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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方大先生》


第零章 初心不改,追梦始终

写于书前。

郑重声明:

内容部分主要构成为:结合民间收集的神秘文化故事及脑洞虚构,大家只当看做打发时间,切勿对号入座。

拒绝一切封建迷信从我做起。

对于创作一事,想法在脑袋里已经走了有七八年,无数次在脑中构思剧情,但奈何太年轻,生活阅历也差了很多。

终于在2019年7月1日,下定决心开启篇章。

对于一个马上而立之年,而一事无成的人来说,能够坐下来压住心态,认真码字,也算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这二十八年来,自己也大起大落,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从生意成功,到最后失败破产,不仅失去了感情,失去了精力,也失去了人生目标。

人有太多情绪,需要宣泄。而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就是写作。把自己的经历和对世界的认识,认真的写到书中,与大家共勉。

在这里,我也希望每一位读者,在自己的人生道路遇到挫折的时候,能够真真正正用心去面对,而不是逃避生活。人生在世,只要活着还能动,那你的生活就不会过的太差。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题,也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事,希望大家都能够奋勇直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勇敢面对。

更多时候,我是想谨以此书,献给奋斗路上的年轻朋友。希望你们不要在生活的道路上迷失自我,能够做到吾日三省吾身,多读书,多学习,多认识世界。而不是像前几年的我一样,在年轻的时候选择沉迷风花雪月、灯红酒绿。

因为未来,你需要对父母,还有妻儿负责。

最后老生常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共勉。

再见高翠兰

2019年7月11日

催更群:825631021

欢迎各位参与故事走向设定与友情素材提供。

第一章 酒不醉人

庄正德喝酒了。

喝了很多酒,喝到摇摇晃晃,喝到无法直行。

酒这个物件,喝了能让人忘了悲伤,忘了忧愁,忘了一切烦恼;但还是酒这个物件,喝了之后,也会把人上一刻心情放大无限倍。

庄正德累了,感觉很累,不是那种身体的疲惫。而是对于一个马上而立之年的男人,却被生活打败的那种心灵的疲惫。

自十九岁之后,庄正德连续五年考举失败,之后又拿着家中老父多年积蓄,跑到太州府和朋友合伙开酒楼,起初两年倒是生意兴隆,让庄正德狠狠赚了一笔。人一旦从无到有,从穷到富,若不是付出辛劳所得,必然会让人飘忽忘我。

在庄正德看来,这钱赚的也有点太容易了,比起在沁黄县做县令的父亲庄云来说,自己已然在别人眼里超越了父亲,心里也慢慢变得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已经快成为山西第二乔致庸了。

在之后的两年中,庄正德花钱如流水,夜夜流连于烟花柳巷,渐渐生意也不再用心打理。之后又学着晋商传奇乔致庸涉足期货贸易,一狠心一跺脚将酒楼出兑,又四处借贷全心投入到其中。

俗话说站的越高,摔得越痛。

对于一个没有经商头脑的人来说,做自己完全不懂得事情,无异于自掘坟墓。开酒楼赚钱的好运气并没有在庄正德身上一直延续下去,期货贸易仅仅三四个月就让庄正德血本无归。

四年来,庄正德从无到有,又从又到无,直至从无到负。让这个男人饱尝了人间苦乐。无奈之下,也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到沁黄县寻求县令大人的庇护。

庄云一直以来对这个老来子十分宠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也都没有太多追究,即便是这次儿子亏了个血本无归负债累累,回家之后也只是跪在堂前不冷不热的训了几句,同时也希望庄正德收收飘在云端的心,能够踏踏实实的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安分守己的在沁黄县度过余生。

庄正德看着老父亲,有些凝噎。自己在外四年,父亲已是满头白发,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神采。老父庄云已经七十有余,以后的日子还能陪伴庄正德多久?自己出门在外喝酒吃肉,从来没担心过家中老父。

自从回来以后看到父亲庄云,庄正德感觉自己的心被扎了个通透。自打十五岁那年母亲重病去世,庄云再无续弦,含辛茹苦的将儿子养大,不求荣华富贵官至一品,只求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是庄正德没有做到,没有出人头地不说,还落了个凄凄惨惨戚戚,眼看而立之年,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一想到这些,庄正德心里委屈、恐惧、愤怒、纠结,庄正德只想喝醉,醉了,就会忘了一切,醉了,就会把所有情绪埋藏。

有些人跌倒了还能爬起来,有些人跌倒了也只想趴着。

庄正德属于后者,在大清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无一技之长,还只能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下,这让庄正德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若不是贪生怕死想着苟且偷生,早就一头扎进黄河随波逐流去了。

庄正德摇摇晃晃走了很久,意识模糊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觉得阳光温暖,绿草浮萍,当时念头只有一个,就是躺着马上睡一觉。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迷迷糊糊中,庄正德听到砰砰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很吵。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甩了甩发昏的脑袋,庄正德坐了起来,有些失神。往声音的方向远远望去,发现原来是有人在山边的石桌上下棋。

庄正德有些奇怪,扭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沁黄县十里之外的棋盘山,还有些奇怪的就是这荒郊野外的,除了会有人来此地放羊,竟然还有在这下棋的人。

起身之后,庄正德晃晃悠悠的往石桌方向走去,只看到石桌旁一老一小还卧着一条巴哥小狗。

小巴哥有些警惕的朝着庄正德汪汪两声,石桌旁小少年有些恼怒的抬头看了这个醉汉一眼,好大的一股酒味!

小少年梳着油光锃亮的短辫,里头还插着黄色麦穗,看起来朝气蓬勃;老者穿着朴素,青色长袍舒舒展展,放下手中棋子对着走过来的庄正德抱了抱拳:“打扰小友了,老夫带小孙子出来郊游,在此休息片刻,教小孙子下下棋。”

一句话说的庄正德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只是想看看谁在这荒郊野外下棋,却不曾想打扰到人家切磋棋艺,拘谨的挥了挥手:“不碍的不碍的,我这也是喝过了头,也不知走哪了倒地就睡,没让这山上的狼啊狗啊吃了就算好了,我还得谢谢您爷俩叫醒我。”

小巴哥一听这狗要吃人,气的鼻子里直哼哼,碍于小主人也在不好发作,只好原地转圈以示愤怒。

庄正德有些惊讶,这小巴哥智商还挺高,竟然还能听懂。老人微微一笑:“年轻人,还是少喝点酒,事无绝对,人无绝处,只要心宽,这世间便没有过不去的桥啊。”

小少年一听这爷爷又开始唠叨,暗暗跺了跺脚:“白老头,你是逢人就劝,也不怕人家烦你。你怕是又忘了上次劝人家被人家追着打了吧?”

姓白的老爷子一听这话,哈哈大笑。对着庄正德再次抱拳,搞得庄正德怪不好意思,“小子庄正德多谢白老爷子开导,只是烦心事多,只想着一醉方休。”这白老爷一听庄正德这个名字,有些愣神,“莫非你是沁黄县令庄云的儿子?”

庄正德仔细端详了白老爷半天,却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见过。

白老爷一看庄正德正犯迷糊,也猜出个大概,“小庄不认识我倒也不奇怪,小时候你光腚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我是你爹至交好友,一直都在外游方教书,这些年很少回来罢了。”

庄正德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白先生,失敬失敬,听我爹平时也总念叨您,一下子没有对上号。”

白老爷子对着庄正德微微一笑,让庄正德感觉如沐春风,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小庄,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回去告诉你爹,最近我一直在沁黄县,就住在县东边土地庙。抽空可以过来一坐,叙叙旧聊聊天。我跟你爹也有十几年没见了。”

庄正德抬头看了看夕阳,这顿酒这场觉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下午了,也是该回家去,省的庄老爷子担心。“白先生,那小子就先走了,回去我便告诉我爹。您也早点回去,天色不早了。”庄正德随即抱拳,与这一老一小一巴哥道别。下山而去。

回到县衙后院,庄正德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老县令,抓紧时间去洗了把脸去了去酒气,在喝酒这方面,庄正德也继承了老县令的强大基因,在外自称新悦酒仙。只因是在开新悦酒楼的时候广交好友,逢桌必敬,喝出来的好酒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县令庄云随同一对夫妇一起回到县衙后院,见庄正德坐在院子里发呆,老县令赶忙叫起庄正德,“正德,这是你远房表哥谢聪,这是他夫人董丽。他二人来咱们这借宿几天,办些私事。”

庄正德起身作揖“表哥好,表嫂好。”,庄正德对于突然来到的表亲感觉很诧异。他只知道母亲当年是从东北逃难来到沁黄县,对于母亲那边有些什么亲戚一概不知。同时也有点好奇,该是什么私事会跑这么远?

见过面后,一家人吃过晚饭。庄云与谢聪在一旁喝茶闲聊,董丽则在院子里转悠,这瞅瞅那瞅瞅的,感觉都是新鲜事物。

庄正德就坐在院内石凳上望着对什么都很好奇的表嫂,庄正德有些拘谨,想跟表嫂聊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表嫂董丽转了一圈,将县衙前后看了个齐全,有点百无聊赖。看到庄正德独自坐在院子里盯着她看,便走过去也坐在一旁。

“小胖哥儿,你搁这瞅啥呢瞅,我脸上长花儿了吗?”,庄正德一听这口音,突然想起在太州府花酒场所里遇到的那些个东北女子,各个貌美如花,性格开朗,能喝能玩,一时间突然有点失神。不过一晃又发现有些不妥,赶忙起身作揖,“表嫂说笑了,我只是觉得好奇,因为从未听母亲提过她的亲戚。”

董丽咧嘴笑了半天,“小胖哥儿你可真逗,我们还能冒充咋的。不过我这瞅老半天儿了,发现你这脸上没点血色(sai),破财之相,眼神失焦,心神不宁的。咋滴啦这是?让哪家姑娘骗财骗色啦?”

庄正德一听这话,打心底有点儿慌。在太州府这几年虽然名声大噪,但是一直也就是一府之地,隔着沁黄县千八百里的。不可能有人知道,不然非把老县令气的一口老血吐地上。

庄正德一时间有些摸不透这表哥表嫂的来历,怎的像是某些江湖术士一般?

第二章 关外来的出马弟子

表嫂董丽一看庄正德一脸诧异,看来已是猜中了十之八九。“哈哈,小胖哥儿,让嫂子说中了吧?你瞅瞅你这损sai,天天的不好好想着出人头地,净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你放心,嫂子不跟你爹说!”

庄正德有些汗颜,随之而来的更是对表哥表嫂深深的好奇,“表嫂,您跟我表哥到底是干啥的?该不是神仙下凡吧?咋啥都能猜着?”

董丽一看庄正德一张苦瓜脸,就笑个不停。庄云和谢聪也被笑声打断,踱步走到院子中来。

“正德呀,跟你表嫂聊啥呢,这么开心?”庄云爱惜的摸了摸庄正德的脑袋,其实庄云也早就知道夫人这一脉的人,在东北做出马弟子,也因为个中原因很少来到关内做事。

这次谢聪和董丽的突然到访,也让庄云感觉有些奇怪。但这种神神鬼鬼之事,庄正德向来都是半信半疑,能了解到的东西多半也是从些光怪陆离的书上看来的。夫人很少跟庄云说以前的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秘密。

“爹,我表哥跟表嫂到底是干哈的呀?感觉挺厉害”庄正德不知不觉也被表嫂带歪了,说起话来一股子大碴子味儿。

以前在沁黄县呆着,庄正德也说的当地方言,不过也跟官话差不太多。只要稍加修正基本去哪都能听懂。母亲说话偶尔会带点东北味道,但在庄正德记忆中,母亲总是比较回避提到自己以前的事情。

谢聪一听,才发现原来庄正德有些事情并不知道,可能也是家里不愿意提起一些事情。

谢聪抚掌大笑,“正德呀,表哥跟你说哦。在咱们东北那旮沓,我们就跟医生差不齐,不过也不能算医生,有些病医生看不了,但是靠我们能看的着,能治好。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你娘这一脉,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是出马弟子,在你们这也叫跳大神儿。”

庄正德又犯迷糊了,突然发现了一些在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从小之乎者也,教书先生也很规规矩矩,没有提过这些在庄正德看来是邪门歪道的事物。“那表哥,啥是出马弟子啊?跳大神儿的我倒是见过,每年龙王庙会都有那种表演,呜哩哇啦上蹿下跳的,整的还挺莫名其妙”。

庄云一听这小子又开始胡言乱语,照着后脑勺给了一巴掌,“当着你表哥面胡说什么,啥叫呜哩哇啦上窜下跳的?”

庄正德摸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第一次见表哥表嫂,说错话会让人觉得很没礼貌。也可能是在太州府这几年野惯了,变得有些随性。

董丽莞尔一笑,谢聪随即说道“哎呀姨夫,正德都这老大了,还打他头。多大事儿呀,都自己银咋还动起手来了。正德呀,你要想听表哥给你讲讲哦,怕是今晚上不睡觉也给你讲不完。”

庄正德一听,这酒劲是彻底醒了。一直以来不务正业,让庄正德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变得兴趣盎然。“唉呀妈大表哥,快搁这讲讲,快讲讲。”

谢聪正襟危坐,忽然一掌拍到石桌上,吓了庄云父子一跳。倒是董丽一看这阵仗又是哈哈大笑“坐稳喽啊,你表哥要开始啦”。

“咱家这一脉的出马弟子,又简称弟马。在东北老家有大香堂,供奉内五家老仙家,各是胡、黄、白、柳、灰。当然还有外五仙,但外五仙的这些老仙家咱们一般也很少请。所以主要还是以五大家为主。”

“有些弟马是因缘巧合,单枪匹马的,出马也只出某一家,算是为各位老仙家积攒功德,能让其早日修炼成才。”

“但是咱们这一支,因为开的香堂大,弟马也多,基本是因事而异,因病而异,自有老仙家做主排兵点将出马做事。”

“我跟你嫂子就算是组合弟马,也都算是有仙缘之人,身体和精神方面都能支撑老仙家上身办事,就跟朝廷领兵带队的差不齐。”

“在有些细节也不便跟你透露,这段时间我跟你表嫂来到山西,也是得了老仙家的命令,请示了土地爷才出关办事。这之前几百年,咱们老仙家都很少入关,但是由于一些原因,算是放开了这个限制。就当是为了把仙家发扬光大吧。”

庄正德听了半天,脑子里还是有点懵。一是表哥讲话也没个条理,二是一下接受这么多的信息量有点没反应过来,“表哥,我打断你一下,这人咋还这能修炼成仙那?还有土地爷?这个世界真有土地爷这种神仙?我看西游记不都是小矮个子老头,一棒子就给叫出来了,有这么厉害吗?”

表嫂董丽在一旁一听,顿时有点汗颜,“小胖哥儿,你可别(读四声)胡说,抬头三尺有神明,快快告罪。免得仙家怪罪下来!”

庄正德自知失言,赶紧起身朝着四面八方作揖,“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小的在这儿跟各位仙家请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表哥谢聪点点头,“正德表弟,没事没事,毕竟你对这些东西也不了解,我这也算是给你普及普及新学问,咱们说的仙家啊,他都是动物修炼而成。比如古月胡家,就是狐大仙儿和狸大仙儿修炼功德圆满;这草头黄家,就是黄鼬大仙儿;这白家尼,就是刺猬大仙儿和兔大仙儿;这柳家,是长蛇大仙儿;这灰家,就是鼠仙儿。”

“各家大仙儿尼,脾气秉性又不一样,就跟咱们人的性格一样。有的好打斗,有的贪玩,有的调皮可爱,有的古灵精怪。反正就是年龄各异,性格各异,仙法各异。各有各的长处,我跟你表嫂也要在这呆段时间,有机会让你多照照面,毕竟都是咱这一脉的人。”

再这么一说,庄正德有些明白了,感情这就是小动物打架,噼里啪啦。而且还能替人治病,在打翻了庄正德对世界的认知之后,突然也让庄正德觉得母亲也是个神秘的存在。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也不能这么说,“哦,表哥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有意思。我爹也没跟我提过这些事情。有意思有意思。”

庄云在一旁抽着老烟杆子,不知是想起了去世的夫人还是什么,一脸惆怅,听到儿子这么说,庄云在桌边敲了敲大烟袋锅,“你爹我不是不给你说,主要是有些事情爹也弄不清楚,在咱们的书里都是之乎者也,哪来这些神仙妖怪。爹也不是没教过你,出门在外,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妄加非议。这个世界总有你不知道、不明白的事情。”

谢聪和董丽在一旁点点头,这个姨夫一生刚正不阿,清廉为官数十载,自然是满身正气,仙儿啊鬼儿啊自然不近身。

信仰一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再者说,人活一世,身正不怕影子斜。老话儿有老话儿的道理。

对于谢聪和董丽来说,一个有强大自身信仰的人,自然会变得百毒不侵,百邪不近。这也是多年出马总结出来的小经验。

庄正德在一旁也是点头附和,越来越多的就是对于这对夫妇的好奇之心。这些年来起起落落,又遭了生意失败的变故,已经让这个男人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好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一点兴趣。每日不是闲逛就是喝酒,人无梦想犹如咸鱼。庄正德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条又臭又硬的烂咸鱼。

表嫂董丽看到庄正德若有所思,也不打扰。其实多年的出马,已经让表嫂窥测到了这个小胖哥经历到的一些事情,看到庄正德双眼蒙尘。应该也是有些蹊跷在这其中,俗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总有见鬼的时候。而且一个人如果长期饮酒,夜不归宿,精气神总是要受到一些影响的。这种时候,就越来越容易沾染因果。沾染的越多,报应来的越猛。

也许庄正德并不知道这些,对于庄正德来说。只是感觉这几年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都失了很多分寸。但是自己也并不知道原因究竟在哪里,不管是考举失败,还是后来急冲冲的开酒楼、做期货贸易。都是自己一时昏头,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直到现在回到沁黄县,庄正德才有时间,有精力去回想起这些细节,再听听表哥表嫂的一番只是普及。总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摊上事儿了,不然不可能倒霉催成这样。

庄正德做了一番心里斗争,终于还是下了决定,“表哥,要不您和表嫂也帮我看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庄正德感觉心中五味杂陈。算起来自己也是圣人子弟,怎么就对这些无稽之谈有了念想?也许是为了给自己的失败找个借口,亦或许是世间总有圣人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吧。

庄云听到庄正德这么说,倒是也没阻拦。自己生的儿子,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但总有庄云看不到的时候,而且庄正德回来以后将这些事情一一都跟庄云交代,也让庄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儿子不应该是这么一个莽撞的人,做的这些事情就犹如有人推波助澜,催着庄正德往前跑一样。

谢聪还未来得及说话,表嫂董丽在一旁就应声下来,“小胖哥儿,你也别(读四声)着急,明天我们约了人家看事儿。你就当给你表哥打个下手,先看看再说。”

庄云扭头看了看天色,也未阻拦,“正德,那你明天就跟着你表哥表嫂出去,也算见见世面。给你看不看的,等你回来了再说。今天也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日早起随你表哥表嫂走一遭。”

第三章 弟子出马

庄正德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踱着四方步转转悠悠。

庄云一出门看到儿子这副德行,有点惊讶。

在回来沁黄县的几个月,哪天不是等到中午饭点差人,叫庄正德起床吃饭,庄正德才能慢悠悠的爬起来洗漱穿衣。突然看到儿子起了个大早,又觉得非常欣慰。庄云也希望儿子庄正德能早点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庄云已经老了,还能帮庄正德撑着这片天多久?

庄正德看到老爹出门,笑呵呵的往跟前一凑,“爹呀,我表哥表嫂怎么还没起床,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西厢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谢聪和董丽已经洗漱穿衣完毕,靠门口还放着两个小箱子。

“唉呀妈呀,小胖哥儿这小年轻轻的,还能起这么早。稀奇稀奇,哈哈”表嫂董丽属实是性格开朗之人,一大清早就开起了庄正德的玩笑。

许久没有的热闹,让庄正德一扫阴霾,感觉阳光都不再刺眼。

庄正德规规矩矩作了个揖,向庄云和表哥表嫂请了个安,随即一家人忙忙活活准备收拾的吃早饭。

早饭也很简单,黄瓜小菜,西红柿炒鸡蛋,馒头,外加小米粥。沁黄县此地位于晋西偏北,地处黄土高原,毗邻陕西,隔着一条黄河。小米是沁黄县的一大特产,熬制的小米粥清香四溢,更有安神养胃排毒的功效。也是当地人最爱吃的一种食物。

庄正德好久没吃过早饭,一闻粥味儿就早已食指大动。只等众人落座,庄云先动筷,大家就开始吃了起来。

谢聪和董丽自从得了老仙家指令后,就四处云游。早已习惯了各地风味,吃的也是津津有味。饭菜虽不丰盛,但难得有了家的温度。

谢聪嚼了一口馒头,扭头看了看西厢房门口的箱子,“表弟啊,家伙事儿都带全了,咱们一会吃完饭就出发。今天要去的是县北边的一家人家,我先大概给你说说。家主姓曹,是个卖酒的,家里有个姑娘患病半年,怎么看都好不了,吃的药渣子都快能盖房子了”。

董丽斜了谢聪一眼,“净胡说,是药三分毒,这玩意儿吃那老多,不得吃成药桶子,你当是吃饭尼。”

谢聪灿灿一笑,“你看你搁这老认真了,我不就是说笑吗。不过真的她爹也算是遍访名医,就是查不出来问题。昨天也是你爹引荐,老曹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看看再说。事情之后他还不得高低请我喝顿酒?”

董丽气的拍了谢聪一掌,“酒酒酒,就知道喝酒,也不怕喝死你个损sai。一天没点正事儿。赶紧吃,吃完干活去。小胖哥儿你也多吃点,今天全靠你卖力气。”

庄云看着这几个晚辈嬉笑打闹,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几十岁。家还是得有家的氛围,每天就庄云跟庄正德两个人,除了忙公务,回家不是看书就是写字,父子俩也很少交流,突然多了两个小话痨,也让庄云平静的心起了涟漪。

庄云看看谢聪和董丽,啥时候庄正德也能娶个老婆回家,让庄云在有生之年见孙儿一面。再无他求。

庄正德看了看西厢房门口的两口箱子,“表哥,这箱子里装的啥家伙事儿啊?看起来还挺多的。有啥说道,快讲讲。”

谢聪吃饭不紧不慢,“啊,这箱子里那式儿的都是跳大神儿用的家伙事儿。里头有男女萨满服各一身,文王鼓、武王鞭一套,其他也没啥。等一会到人家了你就看到了。还有些需要准备的大公鸡,纸活元宝、冥钱,都让老曹家自己准备了。”

庄正德一听这路数,感觉还挺复杂的。还得准备这么多东西,走南闯北的真挺不容易。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套路,也都有自己的难处。闯荡江湖,谋生之路,苦乐在心,冷暖自知。

匆匆饭毕,一行三人与老县令道别后,带着两箱子家伙事儿,前往城北老曹家。

老曹全名曹雪旺,人长得跟武大郎差不多,个头不高五大三粗。倒是起了个红楼梦一般的名字。世代在沁黄县酿酒卖酒,到老曹这辈,家里只生了一个姑娘。这对于传宗接代和传承家业来说,产生了不小的难度。毕竟一个女娃娃家家,不去绣花做女红,反而酿酒带卖酒,看起来总是有点怪怪的。

老曹的女儿名叫曹玲花,长相身材没随爹,就是不知道随不随娘。乍一看给人一种不是亲生的感觉,个子挺高,长得挺瘦,端的大眼睛高鼻梁,唇红齿白体透香,年方一十七。

约莫半年前,曹玲花午后与几个闺中好友相约闲逛游玩。傍晚回家吃了晚饭之后,早早睡下。可就是这一睡,第二天怎么叫都叫不醒。整个人昏昏沉沉,浑身皮肤泛红,却又没有发烧,之后这半年中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能够清醒,进食完全只能靠老曹煮些小米粥强灌,人已瘦如柴干。

自打曹玲花生病之后,老曹也无暇顾及酒铺,让夫人在家照顾生病的女儿。自己外出四方重金寻找名医,刚开始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本地或者外地的几个名医过来瞧病。可又是望闻又是问切的,一点毛病查不出来。看的几位老郎中直晃脑袋,告诉老曹不如早点准备后事。

看病一事,老曹从未放弃过丝毫机会。在这半年的寻医路上,碰到过好人,不收分毫银两不远千里跑到沁黄县问诊;也碰到很多坏人,打着神医的名号卖着狗皮膏药,号称包治百病,让老曹花了不少冤枉钱。再到后来,也没的什么名医神医老郎中了,来的都是些瞧热闹的。

后来有人跟老曹说,这病应该不是实病,而是虚病。该找找跑江湖的术士大仙给看看,可沁黄县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又能有什么真神真仙。多半都是些江湖骗子,不学无术、坑蒙拐骗是首要目的。

庄正德跟随表哥表嫂赶到老曹家的时候,老曹正在收拾酒铺的门板,准备开门营业。

老曹打量起来的三人,体型有点胖,个子一般高的这个小伙子,应该是庄云老县令的儿子,长得太像;后头高个马脸的汉子和这位微胖女子,就是昨天老县令带过来瞧病的东北弟马。

老曹开门将三人引到后院,“庄公子好,两位仙家好。”老曹这招呼打的不冷不热,可能对于江湖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麻木了。若不是庄云老县令带过来,兴许早就撵出门外让这几位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谢聪表哥表情十分严肃,鼻子里重重的嗯了一声,“曹掌柜好,昨天大概齐已经看了看,不知道让您老准备老公鸡、纸钱等物,准备的咋样儿啦?”

老曹一看这马脸汉子一脸严肃,不由得也肃然起敬,“仙家,您让准备的东西,我差贱内去买了,应该快回来了。要不您和这位女仙家先进去瞧瞧?”

董丽表嫂也一扫前日不着调的样子,面无表情,“那啥,行吧。曹掌柜也别客气,啥仙家不仙家的,这是我男人谢聪,我叫董丽。给孩子瞧病啥玩意儿的,也是我们东北出马弟子的分内之事。”

又是一番寒暄过后,庄正德跟在表哥表嫂屁股后头进了曹玲花的闺房。

当然,这也不是庄正德第一次进女人的闺房,早在太州府的时候,庄正德已经把人家闺房当家住了。

说起来虽然有辱斯文,可这种事情,谁辱谁舒服。

谢聪先是打量了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小闺房布置的很温馨,桌椅板凳也都一尘不染。看起来曹玲花以前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只是可惜了小小年纪重病不起。着实有点受罪。

董丽走近床前,坐到床边小凳上。低头看着这个病恹恹的姑娘,有些怜爱的摸了摸曹玲花的头发。

孩子是父母心头掉下的肉,哪个父母能见得自己的孩子生病疼痛受罪?由于身体的原因,董丽已经无法生儿育女。所以见到别人家的孩子,总会勾起自己心中的痛楚。

庄正德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得看着表哥表嫂,进来之后也没说话。就这么你看房,我看地,她看床。

气氛突然感觉有一丝尴尬。

庄正德捅了捅站在旁边的表哥谢聪,轻声提醒,“表哥,别瞅啦,干活干活。”

谢聪突然笑了笑,“别着急,让你嫂子先瞧瞧再说。这种事情,我是敲锣打鼓的,你表嫂才是唱正戏的。”

庄正德一听这话更惊讶了,就这说话都不着调的表嫂还是正主?从昨晚认识到现在,庄正德一直以为这个表哥才是大神通。

在庄正德看来,女人家家的无非也就是打打下手,擦擦汗啥的。可能带有偏见,但庄正德仔细一想,也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董丽轻轻的唤了两声曹玲花、曹玲花,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然后又轻轻的伸手,把被子掖开,抽出了曹玲花的右手,握在手中。庄正德大气也不敢出,就这么站旁边直勾勾的看着。

老曹在一旁也有点不知所措,来人跟老曹以前请来的江湖骗子又不太一样。那些人进来总是色眯眯的盯着女儿看,又是摸脸又是摸手的。桌子一摆就开始插香点烛,神神叨叨、呜呜喳喳,嘴中乱念一通就烧个符水给曹玲花灌进去,也不见好是也不见动。

第四章 敲起鼓来请仙家

董丽轻轻揉着握在手中的小手,曹玲花躺了半年,只能吃流食,身体几乎是皮包骨头了。这让董丽心中又忍不住有些难过,好好的一个妙龄女子,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干的这种好事。难道就不怕报应?

庄正德只见董丽表嫂摸了半天这只犹如枯骨,却血红血红的小手。然后捏起食指,将曹玲花的食指指甲盖掐在董丽拇指指甲和食指中间,闭上眼睛。之后又是曹玲花的拇指指甲盖,中指指甲盖,无名指指甲盖,到最后小指指甲盖,掐了个遍。嘴中念念有词,但是淅淅索索听不清楚。

董丽大概掐了有那么一炷香的功夫,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谢聪,“聪哥,白小花说应该是关内的小畜生干的,但是弄不太清,得来了再看,我们开始吧。”

谢聪嗯了一声,叫上庄正德一起,到门外把两个箱子抬到闺房。这时老曹的夫人也回来了,映入庄正德眼帘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岁,保养的很好。个子比曹大郎高了一颗头,这一幕又让庄正德想起了《水浒传》。

老曹的夫人左手环抱一只红锦大公鸡,鸡尾有黑又亮,煞是好看;鸡冠鲜红,眼神锐利,咯咯咯咕叫个不停。右手边大篮子里面是满满的金色纸元宝、白色纸钱、黄纸冥钱,盈盈鼓鼓装的冒了头。

谢聪和董丽在房中收拾穿上萨满服,庄正德则帮着老曹夫人收拾大公鸡和一篮子纸活。谢聪在房门口朝着庄正德挥了挥手,“正德表弟,你把这大公鸡抱着,抱好了,面朝外站在门口,纸钱就放在院子里不用动,一会要去土地庙用。我跟你表嫂马上准备开始了。”

庄正德看了看这只不安分的大公鸡,有点不敢抱,总怕大公鸡啄他几口泄愤。但是表哥都说了,也不得不从。庄正德突然感觉自己像个护法,又像个门神。赶紧收起玩闹的心态,端端直直的搂着大公鸡站在门口。扭头看向屋里。

庄正德从未见过这样的服装,其实也就是简单制作的褂子和裙子,男女区别不大,只是头顶的冠不太一样。谢聪戴的更简单一些,一圈红红绿绿黄黄的头戴;董丽则戴着像鸡尾羽毛一样的头冠。衣服也是红黄绿蓝白五色,样式比较夸张,条条布布的。给人感觉又不像衣服。

谢聪左手拿着一面文王鼓,鼓边带着小铃铛,一摇就会叮呤咣啷的响,右手拿着一条武王鞭,也是用红黄绿蓝白五色彩带包过,尾部带着絮条。试着敲了敲,声音很是清脆。庄正德怀中的大公鸡听到鼓声后也不咯咯咕咕的叫了,安安静静的“盯”着门外。

董丽穿戴好后,理了理萨满服,双手放到膝盖上,闭着眼睛端坐在曹玲花床前。

庄正德有点激动,看到这阵仗感觉自己从脊背根到脖子窜上去一股麻麻的凉意,这也是庄正德真真正正第一次接触认知之外的东西,免不得十分好奇。听到鼓声之后,庄正德也赶紧扭头端正看向门外,满脸严肃。

老曹夫妇就站在女儿闺房对面屋檐下,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很是紧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这么多年出于对庄老县令的信任吧。总感觉这次女儿可能会得救。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庄正德感觉自己脑门子开始冒汗,也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还是怎的。

谢聪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了三组鼓点。开始在房内踱步,踱步的声音很大,很响,是故意踩出来的声音,像是提神提气,又像是警示他人。然后庄正德就在门外听到谢聪开始一边敲一边唱词,很有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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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呐黑了天,

龙归沧海虎归了山。

龙归沧海呐能行雨,

虎归深山得呐安眠。

大路断了呐马和车,

十家有九家把门关。

行路君子呐住旅店,

家雀卜鸽呐奔房檐。

只有咱家呐门没锁,

烧香打鼓呐请神仙。

左手拿起呐文王鼓,

右手举起呐武王鞭。

咱们先说鼓后说鞭,

起名就叫呐晃魂帆。

木匠师傅呐砍柳木,

锛子锛来呐刨子圆。

上面拴上呐八根弦,

四根朝北四根朝南。

四根朝北呐安天下,

四根朝南呐定江山。

中间是呐哪吒闹海滴金刚圈。

还有呐,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大钱。

小小鼓鞭呐一尺三,

五彩飘带呐上边栓。

往下一住呐一个弯,

往上一指呐一个尖。

打一下呐颠三颠,

打三下呐颠九颠。

梁山一百呐单八将,

打了呐一百零八鞭。

鞭要一打呐鼓就响,

鼓要一响呐请神仙。

请神仙要先按内仙,

三道狼牙呐三道关。

头道狼牙呐头道关,

秦琼敬德呐把门看。

秦琼手拿呐熟铜锏,

敬德手使呐打将鞭。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

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

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二道关。

二道狼牙呐二道关,

哪吒杨戬呐来站班。

杨戬驾着呐哮天犬,

哪吒挎着呐金刚圈。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

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

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三道关。

三道狼牙呐三道关,

灶王老爷呐把门看。

灶王老爷呐本姓张,

家住上方呐张家庄。

老大本是呐张天师,

老二就是呐张玉皇。

剩下呐老三没事干,

来到呐下方当灶王。

灶王呐老爷把头低,

里神呐别把外神欺。

今天东主呐有大事,

那是帮兵呐请来地。

一请胡呐二请黄,

三请呐飞仙四请蟒长。

五请呐清风和悲王。

天上有事呐飞仙办,

地上有事呐得胡黄去商量。

阴曹地府呐要有事,

得请呐悲王去帮忙。

老仙家呐下山峰,

下山带来呐宝三宗。

捆仙索和呐捆仙绳,

马后捎带呐拘魂瓶。

捆仙索呐往上捆,

捆仙绳呐往上扔。

头上压住呐三味火,

肩胛吹灭呐两盏灯。

老仙呐捆人要捆紧,

半阴半阳呐可不中。

叫声老仙呐抬头观,

红罗宝帐呐在堂前。

刘伯温看的风水地,

诸葛亮点的老龙谭。

鲁班做的呐小板凳,

四角八扎呐在中间。

你鲤鱼打挺坐上边,

我鞍前马后侍奉当仙。

芝麻开花呐节节高,

谷子开花笑弯了腰。

茄子开花呐头朝下,

玉米开花呐一撮毛。

高粮地里呐长黄蒿,

老仙你影影超超来到了。

老仙来了呐我知道,

千万别把呐脾气暴。

房屋小柱呐边角多,

磕着碰着可不得了。

磕着呐君子还好办,

碰着呐小人了不得。

一笑公呐二笑婆,

三笑呐老仙没道和。

我拦住马头问国号,

拉住呐丝缰问家乡。

或姓张呐或姓王,

要不就姓李或姓黄。

赵钱孙李呐李存孝,

周吴郑王呐王颜章。

冯陈楚未呐未学士,

蒋沈韩杨呐杨六郎。

或住府上或住呐乡,

或住东北和呐沁黄。

大雁北飞呐白草青,

人过留名呐雁留声。

帮兵请老仙开金口,

说出呐家乡住处和姓名。

上马呐到有规格礼,

下马呐也有礼规格。

或好吃呐或好喝,

酒饭烟茶呐预备着。

弟子今天请来呐老仙家,

病人就在这床当中。

一病就是大半年,

总觉她心里有事情。

南请呐大夫不见效,

北用呐草药不见功。

万般处在呐无几奈,

才请老仙呐到军营。

或是看呐或是听,

或是诊脉看呐病情。

阴阳找呐八字瞌,

串过呐七窍十二经。

五脏六腑看个遍,

麻烦老仙仔细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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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正德一听头皮发麻,表哥谢聪敲的有节有点,这么长的唱词一句不差。听的人感觉如雷贯耳。

就是有一点弄不明白,这大清早的,咋就日落了西山黑了天?庄正德只感觉听的是一脑门子问号儿。

紧接着谢聪的鼓点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听着椅子上坐着的表嫂董丽,突然开始急速跺脚,嘴中也是得得巴巴。

庄正德不敢回头看,只能听着,应该是表嫂董丽浑身颤抖着。嘴里也咿咿呀呀听不清在说什么。像唱戏又不像,更像是喃喃细语。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董丽突然开口说话了,不过声音不是董丽的声音。而是,一个小孩儿?

“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真是讨厌死了。谢聪,你过来吃我一耳光谢罪!!!”

“老仙家息怒,老仙家息怒。莫非您是白小花白老仙家?”谢聪跟这帮子老仙家打过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听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便知道是调皮可爱的白小花。

“哎呀,你才老尼。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说我老别说我老。你咋就不听呢?说吧啥事儿?赶紧处理完了我还得回家睡觉呢!做梦做了一半儿,气死个人!!!”白小花上了董丽的身,说出来话也是大概六七岁小孩儿的声音。听的庄正德是一愣一愣。这也太神奇了吧?

“唉呀妈呀,白仙家您可是不知道,我这长话短说,床上这小姑娘姓曹名玲花。年方一十七,出门逛了一圈回来就给躺倒了。这不,大半年了,再躺就没命啦。您不救她谁救她?您说是这个理儿不?您给瞅瞅,咋回事儿?”谢聪这时候说起话来,语速极快,兴许也是怕惹的白小花不高兴,可能是小仙家的脾气还是有点古怪。

“哦,这样啊。怪可怜的,刚才董丽也看过了。我来仔细瞅瞅。”白小花这会说起话来又是老气横秋,听得庄正德云山雾罩的,真有点搞不懂这些仙家的秉性了。

庄正德很想回头看看,忍不住想瞅瞅这仙家上身到底啥样。

就在庄正德准备扭头的时候,白小花突然呔了一声,“门口那个抱鸡儿的小胖砸,不许回头,你一看本仙家就得散功,还想不想让这小姑娘活啦?”

庄正德一听吓得一哆嗦,赶紧站直了,直勾勾的盯着对面房檐下的老曹夫妇。

第五章 小阴沟里的臭鱼烂虾(周末2更)

老曹夫妇听到房内的响声,也被吓了个不轻,曹雪旺在房檐下紧张的看着门口的庄正德,“庄公子,庄公子,千万别乱动啊。里头在救人,千万别乱动啦。”

庄正德听不太清,老曹说话声音有点太小了,但是庄正德知道大概也是提醒别乱动什么的。

里头白小花哼哼唧唧半天,突然又说话了,“啥玩意儿啊这是,咋这臭鱼烂虾现在都能修炼出来本事了?”

谢聪低眉顺眼的赶紧附和,“白仙家您瞧出来了?啥情况啊这是?您给办办?”

白小花说起话来总是要先哼哼唧唧一会,“我呸,这小姑娘也有点太皮了吧。她们几个出去闲逛,跑到河边把人家一只小乌龟和两只小虾从水里捞出来,扔河边石头上晒太阳。着了道啦!”

庄正德一听里头这话,差点笑喷出来。这种艳阳天,把这喜水好阴的小动物,拉出来晒太阳。可不是要把人家煮了吗?怪不得躺床上迷迷糊糊下不来床,还浑身发红。

“小胖砸,你给我进来吧。对了,跟主家要把菜刀过来。”

庄正德一听白小花在喊,紧忙跟老曹挥手要菜刀。老曹急忙就往厨房跑去,随手案板上拿了一把,擦擦干净,递给了门口的庄正德。

庄正德一手抱鸡,一手提着菜刀,转身进了闺房。

谢聪表哥站在董丽表嫂对面,离着不远。董丽表嫂还在凳子上坐着,浑身哆嗦,眼睛眯着一条缝,黑黑的眼珠斜着看着进来的庄正德。“小胖砸,来你过来,把这大公鸡给我切喽。”

庄正德一听这话,就准备手起刀落要了这只红锦大公鸡的小命儿。白小花一看,又炸毛了,“停停停,你个傻小砸,让你划拉一下鸡冠,放点儿血出来。感情你这还要把这大公鸡真杀了呀,一点都没有好生之德,怪不得长这么胖!”

庄正德一时有些汗颜,心想这不是没见过这阵仗吗。谁知道这切喽,到底是切死喽还是不切死。庄正德抱着大公鸡走到董丽表嫂跟前,轻轻对着鸡冠划了一刀。大公鸡咕咕叫了两声,扭扭头有点不情不愿。

顺着鸡冠流出来一股鲜红色的血,董丽抬起哆哆嗦嗦的手,指着庄正德,“你抹手上点儿,在这姑娘眉间划道横,人中划道竖。我让这小烂虾好好明白明白我白小花的道行!”

庄正德应声,小心翼翼的在手上擦了鸡血。弯腰抹到曹玲花的眉心和人中位置,只见抹完鸡血之后,曹玲花嘴里哼哼了两声,眉头一皱又一松。长长的舒了口气。

董丽这时候嘴里说着庄正德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感觉像是在跟什么人说悄悄话一样,一会柔声细语,一会声色俱厉。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谢聪啊,好啦,完事儿啦。没多大个事儿,就是她太调皮。把人家小乌龟小虾差点晒熟了,这些小东西也不知道哪整的道行,小小的报复了一下。不是啥大问题,就是锁住了小姑娘的经脉,气血不畅,你把主家叫进来,我有事儿跟他说。”

谢聪领命,到门口把老曹唤了进来。庄正德看见老曹进来这几步走路都不利索,感觉就跟大腿骨头流了一样。老曹颤颤巍巍来到董丽面前,“白老仙家,您有什么吩咐,您说。”

上了董丽身的白小花嘿嘿一笑,“我这一路过来就闻着酒味儿啦,你快给本仙家整一碗过来尝尝。本仙家可累坏了,你要敢以次充好,让你也尝尝晒太阳的滋味儿!”

老曹一听,这好办呀,咱家就是卖酒的,啥好东西没有。扭头紧忙准备出去,刚抬脚突然又想起来啥了,“老仙家,这我女儿咋样?好了吗?”

庄正德一旁听着这话,心想要不是这白小花上了董丽表嫂的身,哆哆嗦嗦行动不便,早起来踹这老曹一脚了。

这会庄正德看到曹玲花脸色已经渐渐偏白,外头漏出来的胳膊和手上的皮肤颜色也渐渐要恢复正常了。看来这次是已经搞定,这东北仙家还真是有些说法。

上身董丽的白小花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快去吧你,真是费劲儿,本仙家出马这种臭鱼烂虾还不是手到擒来,喝了酒你姑娘就醒啦。别着急,赶紧拿酒去吧!我还着急赶路回家睡觉尼!”

老曹这会来了精神,一路小跑到后院酒窖里打了一碗老酒,屁颠屁颠跑过来端给董丽,只见董丽哆哆嗦嗦抬碗喝进嘴里。跟漱口一样先漱了个来回,突然扭头就朝床上的曹玲花脸上噗了过去。随后才咕咚、咕咚、咕咚,三大口干了碗里剩下的老酒。

这一幕看的庄正德有些想笑又不敢笑,憋着怪难受。

被酒滋过的曹玲花慢慢抬起了眼睑,浑身虚弱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旁边是身体哆哆嗦嗦、眼睛半闭半睁坐在凳子上的年轻妇人,头戴羽毛冠;对过是同样打扮的马脸汉子;中间站着父亲曹雪旺;旁边还有位白白净净的胖公子哥儿,抱着公鸡,拿着菜刀。

曹玲花几个深呼吸,有些虚弱的开口说话了,“爹,我这是咋啦,浑身没劲儿。我是生病了吗?我睡了多久?爹,呜呜呜呜呜,我梦见有个长两个钳子的怪物掐着我手腕儿不让我走,呜呜呜呜呜,爹我好害怕。后来来了个小白兔,一巴掌把这怪物拍走了,我就给吓醒了。呜呜呜呜呜呜”

上身董丽的白小花叽叽叽叽笑了几声,“姑娘别怕啊,呐小玩意儿算个屁,被本仙家打跑啦。它要在敢来,本仙家非把它油炸了不行。”

老曹夫人一听女儿真醒了,哭哭啼啼就往进跑。进门就往床前一跪,“多谢仙家救命之恩,多谢仙家救命之恩,我女儿终于醒了,女儿呀。你别说话了好好躺着休息休息,有爹娘在,还有两位大仙在,咱不怕了,不怕了。”

庄正德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泪目,自己本来就是个眼窝子很浅的男人,真的是受不住一丝感动。扭头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欣慰的看着一家三口重新团聚。

谢聪咳咳两声,“老仙家,事儿办完了。收尾的事情交给我俩,我送您先走一步,您老赶紧回去休息。嘿嘿。”

“得啦得啦,那我就回东北啦,你俩收拾残局吧,本仙家还得回去睡觉呢。哼!哼!哼!”白小花最后三哼,调皮的很,各是对着谢聪、庄正德、老曹一人一下,看来这小仙家起床气也是大得很。

谢聪扭头看看进来的几人,“曹掌柜,曹夫人,你俩先去外头。正德你继续到门口跟刚才一样,我把老仙家送走。咱们再善后。”

庄正德应声,扶着和曹掌柜扶起曹夫人,往门外走去。站定之后,听到表哥谢聪又开始急促的敲起了文王鼓,接而转为由韵律的敲打,嘴中也开始念词。庄正德听着跟之前念的不太一样,应该是请来和送走念的词儿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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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了呐个小事完,

一把撒开呐马嚼环。

人魂归在呐人身上,

马魂归在呐马身边。

人得呐真魂吃饱饭,

马得呐真魂能撒欢。

临走呐送你三通鼓,

送你古洞呐去修仙。

送你一岭呐又一岭,

送你一山呐又一山。

送你古洞呐炼仙丹。

炼的呐红是红呐蓝是蓝。

红的呐能治男子汉,

蓝的呐能治女婵娟。

解开锁呐卸去绳,

马后稍走呐拘魂瓶。

点上肩头呐两盏灯,

咳嗽呕吐呐全肃清。

别叫弟马呐受蜇登。

你不走呐我就扇,

一扇呐扇去你,

呐五百年道行。

哎你可千万别怨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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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就听见谢聪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董丽也结束了咿咿呀呀的声音,睁开双眼就看着地上的谢聪,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又要扇人啦?又挨踢了吧?哈哈哈哈哈,每次都这样,你可别笑死我了。小胖哥儿,你快进来扶你表哥起来,他又挨踢啦。我看这脚都快把他踢蒙了,哈哈哈哈哈哈。”

庄正德赶忙把怀里的大公鸡抱到一边儿,进门扶起了表哥谢聪,“我滴妈,我真是无语了,你说这词儿是谁编的,这得多大仇啊,每次念完就得挨踹。我招谁惹谁啦。”谢聪一脸委屈,揉揉巨疼的屁股瓣儿,是无奈又无辜。

董丽起身看了看床上的曹玲花,还是有些虚弱,大病初愈这会又睡着了。摸了摸额头,又掐了掐指甲盖。感觉已经好了个八九不离十,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董丽长出了一口气,“好啦,整完了,收拾收拾准备收尾事宜吧。小胖哥儿,你让曹掌柜把大公鸡养在家里,千万别宰了吃肉啊。聪哥咱们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庄正德出门将大公鸡抱给老曹,嘱咐一番。站在院子里等着表哥表嫂的下一步指示。

过了一会,收拾完毕。萨满服和文王鼓武王鞭都放到了两口箱子里。

谢聪和董丽也从闺房出来,“曹掌柜,你女儿醒了,这几天喂她吃点清淡的就好。短则两三天,长则四五天,也就能下地了。得看她自己体质,孩子已无大碍。你们放心吧,剩下还有点事我们自己去办就行,你们照顾孩子吧。”紧接着谢聪又给老曹嘱咐了一番,大概齐也就是说诊费什么的,看着给,到时送到县衙处就行。

老曹和夫人跪谢三人,急忙跑进房中,看看生命气息平稳,陷入熟睡的曹玲花,老泪纵横。

第六章 弟马拜山头

送走老仙家之后,一行三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董丽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庄正德看看表嫂董丽的状态,一点也不像三大口干了一碗酒的样子。

董丽扭头朝着庄正德笑了笑,“小胖哥儿,咋滴啦。你也让人煮啦?哈哈,是不是很奇怪表嫂为啥没醉过去?正好在这也给你讲讲吧。咱们这老仙家上身,吃了喝了就都带走了。留在表嫂肚子里的,也就是没味儿的几大口水而已。没啥好奇怪的,以后见多了你就不怪啦。”

这一番话,听的庄正德感觉这个世界再次颠倒了,这老仙家上身,感情吃了喝了就跟那坟头上供一般?庄正德小时候顽皮,也跟着小伙伴大白天跑到人家坟圈子,偷吃人家给祖宗的贡品。回想起来,那味儿还真是味如嚼蜡,感情这吃喝用度,底下还都能收到?

谢聪提起一篮子纸活,交到庄正德手中,“表弟啊,我嘱咐你两句,从现在开始出门,到土地庙,这一路上你必须目不斜视,不能回头,不能说话,不能吐唾沫,直到我告诉你办完了为止。明白不?”

庄正德有些不情不愿的,这啥苦差事怎么都给了自己了。摆着一张苦瓜脸,无奈的点点头。

就这样,谢聪打头,庄正德在中当间,董丽殿后。一行三人往县东头的土地庙走去,庄正德百无聊赖,突然想起白先生最近就住在土地庙。也不知道白先生见了庄正德这幅模样,会不会笑话。还有小少年和小巴哥儿,不知道小巴哥儿的心里还记不记那个说它要吃人的小仇?

沁黄县城面积也不大,三人走了不到两刻钟,到达了沁黄土地庙。

庄正德以前也没怎么来过土地庙,毕竟跟土地爷没什么打交道的地方。只是老县令庄云经常会来,年景不好的时候,父亲都会来此地拜拜,祈求一方土地保佑沁黄县能够风调雨顺。

土地庙占地不大,小围墙,进门之后有个小院子。边上还有个侧门,兴许白先生一行人就住在庙后。庙里也十分简陋,中间约莫二人高的小屋,供奉的是一位黄衣,白胡须,红脸老爷爷。庄正德看到之后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老爷爷笑眯眯的看着来人,神情惟妙惟肖。让庄正德感觉好像土地爷会随时会起身走出来。

庙头写着“福德正神”四个大字,上联:有庙无僧风扫地;下联:香多烛少月点灯。字体刚劲有力,正气盎然。

进院子之后,谢聪停下脚步,示意庄正德与董丽一同跪拜。跪下之后谢聪嘴中念念有词,庄正德感觉自己这两天可能有点耳背,每次表哥跟表嫂念念有词的时候,庄正德都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

三叩头之后,三人起身。谢聪从庄正德手中接过一篮子纸活,稳稳的堆了一座小山包,往院内轻轻倒下。借了其中一张黄纸,用庙前的香烛点燃。没多大功夫,这一堆金元宝,白冥币,黄纸钱就烧了个干净。

庄正德站在一旁挥了挥手,驱散了脸前的烟火灰烬,就在此时,突然看到地上这堆灰烬转起了小旋风,庄正德看的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不多一会,地上就刮了个干干净净!灰烬四散到庙门之外。

这一幕看的庄正德头皮发麻,明明这一路走来,一点风都没刮过。就是这堆灰烬卷起来的时候,也没听到庙外大树上的树叶子有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谢聪看到庄正德发愣,扯了一把。随后三人又到土地爷面前叩了三叩,起身之后谢聪拉着庄正德和董丽往庙门外走去。庄正德想回头看看,被谢聪又扯了扯制止了。

走到庙门之后,谢聪拍了拍庄正德两肩往下的位置,又拍了拍脊背中间。示意庄正德可以开口讲话了。

庄正德这会有一肚子的疑问,说起来话就跟连珠炮一样,我滴妈呀,这啥情况啊表哥,这咋就一股小旋风突然就来了,刚才也没刮风啊。吓得我冷汗都冒出来了。

董丽一听庄正德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半天,哎呀我这傻表弟,来表嫂给你解释解释。

咱们关外出马弟子,进关以后,只要路过各府各县,都必须跟当地土地爷打招呼。这是其一。

其二尼,就是每次出马完毕,也必须来土地庙跟土地爷汇报一声。老仙家出马是冲在头里的急先锋,这土地爷就是做战场扫尾的后勤官。

若是今天没有这股小旋风,那就说明收尾事宜土地爷不能管,说明咱们这个事儿没办好。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土地爷也是这么个路数,不过他收的就是我们上供的这些香火,这也是为他积攒功德的事情。

当然,也有一种情况就是土地爷没有收。那问题就严重了,说明咱们事儿没有办好,病没有瞧干净。再就是这个病,已经是咱们出马弟子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了。

庄正德蹲在庙门口的树下,一边听,一边细细消化表嫂说的这些事情,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表嫂啊,这啥事儿就属于咱们出马弟子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了?

董丽举起手扇了扇凉快,这个解决不了的事情,暂时我也没有遇到过。万一以后在外遇着了,我让你表哥写信告诉你。

表嫂,还有还有,这土地老爷长啥样?是不是跟这里头塑像一般?庄正德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土地爷塑像,是慈眉善目,又和蔼可亲。

谢聪在一旁接了话茬,这土地爷呀,各地和各地的都不一样。有的是生前大善之人,也有的生前是当地造福一方的县令之类的,你从门口的对联上也能看出来个大概。你看这儿写的是,有庙无风僧扫地,香多烛少月点灯。沁黄土地爷生前应该是个孤独的读书人,不求名扬四方,只是一心做学问。积德扬善,死后才被封做土地爷。嗯,就是这样。

董丽在一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滴妈,我滴聪哥哥,你快别扯犊子了。就你肚子里那点儿墨水,还能猜出来对联儿啥意思,你快别让表弟笑话你了。

庄正德本来听表哥谢聪说的头头是道,紧接着听到表嫂董丽这话茬,才发现原来表哥是胡扯了半天,有点儿忍俊不禁。

庄正德听着恩恩爱爱的两人互相拌嘴,很是羡慕。在太州府的时候,庄正德很少会一个人呆着,只要是睡醒了,就必须出门。找朋友也好,找相好也罢。哪怕是找个茶楼坐着听别人吹牛打屁,在庄正德的世界里,一个人孤独是最无法承受的事情。

到现在仔细想想,庄正德才明白,真正成功的人,才能达到有庙无僧风扫地的境界。只有耐得住寂寞,受得住孤独的人,才不会着迷于那些风花雪月,才能避开成长道路的那些形形色色的诱惑,通向成功的大道。

在庄正德三人说话的功夫,远远的走来一老一小,屁股后头还跟着一只小巴哥。庄正德一看,原来是白老先生和小少年回来了。

庄正德上前打过招呼,扭头向白老先生介绍身后的二人,“白先生好,这两位是我表哥谢聪,表嫂董丽。我们刚在这土地庙办了点事情,还想着找找看您在不在。”

白先生抱拳对着庄正德身后不远处的二人施礼致意,“两位小友。”小少年在旁边也不情不愿的对着三人作了个揖。

小巴哥迈着四条小短腿,噔噔蹬蹬跑到庄正德脚下,抬起脑袋闻了半天,鼻子里直哼哼。显然是闻到了熟人的味道,就是今天没有带点那天的香气。汪汪两声,也算是打过招呼。

谢聪和董丽一看到白先生近前,赶忙就准备行大礼。这一幕被白老先生看在眼里,不着痕迹的在下面挥了挥手。

谢聪和董丽一看老先生的示意,也急忙收身。规规矩矩的作了个揖。

“好啦好啦,寒暄完了也不必站在此地,咱们进屋坐坐。正好今天来了,陪我这老汉聊聊天。”白先生说完,走在前头,带着一行人又进了土地庙,从侧门进入。

原来这土地庙后院还有另一方天地,东西南各有一间厢房,三房主体连同,面积跟常人家住的差不多院中四角种有花草,似有人常年打理,院当间放有石桌小凳,供人落座。门口各写院舍乙、丙、丁。看来也是为了让南来北往的人歇脚住的。

庄正德感觉这修庙之人也是当的起一个妙字,土地爷不光是保一方平安,也能庇护来往行人。万一有个风霜雨雪,也能让路过的行人避避风头。确实当得起这“福德正神”四个大字。

白先生背南落座,庄正德三人也依次坐下。小少年玩心大起,带着小巴哥前跑后追,看的白先生脸上笑意浓浓。

白先生回头看向庄正德,问道“你三人来此地办事?可否讲讲,也让我这老汉开开眼界。”

庄正德正准备缕缕头绪回答白先生,表哥谢聪在一旁先开了口,“白老先生说笑了,既然您老想听,那我就给您老讲讲。”

“我与夫人董丽,是东北的出马弟子。奉老仙家之命,到关内游方行医,专看郎中看不得的病。这次到沁黄县也是老县令庄云,也就是我那姨夫,写信告诉我二人,有一年轻女子患病不起,看过四方郎中也无法医治。就让我们二人来给她瞧瞧。”

董丽在一旁也随声附和,让庄正德奇怪的是,平时吊儿郎当的二人,看起来有些,拘谨?

第七章 又见白老爷子

庄正德一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对于察言观色一事来说,庄正德这么多年在父亲庄云的影响下也学到了一点小本事。

老县令庄云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正四品,西州道台。只怪当时大烟泛滥,民不聊生,庄云此人又是为官清廉,不愿与宵小之人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结果被小人做局下套,给知府大人塞了大把银子,硬是被知府责罚,连降三大级,从正四品贬到了正七品,去到西州下辖的沁黄县做了县令。

为官几十载,庄云对于看人知心,察言观色一事,自然是了熟于胸。就是和一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仅仅听听三言两语,看看几个眼神,庄云就能看出来这桌人之间谁与谁有仇,谁与谁有怨。

在庄正德小的时候,便已耳濡目染。

其实在庄正德儿时,身材也是十分消瘦,虽然个子一般高,但长相还算清秀。但后来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吃了西洋医生的药丸子之后,这体重便扶摇直上。变成了现在表嫂嘴中的小胖哥儿。

庄正德察觉表哥表嫂正襟危坐,十分严肃。也不敢胡言乱语,在一旁细细品味个中缘由。

谢聪正准备继续开口讲话,董丽在桌底下悄悄踢了谢聪一脚,“白先生,我与聪哥二人来此也是为了替仙家积攒福德,并无他意。未曾与白先生提前打招呼,多有得罪,还希望白先生不要怪罪。”

庄正德一听这话,更是云山雾罩,一头雾水。这白先生不是个教书先生吗?怎么表哥表嫂来办事,还得先跟白先生打招呼?再说不是已经跟土地爷打了招呼了吗?

白老先生挥挥手,微微一笑,“无妨无妨,正德,你先回家一趟,若你爹这会无事,请他过来一叙。我与你表哥表嫂再说会话。”

庄正德虽然有点不想走,但还是乖乖起身打过招呼,出门而去。

大概齐感觉庄正德已经走远,董丽便拉起谢聪,双双往地上一跪,对着白先生就是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白先生也不说话,坐在石凳上受了二人这一大礼。

谢聪和董丽,二人拜完,异口同声。

“白大先生!”

白先生示意二人起身,指了指旁边石凳,“你二人坐下说话,方才正德在这儿,多有不便,这会也无须多礼。二位小友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甚是辛苦。为了四方百姓安危,身负重任。亦是我辈楷模!”

听到白先生夸赞,谢聪和董丽感觉这么多年风餐露宿,不辞辛苦,都值了。

谢聪和董丽夫妇,这么多年云游四方,见惯了外人眼中的不解,旁人嘴中的嘲讽,二人早已经习以为常。在当下这个时局,大多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雪压房。生逢乱世,还有人不以大肆敛财、中饱私囊为目的,而去云游四海,辛辛苦苦造福四方,这种人在别人眼中简直就是傻子一样的存在。

不管风雨有多大,艰难有多少,谢聪和董丽从未放弃过心中的信仰,也从未因此有过一句抱怨。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不管位高权重,还是默默无闻,只要坚定自己心中的理想,为了信仰努力付出,总会有回报。这种回报,不一定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对于明确自己使命和坚持自己信仰的人,往往一句肯定的话,胜过金山银山。

对于谢聪和董丽夫妇来说,每次出马之后看到患病之人渐渐好转,和病患家人欣慰的笑容,胜过一切。黄白都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能留下传奇故事,让后人传颂,自己也可以在墓志铭上潇洒的刻上自家姓名,不用担心被后人唾弃和遗忘。

谢聪和董丽虽然是乡野粗鄙之人,但在二人心中,坚定不移的相信能够拥有巨大的精神财富,永远都胜过身外之物。

二人起身,擦擦眼角,坐到白先生身旁,也没了先前的拘谨。

董丽又恢复了往常不着调的样子,一脸讨好的笑容看着白老先生;谢聪坐定之后只是感觉手脚都不该往哪里放,一个马脸大汉又表现出一副羞涩妇人的样子,让白老先生看的也是忍俊不禁。

“二位小友,不要拘谨,我白老汉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两只眼睛一张嘴,两个鼻孔朝着腿。哈哈。”

董丽一听白老先生这话,也是笑得花枝乱颤,看着谢聪拘谨的样子,狠狠的拍了谢聪肩膀几下。疼的谢聪呲牙咧嘴,又不敢吭声。

董丽开口说道,“唉呀妈呀,这下可是见着真人了,以前光是听我们家里长辈念叨,说胡三太爷、胡三太奶跟他们讲,这关内有位高人,二郎真君白大先生,这回一见真人,妈呀,这我得回去东北好好跟他们这帮子老仙家吹吹牛。”

谢聪在一旁听得直点头,“对对对,那必须的,必须的。妈呀,我都觉着是不是做梦了。刚才我正德表弟一走,这胡三太爷就来了,跟我俩一说,妈呀,当时我俩腿肚子都转筋了。出马这么多年,从来没请出来过家里的老祖宗。这还真是沾了白大先生的光,让我俩见着老祖宗了。白大先生,您可千万别见怪,我跟董丽都是山野粗人,不吃细面,不懂礼数。您老千万别见怪。”

白老爷子有点儿无奈,我老汉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吃人妖怪,不也得每天馒头稀饭小咸菜的。与常人无异,这么夸张作甚?

白老爷子自嘲的笑了笑,“你俩这小年轻人,刚才你们胡三太爷来过我知道,我跟他已经打过招呼。大家都是为了百姓安康,造福四方。便没有这身份高低差别,只要是目的一样,那就都是自家朋友。不分里外,一家人,一家人。”

白老爷子这一番话,听得谢聪和董丽又忍不住想要落泪,早在谢、董二人小的时候,就听家里的长辈讲过。关内白大先生是一位大拿,与胡三太爷、胡三太奶两位老祖宗神交已久,互以挚友相称。虽然白大先生守得规矩,从不去关外办事。但进了山海关,就没有大先生拿不住的事情。

关于白老爷子的身份,东北出马弟子的家族长辈也只讲了这么多。具体有些什么事迹,却不得而知。但是这种大拿的话是从内五仙家族顶尖老仙家嘴里说出来的,定然是十分靠谱,同样也是毋庸置疑的。

对于谢聪和董丽来说,能在行当里称作大先生的,已然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虽然不知道这些普通人是怎么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但是对于这个排行榜底端的夫妻二人来说,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谢聪欲言又止,对于谢聪和董丽这种法力低位的出马弟子来说,家族长辈能给二人普及的行当内幕少之又少,偶尔能听到一点点就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

谢聪特别想多跟白大先生聊聊,听听白大先生的过往和一些降妖除魔的奇闻异事。

白老爷子人老成精,怎会看不出来谢聪的这点小心思?“二位小友,今日老汉也没什么琐事,这会时辰还早,你们二人好好坐着,陪我白老汉坐着好好聊聊如何?”

董丽感觉自己快美上了天,谢聪更是脸憋了个通红。

人生在世,就算没有信仰理想,也总有个偶像榜样。不管是在三百六十行内,还是在三百六十行外,只要遇到自己这行业的大拿,谁不是激动的横流鼻涕竖流泪。

能与自己的榜样在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次,先不说人家对你指点一二,让你道行精进。就是闲聊几句,也总能让你受益匪浅。

董丽抬头看看日头,约莫卯时三刻出的门,到现在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多一点,“白大先生,那晚辈可就托大啦,我和聪哥陪您好好唠唠,就当重温小时候我爷爷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啦。”

董丽一番话说的白老爷子心中甚是受用,人越老,越喜欢跟年轻人接触,一来是白老爷子宅心仁厚,本就喜欢小年轻。二来是这谢聪、董丽夫妇也是知书达礼的好后生、好晚辈。这也让白老爷子觉得虽然是乱世,但没有到了人人都人心不古的地步。

白老爷子甚是开心,扭头看了看小少年跟小巴哥不知道跑到哪里玩耍去了,也不担心。

白老爷子回头看着谢聪笑道,“后生,你也是娶了个好媳妇,能说会道,心地善良。再看看我这正德大侄子,真让人操心。手高眼低不说,我前日遇见他一身酒气,真是恨铁不成钢呀。他要有你俩这一半精神,倒也是个可造之材。就是我看他现如今有点心灰意冷,哎,由不得人呀。”

谢聪听到白大先生又在夸奖自己,哦,还有自己的老婆,甚是开心,又听到白大先生说到表弟正德,随即正色道,“白大先生无须担心,我二人虽然道行浅薄,但已看出来我表弟正德心中蒙尘,虽然不知道咋造成的,但是我俩已经答应正德,办完曹家的事情之后,替他破关。正德变成这个样子,也是他咎由自取,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大慈悲不渡自绝的人。但正德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我俩一定竭尽全力,助他一臂之力。只是希望白大先生别觉得我俩关公面前耍大刀,那玩意儿可丢人丢大了。”

董丽也不打扰二人谈话,起身到院舍乙门外提了一壶茶,沏好,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

白老爷子有些惆怅,却又感觉欣慰,“无妨无妨,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者说,这道行不论深浅,只要心术正,就没有什么关公大刀,你二人放开手脚去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老汉随时出马!”

白老爷子其实早已看出来庄正德的问题所在,只是有些事情不便点破,白老爷子已背负太多因果,虽然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但因果报应纠缠不休,也让白老爷子吃尽了苦头,而且眼下的问题,谢聪董丽二人能力足够解决。

正在此时,庄正德带着老县令赶到,看到院内三人相谈甚欢,庄云也赶忙走到桌前,多年未见的老白,依旧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庄云唏嘘不已,感叹岁月如梭。

白老爷子看看庄云,暗暗观察一番,感觉这老兄身体健硕,两道眉脚往外顺延,隐隐有长寿之相,也甚是欣慰。

白老爷子打过招呼,拉着庄云坐下,庄正德则端端正正立在一旁,也不插话。

庄云见到老友甚是高兴,“白老弟,我顺路已在沁黄酒楼叫好了酒菜,中午大家伙就在这里吃饭,咱们痛饮几杯,许久未见,叙叙旧。这人老了,朋友也越来越少,岁月不饶人呀!”

白老爷子点点头,说道“既然庄大哥和正德也都来了,那咱们就一锅烩,顺便让正德也了解了解罢。正德你现在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门,也没什么好对你隐瞒的。之前也是我老汉多虑了。”

庄正德在长辈面前,依旧像个孩子,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第八章 大先生的故事

白老爷子真名叫白崇文,年纪与庄云相仿,西州人士。

早年间,庄云二十五六岁刚到西州,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白崇文,当时的庄云还只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跟随当时的老道台一同调到西州任职,庄云此人头脑机智,深得老道台厚爱,从师从上讲,庄云又是老道台的得意门生,所以庄云就一直作为老道台的幕僚,替老道台出谋划策。

有段时间老道台总是精神萎靡,并且性情大变,请了几个老郎中问诊,也看不出来个一二三四,只是开了些安神之类的草药,但是老道台喝了个把月,也不见好。

庄云更是着急,毕竟跟随老道台的这几年,老道台对庄云情同父子,在为官做人之事上,老道台对庄云从来都是不吝赐教、苦心栽培,老道台的知遇之恩,让庄云没齿难忘。

当时的白崇文也是二十三四岁,跟随上一任大先生游方行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而且大先生早已声名远播。

虽然历朝历代都会有大先生的传说,但他人对大先生的传承之事知之甚少,只知道大先生能治得了别人治不了的病,能降的住别人降不住的邪。

老道台一家向来是潜心念佛,对于这神鬼之事更是深信不疑。庄云救人心切,便费尽心思,四处托人打听,终于在陕西延安府的清涧县找到了云游的大先生,请到西州为老道台治病。

大先生带着白崇文来到西州,并没有急着去见老道台,而是四处打听这老道台为官一方的口碑如何,大先生出诊,也不是看这银子多少,只要为人正直,便是穷困潦倒流浪街边的人,只要开口,大先生绝会不推辞。

三天之后,大先生带着白崇文到了老道台的府邸,差遣门房告知管事禀告一声,大先生来了。

庄云在内院坐着干着急,这找找寻寻又过去了十来天,也不见音信。一听来人禀报,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出门迎接,将大先生跟一位年轻随从带到书房落座。

庄云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又对着大先生行了个大礼,随即跟大先生讲起了老道台的情况,“小子庄云跪谢大先生救命之恩,我们老道台一直好好的,为人和善,性情温和。可这段日子不知怎的,性情大变,每日来总是骂骂咧咧,看谁都不顺眼。只有在道台府衙的时候才能稍微克制住一些,可一出府衙远门,又开始变得脾气暴躁。”

大先生听了个大概,沉思半天,“崇文,你怎么看?”

庄云这才打量起大先生带来的这位年轻人,看似年纪跟庄云相仿,高高瘦瘦,一身白色长袍一尘不染,比起大先生有点不修边幅的样子,倒更像一位世外高人。

白崇文起身向庄云抱拳,随后答道“回大先生,依小子看这是邪气侵身,虎口锁闭。体内阴阳二气不能畅通来回,这道台府衙自有门口一对石狮坐镇,而且府衙之地煞气极重,不应该是有邪祟造次。”

大先生听到白崇文的一番分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崇文,那就由你去看看吧。老道台为官一方,殚精竭虑,造福百姓,不该受此大难。我就在这里喝茶等你,速度速回。”

庄云听到大先生这么说,也不敢质疑这位崇文先生的能力。便起身向大先生告罪,带着崇文先生往老道台的房间走去。

白崇文也在打量身旁的这位年轻人,庄云个头一般,体型消瘦,长相老成,眉宇之间泛着红光,显然是大富大贵之相。但是鼻梁塌陷,怕是老年生活不甚如意。

其他的事情白崇文看不出来太多,自记事起,白崇文就无师自通这望气之术,看人面相很准,这是白崇文与生俱来的一种感官。

但白崇文极少跟别人提起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当做自己的小秘密藏在心中,后来遇到了游方行医的大先生,大先生看重白崇文此人心术正直,便把白崇文带在身边,亦师亦友,教授了白崇文不少救人治病和去除邪祟的法子。

白崇文拉了拉庄云的袖子,边走边低声说道,“庄大人,我叫白崇文,你唤我崇文即可。”

庄云愣了愣神,“崇文小先生有礼,庄云刚才救人心切,招待不周,还望崇文小先生海涵。”

白崇文摆摆手示意无妨,两人便进了老道台的房间。

老道台此时并没有睡,而是焦躁的在屋内踱步,看到庄云进来,还带着一位白白净净的瘦高小子,“庄云,你带这小子来作甚!没什么事赶紧出去,别在老夫面前碍眼!出去出去!”

庄云有些汗颜,赶紧拉住白崇文,庄云是怕白崇文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大人息怒,庄云带大先生的徒弟来给您瞧瞧,瞧完大人的病就好了。大人海涵,庄云也是为了大人你好。”

老道台听庄云这么说,努力克制住就要爆发的脾气,两手已经握住泛白,想来也是苦苦挣扎,老道台鼻子里重重了嗯了一声。

随后老道台坐在桌旁,扭头盯着墙上的那副裱贴,上书儒家经典《大学》中的一段话: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白崇文看了看庄云,庄云示意白崇文过去。白崇文也没有拖拉,两步上前,捏住了老道台的左手手腕,“道台大人,小子多有冒犯!”

白崇文快速掐了掐老道台的左手虎口,随后一手钳住老道台手腕,一手抬起食指拇指指尖,掐住了老道台左手中指的指甲盖。这几样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看的庄云暗自叫好!

白崇文掐完老道台的指甲盖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片玉片,“大人,您忍着点。有点儿疼。”

白崇文右手掰开老道台拇指食指,捏住虎口位置,另一只手捏着玉片,在老道台的虎口狠狠的刮了起来。不消片刻,老道台的虎口渗出丝丝血迹,映红一片。

庄云只见老道台神情挣扎,但却咬牙克制。白崇文刮了有那么三四十下,又换作老道台右手虎口,同样是玉片狠刮,不多会老道台的双手虎口便是红红绰绰。

白崇文示意老道台把双手低垂,深墨色血迹顺着食指滴滴答答往下流,大概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

老道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白崇文迅速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跟一张黄纸,点燃之后对着老道台吐出的浊气挥挥扬扬。

庄云只听见空气中噼里啪啦小声爆香,待黄纸快要烧完的时候,噼啪声也没了。

白崇文又掐了掐老道台的右手中指指甲盖,又捏了捏老道台虎口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滴渐渐渗出,沉思片刻,抬头看了看老道台的脸色,“庄大人,给道台大人沏杯浓茶,漱漱口。邪气已除,道台大人休息片刻就好。”

庄云应声,找除茶壶茶叶茶杯给老道台沏了一杯,老道台也不嫌烫,叽叽咕咕在嘴里涮涮,跑到门口噗的一声喷了出去。

庄云有点拿捏不准,站在一旁静静等待。这白崇文露了一手,看的庄云感觉是惊险又刺激。

老道台几次深呼吸之后,转身向白崇文抱拳施礼,“这位小先生,果然是神仙手段,厉害厉害。老夫这会只感觉浑身舒坦,前段日子总感觉气憋胸闷,努力克制却又克制不住,也不知是怎的回事。多谢这位小先生救命之恩,受老夫一拜。”

说时老道台就准备跪谢,白崇文一看紧忙扶住老大人,“道台大人快快起来,小子白崇文受不得,受不得,折煞我也。要谢就谢谢大先生,我只是他的随从。能为道台大人尽绵薄之力,实属荣幸。道台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老道台也不勉强,便起身引二人坐下,“老夫还有一事想问,我这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一心向佛,又在衙门里很少外出,怎会沾染这些怪事?”

白崇文抿了口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又是公门中人,邪祟不侵。小子斗胆猜测,大人怕是去过些荒凉阴暗之地,被邪气侵了身,锁了双手虎口,这双手虎口乃是体内阴阳二气的进出口,虎口一锁,这阴阳便不能自行流动,侵扰心智,亏得衙门煞气重,官服也有猛禽走兽之威,能克制一番。但回了家中,脱了官服,便是没了庇护,所以才犯病。也亏得是常年待在衙内,若是普通百姓,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庄云在一旁听得脑门子直冒冷汗,这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老道台也是唏嘘不已,若不是这机缘巧合,能在鬼门关走一圈又走回来;若不是大先生带着白崇文小先生及时赶到,怕是自己只能驾鹤西去了,还做个哪门子朝廷命官,还怎么护佑这一方百姓?

老道台仔细回忆了一下,兴许是上次微服出访,也没带随从。去了西州乡下探望百姓,倒是路过一处破败的庙宇,进去拜了一拜。当时也没多想,老道台潜心向佛,向来出门都是逢庙必进,逢佛必败。

老道台对白崇文说道,“想起来了,老夫就是前段时间去乡野间探望百姓,在一处破庙中拜了拜,再也没去过别的什么荒凉之处,不曾想沾了一身邪气,差点命丧黄泉。”

白崇文听闻后,又给老道台解释了一番,“我看大人家屋宇之间有黄庭之气,屋宅带有此气息,若不是朝廷钦命的文武官员,最不济也是个常年吃斋念佛有大功德的人。拜佛无错,但这庙宇一旦年久失修,这庙中泥身也就没了灵性,再加之常年没有香火,有些邪气也算正常。可能是大人这段时间身体较为虚弱,这才让邪气侵了身。崇文望大人保重身体,才能继续为一方百姓造福。”

老道台听了白崇文这番话,心中了然,“明白了,多谢崇文小先生关心,老夫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百姓也要保重身体。”

老道台随后又对庄云说道,“既然身体无碍了,你便带我去见见这传说之中的大先生,待我当面谢他。”

老道台在书房见到了远道而来的大先生,大先生虽然穿着打扮与田间老汉一般,但看起来器宇轩昂,到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道台当面拜谢过大先生,借此机会又请教了一些知识学问和为官之道。大先生自是知识渊博,不吝赐教,让老道台和庄云受益匪浅。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大先生作为这世外高人,不仅没有隐居乡野,而且不辞辛劳,游方各地,维护着这世界另一面的秩序,守护着人世间的安稳太平。

在白崇文三十出头的时候,大先生寿终正寝,临终前交给白崇文一套书,名为《游方见闻录》,皆为历代大先生游方手记,其中记录了历代大先生的游方故事,所见所闻及处理一些邪祟和病症的方法。

对于白崇文来说,这不仅是简简单单的一套笔记记录,更象征着白崇文接过了历代大先生的衣钵,也接过了为一方百姓平安,奉献一生的重任。

第九章 小小少年

沁黄酒楼约莫午时饭点儿时,送来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有三坛陈年老汾酒。

此时,小少年带着小巴哥也疯玩归来,兴许是玩累了,没有了前几日的调皮,乖巧的跟各位长辈都打过招呼,又帮着庄正德从屋内取了板凳,与大家一同落座,准备午饭。

庄云吩咐庄正德和谢聪,从饭菜酒水中取了一些,敬到土地爷的供桌前。

庄正德众人在听到白老爷子讲述的一番故事后,都唏嘘不已,虽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内容,但对于白老爷子肩负的重任,几个年轻人都感觉十分沉重,这种担子挑在肩上,一辈子的生活就已经无法安稳度过,白老爷子数十年如一日,还得飘在江湖四海为家,其中之艰辛又是哪个普通人能够体会和承受的。

庄正德突然觉得,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上,都是一个活灵活现的角色,不管是入朝为官,还是上山为寇,不管是绿林好汉,还是烟花柳巷的娼妓。各自都有各自的喜怒哀乐,这些事情,与你身份高低,品质好坏,都无关系,因为人与其他生物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人有信仰和情感。

生而为人,最难抉择的便是小家和大义。庄正德有小家,虽无妻无子,但老父亲庄云在世一天,庄云就有这个小家一天,庄云可以为庄正德遮风挡雨,这就是庄正德的小家;庄云有大义,为官一任,为了这么多百姓的小家能够安居乐业,这就是庄云的大义。但试问这乱世,又有几人能做到为大义抛家舍业。

所以,在庄正德几人看来,白老爷子是个值得敬重的人,一个年轻人在最需要施展抱负的时候,却选择了一条不求名、不求利的道路。这对于庄正德和谢聪夫妇来说,放弃了本应该舒适的生活,却自讨苦吃四海为家,只为了黎民百姓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进而奉献了自己几十年的青春。

白老爷子一时之间感觉到这午饭的氛围有些沉重,便挑头提了一杯酒,“诸位也无需多想,天将降大任,这该是你想躲也躲不过的劫,与其费心抗争,不如顺其自然。虽不能完成年轻时候的梦想,去做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桃李天下。可老汉现在做的事情,上对得起苍天大地,下对得起父母百姓。要么不做,苟活一生;要么做,就要做到最好。我老汉话多嘴杂,也希望各位不要嫌弃。”

众人同起一杯酒,敬过白老爷子。小少年早已等不及下筷,看大家放下酒杯,便急着一筷子插进了刚才蓄谋已久的烧鸡之中,分了一块给围着桌子转圈的小巴哥,只见这地上早已被小巴哥的口水画了个圈,众人是忍俊不禁,心中的阴霾一扫而散,就是一番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庄正德糊了糊满是油水的嘴巴,“白叔叔,这小少年是您的孙子?”酒是打开话匣的良药,不管关系有多陌生,只要能同坐一桌喝两杯酒,那就是仇家也能聊上两句。

白老爷子放下手中酒杯,砸吧砸吧嘴,细细品味了这陈年汾酒的味道,说道“我老汉哪来的如此福分,自从接了这大先生的衣钵,就从未有一刻停歇,光靠见闻录中的那些记录,远远不够。这每日不是在云游的路上,就是马上要去云游,居无定所的虽然年轻时候那些年也有过几个相好的女子,可咱不是不想耽误人家吗。再者说,这来不来就要与邪祟拼个你死我活,对家人没个交代。我自幼丧父丧母,说句托大的话,若不是做了大先生,我老汉这会可能也是个得道高僧了吧,哈哈。”

“至于这个小少年,我给他起名叫延四海。这孩子挺可怜的,是我当年在延安府时捡来的,当时正是寒冬腊月,四海在路边乞讨,那会可能也就五六岁吧。我便把他收留在身边,也算给我老汉找个能养老送终的人吧。”

小少年延四海吃的兴起,一听着话摔下筷子气哼哼的指着白老爷子鼻子说道,“白老头,呸呸呸,不许胡说,你才不死呢,你得活到九百九十九岁!快点,呸呸呸,不许胡说!”

一帮子人都被这小小少年逗乐了,白老爷子哈哈大笑,“好好好,呸呸呸,爷爷胡说的,不作数,爷爷活到九百九十九。”

庄正德只是有些奇怪,这小少年看起来也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说起话来倒像是个七八岁的小顽童。

白老爷子继续说道,“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可惜我当初见到他的时候,这三魂七魄有些缺失,缺了一个爽灵,爽灵也就是心智灵,少了以后这心智就比普通人要发育的晚很多。有些爽灵缺失厉害的,就是天生痴呆。不过四海这孩子还好,除了心性发展的慢,其他与常人无异。我也不求他能继承衣钵,只希望四海在我身边能够安安稳稳长大。”

庄正德几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总感觉这个小少年总是做些与年龄不符的事情。听白老爷子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

庄正德自饮了一杯,“白叔叔,这病,就没得治吗?”

白老爷子沉默了许久,也是倒满酒杯酌了一口,叹了口气,“治是能治,可我不能治。这伤天害理之事,实在不是我老汉能做出来的,要想治了这孩子,必须从另外一个身体健康的同龄孩子身上,把他的爽灵抽出来,转嫁到四海身上。我老汉一生嫉恶如仇,若做了这种事情,还怎么对得起这大先生的称号?”

庄正德很伤感,替四海伤感。但仔细想想白老爷子说的话,如果做人连起码的道德底线都没有了,若人人都这样,这世道还有个什么意思。庄正德一直都认为,这世间人各有命,什么事情都是强求不来的。

白老爷子爱怜的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小少年本来吃的高高兴兴被人打扰,有些生气,扭头翻了个小白眼。

白老爷子也不生小少年的气,“四海的父母,我也找了很久。在延安府四处打听,也有一点线索,这孩子还小,但口音又不是延安府口音。倒像是长安府那边的口音,也不知怎的,就跑了这么远。兴许是跟随父母远游,走丢了?可惜这缺了爽灵,智力又与常人相差,若不是这周边邻里乡亲接济,恐怕早就在野外横死了。”

白老爷子总是心存善念,其实当时已经有很多为人父母的人,看到孩子有缺陷,便弃之不顾,由着小孩儿自生自灭。这种事情在白老爷子云游的时候,见过不是一次两次。能帮的,白老爷子都尽量帮助。或找寻合适人家,或送到周边寺庙等地。但在延四海遇到白老爷子之后,这个孩子却一步都不肯远离白老爷子,连睡觉都要抓着白老爷子的衣角,就怕白老爷子丢下不管。

一些生活的点点滴滴,也刺痛了白老爷子的心,同样,这也让白老爷子下了一次决心,决定不管有多么艰难,也要把延四海抚养成人。

自从收留了四海之后,这个孩子变得越来越乖巧懂事。不管白老爷子去哪儿,都跟在身后,有外人在的时候,延四海就站在旁边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看着。白老爷子外出收拾那些邪祟,延四海也会乖乖的在所住之处等着白老爷子平安归来。这也让白老爷子觉得,有人挂念的感觉,真好。

董丽一看这气氛又变得压抑,赶忙开口接了话茬,“白大先生,您说您这一个人要管这么大地皮,这不得累死个人?我和我们聪哥这每日奔波,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的。您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得受累。可是要保重身体。”

白老爷子点点头,“哈哈,这到无妨,那你说刚才你们胡三太爷是怎么来的?这道行深浅,自然办事方法也不一样。现在有了四海,我也不好到处乱跑。其实这中原大地,也不止我一个大先生忙活。你们东北自有仙家;咱们中原中部、东部,有我老汉;西部有大活佛;南部有大真人。各管一地,若有事互相之间又神游帮忙。这几年我老汉身体也不太好,便偷了个懒,每去一个地方行医之后,便告诉当地人的主事之人,若有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或是邪祟作怪。我便让他晚上睡觉前在床头放上满满一大碗水,这就跟去医馆排队一样。我自会趁夜里神游之际,一家一家处理。”

庄正德和谢聪董丽夫妇已是听得嘴巴都长了老大,只有庄云在一旁还算沉稳,慢悠悠拿着筷子夹菜吃。

庄正德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被颠的翻来覆去无数次了,那会看西游记,教书老先生都说是杜撰。可怎么到了这会,都成了真的了?

谢聪也是恍然大悟,刚跟白大先生碰面的时候,只感觉天灵盖一热,就听着胡太爷自报家门,又告知谢聪董丽二人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白大先生。不过仔细想想,每次请神唱调,人家也没有真迈着两条,哦,不对,是迈着四条腿儿跑到关内来呀。

谢聪狠狠的冲着白老爷子抱了抱拳,“白大先生果然大拿,小子还有一事不明,想问问白大先生,为啥我们老仙家都叫您二郎真君?”

白老爷子告了声罪,起身先把延四海和小巴哥儿安顿的回了屋子,让小少年午睡去了。出来后坐定,“今天也都是自家人在这,我老汉也不藏着掖着了。这件事,除了我先前的大先生知道。其他人我还从未讲过,我希望你们听了,也不要四散传播。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总归算是我老汉的小秘密吧。”

第十章 白大先生的秘密

庄正德几人先是一愣,就连庄云也是一脸诧异。

庄云与白崇文认识有近五十年,虽然后来白崇文开始游方行医之后,一年只能见寥寥数次,但两人的情谊都是岁月的积淀,沉稳而又坚实。

庄云和白崇文二人只要一见面,就是整夜促膝长谈,无话不说。庄云会给白崇文讲讲自己的公门趣事,或是诉诉苦,或者找白崇文讨些锦囊妙计;而白崇文则多会给庄云讲一些行医路上的故事,或是些与邪祟争斗的惊险桥段,但却对自己的秘密闭口不提,也从未跟庄云多说过什么。

庄正德则已经对这些问题麻木了,这几日来与表哥夫妇接触,再加上听了白老爷子讲到的大先生的故事。庄正德觉得这会就是白老爷子说自己是如来佛祖转身,地藏王的化身,庄正德都会相信,都不会觉得有一丁点的奇怪。

谢聪和董丽则是有些习以为常,自小就接触五大家的老仙家,早已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再说这世外高人,谁还没点自己压箱底的功夫。又怎能是随便与外人多说的。

白崇文扶一扶额头,随即说道,“你们看看我老汉有什么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庄正德往前一站,绕着白老爷子转过来转过去,从头看到脚,是又从脚看到头,“嗯,我白叔叔,头发辫子都白了,眉毛也是白的,两道;眼睛两只;鼻孔两个;耳朵两只;嘴巴一张,两只手各自五个手指,脚嘛,就看不到了,不过看走路也没什么区别。我觉得这不都一样吗?”

庄云一看自己儿子这么捣蛋,笑骂道,“你这小子,有你这么跟长辈讲话的吗?快给你白叔叔赔礼道歉。”

谢聪和董丽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这平时不出马,仙家不上身,二人都与常人无异,也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四。

白崇文示意庄正德坐下,“哈哈,老庄,我这大侄儿还真是够顽皮。你我二人相识数十年,我老汉也没跟你讲过此事,希望你也不要怪罪。”

庄云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老白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各人有各人的秘密,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讲,不想说,就是老虎凳辣椒油,也不会多跟你讲一句。你这老汉也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大家都讲讲,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白崇文抿了一口陈年汾酒,“小谢,小董,你们老仙家,说我老汉是二郎真君?”

谢聪与董丽对望一眼,答道,“我们小时拜堂口,胡三太爷就给我们这些刚入门的弟马讲过,说您老是二郎真君,能看尽天下苍生,只要是过您眼,没有能藏住的魑魅魍魉。”

白崇文苦涩的笑了笑,“这话倒是也不算夸大。”

“其实,我老汉是个瞎子。”

庄云一听这话,吓得手中酒杯都掉到地上,啪的一生摔了个粉碎;庄正德吓得又站了起来,手足无措;谢聪瞪大眼睛,嘴巴也长得老大;董丽早已“啊”的一声喊了出来,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白崇文已是料到众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只是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我就猜到你们是这反应。”

庄云只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老白,这玩笑可开不得呀。咱俩相交相识,已不是一日两日。你说你是瞎子,那我老庄岂不成了眼睛出气,鼻孔喝水了?”

庄正德两步跨到白老爷子面前,伸出五指在白崇文眼前晃了几晃,可看白老爷子的黑眼珠子,也随着手指在左右挪动,并于常人无异。庄正德简直是听到了比如来佛祖转世都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董丽也是惊诧不已,“我滴妈呀,我的白爷爷,白祖宗,您可别开玩笑了。您这哪瞎呀,我跟聪哥也见过不少有眼疾的病患,要不双目无神,要不就是摸摸索索,行动不便。您这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是瞎子?您逗逗我们晚辈也就得了,我们才不信呢。”

白崇文不置可否,“你看看,我说你们就不信吧。我老汉好歹也是马上七十古来稀的人,哄你们作甚?这件事情,我从未跟其他人提过,自小我发现与常人不同之后,就把这件事藏在心底。因为这件事,我老汉年轻时候感觉很自卑。但瞎归瞎,我还是能看得到你们能看到的东西,只不过看起来不太一样。上任大先生,我的授业老师,我将这事与他说过,他只说我这是出生之后,双眼先天残疾,但是眉中的第三只天眼没有闭合。你们老仙家能感觉到这天眼的存在,所以便有了这二郎真君的说法。”

“你们常人眼中看到的世界,丰富多彩,五颜六色,看这钉是钉,铆是铆,而我老汉看到的,则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你们所看到的人,生机勃发,血是血,肉是肉。可我老汉看到的,则是他们的气机和魂魄。”

“自道光帝登基以后,我老汉就不愿出门上街,在这街上看到的竟是些无头鬼,犹如行尸走肉,精气神也都是模糊一片,三魂七魄大多都不甚完整。到现在光绪帝在位,这一景象在我老汉严重愈发严重。”

“你们东北老仙家,说我老汉是二郎真君。我老汉是真不想做这个二郎真君,我老汉心痛啊,这好好的世道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老汉却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我老汉以郎中自居。为的就是替黎民百姓治这寻常郎中治不了的病,除这普通人除不掉的邪。可这乱世,道家子弟不下山,佛家子弟能做的事情又很少,我老汉势单力薄,已然是心力交瘁。”

“每日上街,看到灰蒙蒙一片,我老汉却无计可施,怎能不心痛?怎还有胆魄到处闲逛?倒不如安安稳稳待在这人烟稀少之处,眼不见心不烦,夜里神游出去,能帮多少人家帮多少人家,能除多少邪祟除多少邪祟。”

“我老汉年纪大了,心性没有以前那般坚韧,也有些难堪重负。对不起这列代大先生的栽培之恩呀!”

说道动情之处,白崇文忍不住老泪纵横,而庄正德早已是泪流满面,庄云老县令也是在一旁扭着脸偷偷擦拭泪水,董丽更不用提,听得是抽抽噎噎,谢聪咬着后槽牙强忍着,眼中也是泪花闪现。

庄云为官数十载,岂能不感同身受?这自打朝纲破败,大清早已没了往日的兴隆昌盛,外国列强在我大清横行无忌,烧杀抢掠是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只能苟活于世。面对内忧外患,自己一任小小的县令,又能做得了什么改变?

庄云也替好兄弟白崇文感到伤心,凭一己之力,燃烧自己的青春,舍小家为大义,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种挫败感,真的让这些心中有大义的人,痛不欲生。我堂堂大清朝百姓,被外人欺压不算,还得受着豪绅恶霸的欺压,百姓苦不堪言,为官之人报效无门。带着满腔热血,却只能苟活,与这路边的猫猫狗狗有何区别?

庄正德不由得想起了那几年在太州府的日子,只觉得自己是狼心狗肺,每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曾替那些吃不上饭的普通人家想过?自己去到这烟花柳巷寻花问柳,夜夜笙歌的时候,又有多少苦难人饿死家中,冻死路边?

庄正德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怎能没心没肺到如此地步。虽然有些事情与自己无关,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但若是人人都这么想,人人都这么干,这大清迟早完蛋!自己哪来这安安稳稳的生活可过?

白崇文擦擦两行泪,“我老汉老啦,该做的事情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做了,我老汉这一生,不求荣华富贵,不贪图享乐,只愿问心无愧。老庄,你也辛苦啦,咱们弟兄志同道合,才能相识相交这么多年。这些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揭不开锅的穷苦百姓,我老汉都接触过,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一生中好友,贵精不贵多。得一知己足矣,死而无憾!”

庄云紧紧握住白崇文的手,也是泣不成声。

庄正德只觉得听了白老爷子这番话之后,感触颇深。自打返回沁黄县之后,庄正德除了一张嘴吃饭,两个鼻孔出气,与行尸走肉已无二般,心灰意冷只想着苟延残喘,了此残生,经过白老爷子这一番教诲,让庄正德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庄正德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毕竟自己还年轻,必须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让自己脱胎换骨,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

也正是白老爷子的这一番话,让谢聪和董丽感同身受,虽然二人能力有限,甚至有些微不足道。但二人坚信,只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自然会迎来光明的那一天。不管需要在路上经历多少磨难,只要心中有大义,生活就不会黯淡无光。夫妇二人也下定决心,要把老仙家发扬光大,造福更多的人。

白崇文唏嘘感叹不已,白崇文也希望,自己的一番谆谆教导,能让这几个年轻人找到生活的方向,坚定自己心中的理想。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给予别人再多金山银山,也不如给予别人信念和理想。

庄云安抚三个小年轻各自坐下,庄正德给几人杯中倒满,“各位壮士,满饮此杯,敬这个王八蛋世道,也敬白大先生!”

“敬这个王八蛋世道!敬白大先生!”

喝罢不多时,院舍中午睡的延四海也醒了,带着小巴哥跑到众人面前,一看各个眼睛通红,“噫噫噫,羞羞羞,一个个都七老八十了,还哭红鼻子,羞羞羞。”

延四海双手拉了眼角嘴巴,做了个鬼脸,逗的在座众人哈哈大笑。

小巴哥在一旁也是上蹿下跳,欢快无比。

大家伙稍释沉重的心情,你来我往的又喝了一通,直到清了坛中酒,在座几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些醉意。

白崇文看了看庄正德,发现这一会功夫,庄正德体内的灰蒙之气散了不少,隐隐泛着青光。白崇文知道,这是一个人体内生气开始转动的结果,白崇文感到欣慰,自己的一番话让庄正德这个孩子心性有了很大的改变,也像佛家所说,这佛渡有缘人。毕竟与庄云相交几十年,二人的气机早已掺产杂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白崇文仔细端详,庄正德虽无大事,但也是有因果缠身,而且隐约还是有妖邪之气作祟的样子,不过痕迹轻微,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影响到心志沉稳,或许跟庄正德这几年在太州府经历的事情有关,“正德,你把手伸出来,老汉给你瞧瞧如何?谢聪、董丽,他若有事,还由你二人来办。若有解决不了的,再找我老汉来便是,我这大侄子,我老汉也是放心不下。就先给他看看,你二人别多心。”

谢聪夫妇听到白老爷子这番话,心中很是受用,“妈呀,老祖宗您别客气,有您在,我俩比睡家里炕上都放心,您给这正德小胖哥儿瞧瞧,我俩也当个学习的机会。这老是听家里老祖宗们说您的事儿,我们这还是头一回见识尼。”

董丽安排谢聪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然后跑到院舍内泡了一壶茶,准备好好开开眼界。

第十一章 给庄正德瞧病

庄云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衙门里便来了二位官差,请庄云回去办案。庄云只好与众人告罪,起身先走一步,小少年延四海吵着也要去县衙玩耍,白崇文拗不过,只好让延四海和小巴哥跟着庄云走了。

既然有白崇文在这替儿子查病,庄云一百个放心。

白崇文还是那番套路,接过庄正德的左手后,一一掐过指甲盖,只不过这次又捏着庄正德的右手也掐了半天,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个大概。“正德呀,你这小子,别看年纪不大,这经历的事情还不少啊,嘿呀,与我老汉这有的一拼。”

庄正德怯怯懦懦不敢吱声,脸红的就跟猴屁股一般,一是喝了不少酒,再就是庄正德也怕这白老爷子发现了自己在太州府的那些丑事,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说。也亏得这老县令正好走了,不然怕白老爷子一说,怕是要气的庄云一口浓痰吐庄正德一脸。

白崇文见庄正德也未言语,琢磨琢磨了这个中缘由,便跟庄正德讲了起来,“正德,我知道有些事情你爹不知道,反正你爹这会也回去了。你表哥表嫂又不是外人,也会替你保密,我老汉讲,你小子听。有不对的地方你在修正修正。”

谢聪和董丽应允,坐在一旁,等着白老爷子开口。

白崇文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咱们先说说你这第一件事,十九岁那年,你是不是跟两个朋友驾着马车出去游玩过?”

庄正德一听这件事,脑袋有点大了,这件事全沁黄知道的人,除了自己跟两个朋友。绝对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当时因为这件事大家都在菩萨面前磕过头,保证保密。这都能看出来?

白崇文料到庄正德就是这番反应,继续说道,“你三人大晚上乱跑,就靠打着灯笼,也敢驾着马车到荒郊野岭的玩去了?”

庄正德打断白老爷子,“白叔叔,我自己来说吧。当时这件事发生的很奇怪,所以我三人害怕的很,回来以后谁也没敢说。只告诉家里人是不小心撞的。”

“当时我三人驾车,大约跑到沁黄县和金川县交界处,也不知是谁笑骂了一句:我等才不屑去那金川境内。便在此处掉个头往回返了,可走到这返回下山路上,这马儿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直勾勾冲着山崖就要往下跳,我三人惊慌失措中,就跳下马车。

“这马儿跟马车直接冲到了山崖下面,吓得我三人战战兢兢,跪在山崖边就是磕头。亏得有去太州府的镖局镖车路过,才把我三人带回了沁黄县。但事后我三人顶对一番,他俩说是我说的这句话,我又听见是他俩说的。这件事过于古怪,我们就统一口径不敢再提。直到今天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谢聪和董丽听完,也是目瞪口呆。这小表弟竟然差点就英年早逝了,事情过去都快十年都没有跟老县令提过,也真是心大。不过再想想,反正人好好的,提了也只会让庄云跟着操心,出门在外,哪个孩子跟家中不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白崇文听过之后,细细品味了一番,“那就没错了,你三人中有个小后生,是不是有个相好的姑娘?”

庄正德一听就想起来了,“是有过,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叫陆瑶瑾,不过也就是兄妹相称,后来也不欢而散了,再后来这姑娘好像举家搬到太州府去了。白叔叔,这姑娘有什么特别吗?”

白崇文答道,“这小姑娘自己有些机缘,她师从太州府第一神算子姜云达,此人精通易经,有一身知过去晓未来的本事,而且我早些年见过些异象,应该就是这姑娘出生时候吧。这小姑娘该是有菩萨保佑,而当时又跟你这朋友有些感情纠葛,所以这关键时候,人家也算是救了你们一命。”

庄正德仔细回想了半天,好像是又这么档子事情。下午的时候三人见过陆姑娘,临走时陆姑娘冷不丁冒了一句:你三人这几天莫要出门乱跑,晚上早些回家。当时庄正德三人也没多想,只是晚上心血来潮偷了家中一辆马车就往山上奔去。

白崇文继续说道,“你三人深夜出游,必然路上是招了两个孤魂野鬼,你们人多阳气也重,这两只小鬼儿奈何不得,一只就上了这马身,另一只在后头推着你们马车。想来也是生前作恶,死后入不了轮回,想拉着几个替死鬼。不曾想又有这小姑娘机缘庇护,这两只小鬼儿落了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庄正德吓得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什么鬼?鬼?鬼上身?还推车?”

白崇文点点头,“对,你没听错,就是两个横死的人,化作的厉鬼。这二人也已无迹可寻,我老汉不过是大概猜测。但你自己经历过这些,必然身上会有些因果。这些因果老汉能捕捉到,所以非常肯定,就是鬼上身。”

庄正德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晚上跟着父亲走夜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偶尔回头看看还会被吓得一机灵。直到现在,庄正德也还有这种感觉,但从来没多想过。只是觉得自己眼神不好,容易把一些奇怪形状的东西看错。

庄正德在仔细回味一番,突然想起每次看到的时候都有种后脖子发凉的感觉,就像有人对着脖颈轻轻吹气一样,不过却都是寒气。

白崇文看着惊慌失措的庄正德,“正德小子,你本来这体质就比寻常人敏感一些,是不是经常走夜路感觉有人盯着你,后脑勺阵阵发凉?”

这时候庄正德已经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白崇文继续说道,“那就对了,你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已。马车事件之后,你三人心性也有了很大变化,这人一经历生死,自然会对过往感觉重要的事情,都会看的淡了。这种心性有好有坏,好的一方面,就是你历经磨难之后,更加珍惜生命,人变得积极向上。”

“可你小子倒好,这事一过,心智蒙尘,反而心性变得更坏了,是不是觉得生无可恋,潇洒自在才是真?万事不强求,只想着顺其自然?我不知你因何事,还是学了什么新思想才变成这样,但还是跟马车一事有关。自此以后你就心性大变,变得不爱计较这生活琐碎,其实人也渐渐开始变得混混沌沌。”

庄正德琢磨一番,倒也认同,“白叔叔所言极是,当时这件事情之后,我觉着自己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了,只想着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看的书也杂,道佛两家都是略学皮毛,什么道法自然,什么出世寻求解脱。我都是了解了一二,自此以后便更随性了。觉得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是死是活也无所谓了。”

白崇文有些气恼,却也没有发作,只是压着性子继续说道,“这是第一件事儿,那咱们再来说第二件。”

“这第二件事,就在前几年了。你孤身一人闯荡太州府,与朋友合伙做买卖。你二人命数都差不太多,命里该有此发财机会。所以这生意起初很好,对吧?”

庄正德想想,这生意一事,知道的人也很多。白老爷子知道也不为怪,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可也就是这一段时间,你二人有些挥霍无度,便是被这声色犬马吸引,每日流连于酒色场所。夜夜笙歌,纵使你二人有天大的福源福报,只要一沾着这吃喝嫖赌之事,也就是云端的亭台楼阁,遇风而倒!”

“这人活一世,有多少钱财收入,有什么因缘际会,都是有量有度的,上天自有一杆秤,你就是多用一分一毫也使不得。可你小子在这几年什么时候想过这些?大吃二喝不说,还给这些青楼女子四散家财,这就是家中有金山银山,也吃不消你几年折腾。福已享尽,自然就得苦尝恶果。”

“我老汉云游数年,见过这种人已不是一个两个,轻则病患缠身,不得始终;重则暴毙街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如你一般这样还能安稳活着的,也不过是些行尸走肉罢了。你这小子,若不是庄云老头给你攒了一身福报阴德,早就暴尸荒野,喂了野狗!”

白崇文越说越气,越气越说,“自你出生之日,我便与你望过气息,告知你爹,此子能成大器,前途无量,可你这逆子,做了些什么狗屁烂事?若不是你生性善良,不与这些接触过的外人故作刁难,怕早就有人先动手取了你这狗命。”

“人之命运虽是上天注定,但你给我记住了,人这终点就是入土为安,但这一生之中,不只是一条大路!就是出门行走,也有土巷绕道,更别说做人之道!一步走错,便是步步走错,说句大不敬的话,纵是你有九五之尊的命数,也吃不消没有节制的浪费!人若不知节制,必受其害!你这么大个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不如死了算了!”

“常言道,走多了夜路要撞鬼,你本就比其他人敏感许多,也容易招惹这孤魂野鬼。谁曾想还每日日出而息,日落而作。沾了一屁股邪祟,都快把你这精神气机吃了个精光!还哪来的什么前途无量!这上天能让你苟活人世,已经是够意思了!”

白崇文越想越气,忍不住站起来就给了庄正德后脑勺一巴掌。“你这个逆子,我老汉替你爹教训教训你,你这学了点佛道二家之皮毛,就往自己身上用?我老汉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自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比外人快了三分。你爹更是对你寄予厚望,难道是为了让你挥霍青春年华的?”

又是一掌,“人家道家讲究道法自然,是讲的大道之行,以自然规律为原则,是不受其他法则的束缚,嘿哟,你这小子倒好,成了你自己规律为原则了,到把你给自然了,你也不怕烧你个三魂出窍,七魄升天?你是道?”

接着又是一掌,“人家佛家讲究出世,普渡众生,寻求解脱,是讲的遵循因果规律,让人学会不要事事抱怨,讲求的是改变自己命运,嘿哟,你倒好,洒脱了,自由了,不受约束了。怎的,不剃度,不学经,屠刀一扔,立地成佛了?”

紧接着再是一掌,“佛道先不说,什么叫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娘早逝,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她是在劫难逃。你到好,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有没有替你爹考虑过几分?你爹老年得子,就你这么一个小兔崽子,这么些年操了多少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爹怎么活?你想过吗?啊?你就他娘的道法自然去了,寻求解脱去了,你解脱你奶奶的个腿儿!”

这一掌接着一掌,打的庄正德是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但白崇文这一番声色俱厉的教诲,让庄正德只感觉是五雷轰顶。

庄正德在外这几年,报喜不报忧,除了每逢这年关回家陪老县令呆上十天半月,就对老父是再无过一丝挂念,平日里只晓得跟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却从未想过,天热了老县令有没有中暑,天冷了老县令有没有加衣,老县令吃的好不好,睡的足不足,公务累不累。庄正德何时操过这些“闲心”?

在外多年,什么时候不是紧着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

庄正德感觉后脑勺火辣辣的,但庄正德一想起这些事情,就忍不住就抱头痛哭。庄正德悔恨,悔恨自己如白眼狼一般,愧对父母,更愧对自己。

刚去太州府的那几年,偶尔庄正德会给老父亲写写信,讲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后来,庄云再写信给庄正德,庄正德也只是潦草一看,便扔在一旁不管,或是回信也是寥寥数字,显得很不耐烦。

自想到这些,庄正德更忍住不了,抬起手左右开弓,对着自己就扇起了大嘴巴子。庄正德恨,恨自己不做个人;庄正德悔,悔自己这几年浪费了大好青春年华,沉迷酒色;庄正德气,气自己没有早日醒悟,浑浑噩噩不知悔改。

谢聪和董丽看到表弟这样,心中很是难过。谢聪一看庄正德扇自己扇的没个轻重,赶忙起身抱住庄正德双手,“弟儿啊,别打了,咱知道错了咱就改,别打了,打坏了你爹也心疼啊。咱不闹了,那些个老和尚不都说了吗,回头是岸,咱浪子回头金不换。”

董丽心疼坏了,虽不长庄正德几岁,但几日相处以来,对庄正德很有好感,这个小胖哥儿心地善良,为人处世又十分知礼知节。

董丽也挪步到庄正德一旁,轻轻的摸着庄正德脸颊,替庄正德擦拭泪水,“正德啊,咱不哭了,也不闹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以后好好的,啊,表嫂跟你说,谁都有错的时候,怕的是执迷不悟,错一生,错一世,一时有错不怕,咱们改,改好了又是一条好汉。你我都还年轻,有的是改错的机会。只要用心改正,我们作为长辈,谁也不会怪你。”

白崇文也是一时气急,看到庄正德现在这个样子,也有些自责,“正德,我老汉知道从小以来,你父亲都没骂过你,没说过一句重话,更没动手打过你。可我老汉作为长辈,作为你父亲庄云的好朋友,好兄弟,希望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父亲年迈,我老汉也紧随其后,还有几个日出能看看?我们老人家,活一天算一天,无所谓这花花世界。可你小子不同,你还年轻,人生之路走了才有多少?”

“若能悔改,我替你父亲都感到高兴。今日如此对你,你小子也别记仇,自然都是为了你好。人不经历挫折,就不会长大。你虽然也快而立之年,但在我老汉和你父亲眼中,永远都是个小孩子。犯了错,就要打,就要骂。我老汉就是希望你记住今天,记住这几巴掌,记住你自己犯过的错,流过的泪!”

庄正德稍作克制,轻轻推开谢聪,后退三步,重重的跪在地上冲着白崇文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正德知错了,谢谢白老爷子教诲。自今日之后,我庄正德发誓,出人头地,再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也请白老爷子和表哥表嫂替我保守秘密,正德着实不敢让老父亲知道这些事情。自今日起,我庄正德再敢浪荡,定当天打五雷轰!”

白崇文抬手扶起庄正德,爱怜的摸了摸庄正德的后脑勺,有些心疼,又有些心痛,“正德侄儿,打疼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明白事理了。事情既然都过去了,就收收心,好好活着,我跟你爹也没啥盼头,只希望晚辈都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你虽是福报享尽,福源用尽。但只要一心向善,过个三年五载,自然会好起来。我老汉也不框你,这福源福报,就如这家中米面,吃完了,努力挣,只要不铺张浪费,它总有回来的一天!”

庄正德感恩戴德,又是一拜。

白崇文扭头看看谢聪,问道,“大概事情都已明了,你二人想个对策,正德沾染因果太多,若不尽快理清,怕是要大难临头,虽然我等做的此事有违天道,但违也就违了吧。人生在世,瞻前顾后的,活的还有个什么意思。你二人思量思量,看如何处置,我老汉定当竭尽全力护正德周全。若有因果报应,冲着我老汉来便是,与你二人自是无关。”

董丽站正,朗声说道,“就是寻常百姓家,我与聪哥也从未有过害怕这因果报应一说,我们东北出马弟子,哪个怕过什么因果,本来做的这些事情就有违天道,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白老爷子放心,我与聪哥合计一番,想个对策,咱们三日之后县衙后院为我正德表弟办上那么一办!”

白崇文大喜过望,甚是欣慰。“那咱们就定了,三日之后,替这小子好好治治这一身因果!”

第十二章 为庄正德破关

这几日,庄云被这三个后辈搞得是一头雾水。

庄正德每日是早起晚睡,以前懒得饭都舍不得张嘴吃的人,竟然每天是操持家务,关心厨房柴米油盐,要不就是待在书房里看书写字,简直变了个人。谢聪和董丽二人,每天起来吃过早饭就往外跑,神神叨叨也不跟老县令多说什么。出马用的装备也不带走,不知道二人在忙活些什么。

庄云忙于公务,也没来得及问这三人到底在捣什么鬼。后来琢磨一番,也懒得搭理了。小青年有小青年的事情,操个什么心。庄云寻思,只要不干什么出格的事情,由几人去吧。

到第三天一大早,庄正德早早起来洗漱,谢聪和董丽也是起了个大早,在院里忙活准备。

庄云晨练回来,看到几人在院内忙忙碌碌,便把庄正德叫到身边,“你小子,这几天是吃错药了?神神叨叨的,这是准备干吗?”

庄正德嘿嘿一笑,凑到老县令近前,脸都快挨住了,老县令有点嫌弃的往后躲了躲,庄正德说道,“爹您忘啦,我不都跟您请示过了嘛,我表哥表嫂准备找着老仙家们给我看看,您忙您忙,不用管我们。白老头一会儿也来,您就放心好了,绝对万无一失。”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爽朗的笑声,“你这臭小子,背地里就喊我老头啦?后脑勺不疼了?”来人正是白崇文白老爷子,庄正德一听这话,紧忙捂着后脑勺一脸惨兮兮的笑容,转头讨好的看着白老爷子。

只见白老爷子背后还提着一只大公鸡,“谢聪,大公鸡我老汉借了一只,反正也就是放放血,省的花钱再买了,老曹一听我要借大公鸡一用,双手奉上。哈哈哈哈,他老曹也不怕我老汉把这公鸡炖了吃肉。”

红锦大公鸡叽叽咕咕表示不满。

庄云一看白崇文来了,上前打过招呼,“四海那小子呢?怎么这个小跟屁虫今天没有来?”

白崇文一手把大公鸡交给谢聪,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睡着呢,太阳都晒屁股了,叫不醒,我便找人安顿他了。今天这种场面四海在的话又得调皮捣蛋,再加上那只小巴哥,不得弄个鸡飞狗跳才怪。我老汉也放放假,看看热闹。”

庄云命后厨准备好了早饭,几人草草吃过。庄云本想着还在这也凑凑也热闹,可这一大早也不知怎的,前堂就有人击鼓喊冤,要告状。便跟几个人告罪,先去办案去了。

庄正德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稍有些紧张,白老爷子则坐在桌边打起了盹,兴许是夜里没睡好,又起了个大早,有些犯困。

庄正德看到谢聪和董丽先是往院内摆了一张四方小桌,铺了一张黄色绣有内五仙真身的桌布,还有四支小旗子。之后又从屋内拿出五谷,分东、南、西、北、中五个位置各放一堆。桌四角点了四根蜡烛,又在桌中间那堆稻谷中央差了三炷香,也不见这谷物堆了有多少,这香就稳稳当当插在中当间。

摆完桌子之后,谢聪和董丽在西厢房内收拾物件,穿衣打扮,很快就收拾完毕,出来在庄、白二人亮了个相。

白崇文一看这扮相,“瞎”眼也分不出来个多姿多彩,反正都是灰蒙蒙一片。只是看到这两件服装隐隐泛着黄的发紫的气息,这文王鼓、武王鞭更是两件上好法器,泛着纯正的紫气,就跟燃烧的小火苗无二般,突突突突一直往外冒。

白崇文随后又看了看庄正德,这几日来,庄正德的灰蒙之气已经少了很多,隐隐受到压制,看来这心性一变,气息自然也要跟着变了。

董丽率先走到白老爷子近前,“老祖宗,您看看,我们这家伙什咋样?靠谱不,我们老家老祖宗可说了,我俩这些东西都是上等法器,都舍不得给外人用哩。”

白崇文笑着点点头,“好东西,好物件,看来你俩在这辈弟马中还是数一数二的,不然这老仙家也舍不得把这么好的法器给你们。我老汉没走眼,你二人日后必然前途无量。对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俩知会一声就是。”

谢聪远远的站在房檐下,理了理着装,晃了晃文王鼓,“白老爷子,您一会就抱着大公鸡就行,坐在边上看着便是,有您老在,我俩这信心十足。一定给正德安排的明明白白。其他东西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了,一会顺路拿上就行。”

庄正德这才想起来,今天也没见这元宝、冥钱、黄纸之类的,原来是已经备好了。

谢聪安排让庄正德进屋搬了两把太师椅,庄正德和董丽各坐一把,白老爷子就抱着公鸡坐在院内石桌旁。

谢聪又向几人安顿了一番,无非就是过程中不要言语,让庄正德坐好了,眼睛睁大瞧着些。

随后谢聪喊了一声准备开始,便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了三组鼓点,示意董丽开始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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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呐黑了天,

龙归沧海虎归了山。

龙归沧海呐能行雨,

虎归深山得呐安眠。

大路断了呐马和车,

十家有九家把门关。

行路君子呐住旅店,

家雀卜鸽呐奔房檐。

只有咱家呐门没锁,

烧香打鼓呐请神仙。

左手拿起呐文王鼓,

右手举起呐武王鞭。

咱们先说鼓后说鞭,

起名就叫呐晃魂帆。

木匠师傅呐砍柳木,

锛子锛来呐刨子圆。

上面拴上呐八根弦,

四根朝北四根朝南。

四根朝北呐安天下,

四根朝南呐定江山。

中间是呐哪吒闹海滴金刚圈。

还有呐,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大钱。

小小鼓鞭呐一尺三,

五彩飘带呐上边栓。

往下一住呐一个弯,

往上一指呐一个尖。

打一下呐颠三颠,

打三下呐颠九颠。

梁山一百呐单八将,

打了呐一百零八鞭。

鞭要一打呐鼓就响,

鼓要一响呐请神仙。

请神仙要先按内仙,

三道狼牙呐三道关。

头道狼牙呐头道关,

秦琼敬德呐把门看。

秦琼手拿呐熟铜锏,

敬德手使呐打将鞭。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

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

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二道关。

二道狼牙呐二道关,

哪吒杨戬呐来站班。

杨戬驾着呐哮天犬,

哪吒挎着呐金刚圈。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

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

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三道关。

三道狼牙呐三道关,

灶王老爷呐把门看。

灶王老爷呐本姓张,

家住上方呐张家庄。

老大本是呐张天师,

老二就是呐张玉皇。

剩下呐老三没事干,

来到呐下方当灶王。

灶王呐老爷把头低,

里神呐别把外神欺。

今天东主呐有大事,

那是帮兵呐请来地。

一请胡呐二请黄,

三请呐飞仙四请蟒长。

五请呐清风和悲王。

天上有事呐飞仙办,

地上有事呐得胡黄去商量。

阴曹地府呐要有事,

得请呐悲王去帮忙。

老仙家呐下山峰,

下山带来呐宝三宗。

捆仙索和呐捆仙绳,

马后捎带呐拘魂瓶。

捆仙索呐往上捆,

捆仙绳呐往上扔。

头上压住呐三味火,

肩胛吹灭呐两盏灯。

老仙呐捆人要捆紧,

半阴半阳呐可不中。

叫声老仙呐抬头观,

红罗宝帐呐在堂前。

刘伯温看的风水地,

诸葛亮点的老龙谭。

鲁班做的呐小板凳,

四角八扎呐在中间。

你鲤鱼打挺坐上边,

我鞍前马后侍奉当仙。

芝麻开花呐节节高,

谷子开花笑弯了腰。

茄子开花呐头朝下,

玉米开花呐一撮毛。

高粮地里呐长黄蒿,

老仙你影影超超来到了。

老仙来了呐我知道,

千万别把呐脾气暴。

房屋小柱呐边角多,

磕着碰着可不得了。

磕着呐君子还好办,

碰着呐小人了不得。

一笑公呐二笑婆,

三笑呐老仙没道和。

我拦住马头问国号,

拉住呐丝缰问家乡。

或姓张呐或姓王,

要不就姓李或姓黄。

赵钱孙李呐李存孝,

周吴郑王呐王颜章。

冯陈楚未呐未学士,

蒋沈韩杨呐杨六郎。

或住府上或住呐乡,

或住东北和呐沁黄。

大雁北飞呐白草青,

人过留名呐雁留声。

帮兵请老仙开金口,

说出呐家乡住处和姓名。

上马呐到有规格礼,

下马呐也有礼规格。

或好吃呐或好喝,

酒饭烟茶呐预备着。

弟子今天请来呐老仙家,

病人就在这床当中。

一病就是大半年,

总觉她心里有事情。

南请呐大夫不见效,

北用呐草药不见功。

万般处在呐无几奈,

才请老仙呐到军营。

或是看呐或是听,

或是诊脉看呐病情。

阴阳找呐八字瞌,

串过呐七窍十二经。

五脏六腑看个遍,

麻烦老仙仔细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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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文一边听,一边跟着节奏拍着大腿,年轻时候去过几次关外,也听过不少出马神调,可听到谢聪这个版本,才发现还是有些区别的。谢聪唱起来这个神调,节奏鲜明,鼓点清脆。果然是有些道行在其中,比起那些刚入门不久的弟马来说,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庄正德这次有机会轻言目睹这跳大神儿的套路,眼睛睁了老大,可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表嫂一点儿动静没有,自表哥谢聪开始到现在,表嫂董丽非常安静,也没有跟那天一样,一听到鼓点就开始哆哆嗦嗦。

董丽这会的样子,让庄正德感觉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谢聪其实在敲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股子怪异了,但是这请神调一起,当间是绝对不能停的,不然会被反噬。虽然谢聪没见过,但是自继承了这门手艺之后,这家族长辈们便跟谢聪多次强调,只要三组鼓点一响,哪怕就是天塌了,也得顶着半边天把这请神调唱完。

庄正德看到谢聪楞在一旁,脑门子上全是汗,也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但是在开始前董丽已经嘱咐过,不能说话,庄正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谢聪。

谢聪也是着急了,关键是老仙家没到之前,自己也不能开口。这都过了好一会了,还没个动静。董丽就跟不知道一样,反正就是闭着眼睛坐在一旁。谢聪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回避了庄正德直勾勾的眼神,看向坐在一旁的白崇文。

白崇文这会也感觉到这个诡异的气氛了,仔细看了看董丽现在的状态,心中有些许明了。冲着谢聪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稍等片刻。

谢聪看到白老爷子示意没事,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脏就赶忙归了位,抬起胳膊擦了擦汗,向庄正德有些调皮的眨眨眼。

庄正德一看这一老一小这幅德行,也认栽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两眼一闭就准备打盹了。

大概齐过了有一刻钟,也许更久。三人只感觉时间已经凝固,谢聪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害怕出什么变故,万一伤害到夫人可就不太好了。

正在此时,董丽开始动了,庄正德睁眼一看,表嫂从脚步开始,慢慢哆嗦起来,就这样一点一点引到上半身,开始在太师椅上剧烈的哆嗦起来。嘴中也哼哼唧唧,表情看起来有些许难受,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掉。

谢聪有些着急,可只能干看着没办法,脑筋一动,只好继续有节奏的敲起了文王鼓,谢聪希望鼓点带动节奏,能让董丽跟着节奏好受一些。

第十三章 金龙悲王助破关(两章并一章)

董丽就这么剧烈晃动了快有一刻钟,突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过了会,稳当了许多。

庄正德在一旁看的心惊胆颤,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从小时调皮捣蛋,到长大做的恶事仔细回想了一遍,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见到底是哪个部分做出来伤天害理的事情。

庄正德担心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董丽表嫂有个三长两短,那可真是无颜面对谢聪表哥了。

董丽吐完一口浊气之后,眼睛突然睁开一半儿。

谢聪一看这情况,寻思片刻,二人作为弟马,这么多次请仙家上身,董丽从来只是眼睛眯条缝,这种睁开半眼的情况,真是头一遭。

谢聪只感觉是大事不妙,怕是要出岔子了。赶忙就跪在地上使劲磕头,“老仙家恕罪,老仙家恕罪,老仙家恕罪啊。若有不妥之处都怪弟马谢聪,与弟马董丽并无关系,老仙家恕罪啊。”

庄正德看到谢聪这样,也有点着急,就准备起身开口说话。这时,白老爷子在一旁赶忙冲着庄正德挥挥手,白老爷子方才仔细端详了一番,感觉不像是出了问题。只是请来的这位选手,可能是段位较高,所以董丽才一直没有动静,后来又突然剧烈颤动的。

庄正德看到白老爷子挥了挥手,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又稳稳当当在一旁坐定。

董丽开口了,不过是个老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见过白大先生,我乃是胡三太爷座下金龙碑子,受三太奶指派,前来此地出马,三太奶命我与白大先生告罪,她老人家当下有事,未能前来。弟子上身弟马,不便行礼,还望白大先生见谅。”

谢聪一听这名号,吓的差点爬到地上,心中想到,这年头还真是上头有人好办事。谢聪自从入门做弟马也有个十来年儿了,请来的不是万字辈,就是小字辈,天字辈的寥寥可数。这一下子请来左悲王,连胡三太奶都差点要来,真是头一遭。

白老爷子笑着摆摆手,示意无妨,“左悲王言重了,今天主要是给我这小侄破关,我老汉放心不下,便在一旁观摩,不曾想叨扰了悲王和胡三太奶,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啊。”

金龙悲王也是不卑不亢,说道,“白大先生客气了,在下收到这两位弟子的请神贴之后,本准备安排常天灵前来此地为旁边这位小先生理顺因果,斩断孽缘。不曾想胡三太奶突然告知在下,让在下出马前来护法。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先来办事。处理完之后再叙不迟。”

谢聪磕头行过大礼,“金龙悲王在上,弟子谢聪及弟子董丽叩见悲王。”

上身董丽的金龙悲王缓缓抬起大拇指,朝着谢聪做了个手势,“弟马谢聪,本王多次听堂口内出马的仙家说到你夫妇二人,都赞赏有加,你二人出马以来,替我仙家办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属实是弟马之中的典范,日后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便唱调发那请神贴告知本王,本王自会给你们安排得力干将。”

谢聪又是一拜,心中也是激动万分,这份机缘自是弟马最难求来的,也正是沾了白老爷子的光,谢聪感激的望了一眼白老爷子,白老爷子颔首点头,谢聪随后说道,“多谢悲王提携,弟马谢聪、董丽铭记在心,定当死而后已,将我仙家在关内发扬光大,那咱们先来为我表弟庄正德破关,还请悲王施展大神通,救我表弟庄正德于水火之中。”

金龙悲王扭头仔细看向坐在一旁的庄正德,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对谢聪说道,“弟马谢聪,你这表弟并无大碍,本王手到擒来,那咱们就开始吧。弟马谢聪听令,起鼓唱调,请神破关!”

谢聪得令,转身对白老爷子说道,“有劳白老爷子,找红绳拴在这大公鸡脖子上,一端系在正德左手手腕,将这大公鸡交给正德抱着。”

谢聪随后又对庄正德说道,“之后从现在开始,你便抱着公鸡,一会你表嫂会起身绕着桌子走动,你紧紧跟在她身后,她走你走,她停你停。切记切记。”

庄正德重重的点了点头,白老爷子从怀中取出一节红绳,拴好了大公鸡,交给庄正德,又帮庄正德在左手手腕上拴了红绳。白老爷子拍拍庄正德的肩膀,安慰庄正德无须害怕,便又自顾自坐在一旁,等着三人开始。

谢聪看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完毕,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便拿起了文王鼓和武王鞭,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了三组。

此时董丽听到鼓点后,站了起来,摆着两臂走到小西方桌前,在东方位置开始原地踏步,庄正德看到表嫂董丽开始了,便抱着大公鸡紧忙跟在身后。

紧接着谢聪在一旁又开始敲鼓,嘴中唱词与请神调又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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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先来到呐上玄关

西北角呐乾为天,

有棵小树呐三道弯。

那边走来呐人一个,

三尺白绫呐拿手间。

搭上扣结呐上环,

里阴外阳呐似冰盘。

有个小鬼呐旁边站,

不断吹风呐把火扇。

不用人说呐我知道了,

顽童呐犯了上玄关。

破上玄呐并不难,

掐着中指呐念真言。

火化灵符呐请神仙,

我把呐三宵娘娘请下山。

仙姑祭起呐金峧剪,

她把呐白绫斩断三。

一道呐金光照大地,

霎时破了呐上玄关。

三宵娘娘呐法无边,

双足一跺呐起云端。

一口呐法气吹上去,

又破了,

下玄关、雷公关、电母关、取命关、驷马关、地扫关、天扫关、还有鸡鸣鼠咬关。

从此呐再也不犯这些关,

不活呐九十九也得活呐八十三。

咱们再来到呐断桥关

正北方坎为水呐大水一看就无边,

一座呐断桥在眼前。

顽童就在呐桥西站,

他娘就在哪桥东边。

哭破地呐喊破天,

想到一起呐难上难。

两个小鬼呐把桥守,

手里拿着呐拘魂帆。

要拿顽童呐到阴间,

生死就在呐一念间。

不用人说呐知道了,

顽童犯了呐断桥关。

要破此关呐并不难,

化道灵符呐请神仙。

一道灵符呐打下去,

请来呐鲁班下八仙。

锛凿斧锯呐带滴全,

拿起呐斧子把钉钎。

一道金光呐照大地,

霎时破了呐断桥关。

鲁班道高呐法无边,

掐着呐中指念真言。

用手一指呐金光现,

又破了,

天煞关、地煞关、年煞关、月煞关、日煞关、断肠关。还有孤辰和寡宿关。鲁班破了哪九道关,

从此呐合家得团圆。

咱们再往前呐走一走

看到前面是呐磨娘关

东北角呐艮为山,

一个顽童呐哭皇天。

两个呐小鬼旁边站,

捆仙大锁呐拿手间。

脚上锁呐脖上栓,

生死就在呐阴阳间。

闹滴呐白天不得睡,

苦的呐晚上不得安。

二老爹娘呐流眼泪,

心里就像呐刀子割。

不用人说呐知道了,

顽童犯了哪磨娘关,

要破此关呐并不难

化道灵符呐请神仙。

一道灵符呐打下去,

我把呐秦琼敬德请下山。

二位门神呐下了天,

口念咒语呐诵真言。

用手一指呐金光闪,

霎时破了呐磨娘关。

秦琼敬德呐法无边,

用手一指呐金光现,

又破了,

离娘关、短命关、童子关、花姐关、夜蹄关、百日关、还有胎前和产后关。今天破呐了九道关,

共享天伦呐乐无边。

顽童呐你可跟好了,

咱们往前呐再走一走,

来到呐车前马后关。

正东方震为雷呐雷震九天响当当,

一辆大车呐下了山。

车上呐一匹白龙马,

四蹄呐翻腾乱叫唤。

龙马拉车就像呐离弦箭,

顽童夹在呐车马中间。

马踏呐顽童一条腿,

车碾呐顽童手半边。

阴阳就像呐一张纸,

眼看生死就在呐一念间。

不用人说呐知道了,

顽童犯了呐车前马后关。

要破此关呐并不难,

烧香打鼓呐请神仙。

一道灵符呐打下去,

我把呐齐天大圣孙悟空请下山。

斗战胜佛呐法无边,

口念咒语呐诵真言。

用手一指呐金光闪,

霎时破了呐车前马后关。

孙大圣呐法无边,

双足一跺呐站云端。

一口法气呐吹下去,

又破了,

天狗关、修庵关、四柱关。四季关、将军关、短命关、还有丧门和吊客关。从此呐再也不犯这些关。

咱们脚步别停呐继续走,

走到了前方呐大火关,

巽为风呐方位在呐东南方,

大火烧在呐天地间。

火苗串起呐三千丈,

烧红大地呐映红了天。

小鬼拿着呐捆仙索,

拉着呐顽童就往火里钻。

阴阳就像呐一张纸,

眼看生死呐在眼前。

不用人呐说知道了,

顽童犯了呐大火关。

要破此关呐并不难,

烧香打鼓呐请神仙。

一道灵符呐打下去,

我把呐铁扇公主请下山。

铁扇公主呐法无边,

芭蕉宝扇呐拿手间。

念动真言呐和咒语,

金光万道呐撒人间。

霎时破了呐大火关。

铁扇公主呐法无边,

口念咒语呐颂真言,

又破了,

天火关、地火关、午日关、非符关、病符关、死符关、指背关、还有咸池一道关。

今天破了呐九道关,

从此天下永葆呐太平年。

咱们抬脚继续走,

一看来到呐前方是呐大水关,

离为火呐方位就在正南方,

一片汪洋呐水连天。

水面到有呐三千里,

水深呐也有三丈三。

波涛滚滚呐似雷吼,

吓得呐顽童哭皇天。

牛头马面呐拿着锁,

黑白无常拿着呐拘魂帆。

要拿呐顽童到阴间,

生死就在呐咫尺间。

不用人说呐知道了,

顽童犯了呐大水关。

要破此关呐并不难,

火化呐灵符请神仙。

今天不把呐别人请,

我把呐龙王请堂前。

水神童子呐头前走,

圣水宝瓶呐拿手间。

龙王就把呐咒语念,

大水收到圣水宝瓶呐里边。

今天破了大水呐关,

顽童从此永葆呐平安。

老龙王呐法无边,

掐诀念咒呐颂真言。

用手一指呐金光现,

又破了,

清水关、浑水关、浴盆关、金锁关、落井关、血盆关、急脚关、还有刀伤斧砍关。

今天破了呐九道关,

合家欢乐呐得团圆。

咱们别停继续走,

前头是呐白虎关,

往前走呐坤为地,

就在西南呐正当间,

一只白虎呐把路拦。

浑身上下呐白如雪,

两眼如电呐爪子尖。

张开一张呐血喷口,

要想活命呐难上难。

两个小鬼呐中间站,

毛联大锁呐沉掂掂。

套住呐顽童就要走,

死活就在呐一念间。

不用人呐说知道了,

顽童犯了呐白虎关。

要破此关呐并不难,

火化灵符呐请神仙。

一道呐灵符打下去,

我把十三太保李存孝呐请下山。

李存孝呐法无边,

掐诀念咒呐诵真言。

大吼一声呐惊天地,

白虎吓得归了呐天。

一片金光呐照天下,

霎时破了呐白虎关。

脚架云头呐吹发气,

又破了,

红煞关、黑煞关、白煞关、六害关、仿夫关、披麻关、血刃关、还有五鬼夜行关。

今天破了呐九道关,

以后再不犯呐这些关。

咱们走了一路累哼哼,

停下脚步等一等,

脚步停了好一阵,

咱们继续往前走呐,

来到了,呐凶险万分的阎王关,

正西方呐兑为泽此时八卦已周全,

眼前来到呐鬼门关。

铜墙铁壁呐十八丈高,

锯齿狼牙呐有人看。

门上金钉呐铜盆大,

上面横挂呐铁门栓。

大小厉鬼呐无其数,

杀气腾腾呐人胆寒。

关上悬挂呐三个字,

起名就叫呐阎王关。

阎王呐叫你三更死,

何人能到呐三更天。

顽童呐手上套着锁,

脖子上面呐挂着栓。

哭着地呐喊着天,

生死就在呐一念间。

不用人说呐知道了,

顽童犯了呐阎王关。

要破此关呐请神仙,

火化灵符呐念真言。

一道灵符呐打下去,

我把劈山救母呐沉香请下山。

沉香救母呐感动天,

仙人传授呐法无边。

手使一柄呐开山斧,

一斧劈开呐鬼门关。

一道金光照呐大地,

从此破了呐阎王关。

双足一跺呐站云端,

掐诀念咒呐颂真言。

又破了,

太岁关、牢狱关、地狱关、大耗关、小耗关、铁蛇关、还有十恶和大败关。

咱们辛辛苦苦走一遭,

一看呐七十二关已破完,

传宗接代呐续香烟。

国泰民安呐阖家乐,

子孙兴旺呐保平安。

感谢呐仙家出手助,

咱们好好做人别犯难,

今日呐劫难都已过,

来日呐方长咱们好好把那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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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鼓点和唱词的节奏,董丽每隔一句,便往一个方位移动一次。庄正德只管眼观鼻,鼻观心,跟着董丽的步调紧随其后。

不知不觉中,庄正德跟随着鼓点的节奏,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非常空灵的状态,耳中本来鼓点节奏和表哥谢聪的唱词声音。但渐渐的,庄正德感觉眼睛酸涩,就跟犯困一般,只感觉耳边的这些声音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庄正德一边走,一边感受,这一路走来,风雨雷电都不停,但好在有片片金光闪过,让庄正德觉得前路无阻,直到最后,庄正德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不远处有座高大牌坊,亮着刺眼的红光,牌坊前有一副对联,醒目刺眼:上联是,阳世三间,伤天害理皆由你;下联是,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横批,你可来了。这阴曹地府四个大字,着实让庄正德心惊胆颤。

紧接着庄正德眼前的画面如皮影戏般闪烁变换,庄正德看到了儿时的自己,散学从学堂出来,父母在学堂门口等着接庄正德;看到母亲在临终前握着自己的手,喃喃细语,安抚庄正德是个小男子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看到长大后的自己,每次准备出远门的时候,父亲挥手的样子,和眼角的泪花;看到太州府新悦酒楼内,自己与客人觥筹交错;看到烟花柳巷中,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围坐在自己身旁,再到后来,庄正德看到酒楼出让,看到自己的德盛轩商号涉足期货贸易一败涂地,自己跪在商号门前嚎啕大哭,直到最后,庄正德看见远处走来已是满头白发的父亲。

庄正德眼前一幕幕闪过,这些画面犹如万箭穿心,让庄正德彻底崩溃了。庄正德只想逃离,只感觉周围越来越黑,远处的牌坊也看着渗人,庄正德万分恐惧,只能扭头一路向前狂奔。

庄正德不知道要去到哪里,身边狂风呼啸而过,很多声音在耳边都在跟庄正德说话,有父亲的,有母亲的,有儿时玩伴的,还有烟花柳巷那些妙龄女子的,这些人都在重复一句话,“正德,别跑了,就留在这里吧。人间不值得。”

就在庄正德快要意识模糊停下脚步的那一刹那,庄正德只感觉手腕一痛,便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扯着自己往前跑。前方看到影影绰绰的几点亮光,庄正德心中才意识到,自己必须跑,必须跑出去,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为了那些被自己伤害和欺骗过的朋友,庄正德不能停下,因为停下,自己便是再也无法弥补这些过错。

庄正德心中咆哮呐喊,只见得身边的黑暗和那些诱人停下脚步的声音如镜子般片片碎裂。庄正德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不怒自威的白发高大男子,冲着庄正德递过来一只手。庄正德感觉只要抓住了,自己就能跑出这个让自己内心恐惧的地方。

不消片刻,庄正德已经非常接近这位高大男子,庄正德只感觉使出了全身力气,一跃而起,狠狠的将白发高大男子的手抓住。庄正德只听这高大男子一声大喊,“看前面,赫洞洞,定是那贼巢穴,你这小子速速回避,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紧接着声声高亢的鸡鸣,在庄正德耳边响起。庄正德突然又听到了急促紧张的文王鼓点,只感觉眼前一亮,刺眼至极。

白老爷子在一旁紧张观摩,只看得庄正德时而开心微笑,时而愤怒咬牙,已经是满头大汗,白老爷子好几次已经准备出手助庄正德一臂之力,但还是忍住了。

白老爷子知道,这是庄正德劫难,只要庄正德能咬牙挺过去,这过往种种因果都会被利落斩断,庄正德才能真正重生。但若挺不过去,怕是庄正德这后半生,也就只能躺在床上度过。其中凶险,也是让白老爷子捏了一把汗。

庄正德感觉到身边的世界渐渐清晰起来,耳边听到的鼓点渐渐缓慢下来,带动着庄正德心跳的节奏。

庄正德努力睁了睁双眼,感觉自己脸上都是泪水,便是这衣服都打湿了一块,前方的董丽表嫂已经不在前行,回到了东方位置甩着两臂原地踏步。庄正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站定,怀中的大公鸡咯咯咕咕声音很轻。

董丽依旧是半睁双眼,面对面看着庄正德,随后抬手指甲一划,便在红锦大公鸡的鸡冠处划开一道小口,指尖一抹,取了鸡冠血,迅速在庄正德额头划了几个符号,“弟马谢聪听令,取杯茶水过来。”

谢聪也不敢停下手中敲着的鼓,只好眼神示意白老爷子帮忙,白老爷子也不废话,紧忙去石桌上倒了一杯,递给董丽。

董丽一口喝完含在嘴中,冲着庄正德脸上就是一喷。庄正德也不躲闪,默默受着。

董丽示意谢聪停下,转身摆着双臂慢悠悠的走到坐前坐定,“庄正德小子,你可知道刚才去的是什么地方?”

庄正德听到上身董丽表嫂的金龙悲王问话,赶忙答道,“弟子不知,只感觉甚是恐怖,只想逃离,又有一高大男子相助,才能逃出生天。”

董丽哼哼两声,随即说道,“你看到的那高大男子,便是本王真身,有那红光牌坊,便是阴曹地府鬼门关,你这小子也算是人间奇葩,本王这么多年帮人破关,多是些人间山水关。你可倒好,拉着本王阴曹地府走了一遭,这冤亲债主也是甚多。不过还好,你小子心志还算坚定,总归是安全走出来了。只要此关一破,你便了结了前半生所有的因果牵扯,我已将你这孽缘斩尽。日后若是出人头地,可千万别忘了本王今日助你一臂之力的恩德呀。”

上身董丽的金龙悲王说到最后,还打趣了几句,显的颇为轻松,其实个中凶险,金龙悲王也是心有余悸,若是庄正德有一丝犹豫,没有及时抓住,今天怕是要在这阴沟里翻船,贻笑大方了。

白老爷子在一旁听到金龙悲王的话,也是附和的点点头,这前前后后两刻钟,庄正德若有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庄正德开口说道,“弟子看到的那座牌坊,泛着红光,渗人的很,上面还有一副对联。写的是……”

还不等庄正德说完,白老爷子赶忙打断,“贤侄噤声,你看到便罢,不要讲出来。阴间有阴间的忌讳,你说出来,怕是饶不得你。”

庄正德吓的赶忙住嘴,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因为自己一时嘴快,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金龙悲王又继续说道,“咱们这大事已毕,耗时挺长,善后一事本王不甚放心,一会与你们一同前往土地庙。咱们速战速决,时间久了本王也怕影响弟马董丽的身体。”

谢聪听令,示意庄正德放下手中的红锦大公鸡,将大公鸡拴在太师椅腿脚,“正德表弟,我在前,悲王随我,你在最后,咱们抓紧前往土地庙。白老爷子您也一同前往吧。”

白老爷子也不推辞,起身稍作收拾,跟在几人身后,往沁黄土地庙走去。

第十四章 庄正德的大场面

一行人从后门走出来之后,谢聪先是带头前往城内的纸扎铺,庄正德也不好多问,只是感觉这街上行人已经是目光似箭,这种场面在沁黄县属实少见,上次老曹家出马也没的这阵仗,许是乡亲父老们看到这县令公子好奇不已,都远远跟在身后,想看个稀奇。

谢聪看到尾随数人,也不撵断,任由这些闲杂人等跟在身后。到了纸扎铺的时候,庄正德只看见门口停着两架马车,这马车后槽里,满满溢溢装了一车纸金元宝,另一车则是满满一车黄纸冥钱。

跟在谢聪等人后面的乡亲,看到这场面也是惊呼出声。庄正德只感觉自己脑袋都快扎到裤腰带里头去了,该不是这两大车物件,全是给自己准备的吧?

真是怕啥来啥,谢聪在前跟纸扎铺掌柜打过招呼,掌柜派了两个伙计,拉着马车紧随其后。身后的乡亲也是越聚越多,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白老爷子一看这光景,紧忙停下脚步,向着后头跟着的乡亲们作揖,“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我白老汉受人之托,替侄子办事。希望各位不要在跟着,以免打扰神灵惹祸上身。”

众人一听这话,吓的四散而逃,只剩下几个胆子比较大的还是远远吊着不肯离去,白老爷子也不阻拦,扭头跟上前面的大队伍。

庄正德一路上也不敢吭气,只是羞了个脸臊红,人家办事提着一大篮子纸活元宝,庄正德心中偷偷笑话人家。轮到这自己了,嚯,好嘛,满满两大马车,这要是进去土地庙烧着了,还不得把土地爷烘的口干舌燥?

庄正德脑子里越想越偏,赶忙纠正了一下自己戏谑的小心思,乖乖跟在悲王身后。

一行人到达土地庙之后,两个伙计帮忙卸下一车纸活冥钱,只见这院子中堆了两座小山,院内几乎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处。卸完之后,二人牵着马车先行告退离去,也不敢多问。只是频频回头,放不下心中的好奇。

白老爷子站在院门,没有进去,也是阻断这几个大胆乡民的来路,以免影响庙内行事。谢聪则带着庄正德在土地爷面前行跪拜之礼,董丽这次没有跟随,只是站在院中眯眼看着谢聪二人。

礼毕之后,谢聪回身从身上掏出火折子吹燃,取了两张黄纸,引燃了这两座小山。

庄正德这次看到并无异象发生,只是奇怪这两堆纸活今日烧起来竟有些不情不愿?不知是不是太多的缘故。

这两座小山,烧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烧的是浓烟四起,滚滚而上。上身董丽的金龙悲王只是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看着。到快要烧完的时候,庄正德还未看到有那日一般的旋风刮过,心中有些不安。

董丽也感觉到情况有些异常,随即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只见刹那间,随着董丽的这声重哼,一股旋风就在院中刮起,把这两堆灰烬连带滚滚浓烟吹了个潇潇冉冉,尽数飞起四散而尽。

董丽看到这一幕,也是点点头,开口说道“这土地爷也是胆子够小,平日里吃惯了家常便饭,给你吃顿大鱼大肉,还不敢享受。还非得本王请你吃了才罢,哼哼,有点意思。”

庄正德苦着一张瓜脸,心想自己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地府不收不算,这给土地爷整点买路财,土地爷都不敢要。庄正德这会感觉自己像是西游记中的孙大圣,真是路边野狗见了都嫌弃。

院中灰烬散完之后,地上连燃烧的痕迹都已经渐渐消退,庄正德只感觉十分神奇,再仔细看看,就感觉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白老爷子在院外看的也是啧啧称奇,感觉这东北仙家办事,还真是有始有终,有礼有节。

正在几人愣神之时,这土地爷泥身后突然一阵响动,吓了庄正德一跳,庄正德闻声望去,只见这土地爷泥身身后冒了一股子青烟,袅袅而上,接着竟然走出来一个精壮汉子,面向看起来与这泥身有几分相似,但年纪比这雕塑要年轻许多,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个头也要比泥身的高大了很多。

庄正德有点蒙,这怎的庙里还藏了个人?

白老爷子看到走出来的精壮汉子之后,便赶忙关了庙门走入院内,将这庙门从里面插锁。

这精壮汉子出来之后,向院内的董丽和白老爷子各行一礼,开口说道,“沁黄土地周一才,拜见白大先生,拜见金龙悲王。”

庄正德这次是真的懵了,赶忙抬手就掐了自己大腿根一把,疼的嘴直咧咧,但又不敢出声。

金龙悲王看到来人,斜了一眼,“你这土地爷,架子可是真大。本王请你吃这么多香火,你到不情不愿了?怎的,现在现了真身是怕本王砸了你庙堂泥身?”

白老爷子看到土地现身,也不惊讶,只是摆摆手算是回礼。谢聪也是瞪大眼睛看了个稀奇,这往常倒是跟土地爷打交道多,但从未有现身的,这可是再次沾了悲王和白老爷子的光了。

土地爷周一才掐媚一笑,“您老这说的啥话,我这屁大的小神,哪敢劳您请吃香火,方才本仙,哦不对,方才我小老儿在茅坑屙屎,还未来得及擦这腚,就赶忙提着裤子出来领赏,稍有怠慢,还请大先生和悲王不要责怪。”

庄正德一听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原来这神仙也得拉屎放屁,与常人无异,庄正德还以为这西游记里的仙女们都不屙屎呢。一想到这儿,庄正德忍不住又要笑出声来。

谢聪一看表弟这个德行,就知道这表弟脑子里又开始拐弯儿了。赶忙上前拉住庄正德,“土地老爷,您老大人有大量,千万别生气,我这表弟向来没个正行,不懂礼数多有得罪,正德,你还不快跟土地老爷请罪。”

土地爷周一才也不恼怒,还是笑嘻嘻的看着谢聪和庄正德,“哎呀呀呀,这家伙这东北来的弟马就是客气,这说的什么话,我老儿开得起玩笑,咱们亲如一家人,无妨无妨,哎哟,这位小兄弟便是庄县令的儿子吧?还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虎父无犬子……”

金龙悲王一看这个土地怎的跟个话痨一般吊儿郎当,一点都没个福德正神的样子,“停停停,周一才,你停一停,我等事情已经办完,你不准备请我几人喝口热茶休息休息?我要再停留片刻,怕是我这弟马要散功,以后只能做个病人了。”

周一才弯腰一拍大腿,“看看看看,我老儿这常年一个人孤单惯了,这礼数都忘了,让您几位在这干站着。有罪有罪,几位大仙快请进,我老儿备了茶水,几位歇歇脚。”

周一才话音刚落,便挥手一指,只见这泥身旁金光一闪,便凭空多了一道小门,周一才在前带路,引这庄正德几人进了小门。

庄正德好奇不已,这进神仙洞府还是头一遭,地府不能算,自己这出去也算是个得道高人了吧?

几人进到门内之后,只看到有一高门宅院,上头匾额写着周府,门前一条大道不知通往何处,大道边树木花草葱葱郁郁,进了这仙门之后,金龙悲王也已现了真身,董丽感觉一阵虚脱快要跌倒,谢聪上前赶忙扶住。

白老爷子一看这深宅大院的,也是感叹不已,调侃道“土地爷,你这院子还不小呀,我老汉这每日做你邻居,住的这小屋小房,也不见你请我老汉进来住住享受享受。”

周一才将几人领进门内,在院中坐定,庄正德大概看了看格局,发现这周府内应该是个三进四合院,院内假山小水池一应俱全,风景煞是好看。透着一股子奢靡之风,想来是这土地周一才吃了不少香火。

周一才听到白大先生这么说,又是一拜,一脸苦笑,“白大先生就别笑话我老儿了,别人不知,您还不知吗,我这院子哪能住人。我老儿这就是个样子货,图个赏心悦目。都是些障眼小把戏,有贵客来临,我老儿总不能让诸位坐地上吧。”

金龙悲王冷哼一声,“净整这花里胡哨的东西,本王想想你也不敢这样奢侈,不然怕是上头怪罪下来,你吃不消。弟马谢聪、董丽,你二人休息片刻。胡三太奶刚才传话,一会也要过来。”

谢聪夫妇二人领命,给几人倒好茶水,便乖乖坐在一旁。

庄正德大咧咧往石凳上一坐,尝了尝这茶水,与坊间无异,只是口感甘甜许多,许是一路走来,确实渴了。

土地周一才邀请白大先生和金龙悲王上座,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二位上仙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我老儿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有幸见到二位上仙,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土地自出现以后,给庄正德的感觉就跟这烟花柳巷的龟公一般,一点架子没有不说,还得处处掐媚讨好,哪来点福德正神的样子?

白老爷子有点听不下去了,挥了挥手,“周一才,你说你小子好歹也是一方土地,怎的一点威严都没有。”

金龙悲王在一旁也是冷眼看着,并未言语,刚才这香火一事,让金龙悲王有些恼怒,自成为堂口悲王之后,什么时候敢有这等人给悲王脸色看。兴许是在家里横惯了,让土地周一才这么一弄,确实是有些掉颜面,毕竟自家的小辈也在。

周一才讪讪而笑,也不生气,当然,也不敢生气。周一才只是看到金龙悲王脸色不好,也知道是方才怠慢了人家,“白大先生说笑了,您二位上仙在这,我老儿哪来的什么威严,方才确实是屙屎去了,可不是找借口。我老儿也一天得吃喝拉撒不是,悲王您老人家就别生气啦,我老儿多有得罪,给您赔礼不是。”

金龙悲王听到这儿,也不再给这周一才脸色看,毕竟人家也是一方正神,意思意思就算了,“周一才呀周一才,你让本王说你什么好。你这小老儿,也不怕屙泡屎的功夫,一阵狂风把你这香火都给吹跑了,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方才本王也是有些气急,还望周土地爷不要怪罪。”说完便朝着周一才拱拱手。

周一才一听这话差点坐到地上,“悲王可说笑了,方才确实是我老儿有所怠慢,怎敢怪罪悲王您老人家。

白老爷子一看这二人你来我往没个完了,笑骂道,“你二人快消停消停,别让小辈看了笑话,两个人加起来也大几百岁的人了,没个正形。你俩再说下去,庄正德这小子就要把这石桌也吞了,不看看这小子嘴都张多大了。”

庄正德听见这苗头火炮又对准自己了,紧忙合上嘴巴,吧唧了半天,这几日来,又是仙家又是土地爷,让庄正德有些目不暇接。庄正德渐渐发现,原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包括这个世道的规则和秩序。

在几人说话的当口,忽然听到空中刺啦一声,裂了个大口子,本是这蓝天白云,这裂口之处却现出了星星点点。周一才苦着脸一拍大腿,喊了一声“我的娘哎,这是谁呀”。

第十五章 三太奶

周一才一张苦瓜脸,看着自己家天棚让撕了个口子,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这一方天地,是周一才辛辛苦苦积攒无数香火才做出来的仙家府邸,周一才虽是一方小小土地,但能有自己的仙府,一来是香火旺、时间久才攒下的基业,二来是这府邸也是周一才修炼的福祉。在这府内消化香火,要比仅靠泥身消化香火快了数十倍。

看到白老爷子和金龙悲王起身,庄正德三人也是赶忙跟着站了起来。不消片刻,破空而来一黄袍老太太,庄正德定睛一看,来的这位老奶奶慈眉善目,不由得让庄正德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金龙悲王和谢聪夫妇看到来人之后,赶忙跪在地上叩拜行礼。

这黄袍老太太站定之后,向几人颔首点头,挥挥手让悲王三人起身,“左悲王无须多礼,两位弟马也起身吧,今日辛苦你三人了。”

“白大先生,一隔数年未见,白大先生风采依旧呀,老身这厢有礼了。”

白老爷子笑着点点头,“三太奶身体依旧硬朗,神采奕奕。咱们坐下说话,都不是外人。正德,这位便是东北仙家老祖宗胡三太奶,快过来见过。”

庄正德规规矩矩上前,跪在胡三太奶身前叩了三个响头,胡三太奶笑眯眯的受了这一拜,亲近的抚了抚庄正德头顶。庄正德只感觉一股热流从头顶一直往下冲去,浑身甚是舒坦。

周一才在旁边看的眼睛都直了,虽然不知道这股金光有啥作用,但能让这位老祖宗扶顶,必然是送了一份好机缘吧。只是周一才这会还顾不及想其余太多,只是苦哈哈的望着自己走风漏气的天棚。这老祖宗周一才又惹不起,只能打碎了大牙往肚子里咽。

随后胡三太奶又把谢聪和董丽叫到身旁,也是给来了这么一下。二人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都是连连磕头。

胡三太奶看着这些懂事的后辈,心中也是十分欣慰,“你三人别跪着啦,快起来吧。方才送了你三人些机缘,虽不敢说邪毒不侵身,但起码以后大病小病不会多。孩子们都辛苦了,起来吧。”

庄正德三人应声,起来后围着大家坐下。白老爷子也说了一声谢谢,这份小礼物对于年少的这三个青年人来说,也是份贵重的礼物。对于以后几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有很大的帮助。

胡三太奶叫金龙悲王先回东北,金龙悲王也不拖拉,跟几人告罪之后身形渐渐消失。

这时,胡三太奶才想起来身边这位土地爷,看着周一才一张苦瓜脸,胡三太奶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还把人家天棚给扯烂了,转身朝着周一才拱拱手,“这位土地爷,老身多有冒犯。”说罢,便抬手一指这撕裂之处,只见瞬息之间就恢复原状。

周一才一看胡三太奶这手段,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级别,偷偷瞟了眼恢复原状的天棚,一脸讨好的笑容,“老祖宗言重了,小的是这沁黄土地,受一方香火,怎会计较这些小事,只要是老祖宗高兴,哪怕让小的把这拆了都行,老祖宗驾临,小的心里是激动万分,开心无比,对老祖宗的敬仰犹如……”

庄正德在一旁听得脑袋又大了三圈,这个土地爷哪里像个读书人了?拍起来马屁滔滔不绝,倒像是那路边算命的江湖术士一般。

白老爷子赶忙挥手打断周一才,“好了好了周一才,你这孝心三太奶收到了,拆了你这天棚也是无意之举,你说你也不在这小天地再留个入口。还怕山贼抢了你不成?”

周一才唯唯诺诺一脸讪笑,“哪里哪里,我这小老头有什么可抢的,今日来了几位上仙,我老儿不是激动吗,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胡三太奶听了周一才这套马屁,也甚是受用,“小周呀,你也辛苦啦。积攒这点香火功德不容易,方才是老身唐突了。放心,老身也不白扯你这天棚,日后若有事,你便给我们堂口传话便是,我东北老仙决不推辞。”

周一才心中窃喜,这老祖宗来都来了,不给自己点好处不是老仙家的风范,这会一听胡三太奶主动开口,甚合心意。高高兴兴起身一拜,谢过胡三太奶。

白老爷子在一旁笑而不语,周一才这点小心思怎能躲过这两位人老成精之人的法眼,自然也不点破,扭头看向胡三太奶,“三太奶,最近这东北可还太平?我老汉这几年都不怎么上街了,不忍心看百姓受苦受难啊。”

胡三太奶也是唏嘘不已,“白大先生有所不知,咱们这东北也是一样,这连年战乱,朝廷也软弱无能,受尽这洋人欺负。最倒霉的还不是咱们这普通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这十年来横死无数,竟是些抽了洋烟的料子鬼,这些人入不得轮回,便就只能每日游荡于田间地头,为祸作乱。”

“你说作为咱们仙家,医者仁心,但却有些有心无力了。咱们有咱们的规矩,又不能随便入世,若不是借周一才的宝地,你我二人相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自老身掌管这内外堂口以来,这最近十年是最难熬的日子,若不能早日结束这一局面,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平头百姓受此牵连。”

庄正德三人只是在旁边静静听着,也不插话。庄正德听到胡三太奶说的这些,也是深有感触。虽从未亲眼见过这魑魅魍魉孤魂野鬼,但这几年来,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疯了傻了的也比比皆是。

白老爷子也忍不住连连叹息,“我老汉也是心力交瘁,都已有了隐世之心了。这乱世之中,咱们能做的事情确实是九牛一毛,朝廷有朝廷的气数,不过照这样情况下去,气数怕是要将近了。”

胡三太奶在一旁若有所思,随后说道,“这天机不可泄露,各自有各自的运数。由不得咱们,也由不得别人,都是天注定的。当下也没有什么办法,人心不齐,若不是还有像咱家弟马这样的忠义之士行走江湖,怕这世道是更要举步维艰了。”

庄正德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活的痛快就行,哪里想过这些事情。听到二位长辈说的这些,心中也是感触颇深,却有有些无能为力。这么多年除了喝酒吃饭,好像也没学到什么有用于他人的技能。庄正德不免心中痛苦,自小以来,庄正德就立志入朝为官,做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但这到头来却一事无成。

白老爷子看到庄正德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正德,你想说什么便说罢,这里也没外人。”

庄正德心中思量一番,对着二位长辈说道,“小子有一事相求,自小子幼时起,便想着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对朝廷有用,对百姓有用。可现在报国无门。小子便想着,能不能也成为像白大先生,胡三太奶老祖宗这样的人,为咱们普通百姓,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胡三太奶沉吟半天,看了看谢聪和董丽两个弟马,“庄小子,太奶这里怕是行不通,这出马一事,若不是从小就有仙根仙缘,是无法成为咱家的出马弟子的。你这表哥表嫂,自幼便有咱家庇护。学起来也是事半功倍。说句难听的话,你此时入门,怕是学到老死也一无所获。太奶实在帮不上忙。”

庄正德听胡三太奶这么说,心中有些气馁,便祈求的看着白老爷子,庄正德虽然接触这些事物没有几日,可这些年来读过的书也不少,一门不行就投另一门。总会有自己机会的吧?

白老爷子看着庄正德,认真仔细瞧了半天,看的庄正德都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了。白老爷子开口说道,“正德贤侄,能入这一行,靠的不是灵丹妙药,也不是这仙家提拔。你现在这个年纪,确实是有些晚了。即使带你入门,怕也难成气候。虽然老汉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总归还是有些特殊之处。你资质平平,老汉觉得还是稳妥一些,另谋他事,你觉得呢?”

庄正德忍不住心中痛楚,这些年来酒食无度,身体还不如些常年劳动的农家少年,根基毁的一塌糊涂不说,又牵扯了这么多因果。其实庄正德也早想到了二位长辈的答案,只是心中还有一丝念想,不想着就此放弃。

白老爷子看到庄正德这个样子,又琢磨了半天,看到胡三太奶点点头,二人心意相通。白老爷子也不多啰嗦,“正德,还有一个办法,但你可是要想好了。这个办法有些投机取巧,你必会因此付出一些代价。但老汉现在不能告诉你这些,只有日后你慢慢才能知道。这其中痛苦,你要仔细考量,想清楚了在跟你父亲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谢聪和董丽相视一眼,也参不透其中奥妙,只是替庄正德觉得惋惜,几日相处以来,二人私下对庄正德的评价都很高,觉得这个孩子虽然闯了不少祸事,但好在重情重义,心地善良,颇得姨夫庄云的真传。听到白老爷子这么说,谢聪二人又有些替庄正德担心,怕庄正德吃不得苦。

周一才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恍然大悟。做土地这么多年,周一才到是知道一处地方,随即脱口而出,“莫非钟云山?”话音刚落,便觉得有些不妥,紧忙起身去院中烧水去了。

庄正德听到周一才这么说,有些疑惑,这名字到底是说了人名还是山名?可这山名,庄正德也未曾听过。

白老爷子听到周一才已经点破,也不好阻拦,“正德,钟云山,就在我县周边,但这个地方,去了便无回头路可走。”

胡三太奶挥挥手打断白老爷子,“庄小子,这钟云山号称神仙洞府,外人知道的并不多,关于这洞府的事情,我们也知之甚少,只是听说去了便是另一番光景。未知的事情总会让人恐惧,就是老身也不敢去试这深浅,你可想好了。老身的意思跟白大先生一样,最好是与你父亲谈一谈,再做决定。”

庄正德听到还有希望,心底那股倔劲也跟着上来了,郑重向几人起身行礼,“小子回去便跟父亲商量,决定之后再来找白叔叔。”

胡三太奶也不惊诧,只是摆摆手,“那今日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老身也该回去了。白大先生,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还多谢土地公今日款待,两位弟马,你二人需尽心尽力在外办事,切不可行不义之事。”

胡三太奶说罢,也不等众人起身,便身形渐渐消失。

周一才心中又忍不住絮絮叨叨,这老祖宗来的时候气势十足,怎的走的时候悄悄咪咪的。不过周一才想想,凭空得了这一桩机缘也是美事,便不在胡乱琢磨。

白老爷子也起身,“那咱们也走吧,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省的老县令担心。周一才,我等多有叨扰。我老汉就住庙后,平日里没事,咱们便多走动走动。”

周一才起身,将这四人送出门外,站在门口久久不动,也不知脑子里琢磨了些什么。

第十六章 太州府来信

庄正德几人从周一才那里出来之后,庄正德告诉白老爷子等自己回去考虑几日,到时将白老爷子也叫来,同庄云共同商量这钟云山求学一事。

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庄正德和谢聪董丽也回到了县衙。庄云散班回来后,看到这几个孩子都是疲惫不堪,只是觉得庄正德的心情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沉重了。庄云也没有过问,心想庄正德这件事办的应该比较顺利,不管这出马办事有没有办成,最起码也是求来个心里安慰吧。

午饭董丽草草吃了几口,便跟庄云告罪,先回西厢房休息了。今天这种强度的老仙家上身,让董丽感觉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其实在供香火的时候,董丽已经感觉到自己到了散功的临界点了,作为弟马来说,办事肯定是越快越好。仙家毕竟都是动物修炼得道,与人身体还是有很多排斥的。

但话又说回来,这凡事都有好坏两面。经过这一上午的高强度出马,董丽觉得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了很大的提高,虽说不上来到底提升多少,但这份机缘还是需要自己慢慢去消化,能消化多少,就各凭本事了。

董丽心中清楚,这金龙悲王又不同于堂口的这些别的老仙家,能成为家族悲王的,生前必是这战死沙场的威武猛将,能领兵打仗不说,更是武艺高强,哪一次战争不得双手沾满鲜血,阵亡时又带着一腔热血,含恨而终。所以死后不入轮回,渐渐修炼成了大鬼仙,被老祖宗请到堂口坐阵。

一般而言,金龙悲王和银龙悲王是不会上弟马身出马办事的,在家族堂口中多做一些排兵布阵的差事,除了有天字辈弟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悲王才会领命出马。今天恰巧是白老爷子也在,所以才给了庄正德这么高的规格,也让董丽得了这一桩机缘,让董丽在修行路上更快人一步。

庄正德吃的不紧不慢,庄云也不打扰,只是细嚼慢咽等着庄正德开口,谢聪吃相则有些夸张了,跟饿死鬼投胎一般,吃的是风卷残云,其实谢聪也是在掩饰,自打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这两父子便是各自吃各自的,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谢聪只好以狼吞虎咽来掩盖尴尬。

庄正德墨迹了老半天,看老爷子不准备说话,便先挑起了头,“爹,今天上午表哥表嫂还有白叔叔,给我看过事了,白叔叔说都解决了,并无大碍。我表嫂还请来了他们金龙悲王,后来胡三太奶也来了。我还见着咱们沁黄土地爷来着,他说他叫周一才。周一才还有个那仙家洞府,不知道修在何处,反正是他一挥手就开了个小门请我们进去坐了。”

庄云在一旁听着庄正德絮絮叨叨,也不吭气,只是低头吃饭。

庄正德顿了顿,看到庄云不搭理,就继续唠唠叨叨,“妈呀,我还去了次这阴曹地府,吓人的很,好多声音乱哄哄的让我留下。后来这金龙悲王现身把我带出去了,差点就出不来了。后来这胡三太奶也来了,把周一才家里天棚撕了个口子,周一才气个半死。把我们几个乐坏了,又不敢笑。”

庄正德边说边偷偷看着庄云,结果老县令还是那副表情,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连眼帘都没抬一下。庄正德感觉越说越心虚,都不太敢继续讲了。

其实庄正德废了这么多话,就是想跟老县令说说这钟云山学艺一事,但没个铺垫,怕老县令一口拒绝。

想到这里,庄正德觉得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饭也不吃了,筷子一放,坐了个端正,扭头盯着老县令,“爹,说个正事儿吧。”

庄云听到这话,也放下了手中碗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庄正德,点头示意庄正德继续说。

“爹,这几天我也看了不少,自己也经历了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孩儿年纪也不小了,混到现在又混回了原点。听白叔叔说,我可以去钟云山学艺,学学他们这套路子,以后就能成为像白叔叔那样的人,保一方平安。爹,这科举孩儿是真的考不上,兴许也不是那块料。想谋个生意,结果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爹,孩儿真的不想在浑浑噩噩下去了。只求能学一身本事,造福一方百姓。孩儿也想成为爹这样的人,这阳关道走不了,孩儿就走走这独木桥。爹我说完了,您考虑考虑如何?”

庄云沉吟半天,脑中思绪万千,这钟云山倒是也听说过,但也只限于民间传说,据说这山上有得到高人居住,如那神仙一般能翻云覆雨,腾空驾云,庄云本来对这种事情就不甚感冒,只当是茶余饭后听听城里老人讲讲,“考虑考虑?这有甚好考虑的?这上山学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老爹一手把你带大,你能吃几斤几两爹不知道?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念头,还是在家中好好看书,准备继续科举吧。这洋学堂爹也不让你去,你也不是那块料。入伍当兵更不行,就你这身材,打起仗来怕是人家不追你都跑不动。这件事爹不同意,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别的事情做吧。”

庄正德一听老爹这话,萎了半天。打从小开始要说庄正德没什么优点缺点是真的,但好在一直以来都非常听老县令的话,只要老县令开口管制,让庄正德往东,庄正德不敢往西,“爹,可是……”

庄云不耐烦的摆摆手,“不用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你快吃了饭休息去吧。我也准备午睡了,大热天的。叫后厨来人收拾吧,老夫喝口茶午休去了。谢聪,你再吃不怕撑着?赶紧滚回去照顾照顾董丽,都累成啥样了,真是一点不知道心疼人!”

庄正德看到老县令动气,也不敢吭声了,闷着头扒拉了几口饭起身回屋去了。谢聪其实早就有点吃不动了,但是看到父子俩你来我往的,谢聪又不敢插话,只能一直憋着使劲吃。一听老县令发话了,赶忙起身把这一脸严肃的姨夫送回正屋,安顿的老县令午休去了。

庄正德坐在屋子里生了半天闷气,刚吃完饭的这股困劲上来了,脑子也赶不上趟,紧忙躺着就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屋外有人喊庄正德的名字,庄正德迷迷糊糊爬起来,双手搓了搓脸。一会这叫喊声越来越近,庄正德起身稍微收拾了一番,走到院内。见到来人,正是沁黄县邮驿的官差老王,老王有个四十多岁,干这驿使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听老县令说,是家传下来的公差。

庄正德抱拳行礼,老王也不拖拉,“庄公子,有你的信件,是从太州府寄过来的。我还有别家要送,不多叨扰。”说罢便把信件塞到庄正德手里,也不等庄正德说话,扭头就跑了。

老王这速度,搞的庄正德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就刚睡醒正迷迷糊糊。一听这信件从太州府来的,就有些奇怪。庄正德回来沁黄县有段日子了,还未曾收到太州府朋友的信件,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帮人整日喝酒喝得忘了庄正德这个人了。

庄正德拿起信件翻了一下,也未曾看到有署名,只是信封上有娟秀的字体,写着沁黄县庄正德亲启。庄正德看看这字体,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位闺中好友发来的。抬头看看已经是下午时间,看来这上午确实累坏了,睡了这么久。

庄正德拿着信件回到屋内,取了柄切水果的小刀划开封印,取出信件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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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公子安好:

多时未见,小月有些想念庄公子了。这半年来,小月饱受疾病侵扰,久治不愈,身体每况日下,怕是命不久矣。小月在太州府这几年,多亏了庄公子照应,小月感激不尽。

今日来信,是望公子能抽出一二时日,来太州府与小月一叙,小月便是死而无憾了。

公子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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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寥寥数字,看的庄正德惊了一身冷汗。这小月正是庄正德沾了这青楼花酒时候,所认识的第一位女子。这女子年纪不大,性格开朗,甚得庄正德的喜爱。庄正德这个人又有个臭毛病,只喝酒不占身,一来二往的到成了小月姑娘的闺中好友。外人朋友见了,都吵着让庄正德给小月姑娘赎身娶回家。其实庄正德也想,但是就老县令这个脾气,娶回来给庄正德当媳妇,估计能把老县令气的灵魂出窍。

庄正德回想起在太州府时候与小月姑娘相处的日子,这姑娘虽说女子,但喝酒从未小气过,哪次不是喝的酩酊大醉让庄正德抬进房里。但一直以来,庄正德都觉得小月姑娘的身子骨很好,并无大碍。这小月姑娘年纪小,就算喝多了也只是肠胃不舒服,不至于有今日信中说的性命之忧。

庄正德放下信件,仔细思趁了半天,在想想这几天自己遇到的这些邪门歪道的事情,心中有了个大概。不管是实病也好,虚病也罢,毕竟相识一场交情深厚,还是得去看看。

庄正德起身出门,在县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老县令,只好作罢。等着晚上老县令散班回来,找个借口在跟老县令说说吧。

庄正德看看西厢房,表哥和表嫂也未曾出门,估计是还在房中休息。一时有些无聊,就回到房中,躺在床上想想怎么跟老县令说,才能让自己去趟太州府。但又不能告知实情,这青楼女子让老县令知道了,还不扒了庄正德的皮?反正无论如何,这太州府也得去一趟,这小月姑娘也得见一面,想着想着,庄正德眼皮越来越沉,又睡死过去了。

第十七章 小月姑娘

天快黑的时候,庄正德睡醒了。迷迷糊糊起身洗了把脸,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时不时还伴随着小奶狗的叫声。庄正德整了整衣冠,推门而出。原来,坐在院中乘凉的是老县令、白老爷子还有小少年延四海和小巴哥。

小巴哥一看庄正德出来了,蹦蹦跳跳像只肥兔子,窜到庄正德脚下亲昵的拱了拱头。庄正德也俯下身摸了摸小巴哥,这几日过去,小巴哥也忘了狗要吃人的事情,对庄正德很是亲近,许是受了白老爷子的影响。

庄正德一一跟几人打过招呼,看西厢房门开着,但是不知道表哥跟表嫂去了哪里。

白老爷子一看这庄正德睡到这会,便是打趣道,“正德贤侄,你这是做甚春秋大梦了?睡一下午都不起来,我跟你爹都在院子里聊了一刻钟了,都吵不醒你?”说完冲着庄正德眨眨眼,一脸老不正经的样子。

庄正德感觉又被白老爷子看穿了,脸上羞了个臊红,“白大先生,您就饶了我吧。小子这上午一遭折腾,累的都快瘫了,哪有心思做什么春秋大梦?”

庄云在一旁听的哈哈大笑,抬手指了指白老爷子,“你呀你呀,老大个人了,没个正形。”随后又对庄正德说道,“我与你白叔叔说起你要去钟云山的事情,你白叔叔也仔细琢磨过了,我俩都不同意你现在去。这第一,钟云山一直以来只是个传说,并没有发现具体在哪里,哪怕是你白叔叔也不甚了解;第二,我俩一致认为你吃不得这苦。说的公道一点,你现在去钟云山,时机不成熟。”

白老爷子点点头,“我跟你爹也说过了,还是希望你以科举为重,考个功名为朝廷效力。若你确有心思想学这门技艺,我老汉就托个大,做你先生教教你。不过教是教,学多少就是你自己领悟了。我老汉这门手艺也是大先生传下来的,寻常人等也都能学会。只不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希望你能明白。而且治这虚病,免不了要与邪祟打斗,你可做好心理准备,这其中凶险可不是言语就能说明白的。”

庄正德一听这些峰回路转的话,心中也甚是激动,“爹,白大先生,功名一事,我已看淡。现如今这世道,列强侵扰。说句大不敬的话,怕我大清也是难有回天之力,这做生意一事,孩儿又是吃了大亏,怕是难成气候。事到如今,孩儿也不想苟延残喘的活着,入大先生这一门,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能吃饱穿暖,给这百姓家中查病,治病,求的一个问心无愧就行了!”

小少年延四海在一旁听了半天,突然开口说道,“大清要亡喽,大清要亡喽。”

白老爷子一听这小鬼又胡说八道,照着延四海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小屁孩儿,不许胡说,小心官差抓了你把你关黑洞洞的屋子里,看你在顽皮打闹。”

小少年延四海噘着嘴,眼看快要哭了,“本来就是嘛,要亡了嘛,还不让人说。不跟你们玩了,哼。”说罢便带着小巴哥跑到一旁闹了起来,这小少年依旧是小孩儿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时便笑的叽叽咯咯,玩的煞是开心。

庄正德想起今天收到的信件,想了想,觉得还是跟白老爷子说一说较好,“爹,白叔叔,今日下午我收到太州府朋友的来信,也看不出来个蹊跷。此朋友只是说疾病缠身,久治不愈,恐命不久矣。想让我去太州府见她一面。我想着这几日也没什么事情,想去一趟。万一真是如此,也好陪她几天。”

白老爷子老奸巨猾,揶揄说道,“哟,他?男的女的?难得我们正德这么上心哪。这久治不愈,也许是害了顽症,现如今这中医没落,看不好也正常。你倒不如给他回信,让他去看看西洋医生,兴许能治好。”

庄正德也不撒谎,起身到屋内拿了信件,递给白老爷子。庄云坐直了侧头偷偷看了看这信件上的字体,瞟了庄正德一眼,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白老爷子打开信封,一眼瞟到旁边庄云在偷看,“老庄啊,正德给我看,没给你看,非礼勿视嘛!”

庄云赶忙扭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对对对,给你看,给你看,老夫不看,这信封字体一看就是女子嘛。我这老儿子哪都好,就是不给往家里带个媳妇回来。哎,我老汉享不着这清福啊。”

庄正德一听两位为老不尊的人没了往日严肃,互相调侃,在一旁开心的很,“白叔叔,这信上可有什么端倪?”

白老爷子仔仔细细一字不落,看了两遍,又把这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皱了皱眉头,“正所谓见字如面,我老汉看这姑娘长的应该不错,你小子好眼光。只是这出……算了,不提也罢。从字体上看,这姑娘提笔无神,收笔无力,确实是身体有恙。再看看这信纸信封上,隐隐泛着黑气红光,怕是真有血光之灾。在老汉看来,怕不是一般的实病,恐有邪祟。不过嘛,这实力应该一般。”

白老爷子说完这话的时候,又看看庄云,两人心意相通,庄云点点头,并未说话。白老爷子继续说道,“正德,这样吧,这种小事情也不用我老汉出马,待我准备些东西交给你。你拿上去这太州府走一趟,就当你入门考试了。你若能完成,回来我便慢慢教你这些。再过些时日,我老汉准备继续游方,你便跟着我。慢慢教你些手段,也让你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庄正德其实没怎么听白老爷子说话,只是奇怪二人为什么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想啥?莫非还有这千里传音这种手段?庄正德心中不解,便开口问道,“白老爷子,为啥你看我爹一眼,我爹就知道你想啥?”

白老爷子抚掌哈哈大笑,“你这小儿,观察的倒是仔细。我与你爹认识近五十年,两人早就有了默契。这知己之间,撅了腚,便知道他要屙什么屎,还用开口多说?”

庄云也是被白老爷子这番话逗笑了,“你这老东西,你才撅腚呢。不过正德,这历练一事,你白叔叔来了便和我商量过,我也同意。趁此机会,你便去一趟这太州府。给你这小相好探探虚实,无需担心安全问题,既然你白叔叔说让你去,自然没什么大碍。你放心去就是了。”

庄正德一看这俩老狐狸已经把自己拆穿了,脸又憋了个通红,“好吧好吧,白叔叔您要给我准备啥厉害的法器,助我铲除邪祟?”庄正德一听白老爷子要给自己准备东西,脑中满是这打神鞭、金箍棒、九齿钉耙、混天绫、乾坤圈什么的,庄正德心想,要有这些东西备着,还不把这邪祟打的哭爹喊娘?到时候分分钟在太州府扬名立万,美哉、美哉。

白老爷子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嘛,老汉现在便告知你,一个是这柳叶子,本来想给你准备牛眼泪的,但是嘛,但是我老汉见不得这人啊牲口啊流眼泪。再说了,这季节柳叶子多的是,用完了再取,还都是新鲜的。第二个物件,就是老汉温养的一块本命玉,你拿着此物便与老汉心意相通,咱们就算远隔千里之外,我老汉也能随时跟你交流。”

庄正德坐在一旁等着白老爷子说第三个,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第三个呢?第三个是啥?”

白老爷子眼睛瞪了老圆,一脸诧异的看着庄正德,“什么第三个?哪来的第三个?我老汉就给你两个物件。这柳叶是嚼着吃的,吃了便让你在一刻钟之内能看到邪祟身影,过了一刻钟再吃就好;这玉就当个传音作用,你万一有啥急事我老汉自能感觉到。你还想要啥?西游记看多了吧你?”

庄正德吃了个瘪,顿时感觉有些无语,“我还真是西游记看多了,这降妖除魔不都得有趁手的法术兵器吗。难道您老就让我直奔太州府去跟那不知道实力多强大的邪祟斗上那么一斗?那您老直接告我去送死不就得了?”

白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有点恼了,“你是不相信我老汉怎的?都跟你说了,就是个平常小鬼,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就这种水平的,我老汉走近它方圆十里,它都得撅着腚赶紧跑。呸,送啥死就送死了,放心去你的吧。我还能当着你爹的面坑你爷俩不成,你爹还等着把你这小相好治好了回来抱孙子呢。”

庄正德听到白老爷子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了。这第一次出门就让自己单枪匹马上阵,连个鬼样子都没见过,这可不是为难庄正德这新手吗。可既然白老爷子都打了保票了,庄正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悻悻然应允下来,庄云自然放心,既然白老头都这么说了。那最多是个有惊无险,万一给人家姑娘治好了以身相许,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庄正德看看白老爷子和这个不着调的爹,甚是无奈。对于这次太州府之行,也有些惴惴不安了。

小少年延四海听到这边说什么西游记,又什么法术兵器的,顿时来了兴致,屁颠屁颠跑到白老爷子身后,拽着白老爷子的鞭子嚷嚷,“白老头,白老头,什么神兵,给我也使使,快快快。”

白老爷子耐着性子拍了拍延四海的小脑袋,“我跟你正德哥哥说些正事,哪来什么兵器,爷爷有兵器还能不给你玩怎的?你这小子,快松手,爷爷都快让你拽成秃头了。”

延四海一听啥玩意儿也没有,嘴撅了老高,“哼,坏老头,就知道骗小孩儿。正德哥哥要挨打喽,要挨打喽。哇哈哈哈哈哈。”

庄正德看这延四海好玩的很,满嘴胡言乱语的,“四海,哥哥要是挨打了,回来就把你挂树上拿柳条鞭子蘸了凉水抽你。嘿嘿。”

延四海一听这话,吓的带着小巴哥就跑,一人一狗藏在院中大树后,悻悻然看着这个胖哥哥。

白老爷子从怀中取出来一块乌漆嘛黑的圆状物体,交到庄正德手上。庄正德拿在手中把玩了半天,感觉阵阵凉意从这物体中透了出来,“这是玉?怎么乌漆嘛黑的,倒像块碳疙瘩。”

白老爷子听见庄正德这么说,抬腿就踹了庄正德一脚,“什么碳疙瘩,不识货。这可是正宗的恒山墨翠,又叫帝王黑玉,这东西历代圣人都喜欢的很,因此得名。这可是大先生传下来的好东西,你要敢摔碎了弄丢了,扒了你的皮。”

这一番话吓的庄正德一哆嗦,紧忙把这玉佩揣到怀里,又不放心,使劲拍了拍胸脯,“白大先生您老放心,人在玉在,人亡玉也不能亡,您老就瞧好吧。”

第十八章 人称霹雳大法师

一大早,庄正德便起床收拾行囊,庄云昨天夜里就吩咐衙役备好了马车喂足了草料。从沁黄县到太州府,小六百里路,走走停停怎么也得两天时间。

谢聪和董丽昨晚回来的也很晚,不知道跑去哪里办事去了。早上起来一看庄正德收拾的整整齐齐,像是要出门,谢聪便上前问道,“大表弟这大清早的准备去哪旮旯浪荡?”

庄正德规规矩矩的给表哥和表嫂请了个安,“回大表哥,准备去太州府,有个朋友重病了,昨天来信想见我一面,我便去一趟。昨日白老爷子也帮着看了,说怕是邪祟作怪,让本法师前去为民除害。”

董丽听着庄正德这句本法师,笑的都快岔了气,“唉呀妈呀,我这大表弟可算成才了,这啥玩意儿还大法师上来了。妈呀,你这该不是要去往西天取经去吧?回来成了大拿,可别忘了你表哥表嫂啊。”

谢聪也是笑着说道,“表弟不是我说你,就你这两把刷子,去了太州府人家还不把你当害除了?快别闹了,要不表哥表嫂陪你一趟。昨夜里回来的晚,都不知道这档子事情。”

庄正德听到这二人嘲笑,也不搭理,自顾自的往门口一站,捋了捋油光锃亮的鞭子,往脑门后头一甩,“啧啧啧,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那啥来着。本法师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些宵小之辈听了正德法师的名号,还不得吓的赶紧撅腚走人?你二位好歹也是长辈,怎可嘲笑本法师这未来大先生接班人?快快收起轻视之心,乖乖在家等着本法师胜利归来的好消息罢。”说罢庄正德也不等二人回应,大摇大摆的转身回了屋内。

谢聪和董丽合计一番,既然白老爷子也确定让庄正德自己去,二人也就打消了跟随的念头。这昨天下午又接了两家病人,都是些穷苦百姓着急等着看病。

庄云晨练回来之后,又给庄正德拿了些盘缠干粮,让庄正德路上吃喝用度。这老儿子也不是头一次出门了,庄云都懒得多说。

几人草草吃过早饭之后,便帮着庄正德把行囊物品放到了马车上。庄正德站在车头,喊了一声哇呀呀呀,赶着马车往太州府就去了。

庄正德一路走着官道,也不敢随便抄小路。这会这种光景,免不得有些强人拦路抢劫,万一再碰上个杀人越货的,可真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了。

这沁黄县交通并不便利,去往太州府约莫有五百多里不到六百里路。其中有二百里都是狭窄小土道,只够两辆马车并排前行,还要翻过两座盘山石路,走起来很是费劲。过了这二百多里地之后,才能汇入去往太州府的官道,出行一次太过不方便。

这沁黄县一道,偏僻山野,本就人烟稀少,所以一直以来朝廷并不重视。县志中甚至还闹过笑话,说这康熙帝在位六十一年,可县志中偏偏有个康熙六十二年的记载。庄正德后来听老县令说,就是因为交通不便利,康熙帝驾崩之后一年,这消息才传到沁黄县,闹了这么个大笑话。不过县志中后来也取了这段轶事,只怕朝廷怪罪下来判个欺君之罪。但这件事一直广为流传,成了沁黄县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每每对外来做买卖的人说起来,大家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庄正德一直觉得,有这么个父亲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庄云在庄正德小的时候,就带着庄正德见了不少世面,开阔了庄正德的眼界不说,还让庄正德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世的精髓。这对庄正德来说,都是混迹江湖的看家本领,自然也是这书本之中学不来的。

这沁黄县官道,一路走来车马稀少,庄正德玩心大起,驾着马车跑的飞快,一路上风景也来不及看,只是专心致志的策马飞奔。累了就停在路边歇息歇息,也让马儿吃些草食。紧接着就是赶路,约莫走了有两个多时辰,庄正德看到前头道路也渐渐宽了起来,仔细瞧瞧,应该是已经到了去往太州府的官道上了。

到了这边官道,庄正德行车速度也慢了下来,路上熙熙攘攘人也不少。这路边隔三差五就有不少茶摊,供路过的客人歇息。庄正德看看也快到正午了,便琢磨着找处饮茶吃饭的地方歇歇脚。这一路赶来,颠的庄正德七荤八素,快将早上吃过的饭都吐出来了。

再往前走了十几里,庄正德看到路边有个茶摊,座在大树底下,门口位置都快坐满了想来是茶正饭香。庄正德慢悠悠的驾着马车往茶摊走去。形形色色的客人在门口乘凉歇脚,喝茶吃面,呲溜呲溜的声音不绝于耳,看的庄正德口水横流。

庄正德拴好马车,近前一看,这茶摊门口摆了一口大锅,庄正德仔细一瞧,这锅面上绿油油一片,韭菜味儿香气四溢,正是在太州府吃过的一种面食,名叫卤面。卤面也叫打卤面,据说是从山东传过来的一种面食,民间传说这道光帝吃过都赞不绝口,搞的太州府净是跟风之人,吃不着帝王家的山珍海味,还不得尝尝这圣上都说好的打卤面?不过这山西地界本就盛行面食,打卤面自打进了太州府,尤为广泛流传,几乎早中晚都会有人吃上一碗。

庄正德早就觉得肚子里的姑姑叫个不停了,赶忙上前找了个空位坐下。跟店小二要了一壶绿茶,又叫了一碗打卤面,吩咐小二卤多些,面少些。店小二一听这番路数,知道这位公子是个吃打卤面的行家,也不琐碎,收了钱串子赶忙泡了一壶茶,跑去等面给客人上桌。

庄正德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周围客人闲聊,正在这时,远远传来阵阵铃铛声音,还有个鸭嗓念念叨叨,“走走走,我游游游,不学无术我不发愁,逢人不说那真心话,全凭这三寸烂舌头,马屁拍得他腿抽筋,老虎嘴上我揩点油,东南西北混饭吃,坑蒙拐骗最拿手,哎,最拿手!”

庄正德听着这话,差点一口茶喷出去,循声望去,是个尖嘴猴腮的黑脸汉子,留着山羊小胡须,小辫子。两边太阳穴还贴着两块黑膏药。左手持着一张幡,幡上画着太极图,背面写着四个大字:无量天尊;右手持着一只三清铃;背后背着一把桃木剑,还有行囊。庄正德在太州府的道观见过这身穿衣打扮,这来人应该也是个道士。

茶摊众人听到这道士瞎喊一通,也是哄然大笑。起哄声不绝于耳,这道士也不搭理,自顾自的来到茶摊前看了一圈,摇头说道,“你们这些凡人呀,看不懂我霹雳大法师的能耐,啧啧啧,世风日下呀。”

众人一听这霹雳大法师,又是一轮哄笑。有指着这道士有骂娘的,也有抬举起哄的,总之是乱七八糟,听的庄正德一愣一愣。

这道士摇摇三清铃,寻摸了一圈,也只看到庄正德这里有空位。二话不说也不管庄正德同不同意,就坐在对面,道士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拿了个茶碗也不客气,提着庄正德的茶就给自己倒了一碗。庄正德又好气又好笑,这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多说,扭头叫小二添了壶水。道士看见小二来了,赶忙说道,“再给我来一碗面,面多卤少,这位公子请客。”

茶摊众人只觉得有好戏看了,这道士端的脸皮厚,蹭了人家的茶不说,还要蹭人家的饭。庄正德也不言语,看着恼怒准备轰人的小二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拿了钱串子出来,点够给了小二。

庄正德这许多年,虽不敢说散尽家财。但是但凡遇到有困难的人,都愿意伸以援手,不管是真有苦难,还是骗吃骗喝,庄正德从未拒绝过。因为这些事情在庄正德看来,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若是恶人骗子,自有老天收拾。更何况这道士自己都说了,坑蒙拐骗最拿手。这番言语听的庄正德忍俊不禁,花点小钱就当买个好彩头了。

这道士看到对面这位公子慷慨解囊,也不墨迹,抬起茶碗碰了碰庄正德的茶碗,一口干了。庄正德笑着点点头,还是没有搭腔。

道士一看这胖小子也不上道,心想是遇到高人了,“无量天尊,这位公子,小道唐突了。咱们萍水相逢,只因小道今日囊中羞涩,这肚皮子又不争气,只好厚着脸皮请公子慷慨解囊了,实属无奈。望公子不要生气,小道以茶代酒,再敬公子一碗。”说罢,便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还不等庄正德抬手,便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庄正德看着也不阻止,这几年在太州府也没少见这种人,见怪不怪了,但不能少了礼数,万一是个高人呢?庄正德抬手抱拳,“还未请教道长尊姓大名,再说道长怎的知道我这不会撵你走人?”

道士感激的点点头,“小道名叫胡不来,雁北大同府人士,人称霹雳大法师,嘿嘿,这名字如何,叫出去绝对响亮。小道也是云游四方,拿了祖传的膏药,替人看病驱邪。至于公子你吗,本法师一看面相,就看着公子必是那大富大贵之人,生来富贵,心广体胖,自然有一颗善心,见不得这受苦受难的人,自然才敢厚着脸皮让公子请客吃饭。”

庄正德听了这道士一通马屁,虽然有真有假,但说的也差不离。不过这走江湖之人,逢人便能编上几句,不足为奇,“胡道长有礼了,小子名叫庄正德,沁黄县人士。”

旁边众人听着这两人聊的你来我往,也没了看戏的心思,以为是旧相识相遇,自觉无趣,又各自聊起了各自的事情。

庄正德和胡道长说话间,这小二端上来两碗香喷喷的打卤面放到桌上,胡不来还没等碗放定,告了声罪就呲溜呲溜吃了起来,看的庄正德哑口无言,心想这胡不来也是受了大罪了,怎的跟饿死鬼投胎一般,庄正德来不及多想,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胡不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本道长来此地是听说在往东走百里左右,有家来福客栈,夜里总是闹声响,不是哭哭啼啼就是打骂,无人住的房间半夜总是摔杯子摔茶壶。吓的都没人住了,本道长准备替天行道,前往客栈瞧瞧,若有那邪祟作怪,定斩不饶。”

庄正德正沿着碗边吸溜卤汁,这打卤面做的甚是正宗,卤稠,里头又是肉片又是香菇豆腐干等等,各种配菜样样俱全,一点不比这太州府的打卤面差。一听到胡不来说有邪祟作怪,也是停下,“胡道长所言可是真?若真有这邪祟作怪,我便陪你一同前去。”

胡不来吃了一大口,还未细嚼就紧忙咽下,大声说道“庄公子,这来福客栈一行凶险,而且这邪祟可不是一般人能收拾的,若有个三长两短,本道长可来不及保护你啊。”

旁边众人听到来福客栈这四个字,也是惊诧不已,都抬头望向庄正德这桌,其间有个小后生说道,“你二人可是真要去那来福客栈了?载地方可去不得哇,最近这段时间听说是闹的厉害了,额们路过都不敢进去歇脚。这方圆十里的茶摊可是都吓坏咧,搬跑咧,玩笑归玩笑,载命可不是想玩就能玩的。”

庄正德一听这熟悉的太州府口音,赶忙起身向众人拱手赔罪,“我二人瞎说的,谢谢各位大哥关心,这等凶险之事我等自然不去。放心吧,扰到各位大哥吃饭了。多有得罪,诸位海涵。”

小后生听到庄正德这么说,也是摆摆手,“无妨无妨,额就是听说这地方闹不成,可是不敢去了哇。让这鬼怪把你们抓走老再,可不敢耍呢。都是年纪轻轻的人,不能把命当儿戏哇,咱们都是这出来讨生活的,么必要因为个载事情送了命。你们快吃饭哇,吃完赶紧赶路,绕开呢来福客栈,甚球地方了外是。”

庄正德再次谢过这太州府的小哥,胡不来有些不好意思,这声音一大,全摊位的人都听见了,细声悄悄说道,“庄公子,小道冒失了。可小道是讲真,这地方你一介凡人去不得,纵是小道有些本领,也不敢轻易犯险。再说你我二人萍水相逢,小道怎敢带着公子共赴黄泉,公子这一身富贵,就算去黄泉路不得也有个妖娆女子陪着不是。”

庄正德听这胡不来打趣,也不恼怒,“胡道长去得,我小子就去得,怕他做甚,本公子也有些手段,这除魔卫道之事,只要是遇到了,必须出手。道长放心,就算打不过,咱也能跑不是。”

胡不来瞅了瞅庄正德这身形,咧着嘴摇了摇头,“快算了哇,公子就别逗我了,就你这体格,怕跑不出去三步远就让人家扯着你大腿根把你拉回去了,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不过本道长在,自然手到擒来。咱们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敢问公子能不能再给贫道上一碗打卤面?咱们吃饱喝足了再上路不迟。”

庄正德被胡不来这番话又给逗笑了,这前头铺垫这么多,不就是想多吃一碗吗。反正一碗面也是吃,两碗面也是吃。挥手便叫来小二又给加了一碗。

胡不来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把第一碗吃了个精光,就差把碗舔干净了。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的等着第二碗,胡不来有些不好意思,冲着细嚼慢咽的庄正德笑笑,“谢谢庄老弟啦,这几日没的买卖,贫道干粮又给吃光了,真是饿极了。感谢公子慷慨解囊。”

庄正德也不说话,只是摆摆手。庄正德也饿极了,只是这周围人多,在外不好没有吃相。便只能慢吞吞的细嚼慢咽,跟周围呲溜呲溜的声音相比,庄正德简直就是大家闺秀。

不多时庄正德和胡不来就吃了个肚圆,喝了几口热茶只觉得浑身舒坦,跟周围众人道别之后,一同坐上马车往东行去。

第十九章 来福客栈

庄正德和胡不来道长各自坐在马车一边,庄正德也不言语,这吃了午饭之后,每每都得犯困,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了。

胡不来拉着缰绳小心翼翼的架着马车,偷偷打量旁边这位胖公子,毕竟人家大中午的一句怨言也没有,就请自己吃了两碗打卤面,还喝了人家的茶。纵是厚着脸皮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胡不来心中也有些内疚。

胡不来轻声问道,“庄公子,庄公子?您这是准备去太州府做什么?咱俩相识就是缘分,贫道四海为家,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带贫道同行?正好贫道也要去太州府办些小事。”

庄正德揉了揉眼睛,这胡不来虽然脸皮厚,蹭了自己的茶饭。但这交谈之间,也觉得胡不来不是什么坏人。这年头谁愿意走街串巷风餐露宿,还不都是为生活所迫,只要没有歹意,其他便无所谓了。

庄正德看看胡不来殷切的目光,回答道,“胡道长,别客气了,不要一口一个公子,我是个啥公子啊,一介落魄书生罢了。此去太州府,是有个好友病重,可找了郎中也不见好。我便去探望一番,不要留下遗憾。”

胡不来其实也没个目的地,就是想着能蹭着坐车就好,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哦,那到也不是难事,待咱们这来福客栈事情办妥之后,贫道便随你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不是贫道吹牛,这一般小病小灾,贫道信手拈来。若是有这宵小邪祟作怪,贫道一摇这三清铃,它们就得退避三舍。庄老弟放心,有贫道在保你一路畅通无阻。”

庄正德也懒得搭话,听胡不来自言自语絮絮叨叨,想来多个人也无所谓,正好这路上有个伴儿。自小以来,庄正德见多了这种嘴子货,吹起牛来无边无际,真要遇上个事儿,怕跑的比兔子还快。这胡不来谎话张口就来,马屁一个接一个。庄正德也不搭理,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点着瞌睡。

胡不来自觉无趣,也不言语了,只是专心驾车。毕竟跟这公子也不熟悉,说多了怕人家嫌弃。胡不来今年三十有八,家中已无人丁,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走到哪里混到哪里。虽然别人也嫌弃胡不来,但胡不来早就练就了铜皮铁骨,这脸皮怕是红衣大炮都打不穿。

庄正德坐着马车摇摇晃晃,不多时,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颐香阁门外,老鸨早就站在门口等着,看庄正德一个人来了,便殷勤的拉扯着送到小月闺房前,庄正德推门进去,看到小月姑娘背对着坐在桌前。

小月说话轻声细语,“可是庄公子来了?快坐下吧,待小月服侍庄公子吃酒。小月先给庄公子弹上一曲。”

庄正德只感觉眼睛朦朦胧胧,睁不太开,应了小月姑娘的话,便坐在椅子上。只是思来想去不知为何小月姑娘不肯转身看着自己。庄正德便起身绕过桌子,往小月姑娘跟前走去。

小月姑娘躲躲闪闪,就是不肯扭头。庄正德上前轻轻环腰抱住,下巴抵在小月姑娘右肩膀上,脸挨着脸轻轻摩挲着。庄正德感觉小月姑娘的皮肤还是依旧吹弹可破,渐渐有些迷失。

小月姑娘此时突然转身,双手紧紧掐住庄正德脖子,大喊道,“今日小月活不成,便也要抓个替死鬼一同上路,庄公子,等你许久了。你陪小月也去那阴曹地府走一遭吧。”

庄正德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小月姑娘,分明就是一张烂脸,那还有吹弹可破的感觉。只见这小月姑娘脸上已是坑坑洼洼,红血黄脓滴滴答答,两个眼窝子里面空洞洞只管往出冒血,鼻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两个黑乎乎的孔洞,血盆大口张了老大,随时要把庄正德一口吞下去。

看到这一幕庄正德吓的连连后退,只感觉一个机灵,后脑勺挨了三下,旁边似乎有人在扯着自己。庄正德睁眼一看,发现原来是做了个噩梦。旁边的胡不来一手扯着缰绳,一手紧紧拉着庄正德胳膊,“庄公子可是做美梦了?这嘴中喊着不要不要,身体也不老实,扭扭捏捏。嘿嘿,怕是梦见与那女子嗯嗯?”

庄正德吓的擦了擦头顶的冷汗,只感觉一股微风刮过,吹的自己浑身哆嗦,“真他娘的吓人,这哪是美梦,简直就是噩梦。我梦见我那朋友已经变成那血盆大口的鬼怪,正要张嘴吃了我。亏的胡道长及时叫醒,不然可就让她得逞了。”

胡不来一听哈哈大笑,“庄老弟勿怕,我霹雳大法师在此,谁敢吃你。你醒了便好,方才多有冒犯,拍了你三掌。只怕你陷入梦魇,伤及魂魄。不过也无大碍,做梦一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庄正德拱手谢过胡不来,想到刚才凶险的一幕。不知道小月姑娘现在到底如何了,心中有些焦急。白老爷子出门便嘱咐过,怕是有这邪祟作怪,今日又做了这怪梦。庄正德感觉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却又毫无头绪。

胡不来拍拍庄正德肩膀,“庄老弟,别想了,这来福客栈就在前头,我们马上就到。收拾收拾心情,准备晚上大干一场吧。”

庄正德看了看天色,估计已经申时了。这太州府生意败了之后把怀表当了,对这时间掌握没了分寸。

庄正德手搭凉棚,看了看前面,远处有家客栈,就在官道旁边,看这建筑应该是开了没多长时间。只是周围都荒荒凉凉,如这前人所说,附近茶摊子都不见一个。

胡不来架着马车不多时,就到了来福客栈门口。这来福客栈近来闹鬼闹的厉害,都无人敢住。店家也是个不怕死的,也不关门歇业。

门口小二趴在桌上睡的正香,只是不见掌柜的在哪。

庄正德下了马车,走到熟睡的小二近前,拍了拍小二的背。这店小二吓的一扑棱就站了起来,迷迷糊糊睁眼看到跟前有人,吓的退了几步。庄正德看见小二嘴角挂着哈喇子,抬手指了自己嘴角一下,小二赶忙挽起袖子擦了擦嘴,“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方才睡的正熟,客官一拍,吓的小二还以为那……以为那强人来了,多有冒犯。”

胡不来下车把缰绳交给小二,吩咐道,“我二人今日住店,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先送些茶水来,这一路走来可是渴坏了。”庄正德也懒得搭理胡不来,由着去吧。

店小二也不马虎,拉着马车送进后院,便前来给二人倒了些茶水。庄正德看小二扭头要走,便一把拉住,“小哥这店里可还有其他客人?掌柜的在吗?还烦请小哥叫掌柜出来一叙,我二人来此地有事找他。”

店小二听到问话,便顿了顿,“掌柜的在,这店中今日并无其他客人,许是到了晚上才有人来吧。您二位先喝茶,我进去把掌柜的叫来。”说罢也不等庄正德多问,便进了里头。

不多时,店内出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少妇,长的有几分姿色,个头一般,身段苗条,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看的胡不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谁想着乡间小店,竟然还有如此貌美的掌柜。

这女掌柜走到庄正德近前,给二人施了个万福,也不扭捏,顺势就坐到庄正德对面。庄正德一看这女掌柜,也是愣了愣神,这女掌柜与这乡间小店格格不入,长相一点不比这太州府的青楼女子差劲,庄正德感觉有些冒犯,便低头盯着茶碗,左脚偷偷在桌下踹了胡不来一脚。

胡不来这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巴,说道,“敢问阁下便是这来福客栈掌柜?这位女掌柜可真是貌美如花,风情万种,看的我二人都回不过神来了。”

庄正德一听这个半吊子说话,气的真想抽这胡不来一嘴巴子,赶忙拱手向掌柜的赔罪,“掌柜的多有得罪,我这伙伴不懂礼数,说话嘴上没个把门,多有得罪,掌柜海涵。”

女掌柜捂嘴笑了半天,这世间哪个女子不喜欢别人夸自己长得漂亮呀,听着这尖嘴猴腮黑脸汉子的调戏,也不恼怒。毕竟开客栈也有段日子,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也都见过。倒是这位公子知书达礼,像个读书人,“无妨无妨,两位客官无须客气,奴家姓佟,单名一个倩字。在此地开这客栈已有两年有余,方才小二说二位客官找奴家有事,不知二位客官有何指教?”

庄正德看看胡不来,示意让胡不来先说。胡不来大大咧咧也不推诿,对着佟掌柜说道,“佟掌柜,我二人打西边而来,中午饭时听这周围过路人说,咱们来福客栈夜里闹鬼?可有此事?若情况属实,今夜我二人便助掌柜一臂之力,铲除这邪祟,佟掌柜以为如何?”

佟掌柜盯着二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个端倪。一个读书人,一个走江湖的汉子,怎还干起这活来了?佟掌柜听到这黑脸汉子说话,便答道,“哎,倒是有这事情,奴家以为没什么人知道,只是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说来也怪,咱们这客栈两层,每次都是上头二层闹动静。但是也没伤过人,就是这每夜无人住的空房里叮呤咣啷的。吓跑了不少客人,到现在弄的这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若二位高人真有这驱邪本事,奴家一定重金酬谢。”

庄正德听到佟掌柜的客栈确有此事,思量了半天,“佟掌柜不必客气,小子叫庄正德,身旁这位胡不来道长行走江湖多年,道法熟稔,今日我二人便住在此处,好好看看什么东西作怪。萍水相逢能帮一把则帮一把,都是讨生活的,说什么酬谢不酬谢。”

胡不来一听这个败家子胡说,赶忙踹了一脚,“佟掌柜别听他胡说,咱们办事有办事的规矩。这酬金一事下来再说,若办不妥,我二人也无脸面对佟掌柜不是。”

佟掌柜看这二人在桌子底下你来我往,踹来踹去甚是热闹,忍不住捂嘴偷笑。这一幕真是让庄正德和胡不来都看呆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男子能拒绝了这世间尤物的倾城一笑。

胡不来赶忙喝了口茶,压了压砰砰的心跳,“不知佟掌柜这夫君……”

庄正德还不等胡不来说完,就赶紧打断,“这都是佟掌柜私事,你问这做甚,太不礼貌了吧。”

胡不来翻了个白眼,坐在一旁只顾喝茶了。胡不来觉得这庄正德就是太正经,也不知道是不是假正经。哪有这男人不好色的,还不让问了。

佟掌柜也不推辞,轻声说道,“夫君早些年从军之后,就再没回来,是生是死也没个音信。奴家也得生活不是,便卖了这宅子,在这官道旁开了这家客栈。辛苦经营,谁曾想的这最近闹了这么一出,在这么下去,都要揭不开锅了。今日之事就拜托两位高人了。一定要帮奴家解决了这祸患。”

庄正德点点头,这年头这种事情也不少见。多是战乱中要么被打死,要么变了心娶了他人。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好妄下结论,凡事还是该往好处想。

胡不来在一旁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有些出神,庄正德叫了一声胡道长,胡不来才回过神来,说道,“时候也不早了,那佟掌柜先去忙吧。我二人坐会,合计合计,晚上再说。过半个时辰还请佟掌柜准备些饭菜酒肉,我二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守着夜里等这邪祟出现。”

佟掌柜起身给二人作揖,也不多说,转身回了客栈。

第二十章 来福客栈2

庄正德毕竟是第一次亲自出马处理这种事情,也没个章程,只好请教胡不来。

胡不来思索一番,说道,“一会咱们吃罢饭,先去马车里取了贫道的桃木剑,还有符咒。一会庄老弟你就在旁边护法好了,若有事,贫道怕顾不过来你,你先跑便是。不过听佟掌柜说了,这东西也不跟人计较,就是自己打闹。咱们晚上视情况而定,我这里还有些牛眼泪,你晚上抹在眼皮子上即可。”

庄正德看看胡不来递过来的小瓶子,反手又给推了回去,“胡道长留着这宝贵东西,我出来的时候家中长辈给了些柳叶子,我看附近这柳树也多。一会再取些来便是,牛眼泪不好多得,胡道长还是留着应急吧。”

胡不来一听这柳叶子一物,站起来就抓住庄正德,“你可是认识这大先生?柳叶一物,乃是历任大先生才用的东西。但我等闲人不知这其中奥妙,只能用牛眼泪。而这牛眼泪确是不可多得的东西,珍贵的紧。庄老弟,可千万别藏私啊,今夜咱俩可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方才还想着有危险让你先跑,看来是贫道托大了。”

庄正德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胡不来,这柳叶子怎么使用竟然不知道?“胡不来,你可别忽悠我了。大先生我倒是认识,是家父好友,现如今我也算他半个学生。这柳叶子不就是嚼一片,便可顶住用一刻钟。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难道你们自己不试的吗?”

胡不来一拍大腿,“你看看,你看看,他娘的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牛眼泪一滴便可用上几个时辰。不过找寻一次费事的很,这柳叶子满天都是。我是把这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每次拿着又塞鼻孔又塞耳朵眼儿的,也不顶个球用。谁承想咀嚼咀嚼就能使呢?”胡不来一边拍脑袋一边原地转圈,看的庄正德还以为小巴哥上身了。

胡不来站定,有些眩晕,“妥了妥了,我霹雳大法师今日是注定要出人头地了,有这大先生弟子护法,今夜咱们就干票儿大的,扬名立万。奶奶的,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庄老弟,今夜你就请好吧。看我卖力施展浑身解数,你在一旁看着便罢。”

庄正德只感觉莫名其妙,也不吭声,自个儿喝了口茶,看胡不来在一旁撒疯病。

天色渐暗,客栈小二也准备了几个硬菜,还上了一坛好酒,直到这会功夫,这路过的客人都闪闪躲躲,急匆匆的就过去了,行人都不敢在来福客栈门口多逗留。只是看着门口吃肉喝酒的庄正德二人指指点点,不知嘴中絮叨些什么。

庄正德只感觉这时间过得好慢,两人在客栈门口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庄正德有些紧张,毕竟这大战在即,白老爷子也没有指点一二。

庄正德手揣进怀里,摸了摸白老爷子给的玉佩,感受着丝丝凉意,心中也渐渐平静下来。这种事情,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就是紧张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痛快一些,老话说的好,该死球朝天。

胡不来看着庄正德一会摸摸这里,一会摸摸那里,想着也是这大公子没干过这种活计,便大大咧咧拍拍桌子,“庄老弟,你怕甚了,不用担心,有贫道在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他退避三舍。放心好了,一会吃完饭你就随我去后院拿贫道的法器,咱们只管坐稳当了,等着动静。来他一个灭他一个,来他一双灭他一双。放心放心!”

庄正德翻了个大白眼,真是有点不带了搭理这个吹牛货。瞅瞅胡不来这面相,也不像个得道高人的样子。

佟掌柜在客栈内掌了灯,又出来给二人桌上也放了一盏。静静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只是托着腮帮子盯着闪烁的灯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庄正德看呆了,这会这安安静静的一幕,只感觉佟掌柜如那仙女下凡一般。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煞是可爱。

佟掌柜一看庄正德这个呆样子,就忍不住打趣,“庄公子,奴家好看嘛?若不是这夫君杳无音信,也没个休书。奴家怕是要忍不住嫁给你了。”

胡不来哈哈大笑,“佟掌柜,你也不先考虑考虑贫道?贫道虽然年纪大点,可这浑身是力气。又有这一身高深莫测的法术傍身,绝对是看家护院必备。”

佟掌柜嘻嘻一笑,嘴中啐了一口,“我呸,还看家护院,莫非胡道长是大狼狗变的?奴家还是喜欢这庄公子多一些,一看就是读书人,温文尔雅。你这道士还是算了,奴家高攀不起。哈哈。”

胡不来一听掌柜的这话,也不恼怒,“啧啧啧,还是我庄老弟有魅力呀。不然今夜贫道还是自己睡吧,庄老弟看哪个房间被子暖,便去哪个房间算了。”

庄正德也不搭理这二人,只是说了句没羞没臊,也不知是对着谁说的。说完以后突然觉得不太妥当,赶忙起身尿遁跑了。

夜里院外有些冷了,庄正德和胡不来帮着店小二收拾了外头的东西,又去后院马车上取了胡不来的物件,回到客栈一楼坐着,庄正德觉着无聊,便找了纸笔自顾自的在一旁写写画画。胡不来见没人搭理自己,取了桃木剑就在客栈内耍起了剑花,倒是看起来有几分把式。

佟掌柜又给二人泡了壶绿茶,便站到这柜台里头算账去了。

整个客栈里头都安安静静,只有佟掌柜时不时扒拉算盘子的声响。

庄正德也不知写了多久,只感觉这门外一直往进贯凉风,也不知是不是周边哪里下雨了。转身想去关门,可这扭头一看,客栈的门早就关好了,许是店小二刚才顺手关的。

胡不来耍剑花耍的正开心,突然站定,大喊了一声,来的好!胡不来迅速从包中取出一张黄符,也不见使了什么手段,抬手一甩,这黄符便贴到了客栈门上。庄正德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爆响,惊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佟掌柜听到这声大喊也是停下,花容失色的看着门口。

客栈内的蜡烛被这股凉风吹的摇摆不定,险些就要灭了,但忽忽闪闪半天,又继续直直的烧了起来。

庄正德只感觉这空气有些凝固,手里握着毛笔不敢乱动,就这么僵持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再没了其他动静。胡不来抬抬手指了指庄佟二人,示意坐下无妨。庄正德只好硬着头皮又坐了回去,只是不在写画。佟掌柜拍了拍胸脯,长长舒了口气,低声问道,“胡道长?可是那东西来了?”

胡不来挽了个剑花,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听到佟掌柜问话,说道,“该是来了,只是不见踪影。佟掌柜莫怕,待贫道开了天眼瞧瞧这东西藏在哪里。”

说罢,胡不来从怀中取出牛眼泪,沾了两滴抹在眼皮子上。庄正德看胡不来动手了,也取来柳叶子,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一股子酸涩味道直冲脑门,庄正德只感觉顶的上头。不消片刻,庄正德只感觉眼前景色一晃,原本亮堂堂的客栈,变的有些灰暗。

庄正德看了一眼胡不来,只觉得胡不来周身泛着隐隐黄光,手中桃木剑则黄光更盛一些。又扭头看看佟掌柜,看到佟掌柜周身的青色光芒隐隐被灰暗之气压制。原来开了天眼就是这个样子,庄正德觉得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心中有些激动。

胡不来凝视门口,细细追查这蛛丝马迹,可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一二三四。“这个碎怂,跑哪里去了。方才门口却是进来东西了。这会连个屁都不敢放,哼哼,想来是怕了贫道这霹雳大法师的名号。”

庄正德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看看这个胡不来的熊样,气不打一处来,“胡不来,你快拉倒吧,我这也看了半天了,也没看出来个结果。莫不是藏到二楼去了,不然胡道长先探探路?我给你霹雳大法师殿后如何?”

胡不来讪讪一笑,“这个探路一事嘛,不用着急。咱们在这耗着便罢,他总得再出点动静不是。庄老弟,这柳叶子味道如何?是不是如那美人嘴中香液般甜美?”

庄正德一看胡不来这个操性,真想上去再给这傻子一脚。“得得得,那咱们就坐着吧。胡不来,你这狗嘴里吐不出来个象牙。人家佟掌柜还在,你说的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

这二人一番斗嘴,听的佟掌柜也没了先前的紧张,捂嘴咯咯咯咯就笑个不停。

正当间,二楼突然一声爆响,只听得是杯子摔了个粉碎,这摔杯力气也大得很。

胡不来收起玩闹之心,郑重的冲着庄正德甩甩头,示意庄正德跟上自己。胡不来先是喝了口茶,一口便喷到桃木剑上,庄正德只见这桃木剑黄光大盛。庄正德也不含糊,提了盏蜡烛就起身跟在胡不来身后。

二人就跟那贼人一般,轻手轻脚的挪步,生怕弄出来一点声响,慢慢的往二楼走去。

方才那摔杯声大致就是二楼楼梯上去往西边第二间屋内传来的,二人轻轻走到门口,胡不来抬起桃木剑,冲着庄正德坐了个嘴型,约莫是说了个一二,还没到三,胡不来一脚就把房门踹开。吓的庄正德使劲往后退了几步。

这房门打开之后,庄正德探头瞧瞧,里头除了一地的茶杯渣子,再无其他。只是手中的蜡烛像是有风吹过,闪闪烁烁。这蜡烛光色渐渐由黄转绿,映着胡不来那张尖嘴猴腮的脸,甚是吓人。

胡不来也看到这诡异一幕,神色凝重,怀里抽出来一张符咒用这蜡烛引燃,扔进了房内。庄正德只等着再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可这符咒进去之后掉到地上确实踏踏实实的烧了个干净。

胡不来前思后想,这符咒烧完没动静,说明这个东西不在房内。胡不来手持桃木剑,大大咧咧就往进走。可是这刚走了还没五步,就感觉一股大力撞胸而来,胡不来一个屁股墩就向后飞去,撞在了刚要进门的庄正德身上。俩人就在这楼道滚作一团,胡不来哎哟哎哟半天,想是受了重击,感觉胸口疼的要死。

庄正德也被这胡不来撞了个七荤八素,手中蜡烛早已熄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楼下的佟掌柜一声惊呼,也不敢多说话。

胡不来起身拍拍尘土,气急的喊道,“他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庄老弟,随我冲进去!”也不等庄正德说话,挥着桃木剑就往房内杀去,庄正德赶忙跟上。这开了天眼之后,视力也不太受阻碍,只是看到的东西都是灰灰暗暗的。

庄正德和胡不来冲进来之后,环视一周,突然看到墙角有个灰暗身影,披着一身盔甲,背对着两人。

第二十一章 来福客栈3

这黑影站在墙角一动不动,庄正德吓的腿肚子都有点转筋,毕竟是头一回亲眼见到闹鬼之事,一时间脑子里有点转不过弯来。

胡不来试探的挥了挥桃木剑,又抽出一张黄符准备来个先下手为强。这黑影突然转身抽剑,就朝着二人冲了过来。胡不来吓了一跳,手中的黄符掉到了地上。庄正德正准备出言提醒,只见胡不来噗通就往地上一跪,磕头不止,“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侠,对不住对不住。”

庄正德一看胡不来这摊气,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个怂包果然是个牛皮混子,刚才还说什么天王老子来了退避三舍,这会他娘的跪的比谁都快。庄正德冷脸站在一旁也不敢动,这黑影也被胡不来吓了一跳,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看着这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张嘴说话了,只是声音听起来十分空洞,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一样。

“尔等是平头百姓?为何要与本将作对?莫不是那洋人派来的探子?快快从实招来!”说罢,便举起宝剑,作势要砍。

庄正德看着黑影的脸上渐渐清晰,是个豹眼圆睁的方脸汉子,络腮胡,听到黑影说话,庄正德答道,“我二人只是路过此地,再此客栈落脚休息。不知将军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胡不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倒像是在装死,大气也不敢出,哪还有一点点人称霹雳大法师的样子?

这黑影有些疑惑,“本将乃是朔州府镇山营参将张彪,近日一直与那洋人作战,怎的来到这客栈来了?看你二人也不像那洋兵探子,来此地所谓何事?”

庄正德被这黑影一番话说的有些无头无脑了,“张将军,这近日来并无战役。我等是听得这客栈闹鬼,才前来此地一探究竟。不想惊扰了将军,多有得罪。”

黑影沉吟半天,好些事情感觉都想不起来了,“不可能,圣上同治爷并未下令让我等撤防,这打打杀杀已有半月有余,怎可能就没了战役?你二人休要框我,敢不说实话,今日定斩不饶。”

胡不来一听这同治爷,也不装死了,趴在地上开口说道,“张将军爷爷,这都是光绪爷登基了,还哪来的同治爷啊?我二人框你做甚?莫不是将军爷爷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黑影听到这趴在地上的人胡言乱语,举剑顺势砍下,胡不来听得耳旁呼啸声,一个驴打滚就滚到了床边。起身摸起一张黄符就甩了过去,只听噼啪一声,这黄符打在黑影身上冒了一阵火光。黑影被这黄符打的蹬蹬蹬退了三步,恼羞成怒,挥剑便朝着胡不来冲过去。

庄正德一时没了章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远远跑开,“张将军,这现如今已是光绪年间,确实没了这同治爷,您在仔细想想,是不是前几年已经战死沙场?”

黑影也不应声,只是与这胡不来战作一团,胡不来也有两把刷子,起身闪避,黄符不停飞舞还击。一时间打的是热闹非凡,噼啪声不绝于耳。庄正德看的干着急,本来自己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倒霉书生,这打斗一事真不擅长。

胡不来小心应对,身上还是挨了几剑,虽然这鬼将军并无实物,可打在身上魂魄疼个要死。龇牙咧嘴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挥剑还击。这桃木剑每每刺中,黑影便是一声怒吼,却也无可奈何。

胡不来有些急了,大喊道,“庄老弟,你在旁边看甚?快想想办法怎么制住这斯,大先生就没教你点傍身的术法?在这样下去,我胡不来今日非嗝屁不行,还干哪门子大事?”

庄正德一边躲闪,一边喊道,“胡不来,我有个鸡毛术法,你刚才吹牛吹的震天响,这会到你表现了你倒是没招了?”突然想起白老爷子交给自己的那块玉佩,庄正德赶忙掏了出来,这走的着急,也不知道咋个用,捏着玉佩大喊,“我的白叔叔,白爷爷,白祖宗,你倒是支个招啊。在不支招你就等的我爹跟你要人吧!”

可这喊了半天,玉佩没有半点反应。气的庄正德真想一把摔碎,胡不来和黑影打的已经陷入胶着,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满屋子就剩下叮叮咣咣的声音。胡不来也已有些气喘吁吁,毕竟年纪大了,这体力差了老一截。

胡不来一看这也不是个办法,一狠心咬了自己舌尖,找准机会就对着黑影喷了过去。这一口老血喷了黑影一身,就听着一阵滋啦啦的声音响起。庄正德满头大汗,看着黑影周身的灰色光芒暗淡了许多。

这黑影吃了一招,有些力怠,回身跳到墙角就准备缩进墙中。胡不来迅速抽了一张黄符,照着墙角位置就打了过去,只听得黑影咣当一声撞在墙上,跌坐一边没了动静。

庄正德看着胡不来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心中暗暗叫好。不过这种事情,庄正德也只能起哄架秧子,一点儿办法没有。

过了一会,这黑影还是没有动静,只是坐在那里不动弹。庄正德小声问道,“胡不来,啥情况?这就制住了?”

胡不来运了口气,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zi住撒呀就zi住,额也不知道撒情况,你索你堂堂大先森弟子,真是球用不顶。还不得我霹雳大法si出手。”

庄正德听得这胡不来这会还有功夫调侃,知道也是并无大碍。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胡不来有没有看到,庄正德站在一旁不吭气了。

黑影就那样坐了半天,庄正德只看着这黑影周身灰气渐渐开始消散,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胡不来小心翼翼的起身往过凑了凑,桃木剑轻轻的戳了戳这黑影脚下,黑影哼唧一声,像是要往起站站,可只觉得浑身无力,又跌坐下来。

胡不来就这样举着桃木剑与这黑影僵持,黑影哼唧了半天,开口说道,“二位,佟倩可在这附近?劳烦二位将她叫来,我有事跟她说。”黑影声音有些虚弱,也没了刚才空空荡荡的感觉。

庄正德听着黑影叫了佟掌柜的名字,赶忙应声,跑到楼道冲着下面喊了几声佟掌柜。这佟掌柜也不知去了哪里,听到喊声之后,才匆匆忙忙从这客栈后院小门跑了进来。

庄正德找到蜡烛,摸索这点着,佟掌柜一路小跑也进到屋中,可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胡道长站在一旁气喘吁吁,这庄正德又坐在桌边不知道盯着墙角干嘛。胡不来这才想起,这寻常人等看不见这鬼模样,“庄老弟,你给掌柜的吃片柳叶子。”

庄正德这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掏了几片交给佟掌柜。佟掌柜嚼进去眉头紧皱,不多时便看到了墙角躺的人影,定睛一看,佟掌柜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夫君,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怎的忍心丢下我一人就杳无音信?奴家找你找的好苦啊。”说罢,便冲着黑影跑了过去,想将这黑影抱在怀中,可翻来覆去双手也只能穿过。

佟掌柜无力支撑,也跌坐在地上,捂脸对着黑影抽泣。

黑影缓缓抬起右手,爱怜的摸了摸佟掌柜的秀发,“倩儿,不是夫君丢下你。这从军之后,便被洋人打了个溃不成军,我一介小小兵丁,由不得自己,我营兄弟苦战数日,可敌不过这洋人火枪火炮,只记得一声巨响,我便是再没了感觉。”

“自那以后,我是浑浑噩噩,只是循着记忆中的地方一路寻找你的气息来到这家客栈。可这客栈底下葬了个同治年间的参军将领,我敌不过他,想着见你一面就跳入轮回,可却被这老将军夺了魂魄。若不是今日这番打斗,怕夫君再也不能见你了,我的倩儿。”

佟掌柜听到这番话已是泣不成声,佟倩与这夫君乃是青梅竹马,但自二人成婚以来,并未度过多少时日,曾想着夫君建功立业回来带着自己过日子,可这再见,却已是阴阳两相隔。

庄正德在一旁听的也是唉声叹气,这世道这幅样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胡不来看着再次相见的二人,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这闹来闹去,打死了个老将军,又出来个小兵丁。这客栈闹鬼一事,本就蹊跷。若说这鬼不害人,情况也少。但今日这种事情,胡不来行走江湖多年也是头回见识。

佟掌柜擦擦眼泪,哽咽说道,“夫君,你放心去吧。倩儿已能独当一面,开了这家客栈以后日子也还勉强过得去,只是这夜夜思念夫君。今日若不是两位道长帮忙,倩儿也见不到你。只是苦了夫君,倩儿也没能为你生个一儿半女的。”

庄正德看这黑影的身形渐渐开始模糊起来,一点点从脚到头开始消散。许是心愿已了,要入轮回了。

黑影叹叹气,轻声说道,“没有儿女也好,让你一个人带孩子,夫君就是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你便是找个好人嫁了吧,你我二人今日缘分已尽。若有来生,在相识相爱一场。倩儿,我要走了。你保重吧。”

话音未落,这黑影已经化作一股青烟,袅袅而上。

佟掌柜眼见这一幕,又哭的声嘶力竭,梨花带雨。庄正德也不知怎么安慰,只好走到近前扶着佟掌柜站了起来,佟掌柜扑到庄正德怀中,哭声更盛。这苦苦等待几年,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佟掌柜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庄正德闻着阵阵香风,脑子里却也不敢胡思乱想,万一这黑影再杀回来锤自己一顿,岂不是无妄之灾。

胡不来看这大事已毕,那股子吊儿郎当的劲儿又上来了,一脸猥琐,嬉笑道,“庄老弟,我看就不如借此机会,你二人顺利成婚洞房花烛,岂不美哉。若庄老弟不忍心拖累掌柜的,这事便交给贫道来办,贫道也过累了这四海为家的生活,早就想着抱得美人归,悠哉悠哉。”

佟掌柜一听这话,哭笑不得,轻轻推开庄正德,扭头啐了胡不来一口,“奴家就是死也不嫁给你这浪荡子,还是我们庄公子好,这肩膀厚实,抱着就觉得舒服。这哭也哭过了,二位也别觉得我佟倩薄情。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继续过。奴家在这里谢过二位道长出手相助。”

说完,佟掌柜冲着二人施了个万福。又规规矩矩冲着墙角磕了三个响头。

第二十二章 胡不来拜师

日出三竿,庄正德和胡不来才起的来床。稍微收拾一番,二人下楼准备先吃点早饭。

这客栈早早就开门迎客,佟掌柜在柜台擦洗忙活。见到二人下来,远远打了声招呼。

庄正德看到佟掌柜今天穿了一身素服,略施粉黛,又是另一番美景。这每日醒来有此赏心悦目的美人儿相伴,倒是人生一大快事。

胡不来还是那副狗拎不清的样子,嬉皮笑脸甚是猥琐,“啧啧啧,佟掌柜今日又是另一番景象,怨不得贫道昨晚做了一场春秋大梦,真是回味无穷。早早起来看到佟掌柜,贫道只想的回去再睡他个回笼觉,美哉美哉。”

佟掌柜回眸一笑,“胡道长,昨晚可休息好了?奴家看你这精神头足的很,不如今夜去那乱葬岗子跑跑泄泻心火如何?”

胡不来被佟掌柜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好乖乖坐在桌旁,拍着桌子闹着肚饿要吃早饭。

佟掌柜吩咐小二让后厨准备早饭去了,也款款而来坐到一旁,“庄公子,帮奴家写个布告可好?就说这客栈邪祟已除,各位路过客官打尖住宿都有优惠。这几日来生意惨淡,再不招揽客人,怕是要关门歇业了。”

庄正德也不推诿,起身取了纸笔,佟掌柜帮忙研磨,偶尔撩撩落下的青丝,看的庄正德又是神游天外。

胡不来拍拍桌子抗议,“庄老弟,那你就这么写吧。本店邪祟已被雁北霹雳大法师铲除,各位客官可随意打尖住宿,绝不再受侵扰,进店便有优惠。庄老弟觉得如何?是不是听起来就很有气势?”

庄正德瞟了一眼胡不来,懒得搭理。不过胡不来说的这些倒也是事实,昨夜哭爹喊娘的找这白老爷子,白老爷子也没应声。若不是胡不来喷了一口老血,怕是二人要交代在这里。

庄正德抬头看看佟掌柜,佟掌柜也轻轻点头。

庄正德便大笔一挥,行云流水按着胡不来说的写了一番,随后吩咐小二贴到客栈外显眼处。

二人匆匆吃过早饭,佟掌柜为表谢意,又给二人准备了些酒肉干粮,还准备了一袋子银两,看起来有个数十两的样子,许是把这身家都给了二人。庄正德一看这可使不得,赶忙把银子推了回去,胡不来悻悻然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不过看庄正德这一脸严肃,胡不来也不敢吭声。

佟掌柜跟庄正德就这样推来推去老半天,胡不来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二人是趁机摸手呢吧?快别推了。庄老弟,掌柜的这小手摸起来感觉如何?是不是丝丝入滑?爽得很吧。嘿嘿嘿嘿嘿。”

庄正德抬脚就是一踹,胡不来赶忙躲闪。佟掌柜也觉得有些不妥,便从中取了一半儿留下,把剩下的一半交到庄正德手中,牢牢抓住庄正德双手不让庄正德在推诿了。

庄正德无奈,老这么揣着人家女子的手也不是个办法,只好从了佟掌柜,将这银两收入怀中。

二人吃饱喝足,又拿了酬劳,便收拾一番准备好马车准备上路。

佟掌柜将二人送到门口,晨光映在佟掌柜脸上,佟掌柜面露淡淡笑容,有些依依不舍。这独身久了,一直无依无靠,庄小哥来了这一日,不仅帮了佟掌柜大忙,也让佟掌柜有了依靠的肩膀。但佟掌柜心中也只把庄正德当弟弟看待,知道二人也是有缘无分,不能强求。

佟掌柜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没羞没臊。这青梅竹马的夫君没了,这会倒开始想别的男人了,脸色渐渐羞红。

胡不来牵好马车,店小二帮忙收拾的将二人携带的物件行囊一一小心放入。庄正德坐上马车,轻轻的朝着佟掌柜挥挥手,也没说话。胡不来一跃而上,喊了两声驾,驾。马车缓缓行上官道。

佟掌柜一直目送到二人从目光中消失,才悻悻然的返回客栈。

这早上的官道气候凉爽,庄正德二人心情也十分愉悦。

胡不来看着庄正德一脸猪头相,揶揄笑道,“怎的?庄老弟舍不得?那咱俩掉头回去,今日便操办酒宴,喝他个三天三夜,庆祝我庄老弟抱得美人归。”

庄正德一脸嫌弃的看着这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快拉倒吧,也不知道是谁流连忘返,你瞅瞅你这两天这个样子,哪有个大法师的做派,简直就是地痞流氓。你快看看你衣裳前襟,是不是都快让口水洗干净了?”

胡不来果然上当,紧忙抬手摸了摸,后来才发觉这小胖子是调侃自己,得意的摇头晃脑,“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娘子还真是上天赏脸给饭吃,娶回家也是个贤内助,美得很。庄老弟还是考虑考虑罢,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便是云游江湖多娶几个,也好给贫道长脸不是。”

庄正德不带了搭理这个嘴子货,回想起昨晚这胡不来一番套路,内心其实还是有些佩服的。先是示弱,紧接着装死,趁这邪祟没注意之时便出手打了个措手不及,看来这嘴上吹牛,还是有一定实力的。只是想起白老爷子一直没有动静,庄正德对这太州府之行又有些惴惴不安了。

胡不来看庄正德不搭理自己,高高兴兴的又开始喊那套走走走游游游的口号,看的路人是纷纷侧目。胡不来倒是十分享受,只感觉这些奇怪的眼神都是膜拜自己。

到达太州府城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二人下午赶路也没来得及吃饭。找了家离着颐香阁近的客栈住下,要了个包房哼哧哼哧的吃了一大桌子饭菜。庄正德也没来得及去找太州府的几个好友,只想着晚上早点过去找找小月姑娘。

饭后二人坐着喝茶闲聊,庄正德问道,“胡不来,你不是说来太州府有些小事吗?怎的也不见你着急去办。”

胡不来眼珠子一转,心想这是要撵自己走人,也不上道,“哎呀,庄老弟,这昨日带你赚了银子,你这卸磨杀驴,准备把贫道扔一边不管了?你看你我二人搭档,昨日一战,你在旁边摇旗呐喊,贫道在前冲锋陷阵,多有默契?以后你正德法师便跟着我霹雳大法师鞍前马后,定让你早日赚个腰缠万贯,岂不美哉?”

庄正德也不上当,“先不说咱们搭档不搭档,你老实跟我说,来太州府做甚?是要祸害哪家姑娘?”

胡不来看绕不过去这个事情,便坦然相告,“庄老弟,不瞒你说,贫道确实有些混不下去了,看你老弟是个实诚人,也有个富贵之相。贫道不是胡说,今日搭档之事也是认真权衡过的。庄老弟你若不嫌弃,便带着我一起四处走走,只要有口饭吃,贫道自是鞍前马后,无所不从。”说罢,胡不来起身抱拳鞠躬,态度也没了这两日来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

庄正德看胡不来不像是胡说,“胡不来呀胡不来,你有啥说啥不就完了,肚子肠子这么多弯弯绕,有个卵用。我庄正德也不是那吹毛求疵的人,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俩便相伴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反正我庄正德一没钱财,二没美色,也不怕你祸害。胡不来,不如你拜我为师如何?”

庄正德一时起了玩心,自己都还是个半吊子呢,收哪门子徒弟。

本以为是玩笑话开开得了,谁曾想这胡不来二话不说跪地就是三叩头,庄正德还来不及反应,胡不来张嘴就喊了三声师傅在上。

这几声师傅喊的庄正德一脸上头,胡不来马上四十岁的人,办起事来怎的不走脑子,说跪就跪?

胡不来看庄正德不说话,赶忙蹭着膝盖往前挪挪,抱住庄正德大腿,一脸讨好的笑容,“师傅你答不答应,你若不答应,贫道就不起来。”

庄正德被胡不来搞的上马容易下马难,“胡大哥,胡祖宗,这师傅可不能乱认哪。再说你本就是道士,这一身术法肯定也有师从,怎的能投到我这半吊子门下,岂不是背叛师门了?”

胡不来舔着脸嘿嘿一笑,“庄老弟,哦不对,师傅您老不知道,我这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一本修道笔记,学了些皮毛东西,哪来的师傅。不装个道士,这出去也不好说自己会这治病除妖不是。师傅你就收下我吧,实在不行我喊您干爹也成。”

庄正德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赶忙拉起来胡不来,“干个什么爹,我连个媳妇都没娶,还干爹。你快拉倒吧,我便应了你,以后你就是我正德法师开山大弟子,你就继续用这霹雳大法师名号,将我师门发扬光大吧。”

庄正德收了这么个老小弟,心中也是美滋滋,这以后行走江湖有人提鞋倒茶,倒也不赖。这胡不来除了爱吹牛,饭量比较大之外,倒是也没什么毛病。二人一起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是个不错的好搭档。

二人闹了这么一出,这关系也亲近了许多。胡不来起身搂着庄正德肩膀,脸往跟前一凑,“师傅,你看今早这酬劳,分点给老徒弟如何?老徒弟来了这太州府,忍不住想去这烟花柳巷转转,许久不吃这花酒,心里痒痒的很。”

庄正德一看这厮也是个同道中人,暧昧一笑,“老东西,想不到你也好这口儿。我来此地办事,便是找找以前的小相好去,白大先生看了这信件,说我这小相好怕是有邪祟缠身,你便正好同我一同前往,咱们吃了花酒办了大事,美哉美哉。”

胡不来听庄正德这么一说,果然是拜对了师门,二人一脸淫笑,互相指指点点,这包房之中顿时充满了靡靡之气。

二人说风就是雨,结了账,回屋取了桃木剑和一打黄符。便起身往颐香阁走去。

第二十三章 颐香阁除妖

二人到了颐香阁附近的时候,这太州府最大的烟花巷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路过的青楼门口多是些揽客的姑娘,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的喊一声大爷进来玩,好不热闹。

颐香阁就在这烟花巷进去第五家,在太州府算来,已经算是规模最大的青楼了。听这青楼的老鸨讲,这颐香阁幕后老板是京城的一位王爷,具体是谁也就不得而知了。是不是店家打人家的幌子,也无从调查。

庄正德带着胡不来一路从巷子口挤进来,已经有些不成人形了。看到这熟悉的环境,闻闻这巷子间熟悉的味道,庄正德只感觉一阵一阵的上头。从上次离开到现在过去快半年了,想着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小月姑娘,庄正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胡不来紧随其后,看看这一路走来早就眼花缭乱了,嘴巴张了老大,扯了扯庄正德袖子,“庄老弟,这太州府的烟花巷可比大同府大多了去了,俺滴个龟龟,贫道这么多年都是路过不敢进来,听闻这地方可是销金窟。没个百十来两银子,进来怕要被打出去。”

庄正德看看自己的主战场,意气风发,“胡说八道,哪能用的了那么多。你是把这楼里的姑娘都请了个遍?也不怕你这老腰吃不消?你跟着便罢,今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排场。”庄正德摇头晃脑,连那走路都感觉带起旋风。

大门口的老鸨离着老远就看见走来的二人,一位庄公子,还有一位尖嘴猴腮的黑脸汉子看起来眼生。老鸨快步上前,殷勤的扶住庄正德的胳膊,“哎哟喂,这不是庄公子吗,我这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给盼来了。”

老鸨真是喜上眉梢,这庄公子一去半年之久,人影全无。哪像那会这进来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的,也从不赊账拖欠,在老鸨心中,庄正德简直就是一只肥的流油的烤鸭,关键还是个情种,对这楼里的小月姑娘是情有独钟。

庄正德跟随老鸨走近院子,院儿里多是些眼熟的朋友和姑娘,喝多了也都一起打闹过。庄正德一路往进走,这跟前打招呼的男女络绎不绝,看的跟在身后的胡不来瞠目结舌。本以为自己这位师傅是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谁曾想今日这排场确实是大了一些,哪有一点儿老实巴交人该有的样子?

胡不来一脸痴相,已经开始提前幻想今夜的美妙月色了。

老鸨也跟众位客人一边打招呼,一边拉着庄正德快步往楼内走去,“庄公子,今夜想找哪位姑娘?这个时辰,小雅姑娘还没有预定,不知庄公子身后这位公子喜欢个什么模样的?咱们这里环肥燕瘦都有,只要公子开口,绝对安排到位。”

胡不来一听,笑的扭扭捏捏,“那劳烦这位妈妈,给安排一个身段苗条,小巧玲珑的姑娘即可,姿色酒量一定要好。”胡不来心中早已笑开了花,这久旱逢甘露,瞌睡有枕头,真是妙极。

庄正德听老鸨这么说,顿时停下脚步,“老鸨怕是忘了本公子只找小月姑娘?怎的安排起别人来了?”

老鸨脸色一变,又马上换了笑脸,“公子有所不知,这小雅姑娘公子也都见过,与这小月姑娘如出一辙,公子绝对也会喜欢。”

庄正德有些恼了,一把甩开老鸨,“你怎的听不懂话是?问你小月姑娘哪里去了?”

老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仔细理了理头绪,随即说道,“小月姑娘生病,已经快有月余没有出门接客了,妈妈我心疼她,便让她休息去了。庄公子若不喜欢小雅姑娘,那便再给你安排别人。咱们这还新来了一批南方女子,个个水灵,酒量又好,能玩能闹,公子你看……”

庄正德摆了摆手,压住一枪怒气,“哎,你这老鸨,本公子在你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有话说话,何必吞吞吐吐的。我若不是收到小月姑娘来信,又怎会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见她一面。”

老鸨看看左右,拉着庄正德走到人少的角落,“庄公子,实不相瞒,这小月姑娘最近清醒时少,糊涂时多,前两日差人送信于你,我也知道。这上个月,小月姑娘突然犯病,伤了几位客人。我便差人……便差人把她关到柴房去了。”

老鸨说完,也不敢抬头看庄正德,只是两只手窜着手绢捏来捏去。这庄正德在太州府也有点背景,之前有次喝多,跟隔壁桌子客人打了起来,可这官差还没来,就来了太州府一大堆混混替庄正德出头,也不知是哪个帮派的。自那以后,老鸨见了庄正德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恭恭敬敬的,不过这庄正德也不托大,从来没有欺负过这院内任何一人。

庄正德没想到小月姑娘已经成了这幅光景,顿时就泄了气,朝着老鸨拱拱手,“方才也是气急了,老妈妈勿怪,你便先去忙,找个龟公带我过去瞧瞧。我来太州府也是想着见小月姑娘一面,看这病还有没有的治。我身后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霹雳大法师,对于这种病症有些手段。还请老妈妈让正德见上一见。”说完又从怀里掏了些散碎银两,塞到老鸨手中。

老鸨揉了揉手中的银子,赶忙塞到袖子里,“哎呀,庄公子说的什么话,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便差人带你过去。不过庄公子可小心,这晚上犯病犯的厉害,切莫让小月姑娘误伤了你。”

说罢,老鸨便挥手招来个老龟公,耳语一番。老龟公领命,带着庄正德和胡不来往这后院子走去。

胡不来有些不情不愿的,刚才都说好了,找个小巧玲珑的姑娘陪自己喝酒,这转眼功夫就得去这柴房,胡不来只感觉美梦泡汤,浑身力气都让泄光了。

这后院子拐角有间小屋子,看来就是柴房。门上挂了一把大锁,里面也听不着有什么声响。柴房窗户上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光影闪烁。

老龟公拿出一把钥匙塞到庄正德手中,也不说话扭头就走了,把胡不来看的莫名其妙的,这里头就关着个女子,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庄正德拿着钥匙,久久不肯挪步,心中又不禁想起那会跟小月姑娘一起的日子。虽然也会偶有争吵,但二人你来我往的,在一起生活也是热闹非凡。庄正德在心中早已把小月姑娘当做了寄托,只想着变着法子让老县令能接纳这个姑娘。

胡不来在一旁看着庄正德发愣,也不敢打扰。毕竟相处时间不长,还是有点摸不透庄正德的心思。

庄正德咬咬牙,还是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房门,“小月姑娘,正德来晚了。”

可是等了半天,里面也没个回音。庄正德回头对胡不来轻声说道,“你准备准备,我要开门儿了。”胡不来从背后抽出桃木剑,又举了一张黄符,站到庄正德右侧。

庄正德拿着钥匙将这门锁打开,心跳也有些加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门缝里透着一丝光线,庄正德轻轻将房门推开,探头一看,进门左边是一堆柴火垛,右边地上有张小方桌,放着蜡烛。这桌子旁边草垛上,躺着人,像是熟睡。庄正德有轻轻喊了一声小月姑娘,还是没有回应。

胡不来拿着桃木剑戳了戳庄正德,示意进去看看。庄正德只好硬着头皮迈步往进走,这时候是真有些害怕了,万一小月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或是突然暴起伤人,可真是防不胜防。

庄正德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从怀中掏出玉佩攥在手中,踮起脚尖就轻轻走到小月姑娘旁边,庄正德看到小月姑娘已经瘦的没了人形,皮包骨头。这手背皮肤也没了光泽,这会躺着的小月姑娘背对着庄正德。庄正德又伸出二指,往小月姑娘鼻尖探去。

庄正德正细心感应这小月姑娘的鼻息,突然之间,小月张嘴便把庄正德手指狠狠咬住,痛的庄正德龇牙咧嘴。胡不来一看这姑娘要伤人了,提剑就准备往下刺。庄正德紧忙挥手拦住,这会手指疼是疼,却不是那种伤人的疼。

庄正德咬牙对胡不来说道,“你且去找那龟公要些茶水来,先不用管我。我这里暂时应该没什么大碍。”胡不来也不拖拉,塞给庄正德一张黄符,转身就出去了。

庄正德轻轻抱起小月,揽在怀中。小月咬着庄正德手指还是不肯松手,庄正德拨开小月脸上的青丝,看到的是一张面黄肌瘦的小脸,都快脱了人形了。

小月睁开眼睛看着情郎,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流。松开庄正德手指,轻声说道,“庄公子,你可是来了。你要再不来,小月只能与你梦中相见了。”

庄正德听到这番言语,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二人相处不久,却早已心意相通。如不是隔着这身世,怕早就在一起双宿双飞了。庄正德轻轻的拖着小月的脸庞,把手中的玉佩塞到小月怀里。抬手替小月擦拭眼泪,“小月不哭了,公子来了,就算粉身碎骨,公子也要帮你把这病给治好。小月放心,公子带了帮手来了。等你好了,公子便给你赎身,带你回家。”说罢,庄正德轻轻抚摸着小月的发丝,眼中也满是爱怜。

胡不来取茶回来,看到这柔情一幕,也不好打扰,只是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庄正德偷偷擦了擦眼泪,把胡不来叫了进来,胡不来倒了一杯递到庄正德手中。庄正德则吹了吹,又轻轻的喂给小月。

喝过茶水的小月,稍稍恢复了一丝力气,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墙上,紧紧拉着庄正德不愿松手,脸上满是苦笑,“庄公子,这卖身契,老妈妈已经还给我了。估计是看我这命不久矣,发了慈悲。若小月死了,还请公子将小月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庄正德轻轻拍了拍小月的脸,“你这小丫头,胡说什么。庄公子怎么舍得让你死,今天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这邪病给你治好。你放心,等治好了就带你回去见见我爹,让你过过安稳日子。”

小月满是疲惫的轻轻笑了一声,“那我就等庄公子娶我回家啦,有庄公子这话,小月真的死而无憾了。”

胡不来看俩人在这你侬我侬,心里不甚痛快,踹了庄正德一脚,“我说我亲爱的师傅,您老能不能先问问我师娘到底是咋回事儿?你俩要继续在这磨磨唧唧,怕我师娘一会就得香消玉殒了。”

第二十五章 不能打女人

庄正德在包房坐定之后,有些不安,揣出来玉佩拿在手中把玩,这时白老爷子又说话了,“你小子傻坐着干嘛?一会来了你先试探试探,这成精的动物,只要不是他常家的,也没多大本事。基本不用动手,吓唬两句兴许也就怂了。我老汉之前便跟你说过,问题不大。只是这小月姑娘的身体不太好解决。”

庄正德微微点头,寻思一番,“事已至此,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要讲道理,我便与他讲道理,他要动手,那我也就不把他当个女的,打就完了。”

约莫过了快有一个时辰,庄正德百无聊赖,若不是这外头嘻嘻哈哈不绝于耳,估计庄正德早就睡着了。

庄正德正点瞌睡的时候,门外咣咣咣有人砸门,庄正德也懒得起身,只是说了一声进来吧。

有一翩翩公子推门而入,怀中还搂着一位姑娘,进门一看就庄正德一人,也并不相识,有些奇怪,“公子是哪位?听老鸨说公子要请在下喝酒谈生意,在下就不客气了。”说罢,便搂着姑娘坐到庄正德对面儿,这姑娘庄正德有些眼熟,只是叫不起名字。

姑娘坐下之后,给二人倒了酒,起身先敬了一杯,“这位是庄公子吧?奴家之前见过你,还跟你朋友喝过酒呢。公子贵人多忘事,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这翩翩公子一听,也是装模作样起身,“哎哟,原来是庄公子,久仰大名啊,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在下灰晓舒,灰是灰白的灰,晓是晨晓的晓,舒是舒适的舒。今日与公子一见甚是投缘,咱们三人不醉不归。”

庄正德听这灰晓舒捏着嗓子说话,十分不舒适,一个女娃娃家家,长了个贼眉鼠眼,也是让人倒胃口,庄正德倒也不点破,“灰公子幸会,在下庄正德。不知可否让姑娘先行出去?我与你谈点皮毛生意。这马上夏去秋来,皮毛贸易马上就是旺季。今日邀公子前来,也是为了有钱大家赚。”

这灰晓舒一听,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了,脸上满是喜色,“确有此事?本公子皮毛生意在陕北一方也是出了名的,既然如此,那春儿你先回避回避,待我跟公子谈完,咱在叫你进来痛饮如何?”

叫春儿的姑娘也不扭捏,在这烟花巷多年,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便是起身告罪先出去了。

庄正德不着痕迹的走到门口,把门关好,从怀中抽了一张胡不来给的黄符,贴在门缝之间。灰晓舒并未察觉,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庄正德坐定之后,也不再言语,只是盯着灰晓舒一直看,顺手从怀中取了几片柳叶子,在嘴中嚼了起来。

灰晓舒自顾自盯着酒杯,拿在手中转圈圈,也不搭理庄正德,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谈的哪门子皮毛生意。

庄正德见这厮不说话,便主动开口,“灰大仙儿,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这皮毛生意,跟你也有的谈,谈成了,你这一身毛皮怎么进来怎么出去,谈不成了,你便自己扒了皮,哪个洞深便钻哪个洞里去吧。灰大仙儿以为如何?”

庄正德嚼了柳叶子之后,已经看破了这灰晓舒的真身,是只四肢短小,尾巴挺长的老鼠。只是不知从哪讨得了口封,竟然还能化成人形出来喝酒吃肉。

灰晓舒轻蔑的笑了笑,说话也不在捏着嗓子,“庄公子,不是本大仙笑话你,就凭你一人儿,能伤了本大仙?你是怎的,活够岁数了?你不怕本大仙一口吞了你?”

庄正德看这小老鼠也没个动手的意思,便安安稳稳坐在对过,“灰大仙儿,我与你东北老仙家也有些瓜葛。你谋的什么大业,我也管不了。可你害人害到我头上,这本公子就不能不说了。我是没啥本事,那不然你试试便知。”

说罢也不等灰晓舒反应,一把掀了桌子就冲到近前,飞起一脚将灰晓舒踹翻在地。灰晓舒见状不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准备夺门而出,可一到这门边上,就被一道黄光给顶了回来。

庄正德瞅准机会,将这灰晓舒一把制住,翻滚在地,庄正德一屁股坐在灰晓舒身上,将灰晓舒双手一反锁,扭住这老鼠尾巴就把灰晓舒双手捆在一起。灰晓舒这小身板也没把子力气,怎么能吃得消庄正德这吨位一坐。顿时压的叽叽吱吱喊个不停。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你这身板子可是要压死我了。庄正德,你老大个男人怎么欺负我这女人做甚,竟然还动手打我,呜呜呜呜呜,我回去定要告诉家里长辈,非把你分食了不行。”这灰晓舒被庄正德三把两下就给制住,顿时哭的是梨花带雨。

庄正德也没想到,这灰家选手也是不济。自己连个打斗功夫都没学会,这心中预习了一遍王八拳都没用上,“不打女人?你他娘的也算个女人?一直母老鼠跟我这装什么大头鬼?你给我老实交代,为何要吸小月精气?”说罢又单手抽了灰晓舒后脑勺两巴掌,抽的灰晓舒只觉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这灰晓舒修炼时间不长,若不是得了家里长辈的机缘,也化不做人形。可从小到大,灰晓舒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制约?灰晓舒挨了这两下,是边哭边嚎,惊动的外头老龟公都来敲门了。

老龟公咣咣咣拍个不停,庄正德小声对灰晓舒说道,“你再敢多喊一句,我这会便扭了你脖子!”

灰晓舒还真是天生鼠胆,一听这话吓的浑身哆嗦,只好努力压住哭声,惨咧咧的对着门外说道,“别敲了,敲你奶个腿儿,我跟庄公子这舒展筋骨呢。赶紧滚一边儿去。”

庄正德看这小老鼠还挺识趣儿,便松了松捏住灰晓舒脖子的手。

等这老龟公走远了,灰晓舒才可怜兮兮的说道,“庄公子,庄爷爷,我是真没吸她精气啊。这真是个误会,我那几夜夜夜喝的酩酊大醉,早就啥也不知道了。可小月姑娘把我服侍到床上休息,这人和我们这大仙儿在一起,一呼一吸之间就把这精气抽过来了。这人精有别,开始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这功力有些精进,时间长了便有些贪心。这东西家里长辈也没跟我说过呀,庄爷爷,本仙真的不是故意的!”

庄正德听灰晓舒胡说八道,也不搭理,照着后脑勺子又是几下,“我他娘的让你胡说,人都快被你抽死了,还敢胡咧咧,你不看看小月姑娘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也不怕这上天报应!好不容易讨了口封,化成人形,你不维护便罢,还出来害人!”

这几掌打的啪啪生疼,灰晓舒一下子就给晕过去了。庄正德还不解气,又准备继续动手,白老爷子的声音突然再耳边响起,“正德,快别打了,你这几巴掌打的这小老鼠都快散功了。这灰家小东西修炼也不太容易,本来胆子就小。你别真把她拍死了,再说这好歹也是个母的,你还真能下去手。”

庄正德气也不打一处来,“这小月姑娘还是个女的呢,这小老鼠他娘的修炼就修炼,害人是哪门子。我这是替三太奶收拾她,反正也不是个人,我庄正德不打女人,没说不打母的。不过既然白叔叔也说了,那我就不动手了,您看怎么处理吧。这会是救人要紧,这小老鼠死不死的,跟我也没啥关系。”

白老爷子怒声说道,“你说的甚屁话,你把她打死,她本就讨了口封,好说歹说也能算半个人。刚给你把一屁股因果斩断,你再弄这么一遭,可是大罗金仙下来也救不了你了。你小子冷静些,别上了头,若做了蠢事,我老汉可来不及救你。”

庄正德这才惊醒过来,仔细一想也有些害怕。紧忙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把灰晓舒抬到床上,从床边小桌上取了茶杯,喝了口水,噗的一声就喷到了灰晓舒脸上。

灰晓舒被这一口水喷醒,一睁眼看见这个混世大魔王还在跟前,吓的直往墙上靠,只是这双手还被尾巴绑着,动也不能动。灰晓舒又哭了起来,“庄爷爷,你就别欺负我了。我认错还不行吗,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了,真疼,再打我就真得死了,呜呜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了放开我吧,我给你磕头认错还不行嘛。以后我好好做生意,不乱在外头过夜了。庄爷爷,庄祖宗,我求你了。”

庄正德看着这哭哭啼啼的灰晓舒,也觉得下手有些重了。虽然长了个贼眉鼠眼不咋的好看,可毕竟还是个女子身子,上来殴打了一家一顿,庄正德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庄正德不再动手,只是坐在床边厉声问道,“你说吧,你小月奶奶快被你整死了。现在眼看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也许哪口喘不上来人就没了。灰晓舒我他娘的告诉你,你今天解决不了这个事儿,我把你家老鼠洞都给你填了!”

灰晓舒小眼珠子溜溜转了半天,哽咽着说道,“爷爷饶命,你待会带我过去,我便把这几口精气儿还给小月奶奶便是,大不了我在多给她还点儿,这还不行吗。”

庄正德看灰晓舒这副认怂的样子,叹了口气,“我今日打你,实在是气不过。按说本公子从来不打女人,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出来害人呀。不过念你是无心之举,今天就算了。你别乱动,我带你过去柴房给小月姑娘把这几口精气还了,你要是敢耍花样,我今晚就把你油锅里炸了。”

灰晓舒吓的哭也不敢哭了,只是怯弱的点点头。

庄正德将灰晓舒扶下床,也不给灰晓舒解开,反正外人看见最多是灰晓舒自己双手后背,并无异样。万一解开这小老鼠暴起伤人,那可了不得了。

庄正德带着灰晓舒一路走到柴房,远远看见门口胡不来抱着桃木剑在那里打瞌睡,听到脚步近了,胡不来一激灵大喊一声,“谁在那里,报上名来,贫道剑下不斩无名之鬼。”

等看清楚来人,胡不来紧忙蹬蹬蹬跑了过来,看庄正德又带回来个女子,胡不来心中默默竖起了大拇指,自己这师傅就是厉害。

庄正德看胡不来一脸猥琐,知道这鸡毛掸子又想歪了,也不等胡不来说话,就给胡不来嘴里塞了几片柳叶子。等胡不来回过劲儿来一看,这还哪来的女子,分明就是一只四肢短小,鼠目寸光的老鼠。吓的胡不来蹭蹭就往后退,这活这么大还头一次见这么大只老鼠,竟然还化了人形了。

胡不来一脸讨好,“要不说是我亲爱的师傅呢,您老也太牛逼了吧,一个人去了就把这小老鼠抓回来了?这便是害了我师娘那位灰家大仙儿?一会师傅您歇着,看贫道不把这老鼠大卸八块。”

庄正德这会心里烦躁的厉害,听不得这胡不来一通马屁,“停停停,你要把这灰仙儿弄死了,一会你就给你师娘陪葬去吧。你一边儿守着,我让这灰仙儿给你师娘度几口精气过去,救人要紧。”

胡不来也是个好脾气,一点儿不带生气的,得了师傅的令,便乖乖站在小月姑娘一旁,只是这手中桃木剑并无懈怠,始终紧紧把在手中以防不测。

灰晓舒自觉地走到小月旁边,告诉庄正德把小月姑娘抬起来点。二人看到这灰晓舒冲着小月姑娘的脸,吐了四五口青绿色的气,这青绿之气出来之后也不四散,只是顺着小月姑娘的呼吸从鼻间进入了小月姑娘的身体内。

第二十六章 不能打女人2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小月轻哼了两声,庄正德看着小月姑娘周身的气息渐渐泛起青绿之色,感觉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小月姑娘渐渐睁开眼睛,感觉浑身舒坦了许多,也不像那几日那样浑身无力。稍稍缓过神来,小月姑娘挣扎着坐了起来,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庄正德赶忙端了一碗水过来递给小月,小月也不推辞,咕咚咕咚就喝了几大口,甚是舒坦。

胡不来一看师娘醒了,就往跟前一凑,“师娘,您老人家可是醒了。再不醒,我师傅就要把这姓灰的剁了吃肉了。”

庄正德心疼的看着怀中的女人,“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委屈你了小月姑娘。”

灰晓舒眼巴巴的在一旁看着,也不敢说话,就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了,再被这庄正德殴打一顿。这会儿这后脑勺子都肿了老高,疼的要命。灰晓舒只感觉天都塌了,家中长辈也不在,白白挨了顿打不说。还多还了人家一口精气,可不知得修炼多久才能补回来。

庄正德盯着小月姑娘的脸舍不得挪开,就这一会功夫,已是白骨生肌。小月姑娘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看来这人之精气,一点不能缺少,少一分便是一分的毛病。

灰晓舒看差不多了,轻声说道,“庄爷爷,能否给小的松了绑,这手腕子都疼了。尾巴也疼,后脑勺更疼,浑身都疼。”

庄正德看看委屈巴巴的灰晓舒,也是有些愧疚,方才下手确实重了些。便让胡不来动手,解开了灰晓舒被尾巴捆着的双手。

灰晓舒这手刚解开,抬脚便要跑,被胡不来一剑拦住,这剑尖离着脖子就有一寸,吓的灰晓舒又乖乖转身回来。胡不来说道,“你这小妖精啊,我师傅还没让你走呢,你倒想跑,你跑个什么劲儿呀。”

灰晓舒这会胆子又回来许多,脖子一梗,“那你来吧,来砍死我,我灰晓舒今天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你俩真是欺人太甚,这精气还都还了,人也好了,我想出去喝口水都不让。”说完又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小月看看这灰晓舒这副模样,哭笑不得,一把揪住庄正德耳朵,咬牙切齿的说道,“庄正德,你胆儿肥了啊,现在都动手打女人了?我要跟你回去,这还不得让你打死?”

庄正德疼的直哎哟,“姑奶奶,你好大的力气呀,这病刚好咱能不能歇息歇息,一会咱们找地方吃饭补补体力你再收拾我成不?我这不是要制服这灰晓舒才下手的嘛,还不是为了给你看病?”

小月又使劲拧了一把,恨恨说道,“少找借口,打了就是打了,别说为我治病才打的,这锅我可不背,你以后给我乖乖的,庄正德,我可告诉你,这卖身契我也拿了,以后你往东我就往东,你往西我就往西。你敢扔下我,我就死河里,变个水鬼天天缠着你。”

旁边胡不来看这师娘大变样,吓的捂着耳朵就往墙根儿蹭。之前从庄正德只言片语中稍有了解,这小月姑娘是个知书达礼十分温柔贤惠的女子,怎的发起狠来六亲不认了就?看来这以后还得小心伺候师娘,免的自己活受罪。

灰晓舒倒在一旁起上哄架上秧子了,“小月姐姐,狠狠揍这个胖子,刚才他要打死我,还一屁股坐我身上,差点压死我,小月姐姐你要给我报仇雪恨。”说完还挥挥小拳头,这会儿胆子倒是撑破天了。

庄正德瞪了灰晓舒一眼,灰晓舒赶忙望着屋顶不再言语。庄正德轻轻抓住小月姑娘的手,柔声说道,“好了好了,不闹了,外人在呢。怪我怪我,以后再也不敢动手打女人了,哦,还有,就算是母老鼠也不打了,好了吧。你快好好休息会,一会咱们去吃点东西。折腾了一晚上饿的要死了。”

小月姑娘这才放了手,扭头看见藏在墙角的胡不来,微微一笑,“你是庄正德徒弟?那以后可得叫我师娘,你躲那远做甚,师娘又不是吃人的母老虎。别怕别怕,师娘不打你。”

胡不来看着小月姑娘这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吓的已经是大气都不敢出了,只能频频点头。今儿个可算领教了,看来这以后日子不好过呀。胡不来觉得,师傅也是个可怜之人,虽然有些可恨之处。但要是把这位师娘弄回家,怕以后只剩可怜喽。

庄正德起身将小月扶了起来,说道,“胡不来,你先去前院,让老鸨把刚才那个房间收拾一下,准备一桌饭菜,不要太油腻,再弄点小米粥来。灰晓舒,你是跟我们一起吃饭,还是去哪?”

灰晓舒擤擤鼻涕,瓮声说道,“有饭不吃是王八蛋,吃饭吃饭,虽然你今天打了本大仙儿,但本大仙儿暂且饶过你。吃饭要紧,这仇本大仙儿记下了,等回去告了老祖宗回来收拾你。”

庄正德也被这小老鼠逗笑了,“你这人也真是,记吃不记打,煮熟的鸭子,光是嘴硬。快走罢,爷爷给你赔罪哈哈。”

灰晓舒举拳想揍庄正德,想了想刚才这顿毒打,还是算了,“方才我是害怕才喊你爷爷,你又不是我真爷爷。再敢胡说,我可真不客气了我跟你讲。本大仙儿平日里出门都有护卫,今天便宜你了,哼。”

庄正德也不搭理这个硬嘴鸭子,扶着小月便往前院走去。灰晓舒这会也不恼了,屁颠屁颠跟在后头。

庄正德带着小月和灰晓舒刚走到楼梯口,这远远便传来一声大喊,“呀,外不是表哥么,表哥你去哪呀载四。”庄正德一听这口音,一个脑袋两个大。扭头一看还真是这个活宝,太州府杨启文。

庄正德让胡文来带着两女先上楼,安顿小月先去洗漱收拾,转身又往杨启文那边走去。

这杨启文二十出头,太州府本地人士。杨启文父亲是太州府最大帮派文海帮的帮主,山西境内黑白两道通吃。

杨启文是庄正德开酒楼时候认识的客人,开始不甚熟悉,庄正德只知道这杨启文每次来吃饭,都是带着一大帮子兄弟,也不知是做什么大买卖的。这后来一二来去,二人熟悉许多,杨启文才说起家事,之后便亲切的称呼庄正德为表哥。这一喊不要紧,搞的整个帮派乃至太州府认识杨启文的人,都知道了这庄正德不知道是杨启文的哪门子表哥。

上次在颐香阁闹事,也是文海帮的兄弟过来帮的忙,不过杨启文人在外地,并没有到场。

庄正德挺怕在这种地方见着这个表弟的,因为他娘的,喝酒实在是喝不过这个兔崽子。

庄正德上前跟杨启文紧紧拥抱了一下,这杨启文屁股后头一帮弟子齐刷刷的喊了声表哥好。吓的周围客人纷纷侧目,胡不来在二楼包房门口见了这阵仗,真是再次对自己拜师的英明决定竖起了大拇指,今日师傅这牌面确实是大破天了,胡不来觉得自己以后在这太州府,都不好意思走直道儿了。

庄正德拍拍杨启文的肩膀,这小子半年没见,身体越发结实起来。就是这体格嘛,有些往自己靠了靠。杨启文比庄正德高了半头,长的虎头虎脑,见人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没有一点帮会少爷的做派。

杨启文见到久未谋面的表哥甚是高兴,一把搂住,“表哥,你怎尼半年了不见人了,跑路啦?额听索你欠了别人印子钱了么,不要怕,表弟给你都摆平咧。尿球他们了,一群外憨货,也不看四谁家的兄弟了。咋来了太州府也不告弟兄了,不够意思哇。快快快,走走走,喝酒去。”

杨启文拉着庄正德就要走,庄正德哭丧着脸,说道,“表弟,你就别跟我喝酒啦,以后你是我表哥还不行?喝不过你么,妈的,在酒楼那会,天天跟喝,天天多,天天喝到丑时多。”

杨启文哈哈大笑,“哎呀,表哥你载就认怂啦?不行不行,喝完今天再认怂不迟,怕球甚了,醉老让弟兄们给你抬回家,多大个四儿了。快走哇,不要墨迹。”

庄正德只好将杨启文拉到一边,“表弟,今日确实有事不能走,你若方便,让弟兄们先喝着,咱们到包房一叙,表哥给你细说。”

杨启文听罢也不啰嗦,挥手让手下的弟兄们自己找地方坐了。跟着庄正德便往二楼包房走去。

杨启文进门一看,正当间这位认识,小月姑娘,表哥小相好;这尖嘴猴腮脸贴膏药的黑脸汉子没见过,旁边还有个不男不女的二椅子,也没见过。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庄正德给杨启文一一介绍,“这位小月,你未来嫂子,你也认识不多说了。这位是大同府霹雳大法师胡不来,现在也是我徒弟,是个好人。这位是陕北来的客商灰晓舒,女娃娃家非要男扮女装。诸位,这位是太州府第一大帮派文海帮帮主之子,杨启文,是我的不知道哪门子亲戚的表弟。”

胡不来一听这称号,紧忙起身就拜,“见过杨公子,贫道是大同府人士,现在是你表哥庄正德的开山大弟子,以后还请杨公子多多关照。”

灰晓舒坐在一旁只是抱了抱拳,实在是浑身无力,没法起身打招呼了。

小月笑眯眯的看着这个表弟,甚是亲近,轻声说了句表弟好。

杨启文听完介绍,大咧咧往凳子上一坐,“行咧,表哥的朋友就是额的朋友,说球甚了,喝酒哇快。表哥你也快坐下哇,讲讲今天咋回四儿了,你要是说不下个五五六六,表弟今天可四不让你出载门儿哇。”

庄正德安排众人一一坐好,便坐在小月旁边提了一杯酒,“今日这第一杯酒,祝小月姑娘劫后重生,捡回一条命来。大家干杯!小月,你便以茶代酒,今日身体为重。”

小月一把抢过庄正德的杯子,又重新给庄正德倒了一杯,“谁说我不能喝酒啦,今天高兴,必须喝。来吧,大家干杯,我小月能重活一回,便是什么都不怕了。”

说罢,也不等众人,便一饮而尽。

第二十七章 太州杨启文

众人一看今天的主角都干了,也纷纷举杯同饮。

杨启文喝完,盯着小月看了半天,“嫂子你有甚四儿了?额看你这不是好好的么。怎尼了,谁欺负你来,告额,额扒老他的皮,放的油锅里煎一煎喂老狗。”

灰晓舒听完,吓的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酒杯都掉了,“杨公子误会了,小月姐姐与我有些误会,现在庄正德来了,都解决了。一场误会,不用下油锅的。各位公子,小月姐姐,我自罚三杯。”

灰晓舒也不等众人接茬,端起酒杯就连喝三下,脸上已是有了些红晕。

庄正德看着一脸不解的杨启文,便解释道,“表弟,你有所不知。现在表哥换行当啦,主要就是做这驱鬼看邪的行当,这位胡不来道长也是游方郎中,专门给人治虚病的。你看这位灰晓舒姑娘,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其实是只母老鼠化了形。这几日来,你小月嫂子被这灰晓舒姑娘无意间吞了精气,差点就命丧黄泉。跟你讲这些事情,你可能不信,但这世间有太多咱们都没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

杨启文听的嘴张了老大,“嘿呀,真的假的了?载女的是个老鼠精?好额的如来佛祖了,额老子经常也去庙里头了么,一概也不听他老人家讲这些事情。真稀奇了啊,表哥你这也四厉害了。甚也会闹,佩服佩服。来来来,弟弟敬你三杯。”

灰晓舒努力瞪大眼睛,“庄正德,你他娘的才是老鼠精呢,我是鼠仙儿好不好,今天虽然败在你手里了,可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本大仙儿?”

庄正德撇了灰晓舒一眼,有点哭笑不得。

再看看这个表弟,哪哪都好,就是这劝酒功夫让人欲罢不能。你就是吃饭时候放个屁,这表弟也能说,哎呀,这屁放的香,敬你一杯。看杨启文都举杯了,庄正德也不好推辞,叮叮咣咣就跟杨启文同起了三下。

杨启文大喊一声痛快,扭头对胡不来说道,“胡道长?好好喝酒哇么,害羞了?你跟额表哥谁厉害了?”

胡不来受宠若惊,双手捧起酒杯跟杨启文碰了一下,“哎呀,师叔这话咋说的,我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还能害羞。来来来,师叔在上,小道敬你一杯。这我跟你表哥完全没有可比性,我都成了你表哥徒弟了,哪能比你表哥厉害呢。”

胡不来这一声师叔喊的杨启文大为受用,高高兴兴就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杨启文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对庄正德说道,“表哥,额听说那会儿你把太州府的宅子都卖咧?额老子新买了个宅子么,在城南面儿了。反正也没求人住,你带上额嫂子和咱们徒弟住那儿去哇,也方便。你想住几天住几天,就是……”

杨启文欲言又止,有些不好开口,庄正德以为是讲这租子问题,“表弟放心,该多少房租表哥一分不少你的。你小月嫂子身体刚刚好转,暂时还不宜出远门。正好我也琢磨找个地方先住住呢,谁知道表弟这是瞌睡给了个枕头。”

杨启文挥挥手,“表哥你怎尼也四放屁了,额能跟你要房租老?开甚玩笑了?这你借的印子钱,额都给你摆平咧,你在这太州府想杂住杂住,谁也不敢找你麻烦。说来话长,这宅子以前死过人,十几口子。都是被这官府给闹死的,抄了家了。后来额老子看这地方位置不赖,就买下了。后来帮里头有人住了,结果第二天说是这院子里二半夜可是热闹了,乱哄哄的。出去看看也么有个人,后来这帮后生吓的都不敢住咧,额老子到处找人处理载四情了。”

“这前前后后找了四五波儿,球也闹不成。还吓死两个这野道士,赔球老一大堆银子,后来只能不了了之。今天听表哥这么一说,不知道表哥愿不愿意帮忙闹一下?闹好了,房子你住去哇。表哥你千万不要误会,额这也是没法儿了,找不下个硬人办四。要是表哥不愿意,额在给你找个别的房子住一样的。”

庄正德一边听一边自酌,听杨启文说完,也没个章程,扭头看了看胡不来。

胡不来看到庄正德示意,心中琢磨一番,说道,“师叔放心,贫道倒是有些办法,咱们完了抽空先去看看宅子,观察观察,我与师傅二人从长计议,咱们再说其他。现在没有实地看过,也不好妄下结论。贫道虽然爱吹牛,但是这孰轻孰重还是心里有底的。”

庄正德甚是满意,方才自己心里没有数,只能请教这位在江湖多年行骗的霹雳大法师。但胡不来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又怕吹了半天牛皮惹人笑话。不过今日看来,胡不来这人玩归玩,闹归闹,办起正事还是很着调。

杨启文也不推辞,“行老,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咧。明天起来咱们赶个中午过去,这日头照的也好,外院子额去过一回,寒气逼人,你说这大夏天的也是怪了昂。”

说话间,有人在外头敲门。胡不来起身打开房门一看,是这颐香阁的那位老鸨。

老鸨看到小月姑娘稳稳坐在当间,假模假样就站在门口擦眼泪,老鸨眼珠子乱转,寻思怎么把这卖身契给要回来。

之前小月姑娘没法儿接客,对于颐香阁来说已经没了作用。万一死了,还得搭副棺材钱,这种赔本儿买卖不能干,老鸨只好一咬牙把这卖身契还了,只想着万一哪天小月姑娘不行了,早点差人送走了事。

可这方才老龟公告诉老鸨,小月姑娘竟然上楼跟人吃酒去了,老鸨有些坐不住。赶忙收拾一番就往这二楼包间跑来。可一进门就看到三位凶神恶煞的大爷,又想起这楼下还有一大堆文海帮帮众,一时间没了主意。

小月看到老鸨来了,心中也猜了个大概,只是饮酒也不说话,表情冷漠,看也不看老鸨一眼。

老鸨在门口假哭半天,看也没人搭理自己,悻悻然开口说道,“小月姑娘,老妈妈不是不想管你,可前段日子你病成这样,老妈妈找了这么多郎中都给你治不好,花了一大笔银子不说。老妈妈实在是束手无策了,才将这卖身契给了你,现如今你也好了,老妈妈本想着下个月把这头牌名号给了你。你看不如,不如把卖身契再给老妈妈拿回来?”

小月姑娘冷笑一声,“老妈妈打的一手好算盘,您觉得小月可能再回来?虽然小月是老妈妈一手带大的,可这人走茶凉,小月可是赶了个时候。不瞒老妈妈说,小月在躺进柴房第一天,就发过毒誓,就是死,也得死这颐香阁外头去!”

庄正德看见老鸨的时候,就知道这老鸨没憋好屁,正准备说话,杨启文挥手一拦,“老鸨,你四晚上饭吃多咧?消化不良?额告你,庄正德是额表哥,小月现在是额表哥没过门儿的媳妇子。卖身契都给老人家了,还想要回去?上头的钱挣够了?想去底下花花???”

老鸨进来就看到杨启文了,只是千万没想到这杨启文肯为了庄正德出头。老鸨混迹江湖也有二十几年,都知道杨家人的文海帮不好惹,可也很少替这非亲非故的外人出头。

今天听杨启文这番话,老鸨知道这卖身契是没希望了。

老鸨吓的一脑门子冷汗,赶忙说道,“杨公子说笑了,这卖身有卖身的规矩,卖身契还了姑娘,姑娘便跟咱们颐香阁没了关系,我这不是也征求征求小月姑娘的意见嘛。现在您几位可都是我们颐香阁的贵客,今日酒钱老妈妈做主请了,还请几位客观喝好喝尽兴。”

杨启文起身搂住老鸨,阴恻恻的笑道,“嘿嘿嘿,老妈妈知道规矩就好,无规矩不成方圆么。话索回来,吃饭花钱天经地义,额杨启文这俩银子老有了,你把额底下这帮弟兄伺候好了就行。不劳咱们老妈妈请客咧。”

这老鸨吓的腿肚子直转筋,就怕杨大公子一言不合就揍自己一顿,这会儿听着杨启文这么说,老妈妈只好认栽了,赶忙朝众人鞠躬赔罪,战战兢兢就出门走了。

杨启文送走老鸨,又恢复了那副二皮脸的笑容,美滋滋的饮了一杯,“表哥,咋样,能行哇?嘿呀,敲诈到额头上来咧,成老球了到。”

庄正德已经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日杨启文一而再再而三的护着自己,庄正德心中觉得很是温暖。这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也是庄云老爷子从小就交给庄正德的道理。

庄正德自幼便就听着庄老爷子的话,广交好友,三教九流身份高低的人都认识了一大帮。这些年在外做生意,也都是朋友多多捧场,才给了庄正德施展功夫的这一方天地。自打庄正德生意败了之后,这有些酒肉朋友也就渐渐疏远了,只要还能剩下的,都把庄正德视做知己,认认真真在一起相处。

庄正德激动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频频举杯,不大会光景喝的已经有些上头。小月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情郎,心中也是十分温暖。本以为阴阳两相隔,再无相见之日。可庄正德不离不弃,收到信件就第一时间赶来,捡回了小月一条贱命,不管日后能不能跟庄正德在一起,小月都已经想好了。哪怕给庄正德做一辈子奴婢,小月也愿意。

胡不来看着桌上的这一幕幕,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自打离了大同府,胡不来就只身一人四处闯荡,早就不在家为何物。今时今日能有缘拜庄正德为师,也算是自己修来的福分。胡不来心中感动,偷偷在一旁擦起了眼泪。

灰晓舒一看这个尖嘴猴腮的黑脸汉子在一边矫情,忍不住就白了一眼,“胡道长,霹雳大法师,这好好的光景你哭个哪门子。本大仙今日挨了顿毒打,都未曾掉过眼泪,你倒矫情上了?怎的,猫哭耗子?”

说完灰晓舒觉得好像这番话有些问题,自己倒忍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胡不来听这小老鼠调侃自己,忍不住讥笑,“灰大仙儿,您老可真是乌鸦笑猪长得黑,刚才也不知是谁在柴房里头一口一个庄爷爷,庄祖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哦哦哦,贫道想起来了,方才是贫道在柴房跪地求饶,哭的梨花带雨好不热闹。”

听这二人逗嘴,众人都觉得跟听了一场相声一般,笑的七扭八歪。这两位主角也不脸红,都是梗脖子互相看着对方。

第二十八章 小猫变成母老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杨启文喝的醉醺醺的,带着一帮子弟兄先回家去了。灰晓舒也有点上头,跟这几位仇人道了个别,拂袖而去。

庄正德和胡不来帮着小月收拾了行李,颐香阁一帮姐妹也都是哭的梨花带雨,送小月出门。

这颐香阁内,都是些苦命女子,若不是家境破败,也不至于跑到这烟花巷做皮肉生意。大家同病相怜,都渴望有一天会有知己情郎将自己带出这狼窝虎穴,看到小月找到了情投意合的郎君,众姐妹既羡慕又感动。

小月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颐香阁这块匾额,从八岁到了颐香阁,如今已有十年整了。这十年,小月数不清吃了多少毒打,受了多少辱骂。今日一出这门,小月便再也跟这烟花巷没了半毛钱关系。

看着门内一众姐妹,小月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但出来便再也不想回头,转身挥挥手跟姐妹道别,头也不回的跟着庄正德和胡不来就走了。

庄正德三人回到客栈,又跟掌柜要了一间上房,安顿小月住下。

庄正德依依不舍跟小月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

胡不来堵在房间门口不让庄正德进去,“我亲爱的师傅,这师娘都给你整回来了,你还不过去陪陪人家,跟我这老光棍在这睡个什么劲儿。咱又不是兔儿爷,好好的女子不抱着,非得看老徒弟这张黑脸。你快快归去,贫道要睡了。”

庄正德看见胡不来这老不正经的样子就来气,抬腿要踢,谁知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胡不来,今日喝多了不跟你闹。我跟你师娘认识三四年有余,我都清清白白没碰过她一根汗毛,你快躲开,再不躲开我可吐你一身了啊。”

胡不来信也不信,不过师傅都这么说了,只好扶着这一堆肉往房间内走去。胡不来给庄正德备好茶水,又给庄正德打了水洗过脸,这才累哼哼的躺到床上。

庄正德睡在另一边的床上,思绪万千。今天这件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庄老爷子交代,这自己整回去个青楼女子娶做正房,当爹的庄云又是朝廷官员,说出去确实有些丢人败兴。

胡不来其实早就有些犯困,只是听着庄正德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轻声问道,“庄老弟,你怎么啦?这会儿了也不睡觉?说来听听,毕竟贫道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稍微多了一些。能给你指点一二。”

庄正德听见胡不来说话,才知道这个老东西也没睡觉,“男女感情的事情,你懂个球。哎,不过既然说起了,便跟你聊聊。你说你师娘是青楼女子,我爹是朝廷命官。这可怎么往回娶?前几年我爹便给我介绍些大家闺秀,我这玩的收不了心,一概不见。可现在脑子一热,把你师娘弄回来了。总得有个交代吧。”

胡不来思索半天,“我说师傅,您老该不是不想把小月姑娘带回去了吧?这可有些不妥,我江湖经验虽然不多,可也知道这些女子说起来还都是性格刚烈,这历代青楼女子传说不少,哪个不是遇着负心汉,结果就愤而自杀的?”

“要贫道觉得,人这东西,身份没有个高低贵贱之分。做什么过活,也都是天命注定,若不是活不下去,或是小时被贼人迫害,谁愿意跑这地方挣这种丧良心的钱?”

“今日你若无悔念还好,可若是心中有那么一丝后悔,贫道都觉得看不起你了,你若是坦诚相待,小月姑娘也不是那朝三暮四的人儿。再说了,不有句话叫:宁娶从良女,不要出轨妻嘛。”

“贫道虽然没结过婚,也没有与女人有太多感情瓜葛,可这道理,贫道还是懂的。你放心,咱们回家之后,若是我祖爷爷你爹不同意,贫道就是咬碎了这三寸不烂之舌,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庄正德静静听着胡不来一番话,心底也被深深触动,“胡不来,我与你相识不久,你为何对老弟如此坦诚?要说你图什么,可老弟现在啥也不是,可说这不图什么,老弟实在想不明白。小月一事,我也不是一时冲动,只是趁着这次机缘顺水推舟罢了。省了一笔银子不说,好歹也是带个姑娘回家给我爹个交代。”

“不管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这刀挨定了。”

胡不来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短短一两日内就觉得跟定了庄正德,有时候男人的情感和快乐都比较简单纯粹,也许是人格魅力?也许是两碗打卤面的情分?胡不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胡不来只是觉得,庄正德有些与众不同,从来没有小看过自己,也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二人相处,虽然打打闹闹,胡不来却感觉得到,庄正德也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始终都是把自己当做朋友一般相处。这也让胡不来认定了庄正德这个人。

胡不来越想越觉得心暖,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胡不来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管他刀不刀的,祖爷爷要是生气,也先得刀了我胡不来再说。庄老弟问我图你什么?嘿嘿,胡大爷今日告诉你个秘密,胡大爷不喜欢女色,就喜欢这小胖哥儿,您老睡觉可得小心点儿,别让胡大爷给您后门子偷偷上一课!遭罪的可是您老,哈哈哈哈哈。”

庄正德听着胡不来不着四六的回答,笑骂了一句王八蛋,赶紧睡觉。便也不在搭理胡不来,不多时房间里就响起了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翌日快到中午,小月才睡起来,认认真真在镜子前梳洗打扮一番,看看自己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心里头美了个底儿朝天。

小月坐在房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敲门,猜着这庄正德还在睡觉,感觉这会儿肚中有些饥饿,就起身往庄正德那边走去。

庄正德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也懒得搭理,可这越不搭理门敲的越厉害,烦人的要命,“谁呀,大清早敲啥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那边胡不来呼噜声震天响,听着就跟马上要断气儿一般,两边吵的庄正德感觉脑袋都要爆炸。

门外小月一听这话,气的一脚就把门给踹开,冲过去就从被窝里揪住了庄正德的耳朵,“庄正德,你怎么回事儿?以前跟我在一块儿什么时候不是柔声细语的,现在好了,我这死心塌地跟了你了,你倒冲我吼叫起来啦?你快给我起床,再不起,把你被子给你扔水里。让你睡觉!”

庄正德耳朵让揪住,疼的要死,这昏昏沉沉突然就给惊醒了。仔细一瞧小月横眉竖眼的站在床边,庄正德吓了个半死。这才想起来昨晚把姑奶奶接回来了,这一个人日子过久了,根本没人管。突然来这么号人物,庄正德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胡不来听见房里有女人尖叫,也是迷迷瞪瞪准备起身,可一听这声音,赶忙就把呼噜续上。这时候眼不见为净,省的师傅师娘杀人灭口。

庄正德哭丧着脸,嘴中连连求饶,“姑奶奶我错了,我这不是一个人野惯了了嘛。这两天可是累坏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门外是谁,你快松开行不行,昨天揪了,今天还揪,你说你也不换边儿。我这耳朵都要掉了。”

小月哼了一声,松开了揪着的耳朵,双手一环抱,“庄正德,你给我记好了,现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了。再敢跟姑奶奶大吼大叫的,看姑奶奶不把你耳朵扯了下酒菜!胡不来,你别装死了,赶紧起床。再不起床姑奶奶连你一块儿收拾!还有,把你脑门儿上头的狗皮膏药赶紧扒了,像什么亚子。”

胡不来吓的不敢吭声,呼噜也不敢打了,被子捂着头,瓮声说道,“师娘,麻烦您老挪步。贫道一贯不爱穿衣睡觉,您出去稍微等等,老徒弟保证马上起床,我师傅我来弄他,保管一刻钟之内干干巴巴麻麻咧咧出现在您眼前。计时开始。”

小月听着胡不来臭贫,忍住不笑出来,转身捂着嘴就往外跑。

庄正德揉着受伤的耳朵,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好日子刚开始还没几天,眼下就到头了。这小月也是,人前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以后还怎么带这老徒弟?岂不是让老徒弟耻笑?

胡不来也不探头,瓮声瓮气继续说道,“我亲爱的师傅,老徒弟刚才啥也没看见,啥也没听见,睡的太死了。好了,现在老徒弟要起来洗漱了,师傅您老人家也快起床吧。”

庄正德心中暗暗赞叹这老徒弟,果然是有些道行,看来是个可造之材。庄正德想着这一刻钟功夫马上就到,再耽误这姑奶奶又得杀进来,也赶忙起来收拾的穿衣洗漱。

三人到了楼下的时候,这客栈一楼已经坐了不少人,菜香酒香阵阵扑鼻而来。

庄正德正准备入座,看见门口小跑进来个黑衣汉子。这黑衣汉子走到庄正德近前,抱了抱拳说道,“可是表哥?在下是文海帮林大友,少帮主吩咐过了,让我来此地候着。少帮主中午有事来不了,等您吃过饭,弟子给您带路去这城南宅子。”

庄正德招呼大家坐下,听这林大友说少帮主中午有事,也不点破。这小兔崽子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睡着起不来床嘛,又不是第一次了。

饭菜上桌,林大友吃的很是拘谨,这少帮主表哥,林大友以前在新悦酒楼也见过几次。只是没说过话,不甚熟悉。也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自己。

庄正德一边伺候姑奶奶吃饭,一边说道,“大友兄弟可是启文的贴身跟班?总觉得眼熟,咱们边吃边聊,不要拘束。这城南宅子什么情况你可知道?”

第二十九章 城南凶宅

林大友有些受宠若惊,道上混惯了,跟着大哥杨启文接触的也净是些达官贵人。林大友作为一个小跟班,又有几个人能记得。

听到庄正德发问,林大友赶忙放下碗筷答道,“表哥可是问对人了,听大友给您细细道来。”

“这城南宅子,是杨老帮主前段时间低价从官府那里买来的。此宅之前是太州府富商张金成的府邸。张金成这人脾气暴虐,一概不把外人放在眼里。”

“咱们太州府总兵李一先,三个月前新官上任,将士们给他在浣溪沙接风洗尘,也不知怎的就跟张金成碰到一块儿了。张金成财大气也粗,非要跟李总兵抢这浣溪沙的头牌姑娘。此人仗着家财雄厚,硬是让李总兵吃了瘪。李总兵倒是隐忍,当场并未发作。只是带着一帮将士败兴而归。”

“咱们都说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是一府总兵。李一先回去之后日思夜想,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四处找人收集张金成倒卖烟土的证据,在张金成手下与人交易时抓了个人赃俱获。”

“李总兵也是个狠人,威逼利诱手段用尽,让张金成手下松了口,把张金成给供出来。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抄些无关产业就可了事,可李总兵知道这张金成在山西一界根深蒂固。也不走这麻烦手续,抓回来兵营里,当着众将士的面儿,直接就给一刀捅死。”

“混江湖的人,都讲究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这李一先不知是什么来头,带了一帮兵丁,抄了张金成的产业大赚一笔不说,还跑到张金成家里把这一家上下四十几口杀了个干干净净。从老到小,妻妾孩子连带下人,一个没留。后来听这兵丁们传说出来,当日这一场屠杀,张府院内血流成河,满是碎肢烂肉,一具整尸都凑不齐全,真是惨不忍睹。”

小月听到这里,忍不住作呕,差点就一口吐了出来。庄正德赶忙拍拍小月的背顺了顺,递上一杯茶水,“大友,咱们跳过这段,你表嫂身体刚刚恢复,受不得这刺激。”

大友汗颜,“表哥,大友该死,表嫂您没事吧。实在对不住,大友爱听说书,这讲起来有点无边无际了。咱们说重点,说重点。”

小月摆摆手示意无妨,让大友继续说。

胡不来听得眉飞色舞,兴致大起,也不管庄正德冲自己频频使眼色制止,“大友兄弟快讲快讲,这后来怎么着了。”

大友抱抱拳继续说道,“这后来宅子不是荒废了嘛,太州府的人都知道张金成全家被屠的事情,这宅子谁敢碰啊。可咱们这杨老帮主也不知是听了哪个王八蛋胡说,说这经过这鲜血浸润的宅邸,风水极佳,住进去之后可保三世子孙升官发财。”

“老帮主也是一时头脑发热,这宅子价格又便宜,便拖了关系从官府买了回来,给了少帮主。”

胡不来听到这儿,忍不住拍桌哈哈大笑,引的周围客人纷纷侧目。胡不来自觉不妥,拱手赔罪,悄悄说道,“大友兄弟,你们这杨老帮主也是个世外高人。这风水一说,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怎可轻信。这老帮主坑起儿子来真是一点不手软。一个宅邸,出了这等大事,已是极凶了。若不能盖座寺庙或是找群和尚道士超度七七四十九天,怕是谁住进去谁得疯,谁住进去谁得死。还三世子孙,说句大不敬的话,怕现在就得断子绝孙。”

林大友提了杯茶,以茶代酒敬过胡不来,说道,“道长果然高人,咱们就说这后来少帮主接了这宅邸。托人细心洗刷了一番,拆了院内地砖准备重铺,可这鲜血都浸入地下足足三寸有余,只能全部扒了重做。”

“弄完以后,就让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跟班后生住在里头。这不住不知道,一住吓一跳。每到夜里子时,这院子里就开始闹动静,不是嬉笑打闹,就是鬼哭狼嚎声声惨叫。吓的我们二十几号人躲在屋里谁也不敢出去,门缝子偷偷看看,院儿里头又是一个人都没有。就这样连着闹了三天,大家实在是顶不住了,便告知了少帮主。”

“少帮主听闻之后也是将信将疑,又跟着住了两天。可这两天下来,我们这些后生中有的已经开始生病,多是些风寒,你说怪不怪?”

“后来少帮主就从外头请了法师过来处理,结果吓死两个野道士,吓傻一个假和尚。”

“宅子就只能先放置,都不敢找人看守。这都放了有月余了。昨日见了表哥之后,少帮主才吩咐下来,让大友在这等着,接表哥过去看看。不过少帮主也吩咐了,若是表哥为难,咱们再换一处住处就行。方才我来的时候已经给店家续过银子,表哥只管吃喝,咱们少帮主都安排好了。”

林大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感觉口干舌燥,又是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水,这才缓过劲来。

庄正德低头沉思,小月在一旁扯了扯庄正德袖口,轻声说道,“正德,表弟这事情是不是有些凶险了?听大友兄弟这一通说辞,怕是此时凶多吉少。咱们刚能过点安稳日子,小月不想让你以身犯险。”

林大友在一旁点点头,“表哥,我觉得这事情也是难办。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少帮主也不差这一处宅院,扔了也就扔了。还是表哥的安危要紧。”

庄正德轻轻拍了拍小月的手,“无妨无妨,现在我有了小月姑娘,凡事必定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放心吧,咱们先试探一番,打不过还能跑不是。”

胡不来吃的满嘴流油,此时正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剔牙。胡不来含糊不清的说道,“师娘别怕,有我霹雳大法师在,还能让我师傅吃了亏。这些鬼祟东西,想伤了我师傅,也不先问问贫道的三清铃答不答应。大友兄弟,咱们饭后便先去宅子看看,师娘你就别去了,你这身体刚有起色,可别在受了阴邪侵扰。”

小月又摆出了那副满脸慈祥的笑容,看着胡不来,“老徒弟,师娘身体好的很。老徒弟若是没吃饱,师娘再给你弄碗打卤面来填补填补。”

胡不来一看小月这表情,吓的牙也不剔了,正襟危坐,说道,“贫道也是失心疯了,有贫道保护,什么阴邪都不敢欺负师娘,贫道誓死保护师!娘!安!危!”

林大友不知其中奥妙,看的这胡道长人来疯一般,不禁哑然失笑。

吃过饭后,胡不来去客栈后院取了马车。一行四人浩浩荡荡的就往这城南张府去了。

庄正德四人赶到张府的时候,远远瞧见杨启文倚在门口石狮子边上打瞌睡,旁边凉阴地还有五六个弟子在一旁闲聊。

杨启文睡眼惺忪的看见林大友架着马车,旁边坐着胡不来,紧忙起身相迎。

庄正德下车打过招呼,安顿小月坐在马车中乘凉。抬头看看,这张府匾额已经更换,规规整整写了杨府二字。杨启文在前,带着庄正德和胡不来还有几个弟子一同进了院子。

庄正德进门之后,被这院子的奢华程度惊了个底朝天。张金成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太州富商,这宅邸不止三进,按照正院比例来说,占地起码也有两亩。

院内大理石屏风、大理石假山、硕大的招财元宝根雕分别坐落,四处小角落又种有名贵花卉,庄正德对这花花草草没什么研究,叫不上来名字。看来这杨启文重整时,还把这些保存了下来。庄正德心想,这兔崽子,粗人还爱吃个细面。

庄正德和胡不来兵分两路,庄正德负责查勘院落。胡不来带着其他弟子搜寻房屋,杨启文一个人呆着害怕,便跟在庄正德屁股后头。

庄正德避过众人,偷偷嚼了几片柳叶子,便仔细查勘起来。杨启文感觉阴冷,打了个颤,“表哥,载地方日怪了哇?载天气么,冷哇哇的。嘿呀,前段儿四间额在这儿住了两天,吓的差点屙裤子里头。一到外半夜就乱七八糟的,真森人了。”

庄正德揉揉眼睛,这会午间时分,阳光刺眼。可正如杨启文所说,院子里头呆着确实阴气逼人,“等我先看看再说吧,要觉得冷的话,你到外头陪你嫂子呆会,我先仔细看看咱们再说。”

杨启文本来就好奇,听着庄正德要撵人,也不敢说话了,只是装模作样的这看看那瞅瞅。这地方杨启文都看了八百遍了,实在是没有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个什么劲。

庄正德等这柳叶子劲儿上来,定睛一瞧,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差点靠在杨启文身上。只瞧这地面秽气久积不散,两寸有余,还腾腾的往上冒着。庄正德搞不懂其中缘由,只能等一会和胡不来汇合以后再作打算。

杨启文被庄正德吓了一跳,但还是故作镇定没有叫喊出来。打打杀杀归打打杀杀,可是讲不清的事情,杨启文从心底都觉得害怕。

庄正德在院子里一寸一寸仔细看过去,也没有再看出来什么端倪。只是这屏风、假山和根雕元宝底部,都已经被血色浸染,看来也是不祥之物,不能再用了。

胡不来一间一间房屋搜过,这会都已经过了两刻钟了,才搜了不到一半儿。这之前每间屋子都仔细瞧过,也没什么其他痕迹。就是这家具种类繁多,样式齐全。张金成家中,用的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胡不来略懂皮毛,感觉像是明朝时候的物件。

胡不来也是被张金成的奢华彻底折服了,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刺激,着实大开眼界。胡不来感觉再查也查不出来个鸡毛蒜皮,干脆直接放弃,去前院找庄正德汇合。

杨启文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阴冷的气息一直往这后脊梁窜。这会冷的已经是直跺脚,庄正德朝着后院喊了一声,“胡道长,你出来直接到大门口,这地方有点儿冷,我们就不呆了。”

胡不来远远应声,加快脚步往院门口走去。

第三十三章 仇家上门

夜里也来不及多叙,庄正德和胡有成草草吃了些干粮就睡下了。

这折腾了一晚上,二人的精气神已经是泄到了瓶底,上个床都觉得费劲。庄正德睡的很不踏实,晚上在梦中还是梦到许多奇奇怪怪的景象。

梦中的庄正德又回到了张府院子里,还是那番景象。只不过这些人都变的鲜活了起来,庄正德看着阳光洒在院子里头,这些张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还没等庄正德跟着开心,一瞬间,这些人影就在庄正德眼前开始慢慢碎裂,梦中的场景也不再是阳光明媚。而是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这些残缺的人影晃晃悠悠,就朝着庄正德拥了过来。

庄正德挥手使劲抵挡,可一点用也没有。最前面的人,已经到了近前。眼看就要扯到庄正德衣服,庄正德感觉脚上拴了铁球,一步都挪不动。只好嘴中大喊胡有成救我!

就在庄正德感觉快被这些人影撕烂的时候,额头突然重重挨了一掌。吓的庄正德赶忙睁眼,坐起来一看,哪有什么房子人影。原来是做了个噩梦,旁边胡有成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子,反手挠着后背,“庄老弟,咋啦你这是。梦见游泳了?我怕你溺水身亡,拍了你一掌。下手有点重了好像,不过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不能生气。”

庄正德挥挥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会感觉背上也是凉飕飕的,原来身体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哎,你说我这也是强出头。本来没啥本事,还要去这地方,搞的回来都心神不宁,做梦都是这乱七八糟的。”

胡不来转身给庄正德倒了杯水,又拿了一条毛巾递给庄正德,“快擦擦吧,贫道刚开始那几年也是这样。一处理这种事情,必然几个月睡不好觉。这秽气冲体,必然影响到心神稳固。习惯了就好了。”

“不过……庄老弟,你说咱们这事情到底该咋个办?白大先生要来的话,也得两三日。我看昨夜这情况,已经坚持不到那会儿了吧。”

庄正德正准备说话,这楼下突然乱糟糟的声音就传了上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楼下喊道,“庄正德,庄胖子,你他娘的有种给本公子出来。看本公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炼了你的油。快快快,快出来。”

这客栈一楼,本来早上就没什么人。楼上的客人也大多都在睡觉,店小二拦也不拦不住这呼啦啦进来的一二十号人。为首的是个灰色长袍公子哥,长的清清秀秀,就是五官不咋滴顺眼;后头都是些个头平平的灰衣汉子,众星捧月的围在这公子哥儿旁边。

庄正德听着下头喊叫,与胡有成对视了一眼。胡有成笑道,“你看看,仇家来了吧。说曹操,曹操到。昨天还说让这窝子小老鼠帮忙,这会儿倒好。来齐活了。快些穿衣,咱们下去会会她。”

小月在房里早早醒来,坐着喝茶闭目养神,听见底下这一嗓子,也是一哆嗦。还以为是庄正德外头相好的找上门儿来了。可仔细一听,原来是灰晓舒捏着嗓子半男不女的声音。小月心中偷笑,也不出门迎接,又闭上了眼睛。就等着看庄正德怎么处理。

庄正德和胡有成三把两下穿了衣服,推门而出。这楼道里头已经是人头攒动,多是些光膀子汉子,要不骂骂咧咧,要不就是一脸看笑话吃瓜的表情。

庄正德遥遥看向一楼,果然是灰晓舒还带着一帮贼眉鼠眼军团。“灰晓舒,你怎的记吃不记打?忘了那天怎么收拾你了?”

灰晓舒一听气的牙根直痒痒,“庄正德,别他娘的废话。你有种给本公子下来,今天本公子让你知道什么叫以多欺少,以众敌寡。让你这死胖子再嚣张!来人呐,就是楼上这个胖子,给我弄死他!!!”

胡有成一看这灰晓舒是真要动手,赶忙喊道,“停停停,灰晓舒,你不要命啦。我跟你说,这地方可是文海帮的地盘儿,你在这撒野揍了杨启文表哥,我看你回去跟你长辈怎么交代。”

灰晓舒闻言抬手制止要往上冲的众人,“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胡道长,你说吧,反正我灰晓舒咽不下这口气。你看怎么补偿吧,要是今天说不下个道道。我便让我这兄弟们每日蹲守在门口,庄正德你有种夜里别出门,不然挨了闷棍子别怪本公子没提醒你。”

这楼道里客官都等着看热闹,一听文海帮都搬出来了,吓的一窝蜂就往房里跑。在听听这楼上楼下二位嘴上说的热闹,这道道再盘下去,就得成了亲戚了。

胡有成抠抠鼻屎,往楼下一弹。灰晓舒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胡有成继续说道,“灰晓舒,你让你回去告诉你长辈。今天有一桩天大的买卖,若是成了。怕你灰家上下都要磕头感谢本道长,嗯,以及本道长的师傅。你快去传话。我二人在这等着。”

灰晓舒信也不信,“你快拉倒吧,就你俩还天大买卖。不吹牛是能死吗?庄正德,你也别拖延时间了。赶快下来送死吧,省的一会挨不住疼,说我灰晓舒忘恩负义!”

庄正德诚诚恳恳抱拳施礼,“灰晓舒,君无戏言。都跟你说了,让你长辈来。有要事相商,你不看我二人鼻青脸肿的,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实不相瞒,我二人找到一处秽气冲天的府宅。而且打听到你们这一脉灰家喜欢这些东西。这隔墙有耳,我也不明说了。你自己体会体会。”

灰晓舒眼珠子一转,听着庄正德说的秽气冲天这四个大字儿,哈喇子都快流了半尺长。“那我就信你一回,你俩下来,把我小月姐姐也请下来,今天本公子先饶你一命。若是我家里长辈来了发现你们说谎,一人一顿毒打!”

胡有成吓的顺了顺胸口的气,拉着庄正德就往楼下走去。小月听着外头这几人你来我往说的热闹,也不躲藏了。大大方方跟着庄正德就下了一楼。

几人围着桌子说话谈笑,一点儿都没有方才箭在弦上的紧张气氛。店小二一脸懵,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随后也懒得管了,只是高高兴兴的给众位大哥们沏茶倒水,想着今天大早上就是开门红,大赚一笔,心里美滋滋。

过了约莫有两刻钟,这外头马蹄嘶鸣,听声是来了不少人。客栈中的灰衣汉子们起身,恭恭敬敬的在门口站成两排欢迎来人。灰晓舒也是紧忙站起,整了整衣冠。随后又给几人个手势,示意起来相迎。

庄正德也不墨迹,毕竟礼数还是要有。拉着胡有成和小月站在桌旁。不多时,迎门进来一位老太太,眯着眼睛缝缝眨巴眨巴,手中还拿着一根看不清年代泛着红黑色的拐杖。旁边两位中年人一高一矮,一人一边,搀扶这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坐定之后,先是看了看庄正德几人,满意的点点头,“哎呀呀,年轻有为,年轻有为。这小胖子就是庄正德?来过来奶奶好好看看,长的怪富态嘞。”

庄正德不敢推辞,弯腰走到老太太近前,头都快凑老太太脸上了。老太太满脸笑容,突然抬手照着庄正德脑门就是一巴掌。可还没等打到头上,就被一股子劲给弹了回来。弹的老太太嘴里直哎哟。

庄正德看老太太这架势,也是有点搞不清状况。刚才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就要抬手打人。旁边两个中年人怒目而视就要动手,老太太起身拦住,目露精光,“好小子,怪不得收拾我这小孙女儿,哈哈。果然有点道行,竟然能把老身弹回来。可是得了什么好机缘?”

庄正德翻了个白眼,这窝子老鼠还真是嫉恶如仇,睚眦必报。“没啥机缘,就是遇着三太奶了,给脑门子上头灌了点东西。您也是个长辈,怎的还玩偷袭,幸亏小子躲得快。不然怕是脑浆子也出来了吧?”

老太太一听胡三太奶名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又是一阵白,随即又换上那副慈祥的笑容,“哎呀,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嘛。我听家里头人传话,说你有什么好事?跟奶奶说说,这刚才就是开了个玩笑嘛。你说我这孙女儿回了家,哭的稀里哗啦说挨了欺负。我这做长辈的不得找回点局面。”

庄正德也懒得点破,安顿几人坐好,便给老太太抱了个拳,“灰家老奶,小子也不冒昧打问您名号了。咱们萍水相逢,这件事完了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还走我的独木桥。我给您大概说说,你就明白了。”

庄正德也不啰嗦,心中大概捋了捋,将宅邸秽气一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给老太太讲了一遍。老太太听的也是眉飞色舞,直到最后庄正德说道,这秽气都已经凝成实体,怕是要生变故。老太太和身后的两个中年人都有点不能把持的感觉了。

老太太急忙打断庄正德,“小娃娃你也别说了,这事儿奶奶应下了。我晚些派家里一些得力弟子过来,你带他们去一趟。这份情奶奶记下了,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你便来找灰晓舒。灰晓舒,你过来,以后这小胖子就是你的哥哥,若是打你骂你,不许还嘴。都是为你好,明白不?”

灰晓舒咬牙切齿答道,“好嘞,听老祖宗的。”

胡有成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在旁边就冲着灰晓舒挤眉弄眼。可长辈都在,灰晓舒也只能横眉冷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第三十四章 鼠仙儿办事

大清早这一顿折腾,庄正德饿的早已经前胸贴了后背。灰家老奶说完这话,也不拖拉,带着众人就出门而去。

灰晓舒看老奶走了,挥手叫来一个灰衣汉子,告诉领头的这人,让这些汉子们也都回去。灰衣汉子领命,带着剩下的弟子起身出了客栈。

灰晓舒冲着庄正德翻了个白眼,“庄正德,你还真是吃屎命,祸到临头都能跑了。这昨夜里没要了你的小命儿真是福大命大。今天我把老奶都请来了,还没能让你吃瘪。我灰晓舒认栽了,不过咱俩毕竟有怨在身。今晚的事情,可说啥也要带我一个。”

胡有成嬉皮笑脸的跟店小二点了一桌早点,看着一张苦脸的灰晓舒,笑的煞是开心,“小娘们儿,还敢找后账。这下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吧?哈哈,晚上这事儿我做主啦。肯定得带你去,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不过话说回来了,这秽气可真对你们有用?”

灰晓舒一脸嫌弃,看胡有成这副模样,恨不得冲上前去咬了胡有成的脖子,可想着晚上一顿大餐,灰晓舒还是放弃了这个极端的想法,“哎,你们有所不知。这秽气乃是我们几大家族都及其喜好的食物,尤其是我们灰家。本就是在些充满秽气的地方活动,修炼而成的。更别说这种怨气冲天凝成实体的秽气。怕是吃上一口顶半年,不然你以为我老奶这么好说话,就把你俩放了?”

庄正德还在回想刚才灰家老奶的突然袭击,自己也没什么感觉。灰家老奶的手就被弹开了,看来三太奶还真是给自己留了点好东西。“灰晓舒,你放心。咱俩冤有头债有主,这晚上定然不能让你吃了亏。我说的情况也不是夸大,既然有这机缘。也是你我的缘分,你晚上放心就是。等到你太奶点兵过来,咱们晚上便一同前往。”

小月在边上看着几人斗嘴,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小月自然不希望这几个人之间有什么冲突,毕竟对自己来说一边是自己男人,一边是自己好闺蜜。虽然阴差阳错害死自己,但毕竟还是有惊无险不是?

几人吃过早饭,又要了壶茶,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胡有成其实对这动物成精一事还是有些好奇,毕竟只是听说并没见过,这会儿也顾不得忌讳,便对灰晓舒问道,“灰大仙儿,您老这么年轻就化了人形?这是什么说法?贫道好奇的很,讲讲呗。”

灰晓舒冷笑一声,“我老?我灰晓舒按你们人的年纪算起,今年才十七岁。你这道士,你才老呢。不过说起来我化形一事,也是有趣的很。”说话间,灰晓舒换了一副表情,许是想起了一些趣事儿。

“咱们这仙家想要成了人形,必须去讨口封。这口封,就是你们人的一句话。可就是这一句话,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太难了。毕竟动物口吐人言,在人前说话,不把这人吓个半死就不错了。”

“我们这一脉灰家,都住在陕北延安府神木县,自我记事起,化形的人都没超过一百。本来我们这灰家就是人丁兴旺,但能讨了口封的,也都是费了大劲。跟我老奶来的那两位叔叔,整日里出去找这机缘,整整找了四年,才讨到了口封。”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我那时还小,刚刚会说话不久。有天趁着老奶打盹,我就从家里跑出去了。也不知是钻到谁家院子,这院中小孩儿见了我也不害怕,跌跌撞撞跑过来就要抓我。我一看吓了一跳,慌的也不知道要跑,前脚立起来就给小孩儿作揖。还没来得及说话,这小孩儿嘻嘻哈哈看了半天,指着我冲着房里头喊了一声:娘,你快出来看,这儿有只老鼠,跟人一样站起来了。”

“这小孩儿说完这话的时候,我就感觉浑身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赶忙就窜回老奶家中。回去以后老奶醒了,仔细问了问这前前后后。发现我无意间已经讨得了口封。便教了我化形口诀,我才得以化了人形,外出替家中做起了生意。”

胡有成听了一顿,只感觉是天方夜谭。这怎的还修炼化形上了?说好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化一切。到这块儿真是啥都不好使了。

小月听的也是啧啧称奇,打小进了颐香阁,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客人们来了,也多是讲一些坊间笑谈。去哪里听得这些光怪陆离的世界?

庄正德觉得老坐在客栈也不是个事儿,便提议一起出门逛逛去。几人也不废话,收拾一番便一同前往太州府最热闹的集市。

天快黑的时候,几人才回到客栈。小月跟灰晓舒两人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是庄正德和胡有成担当挑夫,手嘴并用,都有些拿不下了。庄正德都有些后悔带着女人出门儿,简直是自找麻烦。

这客栈里头坐了六个灰衣人,有男有女。不过长相都差不太多,有一个高个子中年人上午见过,其他几人都与灰晓舒年纪相仿。看来应该是同辈子弟。

高个灰衣中年人看到几人回来,朝着庄正德拱拱手,“庄公子,在下灰万奇,我几人再此等候多时。老奶吩咐了,今晚悉听尊便。庄公子不用客气,待会儿我等请公子吃了晚饭,咱们一同前往你说的宅邸。”

庄正德嘴里也不闲着,只能支支吾吾应声儿。抬抬双手示意灰万奇先坐。听这灰万奇名字,在灰家辈分还挺高。想来是怕这些后辈有个意外,过来保护的。

庄正德几人收拾的把东西放到屋子里,收拾洗漱一番,一起下了客栈一楼。众人换了一张稍大的桌子,灰万奇也不啰嗦,掏了一锭银子告诉店小二捡好菜好酒上。店小二今天可是高兴坏了,从早到晚忙活个不停。只觉得这胖公子可真是个贵人,自打来了小店以后,生意都比往常兴隆了几倍。

胡有成早就饿扁了,菜刚上来也不等众人,急急忙忙就下筷吃了起来。看的灰晓舒直翻白眼,灰万奇也不责怪,只是笑嘻嘻的看着狼吞虎咽的胡有成,说了一声大家随意,便也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灰万奇有些好奇的看着庄正德,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竟然能硬挺老奶一掌,确实有些不简单。回去之后,灰家老奶告诉灰万奇等人,这小青年得了胡三太奶的好处,一般仙家近不得身。而且也算是警示,若是真打起来,搞不好三太奶都要驾临。灰万奇只是有些奇怪,不知道庄正德从哪来的这份机缘。

灰万奇想问问,又觉得不妥,只好低头吃饭。

席间气氛比较尴尬,谁也不愿意多说。只是自顾自的低头吃饭,庄正德偶尔给小月和胡有成夹个菜,灰晓舒也不跟旁人交流,只是自顾自的啃着鸡腿,吃了一嘴油。

庄正德吃完这顿尬饭之后,看了看时辰。这时候林大友也从外头回来了,早上起来之后林大友便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大友一看人这么多,也是愣了一楞。对庄正德说道,“表哥,这是啥情况。咱们这队伍怎么越来越壮大了?您跟胡道长身上的伤还要紧吗?今天早上我回帮里跟少帮主说起这事儿了。少帮主让我先好好照顾您几位,这几天帮中出了些事情。赶不过来,少帮主让我跟您告罪一声。”

庄正德邀请林大友坐下,“无妨,我跟胡道长好了。今天还出门逛了一天,咱请来了灰家朋友,今晚这凶宅应该就能处理好了。一会还是你在这里照顾你表嫂,我们前去宅子看看。”

灰晓舒听见不让小月一起,抬头说道,“为啥不让小月姑娘去?我们灰家这么多人在,还怕出了事情不成?”

小月知道庄正德不想让自己受累,便也不强求,“晓舒,你们去就是了。我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怕受不得那些东西影响。”

灰晓舒一听也不在言语,只是有些闷闷不乐。

庄正德安排好小月之后,便带着一行十来人前往宅子。

快到宅子的时候,灰万奇用力吸了吸鼻子,扭头对众人说道,“这庄公子还真没瞎说,今晚这秽气可遇不可求啊。庄老弟,你有些说法呀。今天这份情我灰家记下了。”

说完也不等庄正德,便加快脚步向宅子走去。到了门口之后,灰万奇将庄正德和胡有成挡在门外,不让进去。胡有成一看这卸磨杀驴,有些气不过,撸起袖子就要硬闯。灰万奇抬手作揖,“我灰家行事,多有不便。希望二位能够理解,一会儿我们进去,保管把这收拾的干干净净。二位在外头等着便是。”

庄正德也不好多说什么,人家有人家的秘密,秘密是不能给外人看的。庄正德将胡有成拉到一旁,便请着灰万奇带着一众子弟进去了。

大门关上之后,庄正德看看四下无人,凄凄凉凉。只好拉着胡有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这会灰万奇几人进去也有一会儿了,就是没点动静。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胡有成悄悄拉了拉庄正德,观察了四周半天,悄声说道,“庄老弟,整点柳叶子,咱们看看里头干啥呢呗。咱俩找个地方爬上去,瞅瞅里头。你觉得咋样?我这好奇的紧,没见过这场面。你就不觉得好奇?”

庄正德一边皱眉,嘴中说着不太好吧,一边从怀里掏出了柳叶子,交到胡有成手上……

第三十五章 鼠仙儿办事2

胡有成看庄正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黑暗中狠狠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

二人鬼鬼祟祟的寻摸了一棵大树,大概观察了一番,觉得位置极佳。胡有成三把两下就爬了上去,庄正德体型较胖,又没有这上树的功夫,爬两步溜三步,急的一脑门子汗。

胡有成在上头看的干着急,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庄正德上来。只好悄声对着下面说道,“庄老弟,你别爬了。上不来就在底下望风,等咱俩回去了我再跟你细讲。”

庄正德擦擦脑门子上的汗,也放弃抵抗了。一屁股坐在树下,伸手扇风乘凉。

胡有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定睛往院子里瞧去,只是这偏墙有些稍远,看的不是特别清楚。

院中隐隐约约站着几个人,这院子底下的秽气依然稳固,四周的黄符光芒较昨日暗淡许多。灰万奇仔细观察了一番,挥手给众人示意,只听见一阵呼啦啦的响声。这几人就已经现了原形,衣服落了一地。胡有成隐约看到院子里的人影没了,地上多了六七只硕大的老鼠。绿油油的眼珠子四处乱转,胡须都是老长老长。

胡有成觉得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第一次见到个头这么大的老鼠。都快赶上小牛犊子了,这要是被咬上一口,怕是直接就要碎成两瓣儿。

这些硕鼠撅着屁股,贪婪的吸着鼻子。其中有一只个头稍大的头顶有一撮白毛的硕鼠,抬起前爪给其他几只各自指了一个方位,便急冲冲的低头开始啃。其他几只也迫不及待,顺着大老鼠指的方向,急匆匆的冲过去开始啃咬。胡有成看在眼里,忍不住就要啧啧啧。可突然想起这会儿干的这勾当,赶忙停下,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这地板上的秽气,时不时的化出来人影,无声呐喊着消散在空气之中。六七只大老鼠分工明确,各啃一边。还没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将这秽气啃了个七零八落。有两只有些吃不下了,便坐在一旁休息,看起来有些疲累。剩下的几只则仔仔细细又将剩下的秽气啃食了个干干净净。

等胡有成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这院中已经是清清澈澈再无一丝秽气了。院脚的四张黄符没了效果,随风飘落不知道掉到了何处。

胡有成里头已经差不多了,便撅着屁股慢慢往树下蹭。可这会儿这外头黑咕隆咚的,也没看太清楚。感觉快到底的时候,胡有成往下一跳,一屁股就坐在庄正德头上。庄正德吃了劲儿,忍不住啊的一声就喊了出来。

胡有成摔在地上,赶忙将庄正德嘴捂住拉到一边儿,“嘘嘘嘘,快别喊了。里头都听见了,你看这事儿闹的。”

庄正德拉开胡有成的手,呸呸两下,“霹雳大法师,里头啥情况?快给我讲讲。”

胡有成故弄玄虚,慢悠悠说道,“这个嘛,里头嘛,奇怪的很嘛。哎哎哎,你别动手啊,我给你讲不就完了,好好的动啥手。这刚才几人进去,瞬间就光不溜丢了,咦,个个都身材好得很嘞。脱光了衣服就变成几只硕鼠,个头大得很,你看比我胳膊张开这么大还要大!”

庄正德踹了胡有成一脚,“你他娘的别废话了,然后呢。然后什么情况?”

胡有成吃痛,也不敢墨迹了,“然后一只老鼠一个角,这还没多会功夫,把这秽气全他娘的给吃干净了。我就看着这秽气上头人影一个一个消散,这秽气也越来越少。到最后,真是干干净净清清澈澈。这宅子本来就是好风水,看来也是被压制了。我估计明天白天只要天气好,赶后天咱们就能搬家入住了。”

胡有成一想能住这么大个院子,就觉得自己祖坟怕是要铁树开花水倒流了。

庄正德听完以后,感觉里头人也差不多该出来了,拍拍屁股拉着胡有成又回到了大门口。刚站定,这大门就开了,灰万奇带着灰晓舒和几个弟子从门里出来。看到庄正德之后,灰万奇打了个饱隔,“庄老弟,搞定啦。我带着他们先回去,好好消化消化,就不多逗留了。这里头现在干干净净,你们放心便是。明后天在晒上两天,找几个下人冲洗冲洗,就能住人了。”

灰晓舒也是吃了个肚圆,有气无力的冲庄正德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跟在灰万奇屁股后头走了。

庄正德看几人走远,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着了,带着胡有成进了院子。庄正德吃了柳叶子,仔仔细细将这院子搜寻了一遍,这地上的秽气已经几乎一点都瞧不见了。之前白老爷子贴的黄符,也只剩一张,其他三张不知道是被吃了还是吹走了。

胡有成对这项工程很是满意,啧啧半天说道,“这灰家还真是有点儿说法,咱俩那天差点让这玩意儿整死。结果在人家眼里,就跟下酒菜差不多。吃了个干净,看来以后得随身带只老鼠了。万一碰上些魑魅魍魉,直接放出来吃了他们。”

庄正德不可置否,这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连白老爷子都头疼的东西。几只大老鼠进来尽然吃了个干净,庄正德感觉院子中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也没有往日里寒冷的气息。满意的点点头,拉着胡不来关好院门,往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戌时刚过。客栈里头还有几桌人吃饭吵闹,林大友陪着小月安安静静坐在一角,远远看见庄正德和胡有成从街角走来,林大友起身迎了出去。看见二人走起路虎虎生风,一脸轻松,林大友也是松了口气。若今天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回去怕少帮主可要骂娘了。

胡有成率先坐下喝了口茶,喊了一声痛快。小月拉着庄正德坐在一旁,柔声问道,“怎样?今天灰晓舒一家子去了,可是解决了这宅子的事情了?”

庄正德面露喜色,“这几只鼠仙儿还真是有些说法,进去将这秽气吞了个一干二净。都吃饱啦,说是回家消化去了,灰万奇说院子晒个一两天,找人收拾收拾就能住人了。我和老徒弟也看了,没问题!”

林大友一听事情解决了,高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咧着嘴冲着庄正德和胡有成拱拱手。胡有成看林大友这个傻样子,上手拍了拍林大友的肩膀,“今日不早了,你便在这住下。明天一大早,回去告诉杨表弟,就说宅子清理干净了。再找几个弟子,明天正午去院子里打扫清洗一番,最好是烧桶热水,泡些绿茶进去。用茶水洗洗院子,去去晦气。”

林大友应声,坐在一旁高兴的哼起了小曲儿。

庄正德拉着小月的手,轻声说道,“再过一两日,咱们就可以在太州府先安家了。休息些时日,我便带你回去见见我爹,还有我白叔叔。咱们找个好日子,成亲吧。”

小月听到庄正德说的一番话,喜极而泣,频频点头。这苦日子,终究是熬到头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大友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急匆匆的跑去找杨启文去了,庄正德和胡有成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想起来。灰晓舒上午就跑到客栈,拉着小月在房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中午饭时的时候,小月将庄正德和胡有成叫起,下楼陪灰晓舒一起吃午饭。这会儿功夫,林大友也回来了,还带了一把子钥匙交到庄正德手里,“表哥,这是宅子前后所有的钥匙,少帮主要我交到您手上,跟您说这宅子您先住着。最近这段时间少帮主怕是都来不了这边,少帮主吩咐大友最近就听您差遣。”

庄正德道了声谢谢,接过钥匙交到了小月手中。胡有成嬉皮笑脸凑到跟前,“师娘,不然这钥匙就交给老徒弟打理?老徒弟也当个管家不是,多有面子。您跟我师父就安安心心住下,这里里外外都交给老徒弟。”

小月哼了一声,“胡有成,你想的到美。这钥匙可是当家做主的象征,怎么就交给你了。不过念在你有份孝心,姑奶奶今天就认命你为大管家。这大门钥匙就交给你吧。哈哈,你可要好好保管。”

胡有成高高兴兴把最大的一把钥匙拿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使劲拍了拍,只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灰晓舒一看这情况,也吵着闹着非要在这院子里留一间房子,庄正德拗不过,也只好同意。万一自己有时候不在家里,小月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儿陪着。

客栈备好了午饭之后,大家围坐一圈,灰晓舒先提了一杯酒,说道,“庄正德果然够意思,昨天这顿夜宵,吃的我家中这些长辈甚是开心,功力也都精进了不少。庄大哥咱俩以前的事情,本大仙儿就一笔勾销了。来干了这杯酒,以后是朋友。”

胡有成觉得灰晓舒自从吃了这顿夜宵之后,这脾气好了许多,口才也快追上自己了,“哟,灰大仙儿,这会儿了知道一笔勾销了?昨天是谁吵吵着要扒皮抽筋榨油的?”

灰晓舒气的直瞪眼,“滚滚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快吃饭吃饭,以后就是一个院子里的亲人了,还这么怼我,有意思吗。”

胡有成听到亲人这两个字,霎时间就觉得眼睛酸涩。这么多年了,胡有成总觉得自己是一人活着不拖累谁,今日起,胡有成有家,有朋友,有师傅,有师娘,也有了亲人了。胡有成不在言语,抬手就豪饮了一杯,“好好好,为了亲人干杯!”

第三十六章 入住新家

这两日来,庄正德带着胡有成采购一些家常用品,时不时的去宅子看看清扫情况。

杨启文早就差遣了一帮弟子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又帮着换了一些家具伍的。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庄正德和胡有成刚从外头买了些东西回来。杨启文带着三四个弟子已经在客栈等候了。看到庄正德一进门,杨启文起身过去就是一个熊抱,“表哥,怎尼自己出去买东西了?你告给大友让他叫人帮忙出去买就行了么。”

庄正德热的一脑门子汗,一把将杨启文推开,“你这傻小,也不嫌我汗臭。这点儿东西自己就买了,其他事情你不都给办好了,还有啥好安排的。老话说自力更生,本来就舔着脸住了你房子啦。哪还好意思再让弟兄们受累。”

杨启文哈哈大笑,“你说的外是求。额的弟兄还不是你的弟兄,一球样。下午咱们搬家哇,大友了以后就先让跟着你哇。呢大个院子了,你们住后面两院,前面几个院子额安排些弟兄住进去,有啥事情随时招呼。你这没个打下手的仆人也不像个话。都是咱们自家弟兄,你随便使唤。”

中午吃饭的时候,杨启文又要拉着庄正德几人喝酒。庄正德虽然万般阻挠,但也没什么作用。在杨启文威逼利诱之下,又喝了不少。

过了未时,一身酒气的庄正德带着小月和胡有成,还有那个跟屁虫灰晓舒,带着一帮文海帮弟子,风风火火的入住了新杨府。

庄正德和小月自然住了杨府的中院,胡有成则和灰晓舒一人占了后院一半儿。其他文海帮的弟子安排了十二名,分别住在偏院和前院位置。荒凉了许久的宅邸突然充满了人气,让庄正德觉得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太过孤单了。

庄正德中午喝了不少,小月伺候着睡了午觉,出去找灰晓舒说话去了。胡有成也是醉醺醺的,刚回到房里都来不及收拾,倒头就睡。前院的文海帮弟子们又帮着清理了些无用的杂物,也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庄正德一直睡到傍晚时候,觉得有些口渴才懒散的起来找茶喝。胡有成却是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散步,跑江湖这么多年,胡有成风餐露宿吃过不少苦头。多年以来唯一的夙愿就是有个地方能够安稳呆着安身立命,现在家也有了,亲人也有了。胡有成说不出来的感动和满足。

胡有成溜溜达达走到中院,看庄正德一人坐在房间发呆,便凑上前去,“庄老弟,咱们现在也算是安稳下来了。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这几日来忙忙活活,虽然花销少帮主承担了不少。可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这会儿没事,咱俩不如好好合计合计。再说了,小月姑娘也要娶进门来,也得一笔不小的开销。”

庄正德点点头,“其实前几日在客栈的时候我就想过,你觉得咱们就在太州府找个铺子开店如何?凭借你的一身技艺,再加上你师傅我聪明绝顶的头脑,咱们搞起来专门接这些疑难杂症,也是个好出路。不过我还没有想好具体细节,还得咱俩推敲一二。”

胡有成听着这句聪明绝顶,张嘴就想骂人,被庄正德一个眼神就给顶了回来,“是是是,我师傅聪明绝顶。头都是秃的,怎么不绝顶。话说回来了,这个想法不错。但我觉得还是在斟酌一二吧,咱们还是得有个实际生意依托,依老徒弟拙见,倒是可以干干古董买卖。师傅以为如何?”

庄正德思趁半天,“胡道长可懂古董这行?不懂咱们可是自讨没趣儿了,打了眼可是要出大事的。”

胡有成一听哈哈大笑,扭着脑袋甩了半天鞭子,“庄老弟,要不我说你是老弟呢。你看看,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不懂古董就卖个瓶瓶罐罐,权当瓷器玩就是了。再说现在这破烂世道,谁不是抢着买金银财宝,哪来功夫买什么古董。到时候找个懂行的伙计就行,你我只管继续流窜,哪里有困难我们去哪里。”

庄正德听胡有成一番胡言乱语,瞬间就觉得这事儿已经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胡道长,停了吧停了吧。这种事情做不成,我觉得咱俩还是以太州府为中心,四处云游来的方便。这开了铺子拴住了人不说,又是一大笔开销。眼前咱俩这光景,我还带着小月姑娘,开销已经不小了。而且院子里现在住这么多人,说起来不让咱们养活。可时间久了也毕竟不是个事情。我看咱俩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晚上回去了都好好想想。琢磨好了再说别的。”

胡有成其实也是瞎说一通,对于开铺子做生意这种事情,胡有成更是一窍不通。正当俩人犯嘀咕的时候,杨启文从外头骂骂咧咧的就进来了,“真是透他娘了,载院子真叫个大了。从前门儿进来找你俩额都觉得走老快一个时辰咧。快给额喝上口水。”

胡有成赶忙从茶壶里倒了一杯,递给杨启文。杨启文也不客气,抬手就一饮而尽,“表哥,额老子听说了这宅子的事情你给解决了么,老汉知道你俩这本事,想见见你俩了。你看晚上么啥事情老,额带你们过去跟额老子吃顿饭,行不?”

庄正德和胡有成对视一眼,毕竟是住了人家宅子。而且一直以来庄正德承蒙杨启文照顾,都还没有见过杨老帮主,确实是有失礼数,“启文,我们晚上也没事情,今天刚搬进来也来不及忙活别的。那一会儿我把小月和灰晓舒都带上,咱们一同前往。”

杨启文拍拍脑袋,“嘿呀,你看额到把这俩女眷忘记了。真是,带上,都带上,外头马车和洋车夫都等着了。你们收拾收拾就走哇。”

庄正德跟胡有成说了一声,让胡有成去后院找那俩姐妹。胡有成领命,跟杨启文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而去。

庄正德觉着不光是吃饭的事情,顺道也可以让杨老帮主发散发散人脉,帮忙招揽些生意,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之后,庄正德便直接了当的跟杨启文开了口。

杨启文一听表哥这意思,也利索答应,只说去了见面便跟杨老帮主提一提,老帮主断然不会拒绝。

说完这事儿之后,庄正德便跟杨启文闲聊起来,两人互相说着这半年发生的一些事情,都是感慨不已。杨启文虽然年纪小,但也算是老江湖了。也就是在跟庄正德熟悉以后才每天大大咧咧的不拘一格,在外人面前,杨启文还是始终保持着少帮主的威严,在弟子们面前也都是十分严肃。

两人谈了不多一会儿,胡有成便领着收拾妥当的小月和灰晓舒到了房内。杨启文一看时候也不早了,便领着一帮人出门坐车,一同前往杨老帮主预定好的太州酒楼。

杨启文带着几人上了太州酒楼三楼,杨老帮主订了天字第一号雅间。杨启文几人来的时候,杨老帮主还没到,门口有两个帮派弟子把守,杨启文将几人引进包间,安排座位以次坐下,空了对门的主位。这桌子着实有些大了,起码能坐十几个大汉。

庄正德几人都有些拘束,毕竟一直以来文海帮在太州府都是个传奇帮派,这杨老帮主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是庄正德这些身份的人能轻易见到的。庄正德说话都不敢大声,只是悄悄拉着胡有成和杨启文在桌边闲聊。小月也是头一回来这种大场合,不过还是大大方方,让庄正德有些佩服。灰晓舒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坐也没有个坐像,感觉都快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杨启文怕老帮主来的晚,便先吩咐门口弟子叫了些点心茶水来。谁曾想这杨老帮主一晚就晚了快一个时辰,庄正德感觉屁股都快坐硬的时候,包间大门被轻轻推开。

门口并排进来两人,杨启文赶忙带着众人起身,庄正德看见右边是位身体发福的中年人,该是杨老帮主本人,手中捏着两枚品相上佳的鸡心核桃;还有一位是个精壮汉子,看起来比胡有成稍大一些,估计有个四十来岁。两人齐高,比庄正德高了半头。这精壮汉子两边太阳穴凸起,看起来是个武艺高强的人。

杨启文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爹,庄正德也赶忙拱手作揖,其他人自是跟随不敢怠慢。杨老帮主哈哈大笑,“启文,让你的朋友们不要拘束。你旁边这位年轻人可是给咱家府上解决了大难题的庄正德庄公子?启文你先给我介绍介绍,还有些小友都是谁。”

杨启文正准备回答,庄正德抢着开口说道,“杨叔叔,千万不敢,我是哪门子公子。在太州府承蒙启文照顾,启文说家中宅子有事,我便自告奋勇前去处理。我右边这个,是我徒弟胡有成,这两位姑娘一位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小月,另外一位姑娘也是那天帮忙处理宅子事宜的朋友,名叫灰晓舒。”

几人跟杨老帮主打过招呼,杨老帮笑着一一回应,拉着精壮汉子也坐了下来。

杨老帮主拍拍旁边的精壮汉子,扭头对众人说道,“来来来,我给各位小友介绍一下。”

“这位是咱们太州府总兵。”

“李一先,李大人。”

写于书前

对于创作一事,想法在脑袋里已经走了有七八年,无数次在脑中构思剧情,但一直都没有下手,一是因为年轻,二是因为对于创作始终是高山仰止。

终于在2019年7月1日,下定决心开启篇章。

内容部分结合真实经历和虚构故事,大家只当看做打发时间,切勿对号入座。

人有太多情绪需要宣泄,而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是写作。

把自己的经历和对世界的认识,认真的写到书中,与大家共勉。

在这里我也希望每一位读者,在自己的人生道路遇到挫折的时候能够真真正正用心去面对,而不是选择逃避。人生在世,只要活着,那你的生活就不会过的太差。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题,也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事,希望大家都能够奋勇直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勇敢面对。

更多时候,我是想谨以此书,献给奋斗路上的年轻朋友。希望你们不要在生活的道路上迷失自我,能够做到吾日三省吾身,多读书,多学习,多认识世界。

而不是沉迷于风花雪月,因为未来,你需要对父母妻儿负责。

最后老生常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共勉。

再见高翠兰。2019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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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9年8月14日开始,停止了更新。

经过好友指点,决定将全文进行大手术修改。

因为第一次写作对于行文规范和内容节奏的把控过于生疏,更新了一月之后回头看了看写的内容实在是不堪入目。

第三人称视角竟然快写成第一人称,而且剧情节奏拖沓,主角代入感不强。

历经五天,终于在今日修改完毕。

趁着字数不多,读者少,进行重新修订上架。

力图给大家打造一本精彩的近现代神秘文化小说。

从8月20日起,由原来的每天更新一章改为每天更新两章。

期待大家的指点和意见。

读者群:825631021

再见高翠兰。2019年8月19日

引子

正德吾儿:

山上的日子一定很苦吧?

当你看到这封信和这本《游方见闻录》的时候,我和你白崇文叔叔怕是已经化为枯骨。

第一眼看到襁褓中的你时,你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着这个世界,为父看到你咧嘴偷笑,这一笑,就像太阳出来,屋里为之一亮。

那时为父最喜欢捧着你的小脸狂亲,因为再大了男孩子就不能这么亲了。

抱着你的时候,为父也想,有一天这孩子长大,为父年迈体弱,就抱不动了。

当你母亲临走时,一边哭一边喊你的名字,你却没有应声,坐在一边握着你母亲的手,泪如雨下,那时候为父看到你突然一夜之间长大。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为父看着你一步步成长直到现在。虽然人生路上有坎有坷,好在你没有轻易放弃,坚持走了下来,也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为父甚是欣慰。

罢了罢了,有些矫情。

最后再跟你说两件事情吧:

小月姑娘的事情……还希望能够放下,凡事皆是定数不必强求。别怪为父哪壶不开提哪壶,人生有一半是记忆,还有一半,是继续。

我与你白崇文叔叔打了赌,白崇文说胡不来这辈子讨不到老婆,赌约是一根金条。

你可千万不能让为父输了,不然可给你白崇文叔叔赔不起钱。

为父与你白崇文叔叔一生在找寻生存的意义,希望这封家书和这本《见闻录》,能够为你的余生打个前站。

以后的日子,为父就不陪你了,你要自己努力,放下心中的包袱,朝着你的目标前进。

乘风破浪!

无所畏惧!

一直疼爱你的父亲:庄云

开书感言

写于书前:

对于创作一事,想法在脑袋里已经走了有七八年,无数次在脑中构思剧情,但一直都没有下手,一是因为年轻,二是因为对于创作始终是高山仰止。

终于在2019年7月1日,下定决心开启篇章。

内容部分结合真实经历和虚构故事,大家只当看做打发时间,切勿对号入座。

人有太多情绪需要宣泄,而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是写作。

把自己的经历和对世界的认识,认真的写到书中,与大家共勉。

在这里我也希望每一位读者,在自己的人生道路遇到挫折的时候能够真真正正用心去面对,而不是选择逃避。人生在世,只要活着,那你的生活就不会过的太差。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题,也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事,希望大家都能够奋勇直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勇敢面对。

更多时候,我是想谨以此书,献给奋斗路上的年轻朋友。希望你们不要在生活的道路上迷失自我,能够做到吾日三省吾身,多读书,多学习,多认识世界。

而不是沉迷于风花雪月,因为未来,你需要对父母妻儿负责。

最后老生常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共勉。

再见高翠兰。2019年7月10日

全书大手术完毕

从2019年8月14日开始,停止了更新。

经过好友指点,决定将全文进行大手术修改。

因为第一次写作对于行文规范和内容节奏的把控过于生疏,更新了一月之后回头看了看写的内容实在是不堪入目。

第三人称视角竟然快写成第一人称,而且剧情节奏拖沓,主角代入感不强。

历经五天,终于在今日修改完毕。

趁着字数不多,读者少,进行重新修订上架。

力图给大家打造一本精彩的近现代神秘文化小说。

从8月20日起,由原来的每天更新一章改为每天更新两章。

期待大家的指点和意见。

读者群:825631021

再见高翠兰。2019年8月19日

第三十七章 人屠李一先

新太州酒楼比起以前的新悦酒楼提高了不少档次,果然也是大手笔打造。老帮主定的天字第一号雅间,在酒楼三楼。

进门一看,老帮主还没到场,门口只有两个弟子守着,杨启文打过招呼带着几人依次坐下。桌子太大,便流了主位,挨着一边儿坐好。

庄正德有些拘束,毕竟一直以来文海帮在太州府都是个传奇帮派,这杨老帮主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是庄正德这些身份的人能轻易见到的。

不敢大声说话,庄正德只是悄悄拉着胡不来和杨启文在桌边闲聊。小月也是头一回来这种大场合,不过还是大大方方,让庄正德有些佩服。灰晓舒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坐也没有个坐像,感觉都快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杨启文怕老帮主来的晚,便先吩咐门口弟子叫了些点心茶水来。谁曾想这杨老帮主一晚就晚了快一个时辰,庄正德感觉屁股都快坐硬的时候,包间大门被轻轻推开。

门口并排进来两人,杨启文赶忙带着众人起身,庄正德看见右边是位身体发福的中年人,该是杨老帮主本人,手中捏着两枚品相上佳的鸡心核桃;还有一位是个精壮汉子,看起来比胡不来稍大一些,估计有个四十来岁。两人齐高,这精壮汉子两边太阳穴凸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爹,杨启文给二人一一介绍在座各位。庄正德也赶忙拱手作揖,其他人自是跟随不敢怠慢。杨老帮主哈哈大笑,“启文,让你的朋友们不要拘束。你旁边这位年轻人就是给咱家府上解决了大难题的庄正德公子?”

杨启文正准备回答,庄正德抢着开口说道,“杨叔叔,千万不敢,我是哪门子公子。在太州府承蒙启文照顾,启文说家中宅子有事,我便自告奋勇前去处理。这位灰晓舒姑娘也是那天帮忙处理宅子事宜的朋友”

一边打招呼,老帮主拉着精壮汉子也坐了下来。

拍拍旁边的精壮汉子,老帮主扭头对众人说道,“来来来,我给各位小友介绍一下。”

“这位是咱们太州府总兵。”

“李一先,李大人。”

话音未落,在座众人表情各异。

在处理凶宅一事之前,庄正德几人就听过这李一先李总兵的骇人事迹,当得起一个人屠称号,虽然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也不少,但说到屠杀的事情,还真的是屈指可数。

若是杀了匪类敌军倒也不足为奇,可都是平头百姓,无缘无故遭了这种灾难,到哪个衙门都说不过去。

可偏偏是这样,李一先却还能满面春风的坐在太州酒楼与庄正德几人吃饭,这李一先的手段,不能不说是高人一等。

坐在一旁砸吧砸吧嘴,庄正德平缓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是规规矩矩起来朝着李一先拜了一拜,“李大人好,小的早就听过李大人英名,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旁边胡不来听完这话有些汗颜,这庄老弟话里有话,也不怕人家责难。

看到庄正德起身,胡不来也赶忙起来作揖,冲着李一先下了个深鞠躬,但是这腿肚子哆嗦的厉害,话都有点说不出来。

李一先摸了摸胡须,笑着压了压手,“坐下吧,能与一众年轻晚辈一起吃饭,也是一大快事,不用每天盯着那帮子五大三粗的兵勇,还得多谢老杨帮主啦。”

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这李一先反而看起来更像是隔壁邻居家的老大哥一般和蔼可亲。

如果不是有张金成这件事情,谁敢相信就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汉子,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李一先盯着庄正德看了半天,让庄正德感觉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

店小二忙忙活活正在上菜,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杨启文将酒给众人伺候倒好,乖乖坐在老帮主和庄正德中间。

老帮主看看这也不是个事儿,起了杯酒,对众人说道,“相识就是缘分,今日能与几位小友相聚,也是老夫的福气,来吧,先同饮三杯,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对,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干了!”

大家谁也不敢应付,听老帮主号令,连喝了三下。

饭桌有酒,生人自熟。三杯老酒下肚,庄正德几人也没了先前的拘束,杨启文看气氛上来了,也洗了一脸严肃,嬉皮笑脸的开始给老帮主敬酒。

笑眯眯的看着庄正德,李一先挥了挥手,“庄老弟,你坐我旁边来,跟你聊上几句。”

总兵发话,不敢不从,胡不来伸手偷偷拽了拽庄正德,庄正德心中了然,给胡不来使了个眼色。

扭扭捏捏挪到李一先旁边,庄正德撅着屁股只敢坐一半儿,俯身聆听教诲。

奇怪的是,一靠近李一先的时候,庄正德就感觉一股寒气逼人,冷的打了个哆嗦。

李一先笑着端起杯子,“庄老弟来走一个,这今天下午见了杨老,就听说你们几个小娃娃将这宅子的怪事处理完了。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呀。”

这位大人说起话来文文绉绉,不像是普通的武夫言语,庄正德感觉头顶有些冷汗,不留痕迹的擦拭了一下,与李一先碰了一杯,“李大人过奖了,这其中凶险万分,也是差点把命丢在那地方。后来也是靠了旁边这位灰晓舒姑娘的帮助,才能有惊无险处理完呀。”

惊奇的哦了一声,李一先撇了眼灰晓舒,这姑娘非是个公子打扮,隐隐闻到一股怪味儿,李一先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

“不错不错,都是青年俊杰。不过庄老弟,我最近有件怪事,不知道方不方便跟老弟讲讲?”

“李大人但说无妨。”

原来是李一先自从杀了张金成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做个怪梦,梦见这张金成手中提着脑袋,冲进房门要杀李一先,若是一日两日还好,李一先就由着梦来。

可这怪梦一做起来就没完没了,每天都是这种景象,不过每次快到李一先旁边的时候,李一先都会突然醒来,这久而久之精神状态都已经受了影响。

隔壁的胡不来其实一直在侧着耳朵偷听,这李一先虽然刻意压制声音,但毕竟是个领兵打仗的,嗓门天生就高,听完之后胡不来心中也有了个大概,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阴魂不散,报仇索命。

庄正德听完之后脑子里也没个斤两,只好求助的望向胡不来,李一先顺着庄正德眼神看去,也是看到了这个尖嘴猴腮的汉子。

随后挥了挥手,李一先把胡不来也叫到身前,“这位兄弟是?庄老弟的徒弟来着?”

胡不来点头哈腰,低声说道,“对对对,在下大同府胡不来,人称霹雳大法师,正是庄先生的学生弟子。”

笑着跟胡不来碰了个杯,李一先说道,“方才可听到我说话?不知道胡老弟怎么看,这个事情有没有个解决办法。”

这会儿胡不来马屁功夫施展了个淋漓尽致,“倒是也挺容易的,方才我想了想,就是个冤魂索命,却被李大人的英伟之气挡在前头无法近身,李大人洪福齐天自有道祖保佑。不过长期下来,睡眠肯定要受影响,看来这张金成是跟大人耗上了,看大人哪天有时间,咱们铺排一番,找些道长做个水陆道场,必能药到病除。”

第三十八章 变节

看着胡不来在一旁上蹿下跳,李一先笑了笑抬起酒杯说道,“那就先谢谢胡道长了,道长若能办妥,李某必有重谢。”说罢一饮而尽。

其实对于这件事情,李一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视,这么多年手底下死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五千,若真是冤魂索命,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庄正德不太清楚这人的底细,也不敢多说。只是觉得胡不来答应的有些太快,一来是像这种屠杀无辜百姓的人,真的是死有余辜;二来若事情没有办成,怕是要埋下祸根。

一旁的老帮主看的真切,顺水推舟说道,“哎呀,李大人不用着急。先让他二人休息几日,你看正德手上还有伤没有痊愈呢,若是再打斗起来岂不是要吃大亏。”

听了老帮主的话,李一先也不在纠缠此事,笑一笑又跟大家喝了一杯。

看到表哥在那边坐着难受,杨启文起身将二人拉了回来,责备道,“不要光顾跟李大人喝酒哇,你们都怠慢了我爹啦。快快快,不要墨迹,搞起搞起。”

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顺势就被点燃,众人一番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老帮主对这个胖小子情有独钟,拉过来庄正德坐到身边问长问短,亏得杨启文是个男的,若是个姑娘怕老帮主忍不住要许配给庄正德。

一时之间庄正德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满以为老帮主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后来聊得多了,老帮主才告诉庄正德,年轻时候老帮主在西州讨生活,无意间受过庄云的恩惠,只不过可能庄云自己都忘了这码事情。

这么论起来的话,杨启文喊了庄正德表哥倒是也说得过去,想起在西州的日子,老帮主也是唏嘘不已,但又不肯细说。

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庄正德肩膀,老帮主嘱咐要把杨启文当自己家亲弟弟对待,这种事情不用说,庄正德本就如此。

聊的正高兴的时候,外头有人敲门,原来是兵营里来人叫李一先回去办差,李一先无奈只好自罚一杯告罪走了。

李一先一走,这剩下的就都是自己人,气氛没了之前的紧张。

庄正德忽然脸色一变,有些恼怒的看着胡不来,说道,“胡不来,你答应的痛快,万一办不了,李总兵一怒之下再把这宅子洗刷一回,你能担得起来?”

讪讪一笑,胡不来有些底虚,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低声说道,“无妨无妨,刚才我也是一时兴起卖弄一番。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找咱们不是,万一找了,咱俩出马还有摆不平的事情?”

“再说,重金酬谢,李总兵还能给的少了是怎的。”说到最后,已经是嘀嘀咕咕听都听不清了。

酒劲上头,一听重金二字,庄正德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厉声说道,“摆平摆不平的,这人是个什么选手你不知道?咱们刚刚安定下来,连个正经活计都没有,为了这带血银子,这个家还要不要了?”

听完这话,胡不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只是笑笑不再言语。小月看到二人吵了起来,起身捏了捏庄正德的肩膀,小月自然是不希望这两个好伙伴闹僵。

轻轻叹了口气,庄正德也不再言语,只是心中有些失望,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错人了。

万万没想到,这胡不来竟然是个贪财之人,日子稍稍过的有了点起色,真实嘴脸便漏了出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心中有些难受,庄正德拿起酒壶一饮而尽,胡不来看的真切,尴尬的笑笑还是一言不发。

彼时还是亲兄热弟,为了几两银子背后捅刀子反目成仇,这种事情江湖之中发生的不在少数,见多不怪。一旁观望的老帮主毕竟老江湖,根本不出言劝阻。

看杨启文有些坐不住,老帮主捏了捏核桃瞟了杨启文一眼,杨启文只好悻悻然沉了屁股。

本来是一场开开心心的家人聚会,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众人各自怀揣着心事散了摊子。

回家之后,庄正德也不理外院打招呼的弟子,只是气哼哼闷着头回了房间。小月敲了半天也不见开门,只好在门外安慰了半天,看房里头熄了灯,便也带着灰晓舒回屋休息去了。

胡不来回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喝的烂醉如泥被人抬了回来,嘴中反反复复只说了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一连几日,庄正德和胡不来都没有说话,就连见面都是错开各自走各自的,好似谁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小月看着难受,带着灰晓舒中院后院两边跑着劝,结果最后气的小月都有恼了。

两个大男人因为这点小事儿弄的不可开交,住在一个院子里头都解不了仇。

这天下午,庄正德正在前院子看林大友和弟子们练功,外头突然来了一队兵丁,进门之后分两排站好,走出来一个貌似领头的军爷。

站在院中拱了拱手,汉子朗声说道,“不知哪位是胡不来胡道长?我们李总兵有请!”

林大友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庄正德,庄正德点了点头。林大友抱拳回道,“还未请教这位军爷姓名,找胡道长有何事?”

领头的军爷拖着剑柄杵在地上,一脸不善,“老子问胡道长是谁了,你他娘的是胡道长?”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弟子们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围了过来。庄正德怕生事端,毕竟人家是当兵的,赶忙伸手拦住。

挥手把林大友叫到跟前,庄正德耳语一番,林大友赶忙向后院跑去。

看着这个还算识相的胖子,领头的军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四处张望起来。这宅子之前领头的军爷也来过,就是来办那件事情的,现在看看焕然一新的宅子,领头的军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不消片刻,胡不来一路小跑来到前院,路过庄正德的时候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满是不屑。

看了看自己老徒弟变成这副模样,庄正德心中愤恨不已,恨自己眼拙,恨自己看错了人。

颌首低眉跑到领头军爷身边,胡不来点头哈腰说道,“这位军爷,小道就是胡不来。不知军爷找小道何事?”

乜斜着看了一眼胡不来,领头军爷挖了挖鼻孔,抬手抹到胡不来身上,胡不来也不恼怒,只是讨好的笑了笑。

看这人还挺识相,领头军爷微笑着拍了拍胡不来肩膀,说道,“好好好,胡道长果然是能文能武。本将奉李总兵之命,特请道长到军营一叙。”

一看赚钱的买卖来了,胡不来更为来劲。虽无官服,倒是学的有模有样,抬手啪啪打了两袖单膝跪地,朗声说道,“唯李总兵马首是瞻。”

庄正德觉着一阵反胃,看也不看扭头就走。

收了宝剑,领头军爷哈哈大笑,一挥手前头带路,胡不来头都不回跟着起身就走。

林大友一路小跑,抢到庄正德前头进了院子,急急忙忙把小月叫了出来,急吼吼说道,“小月姑娘,大事不好了。”

这一句大事不好,惊的小月赶忙就往出跑。结果出来一看,庄正德脸憋得通红刚从门口跨进来,“什么他娘的霹雳大法师,我他娘的真是瞎了狗眼,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徒弟!”

抚了抚庄正德后背,小月回身倒了杯茶递到庄正德手上,柔声说道,“这是怎了,生这么大气,不至于。”

抬手打了杯子,茶水撒了一地,庄正德大声喊道,“不至于?怎么不至于?林大友!去后院把胡不来东西都他娘的给我扔出去,以后这个院子在没此人!”

第三十九章 裁缝铺

头一次见到庄正德气成这样,小月有些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竟是默默流起了眼泪。

林大友一看知趣儿的赶紧跑了。

扭头看到小月的模样,庄正德自知有些失态,心疼的将小月揽入怀中。

心中惆怅,庄正德虽然与胡不来相识不久,可大家毕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二人已是生死之交,可没想到一个李一先的出现,就让胡不来变了心思。

往事历历在目,温热都还未散尽,这会儿却闹了个人走茶凉。

安安静静的抱了一会儿小月,庄正德气也消了大半。抬手擦了擦小月脸颊上的泪水,盯着这张俊俏的小脸看了半天,庄正德有些走神。

正当小月也有些迷糊的时候,庄正德一噘嘴突然吻了上来,不等小月回应,庄正德转身就跑。

站在原地的小月哭笑不得,这庄正德变脸也是忒快,刚才还气哼哼的像头猪,这会儿一溜小跑甚是得瑟。

灰晓舒晃着脑袋刚从外头进来,看着小月脸色不对,冲着屋里就骂,“叽叽,庄大头,你他娘的又欺负我们小月姑娘啦?出来受死!”

小月一听,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快别喊了,头小的都让你喊大了,庄正德发了脾气刚好,你又来拱火。”

一听庄正德发火,灰晓舒吓的缩缩脑袋凑到小月跟前,“怎么,我回来也没见着胡道长,平时这二人腻腻乎乎的,这档口那货去哪了?”

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灰晓舒说了一通,灰晓舒也是个二愣子,当下站在院子里头就开始叫骂,骂起来竟是一点德行都不留,听的小月捂着耳朵逃了。

到太州府也有二十多天,庄正德觉着还是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比较好。悠悠哒哒走到书房,这张金成的实力又给庄正德好好上了一课。

明亮整洁的书房已经被林大友等人收拾的一尘不染,桌上除了四宝以外,还有笔筒、笔架、墨床、墨盒、臂搁、笔洗、书镇、水丞、水勺、砚滴、砚匣、印泥、印盒、裁刀、图章、卷筒等等等等一应俱全,都是上等货色。

墙上还挂着几幅顽童的涂鸦,映衬着宅子凄凉的光景。

看着这些物件,庄正德不免有些伤感。好好的一个家庭,一夜之间灰飞烟灭,都说红颜祸水,这张金成仅仅是因为一个青楼头牌,便给自己带来灭门之祸。

摇摇头不再多想,庄正德备好笔墨奋笔疾书,将这最近半个多月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老县令,并请好假,说自己不日便会带着小月回家成亲。

只是关于小月的出身,庄正德思索一番,觉得到时候见了面再说不迟。

不由得又想起胡不来说过的话,要是祖爷爷不同意就如何如何……

“哎,庸人自扰之。”

到了前院,庄正德将封好的信交给一个劲装汉子嘱咐一番,汉子领命出门去了。

看到庄正德消了气,林大友凑到跟前又劝了半天,无非说是不值得、没必要、放宽心。

庄正德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思忖一番对林大友说道,“不知大友兄弟有没有绿营中的朋友,我总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找个人打探一番,看看胡道长到底是搞什么鬼。”

林大友并无二话,拍拍胸脯做了保证,带着两个弟子出门而去。

看着天气不错,庄正德便准备出门散散心,这几日忙的脚踢后脑勺,连太州府都还没好好看一眼。再说还有许多朋友都没见面,万一让朋友们知道了,又得挑理。

还没走到巷子口上,后头远远的有个人喊着庄公子留步,庄正德回头一看,这人面生的很,不过个头挺高,起码有个七尺半。

方脸高个男子快步跑到庄正德跟前,拱手说道,“是庄公子吧,小子名叫方正元,听说庄公子有些奇异医术,想找庄公子给家父看看病。”

有点哭笑不得,庄正德回礼说道,“大哥说笑了,小子也不是什么郎中,若身体有恙还是需要找正经郎中或者西洋医生看看。”

方正元一看庄正德要走,赶忙伸手拦住,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庄公子有所不知,确实找郎中看过,郎中也闹不明白。这四处打听,才听着文海帮弟子说公子您有些办法。特此前来请公子前去诊断。”

一看推都推不掉,庄正德有些无奈,返回宅子给院子里的弟子知会一声。转身指了指方正元,“前头带路吧。”

方正元边走边说,原来方正元的父亲是太州方记裁缝铺的掌柜方有才,这文海帮弟子们的劲装多半是从这方记裁缝铺做的。

这几日来方有才总是夜里撒癔症,老说有人在床边不让自己睡觉,还胡说八道,有时甚至会自残。方正元找了郎中看看,郎中只是说这掌柜的肾虚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熬药吃了四五天,反而是越来越严重。到最后方正元没了办法,一到晚上就把方有才绑个结实,这方有才倒是不自残了,结果每天夜里就剩下破口大骂。

庄正德走在后头,不自觉的想扭头问问章程,这才想起,老徒弟已经不在身边。

快到大路口才看见人力车夫,方正元赶忙招手叫了两个车过来。

方记裁缝铺离着新太州酒楼不是很远,都在太州府比较繁华的商业地段,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人头攒动,路边卖货的吆喝声不断。

带着庄正德进了铺子,方正元朝着柜里看了一声爹。柜台底下有人应了一声,站起来个人高马大的方脸中年人。庄正德一看,还真是父子俩,样貌长相身高一点不差。

方有才摘了眼镜拱拱手,神情有些疲惫,“这位是庄公子吧?小儿多有冒犯,还请庄公子不要怪罪。”庄正德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稍微收拾一番,方有才让儿子在前头看店,带着庄正德进了后院。

这院子不大,正前和左右各一间屋子看起来还挺温馨,庄正德扫了扫也看不出来有个什么怪异之处。

沏好茶请庄正德坐下,俩人闲聊起来,东一句西一句的没个重点。庄正德听得头晕目眩,挥挥手赶忙打断,稍微琢磨一下说道,“方掌柜,您给我讲讲最近遇到的奇怪事情吧。既然郎中看不好,您儿子又说您夜里闹的厉害,想必是遇到点不正常的事情。”

听庄正德这么说,方有才这才恍然大悟。

将最近经历的事情在脑中回想了一番,方有才瞟了一眼前院,这才低声给庄正德讲了起来。

第一件事情,方有才去烟花巷喝花酒,趁着姑娘不备,没给银子就跑,被人家第二天追到铺子里要账。

第二件事情,方有才给个黄花闺女丈量衣服尺寸的时候,偷偷摸了人家的屁股,被姑娘发现甩了个耳光。

第三件事情,方有才去酒铺子喝酒,抓了只臭虫放到小菜里头,逼着酒铺掌柜赔了二两银子。

庄正德赶忙打断,“停停停,老掌柜,我让你讲奇怪的事情,不是让你讲这些内容。你仔细回忆回忆,有没有什么动物,尸体,坟墓,庙宇之类有关的。”

讪讪一笑,方有才有些不好意思,突然脸色一变,惊恐的说道,“莫不是那件事情!”

第四十章 孝子

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吓的庄正德差点坐地上,“老掌柜您慢慢说,不着急。”

往常家里有人去世,一般情况都会到专门的寿材铺买回寿衣给死者穿上。但稍微家里有些底子的,便会找裁缝铺做一件合体的寿衣出来给死者穿,而且民间的寿衣款式多是模仿官服所做。

手艺好的裁缝师傅,做出来的寿衣堪比官服,当然这种事情还是不能让官府知道,不然也是个大不敬的罪名。

前些日子方有才就接了这么个活儿,到城南大户人家给病入膏肓的大公子做寿衣。既是合体,那就免不了上手量身,这大公子已然是奄奄一息,全靠最后一口命气吊着。

结果家里人帮着方有才抬大公子量腰身的时候,大公子这口命气就给吐了出去。

临终前最后眼里看见的人就是方有才,这大公子一边散气,一边缓缓对方有才吐了三个字:不让睡……说罢,便头一歪驾鹤西去了。

这一幕把方有才吓了个半死,硬着头皮还是量完,当时也没多想,趁着这股子晦气又跟主家当场多要了十两银子。

听方有才说完这事儿,庄正德心中把这贪财贪色的老掌柜骂了个狗血淋头。悠悠叹了口气,庄正德耐住性子说道,“老掌柜,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先说这第一,您千不该万不该接这档子买卖,这眼看就要断气儿的人,总是有些念想吊着。”

“这第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已经说好,那就最好不要临了变卦,更何况您还在一个刚咽气儿的人眼面前玩了这么一出。”

“这第三,您这件事儿,我办不了,另请高明吧。”

话音落地,庄正德起身就走。

一看这情况,方有才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毕竟还是小命要紧。方有才急忙小跑两步将庄正德拦住,“庄公子,您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嘛。是不是钱的事情?咱们报酬好说,我把那十两银子都给您。”

不提还好,一提这十两银子的事情,庄正德更为光火,一把将方有才推开,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铺子。

方正元在前柜看的真切,看着老爹急急忙忙跑出来四处张望,方正元急忙问道,“爹,怎么啦?怎么庄公子跑出去了?你俩吵架了吗?”

老掌柜斜了方正元一眼说道,“找的他娘的什么人,都说了给十两银子,还不帮忙。真是可恶!以后让他爱去哪去哪,老子不伺候!”说罢气哼哼的回了后院。

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正元心中清楚这老爹秉性,许是两句话不对口给闹翻了。

从裁缝铺出来,庄正德漫无目的在街上溜达,想一想这老裁缝除了有点贪财贪色,倒是也没什么太大毛病。也许是受了别的事情影响,庄正德总感觉今天有些沉不住气。

毕竟这也算是第一次出来替人驱邪瞧病,况且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总该还是给人家帮忙看看。

一时间庄正德反而又有些自责,可既然走都走了,又拉不下面子回去。万一日后老裁缝有个三长两短……

在街上纠结了有一刻钟,庄正德甩甩头还是放弃了,要是胡……要是白老爷子在就好了,总有个人能商量个办法不是。

散心散到傍晚,庄正德才晃晃悠悠回了宅子。小月不放心,一直在门口守着四处张望,看到远远走来的庄正德,小月冲上前去杵了庄正德一拳,“你死哪去了?不知道回家?”

悻悻然笑了笑,庄正德挠挠头嬉皮笑脸说道,“我出去看看太州府的姑娘变漂亮没有,结果发现还是不如小月好看,便赶紧回来了。”

小月看着庄正德没了先前的郁闷,臭美的哼了一声,双手一背小蛮腰一扭,噔噔蹬蹬就回了院子。

进前院扫了一圈儿,庄正德也没看着林大友,文海帮的弟子们已经备好了晚饭。庄正德去后头把两位女眷叫来,热热闹闹开吃。

过了一会,林大友带着两个弟兄风风火火回来了,进门就喊,“表哥,外头跪着个汉子,我让他起来他也不起来,只是说等庄公子消了气原谅他,他才肯起来说话。”

扔下吃了一半儿的馒头,庄正德赶忙起身朝外走去,众弟兄一听有这热闹看,也是风风火火跟了一屁股。

门外头跪着的,正是裁缝铺的方正元。

看到庄正德出来,方正元二话不说开始磕头,都来不及阻拦,方正元脑门子上已是印红一片。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方正元抬起,这方脸大汉哭丧着脸,抽抽噎噎说道,“庄公子,救救我爹吧。我爹这人忒不是个东西,可心眼儿不坏。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出手相助吧。外人不知道情况,可我夜夜照顾我爹,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庄公子我求求你了。”

“唉……”

拖着方正元进了院子,挺大个子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光是在那儿抹眼泪。

看着就心烦,林大友锤了方正元一拳,“你哭啥哭,哭你爹能好吗?”周围有几个小兄弟见过方正元,赶忙起身将林大友拉到一边。

庄正德思忖一番,沉声说道,“今日我也是气急,出了门儿就有些后悔,可我这人脸薄……”说到这儿的时候,庄正德扭头看了看小月,“想着等明日去找你们说说,方正元,你真是一片孝心。若是你爹来求,兴许我真的不想搭理他。说实话,若你爹真是穷凶极恶,我是万万不会多说一句。”

一听庄正德松了口,方正元擦擦眼泪急吼吼说道,“答应就好,答应就好,庄公子,咱们快走吧,天都黑了!”

庄正德拿起手中的半个馒头,有点儿哭笑不得,“能等我吃口饭嘛,这一晚上都不知道得熬到几时,饿着肚子可没法干活。我看你也没吃,做下来一起吃吧。”

方正元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林大友一看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就来气,上前一把将方正元拉到桌前,“快吃吧,你真是个傻大个子,白长个头不长志气!”

在座众人哄然大笑,引的庄正德都差点把饭一口喷了出来。

等饭吃完,时辰也不早了。庄正德看看时间差不多,便跟林大友借了匕首,琢磨半天也没别的什么可防身的东西。林大友不放心,吵着也要一同前往,小月更是在一边附和不能让庄正德独自冒险。

实在是拗不过,庄正德只好同意,便带着林大友一起往这裁缝铺去了。

老裁缝方有才坐在门口喝闷酒,琢磨着把自己灌醉了,这夜里应该会闹不起来。远远看着街道儿子带着俩人来了,老裁缝定睛一瞧,就是下午来过的庄公子。

悻悻然起身,方有才上前打过招呼,有些不好意思。晚上吃饭时候就看见方正元气哼哼的出了门,原来是帮自己搬救兵去了。

庄正德也不啰嗦,朝着方有才拱了拱手,说道,“晚点儿老掌柜便回屋睡觉,我三人在院中守着,如有异常我们自会上前相救。老掌柜请放心,看在您儿子面上,这个忙我帮了。”

“惭愧惭愧,庄公子,下午对不住了。那您费心,我再小酌两口,好睡的稍快一些。”

说罢,方有才便将剩余老酒一口干完。

第四十一章 梦魇

将醉醺醺的老爹服侍躺下,方正元找来绳子又给老头搞了个五花大绑,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庄正德突然想起胡不来的事情,便扭头问道,“大友,今天去打听了吗,胡道长是什么情况?”

林大友理了理头绪,轻声说道,“已经找好兄弟,回话只是说胡道长去了兵营之后便再无动作。我已经嘱咐过,一有消息便马上告知。”

“好吧,只能如此了。”

说罢,庄正德便不在多言。方正元闲来无事,站起来打扫起院子,这方有才的儿子倒是不像方有才那般德行。

看来老鼠的儿子也不一定都会打洞。

看着忙忙碌碌的方正元,庄正德忍不住问道,“方兄,家中就你和你爹二人吗?不知方兄婚否。”

听到问话,方正元停下手中动作,恭恭敬敬作了个揖,便是娓娓道来。

老掌柜方有才年轻时候娶过一房,在方夫人怀孕的时候,这方有才真实秉性暴露。

看妻子身子不方便,便夜夜出去寻花问柳,铺里来的女客若是稍微开放些的,便对人家出言调戏一番。

因为此等风流韵事,方有才年轻时候也没少挨过打。方夫人怀孕期间看在眼里,不敢多言整日只能以泪洗面。

就在方正元出生之时,方夫人大出血一命呜呼郁郁而终。

自此之后,方有才更是没了约束,平日里不是撩鸡就是逗狗,好色之事变本加厉。

性格方面,方正元许是像了母亲,对老爹的这种表现嗤之以鼻,但无奈毕竟是自己亲爹,也不好多言。

方有才名声在外,等方正元到了成亲的年龄,这十里八乡的媒婆子都不愿意上门多问。久而久之,方正元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便是迟迟没有再询问过合适人家。

听到这里,庄正德和林大友相视一眼有些无语。往常只听说儿子坑爹,这爹坑儿子的,还真是少见。

讲完这档子往事,方正元正准备去房里热些茶水。

突然就听到方有才就在屋里破口大骂,“狗日的,又把你爹爹绑了起来,你这厮真不是个东西,还有儿子绑老子的。快给你爹松开……”

来不及多言,三人赶忙冲进房里。方有才起身坐在床上挣扎,老脸憋了通红,两个眼珠子凸出老大,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看到进来的不止是方正元一人,这方有才眼珠子乱转,“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不让老子睡觉,老子躺的好好的,非要折腾老子。都该死,都给我去死,全去死!”

这方有才挣扎的厉害,方正元赶忙上前压住。不料方有才扭头就撕咬了一口,顿时方正元小臂鲜血淋漓。

满嘴鲜血的方有才,看起来更加狰狞,牙齿哒哒哒哒磕个不停。

一旁的林大友看方正元压不住,飞起一脚就将方有才踹翻在床,俩人一顿折腾,将方有才制了个服服帖帖。

倒在一盘没了气焰,方有才只是嘴中依旧大骂不止。

林大友听的心烦意乱,旁边桌上寻了块抹布就将这张血盆大口塞了个严严实实。

动也动不了了,骂也骂不成了,方有才只能瞪着牛眼怒目而视。庄正德心思一转,抽出匕首点破指尖,挤了一滴鲜血出来。方有才看在眼里,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往后蹭去。

看着血滴威胁起了效果,庄正德厉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方有才,你若是有话说,就点点头。若还不老实,今天就让你尝尝这灰飞烟灭的滋味!”

听完言语的方有才摇头不止,接着又是点头不止,弄的一旁的林大友有些懵了,“你别摇了,若是听懂这位公子说话,就把眼睛闭上。”

方有才不再挣扎,赶忙闭上眼睛。

上前抽出方有才嘴上的抹布,庄正德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这老裁缝?”

“大侠,本公子冤哪!死的冤哪!”

原来,占了方有才身子的,便是那日被折腾的散了命气的大公子。大公子名叫张全顺,家中是在太州府开染坊的,算起来倒是跟裁缝铺有不解之缘。

那日方有才去给张全顺做寿衣,张全顺临死之前将这最后一口吊命的命气无意间吐给了方有才。按理说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即使是旁人受了这口浊气,顶多起个伤风感冒了不得了。

可这张全顺并不是病入膏肓而死的,而是被自己的大房夫人跟大管家合谋,长期在饭中下毒,导致中毒身亡。

家中大管家对这大房夫人垂涎已久,而且眼红张家产业。一来二去便与大房夫人勾搭起来,一对奸夫淫妇想了主意,决定下毒弄死张全顺继承家产。

张全顺为人忠厚老实,万万没料到竟然被自己家人合谋整死。

在张全顺弥留之际,这大管家忍不住就在将死之人面前与这大房夫人苟合起来。

看在眼里,怒在心中,张全顺临了临了受了刺激,搞的生了怨气阴魂不散。死后的张全顺,一心想为自己鸣冤报仇,便趁此机会爬了方有才的身子。

每每方有才夜里熟睡,这张全顺便蒙了方有才心智,大闹不已,却又含含糊糊不说清楚。

方正元看在眼里,只觉得父亲是撒了癔症而已,这方有才本就是个好色之徒,肾气两虚,郎中看了也是下了个癔症的诊断。

听完张全顺一番讲述,庄正德心中有了个计划。

“张公子,你现在有甚愿望便说,我庄正德替你做这个主。虽然不知道你这种情况能坚持多久。但时间长了,不仅你不得往生,就连这老裁缝怕是也要一命呜呼。”

“张全顺”狠狠点头,咬牙切齿说道,“若是庄兄肯帮忙,还劳请庄兄能想办法找到我爹,将这些事情一并告知查实。我张全顺没什么念想,就想看到这对奸夫淫妇在灵前以死谢罪!”

“若是不知道此事也罢,可二人非要在我眼前……我张全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呀!”

这位染坊大公子也是着实可怜,风光一辈子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庄正德思索一番,沉声说道,“死怕是不妥,若你所说属实,这通奸谋杀之罪是跑不了的,咱们自有官府论断。”

“别的我不敢给你保证,但希望张公子别再折腾,这件事情我应下来,两日之内让你走的明明白白,你看可好?”

听罢,“张全顺”不再多言,眼皮子一翻就倒在床上。

这一番折腾下来,方正元和林大友筋疲力尽。常人力气根本没有这么大,也就是这种怪事发生,才会如此。

累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林大友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跟着表哥就是能遇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往常不是打打杀杀就是喝个稀泥烂醉。还是此等诡异之事处理起来更有感觉呀,哈哈。”

方有才摇了半天也摇不醒老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着急忙慌说道,“庄公子,你快看看我爹怎么样了。”

庄正德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让他好好睡吧。今日这张全顺也不会再折腾,我二人先回,你将他松了绑好好照看。”

“明日你们父子等我消息,一会儿你将张家地址给我,我先去上一趟看看情况。”

将方有才松了绑安顿睡下,庄正德又摸了摸鼻息,很是沉稳。

确定无碍之后,庄正德便带着林大友返回家中。

第四十二章 公道

文海帮的弟子们都还没睡,陪着两位女眷在院中坐着闲聊等候。这些年轻后生正是活泛的时候,聊起天儿来逗得两位女眷花枝乱颤。

庄正德和林大友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众人停下笑闹。小月起身跑到二人面前,左瞧瞧右看看,看着二人谁都没有受伤,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表现不错嘛,事情解决了吗?”还没等小月说完,灰晓舒抬头嗅了嗅说道,“叽叽,你俩去哪了,为什么我闻着饭香味儿了。”

还真是头回听说能把这怨气当做饭味儿的,庄正德哭笑不得,“今天这个你不能吃,以后再有好吃的都留给你。”

一旁的小月听的稀里糊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茫然。

也不知道怎么给小月解释,庄正德只好岔开话题,坐在院中给众人讲了讲张全顺的这档子事情。

听完之后,院子里又开始骂成一片,吵着非要替这张全顺报仇的。这年头,不守妇道通奸的情况也不少,可这合谋起来杀人抢夺家产的还真是少见。

吵闹了半天,庄正德挥挥手将弟子们驱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庄正德吃过早饭,便带着林大友出了门。

昨天方正元给了地址,这张家离着庄正德住的宅子不是很远,二人边走边打听,很快就到了地方。

张全顺的宅子虽然比不及杨启文的新宅,但也算是大宅大院,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这条街上要比庄正德那边热闹许多,街上人来人往,摆摊卖货的也不少。庄正德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带着林大友四处乱转,打听张全顺家的情况。

附近常年摆摊的小掌柜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庄正德了解了个大概。

这张全顺的父亲名叫张铎,晋南人士,年轻时候就学了一手染布技艺,跑到太州府谋生。

张铎为人处世确有一套,慢慢的也就发展起来。自己开了染坊之后,生意也越做越大,渐渐弄下了这份基业。

张铎育有一子二女,张全顺是长子,家中二女都已嫁人。

平日里张铎不仅管着生意,还时不时的开设粥棚,为无家可归的流民和乞丐施舍食物、衣物等等,称得上一句张大善人。

平时对待外人,张铎也是有礼有节,周围摆摊的小掌柜们没有一个说老爷子不好的。

只是以往都能看到老爷子的身影,最近却很是少见,毕竟儿子去世,老爷子可能也是没了逛游的闲心。

大致确定了情况之后,庄正德便带着林大友去了张府。

张府上下还沉浸在大公子去世的悲痛之中,大门口白灯笼、白锻挂了一路。

门口的小厮看见来人,朝里头喊了一句吊唁,便将二人引到院中。

院子两边铺满花圈纸活,挽联也不少,各家铺子、酒楼、文人墨客甚至还有官府送来的。

看来这张家还真是有些门路,不然产业也不会做到如此之大。

磕过头烧过香,家属之中只见得有一位风韵夫人拉着两个小孩儿跪地还礼,右边站着一位黑衣精瘦汉子,似是丧事主管。

庄正德起身朝着黑衣拱拱手,说道,“不知这位先生是?我二人乃是大公子生前好友,特来祭奠。不知张老爷身在何处?可否见上一见。”

冷着脸的黑衣汉子一听要见老爷,赶忙挥挥手说道,“我是家中大管家,张三蛋。感谢二位亲朋前来,只是老爷近日身体有恙,怕不能见客。”

“二位若无其他事情,还请回吧。”说罢,这张三蛋很不礼貌的将头扭到一旁,看也不看这二人一眼。

吃了闭门羹,庄正德没了主意,林大友拉着庄正德往外走了走,附耳说道,“一会儿我点把火,趁乱你往后院跑,看能不能见着张铎老爷子。”

微微点了点头,庄正德假意往门口走去。林大友偷偷从怀里拿出火折子,趁人不备,点了旁边一副花圈,扭头便跑。

这地方天干物燥,有些微风,当下花圈就烧了起来,林大友边跑边喊,“着火啦!快救火!”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庄正德看时机到了,往柱子后头稍躲了躲,找准位置,一路小跑钻进了后头。

大致看了看方向,对院中住房分配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庄正德便四处找寻起来。

院子并没多大,到了三进的时候,庄正德看到西厢房门口上了一把大锁。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庄正德看了看四下无人,抬手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几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怎的?三蛋这就等不及了?老头子身体好得很,你再多等几日吧。”

一听老头误会了,庄正德赶忙低声说道,“张铎老爷,我受全顺之托,特来调查大管家和大夫人通奸的事情。”

话音刚落,里头噔噔蹬蹬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张铎从内拍了拍门,急声说道,“公子所言可是真的?这几日来老夫夜不能寐,总是梦见全顺说他死的太冤。”

“也怪老夫眼拙,竟然没看出来蹊跷。直到被这大管家制住,老夫才察觉有异,可势单力薄为时已晚!公子可有办法救老夫出去?老夫必有重谢!”

这会儿来不及啰嗦,庄正德急忙回道,“张老爷再坚持坚持,我去叫些帮手来,这会趁乱才有机会找到张老爷。全顺的事情,我帮定了,张老也放心!我先走一步,等我的好消息!”

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张铎便不在多言。

院中净些事家丁手忙脚乱的提水救火,庄正德趁着骚乱一路小跑,出了张府。

林大友在外等候多时,看到庄正德出来赶忙拉到一旁。

喘着粗气的庄正德点了点头,说道,“妥了,回去搬救兵!”

二人也不废话,招手叫来两个车夫,急急忙忙就往宅子跑去。

回家之后,林大友点了点人数,感觉还差点意思。招手喊来一个年轻后生嘱咐道,“你快去堂口,再叫上二三十个弟兄去开染坊的张铎老爷子府上候命,今日我们大闹一场!”

年轻后生不敢迟疑,撒腿就跑。

这件事情着急不得,庄正德将众人叫到身旁,合计一番,安排了一会儿的排兵布阵。众弟子不敢怠慢,纷纷点头。

林大友怕出了岔子,一咬牙一跺脚,狠狠说道,“去屋里把家伙事儿拿上,今天要干就干票大的。”

知道这帮弟子不会乱来,庄正德也不阻拦,只是点了点头。

七手八脚的从屋子里抬了两口大箱子出来,林大友大手一挥,说了一声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往这张府走去,路人一看声势浩大唯恐避之不及。

赶到张府门口的时候,里头的火势已经被扑灭,只是还有些烟雾缭绕在上。林大友自觉有趣,照着庄正德腰间捅咕了一下,“还好这帮人有点儿良心,不然这张公子就是土葬改火葬了。”

庄正德翻个白眼不再理会,转身看了看这会儿一共八个人在这儿。想了想觉得也差不多,庄正德挥挥手带着众人一拥而入。

先将门口小厮制住,留了一个弟子在门口关好大门守着。林大友将箱子打开,漏出了明晃晃的大砍刀,一人发了一把,“不要声张,这会儿里头正乱,直接冲进去拿人,有个黑衣精瘦汉子就是管家张三蛋,把他制住相安无事!”

“冲!”

一声号令,林大友提刀带头,领着庄正德一行人冲了进去。

院子里的家丁仆人正在收拾残局,一看来了一伙持刀匪人,吓的纷纷四处乱窜。

林大友指了指张三蛋,身后两个弟子二话不说,上去拔刀将张三蛋踢翻在地。

刀架在脖子上,张三蛋一脸惊恐,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一旁跪地的妇人早就乱了阵脚,抱着孩子哭哭啼啼。

“诸位好汉饶命,奴家有钱,奴家有钱!”

“只要不伤性命,其他好说!”

第四十三章 灵魂的拷问

闹了半天,这大夫人还以为庄正德等人是来劫财的。

说话间,外头呼啦啦又进来二十几个黑衣劲装汉子,见到林大友之后纷纷抱拳,当中不乏有认识庄正德的,七零八落喊了几声表哥好。

庄正德挥挥手打过招呼,对着众人说道,“找两三个兄弟,去三进院西厢房把门搞开,请张铎老爷子出来。”

大管家张三蛋一脸惊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老爷搬来的救兵……

方才还声嘶力竭叫喊着舍财救命的大夫人,这会儿心虚了个半死,都不敢多看张三蛋一眼。

不多时,两位弟子搀扶着张铎老爷出来。颤颤巍巍走到灵前,张铎再也忍不住了,轻轻推开两位弟子道了声谢,哆哆嗦嗦跪倒灵前老泪纵横。

突然,张铎声嘶力竭的喊道,“我的儿啊,爹要给你报仇呀!”

实在是怕张铎年事已高,一个激动,人就过去,庄正德赶忙叫人抬了把太师椅出来,扶着老爷子坐下。

张铎坐定之后,稍稍舒缓了情绪,盯着张三蛋目呲欲裂。

“张三蛋,你说,老朽哪里对不起你?”

“三十年前,老朽在风雪夜看到年幼的你,当时你蜷缩在破庙中已是奄奄一息,老朽实在不忍心,将你救回来当儿子养。”

“三十年来,有老朽一口喝的,从没少过你一口吃的。”

“可你呢?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情?与这贱人通奸不说,还联手害死我儿,我张家到我这辈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对得起这两个年幼孩子吗?”

“三蛋呀三蛋,做人不该如此呀,老朽不求你报恩,但你也别恩将仇报呀!”

这一番话说下来,张三蛋愣在原地出神,回想起这几十年的过往,张三蛋神情有些恍惚。

在大公子还没出生以前,张三蛋几乎就是张家大少爷,从来没有人把自己当过管家。老爷这么多年以来,对自己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一家人吃饭,都是先紧着张三蛋先挑好的下口。

可大公子出生以后,张三蛋的地位虽不说一落千丈,可确实是不如从前,因为全家上下都围绕在大公子身边团团转。

自那以后,仇恨的种子便在张三蛋心中生根发芽,尽管大公子从小到大都把自己当做亲哥儿对待,可毕竟不是亲近血缘,难免会有些不周之处。

一想到这些事情,张三蛋突然疯了似的咆哮道,“对对对,姓张的,你是对我不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有这个儿子!若不是张全顺,这份家业不就是我张三蛋的?哈哈哈哈,难道我张三蛋还要感激你给我起了这么个贱名字?”

“张铎,姓张的,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我毕竟不是你亲生骨肉,我张三蛋不堪一辈子做这家中的什么破大管家……”

听到张三蛋这一番话,张铎老爷睁大了双眼,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这张三蛋一番。这个孩子,还是当初那个乖巧听话的娃娃吗?

张铎忍不住心中悲痛,儿子没了,儿媳妇跟人通奸,自小看大的三蛋漏出了人性的黑暗一面。这一辈子积德行善,竟然是换来这样的结局。

一时间,张铎心中起了疑问,这一辈子大善行事,真的错了吗?

不!

绝对没错!

做人就应该心存善念!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想到这里,张铎忍不住苦笑中带着泪光,“三蛋,你错了,你大错特错。生而为人,本没有三六九等之分,能把三六九等分出来的,是你自己心中的念!”

“若不是你心中的贪念,你就不会觉得大公子与你有出入。在这府中这么多年,你觉得谁是上人谁是下人?”

“若不是你心中的恶念,你就不会与你弟妹通奸,更不会将你一手带大的弟弟害死!”

“是你的念,害了你呀。傻孩子,到现在难道你还不悔过?”

顾不及脖颈架着寒光闪闪的砍刀,张三蛋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看着已经躺在灵柩中的“弟弟”,张三蛋终于在这一刻醒悟过来,磨蹭着双膝,一路磕头磕到灵柩之前,忍不住失声痛哭。

大夫人只是在一旁愣神,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讲过,怀中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畏畏缩缩藏在母亲怀中,都不敢往外头多看一眼。

走到张铎老爷子身边,庄正德低声说道,“张老爷,可否安排你父子二人再见最后一面?”

张铎一脸诧异,激动的站起来一把将庄正德拽住,“庄公子说的可是真的?我儿弥留之际,老朽便被这俩贼人控制,都没来得及跟这孩子说声来世再见,白发人就送了黑发人……”

许是压抑了太久,张铎竟然在一激之下晕了过去。庄正德不敢拖拉,赶忙招来俩人将张铎抬到房中休息。

将林大友叫到跟前,庄正德嘱咐林大友派人快马加鞭去裁缝铺将方有才请来。林大友不敢怠慢,打发了个熟悉裁缝铺的弟子赶忙跑了出去。

院中此时只剩下张三蛋一人在灵前哭哭啼啼的声音,庄正德心中焦虑,折腾了一上午已经快到午时,若方有才不能及时赶来,怕事情再出纰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连林大友都跟着焦躁起来,将砍刀扛到肩头,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色。

约莫过了两刻,气喘吁吁的方有才从外头一路小跑进来,抬眼一看这黑压压一片,方有才吓的腿一哆嗦瘫倒在地。

方有才颤声说道,“庄公子,虽多有冒犯,但也不至于今日就要老方的小命儿吧。庄公子高抬贵手,十两银子如数奉上。”

说罢,方有才便从怀中哆哆嗦嗦掏了一番,凑出来七八两看见还差一些,哭丧着说道,“今日出门就带了这么多银子,庄公子先收下,带我回去再取,庄公子稍等片刻。”

“站住,谁他娘的让你走了?要你这几个破银子?”林大友看着人干干巴巴一点儿眼色都没有,上前一把就将方有才拽到堂前。

庄正德看着地上的银子,愣了半天,低头一颗一颗捡了起来揣入怀中,“方掌柜竟然如此害怕,那这银子我就收了,咱俩的事情一笔勾销。不过还得叨扰方掌柜一阵……”

“大友,打晕他!”

还来不及说话,方有才便被林大友一个手刀击晕过去。

派了个人去房内将张铎老爷子弄醒,庄正德蹲在方有才身边研究了半天,可也不知道怎么将这张全顺叫出来。

扭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林大友,林大友更是蒙圈,“别看我啊,这种事情我也没个章程。你让我杀个把人还行,手起刀落不带眨眼的。可弄鬼这事儿,可真不是我强项。”

听见二愣子这话,庄正德无奈的摇了摇头。

低头琢磨了半天,庄正德扭头对众弟子说道,“留下三人控制住张三蛋和这位夫人,其他人将府中下人赶到房里,一并藏在房中,谁也不要出声。”

“林大友,抬个花圈过来,给方有才支个凉阴地,尽量别让太阳晒着。”

说罢,庄正德灵机一动,起身抓了一把香灰,抹到方有才脸上。

想起小时候自己受了惊吓,晚上吵闹不睡觉,母亲便会在门口用那种很绵长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

庄正德清了清嗓子,有样学样儿。

“张~全~顺~,回~来~吧~……”

第四十四章 现世报

连着喊了四五次,地上的方有才突然哼哼几声,睁开双眼眯了条缝,眼珠乱转四下看了看。

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张全顺”忍不住嚎啕大哭,“爹呀,儿子回来了。爹呀,你在哪里啊,给儿子报仇啊。”

在弟子的搀扶下,张铎老爷子刚出门口,听到那边张全顺熟悉的声音,张铎浑身来了力气,小跑两步摊倒在眼前的这个张全顺身边。

“儿啊,你受苦了,是爹眼瞎心瞎,让你受了害呀!”说罢,父子二人哭作一团。

当一旁几个张家人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表情各异。

两个孩子有些惊恐的看了看灵柩,吓的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就往大夫人怀里使劲钻;大夫人也是骇然,抱着两个孩子直往后窜;张三蛋朝这边看了过来,磕头不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看到这一幕的庄正德,也忍不住喃喃自语。

张全顺使劲坐起,这大白天露相,感觉已是强弩之末。张铎抱着儿子往后带了带,靠在一旁不再说话。

现在的张全顺,气息微弱,说起话来已经没了昨夜的声势,“张三蛋,你对得起我吗?张李氏,你对得起我吗?”

“你二人过分到如此地步,竟然在我面前苟合?”

“以为我死了,就能夺了家产?”

“张李氏,你觉着张三蛋拿了家产还会顾你?两个孩子呢,不怕被张三蛋扔出去喂了野狗?”

“张三蛋,我张全顺自出生,哪一点对你不敬?在我心中,你比亲大哥都亲。我爹出去忙生意,都是你在家陪我,照顾我,可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张家?”

……

在张全顺的连番追问之下,张三蛋梆梆梆梆只顾磕头,大夫人唯唯诺诺低头不敢说话。

一来,这回魂对于常人来说太过惊悚,明明尸体就在里头躺着,这边音调确是一点儿不差,完完全全就是里头那个人的声音。

二来,这一番正儿八经的“灵魂拷问”,任谁听了都直击心灵。

在一旁听的连连摇头,庄正德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是这副光景,夫妻、父子阴阳两相隔,大公子却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愣是化作厉鬼跑回来要算旧账。

这时,张全顺突然没了声响,白眼一翻就歪在一边。

庄正德一看大事不妙,正准备掏出匕首。

猛然间,张三蛋桀桀怪笑两声,抬手举起身边的香炉冲到大夫人面前狠狠砸下。

梆……

梆……

梆……

只是瞬间,大夫人已是血流如注倒在一旁,两个孩子看到这血腥一幕吓的扑倒在地大声嚎叫起来。张铎老爷子双眼一闭,心中已是了然,一报还一报罢了。

张三蛋并未停下,依旧一下一下敲着大夫人脑袋,喃喃自语。

看到林大友准备上前阻拦,庄正德赶忙摇了摇头。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将这颗脑袋敲了个七零八碎,张三蛋苦笑一声,扑通跪在地上,“爹啊,儿走了!”

“孩子就交给您老人家了。替我照顾好,让他们好好做人吧!”

话音未落。

咣!

灵柩狠狠的摇了一下,灵堂前的白锻,被三尺之血染红一片……

事情过后第二天,衙门里来了官差,在院子里随便问了几句写了个供词,庄正德和几位弟子一一画押签字,这件事儿就算有了个圆满的结束。

后来听街坊邻里说,张铎老爷子卖了染坊和太州府的房子,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晋南。

休息了好几天,庄正德总觉得缓不过来那股劲,张全顺这件事给自己心灵带来的冲击太大。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庄正德对于婚姻一事总是有些迟钝,身边的朋友早已结婚生子,孩子都已半大。可庄正德每每想起婚后的生活,总是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一直以来,庄正德都是一个比较自卑的人,不管是对于自己的学问、长相还是财力物力。都觉得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也是庄正德比较回避家中催婚的原因。

与其去费尽心思讨好别人,还不如花钱找姑娘来的痛快。想起了就去一去,想不起了就自己一个人呆着,消闲消闲,少操多少闲心。

这天,家里一帮子人吃过午饭,庄正德正跟弟兄们收拾碗筷。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各位兄弟可还好?本道长回来啦,不对不对,是本把总回来啦,各位有没有想本把总?”

门口一匹高头大马,旁边还站着一位穿着号衣的尖嘴猴腮黑脸汉子,衣服上大大的写了个兵,正是“离家出走”的胡不来胡道长。

胡不来在门口尴尬的站了半天,发现院中并没有人搭理自己,悻悻然挪到院中。

看了看一旁脸色不善的庄正德,再看看已经是自称把总的胡不来,林大友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哟,几日不见胡道长升了官儿了?”

“还是大友兄弟对我好,我记着了。”这记着两字,胡不来说的极重,“回家取些东西,当官儿去喽。”

一旁的庄正德冷笑一声,扭头往后院走去。林大友有些尴尬,还是接着话茬说道,“胡把总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吃了军饷了。”

原来这段日子,胡不来带着李一先跑到五台山找了七七四十九位僧人,铺排了水陆道场,替这李一先超度了张金成的不散阴魂。李一先发现胡不来此人有些能力,回来之后甚是高兴,便赏了个把总职位。

听完胡不来的讲述,林大友啧啧一声,“胡道长,胡把总,果然有些能力。”

“谦虚”的摆摆手,胡不来说道,“哎,哪里的话,还是靠兄弟们提携,李总兵赏识。不聊了不聊了,以后若有事到绿营找我。我得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还得回去当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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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还未午睡,正在收拾屋子,远远就瞭见庄正德气哼哼的走来。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小月上前捏了捏庄正德脸颊,柔声说道,“方才吃饭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掉个脸子。”

“快别提了,我那霹雳大法师回来了,还他娘的当了什么把总,厉害的很!哦,我庄正德没什么本事,不能给他封官许愿,这会儿有了靠山了,我庄正德还是个屁?”

听完这话,小月忍不住叹息一声,“买卖不成仁义在,没有必要生气。正德乖乖的,不是还有小月在嘛。”

叹气这事儿许是跟打哈欠一样,也会传染,庄正德忍不住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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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院一看,屋子里哪还有庄正德身影,胡不来此趟回来说是收拾东西,可家里哪还有自己什么物件。桃木剑把戏早就已经拿走了,回来其实就想给大家炫耀一番。

可是绕了半天,正主走了,文海帮弟子们也就林大友出于礼貌搭理了自己一下,突然想起小月姑娘还在,胡不来一边琢磨一边往后院走去。

正在院中说话的庄正德看见胡不来,转身就去了灰晓舒屋子,屋里的灰晓舒叽叽一声便没了声响。

胡不来规规矩矩冲小月施了个礼,沉声说道,“师娘,贫道封了官了,以后就能孝敬您啦。”

小月只是笑笑,并未多言。里头的庄正德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房门就走了出来。

“胡不来,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再无一点干系。你爱孝敬谁孝敬谁,这家也不再是你的家,你快去找你李一先爷爷吧。”

这话听起来十分刺耳,胡不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梗着脖子喊道,“好,庄正德,这他娘的是你说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千万别落在贫道手里。”

“庄正德,你他娘的给贫道记住了。”

“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说罢这话,胡不来扭头就走。

第四十五章 友情和爱情

谁都没有看到,胡不来转身出门之后已是泪流满面。

看到胡不来头也不回决绝而别,庄正德心中悲痛不已,竟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毕竟在庄正德心中,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谊才是最无价的。一直以来,庄正德都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人。

在庄正德的世界里,自己从来不会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闲逛,家中那张床唯一的作用就是晚上有个地方睡觉而已。

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肯定是想,今天去找谁坐坐,找谁聊聊天,中午跟哪个朋友一起吃饭。因为庄正德受不了孤独,受不了身边没有朋友的存在。

看着这个心爱的男人伤心欲绝,小月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灰晓舒一直在屋里偷偷窥视外面的动静,这会骂也骂完了,人也走了,灰晓舒心中亦是气愤不已。跨步出了屋子,灰晓舒忍不住开口说道,“叽叽,这胡不来也忒不是个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伤我庄大头哥哥的心!”

“叽叽,大头哥哥,不要哭啦,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还是为了个男人。”

庄正德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话都说成这样了,由他去吧。”

轻轻揉了揉小月的小脑袋,庄正德笑了笑,“这地儿呆的伤心了,既然最近没什么事情。咱们回沁黄吧,回去见见我爹还有我白崇文叔叔,定个日子成亲得了,我也老大不小啦,不能再拖了。”

这回轮到小月喜极而泣了,自从出了颐香阁,小月就在等这句话,一来二去都等了快一个月了。

“叽叽,带上我,我也要去!”

扭头撇了一眼这只母老鼠,庄正德忍不住嘟囔道,“真是个跟屁鼠。”

草草吃过午饭,庄正德挥手叫来林大友安顿了一番,说是让转告杨启文,如果定了结婚日子会提前来信告知。

稍微收拾了一些行李,庄正德便带着两位女眷出发了。

这次回家的心情,要比来的时候敞亮了许多,救了小月不说,还能带个媳妇儿回去给老县令瞧瞧,庄正德心中说不出的喜悦。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太州府的官道,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晒的庄正德头顶微微冒汗,说不出来的懒散和舒服。车厢里的两位女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对庄正德的故乡比较好奇。

本来这中午出发,庄正德就想着路过来福客栈的时候,正好休息一晚,顺便见见佟瑶掌柜。

经过来福客栈一事,庄正德心中其实也有些情愫掺杂其中,只是自己还是有些畏畏缩缩罢了,三妻四妾也不是不正常。

但毕竟家里已经有了一只小母老虎,再给自己弄一只回来,怕以后日子真的就不好过了。

其实对于出门这件事情,庄正德向来都比较偷懒,主要是跑一趟距离太远花销也大。若不是确实有事情,庄正德向来是回了沁黄不想去太州,到了太州不想回沁黄。

正在庄正德想事儿的时候,马车帘子伸出来一只纤纤玉手,手中握着葫芦蹭了蹭庄正德。

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小月递水来了,庄正德趁机抹了一把,哈哈大笑,“哎呀呀呀,不错不错,这个手嘛,柔中带刚,有点儿意思。”

“叽叽,庄大头你这个臭流氓!”

沉重的心情被一扫而光,庄正德忍不住快马加鞭,在官道上狂奔起来。

申正时分,前面已经隐隐约约看到来福客栈的招牌。自打客栈处理完闹鬼一事之后,附近的茶摊又纷纷搬了回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煞是热闹。

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小二,庄正德拍拍身上灰尘,扶着两位女眷下了车,庄正德便带着二人进了客栈。

还是这熟悉的地方,只是客栈中没了先前的清净,底下几桌客人也不知道再聊什么,吵吵闹闹笑成一片。

柜里的佟瑶正在低头算账,时不时还要喊一声小二招待客人。庄正德看见这张俊俏的容颜,大声说道,“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佟瑶赶忙停下手中活计,抬头看了过来。

一看来人正是庄正德庄公子,佟瑶脸色羞红,噔噔两步跑了出来,上前一把就将庄正德抱住。

这下轮到庄正德头大了,这一句话还没说就抱上了。后头还有只虎视眈眈的母老虎呢!

轻轻推开怀中的女子,庄正德擦了擦冷汗,“佟掌柜,好久不见。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小月姑娘,这位是灰晓舒姑娘。”

“这位是来福客栈的掌柜,佟瑶。”

方才一幕看在眼中,小月也未当场发作,只是上前偷偷掐了庄正德一把。

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倾城美貌的掌柜,小月施了万福,柔声说道,“见过佟瑶姐姐,小月是正德未过门的媳妇儿。这次跟正德回沁黄是去完婚的。”

佟瑶听过这话,愣了一愣,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哎呀,我这好弟弟都要娶媳妇儿了。啧啧啧,这小姑娘挺年轻的,庄公子,你可是要好好对人家呀,不然我可饶不了你。”说罢,佟瑶带着三人坐下,招呼的小二沏了茶水。

感觉暂时逃过一劫,只是这佟瑶话里有话,就不知道小月听没听出来,庄正德有些后悔让二人见面了。

灰晓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猜了个大概,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看来庄大头又有好日子过喽。

这会儿佟瑶和小月一人拉了庄正德一只胳膊,互相掐起劲来。庄正德如坐针毡,脸上满是汗水,得亏灰晓舒没有掺和,不然可真是要闹翻天了。

借口去马车拿东西,庄正德起身赶紧就跑,心中只想着让这三个女人自己忙活去罢。

偷偷出来外头躲了一会儿,庄正德感觉也差不多了。回到客栈一看,哪还有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

这会儿三个女人在一起也不知道聊了什么,笑的花枝乱颤,小月看到庄正德回来也不搭理,只是拉着佟瑶在一旁说着悄悄话。

庄正德自觉无趣,只好打起了瞌睡。

吃过晚饭,庄正德陪着三个女人喝了不少酒,便早早回房躺下,小月和灰晓舒也回房休息去了。

这种半醉不醉最是难受,庄正德感觉困的厉害却又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庄正德楞了一下,轻声问了一句是谁。

“佟瑶。”

这个门不知道该开还是不该开,可越是不开,佟瑶敲的越急促。

庄正德有些无奈,披了件衣服上前将门漏了个缝隙。佟瑶眼神有些恍惚,晚上喝了不少,眯着眼睛看了看庄正德,低吼道,“让我进去,不然我进我就喊了。”

伸出头左右看了看,庄正德真是有些无奈,“这男女授受……”

话音未落,佟瑶一把将庄正德推了进去,反身关上房门。

这会儿屋子里仅有窗外透进来一点微弱的烛光,庄正德看不清佟瑶的表情,佟瑶轻轻靠在门上似是心中十分挣扎,穿着粗气。

庄正德转身正准备掌灯,突然就感觉有人从身后将自己一把抱住,庄正德挣扎着转过身来,脸对脸看着佟瑶。

气氛一时间有些暧昧,佟瑶二话没说,突然就吻了上来。庄正德回避不及,也不想回避,热烈的回应着。

感觉一只温热的小手伸到庄正德胸膛,庄正德瞬间惊醒,一把将怀中的佟瑶推开,“佟掌柜,我要结婚了。”

“可我不在乎!二房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有个男人能依靠!”

房门突然被推开。

“庄正德,你们在干什么?”

第四十六章 出身

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是裤裆里的泥巴,庄正德有口难言,就算解释也解释不出来个道道。

背对着门口的佟瑶赶忙擦拭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小月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早点休息。”说罢,深深瞥了庄正德一眼,出门而去。

站在门口的小月只是静静看着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小月突然感觉眼前的庄正德有些陌生。

突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庄正德有些手足无措,抬眼看看面无表情的小月,庄正德羞愧的低下了头。

房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顿时又昏暗起来。

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庄正德忍不住抬眼一看:眼前的小月已经衣物褪尽,还是那么冷冰冰的看着自己。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庄正德又赶忙将头扭到一边。

毕竟今天出了这种事情,理亏的厉害。

轻轻走到庄正德面前,小月带着哭腔说道,“庄正德,我好看,还是佟瑶好看。”

庄正德紧闭双眼,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怕多说一个字,就是一场风暴。在对待感情问题的时候,庄正德就像一只鸵鸟,只知道把头藏起来不敢直面,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没有正面拒绝佟瑶的原因。一个是自己多年情感的寄托女人,另一个是虽然认识不久却已经动了情的女人,万一说错话,怕就是自古多情空余恨了。

这种艰难的选择,庄正德做不出来。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男人,小月将心一横,抓住庄正德双手将放到自己胸前。

既然克制不住,那就不要克制。庄正德喘着粗气,狠狠将小月拦腰抱起……

大早上醒来,灰晓舒满世界的在找小月。探头看了看楼下的佟掌柜正在擦洗打扫,灰晓舒有些揶揄的想到,这一仗,还是小月赢了。

看着怀中娇小的女人还在熟睡,庄正德坏坏一笑,偷偷在小月脸上掐了一把,“起吧,不早了,吃了早饭还得赶路呢。”

如小猫咪一般哼哼了两声,小月眯着眼睛摸索到庄正德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庄正德,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不是没想到我小月还是个黄花闺女?这下满意了吧?”

庄正德嘿嘿一笑……

坐在楼下等候多时的灰晓舒也不见二人出来,实在饿急,抬头喊道,“叽叽,你二人快些办事,姑奶奶要饿死了。”

正在柜里算账的佟瑶听见这话,突然愣了愣,又继续面无表情的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

不多时,小月依偎在庄正德怀里一脸甜蜜,二人慢慢悠悠从楼上下来。佟瑶瞥了一眼,看见小月走路姿势有些奇怪,赶忙低头,将手中算盘打了个“虎虎生风”。

一顿早饭下来,佟瑶一句话都没有跟几人说,只是低头默默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账好算的。

庄正德打发两女去收拾东西,慢慢走到柜前,低声叫了一句佟掌柜。

佟瑶头也不抬,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递给庄正德一张便条,“给钱,结账。”

“我走了。”将银子放到柜面,庄正德说完转身而去。佟瑶心如刀割,却始终压抑着眼泪,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切肤之痛了,再来一次又如何?

自从夫君从军之后,便杳无音信,三四年了佟瑶也过来了。好不容易动一次心,却落得了如此下场,虽然佟瑶心中不甘,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准备好马车之后,庄正德也未进去。只是打发门口的小二将两位女眷喊了出来,妥当之后便驾着马车继续出发。

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庄正德,小月心中了然也不多说,毕竟男人的事情还是让男人自己去解决的好。从小被卖入烟花巷,对于经营男人,小月耳濡目染自有一套,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为一些“小事”便纠缠不清。

回到沁黄,已过午时。庄正德安排两女在客栈住下,吃过午饭便告罪先回家一趟。

今天的县衙后院子格外热闹,老县令庄云、白崇文大先生、谢聪董丽夫妇和小少年延四海都在,当然也少不了活泼可爱的小巴哥。几人围坐在石桌上相谈甚欢,让刚回来看到这一幕的庄正德好不羡慕。

兴奋的汪汪几声,最先发现庄正德的还是小巴哥,短腿一路狂奔跑到庄正德脚下,开心的拱了拱头。几人闻声望去,原来是这小子回来了。

定睛一瞧,白崇文看出些许端倪,调侃道,“怎的就你一个人?”

人老成精,上来就被点破,庄正德说话都有些结巴,“就……那两位朋友在客栈住下了,等晚上带回来跟大家见面。”

一听还有两位朋友,庄云忍不住轻声责怪道,“臭小子,太没礼貌了吧。咱们家又不是住不下,让你朋友回来住多好。我老汉还能多认识几位小朋友。”

拍了拍老友的肩膀,白崇文凑过去,附耳“轻声”说道,“庄老哥,你是傻了吧。两位女眷住进来多不方便?”

这通悄悄话听得大家恍然大悟表情各异,庄正德煞时羞了个脸臊红,“好了好了,几位长辈不要调侃我啦。”

“这次带的姑娘回来是要跟我成亲的。”

老县令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大声说了三个好字。白崇文表情有些奇怪,拍了拍庄云肩膀一言未发。

不孝有三,庄正德就占了两个,谢聪和董丽也打心底替这个表弟感到高兴,毕竟也算是赎了一罪。

院子里七嘴八舌乱作一团,都在研究晚上怎么隆重准备一下,第一次见面总得给人家个姑娘留个好印象。庄正德偷了个闲,悄悄跑到房里,在母亲牌位前跪下喃喃自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庄云已经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的背影擦了擦眼角,“正德,起来吧。你还没跟爹讲讲这个姑娘什么情况呢,快来跟爹说说。”

点了香插好,又磕了三个头,庄正德这才起身,冲着老爹腼腆一笑。

扶着老县令坐好,庄正德仔仔细细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道来。最后说完小月的出身,庄正德低着头不敢再直视庄云,隐隐约约听到庄云叹了口气,庄正德头已经快埋到档里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庄云才幽幽说道,“正德,这门亲事,为父怕是暂时不能答应。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虽然这么多年事事都顺从你,但这婚姻大事马虎不得。晚上吃饭归吃饭,见面归见面,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可是爹……”

“没有可是。”

说罢,庄云起身走了出去。庄正德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本来自己就是个没主意的人,一时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心中已是乱作一团。

董丽毕竟是个女人,心细如发,看到老县令出来之后面色不善,便知道是出了岔子。悄悄跟谢聪打了个招呼,进了庄正德所在的屋子。

看着有些愣神的庄正德,董丽轻轻拍了拍双手,庄正德回过神来脸上尽是苦涩,“表嫂,出岔子了。”

“别急,慢慢跟表嫂讲讲,表嫂替你出出主意。”

又将刚才跟老县令说过的话说了一遍,董丽听完之后也稍稍感觉有些头大。虽然关外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可说是不在意这种女子出身,娶回家也都是纳了妾,少有带回来做了正房的。

沉思片刻,董丽说道,“既然你爹没有一口拒绝,那还是有些希望的。咱们完了再找白大先生说说,毕竟老两位这么多年兄弟情谊,劝起来也方便一些。”

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庄正德赶忙说道,“表嫂,那你快悄悄将白叔叔请进来,我找他讨个主意罢。”

第四十七章 姻缘

不知庄云出来之后跟白崇文聊了什么,白崇文面色也有些沉重。

悠悠走到二老跟前,董丽顺着老县令的眼神指了指白崇文老爷子,老县令点了点头便不在说话。

董丽上前耳语一番,白崇文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还是起身进了屋子。

庄正德坐在屋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板,连白崇文进来都没听到。

看着有些失神的大侄儿,白崇文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正德,有什么事情说吧。”

“啊,白叔叔,你来了,快请坐。”庄正德被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拉着白崇文坐下。

“白叔叔,方才跟我爹说了这婚姻大事。我爹他,他不太同意,所以想找您求个主意。您看……”

盯着庄正德看了半天,白崇文发现这大侄儿命气之中缠了一丝血红色的气息,皱皱眉头思索一番,白崇文沉声说道,“你可将小月和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来推算一番。”

庄正德不敢怠慢,跑去找来纸笔认认真真写在纸上交给白崇文。

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白崇文揉在手中朝着桌上扔了六次,嘴中念念有词。庄正德盯了半天,只知道这是易经八卦,以前见过算命的摆摊用过,只是看不太懂扔出来的铜钱有什么玄妙之处。

一边看着铜钱扔出来的卦象,白崇文眉头皱的更深。

看着白崇文这副表情,庄正德有些着急,却又不好开口催赶。

过了好半天,白崇文又掐了半天手指,理了理头绪沉吟道,“正德,方才我推算一番。照我的意思,不如你再考虑考虑,明年八月倒是可以趁机结婚,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我老汉实事求是,并不是作哄你。既然你要讨主意,咱们就想个万全之策。你爹那里我去说,他只是一时之间抹不下面子。从这卦象结合八字,我也看出来这姑娘是个苦出身,你也不用着急,这姻缘一事时机未到,强求不来。”

听完白崇文一番话,庄正德有些气馁。这人都带回来了,可如何是好。

“晚上你将姑娘叫来,我再仔细瞧瞧。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坏人我来做便是。我跟你爹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自己瞎琢磨了。”白崇文已是看出了庄正德的顾虑,赶忙出言劝解。

事已至此,庄正德也只好认了,只是一时之间还没能转过弯来。看着若有所思的大侄儿,白崇文也不打扰,轻轻拍了拍庄正德肩膀走了出去。

瘫软的坐在椅子上,庄正德有些欲哭无泪,不明白为什么白崇文也会这么说。

刚才看到白崇文凝重的表情,庄正德怎能感觉不出来不仅仅是八字的事情这么简单,可若真是有其他事情,庄正德又想不明白其中症结所在。

“听天由命吧,只希望小月不要怨我。”

快到傍晚的时候,庄正德满怀心事面色沉重,慢慢走在去客栈的路上。

今天这种情况,完全出乎庄正德意料,老县令这边这种反应是庄正德已经料到的。可没想到白崇文老爷子这番推算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庄正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月交代。

傍晚时分,庄正德来到沁黄客栈。

见到小月和灰晓舒的时候,庄正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月看在眼中,明在心上,上前抱了抱庄正德,说道,“正德,我自己什么出身我知道。你无需为难,若是爹爹不同意,那我就先回太州再说。”

苦涩的笑了笑,庄正德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我爹并未拒绝,可能还是需要时间来磨合吧。咱们先别着急,既然来都来了,晚上就先见过我爹还有其他人再说。”

小月和灰晓舒相视一眼,其实下午二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小月就说出了对于这次来到沁黄的顾虑。可既然来都来了,而且自己也铁了心要嫁给庄正德,不管是什么艰难险阻都要勇敢去面对。

看着小月坚毅的神情,庄正德心中自是感动万分。等着小月和灰晓舒收拾好了,庄正德便带着二人往县衙走去。

谢聪和董丽下午早早出去采购了一番,正在后厨给县衙的老厨子帮忙。今晚毕竟是庄正德第一次带着姑娘回来跟家中长辈见面,还是要隆重一些的。

院子里,庄云跟白崇文正在院中坐着喝茶。看着门外进来的三人,庄云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高兴,笑眯眯看着跟在庄正德身后的两位姑娘,笑吟吟的起身将几人迎了进来。

小少年延四海看到两位漂亮的姐姐,也赶忙跑到跟前歪着头笑嘻嘻说道,“两位姐姐真好看。”

第一次来这种郑重的场合,小月还是难掩羞涩,抬头冲着延四海笑了笑,又赶忙拽着衣角低着头藏在庄正德身后。

庄正德走到庄云面前,侧身对小月说道,“小月姑娘,这是我爹庄云,这位是我跟你说过的白崇文叔叔。”

“爹,白叔叔,这位姑娘就是小月,这位是太州府的一位朋友,灰晓舒姑娘。”

小月乖巧的施了个万福,轻声说道,“见过庄老大人,见过白叔叔。”灰晓舒也赶忙抱拳行礼。

笑着点了点头,庄云请二位姑娘坐下。虽然心中有些芥蒂,但庄云毕竟也是官场上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过来的,脸上并未表现出一丝异样。

轻声说了句好好好,庄云还是觉得这个姑娘看起来挺称心的。

白崇文也打过招呼,只是眼神有些怪异的看了看灰晓舒。灰晓舒只感觉被盯得如芒在背,坐在凳子上有些不安分的扭了扭。

不多时,谢聪和董丽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了出来,小月看见二人忙活,也赶忙起身帮忙。

对于庄正德带回来的这个乖巧女子,董丽还是十分满意的。长相配自己表弟绰绰有余,看起来又十分知书达礼,抛开出身不说,庄正德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娶了人家。

时不时给小月夹菜招呼,庄正德感觉这些可口饭菜吃起来却如同嚼蜡,心中不是个滋味。

席间白崇文主动将今天推算的八字一事跟在座的各位讲了讲,小月也没有为难,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庄正德一眼便不再说话。

毕竟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小月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虽然心中有些别扭,但好在庄云并没有拒绝二人的婚事。只要有希望,小月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庄云主动提出喝点酒助助兴,大家也不好拒绝。庄正德跑到屋子里拿了两坛好酒出来,给众人倒上,有了助兴酒,众人之间便没了方才的拘谨。

担心这位小月姑娘胡思乱想,庄云还是认认真真的将心中所想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出来。

毕竟婚姻大事,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你情我愿,更多的还是以后二人的日子该怎么好好过。虽然现在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可庄云心中明白,谁也不是天生的皇家贵族,现在只是转不过弯来,也算是对两个年轻人的一种考验罢。

若能过了这一关,庄云相信,两个孩子定然会情比金坚。

酒过三巡的时候,外头远远突然传来呼救的声音,谢聪一听赶忙跑了出去,带着一位老汉急急忙忙跑进院子。

这农家老汉看到庄云,立马就跪在地上,哭哭嚷嚷说道,“庄老县令,救救我儿吧。”

赶忙放下手中碗筷,庄正德帮着谢聪将老汉扶到桌边坐下。庄云拍了拍老汉肩膀,“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四十八章 掘墓人

老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焦急,“庄老县令,来不及了,能不能麻烦您派几位年轻人跟着老汉先走,我儿被压在坟包下头,凶多吉少啊!”

一听出了人命,白崇文赶忙说道,“正德,你与这位灰晓舒姑娘一同前往,其他人就在县衙呆着。”

庄正德一头雾水,没有明白白崇文这安排是什么路数,可既然大先生都吩咐下来了,二人不敢怠慢,便急匆匆的让老汉前面带路。

一边赶路,老汉一边讲起了这事情原委。

老汉姓李,沁黄本地人,老汉的儿子名叫李狗蛋,一直以来没个生计,便跟着舅舅干起了掘墓这个行业。

这掘墓一行分为两类,明行干的就是点穴刨坑,替普通人家抬棺下葬;暗行就是这挖洞盗墓,毁棺求财。

据李老汉说,狗蛋舅舅精通风水秘术,寻龙点穴一把好手。这几日来二人满山逛荡,硬是被狗蛋舅舅找到了一处商代墓穴。

这三人准备好家伙事儿,用洛阳铲先试探了一番,狗蛋舅舅看了看挖出来的土色,感觉这墓穴规模不大。稍稍一合计,便定在这天夜里下墓,挖些青铜器件出来换点银子。

等天色暗了下来,狗蛋便跟着舅舅钻进了提前打好的盗洞,下了墓中。李老汉则是坐在洞口抽起旱烟,顺便望风,毕竟这种事情做了不是一次两次,李老汉自是十分放心二人的技术。

可这两位下去足足一个时辰,一点声响也没有,李老汉有些着急,拽了拽提前栓好的绳子,结果发现绳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齐齐断开。

着急忙慌冲着洞口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答应,李老汉这才慌了神,赶忙出去求救。路上晚归的行人一听是去墓里边救人,吓的都躲了老远,谁都不愿意沾染这种晦气。

实在是没了办法,李老汉也顾不及王法在上,只能跑到县衙找到官府的人求救。

下墓不见人的这种情况,一般也就是墓室中空气不足,把人闷了过去,再不就是塌方把人压住。可听李老汉说道这齐齐断开的绳子,确实是有些诡异了。

灰晓舒叽叽一声,表情有些凝重的看了庄正德一眼。

匆匆忙忙一路小跑,三人到了这盗洞口子,庄正德趁着月光看了看,这盗洞口子挖的还挺大的,估计都够两个人齐身进入。

低头闻了闻洞里的味道,灰晓舒将庄正德拉到一旁,悄声说道,“叽叽,里头有香气,很怪。”

俯身闻了半天也没闻到灰晓舒所说的香气,庄正德皱了皱眉头对着李老汉说道,“老李,你可照实说。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黑暗之中的李老汉一声未吭,突然眼珠子翻白,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一幕吓了庄正德一大跳,赶忙冲到李老汉身前摸了摸鼻息,还算平稳。

用力掐了掐李老汉人中位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庄正德抬手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结果李老汉还是无动于衷。

扭头看了看灰晓舒,庄正德低声说道,“刚才你可看见有什么东西冲过来了吗?怎么这李老汉好好的就躺倒了?”

“叽叽,什么都没看到啊。庄大头,你抖什么抖?一个大男人家家的还害怕?”

捏了捏自己脸颊,庄正德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怕倒是不怕,就是有些冷。这底下两个还没救,上头又躺下一个。白叔叔也真是,就不知道多叫几个人帮忙。”

灰晓舒揶揄的笑了笑,“叽叽,不用管这老头了,应该没什么事。庄大头,你敢不敢跟在本姑娘后头,咱俩下去刺探一番?”

“你都敢,我个大男人怕什么,你先等等,我去找个防身的家伙。”

晚上出来的太着急,庄正德匕首也没带上,这会儿只好黑灯瞎火的四处摸索。

这田间野地也没什么能撑门面的东西,庄正德四周转了转,只找到李老汉扔下的一根火把棒子,引了火折子点燃,庄正德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直接下去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放点儿血出来,还能怕了狗蛋不成。”

举着火把看了看洞口,灰晓舒打头,庄正德垫后,弯腰进了这深不见底的盗洞。

走了几丈之后,盗洞明显宽敞起来,这通道四周竟然都是用石块砌出来。

看来这盗洞是直接打到了墓穴通道的门口,庄正德不禁暗自佩服狗蛋舅舅的掘墓水平。

墓道的坡度渐渐加大,庄正德跟在灰晓舒后头走的小心翼翼。

突然,来的方向传来一声桀桀怪笑,紧接着就听到轰隆一声,墓道四周尘土呼啦啦就拍了下来。

庄正德被尘土拍了个灰头土脸,呸呸两声赶忙喊道,“李老汉,你他娘的醒了?”

“哈哈哈哈,陪葬吧,陪葬吧……”

狭小的墓道中传来李老汉沙哑的嗓音,着实吓了庄正德一跳。灰晓舒停下脚步,转身拍了拍庄正德肩膀,“叽叽,大头,现在怎么办,咱们是回去看看这李老汉搞什么鬼,还是继续向前?”

“走都走到这儿了,他还能往墓道里灌水不成,先走再说。”

来的时候,庄正德已经观察了四周环境,这就是一片农田边上的小土坡而已,就算李老汉醒了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刚才传来的声音,可能是李老汉将盗洞口用什么东西堵了。

手中的火把并未受到影响,忽忽闪闪,说明墓道中的空气还是流通的。

两人便不再多说,硬着头皮往通道下面走去。这墓道也确实有些长了,走到前面拐角位置,庄正德突然看到地上有个什么东西。

将火把往低放了放,灰晓舒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叽叽,绳子在这儿断的,应该前面就到了。”

看到有了绳子痕迹,庄正德也不在墨迹,挥挥手示意灰晓舒继续向前。从这个拐角拐过来之后,两边墓道上已经有了小油灯,前面黑漆漆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打着火把也实在看不清楚。

举起火把将墓道两旁的小油灯引燃,这小油灯泛着青黄色的火光一闪一闪,庄正德觉得后背慎着丝丝凉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候也不敢回头多看,只能接着向前走去。

原来这黑乎乎的东西,就是一大块断龙石,只是没有完全落下,不知道是机关卡住还是之前被人弄开的。

沿着地下有一个刚刚能钻进去人的缝隙,将火把往下放了放,庄正德看到绳子从这断龙石中间穿了过去。

应该就是狗蛋和狗蛋舅舅进了墓室之中。

趴在地上,庄正德将火把从缝隙塞了进去,只能看到里头还是漆黑一片,绳子直勾勾的通向里面。

灰晓舒将庄正德扶起来之后,幽幽说道,“叽叽,我们钻吗?要不要进去看看。”

“来都来了。钻!”

有些舍不得身上新买的衣服,庄正德叹了口气,还是俯下身来找了个舒服些的角度,慢慢从缝隙中蹭了进去。灰晓舒也不耽搁,紧随其后。

庄正德有些佩服自己的胆气,以前遇到这种事情,绝对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现在竟然都敢下墓救人。

断龙石不是太宽,只是这条缝隙有些紧张,庄正德体型偏胖,还要护着火把不让熄灭,钻起来着实有些费力。

前头庄正德呼呼喘着粗气,搞的地上尘土飞扬,灰晓舒跟在后头叫苦不迭。

钻到断龙石另一边之后,庄正德起身也来不及仔细查看,先将灰晓舒拉了起来,这才举着火把四处查探。

墓室不是很大,四周墓壁也都有小油灯,只是没有点燃。墓室中间有一口朱漆大棺材,这么多年过去竟然没有一点风化破损,依旧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凄凉的红光。

低头找了找绳子,庄正德这才发现,绳子过了断龙石没多长就齐齐断开,地上只有杂乱无章的脚印,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在躲避着什么。

第四十八章娘

庄正德举着火把先将就近的小油灯点燃,仔细瞧瞧还是没有看到狗蛋二人。这朱漆棺材两头正对的方向,各有两扇小门,像是还有四个小小的房间。

一旁的灰晓舒抬头仔细嗅了嗅,空气之中除了那股奇怪的香味之外,并没有其他杂味。一时之间,灰晓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庄正德低声喊道,“李狗蛋,你在不在里头。能听到我说话吗?”

可等来的回答,只有墓室里空旷的回音。

第一次来这种密闭的空间,庄正德免不得有些紧张,头顶的冷汗流个不停。旁边的灰晓舒一看庄正德脑门子一条条泥水流了下来,忍不住就哈哈大笑。

“叽叽,庄大头,回去我就跟小月说你是个胆小鬼。”

扭头白了灰晓舒一眼,庄正德说道,“快不用,回去我自己承认。咱俩分头找找,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两个大活人还能蒸发了不成。”

灰晓舒也不再多言,毕竟此时救人要紧。

庄正德往左,灰晓舒往右,两人成包抄趋势在墓中查探起来。

墓室墙壁上头都有些壁画残迹,年代久远,早就稀稀拉拉脱落了许多。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点细节,像是在举行一场浩大的婚礼。

一边走,庄正德一边将墓壁的小油灯点燃,墓室里头也渐渐亮堂起来。这墓室修的颇为豪华,起码也有两人多高,面积看起来跟普通人家的厢房差不多大。

庄正德小心翼翼的靠着墓壁往前走,生怕踩了什么机关把自己再困到这里。

到了之前看到的两扇小门,庄正德仔细看了看,这小门确实有些小了,只能让人弯腰进去。

打开第一扇小门,庄正德将火把塞了进去,伸头看了看,这小屋子里头放了一些盆盆罐罐的器皿和梳妆台,看起来倒像是个女人的闺房一般。仔细瞧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退出来之后,庄正德看了看对面,灰晓舒正在查探另外一边的两个小房间。有些放心不下,庄正德低声说道,“灰晓舒,若是看不清你就拿盏小油灯下来。我这还没看到狗蛋,你仔细瞧瞧别漏了人。”

那边的灰晓舒只是摆了摆手,一头钻进了小门里头。庄正德也不担心,毕竟从种族分类来讲,人家好歹也是个鼠仙儿,比自己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闹了半天动静也不见有其他声音,庄正德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俯身进了第二个小门。

这个小房间好像是存放东西的仓库,挨着墙边有一排大箱子,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颜色。木箱子盖上有些地方已经破损,从外头看进去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庄正德拍了拍大腿给自己壮壮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点一点挪到箱子跟前。

打开第一个箱子一看,里头是些已经腐烂的衣物,看不清是什么年代,箱子打开的时候带起来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呛得人鼻头痒痒。

庄正德举着火把屏住呼吸,依次将剩下几口箱子打开,赶紧跑到一边等着灰尘散落。过了好一会儿,这发霉的味道才稍稍散了许多。这后头几口箱子放的多是些青铜器皿,锅碗瓢盆什么都有,就是不见金银珠宝什么的,更别说人影子了。

除了箱子之外,这屋子里还有两个大木柜子。庄正德走到近前,将木柜门子慢慢打开,这柜子年久失修,竟是啪的一声直接掉了下来。

幸亏躲得及时,不然被这门板子压一下,吃亏的还是自己。

挥挥手将眼前的灰尘拍散,庄正德往柜子旁边靠了靠,定睛往柜里瞧去。

这一看不要紧,吓的庄正德三魂出窍七魄离体,柜中端端直直站了个年轻后生,面无血色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从穿衣打扮看,应该就是李老汉的儿子狗蛋,庄正德不敢乱动,赶忙退了几步从小门钻了出来。

正准备喊灰晓舒过来,扭头一看,灰晓舒面无表情凑了很近盯着庄正德。

“你他娘的吓死我了,怎么过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叽叽,那边小屋子柜里站个老头,像是那谁他舅舅。”

“巧了,我这边柜子里头应该是狗蛋。”

“怎么办?”

“凉拌!”

一把将灰晓舒推开几步,庄正德思索半天,“这二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只是看起来身上并无伤痕。倒像是自己乖乖走进去的,你说现在怎么办?”

听完这话,灰晓舒只是使了个眼色,示意墓室中间还有一口没有打开的棺材。

庄正德有些后悔带着这个傻子下墓,早知道该让谢聪一起来的,弄的这会儿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没有。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庄正德咬咬牙说道,“我再进去翻翻,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

一把将庄正德拉住,灰晓舒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来两把满是铜锈的匕首,“给你一把,刚才我从小房间箱子里找出来的。”

手中有了家伙事儿,庄正德心中稍定,找了个地方将火把插好,带着灰晓舒走到棺材近前。

这副棺材看起来更像是最近放进来的,板上锃明瓦亮走了十八道朱漆,庄正德上手一摸,并未发现有什么钉铆之类的印记,说明这棺材并未封死。

与灰晓舒对视一眼,庄正德低声说道,“一会儿你在旁边护好,我从棺材上头摸开一条缝隙看看。”

灰晓舒点了点头,将手中匕首举过头顶,就等着棺材板一开便是手起刀落不带眨眼。

庄正德有些紧张的拍了拍脸颊,活动活动手腕,两步走到朱漆棺材略高的那一边,抬起双手慢慢推动棺盖。

轰轰轰……

这棺盖十分厚重,推起来竟是有些费力,庄正德使尽吃奶的力气才推开一丝只够手掌伸进去的缝隙。灰晓舒突然一把将庄正德拉开,只见这缝隙之中慢慢飘出来一股绿色尘埃,灰晓舒拉着庄正德急忙退开几步,抬手遮住半张脸,以防不测。

绿色尘埃好像并没有什么奇特,看起来倒像是家中剩饭发霉生的出的物体一般。尘埃飘起来之后又在棺材上落了一层,足足等了半刻钟,棺材中的绿色尘埃才渐渐散尽。

庄正德抻了抻袖子,将棺材板上落的绿色尘埃扫落,转身拿来火把照了起来。

沿着缝隙看进去,里头还是漆黑一片,隐隐有些金色的反光但看不清有别的东西。

“叽叽,再推开一些,我闻到那股奇怪的香味儿就是从这个里头出来的。”

叹了口气,庄正德有些无奈,谁让自己是个男人呢。

呸呸朝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庄正德抬手继续推动棺盖,这会儿推起来比方才要感觉轻松许多,可能是这股绿色烟雾也是什么奇怪开关?

等棺盖推到一半儿的时候,庄正德仔细一瞧,竟是漏出来一双红色绣花鞋子,还能看见棺材中尸体漏出的一半身体。

有些奇怪的就是,按照往常棺材摆放,庄正德打开的这一边应该是尸体的上半身才是。

只见尸体穿了一件大红色丝绸吉祥袍,袍上金黄色丝线绣有凤凰图案。一看就是新娘装扮,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这件吉祥袍子竟是跟这棺材一般,没有一点儿腐烂。

四周还有些陪葬的金银首饰,成双成对放在红色底垫旁边。

庄正德瞧着新鲜,竟是忍不住朝着这些首饰伸出右手。

就在庄正德右手快挨到这尸体旁边儿的时候,突然从棺材中伸出来一只白皙的小手,一把将庄正德手腕捏住,紧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笑声从棺材中传出。

庄正德反应不及,被这只力气奇大无比的小手拽的一个趔趄,大头朝下就栽了进去。

第四十九章 鸠占鹊巢

灰晓舒根本来不及反应,还没等上手拉扯,庄正德连脚都进了棺材里头。

棺材盖子轰隆一声关的严丝合缝,灰晓舒一着急也顾不及许多,一拍脑门儿吐出一口浊气又吸了进去。抬起双手啪啪两掌,直接就将这棺材盖子拍飞。

这会儿使了这把子力气,灰晓舒有些虚脱的往后退了两步,庄正德被捂在女尸胸前,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双手到处乱挥。灰晓舒看的着急,上前用力扯了一把,竟然将女尸连带都给扯了出来。

庄正德被女尸压在身下,双手四处乱抓,女尸面朝地面也看不清到底长了什么样子。

情急之下,灰晓舒拿出匕首在庄正德手指上划了一道,庄正德用力一挤,一掌拍到女尸头上。

女尸吃痛,嗓门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从地上直直站了起来,一脚将庄正德踹飞。灰晓舒一看二人分开,赶忙上前跟女尸打在一处。

趁着微弱的烛光,庄正德半躺在地上,瞧见这女尸模样怪异的很。按说死了这么多年,早该化成白骨,可女尸身上凤冠霞帔,面部栩栩如生,双眼怒睁,只是一张粉白的脸蛋儿面无表情。

一时间,一人一尸打的难解难分,庄正德时不时挤出一滴鲜血弹出去压制女尸的动作。女尸有时躲避不及,吃上一击便是一声愤怒的嘶吼,灰晓舒想来也是练过,打起来有章有法,竟是与女尸有些不分伯仲。

女尸感觉眼前的灰衣女子有些难缠,趁机往后退了几步,嘴巴张了老大冲着两边小屋子吼吼两声。庄正德盯着女尸发愣,突然左右小房间冲出来两个汉子,原来是狗蛋和舅舅。

以为是二人被外头的打斗吵醒,庄正德赶忙爬起来就要过去。灰晓舒一看情况不对,急忙喊道,“叽叽,庄大头你不要命了!这两个是这会儿怕是傀儡!”

从小屋出来的狗蛋和舅舅,眼睛里头白茫茫一片,女尸抬手指了指对面二人,低吼一声,狗蛋和舅舅一人一边就朝着庄正德二人冲了过来。

真是他娘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庄正德喘了口粗气,指甲在伤口处用力一划,鲜血忽忽的就冒了出来。

等着狗蛋冲到近前,庄正德抬手一章直拍来人脑门儿,还以为这傀儡能有多厉害,结果吃了一记血手印之后,便直挺挺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另一边灰晓舒刚跟舅舅打在一块儿,一看这边已经解决,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飞起一脚将舅舅踹到庄正德这边。

庄正德气的只想骂娘。

舅舅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劈手冲着庄正德脑门子打了过来。庄正德躲闪不及,被这一个掌劈打了个眼冒金星,蹬蹬蹬退了几步。

等眼睛睁开一看,舅舅已经到了近前,庄正德顾不及许多,抬手挡开攻势对着舅舅脑门也来了一下子。舅舅也不躲避,硬硬挨了这一下,也直挺挺倒在地上。

一掌一个小僵尸,打的庄正德这会儿自信满满,女尸一看这两个傀儡不顶卵用,已是怒发冲冠,朝着庄正德就冲了过来。

“叽叽,庄大头,你快跑开,我来跟她斗一斗!”

听见灰晓舒呼喊,庄正德不敢迟误,撒腿就在墓室里头转起了圈圈。

女尸行动不便,跌跌撞撞的在后面追赶,灰晓舒趁机将这女尸拦了下来,这一人一尸又打作一团。

趁这空挡,庄正德跑到狗蛋和舅舅跟前摸了摸二人脉搏,还好都有跳动,看来只是被迷住而已,并无大碍。只是二人面色苍白,一人脑门子上头一个血红掌印,看起来甚是凄惨。

几十个回合打下来,灰晓舒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女尸力大无穷不说,还是一身铜皮铁骨,挨上几下也是梆梆直响。庄正德在一旁看的着急,可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趁机偷袭两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发觉对面这人有些吃力,女尸愈发加快了攻击速度。灰晓舒抵挡不住,硬生生挨了女尸两掌,被打的节节倒退。

擦了擦嘴角深红色的血迹,灰晓舒抬手对着自己脑门儿又狠狠拍了一掌,吐了一大口浊气刚准备吸到嘴中,女尸一个横跳就冲了过来,抬掌狠狠往前一拍,竟是直接将灰晓舒生生拍的人头飞起。

噗通一声,灰晓舒的脑袋从空中落地,脖颈上竟是一滴鲜血都没喷出来,庄正德在一旁已经愣住了,刚才还活生生的人,这会儿已是尸首分家。

无头身子直挺挺倒在地上,女尸贪婪的吸着灰晓舒吐出来的那一大团浊气……

就在庄正德愣神的功夫,灰晓舒腹部撕拉一声,竟是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两只冒着绿光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扒拉扒拉碍事的衣服,呲溜就钻了出来。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灰毛大老鼠。

灰毛大老鼠急匆匆的跑到庄正德脚下,抬起前肢扯了扯庄正德裤脚,嘴中叽叽不停,着急的对着女尸指指点点。庄正德会意,指甲又在手中划了一道,咬牙朝着女尸扑了过去。

这会儿女尸像是正在用餐的关键时候,根本顾不及旁边还有来人,只是抬头贪婪的“啃”着那团浊气。庄正德瞅准角度,双掌一开一合狠狠拍到女尸头顶。

生生吃了这双血掌夹击,女尸再也坚持不住,嘴中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双眼一翻倒在地上。

庄正德不忍心浪费手中的鲜血,赶忙抬起来舔了几口,从怀中掏出手帕将伤口绑好。灰毛大老鼠躲了老远,有些紧张的盯着庄正德受伤的左手,生怕沾上一点血迹。

有些瘫软的坐在地上,庄正德大口喘息。从进来到现在折腾了快有一个时辰,外头都没有人前来营救,庄正德忍不住低声嘟囔一顿问候祖宗。

灰毛大老鼠慢慢凑到女尸身边,绕着女尸嗅了一圈,仿佛是看到了美味食物一般。庄正德瞧着新奇,低声问道,“你是灰晓舒吗?”

“叽叽。”

“身体没了,现在怎么办?”

灰毛大老鼠抬手指了指女尸,叽叽两声,眼中泛着贪婪的绿光,嘴巴咧开老大。

庄正德会意,虽然搞不懂灰晓舒要做什么名堂,还是乖乖的转身背对着女尸。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庄正德一时忍不住有些反胃,差点儿就一口吐了出来。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时间,身后突然有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庄大头,你看我美吗?”

这嗓音听起来虽然沙哑,但确实十分悦耳,比之前的“灰晓舒”声音好听了不止十分。庄正德抬手挡住眼睛,慢慢转过身来,从指缝间偷偷看去。

眼前的女尸已经没了先前的呆滞模样,竟是眉目含春,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这回轮到庄正德目光呆滞了,方才这女尸面无表情,着急忙慌之中也没来得及细看。

这会儿灰晓舒夺了女尸身子,竟是更加活灵活现、美貌动人。

看着呆头呆脑的庄正德,灰晓舒忍不住捂嘴嘻嘻笑了起来,“庄大头,这会儿是不是都不想娶小月啦。这具尸身还真是合体,比之前那副好多了。再等本姑娘熟悉几日,怕是要倾城倾国喽。”

“恭喜恭喜,灰大仙还真是有些本事,佩服佩服。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刚才谁说凉拌来着?”

“我这不是一时兴起嘛……”

第五十章 毛鬼神

自打灰晓舒换了身体之后,说话都比之前利索许多,看来这好马还真得配个好鞍才是。

懒得跟灰晓舒拌嘴,庄正德跑到棺材前仔细搜索了一番,将陪葬的金银首饰通通洗入囊中。

拍了拍怀里的一堆宝物,庄正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几个小房间里转了转,除了当初拿出来的两把铜锈匕首,竟是再无一件有用的东西。庄正德只好作罢,出来盯着地上躺着的狗蛋和舅舅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二人弄醒。

灰晓舒站在一旁正在适应新的身体,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太利索,似是掌握不住平衡一般。看庄正德蹲着出神,灰晓舒跌跌撞撞走到跟前,抬脚在倒地的二人脖颈处各踢了一脚。

狗蛋哼唧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旁边的舅舅也紧随其后,有些费力的抬手在脸上揉了揉。

二人醒来之后一看还在墓中,有些愣神,抬头一看,这女尸竟然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冲着二人发笑。

这一幕可是把二人吓了个半死,差点又晕了过去。庄正德赶忙拍了拍手说道,“女尸已经办了,这会儿你们看见的是我朋友,不用担心。”

舅舅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带着狗蛋刚从断龙石爬过来,抬头就看见这红衣女尸从眼前走过,二人便没了知觉。这会儿醒来一看,可不是吓了个半死。

狗蛋更是没想到,这常年打雁,最后还是被雁啄了眼,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双手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扣了扣。只是在漆黑的墓中,谁都没有注意到狗蛋的这个微小动作。

等着狗蛋和舅舅缓过神来,庄正德这才柔声说道,“咱们走吧,外头老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刚才我俩进来的时候,老李突然发了疯,好像将盗洞堵住了。”

一听爹爹出事儿,狗蛋突然来了力气,蹭蹭蹭蹭就往断龙石爬去,庄正德取了火把帮忙照着,几人相继跟着爬了出去。

断龙石上,隐隐约约显现一行血字:不敬毛鬼,敬毛神。

盗洞口照进来幽幽的月光,让庄正德觉得活着真好。外头传来谢聪的声音,“表弟?你在吗?”

这一声喊叫打断了庄正德遐想,庄正德忍不住破口大骂,“谢聪啊谢聪,你他娘的还知道来啊,在迟来一会儿你把洞口子直接堵住,明天直接给我办个丧事儿得了!”

“混账话,赶紧出来。”白崇文一听庄正德胡说八道,赶忙骂了一句。

没想到白叔叔也来了,庄正德吓的缩了缩脖子,正准备从洞口爬出去,却看到狗蛋在边上畏畏缩缩不再往前。狗蛋舅舅有些奇怪,便上前推了一把,可狗蛋还是不动。

将火把递给洞口外的谢聪,庄正德回过身来,帮着舅舅先将狗蛋带了出去,回来又把新娘子打扮的灰晓舒拉了上来。

乍一看坟地里冒出来个新娘子,谢聪忍不住笑道,“哟,这是买一送一?灰晓舒姑娘哪去了?”

“若是老汉没猜错,这位就是新的灰晓舒吧?”白崇文什么眼力,早就已经发现其中蹊跷。只是谢聪还是不明白这仙家的能力,一时之间没有分辨出来。

“见过白叔叔,见过谢聪大哥。”灰晓舒连性格都有些大变,竟是十分乖巧的对着二人施了个万福。

真是士别一刻钟当刮目相待,连庄正德都是一头雾水,以前大大咧咧的灰晓舒竟是变了德行。庄正德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哟,这换了新身子,都会讲礼貌了。”

“庄大头,你不说话能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几人来来回回说了半天话,也不见李老汉去了哪里。狗蛋舅舅上前抱了抱拳,“多谢大先生和各位救命之恩,不知我那姐夫去了哪里?”

谢聪这才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就不见李老汉了,许是跑回家去了?等一会你们回家看看,若是找不到咱们再想办法。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也不好找寻。”

自打出来以后,狗蛋就一直藏在后头一言不发。白崇文看在眼里并未多言,悄悄将庄正德叫到身前,附耳嘱咐一番,便转过身去不知道琢磨什么去了。

庄正德领了旨意,不着痕迹的将裹在手上的手帕取下,用力挤了挤受伤的位置,假装过去安抚狗蛋,就趁着狗蛋分神的时候,一掌拍在狗蛋脑门。

吃了一掌的狗蛋,又直挺挺栽倒在地,众人只听见狗蛋在倒下之前咬牙切齿嘟囔了一句什么。狗蛋舅舅顿时就冒了脾气,“这位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扭头看了看白崇文,庄正德抱拳说道,“狗蛋舅舅,您有所不知。这狗蛋方才还是被墓中的那个东西附了身,我白崇文叔叔看出来端倪,便让我上前试探一番。果真如此!”

狗蛋舅舅琢磨一番,既然是白大先生说的,那自是十分可信。做掘墓这个行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得见见,只是以前做事都是万无一失,今天也不知是发了什么失心疯,冒冒失失就带着外甥下了墓。

此时白崇文才转过身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这毛鬼神终于走了,这东西我老汉都降服不得,见了只能躲着走,哎。”

任谁都没想到,竟然还有白崇文对付不了的邪祟,庄正德感觉蹊跷,开口问道,“你们刚才有谁听见狗蛋倒下之前说了什么吗?”

可刚才的声音确实太小,而且含糊不清,只是感觉带着一股子浓浓恨意。

几人都是摇了摇头,白崇文只是吩咐庄正德以后要多加小心,这毛鬼神睚眦必报,怕以后还会纠缠不清。

这会儿几人都是身心俱疲,来不及多想这些,商量一番之后,庄正德和谢聪抬起狗蛋,跟在众人身后一同往县衙走去。

县衙之中留下的几人都是坐立不安,董丽跟小月站在一起,双手纠缠都快拧成一股绳了。庄云坐在桌前看似喝茶,其实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一前一后两拨人出去都有大半夜了,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白崇文一马当先进了县衙后院,后头跟着的几人也都相继走了进来。小月早就按捺不住起身跑到近前,看到庄正德只是手上有些血迹,稍稍放下心来。

一路抬着人走来,庄正德早就累了个满头大汗,将狗蛋放好之后,竟是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灰晓舒穿着一身凤冠霞帔,小月都没认出来,只是焦急的一直看向外头。

等了老半天不见小月跟自己打招呼,灰晓舒捂着嘴走到小月近前嘻嘻笑了两声,小月这才闻到那股子熟悉的不香不臭的味道,眼睛睁了老大看了半天,确认无误之后喜极而泣。

狗蛋到现在还未醒来,舅舅有些着急,“诸位可否先帮忙找个郎中来看看,我这外甥到现在都醒不过来,姐夫又不见了。没法给家里交代呀。”

刚坐定还未来得及喝茶的白崇文,听了狗蛋舅舅这话赶忙起身走到狗蛋身旁。

低头细细看了半天,发现狗蛋魂魄残缺不全,眼下只是进气多出气少。白崇文仔仔细细探查狗蛋身体,一寸都没放过,又是诊脉又是掐指盖,使尽了浑身解数。

“狗蛋,怕是木僵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崇文也是一脸悲痛。人犯了木僵之症,这辈子都跟一棵树木差不太多,过不了几年,就会跟无根之树一样,枯萎凋零。

听到“木僵”二字,狗蛋舅舅再也站立不住,浑身瘫软跌倒在地,已过中年的男人,竟是哭的如孩童一般捶胸顿足。

“我对不起我那死去的姐姐啊,这可怎么给家人交代啊!”

第五十一章 爽灵

一时间,众人表情各异,有听懂的也有没听懂的,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开口多问,只是将头扭到一边不忍再看。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狗蛋舅舅,庄正德只好上前将狗蛋舅舅扶到桌边坐好。庄云看了半天,也是直摇头,作为公门中人,自是与这些盗贼势不两立,可现在人家弄了个家破人亡,庄云也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过了好半天,狗蛋舅舅才缓过神来,抱拳说道,“感谢各位今日相助,我李四福没齿难忘,日后有需要的地方知会一声,定当鼎力相助。”

“还劳烦各位照顾照顾我这外甥,我出去找找姐夫。”

说罢,李四福起身出门而去。白崇文不甚放心,赶忙打发谢聪跟在后头,好有个照应。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可发生了这么档子事情谁都没有睡意,夜里头有些冷了,庄正德将狗蛋抱起放到客房之中躺下。

几个女眷将院子里稍微收拾了下,跟在庄云后头进了正房里头。庄正德将晚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给几人讲了一遍,只是略过了灰晓舒那一段儿没有多说。

听完之后,白崇文有些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庄云看在眼里,说了句没有外人。白崇文这才将心中想法讲了出来,原来狗蛋儿三魂七魄已经残缺不全,但唯独这爽灵还算完整。

狗蛋又比延四海大不了几岁,兴许经过一番嫁接,还能让延四海恢复神智。

只是现如今这种局面,也不知道李家会不会同意,毕竟狗蛋还没有真正死去。

思忖一番,庄正德决定等李四福找到李老汉之后,回来再商讨一番,毕竟狗蛋眼看是救不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狗蛋用另一种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突然想起自己的血液一事,庄正德起身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慢慢将房门关上。回身之后将手递到白崇文面前,低声说道,“白叔叔,你可能看出来我这血液有什么蹊跷之处?”

“这段时间只要一碰到邪祟,别人血液没有一点作用,可唯独我一出手,便能将这邪祟制服。”

白崇文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情,仔细检查了一番庄正德的伤口,又抠了点血痂仔细端详起来。

“方才在盗洞外头我倒是稍微观察过,所以才让你去接触当时不太对劲的狗蛋。”

“正德,你这种天生克煞的血液,游方见闻录中倒是也有记载,只是很模糊,也没有定性。这些东西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我老汉也给你说不清楚,不过这也算是你傍身的一项技艺,轻易不要在外人面前用出来,以防有些人心生歹意。”

讲完血液的事情,白崇文又顺便说了说这女尸身上的东西。

原来藏在女尸身上的,便是数量及少的黄土高原“特产”:毛鬼神。

传说有一种神,撕下夜幕的碎片做脸面,掐断鼬鼠的头颅做脑瓜,揪光魔鬼的胸毛做披风。这种神,并不是因为人崇敬它而供奉它,而是因为人害怕它而巴结它。

这种神,非人、非魔、非鬼、非妖,这种神,就叫毛鬼神。“毛”者,小也;“鬼”者,厉也;“神”者,能也。

毛鬼神广布于大清疆土西北、西南、陕北、晋西黄土高原等地,据说容貌猥琐、行踪诡秘、心胸狭窄、做事反常,根据游方见闻录的记载,这种东西专横跋扈、睚眦必报、借刀杀人、恶名昭昭。

早在商代时期便有关于毛鬼神的记载,多是一些生前秉性恶劣的人死后机缘巧合吞噬厉鬼所化,只是这些年已经少之又少,几近杜绝。

早些年沁黄等地也有极少人将之供奉家中,据说能用来保家聚财,又能帮着主家害死仇人,为世人所不齿。不过这毛鬼神也是十分小气,稍有不慎便害的主家家破人亡。

毛鬼神算起来也是亦正亦邪,即使历代大先生见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让这毛鬼神束手就擒,多是用一些激将手段将其骗走了事。

庄正德抬眼看了看老县令和小月,心中不免有些担心,遇上这种睚眦必报的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出了庄正德的顾虑,白崇文笑道,“正德,你也无需担心,你爹这边有我在,这毛鬼神不敢在我左近胡来。倒是小月姑娘,我稍后给她写张黄符来,塞到随身香囊之中即可。”

一身新娘子打扮的灰晓舒吵着也要,白崇文拗不过只好给二人都画了一张。这会儿气氛稍稍轻松下来,几人吵着让灰晓舒换身衣服,冷不丁总看到旁边坐个新娘子,总是有些怪异。

灰晓舒闹不过众人,只好答应。庄云安排让董丽跑一趟,去客栈将二人的行囊先拿回来。

等到董丽回来的时候,李四福带着李老汉也回来了,只是李老汉看起来神情有些萎靡,许是已经听到儿子的噩耗。

李四福陪着李老汉到房中看了看儿子,这才出来又与大家坐在一处。

期盼的看着白崇文,李老汉颤声问道,“这位白老哥,我这儿子……”

白崇文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看到这副光景,李老汉忍不住老泪纵横。一辈子为了儿子生活操了多少心,可不想最后竟然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时辰不早,庄云提议大家今天就在县衙挤一挤,毕竟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不知道毛鬼神会不会回来寻仇,大家还是团在一起比较安全。

第二天一大早,庄正德带着谢聪出去请了个老郎中回来。老郎中跑到房里诊断一番,出来之后也是频频摇头,李老汉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忍不住又在院子里头嚎啕大哭。

李四福心中不忍,可也束手无策。

安慰罢李老汉,众人仓促吃过早饭,团坐一起商量对策。庄正德与白崇文相视一眼,心中组织了半天言语,起身对李老汉和李四福作了个揖,沉声说道,“事已至此,还请二位节哀。不过当下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办好了,也许……也许狗蛋儿的精神还能延续下去。”

李老汉激动的拉住身边的李四福,颤声说道,“庄公子但说无妨,我儿一辈子一事无成,最后如此下场,我这做父亲的于心不忍呀!”

庄正德沉默片刻,思索一番,将昨天白崇文讲过的事情认认真真跟两位老李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李四福和李老汉各有所思,庄正德也不打扰,这种事情也是大事,有些伤天害理,况且对于狗蛋的家人来说也不公平。

李四福拉着李老汉告罪起身,二人找了个偏僻角落低声言语半天,不知最后李四福说了什么,李老汉突然蹲在地上抱头抽泣起来。

回到桌前的李四福对着白崇文抱了抱拳,说道,“还请白大先生出手罢,狗蛋能在临时之前有此福报机缘,想来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过过好日子。”

“好、好、好,白崇文谢过李先生。”说罢,白崇文起身对着李四福和李老汉各是一个深鞠躬。

李四福摆了摆手,扭头看了一眼蹲在角落的姐夫,叹了口气不在多言。

既然李家两位长辈也同意如此这般,白崇文便不再多言,进到房中将还在熟睡的延四海抱起,心疼的摸了摸小少年脸蛋儿,喃喃自语,“四海呀,爷爷终于能让你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安排庄正德和谢聪在门口护法,白崇文头也不回,抱着延四海进了狗蛋所在的客房。

第五十二章 凋零与绽放

辰正时分。

感觉到这场爽灵嫁接不会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庄云先告罪去县衙办案,剩下几人闲来无事,便围坐在院中闲聊打屁。

换了女尸身体的灰晓舒还在适应之中,小月偷偷问了问灰晓舒怎么回事,灰晓舒只是摇摇头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结果换来小月一个大大的白眼。

风水先生李四福在这沁黄周边都挺出名,庄正德有所耳闻,这会儿闲来无事,庄正德便跟李四福攀谈起来。

先说了说这婚姻大事,李四福要来二人生辰八字推算一番,得出的结论跟白崇文差不太多,同时也让庄正德要小心行事,似乎是有些血光之灾。但仔细推敲,又不得其终,所以只能提醒一番。

看来婚姻一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庄正德便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既然不能先成家,那就只能先立业。李四福毕竟也是四十来岁的人,对于立业一事有十足的见解,庄正德便缠着李四福讲讲以后的规划。

其实李四福这么多年也是跑单帮,外甥狗蛋马马虎虎可以算半个徒弟,不过狗蛋受了毛鬼神的害,搞的这身风水术学眼看就要没了传人。

二人聊的热火朝天,庄正德了解到李四福对于风水一事的理解和学识十分深刻,甚至对于历朝古董鉴别也十分熟悉;同时李四福也了解到庄正德解决过几件棘手的灵异事件,在太州府也有一定的人脉。

这一顿话赶话,庄、李二人一拍即合,决定等沁黄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便一同前往太州府,合伙开一家古董铺子,顺便还可以帮人看风水、除邪祟。

话不谈不开,事不聊不顺。庄正德觉得李四福这人也算是十分对胃口,虽然老大哥年龄长自己一轮还多,但对于为人行事方面,确实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不由得又想起胡不来此人,庄正德唏嘘不已,便趁着此时跟李四福讲了讲胡不来的前前后后,本想着李四福也会对此人嗤之以鼻。结果李四福听完,只是说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仅凭这一句话,庄正德还是无法判断李四福对于胡不来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可一番追问李四福只是摇头并不多说。

后来实在逼着没办法了,李四福摆摆手说道,“庄老弟,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十分中肯的评价。”

“在事情没有结果的时候,永远都不要被自己的双眼蒙蔽。”

“你也说过,胡不来此人父母双亡,这么多年单枪匹马混迹江湖。如果真有攀附权贵的想法,怕以此人的一张好嘴,早就飞黄腾达。”

“可你再想想,你所说李一先一事,紧接着胡不来就玩这么一出,你是否想过,胡不来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说罢,李四福甩了甩袖子,起身在院子里踱起步来。李四福希望这个老弟能仔细琢磨自己言语中所要表达的含义。

先入为主的主观判断,总会有失误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事情,什么人,都还是需要一个前前后后完整的断定。

古人常说,盖棺定论,指的就是一个人的是非功过,到死后才能做出结论。李四福毕竟也是老江湖,虽然没有见过胡不来此人,但对于庄正德这种带有偏见的看法,还是不能十分认同。

这些话里的个中含义和胡不来的此番举动,庄正德都没有完完整整的思考过,直到听完李四福这番话,庄正德才突然感觉醍醐灌顶一般。

事情还未发展到最后,庄正德就偏激的认为胡不来此人实属小人,确实是有些着急。虽然认同李四福这番话,但庄正德也是个固执性子,表面上还是没有认同李四福的说法,只是坐在一边独自叹气。

实在是怕这二人再聊下去就得翻脸,小月赶紧截了话题,将李四福拉回座位,继续说起古董铺子一事。

午饭和晚饭白崇文都没有出来吃过,只是在天快黑的时候出来要了两盏油灯。

子初之时,庄云已经犯困,毕竟是年纪大了,给庄正德吩咐一声便跟众人告罪回屋先休息去了。

看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庄正德便安排小月、灰晓舒还有董丽回房歇息。出来之后四个大男人合计一番,决定分成两队人马,分别把守前后半夜,以防突发状况。

入秋之后,沁黄昼夜温差很大,这会儿已是冷的几人有些哆嗦,庄正德一看也没个取暖物件,便从后厨取了两坛子汾酒出来。

庄云一大清早就听到屋外几人压低声音正在说话,还以为是白崇文已经出来,披着衣服开门一看,四个大男人脸蛋红彤彤,在院中一边打着摆子一边聊天。

“你几个一晚上没睡?白崇文还没出来吗?”

“爹,还没出来。我四人感觉有说不完的话,竟是坐在院子里头聊了一夜,也不知里头是什么情况。后半夜时候白叔叔出来续了续灯油,又进去客房,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四个大男人,一整夜,谁也没有困意,只有酒和故事。

实在是担心这几个人熬出个好歹来,庄云赶忙去后头叫醒老厨子,做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南瓜汤面出来。

匆匆吃过汤面,驱了寒意没了睡意,庄云也抽起旱烟陪着大家一起等候。

从昨天白崇文进了门儿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大家免不得都有些担心。

一来是白崇文年事已高,二来,这嫁接爽灵一事,想来都觉得其中艰难险阻不可描述。

日上三竿的时候,院中已经男男女女站了七人,庄正德已经忍不住想要推门进去瞧瞧情况。

吱啦……

客房门从内推开,一袭青衣的白崇文一脸疲惫,静静站在门口。

院中落针可闻,庄正德等人屏住呼吸,都等着白崇文先开口说话。

抬起双手狠狠揉了揉脸蛋,白崇文掷地有声说了两个字:事成!

庄正德正准备欢呼,这才想到人家儿子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赶忙捂住嘴巴。李老汉向前走了两步,颤声问道,“白老哥,狗蛋儿他……”

“以后四海就是狗蛋,狗蛋就是四海。”白崇文深深作揖,“老李,狗蛋儿他,安静的走了。”

虽然李老汉对于狗蛋的事情,早就在心中有了准备。可真的亲耳听到结果的时候,李老汉还是没能忍住,蹲在地上低声抽泣起来。

任是心再硬的男人,也无法接受这一幕吧。

李四福没了主意,更不知道该怎么劝解自己可怜的姐夫,只能陪在李老汉身旁,低头沉默。

“爷爷,里头那个哥哥睡着了?门外这个大叔为什么要哭?这两个大叔好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延四海已经藏在白崇文身后,探出脑袋怯懦的低声问话。

二李听到延四海的声音,都忍不住抬头瞧去,眼前的孩子,就是那个缺少爽灵的孩子。

同样,也是那个新的狗蛋。

生死轮回,便是如此。一个生命的凋谢,同样是另一个生命的绽放,狗蛋走了,可走之前,也让这个傻傻的小少年有了新的开始。

李老汉一言不发,呆呆的起身看了一会儿延四海,觉得这个孩子哪哪都像自家狗蛋。

默默擦干脸上的泪水,李老汉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四海,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狗蛋,好好活下去。”

说罢,李老汉默默进了客房,将狗蛋一把背到自己背上,轻轻的拍了拍狗蛋冰凉的身体。

“儿子,走吧。爹,送你最后一程。”

第五十三章 逆徒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狗蛋一事,终是有了个不悲不喜的结局。

李老汉带狗蛋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也许是李老汉还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小少年的存在。

现在的延四海,还未看出与以前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是不像之前那般顽皮,就连小巴哥到了左近都有些犹犹豫豫不敢靠前。

庄正德等人一夜没睡,都累了个够呛,更别提年事已高的白崇文。这会站在院中众人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

挥了挥手,庄正德说道,“都快先去睡觉再说,表嫂,你白天没事便带着小月和灰晓舒四处逛逛,我是实在顶不住了,困的要命。”

李四福拱拱手跟众人告退,说是先回家去。等睡醒之后再来找庄正德几人,庄正德困的要命,也管不得许多,便由着李四福去了。

这一觉睡下,就是天昏地暗。庄正德梦见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又是佟瑶,又是胡不来,又是杨启文,又是未曾谋面的张金成,还有那一院子老老少少,最后又梦到人屠李一先双眼血红要找自己拼命……

从梦中惊醒,庄正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看门外已是夜里,外头隐约传来小月和董丽低声说话的声音。

点了油灯洗了把脸,庄正德迅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小月披着庄正德一件马甲,正坐在院子里头跟董丽聊天,二人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低声笑的嘻嘻哈哈。灰晓舒像个二傻子,坐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有点听不明白。

看庄正德出来,小月赶忙起身,跑到后厨拿了些饭菜出来,“正德,你爹先去休息了。这会儿都快子时你才睡醒,快来吃饭吧。”

看了看院中就这三个女眷,庄正德一边吃一边问道,“我表哥哪里去了,李四福今天没来吗?”

董丽笑道,“你表哥叫都叫不醒,让他睡去吧,啥时候醒了啥时候吃饭就行。李先生今日没来,兴许也是累过头了,睡去了罢。”

点点头不再说话,庄正德风卷残云吃了个肚儿圆。

小月跑到房里沏了壶热茶,分别给几人倒好。自从来了沁黄之后,小月都没有好好跟庄正德说过话,虽然天天见面,但小月还是难免有些想念。

轻轻往庄正德身边凑了凑,毕竟别人看在眼里,也不好太过亲昵。庄正德伸手悄悄从桌子底下拉住小月的手,心中感觉甜蜜十足。

一回家就遇到狗蛋的事情,让庄正德都没时间将小月好好介绍给家里人。这会握住小月的柔夷,庄正德不免心中有些愧疚。

不知灰晓舒跟董丽悄悄说了什么,二人眼神暧昧的看着庄正德和小月,庄正德正准备收拾灰晓舒一番。

忽然四人定在原地。

后院墙外传来微弱的呼救声音,这声音庄正德似曾相识,听到之后不免楞在原地,以为是幻觉。

灰晓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低声说道,“庄大头,你听见了吗。像是……像是胡不来道长。”

庄正德怕是毛鬼神耍诈,跑到房里拿了青铜匕首,让小月和董丽在院中等候,带着灰晓舒去了外头。

墙根下头,有个瘦弱的黑影奄奄一息,缩在墙角双眼紧闭,嘴中喃喃说着救命、救命。

带着匕首慢慢逼近这个黑影,庄正德细看此人身条,倒是与胡不来十分相似,试探问道,“可是胡不来?”

“师傅,救我。”

听见这话,庄正德便不再迟疑,一把将躺在地上的胡不来背起就往院子里跑去。地上不知还有什么行囊小箱子,被灰晓舒一并收拾起来带回了院子。

庄正德背着胡不来进了自己房间,放到床上仔细一瞧:胡不来浑身破条烂布,像个叫花子似的,之前那身大兵衣服早就不知去了哪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干裂,真像是逃难回来。

来不及多言,胡不来已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庄正德赶忙吩咐小月快去后厨做点小米粥来,别的东西怕胡不来根本吃不进去。

稍稍给这老徒弟喂了点水,胡不来也只是下意识的吸入嘴中。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胡不来悠悠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看到认认真真给自己喂水的庄正德,胡不来忍不住眼睛湿润,哆哆嗦嗦抬手拉住庄正德,低声说道,“师傅,老徒弟回来了。”

“什么都别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先睡上一觉。其他事情,明天起来再说。”庄正德也忍不住有些眼睛酸涩。

这个老徒弟,还是回来了。

喂完小米粥,胡不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些日子许是遭了大罪,庄正德看看这人一身打扮只是摇头叹气。

将就的打了个地铺,庄正德就这么听着胡不来的微弱的呼吸声渐渐睡着。

胡不来起了个大早,感觉体力也恢复了许多,坐起来一看庄正德就躺在床边地上,睡的四仰八叉,胡不来又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

前段时间二人闹的水火不容,都放下狠话要老死不相往来,可真有这么一天,二人才发现,你我都不是水火。

不知道做了什么春秋大梦,庄正德哈拉子流了老长,突然感觉旁边有人拍打自己,有些烦躁的打了个滚,被旁边冰凉的地板一激,一下就给清醒过来。

翻身坐起来一看,旁边有个脏兮兮的叫花子盘腿坐在自己床上盯着自己,庄正德吓了一大跳,这才想起来,此人正是胡不来。

“胡不来,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怎么回事?那边两个小箱子里头,又是什么东西?”

胡不来神秘一笑,“我说师傅,这一大早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您老能不能先给我整点吃的喝的,我再洗个澡换件衣服,咱们再细说成不?”

到也是这么个理儿,庄正德这会儿才闻见这胡不来竟是浑身一股子酸臭味道,感觉就跟五指山下头压了五百年差不多,连脑后的小辫子都圈成鸡毛掸子了。

扶着胡不来出了门,站在院中准备出去晨练的庄云回头一看儿子拉着一个叫花子,有些惊讶,“正德,这是?”

“爹,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个老徒弟,胡不来胡道长。昨夜里在墙根底下求救,我便将他带了回来。您老忙您老的,我带他洗洗吃个早饭,问问清楚。”

庄云这才恍然大悟,朝着胡不来善意的笑了笑,拍拍屁股走了。

一边等着胡不来洗漱,庄正德一边坐在院中喝早茶,谢聪等人也都陆陆续续醒了,院子里顿时洗脸刷牙的声音乱作一团,看着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的县衙,庄正德觉得很是温馨。

小月收拾妥当出来之后,看庄正德早就坐下,便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不多睡会?胡不来呢?”

“后头洗澡呢,臭天哄地的,真是没点儿人样子。”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胡不来才洗了个干干净净,换了身衣服从后头走了出来。

仔细瞧瞧,胡不来除了有些面黄肌瘦,其他倒是没怎么变样。

胡不来觉得一身爽利,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嘻嘻抱拳说道,“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大家好。鄙人就是大同府霹雳大法师,庄正德关门大弟子——胡不来!”

鄙夷的看了一眼胡不来,庄正德大声说道,“胡不来,快给爷爷们讲讲,你是怎么叛逃师门、出言不逊,要与为师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的?你这逆徒,还有脸回来?”

第五十四章 正邪之间

谁都看不明白胡不来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那日与庄正德“恩断义绝”之后,胡不来回到总兵府,跟一众兵丁喝了个酩酊大醉。

就是看不下去李一先这种滥杀无辜的做派,胡不来决定独自唱一台大戏出来。

首先这第一步,就是与庄正德几人划清界限。因为只有这样,胡不来事成之后才不会牵连到自己心中最爱的“家人”。胡不来戏骨上身,就凭着一股子吊儿郎当的气息,竟是让庄正德气了个七窍生烟,直到逼着庄正德放了狠话,连文海帮的弟子们都不再搭理自己。

这第一步,走的是撕心裂肺,胡不来所表现出来的对李一先的低声下气,和对庄正德的趾高气昂,都不是自己的本意。可如果不这么演,不这么逼真,就没办法让外人相信,更没办法洗脱关系。

其次是第二步,这第二步,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步。因为李一先受到张金成阴魂骚扰,已经是身心俱疲,特地请胡不来前来处理此事,胡不来拖着以前老关系,请来一众和尚道士,做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水陆道场给李一先看。

当然,也是给张金成看的。胡不来通过云中子的手记中找到了招魂的方法,竟是把张金成给招了过来,一人一鬼合计一番,就是要为死去的无辜报仇雪恨。

想要报仇雪恨,就必须让李一先放松心情,再胡不来的一番劝说之下,张金成放弃了对李一先梦中的骚扰,转而沉寂下来,静等胡不来的手段。

在这宏大的水陆道场结束之后,胡不来不仅又得了封赏,而且还离李一先更近一步了。趁着空挡时间,胡不来仔细研读了云中子的手记,其中各种对抗邪术的方法竟然记录齐全,包括如何施术,如何解术,等等等等。

毕竟江湖险恶,云中子也是留了一手,害怕别人加害自己,可谁知道到最后混了个吃不上饭,只能把手记顶了饭钱。

从手记中选了个较为容易施展的阴狠招数,胡不来便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只要是能接触到李一先的机会,胡不来不惜当牛做马演猫演狗,讨得李一先欢心。

李一先开心的时候,永远都想不到,这是给胡不来为自己挖好了坟墓,就等着自己往进跳了。

一段时间的伪装下来,胡不来虽然吃尽苦头,可也收集到了所需的东西:李一先的头发、鼻毛、胸毛、腋毛、下毛、腿毛;生辰八字、祖坟位置、生活习惯、饮食习惯等等等等。对于李一先的一切,胡不来都已了如指掌。

胡不来从手记中选的术法,名称简单,就叫扎草人。

此法是这样施用的,做一个草人,脸面上画好五官,身上写上姓名、生辰八字,将取来的几种毛发,分别在草人的各处位置粘好。

之后请好佛龛,将草人放置其中,点香膜拜七天七夜,在这之后,草人便是这李一先,李一先便是这草人。

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胡不来施法招来张金成,让张金成夜里去李一先门口看着,看看胡道长是如何一步一步,整死人屠李一先!

是夜子正,胡不来一番对天跪拜之后,开始施法。

从佛龛中取出写有李一先名字的草人之后,胡不来提了蜡烛,烧出烛泪滴在手中,快速抹到草人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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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的李一先躺在床上不安分的挪了挪身,渐渐像是俯身看到了睡梦中的自己,李一先感觉有些奇怪正准备开口喊人,可还来不及喊叫,只感觉嘴唇一紧,张都张不开了。

浑身使劲,李一先想把自己逼醒,但发现这次,一点儿用都没有。

李一先就感觉这么轻飘飘的浮在自己身子上面,脸对着脸,一边无声挣扎,一边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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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草人嘴巴封上之后,胡不来取来剪刀,开始下手……

草人做的也十分逼真,竟是连手指脚趾都在其中。

想起李一先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种种,胡不来后槽牙都快咬碎,拿起剪刀,开始慢慢给草人做起了“修剪”。

从草人的左手开始,胡不来轻轻下手,都有点不忍心将草人搅碎,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开始修剪。

这么多年以来,胡不来都觉得没有做过这么细致的针线活儿,竟是极为缓慢,足足用了两个时辰,胡不来手中的草人已经被修剪成了一地毛屑……

躲在窗户边的张金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熟睡之中的总兵大人,一片一片一片碎裂,即使是化为厉鬼,张金成也觉得眼前的手段太过残忍了。

做完手中的活计,胡不来呆立在原地久久没动,感觉到心中滋生了心魔,胡不来悔恨不已。看着一地的毛屑,胡不来站起来照着自己脸庞左右开弓就是十几个耳光,直打的嘴角鲜血直流,眼中金星闪烁。

这总兵府是无法再呆了,胡不来收拾好行李,将屋子中推乱一番,假借是遭了贼,也好麻痹别人一番。

出门之后,又溜到李一先房中看了一眼,这会儿床上已经是没了人形,胡不来只好忍着胃中翻江倒海,捏着鼻子摸索一番,偷了李一先两箱子金条,连夜就逃窜出去。

就这么一路顺着太州府官道,胡不来也不敢骑马,只能步行赶路,虽然不知道官兵有没有发现是自己做的手脚,但胡不来见了官府的人,总是觉得腿软,远远躲开。

走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到了来福客栈,胡不来不敢停歇,找佟掌柜打听好位置和方向,又继续上路。

一路上竟是挑些偏僻小道走,胡不来又怕遇上官兵,又怕遇上贼人,真是走的身心俱疲。夜里看不见道,胡不来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蹭,好巧不巧路上有遇上一场大雨,淋了个落汤鸡。

就这么连藏带走的走了整整三天三夜,胡不来才靠着好心人的指引,找到了沁黄县衙。到了墙根下头,胡不来再也没了一丝力气,只想着赶忙叫庄正德出来,拉自己一把。

在弄死李一先的第一时间,胡不来就想让师傅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也不是攀附权贵的逆徒,胡不来只是单单纯纯看不下去李一先的这种滥杀无辜的做法,只想为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讨个公道。

等胡不来悠悠讲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庄正德已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任是谁也想不到,胡不来这一出大戏,竟然付出如此多的代价,为了不牵扯别人,胡不来故意与庄正德闹翻,差点将庄正德气的怀疑人生;又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马屁之王的戏码,就差给那领兵头子舔鞋舔脚;最后又忍辱负重,隐藏在李一先身边做牛做马低声下气。

当然,这一番折腾没有白费,人屠李一先,死逑。

回想起李四福的说的那些话,庄正德觉得自己还真是太年轻了,冷不丁有种被胡不来耍了的感觉。

庄正德冷着脸盯着胡不来看了半天,看的胡不来感觉毛骨悚然。站起来拍了拍胡不来的肩膀,庄正德冷冷说道,“胡老哥,好手段呀。竟是连我这师傅都骗了,看来以后我得叫您老人家师傅了吧。”

“您看看您这说的什么话,我这做老徒弟的多不好意思,再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就是我八成新的爹,小月就是我八成新的娘,这个绝对错不了不是。”

“哎哎哎,别拉着我了,我祖爷爷好像快回来了,我给他老人家到门口请安去,您几位坐好,我先去一步,咱们回头再聊。”

第五十五章 盗墓无师自通

午初时分,李四福也来了县衙。

庄正德吩咐胡不来多拿了一双碗筷,今天也算是一个大聚餐,上座是庄云、白崇文二位老爷子,左右依次庄正德、谢聪等人分坐开来,就连小巴哥都在尾座占了一个位置。

对于坐在身边的这个李大哥,庄正德还是十分敬重的,人家学识比自己多,做人道理也比自己明白的透彻,择其善者而从之嘛。

开饭之前,庄正德先跟大家伙隆重介绍了一下自己收的这个徒弟,可是让白崇文笑话了半天,“屁大个小子,还收徒弟,我老汉都在这歇着呢,你可真好意思。”

庄正德也不生气,摇头晃脑自夸一番,胡不来在一旁更是附和着拍了一番马屁,就差给庄正德插俩翅膀了。

之后又讲了讲胡不来为了除掉李一先所做的一切,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大家忍不住都是拍手称快,同时也表达了对胡不来的赞赏之情。

当然庄正德也对当初先入为主的看法,深刻的检讨一番,并郑重其事的当着胡不来面罚酒道歉。

白崇文提了杯酒,沉声说道,“小胡道长,此事你办的有理有据,我老汉十分佩服,这杯酒敬你。但我老汉也希望,这种手段以后绝对不要再用,这其中因果,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胡不来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狠狠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到庄正德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庄云也十分满意,笑盈盈说道,“正德,你可是照顾好你这老徒弟,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成亲了。”

一听祖爷爷这话,胡不来起身拍拍胸脯说道,“祖爷爷放心,怎么也得师傅先成亲我在成亲,此事着急不得,贫道愿意护送我这师傅直到洞房花烛夜。”

别的本事没有,胡不来胡说八道起来真是无人能敌,一番逗笑搞的桌上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

看着大家聊得高兴,李四福不忍打扰,其实今天来这儿,李四福是有几件事情想跟庄正德和大伙谈一谈。

聊了有那么好一会儿,李四福趁着空档赶忙咳嗽两声,举了杯酒起身说道,“在座各位,四福给大家请个好。今日我李四福多有叨扰,是有事情跟大家说说。”

“第一,我回家之后想明白、想通了,决定听庄正德老弟的话,等过段时间一同去太州府开个古董铺子,做些正经生意。绝对不干掘墓暗行的勾当!”

“第二,这件事我长话短说。”李四福顿了顿,扭头看了看庄正德,“庄老弟那日与这位灰晓舒姑娘下墓一事,怕是还没有完全解决。那段时间,我跟狗蛋仔细观察过,这墓中怕还是有什么东西没有解决干净,看来还得劳烦几位再走一趟了。”

这几天又是狗蛋,又是胡不来,确实是忙的焦头烂额,庄正德早就忘了这码子事情了。

那天从墓里临走时只拿了几件金银首饰,庄正德还没敢跟别人说。听李四福意思是还得回去一趟,庄正德有些担心这件小事败露,低声问道,“李大哥,这墓中还能有什么事情?”

李四福叹了口气,“这商代墓穴我找寻了很久,可打开之后,那棺中的红衣女子,根本就是前清打扮。怕是那毛鬼神一直占着身子修炼,所以才没有腐烂。”

原来狗蛋和李四福去的这个地方,是经过李四福精心挑选的一处商代坟墓,按理说里头应该有个商代棺木才是,可这里头尸身不腐、朱漆棺材崭新如初。李四福怀疑,这些症结不仅仅是毛鬼神的功劳,怕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当初一下墓,李四福和狗蛋就被弄倒昏迷了,李四福根本来不及多仔细看看周围的风水布局。

听李四福的意思,是觉得大家再组织人马去一趟,仔细探究一番,省的日后生了祸患避之不及。

这个点子庄云和白崇文也十分赞同,那夜里忙忙活活没来得及细看,遇到了难缠的毛鬼神不说,回来又忙活四海的事情,白崇文确实没有精力分心考虑墓穴的事情。

李四福一番井井有条的分析,让白崇文也心生疑问,虽然尸身现在被灰晓舒占了,毛鬼神也被打跑了。可原来里头的棺木,确实是没有找到,这便是最大的疑点。

再者说,光从墓道来看,这墓穴规模就应该十分巨大,可仅仅看到比常人家厢房大不了多少,确实是十分可疑的。

就在大家愁眉不展的时候,小少年延四海突然说了一句话,“嗯,爷爷,那个墓,起码是个双层的。”

一语惊四座。

腾地一声站起,白崇文深深缓了口气,挥挥手将延四海叫到身边,摸了摸延四海的小脑袋,轻声说道,“四海,你可知道我们说的是哪个坟墓?”

“哎呀,就是城外那个商代墓嘛,进去有块断龙石,里头四个小房间。”

描述的这些细节,与庄正德那日看到的是一模一样,这下连庄正德也有些不淡定了,“四海,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不清,只是听你们讲起什么红衣女子,突然脑子里头就想到这些了。”延四海拍了拍脑门儿,有些不好意思。

沉吟一番,李四福突然来了兴致,问道,“四海,你可知道洛阳铲是做什么的?”

“哎呀,铁锥筒嘛不就是,俗称洛阳铲,明代时候不就用来做水工器具嘛。现在多用于盗墓吧应该是。”

“四海,我再问你,你可知道有什么反盗墓手段?”

“反盗墓手段?”延四海顿了顿,“将作营陵地,内方石,外沙演,户交横莫耶,设伏弩、伏火、弓矢与沙,盖古制有其机也。”

这几个套路问下来,李四福再也稳不住了,眼前的延四海从小就缺少爽灵,傻了十几年。现如今竟然连盗墓的这些东西都一清二楚,看来正如白崇文所说。

延四海就是狗蛋,狗蛋就是延四海。

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延四海并不清楚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自从那一夜过来之后,延四海发现自己好像对于风水墓穴这些东西都了如指掌。

而且仅仅从刚才别人聊天的只言片语中,延四海就在脑中对那块商代墓穴有了个缩影,只感觉脑中似乎是有了一副完整的图画一般,延四海十分确定,这个墓穴起码是双层墓,甚至还有可能是三层四层。

今天这顿饭吃出来一个重大发现,让在座的众人都觉得惊诧不已,就连白崇文都没想到,只是嫁接了一个爽灵过来,结果就让延四海学会了狗蛋的掘墓技艺。

虽然说还有待靠证,但仅凭对于李四福这两个问题的回答,白崇文已是十分确定,狗蛋的有些记忆,已经在无形之中留给了延四海。

李四福将白崇文拉到一旁耳语几句,白崇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四海,我来问你,我李四福一生精研风水秘术,还无传人。不知四海愿意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我定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同时也希望四海能够将这一门秘术发扬光大。”

有些好奇的看了李四福一眼,延四海笑了笑说道,“您说的这个风水秘术,好玩吗?好玩我就学。”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李四福激动不已,当初狗蛋还小的时候,李四福就对狗蛋说过同样的话,狗蛋便是此番回答:好玩我就学。

此时的李四福,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延四海搂入怀中,低声抽泣起来。

第五十七章 再探奇墓

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李四福,大家只是安安静静看着。

掘墓一支出门行事,发财的机会绝对不会让给别人。

这也就造就了很多盗墓父子档、兄弟档,亦或是夫妻档的出现,当然还有另外一种略奇葩的搭配那就是舅舅带外甥。

李四福跟狗蛋就是这么一队组合,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自古以来对于盗墓的刑罚都十分严格,但凡被抓几乎是必死无疑。

如果是父子搭伙,一旦被抓,面临的就是家族断子绝孙的恶果。

若是换做这种舅舅外甥搭档,被抓了,最多也就是一家死一个,这种常见的组合就避免了最大的损失。

当然,掘墓本就是迷信在前,实干在后。舅舅带这外甥,寓意为:有救(舅),能生(甥)还,因此这或许是也从一个侧面解释了舅舅带外这种组合很常见的原因。

李四福多年揣摩学习出来的风水秘术,本就准备传给自己外甥。可谁曾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搞的没了传人。

这也是为什么李四福会如此看重延四海的存在,因为延四海不仅是狗蛋的生命寄托,更是无意之中继承了狗蛋一些记忆。

对于李四福来说,收延四海为徒,就是最好的选择。

感慨了半天,李四福也觉着有些失态,赶忙擦了擦眼泪。

捏了捏延四海的脸蛋儿,看着延四海一脸无奈的表情,李四福破涕为笑,“四海,风水秘术,掘墓一脉,好学、好玩,你放心跟着我,定然亏待不了你。”

延四海扭头看了看白崇文,只见白崇文笑着点了点头,延四海不再拖拉,退让两步往地上一跪,“徒儿叩见师父。”

胡不来也会来事儿,立马倒了杯茶递到延四海手中,延四海愣了愣,随后说道,“请师傅喝茶。”

抬手擦了擦眼角,李四福大声说了句好好好,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众老老小小也是十分动容,庄正德带头鼓掌,顿时院子里就是掌声雷动,大家替李四福高兴,更是替新生的延四海高兴。

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饭过后,庄正德拉着众人围坐一圈,一边喝茶一边商量接下来探墓的行动。庄云总是有些不便参与,告罪回屋午休去了。

智多星胡不来自告奋勇提了一套方案出来:第一,先是由白崇文牵头,带着李四福、延四海去墓穴周围仔细查探风水环境,确定好该墓穴到底是什么情况、墓中是否还有其他邪祟等等;第二,准备下墓的所需工具,例如铲子、火把、绳索、趁手武器、黄符、墨斗、水袋干粮、金银纸元宝等等;第三,确定墓上及墓下的人选。

下墓人选暂定为庄正德、李四福、胡不来、灰晓舒四人,其余人就在墓外接应。

这一套完整的方案排布下来,胡不来都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了顶,不禁有些沾沾自喜,站在一旁美滋滋的捋了捋胡须,“啧啧啧,不管俺师傅办什么事情,看来没有我霹雳大法师是绝对不行滴。”

此言一出,自是惹来一众白眼……

商定好这些事情之后,李四福便带着延四海和小巴哥先行告退,去准备看风水的一些物件去了。

庄正德则要带着剩下的人负责购买下墓所需的一些东西。

看着朝气蓬勃的这些年轻人,白崇文忍不住暗暗赞叹一番,有这些懂事的年轻人在,这天下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情?

说干就干,众人谁也没有多叫一句苦,多说一句难,各自安排好之后,便出门而去。

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干劲十足,小月也是十分欣慰,自觉的在家中做起了后勤保障,毕竟自己也没什么降妖除魔的本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庄正德回家有口热饭吃。

鸟兽一散,院中顿时就剩下白崇文和小月二人。

突然想起还要给小月和灰晓舒画两张黄符出来,白崇文一拍脑门说道,“小月姑娘,你便去准备朱砂和黄纸来吧,我给你和灰晓舒姑娘画好黄符,你二人随身携带。若是这毛鬼神出现在附近,也好有个警示。”

“有这黄符傍身,毛鬼神也不敢轻易害人。”

小月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屋子里寻找所需物品。本来朱砂就有驱邪辟邪的作用,黄纸更不用说,像沁黄县这种小地方,自然是家中常备。

等准备齐全之后,白崇文咬破指尖,蘸了朱砂一气呵成,在两张剪好的黄纸之上龙飞凤舞画了几个图案。小月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

微微风干片刻,白崇文将两张黄符交到小月手上,细心嘱咐一番。

第五十八章 异变陡生

延四海不敢怠慢,双手接过《李家明镜》,掏出手帕将书籍包好,塞入怀中。

轻轻拍了拍胸脯,延四海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

不消片刻,庄正德等人也相继回来。

胡不来背了长长一捆粗麻绳,气喘吁吁的将手里的物件放到地上,“我的妈呀,你们也不体谅体谅我这老年人,刚有了把子力气,一顿饭的功夫回来就使完了。”

瞥了一眼这精瘦汉子,庄正德忍不住讥讽道,“你这胡道长,叛逃师门的时候倒是力气不小么。”

听完这话,胡不来瞬间气焰全无,耷拉着脑袋讪讪一笑,赶忙俯身收拾东西。李四福下手帮忙,大致看了看这些物品,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不到胡道长想的比我还要周全,这下墓所需一应俱全,难不成胡道长也做过掘墓的活计?”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胡不来只是喃喃说道,“为了一口饭,什么都得干。”

“小胖哥儿,来帮你表哥拿一下东西。”董丽提着一篮子黄白纸钱先进了门,后头谢聪也不知道提了什么物件,竟是挡的连人都有些看不到了。

庄正德赶忙跑到门口接应,仔细一瞧有些哭笑不得,“我说表哥,你这是又把人家纸活铺子搬回来了?怎的还有这童男童女是做甚?”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东北老家下墓办事,必须给里头先人打点的明明白白,一点礼数都缺不得。本来这掘坟就是损阴德的事情,更别提还要在人家家里头折腾一番。”

腾出手来,谢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虽然作为东北出马弟子,很少跟坟圈子打交道,但这些江湖礼数,家中长辈还是早早就给教授一番,用来应对一些不得不下墓一探究竟的特殊情况。

对于谢聪的这种说法,李四福也是十分赞同。这次跟狗蛋掘墓,其实就坏了一些规矩。

掘墓一事的规矩,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一种对于鬼神起码的敬畏。

清点完所有东西之后,白崇文拿了主意,今天时辰已然不早,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去墓穴周围看看情况,下墓一事推迟到明天一大早。

本来说好地上的活儿就交给白崇文和李四福师徒,但这会儿光景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一出好戏,吵着闹着非要一同前往。

一看这么多人主动请命,白崇文落了清闲,“你们几个男丁去吧,老汉陪女眷在家中等候庄老县令回来。墓上也没什么大事,我老汉去了也是看热闹而已。”

庄正德几人不再啰嗦,坐了两辆马车,倾巢出动。

到了墓穴附近的时候,西山日薄。

李四福一马当先,从怀中取了罗盘出来,细细在盗洞附近查探起来。

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站在一旁探头探脑的四处乱看。

起初的时候,李四福表情甚是轻松,绕着盗洞方圆几丈来来回回走动,可过了还没一刻钟,这风水先生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看到李先生这副表情,庄正德突然感觉有不好的预感袭来。

只见李四福突然加快脚步,疾行如风,脑门子竟是慢慢冒了汗,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烁晶莹光芒。

突然感觉脚下微微震动,庄正德还来不及说话,只听得李四福大喊一声,“不好,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庄正德闻言急忙拉着众人往后退去,而李四福早是几个跳跃离了盗洞口子几丈远。

脚下的震动并未停歇,反而是愈发加重。周围的枯黄的树木叶子,被这股子震动搞的沙沙作响,呼呼啦啦落了一片。

庄正德跑了老远,觉着脚下震动轻了许多,便扭头朝着盗洞口子看去。

本来之前已经被填埋好的盗洞口,此时突生异变,竟是呼啦啦塌了一片,从坍塌的缝隙处,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大,仔细一瞧,缝隙处钻出来蛇、虫、鼠、蚁等等各种,前后挤压相拥而去,将这盗洞口越挤越大,地上顿时就是黑压压一片。

这些蛇虫鼠蚁根本顾不及周围还有别人,只顾四散逃命。

庄正德生来就害怕这些东西,死命扯住胡不来的胳膊大声喊道,“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那边李四福扯开嗓门喊了句快快退让,庄正德不敢怠慢,冲这种人挥挥手,转身就跑。

跑到大路旁边儿的时候,李四福不知从哪里绕了出来,早就站在路边,双手叉腰气喘如牛。

庄正德跑到近前再也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亏的是大白天来的这地方,若是晚上,怕几人连个跑路的方向都找不到,就是不被蛇虫鼠蚁吃进肚里,也得摔个七荤八素。

歇缓了好一阵,庄正德抢了胡不来手里的水袋猛灌了一口,抬头问道,“李先生,这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盗洞里钻出这么些东西来?之前进去可是连蜘蛛网子都没瞧见呀。”

李四福擦了擦手中的罗盘,仔细又瞧了一眼,罗盘天池中奇针已定,不偏不倚、不浮不沉,静静指着正南方向。

“刚才过去还好好的,在盗洞口还是正针,我绕了几圈也无异常,等绕到盗洞口正北两丈的地方,这天池中的奇针突然开始动了。”

“由投针突然转变为沉针,此时大概是当日墓穴中的阴气还未消散,所以也算是正常现象。可还没等沉针坐稳,突然就变成转针,而且这奇针转起来竟是上不达顶,下不探底。”

“紧接着就是刚才地动山摇,一窝子蛇虫鼠蚁从盗洞中钻了出来,看这情况,怕是底下那块墓穴哪里机关漏了,这些蛇虫都是些毒物,就是养来防止掘墓人盗墓。”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四福也有些口渴,挥挥手跟庄正德要来水袋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底下这层墓穴吉凶难料,看来下墓一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也不知道是里头埋了个什么东西,竟然能把我这罗盘奇针顶的没了方向。”

“这么多年下墓,这种情况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听完李四福这番解释,庄正德低头沉思半天也不言语,胡不来看的着急,来回踱了几步,沉声说道,“看来东西还是准备的少了,回去我做几个油瓶子出来,到时候再碰上这些东西,直接点燃扔进去,烧他个干干净净。”

对于胡不来这个套路,众人不置可否。墓中好端端的就钻出来这么些个东西,亏的是提前组织好一次查探,否则这些人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看了看时辰还早,李四福便提议再回去观察观察,若是没了异动,明日再多准备些器具便可一探究竟。

众人小心翼翼的摸索回盗洞附近,此时盗洞口已经完全坍塌,漏出来黑洞洞的口子。还有些没来得及逃窜的蛇虫鼠蚁成堆撕咬,自是见了天敌分外眼红。

毒蛇嘴里咬着老鼠,身体又被其他老鼠咬断,这断裂之处又是些叫不起名字的虫子爬来爬去,正在疯狂啃食。

李四福拿起罗盘看了一眼,此时天池里头已经没了异动,竟然显示出来是正针状态,一时之间李四福是真的没了主意,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罗盘失控成这副模样。

一地狼藉映衬罗盘沉稳的天池,李四福不禁对自己的罗盘准确度产生了怀疑。

庄正德凑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一二三四,这会儿看李四福面色不善,知道还是出了事情。

第五十九章 再探墓穴

“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吧。”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庄正德继续说道,“这地方本来就挺偏僻,也没什么人来。等明天合计好了再说不迟。”

众人回到县衙的时候,庄云也已经散班回来,看几个年轻后生灰头土脸,庄云不免有些担心。

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给家中坐镇的几人讲了讲,白崇文脸上已是愁云密布,这么多年以来白崇文很少接触掘墓一事,再说主要也不懂这些。

现在冒出来这么个难题,白崇文也有些抓不住要害,虽说这眼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可再神奇也没有穿木过墙的能力。

一时之间院子里静悄悄一片,大家都等着有人出来拿个主意,白崇文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李四福,李四福会意,沉吟片刻后说道,“本以为只是一个毛鬼神借尸还魂,现在看来不是这么简单了。”

“不过我这祖传罗盘从未出过问题,方才怕是下头那层墓穴有了漏洞,所以漏出来些阴晦之气。明日我再提前采购两只兔子,胡道长做一些油瓶子出来。”

“是骡子是马,咱们坐家里头也看不着。明天拉出来溜溜,一试便知!”

草草吃过晚饭,白崇文便带着延四海先回土地庙去了,李四福看也没什么事情,便也告退回家。

小月正帮着董丽和灰晓舒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一缕青丝挂在脸庞,看的庄正德不免有些出神,自从回家之后庄正德便是忙了个晕头转向,都来不及好好跟小月说话。

此时看看毫无怨言忙前忙后的小月,庄正德心中不免有些内疚。

庄云毕竟是老官油子,岂能看不出来,招招手将庄正德叫到身前,低声说道,“这几日来老爹越看小月姑娘越是顺眼,再干个几年老爹也得辞官养老了,你也老大不小,若是老爹再从中阻挡,怕你娘要托梦怪罪下来喽。”

看着转了口风的老县令,庄正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是爹,白叔叔和李先生都看过,今年不宜娶亲啊。”

“哎哟,娶亲归娶亲嘛,其他的事情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老汉不懂、老汉不懂”庄云抬起袖子遮了一半脸颊,转身拍拍屁股进了书房。

这句话听的庄正德一头雾水,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胡不来凑到跟前一边剔牙,一边揶揄说道,“我祖爷爷说什么不懂不懂?我来给师傅您老解释解释。”

“拉倒吧,你个光棍汉子懂个球。吃饱了吧?吃饱了赶快准备你的油瓶子去,少在这儿跟为师打镲。”翻了胡不来一个白眼,庄正德学着庄云的样子,起身拍了拍屁股往后厨去了。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一大清早院中一个个都是眼圈发黑、哈欠连天,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禁都有些失笑。

看了看还差一个胡不来,庄正德跑到客房敲了半天门,里头才传来淅淅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客房门突然打开,一股子奇特的味道差点把庄正德熏的翻倒在地。

赶忙捏住鼻子,庄正德瓮声说道,“胡道长,你搞什么鬼。这什么味道,熏死个人。”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味儿乃是我霹雳大法师独家秘方,香油配着猪油,外加一些柴火垛里捡来的木屑,又掺了一些金汁、人中黄。别说是点燃,就是光这味道也能让这些邪祟退避三舍。”

“你快别吹牛了,一会儿这些东西你自己拿着。臭气熏天的,我可不给你帮忙。”庄正德被这味道熏的连连后退,忍不住有些反胃。

吃罢早饭,到了盗洞口的时候刚过卯时。

洞口左近稀稀拉拉站了几人,不过都离着后头的胡不来老远,这一路过来谁都闻不得这味道,好不容易吃的点早饭都差点吐了出来。

昨日的蛇虫鼠蚁这会儿已经是死透了,众人在附近铲了个大坑,将这些动物虫子尸体一并埋了进去。

胡不来在后头喊了一句让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摔了个两个油瓶子扔进盗洞里头。

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一把撇到盗洞里头,这地上的油料瞬间便被引燃,里头许是还有些蛇鼠尸体,烧起来噼啪作响。

这一把火拖拖拉拉烧了一刻钟,盗洞口散发出来一股浓烟,味道刺鼻。

感觉差不多了,李四福走到盗洞口趁着火光看了看,地上除了些冒着火星的动物尸体,倒是再没发现别的活物。

等烟雾散的差不多了,李四福将两只兔子扔到盗洞里头,转身说道,“庄老弟、灰晓舒姑娘、胡不来道长,你三人随我进去吧。劳烦白大先生带其他人在洞口把守,随时接应。”

听了号令,庄正德将备好的火把分发给三人点燃,李四福一手托着罗盘,一手举着火把,一马当先进了盗洞。

一路下去直到那口朱漆棺材附近,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只是眼尖的胡不来发现墓室内的断龙石上写了一句:不敬毛鬼,敬毛神。

李四福一边看着罗盘,一边在墓中四处走动,只是罗盘天池中的奇针还是没什么动静,不免让这个经验丰富的风水先生觉得有些奇怪。

那日下来便被毛鬼神直接撂倒,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墓室。

逛了四个小房间之后,李四福回到主墓室站定,“这个墓室,确实是商代所建,只是这口上好的朱漆棺材是前清产物。这一路走来也没发现蛇虫鼠蚁钻出来的洞口,可真是奇了怪了。”

庄正德刚准备开口接话,那边灰晓舒突然说道,“叽叽,这边有个缝隙,我有闻到蛇鼠的怪味儿,只是这地方人也钻不进去呀。”

几人凑到灰晓舒所在的位置看了看,确实如此。

这种双层墓,不可能单独留个门给外人,毕竟有些时候并不是故意修建出来的双层或多层墓穴。

风水宝地只有一处,先到先得,谁也不愿意与别人分享。

一般来说这种双层或多层墓穴,都是因为地动山移而将上层的墓穴下移,再来些个不懂风水的二把刀先生,瞎胡指点一番,就搞成了这种鸠占鹊巢的局面。

李四福在缝隙旁边仔细研究了半天,又用洛阳铲在缝隙里头搅和几下,带出来一些已经沙化的土粒。

将土粒拿起来一些在手中搓了搓,又举到鼻尖嗅了嗅,李四福沉声说道,“就在这挖,直接敲开地板挖进去。”

取了锤子和铁铲,庄正德和胡不来忙活起来。

试着敲了敲缝隙处这块地板,声音十分空洞,看来这地板底下就是空的,胡不来在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挥起锤子使劲砸了下去。

只听得夸嚓一声,紧挨着缝隙处的地板碎成几瓣,塌出来一个大洞,四周的砂砾淅淅嘶嘶往下流了一些。

按照原先的猜想,此处应该是有个洞口才是,可一锤子下去只是漏出来一个大洞,李四福有些恍惚,看了看手中罗盘,还是正针,说明底下暂时还算安全。

胡不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老李,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毕竟是个墓下墓,不可能直接漏个通道出来。”

“继续挖,应该就是这儿了。”李四福将火把插好,也拿了铲子过来帮忙。

三人吭哧吭哧挥着铲子,这会儿破洞口上都是些虚土,挖起来倒是不费力气,只是周边的砂砾一直往坑里头流,这土堆竟然是越挖越多。

胡不来有些气急,一把将铲子扔在一旁,“他娘的,不挖了,找绳子系好了,我来个人体穿山甲,你们在上头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胡不来也不理众人劝阻,翻出来绳索往腰间一系,退了老远跑步借力,纵身一跃,跳入坑中。

第六十章 人体穿山甲

轰隆一声。

胡不来钻入坑里,消失不见,两边的砂砾瞬间就顺着“人体穿山甲”钻出的通道落了下去。

地上的粗麻绳团子一圈一圈迅速敞开,顺着坑道一直往下溜,这会儿大洞口已不再是被砂砾堵住一片,反而像是一只怪兽的巨口,慢慢张开吞噬火光。

庄正德正准备一脚将麻绳团子踩住,以防胡不来掉下去摔个七零八落,结果还没下脚,这麻绳团子便是已经停住。

盯着洞口看了半天,李四福将手中的火把往这口子一放,只见火把瞬间被一股子风吹着呼呼作响,瞧了一眼手中的罗盘并无异常,李四福便试着拽了拽麻绳一端。

底下的胡不来许是收到了信号,也紧忙拽了几把。李四福手中吃劲儿,扭头说道,“这胡道长还真是胆大,也不怕直直下去摔个泥乎。咱们依次下去,一会儿办完事顺着绳子爬上来。”

庄正德点了点头,将麻绳团子解开,栓到朱漆棺材上紧紧扎了个结子,用力扯了几把试了试,感觉十分牢靠。

将火把举过头顶,李四福蹲坐在洞口旁边,一手抓住绳子小心翼翼的滑了下去,洞口传来李四福越飘越远的声音,“下来吧,螺旋坑道。”

确认无误之后,灰晓舒看了一眼庄正德,有样学样跟着滑了下去。等绳子那边扯了几下,庄正德也不再拖拉,将大包裹系好挂在脖子上,屁股一撅进了坑道。

有绳子拽着,下滑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庄正德趁着火把光亮仔细看了看坑道四周。

这条下滑坑道看来也是之前有掘墓高手挖出来的,四壁十分平滑,还有些绿色的潮湿苔藓挂在壁道上。正如李四福所说,整个通道螺旋状向下。

这螺旋圈圈也不知转了几次,直转的庄正德头晕眼花。

噗通一声,庄正德来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十分狼狈的着了陆。

扭头一看,先下来的三人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感觉有些出糗,庄正德赶忙起来拍了拍屁股,通道下来之后正对的就是这层墓穴的大门。

相比上一层寒酸的墓室,远远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墓室大门就足够让人目瞪口呆。

罗盘天池中的奇针已变沉针,晃动轻微,看起来里头还是多少有些阴气,李四福顿了顿说道,“方才我看了看,这层墓穴也是被人掘过了,大门的机关已经打开。想必里头的机关也应该所剩无几,墓穴之中空气流通很好,也不知是哪里穿过来的堂风。”

四人站在原地商量了一番,决定由霹雳大法师胡不来继续背着行囊开路,其余三人品字形跟随压阵。

墓室大门两边分列两只白色石狮,石板大门两侧刻有对联,只是年代久远些了,石狮和对联已经有些风化。

谁都没有想到,这座墓穴竟然是按照阳宅的修建方法弄出来的,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些城镇的遗迹。等四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这石板大门已经被推开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胡不来停下脚步,将火把汝到缝隙里头瞅了瞅,也没看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李先生,您看看罗盘什么情况?这地方该是有人光顾过了,不然总不可能是有人知道咱们要来专门开的大门儿哇,哈哈。”

拿起罗盘看了一眼,李四福确认无碍,点了点头。

胡不来也不着急进去,慢悠悠从大包裹里头取了几个油瓶子出来,照葫芦画瓢从大门缝隙里头扔了进去,只听得啪啪啪几声,胡不来取了火折子往进一撇,里面霎时就燃起大火。

墓中点火也算是有些说道,不仅能祛除一些奇怪气味,而且也算是跟里头的邪祟先打一声招呼。火光四起,必然是阳气大盛,若是有些阴晦之气瞬间便可祛除。

里头燃着的火光映红一片,伴随着细不可闻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这火光才渐渐熄灭。

感觉差不多了,胡不来一马当先喊了一声哇呀呀,将长袍系成短打,踱着四方步从缝隙钻了进去,其余三人也不迟疑,跟在后头一一跟了进去。

果然是按照阳宅子修出来的墓穴,进门之后先是一块硕大的石制屏风,上刻骏马奔驰图,与这门外石狮不同的是,这屏风竟然没有受到风化,带头的骏马前身挺起,双蹄离地,动作神态惟妙惟肖。

过了屏风之后,还有小院,院子中央假山石桌石凳一一分布排列,左右各有石砌厢房一间,正对的是一间没有门的石屋。

举着火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正屋侧边竟然还有个小侧门,通往后院,庄正德也不着急进去,试着推了推厢房的石门,结果发现是一体雕刻出来的,并不是真的房间。

看了看院子的布局和风格,李四福又拿起手中罗盘看了一眼,依旧是沉针微动并无其他异样,“看着阴宅宅院,确实是商朝风格无疑,只是这上层墓穴也是奇怪,竟然还是商朝风格。这到有些让人奇怪了,莫非是墓主人故意为之?为了防止掘墓人?”

“依贫道看倒也未必,若是墓下墓,倒也防不住有心人吧。”说罢,胡不来从行囊中掏出桃木剑拿在手中,装模作样的舞了几下。

“胡不来,你可少瞎咧咧。”庄正德就怕胡不来胡说八道,“咱们下来这通道难不成还是穿山甲打出来的不成。只是奇了怪了,这墓中一点来人的痕迹都看不出来,难不成还是墓穴里的人自己打出来的通道?”

两人斗嘴的时候,李四福已经举着火把进了正室。这间石屋里头生活用品桌椅板凳床样样俱全,不过也都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模样,从房间布局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住了个什么样的人。

从房里退出来之后,李四福站在院子里半天没有说话,仿佛是抓住点头绪,但又实在想不透彻。

看见李四福若有所思,庄正德也不敢打扰,靠到灰晓舒身边轻声问道,“灰姑娘,可感觉出来有什么奇特之处?”

“叽叽,也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就是我这嘴怎么又开始秃噜了,明明在家里还好好的。下了墓里就忍不住,总要叽叽。”

庄正德翻了个白眼,灰晓舒这话是真的没办法接,总不能说是狗改不了吃屎吧。

就在几人愣神的功夫,这小侧门后头突然发出一阵咔咔咔的声响,李四福喊了一声大事不妙!

话音未落,阴宅大门发出一连串轰轰轰的声响,竟是慢慢闭合。

“刚才谁有乱动乱摸乱走?或者就在刚刚有感觉踩到什么位置陷进去了?”李四福知道这咔咔声便是机关被打开,赶忙看向众人。

仔细回想一番,庄正德只是走了两步,并未感觉踩到什么东西。灰晓舒就不用说了,自打进来站在一旁动都没动过,三人都忍不住齐齐看向胡不来。

感觉到三道刺目的眼神,胡不来讪讪一笑抬了抬脚,“方才……方才脚有些麻了,感觉好像是踩了什么东西……”

“胡不来,我……,你这个逆徒,真是想还是我们不成。”庄正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胡不来作起死来真是一个顶俩。

“别呀师傅,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胡不来觉着有些委屈,“您不信问问李先生,这机关谁能知道到底在哪呀。”

事情已然发生,追究谁的责任也没什么用了,李四福赶忙挥手劝住二人,“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一起去这后院看看,既然是机关启动,那必然可以再来一次。”

第六十一章 黄皮子

火把上的火苗忽忽的飘向一边,证明墓室之中并没有断绝空气,这才让几人稍稍放下心来。

犯了错的胡不来咬着后槽牙,恨恨的从行囊里拿了两个油瓶出来,“他娘的,这些玩意儿敢坑我霹雳大法师,都得死!”

啪啪将两个油瓶子从后门扔了进去,胡不来将手中火把直接扔到侧门里头,一阵火光夹杂着一股酸臭味道,熊熊燃烧起来。

空气中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李四福看了看罗盘沉针突变转针,看来正主是就要露面了。

等这把火烧的差不多了,胡不来举着桃木剑一马当先杀了进去,庄正德举着火把紧随其后。

还未来得及跨步进去,庄正德就被扭身回来的胡不来撞了个满怀,若不是身后李四福扶了一把,庄正德怕是又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徒弟,你慌啥!”庄正德这次是真有些生气,这胡不来今日里一惊一乍几次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胡不来嘴巴张了老大,只是瞪着眼睛啊了半天,狠狠在自己脸上拍了一掌,胡不来颤声说道,“我,我看见后院两边挂着两排尸骨,还有些干尸,也不知是人是鬼,光线太暗就被吓出来了。”

“叽叽,我还以为多大个事情,胡道长有些夸张了吧。让我先进去瞧瞧。”

毕竟是换了铜皮铁骨的新身体,灰晓舒自是底气十足,举着火把进了后院。

等了好一会儿,灰晓舒的声音才传了出来,“你们进来看看吧,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些死人罢了。”

感觉到灰晓舒说话气息平稳并无惊慌,庄正德这才稍稍放心,拉着哆哆嗦嗦的胡不来,尾随李四福走进后院。

后院的房子不再是石头雕刻而成,而是用的木材建造。多年不见天日不沾水迹,这些木头保存的还算完好,几乎没有腐朽的地方。

正如灰晓舒所说,后院两边厢房屋檐下干尸夹杂尸骨,满满挂了两排。这些干尸姿势怪异身上插满剑柄,竟是被生生钉在墙上;尸骨喉间骨头都是深黑色,关节处亦是漏出来几个剑柄,其他位置骨头也是黑一块白一块,在火光的映衬下看起来十分诡异。

院中几人不禁被这一幕搞昏了头,这两排尸体诡异姿态自不用提。前院用的石制,后院又是木制,真是想不通这墓穴到底是住了活人,还是给死人准备的。

李四福多年的掘墓经验也没了用处,被这一套阴宅奇怪的布局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庄正德掏出青铜匕首在指尖扎了一下,挤出一点血迹,仗着有这邪祟退避三舍的鲜血,庄正德大大方方在后院子里查探起来。

三间房屋大门紧闭,从外头看看什么也看不到,庄正德走到这些尸体左近上下摸索一番,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些干尸所穿的衣服已经破败不堪,但也能看出来年代最近也是明朝打扮。

沉思片刻,庄正德沉声说道,“看来是些掘墓人被困在这里,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都被钉在墙上。而且我看这剑柄又是各式各样,应该是这些掘墓人自己带下来的武器。”

“按说若是真有邪祟,咱们进来闹了半天动静,也该打扰到人家了。怪就怪在这里,要不就是这三间屋子里边还有蹊跷。”

转头看了看三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庄正德继续说道,“咱们一起行动,一间一间打开看看,顺便找找机关所在。”

三人听完各自点头,从行囊里取了趁手的家伙,依旧是胡不来打头,二话不说冲到西厢房一脚就将房门踹开。

毕竟是年代久远,这房门吃不住大力一脚,直挺挺的就像屋内倒去,带起来一股子灰尘。

胡不来此时来了脾气,不管什么三七二一,举着桃木剑就杀了进去。

结果看了一圈,屋子里头除了家具摆设,再无其他。西厢房的墙壁上漏出来七八柄剑尖,腐朽的也看不出来一点光芒。

这些家具摆设也都是木制为主,保存的也都十分完整,除了有些灰尘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看到床边还有一口大柜子,庄正德凑到跟前看了看,这柜门上有只漆黑的掌印。

赶忙挥手将几人叫到跟前,庄正德指了指漆黑的掌印说道,“你说这柜子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玩意儿?”

说罢,庄正德就准备抬手打开柜门,结果被李四福一把拦住。

指了指罗盘,李四福说道,“这转针挨着柜子越近转的越快。庄老弟,你就不觉得刚才行事有些冲动?”

这么一说,庄正德这才感觉有些奇怪,自打进了墓穴之后,总是感觉有些不受控制的想随意乱动,这会儿回想起来忍不住脑门子上头就冒了冷汗。

“我也不知这墓穴到底有什么奇怪之处。”李四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说道“自从进来之后,我也感觉总是有些冲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是多次靠着咬舌疼痛才觉得没了那股子怪劲。”

“叽叽,我来吧,你们让一让。”灰晓舒将庄正德轻轻拉到身后,站在柜前,“可能咱们还是有些区别,自打进了墓穴之后,我总是感觉有些熟悉的味道,倒像是回了自己家里头。”

三人自是知道灰晓舒的奇特之处,便不再多言,往后让了让位置,以便灰晓舒施展。

轻轻拍了拍双手,灰晓舒嘴中念念有词,随后抬手慢慢就将柜门拉开一条缝隙。

抬起鼻子嗅了嗅,灰晓舒皱了皱眉头,“奇怪了。”说罢,便将柜门直接打开。

看到柜中的异样,灰晓舒忍不住啊了一声。

还以为是出了怪异,胡不来抬剑便要捅过去,结果被灰晓舒一把拉住,“凑个火把过来,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庄正德闻言将手中火把往前靠了靠,等看清楚之后,三人忍不住异口同声啊了出来。

原来这柜子里头,竟是两具干枯的黄鼠狼尸体。

两具尸体蜷缩环抱,空洞洞的双目互相“盯”着对方。灰晓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老仙家恕罪,我等多有冒犯,还请仙家不要怪罪。”

自古以来东北仙家便是胡黄当头,黄便是这黄鼠狼,民间又称黄皮子,据说见了敌人之后喷出一股气体,便能让敌人瞬间没了知觉陷入混沌之中,更有甚者还会自相残杀。

想起门外的两排尸体,再看看这两只环抱的黄皮子,庄正德突然反应过来,莫非是这两位大仙弄死了这些掘墓人?

庄正德突然感觉汗毛竖立,后脊梁骨一阵恶寒从下往上窜了上来,竟是忍不住打了几个摆子。

轻轻将柜门关上,灰晓舒起身说道,“两位黄大仙已经仙逝,只是看这尸骨,道行应该挺深。看来该是这些掘墓人打扰了在此清修的黄仙儿,才落得如此下场。”

四人快步从房屋里退了出来,庄正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声说道,“方才我感觉有人从背后盯着,后脖子直冒冷气,你们没有这种感觉吗?”

听完这话,胡不来和李四福猛然睁大眼睛互相看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说道,“有!”

灰晓舒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三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侵占尸身不比寻常人,感官方面还是差了些许。也可能是黄大仙自家人不打自家人?灰晓舒也说不清楚。

“那咱们继续看看其他房间?”庄正德依旧有些不死心,毕竟都是些死物在这儿,还能爬起来害人不成。

第六十二章 升棺发财

不管是墓室奇怪的风格,还是柜子里奇怪的黄皮子干尸,都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到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墓穴的主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墓穴究竟是何人所建。

李四福突然感觉抓住一些头绪,挥手止了止正在说话的三人,沉声说道,“我想起来了,这墓穴所在位置,不靠山、不靠水,挡不住煞。咱们下来的通道之中又有些潮湿印记,这墓穴之中竟然还有穿堂微风。”

“依我看,这层墓穴本就不是用来埋葬的。”

“一来是普通人家没有这种物力财力,二来墓葬也有墓葬的规矩。若是修成这种反阳宅,那便是再好的风水也要变化,越坏的风水变的更坏。”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李四福还不能肯定这层到底是不是作为埋葬而用的墓穴所建造。可自从刚才看到了黄皮子的尸体之后,李四福突然想起来《李家明镜》中对于动物修仙的一些传说。

当然,动物有能力修成正果的,多是一些东北五大家为主。主要是因为相对于别的动物来说,五大家从心智及天赋来说,修炼起来要比其他动物更加容易一些。

说到动物成精,又不得不说讨口封,模仿人一事。

从这层墓室的布局和一些细节来看,怕就是这些黄皮子成人心切,迷了工瓦匠特地为自己修建的地宅。

一般来说但凡是动物选择的修炼之地,必然也是方圆百里最好的风水所在,这样一来也就容易解释为什么在这层之上还会多了一层墓穴。

对于黄皮子这种睚眦必报的动物来说,敢在自己家房顶修阴宅,不把你主家搞的家破人亡是绝对不可能罢休的。

现在还有一个奇怪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上下两层都是按照商代风格所建,但做工用料又确实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商代水平。

庄正德脑中有很多疑虑,而且都是无法解释清楚的,如果不是接触过谢聪、董丽还有灰晓舒,就是打破头庄正德也无法相信动物竟然会有如此特殊的能力。

稍微修整一番之后,庄正德对于接下来的查探倒是有些犹豫了。

看着师傅有些摇摆不定,胡不来拍了拍手说道,“咱们现在犹豫也没用,大门锁死出都出不去,若不能继续查看下去,就咱们带的这些干粮,只能等着我祖爷爷派人挖坑收尸来了。”

“得了,继续吧,咱还能怕了干尸不成。”庄正德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往东厢房走去。

房门推开之后飒飒落下许多灰尘,这边房间倒像是很久没有打开的样子,墙上依旧露着一柄柄锈迹斑驳的剑尖。

桌上有一套精美的茶具,只是茶杯东倒西歪。相比西厢房,这边房子里倒是多了一些人气儿。

庄正德四下看了看,靠着床边的梳妆柜上有一面铜镜,桌上散落着一些没用完的胭脂水粉盒子,只是过了这么久已经没了颜色,黑乎乎的的一片。

另一边的胡不来在屋子里到处翻腾,摆架上竟是许多精美的古董瓷器,看的胡不来喜笑颜开,“老李,这趟不白来啊。这些东西你瞅瞅,啧啧啧,这要回去太州府开了古董铺子,这可都是压箱底的好货。”

一听有好物件,李四福忍不住两步走了过去,只见这摆架上头还真是高矮胖瘦各种瓷瓶一堆。

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李四福嘴中惊叹之声就没停下来过。

这些瓷器多为唐宋时期物件,釉色、造型都十分精美。其中有唐代盘口壶、南宋蓝釉碗、两口唐代青瓷双系罐、唐代青瓷壶、两口北宋青瓷碗等等,要说尺寸最大,便是这唐代盘口壶,但其中最为真贵的还是这件青瓷壶。

其余物品倒也不少,只是没有这七件出彩。

将庄正德叫了过来,李四福说道,“咱们把这些收下,回了上一层再把那些青铜器收拾收拾,到时候回了太州府,做些镇店之宝。庄老弟觉得如何?”

“都拿走,不太好吧……我看那套茶具也不错,一并带上!”庄正德一脸贼笑,来都来了,还能空手回去不成。这会儿既然断定了不是阴宅,那也得遵守贼不走空的规矩。

又在这房间里头四处搜寻了一番,除了发现这间屋子似乎是住过人之外,倒再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三个大男人一不做二不休,将摆架上的瓷器和桌上的茶具小心翼翼放好,找了一张破烂桌布裹了起来。

收拾完这些宝贝之后,庄正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扭头看到灰晓舒站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镜愣神。

上前拍了灰晓舒一把,庄正德问道,“小灰灰,你是怎的,让铜镜摄魂了?”

“摄你个大头鬼,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灰晓舒白了庄正德一眼,扭身走了出去。

李四福和胡不来将一兜子瓶瓶罐罐小心翼翼的抬出来塞到行囊里头,又怕让这些武器撞坏,从墙上拆了几个骨头架子下来垫在周围。

这一幕看的庄正德有些恼火了,撇了忙碌的胡不来一眼,“胡大法师,有点不厚道了吧,怎么随意就拆了人家尸骨。”

胡不来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帮他们找个地方好生安葬,这些掘墓人怕是感谢我都来不及。”

“强词夺理。”

这会儿就剩下后院大门紧闭的正室了,四人互相之间看了一眼,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兴奋,身体都有些颤抖。

以防生变,这回打头阵的任务交给了庄正德。

接过胡不来的桃木剑,庄正德咬破手指挤了点鲜血出来,涂抹到剑尖之上。

站在正室门口长长吐了口气,庄正德倒握桃木剑,用剑柄顶到房门直上。本以为一下就能推开,结果使了半天力气这房门也无动于衷。

“这房子,里头锁上了。”庄正德有些迟疑,“你们往后靠靠,我先看看什么情况。”

将桃木剑反过来,庄正德抬剑从门缝中插了进去,感觉顶到玄关位置,使劲往上一挑,吧嗒一声,玄关处的木栓被顶了开来。

这房门没了约束,吱呀呀一声自己向内打开。

一口漆黑的乌木寿材横摆在正堂之中。

终于等来了正主,李四福掏出罗盘,刚刚走到门口,天池中的奇针突然左右乱晃,上下浮沉不定。

把罗盘给众人看了看,李四福说道,“这棺材,咱们开还是不开?到现在大门机关都没找到,就剩这东西比较可疑了。”

先是无人的房屋从内反锁,又是漆黑的棺材出现其中,到现在为止,从下了墓道到现在出现的这些东西,都没能连成一根有用的链条,松松散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人捉摸不透。

“我们先看看屋内还有什么机关没有,仔细查找一番。”说完庄正德顿了顿,神色有些狰狞,“若是实在找不到丝毫线索,那也就只能升棺发财了!”

从进了阴宅大门之后,庄正德心中便是憋了一股子气,因为整个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己竟然感觉十分被动,不管是做什么,都好像是有人提前挖好了坑,等自己跳进去一般。

亦或者说,是黄大仙计划好的?

四人仔细检查了正房内的边边角角,本来这房屋之内除了这口乌漆嘛黑的棺材便没发现其他东西,这会儿也只能敲敲墙壁,敲敲地板,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等到分头检查一遍之后,四人互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李四福一脸询问的表情看向庄正德,胡不来亦是挥了挥手中的铲子跃跃欲试,都在等着庄正德一声令下。

感觉到三人殷切的目光,庄正德有些纠结的咬了咬嘴唇,“李先生,这些事情套路您懂,咱们开棺有个什么说法?这一看罗盘就知道里头是个硬茬子。”

第六十三章 着三道儿

按说几人在墓穴中折腾了也有个把时辰,动静闹的也挺大。可这棺材就是四平八稳没一点动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四福仔细想了想,说道,“掘墓开棺,讲究先叩后拜,诚心诚意,再就是点灯说话,吹灯拔蜡。今天咱们也只带了火把,一会儿若是开了棺情况不对,就赶快把火把灭了。”

“这火把灭了,不是自己找死吗?”胡不来眼睛瞪老了大,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规矩。

“哈哈,胡道长这你就不懂了。”李四福抚掌一笑,继续说道,“开棺之后,若是火光变了颜色,那咱们就必须灭火。这火把一灭,阳气消散阴气上升,只要咱们四平八稳趴在地上,尽量屏住呼吸,这里头的玩意儿看来的人有些诚意,便也不会怪罪。”

“当然,若是里头是非人的东西,那咱们可就自求多福吧。”

胡不来狠狠翻了个白眼,“老李,白说一通。”

商量好路数之后,李四福带头先是来了个三跪九叩,随后嘴中又念了长长一段金刚经。庄正德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老李明明像是个道士,可偏偏念的又是和尚经。

等这一大段金刚经念完之后,李四福抬手对着庄正德做了个请的姿势,“庄老弟,开棺吧。”

也不知道怎么就选到自己头上,庄正德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人家掘墓有掘墓的规矩,不好多说什么。

拿出青铜匕首插进乌木棺才的缝隙之中,完完整整在棺材四周绕了一圈,这口棺材与上层那口一样,都是没有封死的。

毕竟吃过女尸的亏,庄正德这回学聪明了。小心翼翼走到棺材偏低的一头,压住匕首塞到棺材缝隙里头狠狠往开一撬,吧嗒一声,棺材盖子被顶开一条三指宽的缝隙。

一股子恶臭的黄烟从这缝隙里头钻了出来,熏的庄正德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手中一松,棺材盖子又落了下来。

四人都被这股子恶臭的黄烟熏到,臭的几人连连后退出了房门。

胡不来一边干呕,一边说道,“这他娘的什么味道,怎么这么恶心。这么多年我就没闻过这么恶心的味儿!”

谁曾想,灰晓舒竟然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番。

突然,灰晓舒脸色一变,惊呼道,“是黄大仙的屁味儿!”

话音未落,庄胡李三人浑身瘫软,眼皮一翻,晕倒在地。

睁开眼睛的时候,庄正德感觉脑袋有些昏沉,眯眼适应了半天刺眼的光芒,庄正德扶着地慢慢爬了起来。

手中摸到的感觉竟然是些青草,等站起来仔细一看,庄正德有些懵了。

最后明明是打开了乌漆嘛黑的棺材之后,一股子黄烟出来自己便没了知觉,可这会儿怎么是回了棋盘山了?

使劲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庄正德疼的直咧嘴,是真的!

是真的回了棋盘山!

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幕,庄正德便不在多虑,起身往山上走去。因为再往上走走,庄正德就会看到当时第一次和白崇文见面的棋盘石桌。

离老远庄正德便看见石桌旁背对自己坐了一位女子,看背影好像在哪见过,可脑袋生疼,就是想不起来。

加快脚步走到跟前,庄正德拱手说道,“敢问姑娘,此地可是沁黄棋盘山?”

话音未落,这女子嘻嘻笑了一声,捂住嘴巴扭头看了过来。

两道弯弯的眉毛底下是笑眯眯的眼睛,看长相感觉有些小家子气。这女子声音透着一股子委屈,“公子不认得我了?我是公子的相好呀。”

“姑娘切莫胡言乱语,这种玩笑可乱开不得。”

“公子,你怎的是床上床下两般模样?”这女子一边说话,一边踏着小碎步跑到庄正德身边,就要俯身靠过来。

一股微风吹过,庄正德闻到一股子熟悉的怪味,脑仁直抽抽,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闻过,只是觉得隐隐有些反胃。

轻轻后退两步,庄正德沉声说道,“姑娘自重。”

这女子气的跺了跺脚,袖子一甩露出一张满是黄毛的脸颊!

女子竟然是人眉人眼,黄毛脸,黑鼻头。嘴巴一张,龇牙咧嘴看着庄正德,“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大仙看你肥头大耳有意与你双双成仙作伴,你竟然一再推诿?”

说罢,这黄毛脸女子双手一抬就要掐过来。庄正德早就吓了个半死,一看黄毛脸冲了过来,扭头赶紧就跑。

可刚抬脚,庄正德发现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住,竟是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

突然感觉有个柔软的身子压了下来,后背竟是先接触到两团软糯,庄正德惊慌失措双手乱挥,可突然看到一股子黄烟冲着脸庞吹了过来,浑身就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这黄毛脸压住。

黄毛脸将头搭到庄正德肩膀,用一种十分暧昧的语气说道,“公子,软吗?”

若是寻常女子这么问问,也倒罢了,可黄毛脸就跟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一般,着实让人倒胃。

见庄正德半天不言语,黄毛脸有些恼怒,呲牙伸出了血红的舌头,在庄正德脸上舔了两口。

这一舔不要紧,庄正德只觉得沾了些黏糊糊的东西在脸上,恶心的要死。

黄毛脸不肯罢休,强行扭过身子底下男人的头,将嘴伸过去就准备吸了精气,庄正德见势不妙,侧着舌头顶到后槽牙狠狠咬了一口。

顿时嘴中血流如注,庄正德扭头含了一口血痰狠狠喷在黄毛脸脸上。

刺啦一声,就像是烙铁粘到了猪皮上,一股子肉香味儿带着一股烟雾冒了出来。

黄毛脸一扭身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嘴中发出惨烈的嚎叫。

舌头的疼痛让庄正德疼的眼冒金星,使劲揉了揉眼睛,平躺过身来让自己舒服一些,庄正德不由得想起了李四福念过的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最后一个字在脑中回响,观!观!观!耳边的惨叫渐渐没了声响,庄正德不太敢睁开眼睛,就怕那张黄毛脸凑在自己眼前。

“叽叽,庄大头,你别他娘的装睡了。我都知道你醒了,快起来帮忙!”看这人这副死样子,灰晓舒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这股子黄烟出来,四人瞬间就都着了道。只是灰晓舒作为灰家仙,才免了遭此一难,只是觉得浑身酸软站不起来,哪像这三个货,直接让黄皮子的一股臭屁熏的做起了美梦。

听见灰晓舒熟悉的叽叽声,庄正德这才赶紧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四把火把现在只剩下一把亮着,整个后院里头昏昏暗暗,灰晓舒半躺半坐在正室门前的梯道上正怒目而视看着自己。

挣扎着坐了起来,庄正德觉得舌头疼的要命,低头一看,胡不来和李四福面红耳赤,表情狰狞双眼紧闭,手脚时不时还在抽搐。

灰晓舒看见庄正德坐在那儿发愣,气的骂了句娘,“快点,用你的血弄醒他们,眉中间,人中位置。快!”

庄正德不敢拖拉,咬破指尖跑到二人身前,在两个位置点了一点,不消片刻,李、胡二人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就在庄正德准备给灰晓舒也点一下的时候,正室内的棺材内发出沉闷的嘶吼声,似是十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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