军都要管用得多啊。”

忽尔都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些“埋头苦干”的燕国降将,为自己方才的这个想法自得不已,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自己谋略过人。

“哼!,你们不是都说我不如汉赞吗?本大统领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实力和运气之间区别到底在哪里。”忽尔都嘿嘿一笑,他和汉赞都属于胡蒙军中的后起之秀,在军中的成长轨迹也基本一样,年少便入军受训,在行伍之中摸爬滚打近十年,终于在这次南下的时候抓住了机遇,虽然靠了些裙带关系,成为了一个小统领,在特木贴尔麾下听令。

其后特木贴尔被可汗招了回去,他也和汉赞一样,以为自己的好运就这么没了,没想到长生天依然眷顾着他,被任命成大统领的那个晚上,忽尔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时不时起身翻开那封可汗敕令,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读着,然后虔诚地说着一番感谢可汗,感谢长生天的话语。

再后来汉赞被可汗派去打云中,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忽尔都,认为汉赞免不了又要走上他师父特木贴尔的老路了,甚至更糟,但让人没想到的却是,汉赞居然真的就将云中给拿下了,这无疑在势头上稳稳地压了他忽尔都一大截。

接下来还活捉了两个燕**工坊的工匠,让可汗都为之侧目,忽而都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功劳足可抵得上攻克定州,甚至还要大一些。

以上两者,特别是第二项,如果胡蒙这边能够顺利学到燕国工匠的技术,并将这些技术传承发展下去,那么他汉赞的名字,在胡蒙的史册上将会记下牢牢一笔,这些东西无论如何都让忽而都感到了压力,比面对燕军之时的压力还要大。

好在这次首先破城的,是他率领的部队,纳降城南守军的,也是他麾下的将士,所以在一定层面上,他稍微有了一些可以拿得出手的资本,来继续和汉赞较量。

“如果这次能找到那个名叫郝子峰的军帅,也算是在破城之功上,再记一功。”忽而都暗自想到,此前他并没有料到原来歇马镇中还有一条这么大的鱼,按照张子聪给他的说法,这郝子峰的军帅职务,可就相当于是胡蒙这边的督军,那可不是一个高级将领就能形容得了的,这样的职位,非资历老练,能力出众者不能胜任,没想到他忽而都居然有机会在战场与这样的人物对阵,想想都让他觉得三生有幸。

如此想着,心里便开始有些紧张,顾不得眼前那一具具被马蹄踩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强忍着恶心的忽而都,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方搜寻的张子聪等人。

“找到了!”一人高呼着,声音中隐约带着点悲戚,可能自他们心底来说,是期盼着不要在这里有所发现,这样至少证明,那个在他们内心深处依然敬重万分的军帅有可能成功逃脱了。

但现实并没有那么多奇迹,在两具被踩踏得稀巴烂的尸体下面,郝子峰面色平静地躺在那里,那两具尸体可能是郝子峰的随身亲兵,所以在郝子峰倒下的时候,他们就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军帅,让他的遗骸不至于像其他人那般,被踩得稀巴烂。

其他人都默默地为了过来,就连张子聪在内,所有人的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有些甚至撇过头去,悄悄吸了吸鼻子,为这两名舍身护主的燕国儿郎,也为那位满脸沧桑的,繁华落尽的军中老将。

“将这两名士兵的遗体葬了。”忽而都虽然为人阴狠,但胡蒙人骨子里尊敬勇士的传统依然是他的信仰之一,所以对于这两名士兵,忽而都是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们,不过也就仅限于这两人而已,现在躺在这里的燕国儿郎足有三千,哪一个不是英勇地拼完自己最后一口气的。

命令下达之后,自有几名胡蒙兵将这两名燕军遗骸抬走,他才来得及细细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燕**帅级人物,当然目光的重点还是留在了郝子峰的袖口,因为那里有代表着一个人军阶的标识。

两条黑色腾龙,正三品武将军衔,军帅级将官!

见此,忽而都慌忙招呼张子聪等人道:“快快将郝军帅抬入帐中,此处风大,莫让郝军帅着了凉。”

张子聪心中暗骂一声虚伪,死人着个鬼凉啊!

可忽而都可不管这些,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郝子峰的遗体进到一处空出来的营帐之中,又是盖被,又是掌灯,只让人以为郝子峰只是睡着了。

做完这一切,忽而都再次嘿嘿一笑,有了这样一个家伙在手中,可比什么战利品都来的宝贵,完了再派兵将这里团团保护起来,直言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这帐篷半步,违者杀无赦。

随后骑着一匹马,快速向着城北可列所在的汗帐跑去,一个是去汇报此次诱敌深入的战果,二是将郝子峰这条大鱼的存在呈报上去,为自己在可汗面前找回一些价值。

而在他身后数里外的一处小丘上,燕无忌死死瞪着自己出来的方向,心中期盼着能见到有人从那里过来,可过了一个多时辰,原本喧嚣异常的对面也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他依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从那边出来。

“走吧,我们会回来为军帅报仇的。”柳之览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张二虎瞪了他一眼,嘴角嗫嚅半晌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率先转身下到山丘后面,那里还等待着一起逃出来的数十名燕军将士。

“你的理智有时候让我想狠狠揍你一顿,满地找牙的那种!”燕无忌瞟了一眼柳之览,也转身走了下去,柳之览看着他和张二虎两人,又扫了一眼这仅存的几十人,苦笑连连。

锋刃军连同原来驻防于歇马镇的守军,共计三万五千人,上至三品军帅,下至普通士兵,现在能站在这里的,仅有这数十人而已,百不存一,何其惨烈!

第一百四十四章?定水,可!

晨曦渐渐在寒冬的浓雾中露出半张面孔,如同审视世间的天神,扫视着昨夜的一切罪恶。

宁静而广袤的土地上渐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脚步声判断,大约有几十人的样子,等到近些,粗重的喘息伴随着逐渐清晰的身影,就像是从迷雾之中骤然出现的鬼魅,神秘而灵动。

“营帅,已经跑了一宿了,可否原地休息一会儿?”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燕无忌回头瞧了瞧,虽然稍远些就看不太清楚他们的脸,但从众人的呼吸中也能感受得到,大家的体力几乎已经透支到了极限,毕竟他们只是普通士兵,不像他和张二虎是极武修行者,这种高强度的长夜狂奔,能坚持下来,已经说明他们的体力和毅力比一般人要强大得多。

点了点头,这样的浓雾,即便是胡蒙人追来,也很难发现他们,而且根据他在定州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浓雾要一直持续到午时才会逐渐散去,所以短暂地休整一下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柳之览和张二虎靠着燕无忌左右坐下,燕无忌无聊地踢了下脚前细碎的石子,“按照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明日日落之前应该就能到达凉城城下,只是不知那边情况如何。”

张二虎在营帅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也算是定州行伍中排得上号的人物,所以相对于燕无忌和柳之览,他对于定州文武官场,也知道得更多一些,见燕无忌问起,便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凉城城高防厚,无论是物资储备,还是守军数量都远超歇马镇,就算胡蒙兵围凉城,也不过是徒增消耗罢了,况且定州都护府代理都护葛成阿,葛军帅深谙兵家之道,为人也颇为沉稳干练,深受燕帅赏识,有他在凉城,就算可列再来十万大军,也休想撬动凉城城门。”

张二虎的话音刚落,柳之览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过相对于张二虎的乐观,柳之览的回答反而显得忧心忡忡:

“胡蒙骑兵的速度不是我们两条腿能够比拟的,歇马镇失陷的消息还没有传递出去,就怕胡蒙人利用这一点,伪装成溃败下来的燕军,骗开凉城城门,若是那样,整个定州危矣。”

不得不承认柳之览所言在理,三人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两条腿就算再能跑,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只能祈祷胡蒙人的速度没有这么快,或者凉城的守军,眼神能够好一些。

疲惫得到缓解的众人再次在燕无忌的带领下,向着南方拼命跑去,沿途也有遇到一些村寨,但显然里面的百姓已经在官府的组织下退回了城中,或是各个具有防御功能的军事营垒之中,所以沿途走来,原本热闹的定州内部变得颇为凄凉,偶有一两个留守的老者,面对他们的劝说,也都是无动于衷。

故土难舍,特别是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一砖一瓦都是感情。

实在无奈的燕无忌等人也只能放弃劝说,留下一句珍重后,便从新上路,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他们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因为沿途虽然凄凉,但那是因为没了人烟,房屋村舍并没有被洗劫的痕迹,这就说明胡蒙人并没有从这里经过过。

果然,当翌日傍晚,

燕无忌等人抵达凉城之下时,凉城上的大燕旗帜还高高地挂在城楼之上,让这群亡命奔跑了两天两夜的燕军士兵觉得分外亲切。

“城上的燕军弟兄,我是歇马镇独立营燕营帅,我等有要紧之事禀报葛成阿军帅和燕志云燕都督。”大嗓门的张二虎这时当仁不让地担当起了叫门的角色。

话音刚落,城上就有一个回应的声音响起,“来人到底是谁?冒充歇马镇守军有何企图?”

声音显得凌厉且不友好,让燕无忌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那回话之人只是说话,却不露头,着实奇怪。

“城上的兄弟,我们是货真价实的歇马镇守军,何来冒充一说,速速放我等进去,有重要军情禀报。”张二虎忍着心底想要骂娘的冲动,又好言解释了一番,这没命地跑了两天两夜,从胡蒙大军面前死里逃生,居然在自家人门口被拒之门外,如何不让他觉得憋屈,只可惜现在开门与否的权利握在别人手中,不得不低头。

“哼哼,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歇马镇的营帅乃是邱信,何时轮到你这姓燕的了,我说你这歹人也是忒蠢,连这个也不知道,就想冒充歇马镇守军?念在同为燕人的份上,本将警告你,速速离去,否则弓箭无眼,休怪本将无情。”

那城墙上的人依然不露面,言语之间更是多了一些警告,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名名弓箭手肃立在了墙垛旁边,左手持弓,右手取箭,仿佛只要上官一声令下,便能立刻搭箭引弦,将城下众人射成刺猬。

“本将数到三,若你等还不离去,那就休怪本将了!”

“一!”

“大胆小将,你可知你这番动作的后果?”张二虎实在忍不可忍,大声呵斥道,但对方却依然无动于衷。

“二!”

“且慢!”终于燕无忌忍不住出声道:“阁下不相信我等,我们无话可说,但我有一言,还请阁下一定要禀报给葛军帅和燕都督,胡蒙已经攻破歇马镇,不日就会南下凉城,还望早做准备。”

“哼!歇马镇自建立之后便从未被攻破过,你等莫要在这妖言惑众,速速离去!”

燕无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来之前有着千般料想,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境遇,“也罢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说完率先退了出去,众人也一脸愤然地瞪了城上守军一眼,随着燕无忌的身后而去。

“将军,他们走了。”城楼上一名负责探望城外情况的士兵回头对着身后躺在老爷椅上的都尉禀报道,若燕无忌此时能站在这里,当能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当初,那个带着麾下斥候向南方探查胡蒙消息的燕逐,自然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这人不让他们进城了。

当初那些家伙被邱信关在歇马镇的大牢中数月,后来迫于朝廷方面的压力,燕护不得不写信让邱信将这些人给放了,但放归放,他们却再也不是歇马镇独立营的一员,相当于是被开除了军籍。

几人也都灰头土脸地连夜回了燕京,只不过后来不知道这燕逐怎么又跑到了凉城

的陷阵营中谋了份出身,而且仗着之前在歇马镇斥候什什长的资历,成功更进一步,当上了都尉,这其中自然离不开他燕京城内的那位王爷老爹,和凉城之内的叔叔燕志云燕都督。

燕逐听到后,这才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城外瞧了瞧,只瞧见几十个远去的背影,但其中有一个,他却是眼熟得很,因为当初在校场受罚,逼他下跪的人,就是用这个背影对着他,他觉得这一辈子就算是被抬到土里埋下的那一刻,他都不会忘记。

“燕无忌,你也有今天,犹如丧家之犬,哈哈哈哈……”燕逐心中得意地大笑起来。

一旁的那名小兵这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将军,刚才他们口中所说,歇马镇已经陷落,这事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要禀报上去?”

燕逐立刻摇了摇手,“不用不用,歇马镇固若金汤,就算再给胡蒙一年时间,也打不下来,他们是伪装成燕军的胡蒙细作,想要骗我,哼哼!哪有那么容易。”

“既然是细作,那将军方才为何不派人去把他们抓住,或者直接射杀也好。”士兵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但下一秒燕逐瞬间冷下来的脸色,让他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本将军做事需要你来提醒吗?是你是都尉,还是我是都尉?”燕逐冷哼一声,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只要别人问出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让他自己下不了台的问题,能用身份施压的,他就用自己的身份施压,身份比他高的,他就会搬出他的叔叔燕志云,毕竟在这凉城之内,能压过他叔叔的人,基本没有,就算是葛成阿,也不过是与燕志云同级,不存在谁能压制住谁。

“好好给本将看着外面,除非是胡蒙人真的大军压境,否则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小事,就不要来烦本将军了,困得很!”燕逐长长地打了个哈,又舒服地伸出一个懒腰,再次躺倒在自己的老爷椅上,拉上一层厚厚的棉被将自己紧紧裹起来,惬意地继续养精蓄锐,毕竟今晚和城内倚红楼的头牌可是约好了要“秉烛夜谈”一个晚上的。

再说离开凉城的燕无忌等人,他们此时暂时在距离凉城五里之外的一处村庄里歇着脚,因为村里的村民走得匆忙,所以有很多锅碗瓢盆和床单被褥都还没有来得及带走,甚至还能找到一些大米,这无疑给了这些饱经流亡之苦的燕军士兵们一点安慰。

“营帅,看我找到了什么!”张二虎举着手里的一大块干肉,想来是这家人走得匆忙忘了拿,倒是便宜了他们。

燕无忌笑着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反正留着也是留着,如果他们不吃,到最后可能还会便宜了胡蒙人,所以他并没有阻止麾下将士们对这个小村庄的“搜刮”。

“今夜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宿,明日一早再动身,我打算继续南下定水,那里的守将刘营帅与邱营帅有故,我也见过几次,算是认识,再加上定水离凉城最近,将士们需要尽快休整一番,再经不起太多折腾了,对此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柳之览却没有立刻回答,闻着远处已经逐渐冒出的肉香,微眯着眼睛,享受般大吸了两口,等了片刻道:“定水,可!”

第一百四十五章?杀意

就在燕无忌等人难得地享受这暂时的幸福睡眠时,一队骑兵悄然从凉城溜了出去,晃眼看去,大致有十人之数,也不知道这三更半夜出城作甚。

“将军,这么晚召集弟兄到底何事,这么晚了,我们是要去哪?”一个声音在夜色下响起,很轻,只稍微盖过了随行的马蹄声。

“废话,你以为本将军当初在歇马镇的斥候什长是吃干饭的?本将军可告诉你们,当初我们斥候队,单兵作战能力在独立营,那绝对是第一的存在。”说着这人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那寒光握在手中,挑戳斩刺,华丽丽地耍了两手,看得身边几人叹服不已,都道就这两手,放眼整个凉城的陷阵营,能与之叫板的人,不出十人。

燕逐十分享受别人这种崇拜的目光,嘿嘿一笑,再次将匕首在手心转了几圈,然后“咻”地一声,将其放回了刀鞘中,这样帅气洒脱的收招,再次引来了众人的纷纷赞叹。

“我告诉你们,别看这匕首短小,可要论杀伤力,那是丝毫不比大刀长矛逊色,甚至在我看来,还隐有压倒之势,那胡蒙蛮子可壮实?手中弯刀可锋利?不照样倒在我手中匕首之下,匕首的攻击要领,就是快!狠!准!动作要快,出招要狠,准确命中目标的要害,务求一击必杀,不给对方一点反击的机会。”

燕逐越说越起劲儿,连带着口气也是越来越大,甚至还有说自己曾经在一次刺探任务中,一人独自灭掉了胡蒙一个斥候小队,连眼都没眨过。

更可怕的是,他吹上天的这些牛,身边的一帮小弟居然不约而同地点着头,对上官言语之中的真实性没有一点怀疑态度。

燕逐得意地保持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骄傲,心中得到极大满足的他这才记起这次出来要做的正事,瞬间那高高昂起的脑袋就垂了下来,如同霜打的茄子,一点儿也不见了方才的圆润,暗道一句倒霉,没事儿去提这劳什子话题干嘛,最后竟然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本来晚上他是准备去倚红楼赴约的,但就在出门的时候,他叔叔燕志云府上的管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去府上赴宴,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而且他现在这差事也都是仰仗着燕志云才得来的,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心下遗憾的燕逐只得派了自己身边的一名小厮拿着自己的折扇去了倚红楼,而他则随着都督府的管家去了燕志云那。

来了之后,燕逐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宴请葛成阿,让他来作陪的,其目的当然也是让他在葛成阿的面前混个眼熟,给他创造升职的机会,燕逐虽然纨绔高傲,但不是蠢人,自然也就规规矩矩坐在一边。

酒过三巡,也许是因为酒意渐浓,所以席上聊的话题也就变得不再和之前那般遮遮掩掩,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胡蒙如今正在猛攻歇马,不知道战况如何了,援军却迟迟不到,着实让人着急。”

燕逐就立马脑袋一拍,“还能怎样,歇马几日前就被破了。”

此话一出,他就意识到了不对,暗道一声糟糕的同时,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嘴巴子,席上众人也都惊诧莫名的看着他,包括他的叔叔燕志云和葛成阿,毕竟歇马镇陷落这种事情不是小事,事关整个定州甚至是整个燕国安慰,信口胡说不得。

“逐儿,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信口开河,速速退下!”还是燕志云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帮燕逐打着圆场,可惜这局面好开,想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燕志云话音刚落,一旁同坐上席的葛成阿却不肯就此罢休,出于军人的直觉,他觉得燕逐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慢着,燕逐你方才说歇马镇已经被攻陷,可有证据,消息来源于何处,速速禀来,否则军法无情,谎报军情之罪,可是不轻的。”

“这……”酒醒了几分的燕逐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叔叔,燕志云当然清楚葛成阿并不是吓唬他而已,况且此时在场之人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十多人都是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情况,他就算是要找葛成阿吵架,也是绝占不了理的。

于是燕志云轻轻咳嗽了一声,缓解着此处少许尴尬的气氛,“葛军帅莫要如此严肃嘛,此处乃是都督府,并非军营,所以用不着这么严肃,用不着这么严肃,哈哈哈哈。”

葛成阿闻言,脸上的神色稍稍缓解了一些,歉意地向着燕志云点了点头,这凉城之中,谁都可以不给面子,但是燕志云的面子,他葛成阿却是不得不给,毕竟如果两人闹翻的话,陷阵营在凉城里就会显得很被动,很多方面都会变得不方便,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打心底讨厌这个只会溜须拍马的燕都督,却又不拒绝对方邀请的原因。

但虽说是缓解,也不过是紧绷的脸皮松了开来,凌厉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改善,这让燕志云眉头暗皱,心道:“果然是个只会提刀就砍的莽夫!”

虽然心中鄙视这葛成阿,但表面功夫燕志云还是要做的,这边又笑着对燕逐说:“逐儿,葛军帅所问之事,你还不一一禀来,若是信口齿黄,谎报军情,不等葛军帅下令,我这个当叔叔的首先就会向朝廷参你一本。”

葛成阿眉头一皱,他如何不明白燕志云心中的那点护犊之心,这话虽然说得严重,但实际就是将燕逐皇室后裔的身份摆在了陷阵营都尉的前面,想要拿他治罪,就要先征得朝廷宗室的同意,说白了也就是皇帝陛下的同意,哪还轮得到他葛成阿做主。

燕逐口齿艾艾,这才将傍晚时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只是隐去了燕无忌的名字,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末将当时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这些人是胡蒙细作,或是山匪想要进城为盗,用这些花言巧语来欺骗我等,所以并未开门,还请军帅明鉴。”

燕志云这时也顺势言道:“逐儿也

算是克忠职守,并无不妥之处,葛军帅您看?”

等了半天,葛成阿也没有回答,燕志云很想鼻子一歪,衣袖一甩,扔下一句,“你他娘的在老子面前神气什么,燕逐就是把脖子洗干净伸在那,你敢砍一刀试试!”

但看了一眼下面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燕逐,又不得不咽下心中的那口气,“燕逐,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事由你而起,就得由你来收拾,可愿戴罪立功?”

燕逐赶忙跪地拜倒,“末将愿意,这就去将那些人找回来。”

这时候葛成阿才开口道:“不是要你去把他们找回来,而是要你去弄清楚歇马镇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是被攻陷了,还是没有,懂了吗?”

“是是是!末将明白,末将明白。”说完,燕逐也不等宴席结束,就慌忙告了一声罪,跑了出去,这就才有了方才的那番景象。

燕逐领着亲自挑选的十名精锐,一路向北打马狂奔,相比于面对燕无忌,去软语哀求,让对方知道那个在城楼上,将他们拒之门外的人就是他,他更倾向于亲自率队北上,打探虚实,毕竟以骑兵的脚力,凉城到歇马镇,也不过一天一夜的事情罢了。

从当晚亥时出发,一直向北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从东方投射而来的阳光驱赶掉了夜晚的凉意,他们才停下了脚步,而且不是他们愿意停下,而是对面正有一排整齐的骑兵在他们的面前一字排开,并逐渐将坐下战马的速度催动至最高,胡蒙人的斥候!

燕逐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现在的空气确实很冷,但比起他现在的心情,还是要温暖得多,数了一下,十六个人,比他们多了五个,这些人他不知道战斗力如何,但他知道的是,自己麾下这十个家伙,都是一些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马屁精,论吃喝玩乐拍马屁,他们绝对是一把好手,但要是玩儿命,就绝对不是对面那些胡蒙斥候的对手了。

“跑,快跑!”燕逐立刻勒马转身,狠狠抽着身下战马的马屁股,战马吃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只是这时候哪还来得及,先不论燕国的战马本身就不如胡蒙战马,双方之间的距离也就百丈来远,而且是对方的速度已经彻底提了起来,燕逐等人哪还有逃得掉的机会。

“哦洛洛洛……”胡蒙人的号子自疾驰的人群中再次响起,就像是在为这些燕兵响起的超度佛音,随着风声,在这些慌忙逃命的燕兵耳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刀身入肉的劈砍声响起,一名燕兵应声衰落马下,然后在后面马匹的践踏下,微微抽搐了一番,便没了动静,身下一股股流动的鲜血在沙土上流动着,再慢慢被吸入土壤,将这片染成猩红。

燕逐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他现在不能,也不敢回头看,只觉得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一回头,或者速度一慢,就会立刻毙命。

第一百四十六章?定水

身后的惨叫不断传来,燕逐从开始的恐惧慢慢变成了绝望,他知道这样跑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身下的战马因为连续奔跑一夜的缘故,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再急速跑出这么远的距离,已经达到了其所能承受的极限,速度也逐渐变得慢了起来。

还好当初在歇马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在环境的影响下,多少也学了一些本事,所以在这种几乎是绝境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潜能就被彻底激发了起来。

燕逐感受到身后逐渐逼近的杀意,凭着直觉预判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然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从自己的坐骑上向侧后方高高跃起,同时手中寒芒一闪,一把锋利非常的匕首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右手上。

后方急速追来的胡蒙兵没有想到在他们眼中如同待宰羔羊一般的燕国兵,居然会突然奋起反抗,而且就身手而言,也是不弱,待反应过来之后,才慌忙用手中弯刀去格挡,但此时已然为时晚矣,那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明晃晃地插在了他的胸口,然后他的身体在一阵剧痛的抽搐中,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那个燕国兵给毫不留情地从马背上推了下去。

一击得逞,燕逐瞬间信心满满地回身扫视一眼,催动着胯下战马继续狂奔,只是这一番缠斗,已经让这匹马的速度降低了不少,后面的胡蒙兵自然快速追了上来,一把把锋利的胡蒙弯刀毫不留情地往燕逐身上砍去。

燕逐虽然身手不错,但也仅仅局限于不错这个程度,况且现在是在马背上,胡蒙人从生下来基本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论骑术,燕逐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方才也不过是出其不意,才让他得了手。

虽然他极力躲闪袭来的攻击,还是背上还是被一记凌厉的劈砍划到,只是因为他躲闪得及时,伤口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但血流如注的背上,已经将衣裳完全浸透,一阵阵火辣辣地疼痛,让他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可就是这一分神,前方一个不算太深的土坑便成了压倒燕逐所有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战马的前蹄踏下去的时候,他只来得及暗骂一句倒霉,就连人带马,狠狠摔了下去,直挺挺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除大脑外,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失去了知觉。

恍惚间,燕逐只感觉身体被人抬起,然后就在战马的颠簸之下,昏了过去。

黄昏时分,宽广的扬子江畔有些突然的出现了一群形象机位狼狈的人,只见这些人身着燕军军服,百十人左右,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灰尘和疲惫,蹲在江边,用双手捧起冰冷的江水,咕噜咕噜地大喝几口,然后又用水在满是灰尘的脸上胡乱搓了搓,让自己的精气神变得比之前清爽一点。

“营帅,终于到定水了。”望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城郭,虽然比不上凉城那般高大雄伟,但也不失气势,张二虎缓缓松了一口气,自歇马镇城破后,这几日他们就像是野人一样在定州的土地上四处流窜,若不是有身上这身军服,他们还真觉得自己已经是被燕国抛弃的逃兵。

柳之览甩了甩有些酸胀的腿,脚上不知道被磨成了什么样,反正从靴子的边缘处,已经能看到有隐隐的血迹渗出,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估计是已经麻木了。

“不知道这定水的守军又是个什么样。”

燕无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凉城守军的态度,已经让柳之览泛起了心理阴影,毕竟燕军士兵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是有过很恶劣的前科的,“看看再说吧,不过我相信燕军中还是好人多的。”

燕无忌言语之中似有所指,柳之览当然也理会得到,彼此相视一笑,让这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众人随在燕无忌身后,大约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来到定水城下,此时的定水虽然也已经戒严,但相较于凉城,要轻松不少,并没有那种兵临城下的紧迫感。

张二虎按照惯例出列叫门,不过此次显然再一次超出了他们的意料,那守城的士兵只是往下瞄了一眼,就领着数十名守卫出了城来,在确认了来人身份之后,又十分恭敬地将他们让进城内,并派人前去通知了定水府的令尹大人和定水营营帅刘之龙,而燕无忌等人就暂时被安排在城内一旁的草棚中休息,只是周围依然有森严的士兵把守着,显然城门守将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就在众人休息闲谈期间,一队人马从城内快速跑来,让燕无忌刚端在手中的热水险些掉在了地上,倒不是来人的马蹄声震动非常所致,而是为首的那两人燕无忌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小鸿子!长风!”不等两人走近,燕无忌便抢先跑了出去,向着他们挥手喊道,而周围负责戒严的士兵在燕无忌异动的同时,也将一把把长矛抵在了他的胸口,但被接着快速跑来的令尹大人给叫退了。

“无忌哥,真的是你啊!”锦鸿显然也很意外和兴奋,领着身边同样满眼惊喜的燕长风走了上来,一人握着他的一只手,有些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相比于锦鸿和燕长风两人的激动,燕无忌的好奇比激动更胜,“你们怎么跑到这来了,特别是你小鸿子,还当了定水城的令尹,到底怎么回事啊?”

锦鸿张嘴欲言,却见又一队人马从城内飞快赶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形略显瘦削,脸上留着一撇中规中矩的一字胡,咋见之下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感觉,让人心生好感,正是定水营营帅刘之龙。

刘之龙接到消息后,就立刻打马而来,见锦鸿已经在场,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用目光在草棚内扫了一眼,最后定在了燕无忌身上,因为燕无忌袖口的纹章显示,对方也是一位营帅级将官,与他刘之龙平级。

“阁下便是燕无忌燕营帅?”除了军帅一级和燕无忌以前的直系领导邱信之外,西北军团几乎没人知道燕无忌便是燕护的儿子,梁王世子,所以刘之龙如此称呼他,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对方在打量燕无忌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对方,查看袖口纹章的习惯基本已经是燕军用来辨识彼此身份最直接的方式,燕无忌笑了笑道:“刘营帅,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在下吗?”

刘之龙点了点头,眼前这人虽然灰头土脸,衣衫脏乱不堪,但那股子个人气质却让人印象极深,当初这人还跟在邱信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留意过他了,不过因为没那个必要,所以也就一直没

有问过邱老哥此人姓甚名谁,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叫燕无忌,倒是个好名字,而且姓燕,不知与皇室可有关系?

“你们从歇马镇来,可是歇马镇有难,郝军帅让你等来请援的?”刘之龙只知道邱信已经为国捐躯,但对于前几日才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燕无忌也不隐瞒,就将歇马镇沦陷,郝子峰率军突围直至战死的全部过程大致说了一遍,饶是在场如锦鸿这等心志坚定的人,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毕竟这种事情确实太过于骇人听闻,歇马镇丢了也就罢了,居然连郝子峰这种军帅级别的人,也死在了胡蒙人手上,这种惨败,在燕帝国自昭烈始皇帝立国以来,是从来没有过的。

“既如此,你等为何不留在凉城,帮葛成阿葛军帅守城,却一味南下到此地,是何居心?畏战否?”或许是因为这个消息来得太过于突然,还特别打击人,所以刘之龙的情绪逐渐有了失控的趋势,一声厉吼从其口中喊出,斥责着眼前这帮“残兵败将”。

燕无忌眉头微皱,他没想到刘之龙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细细想来,也确是有产生这种误会的可能,正要解释,站在他后面的暴脾气张二虎可就不干了,眼睛一瞪,立刻吼了回去,“阁下说话得有真凭实据,如此污蔑我等,莫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刘之龙厉色瞟了一眼张二虎,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于是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张二虎双手抱胸,将头撇向一边,哼声道:“在下张二虎,原是郝军帅麾下骁骑营营帅,现在燕营帅帐下听令,添为独立营副营帅一职位。”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刘之龙哪还能想不起来,眼前这个看上去颇为傲气的家伙,可是在整个定州行伍中,都算有名的高手,无他,就是因为对方是极武修行者,而西北军团的极武修行者,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出头而已。

当年军团内部的比武选拔,张二虎在台上耀武扬威的时候,他刘之龙只有在台下看的份。

刘之龙的语气瞬间就软了下来,轻声问道:“那不知燕营帅和张……二虎兄弟,你们为何舍近求远,来到这定水?”

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张二虎,索性就叫了个二虎兄弟,反正袍泽之间多以兄弟相称,不失体面,也不显生分。

“又是一个说来话长,还气死人的糟心事。”说着,张二虎就将南下的遭遇又大致地讲了一遍,众人听完,皆是拳掌一击,恨声道:“如此没有责任心的人,怎会成为城防守将,若凉城有事,此人虽死,也难赎其罪!”

短暂的交流,燕无忌已经大致把情况说明,锦鸿及时出声,为他们没有休止的讨论喊了暂停,因为他看到草棚内的士兵有好几人已经就地躺着睡着了,于是建议先让他们休息一宿,明日再议。

刘之龙显然也看到了这个情况,犹豫了一番问道:“可有派人去肴关送信?”

燕无忌点了点头,“在突围当晚就已经派人去了,想来应该已经到定平了。”

“如此就好,那还请锦令尹为将士们安排住处歇脚,我这边就先不打扰了。”刘之龙再次翻身上马,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为何要拼?

定水令尹府,位于定水城北,是一处三进三出的中型院落,锦鸿和燕长风一路领着燕无忌进了最里面的的院子,这是他们日常起居之所,锦鸿和燕长风的住所分别是东边紧邻的两间厢房,西边的屋子暂时空着,今日燕无忌来了,便将西边厢房的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准备让给燕无忌住。

不过燕无忌对此却摇了摇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麾下弟兄们都住在兵营,我不能如此特立独行。”

两人闻言,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无奈一笑,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便也没有再出言勉强,只是道:“既如此,我和长风也不勉强,只是留下来吃顿饭,我们一起叙叙旧,总可以吧?”

这个燕无忌倒是没有再拒绝,笑着应允,“你们还没告诉你,你们是怎么突然跑来定水的,特别是锦鸿,居然还做了定水的令尹,让我好生意外。”

锦鸿看了眼燕长风,还和小时候一样抓了抓头,若是有心人注意的话,应该能发现一个细节,那就是锦鸿只有在与燕无忌和燕长风还有燕书以相处的时候,才会有抓头这种憨笨的动作。

“都是书以哥安排了,本来我在燕京城好好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惬意得很,可突然书以哥让人送了一道圣旨来,说是定州战事即将全面展开,让我到这边来做令尹,负责督办从蜀州北上的军粮,再加上我家那老头子的首肯,我就来了啊。”锦鸿说得倒是轻巧,但其中波折,燕书以与锦然之间丝毫不逊于定州战火的博弈,就连当事人锦鸿都不知道。

燕书以自从病好之后,就立刻回到了朝堂至高之处,同时也不再顾及锦然如何反应,大刀阔斧地开始从锦然一系的边缘处削弱他们的力量,大有要与锦然鱼死网破的架势,而锦然虽然心中恼火,但此时正值胡蒙大举扣边,国内若是再乱,那就再也没有力量去抵抗胡蒙的入侵。

所以他虽然恼怒燕书以这种鱼死网破的疯狂举动,但也不得不顾全大局,忍气吞声吃下这个哑巴亏,而原来定州城的令尹,就是这次燕书以屠刀之

下的冤死鬼。

后来燕书以让锦鸿来出任定水令尹,多少有些出乎锦然的意料,可能燕书以也明白不能将锦然给逼急了,于是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而锦鸿就成了燕书以和锦然之间的一个缓冲剂,对此锦然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自己儿子以后是要继承自己衣钵的,让他去地方上历练也是早晚的事,自然越早越好。

现在的燕无忌虽然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燕书以和锦然之间的不和传闻,但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也难以知晓,只觉得燕书以的这个安排做得很好,在他看来,锦鸿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一个游手好闲的闲人。

而现在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差事,相当于是让他开始分担一些担子了。

“你小子行啊,一开始就做了一城令尹,要知道这个位置可是有的人一辈子都爬不到的地方。”燕无忌打趣着锦鸿,同时也是在说他自己,他虽然是从小兵开始起步的,但是这数个月来,他升职的速度就像天上的流星一样,也是寻常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对了,书以哥的病好了吗?”虽然燕无忌没有回燕京,但是朝廷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特别是关于燕书以、燕长风和锦鸿三人的事情,他只要听到了,就会刨根问底地把事情弄明白。

燕长风点了点头,笑道:“那可不,他要是不好起来,我怎么走得了啊。”

燕无忌宠溺地看着燕长风,“给我说说,当监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燕长风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没意思,坐在那不能乱动,也不能乱说,还得刻意板着一张脸,唉……总之就是很难受!”

三人难得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着,想是燕无忌已经饿极了,看到端上桌子的那些饭菜,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开动了。”然后便开始大口囫囵起来。

猛然吃下两口,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抬眼看着锦鸿问道:“他们可有安排好?”

锦鸿知道燕无忌口中的他们,是指跟他一

起进城的那些人,点着头道:“放心吧书以哥,都安排妥当了,一会你吃完饭,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回去保证可以看见他们正腆着肚子躺在床上舒服地打着呼噜。”

燕无忌对锦鸿自然是一百个信任,继续低着头战斗着,一大桌子菜,就在燕无忌的努力下变成了一个个空盘子,等到他打着饱嗝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察觉到对面的两人好像还没动筷子。

“额,那个……”燕无忌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此时的尴尬,却见燕长风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而锦鸿虽然好一些,但眼中也满是心疼的神色。

“无忌哥,你不要这么拼好吗?”

燕无忌有些感动地笑了笑,一股暖流瞬间盈满了整个心房,一扫身上的疲惫,但还是摇了摇头,“行伍之人,风餐露宿已经是最轻松的了,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为自己身上的这身衣裳负责,保家卫国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其他的代价,都是可以付出的。”

说完这番话的燕无忌突然有些发怔,因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小时候,他依偎在母亲身边,看着父亲一次次远去的背影,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一次次离开他和母亲,而且有的时候,一去就是三五年见不到人,甚至是在母亲临终的时候,父亲也没能守候在他们身边,只是在两年之后,才来到母亲的坟前拜了一拜,又匆匆离去。

可这一刻,他的话,就是当年那个疑惑最好的回答,军人当以保家卫国为重,其他代价,都是可以付出的!

氛围变得有些沉重,燕无忌只能暂时抛开自己的思绪,转移了话题,“饭菜已经被我吃完了,你们快去吩咐厨房重新做些吧,哪里可以洗澡,这一身臭烘烘的已经好几天了,估计都长了虱子。”

“哦,这边,长风你去厨房让他们再弄两个菜,我领无忌哥去澡房。”说完锦鸿便领着燕无忌往隔壁而去。

ps:今天因为一些意外,导致时间严重不足,只能更这些了,明天补上一章,忘大大们谅解

第一百四十八章?战局

燕护正和一众将领围在定肴两州的沙盘上商讨着应对胡蒙的策略,有阻敌于边界线上的方案,也有胡蒙深入定州腹地的应对策略,大致所有能料想到的情况,众人都通通讨论了一遍,也有了大致的方案,就连定州完全沦陷的方案也都有被提及。

“如今肴州汉月关外的胡蒙还在猛攻,不过只要不出意外,汉月关处无忧,目前我最担心的就是歇马镇,虽然有郝子峰的锋刃军前往协助防守,但毕竟是困守孤城,而且这么久了都没有个消息传来,实在让我焦虑。”

燕护用长杆点了点歇马镇,只见上面一座孤城外,堆放着十数个胡蒙骑兵的模型,而城内的燕军模型只有区区三个,倒是将之前歇马镇的军力对比表现得清晰形象。

“元帅,歇马镇那边来人了。”一名士兵匆匆从外面进来,凑到一名在场将领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名将领听后眉头紧锁着,又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燕护。

燕护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对方,但他行动上并没有迟疑,迈开脚步就往外走去,“快带我前去。”

屋内的氛围显得有些沉闷,或者说是低沉,谁都没有料到歇马镇在加入锋刃军之后,还会如此快速地被攻陷,甚至就连郝子峰也殒命城下。

“看来阻敌于边境线外的方案不可行了,如今云中与歇马两地尽失,胡蒙已经彻底在定州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凉城就成了整个定州争夺的咽喉所在,所幸凉城握在我们手里,只要凉城不丢,胡蒙在定州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全力防守凉城,另外派人赶紧前往云中,让顾帅撤回来。”

……

与此同时的云中城下,震天的喊杀声将整个云中四面围得水泄不通,顾良臣的五万大军一次又一次地对那看似并不高大的城墙发起着冲锋,但每次都好像差口气一般,颓然败退,饶是顾良臣平素休养再高,此时也忍不住对着一帮部下厉声呵斥。

这事这倒怪不得他的这些部下,而是他的部队里,有着太多来自朝廷的关系户,上至营帅千总,下到寻常士兵,一个个就像是老爷兵,让他们平时对付对付土匪山贼,那些对官军是闻风丧胆,望风而逃的人,自然争先恐后,就怕少了功劳。

可现在对上胡蒙兵这种彪悍异常的硬茬,就对上官的命令,阳奉阴违,而上官却对他们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生怕惹怒哪家王公大臣的子嗣,实在让人无奈。

这一次也是毫无例外的败退而归,顾良臣只能叹了一口气,丢下“鸣金收兵”四个字,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帅帐中,不想见任何人。

他突然有些埋怨起锦然来,虽然他现在也是军团统帅,按照身份,与燕护和锦然都属于同起同坐的地位,但实际上,他与第四军团的统帅左师道依然听从锦然的节制,这并不是在系统上的官职调配,而是打心底对一个人的敬重和服从。

毕竟他们现在的位置,除了他们的努力之外,还有锦然的提携,当初他与左师道两人都是从都尉开始,就一直跟在锦然身边,直至今日已有近三十多年,在这么久的岁月里,他虽然无法保证左师道的态度,

但是他顾良臣可以肯定的说,他没有埋怨过锦然一次,就算是当初让他孤军诱敌的九死一生,他也没有半分怨言。

但现在他心底却有了,因为他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锦然会为这些权贵们开出一条渗入军队的口子,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腐蚀着军队的战斗力,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是为了回报他们在燕由储之乱中,支持燕由诩的原因吗?还是为了拢诺人心,让混乱的燕国重归宁静。

顾良臣觉得两种可能都是,也有可能两种都不是,不可否认的是,原本那个被燕由储和燕由诩的皇位之争打得稀巴烂的大燕,正在逐渐褪去往日的伤疤,那些想要趁着燕国虚弱而蠢蠢欲动的地方势力们,也不得不在逐渐恢复的大燕面前,再次老实起来。

可换取这些的代价,却是政治宽松所带来的的官员腐朽,和过于放权,导致的权贵们日益骄纵,这种犹如饮鸩止渴的做法,他认为锦然不可能不知道,或者是已经无力挽回,又或者是不愿意挽回,顾良臣突然有些想要跑到锦然面前,亲口问上一问。

“顾帅!”帐外传来吵闹声,像是有人想进来,但被亲卫拦住了,于是在帐外大喊,顾良臣抛开这些思绪,又把精神转移到了眼下,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掀开门帘,忍不住身体一个哆嗦,内外温差确实有些大了。

“进来说话。”顾良臣吐出一口寒气,又折身缩回了帐内,帐外请见之人快步跟了进来,神情中多有焦虑之色,一进大帐,便从衣袖中摸出一封红字加急书信,递到顾良臣面前。

“顾帅,肴关来的加急文书。”

顾良臣扫了一眼封口,还是完好的,并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没看过?”

那人摇了摇头,“送信之人指名让顾帅亲启,末将不敢逾越。”

顾良臣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书信的内容让他一时有些吃不消。

“歇马丢了,云中已不可久留。”看过书信之后的顾良臣,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如此,感念困局之外,也深深为定州的战局忧心不已。

“来人,召各部营帅以上将官,帐前听令!”

……

汉赞再次骑着自己的战马进入到了云州地界,只是相比于上次来时的兴高采烈,现在的汉赞显得异常羞恼。

周荣华死了,连带着将周富贵也给毒死,胡蒙工匠短板在看见了曙光的边缘,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为此可列不仅当着众将面前痛骂了他一顿,还明确表示,他之前的所有功劳,都已经被他愚蠢的看管不利所抵消,现在他是以戴罪之身,前来解云中之围。

“若你此次的战果比不上忽尔都,那么以后你就去给他当副手吧。”这是在他退下之前,可列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一旁的忽尔都,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差点绽开了花儿来。

他敢肯定,现在忽尔都肯定憋足了一口气,想要在这次云中解围的战斗中胜过他,然后让他从今以后永远失去与其竞争的机会。

“所有人加快步伐,天黑之前

,务必抵达云中城下!”再次下达了加速行军的命令,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下达这种加速行军的命令,只因为后面有一个忽尔都在紧紧跟着,他不能让对方将他超越,那样他就失了先机。

可左右看看,身边的士兵因为连续高强度的奔波,已经变得情绪低落,身下战马也开始有白色唾沫从口中滴出,这些状况无不显示出这支队伍的疲惫不堪,虽然才下了命令,但他不得不立刻做出纠正。

勒马回身,望着身后绵延的两万胡蒙勇士,轻轻吐出一句:“半柱香的时间,全员就地休息。”

而跟在他身后的忽尔都也从派出的亲兵口中,得知了汉赞终于舍得停下休息了,忍不住揉了揉酸胀的粗腰,口中骂骂咧咧着,“好你个汉赞,跑这么急,赶去投胎吗?快把我扶下来,我的腰僵得动不了了都。”

“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内,忽尔都趴在毛绒垫子上,享受着属下的按摩,哼哼唧唧地数落着汉赞的不通情理,压榨士兵等等,他如何不知道对方是不想输给他,成为他的下属才如此拼命。

忽尔都真的很想跑上去提着汉赞的耳朵告诉他,“这是可汗故意这样说的,为的就是让你知耻而后勇,我在这其中只是起到一个施压作用,只要你不是有意懈怠,我是绝对不会在此战中抢你风头的。”

可这种话能说吗?笨蛋都知道不能说,更不用说像忽尔都这样的聪明人了,于是想归想,也只能老老实实让部下帮忙按摩按摩,缓解一下体重带来的困扰,“下面一点,就那儿就那儿,再用力一些,对对对,继续……”

两名亲兵互相翻了翻白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甩了甩已经按得酸胀的手指和手腕,给胖子按摩比给瘦子按摩要费力得多,那厚厚的一层肉,让你完全无法准确地按到穴位上。

“大统领,汉赞大统领又启程了!”

“啊!这个杀千刀的!”忽尔都哭丧着一张脸,再次将汉赞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传令全军,继续……跟上。”

亥时,顾良臣的大军已经基本收拾妥当,不过显然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得知歇马镇沦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派了斥候,扩大了侦查范围,果然就在两个时辰前,探子回报五十里外发现大批胡蒙骑兵,正向这边进发。

两个时辰,已经足够顾良臣排兵布阵了,不过他并没有傻到就在城下迎击胡蒙援兵,那只会让自己腹背受敌。

而是将部队牵引到麓山脚下,彻底远离云中城下那块平坦地势,山地更加适合燕军的步兵作战,只要胡蒙人敢追来,他就有信心将其围而歼之。

汉赞到来的时候,麓山脚下的燕军已经摆开了阵型,云中之围虽解,但他却寸功未立,如何让他甘心,身在行伍多年,如何不知道那是燕军有意为之,背山而战,特别是以步兵对阵骑兵,进可攻,退可守,由此可见对方的统帅能力,绝非泛泛之辈。

可就算如此,汉赞还是紧紧握着手中刀刃,只等它出鞘一挥,身后的千军万马,就要向着那个地方迅猛地扑过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张子聪的价值

燕军阵前走出一将,虽然看不清他的相貌和袖口纹章,但借着火把的照耀,却将那人在马背上的姿态气质一览无余,汉赞可以确定这人不是寻常小将,甚至又是一名军帅也不无可能。

汉赞犹豫不决,他很想率领部队冲将上去,摧枯拉朽般,将对方冲个七零八落,然后活捉此人,即便是尸体也可以接受。

但事实是,有了之前在特木贴尔手下,对燕军防御方阵发起冲击的经验,他很明白这种犹如刺猬一般的壁垒,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冲垮的,甚至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分割包围,然后犹如困兽一般,死于森森枪林之下。

但是他想赌,赌对方的统帅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赌这一股燕军其实徒有其表,也赌自己的运气,只要赌赢了,他就又可以挺直腰杆站在可汗的面前,与忽尔都叫板,甚至让忽尔都对自己俯首认输。

缓缓抽出腰间弯刀,眼神如狼一般,饥渴地望着对面的燕军,此时的敌人,对于他来说,就是翻身的资本,是今后地位的保障,所以他选择拼一回,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么永远也翻不了身。

迅猛地就要将手中弯刀向着前方一指,口中下意识地一声怒吼也将脱口而出,但却在这时,被一只手牢牢地压了下来。

“你疯啦!你知道这一冲过去是什么结果吗?”忽尔都不知何时来到了汉赞的身边,及时制止了对方即将进行的疯狂举动。

汉赞扯了扯被忽尔都按下的手臂,竟发现自己居然不能挣脱,便由着他去,脸色铁青地说道:“不成功便成仁,由死而已!”

“呵!”忽尔都有些好笑,又颇为气愤道:“汉赞,有句话我想告诉你,莫要高估了自己,也不要低看了他人,论勇武我忽尔都是不如你,但你就凭此认为我忽尔都样样都不如你吗?

我胡蒙的勇士是无惧生死,但那是英勇战死,而不是给你这样自以为是的白痴陪葬,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万胡蒙勇士跟着你一起送死。”

汉赞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却发现忽尔都说的竟让他无从反驳,一时无言,只得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燕军,将手中弯刀悄悄收回了刀鞘。

“此处燕军绝不会久留,而他们撤离的时候,就是你的机会,这次击退燕军,全是你汉赞一人之功,我忽尔都赶来的时候,你已经将燕军杀退数十里。”忽尔都忽然在汉赞耳边说了这么一番话,然后一夹马腹部,腆着个大肚子,往自己的部队所在地走去。

汉赞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那个远去的胖子,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在谋略上,还是在心胸上,他都远远不如对方。

“去云中告诉城内守将,我大军在此扎营,以便监视燕军动向,让他速速送粮草辎重过来。”

随着汉赞一声令下,胡蒙暂停了对燕军的虎视眈眈,在距离对方里许的地方筑寨扎营,密切监视着顾良臣部的燕军动向。

顾帅,对面胡蒙人好像和咱们杠上啦,如此拖下去,我们将会越来越被动。”燕军大营内,一名将领正一脸忧色地向顾良臣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云中虽在定州,但地势却是一个谷地下,南面的麓山,就如一道天堑般,将云中和定平这两座空间距离不过三十里的城池隔断两地。

寻常都是从定平顺着子母河向北至云中,可是这条路却是一条单行道,只能由定平至云中,而云中却到不了定平,要从云中之定平,则需向西取道凉城,再由凉城向东南行至定平。

顾良臣也是眉头紧锁着,若只是数百人的小股部队,他完全可以引入麓山,沿山而行,借以山林地势的隐蔽和复杂多变来避开胡蒙骑兵的追击,但现在麾下足有四万,还有伤员数千人,如何走得山林。

“是个逼着老夫割肉喂狼的局啊!”顾良臣感叹一声,眼神微眯,似在下着决定。

麾下众将也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他们知道顾良臣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所以倒也不急,直到顾良臣将眼眸睁开,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

自从被俘虏之后,燕逐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随着眼皮底下的眸子动了动,悠悠地醒转过来的他,顿时浑身一阵哆嗦,只觉得一股刺骨凉意袭来,猛然睁开眼睛,向着四周张望了一番。

这里是一处笼子,若是寻常笼子倒也就罢了,可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笼子是放置在露天之所,只有顶上搭了一层挡雪的布匹,寒风刮来,饶是胡蒙人慈悲地没有扒光他身上的衣服,却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凉意。

“有没有人啊?喂……有人在吗?”燕逐略带恐慌的声音在四下黑暗的夜色中飘荡,只有地上的积雪能稍稍反射出一些亮光,但并不足以支撑人的视觉所需。

连续喊了几声,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厉声呵斥,虽然燕逐听不懂,但他知道这是胡蒙人在说话,至于说话的内容,无非就是“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找死是不是?”这一类被扰了清梦的话语。

随后一阵“嘎吱嘎吱”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持着火把的身影出现在了燕护的视线中,燕逐颤抖着牙关,慌忙叫道:“我……我要…见…见你们将军。”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对着另外一个嘀咕了两句,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得意地笑容,然后那个说话的人又看向燕逐,拿着火把缓缓走到距离燕逐大约五丈的距离停下,就像是观赏笼子中的动物一般,看着燕逐,眼中尽是调笑和好奇,而另外一人则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那人离去不久,又一阵更加密集的“嘎吱”声从远处传来,接着燕逐就看到有数十人举着一团火把往这边走来,而之前那个把他当猴儿看的家伙,也在那些人出现的时候,就快步迎了上去,十分恭敬地对着来人叽里咕噜禀报着,一直到再次站在与燕逐相距五丈远的位置。

那个胡蒙人

看起来很有些来头,而且气势颇为强大,就连跟在他身后的一干威猛如虎的胡蒙将军,此时也像一只只温顺的猫咪,乖乖地跟在其身后,无论对方能不能看到,都不敢有任何造次。

“张子聪”虽然发音还有些蹩脚,但说得已经十分流利,不过让燕逐奇怪的是,为何这人喊出的名字是燕国人的姓和名,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让他疑惑多久,随着那个胡蒙人的话音落下,自有一人慌忙出列应答。

这人穿着胡蒙人的将甲,但是燕逐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个人不是胡蒙人,而是燕人,果然,在那个胡蒙人对着这个叫张子聪的人耳语一番之后,张子聪就一脸堆笑地跑到了燕逐面前,开始展现他的价值。

不过在张子聪看清燕逐的长相后,神色微微一变,从身后一人的手中要过一个火把,再凑到燕逐的面前看了个仔细。

“燕逐?”张子聪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燕逐也下意识的想要答应,可张大了嘴巴后,又突然反应过来,慌忙将头低下,不再让对方瞧见。

可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张子聪肯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心中一喜,跑到那胡蒙人的面前十分恭谨地拜了拜,得到对方许可后,凑近其耳边低声说道:“禀报可汗,此人臣下认得,乃是燕国黎王二公子,他的叔叔,正是目前身在凉城的定州都督燕志云,我们若是能说服他的投效,那么让他出面,诈开凉城城门,成功率将有九成以上。”

这无疑是个让可列心动的大好消息,现目前胡蒙已经攻下歇马,拿了云中,在定州地界算是占位了阵脚,但要想更进一步,就必须拿下凉城,只有拿下凉城,胡蒙大军在定州才能收放自如,想打就打,想撤就撤,可列一直认为,只要取了凉城,那么将定州收入囊中,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如此,张将军可有这个信心,挑起重任?”可列用的是胡蒙语,所以站在对面的张子聪只能尴尬的笑着,至于什么意思,他是一点都没听懂。

可列一脸戏谑地瞧了张子聪一眼,意味深长地用燕语说道:“张将军现在已经是我胡蒙的将军了,你的麾下,也已经是我胡蒙的勇士,可居然还听不懂我们胡蒙话,有些说不过去啊。”

张子聪闻言,知道可列是有意要怪罪,慌忙跪倒在地,磕头请罪,“臣下,臣下回去一定加紧学习,同时也督促麾下将士加紧学习伟大的胡蒙语,还望可汗恕罪,可汗恕罪!”

“张将军记住了就好,”说完可列又将目光转向蜷缩在一团的燕逐,“你与他既然认识,那么应该有些共同话语可以聊,说服他的任务,就交给张将军了,不知张将军可有信心?”

张子聪这时候哪还敢有半点推辞的念头,就像自家的婆娘,被汉赞看上了,为了保命,他也是厚着脸皮,将那绿幽幽的帽子主动地就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何况现在只是去说服一个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燕人。

第一百五十章?都是被抛弃的

“龚贵,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燕军的中军大帐内,其余人员已经离去,此时只剩下了顾良臣,和站在他对面的那位被唤作龚贵的将领,从衣袖上的纹章看,属于营帅级别的中级将官。

龚贵摇了摇头,“能得顾帅一诺,末将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如此,就速去准备吧。”

待到龚贵出去不久,又有一人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顾良臣的下首,抱拳垂首而立,静静等待着命令地下达。

顾良臣从衣袖中取出一道令牌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但不要让龚贵知道,你虽为他的副手,但我给你的任务并不是调兵遣将,那是他该做的事情,我要你做的,是盯着龚贵,若他有任何不轨之举,立刻祭出本帅将令,杀而代之,你可听清楚了?”

下首之人依然埋头不起,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奴才省得。”

若有人旁听,当会奇怪,行伍之中,虽有上下尊别,但下属素来在上官面前自称末将,却没有自称奴才的,要知道奴才与末将两个称谓,其中含义天差地别,末将只是听从上官节制调遣,但却是一个完全自主的个体,生活上有着自己独立支配的权利,而奴才就是主仆关系,他的一切都属于他的主人,无论是财物还是时间,甚至是生命,都是属于主人的,面对主人的要求,他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而此时这个营帅级别的将领,却在顾良臣面前自称奴才,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我给他的时间是五天,这五天的时间里,无论如何也要挡住胡蒙人的追击,如果他办不到,你就要接替他,帮他办到!”顾良臣轻声而不失威严地叮嘱着眼前之人,他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信不过龚贵,而是此事不仅关乎数万大军的生死存亡,更是关系到整个定州的存亡,大意不得。

如今胡蒙十数万大军已入定州,一路连下云中、歇马,控制住了胡蒙到定州的咽喉所在,气候已成,原定州十万驻军,分别是云中、歇马、凉城、定平、定水、西平、黄金镇七处城卫守军各五千,合计三万五千,再就是驻防云中的三万锋刃军,驻防凉城的两万陷阵军,还有驻防西平的一万定安军,虽然号称十万,但还是略有出入,造成这种未满编的原因很多,主要是为了军事换防方便。

其中云中郝子峰连带着他麾下的三万锋刃军,已经被胡蒙打得连番号都没了,西平的一万定安军,是燕护明令禁止调动的,因为那边还有一个漠兰,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可轻动,所以现在定州能作为机动部队调动的,就只有陷阵军的两万,可现在胡蒙已将兵锋指向了凉城,两万陷阵军也变成了不可妄动的守军,如今放眼定州,这片辽阔的土地上,西北军团居然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可供调遣,局势之危,可见一斑。

所以此时顾良臣所率的第一军团援军,就成了定州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但现在却被拖在了云中城外,原本他的计划是攻下云中之后,再挥师北上,同时让燕护调凉城葛成阿部一同,与歇马镇内的郝子峰内外夹击,饶是胡蒙人兵多将广,在可列的亲自率领下,兵锋正盛,但在这种跨境作战,补给难以为继的情况下,想要在燕国人的家门口,正面硬抗燕国十万大军,也是痴心妄想。

毕竟十多万大军

的每日消耗,都是一个惊人的数目,就算是靠在自家门口的燕军都有些吃不消,何况是跑得天远地远的胡蒙人。

只可惜这个战略意图被歇马镇的沦陷和锋刃军的覆灭彻底打乱,整个定州的战争天平完全倒向了胡蒙那边,胡蒙靠着歇马镇,已经可以毫无阻拦地从后方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物资,不用再为补给的问题发愁,让胡蒙人因补给跟不上而主动撤退的设想,已然成了妄想。

如今的大燕与胡蒙,在定州这块地界上,不再可能有以柔克刚的知难而退,而是要拳拳到肉的正面对抗,顾良臣麾下的一点家底,就是今后燕军与胡蒙进行拳拳到肉的正面硬扛时,所能仰仗的唯一一支队伍,至少目前来看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不能让这支军队的主力有任何闪失。

大军丑时开拔,但不包括龚贵麾下的八千士卒,和一应伤员,顾良臣只带着四万精锐,轻装简从,依着麓山山脚地形的掩护,缓缓撤离。

“营帅可有怨过顾帅?”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龚贵身边,看着麓山脚下漆黑的一片,那里有如蚂蚁一般的燕军正悄悄走过,他知道从那里走过的人,已经暂时摆脱了阵亡的命运,而留下的人,十之**,将会永远留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龚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现出了他内心的复杂,死亡这种事情,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谁都可以豪迈地说上一句“人死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种壮语,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发现根本没有心情说一句话,而是十分贪婪地去看周围的一切,人和景,哪怕就多那么一眼也行。

“总得有人站出来挑这个担子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轮到我,但知道为何不是其他人,大燕如今看似强盛,实则已如人之迟暮,大厦将倾。”龚贵不知不觉说出了一些在平时看来大逆不道的话,可能是因为已经能预知自己的未来,所以此时也就没了平日那么多忌讳。

“营帅这是在为自己内心的不甘找倾泻的出口吗?这些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旁边那人言语虽然一如既往的恭敬,但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更多的有试探的味道。

龚贵心如明镜一般瞧了眼身旁之人,心中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可悲,不知顾帅为何会找这么一个人来监督自己,如此没有城府的家伙,什么事情都在自以为聪明的言语之中,展露得明明白白,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顾良臣会把他留下来的原因吧,毕竟这样的人,没了就没了,一点也不心疼。

“何将军可有做好为国尽忠的准备?”龚贵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转过来问着对方。

那人脸上神色一变,“营帅此话何意?”

“若我这个当营帅的都为国尽忠了,何将军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龚贵撂下一句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大帐,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只留下那个愣神的家伙,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也属于被顾良臣抛弃的那一部分。

……

屋外呼啸的寒风,一声声如同恶鬼的哭嚎,听得帐内的燕逐心惊胆战,只是相比于外面环境的恶劣,帐内却显得暖烘烘的,火炉上架着胡蒙人最喜欢吃的烤全羊,正吱吱地冒着油汁儿,燕逐与张子聪相对而坐,一名胡蒙翻译

带着两个士兵站在一旁,不时地为两人斟酒,说是怕两人不习惯胡蒙的大帐,留下来伺候着,其实正是目的,燕逐可能不知道,但张子聪却是清清楚楚。

但他更清楚的是,这些安排,都是万万抗拒不得,至少目前还是这样。

“当初凉城一别,不过数月,没想到今日我们会在此相见,不知燕都督身体可好?”张子聪试着与燕逐唠唠家常,以此来消除彼此之间的距离感,而燕逐也如张子聪料想的那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情绪,用冻得发抖的双手将盛满酒水的杯子捧道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好,很好。”

然后又急不可待地问张子聪,“张将军,胡蒙人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我们可以谈判,他们要钱还是粮食?女人也可以,还是说都要,反正只要他们能放我们回去,什么条件都可以谈的。”

张子聪有些哑然地看了燕逐半晌,然后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被他强行忍住了,不知是想笑燕逐的天真,还是他的无知。

“放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他们开的价有些高,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得起了。”张子聪并没有去粉碎燕逐的天真,而是顺着他的这份天真,接下了话题。

“能能能,我父亲是大燕黎王,我叔叔的定州都督,只要能放我们回去,无论什么条件,他们都会答应的。”有些紧张的燕逐并没有意识到他话中的主角和张子聪话中的主角有所差别,当听到有希望被放回去的时候,兴奋地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张子聪用手指在桌上缓缓敲击了几下,然后向着燕逐微微探过身子,“胡蒙人想要凉城,不知道你能不能给?”

“没问题,没问题,不就是个凉……城?”燕逐大手挥了挥,十分大气地说着,只是当他说到凉城那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就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豪气,因为他知道那不可能,莫说是他,就算是他父亲黎王,朝廷也不可能用凉城来交换,虽然他平时都只顾着自我玩乐,但他也明白凉城对于定州,对于燕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燕逐的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然后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张将军莫要拿小子开玩笑。”

只是张子聪却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认真地盯着燕逐的眼睛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张将军您放了我吧,除了这个事情,其他都好说,凉城这个东西,就算是我想给,也给不了啊。”燕逐的声音逐渐带起了哭腔,因为他知道胡蒙开出的价码他给不了,那也就意味着,他又要回到那个天寒地冻的笼子里去,而外面呼啸的寒风,就像已经刮到了他的身上一般,让他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谁说你给不了的,只要你愿意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我自然会帮你把凉城送给胡蒙,然后胡蒙就会放你回去了。”

燕逐并非笨人,张子聪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如和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张将军是想让我背叛燕国,帮你们诈开凉城城门?”

张子聪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对方,然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ps:不知不觉已经一百五十章了,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坚持下来着实不易,感谢大大们的支持,小胖在此拜谢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老匹夫,当诛矣!

“不行不行,如果是这样,我虽能从胡蒙脱身,但此举必然让我的家族开罪于朝廷,回到燕国之后,又岂能有好日子过,我不会做的,打死我,我也不干。”

张子聪没想到燕逐会突然变得坚决起来,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可是当他抬头看到对方游移不定的眼神时,心中哂笑,表面上装模作样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我钦佩燕将军的忠义,但既然谈不拢,那就没必要再继续谈下去了,请燕将军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当然在这期间,燕将军若是改变主意了,依然可以让人通知我,不过时间截止在天亮之前,因为按时间来算,明日日落之前,你们斥候队刚好可以往返一趟,再久一些,就会惹人怀疑了。”

张子聪语毕,一旁斟酒的胡蒙人就用眼神示意了一直守候在旁边的两名士兵,两人会意,大步上前来到燕逐面前,一人一边,作势欲将他架起来,往帐外拖去。

“张将军,张将军!”燕逐连忙跳了起来,往后急急退出两步,一脸惶恐地看着面前的两个胡蒙士兵,又将目光投向一旁故作悠闲的张子聪,“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什么都可以商量啊,张将军!”

燕逐被两步抢上来的胡蒙兵架了个结实,此时他那身还算不错的身手,已经因为心中的恐惧和惊慌失措全部抛于脑后,如同那只架在火炉上的羔羊,只有不断地哀嚎和虚弱的挣扎。

张子聪依然不动声色地饮着杯中温酒,再顺手割下一块鲜嫩的羊肉放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嚼着,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即将被拖出去的燕逐。

“好!好!我答应!我都答应!”就在一名士兵掀开帘子,准备跨出帐篷的时候,兴许是被外面天寒地冻的景色和临身的刺骨感所吓到,燕逐连忙回过头大声吼着,然后带着明显的哭腔,哀求着张子聪,“张将军莫要再把小子关在那里面,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便是。”

张子聪闻言,脸上逐渐浮出笑意,心道这燕逐果然还是太嫩了,只要稍微用点手段,他便垂首屈服,让人完全没有体会到征服一个人的成就感。

对着门口的两个胡蒙兵挥了挥手,那两人便松开了燕逐,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而燕逐没了两人的支撑,身体一垮,便匍匐在地上,然后四肢并用,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到张子聪的下首位置,口中不停念叨着:“张将军开恩,张将军开恩。”

这个时候,张子聪突然没有了一直深埋在内心的负罪感,因为眼前的燕逐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虽然暂时受了些屈辱,但他相信这只是暂时的,相比起燕国,苟且的活着,至少比覆灭要好得多。

这里的燕逐只是燕**队中的一个缩影,那里还有千千万万个“燕逐”混迹在燕国的军队中,就像蛀虫一样,将燕国自立国以来就威名赫赫的大燕铁军蛀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试问这样的一支军队,如何能与刚从铁和血中磨练出来的胡蒙铁骑相抗衡。

现在投向

胡蒙,还能有些价值,等到胡蒙攻破燕京,大局已定的时候再来投诚,为时晚矣,想到这里,张子聪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两声,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骄傲。

“燕将军快快起来,你这般大礼我可受不起。”张子聪缓缓起身,将燕逐扶了起来,领到之前的那个位置上坐着,又亲自为他斟满了酒,“燕将军受惊了,其实你只要早开口,便就没有这种咱们都不想见到的场面发生了,唉,你瞧我,这都过去了,还提它作甚,请满饮此杯,祝我们即将开始的合作,一切顺利。”

“是是”燕逐连连点头,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开始的豪气,甚至连一点属于自己的骨气,都已经被刚才的事情吓得不知丢在了何处,慌忙举杯,既然张子聪要求满饮,那他就真的一口喝得干干净净,完了还用嘴抿着杯子吸了吸,然后将酒杯倒了过来,示意自己是真的喝得一点都不剩。

张子聪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拍了拍燕逐的肩膀,“燕将军先在这休息,酒肉管够,吃完了,与我一同去见可汗,商议凉城的具体事宜。”

燕逐的脸色显得有些尴尬和为难,但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乖巧得如同一只猫咪。

……

肴关今天迎来了很多贵客,晨时一批来自越州的增援部队二万五千披甲之士,在荆越王世子勾越治的率领下,从越州出发,经中州入肴州,终于在今日抵达肴关。

午时,来自荆州的增援部队二万五千披甲之士,在房仲麾下,有第一猛将之称的房高的率领下,从荆州出发,经中州入肴州,也在今日抵达肴关。

两支部队几乎同时抵达,燕护自然喜出望外,连忙安排入关将士的食宿问题,又与麾下众将一起接见了勾越治和房高两人。

“良臣已经引兵入了定州,不知朝廷对两位所率部队有何安排?”燕护随口问了一下,按道理,两人的部队是要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官的,不过因为这两支部队都不归自己节制,所以燕护自己也没有任命权,只有朝廷兵部所下军令,才能对其有效。

房高率先站了出来,从怀中拿出一封令信,上面加盖的是兵部的红色大印,“禀燕帅,末将出发之前,就已经从房帅那里取得兵部令信,只是来使说要到了肴关,见到燕帅才能开启。”

另一边的勾越治也走了出来,先是对着燕护抱拳一拜,然后说道:“末将出发之前也已经收到了兵部令信,使者同样要求当着燕帅的面开启。”

“哦?看来是让本帅来当个见证人啊,如此你们此刻便打开看看吧。”朝廷做出这样的安排,让燕护觉得是朝廷对于他的敬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自豪的欣喜感,虽然他以前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但随着年龄的增加,有些时候,也开始对这些虚名变得开始看中了起来。

“遵命!”两人领命之后,同时开启手中令信,阅览了起来,只是右边的房高,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倒是左边的勾越治,脸色如常,看完之

后,将手中令信呈给了燕护。

燕护见房高迟迟不将令信递上来,便率先看起了勾越治这边的,只见上面的字数并不多,最为引人注明的,当属那句“第五军团北上的二万五千兵马归荆越王世子节制。”

当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燕护直以为这封令信其实是荆越单方面伪造的,但下方落款的兵部印信却造不得假,他终于明白了为何房高的脸色会那么难看,也终于知道他迟迟不将令信递上来的原因,毕竟他身在这个位置,对于荆越王和房家的恩恩怨怨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朝廷兵部为何会下这种决定,这不是明摆着偏袒荆越王,打压房家吗?

“这兵部的人都是一群蠢货吗?”燕护心中暗骂,但现在白纸黑字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也由不得他不相信,房高表情纠结地将令信递了上来,燕护只是扫了一眼,果然和勾越治的那封内容一模一样。

“燕帅!”房高抱拳看着燕护,似有话想说,但被燕护抬手阻止了。

“荆越王世子可有话要说?”燕护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受益的荆越一方,勾越治表面依然如常,但内心却暗道一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扔给自己,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可以伺机而动。”但没办法,别人是大燕的梁王,也是第六军团的统帅,无论是身份还是官职都稳稳地压他一头,所以燕护的问题,他不能不答。

“末将身为大燕臣民,当谨遵朝廷敕令,不敢有违。”虽然勾越治不能公开与燕护叫板,但靠了朝廷的这个理,就算是燕护也不能有太过的逾越之举。

果然燕护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房高,有瞟了一眼勾越治,缓声道:“既如此,那本帅就自作主张一回,因你二人将在我定肴两州地界作战,所以从名义上,你等都要听从我的节制,直到顾元帅接手为止,另外勾越治与房高为副手,若我不在,以勾越治为主,房高为辅。”

燕护一口气宣布了认命结果,虽然有些逾越之嫌,但总体还说得过去,勾越治也没有反驳,抱拳之后,便退了下去。

只是房高心中仍有不服,但燕护悄然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对方会意,也抱拳退了下去。

众人退去之后,何有财一如既往地留了下来,“燕帅如此做,偏袒房家的态度未免过于明显了。”

燕护无所谓地笑了笑,“便是偏袒房家了,他荆越王又能如何,那个狼崽子自年轻的时候便野心勃勃,他是江南半壁最大的隐患,若房家在这一次军事行动中被打压下去,江南半壁将再无人能够牵制荆越王,那时候他就是出笼的狮子,朝廷想再控制住就难了,此次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诡计,居然让兵部如此偏袒,莫不是古言川出了什么问题?”

“听说此次南下越州见荆越王的人就是古言川。”何有财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燕护神色一凛,眼中杀机闪现,沉声道:“这老匹夫,当诛矣!”

第一百五十二章?獠牙再露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凉城外面急速奔来一队燕军骑兵,从他们手上挥舞的小旗来看,当是某队斥候打探归来。

片刻之后,这队燕军斥候行至外城墙下,用旗语打出属于自己的番号,以此来告诉城上的守军,是自己人。

这边旗子刚放下,那边城墙上便同样有红色小旗挥动,示意他们可以靠近答话。

“张将军,我……我们是否要靠近?”领头的燕逐强作镇定,用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与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张子聪交流着。

张子聪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定,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前来,主要是因为这个时间点正是白昼与黑夜的交接点,他们在夜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出现,就是要让城上的守军看到他们,然后用他们的亲眼所见,告诉他们自己,回来的这一小队的后方,并没有任何部队的尾随。

然而这只是打了一个时间差,他们只需要在城下磨蹭些时间,天色就会完全转暗,而一直隐藏在远处地平线外的胡蒙骑兵就能悄无声息地摸上来,然后在燕逐和张子聪诈开城门的那一刻,他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凉城发动突袭,以胡蒙马的脚力,完成这段距离的冲锋,不过数十个呼吸左右,这么短的时间,张子聪这一队十一人,无论如何也是撑得住的。

张子聪低低地“嗯”了一声,但手中匕首却不自觉间向着燕逐的腰部抵了抵,意思很明确,就是警告燕逐不要乱来,因为跨过外墙后,他们就已经进入了城上守军的弓弩射程,这时候燕逐只需要稍微透露一点,那么他们都将殒命于此。

可惜他太高看燕逐了,本来就忐忑不安的燕逐,被腰上那股尖锐的锋芒抵住,心下就更加惧怕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反水的意识,乖乖领着张子聪一行人一路行到内城墙下,仰头看了城上一眼,尽量用着自己之前在凉城的跋扈语气吼道:“认不出本将军了吗?”

城上燕军揉了揉眼睛,因为光线过暗的原因,已经完全看不清楚来人的模样,只得小心答道:“恕卑职眼拙,天色太暗,看不清楚。”

燕逐虽然能装出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语气,但此时已经没了当初的那个胆色,只能战战兢兢地向一旁的张子聪递了个眼色,张子聪险些被他给气死,感情之前的安排全都是浪费时间,剧本稍微没有按照预先设定的走,他就完全没了主意。

不过幸好有备用方案,张子聪暗道辛亏自己留了个心眼儿,准备了另一套方案,于是对着燕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抬头望向城上,用一个与他平时声音截然不同的嗓音吼道:“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看,这是你家燕逐燕将军回来了。”

反正要拖延时间,所以张子聪也没有一次就把话说完,那样反而会显得自己过于焦急,容易引起怀疑,果然城上燕军一听是燕逐,慌忙出声问道:“请燕将军恕罪,卑职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仔细盘问一二。”

那燕兵听到燕逐的名字之后,便有些慌了神,并不是因为燕逐在军中的威名有多响亮,而是这些士兵的顶头上司便是燕逐,

他们都知道燕逐是个嚣张跋扈的二世主,谁要是惹了他,铁定会在今后被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刁难,而且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个二世主的叔叔就在定州城内当定州都督,有他叔叔撑腰,这定州谁都拿他没辙。

“燕将军可否回答卑职一个问题,若回答对了,卑职立马放将军入城。”那士兵还想最后确认一下,却等来了燕逐的一阵怒气冲冲的咬牙切齿,“好的很!好的很!你尽管问便是。”

说完又立马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对着张子聪讨好的笑了笑,意思好像在说,“您看我这么说行吗?”

张子聪则回之以赞许的笑容。

“请问燕将军,您平时当值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城上的问题出来,燕逐因为得到了张子聪的肯定,于是越发的收放自如了起来。

“睡觉!”一声掷地有声的怒哼,十分生动地表现出了燕逐该有的怒气,果然那城上士兵一听,立刻下令打开城门,这边又主动向燕逐请罪,“燕将军莫怪,卑职也是职责所在,请将军入城,卑职当面向燕将军请罪。”

燕逐哪管他请不请罪,缓缓洞开的城门,让他心下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想着,一夹马腹,准备入城,却被身后的张子聪拉住,神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向后面瞄了瞄,示意后面的大部队还没摸上来。

燕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就在刚才城门洞开的那一瞬间,他是想冲入城内,然后大吼着身后有胡蒙大军来袭,只可惜这个意图让随时关注着他状态的张子聪抓住,然后也十分不客气的给了他警告。

燕逐无奈,只得继续装下去,“呵!好大的威风,这凉城是你让本将军进就得进,你不让本将军进,就不得进啊,不好意思,本将军最近脾气不太好,就站在了,劳烦你去都督府一趟,告诉燕都督,就说他侄子被人当做奸细,给拦在城门外了。”

那燕兵心中叫苦不迭,慌忙跑下城楼,来到燕逐面前跪拜道:“卑职是实在看不清将军容貌,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还请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不等燕逐回话,一名身材魁梧的“燕军斥候”从队列中缓缓走上前来,就在众人狐疑之际,只见他突然抬起了头来,然后在下一瞬间,那名跪拜在燕逐面前的燕兵,便身首异处。

从他依然大睁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他的恐惧和惊惶,因为取他性命之人,竟长着一张胡蒙人的面孔,张子聪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震惊,接着便是一脸怒意,他不明白这个胡蒙人为何会擅作主张,他刚想厉声质问,可当他看到对方模样的时候,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人,居然长得和随时跟在可列身后的那名侍卫长一模一样。

“特木贴尔!”张子聪心中惊叹,他没料到可列居然会派特木贴尔亲自出手,这个他一直认为是匍匐在可列脚下的恶狼,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獠牙。

特木贴尔没有理会燕逐和张子聪惊恐的目光,对着队伍最后面的那个人打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转身便向身后的夜色吹响了

一声嘹亮的长鸣。

脚下逐渐强烈的震动,让刚入夜的凉城不再平静,特木贴尔一人一刀笔直地站在洞开的城门洞中,用他的实力告诉了身后的张子聪和燕逐,他究竟是一匹怎样凶狠的恶狼。

张子聪和燕逐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后怕,特别是燕逐,暗自庆幸着刚才自己的不轨之举被燕逐烂了下来,不然最先身首异处的,肯定就是他了。

至于张子聪,他从特木贴尔的身上看到的,是胡蒙对他的不信任,想他自投降胡蒙以来,一直兢兢业业,竭尽全力为胡蒙办事,得到的却依然是对方无止境的猜忌,这让他感到既无奈又愤怒非常。

敌袭的号角在凉城内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燕军士兵赶往东城门,但这些燕军在犹如嗜血魔狼的特木贴尔面前,竟如纸糊的一样,那带着浓浓腥气的血色刀光,每一次在人群中闪过,就有一片燕军士兵的身体四分五裂,如此数刀斩出,饶是在场燕兵已有数百,竟再没有一人敢靠近他五丈以内。

转眼之间,身后的胡蒙骑兵犹如一阵飓风,呼啸着冲进了凉州城内,仓惶集结起来的燕军守备部队,在这猛烈的冲击之下,一触即溃,很快胡蒙大军就将城东的燕军击溃,然后向着西南北三个方向逐渐蔓延。

“好好的城门,为什么突然就破了?胡蒙人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燕志云慌慌张张地从都督府内钻了出来,在巡防营营帅的保护下一路向西逃去。

巡防营营帅摇了摇头,扶着燕志云边跑边说,“不知道,末将当时也在休息,后来突然喊杀声四起,等赶去的时候,东面就已经失守了,末将见事已不可为,这才来寻都督,护卫都督周全。”

燕志云突然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看着对方,“你也在休息,现在才刚入夜,你身为巡防营的营帅,你居然都已经休息了?”

巡防营营帅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燕志云的眼神对碰,毕竟他确实是失职了,只是以往都是这般作为,他不说出去,麾下知情的部下也都不是大嘴巴,自然也就传不到燕志云或者葛成阿的耳中去,只是今夜胡蒙人好死不死地跑来偷袭,这才败露。

燕志云冷着脸,不去理他,在身旁家丁的搀扶下,继续跑着,巡防营营帅见状,领着麾下将士慌忙跟上,随同燕志云家仆一起,向西逃窜。

葛成阿看着被杀得节节败退的燕军,难以接受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定州州治,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被胡蒙人攻陷,心中愤恨难忍,竟一时控制不住内心翻滚的气血,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身体晃动两下,向着后方仰倒而去,幸得身后麾下众将出手将其搀扶住,才免得摔倒。

“传令,全军放弃凉城,退…退守定水。”葛成阿虚弱地下了最后一道军令,便昏了过去,麾下众将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撤退的号角响彻凉城的每一个角落,无数败退的燕军和惊慌失措的城中百姓,自西南北三个方向逃出,那个所有人都认为不会沦陷的凉城,竟就这样在短短数个时辰内,落入了胡蒙人的手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前路

顾良臣和麾下从云中撤下来的四万大军用了四天的时间,从云中跑到了这个名叫龙尾集的地方,原本如卧龙一般匍匐在定州的麓山,山势到了这里就已经只剩下了一点尾巴尖儿,再往正西方向走一百三十里,就是凉城,如果南下,走出三十里往东南拐去,就可到达定平。

是来往凉城、定平、云中三地路径的交汇之处,若在往年,这里的来往商客和本地居民自是不少,虽比不得大城市的繁华,但也别具热闹。

可惜现在胡蒙入了定州,这龙尾集的百姓要么躲进了城内,要么拖家带口投奔了南方的亲戚,让这里变得萧条无比。

一路狂奔了数百里,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眼看凉城就在眼前,顾良臣估摸着就着这里现成的农房民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傍晚十分当能抵达凉城城下。

于是乎原本冷清下来的龙尾集,因为这四万人的到来,又回光返照一般,变得活络了起来,连日来绷紧的神经和压抑的氛围在这里得到了充分地释放,士兵们将从龙尾集每一个角落里面收罗出来的食物,和身上剩下的,全都拿了出来,反正明天就抵达凉城了,还怕饿着?

不过说起来好像吃得很阔气,但也不过是每个人多沾了些许油腥味儿而已。

顾良臣暂时落脚的地方,是一处看起来是当地富贵人家的宅子,虽然房子修得好,但里面留下的东西,连一户普通百姓家里的都不如,用麾下一名营帅的话说就是,这帮家伙是将能拿走的都带走了,不能拿走的,除了这房子以外,也都敲碎了带走了。

桌子上摆着红烧一个猪肘子,和一盘清炒肺片,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让顾良臣第一次感觉到吃饭原来也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扒拉了两口米饭,又夹起两片美味的肺片放入嘴中,闭着眼睛,舒服地咀嚼着,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房间内,他用毫不掩饰的表情,来表达这顿饭所带给他的幸福感。

吞咽之后,又忍不住去夹那个肘子,或许是因为天冷,手有些发抖,又或者是肘子太重了,夹不起来,连试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顾良臣干脆把筷子往桌上一方,用抓抓起那让人馋嘴的肘子就送到了嘴边,一口咬下去,油汁沾满了一嘴。

“嗯……”顾良臣舒服地点了点头,他从未感觉到原来肘子是这般美味,据说这只猪是在一户人家的后院中发现的,整个龙尾集就找到了这么一只猪,若是那户人家的主人在的话,他真想当面和对方道一声谢,让他已经被面饼和萝卜干刮得干瘪的肠胃,再次感受到了油汁的美妙。

正当顾良臣陶醉在啃肘子的满足感中时,一只守在屋外的侍卫长突然禀报道:“禀顾帅,外出探子有紧急军情回报。”

“让他再正厅稍等,我马上就来。”顾良臣加快的啃食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余的部分全部纳入腹中,然后有些惋惜地看着落入盘中的骨头,总觉得还能再扯几缕肉丝儿下来,可惜暂时还没有时间,决定待一会儿回来再挨个儿啃一遍。

顾良臣一路走,一路用舌头顶着塞进牙齿

缝内的肉筋,心中感叹到底是上了年纪了,当年吃牛肉都没有这么塞牙过,他吃放的地方就在偏厅,与正厅也就隔了一道门,所以三两步之下,顾良臣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正厅内,这里除了他的侍卫长之外,就还有四名贴身侍卫,另外还有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正一脸疲惫地站在正厅内,等待着顾良臣的接见。

士兵见到顾良臣出来,立刻强打着精神,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禀报道:“启禀顾帅,卑职在十里外发现我军溃兵。”

顾良臣正用舌头用力顶着一处快要出来的肉筋,听到士兵禀报也不以为意,现在定州兵荒马乱的,有一两名溃兵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他倒是埋怨起麾下负责斥候这一块的将领来,这中事情还需要他自己亲自来处理吗?

“问清什么缘由没有,他们是为何溃败?”总算是将块塞得牙齿发酸的肉筋给顶了出来,顾良臣心中一阵舒服,心情好了,自然酒业顺口问了一句,毕竟都到了自己面前了,也就顺手处理了。

士兵吞了吞唾沫,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据他们所说,是从凉城那边溃退下来的。”

顾良臣顶在牙缝上的舌头突然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这名士兵,然后再次问道:“哪里的?”

“禀元帅,他们说是从凉城那边溃退下来的。”

这次就算顾良臣的耳朵再不好使,也把这句话听得明明白白,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险些站立不住,不得不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讷讷地念叨着:“凉城丢了!凉城丢了?凉城怎么会丢了呢?那么完美的防御设施,那么丰厚的物资储备,那么多的重兵把守,怎么会丢呢?”

“禀元帅,那十多名溃兵现在已被我等扣押在军中,若有需要,元帅可以随时审问。”下首跪着的士兵感觉腿上已经有些酸疼,膝盖处因为跪在地板上的缘故,也有了阵阵寒气袭来,本来从云中过来,已经非常疲惫,大军停下休整的时候,他身为斥候,又不得不继续打探消息,一直到方才回来,都没有正儿八经地休息过一次,所以此时他也顾不得顾良臣的沉吟,有些急切地想要对方给出回复。

果然,顾良臣听后,立刻就去见了那十多名溃败下来的士兵,然后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部队继续开拔,向定平而去。

这边顾良臣趁夜,率领部队转向定平,那边的葛成阿在第二天夜里终于从昏迷中悠悠醒来,见正身处一处车棚内,车子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车外还能听见凌乱和脚步声和一些零散的马蹄声,他想开口说话,但似乎是昏迷得久了,喉咙太干,就像是嗓子已经粘在了一起般,一开口就十分难受,只来得及“嗬”了一声。

“军帅您醒了。”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就见有人掀开车棚的帘布,手中端着一碗温水,递到葛成阿的嘴边。

葛成阿冲着来人点了点头,接着端起水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方才觉得喉咙处的干燥得以缓解,这才开口问道:“天旭,情况如何了?”

这个被唤作天旭的人,全名叫郭天旭,是葛成阿麾下的一名营帅。

郭天旭神色一暗,从方才的喜悦之中跳了出来,摇着头道:“很不好,凉城已经彻底沦陷了,胡蒙派出了骑兵继续追击,我们在出城之前,见到了燕志云,他和他麾下的巡防营在一起,不过后来就走散了,想来也是弃城而去了吧。”

葛成阿叹了一口气,到现在他都没有想通凉城到底是怎么陷落的,之前并没有敌军围城,城外也没有激烈的喊杀声,一切就好像是在悄无声息之中发生的,而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就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城内有胡蒙奸细,偷偷给胡蒙人开了城。

郭天旭跟着葛成阿这么多年,当然明白他眼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根据从东门处溃退下来的士兵说,是燕志云的侄子,就是那个燕逐帮助胡蒙人诈开了东城城门。”

“燕逐?”葛成阿当然对这个人有印象,懊悔的捶胸顿足一番,“早知道我当时就不应该心软,直接将此人斩于庭外,当无今日之事。”

郭天旭摇头苦笑,“此人也算皇室宗亲,居然也会和胡蒙人沆瀣一气,坑害祖宗基业,这样的朝廷……”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葛成阿出言打断,“莫要胡说,败类哪里都有,皇室宗亲也都是血肉所铸,他燕志云便是例子,但万莫牵扯到朝廷上去。”

“是末将鲁莽了。”郭天旭点了点头。

“部队伤亡情况如何?”葛成阿又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凉城陷落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如此想来,几日前接到的歇马镇沦陷的消息,也是真的,再加上云中,定州之地已有半数落入胡蒙人之手。

“我们带出城的有一万三千人,再加上沿途收拢的散兵,一共一万八千人,不过……”郭天旭顿了顿,又道:“不过志和领了五千精兵断后,至今还没有音信,所以此时行军的队伍一共一万三千人。”

葛成阿摇头苦笑,“可能历史上就没有过我这样失败的将军吧,还没和敌人正面交锋,就已经折损了四成兵力。”

郭天旭却不这么认为,摇着头说道:“若定州真的沦陷,那也是他燕过皇室自己作的,怪不得他人,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皇室丢了东西,使他们自己没有管好自家的人。”

这次葛成阿没有再打断郭天旭一顿看似大逆不道的恼骚,现在在他心中,也是如郭天旭这般认为的,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燕军,当真是比不得燕由储之乱前的燕军了。

“还有多久可到定水?”

“快了,前方先头部队已经和定水的刘之龙对接上了,想来最迟后日午时,便能抵达定水。”

葛成阿点了点头,可能是之前心神损耗过重,所以现在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郭天旭见状,忙扶着他躺下,道了句“你好好休息”便退了出去。

望着前路绵延,心中再一次为燕军的前途担忧了起来,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这支差点毁在自己人手里的部队。

第一百五十四章?古言川的决绝

凉城陷落的阴霾从肴关传到了燕京,顺便捎来了燕护的一封任命奏表。

“这燕护,也太心急了一些吧,无忌这孩子我也承认是很不错,但最近数月,他的官职用青云直上都不足以来形容,现在又要让他取代葛成阿,成为陷阵军的军帅,难道不知揠苗助长的后果?”

锦然坐在自己办公的桌案后方,手上拿着燕护写给朝廷兵部的任命奏章,一脸无奈地对着坐在下首的古言川抱怨着,朝廷武将官职的认命,总兵可以直接任命什长和都尉,营帅可以任命总兵,军帅可以任命营帅,这些都是可以不用请示上峰的,其用意就在于应对战场上复杂多变的军事情况,比如编制调整或者番号整编,以利于统帅进行有力的指挥调度。

但是到了军帅这一级别,就算是军团统帅也没有直接任命的权利,而是要写成请命奏章,上报给朝廷兵部,再由兵部呈给当朝的实际最高掌权者批复,毕竟到了军帅这个级别,那就真的是帝国的高级将领,动辄就是手握数万大军,所以不可以不慎重。

一般情况下,这个最高掌权者是帝国皇帝无疑,但目前的燕国却稍稍有些意外,因为在很多大臣的眼中,他们只认锦然,而无视燕书以这个皇帝。

比如这个正坐在锦然下首的古言川,在他心里,当今朝廷的真正统治者是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安平君锦然,而非那个住在皇宫里面的燕书以,所以古言川第一时间就将燕护的这本请命奏章拿给了锦然看。

锦然的这番话倒不是说他不愿意给燕无忌这个位置,在他的印象里,燕无忌与锦鸿关系要好,他在燕无忌远赴定州之前,也是经常见到的,总的来说对这个后辈的印象十分不错,可就是正因为他惜才,所以不愿意看到燕护这种揠苗助长的提携方式,觉得这样反而会害了燕无忌。

可这话落到古言川的耳中,就变成了锦然想要阻拦燕护的这个任命申请,毕竟现在锦然和燕书以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之前燕书以突然发难,一连弄掉了锦然派系的好几名地方官员,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不过好在燕书以并没有动身在京城的官员,不然就算锦然能忍,也断不会如此简单地就善罢甘休了。

燕书以虽然是帝国的皇帝,但他现在最大的仰仗,就是燕护手中的西北军团,若他们能用手段阻止燕无忌的升迁,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就能起到压制燕书以的作用,所以从逻辑上讲,这也是说得通的。

“那就以‘燕无忌资历尚浅,如此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的理由直接驳回了吧,陛下那里,我们也就可以不去叨扰了。”古言川揣摩着锦然的心思,试着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锦然却摇了摇头,将那奏章放到了一会儿要呈给燕书以的那堆折子里面,“由他去吧,如今定州战局对我方大为不利,那帮老将守成有余,却无开拓之能,没准这个燕无忌能挽回定州颓势也未可知。”

古言川见锦然如此说,也只能附和着点了点头,不过接下来锦然的一番话就让他瞬间冷汗如瀑。

“荆越援军的调令是你下的吧?”锦然的声音依然很平淡,就和刚才讨论燕无忌时一样

,并没有别样的情绪波动。

只是这话传到古言川耳中就不同了,两地士兵跨境作战,调令肯定只有朝廷兵部才能出,否则就会被视为谋逆,锦然掌管朝廷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所以现在他明知故问,那么就代表他现在是在责问,而不是说他真的不知道。

至于责问的原因,当然是察觉到了那调令里面的异常之处。

古言川沉默不言,因为他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作为此次做出异常举动的借口,沉吟半晌,倒是锦然先开了口。

“可有话说?”

古言川知道此事避无可避,索性跪倒在地上,以额触地,“下官一时不查,被荆越王耍了手段,中了他的圈套,下官……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啊。”

说着便将自己南下越州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说给了锦然,就连他带回来的那个徐瑛的身份,也没有半点隐瞒。

锦然眉头逐渐深锁,叹声道:“早就觉得勾越措有叛燕之心,没想到还真是如此,内忧外患,莫过于此啊。”

“下官死罪,还请安平君治罪。”古言川颤巍巍地说着,这种事情,形同谋逆,死罪都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锦然有些犹豫不定地看着古言川,说他忠心吧,其实他对燕朝廷并不忠心,说他不忠心吧,他却又对锦然忠心耿耿,这从他平时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出。

“罢了!”锦然犹豫再三,一是出于不舍,毕竟两人也算是在朝堂上并肩作战几十年的朋友,二是目前来自燕书以的压力越来越大,若没了古言川,少了一个得力臂膀不说,兵部尚书这种重要位置的空缺之争,肯定又会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朝廷,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今后越州那边有任何动静,你都要及时通知我,至于那个徐瑛和你所中之毒,也是个头疼的问题,解药我帮你想办法,徐瑛你自己处理,但我有一言说在前面,莫要再让下半身支配了你的脑子,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明白,我明白。”古言川边点着头边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得可怕,一双眼睛中凶光毕露,十分可怖。

……

入夜之后,古府姨太太们都十分自觉地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爷再次迈进了那个狐狸精所住的小院内,不是她们不想争,而是不敢争,那个狐狸精的手段,到现在都还像噩梦一般深深刻在他们的脑海中,在同情那位勇敢的八姨太的同时,也不禁一阵哆嗦,彻底打消了与那狐狸精争宠的念头。

“老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兴致如此之高?”徐瑛为古言川斟满一杯酒之后,坐到了他的身边,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冬时节,但这屋子里却暖意融融,两人都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单衣,特别是徐瑛,在古言川的特意要求下,那件单衣除了有些装饰作用以外,已经失去了作为衣裳的任何作用。

古言川左手揽着徐瑛纤细的腰肢,在上面不停地游走着,右手端起酒杯,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徐瑛,然后喝了一杯又一杯,“美人当前,才是最美的佳肴,那些所谓的山珍海味,当真是食之无味。”

“这

么说,老爷刚才晚膳的时候,没有吃饱咯?”徐瑛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而且很配合地扭着身体,柔声低吟了几声。

“当然没吃饱啊,况且老爷我的正餐都还没开始呢,哪有饱的道理。”古言川嘿嘿一笑,再次饮了一杯,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此时屋内的温度比较高,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此时已经变得红扑扑的。

徐瑛拿起酒壶要给古言川继续斟酒,却发现已经空了,便转身将另一壶准备在身后的酒提了过来,再次给杯中满上。

古言川有些醉眼朦浓地看了看徐瑛,又瞧了瞧杯中之酒,“这样喝酒好生无趣,美人可愿喂我?”

徐瑛妩媚一笑,端起酒杯就递到古言川嘴边,但古言川却不张嘴,大着舌头说道:“不饮杯中之物,不饮杯中之物。”

徐瑛哪还不明白这个老色鬼的心思,娇嗔地白了对方一眼,便将杯中之酒含在口中,然后再凑到古言川面前,后者见状一口含住眼前的娇艳,接过了徐瑛渡过来的酒水,然后渣了渣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满上满上,这下轮到老夫喂美人喝了。”徐瑛闻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副厌恶的神色,但很快又松开,恢复如初,提着酒壶依言而行。

古言川慢慢松开了徐瑛的双唇,然后就好像心愿达成的孩子一般,拍手欢呼着,然后自顾自地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就灌了满满一口,不过这一口他并没有吞,而是漱了漱口,就吐了出来。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后,古言川一改之前的醉态,神色变得就像是平时站在朝堂上议事一般,认真而严肃。

“若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愿意真心诚意的留在我的身边,与我相伴一生?”古言川没来由地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徐瑛先是微微一愕,然后便明白了其中关节,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古言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名叫徐瑛的女子,无论这个名字是真名还是假名,他都不在乎。

“方才,你喝下的那些酒中,我下了药,我知道你是勾越措训练出来的死士,所以我也很小心谨慎,方才我一直喝,就是要让你以为那酒中没毒,事实上那里面也确实没毒,真正的毒药在我口中,你转身拿酒的时候,我放进去的,所以我才会大着舌头说话,让你以为我是因为醉酒才会这样说话的,其实是因为我舌头下面藏了毒药。”

徐瑛面色平静地听着古言川有点像表白,又有点像威胁的话语,就像是在听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但你的身份让我无法容忍你的存在,莫要怪我!”古言川有些不舍地看再次看了眼徐瑛,说实话他现在很想抱着对方滚床单,但锦然的话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大脑始终保持着清醒。

不再理会屋内的徐瑛,古言川披上他的厚绒大衣就出了门来,对着空旷的庭院说了句,“莫要折磨她”,便往五姨太的厢房方向火急火燎地赶去。

等到他前脚刚迈出小院的院门,小院内便“唰唰唰”冒出来七八个黑影,一窝蜂地冲入了徐瑛的房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徐瑛的交易

几声怒喝从身后的小院内响起,伴随着的是门窗桌椅碎裂的声音,古言川稍稍有些奇怪,他给徐瑛下的是奇香散,虽然名字中带着一个香字,但实际上却是无色无味,不然在精明的徐瑛面前,他也不可能成功。

这种毒药其实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作用,但却对身怀武艺的人有奇效,服用之后,在药效期间,中毒之人会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一身武艺也难以施展半分,就连自尽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可以说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所以按理说,那些潜伏在院中的杀手,进去之后只需要轻轻一刀,便能将此事了了,不知为何会有打斗声传来,让人着实费解。

不过数息之后,一个从小院中窜出的窈窕身影告诉了古言川答案,虽然离得有些远了,看不清面貌,但他却清楚地记得,派去的人里面可没有一个女人,所以这个女人的身份便立刻呼之欲出。

“不…不可能!”古言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看见了这个女人已经喝下了那杯酒水,可为何她还能如此生龙活虎?

在徐瑛窜出小院之后,一颗信号弹自小院内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是古府四面八方响起的锣声,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兵迅速且整齐地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地方,十数名身强体壮的刀盾兵在一名将领的率领下用最快的速度站在了古言川前面,用自己的身躯和手上的刀盾,为古言川筑起了一道钢铁壁垒。

四方弓弩手沿着院墙一字排开,一排排长枪兵跟在第一排的刀盾兵身后,枪锋直指徐瑛,以四面合围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将向着徐瑛所在的地方逼近。

古言川有了这些护卫,心中又再次有了底气,紧了紧身上的貂绒大衣,对眼眸中的那个倩影依然有那么一丝毫不掩饰的留恋,但更多的是愈加强烈的杀机。

“杀了她!”

冷冰冰地一声令下,身旁的将军立刻“哐”的一声抽出佩刀,指向了徐瑛,大声喝道:“杀!”

周围士兵得到上级命令,刀盾兵收起长刀,将手中立盾往地上一放,身体完全藏入盾后,就在他们电光火石地做完这一切之后,四面沿墙一字排开的弓弩手便毫不犹豫地拉开手中长弓劲弩,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冲着徐瑛无情地射去。

徐瑛一头乌黑的发丝无风自动,一股似有似无地青色气韵在她的身上缓缓游走,就在箭矢射来的那一刹那,徐瑛身形如鬼魅一般,在场中翻转腾挪,一时之间,密集如雨的箭矢竟然没有对她造成一点伤害,甚至连她身上临时裹起的床单都没有一丝半点的损伤。

“极武修行者!”古言川喃喃自语,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徐瑛喝下那杯酒之后,还有能力从那些潜伏的杀手手中逃脱,不,或者不能用逃脱来形容,因为到现在为止,从小院内出来的人就只有徐瑛一人,那些杀手却到现在也没有再出现过。

古言川相信他们并不是再一次潜伏在夜色里了,而是他们都已经丧命于徐瑛之手,可她为何不在自己出门前,将自己也一并干掉,这是古言川现在最想知道的。

场上的箭矢依然没有停息,徐瑛的身影也在继续闪烁不停,但随着一阵“哎哟”声起,一处刀盾手架

起的盾墙应声而倒,与此同时,弓弩手射出的箭矢因为没有了盾牌的阻挡,也毫不留情地窜入了人群之中,瞬间就有十多名士兵中箭倒地。

那将军见状,马上右手竖于耳旁,然后五指用力一握,四面弓弩手立刻停止了射击,四面的长枪兵和刀盾手同时应声而动,纷纷向着徐瑛杀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众多兵将,徐瑛手中不知几时竟多了一把青色长剑,一剑刺出,莫说那些士兵们身上的铠甲,就算刀盾手手中结实的盾牌,也在这一刺之下,瞬间四分五裂,只这一招,便有五名士兵当场命丧,随后只见徐瑛杀招频出,三丈之内,莫有敢近身者,数百军士,就在这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内,便折损近三成。

古言川与身边的那名将军互看了一眼,都看出了眼中的惊色,看来还是小看了对方,料想这三百兵卒,是挡不住这个徐瑛了。

“古大人,此处已不宜久留,大人还是速速撤离为妙。”

场上的士兵又倒下了数十人,若没有成规模的围杀,那一名极武修行者在这些普通士兵面前,就是一只成年的猛虎,对面则一群刚会蹒跚走步的羔羊。

古言川点了点头,在十名刀盾手的护卫下,迅速向一旁的院门走去,这里是古府的内院,过了这道门,便是外院,古言川现在也没了主意,他也不知道这些士兵能不能拖住那个如同杀神一般的徐瑛,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边走边在心中痛骂着:“好个勾越措,若此次老夫大难不死,今后定要加倍奉还!”

身后的惨叫声还在不断响起,古言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那名将军被徐瑛手中的青色长剑刺了个透心凉,顿时亡魂皆冒,回过头来拼命往外面跑去,只可惜还没跑出多远,他就闻到身后一股香风袭来。

这股香气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在之前的几十个日日夜夜里,他都是怀抱着这股迷人的香气,要么是在挥汗如雨地做一个老当益壮的威猛骑士,要么是昏昏沉沉地当一个偃旗息鼓的卸甲耕夫,但无论是哪个时候,这股香气都没有现在带给他的冲击大,因为他知道,现在闻到这股香气,那就意味着他的性命即将被终结。

“你若杀了我,你回去可无法跟勾越措交代!”古言川急中生智,决定用勾越措来牵制眼前这个女人。

徐瑛还是如往昔一样美丽动人,甚至是摄人心魄,因为那层在她身上游走的淡绿色气韵的缘故,在一连斩杀上百人的情况下,她的身上竟然没有染上一点血迹,除了微微有些气喘的呼吸,甚至连那一头乌黑的青丝,都依然整洁如初,让人完全无法相信这是刚从一场战斗之中走出来的人。

徐瑛长剑一闪,毫无征兆地指在了古言川的面门上,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你以为他勾越措是多么英明神武的角色吗?不过也和你一般,是个被下半身支配的畜生而已!”

“你……!”被人骂作畜生,这在古言川的人生中还是头一次,特别是如今位极人臣,地位极其尊崇的他,被人如此辱骂,心中怒意便忍不住就要迸发出来。

不过现实却是,他刚怒气冲冲地吼出一个“你”字,便被抵在咽喉处的青

色长剑给生生逼着将后面的话语给咽了回去,然后忿忿不平的哼了一声,“要杀便杀,来个痛快的。”

说着便将眼睛闭了起来,但等了半天却没见对方有任何动静,于是再次睁开眼睛,对面的徐瑛依然一脸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只是手中的那把青色长剑已经没有踪影。

“你这是何意?”古言川不解的问道。

“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古言川闻言,有些诧异的看着徐瑛,他不明白对面这名女子会有什么事情,能与他做交易的,不过既然有机会活命,他当然乐意至极,于是点了点头道:“你说。”

徐瑛沉默着,神色复杂地变化着,大约过了十数息,才缓缓开口道:“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是谁?”古言川觉得有些好笑,暗道:“就你这身手,哪还需要我帮你,你不杀我,我就阿弥陀佛了,还让我帮你去杀别人。”

不过接下来从徐瑛口中说出的这个人,让他打消了心中的笑意,勾越措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杀的,莫说是她一个徐瑛,就算是十个都不可能办得到,勾越措作为江南半壁的霸主,身边奇人异士不可谓不多,寻常人可能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概念,但作为朝廷重臣,这种私人武装的力量,他是明白得很,就拿安平君锦然来说,他身边潜藏的极武高手,修为在徐瑛之上的,就他亲眼见过的就有双十之数。

难怪她会找自己做交易,不过这也让古言川对徐瑛更加另眼相看,这样的女子,不仅有一具完美的皮囊,和一身极好的身手,还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懂得忍辱负重。

“我可以答应你,但既然是交易,你的筹码又是什么呢?”古言川有些不怀好意地用眼睛再次打量着徐瑛,虽然这名女子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有过他的印记,但每每面对她,他依然有着最原始的冲动。

徐瑛妩媚一笑道:“我的筹码,当然是饶你一命,然后还像往常一样,在您身边极尽所能地伺候着。”

“不过…”徐瑛突然神色一冷,幽幽地说道:“我最多只会给你十年时间,若十年内你没能完成我们的交易,到时候,我不仅会杀了你,你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你没有完成此次交易的代价。”

“你之所以最开始没有动手,就是为了用这些人来展示一下你的有这个实力吧!”古言川神色一冷,眼中的**尽去,但最终还是点了头,“但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若我完成了这个交易,你便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徐瑛俏皮地向着古言川眨了眨眼,神色之间,有着说不出的迷人媚态,“那就看你的本事咯,虽然以你的年纪已经可以当我爹了,但若你能征服本姑娘的心,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良辰苦短,我们……”说着古言川再次伸手去拉徐瑛,却被对方轻巧地躲了过去,“那院子里到处都是死人,人家哪还有心思?”

古言川讪讪一笑,这倒是事实,于是慌忙去找人处理去了。

就在两人离去不久,一道黑影从一个角落中走去,然后一脚踏出,在古府的院墙上几个起落,往外面飞掠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老天爷不让

“极武修行者,这荆越王还真是大手笔,这么说,他还是把那个女人留下了?”安平君府的书房内,锦然坐在自己的书桌后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是”角落中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回应。

“呵……!”锦然有些头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颇有些无奈地道:“这个精 虫上脑的老家伙,不过既然他们达成了交易,那么料想接下来勾越措那边也做不了什么动作,今后那叫徐瑛的女子或许还有用得着的时候,也罢,由他们去吧。”

锦然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手中是下午燕书以批示过的奏章,果然如他料想中的一样,燕书以对于让燕无忌出任陷阵军军帅一事是一百个赞同,还特意亲自写了一封嘉奖文书。

“但愿无忌这孩子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吧。”锦然将批复的折子放到右手边,那里都是明日一早要发往肴关的加急文书,定州的战火已经烧到了南边,也不知道锦鸿在那边如何了。

……

“小鸿子”一声轻唤在锦鸿耳边响起,伏在桌案上的锦鸿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不知不觉又是一晚上过去了,外面的天色已经微亮,鸡鸣声不时响起,打破拂晓的宁静。

锦鸿一脸笑意的看着正站在身旁的燕长风,“长风,你怎么来了?”

燕长风有些心疼地看着锦鸿,她已经记不得这样的场景在两人来到定水后究竟发生过多少次了,原本应该洒脱不羁的心上人,此时却被这些繁杂的事物扰得疲惫不堪,虽然锦鸿没有说,但她知道,支撑锦鸿耐着性子坚持下去的,是他对两人未来的承诺。

燕长风的眼前就浮现出了两人来定水之前的画面,锦鸿当着她的面,向皇兄燕书以提亲的事情,原本两人以为,只要锦鸿开口,燕书以最多就是问一下她的意思,然后调笑两人一番,这事就水到渠成了。

但让两人有些措手不及的是,燕书以并没有答应,而是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等到锦鸿至少成为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官的时候,他才会同意燕长风下嫁给他。

“虽然三品命官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够达到这个高度,但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多花点时间和心思而已。”燕长风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燕书以对锦鸿说的这句话,这话里其实话中有话,甚至还带着一点讽刺的味道,她当时清楚地感觉出了锦鸿情绪上的尴尬。

“皇兄你……”她当时心中就有些生气,正欲出言为锦鸿辩驳两句,但被锦鸿拉着她的手阻止了,“行!书以哥说得对,要配上长风自然不是什么身份都可以的,我这就去谋个差事。”

“这倒不用,朕这里有个现成的,定州定水城令尹,正五品,不知你敢去否?”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般场景,只是燕长风一直没弄明白,那日她皇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为何会自称为“朕”,要知道以往几人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是你我相称,难道是皇帝当久了,说顺了口?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回过神来的燕长风低头

看去,正看见锦鸿一脸温柔地看着她,然后顺着对方的牵引,缓缓坐在了对方温暖的怀中,“哎呀,你个登徒子,天都亮了呢,也不怕被人看见。”

“这么早,谁会没事跑到这里来啊,放心吧。”说着锦鸿的手便不老实地在燕长风的腰肢上缓缓地动了起来。

燕长风对锦鸿的攻势显然有些应接不暇,虽然努力地用手去捉那双魔爪,但最后发现却是徒劳,不一会儿燕长风的呼吸就变得急促了起来,脸色也变得红红的,再顾不得去阻止对方,只得将失去力气般的身子靠在对方的胸膛上,任其欺负。

“让我吃了你好吗?”锦鸿有些颤抖地将嘴伏到燕长风红润如玉的耳朵边说道,随着他近距离呼出的热气传到燕长风的耳朵内时,燕长风整个身体都忍不住激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难以抑制地咬着嘴唇,轻吟了一声。

“现……现在吗?可是天都已经亮了,等晚上好不好?”燕长风带着七分羞涩,三分乞求的语气,水润润的眸子就像随时都能滴出水来一般。

“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锦鸿带着七分渴望,三分乞求的语气,同时加大了两只魔爪的活动力度。

燕长风娇羞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锦鸿的胸膛之中,而作为胜利者的锦鸿,此时已经没有了半点疲倦神色,咧开嘴嘿嘿直笑。

“报…!禀大人,朝廷令使来了,正在门外请见。”堂外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锦鸿能听出来,那是昨夜轮值的差役。

锦鸿瞬间就像一直气急败坏的公鸡,瞪着足可以吃人的眼睛,就要吼出一句:“滚去告诉他,今天本官不见客,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见!”

燕长风伏在她的怀里笑出了声来,然后用手指按在锦鸿想要骂人的嘴唇上,故作无奈地说道:“看吧,不是我不让你吃哦,是老天爷不让,可怪不得我。”

“不行不行,这事儿比天都大,老天爷也不行。”锦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下,那个属于记忆中的孩子气再次出现在了锦鸿身上,让燕长风没来由地抿嘴轻笑,伸手摸着他的脸颊道:“好啦,听话,朝廷的人千里迢迢赶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大不了晚上我等你便是。”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锦鸿认真地看着燕长风,而后者给了他轻轻一吻,便从其身上跳了起来,“快去吧。”

无奈地锦鸿只得懊恼地搓了搓双手,然后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燕长风道:“我的手怎么湿了?”

不等燕长风反应过来,锦鸿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反应过来的燕长风只得脸红红的啐了一口“登徒子!”然后急冲冲地回自己房间去了,因为下身传来凉凉的感觉,当她明白早上才穿的那条新裤子已经被打湿了。

锦鸿一脸不爽地出了大堂,便见到有四名皇宫侍卫护着一名侍站在偏厅,虽然天气寒冷,但五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只是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瞟偏厅的门,似乎在说“正主为何还不来啊?”

“诸位久等了。”见到别人这么恭敬地等候,他也不好意思

发作,改了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那侍寻声抬起头来,锦鸿才发现原来这人他还认识,“刘公公,久违啊,不知是刘公公亲临,锦鸿怠慢了,还望刘公公恕罪。”

刘间手中拿着圣旨,虽说只是名侍,但不看僧面看否面,他这种代表天子的使臣,出使地方,那地方官可都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唯独到锦鸿这里,他便自觉地放低了身段,毕竟在燕京的时候,他是知道锦鸿与皇帝陛下那种亲如兄弟的关系的,况且锦鸿身边还有长风公主,就是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在锦鸿面前自命不凡。

“锦公子说哪里话,奴才此来才是冒昧登门,本来我此次来的目的是向燕无忌燕世子传旨的,不过路过此处,听闻公子在此为官,便冒昧登门拜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和长公主殿下,方才从轮值的差役那里得知,锦公子经常处理公事至天明,奴才是既为陛下高兴又为他感到忧心啊。

高兴的是,陛下除了燕世子之外,又再得锦公子这样的臂膀,实在可喜可贺;忧的是,锦公子如此舍身忘我,莫要把身体弄垮了,那定不会是陛下希望看到的,所以还望锦公子多多休息才是。”

锦鸿哈哈一笑,暗道这刘间果然越来越会处世,“多谢陛下和公公关心,锦鸿省得了,不知陛下有何旨意要交给无忌哥的?”

刘间犹豫了片刻,因为从常理来说,旨意上的内容在见到传旨对象之前,是不可以外泄的,不过眼前这人毕竟不是别人,于是道:“据说是肴关那边为燕世子请的命,要任命他为陷阵军的新军帅。”

锦鸿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意外,但这倒是情理之中,葛成阿丢了凉城,自然是要被处罚的,相对于以前,只是降级的这个处罚,倒还算是轻的了。

“如此,那奴才就告退了,还请锦公子向长公主转达一下陛下的慰问。”说着刘间便向锦鸿拱了一拜,算作道别。

“公公何不吃些饭食再走,现在已是早晨,待我吩咐厨房做些早点,吃过再走也好。”锦鸿出声挽留着。

刘间却摇了摇头,“多谢锦公子美意,不过此去城北还有些距离,早点办完差事,便能早日返程复命,免得陛下担心,就此告辞了。”

锦鸿见此也不强留,快步来到刘间面前,从手中摸出一张银票,悄无声息地放到了刘间的衣袖内,“一路路途劳顿,公公也请多加小心。”

刘间看了看锦鸿,一丝难以言状的感动在他的眼中闪过,诚然他作为皇帝的代表,地方官会把他们这些侍给供起来,但也不过是态度上而已,而且侍地位低下,不仅是京官,就连地方官也多有瞧不起他们的,对他们的毕恭毕敬大多都是做的表面功夫。

刘间虽说年少就入宫,但他那点俸禄,也就堪堪养活自己,至于宫外父母亲人的贫寒,他是看在眼中,疼在心中,却又无能为力,如今锦鸿的这点“施舍”,于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再次躬身拜谢,刘间悄悄抹了一下眼角,带着那四名侍卫匆匆消失在了茫茫白雪中,只留下一串脚印。

第一百五十七章?镇字级大将军衔

陷阵军在定水的营地位于定水城北,虽然定水城也不算小,但因为现在为了躲避战乱,南下避难的流民越来越多,有好多地方都被临时用来安置流民了,所以能腾挪出这么一块地方,已经是锦鸿和他手下的那帮握笔杆子的文官,这腾一点,那挪一点给拼出来的。

此时天已大亮,天空飘落的雪花较之前小了些许,但还是纷纷扬扬,有些迷眼,银装素裹的城北校场上,刘间正双手摊开一卷圣旨,朗声读着:“兹陷阵军军帅,龙骧大将军葛成阿,督军不力,兼指挥失当,致使胡蒙人不费吹灰之力,轻取凉城,陷定州战局于被动,但念在你为国戍边多年,甚是劳苦,故免去陷阵军军帅一职,自回肴关梁王燕护麾下听命,钦此!”

葛成阿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传旨的刘间,然后还不敢相信般又问了声:“刘公公,陛下是让微臣回肴关,在老帅麾下听候差遣。”

“正是”刘间点了点头。

得到刘间点头之后,葛成阿的双眼突然红润了起来,然后笑着仰天一叹:“老帅终究还是记得咱们这帮老弟兄啊。”

然后兴冲冲地从刘间手上接过圣旨,又恭敬地退了回去。

刘间接着取出第二卷圣旨,善意地看了燕无忌一眼,念道:“独立营营帅燕无忌接旨!”

“臣接旨”燕无忌应声跪拜于地,身后的张二虎则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柳之览,仿佛在问,“难道皇帝陛下要因为歇马镇失守一事,来怪罪燕营帅?”

而后者却表现出了一副没有丝毫担心的架势,甚至眼中还含着丝丝笑意。

“兹独立营营帅燕无忌,自今年年初起,二下肴关,三援歇马,致胡蒙先锋大军在歇马城下损兵折将,虽多有升迁,但都是临危受命,此番朕要你再次临危受命,担任陷阵军军帅一职,可敢否?不敢也无所谓,反正你当定了,所以朕特赐封你为镇西大将军,领正三品衔,为我大燕守住西北门户。”

刘间念完,在场诸将皆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声,虽说升为军帅,的确不是一件多见的事情,但也并不是稀罕事儿,他们所惊呼的,是圣旨中提到的军衔名,一般像葛成阿这种军帅,封号基本都是龙骧、虎贲、车骑、骠骑等等,若特别受恩宠,或者是立下大功劳者,会被赐封平字大将军衔,即平西、平北、平南、平东四大将军衔。

而镇字大将军衔,比平字的含金量更高,自燕国立国以来,也就只有燕无忌的祖父燕王北和锦鸿的叔祖父锦谷峰两人被封为了镇字大将军衔,燕望北是镇北大将军,锦谷峰是镇南大将军,在此之后的数代人,再无一人受封过镇字级大将军衔,就连燕护都没有,可以说镇字大将军衔在燕国就是传说级的存在,由此可见此时众人的惊讶,其实也就可以理解了。

就连当事人燕无忌和他身后的柳之览也都愣了愣,一时半会儿,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燕无忌站起身来,恭敬地上前接过圣旨,退回自己的位置后,不由得与柳之览对视了一眼,之前他们只是料到燕无忌的老爹会上禀朝廷,将他提拔到军帅的位置,但没有想到会是镇字级。

而柳之览身旁的张二虎更是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燕军帅,葛军帅,陛下的旨意小的已经带到,这便要返程复命去了,还请两位今后再接再厉,为陛下分忧。”刘间依然带着身后

四名侍卫,拱手对着两人拜了拜。

燕无忌和葛成阿忙回拜道:“有劳公公,一路保重。”

刘间心中苦笑,这些人基本都是这样,表面上对他很恭敬,但其实是打心底没把他当回事儿,不然这天寒地冻,再加上一路走来舟车劳动,如何会一口热水都没得喝呢?

“还好马车里自己带了些,虽然冷了,但总归比吃雪强吧。”刘间心中暗道,再次对两人拱了拱手,便快步离去。

其实正如他所认为的那样,燕无忌和葛成阿却是没有把他当回事儿,因为在他们心中,刘间这种内侍,根本就没有需要结交的必要,或许出于礼貌,会随口问问,但现在两人都还沉浸在方才圣旨的内容里,一时间也无暇他顾。

“无忌……哦不对,现在我应该叫你燕军帅了。”葛成阿走上前来,与燕无忌攀谈着。

燕无忌苦笑一声,“葛叔还是叫我无忌吧,燕军帅这个词儿从您口中叫出来,总觉得别扭。”

葛成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似乎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所以这次并没有称呼对方,而是直接说事,“陷阵军在我手中也有好几个年头了,里面的情况我比你清楚些,这次回肴关,我想问你要两个人,不置可否?”

“当然!”

“陷阵军的编制是两万人,分四营,刀盾营营帅郭天旭,长枪营营帅柳志和,弓弩营营帅韩坤,骑兵营营帅关从,其中志和在凉城陷落之后,领长枪营断后,至今未归,想来是凶多吉少了,郭天旭虽对朝廷偶有怨言,但为人稳重,心智成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所以我打算将他留给你,其余如韩坤、关从之辈,都在朝中有着裙带关系,虽有小智,但不堪大用,若你想要与胡蒙人过招,有这两人在军中,迟早坏事,而我看你那两个副将,颇有才能,当得大任,所以我意,让韩坤和关从随我调入肴关,空出来的位置,由你麾下那两副将补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仔细听着葛成阿说完,燕无忌才知对方是在为自己接手陷阵营扫除障碍,心下感激不已,于是拱手对着葛成阿拜道:“葛叔大恩,无忌铭记于心。”

“呵呵,说什么大恩不大恩的,倒显得生分了,”葛成阿摆了摆手,神色之间难得有了轻松的神色,“我和定肴两州的这些个老弟兄们,哪个不是在你爹手下从小兵做起来的,要说大恩,那是你们家先有恩于我,我只是在报恩而已。

现在我军在定州的局势已经烂了,要想把胡蒙人彻底赶出去,你身上的胆子将会很重,不要寄希望于顾良臣的部队,那些都是被蛀得体无完肤的老爷兵,撑不起场面,一切都还只能靠你自己,另外西平的王学兴,在必要的时刻,你可以找他帮帮忙,但也仅限于帮忙,他手中的一万安西军,轻易动不得。”

燕无忌点了点头,葛成阿说的这些话,对于目前的燕无忌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毕竟是在行伍之中浸染了几十年的老将军,把当前定州的局势看得很透。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葛成阿拍了拍燕无忌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和鼓励,“帮我雪凉城之耻!”说着便转身离去,但走出两步后,又转过身来,犹豫了一番后,凑近了燕无忌的耳边轻语了两句,也不顾燕无忌眼中的震惊,缓缓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柳之览和张二虎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燕无忌的两侧

,静静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和愤怒慢慢散去,但燕无忌不说,他们也就不会问,这是这么久相处下来,三人之间逐渐形成的一种默契,可这次却是燕无忌首先忍不住地问道:“你们为何不问我葛军帅给我说了什么?”

“呃……”柳之览和张二虎相视一笑,然后像是开玩笑一般,为了满足燕无忌的要求而问:“说了什么?”

“凉城的城门,是燕逐给胡蒙人开的。”燕无忌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窜出的那股怒火,若是普通人,他或许还不会这般恼怒,但燕逐是黎王的儿子,当今陛下的堂弟,是血脉纯正的大燕皇室宗亲,可就是这样的皇室宗亲,却选择了叛国投敌,这样的事情若是宣扬出去,那燕国皇室的威信和名誉,将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打击,甚至是声名扫地,这样的后果,将会酝酿出怎样严重的后果,让人想都不敢想。

柳之览两人显然也没有料到会事这样劲爆,这样可以在燕国掀起轩然大波的消息,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的两人,只得紧闭着嘴巴,沉默地站在原地。

……

与此同时,在定水西北方向大约百里的一处废弃村落内,因为百姓大多因为战乱而逃散的缘故,定州境内有很多这种保存完好,但毫无人烟的村寨,不过此处与别处不同的是,现在这里出现了许多士兵,从他们的军服上看,属于燕军,但又并不是第六军团的军团徽章,更像是地方军。

这些士兵正分工明确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巡防、放哨、守卫,还有正在休息和做饭的,在一处相对较大的宅子深处,不时地有女人的哭声和男人嚣张的笑声传出,期间还夹杂着一声声无比绝望的嘶吼。

有一名士兵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碗刚出锅的马肉,却被站在门口的两个看守给拦住,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那碗中的马肉,皆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一人扯了一坨下来放到嘴中嚼着,然后才笑眯眯地将房门推开一条缝,放那士兵进去。

士兵也很识趣,并没有把那条缝隙推开,只要刚刚能容下他的身体穿过即可,入屋便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被赤身**地捆绑在屋中央的梁柱上,而在那人对面,正有另外一个赤着身子的粗犷汉子,正以一种十分粗鲁的方式冲击着他身下同样不着片缕的女人。

那粗犷汉子见有人进来,只是扭头瞟了一眼,待看见来人后,又回过头去继续冲刺着,口中喘着粗气道:“他娘的,现在才给老子端来,是想把本帅饿死不成?”

然后在一阵急速律动之后,从床上扯下一床被子裹在身上,也不去管那还在兀自抽搐的女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八仙桌边,拿起碗里的马肉就大口啃了起来。

“你还在这干嘛,怎么?看上这娘们儿了?”粗犷汉子冷冷地瞟了一眼还站在屋内的士兵,言语中隐隐有了杀气,那士兵忙不迭地告罪,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屋子。

“嘿嘿嘿嘿!”粗犷男子咽下胡乱咀嚼过的马肉,拿起一块马肉又回到床边,一边啃着,一边用另一只手粗暴地揉捏着女人白嫩的身体,引来后者无助而痛苦的惨叫。

汉子将眼神看向那个被捆在梁柱上的中年男人道:“燕志云啊燕志云,想不是你也会有今天吧,你官威不是很大吗?要治我的罪?来呀!哈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八章?乱世的罪孽

“段秃子,你…不…得…好…死!”燕志云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骂着对面那人,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原因,说话的同时,伴随着一连串的磕牙声,让这句话的份量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不过无论这话说的气势如何,落在段秃子的耳中,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纯当是对方放了一个屁,捂着鼻子扇一扇,也就过去了。

这个段秃子,就是随着燕志云一同逃出凉城的巡防营营帅,本名段刚,因为他的头上秃子了一大片,形成了一个典型的地中海发型,所以燕志云第一次见的时候,就给他取了段秃子这个外号,并一直沿用道现在,而作为燕志云下属的段刚,则因为要受燕志云节制,虽然对这外号感到不忿,但也只能默默地承下。

巡防营乃是地方武装,统归于都督府管理,所以燕志云算得上是段秃子的顶头上司,不过现在发生眼前这种情况,倒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段秃子看了眼床上已经恢复了些体力,抱着自己的衣裳缩到床角处的那个女人,然后有些回味道:“你那几房妾室,就她味道最好,等晚上再试试你的正房夫人,虽然老了点,但始终给人一种风韵犹存的风骚感,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燕志云牙关一直在“咯咯咯”地响着,身体内的热能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再加上两天两夜没有吃过东西,所以现在就算心中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段秃子千刀万剐,但也没了力气去发泄心中的愤怒,只能狠狠地瞪着对方,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估计这段秃子已经死了千百次都不止了。

见燕志云没有答话,段秃子却来了说话的兴致,把他从在燕志云麾下当差开始的所有事情,都前前后后说了出来,当然说的内容对于燕志云来说,虽然都是老调从弹,算不得新鲜,但里面关于段秃子的真实想法,他到现在才真正知晓。

“还记得那一夜,你留宿在我家,不!应该是我夫人房中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我并没有拿着你‘好心’给我的银子去鬼混,而是就在你们对面那间房里,每过一个时辰,我就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上一刀,看着那鲜血流出的伤口,让伤口的疼痛,掩盖着内心的痛楚。”

段秃子神色开始变得有些狰狞,“不过也就前几次我会这么做而已,直到后面,当我发现那贱女人看你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暧昧的情愫之后,我便没有再这么做了,你不会真以为那贱人是失足落水的吧?哈哈哈哈……”

段秃子突然将声音降得很低,前倾着身子,就像在说悄悄话一般,“实话告诉你吧,是我找人把她推下去了,然后你又知道为什么我自她以后就不再娶了吗?。”

“就是因为你这个王八蛋!”突然的怒喝,把因为体力不支而有些昏昏欲睡的燕志云惊醒过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哪一天突然脑子一抽,又以慰问的名义,跑到我府上去。”

“你待如何?”燕志云虚弱地问着对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这是段秃子最不想看到的,因为这样,会让他没有了报复的快

感,他最希望的,是燕志云对他苦苦哀求,然后让他可以像一个胜利者一般,俯视着对方,谈判着,同情着,怜悯着,然后在一一拒绝之后,看着对方绝望而无助的眼神,获得最大的报复快感。

然而现在他有些失望,所以段秃子气急败坏地拿起桌上的马鞭,“啪”地一鞭子抽在燕志云的身上,而后者也应声发出一声惨叫。

“我要如何?我要如何?”段秃子有些神经质地左顾右看,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暴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眼神突然盯着床角的那个女人,嘿嘿笑道:“我要把你所有的女人都上一遍,然后再赏给下面的弟兄,让他们每个人也都挨个儿尝尝她们的味道,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当兵的,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子子孙孙。”

燕志云无所谓地看了对方一眼,他本就是个薄情之人,除了他的正妻之外,那些妾室,都是他用着各种手段,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感情,有的只是占有欲而已,至于他的正妻,属于家族利益之间的包办婚姻,两人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婚后除了开始那一两年,因为新鲜感的缘故,燕志云会偶尔在对方房中留宿,其后基本都是各过各的,他燕志云可以不断地纳妾,他的妻子毕竟是个有着正常需求的人,虽然不会光明正大地做一些事情,但暗地里却不比燕志云好多少。

所以燕志云对于这些名义上是自己妻妾的女人并没有多少关心,他关心的是他自己而已。

“这些女人,你想要的话就都拿去,我全都送给你,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不会向上面说你一句不是,我还会保举你。”燕志云抛出自己手上的筹码,因为他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寒冷的天气,估计再这样下去,他就会因为身体的热量大量流失,而死于非命。

段秃子将最后一口肉咽了下去,“嗝……”腹中已经有了**分饱足感,“你们这些出生高贵的富贵人家,倒是把这些看得淡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既然敢把你捆在这,当着你的面弄你的女人,我就没打算再回燕国,我不像你,靠着这个燕国,你就是皇室宗亲,天之贵胄,可如果没有了燕国,你就只能是坨狗屎。

我就没你那么幸运了,有没有这个燕国,我都是我,没有任何区别,而且我已经派人去与胡蒙人接触了,你那些家当,加上我手上的这千百多兵马,足够换我一生富贵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挺庆幸燕国有你们这些人的,最好能再多一些,这样以后我做了胡蒙的将军,带兵攻燕的时候,也能少费点劲儿,建功立业什么的还都指望着你们呢。”

这话已经说得足够讥讽而且刺耳了,燕志云当然也听得出来,对方是在把他比作燕帝国的蛀虫,作为将来的敌对势力,他当然是希望越多越好。

段秃子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还是把燕志云留下比较好,至少能带到胡蒙人面前,说这是大燕黎王的弟弟,当今燕国皇帝的叔叔,定州都督,说不得胡蒙人又得高看他一眼。

随手解开了捆住燕志云的

绳子,把门口负责守卫的那两名士兵喊了进来,“给他身厚些的衣裳,然后严加看管起来,另外去告诉辎重队的,将他家的那些随行女眷,都编成教坊司婢女,让弟兄们放松放松。”

两名士兵嘿嘿一笑,眼睛不自觉地在那床上瞟了瞟,段秃子当然明白他们的想法,“还不快去,她我给你们留着,回来后有你们享受的,另外把他的夫人带我这来。”

无论什么时候,遭罪的都是那一群弱势群体,就像这一群随行的女人,她们满以为随着自家丈夫逃出了被胡蒙人攻陷的凉城,就会暂时地得到安全,但可能她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即将迎接她们的将是如同地狱一般的苦难,甚至比留在凉城内还要糟糕。

晚上的时候,村寨的最北面,一队队士兵排着长队在那里候着,他们的前面是几间低矮的农舍,一声声低吟的女子悲戚,在那里盘旋不绝,但听在候在外面的士兵耳中,却成了最强效的催情剂,让他们的眼睛变得如同野兽一般,布满了疯狂。

而在段秃子所在的这个院中,段秃子正搂着一名风韵不减的中年女子,坐在八仙桌边说说笑笑,若是靠得近些,还能看到女子露出的脖颈之上,依然漫布着一层淡淡的潮红。

“夫人果然知心,这番滋味,可是在别的女人身上都不曾感受过的。”段秃子有些陶醉地嗅着怀中女人的体香,手上不老实地动着。

女人娇媚一笑,刚想回过头来说话,屋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便是一个声音响起:“营帅,末将有要事禀报,营帅!营帅!”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出来!”段秃子有些着恼地回了一句,正与怀中女子你侬我侬的时候,居然会被打扰,让他如何不恼怒,只得不舍地在女人身上狠摸了几把,然后道:“你先去床上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嗯”女人娇滴滴地应了一声,然后抛了个妩媚至极的眼神过来,让段秃子差点就没把持住。

“营帅,出事了!”见段秃子关好门转过身来,一直候在门外的人便立刻出声道:“我们从凉城运出来的那些金银财宝,全都不见了!”

“什么?”段秃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眼中的震惊之色,却真切地反应了他此时的内心,直到对方又复述了一边,他才急切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可有查出原因?”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十名看守的士兵也都抓起来挨个审问过了,口径都说他们没动过那些东西,也没有看到有人进去过。”

“不是他们会是谁?那地窖就一个出入口,那么沉的东西好几箱子,怎么可能没看到人,绝对是他们在说谎,给我审,继续审,用刑审。”段秃子一摆手,就下了结论。

既然上官已经下了命令,那任也不好再说什么,抱拳退去,不过就在他转身之后,身后段秃子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变得狐疑而阴狠,于他而言,那些金银珠宝,关系着他今后的生死富贵,所以谁要想染指,那谁就得死!

第一百五十九章?出大事了!出怪事了!

翌日一早,葛成阿便带着关从和韩坤东去,燕无忌领着柳之览、张二虎和郭天旭三人一路送到城外,这才拱手拜别,柳之览和张二虎因为刚走马上任,所以显得神清气爽,虽然极力压制心中的兴奋感,但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着笑意。

与之对应的,是站在葛成阿身后的关从和韩坤,一直黑着脸看着两人,就像是被眼前之人抢了心爱的女人一样。

倒是郭天旭情绪最为复杂,他自从在都尉的位置上,就一直跟着葛成阿,到现在已有近十年的时间,突然让他投效到其他人帐下听令,从内心讲,他是抗拒的,不过出于对葛成阿的尊敬和信任,最终选择了接受。

回来的路上,四人虽是结伴而行,但明眼人能很明显地看出来,郭天旭与燕无忌三人并不是一路人,至少暂时还是这样,因为燕无忌和柳之览还有张二虎三人走得很近,不时交头接耳说着话,而郭天旭则一个人稍稍赘在后面,与前面三人拉开了大约五尺左右的距离,除了偶尔前面三人有点无话找话地跟他说上两句的时候,会点头摇头,最多就是“嗯”一声之外,便再听不到更多的声音。

燕无忌突然就想起葛成阿说这个郭天旭稳重持沉,不过这也太稳重持沉了一些吧。

四人刚回到军营,就见营内负责辎重后勤的军需官正一脸焦急地在那里原地打转,不时地抬起头来向着营外望去,当一眼看到燕无忌等人的时候,便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就连因为匆忙跑动而掉落的头盔都有些顾不上了。

“军帅,出怪事了,出大事了!”跑到燕无忌四人面前的军需官尽量压低着声音。

燕无忌有些好笑,这人的禀报倒是有点意思,笑着问道:“到底是出大事了,还是出怪事了?”

“嗨!”军需官是个白胡子老头儿,显然燕无忌刚才的那一问,让他心中觉得这位长官态度怎会如此轻佻,但又无法说出口,只能一拍自己的大腿,“是真的出大事了,而且非常怪异!”

燕无忌没有接话,而是将表情调整到严肃状态,点着头,示意对方继续。

“我军存放在城西武备库中的那些军饷,一夜之间,全都不见啦。”老军需官一脸焦急地盯着燕无忌,眼中还有些许的担忧,毕竟军饷在城中丢失,那责任就完完全全地落在他的头上,若是遇到不通情理的上官,对方是完全有理由将他革职查办,甚至是当场处斩都不无可能的,因为丢失军饷这个事,已经不仅仅是玩忽职守这么简单了。

而眼前这个刚成为陷阵军军帅的年轻人,他并没有接触过,只是在今早的就任仪式上,听他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听起来好像并不是那种残暴之人,但毕竟那是当着全军上万人的面,场面上的话,只听得,却信不得。

所以这老军需官眼中的担忧,也就不难理解,他倒是无所谓,毕竟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可与他同在军中的两个儿子会不会被牵连,这是他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不过显然他有些多虑了,因为燕无忌压根儿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而是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这次是真的严肃,“什么时候发现的?”

据负责那边库房的主事禀报,他昨晚睡觉之前才看了一遍,银子都还在,因为三日后就是腊月初一,到了该给士兵们发饷的日子,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又进去进行发放之前的例行清点,结果发现饷银都不见了,可奇怪的是,那些装银子的箱子却完好无损地留在了库房中,就连上面的封条都是原模原样的,锁也都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军需官一五一十地把他知道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燕无忌的发落。

燕无忌左右看了看,沉声道:“这事暂时不要声张,除了我们几个和那些守卫之外,不能再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此事,另外那些昨晚负责看守的守卫,全都暂时集中控制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让他们和外面的人有任何接触,另外除了自由受限制以外,不可在其他方面为难他们。”

老军需官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很显然,这位年轻的军帅并不是那种残暴弑杀的主儿,这让他感到高兴的同时,胸口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点点头道:“下官省得,这就去办。”

这边燕无忌回过头来对着柳之览和张二虎说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们的专长,还是去找锦鸿,让他想想办法,把银子找回来,另外若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回来,就只能让他先把府库里面的银子挪些出来应应急,毕竟眼看胡蒙人兵临城下,士气最为重要。”

柳之览和张二虎当然点头同意,现目前也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燕无忌偏过头来问郭天旭的意见,而对方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燕无忌他们还在城门口和葛成阿依依惜别的时候,定水主簿就已经火急火燎地跑到了锦鸿的令尹府上,带来和老军需官一样“震撼人心”的消息。

定水府库中的岁银,也在昨夜,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现在,锦鸿正站在定水府库内,打量着每一个角落,不过这些都是他做给别人看的,因为就在他一脚踏入府库之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银子丢失的原因,一股极其隐蔽的妖气在库房之内若隐若现,也只有这些原本不属于这方世界的东西,才能有这般神通,在悄无声息地情况下,搬走数十万两白银。

不过他并没有明说,毕竟这些事情对于一般人来说,还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他们宁愿相信是有胡蒙奸细偷偷混进来搞事,或者有人监守自盗,也不会去相信锦鸿的这番“鬼话”。

大致走了个过场,锦鸿就原路回了自己府上,定水城中一应官员原想和锦鸿一起商讨对策,或者说说勘测发现等等,不过都被锦鸿给推掉了,毕竟随着燕蒙之间的战端再起,那些东西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大,这让他开始忧心起来。

他还记得孔文生在他前来定水的时候说过,越靠近天门的地方,那些东西就越多,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比火耗子更厉害的存在,但数量绝对不在少数,现在已经有东西开始冒头了,那就意味着后续肯定还会有更多。

还有最重要的是,昨天燕长风答应他的事情居然食言了,而理由就是来了月事,这让锦鸿着实郁闷到不行,所以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

“看吧,我说了老天爷不让,你还不信。”回想起昨晚自己兴致冲冲地跑到燕长风房内,却又不得不败兴而出的惨状,还有临出门时,燕长风那副得意的样子,锦鸿真想立刻就冲上去,把燕长风按到身下好好蹂躏一番。

“怎么样了,现场看出什么线索来没有?”燕长风见锦鸿回来,便从正厅的座椅上站起,匆匆迎了上来,为他拍去身上沾染的雪花,眼中的关切,让锦鸿心中一阵温暖。

“不用看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锦鸿摇了摇头,将还在为他拈去头上雪花的燕长风抱入怀中,却突然发现对方的脸色不太好,没有了往日的红润,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没有血色的煞白。

“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一瞬间,锦鸿的内心就紧张得要死,要知道这个年代,很多女人都是在冬季香消玉殒的,在他的印象中,他娘是这样,燕无忌的娘亲也是这样。

燕长风摇了摇头,脸上挂起一丝笑意,爱人对她的关切,让她感到幸福无比,“没有,只是因为来了月事,有时候会有些疼而已。”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这种疼痛可大可小,锦鸿现在也并不是那些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从孔文生那里看到的一些医书,还有李四娘有一次给他说过这种事情,他多少明白些其中的利害,况且现在脸上都疼得快失去血色了,怎么可能只是有些疼而已。

锦鸿心中一疼,拦腰一个公主抱将燕长风抱了起来,径直向她的房间走去,“亏得你现在还装作跟个没事人一样,脸色都疼得煞白了。”

将燕长风放在她的床榻上,锦鸿为她脱了鞋,又盖好被子,用有些命令的语气道:“我这就去让人烧些热水过来给你敷敷,这几天你就老实待在屋子里,外面天寒地冻的,万一被冻着了怎么办。”

女人看着在床前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家伙,眼中尽是温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习惯了遵从对方的话,而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对方面前娇蛮任性的女子。

“只要他说的,便一定是对的。”这就燕长风现在对锦鸿的态度,甚至可以堪称盲目,不过却给了她最想要的幸福。

锦鸿将一个热毛巾递给燕长风,但很快,毛巾就会变冷,锦鸿又只能再把水加热,再浸湿,再加热再浸湿,如此几次,热水便用光了。

看着额头都有些冒汗的锦鸿,燕长风低低地说了一句,“不用麻烦了。”然后伸手牵着对方因为弄热水而变得温润的手,拉到身边,“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只需要一样东西就可以了。”

“什么东西?”锦鸿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先把那个凳子拿过来,坐我边上来。”等锦鸿坐下,燕长风再次牵起锦鸿的手,然后有些狡黠,又略带害羞地看了对方一眼,将锦鸿的手缓缓拉入被中。

锦鸿只觉得自己的双手触摸到了一片娇嫩温润的肌肤,虽然因为被子的阻挡,他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得出来,那是小腹的位置,而燕长风愿意将锦鸿的手放在自己身体的那个位置,这无疑已经是在向锦鸿表明,她已经准备好做他的女人了。

第一百六十章?破庙

燕无忌来到令尹府的时候,锦鸿刚安抚好燕长风睡下,两人便窝到锦鸿的屋子里,点上一盆暖炉,又弄来几两烧酒,惬意地喝着。

“实不相瞒,我来这是有事找你帮忙来了。”两口热酒下肚,浑身的寒意瞬间消失不见,燕无忌放下酒杯,将手放到暖炉上相互搓了搓。

“何事?”锦鸿开口道:“若是民政方面的事情,我当然义不容辞,但若是军资问题,我这边暂时也遇到了些困难,实不相瞒,就在昨夜,不知为何府库内的岁银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在燕无忌面前,锦鸿从来都是说着知根知底的话,完全没有任何保留,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燕无忌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一脸惊色,“你那的银子也不见啦?”

这时候两人才知道,昨夜被盗了银子的人,不光是自己,而是整个定水堆集银两的地方,都着了贼。

“这可如何是好,我还说让你们这的人帮忙查一下到底是何人所为,银子又被运到哪里去了,原想你们就算暂时查不出来,也可以挪些定水的岁银暂时补上这个缺,到时候银子找到了,补回去就是,可现在这种情况,你们可有在三天内破案的把握?”燕无忌的话语开始变得有些焦急了起来,因为之前他想着有定水的岁银补充,饷银肯定是能如期发放至士兵手中的,对于整体的士气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现在定水的岁银也不翼而飞,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忌哥莫急,我这边已经安排了人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况且我此来定水,便是全权督办从蜀州北上的一应军资,保证定州将士们的后勤供应,三天之内,我必将银子一文不少地放回城西武备库去。”锦鸿也知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儿戏不得,便认真地向燕无忌保证着。

燕无忌也觉得刚才那个样子有些过于为难锦鸿,忍不住歉意地拍了拍锦鸿的肩膀,“我知道你也很为难,但此事事关陷阵军全军上下数万将士士气,况且现在定州局势糜烂,我刚收到消息,顾帅的部队已经从云中撤去了定平,现在我们陷阵军又成了与胡蒙人正面遭遇的队伍,所以在这种紧要关头,我不能让陷阵军有丝毫闪失,这种心情希望你能理解。”

锦鸿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说话,闷头灌了自己一杯酒,他突然觉得他和燕无忌之间的兄弟情,也变得不再那么纯粹,若是以前的燕无忌,一定会说:“你那若是困难,就不要勉强,我这边再想想办法。”

但现在……,不想也罢,或许经历了成长的人,最终都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其实并非有心要忽略原来那份弥足珍贵的情谊,只是不知不觉间,将另外看中的事物横亘在了这份情谊中间,所以想要触到这份情谊,就无可避免的,先触碰到这些事物。

“对不起,我……”似乎也有察觉出锦鸿情绪上突然的低落,燕无忌想说些什么来做解释,但却发现这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因为一直到现在,他依然还是将陷阵军军费的问题放在第一位。

锦鸿笑了笑,“这是我的职责,自当责无旁贷,无忌哥不要多想,我刚才只是在担心长风。”

“嗯,那就好,长风那儿,我就不去探望了,毕竟不方便,你就帮我带个话,让她好好修养着,不然我这当哥哥的,可是会担心得睡不好觉的,还有你,这天寒地冻的,女孩子本身又怕寒,你可得给我照顾好她了,否则哥哥我拳头伺候,懂吗?”燕无忌用小时候的语气,凶神恶煞地在锦鸿的面前晃了晃拳头,不过转瞬之间就再次笑了起来,这样的一种开怀欢笑,这样的一种轻松自在,是在别人面前都无法体会到了,就算是面对柳之览和张二虎,他都没有办法将自己全部放开。

而对面的锦鸿见此也是开心地笑着,无论儿时的情谊在现在的燕无忌心中是怎样的一个位置,至少从他的行为上来看,他还念着。

送走了燕无忌,锦鸿这边才静下心来,对银子失窃的事情做了一个梳理,本来他是想这几天就留在府上,好好陪陪燕长风,等到她身体好了之后,再来顾虑这边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陷阵军那边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长风,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估计晚点才会回来,你好好休息,饭菜我让丫鬟傍晚的时候端到你的房里来,一定要吃,不能饿肚子,知道吗?”锦鸿来到燕长风的房间,坐在她身边,就像一个小老头儿一样,唠唠叨叨,唠唠叨叨,没个休停。

但燕长风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烦的样子,而是认真的听着,乖巧地点着头,脸上溢满了笑意。

“那我就先走了。”锦鸿站起身来。

燕长风点着头,依然看着他。

锦鸿回之以浅笑,然后缓缓出了房门,不过就在出了房门那一刻,他的身影突然变得虚无,一阵寒风刮过,那个虚影便突然化作缕缕肉眼可见的极武之气,在空中迅速飘散。

结尘境,目之所及,咫尺天涯!

锦鸿站在府库外,一个人就那样静静地闭着眼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远处几名负责看守此处的差役不时地对着这里望上一眼,不过因为事先锦鸿给他们打过招呼,所以没有锦鸿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走过来,只能远远地看着。

当一粒晶莹剔透的雪花晃晃悠悠地想要飘过锦鸿眼前时,那双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大,身形一晃,一缕带着极武气息的残影便从西北的院墙处跃了出去,然后消失在了一片茫茫之中。

“令尹大人什么时候走的?”一个啃着馒头的小吏从角落中伸出一个头来,好奇地向着里面瞟了瞟,他想知道这个神神秘秘的令尹大人到底在搞什么,只是这一眼望去,哪还有锦鸿的身影,那里只有缓缓飘落的雪花,和越堆越高的积雪。

“走了?没看见啊!”另外一名小吏也伸出头来瞧了瞧,确实没人了,不由地抓了抓脑袋,努力回想着刚才令尹大人是否有从这出去过,然后再次摇了摇头,“确实没看见。”

说回这边,那个东西虽然把自己

的气息隐藏的很好,甚至几乎都感觉不出来,但可惜的是它遇到的对手是锦鸿,而且是刚刚突破到结尘境的锦鸿,若锦鸿还是当初的破境修为,也十有**察觉不出来这股气息,但现实并没有给它这个“若是”的机会。

锦鸿一路沿着气息往南,一直追到城外东南方十里多的位置才停下,因为到了这里,他发现那股气息突然就断了,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庙门的一边已经散落成了几片,跌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另外一边则还晃晃悠悠地挂着,随着一阵寒风刮过,“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

入了庙门,锦鸿发现这座寺庙其实并不大,入门的右边是两间厢房模样的屋子,不过此时屋顶已经垮的垮塌的塌,显然已经没法再住人了,左边是一片枯败的杂草,杂草中间还有一两颗花树,其中甚至还有一颗腊梅,此时正开得欢,一股腊梅花香隐隐扑来,甚是好闻。

正前方是一座供奉佛主的大殿,一块完好无损的金字匾额挂在大殿的正上方,上面书着“大雄宝殿”四个大字,看起来甚是威严,不过配上这周围的破窗烂瓦,着实让这几个字掉价不少。

锦鸿抬脚走了进去,正面已经没有了门窗的踪影,所以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整个大殿中央,置着一尊金身佛像,卷曲如山峦一般的头发和胸口字符号,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这里供奉的是西天至尊,大日如来。

锦鸿对这些神神鬼鬼并没有多少研究,只知道在佛教的典籍中,有记载着这样一个佛界最高尊者,但他也只是知道而已,现在见到了,连上前作个揖的动作,他都懒得去做,并不是说他是对这些宗教信仰心存蔑视,而是他并不信这些。

左右看了看,四周除了这尊金佛,和几缕被风刮进来的枯草,这里并没有其他东西,他继续迈步向佛像后边绕去,也没有在这里发现什么东西,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的就是,这里的地面比四周都要干净很多,就像是有人在这里过夜一样,地面的灰尘都被身上的衣服扫到边上去了。

锦鸿上前蹲下,用手曲指敲了敲地面,并没有他预料之中的那种空响,然后又在周围四方敲了敲,传入耳中的依然是凝实地面的声音,起身揉了揉敲得有些生疼的指节,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猜错了,这下面并没有暗道,不过为何那股气息到了这里便没了呢?”

“还有这庙,看起来并无不妥,但总感觉有些古怪,可就是说不上来。”锦鸿退到大殿外,又细细打量了起来,虽然他就是觉得这座庙宇有古怪,可究竟古怪在哪,他也说不上来,眼见暮色渐沉,临近夜晚的寒风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他耳边呼啸了起来。

“也罢,先回去问问这庙的来历,明日再来探个究竟。”如此想着,锦鸿快步出了庙门,往着定水城的方向走去,就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茫茫白雪中时,一声略带着苍老的咳嗽声便从庙中传了出来,让这方宁静的世界,添上了一笔诡异的色彩。

第一百六十一章?简单的幸福

锦鸿回到定水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回令尹府,而是去了定水主簿的府上,这名主簿复姓夏侯,单名一个,今年五十有二,乃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定州人士。

夏侯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出嫁,夫家也是定水人士,在城里有一家自己的酒楼,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也算红火,儿子要小一些,不过倒也争气,昨年刚考过了乡试,正在为明年的州试做准备。

到夏侯家门口的时候,一家人刚好吃过晚饭,因为女儿已经出嫁的缘故,现在家中只有夏侯、夏侯夫人和他们的儿子。

锦鸿敲了敲门,随着一阵犬吠响起,院门被里面的主人家打了开来,开门的正是夏侯,此时他正披着一件厚实的棉衣,头上戴着棉布毡帽,向外面探着脑袋,想瞧瞧是谁在叫门。

“夏侯主簿,深夜来访,打扰了。”锦鸿站在一旁,拱手拜道。

夏侯揉了揉眼睛,这才适应了外面的夜色,看清了来人,“令尹大人,快快请进,快快请进,不知令尹大人此时造访,有失远迎,还望令尹大人恕罪”

一边嘴里念叨着恕罪,一边将两扇院门大大开启,虽然只开一扇门就足以让锦鸿通过,但燕国的风俗让这位老主簿认为那样会显得非常无礼,俗话说“开门迎客”,若只开一扇门,在燕国的习俗中,就代表着主人家对来客不够尊重。

而锦鸿作为定水城的令尹,夏侯的顶头上司,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有足够的理由让夏侯大开门庭地迎接。

“夏侯主簿不用这么多礼,我此来是有事想要向夏侯主簿打听一下,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先把院门关起来吧。”锦鸿自然知道夏侯心中所想,所以出言宽慰着。

“诶,那好,大人先屋里坐,我去把门关好。”夏侯应了一声,虽然他和这位刚来定水没多久的令尹大人相处不多,但毕竟这么多年没有白活,看人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相比于上一任令尹,这位大人虽然年轻,但脾气显得更加和气些,与他们这帮部下相处,也没有上任令尹那般颐指气使的官老爷做派。

当然这并不是说上一任令尹就不好,但是相比起眼前这位年轻的大人来说,却是要差上一些。

锦鸿一直在夏侯身后等着他关好门,这才在对方的引领下来到屋子里坐下,夏侯的府上其实和寻常百姓家并没有太大区别,没有那种专门用来待客的客厅或者偏厅,一进门就是一个灶台,灶台的旁边是一张古朴的八仙桌,上面放着晚上没有吃完的饭菜。

再往里面看去,就是一张砌得比普通百姓家大一号的炕,想来这便是他这位定水主簿所享受的唯一特权吧,夏侯夫人正在从上面腾挪东西,显然锦鸿的突然造访,没有给别人一点准备的时间。

见到锦鸿进来,夏侯夫人有些歉意地向锦鸿一福,“大人来得突然,万望莫要责怪我家夫君怠慢之罪。”

这时候倒是锦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慌忙拱了拱手还礼

,“夫人说哪里话,是我冒昧打扰了。”

夏侯却老实不客气地迎着锦鸿往炕上坐去,然后向自家夫人吩咐道:“去把我那壶酒拿来,让大人饮上两杯,驱躯寒,另外把昨日亲家送我的那袋油炸花生米装来,好下酒。”

夏侯夫人闻言,再次向锦鸿告了声罪,便下去准备了,这边夏侯才回过头来问道:“不知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莫非是窃银有了新发现?”

锦鸿脱掉脚下的靴子,盘腿坐在炕上,只觉得身体暖烘烘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入手也是一片温热,心中对这炕颇感好奇,不过现在夏侯问起,他也不便说那些无关的话题,便点了点头,回答道:“夏侯大人可知道城外东南方大约十里处有一座寺庙?”

夏侯皱眉想了想,“确实有一座寺庙,因为地靠扬子江江畔,所以名叫岸山寺,当年也算是周边十里八乡比较有名的寺庙,就连城里许多善男信女都会初一十五地前去祭拜,不过后来,说是有一男一女在那江边投了江,从此那里就变得不甚太平,百姓也因为害怕,渐渐地就不去了,没了香火钱,原来寺庙中的僧人就得饿肚子,慢慢地也都跑了,就变成了一座废弃的庙宇。”

“那对投河的男女,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锦鸿追问道。

不过夏侯只是摇了摇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有十来年了吧,那时候我家闺女也才十来岁,我还带她去那寺庙中祈过福,不过当时那种人声鼎沸的样子,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锦鸿点了点头,兀自沉吟着,不过夏侯反倒有些坐不住了,“那里和银子被盗一事有什么关系吗?据我所知那里早就没人了,该不会是……”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惊骇模样,锦鸿宽慰地笑了笑,“夏侯主簿莫要自己吓自己,世上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也有可能是贼人利用那里年久失修,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缘故,才选了那里来藏纳赃银也未可知。”

夏侯神色一松,连连点头道:“也对!也对!”

不过夏侯虽然申请放松了,锦鸿的心中却越来越缕不出头绪来了,这时夏侯夫人将酒水和一大碟花生米端了上来放好,“我去看看轲儿睡下了没有。”

说完便又退了出去,这边夏侯主动给锦鸿和自己各自满上一杯,“来,令尹大人,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尝尝这油炸花生米,我那亲家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这手厨艺倒是一绝,我当初也就是看上了他那手厨艺,才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儿子,不过我偷偷跟他有个君子协议,那就是……”夏侯指了指碟中的花生米,有些得意地道:“这个不能少了我的,嘿嘿。”

锦鸿有些好笑的看着夏侯,同时也被他这种容易满足的幸福所感染,很多人一生追求功名利禄,追求荣华富贵,为此可以牺牲快乐,牺牲感情、甚至牺牲生命,可到最后能陪他走进坟墓的又能有什么呢,倒不如和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儿一般,简单的满足,就是最大的

幸福。

而这时候,他也突然理解了燕无忌的心情,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夏侯,他之所以能享受到现在这种简单的幸福,那是因为他的前面有着千千万万的燕国士兵,用他们的身体,用他们的生命,在为后方的“夏侯们”遮挡风霜,而对于这样的一群人,朝廷或者说燕无忌,又有什么理由去拖欠他们的幸福……军饷!

喝了几杯酒,又顺便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大多都是夏侯在说,锦鸿在听,一直到了差不多子时,锦鸿才从夏侯家中出来,然后拖着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往令尹府走去。

回到府上的时候,燕长风房中的灯还亮着,当锦鸿走进去,想看看燕长风还在忙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却揉着疲惫地双眼,缩回被子里道:“知道你回来了,我才睡得安心。”

锦鸿心中暖意融融,悄无声息地俯到燕长风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在后者一阵上翘的嘴角中,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到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那座寺庙看起来会那般古怪了,因为那尊佛像太干净了,干净得一层不染,这与周围残破不堪,蛛网遍布的场景相当不符。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

……

早上的晨辉洒在肴关雄伟的城墙上,连绵数日的大雪终于在今天有所收敛,在肴关的至高处,就像能将整个裹挟着银装的肴州尽收眼底一般,那广袤的景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可对比这晴朗的好天气,燕护现在的心情却与这天气唱了反调。

荆越两地来的援军让他焦头烂额,虽然有他在这里镇着,两支部队相处起来还能相安无事,可只要他一大意疏忽,那边就要出岔子,这不,就因为前些日子见他们还比较安分,这两日便没有怎么去管他们。

就在昨夜,两边的士兵就又发生了械斗,这已经是第五次了,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最开始双方都只有几人,燕护也就是打了些军棍,略施惩戒也就罢了,毕竟不是自己的部队,不好太过严厉。

可这次可好,参与械斗的已经不是几人的事了,也不是几十个人的事,是双方各有数百号人参与,这是什么概念,形同哗变!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燕护坐在帅位上,下首左右分别站着荆州军团援军的统帅房高和越州军团援军的统帅勾越治,大厅正中央跪着一片此次参与械斗的主要将官,最高级别的已是千总。

不过相对于眼前这些,更加引人注意的却是大厅四周站着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都是燕护的亲卫部队,一个个神色严肃地紧紧盯着厅上的众人,大有燕护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全部剁了的架势。

看得出来,这位老元帅此次是要动真格的了!房高和勾越措虽然都看对方不爽,但此时的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不由地都暗自捏着一把汗。

的确,燕护这次确实有了杀一儆百的打算!

第一百六十二章?唯一的好牌

说来也可笑,此次两边械斗的起因,是因为荆州军的几名士兵与越州军的一名千总在外面当街遇见,按道理,士兵见到上官,无论是不是本部长官,都应当主动见礼,但这几名士兵并没有,而是选择了无视,径直走了过去。

这让原本就看越州军不爽的这位千总大人有了惩治几人的借口,几名士兵虽有反抗,但毕竟对方是一名千总,光是随身亲卫就有十数人,他们也只能受着,于是乎几人被一人掌嘴十下,而执行命令的士兵,恰好是那千总的亲卫,下手着实够狠,虽然只有十下,但也将几人的脸打得不成人形,甚至有两人的门牙都被扇掉了。

那千总倒是心满意足地走了,可是几个被打的士兵就不干了,回到自己的军营中,将事情添油加醋地向自己的上官禀报了一番,自己手底下的弟兄被打了,而且打人者还是他们荆州军最瞧不上眼的越州军,这口气如何能忍?

于是这几名士兵的上官直接带着几人去见了自家千总,然后在自家千总的授意下,带着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杀到对方的营地中去,冲入营中见人就打,一直来到那个打人的千总面前。

可能是这些人有了自家千总在背后撑腰,也可能是打红了眼,二话不说,冲上去按着那千总和他身边的几名亲卫就是一顿爆揍,那千总可能是被打急,随手抽出身边亲卫系在腰间的佩刀,然后顺手一刀下去,就将一名荆州士兵的胸口划了老大一条口子,虽然伤口不是很深,不足以致命,但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也是格外骇人。

两边都是当兵的,被这鲜血一激,什么理智都抛到了脑后,“锵”地一声,有人拔出了腰间佩刀,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拔刀声响起,于是一场本来只是因为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的小矛盾,演变成了数百人搅成一团的械斗,若不是肴关巡防卫兵在短时间内赶到现场,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扩大,还不知道最终会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就算如此,这场械斗还是导致了双方总共六人的死亡,和五十二人不同程度地受伤,其中重伤十一人。

“说啊,还有没有要说的,给你们机会。”燕护充满威严地瞪着下方的众人。

等了片刻,见在厅上众人一个个都是低垂着脑袋,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早没有了之前械斗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势,于是说道:“既然你们没说的了,那就由我来说了。”

说完,燕护狠拍一下桌案,吼道:“来人!将此次参与械斗的都尉级以上军官,立刻押至北面校场,斩首示众!”

此话一出,厅上顿时骚乱起来,那些个参与械斗的将官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顶撞燕护,却很明显他们并不服气燕护的这个判决,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一方的最高统帅,房高和勾越治。

而房高和勾越治对待这个事情的态度显然也不一样,勾越治面对那些将官的态度就是理都不理,一个人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若是能走近些看,就会发现他是将眼睛闭上的,就像自我封闭了一般,对周边的事情不管不顾。

而房高显然就没有勾越治那般淡定

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这边牵扯的将官人数比越州那边要多许多,而且还有一个千总级别的将军,而越州那边最多就是三个都尉,要知道培养一个千总可比培养三名都尉要难得多,况且荆州这边还另有三名都尉参与其中,如何让他不心痛,同时也觉得颇为不平衡。

“慢着!燕帅,此时处置,末将以为有失妥当!”房高最终还是没忍住,出声维护道。

这时勾越治没有表情的脸上缓缓将嘴角翘了起来,只是因为低着头,没人看得见,他心中所愿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这边燕护刚下完军令,房高就站了出来反对,这在燕护看来,无疑是在对他的权威发起挑战,冷笑一声道:“呵,本帅刚才问还有没有人说话,你们都装聋作哑,现在本帅下了军令,你又站出来反对,你这是存心在本帅面前找不自在,是吗?”

所谓越老脾气越怪,何况是一直以来都身居高位的燕护,面对房高的反抗,愈发激起了燕护的怒意。

“末将不敢!”房高现在暂时还保留了一些理智,“可燕帅如此处置未免有失公允,他越州军若没有千总一级的将官在背后撑腰,那三个小小的都尉,如何敢出手殴打上官。”

其实房高这话说得在理,可惜他的那句“有失公允”,已经彻底将燕护给激怒了,所以这老头子现在也没那心思去想房高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瞬间拍案而起,吼道:“本帅做事,何时轮到你来评判,你们还不将这些人拖下去斩首示众,还在等什么?”

三番五次被燕护怼,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了,被别说房高作为荆州第一猛将,向来就是高傲之人,除了他的顶头上司房仲之外,还真从来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过,包括眼前的燕护。

见燕护想要强行拿人,房高一步跨出,身上极武之气瞬间喷薄而出,在场众人不由得脚下微晃,靠着左右搀扶才堪堪稳住身形。

“燕帅见谅了,我荆州将士的生杀予夺,只有我荆州说了算,其余人等,恕难从命!”房高昂起头颅,高傲地扫了周围众人一圈,见周围之人,特别是燕护的那些亲卫,只是对他怒目而视,而不敢靠近的样子,让他心有得色,暗道:“大帅说得果然没错,现在的燕**队里面,真的已经到了人才凋敝的境地,偌大一个西北军团,居然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与他抗衡的。”

等了许久,见上首的燕护只是苍白着脸色,并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房高向其抱拳一礼:“既然燕帅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了,我这便领着他们回营了,不过燕帅放心,回去后,末将保证好好教育看管他们,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说完,也不等燕护回答,便兀自领着荆州军的那些将官往外走去,不过就在他刚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毫无征兆地“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随着这声巨响,只见房高跪着的两个膝盖下的青石块已经寸寸碎裂,两股殷红的血液从他的两个膝盖处涌出,沿着石块之间的缝隙慢慢浸染开来。

若是离得近些,可以看到房高额头上正有一颗颗密集的汗珠冒出,脸颊上的咬肌因为牙齿用力的咬

颌而高高凸起,脖子之上更是青筋尽显,像是在做着极力的挣扎。

一名老者从屋外走了出来,刚好站在房高的正前面,这人房高和勾越治都见过,名叫朱有财,西北军团总后勤部的负责人,官拜正三品平西大将军。

燕护见朱有财走了进来,向其点了点头,恢复到之前的神态,有些轻描淡写地再次下令道:“将此次参与于械斗的都尉级以上军官,立刻押至北面校场,斩首示众!”

这下再没有了任何反对的声音,那些开始有些得意洋洋的荆州将官,此时便如同霜打的茄子,没有了任何反抗的意志,被燕护的亲卫如同拧小鸡一般给拧了出去,至于勾越治,至始至终没有吭一声,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燕护缓步来到房高旁边,冷声道:“我大燕上百年的底蕴,不是你们这些蚍蜉能轻易撼动的,今日看在房仲的面子上,本帅暂且饶你一命,但未免你这恶奴再行欺主之事,说不得要废掉你这一身极武修为,虽然可惜,但不能为我所用,留着也只会是一大祸害。”

房高闻言,脸色巨变,刚想出言反抗,只觉腹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回头看去,何有财正一手贴在他的肩膀上,手上一道道微弱的青光,寻着他的身体,如同利剑一般,不断刺入他体内的丹田处,随后他的身体便逐渐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倒了下去。

“其余人等,自去军法处领二十军棍。”燕护将手一甩,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勾越治说道:“荆州军暂由你统领,至于他们服不服,我不管,但我的原则是不想再见到这有乱我军心的事出现,否则唯你是问!”

“是”勾越治抱拳一揖,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平淡,但内心其实已经乐开了花,燕护在话语中已经说得很明白,那就是“我把荆州军交给你了,你们那些破事儿,我也不想再管,怎么让他们听命于你,这是你的事,只要不闹到我面前,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另外,你只有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你们就要前往定平,与顾良臣汇合了。”燕护补充道。

勾越治对燕护做出了保证,然后便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白色大地,突然有一种峰回路转的感觉,不自觉间,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意,暗道:“果然是个四肢发达到头脑萎缩的家伙,也不知道房家为何会派这样一个家伙前来,赢得真的是毫无挑战。”

而厅内除燕护外,仅剩的何有财不无疑虑地看向燕护,“荆越王狼子野心,就这样将两万五千荆州军送到他儿子手上,实在有些危险。”

燕护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正担心这个,不过如今局势所迫,这招棋不得不走,顾良臣的部队,腐朽太甚,不堪大用,勾越治此人颇有才能,而且心思缜密,胸有城府,是将帅之才,就看他能不能与无忌相互配合,挽定州局势于即倒,毕竟这是我们手上现在唯一还握着的好牌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房高,倒是一员难得的猛将。”何有财不无惋惜地说道,却引来燕护的一声怒哼:“如此目无朝廷之人,有何值得可惜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雪人的鼻子

一直到临近晌午的时候,锦鸿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一番穿戴后走出房间,暖暖地阳光洒在院子的积雪中,鳞光奕奕,照得院子格外亮堂。

好心情总是伴随着好的天气一起到来,锦鸿突然想起小时候经常和燕长风一起堆雪人,那时候她总是会很霸道地抢走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胡萝卜和棉布帽,通通戴在了她的雪人身上,当时确实让锦鸿恼怒非常,为此可以好几天不跟燕长风说话,也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想着想着,就有了再堆一次雪人的冲动,说动就动,锦鸿找来了一根胡萝卜和一顶棉帽,然后又快速地将院中的积雪堆到燕长风屋子的正门口,身子、脑袋、眼睛、嘴巴,然后又找了两个扫帚做手,就是没有为它戴上帽子,和插上胡萝卜鼻子,而是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边,用两张纸条分别挂在两只“手”上。

一边写着,“你好姑娘,你家夫君忘记给我做鼻子了。”

另一边写着,“他对我说,让我找你将我的鼻子装上去。”

做完这一切,锦鸿有些得意地拍了拍手,正想离开,燕长风的门就从里面拉开了,只见一位温婉而不失高贵的靓丽女子从屋内缓缓走出,不是燕长风还能是谁。

燕长风的气色相比于昨天,要好上很多,可能是因为睡眠充足的缘故,此时的精神十分饱满,脸颊两边红润的色彩,就像苹果一般,白里透红,身上穿着一件贴身的浅色棉袄,虽然厚实了些,但一点都没有臃肿感,反而将她完美的身材勾勒得更加明显。

“一大早的,谁在外面,干嘛呢?”燕长风边说着便从屋内走了出来,抬头第一眼,便看到了眼前足有人高的雪人,眼眸中先是好奇,然后变成了一副甜蜜的欣喜,显然她也想起了以前的儿时时光。

随后目光微移,看到了纸条上的字,不由得嗔怪道:“这个没脸皮的家伙,谁认你是我夫君了。”

“可我也没说我家娘子是谁啊。”锦鸿的声音突然在燕长风的耳旁响起,将后者惊了一跳。

燕长风娇媚地白了锦鸿一眼,然后在锦鸿的注视下,为雪人补上了鼻子和帽子,一边弄一边嘀咕着,“没想到有些人这么小心眼儿,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记得小时候的仇呢。”

锦鸿却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一把将燕长风拉入怀中,将她因为为雪人装鼻子而变得有些冰凉的手捂在胸口,“这可冤枉我了,要报仇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那你想用哪种方式?”燕长风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

锦鸿坏坏地笑了一声,然后俯在燕长风的耳边,悄声嘀咕了两句,惹来后者的脸颊一阵羞红,锦鸿原本以为燕长风少不得又要揪着他的耳朵,说些流氓、色狼之类的狠话,却没想到燕长风竟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近他的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那等我那个走了之后,就让你报仇好不好?”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诱惑更加让人难以把持的呢?锦鸿瞬

间就有了想要暴走的冲动,但奈何现在条件不允许,他也只能自己憋着,不过等他看到燕长风脸上那副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时,他才明白这是燕长风在故意调戏自己。

“知道我的厉……唔!”燕长风还想在锦鸿面前继续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下一秒,她的唇就被对方给堵住了,不过也只是起初那突然的一下,让她感到有些措不及防的惊吓,但这个情绪很快就在她的心中平复了下去,并主动回应着对方的亲吻,毕竟她之前的那番话,虽然有调戏对方的意图,但也是真话。

或许是为了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方便,燕长风在什么时候被锦鸿抱进房中的,都不知道,只是在胸口处被一只不算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后,她才惊醒过来,不过为时已晚,上身的衣物已经被对方扯得七零八落,她现在就算想阻止,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

锦鸿一脸得意地看着眼前的燕长风,一只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在双峰之间反复进攻,而此时作为“弱势群体”的燕长风,只能用手覆上那只在自己胸口作怪的大手,尽力阻止它的乱动。

“小……小鸿子,你饶了我吧。”燕长风眉目含媚地乞求着。

锦鸿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毕竟这种能看能摸,不能吃的感觉,他也很难受,不过嘴上还是一点也不服软地邪恶一笑道:“还敢调戏为夫吗?”

“不……不敢了。”燕长风将头靠在锦鸿的肩膀上,身体则尽量窝到了他的怀里,嘴上服了软,但瞬间就反应过来锦鸿话语中的不对,神色一变,娇媚的眉目之间,立刻杀气腾腾起来,一手拧起锦鸿的耳朵道:“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本姑娘的便宜,你是想占就占了啊。”

“哎呀呀,疼!疼!疼!”不管锦鸿之前有多得意,在燕长风眉毛一挑的那一刹那,他就像一只被主人训斥的二哈,低眉顺目地缩了起来,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出口。

“把本姑娘的衣服系好,怎么解开的,就怎么给我系回去。” 燕长风再一次下令道,锦鸿闻言,双手立刻行动了起来,不过这女人的衣服,解起来容易,系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反复几次,锦鸿都没能将燕长风的衣服系好,反而那笨手笨脚的模样,让燕长风再也绷不住脸上的严肃表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出来,就将原本威严的氛围给破坏了,娇媚地白了锦鸿一眼,笑骂道:“真是个呆子!”

经过这一个插曲,之前那样的暧昧场面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燕长风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锦鸿则忍不住嗅了嗅手上的味道,上面还有燕长风身上的体香。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晚上估计不回来吃完饭,你就不要等我了。”锦鸿见燕长风整理好后,站起身来说道。

燕长风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还是为了岁银失窃的事情吗?”

锦鸿一边笑着,一边为燕长风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她永远都是这样玲珑剔透,心思灵巧,很多

话都不用说明,她便已经知道了。

“可知是何人所为?”燕长风又问道。

锦鸿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只是我能肯定的是,这个窃贼不是一般人,或者说它其实不是人。”

这句话在别人耳中或许不好理解,但落到燕长风的耳中,便不会那么让她觉得费解,因为无论是楚县的齐敏儿,还是回到燕京后的皇兄燕书以,她有亲眼见到过,或大致猜到了些,所以对这些东西的存在,并不会怀疑。

“可有把握?”燕长风有些紧张地问着锦鸿,若是普通人所为,她并不会担心什么,因为那些人就算再怎么凶悍,也不可能对锦鸿造成一丝半点的威胁,可如果是那些东西,她的心中就没了底,毕竟她亲眼见过那些东西的强大,也见到过锦鸿在与它们的战斗中,伤得体无完肤,所以她才会问锦鸿,有没有把握。

锦鸿当然也知道燕长风对自己的担心,说实话连他自己心中都没底,对方的修为究竟有多强大,他并不知道,因为都还没有正式地接触过,若只是从对方流出的妖气来看,似乎只是个小妖,但锦鸿不相信能逃出天门的家伙,会仅仅是这样的一只小妖而已。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能什么事都依赖着孔文生,那样的话,他的修为提升只会越来越缓慢,甚至是停滞不前,这不是他想要的,也肯定不是孔文生想看到的。

“先生那边,暂时先不要去惊动他,我估计他现在应该也没有在燕京,这边我先和那个东西接触一下,在确定是否有对抗的能力后,再做决定。”锦鸿沉着地缓声说道。

燕长风再次点了点头,在这些事情上,她已经习惯了遵从锦鸿的意思,不是说她没有主见,而是出于她对锦鸿绝对的信任。

“那我就先出去了,今天天气比较好,你可以多出去走走,但记得要多穿些,要知道化雪的时候,比下雪还冷上几分……。”锦鸿忍不住又要开启唠叨模式,但被燕长风用一个深情的吻给中断了。

在燕长风一句“早去早回”的驱赶声中,锦鸿笑呵呵地跨出了府门,这时候因为临近晌午,所以城里已经开始升起了寥寥炊烟,顺着南面,在一处无人的地方,锦鸿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视野之内,待再出现时,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城外东南方的天空中,随着一阵光影闪动,他的身形再次虚化,往昨日所见的那处坡庙而去。

因为今天天气格外晴朗的原因,破庙外的那扇单门不再“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迈步进去,整个寺庙也没有了昨日所见的那般诡异,中间那尊庄严的佛像,反而给人一种浩然正气的感觉。

不过让人惊讶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从佛像后面,缓缓走出的一位老者,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但精神气很足,当他瞧见锦鸿的时候,起先也是微微一愣,接着便友善地冲着他笑了笑,背着一篓叮当作响的东西,往庙外走去,锦鸿在两人交错的时候,仔细看了看,那里面装的是皮影。

第一百六十四章?皮影戏

老者并没有过多理会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缓缓地向着庙外走去,想来可能是因为经常走动的缘故,迈出的每一步虽然慢,但都非常稳健。

“老人家请留步!”锦鸿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了已经跨出庙门的老者。

老者有些疑惑地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年轻人,颇为和气地问道:“不知公子唤住老朽,所为何事?”

锦鸿拱了拱手,为刚才的不礼貌行为告了声罪,“老人家见谅,敢问老人家怎么称呼,哪里人士,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出弊陋的庙宇之中?”

老者闻言,虽然觉得锦鸿的这个问题稍显有些突兀,但还是笑着答道:“小老儿姓刘,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家中称刘三,定水本土人士,老家在定水往北三十里的刘家沟,不过这些年,小老儿都是以走街串巷,表演皮影谋生,所以常年在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在刘三说话期间,锦鸿仔细观察着对方,可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不禁暗道:“难道是怀疑错了?”

“那老人家这是要往哪去?”锦鸿仍然有些不死心,要知道这兵荒马乱的定州,又加上天寒地冻的,城外百姓要么在官府的组织下入了城中,要么就是已经举家搬迁到了南方,哪还会有什么人,即便是有人,可能也没心境安安静静坐下来看他表演皮影戏了。

刘三并没有表现得不耐烦,反而还有了聊下去的兴致,索性将背上的竹篓取了下来,来到庙门旁放下,然后又用袖子掸了掸门槛上的积雪,缓缓坐下道:“出去找些吃食,现在这定州不太平,城外的人家大都跑进了城里去,小老儿这种走江湖的手艺人,就没有了收入来源,城那边又把门闭得死死的,不让人进,说是担心胡蒙奸细,没奈何,只能东村找找,西村搜搜,总会有些没有带走的吃食,勉强果腹。”

“那你这……?”锦鸿来到刘三身边坐下,用手指了指他旁边的的竹篓,准确来说,是指竹篓里面的皮影。

刘三有些怀念地用手拿出一个皮影来,在上面轻轻抚摸着,就像是在抚摸自己最珍爱的宝贝,“小老儿没啥本事,就只会耍耍皮影戏,从记事起,就跟着咱爹学唱皮影戏,他去了之后,就把这一套皮影,留给了我,也算是祖上传下来的,虽然有些已经缝缝补补好多次,但若说扔掉是真的有些舍不得,毕竟我们这些跑江湖的,一天到晚也就只有这些玩意儿陪着,也多少有些感情,只要看着它们,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糟老头子,所以走到哪,也始终带着它们。”

说着,六三突然充满希冀地看着锦鸿道:“公子若不嫌弃,让小老儿给你表演一段,如何?”

锦鸿没有料到刘三会如此热情地邀请他,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他本能的就要摇头拒绝,但当他看到对方充满希冀的眼神后,他又马上改变了主意,他从刘三的眼中读到了很多东西,而最多的,是对方对皮影戏的热爱与执着,却苦于没有观众欣赏,这种感觉,如同怀才不遇一般,憋屈而无奈。

“如此,就叨扰老人

家了。”锦鸿跟在刘三后面,又走回了寺庙内,他找来一块蒲团,盘腿坐在上面,看着对面的老者手脚利索地布置着皮影戏的场景。

“锵锵锵锵锵锵!”一个女将模样的皮影角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了幕布上,伴随着一声专业的戏腔响起,“离家十载,今日终得归故里,不知爹娘安好?”

一出《雪夜挂帅》的戏码就在锦鸿的眼前绘声绘色地展现了出来,锦鸿虽然不怎么看戏,但他小时候喜欢听说书先生说书,而且他也经常领着燕长风、燕无忌和燕书以三人偷偷溜出宫去,混在茶楼小肆之中,听那些说书先生讲说评书,津津有味间,不知不觉就是一个下午,当然他们那时候都是属于白嫖,从来不会给别人说书先生打赏一个子儿。

其中就有《雪夜挂帅》这个故事,而且在锦鸿的印象中,燕长风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个故事了,没想到今日会在这个地方,这种情境之下,看到不一样的表现方式。

刘三在幕后熟练而投入地进行着皮影表演,锦鸿也随着对方的表演,慢慢沉醉了进去,不时地拍手喝了个彩,或者叫上一声好,就让幕后的刘三更加充满了表演的激情,也就越发的进入了状态。

恍惚间,锦鸿如同进入到了故事的里面,成为了其中的一个人物,他茫然四顾,发现他出现的这个场景居然是整个《雪夜挂帅》剧情的**部分,正是里面的主角张雪儿率军大战敌方大将的场面。

只见面前正有无数的士兵往来搏杀,远处一骑白袍女将,挥舞着一杆银龙雕纹枪,骑着一匹毛色纯白的高大骏马,向着惊鸿这边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

锦鸿本以为自己只是这场战役的一个旁观者,但那女将杀气凛凛地眼神,却正没有任何偏颇的锁定在了他的身上,这时身边忽然一个士兵跑了过来,拉着他急切地吼了一声:“将军!”

随后就被一杆长枪从身后 洞穿,带血的枪尖寒气逼人地摆在锦鸿的面前,他甚至能闻到上面的血腥味,这一切都让锦鸿突然醒悟了过来,他其实并不是这里的旁观者,而且还是一个重要的角色,那就是故事中主角张雪儿在此战中的对手。

张雪儿提枪纵马,很快就杀到了锦鸿的面前,手中长枪洞出,森森寒芒如蛟龙出水,势不可挡,锦鸿立刻催动自身极武,抵挡这迅猛的一击,但却突然发现此时的身体就如同普通人一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极武气息涌动,电光火石之间,锦鸿只能靠自己的本能和以往战斗经验,迅速做出反应,舞动手中长刀,在将虎口震得发麻的情况下,堪堪格开了那一杆夺命的长枪,不过虽然没有击中要害,却在左肩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锦鸿又顺势一滚,躲过了紧随而来的马蹄,然后迅速站起身来,提刀在手,回身望着因为惯性而继续前冲的白袍女将张雪儿。

勒停战马之后的张雪儿并没有再次驱马上前,而是从马上跳了下来,以枪指地,冷眼望着对面的敌将。

锦鸿眉头深锁,他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但知道现

在千万不能分心去想这些问题,而是要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与张雪儿的战斗中,他隐约间有种感觉,要想从这个故事中出去,就只能打破故事原定的剧情。

而原定的剧情是张雪儿成功斩杀敌方统帅,赢得了战争的胜利,那么要想打破故事原定的剧情,那就是锦鸿所扮演的这名“敌将”,要杀掉张雪儿,或者至少不能被对方杀掉。

张雪儿一甩背后的雪色长麾,一张俊秀非常的俏脸上,带着一股与这张脸十分不符的戾气,将长枪拖在身后,划出一道闪烁的火花。

“!!!!……”数息之间,双方的兵刃相击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十次,张雪儿手中的长枪变幻无常,攻击频率也非常的快,刺、砍、挑、劈让人目不暇接,锦鸿暗自庆幸自己也是以速度见长,如若不然,在刚才的那一阵交手中,他就有可能已经败下了阵来。

锦鸿利用对方攻击的空档,抓住机会立刻顺势反击,刀锋切着对方的防守缝隙斩了过去,也是在数息之内,连斩了十多刀,虽然张雪儿将他的攻击都稳稳地接住,但还是不得不长枪一扫,逼退了锦鸿的进攻,而她自己也急速退开两三步,用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他。

虽然这具身体不是极武修行者,但好在体魄十分强健,提上手中重达几十斤的钢刀,犹如拧着一根木条一般,没有任何负担,这一点,是锦鸿能够施展他攻击速度的最根本的因素。

对面的张雪儿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一缕缕暗青色的气息从她的身上缓缓升腾着,一股熟悉的气息瞬间让锦鸿的心神再次高度警惕了起来,这股气息不是别的,正是他在定水府库感受到的那股妖气。

“果然有问题!”见此情况,锦鸿哪还不明白他被拖入这个情景原因,暗道对方狡猾之外,心下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密切注视着眼前张雪儿的变化,只觉身边场景变换,原本喧嚣嘈杂的战争场景,变成了一处夜色幽深的宅院。

锦鸿正坐在书桌边,手中拿着一本书,书房的入口处,张雪儿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眉目娇俏地看着他,这个情节,锦鸿的记忆中并没有相关的信息,只知道故事中张雪儿有个心上人,是一名富家公子,两人郎情妾意,本打算在张雪儿得胜归来后成婚的,结果那富家公子没能挨过那个冬天,只不过这些在故事里都是简单的一笔盖过,并没有详细描写。

想来,现在锦鸿的身份就是那个富家公子,是眼前这个张雪儿的心上人。

张雪儿缓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解开身上裹着的大麾,当大麾解开之后,一副让锦鸿差点喷鼻血的场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见张雪儿浑身上下,只着了一身透明薄纱,长度堪堪漫过大腿根部,薄纱之内的山川沟壑若隐若现,配上她高挑白皙的身体,匀称的比例,还有绝美的面容,无一不是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因素,就连见识过李四娘这般媚骨天生女子的锦鸿,都有了差点把持不住的冲动,可见眼前这张雪儿的诱惑之大。

“妖精!”锦鸿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第一百六十五章?戏里人生,戏外听

锦鸿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压低,所以对面的张雪儿也听到了他所说的那两个字,不由的脸色一红,娇媚万分地嗔怪道:“公子好生无礼,怎能无缘无故说奴家是妖精。”

这时候的张雪儿哪还有之前战场上,那种威风凛凛的英武之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尽显女儿家的妩媚和温柔,缓步来到锦鸿身后,双手按在他的双肩,纤细白嫩的十指缓缓揉动,为锦鸿做着肩部按摩,动作显得极为自然,没有半点生分的感觉。

锦鸿的喉结滚了滚,他很清楚现在的场景是一出戏,一出那个妖物为自己刻意编织出来的戏,但这个戏又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就连那个张雪儿在他耳边呵气,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脖颈上毛孔随之而起的颤动。

见锦鸿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张雪儿继续道:“公子为何不理奴家,是不是还在怪罪奴家前些日子的怠慢?奴家这不是来向你请罪来了么,而且……”

张雪儿腼腆地笑了笑,俯到锦鸿的耳边,悄声道:“奴家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午时才会返营,在这期间,公子想怎样,奴家都应你,你就别再生奴家的气了吧。”

话语之间,尽显女儿家的娇俏,若非锦鸿知道这是在一个虚幻的场景之中,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克制住自己。

“哼!”锦鸿冷声一笑,“姑娘的眼色似乎不是很好,怕是认错人了吧!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放荡形骸,岂不知羞?”

张雪儿脸上立刻显出疑惑与焦急,“公子怎会说出这番话来?我张雪儿行的端坐得正,只因我心中有你,才会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你,没成想,却遭你如此轻贱。”

说着竟在锦鸿身后嘤嘤地哭了起来,都说女人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眼泪,并不是没有根据,饶是锦鸿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当那个张雪儿哽咽着哭泣时,他也忍不住心中泛起一阵怜悯之意,但随后又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暗道:“这东西真的是好生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在姑娘的眼中,我是顾贡生(故事中张雪儿喜欢的那个富家子弟),可在我的眼中,姑娘却不是张雪儿。”锦鸿再次淡然一笑,对方的意图他差不多已经摸透,先是在战场,虽说场景是虚幻的,但危险和杀机却是实打实的,若在里面真的被杀,那现实中,他锦鸿也只能是一具尸体。

而现在的这个场景,是因为那东西发现用武力无法取胜,便转化的策略,意图用现在这种让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将锦鸿困在在这温柔乡里,只要锦鸿沦陷进去,那么现实中的他,也就只能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除了还保有心跳和体温以外,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锦鸿拿开了张雪儿按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在对方的目瞪口呆中,缓步退出十来步,一脸平静地看着对方。

渐渐地,张雪儿脸上的神色由惊讶变成了玩味,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锦鸿,身边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只是这一次,张雪儿还是如最开始的那个样子,白衣白甲,反拖

着一柄银龙枪。

而锦鸿有些惊喜地发现,这一次他不再是故事里的人物,而是恢复了他自己的容貌和身体,周围的景物也变成了那座破庙,只是周围并没有任何人,那个老者,包括他的皮影都消失不见。

“阁下果然不是寻常之人,我与家父并无冒犯之处,阁下为何要来与我等为难?”张雪儿再次开口,只是相比于之前,现在的话语就显得不再那么具有戏腔色彩,反而给人更加真实的感觉。

“这方世界,并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当日你从天门强行潜入这边,就应该有迟早会有这么一朝的觉悟。”锦鸿淡淡地说道,现在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出这具身体的确是他的,身体中那熟悉而雄浑的极武气息,让他有了藐视对方的底气。

“你究竟是谁,怎会知道我们不属于这方世界?”张雪儿厉声问道,因为这些隐秘非常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知道的,就她自己而言,在她之前接触过的那么多人之中,没有一个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而锦鸿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明我的身份,我能告诉你的是,藏云雪域有守护者,我们这边也有。”

“不可能!”张雪儿闻言突然大惊失色,但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平静,“你在唬我?若是有守护者,那我们这些,岂能有机会在这方世界存在这么多年吗?”

“哼!信不信由你。”锦鸿轻哼一声,神色依然平静地说着,但心中却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因为对面说的话,无疑是对他的话,进行了最有效地反驳,虽然这方世界也是有守护者的,但锦鸿不可能告诉对方,这方世界的守护者才都只有结尘境的实力而已,比之藏云雪域大无天境界的守护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

张雪儿将银龙枪的枪身一转,伴随着枪体破空的声音,整个银龙枪上逐渐泛起了缕缕银白色的光芒,锦鸿微眯着眼睛,因为对方的这个态度,就是在告诉他,既然谈不拢,那就只有用拳头说话了。

锦鸿也不多话,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既然对方要打,他也懒得多费口舌,手底下见真章,就是最有力的论据,只见他习惯性的右手一挥,一柄通体晶莹的淡紫色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剑身环绕着一缕缕紫色光晕,虽然炫目多彩,却给张雪儿带来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锦鸿的剑芒轻声一颤,“嗡……!”剑锋的轰鸣瞬间盈满了整个空间,他很想试试之前才从孔文生那里学到的那招“万千剑道”。

而对面张雪儿手中的银龙枪也不甘示弱,枪锋直指,若蛟龙吐息,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自枪尖之上传出,然后飘荡在这个空间内,与锦鸿手中长剑所发出的剑鸣竟有了一丝互不相让的意味。

两个声音越来越响亮,两人的眉头也是越来越凝重,张雪儿背上的三把三角齿纹旗无风而动,下一刻,银光闪烁,原地的张雪儿早已不见了踪影,眼前只有一条异常刺眼的银色光带,恍惚之间,如同一条银色蛟龙,带着锋利的寒芒,向锦鸿冲了过去。

寒芒闪动,从张雪儿发动攻击,到打到锦鸿的身上,不过转瞬之间,只可惜正当她以为一击得手的时候,眼前的锦鸿在其长枪刺中的那一瞬间,便化为一缕极武之气,迅速飘散,也就在刺中的那一瞬,黑暗之中,突然一道紫色剑光闪过,对着那条银色蛟龙,拦腰就是一剑。

一阵刺耳的兵器撞击声响起,张雪儿双手横枪于胸,踉跄后退数步,然后用右手快速挽了一道枪花,随后以枪尾拄地,方才阻住了后退的身形,而枪尾此时已经没入地面两尺之多。

张雪儿快速拔出长枪,再次长枪指地,做好接招的准备,而她的眼前,锦鸿徐徐从暗影之中走出,带起周身极武的一阵晃动,如同从一个波动的空间里面走出来的神明一般。

手中长剑依然紫韵寥寥,随着锦鸿眼眸的打开,一道深紫色的气韵自其眼眶中扩散开来,眉宇之间更多了一股天地之气。

“呀!”张雪儿爆吼一声,显然她并不是那种可以被表象吓到的主,银龙长枪在身前连点,瞬间点出上百道枪芒,如箭雨一般,向着锦鸿急射而去,但锦鸿并没有对此有着过大的应对动作,只见那些枪芒在临近他的身体时,就像射入水中的箭矢,消失不见,片刻之后,这些枪芒有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了两人之间,只是已经完全转变了方向,朝着它们原来的主人张雪儿,毫不留情地刺去。

“喝啊!”张雪儿再次爆喝,身上银甲瞬间光彩熠熠,那些枪芒在遇到自身上发出的光芒后,便消散无踪,她依然毫发无损地破解了对方的还击,只是看向锦鸿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戒备,因为她能感觉得出来,眼前这个神秘的人,是一个她无法抗衡的存在,在她所接触过的“人”中,或许只有那个自称是皇妖的家伙,才有那个实力与他一较高下吧。

锦鸿并没有打算在这场战斗中继续投入更多的时间,刚才那些试探,他已经知道了对方大致的实力,虽然还算不错,但比之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差距的,可能与火耗子是同一个级别,不过现在的锦鸿经过火耗子那两次战斗,又加上原来的积累,已经进入了结尘境,这样的修为,自然就已经不够他看的了。

紫色剑气在空间中瞬间绽放,纵横交错之间,每一道都带着万钧之势,而锦鸿的身影,就在这些剑气出现的同时,再次消失不见,不是他真的消失了,而是他的速度,已经快到让对方的眼睛无法捕捉,即便是张雪儿这种从藏云雪域而来的“人”,也只能凭直觉,去感受对方的位置。

这是“万千剑道”的起手式,声势如虹,气势雷动,在这一招出手之后,整个空间都将是属于他的领域,也只能是属于他的领域,剑气纵横,已如星罗棋布,让人目不暇接。

“万千剑道!”随着空间中一声厉喝,无数剑气就在下一瞬紫光乍起,向着张雪儿扑去,若能远观,当会看到这样一副场面:在如同星河般的空间中,无数紫色星云正向着正中间那一点银色亮光快速靠近,然后逐渐吞噬。

第一百六十六章?责任

剑气的牢笼逐渐将张雪儿困在了里面,随着它地缩小,她已经能感受到这些剑气中所携带的磅礴极武之力,若它们斩到自己身上,张雪儿毫不怀疑,她会立刻被这些剑气切成碎片。

“公子且慢,可否听我一言,听完之后,若公子依然执意杀我,我便立刻自我了断,无需公子动手。”张雪儿急迫的声音响起,朝着面前的虚空大喊,因为她知道,若是再晚一点,可能就算对方有意饶她一命,也没有机会了。

眼见那无数剑气依然冰冷地向她斩来,张雪儿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悲戚,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剑气临身的那一刻。

不过等了半晌,也没有感觉到剑气切过身体,张雪儿茫然地睁开了眼睛,身边那些冰冷而气势强横地剑气已经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年轻男子,一脸云淡风轻地站在自己面前,手中依然提着那柄好看,却散发着强大的极武气息的紫色长剑,只是相比于之前,上面翻涌的杀气已经少了很多。

“呼…”张雪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内心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为了表示她没有再动手的意图,便率先将手中银龙枪收起,周身银甲,也敛去了耀眼的辉光,恢复如初。

“多谢公子不杀之恩,公子修为了得,奴家认输了。”张雪儿抱拳拜谢,一直到现在,她还是故事中张雪儿的那身装扮,让锦鸿颇为好奇,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来历,竟有如此神奇的能力,将虚幻的故事,变得和真实的世界一般无二。

锦鸿也收起手中长剑,褪去了周身翻涌的极武之气,只这样一个举动,那股一直压制着张雪儿的威压,就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散去,这也算是锦鸿在表达他的诚意。

“如此,你便将这些虚幻的东西撤了吧。”锦鸿扫了一眼周围的场景,开口道。

不过张雪儿并没有应下,而是十分歉意地请罪道:“公子请见谅,这个幻境现在还不能撤,若是撤去,那奴家就无法再这样与公子直接交谈了。”

“哦?”锦鸿将信将疑地看着对方,眼神中有一股戒备的神色在毫不掩饰地闪烁着,张雪儿显然也看到了对方的反应,慌忙解释道:“公子恕罪,还请公子听奴家解释。”

锦鸿不答话,只是盯着对方,意思是“我在等你的解释”。

张雪儿再次舒了一口气,便开口,缓缓地从自己的来历开始,毫无保留地说了起来:“诚如公子所说,奴家并不属于这方世界,我和几个伙伴在一个黑影的蛊惑下,趁着这方世界的灵魂撞击天门,导致天门出现剧烈波动的时候,强行穿了过来,不过穿天门这事儿,虽然说出来只是几个字,但做起来,却是凶险万分,我们几个小伙伴,最终成功穿过来的,只有两个,其他的要么是错失了时机,要么就是时间没有把握好,被天门连同灵魂一起,切为两半。”

说着,张雪儿顿了顿,瞧了锦鸿一眼,似乎在等对方消化自己之前所说的内容,知道对方点了点头后,又继续道:“我也是在穿越天门的时候,被天门切毁了肉身,还好当初我比

较果断,将灵魂脱离掉肉身,这才免去了魂飞魄散的下场,不过那之后,我其实过得也并不好,没有了肉身的灵魂,其实就像这个世界里,没了壳的蜗牛,随时随地都有消散的可能,直到我遇到了爹爹,也就是你在庙中见到的那个老者。”

“如此说来,他邀请我看皮影戏,将我拉入你的幻境之中,也是你教他的?”锦鸿随口问道,心中顿时有一种后怕,之前他对老者的热情,可是没有半点防备的。

张雪儿用力地摇了摇头,“公子莫要错怪了爹爹,其实爹爹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就更不用说是我让他设计害你,他为你演皮影戏,完全是出于他对皮影的热爱,和他热情好客的性格。”

“他不知道你的存在?”锦鸿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这都叫别人爹爹了,别人居然还不知道她这个当女儿的存在。

张雪儿又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因为我怕我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会吓到他,毕竟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几个像你一样,知道我们这类存在的,我只是偶尔会等他熟睡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让他以为是在梦里,见到了自己早逝地女儿。”

“怪不得那老头儿会如此爱惜他的皮影人偶。”锦鸿忍不住悄声嘀咕了起来。

张雪儿显然也听到了锦鸿的话,有些腼腆,又带着些幸福神色道:“就是呀,他那种对女儿的疼爱,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情,这方世界若说有什么最值得我留恋,大约就是爹爹的这份感情吧,所以见到爹爹平素孤苦,我也想让他生活得快乐一些。”

“藏云雪域里面,没有这些感情之类的吗?”锦鸿有些好奇。

而对方的答案也很直白,“没有的,那个世界,虽然也有爹娘一说,但也只是对自身种系的一个说明,基本上我们在生下来之后,他们就不再看顾了,死活全凭天命,那个地方,有的只是冷酷无情的弱肉强食。”

锦鸿心中了然,怪不得藏于雪域会有大无天这种变态境界的存在,完全抛却七情六欲,在这方世界看来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情,可在藏云雪域,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锦鸿突然意识到,难道这方世界之所以有天地桎梏的产生,就是因为这里有这些感情的存在吗?那作为仁者之道的传承者,他能无视这天地桎梏的限制,又意味着什么?想到这里,锦鸿的内心突然有些害怕了起来,因为如果有一天,当他以冷漠决绝的态度对待所有他曾在乎过的人时,她们的心中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凄苦和绝望,燕长风,李四娘,或者还有李玉。

甩了甩头,锦鸿将这样的思绪暂时抛开,沉吟半晌后,看着张雪儿的眼睛道:“我不知道留下你这件事情到底对不对,但我知道将你和你爹爹之间的这份相依为命的牵绊强行扯断,是肯定不对的。”

张雪儿听到锦鸿如此说,瞬间心中一喜,虽然还是个女将军扮相,但却如小女儿家一般,双膝跪地,拜谢着锦鸿的大恩。

锦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让对方站了起来,毕竟他其实真的是什么恩惠都没有给过别

人,却受了别人这样的一番大礼,心中有愧,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正色道:“我虽放过了你,但并不代表以后就会纵容了你,你若在今后有任何不轨之举,我决不轻饶。”

张雪儿点着头,暗自道:“本来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无非就是在爹爹给看官们表演皮影戏的时候,利用幻象忽悠着他们多给爹爹几个铜板而已。”

“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说吧,藏哪了?”锦鸿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毕竟好几十万辆白银,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还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无疑是在打他脸。

“啊?什么在哪?”张雪儿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锦鸿恨了对方一眼,后者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缩着身子往后小退了几步,见此锦鸿心中一阵好笑,看来无论是这个世界的女人,还是其他世界的女性生物,只要是雌的,卖萌装可怜就像她们的种族天赋一样,没有不会的。

“银子啊!不要告诉我,那几十万两白银,你都已经交给你爹爹花完了。”若是这种鬼话,估计鬼都不会信。

“哦,没有没有,都放在那呢,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用不出去了。”张雪儿慌忙应道。

现在这兵荒马乱的,那些玩意儿在普通百姓的手里,还不如两个窝头实在,用的出去才怪,也只有生活在太平社会的时候,这些东西才会显得比命还重要。

“放在哪的?”锦鸿追问道。

“就在佛像下面,我那个伙伴也想得到这些东西,不过被我先下手了,我为了掩藏这些银子和我的气息,就托梦骗爹爹说,他的女儿受庙中佛主的指引,已经去了西方极乐,让他用蒿草将佛像挨个儿擦拭一遍,以此来报答佛主的恩情。”张雪儿有些得意地说着,显然她认为这一手,是极为机智的表现。

而锦鸿听到此话,显然关注的点和张雪儿并不一样,他更想知道的是,那个在张雪儿口中所谓的同伴,是谁?在那里?

“银子先放你这,三天后的午时前,你必须将这些银子还回到原来的地方。”现在锦鸿通过张雪儿,知道了觊觎这批银两的,不止一家,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暂时没有将银两搬回去的打算。

见张雪儿点头,锦鸿又出口问到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你的那个伙伴,现在还有来往吗?可知他在哪?”

张雪儿闻言,哪还能不明白锦鸿话中的意思,顿时有些为难了起来,倒不是不愿意做个二五仔,而是她觉得锦鸿此人其实不错的,不想让他去涉险,毕竟那帮家伙与她不一样,都是些凶残嗜血的妖魔。

“公子若信得过奴家,便听奴家一声劝,虽然公子修为了得,但毕竟他们一共有五个,双拳难敌四手,特别是他们之中那个自称皇妖的家伙,其修为比之公子也要略胜一筹,能不招惹,便最好不要去招惹。”张雪儿神色凝重地劝说着锦鸿。

锦鸿反倒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得有些大义凛然:“虽然我这个守护者是弱了一些,但有时候职责,并不能因为自己的能力而退却。”

第一百六十七章?皇妖

虽然锦鸿还想再了解一些藏云雪域的事情,但估摸着在这个幻境中待了这么久,外边天色肯定不早了,便提出要回去。

张雪儿闻言点了点头,“公子今后但凡有想要了解的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如何寻你?”锦鸿倒是真有这个想法,不说其他,就单论以后要对付那个皇妖,估计就少不得要多麻烦眼前这个家伙了。

“公子可以找爹爹,找到爹爹,便能找到我了。”张雪儿眉目含笑,似有些期待地看着对方。

锦鸿点点头,“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你爹爹安排个稳定的去处,这事儿我应下来。”

见自己的用心被对方轻易识破,还直接点了出来,张雪儿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低着头算是承认了,随即只见她的身上再次散发出淡淡荧光,周围的一切也再次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锦鸿缓缓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残破的寺庙,明媚的阳光,洁白的积雪,以及面前刚刚落下帷幕的皮影戏,他甚至还感觉,那个代表张雪儿的皮影,在幕布落下之前,还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

“想不到在里面感觉过了很久,但在现实世界里,竟只有一场皮影戏的时间。”锦鸿心中暗暗惊叹,这样的能力,的确让人匪夷所思,一切都好像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好!”锦鸿使劲叫了一声好,然后对着从幕布后面走出来的老者,使劲地鼓着掌。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刘三口中传出,锦鸿慌忙上前将其搀扶着,轻轻地为他拍着后背。

刘三感激地向锦鸿点了点头,在锦鸿的搀扶下,走到之前锦鸿所坐的那个蒲团上坐下,喝了两口温酒,才稍稍好转了些,但依然会不时地咳嗽两声,想来是因为之前表演皮影戏的时候,用嗓过度所致。

“老人家,若你信得过我,便跟我回定水吧,如今这外面已经鲜有人烟,而且这么冷的天气,你一个人在外面,怕是难熬,甚至还可能遇到那些南下的胡蒙人。”锦鸿并没有打算失信于张雪儿,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协定,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还要活得这般痛苦。

见老人似乎有些犹豫,他又补充道:“到了城里,我只是为你安排一个住宿,但绝对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依然可以表演你的皮影戏,况且城里人多,看你表演的人也就多了,你还能用这个赚点银两,维持生计。”

这样的安排无疑让刘三心动了,他们这种靠跑江湖卖艺的人,睡觉不过一卷被子,走路不过一个篓子,所以来去倒也痛快,当下便应了锦鸿的要求。

然后将蒲团摆到佛像的正下方,十分虔诚地对着佛像三拜,口中念念有词,虽然说得小声,但锦鸿毕竟不是普通人,一字不落地都停在了耳中,“佛主慈悲,感谢佛主为我女儿指引西天净土,待战乱平息,我愿来此出家为僧,重建岸山寺,常侍左右。”

锦鸿站在一边,突然想到之前夏侯主簿给他说过,这岸山寺当年有一男一女在这里投了江

,莫非那女子就是这老人家的女儿?锦鸿觉得这种想法有些荒谬,但又觉得虽然这样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拥有极高的巧合度,但就当事人来说,却都在情理之中。

揣着这个疑问,锦鸿并没有出声求证,毕竟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是故事,在老者心中是往事,故事需要一些可以臆想的空间,才显得意犹未尽,往事则是一段辛秘,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窥探。

一切收拾妥帖,锦鸿便领着刘三往定水行去,银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他的心态也就不再显得那般急切,不过他知道,定州这边,不仅普通人的世界已经不太平了,那些躲在暗影之中的世界,也要开始喧嚣起来了。

刘三被锦鸿安排着住在令尹府旁边的一间小屋内,这间屋子虽然不大,但各种结构都依然结实,关上门来,任外面寒风呼啸,人在屋内只要烧好炕,便暖暖活活的。

这样的屋子,刘三自然是满意得不能最满意了,虽说年轻的时候,他也喜欢东走西闯,但到了这个年纪,他最希望的,还是能够有一个稳定的居所,过上稳定的生活,特别是在他女儿走了以后,这样的心理便越来越明显,只可惜以前一直没有这个条件。

锦鸿后面又给他送来了一些上好的棉被,再与他闲聊了几句,便告辞了,而刘三则坐在屋子里,不停地左右环顾着,忍不住东摸摸西捏捏,如同在做梦一般,脸上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叹了一声,“遇到贵人啦!”

锦鸿并没有去燕无忌那边,告诉他银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然到时候以燕无忌现在的心态,肯定是要急吼吼地将银子搬回到银库内放着,他才会安心,先不说搬银子这种劳神劳力,又费时间的事不说,单就他如何去给别人解释这银子怎么找到的这个事情,都让人头疼,毕竟盗匪是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银子给弄走的,还弄出了城,都不是随便可以糊弄过去的。

他总不可能告诉他们,没有贼人,这些都是妖怪干的,说不得别人还会以为他在包庇贼人呢,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确实是包庇了。

回到府上的时候,时间还早,锦鸿原本想去找燕长风聊聊天,但却被告知燕长风出去了,他也只好揉了揉有些疲惫的脑袋,要说来到定州最常做的事情是什么的话,那肯定是睡觉无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到了定州之后就特别喜欢睡觉,平时若是没人喊的话,他一天能睡上七八个时辰,每次都是被燕长风强行从被窝内给拖起来的,现在趁着燕长风不在,他决定赶紧去补补瞌睡。

在温暖的被窝中,他突然有些想念李四娘和她那让人疯狂的娇躯了,毕竟从离开燕京到现在,他都没有再开过荤。

……

与此同时,在与岸山寺一江之隔的蜀州境内,三名虬容大汉站在一名女子身后,隔江望着对面的岸山寺,那女子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静,只是偶尔微蹙的眉头,让人觉得她好像在想着心事,而她身后的三人则不时地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嘴巴开合之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但与一

般人不同的是,这些人的虎牙异常地尖且长,或者已经不能用虎牙来形容,而应该用獠牙两个字,更加贴切。

“老大,阿五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不我再去看看?”其中一人向着远处眺了一眼,有些不放心地对着前面的女人说道。

女人没有理会,因为她已经看到江面上有一条泛起的白浪,正在向着他们这边急速冲来,片刻之后,只见这白浪之下,一个人影潜伏其中,待靠了岸边,这个人影才从水中冒出,它虽然有着人的模样,但却浑身乌青,头上没有头发,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让人作呕的疙瘩,眼睛凸而大,耳朵呈鱼鳍状,骤然看去,甚是吓人。

除了之前那个说话的人之外,包括那个女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嫌弃的神色。

“阿五,那边怎么样了?”女人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出言问道,声音并不显得多轻灵甜美,也不温婉妩媚,反而显得比较粗。

被唤作阿五的怪人一个闪身,便从水边来到了众人身边,摇着头道:“没有发现,不过老大,你确定是她做的吗?那破庙里面除了一座佛像,什么都没有。”

女人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在为对方怀疑自己而感到不满,而后者则低着头,不敢稍有顶撞。

“先回去再说,那些银子无论如何要弄到手,那里面肯定有一颗极武尘,只要我将它炼化,修为便能更进一步,到时候,我还会怕那个糟老头子?”女人狠声说道,显然对于他口中的极武尘,有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身后四人闻言,不自觉间相互看了看,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狠厉,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这女人还留着他们,是因为女人的实力还胜不了四人联手,但若是等到她的修为更近一步,那就很难说了。

他们都是从藏云雪域过来生灵,生存的规则依然还遵守着那边的定律,他们相信,在弱肉强食的规则下,只要这女人能够胜过自己四人联手,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杀掉,吸掉他们的极武之力,来进一步提升她的修为。

“嘿嘿嘿嘿,老大放心,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兄弟四人绝对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中一人来到女人身侧,拍了拍胸脯,然后又一脸笑意地盯着对方胸前半开的领口道:“不过老大,你已经让我们弟兄当了好几天和尚了,也该开开荤了吧?”

其他三人闻言,也不约而同地的笑了起来,女人则是呵呵一笑,渐渐露出妩媚之色,“怎么,那些人类女子满足不了你们了?”

“嗨,她们哪能和老大你比,哪些女人身子骨太脆了,根本经不起折腾,稍不注意就扯得四分五裂的,火气没降下去,倒先填了肚子。”

“哼,看来你们是找不到泻火对象了,才念起我来,你们以为老娘是什么人,你们想上就上,不想上了就扔一边?”女人佯装生气地说道,可眉宇之间,尽是勾人的神色,婀娜的身子一转,腰肢摇曳着,向着来路走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消停完了

燕长风回来的时候,锦鸿正睡得香甜,看着沉睡中的锦鸿,燕长风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锦鸿去成就一番功业,也没有想要嫁给一个扬名立万的男人,她想要的,就是每天睁开眼看到的是他,闭上眼之前看到的也还是他,他就觉得这样的两个人,才是真的幸福。

悄悄退了出去,她不忍心搅了锦鸿难得的美梦,吩咐厨房将晚上的饭菜先暂时温着之后,燕长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为这次出来并没有带香儿和灵儿同来,所以很多事情都只能由她自己亲自动手,比如现在打水洗浴,本来锦鸿的意思是再雇请一个丫鬟,但被她拒绝了,理由是陌生的人,相处不太习惯。

虽然外面很冷,但屋内的温度在暖炉的作用下,显得温和了许多,燕长风坐在浴桶内,一边沐浴,一边想着两人在一起的暖心回忆,偶尔翘起嘴角,笑骂一句“呆子”,又或者嗔怪地娇哼一声,像是想起了锦鸿对她的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水温已经有了些凉意,准备起身更衣,却忽然察觉到一股凉风袭来,让她全身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还不算完,燕长风只感觉眼前一黑,待到再次可以视物的时候,她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窈窕女子,女子眉目如黛,嘴角含春,神色之间,却隐含着一丝急迫,见燕长风看向她,她也快步走了过来,准确的说,是闪身过来,“姑娘可认识你隔壁的那名男子?”

燕长风在对方闪现过来的时候,手中便一柄长剑稳稳地握在了手上,这些日子她的极武修为虽说还不能达到与张雪儿相抗衡的地步,但在锦鸿的指点下,也是进步神速,只可惜燕长风修的并非仁者之道,所以受天地桎梏的限制,始终无法达到破境。

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燕长风遂放下了身体上的戒备架势,只是手中长剑并未收起,张雪儿看也不看燕长风手中长剑,因为在她眼中,燕长风的修为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直白点说,就算她站着不动让燕长风砍,燕长风都未必能够破开她的极武护罩。

“你是何人?为何寻他?”燕长风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神秘女子,眼中的戒备,更甚于之前,不过味道却有了不同,带着点酸。

张雪儿盈盈一拜,“看来姑娘是认识他了,公子唤奴家张雪儿,姑娘也可这样叫,奴家有要事要转告公子,只是他在睡梦中,奴家进不去,所以无奈之下,只能请姑娘去将公子叫醒。”

张雪儿也不知道燕长风与锦鸿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关于银子的事情,她也不好随便告诉于燕长风,有时候女人的感性就是如此可怕,她会把一切可能的威胁全都扼杀在摇篮之中,即便这样的威胁看起来并不真实。

但燕长风毕竟是燕长风,当感性在她的内心已经成为主导的时候,她却偏偏要选择去相信理性,这是她这些年来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就是当感性战胜理性的时候,那就证明,这份感性其实的错

误的。

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很多,但能不被感性支配的,却寥寥无几。

当燕长风把锦鸿叫醒的时候,锦鸿正在做梦,至于梦的内容,是他正在和李四娘颠暖倒凤,就在刚要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就被燕长风叫醒了过来,看着对方如同要吃人一般的眼神,锦鸿慌乱地想到“难道我说梦话了?”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张雪儿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似乎是为了避嫌,或者说是不让锦鸿为难,张雪儿也主动将燕长风拉了进来。

“公子,大事不好,我可能被发现了。”张雪儿见将燕长风拉进来,锦鸿并没有反对,便知道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所以说话也就不再顾忌,直接开口道。

锦鸿闻言,眉头瞬间蹙在了一起,“什么时候的事?”

燕长风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两人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小事,这时候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庆幸感,还好之前没有由着自己的脾气,不然肯定坏事。

“就在傍晚之前,我留在寺庙中的那缕极武之力消失不见了,要知道这缕极武之力一般人是根本发现不了的,也不会自动消失,而我现在却已经感应不到它的存在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和我一样的“人”去了那个地方,并且抹掉了它,奴家估计,十有**是皇妖他们。”张雪儿讲解着自己的分析。

锦鸿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银子可都还在?”

张雪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这也正是奴家所担心的,因为我是附身在皮影人偶之上的,所以若是皮影不移动,我也就只能在人偶周围里许的范围内活动,来找公子,就是想让公子前去确认一番。”

“不可!”锦鸿摆了摆手,“现在去的话,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若是对方故布疑阵,我们反而中了对方的圈套。”

“那公子打算如何处理?需要我做什么,公子尽管吩咐,只要在奴家能力范围之内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锦鸿”一声轻唤在锦鸿耳边响起,燕长风上前握住锦鸿的手,柔声道:“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也尽管吩咐,毕竟我并不想成为你的花瓶。”

锦鸿摇头笑了笑,燕长风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想起旁边还有个张雪儿在场,于是道:“雪儿你先回去吧,暂时不要妄动,待我明日去看过之后再说,有事的话,我自会去找你。”

张雪儿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向着燕长风歉意一笑,化作点点辉光散去,锦鸿和燕长风只觉得眼前一暗,待睁开眼后,两人依然还身处在锦鸿的房间内。

“我……”锦鸿刚想开口解释,燕长风却用手指阻住了他微张的唇,“不要解释她,那只会让我显得更加惭愧。”

锦鸿点头笑了笑,将对方拉入自己怀中,感受着彼此的气息,“长风,你知

道吗?原来并不是每一个来自藏云雪域的生灵都是恶的,他们之中也有善良的。”

燕长风眨巴着眼睛,将身子倚在锦鸿的怀里,“就像刚才的那个雪儿吗?”

锦鸿点了点头,补充道:“他叫张雪儿,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说的那个《雪夜挂帅》的故事吗?”

于是锦鸿便将之前与张雪儿之间发生的一切,以及张雪儿和那个刘三之间的故事全都说给了燕长风听,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瞒着燕长风的,就连他与李四娘之间的事情,他都已经决定找个时间,向燕长风坦白,毕竟这种事情,对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他爱燕长风,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至于李四娘,要说感情,不是没有,但肯定不如燕长风,更多的是对李四娘的贪恋和责任。

而李玉,毕竟两人现在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所以锦鸿对她还有进退的余地,至于是进是退,这一切都取决于燕长风的态度,若是燕长风不同意,他便会狠心断了与李玉之间的可能,而李四娘,毕竟已近有了夫妻之实,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负于她,这是他的原则。

不过锦鸿虽然想得很好,但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万一燕长风坚决不同意他和李四娘之间的事情,甚至到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的地步,那时候他该怎么办?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若真出现了这种情况,李四娘肯定会委屈自己,来成全他和燕长风吧,所以他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

说回燕无忌这边,自从昨日找了锦鸿之后,他便回了帅帐,在这里他收到了两封书信,一封是顾良臣写来的,今早就已经收到了,另外一封是宋涛写的,傍晚刚到,燕无忌一手拿着一封,前后比较了一番,还是先打开了宋涛写来的书信,上面的字不多,但份量却很重,胡蒙人在拿下凉城之后,消停了些日子,现在终于又有所行动了。

“歇马镇外集结的胡蒙大军,分两路,一路往兴安方向,一路向着定水杀来。”宋涛送来的这个消息属于标准的坏消息,让燕无忌眉头紧锁,暂时想不到应对方案的他,又拆开了顾良臣写来的书信:

“五万荆越军五日后抵达定平,本帅拟在七日后对胡蒙发起全线反击,随信附上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书,望无忌贤侄周知,届时全力配合。”

“这倒算是个好消息。”燕无忌紧蹙的眉头微微松了一些,也没有急着去看信封中附带的那份计划书,而是在考虑着眼下的情况。

胡蒙人已经开始继续南下了,以胡蒙骑兵的速度,四日之后,就能抵达定水城下,燕无忌不想再一味地困守,他觉得可以趁胡蒙人松懈的情况下,大胆地做出一次伏击,可是从凉城到定水并无险地,如何进行伏击,才是问题的关键。

燕无忌抬着烛台,在凉城到定水的这一段地图上,一寸一寸地敲着,一个让他都觉得大胆的想法,突然从他的脑袋中蹦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伏击

天色微亮,胡蒙人的大营已经在一片嘈杂声中醒了过来,中军大帐处,一名五大三粗的胡蒙汉子从营帐内走了出来,狠狠地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朝着天空大吼了一声,将其孔武有力的身躯和粗野狂放的个性,一展无余。

不一会儿,又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营帐内走了出来,简单地伸了个懒腰,眼睛向周围瞟了瞟,当看到那还站在大帐之前的汉子时,脸上便立刻堆满了笑意,快步向那边走去。

“金铎王子,昨夜可睡得安好?”那人声音响起,率先打着招呼,招呼的对象竟然是之前在汉月关前领兵的金铎。

金铎接过侍卫递来的温水,含在嘴中漱了漱口,然后“噗”地一声,将它们全都吐了出来,带出一阵雾气,“还不错,忽尔都,你娘的去哪弄到的这种极品货色,老子昨晚差点把腰都给闪断了。”

说着金铎象征性地揉了揉自己的熊腰,眼中却有着掩盖不住的满意神色。

忽尔都嘿嘿一笑,只要金铎满意,他便达到了目的,“金铎王子有所不知,这凉城可是定州州治,虽然地处燕国西北,但大家富户却是不少,其中更是有些王公贵族,这些人家的女人,不用干重活,整日就是被别人养尊处优的供着,如何能不白嫩俏丽。”

金铎似乎正在回味昨晚的味道,点着头,眼中的满足转变成了贪婪和邪恶,“相比胡蒙女子,我还是对这些水灵的燕国女人感兴趣,你昨日不是说有一对母女花吗?今夜送到我帐中来,让我尝尝。”

“遵命!”忽尔都立刻应了下来,心中却有些好笑,看来是个男人,都有这种想要寻求禁忌的刺激,因为金铎口中所说的母女花,现在正光溜溜地躺在他忽尔都的床榻上,沉沉睡着,想起昨晚她们那梨花带雨,羞愤难当的模样,就让忽尔都的内心一阵躁动。

“这里距离定水还有多远?”两人说完了闲聊,便转到了正事上,想来是胡蒙已经在定州站稳了脚步,所以行事作风一改往日的小心谨慎,变得开始大开大合了起来,就拿他们行军来说,以往为了隐秘自己的行踪,往往都是连夜行军,昼夜不停。

但现在,他们却是晚上扎营,白天行军,与其说是打仗,倒不如说是在旅行,边走边看风景,原本只要四天的行程,在他们脚下,已经走了六天。

此次随金铎一同转到定州的,还有五万胡蒙大军,而汉月关外,只留了三万人,继续在古达扎都的率领下,对汉月关进行佯攻,其目的只是为了牵制住肴州的兵力,和燕护的注意力,让其无暇西顾。

连同原来可列亲率的十三万大军,定州境内的胡蒙兵力合共十八万人,其中歇马镇和云中分别驻扎了一万五,用作守城,其余十五万则尽数进驻凉城,原本热闹非凡的定州州治凉城,现在俨然成了一座胡蒙人的军事基地,而那些没有及时逃离的城中百姓,则被集中到了城北,如同俘虏一般,被分割看押了起来。

这一点胡蒙人倒是向

燕国学来的,因为若是俘虏全都集中看押,那么他们哗变的几率就要比分割看押大上好几倍,而且哗变的人数,也将是十分恐怖的数字,就算胡蒙能镇压他们,可就只是砍杀那些哗变的人,估计都得要几天几夜的时间,所以将他们分割看押一起,因为他们之间的信息就无法传递,这些问题就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就算有哗变产生,一次最多也就那么百来十人,胡蒙人只要晃晃手中弯刀,便能将他们吓回去。

此次自凉城出征的部队,一共分了两路,一路为四万人,由汉赞率领,张子聪为副,往兴安、西平方向而去,不过可列给汉赞的命令并不是让他去攻取西平,毕竟西平除了一千五百人的地方巡防营,还有一万定安军,不是好啃的骨头,汉赞此去的目标,是兴安,攻下兴安,就能断掉西平与南方诸城的联系,那时候可列再亲率大军,全力进攻西平,只要拿下西平,那座让他垂涎已久的黄金镇,便唾手可得。

而攻下黄金镇,不仅整个定州已经三得其二,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的漠兰,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他不仅可以武力威胁漠兰出兵助战,还能让漠兰王心甘情愿地将他那美艳无双的女儿嫁给他。

至于另一路,则是以金铎为督军,忽尔都为大统领,领着五万胡蒙铁骑南下,直奔定水而去,他们此去的任务,并不是要强行攻取定水,而是牵制住从定水和定平出来的燕军,让他们无法往西北增援,等待可列彻底拿下黄金镇,威慑漠兰之后,再全力转南定水、定平,一举攻取定州全境。

“此去定水,还有两百里,按照我们的行军速度,两日后就能抵达定水城下。”忽尔都对于这些信息依然了如指掌,而这也正是他的优势所在,无论上官什么时候向他询问信息,他都能准确无误地一口回答出来。

“之前不是说有一个叫段刚的燕国人,要带着定州都督前来投效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金铎知道了胡蒙取得凉城的过程之后,先是震惊,然后就突然觉得,在燕国攻城略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往后心中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也想攻下一两座城池给自己的大哥可列瞧瞧,免得他老是在自己面前念叨自己不成器。

说起这事儿,忽尔都叹了一口气,然后向着金铎摊了摊手道:“黄了!”

“黄了!怎么回事?”金铎有些不解。

“原本那个段刚是和我们沟通好了的,也说好了等到我们大军过去之后,他就率部归附。”忽尔都一边说,一边捏着身上沾染的杂物,就像是在说着一个笑话,“结果后来却突然被手下给宰了,理由是可口军饷,私吞财物,所以引起了哗变,被手下的一名参将给砍了脑袋。”

“哼!这些燕人果然很狡猾,我还说他怎么那么主动地和咱们接触,原来是发不起军饷了。”金铎有些可惜地摆了摆手,算是把这事儿给揭过了,原来他还想利用他手中的那个定州都督,故技重施一番,想来也是那个段刚胡编瞎诌,拿来糊弄人的,便

也没有再往心里去,自叹了一声运气不好罢了。

“金铎王子,末将有个想法,我们此次的任务,其实是牵制定水和定平两地的燕军,所以末将建议,不要南下定水围城,那会导致我们腹背受敌。”忽尔都神色忽然认真了起来。

金铎闻言,转身掀开帘子,说了声:“进来说。”

忽尔都也快步跟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地图旁边,忽尔都用手指着定水与定平北上凉城的交汇处道:“这里是两地燕军北上的必经之路,我们可在此处安营下寨,以静制动。”

顿了顿,忽尔都继续说着自己的第二个理由,“其次,我军并不适合攻城拔寨,我们的优势在于骑兵,在于平原作战,两军对阵,所以在这里,我们可以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只要燕军敢来,我们就能用我们的铁蹄,将他们踏得稀巴烂。”

金铎有些赞许地看了一眼忽尔都,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家伙,除了会讨人欢心之外,其军事才能也一点都不弱,虽然现在还显得嫩了些,但假以时日,当有更大的成就,这让他想将对方笼络成为自己亲信的想法越发强烈,虽然他是可列的弟弟,但若是自己没有几分势力,在胡蒙的朝堂上便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在那个一切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身份上的裙带关系,只是加分项,却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金铎点着头,赞同了忽尔都的提议,脑袋中却在盘算,该如何进一步笼络对方,让他为自己所用。

……

连续晴朗了数日的天空,又再次飘起了大雪,整个天色昏沉沉的,让刚刚有了些暖意的土地,再次覆盖上了一层皑皑白雪,在距离定水三十里外的一处小镇里,大雪伴随着寒风,将整个小镇吹得吱呀作响,那是镇内门窗随风开合的声音,也正是因为这些声音的存在,才让这个小镇更显凋敝。

一名燕军骑士从镇外驰来,全身上下都捂得严实,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看路,这人一路打马狂奔,从镇东一直穿到镇西才止住了步伐,只见又一名燕军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顶着风雪将从那名骑士手中接过来的战马牵走,只一会儿又隐没在了小镇之中,而那名骑士,则十分熟练地敲开了一扇房门,快速闪了进去。

小镇又再次恢复到了之前的静谧,若不是雪地上还残留的脚印,谁也不会知道这里刚有人来过。

“军帅,来了,距离此地还有二十里!”宋涛一进房屋,便掖着嗓子喊道。

而在一处炕灶旁边,有几人围坐在一起,仔细看去,正是燕无忌、柳之览、张二虎、郭天旭还有贾充五人,他们发现有人进来后,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待听到宋涛带来的消息,燕无忌赶紧出声问道:“多少人马?”

“先头部队约五千人,后面大军四万五,两部相聚十里。”

“倒是谨慎起来了!”燕无忌叹了一声,然后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各自准备,干了!”

第一百七十章?虎与狼群

忽尔都腆着自己的大肚子,坐在马背上一摇一晃地走着,头上的羊皮粘毛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一条棉布将他的嘴巴鼻子耳朵全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只留出一双被风雪迷得睁不开的眼睛,在悄悄打量着这让人讨厌的鬼天气。

再往前五里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根据前方斥候传来的情报,那里刚好有一个小镇子,虽然没有什么人烟,但好在那里的房屋大多依然完整,这让受够了寒冷的他,稍稍有了些期待,毕竟燕国人修建的房屋,是要比一般胡蒙帐篷的御寒能力更加强大的。

抬眼望去,他似乎都已经能够隐隐看到远处小镇的轮廓,想象着在这种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在屋中点上一盆炉火,在温暖的炕上喝着酒,吃着肉,怀中搂着一两个女人,这样的日子,就是神仙,也没得换啊。

忽尔都越想越觉得有些亟不可待,双腿一夹马腹,向着身后摆了个加速的手势,率先提速,冲了起来。

一马当先地在雪地上疾驰着,就算有棉布遮挡,他还是依然感觉得到寒风带来的刺骨感,一口气奔出好几里,视线中已经有了镇子的轮廓,虽然因为大雪的原因,看起来不是很清楚,但这反而让忽尔都心中更加向往。

五千匹胡蒙战马的铁蹄,在雪地上凌乱地奔踏着,虽然这并不是在冲阵,但阵势却一点都不弱,整支部队绵延数百米,在这雪白的大地上,格外显眼。

疾驰之中的忽尔都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色,就在之前,他的眼角突然瞟见一个东西,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但他可以肯定,那并不是积雪,而是布匹。

“这里为什么会有布匹出现,而且还是白色的?”忽尔都心中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冲了出来。

只是还没有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原本只有马蹄声的雪地上,此起披伏地响起了一阵呼喝,一名名燕军士兵从胡蒙骑兵两侧的雪地上突然钻了出来,黑盔黑甲,就像是地底的鼹鼠一般,每人手中都死死地拧着一根粗大的绳子,而这些绳子,在他们用力地拉扯下,就从地上一排排不断地冒了出来,将来不及减速的胡蒙骑兵连人带马,通通绊倒在地。

忽尔都肥胖的身体摔在地上,即便是有厚厚的一层积雪作为缓冲,但他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在匆忙赶来的护卫们帮助下,勉强站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显然让他大惊失色,无数的胡蒙兵人仰马翻地躺在地上哀嚎,有些是被直接摔晕了过去,有些是被战马压住了身体,除了哀嚎之外,全身都动弹不得,更有甚者,直接摔断了双腿,断裂的腿骨,直接刺穿了皮肉,露了出来。

就在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一阵让他亡魂直冒的喊杀声,无数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燕军长弓手,面无表情地拉开了他们手中长弓,上面搭着一支支冰冷的箭矢,便要开始向着一片混乱的胡蒙人群射去。

忽尔都见势不妙,在侍卫的保护下,

慌忙再次跨上一匹没有被绊倒的战马,向着不远处的小镇内急速奔去,这种危机关头,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做判断,就像是没了头的苍蝇,只知道哪里能走,便往哪里冲,而其身后还能走动的胡蒙兵,也跟着他一同往村子中跑去。

虽然他们的战马速度很快,但在没有提起速度来的时候,依然只能是燕国长弓手的活靶子,随着一阵“嗡嗡”的弓弦震动的声音响起,跟随在忽尔都身后的胡蒙士兵就开始不断地倒下,无论是还骑着马的,还是迈开两条腿跑的。

不过显然,数千人的部队,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吃掉的,随着忽尔都冲入小镇,燕国长弓手便停止了箭雨地打击。

在柳之览的指挥下,他们收回长弓,抽出随身佩带的钢刀,缓缓走到还在哀嚎不断的胡蒙人群中间,对着那些还能挣扎的胡蒙兵就是一刀,砍瓜切菜般挨个儿清理过去,原本洁白的雪地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柳之览眯着眼睛,看着逃入镇中的胡蒙残部,也不下令追击,等待自己麾下的兵士清理完现场之后,便立刻带队撤离。

忽尔都心惊胆颤得一步三回头,脚下的步子却是半点都没敢慢下来,对于这个镇子,他也没有了一点想法,只想着快点跑出去,甩掉敌人的追击,返回去与金铎王子汇合,再领兵来战。

可惜燕军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当所有胡蒙兵跟着忽尔都一窝蜂地涌入小镇之后,小镇之中再次传出了喊杀生,无数衣甲鲜明,手持刀盾、长矛的燕军士兵从屋内,小巷钻出,一排排长弓手跃上屋顶,已在弦上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对着这些惊慌失措的胡蒙士兵,寻找着饮血的目标。

郭天旭缓步走出,哼了一声:“郭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说完,右手一挥,箭矢开始无情地对着胡蒙人招呼,混乱之中,无数胡蒙士兵慌乱地向着竖立在两侧的大盾上冲击,妄图杀出一条血路,但往往在他们刚靠近盾牌的时候,那盾牌之间的缝隙中,便会刺出一支长矛,如同藏在洞中的毒蛇一般,骤然窜出,无情地洞穿对方的身体。

忽尔都在侍卫的保护中左顾右盼,寻找突围的方向,然而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一支支箭矢让他身边一名又一名的侍卫倒下,他原本五十人的侍卫队,现在还能还站着的,仅剩十人左右。

忽尔都把心一横,指着与他隔着一堵人墙的郭天旭怒吼道:“往这冲,所有人全部冲向这个地方。”

慌忙组织的人手对着郭天旭面前的人墙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在死亡降临的时候,人的潜力极有可能被彻底激发。

郭天旭冷眼看了一会儿,便再次消失在了一旁的小巷中,片刻之后,那堵人墙便被胡蒙人冲破,浩浩荡荡的胡蒙人群,在一阵哭爹喊娘的哀嚎声中,终于冲出了小镇,不过沿路跟随的胡蒙士兵,依然遭到了燕军的剿杀,只要他们的身体靠到长枪能够够得着的地方,盾牌之后的长枪便会毫不犹豫地刺出

去,再加上头顶不时落下的箭矢,最终能够追着忽尔都跑出镇子的,十不存一。

“大统领,我们该往哪走?”一口气跑去里许的距离,一个声音在刚缓过气来的忽尔都身边响起。

忽尔都抬眼看了看四周,他们来的方向是在镇子的北边,而现在他们横穿了镇子,到了南边,若要回去与大部队汇合,就要折返往回走,可那里到处都是燕军,如何过得去?

况且,忽尔都心中一沉,刚才在镇子中因为骑马的目标过于明显,容易被屋顶的弓箭手针对,所以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是下了马,用马为自己遮挡箭矢,可是现在突围出来了,才发现战马已经全部丢在了镇子中,现在的他们,全都用的是两条腿在跑路。

“胡蒙贼寇,你们让爷爷我在此好等!这么冷的天,就用你们来活动活动。”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只见一片黑压压的骑兵在一名威猛燕将地率领下,缓缓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忽尔都的心中瞬间气血翻涌,恨道:“怪不得之前那两股燕军都没有发起追击,原来是布了多重碍口,骄兵必败,不欺我也!”

说完,忽尔都两步上前,将手中兵刃远远抛出,然后双膝跪地,用他那蹩脚的燕国话喊道:“我认输,投降!”

身后的一众胡蒙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逐渐将自己手中的兵器扔了出去,跟随着忽尔都跪了下来,不过人多了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特立独行的存在,就在张二虎因为对方放弃抵抗而感到扫兴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胡蒙将领突然站了出来,口中“叽里呱啦”地吼了一阵,双眼圆睁,死盯着张二虎,脸上满是慷慨赴死之色。

就冲他那副表情,张二虎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忍不住嘿嘿一笑,在马背上盘起一条腿,优哉游哉地看着对方,如同看戏一般。

随着这人的一声召唤,那些还在犹豫的胡蒙士兵瞬间士气高昂了起来,挥舞着手中长刀,言语急切地呼唤着已经丢下武器,跪在地上的同袍。

还真别说,这样的感染力,还真将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胡蒙兵唤起了七七八八,放眼望去,原本七八百人的残余部队,最后跟随忽尔都投降的,竟然不到百人。

张二虎原本嬉笑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名叫忧虑的凝重,虽然这只是这场燕蒙战争的一个缩影,但燕蒙两军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气概,或者说胡蒙人表现出了军人应有的气概,而燕军相比之下,却让人大失所望。

只胡蒙南下以来,燕军投降胡蒙的兵力,保守估计,也有接近万人之数,再加上那些不战而逃,这样畏死的军队,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些骄兵悍将的对手,张二虎不由地为燕帝国的未来深深担忧着,若说燕帝国是一条猛虎,那胡蒙人就是在燕帝国身边一直窥视着的狼群,只要这头猛虎显露出衰弱的迹象,狼群便会猛然扑上来,尽情啃食。

很不幸,现在的这条猛虎,已经显露了衰弱的迹象。

第一百七十一章?以小博大的挣扎

忽尔都回身四顾,见随他投降之人已经寥寥无几,不由的心中一急,他害怕万一这些群情激奋的兵油子们突然一窝蜂把他围起来剁成肉酱,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正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震得眼前的积雪都在不停地颤动。

张二虎终于放弃了继续看戏的打算,眼中厉色一闪,虽然胡蒙人不善于步兵作战,但他不能给对方结阵的机会,那样反而会给自己这一方来带不必要的损失,所以他决定立刻发起冲锋,至于那些选择投降的胡蒙兵,生或者死就看他们的运气了,毕竟在最开始,他也没有打算留俘虏,不过那个穿着高阶将甲的胖子,死了倒是可惜,若能抓活的,当是大功一件。

急奔的战马携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向着百丈之外的胡蒙兵冲去,以往都是胡蒙人坐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冲击着燕军的步兵方阵,这一次,张二虎心中终于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让你们也感受感受这种山崩地裂的压迫感!”张二虎恶狠狠地想着。

百丈的距离,不过转瞬之间,因为胡蒙兵缺少步兵对阵骑兵的作战经验,甚至说基本上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步兵角度的战斗,在面对燕军骑兵的滚滚洪流时,竟不约而同地的露出惶惶之色,就算原来那个带头号召众人的胡蒙将领一再为他们打气,但在燕军骑兵明晃晃的长枪距离他们不到十丈的距离时,便有人率先顶不住内心的恐惧,怪叫一声,转头就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是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到数百人都仓惶向后奔逃而去,原地只剩下了不到百人,还在咬牙坚守着,不过士气已经崩塌,败局已定。

这些人可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骄兵悍将了,张二虎心中称赞一声,座下的战马却没有丝毫停滞的意思,带着他那柄锋利无比的长枪,毫不犹豫地贯穿了那名胡蒙将领的头颅,而他原本想要用来格挡长枪的弯刀,连举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不到百人的人墙,在五千骑兵迅猛如洪流地冲击下,瞬间土崩瓦解,但张二虎并没有停下的打算,前面还有几百如蝼蚁一般仓惶逃窜的胡蒙兵,而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留在这里。

胡蒙人终于体会了一次被骑兵追杀的绝望,打不过也跑不掉,一些反应快的,连忙扔掉自己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向着燕国骑兵示意自己想要投降。

不过张二虎并没有打算再给他们机会,除了最开始跟随忽尔都放下武器的那几十人,其余人就算被暂时放过,也在燕军骑兵斩杀掉自己的当前目标后,折回来,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们一刀,让他们永远跪在了那里。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张二虎甩了甩长枪之上的血渍,驱着座下战马来到了忽尔都的面前,之前跟随忽尔都投降的那帮子胡蒙士兵,虽然在后面的剿杀中,有出现过误杀,但总体来说,基本都活了下来。

忽尔都抬头看了眼张二虎,继续用他那蹩脚的燕国语言叩拜道:“败军之将忽

尔都,见过将军。”

张二虎神色一变,忽尔都这个名字,他已经听过不下十次,在他刚到歇马镇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是胡蒙那边的一名高级将领,而且还是当时特木贴尔麾下三大统领之一,没想到两人居然会在这里,以这样的形式见面,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他之前的料想中,他们见面的方式,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两人各领一支骑兵,在定州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拿出彼此毕生的气势,向对方发起冲锋,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戏剧性。

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张二虎示意麾下将忽尔都五花大绑,然后单独给了他一匹马,毕竟燕国的战马比不上胡蒙骏马,像忽尔都这种重量级的吨位,燕军的战马是无法同时驮两个人的。

张二虎的这支燕军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小镇又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是与之前的不同之处在于,此时这里的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从北到南的一条长达数里的直线上,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有人的,也有马的,一条血色长河,就在这些尸体的下方慢慢浸染开来,颜色越来越红,宽度也越来越宽。

空中的雪花纷纷扬扬地继续飘着,一阵阵寒风呼啸着刮过,不过数个时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便被新的积雪彻底掩埋了起来,从表面上看去,找不到一丝痕迹。

……

“军帅!说实在话,俺张二虎虽然铁了心地跟你混,但在这之前,心中是没有真服过你。”回城的路上,张二虎喜气洋洋地跟在燕长风身后,和柳之览并肩而行,不时还回头瞅了眼跟死猪一样被架在马背上的忽尔都,嘴唇恨不得咧到耳根上来。

“不过现在嘛,俺对你是心服口服,今后你指哪,俺就打哪,水里火里,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柳之览瞟了一眼身边这个表忠心的家伙,心中暗笑,三人之中,属他跟燕无忌认识的时间最久,当初两人还只是歇马镇里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燕无忌是朱自明麾下,斥候队水字什的什长,而他则是邱信身后,一名没有任何名分幕僚,可以说这一步步走来,两人的经历都落在了对方的眼里。

虽然燕无忌从一名什长升到现在这个位置,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出生,或者说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位坐在西北军团统帅位置上的老爹,而柳之览能做到别人眼中的平步青云,也基本上是沾了燕无忌的光,但无可否认的是,两个人确实都非常努力,在无数次的绝境之中走了出来,才能有今日这番光景。

毕竟平凡的人,想要成就与其出生不对等的事业,就要有无数次绝境逢生,以小博大的挣扎,而现在,燕无忌开始了这番挣扎,而他们何尝不是这样。

“诶,老柳,你倒是说话啊,就问你这一仗,服气不服气?”张二虎见柳之览半天不说话,鸭公嗓子一扯,便冲着对方嚷了起来。

“你别嚷我,想事情呢。”柳之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张二虎唠嗑的邀请,可

惜这话并没有什么用,张二虎的唾沫星子继续对着他噼里啪啦地一股脑轰了过去,柳之览也不知不觉间,皱着眉头迎接了对方的挑战。

至于郭天旭,还是习惯性地吊着他们后面半步的距离,看着张二虎和柳之览你来我往,唾沫星子横飞,却没有半点想要参与进去的意思,不过他现在心中却对燕无忌有了不同的认识。

或许每个人都有一个接受新团队的过程,比如以前的张二虎,再比如现在的郭天旭,其实他是一直都在用狐疑的目光,来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顶替了葛成阿葛军帅的人,他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有什么能耐,年经轻轻便能坐上军帅的位置。

直到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但这只是让他对朝廷,对梁王燕护更加失望,毕竟军队任命不是儿戏,还是这种高级将领,它关系着这支军队的命运,关系着军中将士的性命,甚至往大了说,它关系着一场战斗的胜负,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危亡,如此任人唯亲,真如得了失心疯一般,不可理喻。

若不是葛成阿极力劝说和安抚,他郭天旭估计早就已经撂下挑子,解甲归田了。

不过这一场伏击,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起了眼前这名年轻的军帅,在一个广袤无垠的平原之上,用步兵伏击骑兵,这在谁眼中都会觉得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他就是办到了,从开始计划时的条理清晰,再到部署时的有条不紊,以及现在胜利之后的不骄不躁,无论哪一点都毫不逊色于一位老练的沙场老将。

这让他想起了葛成阿临走之前给他说的那些话,“我们这一辈人,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或许是年龄上去了,又或许是太久没有打过仗了,所以很多时候,思维上面已经有些跟不上节奏,要知道战场之上的局势随息万变,一步没有跟上,就会步步受制于人,疲于应付。”

“郭将军”燕无忌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郭天旭的沉思,他抬头望去,见燕无忌正回过头来寻他,便一夹马腹,赶上前去。

“军帅!”郭天旭抱拳一礼,应着燕无忌。

“柳之览!张二虎!你们三人各自报一下战损和缴获,贾充记录一下。”燕无忌又同时唤了一声身后已经消停了的两人。

“是!”贾充随手掏出怀里的一张羊皮卷布,又拿出一支毛笔来,不过笔头因为沾有墨汁的原因,已经被完全冻住了,贾充用手揉了揉,依然不见效果,张嘴就准备将其含到嘴里去,用口中的温度,来融化笔头结起的冰。

不过却被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手给挡住了,贾充顺着那只手臂看去,只见燕无忌正看着他,“回去之后再记吧,这墨汁的味道可不太好。”

“是!”贾充应道,将手上的毛笔放了回去,神色虽依然平静,但眼中却有了温度。

柳之览和张二虎相视一笑,不由得向着一旁的郭天旭看去,果然见他眼中也有了一丝不同的色彩,似乎是余光瞥见了两人投来的目光,忙有些慌乱的将头一摆,躲过了他们的视线。

第一百七十二章?扩编的烦恼

此战全歼忽尔都所部骑兵五千人,没有一个漏网的,除了包括忽尔都在内的七十六名胡蒙降兵以外,其余的人尽皆埋骨当场。

缴获盔甲兵器不计,毕竟这些都不是可以拿来直接用的,需要送到城中军械作坊里,熔了重新打造成燕军军备的样式,最让燕无忌看中的,是此战缴获的胡蒙战马。

毕竟燕国的战马和胡蒙战马,无论是体力强弱还是身形高低,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可以说如果燕军配备了胡蒙战马,虽然在骑术上与胡蒙人还有一些差距,但已然有了与胡蒙骑兵对面硬扛的实力。

那些花里胡哨的骑术,都是影响的单兵作战能力,对于数千骑,甚至上万骑互相冲阵,个人骑术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多的是看双方所携带的冲击力,而这个冲击力的决定因素,就是战马的速度和战马与人的体重。

此战下来,一共缴获了三千六百二十五匹战马,其中受伤无法继续作战的,有六百二十八匹,之所以燕无忌依然选择将他们都带上,是为了留种,他相信只要照料得当,这几百匹伤残马,一样可以繁殖出优质健康的胡蒙战马,甚至他连这些战马的名字都想好了,肯定是不能叫胡蒙战马的,叫定州马最合适不过。

“军帅,不是我张二虎吹牛,这三千匹胡蒙战马配备到我们骁骑营,我们骑兵的战斗力绝对能上升一个档次。”说着,张二虎在身下坐骑的马鬃上摸了摸,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补充道:“我可是馋这些家伙好久了。”

燕无忌和柳之览相视一笑,在新整编的陷阵军中,柳之览负责的是弓兵,郭天旭负责的是刀盾兵,至于长枪兵,因为在凉城失陷,为大部队殿后的原因,已经成建制地被胡蒙人消灭,所以现在的陷阵军中只是临时组建起了一个长枪营,但人数仅有两千不到,暂时交给了贾充,至于骑兵,因为张二虎本来就是原锋刃军骁骑营营帅,自然是当仁不让地给了他,所以此战下来,最开心的当属这个家伙。

“此战所获,估计装备一个五千人完整建制的长枪营是够了,只是现在缺的是兵源,至于缴获的战马,当然要最先满足我们自己。”燕无忌轻声说道,现在他最想要的,就是将陷阵军的建制给完善起来,而且就目前形势来看,两万人的建制,是完全应对不了现在的局面,所以燕无忌还想把这个规模再扩充一些。

但军队扩建,不是小事,一般来说是要报给上级批复,只有上方同意了,才能进入实施阶段,像营级以下的建制扩建,只要不超过百人,可由营帅直接决定,若超过百人,则需要由本部营帅,奏报给军帅一级的上官知晓,并获得批准方可实施,但人数不能超过千人。

而军帅一级,想要进行人员扩编,千人以下,可由军帅自己直接决定,超过千人但少于五千人,需要报给军帅的上一级,一般都是如燕护、顾良臣这种一方统帅了,若超过五千,则需要由统帅报上朝廷兵部,再由兵部转呈御批,毕竟这里还涉及到每次朝廷下拨的粮饷数量。

燕无忌毫不怀疑他奏报人员扩编是否会被应允,只是这样一来一回相当费时,所以他决定先斩后奏,先把人员扩编了,一边训练着新兵,再一边走这个程序,等这个程序

走完之后,新兵的训练也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两不耽误。

“不过这粮饷的问题……”扩编人员倒不是最难得,燕无忌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那就是集中在城内的流亡百姓,他相信只要征兵的告示一贴,征兵所的门口绝对不会缺少前来应征的人,可招人容易,养这些人的钱粮怎么办,在他走完扩编流程之前,朝廷是绝对不会给他多发一个铜板儿,一粒谷子的。

想来想去,燕无忌觉得还是只能找锦鸿想想办法,毕竟他管着定水府库,而且据说蜀州运输过来的战备物资已经抵达了南岸,不日就会渡江运抵定水。

想着想着,定水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城上守将见是燕无忌等率部归来,立刻下令开了城门,迎接着这支凯旋归来的英雄。

……

听闻燕无忌得胜归来,锦鸿和燕长风顾不得还没吃完的晚饭,忙不迭地从马厩中牵了两匹矮脚马,然后骑着马一溜小跑地赶去迎接,因为燕无忌等人此次的行动比较秘密,所以当初出城时,并没有弄那种非常高调的誓师出征大会,城中知晓的人,也并不多。

是以现在得胜归来,并没有出现夹道欢迎这样的盛况,但城内一些消息灵通的人物,此时都聚集在了入城街道的两侧,而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也不约而同的聚了过来,一时间倒也颇有些盛况。

连遭挫败的燕国,在这个时候确实是太需要一名这样的英雄,带给还在定州坚守的百姓们,一缕希望的曙光,而现在,燕无忌等人无形之中便成了这样的人物。

应付人情世故,让这位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年轻军帅,倍感疲惫,燕无忌只感觉出席这样的一场宴席,比一场战斗还要累人,但身在定州,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又不得不做,毕竟以后很多方面,可能还要仰仗这些父老乡亲,比如现在迫在眉睫的因为人员扩编而引起的粮饷问题,若锦鸿那边没有办法,那么燕无忌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想要在这些本地富户乡绅的身上,撸些羊毛下来。

“恭喜你啊,无忌哥。”锦鸿牵着燕长风的手,和燕无忌并肩走着。

燕无忌看了看锦鸿,又瞧了瞧燕长风,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倒是你们,我应该要恭喜你们才是。”

锦鸿和燕长风相视一笑,倒没有多少羞涩的感觉,而是彼此都很坦然。

“谢谢无忌哥,不过我和长风还有些路要走,没你想的那么快。”锦鸿答道,言语中带着些许苦涩。

“为何?”燕无忌有些不解,按理说两人现在的这种情况,早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在他看来,两人成婚,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或许等到锦鸿被调回燕京之时,便是他两成婚之日,在他想来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可为何锦鸿说路还很长,他却不是很懂。

锦鸿只是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过一旁的燕长风却接过了话头道:“因为……”

燕长风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便被锦鸿打断了,但显然她并没有打算就此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而是坚定地与锦鸿对视着,用眼神告诉对方,这并不是她的一时冲动。

片刻之后,锦鸿似乎是妥协了,将目光从燕长

风的眼中挪开,而后者则继续开口道:“因为皇兄不答应我们的婚事。”

“啥?”燕无忌很惊讶的盯着燕长风,又看了看锦鸿,其实也不怪他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因为任何人得到这个消息,都会有这种惊讶莫名的反应,只是燕无忌的神态中除了惊讶,还带着些许的愤怒,而这份愤怒当然是冲着燕书以的。

燕长风叹了一声,便将之前锦鸿去找燕书以提亲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而燕无忌听完,则是眼神复杂地看这两人,显然他也从这里面嗅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

“看来书以哥和安平君之间,还是摆脱不了自古君王与权臣之间的命运。”燕无忌心中一叹,他两的矛盾,反而是夹在中间的锦鸿和燕长风两人更加为难,从理性上来说,燕无忌希望锦鸿可以站在燕书以这边,将他父亲手中属于皇帝的权利全都还给燕书以,但感性上他却觉得这会让锦鸿很为难,毕竟那样就相当于弑父。

无声的沉默开始在三人之间蔓延,这次倒是燕无忌先开了口,“对了小鸿子,上次粮饷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谢你,要不是你及时把那些失窃的粮饷都找了回来,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将士们呢,就更别谈这次的胜利了。”

燕无忌转移了话题,锦鸿也从之前的沉默中走了出来,“如此说来,你这次的胜利,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咯?”

“那是自然,而且还有长风的。”燕无忌看了看旁边的燕长风,一脸笑意。

燕长风则非常惊奇地指了指自己,“我还能有什么功劳?”

“教夫有方啊!”燕无忌打趣地说道。

“无忌哥讨厌,又拿我寻开心。”燕长风嘴上虽然埋怨着,但脸上的表情却显露出这句话在她心中很受用,不自觉地看了锦鸿一眼,恰巧见到锦鸿也在看她,一缕笑意浮现在嘴角,甚是甜美。

“不过这次,为兄可能还要请你再帮我一个忙了。”无视这两人随时随地地撒狗粮行为,燕无忌捏着鼻子,将头撇向一边,埋怨着两人丝毫不顾及一个单身老男人的感受。

完成了幸福对视的两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燕无忌,眼中带着询问,燕无忌则瓮声瓮气地将自己准备扩编部队,需要更多粮饷补给的问题说了出来,然后一脸希冀地看着锦鸿。

锦鸿听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方面的事情,无忌哥放心,本来我来定水当令尹,就是为了保证你们军队将士的补给问题,如今令尹府库内还有些盈余,足够撑一段时间,再加上马上蜀州那边的辎重物资也即将运抵,想来问题都不大,只要到时候,无忌哥和我将这些事情都明确地上奏给肴关和朝廷就行了。”

燕无忌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拍着锦鸿的肩膀道:“俗话说打仗亲兄弟,我看只要我们兄弟两人同心协力,那些胡蒙人,迟早都得滚回老家去。”

锦鸿和燕长风也一起笑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分开的地点,望着燕无忌远去的身影,燕长风不无担心地看着锦鸿,担忧道:“你不是说江里有东西在阻碍蜀州的物资渡江吗?”

锦鸿拍了拍被他握在手中的纤纤素手,笑着摇了摇头,“别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临安夜色

夜色下的临安城已经褪去了日间的繁忙,华灯初上的大街小巷,仿佛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层靡靡之色中,不见一丝劳作之后的疲惫,反而如优雅贵妇一般,舒展着慵懒的身子,散发出一阵阵媚惑的气息。

这里是燕国蜀州的最北边,也是通往定州的唯一渡口所在,整座临安城依水而建,北面的子母河,便是它天然的屏障,一条临安港,每日便有数百船只来来往往,与远在东方千里之外的燕京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很多人都喜欢称这里为小燕京港。

不过临安城最为出名的,并不是这个港口,而是此处乃是全国最有名的两处风月场之一,另一处是位于越州的扬州城,刚好也是一东一西,并称东西双绝。

在那些风流人士的口中,对两地有着这样的评价:“扬州城的女子,温润如水,甘之如饴;临安城的女人,热情似火,激情澎湃。”

所以那些家中殷实,又自诩风流的人,总是喜欢来往返于两地之间,尝尽个中滋味。

而每一年,两个地方都会聚到一起,组织一次群芳会,其实说穿了,就是两地风月场的女子,聚在一起争芳斗艳,然后在那些所谓的权威人士设立的群芳谱上,记上自己的名字,好为自己今后揽客,提些身价,记在谱上的名次越靠前,身价自然就会越高,而第一名则会被人冠上花魁的称号。

虽然只是一个称号,但有了它,客人若是想要一亲芳泽,便不再是有钱就可以的了,甚至有些时候,还要看这位花魁的心情,她若是不答应,一般情况下,都是不能勉强的,当然这也有个度,其中玄妙,不说也罢。

这临安城中,要说最大的风月地,当属嫣红花会,据说其幕后东家,是一个在整个蜀州都可以横着走的人,人脉关系更是直达燕京,所以一路发展起来,也是顺风顺水,临安城的官府,更是对着嫣红花会有求必应,大开方便之门,恰巧这一年的花魁,也是嫣红花会的人,而且还是在年初才进来的。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往昔那些花魁,无不是二八年华,娇嫩欲滴的青葱年纪,但这次的花魁,却与往昔不同,看上去已过双十,据当初有幸一睹真容的人说,此女子风韵高雅,如人间谪仙,一张绝世容颜,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意,有时候眉宇微微一展,便能倾国倾城。

一时间,无数文士富贾,争相前来,倾尽才华,用尽钱帛,只为博得此女一笑,更有达官显贵,慕名而来,许之荣华富贵,想要将其收入房中,专属于自己一人。

但无论怎样,这些人基本都是以失败告终,因为那位被人称为柳谪仙的花魁,至今依然还留在嫣红花会,作为这里的金字招牌,为花会吸引来了一批又一批优质客户。

此时的嫣红花会依然和往常一样,在姑娘和酒客们一声声肆无忌惮地的调笑中,迎来送往,繁华的模样,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仅是一江之隔的定州战火的影响。

“哎哎哎!张公子,张小祖宗,我们家柳仙子今天真的不想见客,您看能不能改日再来呀?”一名老鸨模样的中年女人迈着小碎步跑到正拾阶而上的男子面前,苦着一张脸哀求着。

这老鸨心中已经不知道把这柳仙子怨了多少遍了,不过怨归怨,这人该拦的,她还得尽力去拦,谁叫别人是花魁呢,若换做其他人,有客人来指名点

姓要她,她要是敢耍小性子不接,早就被这老鸨叫人拖到密室里去教训了。

只是眼前这位张公子,老鸨也是得罪不起,因为他已经来过此处好多次了,对他的身份也是知根知底,乃是临安城令尹大人的公子,他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所以平日里被宠得无法无天的,虽说以嫣红花会的背景并不惧怕这位张公子,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事事都要东家出面,那她这个老鸨也是做不长久的,况且事情是她做的,人是她得罪的,若是没了嫣红花会的庇护,别人想要弄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这边老鸨苦口婆心的劝着,什么免费找姑娘伺候他,今晚他的花费全免等手段都用尽,就差跪地磕头了,可那边张公子却丝毫不领情,依然黑着一张脸,死咬着要让柳谪仙出来陪侍不可。

也不怪这位张公子今天如此大火气,若换做平时,也顶多就唠叨两句,顺着台阶下来就算了,可今天他可是邀请来一位身份了不得地朋友前来,并在之前就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今晚一定让柳谪仙伺候这位朋友一晚。

而现在这老鸨竟然当着这位朋友的面落他的面子,就算对方给他铺的台阶再好,他也是万万下不来的,冷哼一声,“本公子今晚把话撂这了,若是不让柳仙子出来伺候,明日我就带人把你这给拆了,花魁又怎样,还不是个千人骑的货色,在本公子面前装清高,可没好果子吃。”

老鸨见着张公子把话都说到这番田地,也就不再劝,说了一句,“那我再去与柳仙子说说”,便悄悄退了出去,向着站在一旁的龟公打了个眼色,然后转身往后院走去,东家那边要通知,这边柳仙子那里,她也还是要再去游说游说,万一这柳仙子想通了,便是最好的结果。

“来来来,左少帅,我们在此静候便可,量那女人也不敢违抗,这嫣红花会的酒水也是一绝,我们暂且品上一品。”那张公子说着,十分殷勤地为眼前的年轻人斟上一满杯,然后又为自己倒上一杯,举杯对着对方谄媚一笑,将酒杯放到嘴上一饮而尽。

那被张公子唤作左少帅的年轻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不去饮那杯酒水,连动一根手指的意思都没有,让坐在他对面的张公子一阵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要不,我们先让老鸨给我们安排几个姑娘伺候着?”张公子试探性地问道,却见对面的左少帅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似乎是觉得眼前的人话有些多了,干脆闭目养起了神来。

张公子见此更觉尴尬,心中将眼前这人不知骂了多少遍,同时也暗暗埋怨着自己的老爹,给他安排什么差事不好,偏偏把这么一尊大神交给他供着,“牛什么牛,你还不是仗着你有个好爹,若我爹是左师道,老子比你还牛。”

想到这,一口闷酒灌了下去,兀自气苦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不可能真要带人来把这拆了吧,这家店的幕后东家他可惹不起,别说是他,就是他老爹,也不敢真带人过来闹事,只盼着那老鸨能把柳仙子请来吧。

老鸨顺着走廊一直来到柳仙子住的地方,见对方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也不敢贸然就去推门,只是用手轻轻在门框上扣了扣,“姑娘在吗?”

约莫过了数息时间,里面没有半点回音,老鸨又扣了扣门,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喊道:“姑娘在屋内吗?”

又过了许久,老鸨见还没有回音,心中便生了疑惑,以为这位柳仙子又私自偷跑出去了,便欲举手推门,只是当她正要推门的时候,门却从里面开了。

开门的是个男人,老鸨认识,正是花会龟公的班头,和那柳仙子一起进的嫣红花会,因为身手了得,帮花会处理了好几起棘手的闹事事件,所以被东家升为班头,据说还是这柳仙子的叔叔,长得五大三粗,一双眼睛若是睁大了瞪着你,估计得把人的小心肝都吓坏不可。

“柳……柳爷”老鸨怯怯地招呼一声。

“什么事情啊?”柳爷一脸不爽的模样看着老鸨,瞪大的牛眼似乎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老鸨的气势立刻又矮了几分,弱弱地嘀咕着:“外面有客人指名道姓说要找姑娘去作陪,奴家实在拦不住了,无奈之下,才来请姑娘。”

“不是都和你说了吗,她今天不得空,你赶紧去叫那人滚蛋,否则一会让他尝尝爷的拳头。”柳爷不耐烦地说着,作势就要将门再次关上。

也不知老鸨哪里来的勇气,慌忙将手撑在门上,阻止了对方关门,“今天来人是那位张公子,令尹大人的公子,据说还带了个身份更加了不得的人一同前来,这些人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奴家也是没办法。”

说着老鸨的声音开始带着一点哽咽声,估计也是被逼得无可奈何了,才心中生悲,一时间忍不住凄凄哭了出来。

“曹妈妈你先去吧,我一会儿便来。”屋内传来柳仙子的声音,虽然平淡,但落在老鸨的耳中却如同天籁,忙不迭地踮起脚,想要越过眼前柳爷那座魁梧大山,向里面望去,可惜还是因为海拔不够,在柳爷牛眼一瞪之下,讪讪一笑,矮着身子慌忙退去。

柳爷再次将门关上,回身过来,一晃眼便来到了这位柳仙子身边,嘿嘿一笑,手中一拉就将自己系着活结的裤腰扯去,搂着身上的人儿就想翻身而上,继续刚才的美事儿,却不想被对方的一支芊芊玉指给顶住了。

“那个大姐,您看咱们的事儿还没完呢,您要出去,也得让咱把事儿办完再说吧。”柳爷一脸讨好地笑着,手上却不见有任何停住。

柳仙子娇媚地白了他一眼,“边儿去,老娘要去办正事了。”

“别啊,好不容易那三个家伙不在,咱们可以双宿双栖一番。”柳爷有些急了,开始对面前的女子软磨硬泡起来,不过收效并不大,反而让柳仙子脸色一变,黑着一张脸道:“说到这里,就让老娘想起老五,想起老五,老娘就泛恶心,本来还有些心思让你继续的,现在一点心情都没了,滚开!。”

柳爷无奈地嘿嘿一笑,这女人只要一发威,他是真没有一点办法,毕竟两人的实力差距摆在那,用强只会是自讨苦吃,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那老五光看着就恶心,更别说一起那啥了。

快速地从女人身上爬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人类口中的柳仙子一件一件地用衣裳遮掩住身上的曼妙,喉结处不由自主的咕噜了两下,目送着对方开门离去。

只是在那柳仙子临出门的时候,却娇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充满媚惑的语气道:“若是你什么时候把那三个家伙都做掉,老娘便全是你的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兀自飘然而去,倒真有几分仙子模样。

第一百七十四章?混蛋!混蛋!混蛋!

柳仙子一个人缓步来到张公子的包间外,一路上只要是看见了她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状若痴呆地流着口水,对着她行注目礼,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之后,才在怀中醋意勃发的不依声中,搂着对方急匆匆地回到房间泻火去了。

“曹妈妈,怎的柳仙子还没来啊,我这位朋友晚些还有要事去办,可是半点时间都耽搁不得。”屋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柳仙子只需浅浅一听,便知道说话的,就是那位张公子了,两人虽然没有真的亲近,但单独相处的时间倒还挺多,所以对他的声音也比较熟悉。

柳仙子嘴角勾笑,如在看一出好戏吧,带着些掌控全局的轻蔑,却也只是片刻之间,她又恢复到了传闻中的那种冷艳高贵的样子,抬起芊芊玉手,随着一阵“吱呀”声,出现在了屋内众人的视线中。

“不知贵客驾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柳仙子莲步轻移,进了房间,扫了一眼,除了那位曹妈妈以外,就只有那位张公子和一个没有见过的陌生男子了,对着两人盈盈一拜,声音清丽但不失礼貌,与她典雅冷艳的人设十分匹配。

张公子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位柳仙子,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冷艳气质迷住,他心中一直遗憾的就是,没能真正的一亲芳泽,虽然已经在她身上花了大把的银子,但到现在却连手都没有碰到过,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将身下的女子幻想成这位柳仙子,只是不知道若真能与这位冷艳的柳仙子来一场露水姻缘,对方会是怎样的一个模样。

而那边被张公子称为左少帅的年轻男子,也在柳仙子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身上,眼中先是惊叹,然后变为惊艳,再后来就变成了贪婪,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女人就像物品一般,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要想尽办法去得到,而所谓的培养感情,那些都是屁话,他更喜欢直接一些的方式,至于得到之后能不能培养点感情出来,那都是后话。

所以在他见到这位柳仙子的第一眼之后,心中便有了要将其收入房中的决定,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再看向柳仙子的时候,那眼神就和欣赏自己的私人物品一般,充满着占有欲。

张公子见此,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糟糕,看那左少帅的眼神,该不会是想把这柳仙子据为己有吧?他堂堂临安令尹的公子都还没来得及品尝一番味道呢。

看着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半天没有反应,柳仙子心中轻蔑一笑,先招呼了曹妈妈离去,顺带将门关上,然后也不顾对方是否邀请,兀自来到另外一处榻上坐下,言语轻盈道:“张公子可是有好久没来妾身这里了,不知这次带来的这位俊俏公子,该如何称呼呢?”

“啊?噢噢”张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虽然现在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将一旁静坐的左少帅介绍给柳仙子,“这位是我的朋友左公子,昨日刚到的临安。”

“哦”柳仙子显然对这样的介绍并不满意,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张公子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柳仙子,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左少帅,好在那家

伙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脸上反而有着一丝玩儿的神色。

这左少帅此时心中确实有些玩味儿的意思,他觉得这位冷艳的柳仙子不愧是传闻中的花魁,不仅美艳无双,这性格也是独树一帜,他们这种人,一般来这种地方玩,大多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毕竟朝廷有这方面的严令,而且就算没有这方面的管束,传将出去,也对自己的名声大有损害。

“在下左良玉,见过柳仙子。”左良玉莞尔一笑,向着柳仙子微微抱拳,自报了姓名,一副儒雅的谦谦君子风范,颇有人中龙凤的气概,看得一旁的张公子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柳仙子闻言,这才抬起她那精致的脸庞,难得一见地浅笑道:“原来是左公子,小女子虽久居深闺,但我蜀州境内富贾贵胄却也多有耳闻,左姓似乎并不多见。”

这柳仙子话里有话,但却不直接点明,这蜀州境内的左姓贵胄岂是不多见,实在是只有燕国第四军团,西南军团统帅左师道一家而已。

左良玉微微颔首,也不说话,但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已经是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既然左公子如此真诚待我,妾身又怎能在你面前藏着掖着,小女子姓柳,单名一个悠字,悠闲的悠,左公子若不嫌弃,可唤妾身悠悠。”柳仙子一番话,说得一旁的张公子是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以前哪次来见这柳仙子,不是成百上千两银子的花销,可对方也没有跟他吐露过真实姓名,今日却只是初见这左良玉,便主动报了姓名。

一时间一股无名之火便从心中噌的一下窜了起来,即便对方是自己爱而不得的女神,他也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贱人!”

接下来的时间,这位张公子完全就和空气一般,被另外两人给自动忽略了,看着两人颇有些郎情妾意的模样,他心中就是一阵气恼,却又对此毫无办法,一个是嫣红花会的花魁,一个是西南军团的少帅,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这个令尹府公子能得罪的,只能坐在那里,闷着头一杯又一杯地借酒浇愁。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公子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他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脑袋晕乎乎,而原本在房间内的另外两人,此时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想到现在可能发生在此处某个房间的香艳之事,这张公子心中就觉得一阵肉疼,就好像自己珍藏多年的珍宝被别人抢夺去了一般。

可惜他猜得并不准,若是他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情,那估计会感激那壶让他醉倒的酒一辈子。

柳仙子和左良玉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旧人一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相当投机,左良玉就像是一只求欢的公孔雀,尽力地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优点全都展示在这位倾世谪仙的面前,而这位柳仙子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对左大才子的仰慕之情,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便依偎在了一起。

那左良玉本也是个情场老手,再加上怀中抱着这个仙子般模样的美艳女子,这番情景如何还忍得住,一时间不由地心猿意马起来,一双大手在那娇躯之上缓缓游走,攻城略地。

而这位柳仙子,则欲拒还迎

地配合着这位左公子,不时地再发出一两声令人兽化的呻吟,只是每当这位左公子想要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就被柳仙子不着痕迹地给应付了过去。

左良玉本就是个极为霸道的人,自他懂事开始,到现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能让他妥协的人,除了比他还霸道的老爹左师道以外,还真没有出现过一个人。

所以见这怀中玉人三番五次拒绝自己的意思,心中那股霸道劲便立刻升腾了起来,也不管对方到底愿不愿意,大手拉住对方的领口一扯,就将柳仙子的外衣撕了个粉碎,然后在对方惊慌失措的模样中,继续破坏者对方的衣物。

只是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刚拉住柳仙子的领口时,那柳仙子的眼色瞬间一冷,神色之中一股森寒之气透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只是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且这柳仙子是背靠在他怀中,所有他看不见而已。

随着那衣裳被粗暴的撕开,柳仙子也很配合地惊叫连连,脸上显露出了惊惶之色,之前那张布满杀气的脸庞,早就消失不见了。

“左公子,左公子,可否容妾身说一句话?”柳仙子像只受惊的小白兔,按住那只正在自己胸口作恶的大手,一脸哀怨地看着对方。

左良玉邪邪一笑,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口中不无得意道:“你说吧,我听着。”

“此处人多眼杂,诸多不便,若公子不嫌弃,我们去妾身的闺房可好,到了那里,公子想要怎样,妾身都依你。”柳仙子用眼神瞟了一眼旁边睡着的那位张公子,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

左良玉皱眉看着纳那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的张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每个心理正常的男人肯定都希望和自己有关系的女人都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禁脔,特别是像左良玉这种性格极为霸道的家伙,让别的男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见着柳仙子如此提议,他哪有不允之理,而且心中还对这种行为点头不已。

“如此,还请仙子前面带路。”左良玉将“仙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以此与眼前这位柳仙子衣衫不整的模样做对比,让他的心理得到无比的满足感。

柳仙子眼中异色一闪,心中恶狠狠地咒骂着,“小王八蛋,你现在就尽情羞辱老娘吧,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混蛋!混蛋!混蛋!”

虽然柳仙子已经尽力收整被左良玉撕得支离破碎的衣服,但还是没有办法将身子完全遮住,无奈之下,只得将就着一身薄衫,在无数双贪婪的目光中,匆匆赶回了自己的住处,当然那位左良玉左公子也是一路得意地跟了过来,就像是在向所有人昭示,“你们连跪舔都求而不得的柳谪仙,马上就要成为我的人了。”

柳仙子前脚进了屋子,左良玉后脚就跟了进来,而且有些急不可待地将房门扣上,一个回身就要去抱那让他馋到不行的玉人,却不想身体刚转过来之后,就不受自己控制了般动弹不得。

“老二,这王八蛋就交给你了,皮囊留下有用,其他的都扔去喂狗。”只听耳边一个冷冷地声音响起,让他如坠冰窖。

第一百七十五章?侵噬

“你……你们是什么人,我爹可是左师道,是帝国第四军团的统帅!”左良玉心中一阵惊恐,虽然他平时很讨厌别人把他放在他老爹的光环之下称呼,因为那样会显得他自己很无能,但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祭出老爹这张保命符,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至于别人会不会因为这鄙视他,可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柳仙子没有再理他,兀自进了里屋,想来是去找新的衣裳换上,而另有一名壮实异常的男子从其身后走了出来,正式之前被曹妈妈唤作柳爷的壮汉。

柳爷目露凶光道:“你丫胆子还真肥,竟敢对我家大姐用强,那身衣服是你撕的吧?真行,把老子都不敢做的事情给做了,你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左良玉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人,眼中惊惧不已,也顾不得那些所谓的君子风度,慌慌忙忙地道:“阁下到底是谁,我与阁下往日无怨,近日无愁,之前冒犯了柳仙子,也属于不知者无罪,阁下若能放了我,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不出蜀州和中州地界,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甚至是功名利禄,只要你想要的,我左良玉都能帮你办到。”

“想不到左公子还是如此有大能耐的人啦!”说话之间,柳仙子从里屋巧笑嫣然地款款走出,脸上带着娇媚欲滴的笑容,可这笑容现在落在左良玉的眼中,就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越是艳丽,就越是剧毒无比。

“柳仙子恕罪,方才是左某冒犯了,只是幸好还未铸成大错,只要柳仙子愿意宽恕左某,仙子提任何要求,左某都答应你。”此时的左良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霸气,言语之间,竟带着些许的恳求之色。

“呵呵”柳仙子嫣然一笑道:“左公子此话当真?”

左良玉见对方似有意动,慌忙点头道:“当真当真,我爹是左师道,我可以拿我左家名誉起誓。”

“左公子言重了,小女子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哪需要左公子拿家族名誉起誓,只要公子应了妾身这个请求,便立刻放了公子。”

“仙子请讲,仙子请讲,左某一定答应。”现在的左良玉只想尽早脱身,至于脱身之后,什么请求,什么起誓,那都是放屁,他只会立刻往城西校场集结锐士,再来将这里连人带房一并拆了。

这嫣红花会幕后的那个东家,在别人眼里或许神秘强大,让人惧其三分,可是在他左良玉眼里,也不过是个稍微有点背景的商人而已,他不吱声也就罢了,他若是敢就此时露头,那左大公子是一点都不介意顺手将他一并给收拾了的。

至于眼前这位柳仙子,现在简单地将她收入私房已经无法消除左大公子心中的怨气,他要将她狠狠折磨,慢慢蹂躏,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他倦了厌了,再扔进教坊司内,让她为整个西南军团的士兵服务。

不过左大公子心中想了一

大堆打击报复的想法,但对面柳仙子的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断绝了这些念头。

“妾身只想要公子的这身皮囊,不知左公子肯不肯给?”

左良玉嘴角抽了抽,强行挤出一丝难看至极的笑容道:“仙子莫要再与我开玩笑了。”

想来是柳仙子觉得厌了,又或者是感觉这左良玉的反应好生无趣,不愿再继续逗弄对方,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将那具婀娜的身子往一旁的卧榻上一躺,闭着眼睛不再理会。

而之前一直站在旁边的柳爷嘿嘿一笑,再次走到左良玉面前,用审视美食一般的眼神审视着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左公子,请把嘴张开。”

左良玉心中生怯,以为对方是要给他喂药,拼命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开,那柳爷也没指望对方会乖乖地将嘴张开,伸出自己如钢钳一样的手,捏着对方脸颊的颌骨处,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左良玉的嘴便自动张了开来。

左良玉被脸颊处传来的一阵剧痛刺激得惨叫出声,只是这个声音却在刚发出的那一瞬间便戛然而止,倒不是因为他的嘴被人捂住什么的,而是他眼前出现的恐怖一幕,让他忘记了继续哭喊。

只见对面的柳爷缓缓张开他那张大嘴,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中,渐渐出现了一条猩红之物,左良玉原以为那是对方的舌头,但紧接着就发现不对,因为那条“舌头”已经探出口中足有一尺多长,要知道寻常人的舌头怎么可能探出来这么多。

舌头弯弯绕绕,就像一条正在嗅着猎物的毒蛇,而面前的柳爷,脸上已经不见了任何血色,浓眉之下的大眼也全是一片眼白,一条条乌青的血管从他的脖子下面一直蔓延到脸上,整个身躯都由一片青白之色构成,与他口中的那一条艳红无比的“舌头”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色彩反差。

渐渐的,那条正在寻找猎物的“舌头”似乎已经找到了猎物,在左良玉惊恐的目光中,循着他嘴巴的方向伸展过来,临到近前,那“舌头”竟真如一条毒蛇一般,从顶端横切着裂开,开口如蛇,竟还带着点点锋利獠牙,舌头微微回缩,做出攻击之前的蓄势姿态。

左良玉这时候已经完全被恐惧支配,他想大声呼救,可还没等他再次发出任何声音,那个已经蓄势完毕的蛇头,便闪电般地窜入了他的口中,如同吞咽猎物一般,一步一步地深入到左良玉的咽喉,从外看去,能很明显地看见他的咽喉处正有一个东西在那里蠕动着。

这时候的左良玉依然还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只觉得一条滑腻的东西正从他的口中滑入身体内部,甚至能感觉到它在体内的蠕动,接着心脏位置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如同心脏正在被什么东西啃食一般。

然后慢慢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黯淡了下来,直到一片漆黑,他想叫,却发不出

声音,他想走,却感觉不到身体,他就像被禁锢在这片漆黑空间里面的一个孤独灵魂,即将在这暗无天日的未知空间内,忍受着没有尽头的孤寂。

而这边,完成仪式的柳爷,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左良玉更为准确,他的嘴巴仍然张开着,那条“舌头”还依然停留在空中,龇牙咧嘴地发出声声低吼,像是在为获得一具新躯壳而欢呼。

“好啦,完了就把现场打扫打扫,看着就犯恶心。”柳仙子冰冷冷的声音响起,那还在兀自欢腾的“舌头”便一阵哆嗦,老老实实地快速回到嘴中藏了起来,左良玉用手捏着自己的下颌骨,又是“咔嚓”两声,他的嘴巴便恢复如初。

新的左良玉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受着这具新躯壳,然后左瞧瞧,右看看,不住地点头,“大姐,这具身体倒真是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体质有体质,满意得很,满意得很!”

柳仙子轻哼了一声,“这具身子你可要给老娘爱护着点,别又弄得缺胳膊少腿,或者邋里邋遢的,若是那样,到时候你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左良玉嘿嘿一笑,脸上尽是谄媚,忙不迭地应承着。

见对方知趣,柳仙子便媚眼一抛,将自己的领口稍稍拉开了一些,对着对方勾了勾手指,“光你说不错可不行,还得让老娘满意了,才能算真的不错。”

左良玉再次嘿嘿一笑,不过这次却不是谄媚的笑,而是一声淫笑,对着地上那具原来的躯壳吐了一口口水,那躯壳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溶解下去,不消片刻,便化为一缕缕青烟消失不见。

而那边,两具白花花的身子早已缠绵在了一起,发出一阵阵妖娆勾人的喘息声。

张公子后来让老鸨给他随便安排了个嫣红花会里面的头牌,将就过了一宿,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准备回去时,便见到那位左公子早早地就在大厅里等着他了。

“左公子恕罪,昨夜喝得有些多了,是以起来较晚,让公子久等,恕罪!恕罪!”张公子连道三个恕罪,生怕这位左公子因为自己的怠慢而生气,但见对方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也就放心了下来。

不过回过头来,他又甚是眼红地想到,这王八蛋当然没有生气的理由咯,连那位让无数人只敢远观的柳仙子都让他给亵玩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到这里,张公子心中就一阵气苦和吃味,因为他昨夜又将身下之人给幻想成了那位柳仙子,还臆想着那柳仙子被这位左公子压在身下时会是怎么个模样。

左良玉见人出来,只是瞟了他一眼,对于对方的请罪之言,并没有做出任何答复,抬着脚便往外面走去,对此张公子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除了心中暗骂一句“王八蛋”之外,脸上依然是一副“您老小心脚下门槛”的模样,伺候着对方一起出门而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不愿只是花瓶

左良玉刚回到军营,一名营帅级别的将领便急冲冲地赶得过来,顾不得让人通报,一掀帘子便闯了进去,满脸怒意地看着正站在他眼前东张西望的左少帅,努力平复了一番自己的情绪,这才抱拳一礼道:“敢问少帅,昨夜去了何处,为何在我等议定的时间不去港口码头?”

“哦,有这等事?”左良玉面露疑惑,看那模样似是真不知道此事一般,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现在的左良玉,已经不是原来的左良玉了。

可是这话落到那营帅的耳中,便让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再次窜了起来,怒声呵斥:“行军打仗并非儿戏,定州十万将士正在与胡蒙人浴血战斗,指着这批粮饷过活,少帅竟如此不上心,究竟将燕国置于何地?将我等将士置于何地?你可知我等昨夜在那寒风森森的江边,苦候了少帅一宿,如今少帅居然对我说,你不知道有此事?”

左良玉眉毛一挑,心道这老小子还挺牛气,还敢教训起我这堂堂少帅起来了,半晌之后才冷着脸,学着那些街头说书人的腔调道:“你这个小小营帅,竟敢数落起本少帅来了,如此以下犯上之举,岂可轻饶,来人啦,将此人拖出营门斩首示众。”

那原本满脸怒意的营帅闻言,瞬间脸色一滞,他没想到这个左良玉居然如此心胸狭隘,如此胆大妄为,就因为自己说教了几句,就要将自己斩首示众,一时之间也不知作何反应,只是脸上再次堆满了怒意,冲着左良玉怒吼道:

“竖子敢尔,莫说是你,就算是左帅亲临,本将的这颗人头,也不是说斩就能斩的。”

左良玉哪管这些,或许真的左良玉在下这种决定之前,还会心有顾忌地掂量掂量,但现在这个左良玉是个冒牌货,他现在的心思纯粹就是为了好玩,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少帅的身份有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去斩了一名营帅。

至于后果,那根本就不自在他的考虑范围以内。

“左右还愣着干嘛,没听到我的命令吗?”左良玉装作怒气冲冲地样子,对着帐外的亲卫喊到。

话语落下,果见两名亲卫按刀入内,在神色犹疑间,将那名营帅给架着,拖了出去。

那位营帅之前以为左良玉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他,却没想到他真敢如此,顿时心中一阵慌乱,一声声怒吼自其口中传出,诉说着自己当初立过怎样的功劳,又是如何一心一意地跟着左师道的,甚至还威胁着说到斩了自己可能出现的后果。

但这些落到左良玉耳中,完全就被当做是一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嗡”叫了几声,用手扇一扇便没了影儿。

过了不久,一名亲卫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上面赫然放着之前那位营帅的头颅,只不过因为是用麻布盖着的,所以看不见其真实面目,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双眼睛是无法瞑目了。

左良玉皱着眉头摆了摆,示意那士兵可以退下了,就在那士兵刚要掀开帘子离去的时候,又一名燕将走了进来,一眼瞟

见那盘子上的头颅,眼中惊骇一闪,匆匆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来到左良玉面前请安道:“启禀少帅,早饭已经准备妥当,是否现在呈上?”

本来他是听到手下士兵说营帅和左少帅吵起来了,左少帅还下令想要斩了营帅,匆忙赶来劝和的,谁知道刚进门就看到营帅那斗大的头颅已经摆在了托盘上,心中惋惜之余,更是惊骇不已,再次看向左良玉的眼中,已然充满了畏惧。

左良玉满意地看着这些人的表现,他没想到原来这少帅的身份居然这么管用,随随便便都能将一个和他顶嘴的营帅给杀了头。

“那个……你”左良玉看着这个想给他端早饭的燕将,本想叫对方名字的,却发现并不认识,心情倍儿爽地说道:“以后你就是这里的营帅了,好好干,不然老子也把你给咔嚓了。”

那燕将既惊又喜地看着左良玉,慌忙拜倒,三叩首,然后边叩拜,边说着一些奉承之言,将左良玉的马屁拍得舒舒服服的,这才一头冷汗地从帐内出来。

从这一天开始,临安卫戍营的官兵就像一群脱了缰的野马,从纪律严明的军队,变成了好勇斗狠的兵痞,搅得整个临安城鸡飞狗跳,强抢民女,当街斗殴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百姓去官府报案的时候,起初官府还会管一管,但后面那些兵痞连官府的人也一起揍,这事儿便没人敢管了。

至于护送物资过河的事情,早就被忘到十万百千里以外去了。

……

临安城隔河相望便是子母河北岸,此时正有一男一女两人临江而立,此时此地,虽然寒风冽冽,大雪纷扬,但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临江而立的两人,就像身上覆有一圈气罩般,雪花飘至,如落入熔炉,瞬间化为点滴水汽,蒸发不见。

周围的寒风,也似乎被隔绝了一般,就算他们四周的枯草被吹得直不起腰,但两人竟连发丝都没有些许摆动,让人啧啧称奇。

燕长风十分惊奇地看着眼前不断飘落,又不断蒸发的雪花,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中,居然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就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好奇宝宝一般,瞧个不停。

锦鸿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欣赏着她无忧无虑的笑容,就像他此生的夙愿,惟愿守护着她,让她一生无忧。

“小鸿子,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燕长风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因为锦鸿总是会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让她慢慢地觉得,锦鸿本身就是一个大大的谜团,让她探索不尽。

锦鸿闻言,哈哈一笑,突然俯在她耳边道:“我的秘密还多着呢,等晚上,我全都告诉你。”

燕长风一听,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自己也忍不住脸红红的,想到今天出门前,为了让他带自己一块出门,便答应了今晚让他睡自己房里,毕竟之前已经承诺过,只不过恰巧来的月事,便被一推再推,想来也把这个家伙撩拨惨了。

不过答应归答应,燕长风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到

了这个时候,心理还是免不了要“咚咚咚”地敲起鼓来,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又像是敲的退堂鼓,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燕长风不想和这登徒子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赶忙转移了话题。

锦鸿一脸得色地嘻嘻一笑,看向眼前的子母河面,他今天之所以来这里,并不是一时兴起,带燕长风来看江景来了,而是早在几日之前,他就隐隐察觉到了这河中有一股妖气,除此之外,他今天还发现,那河对岸的临安城内,更有数股异常强大的妖气不断升腾,让他的心情异常沉重。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这子母河中有东西的事情吗?”

“嗯”燕长风不能地点了点头,然后恍然大悟道:“你今天为此而来的?”

随后又颇为自责地道歉,“对不起,小鸿子,我不该任性地缠着你的。”

“说什么话呢?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我今日只是来看看,又不是来斩它。”说着锦鸿将燕长风搂入怀中,感受着怀中玉人的呼吸,眼睛却一丝不苟地继续打量着河面。

有一点锦鸿是感到庆幸的,就是他可以察觉到那些东西的妖气,而那些东西却无法察觉出他的存在,这就让他每一次都有了先手的机会,至少在准备工作上,能为他提供很大的优势。

现在还留在临安的那批物资,按道理,在昨夜就应该运抵定水,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边定水衙门和陷阵军辎重营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接收准备,他锦鸿也做好了斩杀河中妖物的准备,可是从天黑一直等到天亮,只见对岸的人来来往往,却不见粮饷辎重,到头来空等了一宿。

今日再临此处看个究竟,锦鸿才暗自为昨夜的惊险捏了一把汗,若昨夜真有粮饷押运,而河中妖物趁机作乱的话,他锦鸿肯定不会是对方的对手,因为这河中的家伙只不过是只小蝉子而已,那临安城中潜伏的几个家伙,才是真正的黄雀。

一共五股妖气,刚好五个妖物,再联想起张雪儿告诉他的那伙以一个名叫皇妖为首的势力,刚好也是五个,所以锦鸿完全有理由猜测,这眼前的五个家伙,就是皇妖那伙妖物。

“还是谨慎一些为妙,好在府库之内还有些储备可以应付,所以临安的那批粮饷也不是很急,让我有充分的时间联系先生。”锦鸿自言自语着,话语虽轻,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了燕长风的耳中。

“那我们先回去吧。”燕长风仰起头,看着对方,浅浅地笑着,很好地掩饰住了内心的失落感,虽然以前不觉得,但现在的她越来越感觉到,她就像是锦鸿身边的一只花瓶,无论锦鸿做什么事,她都帮不了对方。

即便现在的燕长风已经没有了以前那般要强,但这样的失落感却无法阻止地在心中衍生了出来,她想要变强,想要成为锦鸿眼中无法忽视的助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只能被他拥在怀里,悉心呵护的小女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下辈子我是你男人

外面的风雪,在夜色的掩护下更加肆无忌惮地咆哮了起来,定水城内除了偶尔路过的一两队巡逻的城防营士兵,已经再难见到一个人影,就连以前热闹非凡的夜市,也因为这样的天气而不得不选择闭市,家家户户都将门窗紧紧地关闭着,以此来隔绝外面那让人不安的恶劣天气。

晚饭之后的锦鸿,心中就像一直有只猫在挠一样,既紧张,又期待,不时地向窗外探了探头,埋怨着天色为何还没有彻底暗下来,一番抓头挠耳,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毅然拉开自己的房门,大步跨了出去,右转,一、二、三、四大步,来到了燕长风的房间门口。

虽然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准备如攻城略地的士兵一般直接闯入,但当他猛然推出的手靠近房门的时候,却又习惯性的曲起食指,在房门上扣了扣,向屋内轻唤了一声,“长风?”

“我……我在,天黑……黑了吗?”屋内传来长风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让他陶醉,不过也听得出来,屋里的她此刻也应该非常紧张。

锦鸿回头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昧着良心说道:“黑了,外面已经掌灯了。”

“那……那你进来吧。”屋里的人向他下达的通关口令,而后者则一阵心猿意马,已然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锦鸿轻轻推了推,门是掩着的,并没有从里面扣住,随着房门打开,屋内的场景也出现在了锦鸿的眼前,虽然他已经无数次地踏入过这个地方,但那些时候,他都只能是以一名访客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但马上,就在今夜,他将会让自己也成为这个房间的另一名主人。

屋内还没有掌灯,看起来黑漆漆的,但这并不妨碍锦鸿寻找自己此来的目标,只见燕长风正俏生生地坐在梳妆台前,一头青丝披肩而下,少了几分白日里的青涩,多了些成熟女人的知性,这还是锦鸿第一次见到燕长风的这番打扮,一时之间,竟不由地痴了。

“噗嗤……,呆子!看够了吗?”燕长风忍不住嗤笑一声,那呆傻模样,着实可爱得很。

锦鸿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温柔地向燕长风走来,目光始终锁定着她,可能在这个时候,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她!

燕长风看着那个缓缓向着自己走来的男子,双手不时地捏紧,松开,再捏紧,再松开,将内心的紧张和期待,用这样的方式,隐秘地表达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几乎贴在了一起,锦鸿双手抱住了燕长风,而燕长风的手臂,也很自然地环在了锦鸿的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

“我洗过澡了!”燕长风没来由地冒了一句,然后一股火烧火辣的感觉在下一刻瞬间就袭上了自己的脸颊,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也许是本能,又或者是心有所期。

还好,锦鸿并没有用这句话来调笑于她,这让燕长风微微松了一口气,将滚烫的脸贴在锦鸿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那节奏如同敲集结鼓一般的跳动告诉了她,“原来他也很紧张呢!”

“长风”锦鸿再次轻唤一声,言语之中想要表达的千言万语,随着这一声轻唤,落到了燕长风的心中,她明白,他们走来的这一路不算坎坷,但也说不得顺利,未来两人在一起的路或许会更加难走,但那又如何?

只要两人彼此都坚定着生死相依的信念,那就算再多苦难,也不可能将他们分开!

“锦鸿,爱我吧!”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唤出他的全名,同时也是在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天,有你的地方,我才能看见阳光。”

不需要有更多的言语,当两双温润的唇贴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积攒在两人心中无数个日夜的情绪便如同火山一样迸发了出来,屋里依然没有掌灯,黑暗之中只有解开衣物的稀疏声,和男女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当燕长风在锦鸿的双手中,最终将那具光洁如玉的身子展现在他的眼前时,锦鸿的脑海里已经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东西,那用手缓缓游走其上,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甚至有了想要吻遍她每一个毛孔的冲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锦鸿只感觉他被一双玉臂揽住脖子,在对方令人心醉的喘息声中,终于让彼此融为一体,虽然他已经足够小心,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自己心爱的女子承受了撕裂之痛。

但她又是这样要强的一位傻姑娘,就算这样,她也只是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惨叫出声,因为她想让他有一次完美的体验,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分心。

……

“最终还是被你这坏家伙给吃了,这下你可满意了吧?”**之后的宁静,燕长风静静趴在锦鸿的胸口,拈起几缕发丝,在锦鸿的胸膛上勾勾画画,娇俏的模样,无论如何也让人无法与那当初那个任性要强的公主联系到一起。

锦鸿非常应景地咂了咂嘴,一脸回味着,“如此美味,就算吃十辈子都吃不够。”

“哼!想得美你,下辈子,便是我做你男人,你做我的女人,让你也尝尝那种要命的疼。”燕长风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那模样就像一头发怒的小雌虎,哪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更加惹人疼爱。

锦鸿忍不住搂着那具让他欲罢不能的娇躯翻了个身,将对方从他上身压到了身下,调笑道:“也行,那咱们就轮流来,下辈子我就做你娘子,下下辈子你再做我娘子,我们就这样生生世世,每一世都要相遇,每一世都要相爱,每一世都要相守终老。”

“你就喜欢说一些好听的情话来逗我开心。”燕长风眼眶红红的,脸上尽是感动的神色,女人都是一些感性动物,她们相比于男人,更加容易被感动,而感动之后,她们愿意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

锦鸿趴在她的耳边,悄悄嘀咕了一声,只见燕长风含羞地咬着嘴唇,似在犹豫,又似乎在想为自己打气,面对对方期待的目光,她娇羞地骂了一句“坏蛋”,

便在男人的引导下,摆出了对方想要的姿势。

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摆出这种让她羞恼不已的姿势,感受着彼此地交融,忍不住回头白了那坏人一眼,却不知这一眼的杀伤力,差点就让身后那位还在威风凛凛驰骋沙场的骑士缴了械,此间风光,一时春意盎然,不可言说。

……

这样的夜,有春意暖融,也有彻骨之寒,在定水西北方百里之外,西北边城兴安,在此夜迎来了无眠。

风雪迷眼的天空下,阵阵喊杀响彻天际,俯瞰兴安城中,只见无数兵卒正在兴安城的每一处街巷内上演着肉搏战,而从他们的衣甲来看,正是胡蒙兵和兴安城的燕军卫戍营。

汉赞的四万大军在五日之前便已经抵达了兴安城下,一到兴安,他便安排小股部队对兴安城进行着不间断地骚扰,有了前身为燕军将领的张子聪作为副将在一旁出谋划策,汉赞不再只是挥军强攻,而是在张子聪的建议下,虚虚实实,让城内守军分不清真假。

一连五天的骚扰,已经让对方疲于应付,今夜刚入夜的时候,汉赞按照惯例再一次派人前往骚扰,城上守军只是对着来犯之敌零零散散地射出几箭,便再次窝进了避风的大棚中,缩在一起烤着火,聊上一些有的没的。

这一切都被远处胡蒙大营内的汉赞和张子聪看了个透彻,两人相视而笑,随着汉赞一声令下,整个胡蒙大营就像一台机器,迅速而又有条不紊地运作了起来。

虽然周荣华将周富贵毒死,但他们生前留下的云梯还在,这些云梯被可列作为珍贵的研究资料保存了起来,用以培养胡蒙人自己的工匠,虽然这些工匠反复研磨月余,始终领悟不到核心要点,但做出来的东西,也还算得上差强人意。

此次汉赞攻打兴安,就带了一批胡蒙的工匠前来,首先是为了利用云梯攻城,其次也是检验一下这些工匠所制造的云梯,在真正的攻城作战中,到底适不适用。

胡蒙人的大军快速地集结了起来,但汉赞严令他们不能喊号子,他就是要利用数日来城中守军逐渐放松的戒备,一举拿下兴安。

事情进展得出奇地顺利,一直到一个胡蒙兵踏上兴安城头的时候,那些还我在棚子里,意犹未尽地吹着牛皮的燕军士兵还一脸难以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当那柄闪着寒光的胡蒙弯刀斩在一名燕军的脖颈上,带出一缕猩热的鲜血时,他们才如梦方醒,胡蒙人这次是真的开始攻城了!

梦醒了,就要面对现实,而兴安城守军和城中百姓所要面对的现实就是,胡蒙人已经杀入了城内,四方城墙已经被胡蒙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还有接连不断的胡蒙士兵从四门涌入城内,逃跑已经没有可能,他们所能选择的,要么死战,要么投降。

一骑飞马从胡蒙大营飞奔而出,汉赞站在城头遥遥北望,似乎已经能看见可汗的大军正在兵锋直指,那座名叫西平的城池,已然唾手可得。

第一百七十八章?定计

晨曦在逐渐散去的风雪中悄悄睁开了慵懒的眼睛,瞟了一眼白雪皑皑的定州大地,又再次躲进了云层中,就像是忍受不了这刺骨的寒冷一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顾良臣的大军已经在此停留了数日,对面三里之外,便是胡蒙人的大营,两边兵士相顾而望,彼此都在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却谁都奈何不了谁。

此时一封急报被放到了顾良臣帅帐的桌案上,封口已经被拆开,桌案的后方,顾良臣右手将头撑在座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偶尔剧烈咳嗽了几声,将左手上的那张信纸上下抖动着。

因为剧烈咳嗽而显出病态般红润的面颊上,刻着说不出来的愁绪,手上的那张信纸只写了几个字,“兴安沦陷!”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定州这块土地,它的价值不仅仅是它是属于燕国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燕国在这里还有有一处极其重要的财政来源,那就是黄金镇,别的不说,就光是它每年都会给燕国国库上缴全国财政收入七分之一的税银,就让顾良臣,或者说是整个燕国,都是非常看重的。

但现在,胡蒙人的战略意图已经很明白地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以歇马镇、凉城、兴安为包围圈,将西平和黄金镇完全从燕国的版图上隔断出来,断绝了燕国援军北上增援的可能,然后下一步,就是猛攻西平,只要取了西平,黄金镇就如同孤悬海外的岛屿,在得不到任何补给的情况下,迟早都会成为胡蒙的囊中之物。

至于说漠兰,顾良臣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在胡蒙人的兵锋之下,他漠兰若是不明着出兵协助胡蒙进攻燕国那都要谢天谢地了,至于说为黄金镇提供补给,那是想都不敢想。

“黄金镇今年的税收好像都还没有上缴吧,那可是上千万两银子。”顾良臣有些肉疼地想着,就这样让胡蒙人得了去,实在是心有不甘。

“顾帅,帐外荆越军统帅勾越将军请见。”帐外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愁思。

顾良臣闻言,将信纸塞回信封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帐外说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将甲的年轻将军便掀开帘子,从帐外快步走了进来,荆越两地的军服甲胄与其他地方的燕军样式略有不同,可能是因为江南之地乃是全国最为富庶之地的缘故,荆越两地无论是普通士兵的护甲,还是将领的将甲都要比燕国其他军队的甲胄要华贵不少,而且荆越两地的军服颜色一般都是蓝色,只不过荆州是浅蓝色,而越州是深蓝色的区别。

进入帐中的勾越治十分恭敬地抬手取下戴在头上的头盔,并将其用手提着,置于腰间,然后拜道:“末将勾越治,见过顾帅。”

“贤侄免礼”顾良臣从帅案后走出,扶起下拜的勾越治,因为顾良臣与勾越治的父亲,也就是荆越王勾越措素有交情,所以平素无人的时候,他都是以贤侄的称谓来称呼勾越治。

“对面胡蒙人可有什么动静

了?”顾良臣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勾越治拉家常,监视对面胡蒙大营动向的事情,他是在大军刚刚抵达此处的时候,就已经交给了勾越治的,所以此时见他来报,自然也就以为是对方有什么动静了。

却见勾越治摇了摇头,说道:“顾帅,末将心中有个猜测,思来想去,觉得兹事体大,所以特意前来与顾帅商议。”

“哦?说来听听。”顾良臣为勾越治抬来一把椅子,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在勾越治的注视下又走回了帅案后面坐着。

勾越治也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末将以为,胡蒙人屯兵于此,意不在定水,若是定水,他们为何会止兵于此,而不是围困定水,所以末将判断,他们的目标是西平,或者兴安,而他们的真正意图,则是黄金路上的黄金镇,因为……。”

不待勾越治说完,顾良臣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发言,“贤侄所料,已然成为事实了。”

说着将桌上的那封急报递给了勾越治,而后者看后,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顾良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也是刚收到!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就在担心这个事情,所以等你到了定平之后,只是让你和你麾下的荆越军稍稍休整一番,便火急火燎地发兵北上,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顾良臣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喉咙中一痒,又再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次好像比之前还要厉害,火红面颊上已经血管凸起,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勾越治见状,慌忙上前在顾良臣背上拍了拍,帮助对方抚顺气息,一缕隐隐地金色光芒从其手掌缓缓流入到顾良臣的体内,片刻之后,方才帮对方止住了咳嗽。

勾越治眉头深皱,虽然他不是医生,但在他刚才向顾良臣体内输送极武气息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体内经脉已经有了多处阻塞,这种问题可大可小,但都需要静心调养,才能得到缓解,于是忍不住出声劝道:“顾帅,您不能再这样操劳下去了,您的身体需要静心调理。”

“无妨无妨,都是老毛病了,以前也是这样,一到冬天,稍微遇到些风寒感冒,就咳得不行,我已经让军医给我拿了药,喝完药就没事了。”顾良臣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随着脸上血色的退去,一张虚弱而苍白的面容便显现了出来。

勾越治看在眼中,忍不住轻声一叹,他能做的也只是出言劝劝,这是出于他对顾良臣这些老辈将领的敬重。

“来,刚好你来了,我们就一起讨论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如今胡蒙人的战略意图已经跃然纸上,你认为我们当如何应对,才能为黄金镇解围?”顾良臣说着,来到帐中的军事地图旁边,用手在上面画了画,大致表明了胡蒙人的战略布局和己方燕军的局势。

勾越治看着地图沉吟半晌后,说道:“既然胡蒙人布上这样一大盘棋,那么兴安、凉城、歇马一线,胡蒙人肯定都布有重兵,我方若想强攻,先不说对面还放着几万胡蒙大军难

以突破,即便是突破了,也不可能取得有效进展,所以末将以为,我方可乘机,集中力量进攻云中,况且从定平到云中,只需顺子母河而下,朝发夕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良臣皱眉想了半天,点头道:“有理,何人可当此任?”

对于云中,顾良臣的内心有着一股难言的失落感,当初他领兵刚入定州界的时候,就曾信誓旦旦地对着燕护许下诺言,此去定将云中一举夺回,但结果却是领着数万大军久攻不下,等到胡蒙援军赶到,还不得不舍下万余将士赴死一战,才为主力大军保存了有生力量。

所以此次当勾越治再次提到以云中为首发目标的时候,顾良臣心中惴惴,但见对方信心满腹的样子,心里便多少恢复了些信心。

“若顾帅信得过,末将愿领兵前往。”勾越治抱拳一拜,此战若准,便是他勾越治在定州的首秀,所以他有这个信心,也必须有这个自信,打下这漂亮的一仗,以此显示他的实力。

顾良臣点了点头,但云中只是一个对于大局来说无关痛痒的部分,拿得下或者拿不下,对于定州战局并没有多少影响,只是让身处定州的燕军战绩变得好看一些罢了,所以他努力思索着,寻找着破局之法。

“若云中拿下,我方当如何?”思索半天,也不见半点头绪,顾良臣还是想听听对方心中是否有打算。

勾越治点了点头,他正等着对方问出这个问题,于是道:“定州之局势已如铁桶,若想破局,只能跳出定州,另寻他途。”

顾良臣神色间闪过一丝震惊之色,但好歹是一方统帅,风雨几十年,心性已经锤炼得十分老辣,这丝震惊之色只不过稍纵即逝,难以察觉,他顺着勾越治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正盯着定州以北的那片广袤的草原。

是啦!胡蒙的大军现在尽在定州,其内防守肯定空虚,若此时有一支燕国奇兵,突然出现在胡蒙境内,将其搅得天翻地覆,那么定州的胡蒙大军就不可能再像这般,肆无忌惮地向燕军发起进攻,而那时,只要胡蒙人锐气一挫,阵脚一乱,便是燕军的反攻之日。

勾越治显然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然,补充道:“既然胡蒙人当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其不意拿下云中,那么我们也一定能找到这条密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顾良臣欣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果然还是老了,思想上已经没有了年轻之时的那种冒险精神,想的看的都是一些循规蹈矩的东西。

“只是这支奇兵必须是行动来去如风的精锐骑兵才行,而且人数不宜多,也不宜少,一时之间,去哪找这样的一支精锐部队才是当务之急。”勾越治再次皱起眉头,此计虽好,但没有这支精锐骑兵,便等于空谈。

怎知顾良臣哈哈一笑,对他勾越治的问题,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摆了摆手道:“深入胡蒙内地的人选问题你不用操心,现在你只需要一举拿下云中,后面的事,就包在本帅身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西平对云中

可列这两日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连续月余的风雪,将定州冻了个结实,同时也冻住了胡蒙大军南下的步伐,作为胡蒙可汗,他每日面对的,不仅是别人的敬畏,还有那一张张嗷嗷待哺地嘴。

这些天文数字,每天就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物资每天一粒不少地继续消耗着,战事却没有再取得半点进展,可列虽然修养不错,但胡蒙汉子天生都是一副火爆性格,所以这些日子里,他没少发过火,也有几个倒霉的家伙,成了他怒火中的冤死鬼。

此时可列正依在熊皮大椅上闭目养神,这里的空间并不大,大约也就一件寻常房屋的大小,但里面的陈设却颇为豪华,各种奢华珍贵的兽皮,就像是不要钱一般,铺满了整个房间,一座不断冒着香气的暖炉被放置在整个空间的中央,虽然此时外面天寒地冻的,但里面却温暖异常,就算只是身着一件单衣,也不会觉得寒冷。

两名美丽非凡的女子正身着一件透明薄衫,一左一右静静地跪坐在可列的下首,低眉顺目地听候着可列的指示,如果仔细看去,就能从这两名女子的长相发现,她们并非是胡蒙人,而是燕国人,估计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不然如何能保养得如此之好,只可惜这些努力,没能用来取悦她们的梦中人,倒是便宜了这些入侵她们家园的贼子。

虽然之前胡蒙在军事行动上有所停滞,但在策略上却没有半点松懈,经过一个来月的商讨思量,终于有了一个较为完善的战略计划,而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如今已经达成,胜利的奏报此时正躺在可列面前的桌案上,他的右手正放在上面,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如同是在和着心里的节拍。

“这个张子聪倒是个人才,观察他一段时间,若无异动,当可提拔培养一番。”信中的内容他之前已经阅览过,里面有很大一块是在为张子聪请功,汉赞在这一点上还是做得不错的,不贪功,可列暗自点着头,心中盘算着该如何给他应得的奖赏。

“禀可汗,特木贴尔将军回来了。”帐外的侍卫高声禀报着。

“奴才拜见可汗。”侍卫的声音刚落,特木贴尔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

因为这里是可列的私人空间,所以在没有得到可列名言邀请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是不能肆意闯入的,就算是掀开那层门帘都是不被允许的,至于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个男人都懂,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敢说出来而已。

“讲!”可列的声音,虽然说得很随意,但言语之中,自有一番威严。

特木贴尔双膝一曲,跪在门帘外禀道:“禀可汗,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五万胡蒙勇士已在营外整装待命。”

屋内传出一声大大的呼气声,第二部计划,就要开始了,无论这天气如何恶劣,在这一刻的可列心中,都无法再阻挡住胡蒙战马所向披

靡的铁蹄。

可列将那副被呛得眼泪直流的娇颜再次用力按到自己身下,看着对方一副梨花带雨地哀求模样,却依然在拼尽全力地伺候着,忍不住得意一笑道:“传令全军,目标西平城,开拔!”

随着可列一声令下,特木贴尔举起手中小旗,回手一挥,一阵嘹亮地长角声便在天地间回荡开来,数千威风凌凌地可汗仪仗队,逐次催动着战马,向前行去,屋内的可列只感觉房间一阵晃动,十六匹高大威猛的胡蒙骏马在车夫老练地驱使下,稳稳地拖着这辆状若房屋的大车,踏上了前往西平的征程。

……

“顾帅,凉城的胡蒙主力开始向西平进发了!”燕无忌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这是前方安排在凉城的细作飞鸽传书过来的,定州这边的情报,现在基本都只能依靠燕无忌之前从歇马镇带出来的那帮弟兄组建起来的情报网,虽说谈不上多厉害,但整个定州地区的风吹草动,最多在两天内,就能被送到燕无忌的手中。

而现在负责这个情报部门的人,便是宋涛,他虽然不常在燕无忌身边露面,但他现在的军职却是与柳之览等人齐肩的营帅一职。

此时顾良臣的帅帐内一共就三人,除去燕无忌和顾良臣,另外一人则是现任荆越军统帅勾越治,从军阶上,燕无忌和勾越治都是军帅官阶,而顾良臣则是比这二人更高的元帅一级,所以理论上来讲,燕无忌和勾越治两人现在是听从顾良臣节制的。

“无忌,此番叫你前来,除了商议反攻一事外,还有一个重担,本帅思来想去,非你部不可。”

“顾帅是说那只奇兵?”燕无忌一点就透,其实在之前商议时,说到这支奇兵的时候,燕无忌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陷阵军骁骑营刚装备上的那三千匹胡蒙战马,莫说是定州,就算放眼燕国,也找不到比这三千骁骑更合适的人了。

顾良臣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和勾越治一样,将目光定在燕无忌的身上。

燕无忌知道这是两人在等他的回复,因为这支部队毕竟是在他的手上,虽然他名义上要听顾良臣的节制,但那都是出于互相尊重的前提,所以若是燕无忌不答应,他们也没有办法。

点了点头,燕无忌没有理由不答应这个要求,他没有想过这支隶属于他麾下的骑兵在胡蒙立下奇功之后,他将会收获怎样的名声,但是他知道,若是这支部队真的能在胡蒙境内搅出惊涛骇浪,那么燕军在定州的危局就有了转机,就这一个理由,就已经有足够的分量让他燕无忌答应下来。

“事不宜迟,这第一炮,勾越贤侄你那边的云中一战,一定要一击而胜。”顾良臣展颜一笑,这是他来定州之后,第一次有了心情舒畅的感觉。

“顾帅放心,末将这便回定平集结部队,只需五日,一定将云中收复的捷报呈予顾帅面前。”

勾越治神色

一肃,对着顾良臣抱拳一礼,然后又向着燕无忌拱了拱手,留下一句“末将告辞”,便雷厉风行地在一队护卫的跟随下,往定平而去。

目送勾越治离去,顾良臣这才回过头来,“无忌,听说你在扩军?”

从顾良臣口中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让燕无忌微微一愕,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虽然有些突然,但并没有太多惊讶之色,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是绝对瞒不过这些老家伙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有刻意要隐瞒的意思,只不过扩军现在才刚刚开始,对方就得到了消息,稍稍让他有些意外。

“是的,这几日刚开始着手招募新兵,末将计划……”燕无忌正准备对顾良臣坦白自己的扩军计划的时候,却被顾良臣打断了。

“这些你不用告诉我,如果我连你都无法信任了的话,这个大燕估计也就没有能值得信任的人了,扩军的事情,你放手去做,我只是想问你新募军士的粮饷问题,你可有解决的方法?”

燕无忌呼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对方是来兴师问罪了,微笑道:“禀顾帅,粮饷一事,末将已与定水令尹商量过了,他那边会帮末将解决的。”

听到对方提到定水令尹,顾良臣如同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脑门,“你不说我还把这事儿给忘了,鸿儿那家伙当这个令尹还称职吧?可惜就这几十里的距离,我却没时间去他府上,让他小子给我敬杯茶,真是遗憾。”

言语之间多有宠溺之色,而且他称呼勾越治是贤侄,称呼燕无忌为无忌,虽然都是亲切的称谓,但都不及“鸿儿”两个字来得亲昵。

对此燕无忌当然明白其中缘由,顾良臣当年就是当今安平君锦然的麾下,他与锦然之间的关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所以两家也是十分交好,顾良臣每次去锦然府上,都会陪着锦鸿玩上半天,而且顾良臣一生无后,无形之间,也将锦鸿视为己出,所以才会有这番态度。

燕无忌笑了笑,略带打趣道:“顾帅若是想他,大可去定水见上一见,顺便也能见见您未来的侄儿媳妇儿。”

“侄儿媳妇儿?你是说长风公主也来了定水?”燕长风与锦鸿之间的事情,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像顾良臣这种随时关注着锦鸿的长辈,自然是早就知晓,见燕无忌点头,顾良臣老怀甚慰地抚须大笑起来。

“好好好,改明儿,老夫一定得去一趟,长公主奉的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的。”

一阵欢笑声从顾良臣的帅帐中传出,让此间之人暂时忘记了战场之上的肃然,而两人讨论中的主人公,此时正喷嚏连连地坐在令尹府上的大堂上,审讯着一桩刚刚发生不久的命案。

一块破损的鳞甲正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案几上,那上面环绕着一股他这几日来,越来越熟悉妖气,那个家伙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开始出来蹦了。

第一百八十章?白天多吃些

堂下此时正站着两对老夫妇,其中一对老夫妇正眼中含泪地对着另外一对老两口怒目而视,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家是积怨已久的宿仇,但真实情况是,这两对老夫妇其实是亲家,只不过昨间夜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反目成仇。

“启禀大人,那凶手确实不是我家水根儿,望大人明察啊。”其中一位老汉悲戚万分地向着正端坐堂上的令尹大人说道,只是他却没有证据来证明他所言非虚,这些小老百姓,平日里斗大字不识一个,哪还会有去收集证据的意识。

一旁正怒目相对的老妪听见对方这样为其儿子开脱,自然不干了,声音尖锐地冲着对方吼道:“赵老汉,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为你家那畜生不如的东西开脱,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说着便匍匐到地上那具被麻布遮盖的尸体上,哀声哭嚎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呐,想当初,也不知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他家那个畜生,要死要活地嫁了过去。”

突然又抬起头,盯着那老两口厉声喊道:“你俩自己说说,我家闺女自入了你家门,可有半点怠慢过你们,平日里不仅尽心尽力地侍奉着你俩,就算是怀着孩子,也还把你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你们平日里如何待她的?我和她爹可都看在眼里,但那毕竟是你家家事,我们也不好开口,眼看着明儿开春就要生了,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被你家那畜生活活折磨致死。”

赵老汉老俩口被说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毕竟这安氏说的都是事实,他们平日里待那儿媳确实有些过于苛刻了,只是他们实在无法相信,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儿子,竟然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将自己的妻子活活折磨致死,要知道平日里这小俩口虽然不会表现得有多恩爱,但也算是相敬如宾。

锦鸿静静地听着他们堂下的争论,不插话,也不阻拦,两家人平日里的德行如何,从这争论中的双方态度就可以看出。

不过这并不是锦鸿要以此来确认凶手是不是赵水根,因为桌上放着的那片鳞甲,就让锦鸿知道凶手不可能是那个什么赵水根。

“那赵水根的人可有找到?”等到堂下的人消停下来,锦鸿才开口问一旁的王捕快。

王捕快拱手道:“禀大人,已经把整个定水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锦鸿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加派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城中找不到,可往子母河岸边找找。”

王捕快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位年轻令尹大人,嘴上应了一声,但心中却道:这城内的案子,跑河边去找什么,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瞎指挥!

沉吟片刻,锦鸿再次发话,“今日就到这吧,人既然已经去了,老人家就请节哀吧,回去早早为姑娘办了后事,让她可以早日入土为安,得入轮回。”

听到令尹大人此言,安家的老俩口瞬间就急了眼,以为这位大人就要这样把案子稀里糊涂地就结了,毕竟案子若是还在审讯中,怎么就能把尸体下葬了呢?

所以两人慌忙哭天喊地地跪了下来,乞求着锦鸿一定要还他们女儿一个公道等等等等,而一

边的赵家夫妇则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不说大人英明,也不阻止锦鸿的决断,一边是儿子,一边是良心,可能他们的内心也正在挣扎着。

锦鸿无奈地笑了笑,安抚道:“你们放心,本案我自然会一查到底,还你家女儿一个公道,只是人死了,让她早早入土为安才好,既然仵作已经验过了,便不需要再验了。”

安氏夫妇闻言,这才停止了哭闹,一番拜谢后,请人抬着女儿的尸体,悄然离开,而赵氏夫妇也紧跟其后,前后脚离开。

一旁的夏侯主簿和那仵作看着他们抬着尸体离去,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锦鸿,毕竟没有结案,就将尸体下葬,显得过于匆忙了些,万一中间出现什么情况需要再次验一验,便只有掘坟,这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

只是他们见到令尹大人不容置疑的样子,便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锦鸿拿起桌上的那片细小如婴孩指甲盖般大小的鳞片,对着仵作问道:“这鳞片是在那女子身上何处发现的?”

仵作的脸上抽了抽,缓缓环视了周围一圈,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这里又没有外人。”锦鸿补充道,这里也确实没什么外人,他和夏侯主簿,还有仵作自己和王捕快,基本都是与本案相关的负责人员。

仵作闻言,再次略微犹豫了一番道:“是……是在那女子的下体内发现的。”

周围几人闻言一愕,特别是锦鸿,手中捏着那片鳞片,脸色显得尴尬不已,忙不迭地将其放回原处,“行啦,都散了吧,王捕快你继续带人寻找赵水根的下落。”

“是!”王捕快领命,跟着和几人一同离去,锦鸿则瞧了瞧那桌上的鳞片,找了块布条包了起来,然后便往后院走去。

燕长风今天起得比平时早了些,但也快到晌午了,倒不是她一觉睡到现在,而是身体上的异样让她不太想下床走动,特别是前两日,一走动起来,身体的某处便火辣辣地疼,为此她可没少给锦鸿脸色看,那个在床上像头蛮牛一样的色胚,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

今日她感觉好了许多,便起来到后厨,想看看能给锦鸿做些什么好吃的,她来定州其他的没学会,但厨艺倒是学了不少,没事的时候,为锦鸿颠颠大勺,做些吃食,也是她的一大乐趣。

正犹豫间,身后突然被人给抱住,闻着对方熟悉的气息,燕长风一点都没有惊慌的感觉。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锦鸿埋头在她脖颈间的秀发中,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

“还早呢,都晌午了,厨子家中有事,早上向我告了假,我来看看中午做些什么。”燕长风享受着爱人对自己的眷恋,一丝享受的轻哼从小巧的鼻子中轻轻哼出了声。

锦鸿在她身后嘿嘿一笑,双手不老实的动了起来。

“别!现在大白天的,等晚上好吗?”燕长风有些慌张地阻止了他。

锦鸿转过对方,轻轻吻了一下,他毫不怀疑,就算现在他真的要了她,她也一定不会拒绝,但这是出于她对他的顺从,而不是自身意愿,而对于锦鸿来说,尊重燕长风的意愿,不去强迫她去做任何一件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和什

么都都不瞒着她一样,是他爱她最基本的原则。

所以面对燕长风楚楚可怜的模样,锦鸿自然都顺着她,笑道:“那娘子你掌勺,为夫为你打下手。”

燕长风满心欢喜地点着头,扫了一眼周围的食材,“中午咱们就烧个番茄炒蛋、蒜泥茄子、土豆丝、白菜豆腐汤……”

“啊,怎么全是素的啊?”锦鸿不满地抱怨着。

燕长风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头,娇俏地白了他一眼道:“我还没说完呢,知道你无肉不欢,所以还有一个红烧肉,行了吧?”

“嘿嘿,其实相比起红烧肉,我更喜欢吃娘子的肉。”

“去,没个正行,去把土豆的皮削了先。”燕长风瞪了一眼这没脸没皮的登徒子,而后者则灰溜溜地拿着几个土豆洗了起来。

一顿丰盛的午餐就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端上了桌子,锦鸿为燕长风和自己盛好饭,便坐到对方身边,大口吃了起来。

燕长风见锦鸿狼吞虎咽地吃相,不时地为他夹着菜,心中满是欢喜,这种恬淡的日子,虽然没有波澜壮阔的刻骨铭心,但这样简单的幸福,才是最让人心安的。

“对了,今日你一早便去了大堂,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燕长风再次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锦鸿碗中,眉目含笑地看着他津津有味地放到嘴中咀嚼着。

“唔……”似乎一口气吃得有些多了,嘴里的食物半天咽不下去,燕长风忙为他舀了一勺汤让他喝下,就像妻子一般,抚着自己夫君的后背,为他顺着气。

锦鸿喝了口汤,将嘴中食物缓缓吞咽了下去,便把早上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给了燕长风听。

燕长风听完,皱着眉头道:“如此说来,那河里的东西已经开始不安分了。”

锦鸿点着头,“何止是它不安分了,我估计和它一伙的那几个家伙,也要出来蹦了。”

沉默半饷,锦鸿看着燕长风道:“长风,接下来这段日子,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了……”

话没说完,嘴唇便被一根葱白如玉的手指给压住了,“我又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女人,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便放手去做,我虽然在那些事情上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也绝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这两天就准备去寻先生,这样一来,定水这边的政事,怕是又要耽搁了。”锦鸿感激地看着她,接着说了自己的打算,定水这边的政事耽搁,虽然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若被人传到燕书以的耳中,他怕燕书以会以此为理由阻止他和燕长风的婚事。

燕长风知道锦鸿心中所想,笑道:“谁说定水的政事就非你不可了?这还坐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呢。”

锦鸿这才想起,眼前这位长公主,可是做过大燕监国的人,处理这些事情,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畅然一笑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燕长风也是嫣然一笑,再次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锦鸿碗中,“来,白天多吃点肉,晚上就少吃些。”

“噗……”锦鸿闻言差点将口中食物给喷了出来,待看到燕长风狡黠得意的小眼神儿之后,才明白他又被对方给耍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犹豫

吃过午饭的锦鸿将一大推需要处理的公文一股脑地抱到自己的房间里,和燕长风两人窝在暖融融的屋子里,看后者一份份地处理着这些让他头疼不已的事情。

“你不去做官真的是可惜了!”看到燕长风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他平日里半天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量,锦鸿忍不住出声赞叹道:“你要是能为一方父母,我敢肯定那地方一定能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

听着爱人的夸赞,饶是燕长风平素宠辱不惊的性子,也忍不住泛起了丝丝喜悦,大概这就是女人吧,别人将她夸上天,她都不会当回事,但是心上人一句简单的称赞,就能让她心里乐开了花。

一个认真地处理着公事,一个认真地看着对方,不知不觉,那堆恼人的事情便在燕长风的笔下处理掉了大半,其余的大多都是要当面交由别人去办的,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下来,燕长风自然不会亲自露面去告诉差役怎么处理这些事情,所以她现在拿着那些公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着锦鸿,让他吩咐底下人该如何如何去做。

锦鸿忙不迭地应着,眼神却在燕长风身上上下瞟动着,显然他的心思已经没有在公事上了,口中“嗯嗯”地应着对方的叮嘱,然后在对方苦口婆心的教导声中,突然霸道地将公文从燕长风的手中夺了过来,放到了桌上。

燕长风疑惑地抬起头来,只是当她看到对方那双火热异常的眼眸时,哪还不明白这家伙现在的心思,但她却出奇的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而是在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中,等待着对方的行动。

“长风!”锦鸿的呼吸越来越近,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

“嗯”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她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因为那双火热的眸子,能让她坠入无尽的深渊。

因为屋子里点着暖炉,所以两人都只是穿了一件单衣,燕长风身体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感受着那支紧紧环在她腰支上的臂膀。

“这是怕我跑了吗?”燕长风咬着唇,气恼地想着,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哪还跑得动啊!

一只作怪的手正将她的衣带缓缓拉开,锦鸿用眼神偷偷瞟着燕长风的脸庞,见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乐意的表情,心中暗喜之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阵手忙脚乱后,便准备进入正题。

“大人!大人!”屋外响起了两声急促的呼唤,让锦鸿已到箭在弦上的状态立刻停滞了下来。

“谁啊?忙着呐!”

屋内传出一声恼怒非常地吼声,吼得外面的仆人一阵哆嗦,但还是战战兢兢地补充道:“堂上有位差役请见,说是为了王捕头的事,请求见您。”

被锦鸿压在下面的燕长风见到他那副怒气冲冲却又无可奈何的丧气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双手以一种极其妩媚的动作勾住他的脖子道:“来吧,叫你贪吃!”

哭丧着脸的锦鸿突然把心一横,这肉都放到嘴边了,不咬一口实在难受,于是不由分说的,就想再次欺身而上,但燕长风却迅速地把她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一并,然后一个翻身,拉起一旁的被子就将那具粉雕玉琢

的身子给隐藏了起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晚上才行!”燕长风娇声哼道。

“可你刚才……”锦鸿想要辩解,但才刚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刚才是你趁我不注意!”

锦鸿闻言,差点笑出声来,这个不注意可是真厉害,都剥光扔床上了,居然说是没注意,您这哪是没注意啊,您这是灵魂出窍了吧!

锦鸿无奈,只得暗自运起凝神精气,浇灭心中的熊熊火焰,穿好衣裳后,再次来到燕长风身边,隔着被子抱住她,在那娇艳的唇上吻了一吻道:“等我晚上回来。”

而后者则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对方一脸瑟地开门而去。

燕长风咬了咬唇,锦鸿有凝神精气可以强行将身体中的燥热给压制下去,可她却没有这般手段,她现在就像是置身在一个烤炉中一样,浑身火热,却又无法缓解,只得兀自强行忍着。

良久,燕长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坏胚,看我以后白天还让你招惹我不?今晚不将你榨干,我就不是燕长风!”

……

锦鸿阴沉着一张脸缓步来到令尹衙门的大堂上,只见一名差役神色慌张地在堂上走来走去,见到锦鸿到来,便慌忙走上前来拜道:“大人,大事不好了,王捕头被子母河中的鱼给拖下水啦!”

“被鱼拖下水了?”锦鸿嘴角扯了扯,心中已经有了眉目,平静地对着那差役道:“莫慌,细细说来。”

原来王捕头为了寻找赵水根,连午饭都顾不得吃,买了两个包子将就着对付了下,就带着人再次将定水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个赵水根,后来想到锦鸿给他的提示,虽然他还是不怎么相信,但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便领着人往子母河边寻去。

还真别说,他们果然就在那河边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

那身影一见到这帮衙役,撒腿就跑,这不是做贼心虚么,王捕头与众人交换了眼色,也迈开了步子追了上去,眼见着那人就要被追上,可那人却突然发了疯一般往子母河上跑去。

虽然这个季节子母河面上也有结冰,但这边的温度比不得汉月关外,虽有结冰,但厚度并不足以承载一个人的重量,那人跑着跑着,便“噗通”一声落入了河里,连声救命都没有来得及喊。

衙役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捕头大着胆子,循着那人的足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按理说那人走过去的那段,冰面都没裂开,王捕头走上去也应该没事儿,但不知为何,就在王捕头快要接近那人落水的地方时,只听河中传来一声闷响,如同重物敲击一般,下一刻王捕头脚下的冰面就突然“咔咔咔咔”地快速碎裂开来。

王捕头见状,神色慌张地拔腿便往岸边跑来,可那时候哪还来得及,刚跑出两步,便随着一声惨呼落下水去,岸边的差役本以为就算他落水了,但以他的水性,还不至于立刻就沉,也是一个拉着一个,准备前去营救,可等了半天,也不见王捕头从水中冒出来。

而后只见一个巨大的鱼背鳍浮出水面

,然后又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潜入了水中,至始至终,他们都没再见到那个可疑人和王捕头的身影。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差役一脸惊慌地看着锦鸿,毕竟现在出了人命,死的人还包括他们的头,心中已经没了半点主意。

“莫慌,王捕头之后,是谁在负责?”

“是刘捕头”

“那就让刘捕头暂代王捕头的位置,组织人手向下游搜救,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尸体。”

那差役领了命,便立刻传令去了,大堂之上的锦鸿则眉头深皱,他在考虑现在要不要出手先收拾了那家伙,但这样一来,他肯定就暴露了,他倒是无所谓,就算打不过,那些家伙也奈何不了他,但他身边的的人却可能暴露在危险之中。

因为那些家伙与之前他遇到的不太一样,火耗子因为之前不知怎的受了伤,所以只能寄宿在燕书以体内,平时都在悄悄养伤,而且还有孔文生这样的存在在它身边镇着,让它不敢妄动。

而现在这几个家伙都是无缰的野马,没人可以管束,所以它们若是想做什么事情,还真没人能阻止得了,所以锦鸿现在很犹豫,若能一击必杀,在其它四个家伙赶来之前,秒了它,便万事大吉,但问题就在于,锦鸿没有这个把握。

现如今他手上的最强杀招就是从孔文生那里捡来的万千剑道,可是他还没有完全掌握,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不足孔文生的三分之一。

“还是得先了解一下对方究竟是怎样一个实力再做决断。”锦鸿心中暗道。

有了主意,便立刻采取行动,想了解那几个家伙的实力,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和它们相熟的问问,而锦鸿身边就正好有这么一个。

当锦鸿来到老人家刘三的屋子时,他正从外面回来,想来是因为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去集市上耍皮影戏,挣点生活费了。

老人家见锦鸿来了,慌忙将他迎了进屋,虽然有段时间没来了,但看得出来老人家很珍惜这间屋子,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旁的架子上放着七八个皮影人偶,像是新裁剪出来的,煞是好看。

“刘伯,你自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锦鸿见他为自己提来一壶热茶,感谢地笑着。

老人家将一杯热茶放到锦鸿身旁,就退了下去,他知道锦鸿每次来都是这样,就在这里坐坐,有时坐的时间长,有时又比较短,大概是有心事要思量,所以一般他都只是给锦鸿备上茶水,便不再打扰,自顾自地忙去了。

锦鸿见老人家走远,便心神一定,一股极武之力从其身上缓缓透出,这是他与张雪儿约定的方式,只要对方感觉到了他在这里释放的极武气息,便会立刻布置幻境,将锦鸿拉进去相见。

“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找我了。”张雪儿那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锦鸿眼前,言语之中似乎带着些许幽怨之色,让对面的锦鸿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见对方一阵痴傻,张雪儿眉目轻挑,笑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道:“我这身衣裳好看吗?爹爹才为我新做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他们的心思

这些日子以来,锦鸿和张雪儿之间的关系也熟络了不少,所以两人见面也就不再像以前那般,要先生分地客套几句。

面对张雪儿一副“你赶快夸我”的架势,锦鸿也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让对方实实在在地满足了一把。

“哦,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可是知道的,公子没事的时候,肯定不可能主动来与我说话。”张雪儿再次幽怨地吐槽着锦鸿,而后者只好讪讪一笑,和这位张雪儿接触久了,他越来越感觉到,这位张雪儿在情感方面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

会吐槽,会埋怨,会生气,会笑,会闹,还会不理人,反正正常人类所有的情绪,她都有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哭。

锦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向着张雪儿说了一遍,张雪儿是何等聪敏的女子,等到对方一说完,她便开口问道:“公子是想先将河中的那家伙给收拾了?”

锦鸿点了点头,“对,但我担心其余四个家伙会出手阻止我,所以我想问问河中的那位修为如何,我的万千剑道有没有一击必杀的可能?”

“没可能的!”张雪儿摇了摇头,“我之前与公子说过,他们一共有五个,被我称为皇妖的那个家伙,是他们的老大,而河中的那位,在他们中排行第五,也是最弱小的一个,他之所以还潜藏在河中,是因为他还没有修炼出可以侵噬的能力。”

“侵噬的能力?”锦鸿对这个词不是很理解。

张雪儿点着头解释道:“所谓侵噬,就是对其他生灵的身体进行夺舍,无论是猫啊狗啊,还是你们人类,都有被侵噬的可能,不过只要会想一点的家伙,都不会去侵噬那些动物,主要对象还是你们人类。”

见对方目露惊色,张雪儿摇摇头道:“公子可是觉得不可思议了?能以本尊幻成人形的,至少需要达到大妖境界,也就是公子口中所说的结尘境,但这个境界岂是那般好突破的,况且这方世界还有天地桎梏束缚着,虽不能真的将我们束缚住,但多少也会形成一些阻力,所以大多都选择通过侵噬人类的身体,来达到幻化成人的目的。”

锦鸿眉头深皱,思索片刻道:“那几个家伙可都是通过吞噬他人身体幻化成人的?”

“不全是!”张雪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知道锦鸿在打什么主意,所以她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沉重地告诉他,“皇妖是本体幻化成的人形!”

这句话所蕴含的能量,不用张雪儿说明,锦鸿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震撼,果然这方世界达到结尘境的,不只有孔文生和他。

有一个结尘境的大能罩着,想要偷偷摸摸将其一击必杀,现在看来已经是痴心妄想了,因为结尘境界,最大的标志便是,目之所及,咫尺天涯,只要河中那家伙把危险的信号一放出来,那临安城中的皇妖便能感应到,而对方从收到信号到赶赴现场支援,不过是眨眼功夫。

“若公子非杀它不可,我倒是有个办法。”张雪儿咬了咬唇,缓缓道。

锦鸿正准备放弃击杀河中那家伙的打算,却不想张雪儿竟然如此说了一句。

面对对方疑惑的眼神,张雪儿笑道,“公子可是忘了我的本事?只要我能将他拉入我的幻境之中,他的身体便会成为一具没有任何反应的行尸走肉,那时候莫说是杀他,你就算是将他千刀万剐,他也无可奈何的。”

锦鸿

闻言,脸色一喜,“我倒是把你这位女将军给忘了。”

看到对方感激的笑容,张雪儿欢喜一笑,脸色没来由地泛起一抹红晕,煞是好看。

“只是不知你如何将他拉入幻境之中?”锦鸿问道。

“我自有办法,公子只需在去的时候将我带上便可。”张雪儿又犹豫了一下,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舍,“我会提前向爹爹支会一声,你到时候只管过来将我带上就行。”

“行!”本来是死结的事情,居然有了转机,锦鸿心中高兴之余,神经就变得大条了起来,没有注意到张雪儿神色之间的变化,兀自道:“那我这边回去安排一下,时间定下后,我就过来带你一起去。”

张雪儿点了点头,却不应声,见对方已经说完了话,便主动撤去了幻境,让锦鸿的意识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锦鸿感觉今天这张雪儿有些怪怪的,因为以往她总是会央求这锦鸿多陪她聊会儿,这次却这么干脆地就把幻境给撤去了。

不过他也懒得去想那么多,向着老人家刘三打过招呼,便快步离去。

待他离去后,屋内却遥遥传来一声叹息声,正在屋外鼓捣着皮影的刘三疑惑地来到门口向屋内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还以为是自己上了岁数,耳朵出了问题,便回过身去继续鼓捣着手中物事。

屋内皮影架上那个女将军模样的皮影此时却无风自动了起来,原本英气尽显的眉目间,却带上了不舍和决然,如同即将去赴一场必死的战斗一般,让人看得心疼。

……

当夜的临安城内,暧昧的氛围在一声声娇媚的揽客声中,再次将整座城池笼罩,自从上一次那令尹府的张公子带着那位左公子来过之后,几乎每个晚上,这位左公子都会准时来到嫣红花会,但却从来不对除了柳仙子之外的女子多看一眼,即便有些大胆的姐妹自告奋勇地走上去,也会被对方视若无物地给无视了。

现在这位左公子又跨入了嫣红花会的大门,只是比之以往,要早上半个时辰,而且神色之间多了两分急躁,一进门来,便脚步匆匆地往后院柳仙子的屋内走去。

在他人眼中,自从这柳仙子跟了这位左公子之后,就再也不见任何客人了,即便是那位令尹大人,也被柳仙子给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而对方居然还没有半点脾气,一个劲儿地讨好笑着。

“看那神情,莫不是柳姐姐病了?”一名嫣红花会中的姑娘正与另外一位要好的姐妹倚在二楼栏杆上窃窃私语着。

“估计八成是这样,要不然这位左公子怎会如此焦急。”姐妹声音低低地应着。

“我说你两死丫头,你们才病了呢!没事给姑奶奶我揽客去,再在这里乱嚼舌根,小心我把你们送到下面去。”两人的对话恰巧被路过的曹妈妈听见,便忍不住出声呵斥道。

这曹妈妈是整个嫣红花会最大的老鸨,她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完全就是靠她一手捧起来的花魁柳仙子,当初她收留了这位淡雅如仙,却倾国倾城的女子,并一心一意地捧着,现在那柳仙子成了花魁,艳名远播,她也就水涨船高,成了这嫣红花会,乃至整个临安城内最有名望的老鸨,正应了那句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对于左公子一来就往柳仙子那跑的惯例,她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幕后的东家也私下给她打了招呼,就算是这左公子要

给那柳仙子赎身,她这边也要立刻办下来,看来这左公子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连东家都得卖他面子。

不过曹妈妈还是默默地在心中祈祷着这位左公子不要为柳仙子赎身,因为现在这柳仙子就是她的摇钱树,她的依靠,若是柳仙子离开了嫣红花会,她再想培养出这样一个花魁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甚至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万一下一个花魁不是她培养出来的,她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左良玉形色匆匆地来到柳仙子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见没有回应,便伸手推去,这才发现门并没有锁。

随着门被推开,左良玉发现外屋没有人,但往里屋走的一路上,却散乱地落着一些衣物,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

耳边传来一阵阵欢愉的呢喃,哪还不明白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左良玉眉头皱了皱,老五现在只能在那冰冷的河里待着,那么里面那家伙,不是老三就是老四,这混蛋居然敢背着他,私下找大姐开荤。

左良玉不满地想着,却不想他自己私下可没少找柳仙子开荤,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柳仙子特别迷恋左良玉的这具躯壳,所以在得到对方默许的情况下,他几乎是天天都要过来与其温存一番,而且很多时候都是当晚来,第二天早上才走。

缓步走了进去,果然见到一副不堪入目地画面,而且让他意外的是,老三和老四两人都在。

柳仙子首先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左良玉后,便不再理会,另外两人也在之后发现了左良玉进来,只是对他挑衅地笑了笑,又各自埋头耕耘着。

左良玉冷笑一声,转身出了里屋,来到外面的一个软榻上坐着,之前匆忙的神色也因为这个插曲而变得荡然无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里屋响起一阵柳仙子的娇嗔声后,便没了动静,再之后不久,柳仙子率先走了出来,身上只是简单地披了一件薄纱,看得左良玉直咽口水。

“你今天……”柳仙子出言说道,本来是想问他为何今天来得这么早,但被左良玉的抢话打断了。

“老五那边出事了!”

柳仙子闻言,好看的眉头一蹙,言语森然道:“出什么事了?”

“杀人了,一个女人,对岸定水的,现在那边几乎全城都知道了。”左良玉把事态稍微夸大了一些。

果然,只听“”的一声,原本被柳仙子端在手中的琉璃杯便支离破碎地躺在了地上,杯中的水洒落一地。

“他是想找死吗?”柳仙子突然柳眉倒树,满脸含煞地怒吼道:“老娘好不容易甩脱了那老家伙,他这么做是唯恐那老家伙发现不了我们是吗?”

“大姐,其实可能老五并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左良玉表面为那老五开脱着,但其实心中却乐开了花,他现在巴不得大姐一怒之下把那老五给宰了。

老三、老四和老五是同根同命,自然要帮着老五一起对付大姐,到时候他只需要在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手,一口气宰了老三、老四和老五,然后又趁着大姐伤重,强行在她的血脉中印上自己的灵魂印记,到时候自己便是这娘们儿的主子,她也只属于自己一个人,想要她怎样,她就得怎样。

左良玉心中这样想着,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依然作出一副忧虑的样子,等待着柳仙子的决策。

第一百八十三章?翻脸

两人说话间,里屋的老三和老四缓缓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地看着左良玉,其实他们在老五出事之后就已经知道了,毕竟他们和老五同根同命,老五犯了事之后,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俩。

只是这事上犯了大姐忌讳,倒不是大姐不让他们杀人,而是怕那个修为高强的老头儿再次找上门来,上次大姐可是舍了半条命,才从那老头子的手中溜掉的,所以三人一合计,就决定将此事隐瞒下来,生怕大姐会一怒之下,对老五不利,那可就麻烦了。

只是不知道这老二是从哪得来的消息,竟然跑来大姐面前告起了状来,难道真的是对面定水城里已经人尽皆知了?

柳仙子横了一眼两人,这一眼意味着什么,两人心中自然清楚得很,慌忙来到柳仙子面前跪下,就像两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唯唯诺诺地把事情一一招来。

“去……把老五给我带来!”柳仙子冷声说道,言语中杀气隐现。

老三和老四互看了一眼,严重皆闪过一丝不安和凝重,齐声道:“大姐,老五此次虽然有些任性妄为,但好在并未铸成大错,还请大姐手下留情,饶了他这一次吧。”

不待柳仙子说话,一旁的左良玉倒是先开口道:“未铸成大错?那要等到那老家伙找上门来,将我等一一灭掉,才算得上是铸成大错吗?”

两人一时无言,只是眼神阴狠狠地看着左良玉,大有我们走着瞧的架势。

“去把老五给我带来,我不想再说第三遍!”柳仙子身上的极武气息磅礴而出,另外三人只感觉瞬间身上压了一座巍峨大山一般,让他们难以喘息。

老三和老四忙不迭地点头而去,只是老四却被左良玉起身拦住,两人睁大了怒目瞪着左良玉,一边却传来柳仙子的声音,“老三去就行了,老四留下。”

“这算什么,人质么?”

两人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老四紧捏着拳头,脸上逐渐泛起一层银色鳞甲,眼眸的瞳孔也变成了银白色,种种迹象都预示着他已经接近了暴走的边缘。

左良玉显然并不希望他俩现在就出手,因为只凭他俩,是根本没有力量和柳仙子对抗的,至少还得加上一个老五,他的计划才能完美地实施下来。

正想缓声相劝,却见一旁的老三按了按老四缓缓举起的手道:“莫要冲动,你就在此等候,我去接老五过来。”

老四闻言,神情缓缓平静了下来,方才身体上的异变,也逐渐消退无踪。

见两人妥协,左良玉咧嘴一笑,便转身坐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柳仙子的身体,那模样就像是想要将对方给吞了一般。

若在平时,他说不得现在已经扑将上去,软磨硬泡地央求着对方帮他泄泄火,但现在对方都是一个处于爆发边缘的炸药桶,他可不敢去当那根导火索。

三人静静地坐在屋内,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彼此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只觉一阵风呼啸而过,老三便已经带着老五出现在了屋内。

“赶紧跪到大姐面前去,向她认错!”老三一推身旁的老五,冷声说道,但明眼人都知道他那是故意装出来的,因

为他眼中的那一抹关怀之色,却是没有半点掩饰。

老五小心翼翼地迈着他那双鱼鳍一般的脚掌,啪嗒啪嗒地走到了柳仙子的面前,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低着头,等待发落。

柳仙子瞟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老五,那一身覆盖着绿色鳞甲,背上的巨大鱼鳍,两耳下方随着他的呼吸一鼓一鼓的鱼鳃,都让她心中生厌。

这些都还好,她还能忍耐着,可是他脑袋上那一坨一坨凸起如脓包一般的东西,散发出的浓烈腐臭,则让她差点反了胃。

柳仙子索性闭上眼睛,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一股淡淡的粉色光罩隐在周身,隔绝了那让她反胃的腐臭。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声音依然很冷,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知……知道”老五颤抖着嗓子应道。

柳仙子眉头一挑,“知道你还那么做,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是吗?”

老五见大姐生气,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因为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在怪我不与你欢好,然后就随便找了个人类女子,也不管对方是否能承受得住,也不管事后我们会不会因为这事暴露行踪?反正暴露了行踪,那老头也是第一个找上我,当这是对我的报复了,是吧?”

面对柳仙子一连串的质问,老五一句也答不上来,只得再次低下头来,因为他觉得这女人真的是能掐会算,她说的这些,竟和他心里想的一点不差。

忽然间,一缕粉红色的极武之力在老五的身体上缓缓流淌着,所过之处,他身上覆盖的鳞片竟然寸寸龟裂开来,一缕缕墨绿色的液体从中流淌而出,而那老五的口中也随之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啊……!”

众人见状,特别是老三和老四,具是神色一变,眼眸之中杀意骤显,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大姐,老五固然有错,但请大姐看在我们兄弟三人对大姐忠心一片的份上,饶过他这回,今后我们定然严加管束,绝不再犯。”老三沉声说道,言语之中已经隐隐带有怒意。

“三哥说的是,老五虽有错,但念在初犯,况且老五之所以如此,这里面也并非没有大姐你的原因,如果闹僵下去,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老四的言语相比老三就要重了许多,况且还多了些许威胁之意,从这一点也能看出,老四虽能成人形,心性却并不成熟,活脱脱一个嫩头青。

而这话落到左良玉耳中却如同天籁,心中暗自鼓着掌,“这家伙真的是自寻死路!”

旁边的老三听到这话也是暗自皱眉,但并没有出声帮忙打圆场,因为现在闹到这个地步,怎么说话其实都只是面子功夫,并不能左右局面,一切还是得看谁的拳头硬。

柳仙子闻言,脸上已经阴沉得如同暴风骤雨之前的天空一般,随时都有狂风大作的可能,只见那老五的身上的粉红色极武之力并未有半点淡化,反而比之之前,还要浓郁数倍,骤然加剧的压力让老五的身体轰然倒下,口中惨叫愈发凄厉。

突然身边一阵狂暴的极武气息如同雪崩一般,排山倒海地压来,刺眼的

银光闪过后,又是万道金光普照,待光芒散尽,只见旁边多出来一银一金两个全身覆盖着鳞甲的妖物,他们的模样与那老五有七分相似,但却无论是身上的鱼鳍,还是那两双银金色的瞳孔,都比老五要威猛霸气很多,更加让人惊奇的是,原本让柳仙子嫌弃恶心的头部处,却不像老五那般是一堆脓包,而是三条凸起的硬角,看起来犹如一顶王冠,霸气异常!

“皇妖,莫以为我们弟兄称你一声大姐就真的怕了你,今日我兄弟几人就将话撂在这,要么你主动让我们兄弟将灵魂印记烙进你的血脉中,要么让你魂飞魄散。”

那边老三随手一招,原本还倒地哀嚎的老五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身上的粉色极武之力被一股金色的极武之力吞噬殆尽,并且他身上裂开的鳞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随之一阵青光闪过,老五的模样也变得威猛起来,不过头上那部分没有他两个哥哥的硬角罢了。

既然都已经摊牌,便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直接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过他们说出想法之后,倒是让左良玉大吃一惊,暗道原来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他一个人。

柳仙子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嘴角渐渐扯出一缕媚笑:“这才是你们的真实想法吧,看来我这几年功夫,喂了一群白眼狼啊。”

“哼,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私,各取所需罢了!”老四不甘示弱地回顶了一句。

“两位哥哥,待擒下她,我要狠狠地享受一番,她不是恶心我么,我便要她每天都把我舔一遍。”此时的老五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而是充满着一股子邪气,带着绿色瞳孔的眼睛,如墨一般锁在柳仙子的身上。

“老二,你怎么说?”柳仙子没有理会对面三个家伙,而是偏头对着左良玉道,眉宇之间,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媚意。

她这一问,自然也将那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这四人虽然都表现得风轻云淡,神色中的紧张却是掩饰不住的,因为他站在哪边,就意味着胜利的天平就会往那边倾斜。

“终于还是没有放过我的打算啊。”左良玉有些郁闷地笑了笑,其实他也拿不定主意,若是站到柳仙子一边,那么对面三人铁定不是他俩的对手,可这样,就无法达成让柳仙子重伤的结果,也就无法趁她虚弱的时候,控制她,于心不甘!

若是与那三个家伙站一边,四人联手全力应付,倒是有能压过柳仙子的机会,但就怕那三个家伙也和他一样各怀鬼胎,那样彼此肯定都不会尽全力,结果只能是给这柳仙子送人头,帮她增加修为而已。

“二哥,你也不想始终被这娘们儿压得抬不起头来吧,只要你站过来,待我们擒下她,便只将你的灵魂印记打入其血脉中,从今往后,你就是她唯一的主子,我们兄弟三人,只求自在逍遥,绝不争抢。”

老三无疑在左良玉犹豫的天平上放下了一块具有足够分量的砝码,而这正是他内心最想要的。

柳仙子眼神瞬间一冷,紧紧盯着左良玉,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他内心的变化。

果然,老三的话语落下不过数息,左良玉便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们那边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内讧

“好得很!好得很!”柳仙子狠声说道,眼中杀意纵横,“人类有句俗话,‘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句话倒是说得好,但脱离了人类,就失去了作用,以前念在咱们朝夕相伴,我没忍心对你等出手,想不到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

对面左良玉莫不作声,老四闻言却冷笑出声,“也只有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物,才会用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来束缚自己,我们的世界,弱肉强食,只有拳头硬才是永恒的道理,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心慈手软!”

“大姐,多说无益,若你现在认输,我保证在你血脉中印入我的灵魂印记之后,我还会像现在这般爱你敬你,你我携手,做一对神仙眷侣,只要咱们联手,这方世界的任何角落,也大可去得。”左良玉眉宇间似有触动,忍不住软声说道。

“哼!落入你等手中,我还能有个好下场?”柳仙子横眉冷对,身上的极武之力瞬间外放,一身薄纱竟在极武之力的冲击下化为粉尘,光洁细腻地肌肤上眨眼间便裹上一身泛起鳞光的铠甲,铠甲自下而上,由绿转粉,数片粉色花瓣幻成护胸和护肩,一圈金黄如花蕊的头环环于额头只上,碧绿色的发丝如瀑布,倒悬及腰,远远看去就像一朵怒放的粉色花朵,妖娆且英姿飒爽。

见柳仙子已经进入了战斗形态,对面左良玉四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只修为晋入大妖境界的家伙,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对方打得魂飞魄散。

老三和老四对视一眼,手中金银光芒闪动,各持一把五尺狂刀,向着柳仙子劈将上去,光芒乍现,刺得人眼生疼,显然是用了全力。

柳仙子见两人攻来,也不急躁,右手食指绕着鬓角青丝一挽,一条青色鞭子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起手挥鞭,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骤然从其挥动的鞭子上爆发,正好与老三和老四两人重劈而下的狂刀撞上。

“轰!”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大地为之一颤,四周空气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而是犹如一个个喂满火药的炮仗,只需要轻轻一点,便会噼里啪啦,将此地掀个底朝天。

柳仙子左右环顾,知道此处不宜大打出手,方才那一击,也是她匆忙间布下的一个结界,挡住了双方极武对撞之后的冲击,但也只是堪堪挡住而已,随着那个冲击力的消散,她匆忙布下的结界也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此时前方酒楼内的人,肯定已经感觉到了此处的动静,不久便会赶来,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在人类面前,柳仙子当机立断,一鞭子横扫过去,利用他们格挡躲闪的那一刹那,纵身一跃出了屋子,翻墙而去。

“她想逃!”老五怒吼一声,紧随其后,老三和老四互看了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左良玉眉头微皱,扭头四处看了看,他有些不明白柳仙子为何会做出逃离此地的举动。

而且在刚才那样强大的极武冲击之下,这座小院或者说这座房子居然依然毫发无损,这两种现象都完全不合常理。

“除非是她用极武形成结界,阻止了冲击的破坏力,可她为何要如此做?”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的想法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随后便被他摇头否决了,“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院外传来一阵嘈杂,随后便是无数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看来刚才这里的异动已经引起了前院众人的注意,此时正朝着这里跑过来。

脚下一抬,左良玉的身形便窜天而起,瞬间从小院内消失不见。

就在他走后不久,一队人在曹妈妈的带领下神色慌张的闯入小院内,只见柳仙子的居所门窗大开,里面家具摆件散落一地,如同遭受歹人搜刮过一般。

曹妈妈一拍大腿,对着周围嫣红花会的打手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看看!”

说着曹妈妈率先走了进去,一边走一祈祷着,“姑娘啊,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众人将小院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但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影,慌得曹妈妈连夜跑到令尹府去报了官府。

是夜,临安城内大小衙役差官尽数出动,大雪之夜,将整个临安城的地皮都翻了个遍,引来一阵不小的骚动,而自那夜之后,那位曾经冠绝天下的嫣红花魁,便再也没了消息,从此成为一件供人们茶余饭后啧啧称奇的悬案,当然这都是后话。

说回这边,柳仙子一路奔出临安城,往子母河边跑去,不过她并不是真心想要逃走,只是为了将那四人引出临安。

在其身后里许,四道人影前后疾驰飞奔,冲着柳仙子所在的方向急速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子母河边。

只见那雪花纷扬的子母河冰面,一个窈窕地身影卓卓而立,一双幽深的眸子,如同来自地狱的死神,森冷得让人窒息。

四人疾步来到距离对方大约十丈远的位置,齐齐而立,现在的左良玉也已经展现出了他的战斗形态,他的周身并无鳞甲覆盖,却有着看起来比鳞甲更为结实坚硬的肌肉,头上的前额,一双冲天巨角散发着野性和霸道,并无半寸利器的双手,却犹如一双可断钢铁的巨钳,呼吸之间,从背上一直蔓延到头顶的赤色钢鬃根根竖起,给人以无尽的狂野力量。

彼此无话,双方就这样僵持数息,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原本平静的河面瞬间浪花飞腾,散落到空中纷飞的大雪里,格外迷眼。

飘扬的大雪中,只听得阵阵巨响,金、银、赤、青、粉五种色彩的极武气息在这里胡乱碰撞,若忽略其中凶险,从外面看去,就像一个大型的焰火晚会,精彩绝伦。

柳仙子持着花鞭,脚下步履,轻盈却稳健异常,纵然是面对四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她也依然显得游刃有余,每一鞭挥过,便带起无穷威势,让对方四人不敢轻易招架。

“噗呲!”一道深深地鞭痕毫不留情地印在了老四的背上,虽然在这之前,老三已经用自己手中的狂刀为他泄去了七分力道,但还是让老四痛得惨叫出声。

左良玉见状,默然不语,却正在这时,一道恐怖的气息瞬间向他袭来。

怒啸一声,左良玉捏起一双钢铁般的拳头,对着那条花鞭猛轰出去,两股强大而劲爆的气息瞬间自两人为中心的位置,向着四

周冲击而去,方圆百丈的河面上,原本凝固的冰块,也在这股气流下,变为碎屑,充盈在这片天地间。

柳仙子被这一下轰得倒退三步,才再次稳住身形,而左良玉则退了四步。

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对面的左良玉,刚才那一下虽然看似简单,但她心中却清楚,那已经是她用上的全力,她本想借此机会,重创于左良玉,却不想对方居然能硬抗下她的全力一击,而且从他的表现来看,竟只比她少了那区区一步。

“忘了告诉你,我在不久前,也已经踏入了大妖境!”左良玉嘿嘿一笑,似乎在为自己能让对方感到惊讶而自豪不已。

“哦?那可就恭喜你了。”柳仙子虽然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现在的情况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一切依然还在她的可控范围内,所以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左良玉见到对方的表现,眉头微皱,在他的料想中,当得柳仙子得知他也已经晋升为大妖的时候,应该是一阵惊慌失措的表情才对,但现在对方却表现得如此淡定,莫不是也有什么底牌不成?

想到此处,左良玉左右看了看,沉声道:“都给我拿出全力来,就算咱们之间有什么分歧,也等这一战之后再说,现在咱们的脚可都是踏上了同一条船,要是还各怀鬼胎,那就真的只有去当鬼了。”

那边老三、老四和老五三人闻言,也不约而同地的点了点头,不过心中却暗嘲道:“你还有脸说我们,你从一开始不是就怀着自己的小九九吗?”

不过想归想,三人身上却不约而同地的再次光芒大放,比之前更加威猛强大的极武之力透体而出,就如同拿出了以命搏命的架势一般,誓要与对方不死不休。

“好得很,放马过来!”柳仙子也被对方的气势激起了内心战斗的渴望,在一声娇喝中,花鞭一甩,身形瞬间闪现至四人所在位置,一鞭子甩下,如同要断江切河。

四人身形猛闪,如纷乱四散的鸟兽,堪堪躲开对方这一击,其中实力最弱的老五,虽然靠着敏捷的反应躲开了这一下,但还是受到了余波的冲击,只觉口中一甜,一缕墨绿色的液体自口中流出,显然是受了内伤。

不等老五有所动作,柳仙子花鞭再次临身而下,眼中就紧盯着这个满身绿色的家伙,一招狠过一招,让对方的招架几近崩溃的边缘。

“不好!她现在是锁定了老五,想从我们中最弱的开始,各个击……。”老三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大声传言给其他人。

只是不等他说完,那条握在柳仙子手上的花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下,只听一个森冷的声音响起,“聒噪!”

被人识破了策略,柳仙子便不再对着老五追打,屏气凝息地站在原地,调息着刚才剧烈战斗所带来的体内极武气息的波动。

对面左良玉四人也没有立刻反攻,但柳仙子可以看到,四人之间正在以一种极其神秘的唇语交流着,似乎是在商量对付她的策略。

见此,柳仙子眉头隐隐皱起,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战斗局势,要开始严峻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血祭形态

赤炎骤然冲天而起,一双拳头冲着柳仙子迎面砸来,拳势之威,犹如破竹,一发而千钧至,让人不敢轻掠其锋!

柳仙子见对方出手便是如此强悍,料定几人经过商榷,已经是全力状态,当下也不敢怠慢,扬起手中花鞭,迎着那双拳头抽了过去。

两股气势轰然撞击,激起千条水浪的同时,也彼此化解了对方的攻击,可惜此时左良玉一方显然并没有停歇的意思,就在撞击之后的那一瞬间,一道金色刀气向着柳仙子所在的位置劈砍而下。

只听得再次一声巨响,长达十丈的巨大刀气竟将子母河面生生劈开,分起的水浪足有数人之高,蔚为壮观。

迷蒙的冰雾已经将此处的场景遮掩,肉眼之下,只有一片朦胧,但他们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金色刀光之后,又是数道银色刀气袭向其中,待银色刀气闪过,又接着是数道绿色刀气,四种攻击之间的衔接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左良玉四人打完一轮,便在东南西北四方分散站位,凝眉注视着冰雾之中的朦胧,努力寻找着那个让他们生畏的身影,全身上下的战斗气势并没有半点松懈,因为他们知道,就单是刚才那一波攻击,虽然猛烈,但还不足以对对方造成实质上的损伤。

数息之后,迷蒙的冰雾散去,其中的庐山真面才再次呈现了出来,不过让他们大感意外的是,此时的那里,竟是空空如也,哪还有半点柳仙子的身影。

四人脸色顿时巨变,他们之所以选择这种如同海潮般,一波接一波的压制性攻击,就是为了让那柳仙子无暇变换身形,只有一招接一招地硬抗他们的攻击。

但结果显然和他们所料想的并不一样,那柳仙子不仅躲开了他们的攻击,还躲开了他们的视线,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稍有差池,便会在对方的偷袭之下,万劫不复!

一时间,子母河内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悠扬的雪花就像新来的客人,完全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事情,绕着凌空立在河面上的四道人影悠悠飘落,似在向对方展示自己优美的舞姿。

“会不会跑了?”老四眉头一皱,环顾了其他三人一眼,有些疑惑地说道。

此言一出,四人神色皆是一松,若是对方逃了,那他们也算是各有所安,只不过闹出这么大阵仗,到最后却只是空手而归,多少有些遗憾。

想到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充分享受到那种**上的愉悦,心中便生出一股浓浓的不舍和遗憾,因为就只有这柳仙子的身体,才能让他们全力施为,而那些人类女子,就算是极武修行者,也完全经不起他们的折腾,没个两三下就会变得支离破碎,从一场春光绮丽的场面,变成一副血腥凄惨的画面,扫兴得很。

四人再次戒备了数十息的时间,见依然没有动静,便逐渐放松了下来,哈哈一笑,目光在彼此之间流转,随后老三、老四和老五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一起,而他们对面,则是一脸意味深长模样的左良玉。

四人之间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一股无形的火药味弥漫开来,大有一点即燃的架势。

“哈哈哈……”良久,一阵笑声从四人口中传出,气氛转瞬而变,方才紧张的火药味顷刻间消散

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情深义重的场面,看得让人颇为不解。

“二哥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啊,你可不知道你刚才的那种眼神,可把弟弟们吓得够呛。”老三率先开口,言语之间颇多讨好。

左良玉闻言一笑,爽朗道:“三弟此话可就折煞为兄了,方才可是你们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为兄,为兄那个心啊,可是一直揪到了嗓子眼儿,就怕弟弟们发难啦!”

四人口中说着连篇鬼话,但其实谁都不比谁糊涂,若不是四人往后还有面临着的威胁存在,此时此地,绝对是混战一片,哪里还有这般和气场面。

“临安已经是回不去了,我等还得再寻一个去处藏身才是。”老三再次说道,却将目光投向了左良玉。

左良玉眉梢一挑,知道这老三话中有话,但想到几人之后可能还会面对的威胁,他将这些家伙支开,单身一人也实在危险,倒不如利用自己的这个少帅身份,为他们在军中找几个倒霉鬼让他们侵噬。

“去处的问题,你们放心。”左良玉拍了拍胸口。

“可惜你们哪也去不了!”一声冰冷的声音在四人的耳中响起,惊得四人神色一阵慌乱。

随后四人只感觉脚下一股磅礴的极武之力猛然袭来,不等他们来得及反应,一个窈窕的身影便从水中嗖地一下窜出,带起一条长长的白色浪条,如同仙女的霓裳拖尾,惊艳万分。

但现场的其他四人显然没有这个心思去欣赏这样的一副美景,强大的极武之力如同千万条刀光剑影,不断攻击着他们慌忙之间布下的护罩。

但在这种以有心算无心的局面下,他们那仓促之间布下的极武护罩在强大的极武之力的冲击下瞬间碎裂。

“噗!噗!噗!噗!”四声不约而同的吐血声响起,四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身后飞落而去。

柳仙子一手持鞭,傲人的身姿盈盈立于河面,脸上眉头俏丽舒展,显然是在为方才的偷袭成功而感到些许的骄傲。

“本来是想等着看你们狗咬狗的,不过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没柰何只能再次出手了。”说着柳仙子手中花鞭一甩,径直抽向老四,口中厉声喝道:“今夜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老四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此时见柳仙子手中花鞭再次抽来,神色间立刻浮现出了一丝恐惧,这一鞭子若是被抽实了,那他不死也得重伤!

慌乱之际,老四口中爆喝,一阵刺眼的银光闪过,接着便泛起缕缕红光,在一片银色之中甚是夺目。

花鞭“啪嗒”一声,实实在在地抽到了老四身上,却只觉得如同抽在一块钢板上一般,震得柳仙子手腕生疼。

“老四(四哥)!”老三和老五同时爆喝出声,眼中泛起阵阵血丝,神色显得异常悲痛。

待到光芒散尽,只见老四的身形比之前整整大了一圈,原本一身银甲的外形已经有了些许的改变,银色的眸子此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身上的银色鱼鳍的外围,此时也已经染上了红色,就像是染了血的刀刃,越靠外围,就越发的猩红。

老四缓缓张开大嘴,一张血盆大口中,四颗森寒尖锐的獠牙让人不寒而栗,一声如同猛兽一般

的吼叫声从其口中传出,响彻天地。

柳仙子眉头再次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想不到鳞鱼一系还真的有这种名为血祭的变异形态,那如果真的打个鱼死网破,这里的三个鳞鱼一系的成员,再加上那个左良玉,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必死之局。

柳仙子心情沉重,老三和老五则暂时陷入了悲痛之中,而此时要说最高兴的,非左良玉莫属。

剧情正在朝着他最想要的那个结果的方向上演着,鳞鱼一系的血祭异变,虽然强横无匹,但换来如此强大力量的副作用就是,这种形态只能维持半柱香的时间,力量消散之后,便会修为尽失,回归到鳞鱼的本体,这时候他不过就是比普通鱼类个头大一些罢了,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类,都能将其轻易擒获。

而且就算他侥幸存活了下来,想要再修炼到如今这般地步,则又得需要多少个日夜的勤修苦练不可。

不过……他有这个机会吗?左良玉扯了扯嘴角,据说鳞鱼汤可是大补。

那边进入血祭形态的老四显然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将面前的这个如花朵一般的女妖给撕碎,然后通通喂入口中,满足自己对鲜血的饥渴!

手上的银色大刀已经没了踪迹,取得代之的是一双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双爪,爪的最前端,则泛起了猩红色泽,诡异异常。

“吼!”再次一声怒吼,老四的身影应声而动,还不得众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来到了柳仙子身前,高高扬起的利爪对着那具相对显得娇小的身躯,毫不留情地划了下去,空气之中,竟带起了数道血红残影,让人心惊。

“嘶……”左良玉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这个家伙的血祭形态居然变态如斯,他自问这一下若换做是他,铁定是接不下来的。

不过柳仙子毕竟是柳仙子,就在周围众人倒吸冷气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从容应对起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威胁。

面对对方凶猛异常的攻击,她便利用自身的速度优势与其斡旋,抓住机会闪身至其身后,回首就是一记狠狠的抽打。

只听“噗呲”一声,鞭子成功抽中老四的后背,鞭痕之下,无数银色鳞甲碎裂脱落,露出其中淌血的肌肉。

但老四就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再次怒吼一声,回身一爪挥去,力道猛,速度快,就算是柳仙子早有准备,挥鞭防御,也被这一下震得五脏纷乱,一缕血丝自嘴角流出。

“好厉害的畜生!怪不得在那方世界里,你们鳞鱼一系可以执掌黑域,果然有其道理。”柳仙子身形急退,望着在那兀自怒吼不已的老四。

左良玉见柳仙子此时有分心之隙,悄然向其攻去,而那边的老四也再次向着目标猛冲而去,两者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的柳仙子立刻发现形势不妙,身形一动,便往一旁冲去,想要躲开两者的夹击。

可是她的速度快,另外两人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比她慢,虽然躲开了两者袭来的核心攻击区,但还是被余波冲击到身上,再加之方才所受之伤,一口鲜血再难忍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而随着这一口鲜血吐出,那张原本妖艳绝美的脸上便肉眼可见的白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以命搏命

左良玉见一击得手,嘿嘿一笑,正准备调转方向再次出击的时候,对面的老四却冲着他怒吼一声,然后不由分说地向其奔杀而来。

“老四,你疯啦?”左良玉心中惊怒,面对对方的攻击,且战且退,就连柳仙子都不敢硬抗的攻击,就算他也是以力量和刚猛为主要战斗方式,也不敢正面硬抗。

“老三,他这是怎么回事?你还不让他停手!”左良玉手忙脚乱的招架躲闪着,抽空望向一旁冷眼旁观的老三。

而老三这边虽然冷眼旁观,但其实是内心里爱莫能助,因为鳞鱼一系一旦开启血祭形态,那么他的一切行为,都不再由其意识所支配,而是本能。

在他的本能中,他的目标,或者说敌人,便是在之前潜藏在他的意识中,将其视为敌人的人,老三老四与老二一直以来面和而心不和,彼此之间暗中较劲,在柳仙子面前争宠使绊子,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所以在老四的心中,其实早就已经将左良玉视为敌人,现在因为处于血祭形态而对其发动攻击,也不过是种因得果而已。

老四和左良玉彼此缠斗,给了柳仙子一丝难得的喘息之机,努力平息了自身因受伤紊乱异常的极武,便将目光放在了老三和老五身上。

老三眉头一皱,沉声道:“老五,血祭形态!”

老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接着不满道:“为何要我开启血祭形态,而不是你?”

扭头看向一旁的老五,老三眼中闪过不舍,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做哥哥的,自有保护弟弟的责任,谁叫咱们是同根同命的兄弟呢。”

老三拍了拍劳务的肩膀,“今后好好照顾自己,我和你四哥若能活下来,你便为我们找个安生之所即可,若……也罢,记住我的话。”

老五面带伤感,其实心中却乐开了花,只要老三开启血祭形态,有他和老四在,那么对面的柳仙子和老二是一个都跑不掉,他只用等这里战斗结束,便能坐收渔翁之利,老二若没死,他不介意补上一刀,老三和老四等到力量散尽,自己也做做好事,将他们扔入这子母河中,让他们自生自灭就行了。

至于那位一直让他垂涎的柳仙子,他会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灵魂印记打入她的血脉,然后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招式,尽情地折磨她,让她像狗一样趴在自己面前,乞求着自己的蹂躏,为当初嫌弃自己付出代价。

想着想着,他却突然发现他幻想得越来越吃力,只觉得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胸口有一阵胜过一阵的剧烈疼痛传出,老五惊恐地看着对面,只见一张狰狞的面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认得那张脸,是老三,此时他正在恶狠狠地跟自己说着什么话,意识的模糊已经让他难以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然后逐渐的,只觉得天地一片黑暗,他就像是孤零零地飘荡在宇宙中的一粒沙尘,寻不到任何方

向。

“养着你,便是为了今日,可惜那老四过于鲁莽,率先开启了血祭形态,若是能吞噬掉你们两个,我也能破入大妖境界!”老三有些遗憾地说道,眼神飞速流转,终于锁定了对面的柳仙子。

“啧啧啧,不过也好,你现在身受重伤,能施展出来的力量不足巅峰时期的五成,这样的话,擒下你,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老三啧啧怪笑着,看着柳仙子的眼中充满了贪婪,他所贪的,不仅是对方那副诱人的身子,还有那身大妖境界的修为。

“哼!想吞噬我,你也不怕把自己撑爆了。”柳仙子冷哼一声,为自己壮着声势,因为对方说的没错,她现在已经连全盛时期的五成实力都施展不出来了,而对方才吞噬了老五,实力不降反升,此消彼长之下,其身危矣。

那边一声怒吼,夹杂着一声惨叫响起,两人转头看去,只见老四的两只利爪正深深地刺入了左良玉的胸腔之中,正吼声连连的向着两边残忍的撕开,大有将左良玉撕成两半的架势,而左良玉则是惨叫连连的用那双钢钳般的双手,一下一下地猛砸着对方的胸膛,而他的双拳之下,那胸膛已然严重塌陷,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就在两人继续僵持的时候,老四的身体突然一阵银光闪过,然后便化成了一条长约三尺大小,身上布满银色鳞甲的鱼,老四血祭形态的时限到了。

那鱼在空中兀自扑腾两下,便往水里落去,只是在刚要落入水面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捏了个正着,只听“吧唧”一声,那银色鳞鱼便在那只大手的狠狠一捏之下,化为了一团肉泥,掉入了子母河中。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左良玉突然仰天大笑,眼中有疯狂,有遗憾,有不甘,也有无奈,随着这一声大笑落下,那如铁塔一般高大威猛的身躯便缓缓地倒了下去,身形恢复了左良玉的样貌,只是周身卡白,死状就如同当初那位柳爷的模样一般,只是胸口却被撕出了一个巨大裂口,看上去凄惨而恐怖。

一只浑身血红的蛇形蠕虫从其心脏处的裂缝内钻了出来,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慢悠悠爬了两步,便倒了下去一动不动,身上的颜色也在数息时间内,蜕变成了灰白之色,下半身出空若无物,显然是被方才老四的利爪扯断成两半,死得不能再死了。

“看来,此处只有我和你了。”老三不无得意地笑了笑,“只要你向我跪拜认输,让我将我的灵魂印记打入你的血脉中,我便免你一死,以后只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没准一高兴,也会赏你点好处也说不定。”

柳仙子轻咬薄唇,做出一副妩媚姿态,“也行啊,想要老娘心甘情愿地侍奉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你只要说服我手上这根鞭子,我便认你做主人。”

“哼!贱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浪,也好,等我将你制服,再让你好好在我身下浪起来。”老三说完率先出手,手中金光

狂刀猛劈,向着伤重的柳仙子出手便是全力。

……

从睡梦中醒来的锦鸿轻轻松开了环住燕长风的手,为对方掖了掖被角,在确定不会透风之后,便十分利落地穿起了衣裳,快速开门而去。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原本熟睡的燕长风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她明白就算再担心,她也不能跟去,因为这样只会成为锦鸿的负担,而不是助力。

所以锦鸿起来的时候,她并没有醒过来,而是假装继续熟睡着,但愿他此去无风无险,平安归来。

锦鸿来到刘三的房屋内,见刘三已经睡熟,便没有去惊醒他,只是悄悄外放了一丝极武,在张雪儿的指引下,取走了那具白甲女将军的皮影模型。

接到了张雪儿,只觉得城南方向传来了一阵阵十分剧烈的极武波动,让锦鸿暗暗心惊,心道难道是孔先生来了,与那几个家伙打了起来?

当下不再犹豫,身形闪动之间,便出现在了城南的墙头上,这里居高望远,视角正好,而且有墙体做掩护,一般情况下也是不容易被发现了。

“怎么会是他们,自己打起来了?”锦鸿把张雪儿放出来,而后者一出来之后,就惊讶的低呼了一声。

“他们是谁,皇妖那群家伙吗?”锦鸿问道。

张雪儿点了点头,便根据那五人的装束特征,一一为惊鸿作者介绍,“那个女妖,就是我口中所说的皇妖,已经是破入大妖之境有十年之久了,另外那个头上带角,壮得像头牛一般的男的,是除了皇妖之外,第二厉害的人物,本体是一条蠕蛇,至于那三个长得和鱼人一样的东西,是同根同命的三兄弟,属于鳞鱼一系。”

“鳞鱼一系?”

“是的,别看他们在这里好像属于小弟级别的,但他们的种系才是藏云雪域真正的一方霸主,执掌黑域数千年无人能够撼动,要知道黑域可是藏云雪域中,最强大的一域。”张雪儿介绍着,眉目间布满了凝重,这五个家伙,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不过看这架势,他们好像自己打起来了,而且不像是友好切磋那般简单。”锦鸿简单地观看了一下局面,对当前的战局下了结论。

两人不再言语,耐心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的一切,当看到老三吞噬老五和左良玉同老四以命搏命的时候,皆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想不到他们居然如此奸诈残忍。”锦鸿忍不住叹了一声。

而张雪儿则摇了摇头道:“这其实并非奸诈残忍,在藏云雪域的生存规则,就是这样,当两者的生存发生矛盾的时候,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一生一死,至于手段如何,根本无需顾虑。”

“那看来,还是我们这边好啊。”锦鸿随口说了一句。

“嗯,所以我喜欢这里。”张雪儿却认真的向着锦鸿表达了她内心的意愿。

第一百八十七章?你是我妹妹的修侣吗

老三金色狂刀猛砍,一道道强横无匹的金色刀气如同夺命阎罗般,无情地斩向对方。

柳仙子见状,强提体内极武,手中花鞭辉光流彩,如同蕴含着天地之力的极光彩带,无数躁动的精灵在其上舞动跳跃,随着主人的挥动,劈天盖地般猛然抽下。

刀气所过,斩河断江,深达十数丈的子母河竟被这些肆虐的刀气给硬生生劈出竖条沟壑,带起无尽水浪与前方迎面抽来的狂暴鞭影蛮横地撞在了一起。

“轰~!”水幕四起,大雪激荡,金色和粉色成为了这放天地的主色调,一阵天摇地动的震颤自脚下传来,即便是在里许之外的锦鸿都能清晰地感觉出那份让人心悸的颤动。

“好强大的力量!”张雪儿忍不住惊叹一声。

锦鸿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心中却是一阵后怕和庆幸,后怕的是,若让他去面对这样的一群实力强悍的家伙,他肯定会被打得魂飞魄散,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冲动,要不然就不会有这坐收渔翁之力的机会。

“公子,我们要不要出手?”张雪儿显然有些紧张,略微带着一丝兴奋的神色,让旁边的锦鸿忍不住另眼瞅了瞅。

“额,公子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有没有,我都忘记你是位女将军了。”锦鸿摇了摇头,这张雪儿的骨子里其实还是充满了暴力因子的,要不然第一次见面,她也不会弄出一个女将军的形象来。

张雪儿当然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低声嗫嚅道:“我只是面对敌人的时候,比较好战,平时还是挺温柔的。”

不过这声音估计只有她自己听得到,而锦鸿却一脸认真地继续将目光投入到前方的战局之中,惹得张雪儿银牙一咬,哼了一声,偏头作生气状。

随着双方实力地第一次对撞,当前两人的高低已经立见分晓,老三身上鱼鳍狂暴地扩张着,其上一缕一缕的金色血丝已经清晰可见,若是在张开半分,都让人怀疑会不会自行撕裂掉。

随着爆炸的冲击,老三只是蹭蹭蹭地后退了三步,便止住了退势,而对面的柳仙子,则连退数步,原本好看的左手,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只锋锐尖利的爪子,这支爪子正抓在虚空之中,划出一道道粉色火焰,拖行数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哼!”老三见状,冷笑一声,只见其背鳍之上,一阵金光由下而上逐渐亮起,如同充能一般,在这寒夜之中,显得格外亮眼。

那道金光一直亮到他头顶的那顶金色硬角形成的王冠上,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瞬间被金色充盈,微微张开的口中金光隐现,下一瞬,那大口猛张,其大小竟然堪比头颅。

一道高压光速自其口中激射而出,射向那个堪堪稳住身形的柳仙子。

光束的速度之快,就算是以速度见长的锦鸿,自问都不可能躲开这样的攻击,而柳仙子就更不用说了,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她猛然抬头,一滴粉红色的晶莹

水滴从其额头处瞬间闪现出来,然后也以极快的速度变大,竟在光束到达之前,变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护盾,挡在了柳仙子的身前。

“哧~!”金色光束毫不停留地射中了这面护盾,顿时一阵如同冷水浇在烧红铁板上一样的声音响起,那高度集成的金色光束被这面粉色护盾一挡,无数金色辉光如同飞舞的火星,四散飘荡。

金色光束依然源源不断地自老三口中喷出,射向对面,那面粉色的盾牌,在金色光束的打击下依然坚挺,双方旗鼓相当,互不相让,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整个过程在锦鸿和张雪儿的目瞪口呆下,大约持续的数十息的时间,那柱光束随着王冠之上的金色光芒黯淡下去,也不复之前的威能,直到最后一缕细若纤丝的光束自其口中急射而出,老三的背鳍也再次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而且看起来比之前疲惫了很多。

而对面柳仙子的粉色护盾,也在为她挡下最后一缕光束之后,便如玻璃一般,碎裂开来,化成无数晶莹,飘散无踪。

柳仙子再次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愈发白了几分,颤颤巍巍之间,竟是连再次站立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边的老三看上去相对要好一些,但也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原本鳞光奕奕的金色鳞片,此时全都暗淡了下来,与之前相比,就像是放久了的黄瓜,不仅没有了光泽,而且还满是褶皱。

“哈哈哈哈”老三突然有些得意地大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地缓缓往柳仙子那边走去,大概是知道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黔驴技穷了。

“连你们萱花一系的本命灵液都用掉了,我看你现在还怎么跟我斗,现在想求饶已经晚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柳仙子冷冷地看着对方,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已经再没有半点手段了,而且随着本命灵液的耗尽,周身的极武之力也消耗一空,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能将她轻易打倒。

“哼,你可以过来试试,别的不敢说,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柳仙子言语森冷,眼眸之中透露着一股决然之色,让对面正欲靠近的老三为之一滞。

柳仙子冷冷地看着他,用嘲弄的表情盯着他,就像是在骂他懦夫。

“你他娘的唬谁呢?”老三却是狂吼一声,然后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那柳仙子见状,似是认命了一般,闭上了眼睛,刚才不过是吓唬对方而已,她现在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三狰狞一笑,顶着虚弱的身体,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只见一道金色虚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这是要把灵魂印记打入皇妖的血脉中了。”张雪儿远远旁观者,向锦鸿解说着看到的现象,言语中有了一些急切的情绪。

“有什么用?”锦鸿闻言,颇为诧异,“难道是建立主仆关系吗?”

“比建立主仆关系更可怕!”张雪儿解释道:“在藏云雪域,是根本不会有人愿意

让别人将灵魂印记打入自己血脉的,因为这样一来,他的所有意志都将受到对方的制约,就算是自己想的什么,对方只要愿意,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锦鸿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这么厉害?”

“不仅如此,当对方要让你做什么的时候,你根本没有半点选择的权利,因为若是你不顺从,对方可以直接控制你的身体,你的感受和知觉仍然在,但行动却不能自主,就算是自杀,也要对方点头,你才能自杀得了。”张雪儿向锦鸿解释着灵魂印记的霸道,眼中满是后怕,因为当初,差点就让别人把灵魂印记打入了她的血脉中,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死在血祭形态的老四手下的左良玉。

“不能让他得手,若是那样,这家伙就相当于平白多了一个大妖境界的打手,将再难对付。”一念及此,锦鸿眼神微冷,目光紧盯着前方,身形瞬间虚化。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奴隶,我肯定会让你比现在还快乐一万倍的,哈哈哈哈”老三右手微抬,一滴金色的液体自其身后的金色虚影处落下,顺着一缕金色光带缓缓滑落至他抬起的右手食指的指尖。

就在指尖即将点到柳仙子额头的时候,只听“噗呲”一声,一柄淡紫色的长剑自其身后贯体而出,其上冒着氤氲的极武气息,让人生畏。

老三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这柄突然出现在自己胸口的长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那长剑一抽,带出一声哀鸣,瞬间倒在了地上。

锦鸿静静地凝视着地上的两人,老三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变回原型,片刻之后,便气息全无,俨然成了一条死鱼。

而另外一边的柳仙子则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突然的异变,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只见她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锦鸿,虚弱道:“雪儿妹妹,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与姐姐相见。”

锦鸿闻言,暗自心惊,果然不愧是大妖境界的修为,一眼便能看出这其中的道道来。

锦鸿胸口的皮影自动跳将出来,随着一阵光影闪过,一道张雪儿的虚影便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张雪儿盈盈一拜,“姐姐,好久不见了。”

她本来是想问一句近些年来,可还安好,不过瞧见她这模样,倒是没必要再问,便改了一句好久不见。

柳仙子凄然一笑,又瞧了一眼旁边的锦鸿,暗道:“看来你是对的,姐姐后悔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你放下心中的执念,遵守这方世界的规则,他们是不会排斥我们的存在的。”张雪儿再次开口劝道,她都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劝说了,以前对方只把她的话当做耳边风,现在自食其果,也是因果报应罢了。

柳仙子似乎将她的话听下去了,但一向要强的她并没有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锦鸿,问道:“长得倒还不错,你是我妹妹的修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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