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色大宋 - xp1024.com
《渔色大宋》


第843章:杀不得

林朝英面色不善,冷冷地问道:“阁下究竟是哪一路的好汉,还请留下名来。”

徐子桢看了一眼面前的剑尖,玩心忽起,一本正经道:“在下王重阳,林姑娘放心,我来会宁有自己的事要办,碍不了你们。”

“王重阳?”林朝英皱眉打量着他,这个名字从未听过,从他的气息来分辨也似乎不是什么高手,一时间吃不准他究竟真是哪路义军或是金人,她略一思忖后问道,“不知阁下要办的是什么事?”

徐子桢道:“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万一被金狗皇帝识破我可小命不保,真走了,不送。”他说完抱了抱拳转身就要走。

可是他话虽说完,那柄宝剑依然稳稳地停留在他鼻尖,并没有一点挪开的意思。

徐子桢微微低头看了眼剑尖说道:“几个意思?打算灭我的口?”

马三冷哼道:“那又如何?阁下既不愿表露身份,又不说来意,教我等如何信你?”

徐子桢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紧张,耸了耸肩说道:“我来这儿可不止一个人知道,你们要灭口无所谓,不过我要还不回去的话怕是有人要来察看了,到时候你们不管想干什么都干不成了。”

“你!”马三的神色不太好看,他不敢确定徐子桢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今天他们有大事要做,这当口还真不敢下这个赌,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林朝英。

林朝英现在很为难,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完全在他们的计划之外,若是要杀他倒是简单,可杀了的话很有可能会象他说的那样,不久就会有人来,如果就这么放他走又实在心有不甘,万一这人出尔反尔去告密,那后果同样不堪……但最终她还是很快作了决定。

“今日先让你走,希望如你所说,你不会多嘴,如其不然……”林朝英说着话耍了个漂亮的剑花,杀气凛然地说道,“即便今日我与马三死在此地,亦会有人前来取你狗命!”说完回手将剑收了回去,并退了两步,而那个堵住徐子桢退路的黑衣人也同时让了开来。

徐子桢哈哈一笑,再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身形飘逸潇洒之极,只是谁都不知道他的后背已布满了冷汗。

林朝英的火爆脾气他可早就领教过,素不相识的时候都能在大路上拔剑宰他,更何况是眼下这种事态,刚才被剑指着的时候他甚至已经作好了最后的打算,如果林朝英要杀他,那就只能在最后关头叫破自己身份了。

保密归保密,毕竟还是小命要紧。

马三望着徐子桢远去的背影,低声问道:“可要我随他过去,暗中宰了他?”

林朝英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不妥,那边厢金狗典礼已毕,我们随时便要动手,莫在此时横生枝节了。”说到这里她看向那个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黑衣人道,“速去告知王兄此间事,让他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黑衣人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做事却是干净利落,点了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马三跺脚道:“唉,这人也不知是何来路,杀又杀不得,真正让人憋屈。”

林朝英没答话,只望着徐子桢消失的方向,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

徐子桢手里提着个死人,不紧不慢地回太祖庙,想起刚才的事他就想笑,这妞很久没见,气质上变了不少,现在来看已经有了点江湖女侠的味道,而且关键是王重阳应该还没出现,瞧她听见那名字时一脸懵的样子就知道。

啧啧,难道王重阳是金大侠杜撰的?林女侠以后真正爱上的是我?哇哈哈,不过这妞可有点降不住啊。

一路胡思乱想中回到了太祖庙,庙外的警戒还没解除,徐子桢走的这个入口处依然是他离开时的那队禁军,那个领队远远见到徐子桢回来,顿时眼睛一亮,等看清他手里提着个人时亮得更明显。

“金统领回来了?小人早知道您出手定能马到功成。”

领队快步迎了上来,一个马屁先送上,徐子桢点点头,一脸严肃地先假模假样问道:“俺走后没再有啥乱的吧?”

“没有没有,一切都有咱们兄弟守着,好得很。”

好个屁,死那么多人也算好?

徐子桢腹诽一句,指了指手里的死人道:“俺先进去交差,回头请哥几个喝酒。”

领队大喜:“好说好说,金统领走好。”

“站住!什么人?”

徐子桢刚进庙内没几步,忽然一队重甲军拦住了他,为首的竟赫然只是个少年,瞧那小脸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威严之势。

“呃,俺是护龙营副统领金三顺,你是?”徐子桢记得这小子刚才是站在斡本身后的,不过就连斡本是谁他都不知道,更别说这小子了,所以他浑没在意地提了提手里的死人,“喏,俺就是去追这个刺客的。”

那少年神情从容,将视线落在了徐子桢手中:“就是此人刺杀的国师么?”手下有人过来接过死人,翻过来看了看脸对少年点了点头,确认是那刺客,少年微一沉吟,说道,“去请我父亲过来,还有,你二人提着他去各部各营找人辨认,看有谁认得他。”

几个部下领命而去,徐子桢忽然有点小佩服这少年了,这点年纪看到死人一点不慌,还有条不紊地下着道道指令,逻辑清晰,人才啊。

那少年发完令后却没走,而是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徐子桢,问道:“尔可是护龙营中人?”

徐子桢憨憨摸着头道:“回大人,小的是护龙营副统领金三顺。”

“原来是金统领。”少年点了点头,悠悠地说道,“我年方十一岁,非是甚么大人,你可唤我合剌少爷。”

徐子桢重新见礼,心中却在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但不管怎么都想不起合剌这名字,不过瞧他这么小年纪就能指挥若定,旁边死那么多人还淡定之极,不象个简单的人物,话说老子十一岁时在干嘛?好像除了游泳摸鱼玩泥巴外就是欺负女同学?

咳咳,瞧老子这出息……

第844章:沐浴更衣

“合剌少爷,俺现在该干嘛去?”现场乱糟糟的,徐子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试探着问下这小子。

合剌招了招手,一副小大人模样:“随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不知怎么,徐子桢心中有些不安,可眼下找不到机会开溜,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殿前司已经接手这里,死了的伤了的一个个在抬下去,搭着的高台上到处是血迹,看着触目惊心,合剌神色不变穿行着,徐子桢则显得有点紧张,当然,他不是心虚,而是故意装出来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刚从乡下出来没多久的土包子,火铳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他还没见过。

只是他心里在琢磨另一件事,那些刺客手里拿的火铳样式分明就是自己交给完颜泓的那款,看样子完颜蓟个老王八蛋已经仿造了不少,可问题就在这里,今天这场刺杀死了这么多金廷高层,甚至连那个枢密使都挂了,但接下来却没再有什么行动了,这造反造得也太半吊子了点。

还有,为什么完颜蓟自己都差点被刺杀?瞧那一刀的准头和狠劲,估计不死得也去半条命,难道今天这么大场面不是老王八蛋搞出来的?

徐子桢越想越迷糊,太多的乱套太多的不合理让他都快要抓狂了,就在这时合剌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回头很和气地说道:“金统领,还请在此处稍待。”

“啊?哦。”

徐子桢从胡思乱想中醒来,抬头发现眼前还有七八个人,都是护龙营里的那几个“高手”。

合剌一招手,过来几名侍卫。

“诸位辛苦,还请先去沐浴更衣,圣上要见你们。”

吴乞买要见他们?徐子桢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一惊,护龙营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他很清楚,当个皇帝每天多少事,居然闲得有空见他们?其他人显然和他不是一个想法,全都面露惊喜,要知道能得见龙颜可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事情。

侍卫领着他们回进了城,在临近皇宫的一个院落停了下来,徐子桢瞄了一眼,门前也没见有什么招牌匾额之类的,看不出是什么所在,进了院子后发现这里地方并不太大,东西两边各有几间房,再往前就是院子后门,似乎只是一处寻常人家。

……

会宁府城外,金太祖庙再往北约二十余里处,一片寂静的树林中正有数十双眼睛盯着林外的那条大道,这其中有一双明亮的杏眼,正是刚才和徐子桢打过照面的林朝英,这时她正不耐烦地低声问道:“怎么还不来,你的消息会不会有差?”

一个沉稳的声音道:“不会差,如今已确知二帝将被遣至山北,虽不明要去何处,但此地乃必经之地,无其他路可行得,林姑娘少安毋躁。”他说着抬头望了眼天色,双眸闪亮丰神俊朗,正是王中孚。

马三在旁也道:“林姑娘放心,咱们早有兄弟混入了宫里,金狗有些动静去向可都瞒不得我们,你……”

刚说到一半,忽然从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声,王中孚神色微变,轻喝道:“噤声,来了。”

林朝英眼睛一亮,往远处仔细看去,果然,只见从路那边渐渐行来一队人马,远远的看不真切,只看得到黑压压一片,林朝英艺高人胆大,对军队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可是过不多久那队人马显露了真身,她的神情却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并不是一支寻常金军,那些兵士全都顶盔戴甲全副武装,手中斜握着丈余长的钢矛,更夸张的是那些战马也都全都披着一身铁甲,连眼睛都有铁片遮挡着,看这铁甲的厚度用寻常钢刀是肯定砍不开的,更别说用箭射了。

“铁浮屠!”王中孚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就是威名赫赫的铁浮屠,金军最具有杀伤力的超重量级骑兵,从出世以来似乎只有在太原城外吃过徐子桢一个小亏,但那次也是被徐子桢占了个巧而已,其他还没听说过铁浮屠有过败绩。

金军越来越近,刚才还微不可察的蹄声现在已震得人耳朵疼,这支铁浮屠约有五百骑,十来辆囚车被他们围在了中央缓缓前行,从王中孚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车中赵佶赵桓已了无生气的脸。

一向胆大淡定的林朝英手心里已满是汗水,如果只是五百个寻常金兵她还没那么大顾忌,因为在她身后还有几十个江湖同道,那都是能以一敌数人的高手,可是面对铁浮屠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他们再多两倍的人手也一样没有下手之处,除了送死再无他法。

马三也咬着牙低声问道:“九爷,现在怎么办?”

王中孚皱眉思忖着,片刻后抬起头,从嘴里吐出一个字:“退!”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因为谁都知道铁浮屠出马,他们已没了希望。

林朝英恨恨地一拳捶在雪地上,咬牙道:“金狗皇帝倒真舍得,居然……”

她话没说完就停了,但谁都听出了她的意思,押送赵家这两个废物皇帝,居然把铁浮屠都派了出来,要知道养一队铁浮屠的成本几乎是寻常骑兵的六倍还不止,而且以这些铁甲分量之重,这一趟远路下来这队铁浮屠的战马就差不多废了,又得重新选良马填补空缺。

金军从林前缓缓而过,没有任何事发生,林中的人影已全都消失不见,安静得连鸟叫都听不到一声。

……

徐子桢正在打量着这个简陋的院子,忽然有个人负手踱了进来,嘴唇紧抿,脸上带着几分冷傲,正是完颜宗德。

“你们有一柱香的时间沐浴,换洗的新衣已在房中,不过……”完颜宗德冷冷地扫了一眼院中众人,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须在院中除去衣衫。”

啪啪!

他轻拍了一下手,十来个侍卫进了门来,手中长枪横举,森冷的枪尖稳稳对着院中数人,杀气腾腾。

第845章:护龙营散了

徐子桢的浑身神经瞬间绷紧,缩在袖子里的手也不自禁地捏成了拳头,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路到现在似乎没地方露出破绽,完颜宗德怎么会在这时候来秋后算账?

另外几个正等着见圣驾领赏赐的也愣住了,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眼前是十几杆明晃晃的大枪,天知道门外还有没有多少人围着这破宅子。

皇宫就在不远处,吴乞买在那里,赵楦也在那里,徐子桢知道现在绝不能冲动,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语带怒意地问道:“统领大人,这是啥意思?”

完颜宗德看都不看他一眼,负手淡淡地说道:“没听明白?沐浴更衣!”

徐子桢看他一脸装逼样就恨不得唾他一脸,咬牙继续问道:“洗澡还得拿枪戳着?”

完颜宗德的视线终于换了个角度,扫了他一眼:“今日太祖庙前之事尔等也见着了,无他,只为稳妥起见。”

徐子桢终于明白了,其他人也明白了,洗澡是次要的,关键在于他们这些人的随身物品,而且还有一点,看这架势洗澡时必定有人会跟进去,不光洗身子,脸都得洗干净,热水搓洗之下任何易容都将无所遁形。

“时候不早,快些进屋吧。”完颜宗德说完退后了一步。

徐子桢已经很就没这么紧张过了,换衣服倒还好,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次来会宁连他的唐刀都留在了应天府,身上任何一件杂物都和他身份无关,可是洗脸就麻烦了,他脸上是涂了蜡和染料的,热水一泡立马穿帮,这会宁府里认识他真容的可不在少数。

侍卫们两人一组各自看住了护龙营众人,一个打开房门,另一个依然端着长枪,就要把他们往屋里带。

妈的,怎么办?真洗澡的话死定了,要不然杀出去?能不能杀出城还两说,可再想救赵楦就想都别想了。

徐子桢从没这么纠结过,跨出了半步就再也挪不动了,仿佛脚里灌了几百斤铅似的。

可就在这时,被枪尖围着的数人中有三人不着痕迹地互望了一眼,猛然间暴喝一声,三人同时出手,以雷霆之势或打或踢逼开身边的金兵,紧接着仿佛事先约好一般,同时往几个不同的方向暴射而出,身形快得难以想像。

完颜宗德依然淡定无比,似乎这一幕早在他预料之内,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三人一眼。

眨眼间有两人已各自掠上墙头,另一人则冲出了院子后门,半个身子已在门外,可就在这时,后门处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笃笃声,那个冲门的猛的发出一声惨叫,身体象被重物狠狠撞到似的,砰的一声倒冲回了院里,最后象根木头似的直挺挺仰躺在地,在他前胸咽喉甚至面门上已密密麻麻插了数十支短箭。

墙头那两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看他们即将翻过墙,却不知从哪里飞出一片黑压压的网,精准地各自罩住了那两人,还没等他们发出惊呼声,旁边已蹿出十几个身影,寒光闪过,一柄柄细长而锋利的短剑在网眼中刺了进去,动作整齐划一,配合得默契无比。

徐子桢猛然惊醒,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幕他再熟悉不过了,前些天在那酒楼上就曾见过,当时的那些刺客和这两人死得完全相同,当渔网掀开时他们已成了一具尸体。

他忽然有点后怕,也有点庆幸,刚才自己在侍卫开房门的那一瞬间犹豫了,要不然自己如果冲动一下的话也会和他们死得一个模样,不是在箭下就是在网下。

只是眨眼工夫,院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这其中就包括惊魂未定的徐子桢。

完颜宗德挥了挥手,后门和墙头的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形倏忽间又消失不见,然后居然难得地笑了笑,说道:“现在,三位可以走了。”

徐子桢愣住了,另外仅剩的两人也愣了,三人不约而同地问道:“走?去哪里?”

“你们自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完颜宗德的眼中带着一丝讥诮之色,望了他们一眼,“我若是你们,便将护龙营三字忘了。”说完悠然转身,竟就这么离开了。

徐子桢简直想跳起来骂娘了,这事简直莫名其妙,拉来说要见皇帝,然后要洗澡,再然后就被人拿枪逼着,接着就死人了,闹了这一通现在居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要让他们走。

其实说起来这整件事从开头就透着蹊跷,金人皇帝设个护龙营却不是护自己,而且还不选女真人,都是些不知哪来的江湖中人,虽然一开始给的由头能说得通,但总归还是古怪的,而经过城内劫囚车和太祖庙的混乱后,徐子桢隐约猜到了一点金人的用意,包括最后的以洗澡来逼他们,都是金人的套路,为的只是彻底除清混进城的宋人高手。

这一刻徐子桢彻底想明白了,等待了这么多天进宫的机会说没就没了,一切希望都泡了汤,难道真凭他一个人独*进皇宫找赵楦不成?

那些侍卫也撤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了他们三个和地上的那具尸体,另两人神色呆滞,互望了一眼后拖着蹒跚的腿往外走去,徐子桢心灰意冷,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街上寒风凛冽,更是凭空添了几分悲凉,那两人连告别的话都没说一句就默默离开了,徐子桢也没看方向,略有些踉跄地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之他的脑子里现在混乱之极,耳中听不到人声车声风声,只有嘈杂的嗡嗡之声。

忽然他发现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徐子桢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小小孩童,脸上带着稚气的笑容,天真单纯,眼中却居然有一抹深沉,正是那个古怪的合剌少爷。

合剌负手而立,笑吟吟地道:“日已渐暮,不知金副统领将往何处?”

徐子桢瞬间清醒了过来,脸上堆起一丝苦笑:“护龙营都散了,俺哪还是啥副统领……去哪?俺也正在想着呢。”

合剌忽然又露出个天真单纯的笑容:“我身边正巧有个差使,不知金副统领可有兴趣?”

第846章:扈从

有个差使?

徐子桢有点回不过神来,怔怔地问道:“差使?你是问俺?”

“当然,这里除了你我还有他人么?”合剌还是笑眯眯的,没有一点不耐烦。

徐子桢想了想,小心地问道:“俺能问问干什么不?”

“扈从,我的扈从。”合剌顿了顿,忽然笑得很灿烂,“这个差使不见得比护龙营差,至少薪俸更多,而且……也能时常入宫。”

徐子桢的心脏砰的一跳,脸上装作一副不信的样子,问道:“少爷你……你入宫能干啥?逗俺玩的吧?”

“这有何奇怪,我便是在宫里读书的,况且……”他又背起了手,小脸上泛起了一抹孩童才会出现的骄傲神色,“陛下甚是喜欢我,时常召我考对问话的。”

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徐子桢明白了什么叫作惊喜,本来他已经几乎心灰意冷,可是现在这个小屁孩告诉他能带他进宫,这已经不能用意外二字来形容了,从地下到天上的感觉简直比蹦极还刺激,进宫虽然不代表能做他想做的,但不进宫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徐子桢强压住心里的激动,偏还要装出一副纠结之色,迟疑了片刻才答应道:“既然少爷看得起俺,那俺……哦,小的答应了,谢少爷。”说完笨手笨脚地行了个礼。

合剌显然对徐子桢的应下也很高兴,小手轻挥,身边站着的一个侍卫双手捧来一堆东西。

“换上吧,正好随我去一处地方。”

那是一套崭新的衣服,衣料上乘做工讲究,却不是扈从应该穿的服色,徐子桢接过手来,疑惑地看了合剌一眼。

合剌笑笑:“你是我的扈从,非是护卫。”

他的话没说透,但是徐子桢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他这扈从的身份似乎要比合剌家里寻常的护卫家丁更高级,也和合剌更贴近?

徐子桢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这个……少爷,小的能冒昧问一句,你为啥对小的这么好,这么客气?”

合剌道:“因为你身手好反应快,今日那个刺客敢在大乱后当众刺杀国师,可见身手之高隐忍之能,却被你独自一人追杀而回,这便是我的理由,也是我父亲的理由。”

徐子桢一愣:“你父亲……哦,老爷也知道我?”

合剌笑笑:“我父亲全都见到了。”

徐子桢终于放宽了心,虽然说以合剌这样一个皇族少爷放下身段亲自来邀自己有点古怪,但他的说辞还是合理的,人才嘛,到哪儿都有人抢的,换了自己要碰见这么一个人的话会不会招贤纳才?那肯定得要啊。

他心里臭不要脸地自恋了一把,快速地换上衣服,可是他现在这幅尊容实在不怎么样,他都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有多别扭。

合剌却象是很满意,让护卫牵了匹马过来给徐子桢,自己翻身上了一匹,挥手道:“走罢。”

几个护卫头前开路,徐子桢落后半个马身跟在合剌身旁,朝北行去,合剌再没说话,徐子桢也不问,反正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个扈从,跟着走就是了。

走了约摸一顿饭的工夫,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宅前,这座宅子很是雄伟,围墙高筑,比寻常人家的墙要高出好一段,门外两个顶盔戴甲的军士挎着腰刀肃然挺立着,威风凛凛,朱漆大门上方一块匾额上是黑底金字——国师府。

徐子桢不由得一怔,这不是完颜蓟家么?合剌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他念头还没转完,却见门外又有一队人行了过来,到了门口停下,一乘软轿里下来一个中年汉子,却正是他在太祖庙见过的勃极烈斡本。

合剌先一步迎了上去,行礼道:“父亲,孩儿将三顺哥请来了。”

徐子桢吓了一跳,合剌越来越古怪,对自己这么个逃难的乡间汉子也称哥?

斡本面带笑容点了点头,似乎还赞许合剌的言行举动,又看了一眼徐子桢,眼中带着嘉许鼓励之色,却没再说什么,整了整神色转身看向了完颜蓟家的大门。

自有下人上前通报,大门口的护卫听说勃极烈来了,赶紧飞奔入内而去,过不多久一个年轻人匆匆赶至,锦衣玉带风度翩翩,正是刚解散护龙营没多久的完颜宗德。

“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完颜宗德似乎天性就是这般,哪怕见到了斡本,嘴里也说的是客气话,但脸上依然是冷冷淡淡的,徐子桢忍不住撇了撇嘴。

在鬼村的时候还算挺客气,一回头没几天就把护龙营散了,对老子也变得爱搭不理的,德性。

斡本笑着扶住宗德的行礼之势:“贤弟说哪里话,你我兄弟便莫要大人小人的了,愚兄惦念着国师,匆忙间忘了礼数,反倒是贤弟莫要怪愚兄唐突才是。”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问道,“不知国师的伤势如何?能否容我见见?”

宗德的脸色有些黯了下来,摇头道:“刺客的刀上有毒,家父如今依然未醒,大人……兄长有心,请随小弟来。”说着将斡本往门内请去。

斡本跟着进门,才刚跨进一只脚忽然回头:“合剌,你便不用去了,找你二位叔叔去吧。”

“是,父亲。”合剌很听话的应了一声,等斡本走得看不见背影了才带着徐子桢也进了门,然后熟门熟路地往府中深处而去。

走了好一段路后徐子桢忍不住问道:“少爷,你的叔叔怎的在这里?”

合剌笑了:“国师有四子一女,按族内论与我父亲同辈,我与那最幼二位自小交好,不过嘴上还是需得叫作叔叔的。”

徐子桢恍然,原来是完颜蓟的两个小儿子,也就是完颜泓的弟弟?看完颜泓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她的弟弟估计比合剌也大不了哪去。

合剌对这国师府看来确实十分熟悉,没人领路也自己走到了后院,忽然他停下了脚步,低声说道:“三顺哥,等下莫要离开我身侧,如有变故还请护我周全。”

徐子桢一惊,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意思,就见合剌脸上又满是那天真单纯的笑容,对着院里喊道:“二位叔叔可在?”

第847章:书,书,书

“咦?合剌?你怎来了?”

“稀客呀,还当你忘了我兄弟呢。”

随着话音落下,两个少年从屋内快步走出,脸上挂着惊喜之色,来到合剌身边一把将他搂住,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都在十四五岁年纪,比合剌也就高了小半个头,三人笑闹在一块,显得亲热之极。

徐子桢在旁边打量着这哥俩,不用说,这就是完颜蓟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完颜泓的兄弟,按辈分算合剌该叫他们叔叔,可看他们这劲头倒更象是三个发小,比之寻常朋友都要交好。

刚才合剌那句话没头没脑,听着象有人要害他,可现在这气氛怎么看都看不出不妥来。

稍大那个拍了合剌一下,问道:“你该有小半年没来看我们了,怎么,跟着斡本兄长学本事去了?”

小的那个也凑热闹道:“就是,莫非你今日学成归来到咱们面前显摆来了?”

合剌笑嘻嘻地道:“哪有你们说得那么玄乎,这些日子我和二弟尽跟着先生念书来着,连睡觉都睡不够,你俩可别冤我。”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正,“听闻国师遇刺,我随父亲前来探望,不过听二叔说他老人家福泽绵长,已无大碍,我父亲便让我来寻你们,他独自去探望,省得我扰了国师。”

两兄弟听见这话情绪一下低落了不少,小的说道:“总算是我父亲反应及时避开了要害,回来好生治了一番才无事,听说今日太祖庙好一阵乱,死了好多人,这……唉!”

大的看气氛不对,强笑道:“如今既然父亲没事便不说了,对了合剌,听说陛下寻了个南人名宿来教授王子们,莫非你与迪古乃就是跟着他学的?”

徐子桢正听着热闹,忽然心脏猛的一跳,迪古乃?这名字……卧槽,这不是那个历史上那个金废帝么?对于这个皇帝他别的不知道,就知道他很能干也很暴虐,而且死得也很早。

等等,迪古乃是杀了他的皇帝大哥篡位成功的,合剌和他兄弟相称,那他岂不就是被杀的那个金什么帝完颜……完颜合剌?

徐子桢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后他始终想做点什么,可是穿越悖论让他又不敢妄动,天知道他修改历史后自己会不会就此消失,不是许多书上都这么说的么?所以在已经发生的事件上他最多打打擦边球做点小事,真正的大事件他根本不敢改动,比如金人攻破汴京之类的,虽说他其实也没能力去改变。

可是现在一个天大的机会放在眼前,不说别的,合剌现在还小,要是他能取得合剌的完全信任,在将来他继位当皇帝后自己能不能当个重臣,继而影响他的决定来改变一点大宋的命运呢?

合剌自然不知道他脑子里在胡思乱想这些,笑道:“哪是甚么名宿,实则是原宋相州知府,陛下让他来讲说些宋史典故让咱们解闷罢了,他说的那些我早都知晓,听着没点意思。”

小的那个揶揄道:“谁都知道你是神童,个子还没桌子高就已博古通今了,怕是全宋境内要找个让你觉得有意思的来给你讲学都不容易。”

合剌苦笑道:“小叔还请嘴下留情,我不明之事可还不知凡几,你这话让陛下听去必给我定个不知好歹之名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露出一丝神往之色,“不过宋人之中我倒真有个人想结识一下。”

兄弟俩俱都眼睛一亮,小的那个压低了些声音问道:“你说的可是徐……”

大的那个一把捂住他嘴:“这名字说不得,知道就行。”

合剌哈哈一笑,小小年纪居然豪气尽显:“有何说不得,那徐子桢确有大才,连两路元帅都对他颇为忌惮,这等人物谁不想相见一面?”

徐子桢一怔,怎么又扯到老子头上了?不过听见别人当着自己的面拍自己马屁很爽,而且还是下一任皇帝在拍,这马屁可够值钱的了,来来来,接着拍。

可合剌却是话风一转,说道:“不说这个了,这些日子被那老头罗唣得实在憋闷,所以小侄特来求二位叔叔一事。”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堆起了那招牌似的天真笑容。

大的愣的一下,接着大笑:“又没安好心思了吧?瞧你笑得这模样。”

小的道:“他还能有什么心思,无非惦记着咱们家书房里那点东西。”

合剌嘻嘻笑道:“知我者二位叔叔也,那咱们去看看?”

“走吧走吧,不去你可不会放过咱们。”

两兄弟说着话搂着合剌往外走去,徐子桢依然不发一言跟在身后,不多久来到另一座宽敞的花园,园内有座飞檐雕栋的大楼,建得极是雄伟,正是完颜蓟平日里处理公务之处,这里的环境僻静优美,果然是个好地方。

徐子桢发现,国师府里其他地方都不见多少人,可只有这里的门前守着四个人,他们的装扮虽然是下人,可那体型和精气神分明都是高手,而且在面对两兄弟时竟然并不放行,伸手拦了下来问道:“不知二位少爷进书房有何事?”

两兄弟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见怪的意思,反倒很配合地答道:“咱们进书房选些书,你们跟来看着罢。”

“是,少爷。”守卫这才放下手,其中一人开了门,侧身让他们进了其内,然后果然跟了上去,徐子桢刚要跟上,却被其他三人拦住。

合剌在这时开口道:“让他进来吧,他是我的从人,来给我搬书的。”

守卫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徐子桢进了门。

徐子桢有点不满,一个书房弄那么多毛病,难不成有什么违禁品不成?合剌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高兴,笑道:“国师的书房内可有不少宝贝,他们自然紧张些,三顺哥莫要在意。”

两兄弟看见合剌对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这么客气,不由得有些好奇,不过身份悬殊,他们也懒得多问什么。

才一进门,徐子桢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了一下,他不是没见过书房,可是没见过这么多书的书房,眼前的屋子几乎就象一座大殿了,一人半高的书架顺着摆了好几个,从底下到顶上全都摆得满满当当,整个屋内除了一张书桌一个椅子以及屋角两个花瓶架子外再无别物,只有书,书,书!

第848章:有好戏看

兄弟俩对这里似乎兴趣缺缺,进了屋里连眉头都耷拉了下来,小的走到书桌后坐下,大的陪着合剌往书架走去,嘴里说道:“赶紧选,一会儿陪我下棋去。”

“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这臭棋篓子。”合剌边笑着回了句边走向书架,徐子桢既然是负责搬书的,也只能跟了过去,虽然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合剌叫自己来是干嘛的。

两个花瓶架子上没有花瓶,就这么摆放在墙边,合剌边走边看着书架,象在选择从哪一个开始,在走过两个架子边时忽然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差点摔倒,但他反应极快,在还没摔倒之际手一伸抓住了右侧那个架子。

“吓死我了,若是头上碰伤了我可得被我爹爹骂了。”合剌边拍着胸口边说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手上抓着花瓶架子的腿借了把力站起身来。

兄弟俩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你爹爹是不是没给你吃早饭?这么平的地……”

话刚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他们的眼睛瞪得溜圆,嘴也张大了合不起来,因为他们面前的那堵墙不知怎么忽然打开了。

是的,就是打开了,象是一扇门似的打开了,露出其内一个幽深的密室来。

“这……”当哥哥的反应快,赶紧踏上两步站在合剌身前,说道,“这是我爹爹办公务之处,旁人不得入内,我倒忘了提醒你了。”

徐子桢在一旁暗暗撇嘴,看他一脸错愕,明显也不知道这地方有这么个密室,什么忘了提醒,装!

合剌在愣了一下后也回过神来,讪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冒犯了国师大人,还请二位叔叔恕罪。”说着松开手往旁边站开了一步。

可是他看似离开了那个花瓶架,实则却离密室门口更近了点,兄弟俩还在琢磨那个架子能否把密室再关上,忽然听见合剌一声惊呼:“啊!这……”

徐子桢正好也跟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往里一看,顿时傻了眼。

密室内没有窗户没有点烛火,可是借着书房内的光亮能清楚看到密室最里边的地上一阵金光耀眼,竟是大堆垒得整整齐齐的金块。

我靠,土豪啊!

徐子桢心里惊叹,他是见过世面的,象里头那么大的金块该是一百两一块,眼下垒那么高还堆那么多,目测少说也有二十万两。

兄弟俩也看见了,同样的,他们也没想到里边会有这么多金子。

“别看了别看了。”哥哥边呵斥合剌边手忙脚乱地转动那个花瓶架,可不知怎么,密室的门却再没合上,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咦?”合剌再次惊呼一声,竟然没有理会兄弟俩的阻拦,反而往密室里走了进去。

兄弟俩再也顾不得什么架子了,赶紧冲过去就要拉住合剌,可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合剌已经走了进去。

“别乱闯,还不出去?”当哥哥的又气又急,话里已经有了怒意,话还没说完已经拽住了合剌的衣袖。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合剌不仅没出去,反而一抓一扭,将他的右手拧到了背后,紧接着身子一侧贴在哥哥的身后,左手一翻,一把匕首抵在他咽喉间。

哥哥又惊又怒,喝道:“合剌,你失心疯了?”

合剌脸上刚才还满是纯真的笑容,这一刻忽然变得冷峻无比,说道:“失心疯的是你们才是,我问你,这是何物?”说着带动哥哥的身体扭了一下,让他的脸朝向了右侧。

哥哥被他的匕首指着不敢妄动,只能顺着他看了过去,可是一眼之下却如遭雷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见密室内右侧墙边挂着一件黄澄澄的袍子,用料讲究手工极佳,上面还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不光如此,在袍子旁边的矮几上还摆着一把金刀,和一双同样颜色的靴子,靴筒上同样绣着一条龙。

龙袍!龙靴!金刀!

这三件东西代表什么,相信谁都知道,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人拥有其中之一都是谋反大罪,何况三件俱全?

哥哥吓傻了不知怎么办,弟弟更是不堪,脚下一软竟坐倒在地,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密室,更不知道里面还会有龙袍这样的东西,凭他们的年纪没被吓哭已经算不错了。

反倒是书房内跟着的两个护卫,互望了一眼,二话不说飞身扑了过来,腰刀已在手,直指合剌,竟似完全不顾被他匕首制着的少爷。

当当!

两记清脆的金铁之声,徐子桢拦在了合剌身前,手中的刀斜斜指着地面,当弟弟的已被他抓在手里,他看着两个护卫的眼睛淡淡地说道:“再上前一步试试?”

这下两个护卫再不敢动,他们本就只是赌合剌不敢伤害三少爷,所以想突如其来的冲击一下救人,没想到现在小少爷也落到了他们手里。

合剌的匕首没挪开,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筒来丢给了徐子桢:“三顺哥,你手劲大,有劳。”

到这时徐子桢已经完全明白合剌的来意了,从一开始那句莫名其妙的“护着我”,到看似不小心打开密室门,再到发现金块和龙袍,这一切全都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有了个完整的计划,然而又表演得这么自然,毫无破绽。

这小子简直是个妖孽加戏精!

徐子桢暗暗赞了一声,依言往外慢慢挪去,手里提着小少爷,两个护卫想救人又找不到机会,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走到门边,将那个小竹筒甩向空中。

咻!

尖锐的哨声响彻天空。

徐子桢退回密室门口,将刀也架到了小少爷脖子上,好整以暇地靠墙站定。

他知道,好戏就要开始了,他对完颜蓟并没有什么好感,哪怕他和那个五姑娘完颜泓曾有过一点暧昧的故事,所以接下来会发生并不关他鸟事,相反,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可能来了。

“何人放的响箭?”门外一阵骚乱,又几个护卫闯了进来,当他们看到那个敞开的密室及密室门口懒洋洋站着的徐子桢时,顿时愣在了那里,护卫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片刻功夫,就听院内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大喝了一句什么,是女真语,徐子桢还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见一队禁军冲了进来,杀气腾腾。

第849章:国师就这么栽了

禁军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刚才还忠心护主的几个护卫立刻扔掉手中武器趴在了地上。

这年头谁都不是傻子,他们只是看家护院而已,犯不上为了雇主丢了小命,今天这事摆明了有蹊跷,从那枚响箭甩出到禁军出现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到,不用说都知道他们早就等在了国师府外,而且那个密室怎么会发现?合剌是真这么凑巧碰到花瓶架打开了机关?

禁军没有为难护卫,只是将他们赶去了院中让他们蹲在一起,然后冲向了吓傻的哥俩。

大的那个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疯了似的挣扎着喊叫道:“这是栽赃!这龙袍不是我们家的!”

合剌收起了匕首退到一边,禁军既然来了就没他什么事了,徐子桢有样学样也丢下小的那个,依旧站到合剌身边。

禁军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栽赃不栽赃关他们屁事,三下五除二把两个少爷绑了个结实带了出去,大的那个嘴里兀自嘶喊道:“放开我,冤枉!我要见我爹爹,我要见陛下!”

合剌脸上又恢复了那纯真无害的笑容,对徐子桢道:“走吧三顺哥,咱们瞧热闹去。”

“是,少爷。”徐子桢恭谨地弯了弯腰,落后合剌半步跟了出去,心中惊骇之极,那龙袍是不是栽赃他不确定,可要真是栽赃的话这个局可布得够阴险的,而且合剌这小子肯定有一份,择不出去。

国师府院子里已满是人头,围成一圈站着的是数十个禁军,中间跪着的都是完颜蓟的家人,徐子桢扫了一眼,完颜宗德和那俩倒霉孩子都在,他恶意地多看了一眼宗德,想看看他今天还能不能保持高贵冷艳,却发现他的脸上居然平静之极,看不出一丝慌张来。

奇怪的还不止这个,徐子桢发现少爷辈的就这三个,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少爷似乎也不在,因为在场的年龄和衣着都匹配不上,另外,跪着的一堆人里有十几个哭哭啼啼的娘们,可却不见完颜泓。

斡本站在房前台阶上,左右扫了一眼,随即一挥手,几名禁军进屋抬了个床板出来,上边躺着个昏迷着的伤者,正是被刺了一刀的完颜蓟。

完颜蓟被抬到了院中,斡本从怀中摸出一个黄布轴,双手展开,朗声念道:“国师完颜蓟私造龙袍金印,意图谋反,铁证俱全……封三门,阖府上下交由勃极烈斡本严审。”

完颜蓟依旧昏迷不醒,圣旨宣毕即被人抬了出去,其他人也全都在禁军的押送下轮流带出,那些下人奴仆护院等则被赶了出去。

院子浅浅空了下来,合剌转头对徐子桢笑笑:“走吧三顺哥。”

“少爷,去哪?”

“回家,吃饭。”

“是。”徐子桢低头跟着出了国师府,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曾经权倾金廷的完颜蓟就这么栽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子桢忽然觉得很累,今天一整天发生了太多事,押送赵佶赵桓爷俩,路上遇袭,再到太祖庙刺杀,偶遇林朝英,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护龙营就解散了,然后莫名其妙跟了合剌这小屁孩当个跟班,而现在,几个时辰前还是自己上司的完颜宗德就变成了反贼阶下囚。

斡本已经走了,门外只留下了一辆马车和两个护卫,合剌坐上了车,徐子桢和那两个护卫跟在车旁,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发现马车停了下来,合剌的家到了。

从房子的外形来看,斡本这个勃极烈可谓很是低调,房子的大门只是国师府的一半大,墙也不算高,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合剌没再多说什么,只带着徐子桢进了门,然后来到一座小楼中,徐子桢还以为吃饭,却发现这是合剌的卧室连书房。

徐子桢被安排在了小楼底层的一间房内住了下来,看这架势从此他就只服侍合剌一个人了,合剌回了房说是休息片刻,徐子桢也只能回了自己那间房,四下打量了一番,他忽然有点佩服斡本他们爷仨了,因为这家里实在太素了。

刚才送合剌回房时徐子桢扫了一眼,发现他的屋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外再无别物,隔壁就是书房,也是除了桌椅书架就没别的了,简直单调到可怕,看样子迪古乃也住在这里,要知道那可是金国将来的皇帝,居然就住这样的环境。

进了屋关上门,徐子桢用毛巾小心地擦了把脸,然后躺到床上发起了呆。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徐子桢也懒得点灯,因为他实在太饿了,肚子里跟打雷似的闹个不停。

“妈的,这小子不会朴素勤俭到不管我饭吧?真要这样老子不干了!”

徐子桢刚在心里吐了个槽,忽然听合剌在门外叫他:“三顺哥,吃饭去了。”

“来了!”徐子桢一个翻身下了床,精神百倍,这时候没有什么比一顿饭更有诱惑力了,只是他也没去想为什么合剌为什么会带他一起吃饭。

来到前厅门外时合剌停了下来,徐子桢发现斡本居然回来了,这时就坐在厅里,而在客位上坐了个锦袍汉子,正和他有说有笑着。

合剌在门口只停留了一下就走了,徐子桢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小子又玩什么玄虚。

不过这次合剌是真带他去吃饭了,而且是一个单间,桌上已摆好了好几道菜,还有一小坛酒。

徐子桢食指大动,刚要准备开吃,却见合剌起身关上了门,问道:“三顺哥,方才厅内那人你可见了?”

“啊?哦,见到了。”徐子桢愣了一下,刚要去拿筷子的手也停住了。

合剌忽然一脸认真地说道:“三顺哥,过几日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替我杀了那人。”

“杀……杀他?是!”徐子桢一惊,但还是一口应了下来,并顺口问道,“那人是干啥的?”

合剌的神情变得很古怪:“他名完颜荆,他兄长便是国师完颜蓟。”

第850章:去街上转转

“完颜荆?”徐子桢的嘴张得老大,完颜蓟都扑街了,他亲弟弟怎么可能还在这里跟斡本聊得这么欢乐?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头一个灭的就是他弟弟才是。

合剌猜到了他想的,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他为何安然无恙?又为何在我家?”

徐子桢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那龙袍是他告发的?”

合剌笑了,缓缓说道:“那密室里若真有龙袍,焉会容人随意进出书房?”

“难道……是他放进去的?”

“正是。”

徐子桢简直不敢相信,完颜荆这么坑他哥有什么好处?靠着这棵大树逍遥快活过日子不爽吗?

合剌顿了顿,说道:“完颜荆此人素来不学无术,凭着国师得了个匠作监的虚职,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朝中无人看得起他,不过数日前他忽然暗中去见了陛下,告发国师意图谋反。”

徐子桢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可少爷你不是说龙袍是栽……是假的么?”

合剌笑了笑:“龙袍虽假,可另有真的,完颜荆说国师暗中畜养私兵,更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竟然闪着光芒,“他更在暗中铸造火铳。”

徐子桢顿时想起了完颜泓,这妞当初骗他说自己的老爹被关着当苦力,要拿火铳去造反,这个谎早被自己识破,并想将计就计让他们一家谋反给吴乞买弄点麻烦,没想到这妞这么笨,还没弄出麻烦自己先惹来了麻烦。

合剌接着说道:“陛下许了完颜荆无罪,并应允给他一个勃极烈之职,然后交由我爹爹查办国师。”说到这里他看着徐子桢的眼睛,慢慢地说道,“完颜荆私下答应我爹爹,会将火铳铸造之法给他,以这份功劳助我爹爹接任国师。”

徐子桢愕然:“有这么好的事?他开出啥条件了么?”

合剌道:“正是因为他并未说任何条件,所以我才要你替我杀了他。”

徐子桢顿时明白了,无条件比贪婪索取更危险,今天太祖庙死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金国顶层人物,以斡本的资历加上这一案的功劳要继任国师真不是难事,完颜荆看准这机会抱斡本的大腿,哪是什么不学无术,分明是老奸巨猾得很,而且他对自己亲哥都下得了这手,这种人不杀以后睡觉都不安稳。

没想到合剌这么小小年纪就看得这么清楚,果然是当皇帝的料。

徐子桢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合剌,忽然想到个问题:“那今天太祖庙上那些刺客是谁派的?不会真是完颜蓟吧?”

合剌却就此打住了:“我会让人盯着完颜荆,到时还得劳烦三顺哥。”说着亲自给徐子桢倒了杯酒递上,“三顺哥,请。”

徐子桢慌忙起身双手接过,心里却郁闷无比,完颜荆是皇帝金口保他小命的,合剌却要自己去杀他,难怪这小子对自己这么好,原来他要的不是什么狗屁扈从,是要个死士啊。

去他妈的吧,老子一有机会就去找容惜了,哪有功夫管这破事,几天后?到时候我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一杯酒下肚,算是真正应下了,合剌陪他喝了一杯后就出去了,他们毕竟身份有别,少爷陪个从人一起喝酒,没这礼数,徐子桢乐得清静,一个人没了拘束尽情吃喝着,吃饱喝足后却不知该干什么了。

又等了片刻,一个小厮进屋来收拾,并告知合剌让他自己回去休息,徐子桢怀着纳闷回了屋,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起了呆,一肚子愁没地方发泄。

还是老问题,怎么进宫,怎么见赵楦,现在看来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有一点他能大致确定,吴乞买所谓的纳赵楦只是个计,一个勾他来会宁府的计,在“徐子桢”出现之前赵楦应该暂时没危险,因为徐子桢隐约猜得到,吴乞买对他还是有点招揽之心的。

就是今天国师府的事太离奇了点,包括合剌没肯说的那个问题,这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想着想着他渐渐困顿,不知什么时候眼皮合了起来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徐子桢变得空闲无比,合剌没再出门,整天在书房读书,自然也没再要他陪,到第三天的下午徐子桢实在憋得受不了,去向合剌请了个假,说要去街上转转,合剌想都没想就应了,还给了他二两银子。

徐子桢怀里揣着银子上了街,合剌对他的不设防让他有点意外,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度,果然有帝王之姿。

出了门后他直奔城里最热闹的地段,还是那条街,还是那座酒楼,徐子桢没打算干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喝杯酒权当散心了。

日头已经渐渐西沉,正值饭点,酒楼里也开始热闹了起来,徐子桢一个人,随便找了个靠墙的座,要了一壶酒几个菜,随意地吃喝了起来,不过吃的时候他耳朵竖着,想听听这里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随便什么都行。

可是让他失望了,或许是最近的气氛太过紧张,来酒楼吃饭的人也都三缄其口,聊的全是家常生意经,关于朝廷的事连擦个边的都没有。

这顿饭吃得无聊之极,在磨蹭了近两个时辰后徐子桢再也坐不住了,会了帐起身出了酒楼,门外的冷风一吹让他酒劲有些上涌,正想着回去睡觉,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一个人影,徐子桢瞬间清醒。

那是在斜对面的一家药铺,有个年轻人提着一包药正从铺子里走出来,长相普通,穿着普通,属于落在人群里就找不见的那种。

可偏偏徐子桢记得他,那次太祖庙混乱后他去追人时被拦,当时有三人,一个林朝英,一个马三,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年轻人。

徐子桢大喜过望,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因为他也正想着要找林朝英。

年轻人出门后小心隐晦地四下看了看,却没发现他,然后径直往北走去,徐子桢远远跟着,不急不躁。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远,渐渐来到一处偏僻之处,这里四下无人,象是几个大户人家之间的小巷子。

那个年轻人忽然站定,回头对徐子桢冷冷地说道:“阁下跟随我这一路,不知有何指教?”

徐子桢扫了一眼四周,确认安全后上前几步道:“兄弟有劳,带我去见林朝英。”

第851章:刺杀一下

“你究竟是……”年轻人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掏武器,忽然借着月光看清了徐子桢的脸,失声道,“是你?”

徐子桢拍拍腰际,证明自己没带武器,说道:“我时间不多,快带我去。”

年轻人手缩在袖子里,显然捏住了不知什么武器,看着他不说话,一脸戒备之色。

徐子桢急道:“我就一个人,你还怕我翻了天怎么的?”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又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跟着后终于点头:“那好,且随我来。”说完转身就走,徐子桢紧随其后。

两人穿街走巷不知绕了多久,终于在一户破败不堪的民宅前停了下来,这里四周肮脏之极,垃圾乱石到处都是,显然是会宁府中的穷苦之地。

咚!咚咚!

年轻人在门上敲出一长两短的音来,很快就有人从里打开了门,边开门边埋怨道:“买个药怎的如此不爽利,都个把时辰过去了。”

话音未落,一个黑脸露了出来,结结实实的和徐子桢打了个照面,正是马三。

“是你?!”马三大吃一惊,随手抽出腰刀就要招呼。

徐子桢背着双手瞪了他一眼:“急个毛,是老子。”

“呃……”马三傻了眼,这人明明是他不认识的,可这口音和口气却怎么这么熟悉?这他妈不是徐……

他的喝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念头没转完,就见屋里又窜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正是王中孚和林朝英,只是还没等他们扑上前来,就见徐子桢主动迎了上去,对屋里一努嘴:“老子还不能穿帮,进去说。”说完竟自己大踏步走了进去。

所有人的动作全都停住了,马三勉强回头看向那年轻人:“怎么回事?”

年轻人撇嘴道:“我哪儿知道,跟进去看看不就是了。”

在徐子桢开口时王中孚的眼睛忽然一亮,刚亮出的一把刀顿时收了回去,林朝英在略一发愣后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两人都比徐子桢慢了一拍,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里。

马三接过那年轻人手里的药包,探出头去看了眼街上,回身锁好门,说道:“你守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快步窜了进去。

当他进去时徐子桢已经坐了下来,王中孚和林朝英一左一右看着他,两人的嘴都张大了合不拢。

“徐兄?”王中孚试探着叫了声。

“徐子桢?”林朝英也叫了声。

徐子桢没好气地道:“废话,当然是我,要不然谁这么牛逼能在你林女侠剑下逃过两回?”

林朝英脸一红,不过也确认了徐子桢的身份,她初见徐子桢时不就是误以为他是淫贼而拿剑指他么,前几天在太祖庙后又指过一回,不过她脸色稍一红就恢复了正常,杏眼一瞪问道:“你怎么回事?干嘛变成这模样来这儿?还骗我叫什么王重阳,你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徐子桢回瞪了她一眼:“都说是玄虚了还怎么告诉你?总之一句话,你们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而且那俩皇帝你们也肯定救不出。”

“这明明是两句话……”

林朝英话刚说一半,王中孚就拦住话头说道:“不知要小弟如何效劳?”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坦。”徐子桢一拍巴掌,并不忘白了一眼林朝英以示嘲讽,在林朝英咬牙切齿即将暴跳之际说道,“我想请王兄在某个合适的时候刺杀一下勃极烈斡本。”

王中孚眉头一挑,等着徐子桢说下去,林朝英眼睛一转追问道:“刺杀一下?你是要我们佯装刺杀然后你出现救主将我们杀退?”

“我收回刚才的话,林女侠也是聪明人。”徐子桢嘻嘻笑着赞了一下林朝英,补充道,“不过刺杀要认真点,得让我见点红,那一家子都他妈人精,不好糊弄。”

林朝英白了他一眼:“这事我来办,九爷另有要事,没空。”

徐子桢看了一眼王中孚:“什么要事?你还想着救那俩皇帝?”

王中孚微微一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徐子桢语重心长地道:“真救不出,你就死心吧,有这功夫你不如好好整一下你的义军,日后帮新皇帝一把才是真。”

王中孚林朝英以及刚进门的马三大惊失色,这番话大逆不道,是灭满门诛九族的罪,可徐子桢却轻飘飘说了出来,三人面面相觑,却谁都没再说下去。

徐子桢说完站了起来,对林朝英道:“我这就告辞了,回头有机会了我来找你。”

他一转身看见了马三手里的药包,随口问道:“老马受伤了?没见你缺什么啊。”

马三一头黑线:“不是我,是里头一个兄弟,背后中了一箭。”

徐子桢刚抬起的腿忽然停住:“姓什么?”

“柳。”王中孚代为回答,刚说了个姓,只见里屋的门忽然被打开,脸色苍白的柳泉扶着门走了出来。

“是我,徐兄你可瞒得我好苦。”

徐子桢又惊又喜,慌忙过去搀住他:“原来你在这儿,我还愁不知道你下落,快坐下说话。”

柳泉勉强笑了笑,依言坐下,兀自还拱手行了个礼:“小弟仰慕哥哥已久,却没想到早与哥哥结识。”

“我就一匹夫,有什么可仰慕的,惭愧惭愧。”徐子桢连连摆手,没等柳泉说话他又说道,“你们既然认识就好办了,柳兄弟我问你,你若是伤好了是不是还得去杀你哥?”

他哥自然就是柳风随,虽然柳泉没说,但徐子桢敢确定。

柳泉脸色一变,咬牙道:“家门不幸,如此败类必诛之。”

“不能杀他。”徐子桢断然喝止,随即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不对,赶紧接着说道,“我留他还有大用处,你们先忍一忍,别坏我大事。”

他几次提起“大事”,柳泉和马三都动了动嘴唇有点想问个详细的意思,却被王中孚一个眼神制止,至于林朝英更是没半点好奇之色,她是相信徐子桢的,既然他说有大事,那就肯定有了。

“言尽于此,我先告辞了,到时再联系你们,千万小心!”徐子桢说完起身告辞,多的话一句都没再说。

王中孚望着徐子桢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义军,新皇帝……”

第852章:我想去看看

徐子桢没有去问柳泉怎么会和王中孚他们一起,也没问王中孚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如果这次不死早晚会知道,如果死了更没必要问了。

他也没跟王中孚约定如何通知刺杀斡本,王中孚既然知道了他的用意,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他心里只记挂着两件事,一个是赵楦,不知吴乞买是怎么处置她的,还有就是柳风随,那天中了柳泉一刀不知道伤得如何,这两件事就象两根木刺一样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揪得他生疼。

斡本的府邸有点偏僻,西边靠着一条河,这季节河面上还结着冰,东和北两面只有几户人家,只有南边离着一个集市颇近,按着勃极烈之职来说,这算很寒酸了。

徐子桢回来的时候已过二更,四下里寂静无人,只偶尔有几声夜鸟的鸣叫声,凭他的胆子也有点发毛,在远远看到大门时他不无恶意地想:“这鬼地方要是有人来刺杀斡本的话,那真是叫破喉咙都没人能听到了。”

可惜这只是他想象的而已,府里一片祥和安静,没有发生任何事。

回到后院时徐子桢正要回自己那间“寒舍”,忽然发现隔壁间门口有个人影站着,把他吓了一跳,刚要喝问,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三顺哥,你回来了?”

妈的,原来是合剌,徐子桢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爷还没歇下?您这是干嘛呢?”

“睡不着,便看看天了。”合剌招了招手,“三顺哥,来陪我说会儿话。”

“是。”徐子桢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鬼,跟着他进了屋。

合剌的外屋烧着火炉,暖洋洋的,炉子上烧着一壶水,正咕嘟嘟冒着热气,合剌倒了一杯递给徐子桢,笑吟吟地道:“三顺哥你喝酒去的么?喝点热水醒醒酒吧。”

“少爷这可使不得。”徐子桢一脸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杯,显得恭敬之极。

合剌摆了摆手:“我只是一个寻常孩童,有何使不得,三顺哥你以后可莫再如此了,来,坐了说话。”

你现在是个孩童,以后可是个皇帝,老子从现在跟你搞好关系总没错,这也算是皇帝养成?哈。

徐子桢胡思乱想着,顺着合剌坐了下来,却发现他的头转了过去,怔怔地看着墙上一幅图。

嗯?地图?徐子桢这才发现墙上挂着幅地图,不是金国的,而是一幅涵盖了宋、金、夏、吐蕃甚至再远的高丽日本和回鹘等国的大图。

“三顺哥,你知道回鹘么?”合剌出神地看了片刻,忽然问道。

徐子桢摇头:“听说过没去过,太远。”

合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说道:“是啊,太远了,可我还是想去看看。”说到这里合剌的目光变得炽热,站起身走到图边,指着地图边缘道,“我想知道回鹘再过去是什么风光,波斯的月亮是不是比我们的更大更亮,乌兹的土地是怎样的,为何能有那般铁矿做出那种好刀来。“

徐子桢不由得暗暗佩服,十来岁的小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可合剌却显示出了极强的求知欲,要不他能被选为下一任皇帝呢。

合剌转回身,问道:”三顺哥你知道乌兹么?“

徐子桢摇头:”不知道,小人可比不得少爷通古博今……那是个地名?“

”对,是个地名,不过通古博今我可不敢当,我只是看的杂书多些,最多在大人面前博个聪颖之名罢了。“合剌的眼里忽然流露出一股仰慕之色,“在我看来,当世敢称这四字的唯有那个人。”

徐子桢只觉得一阵无语,合剌说的分明就是自己,经过那一场场大小交锋,自己的名头和传说已经被金兵和天罗传得神乎其神,有些内幕寻常军士不知道,但合剌这样的贵族子弟是肯定不会漏的,别的不说,光是一个火铳就够他们膜拜了。

“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他,拜他为师!”

说这话的时候合剌的眼中放着坚定的光芒,徐子桢心里百味杂陈,他很想咳嗽一声坐端正后告诉合剌:哥就在这里,你拜吧。可是这么装逼的事他现在没法做,只能心里暗乐一阵,一个皇帝死活要拜自己为师,不管在哪个朝代都够得瑟的了。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隐隐能听出喝骂痛呼甚至惨叫,徐子桢猛地站起身:“什么声?”

合剌也从畅想中回过神来:“出去看看。”

徐子桢赶紧拦住:“少爷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无妨。”合剌推开他,大步走了出去,徐子桢无法,只得跟上。

门一开,嘈杂之声更是清晰,这下徐子桢能确定,府里有人打架,确切地说应该是有人刺杀。

合剌面色一紧,脚下加快往外走,徐子桢索性不阻拦了,只是伸手将缚在脚腕上的短刀抽了出来,护在合剌身侧。

两人快步走出院子,才拐了个弯就见前方灯火通明,十几个护院正围着四个黑衣蒙面人打得热闹,黑衣人边打边退,看身手竟是十分了得,护院虽然人多了他们两倍不止,却丝毫占不到便宜,反倒是被黑衣人趁乱伤了几个。

黑衣人不知是凑巧还是看见了合剌,竟朝着他们直奔而来,合剌停了下来,一脸凝重,扫了一眼护院的神色,松了口气:“看来我爹爹无碍。”

徐子桢又佩服了一下合剌的临危不乱和观察仔细,忽然一把将合剌拉到身后,同时手一抬挡住一刀,紧跟着一脚回踢了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已杀到了眼前,那些护院连拖延一下都没能做到。

黑衣人之一喝道:“这是斡本之子,将他拿了回去。”

徐子桢将合剌一把推到身后的墙角,身子微伏双臂展开护住了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黑衣人,喝道:“想拿少爷?有本事先杀我。”只是他心里却一动,说话这人的声音很耳熟,象在哪里听过。

那个说话的也在这时候看清了徐子桢的脸,神色一变,沉喝道:“回来,走!”

第853章:完颜泓回家

另三个黑衣人本已逼近过来,可这一声令下他们又齐齐退了回去,一人防着徐子桢袭击,其余三人抵住护院的围捕,行止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两声惨叫响起,两个护院不慎被刺中,当即倒地不起,眼看中了要害没了生机,其余护院一惊之下不由得一滞,却被黑衣人抓住了机会,几个起落间翻墙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徐子桢喝道:“都来守住少爷,我去追!”话音未落,他已追了过去。

街上一片寂静,皓月当空,徐子桢翻过墙时正好看见几个黑影远远一闪,他并不着急,提着刀跟了过去,一路借着树墙之影隐藏身行。

这几个黑衣人不会轻功,最多腿脚不慢,可这速度对于徐子桢来说不算什么,而且徐子桢跟水琉璃学过些轻身功夫,柳泉也提点过他,现在的徐子桢在藏龙卧虎的大宋不好说,在金国地界追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一路上黑衣人虽然时常回头查看,却被警觉的徐子桢提早做出了准备,就这么一路紧追了许久,黑衣人忽然转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中。

徐子桢也停了下来,不由得一愣:“我靠,怎么是这儿?”

这个地方他很熟悉,正是前几天刚被封了的国师府,这条巷子根本就是死路,里头只有一扇下人出入的小门。

徐子桢迟疑了,他想摸进去看个究竟,可是吃不准里边的情况,正在纠结间,耳中隐约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立刻一闪身隐到街角,定睛看去,只见一个黑影沿着墙边的黑暗而来。

有人探路?这个好,有坑你先踩。

黑影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一头钻进巷子里,从徐子桢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手中有一把短刀,贴着小臂倒握着,徐子桢默数五下后也跟了进去。

那扇小门虚掩着,门上的封条和铁锁已经不见,徐子桢侧耳听了听,轻轻一推门也钻了进去。

进门之后是后院,往右是完颜蓟的书房,也就是那座大殿似的楼,这时的书房二楼有扇窗正透着烛光,似乎有人在,而那个黑影正伏低在楼前花圃中,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窗,完全没发现身后不远处的徐子桢。

徐子桢皱了皱眉,被封了的国师府会有人堂而皇之的在书房,怎么看都透着股不对劲,而且这事越看越古怪,表面上在引人人毂,可这屋里的蜡烛点得也太明显了,当别人智商不够么?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眼前就有一个智商不太够的,书房一楼的大门没有锁,只要有人靠近随时可能有一群人冲出来,楼边的厢房里至少也能藏个几十号人,真要想闯那座楼基本就有去无回的了。

啪嗒一声响,那扇亮着的窗户打了开来,从窗内传出一阵哭喊呼痛声,夹杂着几记皮鞭抽打和喝骂声。徐子桢发现自己错了,这不是不对劲,不是阴谋,而是彻彻底底的阳谋,明摆着诱你来,你还不得不来。

这个哭喊的是谁徐子桢不认识,但是猜得到,因为徐子桢已经认出月光下伏在花圃里的是谁了。

完颜泓!

徐子桢曾和这位五姑娘有过亲密接触,那腰那腿那身材线条都在脑子里记着,这次国师府事发,阖府被捕,唯独少了完颜蓟的长子和完颜泓,而完颜泓眼下正双眼冒着怒火盯着窗口,那窗里被打的不用说就是那位出去耍乐漏网的国师长子了。

想到这里徐子桢已经有了打算,他对完颜泓虽然没什么意思,但那好歹也是个美女,要是死在这里还算干脆些,要是被捕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悲惨的事发生,而且……如果将她拉到自己这边多少有点用处。

楼上的鞭子抽得更凶了些,那位大少爷平日里哪受过这样的罪,顿时被抽得鬼哭狼嚎,完颜泓哪怕戴着面纱,也能看得出她在紧咬着牙关,握着刀的手青筋凸显,眼看就要按捺不住冲出去,徐子桢伏低身子窜了过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喝道:“笨蛋,里头有埋伏。”

完颜泓明显没想到身后会有人,顿时大惊,下意识地挥刀向后斩来,徐子桢头一偏闪过,刚要再去抢她的刀,却见完颜泓身体一颤,刀停了下来,失声道:“徐子桢?”

这回轮到徐子桢大惊:“我去,这都能让你认出来?”不等完颜泓说话,他又急急地说道,“先离开,出去说。”

完颜泓居然一点都没挣扎,任由徐子桢拉着她钻出了小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两人快步走了不知多远,直到四周一片空旷,徐子桢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摸回家了?”

话刚出口,徐子桢心里咯噔一下,暗呼糟糕,他一直都假装不知道完颜泓的身份,这么一说不是穿帮么。

果然,完颜泓眼神一变,颤声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徐子桢一阵尴尬,不过说穿也就说穿了,反正早晚的事。

“呃,知道了。”

完颜泓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是来看我家热闹的么?就因为我骗了你?所以来问罪?”

徐子桢不由得失笑,这妞就这么自信自恋?老子闲出屁来没事跑一两千里路来找你问罪?

时候已经不早,徐子桢索性直说:“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碰见你只是意外,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国师府里有埋伏,看样子等的就是你,我问你,这次太祖庙杀那么多人是你家安排的?是不是真准备要谋反了?”

因为两人身高问题,完颜泓的俏脸微微仰着,月光下徐子桢能清楚看到她的眼中涌出一股怒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那些人根本就是皇帝杀的,火铳也是他的,我爹爹无辜当了替罪羊罢了。”

“啊?”徐子桢呆住了,人是吴乞买杀的?这算什么?他已经当皇帝有好一阵子了,这时候搞肃清有什么意思?再说他的火铳又是哪来的?

完颜泓仿佛猜到了他心里想的,银牙紧咬一字一顿地道:“有人将你给我的火铳铸造图偷了去,给了皇帝,这个人是我与爹爹绝没想到的,那就是我的叔父,我的亲叔父,完颜荆!”

第854章:还是要去做的

徐子桢呆了片刻后说道:“好吧,那家你是回不了的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说实话吴乞买为什么杀那些大臣他没兴趣知道,完颜荆为什么坑哥则不用猜都想得出,无非是为了权和利,据说他游手好闲玩了几十年,想来那也是他一直在装傻,把傻一装能装几十年的,这股狠劲韧劲非同小可。

不过徐子桢不想管完颜泓的家事不代表不想找完颜荆的麻烦,因为阿娇说过,他一直想打扈三娘的主意,徐子桢始终怀疑当初扈三娘的幼子夭折就是这王八蛋下的黑手。

完颜泓眼神一黯:“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爹爹二哥和小弟都已蒙冤入狱,不知能不能再见一面,就连我大哥在我眼前受刑我也毫无办法,你说得对,我若再回去,非但救不得他们,连我也……”

她哽咽着再说不下去,徐子桢看得倒有些不忍了起来,想了想说道:“你在城里到处乱窜不是个事,给你介绍个地方先躲一阵子再说如何?”

完颜泓霍地抬起头,咬牙道:“不,我还是要想办法救我爹爹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要救爹,可你拿什么去救?”徐子桢瞪了她一眼,不等她说话又接着道,“我是让你认识些人,或许他们能帮你救出你爹也未必。”

“当真?”完颜泓的眼睛猛的一亮,那双大眼睛里还有晶莹的泪水,这么一睁大让徐子桢看得心里一荡。

“咳,我只是说有可能,但还是要找机会……这样,你去找他们,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徐子桢说完扭头四下看了看,忽然伸手在空中招了招,轻呼道,“有人么?”

完颜泓一怔:“你在喊谁?”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暗中窜出,来到徐子桢面前,正是和林朝英他们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徐大哥。”年轻人抱拳行礼,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崇敬之色。

徐子桢有点不好意思:“半夜还得劳烦你,把这位姑娘带去找林女侠,就说请她替我照看些时候。”说到这里见年轻人有些疑惑,低声解释道,“这是金国国师完颜蓟的千金,有她在身边做事方便不少。”

年轻人一惊,又重新打量了一眼完颜泓,点头道:“是,小弟遵命。”

他这么客气倒让徐子桢不好意思起来,忽然想起到现在也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便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年轻人回过头来,笑着道:“前次相见仓促,未及告知徐大哥,小弟姓谭,名处端。”

“好,那就有劳谭兄弟了,明日……”刚说到这里他忽然张大嘴巴愣在了那里,谭处端?射雕里的全真七子之一?王重阳的弟子,邱处机的师兄弟?

谭处端见徐子桢说到一半没声音了,不由得奇道:“徐大哥你怎么了?”

徐子桢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问道:“中孚兄是不是你师父?”

谭处端一脸茫然:“啊?王大哥只是咱们义军中人,并非我师父。”

“不是?”徐子桢显得更茫然,不是?那王中孚还是王中孚,传说中的王重阳还没出山?算了,这时候没空研究这个,他回过神来,说道,“你送了这妞过去后再回来,在勃极烈府外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就找机会告诉你。”

“是!”谭处端没再多说,干净利落地应了下来。

完颜泓现在已经没了主张,哪里还有半分天罗白堂掌堂的气概?到底是个年轻姑娘,碰上这种家破人亡的大事已彻底乱了方寸,徐子桢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自然是说什么她听什么了。

徐子桢回到勃极烈府的时候并没有太久,这一路上他已经尽量节省时间了,刚回后院就见合剌门开着,他来到门外轻唤一声:“少爷。”

合剌很快跑了出来,问道:“三顺哥回来了?如何,那几名刺客去了何处?”

徐子桢眼珠一转,有心考考他,便笑着问道:“少爷猜猜?”

合剌也不计较他的不分尊卑,笑道:“这还用猜么,完颜荆在何处他们自然就回何处了。”

“少爷果然厉害!”徐子桢这回是真心夸赞,合剌可才只有十来岁,这脑子就这么好使,简直妖孽。

合剌掰着小小的手指说道:“完颜荆一是想要夺家产,二要争国师之位,此人性情阴狠坚韧,没什么做不出的,构陷乃兄后又恐日久生变,便派人佯装国师旧部前来报仇,逼得我爹爹尽快对完颜蓟定罪入刑,人死了自然一了百了,他想干什么都不必顾忌了。”

徐子桢听得呆若木鸡,这时候的他简直有种冲动想要合剌帮他分析一下吴乞买为什么杀那么多大臣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小子肯定心里早有定数了。

“好了,我爹爹安然无恙,刺客既然已知晓是谁,三顺哥你也早些休息吧,我爹爹方才告诉我,明日一早陪他同去会宁府大牢呢。”

大牢?不用说,基本就是去见完颜蓟了,就是不知道是提审还是直接入罪。

这天晚上徐子桢失眠了,因为他发现在这里呆得越久,事情发生得就越多,明明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救赵楦,可是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件件事似乎都不能随意放弃,直觉告诉他,只要他插手,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第二天一早,徐子桢就随着合剌来到了府门外,等了没多久功夫,斡本就出来了,只是他今天穿的是便服,并未着正装。

难道不是提审?只是去看看完颜蓟顺便嘲讽他几句?

徐子桢有些无聊地想着,跟着车往大牢而去。

……

城内某处破败的宅院内,王中孚与林朝英据案对坐,桌上铺着一张地图,金国的地图。

王中孚手指轻轻点着地图某处,说道:“铁浮屠已到了这里,我这便带人过去相救二帝,徐子桢这边便有劳林姑娘了。”

林朝英眉头微皱:“你还是要去么?你不信徐子桢所说?”

王中孚洒然一笑:“我信,徐兄从未骗过我,但有些事,即便知道结果还是要去做的。”

第855章:真的只看一眼

斡本的车队不急不徐地行驶着,徐子桢骑着马颇有些无聊地跟在车边,但心里却有些烦躁,昨晚把谭处端支使去送完颜泓,没想到回来就碰到斡本要出门,连通知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

徐子桢想着,不着痕迹地四下观望了一眼,却没发现谭处端的身影,正失望间却瞥见有个包着块花头巾的村姑骑着头毛驴远远缀在后边。

林朝英?!

徐子桢差点乐出声来,林朝英的出现无疑解决了他的一个难题,他只是合剌的扈从,难得有机会和斡本同行,要想找机会“表忠心”只有今朝了。

想到这里他佯装伸手在后背挠痒,悄悄地打了个隐晦的手势,意思很简单,是叫她先跟着车队,等待机会再动手,他相信以林朝英的眼力是肯定看得见的。

果然,扮成村姑的林朝英一手抬起整了整衣领,算是回应徐子桢的手势。

徐子桢心中大定,再也不做多余的动作,就这么跟着车继续走着。

车队来到了会宁大牢外停了下来,不出徐子桢意料,大牢门外戒备森严,竟有一整个百人队看守着,门前站着二十多,四周还有几队交替巡逻,看这架势别说有人想劫狱,就算是只苍蝇要飞进去也苦难。

斡本下得车来,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闪闪的牌子,守卫接过察看了一眼才开门放行,而且能进去的只是斡本父子和徐子桢以及斡本的两名护卫。

金国没有大宋那样的天牢一说,这里就是整个金国最大的牢狱,关押着全国所有重犯,包括“谋反”的前国师完颜蓟。

整个金廷共有四位勃极烈,完颜蓟本就是一个,国相撒改也是一个,太祖庙前被刺杀的赫鲁算一个,剩下的就是斡本了,而撒改被改封为了国论勃极烈,主责内政,这么一来斡本就挑起了更大的担子,管起了军力来,原先完颜蓟手中的左路大军也划给了他,包括名动天下的大杀器铁浮屠。

踏入大牢中,一股腐败酸臭的味道直扑鼻中,徐子桢这么粗线条的人也不禁皱起了眉,反观斡本和合剌父子却居然行若无事,大步向前走着。

徐子桢忍不住腹诽:果然牛逼的人物都有一颗变态的心脏,这么酸爽的臭味都受得了,还是正常人吗?

“大人,大人饶命,末将冤枉啊!”忽然旁边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铁链声哗啦啦响起,通道两侧的牢房中有几人扑到门边,手抓着栅栏嘶声哭喊。

斡本停了脚步,侧头看去,淡淡地道:“尔等丢了人,失了职,我三百大好儿郎死得就剩你们几个,又有何冤枉可言?”

“大人容禀,这不关末将之事啊。”牢房内的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道,“南人不知从哪里得知咱们的行踪,早早设伏,末将……”

不等他说完,斡本一摔袖子,冷哼道:“那为何他们死了,你们几个未死?上千个活人,就被区区数十个山贼劫去,你还与我说冤枉?来人,与我将他们拖出去斩了,这等废物还须审问么!”

“是,大人!”身后跟随的守卫金兵应声而出,将抓门喊冤的几人全都揪了出来,不管他们呼天抢地,直拖去了牢外。

这是一个小插曲小意外,徐子桢却听得心中一动。

上千个活人被劫,三百金兵全歼?不用说,那上千个肯定就是宋人无疑,听那被斩金将的话,这是被救走了,山贼?还不是那些义军么。

徐子桢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来到这个朝代后他就一直记挂着“洗衣院”这个名字,这是汉人历史上的一大屈辱,几千个大宋姑娘,包括赵氏皇族的妃嫔公主甚至皇后太后被金人*,所以徐子桢早就决定,无论多艰难也要救人,哪怕无法全都救出,只是一部分也好。

所以他早早就有了一个极其隐秘的计划,而今天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计划已成功了一部分。

徐子桢心中欣喜,脸上不动声色,随着斡本继续前行,最后停在深处一间牢房门外。

这间牢房很特殊,别的牢房除了一地干草和墙角一个便桶再无他物,而这里却有桌椅床几,桌上摆着油灯,床上却躺着一个人。

那人脸色蜡黄呼吸微弱,似乎是在昏迷中,正是前国师完颜蓟。

徐子桢和他没打过交道,但看到这一幕也不免心中感慨,昨日权倾朝野,今日阶下为囚,连家也被封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亲弟弟出卖,甚至构陷。

斡本站在门口看了片刻,这才说道:“打开门。”

“是。”守卫过来开门,斡本缓步踏了进去。

合剌没有跟进去,只是安静地站着,徐子桢倒是很想跟进去听听斡本会说什么,只得暗呼可惜了。

完颜蓟还是躺着,没睁眼,没说话,只是呼吸声却急促地变了一下,显然是醒了。

合剌微微低头,看着这位昔日旧友,族中长辈,什么话都没说,徐子桢暗自纳闷,难道他真的只是过来看完颜蓟一眼的么?

“国师,陛下已为你选了个好日子,便在后日。”合剌象是在和完颜蓟说话,又象是在自言自语,“我便不来送你了,今日算是先与你送行罢。”

完颜蓟的眼皮缓缓睁开,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有心了。”

合剌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牢房,竟真的扬长而去,守卫过来继续锁起门,徐子桢还兀自有点发愣,真的只是来看一眼?

沿着阴森腐臭的通道回到了大牢外,徐子桢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他怎么都没想明白斡本这一趟走的有什么目的。

车队沿原路返回,驶离了会宁大牢,车轮压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发出哑哑之声,在这条安静的街上显得格外刺耳,就在这时忽听路边一声娇斥:“误国奸贼,拿命来!”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如流星般刺来。

林朝英来了。

第856章:老陆你是故意的

“有刺客,保护大人!”

斡本的护卫反应极快,立刻拔刀迎了上去。

来的果然是林朝英,只是她脸上蒙了块面纱,只隐约看得出个轮廓,斡本的护卫虽然没几个,但不远处就是会宁大牢,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行刺,以有心算无意,先机顿时被林朝英抢了去。

青锋过处一声惨叫响起,一名护卫当即倒地毙命,但斡本的护卫终究不凡,在瞬间慌乱后迅速回过神来,团团围住了林朝英。

叮当连响,几人就在这条街上打了起来,林朝英身手了得,闪躲腾挪间神鬼莫测,斡本的护卫虽在武功上大有不及,但胜在配合默契,一人劈空立刻有另一人补上,竟然勉强和林朝英斗了个旗鼓相当。

徐子桢一脸紧张地护在车边,合剌从车内探出头来,眼中只有惊奇并无慌张,若有所思地说道:“怎的刺客只有一人前来?莫非是诱敌?可也不象啊。”

头前第一辆车的车帘一动,斡本跨下车来,他完全不顾及安危,面无惧色地站在车边观望着,几名护卫百忙中回头劝阻:“大人请速避开,小心刀剑。”

又是一声闷哼,又一个护卫中了一剑,虽未致命却也伤得不轻,却依然靠住街边一株大树挣扎着站起身,林朝英几次凌厉的攻击都被几人拼死挡了下来。

这边的动静第一时间引起了大牢门口的注意,顿时一队金军冲了过来,长枪森然,街上本还有几个闲人,这时纷纷惊呼着逃了开来。林朝英又尝试了一下,依然无法攻破几个护卫的防御,眼看金军已到来,只得恨恨地一跺脚,猛挥几剑逼开护卫闪身退去。

斡本冷哼一声:“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给我拿下!”

“是!”

金军齐齐应声追了过去,护卫刚要退回车边,却听斡本说道:“你们也去,那刺客身手不凡,非寻常军士能敌。”

三个护卫互望一眼,只得领命也追了出去,合剌刚哎的一声他们已追得远了。

斡本笑眯眯地看了过来,问道:“怎么,我儿有何要说么?”

合剌微微皱眉:“爹爹为何让他们都去,若还有刺客隐匿于此……”

话刚说到一般,只听头上一声厉喝:“小金狗,你猜对了,看剑!”

咻的一记破空之声,身旁一株大树的树上窜下一个人来,手中寒光乍现,带着劲风朝斡本劈去。

这一下谁都没提防,就连斡本也都脸色一变,显然他也没想到树上还藏有人,在这大街上,又是青天白日的,竟然没人发现。

但斡本毕竟是女真人,自小就熟习刀马,对武器的反应还是极快,仓促中一扭腰闪了过去,顺手从车辕上拿过马鞭抽了过去。

按照徐子桢原先计划,这时候他就该冲过去保护斡本了,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刺客的脸时却不由得愣住了,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个负责第二拨刺杀的高手竟然是原本该在太原城里的陆薄言。

是的,那个一把年纪还时常拿徐子桢逗闷子的前三绝堂高手陆薄言。

我靠,老陆怎么来了?他不是在太原么?谁通知他我到金国的?

就这一转念间,场上形式起了变化,斡本的功夫练得再好又怎会是陆薄言的对手,马鞭第一下抽出去时还威风凛凛,却不料陆薄言只是翻腕一削,马鞭就只剩下了个把手,斡本这才真的有些惊慌了起来,用力将马鞭的柄扔出,然后急急后退。

“哪里走?!”陆薄言大喝一声追了过去,眼角却不着痕迹地扫了徐子桢一眼,你不是要救人表忠心么,还不上?高手装庸手很累的!

合剌的小脸也急得变成煞白,急呼道:“三顺哥,快救我爹爹。”

徐子桢一下子回过神来,暗骂了自己一声,而这时斡本正好绕到他身旁不远,徐子桢大喝一声,从裤脚里拔出短刀冲了过去。

“大胆刺客,站住!”

陆薄言没戴面巾,脸上杀气盈然,二话不说朝着徐子桢一剑劈来。

徐子桢一刀挡住,趁侧身的光景对陆薄言挤了挤眼,目光下移到自己左手小臂,要表忠心也没必要弄残自己,意思一下就行了。

陆薄言神色不动,但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眼皮,这时合剌已退到了徐子桢身后,大牢门口也又有一队金军冲了过来,徐子桢劈出一刀接着踢出一脚,然后左手紧跟一拳挥去,陆薄言横剑一挡侧身避开那一脚,顺手将剑刺出。

嗤的一声,徐子桢只觉左胸下一凉,然后惊愕地发现陆薄言的剑已刺进了寸余,然后被徐子桢转身时的惯性一带又抽了出去,顿时一股血箭飞射而出,直溅到几步之外。

陆薄言一击而中没再补一刀,看了眼奔来的金军,啐了一口道:“金狗,今日算你走运,咱们改日再见!”

在那个“见”字刚吐出时他的身影已飞速地消失在了远处,那速度比之前的林朝英都快了不少。

徐子桢捂着胸口慢慢软倒在地,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老陆你个王八蛋一定是故意的,老子让你划胳膊你刺我胸口,你个坑爹货!

徐子桢心里痛骂,这个伤口不小,血到现在还往外喷着,象不要钱似的,合剌大喊一声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扯下身上锦衣用力抵住他的伤口,急声叫道:“三顺哥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这下玩完喽……”徐子桢勉强一笑,脑子里转完这个念头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追出去的金军和那几个护卫也回了过来,林朝英只是为了引开他们,任务完成自然就退了,凭他们的速度哪可能追得上?护卫刚回来就见一地鲜血,顿时惊得魂飞魄散,细细一看发现斡本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赶紧上前请罪。

“小的该死,大人恕罪。”

斡本看了一眼地上的徐子桢,又看了看抱着他惊慌叫喊不已的合剌,淡淡地说道:“回府。”

第857章:完颜清姐弟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子桢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发现窗外日头高挂,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难道已经一天一夜了?

伤口被包扎得很好,就是还有点隐隐作痛,想到这里徐子桢就暗恨,陆薄言看着挺靠谱一人,谁知道这么没谱。

嘎吱一声房门开了,合剌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一抬头发现徐子桢醒着,顿时大喜:“三顺哥你没事了?大夫说你很快就醒我还不信。”

徐子桢捂着伤口慢慢坐起身来,问道:“多谢少爷,那个……我睡多久了?”

“还好,一个多时辰而已。”

“一个多时辰?”徐子桢有点不信,自己的伤口那么大,血流得那么快,怎么才昏迷一个多时辰?按照以往受伤的经历来看至少也得半天才会醒,难道自己体质又变强了?

合剌笑嘻嘻地道:“大夫说三顺哥你运气不错,那一剑并未伤着内脏分毫,只是划破皮肉而已,当时看似血流得急,止得也快。”

徐子桢还是不信:“这大夫看得能行不?伤口不深又不重的我怎么还会昏?”

合剌说道:“因为剑上抹了迷 药啊。”

“……”徐子桢无语了,不过也相信了合剌说的,因为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象以前受伤那样,有失血过多的晕眩情况,反而是睡了这一会变得精神奕奕了,看来陆薄言是早就算好了每一步,包括伤口,包括让自己晕倒,果然姜是老的辣。不过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找他算这笔帐,妈的血喷那么远,差点没把老子吓尿。

既然没事他就放心了,要是带着个重伤在身也着实影响他今后的行动,想到这里他问道:“大人呢?没事吧?”

“我爹爹无碍。”合剌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还得多谢三顺哥替我爹爹阻拦刺客,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受伤了。”

徐子桢慌忙摆手:“少爷千万别这么说,小的担不起。”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纳罕,合剌居然还有感恩之心,可真是难得的好品质。

合剌过来扶起他,说道:“先莫要说了,咱们先去吃饭吧,我爹爹入宫面圣了。”

徐子桢眼睛一亮,斡本见皇帝未必和他有关,但他这么一介重臣遇刺非同小可,皇帝万一问起,万一又提及自己,再万一要见自己一面……机会不就来了?

这时候他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呆了这么多天没有见皇帝的机会,心里已恨不得单枪匹马杀进宫去了。

大夫说得果然没错,徐子桢的伤口真的没什么大事,他起床的时候伤口还有点牵扯的痛,可走了几步后慢慢就几乎察觉不到了,也不知是陆薄言的剑法真的那么好还是大夫用的药有神效。

经过今天行刺一事后,合剌明显和徐子桢更亲近了些,两人边吃边聊着,旁边连伺候的下人都没留一个,徐子桢惊讶地发现合剌果然对他怀有极大的兴趣,说话间三句必谈及,不是说起他以前的战绩,就是说他的火铳甚至他的那些诗词。

“三顺哥,你可知道徐子桢曾在苏州作过一阕蝶恋花?”

徐子桢很无奈地道:“少爷,我真的没念过书,你刚才就问过我了。”

“哦对,我忘了。”

合剌兴致勃勃地又要问什么,忽然下人来报:“少爷,门外有人想见金三顺。”

“见三顺哥?是什么人?”

徐子桢第一反应是陆薄言易容了来看他,可是他猜错了,下人说道:“是宏记商号的东家完颜清姐弟。”

“他们怎么会来找三顺哥?”

合剌尚在疑惑,徐子桢却在一愣之后急声道:“快请快请。”话刚说完他发现自己僭越了,这是合剌的家,那容他一个扈从开口请人?

合剌却毫不在意,摆手道:“三顺哥说了那便请进来吧。”

“是,少爷。”

下人退去,徐子桢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当初我无意中救过清小姐,后来承蒙她将我荐给国相大人,这才让我进了护龙营,只是将我荐出后我还没见过他们,这份情我总是记着的。”

合剌笑道:“三顺哥重情谊,我是知道的,你与他们姐弟见吧,我就不扰你们了。”说完起身而去,小小年纪竟然有种难得的潇洒之态。

“三顺哥!”

人还没见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徐子桢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完颜涕来了,果然,在徐子桢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时完颜涕就冲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衣着朴素面带微笑的完颜清。

“你们怎么来了?”徐子桢有些惊喜,起身迎了过去。

说实话他对完颜涕的第一印象不好,因为这小子居然去调戏胡卿,可是经过这次接触后却发现他待人真诚天性单纯,其实很好相处,而完颜清虽然相貌平平,却能将一个偌大的家撑起,又为人亲切心思细腻,徐子桢心里早已将他们当作了朋友。

完颜清笑吟吟地道:“自你入了护龙营后咱们没能再见过,后来又听得你来合剌少爷身边当差,今日正巧路过勃极烈府,便来看望你。”

完颜涕白了他姐姐一眼,说道:“三顺哥,我们不是碰巧,是特地来看你的,听说你今日为斡本挡了一剑?”

徐子桢奇道:“消息传这么快,连你都知道了?”

完颜涕得意洋洋地道:“这会宁府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么?”

徐子桢问:“那皇帝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内裤?”

“呃……”完颜涕傻了眼。

“笨,当然是黄的,他有别的颜色内裤么?”徐子桢哈哈笑道,“你该学学你姐,低调点,别老吹牛。”

完颜涕擦着汗点头道:“是是,小弟知道了。”

完颜清捂嘴轻笑,走过来低声说道:“三顺,你……”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四周观察了一番,确定无人时才低声说道,“斡本此人心思深沉,你在他府中当差可须小心些,若是受委屈……便辞了来我家吧。”

徐子桢大为感动,完颜清起初推荐他去护龙营也是有目的的,是为将来能去大宋做生意铺路,可是现在护龙营也散了,她的计划也落了空,却还是这么为徐子桢着想。

第858章:入宫觐见

“好了,就这么定了。”完颜清这就算爽快利落地拍了板。

徐子桢忽然觉得她也没那么不好看了,左右看看没人,轻声道:“其实现在大宋境内要做生意不如去太原府,何必去汴京?”

完颜清轻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太原府有个徐记商号,生意能做到吐蕃大理甚至征战中的余辽,搭上他们做什么都能赚钱,可……”说到这里她瞪了一眼东张西望的完颜涕,“都是这个不省心的,才去一趟就把徐记商号的东家得罪了,莫说做生意,去了不被赶出城都算人家大度了。”

徐子桢暗笑,他当然记得苏三把完颜涕揍成猪头的样子,不过想想这小子就是爱调戏漂亮姑娘,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坏毛病,老子调戏的姑娘好像也不少。

完颜清的母亲是公主,可是已经去世多年,父亲也在前年病故,偌大个宏记现在就靠完颜清在撑着,想想也是不容易,经过这几次接触,徐子桢对这姐弟俩好感倍增,有心想帮他们一下。

再说过些日子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趁着现在……想到这里发现自己太悲观了些,这可实在有点倒自己的气运,他使劲摇了摇头,说道:“清小姐,我有个同乡就在太原府当差,你可去寻他,他能为你与徐记商号牵线。”

完颜清眼睛一亮:“当真?你那同乡当的是什么差?”

“捕快。”

“这……”

完颜清听后脸上露出少许失望之色,看了一眼徐子桢,暗想:他从青州乡间出来,怎会知道徐记商号的能耐,在他看来捕快已是了不得的身份,可徐记的东家……那可是连知府都称兄道弟的。

徐子桢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放心,我这同乡与他们掌柜的交情颇深,你若去寻他绝无不成之理。”

完颜清见他言之凿凿,又不忍拂了他好意,便顺着他话头问道:“那好,他日还须劳烦三顺为我引见引见。”

“不用引见,你直接去太原府衙找他就是,他姓佟名寅,人称佟快腿。”

“好罢,那我便说是你?”

“呃……他不记得我名字。”徐子桢有点尴尬,因为现在他还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名来,见完颜清的眼神变得古怪,赶紧说道,“他与我交情深,不过素来只呼我三哥,你去寻他便说是……哦对了,你便说是五哥与小桃红的媒人便是。”

小桃红就是当初完颜泓身边那个俏丫鬟,不小心被徐子桢调戏一把后发现她竟然是传说中的梁红玉,于是赶紧拉纤保媒硬塞给了韩世忠,这事佟寅当然也知道,所以不用提自己名字,说这个段子佟寅就能知道了。

完颜清的眼神愈发古怪,旁边完颜涕已噗嗤笑了出来:“三顺哥你……哈哈哈,你居然去保媒?”

徐子桢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他那年代,给人介绍对象能顺便蹭顿饭,是十足的好事,可如今还是北宋,三姑六婆中就有个媒婆,这可不是什么好身份。

完颜清受了感染,也再忍不住了,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徐子桢脸上有些挂不住,看了完颜涕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听我老乡说他那里有个姑娘长得很俊,要不我也给兄弟你保一个?”

这下轮到完颜涕眼睛发亮:“真的?好啊好啊,姐,我跟你去太原。”

徐子桢摸着下巴道:“那姑娘家里是镖局子出身,也挺有钱,好像叫什么苏三……”

话未说全,完颜涕的脸色已瞬间变得煞白,那一顿还我漂漂拳让他直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如果可能的话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苏三一面,还跟他成亲?

“不要了不要了,我还得留在会宁府好好念书……姐,我不去了啊。”

完颜清哪知道这其中的典故,只觉一头雾水,正待要问,只见合剌回了进来,笑吟吟地道:“三顺哥,我爹爹回来了,他要见你。”

完颜清识趣地就此告辞而去,带走了心有余悸的完颜涕。

徐子桢只能口头送了一下,跟着合剌去书房见斡本,一路上见合剌笑眯眯的,他也懒得试探,反正一会就见分晓了。

下午的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徐子桢终于感受到了春天的味道,可惜没温暖多久,书房就到了。

斡本正坐在书房内品着茶,看样子就是在等着徐子桢,一见他来,笑着招手道:“三顺,坐。”

徐子桢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老爷跟前哪有我坐的地方,您有吩咐我站着听就行了。”

斡本佯装一板脸:“今日早间若不是你,我的命都怕是不在了,难道你还跟我如此生分不成?”

堂堂一介大员,和徐子桢这个“下人”说话一点没有架子,全用“你我”相称,可实属少见,徐子桢相信斡本不是这么礼贤下士的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假意推诿几下依言坐了下来。

他刚入座,就有下人进来,在他面前也放了杯茶,徐子桢一惊,刚要起身,斡本伸手拦住,笑吟吟地道:“三顺,你乃是我救命恩人,今后在我面前就不必拘礼了,况且……”说到这里他拖了个调子,等卖足了关子才说道,“等过了今日,你我或许便是同僚了。”

徐子桢只觉得心脏猛的一跳,同僚?难道说……

果然,斡本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陛下已知我今日遇险,听闻你舍身救我一事赞不绝口,后又得知你曾任那护龙营副统领,太祖庙前的那刺客也是你单人匹马捉将回来的,陛下便赞了你四字——铁胆义仆。”

义你妹的仆,老子是你仆人么?

徐子桢见他半天不说自己想要听的话,只觉得火苗在心里蹭蹭直冒。

斡本似乎在卖着自己的人情,说完后故意又停顿了一下,这才笑吟吟地说道:“陛下命我,今日酉时带你入宫觐见。”

徐子桢大喜若狂,来金国墨迹了这么多天,等的不就是这四个字么?

第859章:兀术的意图

入宫觐见。

本想找个机会能混到宫中,没想到吴乞买居然要亲自见我,这简直是天上掉下老大一块馅饼。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徐子桢强忍着手舞足蹈的冲动,脸上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一撩前摆作势要跪下谢斡本,被斡本一把拦住。

“好了好了,都说莫在我面前多礼了,你且先回去沐浴更衣,晚些时候随我进宫罢。”

徐子桢本就没打算真跪,顺势站了起来,嘴上千恩万谢地出了书房,与合剌一同往回走去。

合剌显得很高兴,到底还是个孩子,终究是藏不住心思的,一路上不住地提醒徐子桢进宫后该注意的礼仪,还有和皇帝说话有什么讲究。

“三顺哥,你记得入宫之后万万不可四下乱看,会被内卫误作有逆心的。”

徐子桢对合剌的真性情很是感动,但是现在一心都在想着晚上去见皇帝的事,哪有心思认真听?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想好见了吴乞买后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有点懊恼,早知道就让谭处端在勃极烈府外多隐藏几天了,不然这时候找个机会去通个气,等进宫后如果没机会脱身那就让他们在宫外闹一闹,万一运气好也能有机会呢?

……

会宁府城东,有一座不大但很精致的府邸,如果徐子桢到这里一定会很惊奇,因为这里跟斡本的家很象,同样精简不张扬,家里同样有个很牛逼但是很节俭的人,那就是徐子桢十分熟悉的金国四王子兀术。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初春的风吹进屋内,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兀术和忽列儿对坐其中。

“你确定城外无义军?”兀术一直在把玩着手边的茶盏,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忽列儿道:“确定,这半月以来属下日日在城外巡查,除了那一拨往北去的,其他再无发现南人之影。”

兀术嗤笑一声:“那拨人自以为暗中观望多日再无疏漏,却不知那两个废物早被我掉了包,就任他们追去吧,有他们苦头吃。”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颇有些感慨地说道,“看样子徐子桢是真没来,不然他该当能料到的,可惜可惜。”

忽列儿不知道兀术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是那拨人就要中埋伏的可惜,还是因为徐子桢没来让四王子没了对手而可惜。

兀术恍惚了片刻就回过神来,失笑道:“我可不是着了魔,怎的总是想着徐子桢这厮了?”

忽列儿不知道怎么接话,挠了挠头换了个话题道:“我方才听人说国师之罪已定下了,陛下念其勤勉多年有功,免了株连。”

兀术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冷冷地道:“哼,他们一个个都是好手段,什么私造龙袍意图谋反,还不是撒改那老东西撺掇斡本干的好事?”

忽列儿一惊,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打算……去找陛下解说一二?”

“我四叔决定的事无人能劝说得了,说了也只是给自己惹麻烦,再者,这其中未必没有他的意思。”兀术的眼中隐露恨意,忽列儿是他心腹,有什么话也根本不顾忌,但说到这里也还是停了下来,顿了顿又说道,“国师对我恩重,我便保不住他,也要想个法子保住五姑娘才好。”

完颜蓟阖府被捕,只少个完颜泓,这事在整个大金国都已经不是秘密了,兀术和完颜蓟交好,要救完颜泓也在理中,反而还会被人觉得他重情义,只是谁都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

完颜泓才情过人,素来有金国第一才女之称,就连当初兀术建天罗堂都靠着她帮了不少,最后也只肯任白堂掌堂一职而已,如果兀术在她家破人亡之时还拉她一把,必能换来一世感激。

兀术看人很真切,国相撒改和勃极烈斡本都非善类,他领一路大军立下偌大战功,将来必定招这二人之嫉,既然如此不若早些做准备,先下手为强寻个机会把他们弄死,而完颜泓定能帮他不少,毕竟完颜蓟昔日人脉极广,门下也有不少晚辈如今已身居显位,拉拢完颜泓就等于能拉拢到这些人了。

忽列儿该说的都说了,也就起身准备离去。

兀术忽然叫住了他,说道:“闲来无事,我与你一同再去转转吧,原还想着徐子桢来了能热闹些,可惜,可惜啊。”

忽列儿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殿下可惜的是徐子桢没敢来么?依属下看来他虽号称半仙,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怎敢孤身闯来,那不是找死么?”

“我可惜的不是这个,你不懂,你不懂,哈哈。”兀术大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忽列儿,往书房外走去。

大宋两帝被掳,连同宫中嫔妃帝姬宫女数千人,吴乞买却单单要纳赵楦一人为妃,表面上看来是吴乞买要引徐子桢过来,可是别人却不知,这是兀术暗中给吴乞买出的主意。

兀术图什么?

如果是忽列儿可能会猜他想把徐子桢骗来杀死,然后皇帝坐实封他为元帅,毕竟他现在头上还顶着个“代”字。

如果是斡本或是撒改,定会认为他想让徐子桢过来后搅一滩浑水然后想办法救他出去,好让徐子桢受他的情,即便以后交手对阵不会放水,但或许能暗中借徐记商号做做生意赚赚钱,另外他也能继续在主帅这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毕竟大金国如今最了解徐子桢的人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可是真的是这两种么?兀术的真实意图没人能猜到。

元帅?他是堂堂王子,莫说元帅,连皇位都有资格坐坐,如果徐子桢来了,他还真会想办法救他出去,但是要的绝不只是元帅的实权和赚钱而已,至于要什么,等将来时机到了他会亲自和徐子桢面谈。

兀术整了整衣袖,神采飞扬:“走吧,今日便在城里看看,不必再去城外了。”

“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往城中而去,日头渐渐往西落去,傍晚已经到了。

……

PS: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第860章:吴乞买

徐子桢已经早早地沐浴完毕,换了身崭新的青布长衣,就连脸上也仔细地擦了一遍,就在他琢磨着干些什么的时候,斡本已经谴人来叫他了。

“三顺哥。”

徐子桢刚出房门就听见合剌叫他,一回头,看见小合剌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

“这里有些鹿肉脯,现在离酉时还有两个时辰,你把这个揣怀里,饿了就吃点。”

徐子桢接过纸包,心里有些感动,这未来小皇帝对自己真心不错,身为一个皇族,能对下人这么好的,在历史上都少见,联想起离开应天府前赵构对他的试探与怀疑,他甚至有种冲动,去他妈的赵家天下,去他妈的南宋,干脆来大金保合剌当好第三代金国皇帝算了。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真要那么做的话他就太荒唐了,再说金国也没辉煌几年,不远处的蒙古已经开始快整合部落了,算算年头成吉思汗也快要出生了吧。

门外已经有个车队在等着了,这次斡本小心了许多,车边的护卫准备了十几个,另外还有一队禁军跟随,看来是被早上的刺杀吓到了。

禁军开道,护卫随行,车队缓缓而行,朝着皇宫而去,这一路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任何风波,不过这让徐子桢很郁闷,这下真的不可能找机会溜去和林朝英通个气了。

金国的皇宫并不是很奢华,光从外表来看比大宋的皇宫要粗陋些,但胜在巍峨雄壮,宫门口守卫森严,徐子桢有先见之明,将缚在小腿上的那把短刀先交给了斡本的护卫保管。

果然,护卫对他全身上下搜寻了一番,这才放行,护卫留在了宫门外,只有斡本带着他进了门。

扣除路上的时间,现在离酉时依然还早,徐子桢被带到了一座空荡荡的偏殿中,殿中阴暗湿冷,没有火炉也没有茶水,斡本象是很习惯似的安心坐了下来,笼起双手闭着眼养起了神,徐子桢心里暗暗骂娘,但也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坐下。

这一坐直坐了有两个半时辰,说好的酉时也早已来到,可是皇帝宣召的口喻却迟迟不来,徐子桢的手摸着那包鹿肉脯,偷偷望一眼斡本,盘算着什么时候吃一口,但想想吃了一嘴油后万一皇帝来宣,那就不好看了,最终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就在他坐得两脚发麻屁股发酸时,终于一道仙音来了。

陛下召见,在御花园中。

徐子桢精神一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才刚着地才忽然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斡本,赶紧又微微躬身站好。斡本象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对徐子桢笑了笑:“莫要拘谨,我陪你同去。”

老子拘谨个毛,这是兴奋,谁要你陪我去了?万一我和吴乞买掐起来你难道还会帮我不成?

徐子桢腹诽了一句,脸上却感激地称谢,跟着斡本往外而去。

来传话的是个老太监,在看见斡本的时候满脸堆笑,看向徐子桢时却两眼翻起一脸不屑,徐子桢无语,你一太监,连鸟都没了还拽个鸟?

御花园就是皇帝休闲娱乐的地方,平时溜达溜达看看花草,没事调戏一下宫女什么的,可是当徐子桢来到这里后却大失所望。放眼望去,整个园中只有几株寒梅算是能入眼,其他的再不见什么花花草草,除了一堆堆黑不溜丢的假山外,就是一片片枯黄,看不出原本是草还是兰花。

园子居中处有座小楼,雕栏飞檐,居然和宫内别处那粗犷的风格颇为不同,楼前有个池塘,碧波微漾,徐子桢瞬间有些走神,因为他想起了他的娘子们。

所有的一切可能都会在今天见分晓,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不知道我的孩子出生了没有,如果……他不敢再往下想,因为皇宫不比别的地方,进了这里,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包括自己的性命。

老太监将二人带到小楼门口就停了下来,尖声尖气地喊道:“陛下,斡本大人到了。”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出:“进来罢。”

“是。”老太监应了一声,推开门,“大人请。”

斡本还以一笑,对徐子桢招了招手,就这么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人,正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手边摆着个茶盏,听得门响抬头看来,对斡本和徐子桢微微一笑。

吴乞买,我终于见到你了!

徐子桢心里如翻江倒海,激动不已,太祖庙前时他就见过吴乞买,只是那次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今天终于能有近距离的接触了,相信等一下还有更近距离的……

“你便是金三顺吧?不错,果然一表人才。”

吴乞买放下书,笑吟吟地夸了徐子桢一句,徐子桢眼尖,在书合页的时候看到了书名——《临川集拾遗》,他心中一动,因为一个和吴乞买搭讪的借口出现了。

他从来就不是爱读书的人,这年头的字体他都认不了多少,别说是这年头的书了,他能认得这书,是因为当初温娴曾读过,而温娴和他玩笑说可知道这书名是何意思,徐子桢琢磨半天说,临川集拾遗,是说在河边拣别人丢的东西么?

这事当初在家里遭到一众女眷的好一阵嘲笑,所以别的书不敢说,这书他还是认识的,并且知道作者是王安石,碰巧也是他知道的一个名字。

眼下吴乞买夸他,他赶紧先顺口接了下来,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还是咬牙跪了下来:“谢陛下金口谬赞,小人愧不敢当,小人只是做了分内事,不值一哂。”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微微抬头看向吴乞买,一脸敬仰地说道,“陛下文治武功,天下无不尊崇,小人能得见龙颜,实乃祖辈积下的福分。”

吴乞买被他一通马屁拍得笑了出来:“哦?你怎知我文治武功?文在哪里?武又在哪里?”

“陛下之武不必细表,如今大金国地图时时更换便是实证,陛下之文么……”徐子桢看向书桌,“这年头能读王半山的书,都是有大智慧的。”

半山就是王安石的号,吴乞买眼睛一亮,果然感了兴趣:“哦?你也知他之才么?过来说话。”

第861章:还是掉进了坑里

“小人遵命。”

徐子桢微微佝偻着走了过去,来到桌边假意一撩下摆要跪,吴乞买挥挥手:“站着吧。”

“是。”徐子桢乐得不跪,本来就是做样子而已,于是站直身子,顺势偷偷看了一眼这位金国第二任皇帝。

那天太祖庙前他曾远远看过,今天近看却发现他并没有皇帝该有的那种颐指气使的威压,而是带着和气的笑容,就是一个平凡的中年汉子。

王安石在当下的年代被士大夫所不容,因为他变法伤害了许多保守派的利益,因此在大宋境内很少有人谈及他,这也是吴乞买发现徐子桢居然知道他的书而感到奇怪的原因了。

“听斡本说你原是青州乡间人士?”

徐子桢听懂了这话的潜台词,于是很是谦虚地说:“小人虽生于乡里,但自小也曾读过书。”

瞧瞧,这才是低调的牛逼,老子看着是乡下人,可却是文武双全的!

吴乞买笑问道:“那以你之见,王半山的变法之举可有真益处么?”

徐子桢略低着头答道:“关于变法一事,其实他在这书里有隐晦地提及。”

“哦?那何处?你且指来我看看。”吴乞买愈发好奇,指着书问道。

“是,小人寻给陛下……”

徐子桢说着俯身去拿书,书桌很大,以他的身高也需要伸长了手臂,吴乞买见他伸得吃力,便将书拿起递了过去,就在这时,徐子桢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吴乞买手腕,紧接着左手一按桌面翻身跃了过去,身子还未落地顺手一抄将桌上一柄裁纸刀摸到了手里。

吴乞买大惊,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徐子桢的说辞吸引,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他出身皇族,从小熟习弓马,反应极快,手腕一翻想要反制住徐子桢,可是终究慢了半拍,手刚伸出,一把冰冷的裁纸刀已架到了咽喉上。

徐子桢闪身贴在他身后,笑眯眯地道:“别乱动,我要一紧张可就对不住了。”

“别……我不动便是了。”吴乞买的反应大大出乎了意料,他居然满脸惊慌双脚颤栗,别说是皇帝,就算是这宫里随便一个侍卫恐怕都不止这点定力。

徐子桢眉头一皱,忽然发觉似乎有点不对劲,一转眼却看见斡本依然站在原地,没有高声呼救,也没有拔刀护驾,而是脸上带着微笑,一种设局得逞后的笑。

“怎么,很好笑么?”徐子桢将刀逼紧了些,厉声喝道,“不想他死就站那里别动。”

斡本笑了笑:“我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不过……他死不死与我何干?”

他说着话居然坐了下来,对那把裁纸刀指了指:“你难道不奇怪陛下初次见你为何能容你近前?桌上又凑巧会有把刀?”

徐子桢沉默了,这事确实有古怪,只是他还没看出到底哪里不对。

“不得不说,你的耐心确实让我佩服,运气也着实不错,你说是不是,三顺?”

门外忽然一个爽朗的声音大笑着响起:“什么三顺,该叫徐先生。”笑声未落,门被推了开来,一个身穿黄袍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在他身边紧紧簇拥着四名护卫,全是神完气足目光凌厉之辈。

徐子桢在黄袍汉子进门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因为他发现自己错在哪里了,自己手中控制着的“吴乞买”居然和门外进来的汉子长相极为相似,只是黄袍汉子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

这才是真正的吴乞买!

当啷!

徐子桢把刀扔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假“吴乞买”甫一得脱慌忙逃到斡本身后,摸着咽喉心有余悸。

啪的一声,他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顿时一阵轻微的喀嚓声响起,他脸上那层涂了多日的蜡裂了开来,然后被他随手抹了几下,再用袖子狠狠擦拭了一番,终于又露出了那张真实的脸来。

或许是自知不可能逃脱了,或许是终于又能恢复真容了,徐子桢长长吐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惬意地坐着,抬眼看了看吴乞买,又看了看斡本,由衷地拍手道:“看样子老子还是掉进了坑里,佩服佩服。”

斡本又站了起来,毕竟真皇帝已经来了,他回身对徐子桢拱了拱手,笑眯眯地说道:“好说,该佩服的还是我,为了引出徐先生,可费了好大的劲。”

徐子桢越看他的笑容越讨厌,嗤笑一声道:“那倒是,为了找我一个人还特地建个护龙营,还满天下征召高手,结果几十号人几乎就死绝了,斡本大人好手段。”

“小小伎俩不堪入徐先生法眼,我知道这瞒不过你,所以并未刻意来寻你,以免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不光护龙营,你们还拿赵佶父子来勾引我,可惜,我对那爷俩无感……哦,就是懒得理会,所以你们的埋伏要浪费了。”

吴乞买哈哈一笑,也坐了下来,和徐子桢遥遥相望:“浪费倒未必,虽不曾等到你徐先生,但小鱼小虾还是有几只的,不枉铁浮屠辛苦这一趟。”

徐子桢心里一紧,吴乞买居然派出了铁浮屠?还有人中埋伏?难道是林朝英他们?不过他没有去问,因为现在自身难保了,问了也白搭。

他索性把腿抬起放到了桌上,靠着椅背懒洋洋地道:“现在我这一百多斤就在这儿,想怎么处置干脆点儿吧。”

吴乞买没说话,斡本却开了口:“徐先生,赵构小儿已在忌惮于你,你即便能回去,恐怕已无你立足之地,不如便留在会宁府如何?”

“没兴趣。”徐子桢一口回绝。

斡本又笑了,从他眼神里能看得出他似乎希望徐子桢拒绝。

“既然如此,那……”

“等等。”徐子桢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既然你们算到我会来,那么自然也该知道我为谁而来,反正我也活不到明天了,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如何?说不定我会给你们一点你们想要的东西。”

斡本看向吴乞买,吴乞买嘴角微翘,缓缓说道:“来人,将容惜帝姬请来。”

第862章:让徐子桢成亲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吴乞买和徐子桢遥遥相对坐着,谁也没动,几名护卫也只是在旁虎视眈眈,并没有动手。

徐子桢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来的会是我?”

吴乞买笑了笑:“我前后设了那么多局,能活到今日来见我的,普天之下除了你徐先生,还能有谁?”

“哈哈哈,这话听得我舒坦。”徐子桢大笑,“你的情商比赵桓可高多了,可惜我的民族情结很重,不然一定能跟你交个朋友。”

“情商?”吴乞买显然不懂这个新词,不过以他的智慧也大致猜出了意思,随即微微一笑,“交友乃私己之事,与民族何干?先生此话狭隘了。”

“我不会因为和你交朋友就帮你侵宋,你也不会因为我而收兵回你们的老林子里,所以这种没意义的口水就免了吧。”

吴乞买也不以为忤,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对他的话报以认可。

“哦对了。”徐子桢忽然象是想到了什么,神秘一笑道,“虽然咱们交不成朋友,不过看在你对我这么客气的份上,我送你点有用的东西。”

“哦?不知先生要赠我何物?”

“送你一个名字,一个你们金国将来的皇帝的名字,当然,你可以不信。”

吴乞买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很快恢复了微笑。

“素闻先生能预知天下事,你若说,我便信。”

“可是这个皇帝不是你传给他的。”徐子桢的笑容愈发神秘,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仿佛敲在吴乞买心上,“他是篡位的,宰了他的前任并且血洗满朝贵族篡位的。”

吴乞买的眼神终于阴了下来,从古到今无论哪个皇帝都不可能大度到在听见有人篡位还能安之若素的,可徐子桢却似乎还嫌不过瘾,接着说道:“反正我也见到明天的太阳了,不怕泄露天机。”

他说完随手从桌上拿过纸来写下个名字,在他写的时候吴乞买几乎要忍不住探身过去偷看一眼,可最终帝王的矜持还是让他强忍了下来,只是徐子桢写完后没有交给他,而是塞进了自己的衣襟内。

“徐先生不是要赠与我么?”

“送是要送的,不过不是现在,等我见到容惜再说。”徐子桢白了他一眼,“我又跑不了,等你把我砍了从我身上掏出来再看不就是了?”

吴乞买点点头没再说话,但是已经能看得出他的心有点乱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徐子桢猛的坐直身体,心也紧了起来。

嘎吱一声轻响,门开了,一个仿佛浑身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倩影站在了门口,正是徐子桢日思夜想的赵楦。

咣当!

徐子桢站起了身子,连椅子被碰倒在地也全然未察觉,只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赵楦缓步走了进来。

她瘦了,脸色也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只有眼睛还是那么明亮,亮得象是天上的星星,只是这时候她的眼眶中是湿的,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不知是风太冷还是因为看见了徐子桢。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喜,有感动,也有责备,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幽幽地说道:“你还是来了。”

徐子桢咧嘴一笑,露出白得发亮的牙齿,走上两步将赵楦的手拉住:“因为你不听我的话,所以我要来罚你。”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吴乞买,耸了耸肩道,“不过看样子这辈子是罚不了的了。”

吴乞买微微笑道:“其实这只在先生一念之间。”

“免了。”徐子桢一口回绝,视线又回到了赵楦脸上,笑道,“我要答应了你,她就该不答应我了,那还有个鸟意思?”

“既然如此,来人……”

吴乞买的手抬了起来,刚要下令将徐子桢押下,忽然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四哥,等等。”

徐子桢愕然抬头,只见一个娇俏的身影走了进来,一双大眼睛中满是哀愁,脸上有掩不住的憔悴,竟是阿娇。

“阿娇?你怎么在这里?”

他完全不知道阿娇在他离开应天府之后也跟了出来,而且与他前后脚到的会宁府,在他心里阿娇已经脱离了金国,从此就该在他徐家过着没有烦恼没有强迫的快乐生活的。

两名护卫拦住了她,吴乞买微微皱眉,沉吟片刻挥手道:“让她进来吧。”

“是!”

护卫将阿娇腰间的佩刀收了去,又招来一个女官为阿娇细细地搜了遍身,确认再无武器后才闪身让开,他们是皇帝的护卫,不管是谁靠近都不能带武器,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公主也不行。

阿娇就这么任由他们摆布着,眼里透着一股死灰与绝望,走进屋来站到了吴乞买面前,忽然一撩裙摆跪倒在地:“四哥,从小到大阿娇没求过你什么,今天我想请四哥答应我一件事。”

吴乞买面如沉水,看不出喜还是怒,淡淡地道:“你要求我什么?”

“我求四哥能容徐子桢与赵楦姐姐成亲,之后你再……我在大宋时他对我很好,还请四哥能成全小妹,替他圆了这个心思。”

阿娇说完深深伏了下去,额头触地,肩膀不停抽动,已是哭成了泪人。

以吴乞买的精明早就猜到阿娇为什么会回来,对这个最小的妹妹他是既爱又恨,又狠不下心来责怪她,原以为阿娇现在出现会为徐子桢求情,那他就会义正严词地拒绝,然后当着她的面杀了徐子桢以让她断了心思,可是现在她只是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好了,四哥答应你,起来吧。”

“谢谢四哥。”阿娇缓缓起身,站到吴乞买身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徐子桢,徐子桢忽然发现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决绝。

吴乞买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说道:“徐先生,纳容惜帝姬之事只为引你而来,还望莫怪,今日我依了阿娇之言,为你与容惜帝姬完婚,不知你……”

他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因为他的咽喉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巧的金刀,而拿着刀的是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竟是在他身后的阿娇。

第863章:劫皇帝

这一下变故谁都没有料到,吴乞买身边的护卫刚一动,阿娇就将刀一顶。

“退下!”

护卫面面相觑,为了主子的安危只能选择退避,同时恨恨地瞪了一眼门口的护卫与女官,他们怎么都想不通阿娇的刀是哪里来的。

徐子桢的反应极快,在阿娇刚挟持住吴乞买时他一把拉过赵楦,将扔下的刀拾了起来,来到阿娇身边站定,警觉地环视一遍四周。

他认出了那把金刀,这还是当初阿娇从汤伦那里绕来的,那是一个精巧的束发金环,只是打开时便会变成一把小匕首,难怪搜身的女官没有发现。

“阿娇,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吴乞买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本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徐子桢自己都已经抛刀放弃了,可偏偏凭空出现了阿娇这个变故。

“四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宠着我,今天就让我最后任性一次吧,阿娇不奢望你能原谅,等徐子桢安然离去,我会任由你处置。”

阿娇已是泪流满面,他和吴乞买兄妹感情极深,从小到大也都一直依赖着这位兄长,可是今天,她却逼不得已对她敬爱的兄长做出这样的事来。

徐子桢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阿娇的性子,娇憨天真,就算在应天府时也常提及他的这位四哥,话语里无不充满着亲情,就算当初吴乞买要她回去成亲嫁给完颜蓟的儿子,阿娇也没有真的怨恨过他。

可是他不好受归不好受,手上还是没有慢下来,他一把揪过斡本,将他的腰带扯了下来,将吴乞买的双手扳到身后紧紧缚住,斡本满脸怒容却不敢发作,只能站在一边,眼睛四下看着,显然在寻找机会救驾。

吴乞买并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说道:“你当我这都城是你想走便能走的么?”

徐子桢一边看向门外,一边随意地说道:“有你在,出个城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要辛苦陛下一趟了。”

门外一片漆黑的夜色,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但是徐子桢不敢放松,皇帝的能量大到寻常人根本想不到,也许他刚出门,暗中就会飞出精准的弩箭取走他们的性命,而皇帝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该怎么办才能安全出去?他四下一看有了主意,下巴对书房北墙抬了抬:“把那个给我扯过来。”

北墙上有一幅金国地图,地图上挂着一面布幔,长可曳地,所有人一下明白了徐子桢的意图,但皇帝被他劫了,不得不照办。

一个护卫将布幔摘了下来,徐子桢接过,抖开,往头上一兜,用刀在头上戳开一个小洞用来看路,顿时将他和赵楦以及吴乞买阿娇全都盖在了布下,从下面看连脚尖都看不到。

布内传来徐子桢瓮声瓮气的声音:“陛下,请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的人要是瞎射箭把你弄死,这帐可别算我头上。”

“哼!果然好算计。”吴乞买的声音透着恼怒,他知道,这样一来他的护卫要救他就得大为顾忌了,正如徐子桢所说,要射箭偷袭也看不出布下究竟哪个才是他。

一个简易的大“帐篷”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帐篷内徐子桢负责看路,阿娇依旧用刀抵着吴乞买,赵楦则挽着徐子桢的胳膊,默默无语,眼神坚定,虽说现在暂时有希望逃脱,但是她很清楚,就算今天能成功出城,可是离开大金版图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在这期间一切可能都会发生,不过她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有徐子桢和她在一起,生或死都不再是那么重要。

“斡本大人,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总得有个传话的人,不然一路上被人误会伤到陛下就不好了。”

帐篷内徐子桢又发来命令,斡本的脸色很不好看,腰带又被抢了去,但又无可奈何,只得一只手抓着衣襟,跟在帐篷后慢慢走着。

小楼边没有任何动静,护卫们在这空旷地带埋伏不了,要解救吴乞买可能只有到了闹市才会有可能找到机会。

“斡本大人,麻烦你替我们找辆车,然后请你亲自驾车。”

徐子桢又是一道命令,斡本重重哼了一声,挥手让人去预备马车,但他的眼睛却还在骨碌碌转着,显然在想着办法。

皇帝被挟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徐子桢透过布上那个小洞能清楚看到四周的黑暗中有无数身影在迅速移动着,这是皇帝的内卫,全是金国最顶尖的高手,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

反正吴乞买在自己手里,就算那些护卫真的本事高到能秒杀自己,自己也能在死之前一刀割破吴乞买的脖子,同归于尽,反正拉个皇帝陪自己一起死,也算是很长脸了。

不过一路走来风平浪静,看样子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宫外停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徐子桢停了下来,伏低身子检查了一遍车底,再看了看车内,这才拖着帐篷移上车去。

斡本很自觉地坐到车辕上,拿起马鞭,一声轻喝,马车辚辚而动。

徐子桢这才舒服地靠坐在车厢中,当然,头上的布还没扯开,今天的月光不是很亮,因此被布盖上后完全就是一团漆黑,他只能凭感觉才能知道身边靠着他的是赵楦,而另一边是吴乞买以及阿娇。

车走得很平稳,路上也很安静,那是禁军早早赶去前头,将无关百姓闲杂人等全都驱散了开来,皇帝被劫持,这毕竟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忽然一声马嘶,车停了下来,只听斡本低声怒喝道:“完颜荆,你要做什么?”

徐子桢心中一动,身子微探将车帘掀开些,只见车前有两人两骑拦在路中,其中一个他见过,正是出卖自己亲大哥的完颜荆,而另一个则是个年轻人,年纪看着不到三十,神情轻佻,似乎一点没把斡本放在眼里。

完颜荆端坐马背,悠悠地说道:“听说陛下被劫,我是来看看的。”

斡本和完颜荆有私底下的交易,但这时也忍不住大怒:“胡言乱语,还不快快让开?陛下若是受半点损伤……”

话未说完,完颜荆笑着接下去道:“那我大金国换个陛下便是。”

第864章:撒改的阴谋

换个陛下。

这句话刚出口,就见完颜荆手一挥,从四周忽然涌出两队禁军,全都枪明甲净弓上弦,瞬间就将马车围在了中间。

斡本大惊失色,从车辕上一跳而下,指着完颜荆骂道:“逆贼,你要谋反不成?”

“哈哈哈!”

街边忽然传来一阵朗笑,只见一个体态威武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过来,斡本的脸色瞬间再变,失色道:“撒改,你……”

撒改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斡本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枢密副使乃是为了营救陛下,哪来的谋反?”

斡本怒目指着撒改,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因为撒改这短短一句话就表露了他的意图,他正是要借剿灭刺客的名头来顺手除去吴乞买,反正只要吴乞买一死他就能把罪名推到徐子桢头上,还能顺手给斡本戴个护驾不力的帽子,当然,斡本和徐子桢都是要死的,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另立一个新君,也就是他撒改。

徐子桢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他当然也在瞬间想通了撒改出现的缘由,自从赫鲁等一众臣子被清洗,完颜蓟又枉入冤狱,现在的金国朝堂已再无人能比撒改更位高权重的了,同样也说明一件事,如果他要造反,成功几率会更高。

被挟持的吴乞买明显肌肉一紧,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色,但徐子桢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愤怒。

完颜荆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赤奴儿,去护着国相,小心乱箭无眼。”

“是,父亲。”那年轻人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整了整衣襟走到撒改身边站定。

“帐篷”内的阿娇忽然身体一震,徐子桢赶紧低声问道:“阿娇,怎么了?”

阿娇迟疑了一下说道:“赤奴儿不是该在狱中么?怎的会在此处?还……还呼完颜荆为父?”

“狱中?什么意思?”徐子桢一头雾水。

被劫持中的吴乞买哼的一声道:“赤奴儿本是完颜蓟长子。”

“卧槽!”徐子桢忍不住爆出个粗口,完颜蓟的长子?不就是那天在窗内被揍得惨叫连天的那个么?就是完颜泓的大哥?怎么成完颜荆的儿子了?难道是他和嫂子私通生的?

一大堆问号挤得徐子桢头都晕了,不过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因为本来预计得好好的,能把皇帝当筹码逃出去的,结果皇帝现在自身难保了,还逃个屁?

这他妈……徐子桢从没这么紧张过,因为这次如果失手,身边赵楦和阿娇必定也难逃毒手,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他真不敢想像她们出意外是什么样子的。

撒改忽然神色一正,扬声喝道:“来人,将刺客与我拿下!”

“是!”

禁军齐声应和,朝马车逼近过来,斡本脸色铁青,一步跨上车辕,高举马鞭厉声喝道:“谁敢过来?”

撒改又冷声道:“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铮铮连响,禁军手中已端起了弩来,徐子桢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知道金兵这短弩的厉害,基本上以他们和马车的距离,要把他们几个连车带人射个通透绝没有问题。

斡本终于慌了,他慌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撒改的奸计得逞,他终究是个忠君之臣,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以死报君恩。

“撒改,我跟你拼了!”斡本睚眦欲裂地就要朝撒改冲去,可是他刚一动,已有数十把*对准了他,随时都可能将他射成个刺猬。

徐子桢一阵黯然,拼?还拿什么拼?撒改带的人不算多,可粗略数数也有两百来人,每人一刀都够将他们几个剁成泥了,斡本再忠心又有什么用?

撒改的嘴角挂上了得意的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吴乞买驾崩,自己身披黄袍继承大宝的情景,赤奴儿在他身旁双臂环抱,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眼看斡本就要血溅三尺,忽然间所有人的神情都微微一变,因为从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刚劲有力,整齐划一,分明是又来一支队伍。

撒改嘴边的笑容倏忽消失不见,扭头看去,却见四面八方涌来一支军队,看服色不是禁军,竟赫然是原本应该驻扎在城外的右路大军。

亲卫已冲上前去阻拦,厉声喝问:“国相大人在此,全都站住!”

话音未落,一支短矛激射而来,扑哧一声将那亲卫钉在了地上。

“狗屁国相,这分明是谋逆之贼!”

一个眼神狠厉的金将大步行来,徐子桢居然认识,他曾经在那鬼村见过,是押送赵佶爷俩的,好像叫呼什烈什么的。

围住马车的禁军顿时有一半掉转头去,将弩对准了他和他身后的右路军人马,撒改脸色铁青,怒道:“补乃,你竟敢无旨进京,还诬蔑本相,你可知罪?”

呼什烈补乃哈哈大笑:“我补乃虽是一介武夫,可却不是傻子,国相大人好一招借刀杀人,老子佩服得紧,哈哈!”

徐子桢忽然间冷下的心脏又热了起来,不管怎样,只要有人横插一脚保吴乞买不死,那他就不会死,赵楦阿娇也都不会死了,而接下来一个出现的人更是让他的心热得发烫。

那是他来到这世界后最大的敌人,或者说是对手——兀术来了。

兀术穿着一身便服,就这么随意地走到两军阵中,对那一把把弩箭视而不见,微微一笑道:“国相大人,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怕是你自己都未曾想到,本帅碰巧就在这街边喝酒吧?你封了这周遭数条街,却未能封住我的耳目,可惜,可惜。”

他说完不等撒改回答,便转头看向马车,单膝跪地大声道:“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吴乞买在帐篷里闷着,就算说话兀术也听不到,徐子桢透过那个窟窿叫道:“陛下说你有个鸡毛罪,还不赶紧把这王八蛋宰了?”

兀术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对着马车拱了拱手:“徐兄安好,你我稍候再叙,请你先护着些陛下。”

徐子桢哭笑不得,老子是绑匪,怎么反倒要护着肉票了?

他还没答话,撒改已按捺不住冷笑道:“兀术小儿,你带这区区人马便想拿我么?”

咻!

一声尖啸,撒改身边的亲卫甩出一支响箭,片刻间地面忽然传来阵阵颤动。

第865章:峰回路转的谋反行动

这震动初时还感觉不到,但渐渐的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明显,徐子桢的脸色又是一变,因为这声音他很熟悉,每当战场上有几千人同时奔跑时就会出现这样的震动。

果然,在兀术的右路军士兵外围涌出密密麻麻无数禁军来,形势一下子又扭转了过来,撒改虽然还未脱困,但兀术也处在了包围圈之中,而撒改身边的亲卫猛的收缩了起来,将撒改紧紧围在了中央,这些亲卫都是人高马大的身量,几十人一起围上连撒改的头顶都看不到了,若要杀他必须要先解决这些亲卫才行。

补乃冷哼一声:“这又如何?废物再来十倍之数我也不放在眼里。”

他是右路军数一数二的猛将,这些禁军虽然军容严整,却还真不入他法眼,不过他话虽说得狂,但是脸上的微微抽搐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无论如何眼下他都是被几千名禁军包围着,就算能杀出去也必定损伤严重。

再看兀术,居然脸色一点都未起变化,依旧风轻云淡地站在那里,嘴边挂着微微笑意,徐子桢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愣了一下,暗暗思忖着他还会有什么后手,可是想来想去均无解,因为就算再来几万大军反包围,他兀术还是会先被斩成肉泥。

咦?不对!

徐子桢忽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被他挟持着的吴乞买居然不再有任何反应,刚才的愤怒也好紧张也好,似乎全都不见了。

有古怪!

他刚起了这个念头,就听撒改断喝一声:“儿郎们,陛下受奸人挟持,还不速速救驾?”

四周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呼喝声:“救驾救驾救驾!”

被围的右路军将士俱都刀出鞘箭上弦,一半人对内一半人调头对外,他们个个面容肃穆严阵以待,眼中闪着坚毅之色,却没一人流露出紧张害怕的神情,徐子桢也不由得暗赞,兀术带的兵素质比粘没喝的要好多了,当初守太原时左路军的狼狈样他可还记在心里。

斡本已急得眼睛发红,徒劳地用身体挡住马车,怒喝道:“撒改,你敢!”

撒改轻笑一声:“怎么,难道你还想杀我不成?”

月色下的街道上剑拔弩张,徐子桢看得满背冷汗,忽然听到帐篷里吴乞买开口道:“徐子桢,掀开布帘,让我说几句话。”

“你当我傻?掀开帘子给你的那影卫还是什么卫的放冷箭?不行!”徐子桢哪敢在这当口干这事,当即拒绝。

吴乞买也不生气,笑道:“那你说。”

“说什么?”

“便问可有人敢杀他。”

“就这?”徐子桢本来只是随意接个话,听到这里不禁好奇了起来,刚要依言对车外这么喊,忽然变了念头,喊道,“国相大人威武霸气,斡本是不敢动手的了,不如你问问有没有别人敢杀你?记得问三遍啊。”

斡本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看上去正似徐子桢说得那样,撒改哈哈一笑:“这有何难,谁敢杀我?谁敢杀我?谁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象突然间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掉在了地上,在他身后的赤奴儿手里拿着把刀,刀刃上一串血珠正慢慢滴下。

“我当有多难杀,还不是一刀?”赤奴儿撇了撇嘴将刀丢到地上,接着走回完颜荆身边,对着马车的方向行了一礼,说道,“启奏陛下,逆贼撒改已伏诛。”

吴乞买轻笑一声,说道:“徐子桢,烦劳替我传个话,就说他做得不错,让他且先退下吧。”

徐子桢已经看得嘴都合不拢了,迷迷糊糊地传了话,今天这一出……不对,是一连串的事件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跌宕起伏来形容,完颜荆和赤奴儿这对“父子”看着象是和撒改一伙的,是准备篡位谋反的,没想到最后居然杀了撒改一个措手不及,而且看撒改身边那些亲卫的反应,居然没人将赤奴儿拿下报仇,反倒对撒改的无头尸体完全视而不见,显然这些人不是被完颜荆买通就是早早换了人。

完颜荆听到传话后手一挥,围在四周的禁军顿时四下散去,撒改的尸身也被抬了下去,围在中间的右路军也在兀术的指挥下退了下去,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下子消散不见,两方人家客气得简直亲如一家。

街道上一下子空了下来,只有那辆马车停在路中央,对面站着完颜荆赤奴儿和兀术补乃,连护卫们都已不见了踪影,看样子他们终究还是顾忌吴乞买的安危的。

完颜荆和兀术对了个眼色,转头对斡本拱了拱手笑道:“大人莫怪,这一切都乃陛下暗中嘱咐,我与犬儿实乃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反意。”

斡本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刚才发生的一切连他都有点难以接受,只能勉强笑了笑,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子桢终于想明白了,回头对吴乞买赞道:“陛下好手段,原来完颜荆反他哥反撒改全是你暗中操持着,佩服佩服。”

吴乞买确实好手段,完颜蓟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大到连徐子桢都感觉到了他的厉害,他在满朝有多少门生故旧且不说,光一个铁浮屠在他手里就已经够让别人忌惮的了,何况整个右路大军也几乎在他掌握中,因为谁都知道右路军主帅兀术就是他的人。

而左路大军则算是国相撒改的人马,军中从主帅粘没喝到大小将领多是撒改的人,可现在吴乞买就凭着完颜荆一人,将这两条大鳄轻松拿下,一死一被囚,再算上太祖庙前被刺杀的赫鲁,他本是掌管全京城禁军的,这样一来大金国最主要的兵权已全都回到了皇帝手里。

吴乞买淡淡一笑:“好说,时候不早,先生是走是留想好了么?”

徐子桢将“帐篷”扯扯好,说道:“不用想,还按刚才我说的,请陛下送我们出城,等我们安全了我就放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可不想让阿娇背一个轼兄的罪名。”

完颜荆和赤奴儿已经退了去,兀术对马车喊道:“陛下,臣且先告退……徐子桢,切莫伤了陛下,不然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徐子桢嗤之以鼻,凭嗓门大就想吓唬老子?那我最怕的就该是驴了。他刚要回上几句,却忽然发现兀术的右手拇指微微翘着,对着他的左肋。

嗯?什么意思?

第866章:走西门

月色下的街道上又变得冷清异常,兀术也退了去,四周不见一个人影。

徐子桢来不及琢磨兀术的手势究竟是什么意思,命令斡本继续赶车往城门而去,斡本经过刚才的心惊肉跳,居然变得顺从了起来,乖乖的拿起鞭子赶起了车。

从车内能清楚看到马车两边的道路上是否有伏兵,徐子桢浑身的神经始终绷着,可是让他有点奇怪,这一路居然一个伏兵都不见,至少在他视线里看不见,但是他相信那些黑暗中肯定藏着不少影卫,就等着伺机而动营救吴乞买。

过不多时,巍峨的城门已在月色下露出了轮廓,再往前行过两三条街就能出城了,四下里愈发安静得如同鬼城,那宽阔的城门在徐子桢眼里仿佛一张洪荒巨兽的大嘴,静静地在那里等着将他们一口吞噬。

赵楦忽然开口:“徐子桢,待我们出了城后该怎么走?你可有准备?”

“我……”徐子桢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连见到咱们这位皇帝都是他临时决定的,我哪能想那么远,什么准备都没有,走一步是一步吧。”

赵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阿娇却又接过话头:“那我们多半连城都出不了,就算出得了也走不出多远去。”

徐子桢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吴乞买,虽然车厢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阿娇顿了顿又说道:“城门口怕是早有准备,他们是不会容我们出去的,哪怕……哪怕会让我四哥身陷险境甚至……”

徐子桢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懂,这是帝王的尊严,就算死也不会被人掳走,象赵佶赵桓这么丢人的皇帝毕竟少见。”

吴乞买笑吟吟地说道:“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徐先生能投诚于我,我答应你决不追究,从此你与容惜帝姬……还有我小妹便能荣华富贵快活逍遥,岂非美事?”

徐子桢哈哈大笑:“不自由,毋宁死,让我给你当狗,还不如宰了我来得痛快!”

“好一个不自由毋宁死!”赵楦击掌喝彩,掌声在黑夜中显得清脆之极,徐子桢能想像,这时候的赵楦必定两眼放光,对自己一脸崇拜,可惜这么黑看不见,过会儿死了更看不见。

这话是梁启超翻译的一个美国人的话,徐子桢在这时候搬来用用居然同样豪气万千,此刻有赵楦的掌声鼓励,他更是热血沸腾,前边有伏兵又怎么样,出城就死又怎么样?大不了……

不对!

徐子桢忽然一个激灵,喝道:“停车!”

斡本一扯缰绳,马惊嘶一声停了下来,车上几人全都冲了个趔趄,徐子桢一拍额头道:“转向,往西门走。”

车没动,徐子桢低声喝道:“我现在不敢杀你家皇帝,但我可以先给他放点血,走不走?!”

斡本迟疑了一下,终于咬牙妥协,车头一调往西而去。

赵楦和阿娇都没问徐子桢为什么换方向,要知道会宁府地方不小,这里是南城门,要斜穿过城往西去至少又得走小半个时辰,这段时间万一出个意外又该如何是好?

徐子桢当然不是故意要冒这个险,而是他忽然想通了兀术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从刚才他站的姿势和方位来看,他的拇指正是指的西门,会宁府周边的地形徐子桢已经熟稔,城南城东城北俱都宽阔平坦,逃能逃得快,追也能追得快,而城西依着山,本来不是逃跑的好路线,但是出城不远有条河,叫作拉林河,河两岸地势险峻,只要熬过一段后再登陆,到时候老林子里一钻,金兵来几万都摸不着他们的影。

可是金人会让自己从容逃跑么?徐子桢根本不信,但是没办法,他只能赌一下,既然兀术给了这么一个暗号,那就死马当活马医了,虽然他完全不理解兀术的用意是什么。

马车朝西而行,徐子桢凑到窗口往外看,果然,在车后的街道两边影影绰绰有许多人影在飞快移动,不用猜都知道,这就是那些配合默契的影卫,看样子他们刚才就在南门等着,一旦徐子桢要出城,他们就该出现了。

徐子桢冷笑一声坐了回去,他懒得再看,反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而且他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兀术并没有骗他。

西门外不远就是太祖庙,徐子桢也算熟门熟路了,只是来到城门口却发现城门紧闭,一个守兵都不见,斡本勒停了车,回头问道:“无人开门,怎办?”

徐子桢冷哼道:“下车开城门,这还用我教你?你一勃极烈连守城兵都管不好,还有脸问我怎么办?”

“你……!”斡本怒极,可又不敢发作,咬牙强忍片刻,终于还是下了车来,可他脚刚踏上地面,就见城门嘎吱作响,居然开了。

斡本一惊,竟呆在了那里。

嗖嗖嗖!

四周破空声突起,无数条身影从黑暗中窜出,紧接着街边巷中冲出数队金兵来,为首一名金将厉声大喝:“大胆逆贼,速速受死!”

“受你妹的死!”徐子桢也断喝一声,“快走!”

前一句是回那金将的话,后一句喊的是斡本,可是这次斡本却没理会他,而是猛的跑向了街边,迎向那些黑影与金兵。

“操!”徐子桢爆了句粗口,从车帘中探出手抓住马缰,用力一摔,“驾!”

忽然一箭从斜刺里飞来,正中马脖子,那匹马悲鸣一声摔倒在尘埃,血沫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徐子桢一股怒气难以遏制,一把将吴乞买揪起,拖出车外,一翻手已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大声喝道:“有种过来啊,反正你们皇帝陪老子一起去死,怎么算都不亏,来啊!”

金兵和黑影顿时停了脚步,显然还是投鼠忌器,因为他们都看到徐子桢盛怒之下已经将吴乞买脖子上划破,一串鲜血正顺着刀刃往下滴着。

轰!

突然间一个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在金兵堆中炸了开来,火光和爆炸声伴随着惨叫声,在这片原本寂静的街道上翻滚。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徐子桢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第867章:皇帝丢了

无论是金兵还是徐子桢,这一刻都已经懵了,金兵是绝没想到身在都城居然会有人敢占据城墙偷袭他们,徐子桢也是一样,只是他和金兵不同,是幸福得懵了。

林朝英!

这个宛如天籁般的声音竟然是林朝英,自己并没有机会通知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给她报的信?

“哎呀!”徐子桢只觉后腰一疼,痛呼出声才发现原来是赵楦在掐他,顿时醒了过来,将吴乞买提着直奔城门。

城头出现了几十名黑衣人,看穿着打扮和金人的影卫几乎相同,只是他们手里拿着一个个葫芦,徐子桢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他发明的火葫芦,当初让粘没喝吃过大亏的东西,城头上当先站着一个人,衣袂蹁跹长发披肩,月色下象个仙女一般,正是林女侠林朝英。

金兵也很快回过了神,毕竟是都城中的禁军,素质极高,一连串的爆炸也没将他们的士气打乱,反而瞬间分散开来朝着城门扑了上去,一旦被他们围上,那么林朝英徐子桢以及那些黑衣人将再无退路。

徐子桢的脚快,但是金兵也不慢,尤其是那些影卫,真无愧他们的名头,简直是如影随形,徐子桢边跑边留心着身周,无意间一回头,却正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东西飞了过来,直扑自己的上空。

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影卫所用的捕人渔网,这渔网甚至已经存在于他的记忆深处,因为太恐怖了,而现在共有两张网飞来,一前一后,那宽阔的范围让他无论往哪里跑都跑不了。

徐子桢的浑身汗毛顿时竖起,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被网捕住就只有等死,哪怕林朝英从城头飞下来救他,等她赶到的时候自己也成了一滩肉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前头飞出十来根绳索,这些绳索仅有两尺长,两头都系着个黄澄澄的铜球,在半空中旋转着横向飞来,然后在徐子桢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和渔网碰在一起,一个铜球遇阻,后一个就弹了过来,然后绳索绕住了渔网。

一根绳索绕住一小片渔网,而这十来根绳索无一落空,全都卷在渔网一侧,竟凭空将渔网掀飞了去,远远落在地上。

“我靠!这都行?”徐子桢在奔跑中仍忍不住拍了一记腿,这一招真绝了,简直就是为了这渔网而设,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招呢?

城墙下忽然鬼魅般出现了十几个人,为首之人白面微髯风度翩翩,在这四面是敌的情况下仍不紧不慢地喊道:“家主莫慌,薄言在此。”

徐子桢喜出望外,没想到连陆薄言都到了,看样子刚才带铜球的绳索就是他的手笔。

“啊哈,老陆!我爱死你了!”

“家主你知道的,薄言不喜男风。”

两人开着玩笑,脚下却都没慢下来,徐子桢往外跑,陆薄言往回护,影卫在渔网头回失利的情况下怔了一下,但也很快回过神来,继续追击上前,他们的本事可不仅仅是渔网一招。

徐子桢身边毕竟还有个阿娇,她的速度可没那么快,而且徐子桢有点纳闷,今天连赵楦都似乎体力不足,甚至跑得还不如阿娇快。

就在金兵和影卫快要贴上他们时,陆薄言也终于赶到,正阻在他们身前,一场以少敌寡以强对弱的激战拉开了序幕。

陆薄言这边人少,这时林朝英也从城墙上冲了下来,加在一起也不足三十人,而金兵加影卫就要近三百人,可是林陆二人带着的显然都是高手,分散开来各持兵刃游斗于金兵中,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忽然,影卫纷纷后退,金兵也快速收缩起了阵型,林陆二人脚下一顿,忽然齐声喊道:“快退!”

那三十来个高手反应很快,在第一时间就退了回来,可似乎还是慢了一拍,因为对面金兵阵型连变,最前端原本手拿钢刀长枪的步兵变成了盾牌兵,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排手持劲弩的弓直兵。

“放箭!”

金兵阵后一声号令,顿时箭如雨下,朝着这边飞射而来,徐子桢听得清楚,发令的正是刚逃回去的斡本。

林朝英贴着徐子桢的身边护他往外走,陆薄言则留在城内,有条不紊的一条条指令发出。

只见那三十来个高手顿时分成三组,一组点燃火葫芦,也不扔远,只往金兵阵前扔,葫芦炸出一团团火光与黑烟,瞬间阻挡了金兵的视线,一组头也不回往外奔去,护在徐子桢身后,最后一组则缀在最后,手中长剑舞得象一个个车轮,金兵的弩箭虽猛,却也被打飞了大半。

可金兵用的劲弩非同小可,还是有人在这密集攻击下受了伤,甚至还有两人当场倒地殒命。

徐子桢耳中听到那一声声闷哼,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愤怒、憋屈、痛苦,他猛的停下脚步,转身吼道:“老陆,快退出来!”

林朝英大骇:“这当口你发什么疯,陆先生自有脱身之法,你还不快走?”

黑暗中一个接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有部分朝着城头而去,不用猜都知道,金人打算关上城门,先将陆薄言他们捉住,徐子桢怒道:“老陆不出来我他妈就不走了!大不了把这狗屁皇帝宰了,陪我们一起……”

话还没说完,忽然从斜刺里飞出一支长矛,带着虎虎风声直扑徐子桢面门。

“小心!”林朝英飞起一脚正中矛身,将长矛踢飞出去,可就在这时徐子桢忽觉手中一轻,吴乞买竟然飞了。

他愕然回头,只见吴乞买腰间被一根长绳套着,已被扯到了十几步外,然后数名影卫护在了他身前,眼神阴冷地瞪着徐子桢。

徐子桢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吴乞买居然逃脱了,他最后一张底牌也没了。

轰隆隆一阵连环爆炸,紧接着陆薄言和一众高手从城内冲出,在他们身后紧紧跟着数百名金兵。

“家主莫慌,这边厢也就眼前这点人,皇帝丢了就丢了吧,你且随林姑娘走。”

徐子桢一怔,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林朝英气得踢了他一脚:“笨,意思就是这点人还拦不住咱们,还不跟姑奶奶走?”

第868章:多线出击

“还有后招?”徐子桢大喜过望,林朝英身手再好也终究只是一个人,可他信任陆薄言,这位前三绝堂的大佬聪明缜密,既然他说能走就一定能走。

林朝英还没来得及回答,金兵已经围了上来,陆薄言和那些高手毕竟大大少于金兵的人数,稍有看不住就漏了几十人过来。

徐子桢信心大增,一刀砍翻近前来的一个金兵,顺手夺了他手中的长枪,然后将自己用的刀塞进赵楦手里:“容惜,咱们一起杀出去。”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赵楦并没有接刀,只是苦笑了一下,林朝英又踢了他一脚:“笨蛋,容惜帝姬在金人宫中没被关没被锁的,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你……你是说容惜被……”徐子桢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往赵楦手腕看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肯定不是手筋被挑之类的酷刑,不然哪能奔出这么远来?

赵楦摇了摇头,嘴边带着微笑,从容地道:“不过是些毒而已,若能回去请卓雅公主施几针便能恢复。”

对啊,有卓雅在是肯定没问题,但问题是卓雅现在不在啊!

徐子桢大为懊恼,赵楦的身手甚至比林朝英都高点,她要没中毒……

他已经来不及想,金兵和那些影卫又如跗骨之蛆追了上来,林朝英长剑飞舞身形飘忽,那些金兵不时惨叫倒地,几十人竟然在她的护卫下丝毫伤不得徐子桢。

那边陆薄言众人也战绩显赫,金兵的尸体躺了一地,影卫都报销了不少,吴乞买在远端簇拥之中冷冷地注视着这里,他不信,堂堂都城禁军和影卫联手还拿不下一个徐子桢么?

徐子桢开始退去,身后跟着赵楦和阿娇,阿娇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中满是茫然和呆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任由徐子桢拉着她走。打斗愈发激烈,皇帝在旁,金兵和影卫无不卖力,只想擒下徐子桢邀功,可是他们却没理解武林高手和普通拳师的区别,陆薄言和他身边的一众高手竟全是能以一敌二甚至更多。

吴乞买忽然从身旁护卫手中夺过腰刀,举刀厉呼:“取他首级者,封千户,赏千金,生擒者,封万户,赏三千金!”

“放屁,老子的老婆肯定给我生儿子,你才生千金!”徐子桢笑骂了一声,但手中却不停,全力往外突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于是金兵和影卫更是象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地往前冲,因为他们担心很快就有援兵过来,到时候再想抢徐子桢的脑袋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徐子桢已经浑身是血,林朝英也没好到哪去,他们离开城门已有几百米远,这一路躺满了尸体,大半是金兵,其中也有几个陆薄言带来的人,金兵的不要命让他们一下子感觉到了吃紧,可是陆薄言依旧神情泰然,似乎并不着急。

斡本在城墙下一道接一道指令发下,他生于贵族,但也是行伍出身,指挥几百个兵是得心应手的,忽然一骑快马飞驰而来,还没到近前就见马上骑士滚落在地,单膝跪倒急声道:“报!宫中失火,已烧至勉阳宫,另有数名刺客四下乱杀宫人,火势难遏!”

吴乞买眉头一皱,勉阳宫是他的御书房,宫中有许多重要书籍和文件,不用说,这火来得蹊跷,肯定和徐子桢脱不了关系,但是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徐子桢,只要杀了他或是拿住他,就算有再大的损失也都值得了。

斡本大为头痛,皇帝不管他不能不管,现在围捕徐子桢的这些禁军就是宫里过来的,对方趁着宫中空虚,居然偷袭,真是卑鄙之极。

他摸出一块令牌,准备让人去城南调一个千人队去宫中灭火加捉刺客,可是还没开口,就见又有一骑飞驰而来,同样滚落在地,急声道:“报!大牢遇劫,牢中重犯俱皆脱逃!”

斡本大怒,一把揪起他喝问道:“那你来我这里作甚?还不速去城南调兵?”

那个传令兵吓得抖如筛糠,结巴着回道:“城南正……正乱作一团,小人已去过,险些没能逃出来,这才……这才来请大人主持。”

“为何会乱?乱从何起?”

“有逆贼据城而守,正与宗弼将军混战。”

斡本的额头终于渗出了冷汗,难怪等了这么久没见有人来增援,原来城南要道被堵了,城中的禁军不够用,城外的守军进不来,这可怎生是好?

徐子桢奋战中听了个仔细,陆薄言准备得果然周全,同一时间多线出击,吴乞买不被打得晕头转向就好,还有功夫来捉他?可是他转念一想,这么多人到处打砸抢烧就为救他一个人,这一晚下来还不知有多少人能回得去。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回头对陆薄言叫道:“老陆,赶紧让咱们的人全撤回来,为了我一个不值当。”

陆薄言嘿嘿一笑:“现在我上哪儿传话去?随他们去吧,家主放心,不会有大碍。”

“什么没大碍,你……”

徐子桢话没说完,就被林朝英一把揪住脖子往外一带:“废什么话,还不快走?”

咻咻咻!

一连串破空声响起,黑暗中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阵箭雨,顿时将身旁的金兵射翻一片,林朝英看准这个空当,拉着徐子桢就往西奔去,陆薄言引着众高手杀了这一阵,金兵也终于越来越少,影卫也剩了不多,看着这一地死尸,他们终于犹豫了。

徐子桢在一愣之下倒也没抗拒,可忽然又停了下来,远远对着吴乞买将刀一指,高声道:“吴乞买,你的脑袋先寄着,老子早晚找你要回来!走!”

吴乞买紧紧握着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全都给我去追,若让他逃脱,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这些护卫都是吴乞买最贴身的兵,每一个都是选自部落中的精英子弟,虽然他们不愿将皇帝丢在这里不管,但是他们最大的优点就是服从。

“是!不杀徐子桢,提头来见!”

吴乞买身边最后一道防线疾驰而去,他望着徐子桢渐渐消失的方向,忽然冷笑一声,喃喃道:“你若真能到得拉林河,我便让你逃脱又如何?”

第869章:你的老相好

有这一队精英子弟的加入,徐子桢一众的压力瞬间又大了起来,本来追赶他们的金兵迫于他们的身手压力不敢过与逼近,他们也逃得很是闲逸,可这么一来速度瞬间被拖慢,边跑边回身抵挡几下。

这队精英人数不多,只有五十来人,但却和之前的金兵装备武器都不同,他们穿着软皮甲,手持弯刀跨着骏马,身体前倾单手持缰,嘴里荷荷怪叫着,无论气势还是速度都远远高于之前的金兵。

“快进林子,在道上被他们追上就麻烦了。”

林朝英一剑戳翻一个追兵,急声催促,经过这一路打斗,她的秀发已经散乱不堪,胡乱披在肩上脸上,再加上满身的血迹污渍,看着简直象个疯婆子。

不用她提醒,其他人也都知道这队精骑兵的厉害,好在不远就是一片林子,林中还有冬天残留的白雪,厚厚一层,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厮杀声,惨叫声,刀剑碰撞声,徐子桢耳中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手也杀得发了软,眼中除了血色还是血色,他也是经历过大小多次征战的人,可这次不同,在他身边还有个中了毒失去抵挡力的赵楦和眼神呆滞恍若行尸走肉般的阿娇,无论是哪一个受伤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因此他必须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力来护着她们。

终于,他们钻进了林子,陆薄言率领高手们咬牙硬顶住那队精骑的一拨攻击,然后齐刷刷从怀中掏出一个火葫芦甩了出去,轰然一串爆炸响起,终于在火光与黑烟中钻入了林子里。

为首的骑士勒停战马,冷冷地看了一眼林子,右手一挥做了个手势,数十精骑顿时齐齐往林边一条小道钻去,他们都是本地长大的女真族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对他们来说自然都是了如指掌的。

吴乞买独自在寒风中站了只眨眼的功夫,斡本已带着一队人护了过来,这些虽只是寻常禁军,但好过让皇帝孤身涉险。

斡本上前奏请:“陛下,请回宫歇息。”

“歇息?我能歇得着?”吴乞买看着夜色中那片影影绰绰的山影,冷冷地道,“走,随我过去看看。”

“这……是。”斡本知道吴乞买的脾气,情知劝也没用,只得应下,带着身边那几十人簇拥着皇帝而去。

……

“妈的,谁说老林子好走的?这鬼路走的……”

夜间的东北林中极其难行,积雪深厚不说,往往雪中还藏有“陷阱”,要么是个坑,要么树枝暗藏,徐子桢哪吃过这种亏,才不多远就摔了好几下,在他第三次踩空时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林朝英瞪了他一眼:“我可没说好走,只说从林子里能逃脱,路难走总好过你被金狗凌迟。”

徐子桢察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赔笑道:“没有没有,这路好走得很,好走……哎哟尼玛!”话音未落,他又一脚绊倒,摔了个狗啃泥,等爬起身来已是满头满脸的雪,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目来。

林朝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出来,刚才的不快也瞬间烟消云散,而徐子桢也嘿嘿一笑,不敢再抱怨半句,总算气氛又和谐了起来。

陆薄言带的众人之中居然还有本地山下长大的,有他在前头带路轻松了大半,要不然徐子桢怕是吃的暗亏更多。

众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徐子桢发现身边的人似乎越来越少,好奇之下问了一声,陆薄言浑不在意地道:“我让他们散去的,不然被金人围上反为不美。”

徐子桢一愣:“你是说金人还有可能在前头埋伏?”

“不是可能,是一定。”陆薄言纠正他道,“家主你可是劫了他们的皇帝,金人虽蛮性未化,也是要面子的,哪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我去……好吧,埋伏就埋伏吧,我相信你和林姑娘早有准备了是吧?”徐子桢转头对林朝英挤眉弄眼,忽然想到个事,“对了,你们和兀术那货不会暗中勾搭上了吧?要不然他怎么会指引我走这儿?还有城里怎么回事儿?那几起作乱也是你们安排的人手?”

林朝英白了他一眼:“亏你和兀术打过多次交道,竟不知他是完颜蓟的学生么?他和你那位相好可是青梅竹马的,暗中通个消息有何难?”

徐子桢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完颜泓,顿时跳了起来:“喂喂,谁家相好?林女侠你人可以乱杀,话可不能乱讲啊。”

“你对那位五姑娘没意思?人家对你可想念得紧,我乱讲?你难道不是这种人?那你别娶那么多夫人啊。”

“我……”徐子桢顿时语塞,和女人斗嘴真心没赢面,更何况斗功夫也不见得能赢。

不过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完颜蓟被坑,完颜泓要为父报仇肯定会拉帮手,既然兀术和她家有这层关系,手上又有兵有权的,不用白不用。

正说着,前方不远隐隐传来一阵流水声。

徐子桢面露喜色:“前边是拉林河了么?”

“对。”陆薄言点点头,身形慢了下来,手一挥,身周仅剩的二十来人四散而开,不用说,他们先一步去探查去了,只是才片刻功夫,就有人急匆匆赶了回来。

“快走,金狗追来了。”

徐子桢一惊:“这么快?他们从哪儿追来的?”

林朝英急脾气发作,一把推了过去:“管他哪来的,还不快走?”

徐子桢不敢还嘴,赶紧拉着赵楦阿娇往前走,刚出林子就觉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河流缓缓流淌着,横在他们面前,河岸边有一艘船静静等在那里,船边依稀有个人影在张望着。

“你的相好等急了。”林朝英冷哼了一声,又挤兑了徐子桢一句。

众人急急赶到河边,远处已能听见阵阵沉闷的马蹄声,砰的一声,船上扔过一条跳板来,船舷上一盏灯笼映得人面如桃花,正是完颜泓。

“快,有人追来了。”

追兵越来越近,月光下已能看得到他们的身形了。

陆薄言对徐子桢一拱手:“家主,咱们就此分别,你一路小心,薄言先行一步。”

第870章:当初的那一箭,还你

徐子桢知道他不是担心船上呆不下,而是要再去拦住追兵,并且还要让那些高手们安全退去,于是也不客套,点头道:“好,老陆你小心,咱们回头见。”

陆薄言笑了笑,转身朝金兵迎去,林朝英用脚把跳板踢了踢正,催道:“还不上?”

徐子桢正色挥手:“你胖你先上,我瘦我后走。”

林朝英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嘴?走不走?”

远处已传来厮杀声,陆薄言众人已和追兵交起手来,徐子桢眼看脱身在即,心终于落了下来,扭头对林朝英做了个鬼脸,纵身跃上跳板。

河边的风很大,带着股泥土与青草交织的味道,面前的这艘船也只是艘寻常货船,但是在徐子桢眼里,这就是能让自己脱离险境回归自由的好船,连风都觉得格外的好闻。

追兵被拒在了远处,徐子桢离开在即,心情格外舒畅,站在甲板上伸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满脸轻松陶醉。

赵楦在他身后温柔地看着他,林朝英提着剑轻啐了一口,完颜泓在伸手拉赵楦阿娇,眼中也带着笑意,只有阿娇神色黯然回望着来时的路,她自知今日只能离开,可是将再也回不来了。

忽然远处响起“嗡”一声,在这夜间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呆滞了一路的阿娇猛的扑过来,徐子桢一个没防备,险些被她撞下河去,吓得他赶紧稳住,回身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月色下阿娇的脸庞变得一片煞白,她的身体也软软倒了下来。

徐子桢慌忙一把抱住她,却见阿娇后腰正中插着一支长箭,鲜血已在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裳,箭尾兀自在风中微微颤动着。

林朝英反应最快,一脚踢落跳板,大喝道:“快扯帆,开船!”

完颜泓也立刻回过神,急急往后跑去,指使船夫一一动起来,货船缓缓而动,离岸而去。

林中忽然钻出十来条身影,在夜色中犹如鬼魅一般,在他们手中俱都拿着一张弓,是那种沙场之中护阵用的大弓,站在最前端的一人手中拿的弓更与其他人颇为不同,金雕玉胎,非是凡品,阿娇后腰那支长箭显然正是出自他的手。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赫然是完颜蓟白养了二十几年的长子,赤奴儿。

他站直身体,手抚长弓阴阳怪气地道:“啧啧,可惜了可惜了,这厮的狗运不错。”

远处的陆薄言一声长啸便要冲过来,却见又是一支金兵出现,枪明甲净,杀气腾腾,在他们的阵中紧紧护着一个人——完颜吴乞买。

陆薄言刚展开的身形瞬间收住,他恨恨地跺了跺脚,当机立断选择撤离,阿娇的受伤他看在眼里,只是眼前金兵人多于自己三四十倍,不宜再战。

留下拖住敌人的为数不多的好手呼哨一声四散而走,凭着灵敏的反应与迅雷般的速度瞬间消失在茫茫林间,吴乞买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仿佛这些人在他眼里根本没出现过一样,他的眼睛只是冷冷地盯着那艘缓缓开动的船,却没再发布任何命令。

斡本紧随在他身后,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也看到了阿娇为护徐子桢舍身扑上的那一幕,在阿娇中箭的那一霎,他分明看到了吴乞买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金兵蜂拥而上,朝着货船扑去,吴乞买冷冷地看着,却在他们即将逼近河岸时一摆手:“不必追了。”

所有人无不愕然,今天城中乱作一团,死了不知多少人,可是皇帝却轻描淡写一句不追了?可是龙怒难触天威难测,毕竟是皇帝,无人敢忤逆,只有赤奴儿暗中撇了撇嘴,一脸的可惜模样。

徐子桢怔怔地看着怀中的阿娇,这一刻天地仿佛都已静止,就连自己的呼吸他都已经感觉不到,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心,疼得仿佛被刀在割一般。

“阿娇……”

他开口轻唤了这两个字,嗓子却似乎梗住了,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阿娇还清醒着,只是脸色白得象是一张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让人怜惜,她看着徐子桢,强打精神微微一笑:“当初我……射了你一箭,今天,还你了,以后别……别再拿这事取笑我了。”

徐子桢只觉鼻子一酸,赶紧扭过头去,不让阿娇看见他眼中的泪水,借着黑暗用肩头的衣衫擦了下眼角,回头恶狠狠地道:“老子没让你还,这次不算,你还给我欠着,等我想起来时再跟你要!”

阿娇知道徐子桢是在拐着弯安慰她,却已没力气再说话,只能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

“公子!”

徐子桢忽然听得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却是完颜泓。

“我有上好伤药,公子你再这么拖延反倒害了小公主了。”

“真的?快快快,我抱她进舱。”徐子桢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刻抱阿娇进舱,却只觉手脚颤抖得根本不听使唤。

阿娇忽然轻声说道:“徐子桢,我想……我想再看看我四哥,可以么?”

徐子桢一怔,低头看见阿娇眼中泛着泪光,他心中一阵难受,使劲点点头:“好。”他咬一咬牙,挣扎着横抱起阿娇,慢慢走到船舷边。

林朝英急忙闪身护在他身前,长剑横持,以防暗中冷箭。

阿娇靠在徐子桢怀中,远远望向被金兵拱卫的皇帝,眼中的依依不舍难以掩饰,然后用只有徐子桢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四哥,我走了,保重。”

徐子桢抱稳阿娇,也望向吴乞买,一字一顿地道:“两年之内,我会再来找你喝茶的,保重!”

同样的保重二字,可是含义却截然不同,徐子桢的话在夜风中传入每个人耳中,谁都能听出这两字之中蕴涵的浓浓杀意,而并非是真的祝祷之词。

吴乞买盯着徐子桢,冷冷一笑:“好,朕等你。”

船借着风开始越行越快,此时已离岸远了,徐子桢忽然想起一事,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单手搓成卷,交给林朝英:“林女侠,劳烦你给我扔上岸去,这是我送给吴乞买的礼物。”

第871章:咱们回家去

林朝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纸卷迟疑了一下:“这是什么?”

徐子桢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祸乱狗窝策划书。”

“什么……什么书?”林朝英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索性不再多问,翻手摸出把袖箭,将纸卷穿在箭头,手一扬射上岸去。

“老吴,这是我答应送你的东西,拿去不谢,就此告辞,哈哈哈!”

货船顺水而去,空气中留下了徐子桢那一串朗笑,吴乞买接过纸卷,手顿了顿,缓缓展了开来,只见上面仅有一个字——亮!

空旷的拉林河边只有风在吹动着,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皇帝已经站在那里有一柱香时间了,既没有下令返回,也没有下令追击,气氛变得十分诡异和压抑,可是没有人敢动,甚至没人敢询问,就连斡本都不敢。

吴乞买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象是在欣赏面前的夜色与河水,可是从他身上分明透出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他想杀谁?

斡本很想知道,他也很想知道那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纸上的那个字是个人名,而且吴乞买知道这个亮字是谁,他身为大金国皇帝,身为一个文武双全记忆力惊人的皇帝,满朝文武包括他们的直系子孙他都知道名字。

所有他知道的名字中叫亮的只有一个人,正是斡本的次子,女真名迪古乃,汉名完颜亮。

聪明的人往往都很敏感很多疑,吴乞买也不例外,他不愿相信徐子桢的话,但是他又不敢确定徐子桢真的在骗他,他不敢赌,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因为徐子桢的那句话到现在还萦绕在他脑海中。

“他,是弑君继位的!”

迪古乃今年似乎只有十一岁,小小孩童罢了,谈什么弑君,谈什么继位?

吴乞买暗暗嗤笑一声,徐子桢这话说得太不合常理,荒唐之极!可是他的念头刚转到这里,心里却忽然咯噔一下,弑君的未必是他,难道不可能是斡本?满朝文武被清洗之后,离他最近也最得他信任的正是斡本,如果他真敢弑君,恐怕再找不出一个能比他机会更多的人了。

一阵冷风吹来,拂过他的颈部,恍惚中和徐子桢手里那把刀有点相似,吴乞买打了个寒战,清醒了过来,回头望了一眼垂首侍立的斡本。

“说说,城内如何了?”

斡本的心忽然没来由地一抽,急忙应道:“启奏陛下,宫中之乱已平,刺客死二人,大牢之乱也不复在,只是……重犯皆逃遁。”

吴乞买眉头一挑:“哦?完颜蓟也跑了?”

斡本不敢与皇帝对视,低头道:“是。”

“呵。”吴乞买没有表露出意料中的震怒,而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即转身挥手,“回去吧。”

“臣遵旨!”

不知道为什么,在吴乞买保持静止的那段时间内,斡本的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就好像有人正用刀抵在他要害处一般,而刚才吴乞买的那一眼,他更是打从心里透出一股凉意。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陛下绝不会对我起杀心!

斡本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

河边很快恢复了寂静,岸上战死的禁军也被收了回去,除了地上残留的血迹之外,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

……

初春的深夜还是冷得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在宽阔的河面上,可徐子桢却完全没理会,只是焦急地等待在舱门外,搓着手转着圈,心神不定。

半个时辰过去了,这期间林朝英往舱内换过一次水,那盆里触目惊心的红色刺激得徐子桢的眼睛生疼。

在他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之后,终于舱门再次打开,林朝英和完颜泓双双踏出舱门。

徐子桢急忙迎上:“怎么样了?”

完颜泓面现疲惫,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显然是替阿娇拔除箭头时溅到的,她没有立刻回答徐子桢的问题,而是和林朝英互望了一眼,然后强笑了笑:“小公主已无性命之虞,只是……”

“只是什么?”徐子桢只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追问。

林朝英替完颜泓说了下去:“箭头伤了阿娇的后腰骨,伤口虽已缝合好,只是恐怕她……再难如我们一般行走坐立了。”她似乎生怕徐子桢暴怒之下又做出什么傻事,话刚说完就急急补充道,“等咱们回了应天府后请卓雅公主施以妙手,我觉得凭她的本事这点伤不算什么,你说对不对?”

徐子桢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推开她和完颜泓,踏入了船舱内。

箭射中的是阿娇的腰椎,来自八百多年后的他很清楚,这个地方伤了会有什么后果,就算是他那个年代,医学发展得那么先进,要完全治愈这种伤的几率还是非常渺茫的,所以他没有说话,他怕自己的嘴只要一张开,心里的痛苦与愤怒就会喷涌而出。

船舱内一灯如豆,灯影随着船身的摇动而摇动着,将舱内映出一层层模糊的影子。

阿娇安静地躺在床上,后腰处和身体两侧被完颜泓细心地用棉被垫了起来,徐子桢轻轻地走了过去,走得很慢,生怕会发出一点响动吵到她,走到床边时他蹲了下来,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静静地看着阿娇的脸。

那张原本娇俏可爱的脸如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让人心疼,不知是伤口的疼痛或是其他原因,阿娇的眉头是紧皱的,哪怕现在陷入昏睡中,也没有一点放松。

徐子桢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抚着她的黛眉,只是无论他怎么试图抚平,阿娇的眉头依然紧簇着。

和那次逃婚不同,从今天起,阿娇再也不是那个大金国高贵受宠的小公主了,曾经溺爱她呵护她的四哥也再不是她的四哥,当她将那枚束发金环化成匕首逼在哥哥的咽喉上那一刻,她就与这一切彻底断了关系。

徐子桢轻轻摸着她的秀发,眼前出现的是与阿娇结识后的一个个片段,自从这个鲁莽的小公主误射他一箭后,似乎也从此在他身上印下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小胖妞,你先乖乖睡着,咱们回家去。”徐子桢轻声呢喃,眼眶湿了。

第872章:为何不杀徐子桢

初春的风还是很冷,吴乞买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这一路他始终沉默着,皇帝不说话,手下人自然也不敢吭声。

“斡本。”他忽然开口,表情透着一丝诡异,“你可是在奇怪我为何要放走徐子桢?”

确实,徐子桢这边虽然高手众多,可是所谓的高手们在庞大的军队面前其实根本是不堪一击的,要不然大宋那么多学武的联合起来早把金国灭了不知多少回了,今天显然是吴乞买放水了。

斡本显然没想到吴乞买会问他这个问题,不禁愣了一下,但还是仔细想了想后认真地答道:“陛下所想臣不敢枉自猜度,但臣以为必有道理。”

“呵,道理。”吴乞买轻笑了一声,目光投向东方,天边已经泛起了青,眼看太阳就快出来了,他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我问你,若是赵构小儿集举国兵力与我力争,会是如何模样?”

斡本傲然道:“如今我大金国力强盛,宋人腐朽已久,其想要争回原先国土绝无可能。”

吴乞买淡淡地说道:“但我大金也将国力大耗。”

斡本沉默了,皇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大宋朝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甚至皇帝都被抓来,但是真要玩起命来他们也承受不起。

“徐子桢虽然号称妖孽,但终究只是凡人,又有何惧哉?”吴乞买嘴角微扬,那丝诡异又出现在脸上,“只是我要用这个凡人再耗去些宋人的国力。”

斡本皱起眉头思索着,片刻后抬头道:“陛下是想……”

吴乞买轻笑一声,悠悠地道:“你以为,徐子桢的火器,还有他那先知之力,便只有我想得到么?”

斡本皱着的眉头开了,嘴边也挂起了笑意,身在马背上深深一拜:“陛下英明!”

吴乞买冷笑道:“徐子桢,你真以为拉林河边的老林子是那么好走的么?即便你命大,回到应天府也该是三个月后了……斡本。”

斡本慌忙应道:“臣在!”

“往南放出消息,便说逆贼徐子桢,已被击杀于拉林河畔。”

“臣领命!”

吴乞买望着南方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寒意。

……

一望无际的大地在眼前延伸至远方,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在作最后时刻的停留,大片的暖色调将这片大地染出了一层紫红色。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看来又是好天气,不错不错。”

徐子桢坐在车辕上,嘴里咬着根草棍,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

身后的车厢里传出一声笑:“你这么盼着天晴,是前些日子被雨淋怕了么?”

“嘁,老林子里那么悲催的日子我都没皱过眉,下点雨算什么?我还不是担心路面打滑闪了你们的*?”

是的,从拉林河上逃脱后的第四日,他们就上岸钻进了林子里,然后开始了一段恐怖的路程,徐子桢嘴上说得轻松,可是那段日子简直让他蜕了层皮,也就是几个大姑娘在旁,他没好意思抱怨,其实心里早已妈卖批的骂了不知道几百遍。

东北他不是没来过,只是真没在这季节钻过东北的老林子,从踏足这片鬼地方开始,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什么冰雪融化春暖花开,在这里完全看不到,眼前的脚下的全是白茫茫一片,那积雪还是深得能玩躲猫猫。

完颜泓的药很不错,阿娇的伤渐渐在恢复,但是伤口虽然在愈合,她却无法再坐起身了,从上岸起徐子桢就把她背在了身上,林子里的路很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还得提防雪里的陷阱,一脚踩空或着绊倒那就糟了,所以这段时间里徐子桢的体力是呈几何倍数在消耗的,好在他锻炼得多,体质又好,这才没有崩溃。

吴乞买对他的预定回归日期是三个月,可现在离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天,要是一路顺利的话等回到应天府估计还得一个月多,现在他们刚穿过临潢路,也就是曾经辽国的上京,然后花重金买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这才告别了步行的日子。

徐子桢没有急躁也没有抱怨,因为阿娇不光伤口愈合了,她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不少,没有再象会宁府时那种呆滞悲哀的眼神,至少有时会跟他开开玩笑了,比如刚才。

他的思绪天马行空胡乱想着,耳边又响起一个温柔轻灵的声音:“天气再好,你也该找个地方落脚了,难不成你整夜不睡守着车么?”

“呃……”徐子桢挠了挠头,“放心,前边不远就有个村落,我早看着呢。”

阿娇气咻咻地哼道:“五姐姐你瞧这人多可气,咱们说什么他都会呛回来,可赵姐姐一开口他就乖巧得跟个兔子似的。”

车厢内扑哧一声笑,正是完颜泓,那声五姐姐也是叫的她,不过她却笑而不语,因为她心里明白,自己现在只是个离乡背井的叛国者,曾经的国师千金也好金国才女也好,都已不复存在,哪怕这次自己相助徐子桢逃离,在他心里也远远无法和阿娇赵楦相比。

徐子桢却不恼,嘿嘿一笑后并不回嘴,手上鞭子一扬,喝了声“驾”。

在一轮明月升上天空之际,他们赶到了那个村落,这个村子很穷,但好在地处偏僻,看样子并没有经受多少战火,所以村子里还算安逸,这里的民风淳朴,徐子桢没费多少口舌就在一户人家中借到了宿,三位姑娘住在屋里,他一大老爷们就在屋外的草棚里凑合了。

冬天已过了好一阵子,草棚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徐子桢靠在土墙上看着星空发着呆,或许是这些日子赶路赶多了,精神竟然有点亢奋,一时间倒是睡不着了。

嘎吱一声木门响动,完颜泓端着个盆从屋里走了出来,转身看见徐子桢,微微一怔后含蓄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便要往柴房而去。

徐子桢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红姑娘,聊两句?”

第873章:回应天

完颜泓显然愣了一下,这一路过来徐子桢很少和她说话,因为阿娇受伤的缘故,徐子桢的心情一开始很糟糕,在船上的时候天天陪在阿娇床边寸步不离,等入了林子后他又每天想着法陪阿娇说话解闷。

她很能理解,阿娇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为了徐子桢竟然叛了国还受了伤,险些性命不保,而自己算什么?去年太原城中的偶然相遇也是自己早早设计的,为的只是套出他的火铳锻造法以供自己父亲所用,可惜功亏一篑,还未等到举事便被自家那个“叔叔”先告发,于是曾经的金国五姑娘如今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多可笑的称呼!

完颜泓的思绪一下飘出很远,心中泛起了一股悲凉。

徐子桢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又将她拉了回来:“想什么呢?不愿意聊我就睡觉了。”

“啊?”完颜泓回过神来,将木盆放在门口,整了整衣衫走了过来。

草棚里干草不多,被这户人家撒在地上权当成了一个铺,给徐子桢睡觉用,完颜泓走过来看了看,实在找不出一个能坐的地方,索性就这么盘腿坐到了地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了。

徐子桢笑了笑,似乎为她的不拘小节赞了一个,问道:“我要带阿娇回应天府,你呢,有什么打算?”

完颜泓苦笑了一声,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

月光从草棚的边缘洒下,照在她的脸上,这三个月来她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原本明媚的桃花眼也没了以往的风韵,会宁大牢之乱,她的哥哥和两个弟弟算是逃了出来,连同她的父亲完颜蓟也被救了出来,人虽未亡可家已破,还谈什么以后?

徐子桢随手扯了根干草放进嘴里咬着,问道:“不打算报仇?”

“报仇?我能拿什么去报仇?又该找谁报仇?”完颜泓又苦笑了一声,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我管不着,也给不了你意见。”徐子桢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斜躺着,“要不你们找个深山老林隐居?省得吴乞买那王八蛋再找着你们。”

完颜泓又沉默了,他们家原本是多么显赫,从低往高容易,从高往低太难了,不是舍不得这么简单,是心里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

她不说话徐子桢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对着,徐子桢看似随时会睡着,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完颜泓。

不知道过了多久,完颜泓忽然开口道:“我随你去应天府。”

徐子桢的脸上扬起一抹很假的惊讶:“为什么?”

“如你所说,我,要报仇!”完颜泓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徐子桢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道,“这个亏我吃得不服!”

“那你就指望我给你报仇?承蒙五姑娘抬爱,可你太看得起我了。”徐子桢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其实心里早已开始偷笑了起来。

不错,他这一路早就打好了主意,完颜泓是个人才,五姑娘的才气他没见识过,但她却是个很高水平的培训导师,想到以前曾经给他带来不少麻烦的天罗堂,徐子桢就开始打起了这个主意。

只不过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表面,有些话不能说得太心急,不然容易被人抬价码,好歹徐子桢也是个有商队的大土豪,这点生意经还是懂的。

完颜泓没有留意他眼中的那一丝笑意,她的神情还是很认真,看得出这个决定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不是抬爱,我说得是真的。”她顿了顿又说道,“我父亲也说过,若要复仇,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

徐子桢一摆手:“拉倒吧,我跟你爹不熟,你家又请我吃过几块肉?凭啥为你们报仇?再说你爹那性子当了皇帝也不见得能让咱们汉人好过。”

完颜泓急道:“不,如今我爹要报仇并非是……”

“行了行了,是为了出口气是吧?不管为什么也跟我无关,好了,我就是想谢谢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阿娇,没别的意思,时候不早,睡觉吧。”徐子桢说完就躺了下来,撩起外衣往头上一盖就这么睡了。

完颜泓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来,她心里是没底的,因为毕竟去年太原城里她骗过徐子桢,什么她父亲被压迫被拘禁,谎话连篇,可是背地里她却是天罗四堂主之一,现在她什么都没了,徐子桢没跟她算旧帐都已经算客气了。

她站起身来回到屋门口,端起地上的木盆往柴房而去,走了两步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徐子桢,见他一动不动象是已经睡着,只得无奈地轻叹一声,不再说什么。

徐子桢眼睛闭着,心里却在暗笑,他一直没问完颜蓟和完颜宗德爷俩的下落,为的就是显出自己对他们家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拿捏住了完颜泓的命门,那就是他们家要报仇的话没别的路可走,只有自己这一个村一个店。

……

官道边的树葱翠成片,看着很是养眼,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四月的阳光洒在身上很舒服。

可是徐子桢却坐不安稳,象是浑身难受似的,不为别的,只因为路再长也终究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应天府,到了。

俗话说近乡情怯,徐子桢怯倒不见得怯,就是有点底气不足,在近三百里路上他一直在想回家怎么解释,毕竟这次突然消失是谁都没打招呼的,家里的娇妻们指不定有多大怨气呢。

近了!更近了!

在徐子桢的眼里,偌大的城门都象是远古巨兽的嘴,进去就象被一口生吞了似的,他连拿着马鞭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为了缓解这种不安的情绪,他特意左顾右盼着,希望用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的花衣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几个月没回来了,应天府的街道上还是老样子,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街边的铺子还是生意兴隆,这个办法果然有用,徐子桢渐渐的没那么慌张了,虽然他还是没想好怎么回去哄那些老婆们。

马车缓缓而行着,再转过一个街口,家就到了,徐子桢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归紧张,但他的眼眶也有点湿润了。

老子终于回家了!

嗯?!

马车转过街角,徐子桢忽然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劲,不远处那个宅子是自己的家,确定没走错啊,可为什么门口却站着一队军士?

第874章:斜眼

徐子桢现在名满天下,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寻常布衣而已,撑死了有个赵桓给的应天书院监学的身份,那也是非官方的,怎么算都挨不上官兵来给他家守门。

“吁!”

他心中咯噔一下,勒停了马,远远打量着自家大门。

难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什么事了?家被封了还是被抄了?

就在这时门内走出一个人来,这是他家的一个厨娘,平日里他家的饭菜都是她做的,也是她每天去买的,这时候是上午,正是买菜的时候,徐子桢见她和平时一样挎了个篮子出门,倒是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想多了。

可就在他刚要挥鞭赶马过去时,手却忽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厨娘被门口的官兵拦了下来,然后盘问了几句,接着官兵中分出两人一左一右夹着厨娘往街上走去。

徐子桢愣住了,怎么回事?这不是陪着买菜的架势,反倒象是押送,这厨娘素来谨小慎微又脾气极好,不可能犯什么事,这……

他不愿再想了,直接挥鞭赶马,以一个冲刺的速度来到门前,门前官兵瞬间抽出腰刀警戒,喝道:“什么人?”

那马一声嘶鸣停了下来,徐子桢从车辕上翻身跳下,沉着脸来到他们面前。

“这是我家,你们又是什么人?是谁的兵?在我家门前干嘛?”

那队官兵完全没想到来者竟然比他们还要跋扈,一下子愣住了,为首一人忽然失声道:“你……你是徐子桢?”

操!

徐子桢立刻断定这事不正常,几个月前谁见他不得叫声徐大先生?整个应天府城里几十万人绝没有敢直呼他名字的,事出反常必有……

还必有个毛,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拦住他的官兵,站到门口叉腰对门内吼道:“十七!出来!”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应声即出的徐十七居然没出现,他叫完后等了片刻都没人应他,徐子桢又是一怔,难道说徐十七背叛他了?要知道只有徐十七是知道他悄然前往金国的,而这一趟远行任谁看来都是十死无生的买卖,他要离开自己家也在情理之中。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忽然一个激动的声音响起:“哥!”

徐子桢一抬头,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扑了过来,一头钻进他怀中大哭了起来:“我就知道哥哥不会有事的,你终于回来了!”

这是林芝,徐子桢不用看都知道是这丫头,她象是委屈了好久终于发泄出来一般,紧紧抓着徐子桢的衣服不松手,肆无忌惮地放声哭着,眼泪很快就将徐子桢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徐子桢心中一酸,自知这次走得无声无息累得小丫头牵挂他这么久,赶紧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哥哥当然没事,这不是回来了么,乖乖的不哭啊。”

“他们说哥哥被金国皇帝杀了,然后这些人就来守住咱们家门口了,家里不管是谁进来出去都得先让他们看过,要买点什么东西也得让他们盘查,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林芝是一边哭一边用近乎喊的声音说出的这段话。

徐子桢只觉胸中一团怒火腾的升起,很好,真他妈很好!赵构,老子真他妈长了一双斜眼,竟然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我死的消息刚传来你就让人封锁我的家,为的是要拿到我遗下的所有东西么?

林芝又哭了会,这才抹着泪痕站直身子,对着门口的官兵狠狠一瞪眼:“我哥哥回来了,你们还不走?”

那队官兵面面相觑,脸上满满的都是尴尬,手里的刀不知是放下还是拿起,显得一下没了主张。

徐子桢捏着拳头,牙齿紧咬着,可是他离家数月,心里急着想见见那几位娇妻,因为算算自己的孩子也该出世了,根本没心情和他们一般见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按住怒气,对林芝说道:“先进去再说,对了,去把你阿娇姐姐的房间收拾一下,她回来了。”

林芝一下蹦了起来:“阿娇姐姐回来了么?太好了,哥哥你们的房间我天天收拾,干净着呢。”

徐子桢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行了,有话进屋说。”

说完他转身回到车边,掀开车帘将阿娇抱了出来,林芝一愣之下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急急扑过来喊道:“阿娇姐姐你怎么啦?”

阿娇被徐子桢横抱在胳膊上,脸上微红,刚要说话间那个官兵为首的却又过来了,脸上还是那副尴尬样,可却拦住了徐子桢,说道:“这个……大人有令,凡出入徐府者,须验明身份方可。”

徐子桢霍地一下扭过头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战神之名不是白叫的,那身杀伐之气不是装出来的,这个字出口,不光是被他看着的那人,就连身后那队官兵都不禁打了个冷战,竟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徐子桢抱起阿娇,再不看他们一眼,而这些官兵缩在一旁就象一群受到惊吓的鹌鹑,再不敢上前阻拦,反正他们已经尽职了,没必要把命搭上,而接下来一幕让他们更加确定自己没再阻拦是无比正确的,因为他们看到车上又下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美得似是完全不带烟火气,他们并不认识这两个女子,可是林芝这小丫头却在一愣之后惊呼了出来:“啊,容惜姐姐,你也来啦?”

容惜?全应天府谁不知道战神徐大先生有位皇族的红颜知己,那就是容惜帝姬?几个官兵呆呆互望,背后冷汗直冒,既然容惜帝姬都在,他们更不会傻得自讨没趣去冒犯了。

徐子桢大步走进门,迎面看见几个人站在厅前滴水檐下,最前头的是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绝色丽人——高璞君。

“老婆……”徐子桢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几个月没见,高璞君瘦了很多,下巴都尖得能扎穿床垫了,他顾不得手里还抱着阿娇,大步走了过去。

高璞君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提起裙摆从徐子桢身边走过,来到赵楦面前盈盈拜倒:“易之拜见容惜帝姬。”

第875章:这是我的孩子么

徐子桢张着的嘴一下子僵住,高璞君就这么擦着他身边走过,连眼角都没扫过他,仿佛当他是一团空气似的。

赵楦不等高璞君拜下便扶住她,眼中闪过一抹黯然,苦笑道:“高姐姐,你我自幼相识,再莫要如此多礼,何况……”她说到这里就打住了,高璞君自然能懂她的意思,连父亲兄长都被金人掳走了,她这帝姬的身份还算什么?

高璞君轻叹一声,便随着她的搀扶站了起来,反手挽住她道:“先进去说话罢,这次可苦了你了。”

赵楦瞥了一眼尴尬中的徐子桢,轻轻说道:“我未曾苦什么,苦的是阿娇,她……怕是再也站不起身了。”

高璞君大吃一惊,她不是没看见阿娇,只是她正和徐子桢怄气,看见阿娇被抱着还以为是路上受了风寒,可是竟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

她顿时回到徐子桢身边,一把拉住阿娇的手,急声问道:“阿娇,你这是怎么了?”

阿娇靠在徐子桢怀里,脸上略有些红,抿嘴笑道:“我还以为最近我真胖得连姐姐都不认得我了,没什么,只是受了些小伤罢了,姐姐不必担心。”

这个玩笑一点都没消除高璞君的担忧,她颤抖着手摸了摸阿娇的腿,发现阿娇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顿时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同时怒目瞪向了徐子桢。

高璞君和阿娇早已交好,私下里阿娇常向她讨教学问,而高璞君也很是喜欢阿娇直来直往又带点傻乎乎的性子,那次阿娇突然出走,她还为此担心落泪了好些日子。

“你!……”她狠狠瞪着徐子桢,象是要使劲骂他一顿的样子,可最终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愤愤地跺了跺脚喝道,“来人,取软榻来。”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下人抬着个软榻而来。

一个中年人欠身道:“三夫人,软榻来了。”

谁料高璞君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伸手夺过软榻来,完颜泓很有眼力的从后边走上来接过一头,徐子桢正要将阿娇放到软榻上,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人。

这是个圆脸的中年男子,青布袍子厚底靴,打扮得干净利落又不失讲究,嘴角带着似乎常年不消的笑容,看上去一脸的富态和气。

徐子桢扫了他一眼,问高璞君:“这是谁?”

高璞君哼了一声没答话,那人却过来打了个躬,赔笑道:“老爷可回来了,小人姓丁,现如今忝为徐府总管。”

徐子桢眉头皱了皱,这个姓丁的他从没见过,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他家的总管了?他从来不讲究什么,以前家里有什么事都是莫梨儿管着,后来莫梨儿有了身孕就由钱同致代劳了,难道这是高璞君她们招来的人才?

可是他却忽然发现高璞君一脸的厌恶和不耐烦,心中灵光一闪,问道:“是七爷派你来的?”

丁管家还是一脸笑容:“回老爷,正是。”

徐子桢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直窜而起,赵构你个王八蛋,老子就算是真死了那也才过没多少日子,你就想直接接管老子的家么?好!很好!

“嗯,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他说完将阿娇往软榻上轻轻放下,然后接过高璞君握着的那头,和完颜泓两人就要往里抬去。

丁管家似乎愣了一下:“老爷您让小人回哪去?”

徐子桢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连人话都听不明白?”

丁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着很是古怪,但犹自说道:“老爷,小人是康王殿下……”

话刚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胸口猛的传来一股大力,仿佛被一匹奔驰的快马撞了一下似的,身体顿时往后飞去,然后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徐子桢双手稳稳握住软榻,右脚慢慢收回,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子现在要进去看我的老婆孩子,带着你的人,滚!”

丁管家强撑着从地上坐起,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胸前一个脚印赫然,只是他再不敢说半个字,颤抖着摆了摆手,原本站他身后的几人赶紧过来扶着他往外仓皇而去。

砰的一声,一个花盆砸在他们身后,摔成了无数碎片,扔花盆的是林芝,只见她小脸涨得通红,一副憋闷了很久终于得以发泄的样子,看来这些日子她没少受委屈。

徐子桢心中愧疚,叹了口气道:“放心,我回来了,天底下没人再敢欺负你们了。”

林芝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挂在了小花般的俏脸上,高璞君则依然板着脸,但徐子桢还是发现了她眼睛里的晶莹。

进到里边的时候已经有下人迎了过来,将软榻接过手去,林芝扁着嘴告状说那个丁管家来了之后就不许下人到处乱跑,没他点头谁都不许离开后院,摆明了是将他全家人都软禁了。

徐子桢没再说话,只是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这时候他只想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和他的孩子,这么长时间的相思可把他熬得苦了。

进了后院刚拐过院门,就见一个妇人怀抱着一个婴儿匆匆而出,在她身旁还有一个女子,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正身怀六甲,二人和徐子桢遥遥打了个照面,顿时脚步都停了下来,眼中珠泪不约而同地滚滚而下。

徐子桢只觉鼻子一酸,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味道钻了出来,因为那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儿。

“梨儿,巧衣,我……我回来了。”

话未落下他已大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二人紧紧抱住。

“徐大哥!”

“少爷!”

怀抱婴儿的是莫梨儿,身怀六甲的是寇巧衣,两人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便已泣不成声,任由徐子桢抱着她们,而她们也紧紧揪着徐子桢的衣服,象是生怕他再跑了一般。

高璞君和赵楦完颜泓站在原地未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但却已被感染了情绪,珠泪盈盈,林芝更是哭得直抹眼泪。

徐子桢狠狠地在莫梨儿和寇巧衣嘴上各自亲了一下,然后看向莫梨儿怀中婴儿,只见襁褓内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孩子,正睁着眼睛看着他,徐子桢的心仿佛被一道电流打过,狠狠一抖,颤声问道:“梨儿,这是……这是我的孩子么?”

第1章:被绑票

南柯一梦几寒暑,醒来不知身何处。

眼前是一片广袤清澈的湖水,放眼望不到边,天空一碧如洗,远处偶有帆船几只,身后是金Lang似的稻田,几条田间小径尽头是个小村落,一户户低矮的茅草房外隔着稀疏的篱笆。

这地方美得象一幅画卷,只是徐子桢完全没心思欣赏,不就玩个蹦极么,怎么掉下来后就直接穿越了?

有不少二逼青年成天幻想着要穿越一把,可他并不稀罕,古代又没网络又没汽车,连撒个尿都得解裤带,麻烦。

他越想越郁闷,索性在路边一棵树旁坐了下来,又饿又累之下眼皮开始慢慢打起了架,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忽然,迷糊中一只大手拿着块半湿的帕子捂上了他的口鼻,帕子上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徐子桢猛的惊醒了过来,瞬间摒住了呼吸。

这玩意儿他知dào

,新闻中都报了好多次,那些抢劫的在手帕上喷上迷.药,趁人不备往人脸上一捂,哪怕是头牛也得迷晕过去,他对这种套路门清,很警觉地没有着道。

徐子桢捏紧拳头暗中戒备,打算给那个贼来个冷不防,却没想那人忽然将他扛上了肩膀,撒开大步走了起来。

嗯?拐卖人口的?徐子桢一愣,立kè

全身放松一动不动地装昏迷,他向来胆子大,现在更是打定主意去贼窝里看看,不管自己猜得对不对,至不济能找点吃的。

那贼走了半晌之后拐进一个院子,院墙是红泥砖砌成的,屋子也是几间连着的瓦房,徐子桢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见院子里有两个男的,其中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另一个的肩膀上扛着个女的,一动不动的,看样子是迷晕了。

扛着他的那贼哈腰招呼道:“小黑哥。”

“嗯。”五短身材点了点头,过来托起徐子桢的下巴看了一眼,“脸蛋不错,就是胸脯小了点,先带进去,这会儿天黑了,明天再出活吧。”

徐子桢不禁暗暗咬了咬牙,他的长相确实不错,大眼睛双眼皮,鼻梁挺直唇红齿白,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还有过一个外号叫徐美人,不过后来就渐渐没人敢这么叫他了,因为他除了漂亮之外还很能打,一切胆敢叫他美人的都被他揍服帖了。

从两人的对话中他确定了,这应该就是个拐卖妇女的团伙,只是也不能怪扛他那小子瞎眼,因为他现在的打扮就是个标准的女人——上身穿一件宽袖斜袱襟的翠绿色褂子,下身一条垂至脚背的水绿长裙,现在时已入秋,蚊子都准bèi

吃一饱过冬的,忒毒,所以他特地在脑袋上包了块头巾防一下,大红的,上边还绣着几朵红艳艳的迎春花。

他在醒来的时候发xiàn

自己身无寸缕,也不知dào

是被水流冲走的还是怎么的,光着屁股没法赶路,于是就近跑去一户人家院子里顺了套衣服,当时心急慌忙的也没细看,没曾想顺来了一整套女人衣服,可还没来得及再偷一套换上,就碰上这劫匪把自己给劫了。

另一个贼把肩膀上那女的也丢给了他:“把这个也带进去。”

“哎好。”这贼应了一声,往里走去,小黑哥和那人则是进了堂屋喝起了酒来。

徐子桢被带进了里间,一进门就被丢到了地上,不过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倒也一点都不觉着疼。

那贼转身把另一个女的丢到地上,却忽然咦的一声,别过那女的脸蛋看了看,啧啧yin笑道:“哟,好货色啊,趁着时间还早,哥给你验验身。”说着话俯身去解那女子的衣襟。

徐子桢眼看四下无人,不及多想,眼角瞥见门边有一根胳膊粗细的顶门杠,伸手摸了过来,一骨碌爬起身来到那贼背后照头就是一下。

那贼没料到身后飞来横杠,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地,徐子桢一脚踹开他,把那个女子扶到一边,一阵人中掐下来,那女子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这女的一张雪白的瓜子脸,眼神清澈纯真,樱桃小嘴红馥馥的,让人见了有种想咬上一口的冲动,徐子桢只觉心头一跳,这种天然美女可是他那个年代几乎看不见的。

这时只听门外那小黑哥笑骂道:“这小子不是色心起了吧?你去看看,让他管住他的老二,这些娘们儿找来不容易,蹭几下过过干瘾就行了。”

那女子刚醒转还没摸清什么状况,茫然间有些慌乱,徐子桢赶紧对她竖起食指嘘的一声,闪身躲到门后,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另一个贼走了进来,刚露出个脑袋来,徐子桢便趁他不备按着他后脑勺用力往下一扳,右脚膝盖同时上抬,狠狠地撞上他面门。

一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鼻梁断裂满脸是血,眼珠一翻也晕了过去。

妈的,动静闹大了!

徐子桢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本打算偷偷摸出去给那什么小黑哥来个偷袭,可这么一来肯定得把他惊动,那就只能硬拼了。

果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砰的一下被踢开,徐子桢心头一凛,连忙往后退开几步,这时小黑哥已经跨进了屋里,手里提着一把雪亮的钢刀,两眼微眯地看着他。

徐子桢眼看自己避无可避,索性站直身体和小黑哥昂然对视,打不打得过另说,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

小黑哥没有急着动手,冷冷地道:“阁下乔装打扮混来这里,胆子不小。”

“要打就打,唧唧歪歪那么多废话。”徐子桢卷了卷袖口,混没将那把钢刀放在眼里。

小黑哥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倒是迟疑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徐子桢脚下忽然一挑,铺在地上的稻草顿时飞起一捧来,漫天飞舞地遮住了小黑哥的视线,小黑哥一惊,下意识地举刀往身前一挥,就在这时,徐子桢已经闪电般扑了过来,右手手肘借着前冲之势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面门上。

小黑哥的脸盘真硬,硌得他手肘生疼,不过徐子桢这么多年的搏击也不是白练的,小黑哥被他那一下捣得满脸桃花开,连耳朵眼里都震出了血来,晃了两晃终于摔倒在地。

徐子桢赶紧找来几条麻绳,把小黑哥他们大攒四蹄地绑了个结实,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喘着粗气。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呀,你受伤了。”被他救下的那女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正惊慌地看着他。

徐子桢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左臂近肩膀处不知dào

什么时候被那个小黑划了一刀,口子不浅,这会依然在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没事,死不了。”他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眼看血已经把衣服染红了一大片,索性脱下褂子就这么随意地按着伤口,顺便打量着屋内的情景。

那女子猛然见到他那线条分明的健壮身躯,心头没来由地一跳,脸颊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徐子桢见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害臊了。

他讪讪的想要把那件血衣再套起来,那女子却已回过了神,红着脸接过他的胳膊,细心温柔地给他处理起了伤口。

徐子桢也不矫情,伸直了胳膊任由她摆布,感受着那女子指尖的柔腻之感,心里不由得一阵痒痒。

忽然,门外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叫,徐子桢猛地一激灵,拣起小黑哥的那把钢刀飞快地冲了出去,刚一到门外,就看见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四仰八叉地昏死在屋门外,右手中也握着把钢刀,后脑勺上却鼓起了老大一个肿包。

第2章:女飞贼

看到这一幕,徐子桢不禁有些后怕,要是这家伙趁着自己郁闷发呆的时候摸进屋来,搞不好自己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不过他很快又回过神来,这小子后脑勺的包够大的,难道这暗中有高手相助?

刚想到这儿,一抬头就发xiàn

围墙上站着一个人,全身黑衣打扮,脸上也蒙了块黑巾,要不是徐子桢特意寻找,怕是还看不见他。

哟,这不是传说中的飞贼么?徐子桢初来大宋,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打扮的,不禁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顺便招了招手算是谢了。

黑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身形一闪从墙头跳落下来,如落叶沾地悄然无声。

徐子桢一不留神吓了一跳,这可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见轻功这东西,要知dào

那墙目测得有将近三米来高,他以前在电视里倒是见过消防员和特种兵能这么跳,可他们跳下来要么顺势打个滚,要么就是砰腾一声震起一蓬灰尘什么的,哪有这么风轻云淡的。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黑衣人开口了,声音清清冷冷,很是好听:“若非我恰巧路过,怕是你已被此贼暗算了。”

徐子桢这才发xiàn

那袭黑衣下裹着的身躯凹凸有致曼妙玲珑,那双眼睛也是亮如晨星,睫毛又长又翘,脱口而出道:“你是女的?”

飞贼倒也罢了,可居然还是个女的,徐子桢还真觉得挺稀罕。

黑衣人没理他,只淡淡地说道:“速去知府衙门吧,我在暗中护着你们。”

徐子桢一摆手:“慢着,这打闷棍的小子倒是提醒我了,先等等。”说完拎着刀往旁边厢房走去。

这几个贼明显有是有组织有计划的,不可能忙活一天就抓了他和那女的两个人,果然,徐子桢还没靠近那边门口,就隐约听到了一阵唔唔声,他抡起刀劈开门上的锁,才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厢房内光线很暗,借着月光依稀看得出屋里有十几个女子,手脚都被缚着,嘴里还塞着破布。

黑衣人没想到这里还关着这么多人,也是愣了一下,这些女孩子也不知dào

被关了多久,一个个花容憔悴,连哭的力qì

都没了,看来现在带她们回衙门的可能性已不太大。

徐子桢耸了耸肩:“得,看来得劳您驾跑一趟衙门了。”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

“我不认识路。”徐子桢挺干脆地答道。

黑衣人无奈地看了看他,憋了会吐出两个字:“等着。”话音刚落,飞身而起翻过墙头,转眼消失了踪影。

徐子桢看着漆黑的夜空发了会呆,这是他头一回真真切切地看见飞贼,还是个身材这么好的女飞贼。

“恩公。”

一声轻唤那他叫回了现实,他回头一看正是起先和自己一起被抓来的那女孩子。

徐子桢回过神来:“别叫我恩公什么的了,我叫徐子桢。”

那女孩子敛衽一福:“多谢徐大哥救命之恩,奴没齿难忘。”

徐子桢摆摆手:“客气,碰巧而已,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子小脸一红:“奴姓莫,闺名梨儿。”

徐子桢有些纳闷,这有事没事脸红什么?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年头男女之防极严,他这大男人当面问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的姓名是很失礼的。

“咳……咱们是不是一起进正屋去?这厢房黑灯瞎火的。”

被他这么一打岔,这个尴尬就这么轻松化了去,一众女孩子相扶着挪进正屋,徐子桢为保险起见再次仔细搜索了一番这个院子,确定再没有匪徒潜藏的时候才回到屋里。

莫梨儿已经相帮着那些女孩子解开了绳索,将她们都安顿在里间一个屋内,然后回到了堂屋里,等徐子桢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个红泥小火炉上架起了一壶水。

“徐大哥喝口热水吧。”没多久水开了,莫梨儿舀上一碗递了过来。

徐子桢心里一暖,也不管烫不烫,接过来喝了一口,想着长夜漫漫,官差不知dào

什么时候会来,闲着没事和莫梨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一来二去的他把自己穿越来的这年代搞了个大致清楚,如今是北宋宣和六年,大宋朝北边依然是辽国,西北还有西夏,西边还有吐蕃回鹘等国,大金国太祖完颜阿骨打去年死了,现在的当家皇帝是金太宗完颜吴乞买。

徐子桢不知dào

这宣和六年到底是公元多少年,不过他知dào

了当今皇帝叫赵佶,那个书画皇帝宋徽宗。

他对历史不是很了解,可也知dào

那么几件大事,其中一件就是北宋末年的靖康之难,皇帝皇后公主嫔妃一鼓脑的都被金人掳了去,最后这徽宗连死都没能回家死。

徐子桢掰着手指算了算,辽国还在,可金太祖死了,这不就是说金国要对大宋开打了么?

自己穿来这年代就等着当亡国奴么?这他妈……

就算有美女陪着聊天,徐子桢也乐不起来,想想以前看的那些个小说,主角要么是什么系的高材生,甚至是博士硕士什么的,能引领皇帝和百姓来上一场工业革mìng

,要么智商高达二百五,任嘛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是浮云,然后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自己当了皇帝的。

可自己读的只是个二流大学,专业还是一个和现在这年代完全搭不上边的国际金融贸易,除了自己这张脸长得帅点,实在是看不出自己能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可以混出头。

掰着手指算算自己的强项,无非只有两点——打架和泡妞,可据说北宋年间习武成风,路上随便拉个人出来都可能会几手,自己也就是会点搏击术,按自己的水平算也只是高级王八拳,碰上真zhèng

的高手还是只有被虐的份。

至于泡妞……都不知dào

上哪儿赚钱去,拿什么资本泡妞?宋朝的妞又不傻,光看脸蛋就跟我跑,再说多个人多张嘴吃饭,到时候经济压力更大。

徐子桢越想越郁闷,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完全无计可施。

不知dào

宋朝的出警速度怎么样,不过这个时间点估计捕快不会那么快赶过来,徐子桢打了个哈欠,回到屋里往稻草堆上一坐,和莫梨儿交代了一声倒头就睡,那几个绑匪不用他操心,旁边还有十几个姑娘咬着银牙憋着火呢。

徐子桢这一觉睡得很塌实,直到天色刚亮的时候才被人吵醒,捕快来了。

第3章:苏州府衙

大宋的捕快制服很好kàn

,黑底红边的衣裤,薄底高沿的快靴,头上顶一个棱角分明的帽子,腰间挎一把带鞘的钢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哪怕身材不那么壮,看着也挺霸气。

那个黑衣女侠没再跟来,不禁让徐子桢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正常,她就算帮忙报了个官,毕竟还是飞贼,和捕快不是一条道的。

带队的捕头走了过来,身材魁梧眼神凌厉,对着徐子桢的态度却是挺和气,一抱拳道:“这位兄弟,烦请跟我们走一趟。”

徐子桢一骨碌爬起身,莫梨儿手里已经将一块冒着热气的帕子递了过来,这么一个小小的温柔举动,倒是让他这一夜的郁闷稍减了些。

八个捕快带着四名绑匪,十几名被绑女票,以及徐子桢这个救人的英雄,一行人来到了苏州府衙。

北宋年间,府州军监以上的大区称“路”,路一级的最高机构和职官是监司和帅司,其中帅司也就是安抚司,长官为安抚使,掌管着路一级禁军军区的马步军都总管等军事职官,同时兼任某州某府的地方官。

苏州府隶属江南东路,知府温承言便是这一路的安抚使所兼任的,官阶为从三品,实属一方大员。

这些都是徐子桢在一路上和那几个官差聊天听来的,对于官阶他没什么概念,只不过转换成他那年代的地域,算算这温知府能管差不多大半个江苏,也是个大官了。

出乎徐子桢的意料,温知府已经早早地坐在堂前等着他们了,要知dào

现在才天亮没多久,而且通常官越大的架子也越大,象温知府这么勤勉的倒真少见,徐子桢在心中对温承言的第一印象就落下了好官两字。

苏州府衙门外早已挤了一大堆人,正是那十几个失踪女子的父母至亲,他们全都一大早就来到了府衙门外,没想到刚喊了冤不多久,就看见自家女儿平安回来了,一个个都激动得扑了过去,那十几个女子也顾不上其他的,分别迎上自家的亲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衙门外一阵骚乱,带队的捕头等他们哭够了,上前把人分了开来,将一应人等都带上了堂。

四个绑匪被丢在了地上,那十几个女子朝着堂上齐齐一拜,娇声道:“民女拜见大人。”

看着那些女的规矩十足的样子,徐子桢有些犯了难,他刚来北宋没多久,见了官该怎么行礼他是一窍不通,就怕一个不慎惹人笑。

温知府倒没在意这个,见他在堂下抓耳挠腮的,淡淡一笑,对一旁挥了挥手,一张四脚圆凳搬到了旁边:“壮士,请坐。”

徐子桢大感意wài

,学着电视里那套朝上一抱拳:“小人徐子桢,谢过大人。”说着话偷偷瞟了一眼温知府。

老帅哥啊!他在见到温承言的第一眼时就有了这么个突兀的想法,温知府身穿圆领大袖朱袍,腰间束以革带,头上幞头端正,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三缕长髯随着点头轻轻拂动,既是一派儒士风范,又有三品大员之威。

“砰!”

温知府一拍惊堂木,喝道:“朗朗乾坤,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掳劫良家女子,尔等可知罪?”

那几个劫匪一晚上被那些大姑娘时不时的踢几脚或是拿棍子戳几下,早已委顿不堪,但神色却是出奇的傲然,对温知府的责问竟然一副不屑的样子,那个小黑哥甚至翻了翻眼皮嗤的一声冷笑。

徐子桢看在眼里,暗暗称奇,照他们的样子看来,要么他们背后有个极大的靠山,而且这靠山来头还不小,因此他们根本没把温知府放在眼里,又或者他们已经知dào

自己必死无疑,根本没打算抵赖狡辩,索性光棍些等死了。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堂下观审的苦主们早已叫开了,纷纷请求温知府重责这四个贼。

温知府眉头轻轻一皱,却不动声色,铁证如山,他也不废话,直接下令将四贼重打四十大板,最后定了个斩立决。

堂上十几名女子和堂外观审的百姓无不感激,对着堂上齐声高唱青天大老爷,温知府微笑着将众人安抚退去,却招手将徐子桢叫了过去,一起退回了内堂。

徐子桢在一旁正琢磨着今后何去何从,没料到温知府叫他,倒是把他吓了一跳,自己这造型看着就不象大宋人士,就怕他们查自己的身份,要那样的话自己还真不知dào

怎么解释,只是这温知府看着挺和气,估计不会对自己怎么着,因此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来到内堂,温知府见他一副迷惑的样子,不禁微笑道:“徐壮士无须拘束,本府只是就此案的细节处再稍作相询而已,请坐。”

哦,就是做一份例行笔录,徐子桢顿时就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徐壮士,不知当时那几个贼子可有说些什么?”

温知府直奔主题,徐子桢仔细回想了一下,几乎一字不漏地将那几个劫匪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温知府微微皱眉沉吟着,显然这几句对话寻常之极,并没有什么踪迹可寻。

这时门外有人轻咳一声,随即一名大汉走了进来,正是早上带队的那名捕头。

温知府对徐子桢介shào

道:“这是我府捕头,姓雷名振。”

徐子桢站起身,不伦不类地行了个抱拳礼:“雷捕头。”

雷振身为捕头却没有丝毫架子,认真恭谨地回了一礼,转身站到了一边。

温知府摆了摆手笑道:“徐壮士且坐,我让雷振过来乃是想烦劳徐壮士一事。”

有事让我帮忙?徐子桢一愣,看向雷捕头。

雷振点点头,将话题接了过去,沉声问道:“徐壮士与那几个贼子交过手,不知能否将他几人的招数演练一番?”

徐子桢沉吟片刻,站起身来:“我大概还记得些,那个什么小黑哥拿着把刀……”他也不管这是在内堂,一把扯过雷捕头腰间配刀,按着记忆中挥了几下。

他没武术的底子,更没玩过这种腰刀,这几下舞得乱七八糟,却总算还依稀有几分小黑哥的招数。

雷振皱着眉看完他这一通乱舞,沉吟道:“大人,卑职观徐壮士所使的刀法,似乎有些青城刀的影子,又有些太祖快刀的模样,只是徐壮士这学的……属下不敢妄自定论。”

青城刀法是四川青城派的功夫,招式简单狠厉,却并不是什么独门绝招,江湖上但凡会刀的大多都会耍几下,而太祖快刀则是有些来头,相传是当年宋太祖赵匡胤所创,这种刀法没什么花哨动作,刀刀直奔命门要害,乃军中最基本的刀法,常用于阵仗之间短兵相接时。

徐子桢不知dào

这些,温知府一介文人也不知dào

,雷振这个捕头却是知dào

得一清二楚,当他把这些说出后,温知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看温知府沉思的样子,徐子桢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温大人,我没练过功夫,可能学得有些走样。”

温知府被他打断思路,倒也没生气,只是却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徐壮士,适才你说你不懂功夫,那你又是如何独斗四贼的呢?”

徐子桢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大宋武学我是不会,不过我会另一种功夫,我们那里叫做搏击术。”

温知府奇道:“哦?何为搏击术?能否让本府见识一番?”

捕头雷振是个武痴,听到搏击术这个新鲜词的时候眼睛就开始发亮,徐子桢也不推脱,站起身对雷振笑道:“雷捕头,咱试几招给温大人看看?不过您可得手下留情啊。”

雷振跨步亮拳摆了个起手式,喝道:“请!”

两人都没废话,直接上手就打了起来,雷振有着不错的底子,一招一式深显功力,拳如流星腿带风,而徐子桢则是松松垮垮地随意站着,脚下不丁不八,双手微握拳,看着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

不过几招过后雷振就开始头痛了起来,徐子桢的招式根本不按套路走,每一招都是简单直接,拳、脚、肘、膝甚至脑袋处处都能进攻,若是自己狠得下手倒是能胜他,可一来这样的话自己也会受伤,二来这是大人关照的比试,不可能玩真的。

二十几个回合过去了,两人还是你来我往没分胜负,温知府终于叫了停,笑呵呵地摆手道:“且住了罢,徐壮士果然好身手,本府今日算开了眼界。”

徐子桢收回手整了整衣服,又坐了回去,笑道:“大人客气了,我这和一般人打架还行,真要碰上雷捕头这样的高手那还是歇菜的命。”

温知府见他身手了得思路清晰,可却这么谦和低调,微微一笑:“不知徐壮士如今做何营生?”

说起这个,徐子桢不禁苦笑,把路上编好的话说了出来:“我祖辈在很久前就出海经商,直到前些日子我父母过身,临终前让我回大宋来,也算是落叶归根的意思,这不,我刚来苏州就碰上这样的事……不瞒大人,别说营生,现在我浑身上下一文不名,连今天的早饭都没着落呢。”

原来如此,温知府暗暗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不知徐壮士可愿留在我苏州府任一名捕快?”

徐子桢不由得一愣,随即大乐。捕快?这可是公职啊,自己这就吃上皇粮了?

他考lǜ

都没怎么考lǜ

,连忙点头:“愿意愿意,谢谢大人!”

徐子桢前脚刚离开,内堂中一扇小门内忽然出现一个婉约出尘的身影,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道:“以他这般毛躁性情去做捕快,怕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如果徐子桢没走的话一定会惊得下巴掉地上,这不是那个女飞贼吗?

温知府在她出现那刻便站起身来,神情恭谨站立一旁,微笑道:“微臣倒是以为,吃苦头的怕另有他人。”

第4章:和尚尼姑开大会

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徐子桢穿上一身簇新的衙门公服之后更显得威风凛凛仪表不凡,府里的捕快们已经全都知dào

了他孤身入贼巢救出十几名被拐女子的事情,这帮粗豪汉子对这个新同事十分敬佩,很快的徐子桢就和他们混了个熟。

温知府对他很不错,知dào

他没地方住特地在府里分了个厢房给他安身,地方不大,不过好歹也算有个窝了。

就在他收拾着房间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叫他名字,徐子桢开门一看,是刚认识的一个捕快,笑眉笑眼挺招人喜欢的一个小年轻,名叫金羽希。

金羽希没进屋,站在门口坏笑道:“徐大哥,门外有个大姑娘找你。”说到这里他挤了挤眼睛,“哎,是你相好的吧?徐大哥果然厉害,这才刚到苏州没几天就找到个这么漂亮的……”

徐子桢心中一动,赶紧打断他话头:“行行行,回头教你几手让你也满世界祸害人家闺女去。”说完不容金羽希再说,拉着他就出了门,没多久来到府衙大门口,就见门外的路边俏生生站着一个女孩子,正是莫梨儿。

“梨儿?你怎么又回来了?”徐子桢赶紧快步走出去,脸上一本正经,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刚还在琢磨以后怎么找这丫头呢,现在人家自动送上门来了。

莫梨儿一抬头看见徐子桢这身打扮,顿觉眼前一亮,这身制服就象是为他量身订做的一般,将他健壮的身躯和颀长的身形完全衬托了出来,高大威武且帅气,小丫头的一颗芳心不自觉地扑腾乱跳了起来。

“梨儿想着徐大哥还没住处……”

金羽希笑着插嘴道:“所以嫂子打算让徐大哥住你那儿去?”

莫梨儿的小脸顿时就红了个透,徐子桢虚踢一脚,笑骂道:“少跟这儿捣乱啊,梨儿脸皮薄,别拿她开涮。”

金羽希嘻嘻一笑躲避开来,还是朝莫梨儿说道:“嫂子这是打算找徐大哥去庙会么?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

“庙会?什么玩意儿?”徐子桢不知dào

这庙会是什么,有点茫然。

金羽希道:“你管他是什么,反正这几天就那儿最热闹,你带嫂子去就是了。”说着偷偷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塞到徐子桢的手里,压低声音道,“徐大哥,我知dào

你手头不便,不过这位姑娘真挺不错,赶紧的。”

徐子桢一阵感动,小金可真够意思,人又机灵,自己还没说什么他就知dào

了自己的苦处,他也不再客气,收起银子压低声音回道:“谢了兄弟。”

金羽希笑嘻嘻地转回门口去当值,徐子桢转回莫梨儿面前,挠了挠头道:“小金说有什么庙会是吧?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和尚尼姑扎堆开会的,你能带我去见识见识么?”

莫梨儿愕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徐大哥,庙会是苏州府的传统民间活动,一年分春秋两次,春为踏春,秋为赏菊,与和尚尼姑却是无关的。”

徐子桢老脸一红,妈的,又丢人了!

……

庙会的地点在苏州府西北角的虎丘山上,说是山,其实也就是个小土墩,山顶有座虎丘塔,乃当年吴王阖闾埋骨之处,此处是吴中第一名胜,当年大宋文豪苏轼曾云——到苏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

初到虎丘,徐子桢就被眼前的热闹给惊呆了,好家伙,人山人海啊!他到这里之后在路上压根就没见过太多人,在刚醒来那阵更是一个鬼影子都没见着过,原来这人都跑虎丘来了?

虎丘山下一片平坦之处摆着许许多多的摊位,都是当地百姓挑着担子来的,有手工艺品,有丝绸制品,还有不少苏州民间小吃,糖粥、赤豆圆子、海棠糕、梅花糕等等,林林总总数不胜数,看得徐子桢眼睛都有点发晕。

现在时已近午,饿了十几个时辰的徐子桢哪还按捺得住,拉着莫梨儿从摊点的这一头吃到了那一头,他本来就爱吃甜食,现在更简直象是耗子掉油缸里似的,没一会工夫就吃得嘴边花花绿绿的,净是些豆沙芝麻糖花一类的。

莫梨儿始终红着小脸跟在徐子桢身边,对于旁人的指指点点只能当作看不见,没办法,徐子桢太能吃了,这一路过来几十个小摊差不多都被他光顾过了,不过她倒不觉得丢人,反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一转脸发xiàn

了徐子桢脸上的异状,忍不住抿嘴轻笑,取出块手帕给徐子桢擦了擦嘴角。

徐子桢心中一甜,刚要趁机拉上她的小手,却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撞,他一个不提防,身子一冲险些扑到莫梨儿身上,可就是这样他还是不小心踩到了莫梨儿的小小金莲,把小丫头疼得小脸一阵发白。

他站稳身子回头一看,却见身后是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要说撞了人说句对不起也就得了,可那几个书生偏偏没把这当回事,就象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徐子桢身边走过,其中一个胖子还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徐子桢顿时就不乐意了,他本来就不是个吃了亏往肚里咽的主,更何况梨儿都被踩疼了,当下脸一黑就要上去给那几个书生一点教xùn



莫梨儿眼看不对劲,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衣襟,轻声道:“徐大哥算了,这里人多,也难免会碰着挨着的。”

徐子桢只得按捺住火气,恨恨地瞪了那几个书生一眼,说实话他也不想在莫梨儿面前揍人,有损自己形象,只是那胖子的眼神太可气了,明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莫梨儿知dào

他这气没消,赶紧拉着他就走:“徐大哥,今天是庙会最后一日,千人石旁有菊花会,莫要错过了。”

千人石?老子只听过千人斩,象苍老师还有谁谁谁的……

虎丘山上有个小池塘,叫作剑池,而在剑池旁不远就是那千人石,相传以前吴王阖闾在墓修好之后为防泄密,就在这个地方把千名工匠给杀了,于是留下了这么一个名字,每年秋天在这里办菊花会,一来是这地方宽敞,二来则是以菊花祭奠那些死去的工匠,倒也成了苏州的传统。

徐子桢来到菊花会的地点后只觉一阵眼晕,这里满眼都是菊花,铺天盖地,红的黄的紫的绿的,那花瓣也有舌形的宽形的爪形的线形的,看得徐子桢乍舌不已。

莫梨儿轻笑道:“徐大哥,这花会你觉得如何?”

徐子桢真心赞道:“除了上回去大理,我还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花。”

前两年他们几个大学同学一起约了去云南,曾经去过一趟大理,正赶上大理沐王府旧址办了一届茶花展,当时也是满园子的茶花,万紫千红的把他看了个目瞪口呆。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咦?这位兄台莫非去过大理?”

徐子桢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个和他相仿年纪的书生,俊俏儒雅彬彬有礼,身边跟着一个看着小几岁的少年,也是书生打扮,眉眼间和先前那书生极为相似,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看着一副精灵古怪的模样,煞是讨人喜欢。

“去过,就前两年吧。”徐子桢不会那种酸溜溜的语调,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答道,“洱海,蝴蝶泉,崇圣寺三塔都去过,那可也是个好地方。”

说完他看了一眼这两个书生,身材不高,皮肤都并不白皙,带着些亚麻色。

徐子桢心中一动,笑道:“二位是大理人吧?”

那年纪稍大的书生作了个揖:“兄台好眼力,小生段琛,这是我家幼弟段烟。”

徐子桢赶紧回礼:“我……在下徐子桢。”说到这里他就卡住了,和读书人实在不知dào

怎么沟通,只怪当年读书的时候文言文没学好,想酸几句也酸不起来。

小书生段烟也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忽然对一旁默不作声的莫梨儿道:“这位姐姐好漂亮,跟画里的人儿似的。”

莫梨儿小脸红了一下,福了一福算是回了个礼,羞涩地躲到徐子桢身后,徐子桢心里好笑,也不介yì

段烟的嘴甜,反正就是个小孩子,难不成能当自己的情敌?

段烟眼珠一转,忽然蹦到莫梨儿身边,嘻嘻笑道:“姐姐,我与哥哥初来苏州,能烦劳姐姐领我们游玩一番么?”

这小子有点没羞没臊啊!徐子桢哭笑不得,刚要说话,却听身边忽然传来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声:“美色当前,不如我三人来个联句成诗且作一乐,不知二位年兄意下如何?”

徐子桢扭头一看,嘿,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这仨小子了。

第5章:仨贱货

那三个旁若无人嬉笑着的正是刚才撞了徐子桢的几个书生,这时站在一丛盛开的早菊旁得yì

洋洋摇头摆脑的,一副老子文才天下第一的模样。

徐子桢一直惦记着要给那三人一点教xùn

,却没想在这里又碰上了,听见他们说要联句成诗,倒是勾起他一丝好奇,要说来到宋朝后他还没见谁现场作诗呢。

“既如此,就由小弟先为抛砖引玉便是。”三人之中最胖那个轻摇折扇,来回踱了几步,站定身体朗声吟道,“秋风拂绿萼,姹紫混一色。”

徐子桢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这也叫诗?混一色,这胖子是麻将打多了吧?

三人之中个子最矮的一人抚掌笑道:“妙,妙啊!苏兄首句便如此精彩,岂不是为难小弟么?”

胖子苏兄笑道:“平兄说哪里话来,你的学问可不在我之下,速速接来,莫要讨罚。”

矮个子平兄哈哈一笑,倒是不含糊,开口就来,手中折扇收起朝着周围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邪邪一笑:“我欲抱香归,独做赏花客。”

徐子桢现在撞墙的心都有了,他这二流大学的都知dào

,做诗得讲究韵脚平仄,可这俩货念的是什么?打油都不如啊!那矮子更可气,做出的那句玩意等于在当众调戏那么多女子,简直就是个yin货!

这时第三个书生开口了,他倒还算是斯文的,一直都没说什么话,不过看样子却是最拽的一个,负手昂头吟道:“怎奈日西落,留憾花间过。”

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他自己还挺满yì

自己这句诗,不过徐子桢已经无力吐槽了,连旁边段琛段烟两个大理书生也都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瞧瞧,连人家老外都鄙视了不是?

那三个书生很快又发xiàn

了一件事,他们每人一句,现在成了六句,可离整首还差上一句,而这最后一句又该由谁来补上呢?三人又开始互相假客气了起来。

忽然人群中迸出一个响亮的声音:“人过花零落,惊现仨贱货!”

“哈哈哈……”

所有在这里看花的,不管是念过书的还是没念过书的,都被这句大白话给惊得一阵愕然,随即忽然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段琛还算是有点风度,以手掩口勉强憋着,不过肩膀却抽啊抽的抖个不停,莫梨儿转过了身死死咬着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可小脸却已经涨了个通红,段烟倒是一点都没顾忌,直接笑得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眼泪横飞。

而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徐子桢却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奇道:“怎么?我接得不好么?”

“是你!”胖子已经认出这就是在山下被自己故yì

撞了一下的人,要说这小子太可气了,这么个泥腿子偏偏身边跟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现在还编这么一句歪诗来恶心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子桢故yì

装傻:“咦?这位兄台认识我?”

“啊呸!谁认识你这泥腿子?”胖子脸上的肥肉已气得簌簌发抖,要不是看他小子身材壮实,自己早扑过去揍他一顿了,“我问你,你刚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泥腿子?徐子桢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被人骂这个,不过也难怪,他又不能穿着公服来庙会,现在这身衣服还是金羽希借他的,人家小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这身衣服也就是成衣铺里买来的普通货,看着就跟一个草头百姓没什么两样。

“公子不是读书人么?怎么连这么句大白话都听不明白?”徐子桢一脸惊讶。

旁边两个书生也围了过来,矮个子冷笑道:“小子,你是活腻了吧?连我们得云社都敢得罪?”

德云社?郭德纲也穿越来了么?徐子桢一愣,扭头问莫梨儿道:“得云社是啥玩意儿?也是说相声的么?”

莫梨儿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笑声甫出却又觉得不妥,赶紧说道:“徐大哥,得云社乃是江南第一大诗社……只是梨儿却不知相声是什么。”

徐子桢恍然,随即却不屑道:“嘁!第一大?就大出这么个水平来?还泥腿子……别看了,就说你呢胖子,你这水平我看连泥腿子都不如,还好意思笑别人?”

胖子已经脸色发青,不知dào

说什么好,矮子哗的一下打开折扇,傲然道:“笑你?你是什么东西?值得少爷们笑?”

徐子桢还没说话,一旁的段烟却是忍不住了,跳了出来叉腰骂道:“你们三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作的不知什么烂诗,眼睛却贼溜溜地看美女,要是你们说的得云社都是这样的人,那真是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这话一出,连那个始终沉默装酷的书生都忍不住了,踏上一步怒喝道:“住嘴!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小小年纪也敢妄评读书人?”

徐子桢怕段烟吃亏,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冷笑道:“哟,听你这口气三位似乎还是书香世家,没请教三位高姓大名?”

他来北宋没多久,也不知dào

眼前这三个活宝是不是在历史上有那么一号,先打听一下再说,万一碰上自己知dào

的,也好有应付的招。

那书生傲然而立,指着胖子道:“这位苏兄苏世清,乃少府少监苏大人之子。”又指着矮子道,“这位平兄平达吾,乃礼部郎中平大人之子。”

徐子桢撇了撇嘴,不认识,没听过。

那书生最后一指自己,冷冷地道:“不才张令,先父乃天圣八年进士,前虢州知府张先是也!”

咦?张先?这名字好熟。

徐子桢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忽然一愣:“你是说张先,张安陆先生?”

还真被他碰上个听说过的,这张先是北宋著名的词人,为官清不清他不知dào

,不过这位张大人生性风流倒是挺有名的,私会尼姑,老年纳妾,都是他的风流韵事,他在八十岁那年还娶了个十八岁的小妾,可谓宝刀不老。

当时苏东坡喝喜酒的时候还即兴作诗一首开他的玩笑: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说的就是这老头。

张令不禁有些得yì

,头颅昂得愈发的高:“哼,你倒也算有点见识。”

徐子桢猛点其头:“是是是,如此看来三位公子果然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佩服佩服!”突然间他话风一转,冷笑道,“只是张公子没能继承令尊的文采,却偏偏学到他的风流,哦不,风流都不是,只能叫下流,我看令尊泉下有知的话都得替你害臊。”

“混帐!”这下张令再也酷不下去了,恼羞成怒道,“你竟敢污蔑我先父,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毕竟是官宦子弟,手下总有那么几个狗腿子跟着,他这一声令下顿时从旁边跑过几个人来,一个个面目狰狞气势汹汹,眼看就要将徐子桢擒下。

“住手!”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喝,一个看着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摇着折扇晃了出来,对那几个狗腿子瞥了一眼,斥道,“滚回去!”

张令和苏世清平达吾本已摩拳擦掌等着上去把徐子桢暴打一顿以出胸中这口恶气了,可一见这年轻人出现,却顿时蔫了下来。

苏世清干笑两声凑了过去:“不知钱兄在此,小弟失礼了。”平达吾也过来行了个礼,张令则怏怏的挥了挥手,让几个家丁退了回去。

姓钱的年轻人慢悠悠走了过来,傲然道:“我说张令,这庙会乃是欢娱之地,你让下人随意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张令似乎对这姓钱的书生颇为忌惮,嘴角扯了扯还是忍住了火气,随即将刚才徐子桢随意接句并侮辱他们三个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作揖道:“钱兄见谅,小弟亦不愿在此佳景之地行此卤莽之事,奈何此人辱及先父,小弟可就……”

姓钱的书生一摆手:“嗐!屁大点事儿,我还以为他怎么你了呢,不就说了几句实话么?”

“你!”这下张令的脸上也挂不住了,顿时涨得通红。

钱书生不再理他,转身看向了徐子桢,上下打量一番后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兄弟行啊,一个布衣居然把他们三个读书人气成这样,你叫什么名字?”

徐子桢对他的印象不错,特别是他开口的语气和自己有几分相似,都那么不着调,当下摆了摆手笑道:“我叫徐子桢,哥们儿怎么称呼?”

“好说,我姓钱名方,表字同致。”

徐子桢一乐,钱方同志?这名字真够后现代的。

可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钱兄,这大白天的你不在家乖乖读书,跑这儿帮着外人欺负我们得云社呢?”

第6章:顾易先生

随着话音落地,那人从旁边转了过来,面白如玉唇若敷朱,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眼中隐含着一丝让人极不舒服的阴邪之气,他身上穿一件宝蓝阳花大氅,头上戴着顶紫纱罗的头巾,他的出现让钱同致的脸色微微一变,张令等三人却是喜出望外迎了上去。

大宋的冠服有很大的讲究,比如这书生的头巾就是一项,通常还没得到功名的都戴逍遥巾或是东坡巾之类的,惟有中了举人的才能戴这种紫纱罗所制的长顶头巾。

在场的那些百姓原本都看着热闹,甚至都在刚才三书生吃瘪的时候起过哄,可眼下这书生出现,却全都一下子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钱同致嗤的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胡公子,只是不知胡公子所说的欺负从何而来?”

一个称兄,一个称公子,摆明了钱同致颇看不起他,这胡公子却也不介yì

,依然笑眯眯地道:“钱兄,小弟好言劝你一句,这事儿与你无关,还望莫要搀和,否则……”

钱同致眉毛一挑:“否则怎样?胡昌,这儿可不是吏部衙门口,怎么,你还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寻这私仇不成?”

旁边徐子桢一愣,吏部?这小子的爹是大官么?这可有点难搞,官二代啊!

胡昌哈哈一笑:“非也非也,小弟怎敢败坏家父清名,只是我这三位好友的文才虽非上品,却也不是这位布衣兄能随意羞辱的,所以……这位布衣兄一顿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的,小弟奉劝钱兄,你还是闪一边儿吧。”

钱同致不屑道:“我要是不闪呢?你是不是打算连我一块儿教xùn

?”

两人虽然暂时没任何动作,但言语之中的火气已经慢慢铺了出来,徐子桢心中不禁感动,这钱同致倒是个性情中人,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他却居然敢和那官二代相对峙,虽然他的背景恐怕也小不到哪里去。

这朋友我交定了,徐子桢刚要踏上一步把这事揽回自己身上,却听见人群一阵骚乱,有人惊呼道:“顾先生来了!”

胡昌耳朵尖,也听到了这声惊呼,刚要挥出的手顿时停了下来,转眼四处张望,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根古藤拐杖走了过来,只是他年岁虽大,眼神却依然极是凌厉,走到近前对胡昌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吓得胡昌双手低垂不敢作声,张令等三人更是缩到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哼!”老人将拐杖轻轻往地上一顿,冷冷地道,“金秋赏菊乃大雅之事,尔等却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胡昌在见到老人之时已经收起了那副纨绔模样,乖乖地对老人行了个礼,讪笑道:“学生不敢。”

钱同致居然也收起了那一脸不屑,恭恭敬敬地对老人道:“顾先生!”

徐子桢大奇,压低声音问莫梨儿道:“这老头谁啊?怎么个个见了他都跟孙子似的?”

莫梨儿忍住笑答道:“这位乃是当世大儒,顾易顾先生,前朝大家米芾同窗好友,生性高洁学富五车,如今苏州境内颇多儒生都曾受过顾先生教诲,如这位钱公子便曾是顾先生的高徒。”

徐子桢恍然,米芾他当然知dào

,北宋四大家之一的米颠嘛,不过能和这个疯子当朋友的,看来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顾易双手扶拐,淡淡地说道:“你二人在此相争究竟所为何事?”

胡昌仗着自己是顾易的学生,抢着将事情说了一遍,这其中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钱同致在一边听得着急,却不敢随即插话,要知dào

北宋时期夫子当道,谁都不敢对一名鸿学大儒不敬。

顾易听完胡昌所说,问道:“你是说,这少年辱及张安陆?”

张令抢着点头道:“正是正是,此人出言粗鄙,学生气不过这才起了相争,请老师……”

没想到顾易不等他说完,拐杖重重地一顿喝道:“住口!老夫只觉这位小哥骂得尚客气了些!”

这话一出,徐子桢顿时对顾易的印象大为改变,难得啊,这世道竟然真有帮理不帮亲的人。

张令被顾易这么一训斥,再也不敢吭声了,继xù

缩着脖子躲到了人后,胡昌干笑道:“老师,若是您责骂学生,学生自然也就认了,可偏偏是这大字不识的小民口出狂言,这才让张贤弟恼怒。”

“谁说我大字不识了?”徐子桢再也不能装哑巴了,人家顾老头好心给他帮衬,他可不能不知好歹,所以听见这话立马就跳了出来。

胡昌冷笑一声:“识字又如何?莫非阁下以为识几个字便能教xùn

我得云社?狂妄!”

顾易喝道:“够了!”

徐子桢朝顾易一拱手,笑道:“顾先生,您这一把年纪了,犯不着和小辈计较,这事由我而起,还是我来解决为好。”说完对胡昌抬了抬下巴,“那你划下道来吧,咱也不敢说训,以胡公子之意,要怎么着我才能有资格教xùn

……呃,说几句实话呢?”

胡昌眼见顾易出了头,知dào

今天来硬的是不行了,只有借这机会让这小子出个丑,顺便附带钱同致也丢一个好大的人,这样才能顺自己的心。

“很简单,今日我恩师顾先生在此,阁下就以菊为题赋诗一首,只要能得我恩师点头赞个好字,那我自然就承认阁下有资格了,若阁下做不出……”

徐子桢不屑地打断道:“那我立马滚蛋,从此见你们就喊爷!嘁……你还真以为全天下就你们哥几个识文断字么?今天我这布衣泥腿子就让你们开开眼!说吧,赋诗还是填词?随你选。”

胡昌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倒是有些吃不准了,不过想想他粗话连篇的,估计作出诗词来水平也高不到哪去,想了想说道:“莫说我欺负你,就填个词罢了,词牌自选。”

徐子桢嘿嘿一笑:“要词是吧?那你听好了……”

只见他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身前一簇金丝盏,凑近前去深嗅了一口。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秋风微动,万菊摇曳,徐子桢语声低沉吐字悠扬,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静,现场死一般的安静!

苏州历来人文底蕴深厚,从不乏才子佳人,即便是做不出佳句的,但听却是听得出好坏的,况且这么一阕佳作是出自这么一个粗鄙不堪的布衣之口,给旁人的那种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顾易就是被震到的其中之一,本来他还以为徐子桢只是读过几本书而已,能拼个打油诗就勉强算他过关了,也免得被胡昌这纨绔子弟刁难,可没曾想自己念头没转完,徐子桢就吟出这么一首词来,虽然说这词的娘味偏重了点,却实在是首好词。

老头一下子就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须发无风自动,激动难耐地道:“好!好一个人比黄花瘦!好一阕醉花阴!这……这这这,这可着实是千古佳句啊!”

徐子桢笑眯眯地躬身一揖:“先生谬赞,小子惶恐。”不过他心里头却在琢磨着,算算年头,李清照应该还没离婚呢吧,那这首词应该也还没出世,可别被人拆穿才好。

胡昌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是举人不假,可这举人多多少少有他老子暗中操作的水分,平心而论,以他的水平可实在作不出这样的好词来。

眼看自己的老师顾易先生都激动成这样,摆明了自己这台难下了,事到如今他索性装傻听不懂,完全不去评价这首词,冷哼道:“阁下不是豪言诗词皆可么?何不再来一首绝句?”

徐子桢哈哈大笑:“就知dào

你不死心,也罢,我就让你服个彻底。”

说完他也不象刚才那般做作,直接开口吟道:“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先年流离异乡客,生恐归迟看秋风。”

这下胡昌彻底傻眼了,张令等三个书生也都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布衣?这小子真是布衣?怕是哪届状元郎乔装打扮了跑来涮咱们的吧?

没想到徐子桢这还没完,转身对同样目瞪口呆的顾易长身一躬:“藏头一首,以敬先生,望先生笑纳。”

他这么一说,顾易顿时辨出味来,将那首诗的每句头一字拼在一起,故一先生……顾易先生!

哗!

这一下花展旁的所有人都轰动了,别人七步成诗谓之高才,三步成诗谓之天才,那他这想都不想就开口成诗的算什么?绝才?奇才?

顾易颤巍巍地将众人的心思说了出来:“奇才,奇才啊!老朽枉活七十余年,从未见过如公子这般奇才,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师从何方大贤?”

能得大儒顾易先生如此评价的年轻人,只怕全苏州府惟有徐子桢一个了,不过徐子桢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嘴角一咧笑道:“先生太客气了,小子徐子桢,从小家中贫寒上不起学堂,只是在家父的教导下识得几个字罢了。”

顾易闻言忽然一把拉住徐子桢的袍袖,激动地说道:“小友才思敏捷文采斐然,若假以时日必当成为一代大家,若不嫌弃,老朽愿修书一封以荐小友入京城修文堂。”

徐子桢一脑门雾水,他不知dào

这修文堂是什么东西,不过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却惊呆了,胡昌等几人满眼嫉妒,钱同致和那对大理段氏兄弟则是满眼羡慕。

第7章:娘,我也饿了!

徐子桢显然不知dào

修文堂是什么,不过从字面上了解那肯定就是个读书的地方,他也不管旁人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一口就回绝了:“顾先生的好意小子心领了,不过小子志不在此。”

开玩笑,金国灭北宋也就是这一两年的时间,自己还巴巴地跑去京城,那不是找死么?还是安安份份躲在苏州,找个机会把梨儿泡到手然后成个亲生几个娃……

顾易大感失望,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告sù

他若想通的话可以去找他之类的,然后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而胡昌则表现出一副愿赌服输的架势,先一步带着张令三人组溜了。

麻烦解决了,钱同致也告辞了,他文采不行,但还是很有眼力的,虽然有心要结交一下徐子桢,却还是留下了空间给他泡莫梨儿,徐子桢对此大为感叹,人和人的区别太大了,这段氏兄弟为啥就这么拎不清呢?

段琛对他大感好奇,原以为徐子桢只是个好打不平的平民而已,却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才华,说什么都要拉着他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段烟更是一双大眼睛咕溜溜地不时看着徐子桢,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不好意思了段兄,今天梨儿约我吃饭呢,咱们怕是得改天再聊了。”徐子桢不得已之下只能随口扯了个谎。

段琛一拍额头,失笑道:“这倒是小弟唐突了,忘了徐兄有佳人在旁,既如此,小弟先行告辞了。”说罢长身一揖。

徐子桢赶紧还礼:“走好,走好。”

段烟忽然一下蹦到他跟前,嘻嘻一笑道:“徐大哥,我和哥哥住在城南的永福客栈,你若得空可别忘了来寻我们玩哟。”说完拉着段琛蹦蹦跳跳地走了。

徐子桢挠挠头:“这小子也有十六七岁了吧?怎么还走路跟兔子似的?”

该走的都走了,徐子桢也赶紧拉着莫梨儿逃离了这里,因为刚才他的表现太过惊人,到现在还有不少人用钦佩仰慕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才离开千人石,莫梨儿就扑哧一笑,徐子桢莫名其妙:“梨儿,你笑什么?”

“徐大哥,你怎知我要约你吃饭?莫非你能掐会算么?”

“啊?你还真要请吃饭?”徐子桢也有点想笑,“不过我这人有一毛病,不太习惯让大姑娘请我,尤其还是你这样的美女,要不你选地方我请吧。”

莫梨儿听他又在夸自己好kàn

,小脸顿时一红,说道:“是我母亲有请徐大哥,以谢徐大哥昨日的相救之恩,不过并非是在哪家酒楼,而是我家,还望徐大哥莫要嫌弃。”

徐子桢一拍大腿:“太不嫌弃啦,家常菜好,赶紧走着,我饿了。”

莫梨儿:“……”

原本以为莫梨儿家要么是农户要么是渔家,可刚到莫家的时候徐子桢就发xiàn

自己猜错了,莫梨儿家里居然开着一间规模不小的胭脂香粉铺,就在苏州府最繁华的地段阊门内,名字也很有江南韵味,叫谢馥春。

“梨儿,这……这是你家开的?”徐子桢有点惊讶,不光是为了这店的规模,更是因为莫梨儿的打扮,她也就是一身寻常棉布衣裳,完全看不出一点富二代的样子。

莫梨儿嫣然一笑:“这店传到我母亲手里已经是第七代了。”

徐子桢很有点惊讶,七代,那可是百年老店了,徐子桢对这个年代的化妆品很感兴趣,跟着莫梨儿就走了进去。

店堂内很是敞亮,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幅中堂,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长长的柜台,一边摆放的是各色胭脂腮红,另一边则是香粉刨花油之类的,两个柜台各有一个中年妇女坐着,笑容和气可亲。

徐子桢有点吃不准哪个是莫梨儿的妈,不知dào

该怎么打招呼,就在这尴尬时候,却见里屋转出一个中年妇人。

莫梨儿一下扑了过去,搂住妇人的胳膊笑道:“娘,我把徐大哥请来了。”

妇人用手指轻轻一点她额头,笑嗔道:“你这丫头,怎地到现在才回?”说完笑眯眯地看向徐子桢。

哇,未来丈母娘真年轻!这是徐子桢的第一感觉,这位半老徐娘保养得极好,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满头青丝乌黑亮丽盘在脑后,一双眼睛微微闪动,倒象是三十来岁的成熟女人。

徐子桢惊讶之余顺口就说了出来:“哎呀,伯母您可真年轻。”

在年龄上拍女人马屁,这在哪个朝代都是管用的,只是这打招呼的方式在北宋年间还是显得突兀了,莫梨儿的母亲微微一愕,随即抿嘴一笑,顿时风情毕显:“徐公子谬赞了。”说完忽然敛衽正色深深一福,“老身莫谢氏,多谢徐公子对梨儿的救命之恩。”

徐子桢顿时慌了手脚:“别别别……伯母您千万别客气,晚辈可受不起,咱也莫谢,莫谢!”

莫梨儿在一旁看得好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徐子桢有这么慌张的时候,赶紧打圆场道:“娘,我饿了。”

徐子桢在庙会上吃的那些东西早已消化了个干净,这时肚子里又在叫唤着了,不知怎么脱口而出道:“是啊娘,我也饿了。”

这话一出,莫梨儿的小脸顿时如火烧红云般,直透到了脖颈深处,嘤一声一跺脚躲到了莫谢氏身后,再不敢抬起头来,莫谢氏则是在一愣之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徐子桢,回头对两个站在柜台后的中年妇女交代道:“吴姐孙姐,今日便早些打烊吧。”

两名妇女应了一声,联手收拾柜台上门板,时不时地吃吃低笑着偷瞄向徐子桢,把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莫谢氏很快恢复了过来,微笑着一扬手:“徐公子,请。”

“呃,请……”

徐子桢自觉脸上有点发烧,也不敢在这时候再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跟在母女二人身后,转进了内堂,宋朝时于礼教之数颇严,莫谢氏让孙姐吴姐两个妇人也一并进了内堂作陪,以防邻家悠悠之口。

店堂往里别有洞天,绕过中堂后先是一个宽敞的天井,种着一丛修竹,第二进正中则是莫家的客厅,一屋子家具摆设收拾得一尘不染,却看得出已有些年头了,窗棂门楣俱是巧手雕刻而成,显然莫家的家底颇为殷实。

只是徐子桢没想到的是,莫梨儿家这么大的底子,可偌大个客厅竟然连个使唤丫头都没一个,那满桌子的菜肴都是莫谢氏一个人做的,最多也就是梨儿打打下手。

“伯母,恕我多嘴,您这么家大业大的,怎么不找几个丫鬟婆姨什么的呢?”徐子桢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开口问道。

莫谢氏微微一笑,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缓缓说道:“我夫君去世得早,只剩我与梨儿相依为命,虽说我这家传的产业不小,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实在无力扩大,如今生意愈发不堪,只怕日后便是想守,都难以守稳了。”

徐子桢默然,他很清楚一个女人家独自支撑一个家得有多辛苦,当年他父母去世后他带着弟弟生活都已经把他累得够呛了。

“伯母,我敬您一杯,您辛苦了!”徐子桢端起酒杯认真地说道,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莫谢氏也端起杯来浅浅抿了一口,眼看这话题似乎说得有些沉重,她收拾一下心情忽然问道:“听梨儿说今**们在虎丘遇见了顾易先生?”

徐子桢点点头:“是啊,那老头挺有意思,第一次见我就死活想把我推荐去京城什么什么堂。”

莫谢氏有些惊讶:“哦?修文堂乃大宋第一文社,名师大儒无数,但凡能入修文堂研学的,将来入闱中举的希望便能大大提高,我听梨儿说公子文采极好,为何对此毫无兴趣呢?”

徐子桢哈哈一笑:“我又不是读书人,那种地方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再说我刚回故土,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赚钱,要不然饭都吃不饱,哪有闲工夫去读书呢?”

他可不能告sù

莫谢氏自己的水平其实拆穿不得,菊展上一诗一词可都是抄的,特别是那首藏头诗,更是无耻地把唐伯虎的咏菊诗改了一下。

想到这里他有些暗自庆幸,当年他没少追求过那些艺校的文艺女青年,为了给自己装门面,也就没少去背那些个诗词歌赋,没想到最后妞没泡到几个,背下的诗词却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莫谢氏微笑道:“公子不愿入仕,莫非打算从商么?”

徐子桢刚夹了块糖醋排骨想要放进嘴里,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发愣,自己是不打算去京城读书,可对将来的计划还是一片空白,经商?自己是这块料么?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心里顿时有了计较,但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笑吟吟地转移话题道:“将来的事再说吧,走一步是一步……伯母,我对胭脂这东西不太懂,您能给我说说店里卖的品种么?”

莫谢氏不知dào

他一大男人怎么对胭脂起了兴趣,不过既然他问起,也就给他简单介shào

了一番,诸如胭脂、发蜡、唇红还有那涂指甲的丹蔻等等,分类档次色彩都简单说了一些,徐子桢听在耳中记在心里,渐渐地乐了起来。

哥们知dào

自己能做什么了!

第8章:土法睫毛膏

这顿饭没吃多久,徐子桢就声称吃饱了然后告辞回去,他可记得莫梨儿昨天晚上根本没睡觉,这会儿坐在一旁虽然强打着精神作着陪,可眼睛却已熬出了血丝,他看着心疼。

苏州府共有六大城门,阊葑盘胥娄齐,其中以阊门为首,自是繁华得很,今天这顿晚饭吃得早,现在天才刚擦黑而已,徐子桢一路晃悠回去,看着这一路的热闹,顺便在路边买了一大堆东西。

回到府衙的时候金羽希刚准bèi

换班,见着徐子桢回来就招呼他一起去喝酒,徐子桢婉言谢绝了,明天是第一天正式上班,可得早点睡觉,金羽希也挺体谅他,笑着打趣了几句就走人了。

徐子桢住的这屋对面住着个府里管花草的老头,隔壁住的是府里的厨子,两人都忙了一天,现在已经早早地睡下了,院子里一片安静。

他回到屋里,把买来的一堆东西摊在桌上,一件件摆弄了起来,嘴角渐渐扬起一丝笑意。

不管哪个年代,女人和孩子的钱都是最好赚的,徐子桢深谙此理,他笑不是为别的,而是他以前有过一任女朋友,学的是化工专业,整天爱捣鼓一些希奇古怪的东西,更甚至有一天自己做出了一瓶土法睫毛膏来。

今天莫谢氏谈及家业的时候让徐子桢灵机一动,这年头连洗头发都是用清水加皂角的,哪有什么睫毛膏?要是自己把这玩意儿做出来,那可是绝对的稀罕物,而且宋朝可是历史上最有钱的朝代,千金小姐富家婆娘满大街都是,到时候还不得大把大把的银子滚进自己的口袋么?

事不宜迟,开工!

家伙事挺简单,只是一个红泥小火炉加几个瓦罐,还有一包新鲜鱼鳔,现在还没大青鱼卖,这是太湖里最常见的野生鲫鱼鳔,不过小归小,粘性却是十足。

大师鲁班用鱼鳔做过最早的木工胶水,不过到了徐子桢手里却能做出另一种精细的东西来。

徐子桢把鱼鳔洗干净丢进瓦罐里慢慢熬着,又把另一个小包打开琢磨了起来,这是他从莫梨儿家里出来的时候问莫谢氏讨来的,一小包用来制作发油的黑色粉末,一小瓶香精油,还有几块品质较高的白蜡。

熬鱼鳔是个水磨工夫,人不能走开,时不时的得搅上几下,以防粘罐底,不过徐子桢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他现在壮志踌躇,就等着将来赚钱娶老婆了,娶几个另说,不过梨儿是肯定要先娶进门的。

忽然他身后的窗子吱呀一响,一个身影轻灵地钻了进来,把徐子桢吓了一大跳,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罐子。

“我靠……咦?女飞贼?”徐子桢定睛一看,却发xiàn

原来是昨天晚上出现在贼窝里的那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看了一眼瓦罐,皱眉道:“你在熬什么?方圆数里内的野猫都给你招来了。”

徐子桢没想到她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忍不住笑道:“做点小玩意儿,你没见过的,回头成了送你点儿,怎么,你也是被这腥味儿招来的?”

黑衣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顿时把徐子桢震得口干舌燥,或许是她整张脸只露出双眼睛的缘故,这个白眼飞得竟然如此夺人心魄,莫梨儿的眼睛很大也很漂亮,但黑衣女侠这双眼睛却是更显灵气十足,让徐子桢一时之间心旌荡漾难以自持。

这时候瓦罐里渐渐飘出一股味道,徐子桢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哎呀,差点糊了!”说着话手忙脚乱地把瓦罐拿了下来,用一个细眼大爪篱滤过,加入磨细了的石墨粉,放入白蜡再倒入几滴香精油,用一根小木棍搅着。

房间里那股鱼腥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黑衣人愈发好奇,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半晌后徐子桢放下木棍一拍手:“成了!”

“这是何物?”黑衣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道。

徐子桢嘿嘿一笑,从桌上拿过一根奇怪的东西来,这是他先前用鹅毛杆和相对较硬的猪鬃制成的简易睫毛刷,鹅毛相对粗长,杆子中空能暂时吸取液体,在这年代实在找不出其他东西能比这个更好用了。

“女侠,你带镜子了么?”

黑衣人不知dào

他什么用意,但还是从怀中摸出一面造型别致的小小铜镜。

徐子桢忽然笑容一敛,盯着黑衣人的眼睛用一种极其诱惑的语调缓缓说道:“这是一种能让你变漂亮的仙药。”说着拿起那个瓦罐,将简易睫毛刷放进去蘸了饱满。

“这到底是……”

没等她说完,徐子桢忽然将睫毛刷拎了起来,往她那排又长又密的睫毛上涂了上去,黑衣人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躲开,徐子桢轻喝一声:“别动!”

不知dào

怎么的,黑衣人竟然真的没再躲开,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对徐子桢的信任感,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徐子桢抹着那东西,虽然黑呼呼的看着有些吓人。

“来来来,眼睛往上看房梁,就当自己想要上吊……哎脖子别动。”

徐子桢一边指挥着一边手里不停,并趁机把脸凑得近了些,尽管黑衣人脸上蒙着丝巾,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略显紧张的鼻息,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徐子桢不禁心驰神摇,眼珠一转,借着涂睫毛膏的工夫假装不小心把手在她白如凝脂的脸颊上轻蹭了一下。

“啧啧,皮肤真嫩,才碰一下就红了……咦?你怎么整张脸都红了?”

黑衣人有些抓狂,却又不敢在这时动弹,也不知dào

自己动一动的话那东西会不会涂在自己脸上,只得有些恼怒地嗔道:“好了没有?”

徐子桢再仔细地涂了几下,这才放下手退后了半步,张口结舌地看着她的脸,猛然间大叫一声:“我靠!”

黑衣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拿起镜子一照,却顿时被镜中的自己给惊得呆住了。

这还是自己么?自己的睫毛虽然不短,但怎么会变得如此又长又密还微微翘起的?而且这么一来自己的眼睛显得愈发的明亮,眼波流转间真如徐子桢说的,象带着电似的。

“这……”

徐子桢见她被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禁得yì

洋洋地道:“怎么样女侠?这玩意儿不错吧?哎呀,这么一来你就算长难看点也无所谓了,光这双眼睛露在外边就能勾人的魂了。”说完这话他翘首以盼,希望黑衣人一赌气把丝巾扯去给他看一看脸。

黑衣人完全不理会他话里的意思,长长地吁出口气,犹豫了一下问道:“这究竟是何物?为何我从未见过?”

徐子桢嗤的一笑,这玩意儿几百年后才发明呢,你怎么可能见过?除非这年代有我的前辈先我一步穿越了过来,而且他也得会做睫毛膏才行。

“这个呢,叫作睫毛膏,作用你也看到了。”他说着话,手里不停,拿过一个小瓷瓶装了满满一瓶,再配上一根睫毛刷一起递给了黑衣人,笑吟吟地道,“全天下第一瓶,送给你。”

黑衣人一愣,眼神中隐约闪过一抹惊喜:“送给我?真的?”

徐子桢不满道:“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你可是我来大宋之后的第一个朋友。”

“那你的梨儿姑娘呢?”

徐子桢一滞,尴尬一笑道:“她……算是我第一个女朋友。”

黑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好笑,终究还是接过了瓷瓶:“既如此,多谢了。”说完捏着那瓷瓶把玩着。

徐子桢心里暗笑,在这个年代恐怕还真难有哪个女的拒绝得了睫毛膏,要是趁这机会和这女侠打好关系,以后至少不会怕被人欺负了,又或者……嘿嘿,也不知dào

她好不好kàn



这时黑衣人又恢复了清冷,淡淡地说道:“其实我对你很好奇。”

徐子桢坏笑道:“这世上有一条真理,如果一个女的如果对某个男人感到好奇,那么她已经爱上那个男人了。”

黑衣人也不生气,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搭出窗台一闪身就跃了出去。

徐子桢一愣:“这就走了?我还不知dào

你名字呢。”

远处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容惜。”

徐子桢望着窗外,轻笑道:“啧啧……容惜。”

不光是容惜对他有些好奇,现在连他也对容惜有了好奇心,这妞是什么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老喜欢半夜里出来溜达。

这晚,徐子桢做了个春梦,梦里的女人模模糊糊的看不见相貌,却有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顾盼之际眼波流转。

第二天徐子桢起床之后才发xiàn

自己竟然梦遗了,为这个他有些哭笑不得,这辈子从没想过会有哪个女人仅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让他做春梦的。

第9章:便衣捕快

今天是他在府衙正式上班的日子,想起这个他就有点得yì

,没想到来了这儿之后竟然混到个公务员当当,不过没等他穿戴齐整,捕头就来找他了,并让他先不用穿制服。

雷捕头人如其姓,做事雷厉风行疾恶如仇,徐子桢还没说出自己的疑问,他就大手一挥:“别问我,是大人让你穿便服的,有啥事你问大人去。”说完不再和他说什么,一把拖着他往内堂而去。

温承言已坐在内堂喝着茶,一见徐子桢来到便笑了:“子桢,来坐。”

徐子桢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往温承言身边坐下:“大人,您不让我穿公服,是另有任务安排么?”

温承言一愣,失笑道:“你倒是聪明,不错,本府确实另有事安排于你。”说到这里他神色一肃,沉声道,“今日一早,又有十余户人家来报,说自家女儿失踪。”

徐子桢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又有绑架的?”

不由得他不吃惊,昨天抓来的四个人这会儿还关在牢里,可依然有女子失踪,显然这伙人贩子的数量不少,而且做事毫无顾忌,难道今天这伙人和昨天被抓的那四个不是一伙的?可徐子桢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温承言道:“此次失踪的女子都是在苏州城内失踪,而从昨日起本府便已加派了城防人手,绝无偷送出城之理,如今此事毫无头绪,子桢,便只有凭你的机敏仔细去寻找蛛丝马迹了。”

徐子桢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自然知dào

温承言的意思,自己刚来苏州,明确地说是刚来大宋,认识自己的人压根没几个,知dào

自己进了府衙当差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自己穿着平民服饰去调查这件拐卖案是最合适不过的了,省得红帽黑裤挎腰刀的打草惊蛇。

只是很快他又有些迟疑了,这苏州府没人认识他是好事,问题是自己对这地界也不熟悉啊,怎么去查?难道就这么到处跑撞天运?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朝着温承言叫道:“舅舅,你找我?”

徐子桢一听这声音感觉有些耳熟,抬头看了过去,碰巧那人也正好kàn

过来,两人一见之下都是一愣。

“咦?徐兄?”

“嘿!钱兄?”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这个进来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昨天在菊展时碰见的那个为徐子桢出头的钱同致。

三人全都大感惊讶,温承言奇道:“同致,你与子桢相识?”

徐子桢更是不知dào

说什么才好,自己来这儿也就两天时间,总共认识了没几个人,却偏偏在这里碰上个熟人。

“可不是么,对了舅舅,徐兄怎么在这儿?”

温承言笑笑:“子桢如今是苏州府的捕快了。”

钱同致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不是吧?舅舅您让他这书生当捕快?”

温承言忍不住失笑:“书生?”徐子桢可是孤人一身闯入贼巢救出十几名女子的,而且昨天和雷捕头过招一点也不落下风,完全就是一介武夫嘛。

这舅甥两人见到的事情不同,所以对徐子桢的认识自然也有差别,钱同致吧嗒吧嗒将昨天菊展上认识徐子桢的经过说了一遍,包括徐子桢观花填词开口成诗以及最后被顾易大师看好并想推荐入京城修文堂的事。

温承言越听越惊讶,钱同致有心把昨天那一诗一词念出来吓他,却实在是记性没那么好,只得尴尬地说道:“咳……徐兄啊,昨天那词叫什么来着?醉花阴是吧?麻烦再吟一遍给我舅舅听听。”

徐子桢眼看躲不过,也不想拂了钱同致的热情,只得依他再念了一遍。

温承言彻底震惊了,他是政和五年的进士,是有真材实料的读书人,自然分得清好坏,在他看来就算是自己只怕也作不出这样水平的诗词来。

这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是拣到宝了,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情,微笑道:“子桢,你初来乍到苏州府,便由同致陪着你便是。”

有了钱同致这个地头蛇陪着,徐子桢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苏州城就这么大,那些人贩子还能躲哪儿去?

不过这个想法在中午的时候就被徐子桢否定了,苏州城是不算很大,可要找那几个贼却还是无疑是海底捞针,整个上午过去了,徐子桢走得脚都快断了,可还是没发xiàn

一点蛛丝马迹。

“我说咱这么走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没等徐子桢开口,钱同致先抱怨了起来。

徐子桢无奈道:“那怎么办?这些王八蛋都是路上随便拐人的,就算找线索也找不到,只能就这么继xù

溜达,撞天运吧。”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阵阵叫好喝彩之声,徐子桢的劲头顿时上来了。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走。”

跑到跟前才发xiàn

是走江湖卖艺的,一个中年汉子正在场中舞着把大刀,刀风虎虎刀影闪闪,看着倒是有十足的霸气,后边一个年轻的姑娘看着兵器架,那上边刀枪剑戟什么的架着不少,旁边还有个少年捧着个铜锣。

一通大刀舞罢,中年汉子脸不红气不喘,收势后稳稳地站在场中,徐子桢不懂刀法,但也看得出这汉子渊停岳峙功底不浅,不禁也喝了声彩。

那少年捧着铜锣来到人前,吆喝道:“各位叔伯大爷,小子和爹爹姐姐路经贵宝地,耍几路功夫换点儿饭钱,还望老少爷们儿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不少上道的,随手就丢了些铜钱在锣里,叮叮当当的好一阵热闹,少年边谢着边拿锣绕着场子走,没一会倒是把那铜锣堆了浅浅一层。

这时人群里不知dào

谁发了声喊:“兀那汉子,你家闺女瞧着也是练家子,倒是让她也耍点什么给咱们看看哪。”

那汉子哈哈一笑,抱拳道:“既然各位爷们儿看得起,那咱也不矫情了,珞儿!”

“哎!”那姑娘声音清脆,象是刚出谷的黄鹂,顺手在兵器架上拿过一把长剑,走到场中,对着人群福了一福,娇声道,“小女子学艺未精,还请各位多多包涵。”说完手腕一抖,剑鞘忽地朝身后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卡在兵器架上。

这一手干净利落,顿时博得一阵喝彩,那姑娘趁着彩声雷动,长剑一晃顺着一个起手式便舞了起来。

徐子桢除了以前在公园里见过几个老太太拿着能伸缩的弹簧剑耍过,还真从没见过正儿八经的长剑,何况今天舞剑的还是个大姑娘,顿时让他起了兴趣。

定睛看去,那姑娘年纪约在二十来岁,身材高挑体形窈窕,而且肌肤如玉般白皙嫩滑,全不象习惯了风餐露宿的江湖人。

这套剑法不知dào

是什么名目,一开始还能看得清剑招和步法,但渐渐地长剑越舞越快,最终整个身影都被包在一团青影之中,有那离得稍近的人只觉得面上拂过阵阵寒气,而那舞剑的姑娘却明明离着自己还有数步之遥。

就在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之际,那姑娘忽然轻叱一声,剑影猛地散去,露出她曼妙的身躯来,面色微红,额头隐见香汗,胸前一对高耸之处也随着轻喘起伏着。

我勒个去!这练功夫的美女身材就是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徐子桢只觉得眼珠子有些不听使唤,怎么都挪不动地方,连心跳也不争气地快了起来。

那少年照例捧着铜锣来人前收钱,但就在这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嚣张之极的破锣嗓子响了起来:“不给花爷拜个山头,就敢在苏州城摆摊练把式?”

第10章:泼皮花爷

随着声音落地,一伙人强行穿过人群闯了进来,看打扮都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一脸的痞气,为首一人五大三粗黑得象块炭,手里捏着两个铁胆在哗啦啦地转着,一看就是那种泼皮破落户来敲竹杠的。

这伙人显然在当地有一定的恶名,人群见了他们之后自动分了开来,卖艺的中年人眉头微微一皱,但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上前抱拳道:“花爷,小的初来乍到不识礼数,您大人有大量,还请……”

话没说完,花爷便大手一挥打断道:“少他妈废话,把人头费交了,你继xù

在这儿摆摊,爷不为难你。”

“那,不知花爷要多少人头费?”中年人还是赔着小心。

花爷一伸手:“五两银子。”

中年人眼中明显闪过一道怒气,但很快压制了下来,还是强笑道:“花爷,您这五两……是不是多了些?”

“六两!”花爷鼻孔朝天,不屑道,“再他妈罗嗦就再加。”

那少年按捺不住冲了过去,小脸涨得通红指着花爷道:“咱们忙活几天都没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花爷一巴掌拍了过去,骂道:“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是吧?”

少年显然也练过,侧头一让避了开去,顺势一脚踹上花爷的小腿迎面骨,他虽然年纪不大,可这一脚的力道却是不小,花爷一不留神被踢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怒气升起,铁胆往怀里一揣,大喝一声朝着少年踢了过去。

他这身量一看就是练过的,下盘功夫十分扎实,而且这一脚踢得又快又准,眼看就要结结实实踢中少年的脑袋,冷不防旁边探过一只纤纤玉手,硬是将他这一脚挡了下来。

“我……”花爷一击未果,刚要破口大骂,却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没想到能拦住他这雷霆一脚的居然是个娇滴滴的大美女,而且这美女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中满是怒火,更是凭空增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哟,妹子手头功夫不错嘛?怎么,也想和花爷较量较量?”

那大姑娘没跟他继xù

纠缠,而是拉着少年退开了几步,强自压着火气冷冷地道:“对不住花爷,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花爷一声yin笑:“嘿嘿,行,既然妹子你开口了,那我就不和他计较,这么着吧,银子我也不要了,权当我花爷帮衬帮衬你们,不过……”说到这里,他的眼神贼溜溜地看着那姑娘的胸口,“作为报答,你得陪我喝顿酒,怎么样?”

那姑娘的脸色顿时由红转白冷了下来,中年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起来,踏步拦在子女身前,淡淡地道:“花爷,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您这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太过火了?”

花爷一瞪眼:“怎么?这他妈还不够方便?好,不给脸是吧?”说着一挥手,“给我端了他的摊子,男的废了,女的带走!”

“是,花爷!”

那群泼皮一拥而上,把卖艺的父子三人围在了中间,围观的百姓想来早就知dào

这花爷是什么人,一个个都敢怒而不敢言,退在一边不敢出头。

随着一个泼皮趁他们不备一脚踹翻了他们的兵器架,其他人也开始动起了手来,那中年人的身手不错,那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就算是那少年也有极为扎实的功底,但毕竟他们只有三个人,而且还是外乡人,面对十几个地头蛇泼皮,又不敢下重手,处处顾忌之下很快落入了下风。

那少年一不留神被人在背后偷袭成功,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那姑娘大怒,却没有一点办法,几个泼皮围着她乱打,虽说毫无章法,却是出手下作,招招朝着她胸口下身等难堪的部位打去,没多久就让她渐渐乱了阵脚。

中年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身边围着的人最多,一个对付着五六个,他有心想要发一发狠下重手,却又生怕伤了人惊动官府,到时候被监禁起来就更麻烦了,可他想得越多就越陷入困境,终于在一个失神之下额头上被一个泼皮砸了一砖,鲜血立kè

涔涔而出。

徐子桢早已看得火冒三丈,可他知dào

自己的能耐,这些痞子和他单挑的话他倒是谁都不怕,就算那个什么花爷也能打一打,但他们毕竟人多,自己贸然跳进去的话肯定也落不下好去,可让他看着那父女三人被围殴而帮不上忙,却又实在不甘心。

就在他犹豫之时,身后忽然有人将一只手掌按在了他后心,并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想帮忙就去吧,借你一分力。”话音未落,徐子桢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后心汹涌而入,随即沿着体内脉络蔓延开来,只一瞬间工夫,他就感觉到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四肢百骸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痛快。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昨天晚上还梦见人家来着,侧过脑袋一看,身后一位蒙着块白色面纱的妙龄女子,睫毛微翘眼波如电,正是容惜。

“谢了哈!”徐子桢见过容惜的身手,那绝对能用高手来形容,那股暖流虽然不知dào

是什么,但小时候那些武侠书不是白看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内力么?

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徐子桢这时只觉得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豪气顿生,大吼一声:“都他妈给老子住手!”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已经飞射了出去,借着冲力一脚将那姑娘身边的一个泼皮踢飞,划出一道弧线远远落到人群后,没了动静。

全场皆惊,包括徐子桢本人,这一脚的力道实在太恐怖了,他的脚趾能感觉得到那泼皮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也不知dào

怎么自己就先跑来帮这大姑娘了,既然这样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花爷和他的手下只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接下来就发xiàn

几个同伴接二连三地飞了起来,然后摔在地上没了反应,那大姑娘还在娇喘吁吁地准bèi

应付对手,却忽然发xiàn

身边不知dào

什么时候空了,只剩下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护在她身前。

徐子桢嘴角一扬,轻声道:“姑娘放心,这里交给我了。”说完脚下一蹬,又蹿向了那中年人身边。

看见他那阳光般的微笑,那大姑娘不知怎么的俏脸一红,人群中的容惜撇了撇嘴,不禁为借力给他卖弄风骚而有些后悔。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完全反了过来,花爷对于徐子桢的出现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xiàn

他带来的泼皮们已经只剩下了三个,而且还是缩到了他的身后,死也不敢踏上一步。

自由搏击术讲究的就是快速制敌,何况徐子桢体内还有容惜暂借给他的那分内力,那些泼皮在他看来也就和他那年代的流氓差不多水平,哪能顶得住他如狼似虎般的攻击?几乎每一个都是刚照面就被放倒在地,毫无抵抗之力。

徐子桢慢悠悠走到花爷面前:“花爷是吧?”

花爷脸上阴晴不定:“你是谁?”

徐子桢笑吟吟地道:“我?本来我是出来打酱油的,不过见你在这儿欺负人,就改打你了。”

身后那卖艺的大姑娘闻言扑哧一笑,人群中的容惜也有些忍俊不禁,花爷勃然大怒:“小子,少他妈在老子面前拽,你……”

话没说完,徐子桢忽然迅速出手,闪电般扣住他又粗又短的脖子,提膝重重撞在花爷的将军肚上,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可我已经拽了,花爷您说该怎么办?”

花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五脏六腑象是挤在了一起,蜷曲着身体摔倒在地,嘴里发出一阵干呕声,这一撞的力qì

着实不轻,要不是他练过几年功夫,怕是已经被撞晕了过去。

他身后那三个泼皮早已经被吓得傻了,连逃跑都没了勇气,扑腾一下跪倒在地,哭喊道:“爷爷饶命!”

徐子桢没去理那三个小脚色,因为他发xiàn

了一件事情,这个花爷一出现就吓得在场的人全都噤若寒蝉,哪怕他在欺负人的时候也没人敢吭声,即便是现在把他团灭了,观众们居然还是没一个人敢喝一声彩叫一声好。

哟,这花爷难道是苏州城一霸?要真是这样的话……徐子桢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地方上消息最灵通的并不是官府,而是当地的黑社会,这一点不论哪个朝代都是一样的,就是不知dào

这花爷服不服管。

徐子桢嘴角闪过一抹诡笑,蹲到了花爷身边。

第11章:冷清的谢馥春

花爷没有晕过去,眼看徐子桢蹲到身边,顿时惊得脸色有些发白,正要挣扎着起身,却听见一声喝斥:“怎么回事?这里干什么呢?”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是一队巡城捕快,钢刀快靴威风八面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虬髯的大汉,却是雷捕头。

作为苏州城中一霸,花爷自然是认识雷捕头的,而且打过不知多少次交道,只是这雷捕头油盐不进,相当难搞,每次花爷的人出了事栽到他手里总得不到好,而雷捕头也不止一次想要把花爷绳之以法,可这花爷滑得跟条蟮鱼似的,每回都能被他给溜了。

花爷的黑脸变得一阵尴尬,他再怎么混得好也不可能和官差对抗,今天真是倒了霉,现在就算想跑也没法跑了。

雷捕头快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徐子桢,却只当不认识,又不屑地看向花爷,冷冷地道:“花振洪,又是你?这回没由头说了吧?走吧,跟我回衙门交代去。”说着话从腰间解下一根铁链就要往花爷脖子上套去。

“哎,差爷等等。”徐子桢忽然伸手一拦,“请问您为嘛要锁他?”

雷捕头一愣,不知dào

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头一挑看向他:“怎么?我抓不得他?”

徐子桢乐呵呵地道:“抓得,抓得,只是咱爷们儿也就在这切磋了几下,是我下手没轻重,这才闹得这一地人仰马翻,要说影响了城市观瞻我也认了,可锁人倒也谈不上吧?”

这番话说完,不光是雷捕头奇怪,连花爷也大为惊讶,围观群众也都莫名其妙,卖艺的大姑娘踏上一步刚要说话,见徐子桢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却还是闭上了嘴。

“切磋?”雷捕头看着躺了一地的泼皮,皱了皱眉,忽然冷哼道,“下回再要切磋别把动静搞这么大。”说完一挥手,带着手下捕快们转身离去。

“散了散了,人家切磋你们瞎起什么哄呢?”金羽希跟在雷捕头身后,把围观的群众驱散了,临走时隐秘地朝徐子桢眨了眨眼。

很快人群就散光了,只剩下傻了眼的花爷和摸不清状况的卖艺三人组,另外还有一个张口结舌的钱同致。

花爷终于挣扎着爬起身,小弟们早已跑了大半,现在就几个留在他身边,而且还都是因为被吓得脚软跑不动的。

“这位兄弟,你……究竟想怎样?”

徐子桢微微一笑:“花爷,听说您在这地方混得不错,小弟没别的意思,正好今天有这个机会,就想跟您交个朋友。”

要不是打不过他,花爷早就骂人了,交朋友有这交法?先把我和我的人暴打一顿?不过花爷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物,知dào

好汉不吃眼前亏,强自说道:“能交上兄弟这样的朋友是我老花的福分,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徐子桢笑眯眯地扶起他,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小弟徐子桢,初来苏州,有些麻烦事儿想请花爷帮忙……这么着吧,您先请回,该上药的上药,回头我再来找您好好聊聊。”

花爷更是好一阵郁闷,但又不知dào

徐子桢究竟想干什么,他可不信这个过江猛龙把自己打成这样就为了要自己帮忙这么简单,但眼下只得忍气答yīng

:“好,徐老弟先去忙着,回头到盘门吉祥赌坊找我就是。”

几个泼皮和花爷互相搀扶着走了,那卖艺的中年人这才走了过来,双手抱拳道:“多谢壮士拔刀相助。”

徐子桢笑笑:“客气了。”

那个大姑娘和那少年跟在后边,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徐子桢知dào

他们是为自己放走花爷而感到不满,他也懒得解释,和中年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钱同致身旁。

钱同致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只知dào

徐子桢文才不错,却没想到他的身手也这么火暴,一脚能把人踹飞十几米去,怕是连雷捕头都没这等功力。

徐子桢扶着他下巴往上一托,替他合上了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钱同致终于回过了神,脚下加速跟了上去,两人转眼消失在转角处。

“爹,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放走那些泼皮?”大姑娘兀自有些忿忿然,问道。

中年人眼神深邃,沉声道:“这年轻人身手矫捷,却又心思沉稳处事老练,他放过那些泼皮怕是另有打算。”

大姑娘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气愤,这人,走都不知dào

报一下名字……

徐子桢其实很想和那大姑娘搭个讪通报个姓名,可他心里还惦记着容惜借给他的那一分力,所以急着离开要去找她问个明白,看看自己能不能以后经常性地找她借力。

只是容惜不知dào

在什么时候就离开了,徐子桢绕了几圈没见人,只得悻悻地放qì

了这念头,继xù

这么漫无目的地转悠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先和钱同致找了个小饭馆胡乱吃了个饱,然后找了个借口独自往阊门而去。

谢馥春的门店内果然生意冷清,现在午时刚过,按说正是生意好的时段,可店里却是只有零星两三名女客在选着胭脂。

莫谢氏正在店内,一见有男客上门先是一愣,等看清是徐子桢时却不禁笑了,昨天那一声“娘”可是让她记忆太深了。

“哟,伯母在呢?”徐子桢赶紧笑眯眯地招呼了一声。

莫谢氏起身迎上前来,也笑道:“徐公子可是来寻梨儿的?还请稍待,我这就去唤她。”

徐子桢笑着拦住了她:“伯母,我今天来是找您的。”

“找我?”莫谢氏微感诧异。

徐子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正是他昨天晚上的杰作——睫毛膏。

莫谢氏疑惑地接了过来,打开来看了看,又闻了闻:“这是何物?”

“这是……”

徐子桢刚要解释,却见莫梨儿正好从堂后转出来,一抬头见到了他,惊喜道:“徐大哥,你来找我么?”

“哎,梨儿来得正好。”徐子桢也不管莫谢氏就在旁边,拉着莫梨儿的小手说道,“新鲜玩意儿,来试试。”

莫梨儿小脸顿时通红,偷偷看了一眼她娘,却还是温顺地任由徐子桢摆布,莫谢氏看在眼里只得无奈地轻叹一声。

虽然睫毛刷做得粗糙了些,但有了昨天晚上给容惜的练手,徐子桢已经能比较熟练地用了起来,对着亮处仔仔细细地给梨儿上起了妆。

不多会工夫他将瓷瓶一放,拍拍手笑道:“梨儿,给伯母看看。”

莫梨儿只觉得徐子桢在她眼皮上捣鼓着什么,可自己又看不见,听徐子桢这么一说忙转身看向母亲。

“啊!”

一连串惊呼声响起,包括莫谢氏和吴姐孙姐,还有那原本在挑选胭脂的女客全都惊呆了,怔怔地看着莫梨儿。

莫梨儿不明所以,赶紧跑去柜台边,那上边架了一面锃亮的镜子。

“呀!”这下连她自己都惊呆了,她本就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儿,眼睛虽比之容惜少了一分灵气,却也相差无几,可现在镜中的自己却是睫毛微翘,又长又密,顾盼之间妩媚之极。

徐子桢嘿嘿一笑:“梨儿,是不是觉得自己又变漂亮了?”

莫梨儿又惊又喜:“徐大哥,这……这是何物?”

徐子桢得yì

洋洋地扬一扬那小瓷瓶:“这叫睫毛膏,只要抹上几下,睫毛就会变得又密又长还带点弯,眼睛自然也就显得更大更亮,这可是独家配方,全天下就我有哦。”

莫梨儿还没说话,那几个旁观的女客已经围了上来,完全不顾忌徐子桢是男人,七嘴八舌地非要见识一下他手里的那新鲜物,并问能不能割爱卖上一瓶两瓶的。

徐子桢哪会不肯卖,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不过今天先不宜开张,睫毛膏好做可睫毛刷太难为他这个大老爷们了,所以他心里一早就打算好了。

“慢来慢来,三日后这睫毛膏将在谢馥春正式上柜,我可先声明,独此一家,几位若是有兴趣,不妨到时早点来,因为……嘿嘿,此物制作极为繁琐,因此存货量并不多。”

天下没有哪个女人是不爱美的,那几个女客在见到睫毛膏的魔力之后顿时无法自拔,当即不依不饶地缠着徐子桢,非要他提早上柜,徐子桢被逼得实在无法,最终答yīng

明日正午开售。

几名女客满怀憧憬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关照莫谢氏明天一定准时发售,徐子桢笑眯眯地送她们出门,回头却看见莫谢氏微微闪烁的眼神。

呃,未来岳母激动了?

第12章:秋天肺燥

莫谢氏确实激动了,她从父辈手里接下谢馥春时,店里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接着又这么不死不活地撑了这些年,早已将她的雄心壮志消磨殆尽,可今天徐子桢带来的这瓶睫毛膏,却让她沉寂多年的心猛地跳动了起来。

“徐公子,你方才说,此物只在我谢馥春出售?”莫谢氏很快控zhì

住了情绪,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徐子桢点点头,笑着看了一眼莫梨儿:“伯母,昨天从您这儿出来我就有这个打算了,任何东西只要做得早就有得赚,这玩意儿成本不高,却能暴利,何乐而不卖呢?”

莫谢氏想了想问道:“那不知徐公子能给我谢馥春多少提成呢?”

徐子桢原本确实有过这么个打算,但刚才见那几个女客的惊喜程度,就已经改了主意,他淡淡一笑道:“伯母,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借您的地方代卖,而是……送给您。”

“送给我?这……使不得,使不得!”莫谢氏再如何淡定自若也终于震惊了,这么一个足以震动天下的奇物,他徐子桢居然说送就送?

徐子桢微微一笑,诚挚无比地说道:“伯母,我刚从海外归来,梨儿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不帮她又能帮谁?”

莫梨儿在一旁听得小脸晕红,心中甜蜜无比,她能听得出徐子桢嘴里的“第一个朋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和母亲的想法一样,哪怕自己也已将徐子桢视为了心上人,也不肯就这么轻易收下这样贵重的东西。

最后徐子桢逼得实在无奈,只得提议道:“伯母,这睫毛膏我是只打算在您店里卖的了,要不这样吧,您就把这东西当成我入股您谢馥春的资本,年底按销量给我分红就是了。”

这样一说莫谢氏倒是愿意接受了下来,毕竟这样的稀罕物放到谁家都能卖得大火,既然徐子桢铁定了主意在这里卖,倒也是谢馥春焕发生机的一次大机会。

“好吧,如此甚好,那分红就按……”

莫谢氏话没说完,徐子桢就摆手笑道:“这个先不急,眼下先有一件大麻烦事得解决。”

这话把母女俩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大事,徐子桢拿过那简易的睫毛刷,苦笑道:“这玩意儿做起来太麻烦,偏偏又是少不得的物件,可明天就要卖了,我这儿才做了两个呢。”

莫谢氏一怔:“这就是你说的大麻烦事?”

“是啊。”徐子桢嘿嘿一笑,“我一大男人粗手粗脚的,伯母您懂的。”

莫谢氏不禁莞尔,莫梨儿也忍不住抿嘴笑道:“徐大哥,你是早有打算把这细活留给我们的吧?”

徐子桢挠着头嘿嘿傻笑,也不否认,莫谢氏拿过睫毛刷看了看,点头道:“此物要做不难,只是徐公子不妨先透露一下明日要预先卖多少瓶,我也好准bèi

下去。”

徐子桢估算了一下住处那些存货的量:“我那儿大概有七八十瓶,至于卖多少……嘿嘿,我觉得还是看睫毛刷能有多少吧。”

他不想管这些生意上的事,就让莫谢氏作主算了,说好了这事他也起身准bèi

告辞了,那个什么花爷还得去摆平一下。

莫谢氏先把孙姐叫了过去,一起摆弄起睫毛刷来,莫梨儿把徐子桢送了出来,到了门口还有些依依不舍的,又陪着走了一段路。

“徐大哥,谢谢你。”莫梨儿忽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徐子桢知dào

她说的意思,坏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权当我以女婿的名义入点儿技术股了,要不然我找别家的话,以我这实诚性子还不得给人坑了去?那我还怎么赚钱娶你过门呢?”

莫梨儿的小脸顿时羞得通红,憋了半天忽然细若蚊鸣地说道:“徐大哥一点都不实诚,昨天庙会时你还趁着人多……摸我的手来着,还以为梨儿不知。”

徐子桢正笑吟吟地看着莫梨儿,却被这话呛了一口:“我……咳咳……”

这下呛得不轻,几乎让他一口气回不上来,莫梨儿吓了一跳:“徐大哥你怎么了?”

徐子桢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捶着胸口道:“咳咳,没什么,秋天么,肺有点儿燥。”

莫梨儿哪知dào

他是在胡扯,信以为真道:“徐大哥你稍待片刻,梨儿回家给你拿些川贝。”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走。

徐子桢心里好一阵感动,这丫头真是太单纯太体贴了,赶紧一把拉住她:“梨儿,咳咳……别去拿了。”

莫梨儿急道:“那怎么行?你都咳成这样了。”

徐子桢嘿嘿一笑:“回家去拿也太麻烦了,眼前不就有一样能润肺的么?”

莫梨儿一愣:“什么?”

徐子桢猛地一把揽过莫梨儿的纤腰,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你不是梨儿么?我只要小小的啃上你一口就好。”说完忽然凑嘴过去,轻轻印在莫梨儿嫣红微翘的樱唇上。

莫梨儿毫无防备被他吻了个实在,顿时如中雷殛般浑身一颤,小脸更是又羞又急变得通红,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徐子桢,却发xiàn

双手已经毫无力qì

,这是她第一次接吻,鼻间闻着的是徐子桢浓烈的男子气息,腰间感受着徐子桢那双大手的轻轻抚摩,更是让她浑身发软。

两人身处的地方是一个小巷子,幽静无人,这一下直吻了个昏天黑地,徐子桢贪婪地品尝着那瓣芬芳,舌头也有如一条灵蛇在梨儿的口中索取挑逗着,梨儿何曾有过这般刺激,早已娇喘吁吁无法自已。

好半晌之后徐子桢才意犹未尽地退开,嘿嘿笑着看向莫梨儿:“梨儿,你完了,这辈子你可只能嫁给我了。”

莫梨儿嘤咛一声钻在他怀中不肯出来,小脸红得如同晚霞,轻声说道:“梨儿本也没想……没想嫁于他人。”

徐子桢大受感动,多好的姑娘,被我调戏成这样还能说这么贴心窝的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梨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赚很多钱,让你舒舒服服的做个少奶奶,然后每天闲着没事就带一群狗腿子上街调戏良家小伙……”

莫梨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粉拳轻捶徐子桢的胸膛:“讨厌!”

如果是在上世,徐子桢肯定会趁机带着梨儿去开个房间增进一下彼此的认知度,可惜现在是宋朝,是礼教极严的古代,当街打嘣对莫梨儿来说都已经是让她无法想象的荒唐了,更别说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莫梨儿没有再作停留,她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只是轻声关照了一下徐子桢天凉多加衣,就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天凉?哥们儿现在热血沸腾了都!

对了,那位花爷还得去见一见,也不知dào

中午那顿胖揍有没有把他揍服帖,徐子桢这时心情极好,吹着口哨快步朝花爷的地盘走去。

盘门离谢馥春大约十来里路的样子,徐子桢的脚头不慢,也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饶是他体质不错,脚也有点发酸了,进了盘门地界很快就打听到了吉祥赌坊的位置,只是现在的徐子桢的心里却开始有些没底了。

容惜借给他的那分力早在打完架就已经没了,他刚才和莫梨儿一通热吻后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现在花爷的老巢就在前边不远处,要是人家不服气招来更多的小弟围歼自己怎么办?

心思刚想到这里,徐子桢忽然觉得头顶上空一暗,紧跟着一张大大的渔网从天而降,他猝不及防之下被罩了个正着,大惊之下想要挣脱开来,却是越挣越紧,那张大网很快就把他裹了个严实。

“哈哈……”花爷大笑着从街边转了出来,手里依然捏着那两枚铁胆,“你还真他妈敢一个人来找我?怎么,你以为花爷我这朋友就这么好交?”

妈的,大意了。

徐子桢暗恨,只怪自己一心以为古代人缺心眼好骗,却没想到缺心眼的其实是自己,到了这地步,徐子桢索性也不再挣了,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网里,目光平静,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花爷。

花爷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怎么?还他妈不服气?你不是挺拽么?再给老子拽一个看看?”说着一挥手,吼道,“给我打,我看他还怎么威风!”

街边早已出现了乌压压一片人,看打扮都是些泼皮,估计就是花爷的那些手下,听花爷这么一招呼,一个个都拿着木棍铁条板砖什么的朝着徐子桢扑去。

眼看徐子桢就要被打个凄凄惨惨,可他却出人意料地微微一笑,用一种无奈的口气淡淡地说道:“花爷,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停!”花爷猛喝一声,泼皮们十分配合地停了下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网里的徐子桢。

花爷慢悠悠走到跟前,瞪着他道:“失望?什么意思?”

徐子桢轻叹一声:“我原以为花爷是识时务的,只是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马上把网给我撤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少他妈拿话吓唬我,老子是吓大的!”花爷冷笑一声,对他这话完全不予理睬,这可是泼皮的专业套路,不就是诈唬么?

徐子桢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暗暗着急,这王八蛋油盐不进,吓不住啊,这回老子可真倒霉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街边不远处响起:“要不然你就给自己准bèi

棺材吧,咱们只杀不管埋。”

第13章:老大的老大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却有着不容质疑的意味,花爷被冷不防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年轻人,身穿儒衫头戴逍遥巾,相貌俊秀又隐隐透着股尊贵气质。

在这年轻人身边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汉子,一身短打装扮,显得十分精干,手中没有兵刃,但浑身透着一股子森然的气息,花爷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了这两个汉子的危险。

没等花爷说话,那年轻人对徐子桢笑了笑:“大哥,果然被你猜到了,这姓花的想拿阴招对付你。”

徐子桢笑了,这个年轻人正是他在菊展上结识的大理公子段琛,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而且从他说的话来看,人家正在配合自己,徐子桢不禁暗暗赞叹,这段琛真是个机灵的人物。

“唉,可不是么,我还打算给他一条明路,既然他不识相,那也别怪我了。”

两人这一搭一档当时就把花爷唬住了,难道这小子真是故yì

来试探自己的?可是自己难道就这么服软?那以后还他妈怎么混下去?

他看了一眼段琛身边两个汉子,最终一咬牙,冷笑道:“你以为就凭这两个人就能把花爷我吓倒么?笑话!都给我上,我就不信他们能放翻咱们这么多人!”

段琛微微一笑:“不信?那就试试手吧。”

话音刚落,他身边那两个汉子就忽然暴起蹿入了人群中,速度快如闪电,出手迅疾如下山猛虎,且招招势大力沉,那些泼皮纵然手持武器也丝毫奈何不了他们,反倒是象割草般地一片片倒了下去。

花爷可真是傻眼了,那一声声惨叫在他耳朵里听得真切,手下泼皮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放倒,而且再没站起来的,这下他明白了,人家这是玩真的,不是在唬自己。

很快,埋伏在街边的近百个泼皮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都被灭了,只剩下花爷一个人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已经麻木了,这世道虽说高手很多,可凭什么就被自己一个混混碰上了?这个被网兜住的小子怎么看都不象个有身份的人,凭什么就有这么霸气的一个小弟,还有这么霸气的两个打手?

对,这小子还被网兜着呢,擒贼先擒王!

花爷也不知dào

怎么就醒了过来,一闪身来到徐子桢身边,隔着渔网扣住他的咽喉,恶狠狠地叫道:“谁他妈敢再动,我就捏死他!”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清脆悦耳:“咯咯……要不咱俩比比,看是你下手快还是我下刀快?”

花爷的手一僵,顿时不敢再动弹,因为他感觉到了一抹森冷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不用低头看就知dào

那是一把刀。

“别……别冲动,有话好好说。”花爷终于感觉到了害pà

,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害pà

,为了示好赶紧把手从徐子桢脖子上撤了下来。

两个汉子已经趁这空当把徐子桢从网里解了出来,并眼神古怪地看了一下花爷身后,徐子桢得脱束缚,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花爷身后哪有什么刀,分明是段烟那小子手里拿着面铜镜而已,铜镜的边缘比较薄,又是冰凉冰凉的,搁在脖子上还真有点象是刀。

花爷这时也发xiàn

自己被骗了,但为时已晚,徐子桢慢悠悠地走过来揽住他肩膀,笑道:“花爷,找个清净地儿,咱好好聊聊吧?”

段琛笑着一指身后道:“大哥,要不就在这儿吧,我的房间在后院,挺清净。”在他身后是一个四开间大门面,门楣上挂着个招牌,上写四个大字——永福客栈。

徐子桢不禁有些汗颜,段烟说过他们就住这地方,可自己却给忘了,要不是碰巧在这儿遭了埋伏,恐怕自己现在已经被花爷的人拿砖给拍傻了,而且段氏兄弟出手救了自己不说,还这么有眼力见的给自己当起了托,顺着自己的意思把这故事给编了下去。

段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领着徐子桢和花爷进了客栈,穿过大堂直到后院,来到他的房中,接着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徐子桢心里暗暗感激了一番,很快稳住了心神,看着花爷微微一笑道:“花爷,我是来和您交个朋友顺便给您帮个手的,您这么对我,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呢?”

中午的时候花爷已经见识过徐子桢的身手,他自忖单打独斗的话肯定不是人家的一合之将,要是渔网计成功还好说,可问题是虽然把人给网住了,人家却说是故yì

试探自己的,他那边还有俩小弟外加俩打手,瞬间就把自己这边灭团了。

他现在是彻底死心了,哪怕现在屋里就他和徐子桢两人,他也不敢再动什么歪脑筋,原以为徐子桢把他叫进来是要和他谈接手地盘的问题,却没料到他开出口说了这么一番话,不禁让他有点发愣。

“这……这位爷,您说什么?给我帮个手?”

徐子桢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废话,你以为呢?”

花爷完全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

徐子桢轻叹一声:“我问你,整个苏州城里有多大地方是你的地盘?”

花爷老老实实地答道:“盘门、阊门和胥门,差不多是苏州城内的一半不到吧。”

“哈哈,难怪你今天只带了这么多人来堵我,还是实力不够啊。”徐子桢身子往后靠了靠,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忽然笑吟吟地问道,“花爷,你想不想成为苏州城内唯一的老大?”

唯一的老大?!

花爷顿时被这个称谓惊呆了,他当混混很多年,可早就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现在他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城里的几家赌坊,另外闲着没事找那些好欺负的外地人敲诈一番赚点小钱,然后晚上喝点小酒回家搂着自家的婆娘睡上一觉,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了。

可是这小子简单的一句话,却象是带着魔力般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钻进了他心里,现在他不就是老大么?可人家说得对,为什么自己只安排这么些人算计他,还不是因为自己手头人不够。

徐子桢看着花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凑近了些缓缓说道:“这苏州城可是好地方,要是全在你花爷的手里,那你这地位,这财富,怕是连周边那些地方的县太爷都比不上了,怎么样花爷,你……想好了么?”

是啊,苏州城富得流油,这谁都知dào

,要是能掌控全城,那还真是……花爷越想越激动,一咬牙:“想!”

徐子桢一拍大腿:“哎,这就对了!”

“可是您都说了,我这实力不够啊……”花爷的脸忽然又垮了下来,“苏州东半城那三门各有一个老大当家,虽然他们实力不如我,可我一旦想吞过去他们就会拧到一块儿,到时候我就有被反吞的危险了。”

徐子桢嗤笑一声:“我不都说了,来给你帮个手么?只要我给你使点计,你自个儿出点力,不出三天工夫,这全苏州城就都在你手里了。”

花爷张大了嘴看着徐子桢,就象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不过他毕竟也这么大岁数了,想事情还是想得比较全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爷,冒昧问一下,您肯这么帮我,那您要的是什么?”

徐子桢笑笑:“你花爷当了苏州城唯一的老大,那以后我要做些什么生意都方便些,走在路上也塌实些,你说对不?”

“啊?就这么简单?”花爷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

“那您……怎么不自己争地盘当老大?”

徐子桢笑道:“我就是一懒鬼,最多出出点子就行了,怎么样花爷,只要你听我的,这苏州城可就是你的了。”

花爷象看怪物似的看着徐子桢,犹豫半天猛地一拍桌子:“好!我答yīng

了,只要我花某人当上苏州城唯一的老大,那您就是我的老大!”

徐子桢哈哈大笑:“哎,这就对了,不过我当花爷你的朋友就可以了,别老大不老大的。”

花爷不满道:“那可不行,老大就是老大……对了,老大您贵姓啊?”

“别叫老大了,我叫徐子桢。”

“是,徐老大!”

“……随便你吧。”徐子桢算是没了脾气,这花爷倒挺有个性,他也懒得在这上边再纠结,想了想说道,“花爷,你先准bèi

下去,明天咱们就去把其他地盘端过来。”

花爷吓一跳:“这么快?能……能行么?”

徐子桢笑道:“放心吧,你只管一个个地盘去吃,其他有我呢,你不说他们几个地方随便谁都不是你对手么?”

花爷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相信他:“那好,我这就安排!”

“哎等会。”见花爷说走就走,徐子桢赶紧叫住他,“我这儿还有个事想麻烦你。”

花爷不悦道:“您是我老大,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您吩咐就是了。”

徐子桢压低声音正色道:“你去安排人的时候顺便替我问个事,最近城里有不少女的失踪,看看谁见到过什么。”

“啊?您这是?”花爷有些不解,这和抢地盘完全搭不上啊。

“我女人被拐了。”徐子桢自然不能告sù

他这是自己的公事,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反正花爷这会儿用得到他,自然不会去多想。

果然,花爷一听就义愤填膺地叫道:“我干他奶奶!敢拐老大你的女人?放心吧老大,就算我把苏州城挖地三尺也得给您找出来!”

看着他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徐子桢很满yì

,想了想又道:“明天你抢地盘的时候也能顺便把这事操作一下,趁着乱……你懂的。”

第14章:苏州城内两大事

花爷肯定懂,抢地盘哪有不翻个鸡飞狗跳的,到时候管他什么地方,闯了再说,指不定运气好的就能碰见那伙人贩子,这也是徐子桢早就打算收了花爷的意图。

其实就象徐子桢自己说的,他就是个懒人,虽然有点脾气爱打抱不平,但要让他把这事管到底还真难为他了,不过现在也没办法,为了混饭吃只能先寄身于府衙当个差,那会儿不是还没想到做睫毛膏么。

花爷壮志满胸地走了,徐子桢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段琛段烟兄弟俩正坐在客栈大堂里喝茶,显得颇为无聊的样子,一见他出来,段烟先扑了过来,叫嚷道:“桢哥哥,你有好玩的不带我!”

徐子桢哭笑不得:“被人网住了也带你?你这什么恶趣味啊?”

段烟哼道:“谁让你没先找我们一起,要不是我和我哥正好kàn

见,你就等着被人当鱼给宰了吧。”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徐子桢对这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赶紧扯开话题,“对了,你们哥儿俩怎么不出去溜达溜达?”

话音刚落,段烟忽然小脸一板,哼道:“你问我哥。”说完转身又坐了下来,撅起嘴拿着个空茶杯转啊转的。

“哎?他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啊?”徐子桢好笑地看向段琛,这当哥哥的气度不凡,当弟弟的却是十足的小孩子气。

段琛哈哈一笑,请徐子桢坐了下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徐兄,江南歌舞素来名动天下,因此小弟想在今晚去一趟红袖招见识一番,这下午自然得养足精神了。”

“红袖招?这是什么地方?”

段琛显得有些惊讶:“徐兄难道不知?这可是苏州城乃至整个江南最红的青楼啊。”

徐子桢恍然,顿时哈哈大笑,难怪段烟会不开心,摆明了是因为他哥哥不带他去,让他一个人守家呢。

段琛见他笑得古怪,赶紧澄清道:“小弟可不是冲着那里的烟花之名而去,只是听说那里有一位名动天下的绝美人儿,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堪称才女,小弟只是仰慕这位流落烟花的奇女子,别无他意。”

徐子桢嗤的一笑:“段兄,所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不老实,不就是看漂亮妞么,我能理解。”

段琛的脸红了红,却叹道:“只是这位奇女子并非那么好见,据闻她一周只见两次客,且每次需她看得入眼方能得以入她香闺奉茶。”

徐子桢不屑地道:“嘁!一个卖笑的还这么摆谱?”

段琛笑道:“可即便如此,每次想见她之人依然趋之若骛,许多人都说,若能得她请入内室奉茶,便是折个十年寿都愿意。”

不得不说段琛的口才不错,语气也调节得极好,这么几句话就说得徐子桢也生起了兴趣,不过他倒没有往那所谓的奇女子身上去想,他想的是另一个事情,就是他睫毛膏的推广。

要知dào

一个新兴事物的推广可着实要做些工夫,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还是口碑相传最主流,最有效,而这个红袖招的美女人气值这么高,显然是个极佳的媒介,再说青楼那地方不也是睫毛膏的一个消费群么?

徐子桢脑子里一转就有了主意:“段兄,被你说得我都有点儿好奇了,要不咱俩晚上结个伴?”

“妙极,小弟正有此意!”段琛原本就打算把他忽悠去的,他一个外国人跑苏州来逛窑子,就算带着打手也怕被人坑啊。

可徐子桢也怕被坑,他倒不是外国人,却连外国人都不如,这朝代怎么逛窑子,有什么规矩,他是完全两眼一抹黑,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个人——钱同致,这小子一双小眯缝眼整天滴溜溜乱转的,一看就好那口。

他把这想法和段琛一说,两人一拍即合,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两人连茶也不喝了,站起身准bèi

去找钱同致,段烟一见两人要走,小脸黑得象个小灶王爷,段琛哄了半天没见效。

徐子桢笑着哄道:“烟儿,你都这么大人了,自个儿找玩的地方不是挺好么?回头桢哥哥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不要!”段烟忽然眼珠一转,“你们去逛青楼,我就去找漂亮姐姐玩,我就不信她忍心把我丢在门外不管。”

“啊?”徐子桢一愣,这漂亮姐姐可不就是莫梨儿么?这小子说小不小的好歹也十好几岁了,晚上去一姑娘家算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还没拒绝,段琛却点头应了下来:“也好也好,那你就去和莫姑娘说说话吧,也省得你在外边溜达闯祸,只是不许说咱们去红袖招的事!”

徐子桢有心要说不,可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开口,反正莫谢氏也在,再加上她们娘儿俩今天晚上肯定赶工做那睫毛刷,这小子跑去还不得被拉着当免费劳工?这可是你自找的!

三人带着那两个随从即刻出了客栈,先把段烟这小子送到了阊门谢馥春,莫梨儿一见徐子桢就想起在小巷里那段旖旎,小脸顿时又红了,只是听徐子桢说要把段烟暂寄在这里,她又愣了一下。

徐子桢拉过她低声道:“反正伯母也在,这小子就先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吧,晚上我还有事,另外做睫毛刷不也能用得上他么?反正这小子也闲着没事。”

莫梨儿没有任何异议,乖巧地点了点头,也没问他晚上去忙什么,把徐子桢看得又是一阵心痒,梨儿实在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啊,随即又想起晚上要去那红袖招,居然罕见地惭愧了一下。

安排好了段烟,徐子桢带着段琛和那两个随从来到了苏州府衙,钱同致正在自己房里打着盹,被徐子桢叫了起来,当他听说晚上去红袖招,顿时乐得跳了起来,翻箱倒柜地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再挂上个玉佩插上把折扇,倒也人模狗样了起来。

钱同致少年时父母双亡,从此在舅父家寄住,只是他根本不是个读书的料,哪怕温承言给他找了好几个不错的西席老师,他还是没能考上一个半个功名,导致现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是白身一个。

不过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的,但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和徐子桢一样爱打抱不平,这点倒是让温承言颇感安慰,那天菊展上他看见张令等几个纨绔欺负徐子桢而忍不住跳了出来,后来又在府衙遇见了徐子桢,结果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朋友。

有他这个地头蛇当向导去红袖招,徐子桢和段琛自然是不怕被坑了,不过眼下还不忙着去,徐子桢还得找雷捕头商量点事。

雷捕头见到徐子桢的时候也没感到奇怪,而是直接问道:“今天你保下那帮泼皮,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徐子桢笑着竖起大拇指:“雷捕头果然神目如电。”接着把收了花爷当小弟的事说了一遍。

旁边听热闹的金羽希吓了一跳:“徐哥你这是闹哪样?”

徐子桢神mì

地一笑:“该闹的还没闹呢,不过我得先跟雷捕头商量个事,明天上午开始,我想请雷捕头带着兄弟们给我跑个腿。”

雷捕头皱了皱眉:“跑什么腿?”

徐子桢侃侃说道:“明日上午辰时,烦请捕头和兄弟们替我把住整个娄门和葑门,别让那儿的混混出来。”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我想让花爷一处一处地吞了,把娄、齐、葑三门都收到手里,成为苏州唯一的混混头。”

雷捕头大吃一惊:“徐兄弟,你……你这究竟是打算干嘛?”

徐子桢笑道:“雷捕头,我问你,苏州城内究竟是兵多还是贼多?我说的贼指的是混混。”

雷捕头道:“那自然是混混多。”

“那就是了,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肯替咱们管着全苏州城的混混,有什么事儿您直接找他姓花的就成了,这又何乐而不为呢?以后他要是嚣张过了头忘了他老大我姓什么,那还不是照样说灭就灭,他一当混混的还能强过官府去?”

雷捕头只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徐子桢的思维节奏了,紧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猛地一拍桌子:“好,就依你说的!”

徐子桢笑笑:“那就麻烦雷捕头了,记得,是辰时,两个时辰后把娄门让出来,再两个时辰后把葑门让出来。”

雷捕头和金羽希张口结舌:“你这是打算一天就把全苏州都打下来?”

明天,苏州城注定会发生两件大事,一个是脂粉界新贵睫毛膏的正式上柜,另一个则是花爷将成为苏州城内唯一的老大,而这两件事全都和这个初来大宋没几天的徐子桢有关,在这一刻,徐子桢似乎发xiàn

了自己的价值。

谁说老子只会泡妞和打架的?

第15章:花魁琉璃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徐子桢一直挺向往这句诗里的意境,想着自己一身春衫骑匹白马,然后一整楼的大姑娘都对自己甩着红手帕飞着秋波,光想想就能把自己乐死,所以他和雷捕头约好明天的事情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屋里,洗了把脸带上一瓶睫毛膏,就心急火燎地往红袖招而去。

段琛对此很是吃惊,他一直都以为徐子桢只是个普通百姓而已,却没想他竟然住在府衙内,钱同致索性火上浇油,把徐子桢独闯贼巢勇救十几人的事也拿出来说了一通,更是把段琛听得目瞪口呆,看向徐子桢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深意。

……

现在已经入秋,天气微凉,春衫是穿不了的,白马也没有,三人就这么步行来到了阊门外,远远就看见一座楼宇耸立,屋檐上披着红锻带和一排排灯笼,显得异常气派,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大招牌,上写三个大字——红袖招。

尽管在来之前钱同致就给他说过这里有多热闹多豪华,可徐子桢还是被眼前这一幕震到了,这还是窑子么?光是一个门楼就得有三层高,大门口摆着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进了大门是一个宽敞的天井,左右两边各有一条走廊,摆着桌椅等物,显然也是接客之所。

再往里是一座三层高的楼,底楼大厅里热闹非凡,随处可见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和大腹便便的富贾豪绅,几乎都是三两人一桌,拿着酒杯浅啜轻谈,眼神却时不时地朝着大厅深处张望。

徐子桢在门口就见到了里边的情形,不禁有些奇怪:“哎,怎么都是一帮老爷们儿坐着喝酒?也不说找俩姐儿陪陪。”

钱同致嗤笑道:“瓜了吧?今儿可是琉璃姑娘见客的日子,他们这帮俗货怎么会早早地选姐儿,还不都伸着脖子等见她呢。”

“琉璃?就是红袖招那位大牌?名字倒是不错。”徐子桢嘿嘿笑道,“别人都是俗货,老钱你不俗,今天就别见了吧。”

“哈哈,我是大俗,怎么能不见?”

正说着,三人已来到了红袖招正门外,一个龟奴迎了上来,哈着腰笑道:“哟,这不是钱公子么?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咱红袖招了,里边儿请。”

徐子桢暗笑,这货果然是这里的常客,人家连他姓什么都记得,钱同致倒是不以为然,大大方方带着徐子桢和段琛走了进去来到大厅。

天色已经擦黑,红袖招门口的大红灯笼也都点亮了起来,院子里一片热闹,大厅也早已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只有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还有张桌子,而且是靠墙摆着的,徐子桢见老鸨忙得到处窜,也没工夫招呼他们,索性就和段琛钱同致坐到了那里,叫来龟奴要了壶酒慢慢喝着,两个随从则静静地站在段琛身后。

这大厅极为宽敞,布置奢华讲究,桌椅都是精工细作的黄花梨家什,显得尊贵气派,二楼有无数女子花枝招展地倚着栏杆朝楼下抛着媚眼吃吃而笑,看那样子就等着花魁琉璃选走恩客之后就该她们上了。

叮!

一声清脆的玉板响起,所有人齐齐安静了下来,就象约好了似的,整个大厅忽然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得连针落地上也能听得见响。

徐子桢和段琛是头一回来这里,有些摸不清状况,正在纳闷间,却听见大厅里端的一面幔帘后传来叮咚一声轻响,声音清脆悦耳,如仙音拂过。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不得不说红袖招诱惑人的套路不错,但凡一个女人在公众场合故弄玄虚一番,哪怕她生的只有八十分,也会自然而然的凭借这种神mì

感再添上几分。

琴声渐响,节奏也随即紧凑了起来,如春雨霏霏,又如山泉汩汩,那曲如带着魔力般,时而在天际萦绕,时而在耳边呢喃,徐子桢凝神细听,竟然渐渐沉醉到了其中。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道悦耳脱俗的女声不知dào

什么时候响了起来,轻柔温婉中带着隐约的幽怨,象是在平淡地诉说着一个故事,又象是娓娓吐露着心中的哀愁,歌声与乐声在这一刻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将这首词的意境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是北宋大家苏轼脍炙人口的佳作,词牌名叫蝶恋花,徐子桢以前泡妞失败的时候经常用其中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来安慰自己,自然对这首词十分熟悉。

这词由花魁琉璃唱来,琴音互和,轻柔中带着哀伤,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歌声所感,久久无法自拔,一个个沉迷在其中,形容呆滞。

徐子桢听惯了激昂奔放的摇滚和劲爆的电子乐,对这种单调的曲乐组合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看着身边那些人如痴如醉的表情,不禁暗自发笑。

又是叮咚一声,琴音渐渐远去,似是佳人杳杳,这时那道红色幔帘缓缓卷起,露出其后的一架古琴,及端坐琴后的一个极致曼妙的身影,正是红袖招的花魁——琉璃。

琉璃一曲终了,盈盈起身,离座转到琴案前,一张堪称国色天香的俏脸便显露在众人眼中,眉似柳叶,脸如桃花,纤腰袅娜,檀口轻盈,虽只是穿着一件寻常白衣,却依然盖不住那一身的妩媚之色。

徐子桢只觉得心头一跳,妖精!绝世的妖精!

这张脸绝对属于倾国之色,那些一直觉得别人在吹牛的人这时也终于承认了,琉璃果然有这摆谱的资格,不少人已经在找老鸨和龟奴询问着和琉璃独处要多少钱,但显然没有了下文,他们的答案都是一致的——琉璃姑娘选客有她的规矩,任你钱再多也没用。

整个大厅里最冷静的只怕要数这个最象穷鬼的徐子桢了,但就连他也不免有些口干舌燥想入非非,其他人脸上都是激动万分的样子,连一向沉稳的段琛竟然也不例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那把折扇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合拢,显然心境已乱。

琉璃朝着众人微微一福,唇边带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娇媚,说不出的动人,轻启缨唇娇声道:“各位公子,琉璃此厢有礼了。”

这一下大厅内沸腾了,只是每个人都象很有素质似的,并没有挤上前去,而是一个个站起身自报家门,以期博得美人一顾。

“小生张令,见过琉璃姑娘。”

一个斯文的声音率先响起,徐子桢还在发着呆,忽然醒了过来,嘿,跑这里还碰得到熟人,这不是压海棠那位的龟儿子么?

果然,在大厅某一处站起一个书生来,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人,一胖一矮,正是徐子桢在虎丘庙会上碰见的那张令三人组。

琉璃盈盈一笑:“张公子,久违了。”

张令的眼里发着光,却强装着一副淡然模样,微笑道:“琉璃姑娘,不知今日小生可有幸闻得姑娘的茶香么?”

琉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众人见她没吭声,赶紧插嘴捣乱。

“小生松江王大。”

“小生锡山范根。”

“小生……”

徐子桢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见琉璃的,而且是单独聊天的那种,因为他得把睫毛膏推销出去,这是他的计划之一,只是怎么才能在这百十来头**中脱颖而出呢?

大厅内一片热闹,而在二楼某间包厢内却是安静异常,两名华服青年端坐窗边,楼下的一切举动全在他二人视线中,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青年笑着摇头道:“人说江南才子多风流,此言果然不虚。”

另一个青年长相俊美异常,一双眼睛亮如晨星灵动无比,淡淡一笑道:“七哥此言偏颇了,这些人风流则风流矣,却不见得是才子,真才可未必会来这种地方.”如果徐子桢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这个绝色俏公子不是容惜么?

正说着,只听大厅里一个清朗的声音越众而出:“小生顾仲尘,见过琉璃姑娘。”

话音刚落,一个相貌俊俏的书生站起了身,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在这大厅之中鹤立鸡群,算是个上等帅哥了。

他这一出现,顿时引来大厅中又一波骚乱,各种各样的眼神从各桌上集中到了那书生身上。

徐子桢低声问钱同致:“这货谁啊?好象挺有名的样子。”

钱同致歪过头瞥了他一眼,一副你孤陋寡闻的模样:“顾公子是咱们江南出名的才子,三岁识文五岁成诗,七岁已能……”

“打住打住,我就问你他是谁而已,他几岁会做诗关我鸟事?”

“哦,他是顾易的孙子,人称江南第一才子。”

顾易的孙子?徐子桢愣了一下,这顾老头看着一副老古板的样子,没想到他孙子倒也好这一口,大晚上不读书跑这青楼来瞎厮混。

琉璃难得地朝着顾仲尘福了一礼,娇声道:“久闻公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还望公子不吝赐教,指点琉璃一二。”

顾仲尘彬彬有礼地还了一揖,微笑道:“姑娘天籁之音,辅以大师佳作,可谓绝配,仲尘今日得闻已属有幸,又岂敢指点。”

徐子桢暗骂:我靠,还挺会拍马屁,这小白脸是打算抢今天的头筹吧?不行,不能让他得手!

第16章:蝶恋花

包厢内七哥眼睛一亮:“这就是顾大师之孙么?果然一表人才。”

容惜道:“这几年内他倒是风头颇健,得了个江南第一才子之名,也不知……”

话音未落,就听见大厅某角落里有**声说道:“琉璃姑娘唱得好,琴也弹得还可以,可要说绝配么……这可就有点牵强了。”

容惜一愣,抬眼看去正好kàn

到徐子桢从角落那桌边站起身来,不禁意wài

道:“咦?他也来了?”

七哥奇道:“怎么,你认识此人?”

容惜抿嘴一笑:“算是吧,此人既在,那今日怕是有意思了。”

七哥愈发感到好奇,也微微坐直身子往下看去。

徐子桢这一声清楚地钻进了所有人的耳中,顾仲尘神色微动,却没多少变化,显然涵养功夫极好,只是在场有不少是顾仲尘的拥趸,哪容得这个穿着一身地摊货的年轻人妄自指摘他们的偶像?

“你是哪儿冒出来的?顾公子和琉璃姑娘说话要你插什么嘴?”

“何方狂徒?居然对顾公子高见有异议?”

“小子,你……”

徐子桢眉头一挑,抄起桌上的酒壶猛地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脆响,酒壶被摔得四分五裂,那些人猝不及防下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闭上了嘴。

“嗯,清静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就唧唧歪歪的。”徐子桢懒洋洋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慢条斯理地道,“顾公子说什么是他的事,难道我就不能有我的看法?就连顾大师他老人家都不会不让人说自己的意见吧?”

他把顾易搬了出来,倒是没人敢再反驳他,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很不善。

琉璃不愧为镇馆花魁,连气度也非一般,对徐子桢的话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亭亭袅袅地走过来,对他福了一礼,微微一笑,娇声道:“这位公子请了,不知公子所言之牵强在何处?愿闻高见。”

顾仲尘也朝着他拱手一揖,微笑道:“仲尘才疏学浅,还望兄台赐教。”

徐子桢看得很清楚,琉璃的眼中有些好奇,不过这也不怪她,毕竟自己穿得太寒酸了些,只是那顾仲尘却不同,嘴里说着赐教,眼神里却隐隐有着一丝高傲与不屑。

嗯,这小子不服气。

徐子桢也不理他,跑去隔壁桌上拿了人家的酒壶过来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一饮而尽,这才慢悠悠地说道:“琉璃姑娘,苏大学士写这首蝶恋花的时候已经是白发老头了,而且这词看着优美,实则却包含着苏老头满肚子的牢骚,你一个姑娘家……呃,还这么漂亮,但只能唱得出这词的美而唱不出他的味,你说牵强不牵强?”

琉璃还没说话,顾仲尘却点了点头抢先说道:“兄台所言果然有理,小生佩服。”

咦?这小子捧我的场?吃错药了吧?

不过顾仲尘话头一转,接着又说道:“既然兄台如此说,想必腹中定有佳作以献琉璃姑娘吧?”

徐子桢一乐,就算顾仲尘不说,他也已经作好准bèi

了,不就特么一首词么,不就特么蝶恋花么?

他故yì

干笑一声道:“这个……顾兄这么说就有点不厚道了,我又不是读书人,随便说点自己的意见已经算不错了,还要我给琉璃姑娘作首词,这不是难为人么?”

顾仲尘哪肯就这么放过他,笑眯眯地道:“兄台怕是过谦了。”

“那好吧,我就献丑了。”徐子桢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眼光忽然变得深邃悠远,开口吟道:

“今古山河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

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整个大厅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着象个下人似的寒酸小子会吟得出这样的作品来,这首词的上下阙前三句壮志豪迈,后两句却是婉约凄伤,众人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副画面,既有着战争的悲壮,也有英雄的柔情,让人回味无穷。

北宋饱受辽国之欺,如今辽国已经国势衰败不值一提,但却又出现了个金国对大宋朝虎视眈眈,中华大地从不缺乏热血青年,徐子桢这首词深深地刺激到了在场许多人的心脏,大厅内沉默了片刻,忽然爆fā

出一阵惊雷似的叫好声。

琉璃微张着樱桃小口,眼神中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芒,她不是寻常青楼女子,对徐子桢的穿着打扮其实并没有轻视之意,只是徐子桢开口就是大白话,完全不象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但现在这首词却让她震撼得难以自拔。

顾仲尘受的打击比她更重,他心里也早就拟好了一首蝶恋花,就等着徐子桢出丑,然后悠然奉上自己的大作,一来不动声色地出了这口气,二来也能有个明显的对比,好让自己出个风头以搏美人青睐。

可现在的结果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对比是有,但落在下风的却是自己,因为他已经很清楚地分辨了出来,自己准bèi

好的词完全不能和徐子桢这首相比。

整个大厅内只有少数几人能保持冷静,比如同行的段琛和钱同致,还有张令三人组,他们都曾在庙会上见识过徐子桢的文才,所不同的是现在段琛和钱同致在拼命鼓着掌,张令等三人则是黑着脸。

二楼包厢内,七哥一脸讶异道:“此人开口粗鄙如市井,这首词却是极妙,难怪你说有意思。”

那日在庙会上徐子桢吟诗赋词惊顾易的事情钱同致曾告sù

过温承言,而温承言又曾告sù

过容惜,所以容惜并没有太吃惊,只是现在依然被这首豪情与柔情并存的词深深打动了,眼神怔怔地看着角落里的徐子桢,心里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徐子桢肚子里暗笑,就算你顾仲尘号称什么第一才子,可跟人家清朝大才子纳兰容若一比什么都不是,这首蝶恋花出塞可是纳兰词中他最喜欢的一首,在和平年代都能让人热血沸腾,更不用说在这年头了。

琉璃愣了半晌,忽然深深一拜,檀口轻启:“公子大才,琉璃拜服!”

顾仲尘也总算回过了神,深吸了一口气长长一揖道:“仲尘甘拜下风!”

大厅内又是一阵骚动,江南第一才子居然服软了,徐子桢也颇有些意wài

,只是接下来顾仲尘却微微一笑又说道:“方才兄台曾对琉璃姑娘的琴艺评之为‘还不错’三字,想必兄台于此道更为精通,仲尘厚颜,愿乞一闻。”

妈的,你小子有完没完?徐子桢哭笑不得,看来这古代的才子名气越大越不能得罪,要不然真得烦死。

他脸上不动声色,但在琉璃眼里看来却是默认了,她精通曲艺,特别是对乐曲方面有着极大的癖好,一旦见到有此中高手便忍不住要请教一番,现在听顾仲尘这么一说更是心痒,忍不住也道:“琉璃也请公子不吝赐教。”

徐子桢心里暗恨,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泡妞,而是要和妞推销他的睫毛膏,现在这么一搞倒是越来越复杂了。

包厢内容惜忽然有些幸灾乐祸,抿嘴笑道:“琉璃的琴艺连我都自愧不如,看来这顾仲尘怕是将中他的软肋了。”

段琛和钱同致的脸色不大好kàn

,他们是一起来的,看着徐子桢被人逼成这样,他们也暗自着急,可是出乎他们意料,徐子桢竟然一口应了下来。

“赐教可不敢,我就当专为琉璃姑娘奏一曲吧。”说着对琉璃笑了笑,“我这人爱交朋友,特别是女朋友。”

琉璃抿嘴轻笑,眼波流转间让在场几乎所有男人都直了眼,素手轻扬指向琴台:“公子请。”

“啊?”徐子桢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我可没说要弹琴。”

琉璃不解地看着他,旁边张令忍不住大声嘲笑道:“阁下莫非想耍赖?”

“耍你妹!”徐子桢一点不给他面子,回头对琉璃笑道,“抚琴需得心境平和,可是琉璃姑娘就在眼前,我怎么都静不下来,所以我只能换个玩意儿弹弹。”

琉璃听出他话里的调笑之意,双颊又是微微一红:“但不知公子擅长何种乐器?”

“嘁!”徐子桢双手背负傲然挺立道,“只要是此间有的,就没我不会的。”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哗然,这口气好大,就连顾仲尘和包厢内的容惜也都惊呆了,莫非真的小看他了?

只是徐子桢接着翻了个白眼,又说道:“可我凭什么弹给你听?”

第17章:一曲催人泪

顾仲尘差点气得笑出声来,忍不住哼的一声:“阁下若是不识音律不妨明言,又何需在此装腔作势?”

徐子桢嗤笑道:“嘿!我要奏曲也只给琉璃姑娘一个人欣赏,你凭什么不出钱听白戏?”

顾仲尘深吸一口气,强自微笑道:“只要阁下愿意,在下即便出些银钱又有何妨?”

这小子真没完了,徐子桢现在真有种想打人的冲动,冷笑道:“好啊,一百两银子,我就给你来一个开开眼,怎么样?顾大才子!”

他这顾大才子四字特地加重了语气,这让顾仲尘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象被他抽了个无形的耳光,心里顿时一个冲动,叫道:“好,一百两便一百两!”

倒是旁边张令等几人颇为不服气,叫嚣道:“你以为你谁啊?弹个曲就要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既然这位兄台开出价了,这区区黄白之物又算什么。”顾仲尘忽然伸手一拦,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兄台,请吧。”

徐子桢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出这一百两银子,显然有些吃惊,脸上阴晴不定,隐现几分尴尬,顾仲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我叫你装!

两人的针锋相对忽然以徐子桢的沉默告一段落,整个大厅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徐子桢身上,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个想法,那就是这小子在装腔而已,怕是他哪一种都不会。

“唉……”徐子桢忽然长叹了一声,神情落寞地说道,“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众人一愕,也不知dào

他这话说的究竟是自己还是顾仲尘,只见他看向琉璃,微笑道:“琉璃姑娘,借把嵇琴用用。”

嵇琴也就是胡琴,后来改成叫作二胡,徐子桢确实是在装腔,但他并不是什么乐器都不会,至少他会二胡,而且拉得还很好。

徐子桢的父亲以前是北京京剧团的,一手二胡拉得漂亮之极,被称为是镇团之宝,徐子桢从小在父亲的教育下也拉得娴熟之极,后来在中学时还得过北京青少年民乐比赛的二胡第一名。

大厅里的这些人自然不知dào

这个,但在北宋年间嵇琴并没有什么出名的曲目,可说是非常普通的一件乐器而已,他们自然大感好奇,同时也隐隐期待着徐子桢会怎样出丑,毕竟他是豪言过的。

琉璃招手让乐师递来一把手工极好的嵇琴,亲手交到徐子桢手里,然后静静地退到一旁。

徐子桢深吸一口气,端坐了下来,微微瞑目沉吟片刻,琴弓搭在弦上,手腕一动,一首经典名曲《二泉映月》缓缓而起。

曲声低缓深沉,一股悲凉沧桑的感觉莫名地涌上所有人的心头,徐子桢面如沉水双目微闭,左手抚弦右手拉弓,在这一刻他的样子在别人看来竟象个饱经世事的垂暮老人,正以琴声纪念着某些人某些事。

徐子桢确实不仅仅在演奏,而是由这曲子想起了去世的父母,如今他来到了这个相隔许多年的朝代,即便是想要去拜祭都已不可得,一缕缕思念在他手下化作一个个音符,悠扬悲伤,流进了所有人耳中。

在曲子进入尾声时,音调由扬到抑婉转下行,结束在轻奏的不完全终止上,充满着无尽的惆怅与思念,最终愈发舒缓而趋于平静。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已经呆滞了,现场寂静一片,徐子桢放下二胡,幽幽轻叹了一声。

这道轻叹有如一个完美的休止符,又象是击垮众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锤,琉璃只觉娇躯一震,两滴晶莹的珠泪竟不自觉地从眼角悄然滑落。

大厅内一片死寂,半晌后也不知dào

谁起了个头,忽然爆fā

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徐子桢和顾仲尘的斗气也好抢风头也好,都和他们毫无关系,而在他们耳中真真切切听到的,是徐子桢那首动人心魄催人泪下的曲子。

二楼包厢内,七哥也是极为讶然,他也原本以为徐子桢是在故弄玄虚,却不料峰回路转,徐子桢还真的拉了这么一首好曲来,就连一旁的容惜都被感染得黯然神伤,那双灵动的双眸中蒙了一片雾气。

“此人果真让我意wài

!”七哥长出了一口气,刚才那首曲子其实对他的触动也不小,只是他心思深沉,不容易表于脸上而已。

容惜不着痕迹地擦拭了一下眼角,嫣然道:“此人开口闭口大白话,任谁都会以为他只是个市井之徒而已,只是谁若真这么以为,那便真会被他骗了。”

“哦?”七哥大感好奇,笑吟吟地看向她,“如此说来倒是小妹你慧眼独识才了。”

容惜回以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这家伙又何尝没骗过自己?庙会上的绝世佳句,还有那瓶睫毛膏,谁会认为是出自这个粗鄙不堪的布衣之手呢?

……

徐子桢伸出两指拈起桌上的银票看了看,忽然对琉璃微微一笑:“琉璃姑娘,能赏杯茶喝么?”

琉璃终于回过了神,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也回以一笑,纤纤玉手轻挥:“公子,请!”

今天和琉璃喝茶的最终人选还是落在了徐子桢身上,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意wài

,只是那位江南第一才子顾仲尘的脸色不大好kàn

,平白无故输了一百两银子,还是输给了徐子桢这么一个满口大白话的粗人。

只是,他真的是个粗人么?

红袖招的规矩,谁能获得琉璃的青睐,谁才能入琉璃香闺奉茶,钱同致和段琛虽然被留在了大厅内,却没有感到遗憾,徐子桢是和他们一起来的,而且今天晚上一词一曲震惊了所有人,这一点就让他们两个长了不少脸。

琉璃的房间在红袖招三楼,这里是整座楼中位置最好的房间,门外挂着用相同大小的珍珠所串而成的帘子,还没走近便能感觉得到一股柔和的光芒迎面而来,掀帘而入是一个宽敞的小厅,家具是精雕细刻的紫檀所制,墙上挂着不少名人名家的字画,屋角一隅摆着个紫金香炉,正燃着不知什么名目的熏香,闻着很是醒神。

在这样的环境下喝什么茶已经不重yào

了,徐子桢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有种错觉自己是进了某个大儒的书房,怎么都和红袖招这样的地方联系不起来。

琉璃请徐子桢落了座,抿嘴笑道:“本来按惯例琉璃是要弹奏一曲以助雅兴的,只是公子方才一曲让琉璃全然没了信心,还望公子见谅。”

徐子桢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听曲,一来他心里有事,二来他对这年头的曲子实在提不起兴趣,听琉璃这么一说赶紧摆手道:“琉璃姑娘别客气,我来这儿找你其实不为喝茶。”

琉璃俏脸一红,低声道:“公子,琉璃素来只奉艺不卖身的……”她面带羞涩眼波流转,妩媚之极,只是在低头的一刹那间眼中闪过一道隐秘的寒光。

徐子桢愕然,随即哈哈大笑道:“怪我没说清楚……放心吧琉璃姑娘,虽然你貌若天仙让我心痒难搔,不过我暂时没那意思。”

琉璃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话说得,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个托盘奉上茶来,琉璃借机端起茶杯盈盈笑道:“公子今日所奏之曲令琉璃大开眼界,不知公子可否将此曲割爱?”

徐子桢脸上的笑意忽然慢慢敛起,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肯,只是……这曲子包含着我对亡父亡母的思念,怕是你这红袖招不适合。”

看着他的眼神,琉璃竟然一下子语塞了,不知dào

说些什么才好,这个男子的眼神深邃忧伤,让她心底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酸楚。

徐子桢忽然展颜一笑:“抱歉,让你也跟着不开心了,咱们说些别的吧,要不然就Lang费了今天的机会……对了,话说我还没问清楚,象我这么跟琉璃姑娘喝一次茶,咱得付多少钱?”

他摸着怀里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心里有些惴惴,也不知dào

得用去多少。

琉璃不禁莞尔,伸出两根青葱似的玉指。

“二十两?呼……还好。”徐子桢心里一定,所幸这茶钱不算太夸张。

琉璃笑着摇了摇头:“是二千两。”

“什么?二……二千两?”徐子桢大吃一惊,猛然间觉得胯下蛋蛋隐隐作痛,自己真特么二,为了做个广告就得花二千两,而且看样子连这花魁小妞的手都摸不着一下,这也太亏了。

见他这副样子,琉璃再也按捺不住,吃吃轻笑花枝乱颤,徐子桢压根就没那么多银子,自知理亏,可现在茶也喝了人也见了,就算现在走人也得付那二千两银子。

“公子不必多虑,这茶资么……却是可以用其他抵消的。”琉璃忍住笑说道。

徐子桢大喜:“真的?”随即脸色一垮,“你不是打算让我留在这儿当龟奴吧?我可是卖身不卖艺的!”

琉璃扑哧一下又笑了出来:“那倒不用,如公子这般人物,在我这里不免掉了身价,若是公子今日不便,不妨答yīng

琉璃一个小小的条件,今日这茶资自然就算抵消了。”

“呃,你先说,是什么条件?”徐子桢心里惶惶,怕的是琉璃提出些什么希奇古怪的条件。

琉璃一双玉臂支在茶几上,素手托腮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副妩媚的模样瞧得徐子桢心里一阵酥麻。

“我想请公子答yīng

我,但凡再有那稀罕物事,比如睫毛膏,记得先送一件于我,不知公子可愿应允?”

“这个自然……啊?!”徐子桢猛的回过神来,“你……你怎么知dào

的?”

第18章:温大小姐

琉璃又是抿嘴一笑,风姿嫣然尽显妩媚:“公子莫不是以为,我足不出户便似那笼中鸟么?其实……这苏州城里大小事情,琉璃还真鲜有不知的。”

徐子桢大感希奇,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了,红袖招是苏州城里最大最火的青楼,相当于一个情报集中地了,何况她琉璃又是这里的头牌,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想和她套个近乎,这些稀罕物的消息自然也是那些狼兄的手段之一了。

“不知公子考lǜ

得如何?”琉璃还是笑吟吟的,她现在越看越觉得徐子桢有趣,也是越看越觉得看不懂他。

徐子桢哪有什么不肯的,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有这么一个花魁当活招牌,比什么广告都有用,再说了,人家也只是说再有稀罕物事,可这创新不创新的不还是自己拿主意么。

“嘿嘿,好说好说。”今天这钱的问题解决了,徐子桢就觉得心里一块石头放了下来,索性掏出那瓶带来的睫毛膏递了过去,笑道,“别说一瓶小小的睫毛膏,就算琉璃姑娘要我以身相许我都绝没二话,给,送你了。”

琉璃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调戏之意,权当没听见,素手接过那个小瓷瓶端详了起来:“此物……如何使用?”

徐子桢暗乐,原来你光知dào

这名字,不知dào

怎么用啊?那我有福了。

“咳……那个,我来教你。”说着装作一副正经模样凑了过去,“眼睛往上看,对了就这样……”

等凑到近前时,徐子桢忽然惊讶地发xiàn

了一件事,原来琉璃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脂粉痕迹,这张惊艳娇媚的脸蛋竟然是纯天然的,毫无修饰的,这就不得不让徐子桢吃惊了。

这妞要是化起妆来得是什么模样呢?反正扪心自问,到时候老子肯定是挡不住这诱惑的。

徐子桢半张着嘴,呆若木鸡地看着琉璃,心里不知dào

胡思乱想些什么,琉璃眼睛看着房梁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回眸一看才发xiàn

了徐子桢的样子,顿时俏脸一红,嗔道:“公子!”

哎哟我的妈,徐子桢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四肢疲软一肢僵硬,心里一股邪火差点就冒了出来,这琉璃果然是个妖精,一点没看错。

徐子桢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这才把自己的心思压了下去,干笑道:“不好意思,想到别的事儿了……咱们开始吧。”

就象给莫梨儿和容惜试的时候一样,徐子桢有意无意地在刷的时候将手轻蹭了几下琉璃的脸蛋,啧啧……真滑!

琉璃早已双颊晕红,也不知dào

是羞的还是气的,她虽然是红袖招的花魁,可却从不与男子有肌肤接触,徐子桢这样恬不知耻地揩着油,她直恨地牙根痒痒,却偏不敢随意动弹。

徐子桢表面上装得十分正经,实则肚子里早已乐得生疼,不过他也知dào

什么事都不能太过分,油揩多了也闹肚子。

“哦对了,明天午时,谢馥春正式发售睫毛膏,还望琉璃姑娘带上些姐妹们去捧场哟……哎,好了。”徐子桢终于停了下来,顺手拿过一旁的镜子递到了琉璃眼前,也顺便转移了琉璃的注意力。

看着他装模作样一副正经样子,琉璃愈发的恼恨,但又发作不出来,只得咬着银牙强打笑颜忍着,一听说好了,赶紧凑到镜子前,却顿时吓了一跳。

这就是睫毛膏么?果真好神奇!琉璃一下子将徐子桢刚才的举动抛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好奇,这个男人一副市井之相,可偏偏让人琢磨不透,他究竟是何许人?

两人在随后的时间里各怀心思地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直到最后徐子桢也没跟琉璃提起要情报的事情,今天显然把她得罪得不轻,自己能囫囵着出红袖招那扇大门就算命大了。

……

徐子桢走之后琉璃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门外发呆,这个男人太奇怪了,有时候象个十足的泼皮,可偏偏却文采斐然,而且以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做出睫毛膏这种女人的东西,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在琢磨着徐子桢,徐子桢也在琢磨她,只是两人琢磨的方向不同而已,徐子桢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这妞太象个妖精了,一举手一投足都透出一股子媚劲,随时能要了男人的老命。

来到大门外被夜风一吹,徐子桢骚动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可随即一拍脑门,泡妞泡迷糊了,钱同致和段琛呢?

正想着,只见从大门内走出四个人来,段琛的两名随从一人架着段琛一人架着钱同致,都是脸现无奈之色,显然这哥俩喝了不少。

徐子桢赶紧快步迎了上去,错愕道:“老钱,小段,你俩这是啥事想不开啊?”

段琛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钱同致稍微好些,眯缝着醉眼咧嘴笑道:“张令那王八蛋……嗝……见你进了琉璃房里,就,就他妈吃醋了。”

“是他们几个把你们灌成这样的?”徐子桢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几个小子真是不知死,他可不管张令什么来头,反正自己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嘿,你……放心,那几个王八蛋也……也没多好过,都躺桌底下了。”钱同致话都没法说完整,却依然满脸兴奋,“小段真是好样的,一个人……嗝……一个人拼倒俩……”

话说到这里,他的语声渐渐低了下来,最终趴在那随从的肩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徐子桢无奈地摇了摇头,从那随从手里接过钱同致来,就此分开各回各家,临行前关照了一下那两个随从,让他们记得顺路去一趟谢馥春把段烟带回家,然后自己一个人扛着死醉的钱同致艰难地往府衙而去。

想想来北宋没几天,却已经交了这么两个朋友,徐子桢忽然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不说别的,能为了朋友豁出小命和人家拼酒,光这一点就极为难得。

想到这里,徐子桢忽然发xiàn

一件事,钱同致和段琛似乎光和别人拼酒了,连个姐儿都没找,那这次红袖招之行可不亏死么?

妈的,张令那几个小子,下回逮到机会非好好搞他们一顿不可!

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府衙大门外,钱同致个子不小,把徐子桢累出了一身臭汗,不过胜利就在前头,总算是不用再坚持多久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马蹄得得,车声辚辚,徐子桢也没在意,继xù

咬着牙扛着钱同致往前头的边门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惊讶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那边莫不是表哥么?”

徐子桢一回头,正看见身后来了辆马车,车厢上挂着一道厚厚的朱红色帘子,看不见说话的女子长什么模样。

看见美女就口花花这是徐子桢的特点,虽说他还没见到车内美人的脸,却还是随口调笑着应道:“表妹,叫哥啥事儿?”

“吁……”

一声轻喝,马车停了下来,从车里蹦下个明眸皓齿的清秀丫鬟,双手叉腰瞪着徐子桢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对大小姐无礼!”

车帘一掀,一道倩影跨了下来,眉似远山目如秋水,唇若点绛肤白如雪,容貌秀美气质出尘,和琉璃比起来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冷傲,只是好象刚赶了不少路,脸上略带风尘之色。

嘶!好一个冰山美人!这可是上等货色啊!

眼看那个丫鬟咬牙切齿象是随时准bèi

上来拼命的架势,徐子桢忍不住嗤笑道:“大小姐?哪家的大小姐?别以为长得大就……”说到这里瞄了一眼那美女高耸的胸脯,嗯,胸形不错。

美女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你说什么?”

徐子桢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她刚才叫表哥,肯定不是在叫我,那只有旁边这个醉死的钱同致了,那不就是说她是温知府的女儿?我勒个去,才刚上班就得罪老板的女儿,大事不妙啊!

他眼珠一转,抬头挺胸满脸不服气地说道:“我说别以为眼睛大就是大小姐,瞪着我干嘛?就说你呢,凶什么凶,不就是长得漂亮点么?”

“你!”美女一阵气结,那个小丫鬟更是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赶紧捂着嘴别过脑袋去。

这时醉得象死猪似的钱同致居然醒了过来,乜斜着醉眼朝那美女看了一眼,咧开嘴傻傻一笑:“咦?表妹你……嗝……你回来啦?”说完回头对徐子桢道,“小徐,这是我表妹,温……嗝……娴。”

第19章:螳螂捕妞,女侠在后

果然!她还真是温知府的女儿!这下玩完了,瞧这丫头一脸锅底灰的模样,这小鞋是穿定了,还他妈是红缎面鸳鸯鞋……

他心里想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着温娴长裙下那双小巧精致的金莲看去。

温娴敏锐地发xiàn

了他的视线,忍不住怒道:“你那贼眼往哪里看?表哥,这登徒子是何人?”

钱同致醉得随时都可能躺倒在地,哪里还能发xiàn

温娴的怒火,傻笑着说道:“这……这是我兄弟,徐子桢。”

徐子桢暗松一口气,还好这小子没开口直接说自己是这苏州府新招聘的捕快,温娴也似乎对这回答不甚满yì

,刚要追问,只见钱同致打了个干呕,随即嘴巴一鼓,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这一晚上光和人家拼酒,什么主食都没吃,从嗓子里喷出来的除了酒还是酒,那股刺鼻的味道和浑浊的颜色让温娴忍不住惊呼一声往后避了开去,玉手捂着鼻端,显得十分厌恶。

钱同致这一吐连绵不绝,一口接着一口地往外喷着。

徐子桢正好找到借口,假装惊慌地说道:“哎呀老钱你先忍忍,照你这吐法可别把盲肠都给吐了出来,赶紧的,我带你进去喝碗醒酒汤去。”说完忙不迭地架着钱同致往府门里跑,也不管温娴是不是要找他麻烦。

逃命要紧,待会儿进门就把这货剥光,我还就不信你能追进来看裸男!

好不容易将钱同致送回了他房里,自有丫鬟过来接手替他换洗,徐子桢也不敢多作停留,脚下抹油溜回自己的住处,四下偷偷望了一眼,见温娴没追过来,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好歹今晚是逃过一劫了。

明月当空,星疏无风,远处传来隐约的打更声。

徐子桢也不懂那几长几短算是几点,不过估计怎么的也过了半夜十二点,这一天把他累得够呛,跑东跑西不说,临进门还被大小姐吓出一身汗。

想起温娴那张冷得结霜的脸,他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自己在这衙门上班,早晚都会碰到她,这小鞋看来还是免不了要穿一下的。

他暗自琢磨着,顺手打开了房门,却忽然发xiàn

黑漆漆的屋内影影绰绰地端坐着一个身影,依稀能看得出那窈窕的身段,他心里正有鬼,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我去!不会这么快就追来了吧?

那个身影忽然悠悠开口道:“把酒言欢兴尽而回了么?我还以为你会在红袖招留宿。”

徐子桢一愣,很快听出了这个声音,可不正是那个喜欢在夜里飞来飞去的容惜么?

“靠!我说姑奶奶你怎么老是喜欢这么神出鬼没的,哥差点被你吓尿了。”徐子桢边说边走进门,顺便点起了桌上的油灯。

容惜依然那副打扮,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灵气逼人的星眸,听他说得粗俗,不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问道:“你胆子这么小么?”

徐子桢没好气地反问道:“你怎么知dào

我去红袖招的?你又跟踪偷窥我?”

容惜笑着啐道:“呸,我何时跟踪过你?为何要说又?”

“那你就是承认今天跟踪了?”徐子桢边说边脱着衣服,也不顾忌到面前有个大姑娘,衣服上被钱同致吐了个湿透,不赶紧换了怕是把自己焐成酒糟了。

“你!”容惜被他这举动搞了个措手不及,顿时耳后红了通透,急忙别过头去。

徐子桢暗自得yì

,让你丫吓唬我!就算你能飞来飞去身手了得,那也还是古代的妞,看你害臊不害臊!

哎对了,身手了得?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转移话题道:“对了容惜,我想请你明天帮我个忙。”

容惜一愣,回头问道:“何事?……哎呀你这人!”话没说完啐了一口又赶紧别过头去。

“呃?哈哈……”徐子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呢,赶紧抓了件衣服套了起来,这才走到桌边坐下。

油灯昏暗,徐子桢离到近时才看清楚,今天容惜还是涂了睫毛膏,那又长又密的睫毛让她的眼睛显得更亮,他不禁啧啧称赞道:“虽说不知dào

你长什么模样,不过光看这双眼睛就知dào

你是个大美人了。”

容惜不接招,只淡淡地说道:“不必如此奉承,要我帮什么?直说便是。”

“被你看穿了。”徐子桢哈哈一笑,指了指她的睫毛问道,“这睫毛膏你觉得如何?”

容惜瞥了他一眼:“连琉璃姑娘都说好了,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咦?连我和琉璃说什么她都知dào

?这特么是一女特工啊?

徐子桢有心问个明白,不过还是干咳一声进入正题:“明天中午在谢馥春正式发售睫毛膏,虽说我这前期的广告工作做得不是很足,但我还是相信会有不少人闻讯而来的。”

容惜虽说有些不明白他嘴里的新鲜词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还是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听他说下去。

“而睫毛膏这东西只有女人用,也就是说明天谢馥春可能会有很多女人去,是不是?”

容惜神色微微一动,隐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徐子桢忽然脸色一整,认真地说道:“最近苏州府里闹得人心惶惶的掳人事件正是以女性为主,而且都是年轻女子,明天的睫毛膏发售虽然有我一份想赚钱的私心在里面,但同时我想借这个机会引那些掳人的蟊贼出现。”

他笑了笑:“我想那些贼应该不笨,明天这样的机会可不会错过。”

容惜点头道:“我也想到了此事,那你打算要我如何帮你呢?”

徐子桢拿过一个茶杯,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边画边说道:“你看,这里是谢馥春,从门口出来左转是阊门,那里是市口要地,繁华热闹,而往右这条叫石路,再过去就满是小街小巷的,我是那些贼的话肯定会守住石路这个口,等着落单的年轻女子跟上去,然后到了那些小巷里再动手。”

说到这里他看向容惜:“你看,晚上你能在红袖招那么热闹的地方跟踪我而没让我发xiàn

,说明你的功夫有多牛叉,我想请你在石路这口子躲着,到时候螳螂捕妞女侠在后……”

容惜只觉得自己尽管已经对他了解了不少,可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他,这个满口粗言鄙语的市井匹夫能文能武,而且还心思缜密,看来让他当这捕快果然没错。

“好!”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子桢,一口应允了下来,此人平日里嬉皮笑脸,难得认真起来倒也颇见沉稳。

只是徐子桢很快又恢复了本性,对她挤眉弄眼地笑道:“都这么晚了,你不打算跟我挤一个被窝暖和暖和么?”

容惜直接选择了无视,翻了个妩媚的白眼起身往窗外一跳,瞬间消失了影踪,留下了被电得七荤八素的徐子桢。

“乖乖,这丫头的电力越来越足了,我老人家有点儿招架不住啊!”

第20章:莺莺燕燕来助阵

第二天徐子桢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花爷抢地盘那事不用他参合,反正有雷振把着大局,出不了差错。

洗了头擦了脸,再用刀刮了刮胡子,精神饱满地背上连夜灌好的好几十瓶睫毛膏,象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溜出门,今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万一不小心被温大小姐发xiàn

,那就麻烦大了。

才刚出了门,就见钱同致远远走了过来,两人一抬头碰了个眼对眼,钱同致张嘴就叫:“小徐你这是要去哪儿?”

“嘘!”徐子桢大急,赶紧示意让他闭嘴,左右看了看一路小跑往门外跑去,钱同致不知怎么回事,快步跟了上去。

直跑出一条街,徐子桢才慢下了脚步,钱同致好笑道:“你干嘛呢?被人追杀么?”

徐子桢抹了把汗,心有余悸:“还不是你表妹。”

钱同致大奇:“我表妹?她要追杀你?”

徐子桢道:“不说了,就是个误会,当时我也不知dào

她就是温大小姐。”

钱同致恍然,笑道:“莫非你非礼她了?”

“非礼你妹!”

“她可不就是我妹么?”

徐子桢无奈之下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钱同致越听越好笑,怜悯地看着他道:“小徐你完了,我表妹可是心高气傲之极的,哪容你这般调笑?”

徐子桢没好气地说道:“我哪知dào

那是你表妹,大半夜不睡觉在街上溜达,我还以为哪家楼子里的姑娘送外卖呢。”

钱同致哈的一笑:“你还真敢想,我表妹在京城修文堂研学,乃苏州地界出了名的才女,昨日连夜赶路回家而已。”

修文堂?听见这熟悉的名字,徐子桢倒是愣了一下,从别人的嘴里听得出来这地方名气很大,没点能耐的还进不去,而且这还是重男轻女的北宋年间,她一个姑娘家家能进这样的学堂,看来还真有些不简单。

钱同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放心吧,我表妹一大早就出门了,她是个孝女,趁着中秋难得回趟家,上山祭奠我舅母去了,不在府里。”

徐子桢松了口气:“那还好……老钱你没事干吧?陪我去看美女。”

钱同致眼前一亮:“天大的事也不如看美女大啊,走!对了,是哪里的美女?红袖招还是怡情坊?”

徐子桢不屑地说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就知dào

这些楼里的姑娘么?咱们去看素人。”

“何为素人?”

“瓜,素人就是良家。”

两人边说边走,一个心里装着赚钱的念头,一个心里满是素人,不禁脚下生风很快来到了阊门,远远看见谢馥春的黑底金字招牌,却见大门虚掩,象是打烊了似的。

徐子桢一愣,过不了多久就要正式开卖了,这门口怎么也不挂个广告牌什么的,甚至还关上了门,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加快脚步来到门外,徐子桢伸手一推门,却被吓了一跳,只见店堂里站着十几个年轻女子,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钱同致眼尖,失声叫道:“咦,这不都是红袖招的姑娘们吗?”

徐子桢定了定神,仔细看去,这才发xiàn

果然如钱同致所说,有好几个正是他昨天在红袖招见到过的。

那些姑娘们三两成群低声私语,看着左边那个柜台,在那里有张椅子,也坐着个红袖招的姑娘,莫梨儿正手里拿着睫毛刷在给她上着妆。

“哟,忙着哪?”徐子桢笑着走了进去。

莫梨儿抬头见是他来了,顿时喜出望外,刚要招呼,徐子桢赶紧摆手说道:“小心手里,可别把人家画成灶王爷。”

“扑哧……”莫梨儿被他逗得忍不住一笑,反倒是小手一抖,把那姑娘吓了一跳。

徐子桢笑道:“你看,我说要闯祸吧?”

莫梨儿忍着笑给那姑娘把睫毛膏刷完,这才说道:“徐大哥,你怎地此时才来?”

徐子桢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说道:“昨儿晚上我想你想了一宿,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可把我给困死了。”

莫梨儿小脸一红,垂着脑袋扭捏地道:“徐大哥又拿梨儿说笑。”

徐子桢就爱看莫梨儿这害羞的样子,心里大乐,刚要再说几句调笑之言,却见莫谢氏从后堂转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小篾篮,里边装着厚厚一堆睫毛刷,身边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身影,正是红袖招的头牌姑娘琉璃。

他赶紧闭嘴,换了副嘴脸迎了上去,将手中那包睫毛膏放到了柜台上,笑道:“伯母,总共八十瓶,反正这玩意儿放得起,不容易坏,慢慢卖吧。”说完对琉璃点了点头,笑道,“琉璃姑娘果然信人,我还担心你今天会不会来,看来是我多虑了。”

莫谢氏笑吟吟地说道:“徐公子太也谦虚了,有了琉璃姑娘和这些姑娘们帮忙,怕是你这些还不够卖的。”

帮忙?徐子桢还有些没明白过来,却见琉璃款款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风情毕现:“琉璃既答yīng

了公子,那必定不会爽约的,并且……”说到这里她抿嘴一笑,“琉璃今日特地请姐妹们为这睫毛膏初售来助拳,却不知公子可否满yì

。”

说完她玉手轻拍,包括刚上完妆的那个姑娘在内的十几个姐儿齐齐站直转过了身子,面向徐子桢吃吃而笑。

嚯!徐子桢顿时眼前一亮,这些姑娘原本就是红袖招千挑万选的美貌女子,打扮得又是花枝招展的,如今更是全都涂上了睫毛膏,一双双妩媚妖艳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徐子桢,让他一下子有种错觉,自己这是到了选美舞台了?

身边的钱同致尽管是花丛老手,却没见过这种阵仗,早已被电得浑身酥麻,呆滞在了原地,脸上带着傻笑,连嘴角淌下了口水都不自知。

莫谢氏笑了笑,对莫梨儿吩咐道:“梨儿,开门吧。”

“是,娘。”莫梨儿快步走到门口,将两扇大门开了出来,那些化完了妆的姑娘们鱼贯而出,来到谢馥春大门外站作两排。

徐子桢早已看得傻了,自己只是想让琉璃带些姐妹来买几瓶而已,却变成了眼下这副光景,苏州府第一青楼的红姐儿来当礼仪小姐,这排场可太大了!

琉璃掩嘴轻笑,声若莺啼:“琉璃如此安排,不知公子可否满yì

?”

“满yì

满yì

!太特么满yì

了!”徐子桢如痴如呆地看着这一幕,吃吃地说道。

第21章:赚钱了赚钱了

直到莫梨儿的轻声呼唤叫醒了徐子桢,他才回过神来:“啊?梨儿怎么了?”

莫梨儿微笑道:“徐大哥忘了一件最是要紧的事情,这睫毛膏该作何价钱出售?”

哦对,价钱还没定,自己可指着这玩意儿发财呢,他笑吟吟地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莫梨儿道:“二两银子么?”

徐子桢摇头笑道:“不,是二十两。”

“什么?二十两?!”莫梨儿顿时惊呆,身边不远处的莫谢氏听见了也是一脸震惊。

要知dào

谢馥春里卖的最高档的胭脂也只有三两银子一盒,那还是用的檀香木盒子,这睫毛膏虽说贵重,可毕竟那白瓷瓶只有拇指般大小,这么一点点东西卖二十两,就连莫梨儿这般恬淡性子都忍不住要骂他一声奸商了。

徐子桢才不管这些,钱赚到口袋里才是真的,他虽然上学时历史不太好,可也知dào

宋朝是历史上最有钱的一个朝代,这年头大宋百姓的人均生产总值能抵得上几个英国人,也就是说英国人一天只能吃一个包子的话,大宋百姓却能吃两个还能扔两个。

不过他看莫梨儿一脸纠结的样子,还是笑着开导道:“梨儿你不懂,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既然全天下就咱谢馥春有这东西,那还不往死里宰别人么?再说了,虽然咱这瓶子小,可一瓶能用好久呢,难不成咱们卖了一瓶就坐等别人一年后用完再来买么?”

莫梨儿年纪不大,可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对生意这门学问还是知dào

不少的,象徐子桢这样做生意她其实大大的不以为然,可出于对徐子桢的信任,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谢馥春是苏州地界的老牌脂粉店,百多年经营下来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可今天忽然间大改行事之风,在门外站了那么多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着实引人眼球。

这么多红姐儿平日里可是得花了钱去红袖招才能看得到,今天却是只要路过就能看个真切,红裙罗帕,秋波流转,象钱同致这种青楼老手都被电成了那副傻样,可想而知那些老实本份的百姓了,路过的那些男人如痴如醉,愣在街边看直了眼睛。

有那老婆在身边的直恨得猛掐自己丈夫,同时恨恨地咒骂着“狐狸精”“不知羞耻”等等,黄脸婆们心中暗暗懊悔,早知dào

今天不走这条路了。

这时有人眼尖发xiàn

了问题所在,顿时叫了出来:“哎,这些姐们儿眼上抹什么了?”

他这一说旁边立kè

有人反应了过来:“啊呀果然,怎么这眼睛看着跟妖精似的!”

很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那些姑娘们见面前围的人越来越多,看准时机咯咯娇笑道:“各位爷,觉得好kàn

么?这是谢馥春新出的妙物,叫作睫毛膏,此时才刚开始出售呢。”

所有人顿时恍然,可随即一阵吃惊,这果然是妙物,那些姐儿的睫毛一个个都变得又长又翘,几乎能搁根牙签在上边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男的倒还好些,只是在那边继xù

看着不花钱的红姐儿,可那些女的就站不住脚了,哪个女子不爱俏?哪怕黄脸婆也要想着法儿让自己年轻漂亮些,好勾住自己男人的心。

人群内的女子几乎全都眼睛一亮,想都不想直往谢馥春里跑,很快,宽敞的店堂内就被挤了个满满当当。

女人在追求漂亮的时候是最能狠得下心的,不管在宋朝还是二十一世纪,这都是无法颠覆的真理,那些进店的女子在得知这睫毛膏的价钱后,只要是口袋里有钱的,无不痛快地买下一瓶,而那些家境不好的依然不舍得离去,在柜台边踯躅寻思着要不要借钱来买。

这下换成那些男的暗自懊悔了,二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花这代价只买这么小一瓶玩意儿,不由得一个个肉痛心跳暗骂自己那个败家娘们。

不得不说现在的情形已经超出了徐子桢的预计,人潮已经把他挤到了柜台后,满屋的香粉和刨花油的味道让他有种想打喷嚏的冲动,难受之极,可看着孙姐吴姐将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收了回来,他这心里却说不出的舒坦。

赚钱了赚钱了,一瓶二十两,八十瓶就是一千六,可这些玩意儿的成本加起来总共也就三两银子不到,难怪梨儿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鄙视俩字。

莫谢氏和莫梨儿分站两边,教着那些女客如何使用如何上妆,琉璃则是退到了一边,暗中打量着徐子桢,她看到了徐子桢脸上乐得快笑开了花,这分明就是一副奸商的模样,哪还有昨晚在红袖招时技惊四座的风范?

不到一个时辰,徐子桢带来的八十瓶睫毛膏卖了个一干二净,还有许多来晚了没买到的在抱怨的同时付了订金,这一切让莫谢氏这个脂粉业的资深人士也大感吃惊。

徐子桢看着那一堆银子乐得心花怒放,大手一挥叫道:“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松鹤楼我请客吃饭,不醉不归!”

莫梨儿扑哧一笑:“徐大哥,你先莫急着吃饭,明日尚有不少客人要来取货,梨儿觉得你还是先准bèi

货物才是。”

徐子桢一拍额头:“对啊,把这给忘了……这么着,你们谢馥春应该有自己的工坊,我把配方和做法交给你们,以后这东西就由你们来做吧。”

莫谢氏一惊:“这……这怕是不妥吧?”

以今天这初售的场面来看,睫毛膏的火暴是可以预见的,配方和做法在这脂粉业中也就绝对成了一个贵重物什,徐子桢说给就给,她是怎么都不敢接下手来的。

徐子桢哪在乎这个,在他看来莫梨儿早晚是自己的人,小小睫毛膏的配方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当着莫谢氏的面可不敢把话说出来,只是大大咧咧的一摆手,找来张纸准bèi

把配方写下来再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五大三粗黑得象块碳,一进大门就扯开嗓子叫道:“大哥!”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店堂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徐子桢扭头看去,却见正是他新收的“小弟”花爷。

现在才过午时没多久,徐子桢算算时间,笑道:“事办成了?”

花爷咧嘴一笑:“成了,有大哥帮着,这事儿不成都难。”

今天可能是花爷来苏州后最为扬眉吐气的一天,他本是淮阴人氏,多年前因家乡闹水灾,辗转来到了苏州府求生活,可自己本就是逃难的,没资本做生意,也没什么手艺,眼看这日子快过不下去了,被逼无奈之下才做起了这泼皮营生,平日里就靠收点摊位保护费之类的。

花爷本性爽直爱交朋友,虽说有些好色,对朋友兄弟却是极好,因此一来二去的几年之间也被他发展成了地头一霸,只是他毕竟是个外来人氏,在当地的根基不深,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是霸占了苏州六城门之中的三门。

昨天他捕人不成反被捕,落在了徐子桢手里,原本他只是无奈之下暂时委曲求全而已,却没料到徐子桢主动给他抛出了橄榄枝,开口说要助他成为苏州城唯一的老大。

他对这事根本就是不信,看徐子桢的年纪和外貌也不象有这么大能量的人,当时虽然口头应了下来,心里却着实没底,上午虽然说好要去打另外三城门,但还是先试探着派了人去看了看情况,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府衙的雷捕头一大早就带着手下在六城门之一的娄门外守着,花爷带着一大帮人心中惴惴地走过时他们竟然视而不见,这下花爷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徐子桢这便宜大哥果然没骗自己。

就象花爷自己说的,以他的实力打下任何一个城门都不成问题,现在有雷捕头给他守着城门,另两门的老大哪怕得知了消息也根本不敢跑来助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把娄门给轻易地抢了下来。

这边战斗刚结束,花爷立马带着人直闯齐门,而雷捕头已经早他一步来到了这里,没多久功夫这片地区也姓了花。

葑门也不出意wài

的在两个时辰后落到了他手里,虽然这一上午把他累得够呛,手下兄弟也有不少受了伤,可他心里却是早已乐开了花。

花爷不知dào

徐子桢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现在他已经完全把徐子桢当成了自己真zhèng

的老大,一句话就能调动衙门的捕快来帮自己,这种能量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泼皮能比的。

徐子桢看他一副志得yì

满的样子,也不禁满yì

地点了点头,这是个双赢的局面,以后有他花爷在,自己好歹在苏州这地界能安全不少,做生意或是其他事也能方便许多。

他笑着拍了拍花爷的肩膀:“花爷,现在起你可算是一方风云人物了。”

花爷微微弯腰,谦卑地笑道:“那也是大哥帮忙。”

一旁琉璃和莫梨儿等人看得莫名其妙,特别是莫谢氏,她自然知dào

花爷的名头,虽说不至于恶贯满盈,但凶名颇盛,如今对着徐子桢却是这么低声下气的,完全让她摸不着头脑。

花爷忽然笑容一敛,凑到徐子桢耳边低声说道:“大哥,你吩咐我的事儿我去查了,我手下兄弟还真发xiàn

了点东西。”

第22章:老子没猜错

“哦?”徐子桢眉头一挑,原本他打算的是花爷打下地盘后可以全面布下眼线,到时候慢慢查就是了,他也很清楚,今天花爷带人抢地盘,哪会有闲功夫管这事情。

花爷神色有些急,催促道:“大哥,先走着再说吧,那边儿怕是来不及了。”

徐子桢更是奇怪,来不及是什么概念?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回头和莫梨儿交代了一声,配方的事等他回来再说,说完之后问花爷:“带人来了没?”

花爷点点头:“带了,三个兄弟在门口。”

“留一个下来。”

“是,大哥!”花爷也不问留人干什么,招手叫来一个壮小伙。

徐子桢点点头,转身和莫梨儿耳语了几句,一挥手:“走。”

花爷当先领路往门外走,边走边跟徐子桢说道:“今天承蒙大哥照应,老花把三个地盘都给夺了来,从此后只要大哥一句话,老花我火里水里照样去。”

徐子桢笑笑:“各有所需罢了,我这人性子懒,出头鸟的事我不爱干,再说有你花爷照拂着,我赚钱做事也能简单不少。”

花爷点了点头,没再把这话题说下去,他性子爽直讲义气,虽说有些混黑的常见毛病,但认定的理是绝不会轻易改动的,表姿态的话没必要常挂嘴上,没意思。

两人脚下速度加快,径直朝城东走去,过不多久来到一片破旧低矮的地区,徐子桢抬头抽了抽鼻子,皱眉道:“什么味儿这么冲?”

花爷笑笑:“这儿就是娄门,全江南地界最大的油酱制作地。”

徐子桢恍然,难怪这地方看着象贫民窟似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浓重的酱味,但凡富裕点的人谁愿住这儿?时间久了鼻子都得出问题,到时候有人在跟前放屁都闻不出来。

花爷带着他七转八绕地钻了一阵巷子,最后在一处街角停了下来,指着斜对面一处房子说道:“大哥,这里头有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全都被绑着呢。”

嘿,这事还真碰巧了,徐子桢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运气,要不是碰上花爷,再怂恿他打下这个地盘,估计也发xiàn

不了那伙人贩子会把人藏在这鸟地方。

既然现在人已经找到,他也不急着冲进去,而是问道:“你是怎么知dào

这事的?”

花爷咧嘴笑了笑:“拿下这块地盘后我派了几个兄弟来接手,好方便以后收月钱,不过其中一个小子最近赌钱亏了个大坑,急着寻钱来堵窟窿,这块地方就这屋子象样点,那小子就翻了墙,钱没找到,倒是发xiàn

了这事儿。”

徐子桢也忍不住笑了,再看了看那座房子,红墙碧瓦铜门钹,虽然不见得多堂皇,但和周边的房子比起来确实好了许多。

花爷又说道:“好在那小子能分得清轻重,发xiàn

这事后赶紧溜了出来就来找我了,没惊动屋里的人。”

徐子桢点头赞道:“办得不错,不过现在你也是苏州城一号人物了,让你那兄弟以后少干些偷鸡摸狗的活吧,丢份。”

花爷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反驳。

正说着,从远处吱吱扭扭的来了几辆车,排成一溜停在了那座房子外,打头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人,青衣小帽中年模样,左右看了看上前轻轻拍了拍门,很快房里有人开了门,两人在门口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门内开始有人往外抬着一个个柳条筐,往那几辆车上放去。

花爷低声问道:“那筐看着不对劲,要不冲过去抓人?”

“先等等。”徐子桢想了想说道,“最近这事在苏州城闹得人心惶惶,不把根本解决掉是不行的,咱们先等等,看他们把人送哪儿去。”

那些柳条筐四四方方,编得很密实,从外边看不出里头有什么,差不多有半人多高,不用花爷说,徐子桢也看出了问题,这大小要是藏个人的话是绝对够了,看来他们这是一批人票攒得差不多了,该换地方拢齐了。

没多大工夫,几辆车全都装了个满,车队开始动了起来,徐子桢一扬下巴,和花爷远远地跟了上去。

车队从娄门出了城,绕着城墙走了小半圈,来到了西边的阊门,不远处一条宽阔的河道豁然于眼前,徐子桢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要走水路?

阊门外不远处有个宽敞的河岸码头,人声鼎沸车来人往的,到处是装货卸货的船只。

徐子桢没来过这里,见到这热闹景象不由赞道:“这地方好热闹。”

花爷在旁笑道:“这儿叫万人码头,可是咱大宋的粮油集散地,有句老话叫‘苏湖熟天下足’,苏州湖州两地的米粮能管一多半大宋百姓的饱,这时节又正是粮熟之季,所以这些日子热闹着呢。”

徐子桢恍然,随即眼睛紧紧盯着那行车队,只见那些车直驱入内,停在了码头里端一个相对人少些的地方,岸边泊着一艘平底宽舷的船,船头插着一杆旗,上边写着三个大字——长兴记。

“这就是那作坊的名字?”徐子桢指着那杆旗问道。

花爷摇头道:“长兴记是京城里一个老字号的油酱铺,每年都得来咱们苏州进不少货。”

正说着,就见船上下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和车队领头那人招呼了一声,便指挥着开始将车上的柳条筐一个个的往那船上搬了起来。

花爷指着那小厮说道:“这是长兴记的伙计,来苏州进货基本都是他。”

徐子桢一愣,暗忖道:难道是我想多了?这里头可别真是装的酱油吧?

他想了想,问道:“花爷,这地方你熟么?”

花爷闻言一乐:“大哥,我就是这儿的地头蛇,怎么能不熟?”

徐子桢点点头:“那好,想办法让我混上船去。”

“好。”花爷二话不说走了过去,徐子桢稍微落后半步跟在后边,低着脑袋恭着腰,象是花爷的跟班模样。

那小厮老远就看见了大摇大摆走过来的花爷,赶紧迎了上来,笑道:“哟,什么风把花爷您给吹来这糟地方了?”

花爷一瞪眼:“糟个屁!这是老子的地头,哪儿糟了?”

小厮赶紧说道:“是是是,这码头自然不糟,兄弟我说的是咱们这货的味儿糟,怕伤了您鼻子不是?”

花爷笑着啐道:“少他妈给老子拍马屁,你们今儿这是进什么货呢?”

小厮笑道:“就是寻常酱面和几十坛子醋……花爷,咱们这回的份子钱可是交了,不知您这大驾是……?”

花爷一摆手:“老子又不是找你要钱来,你怕个球?赶紧装完走人,老子也得有货要装。”

那小厮一愣,你就是个泼皮而已,装什么货?还不是想趁机再讹点钱银么?他脸上笑容依旧,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散碎银子塞到了花爷手里:“花爷辛苦,小小意思,权当茶钱。”

花爷满yì

地点点头:“不错,你小子倒是会做人。”他将银子收进怀里,朝身后一挥手,“去,给爷们儿搭把手。”

“是,花爷!”徐子桢和另一个花爷的小弟应了一声,走过去帮着一起抬那些柳条筐。

那小厮一愣,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花爷却凑了过去,勾住他脖子显得十分亲热地说道:“兄弟,下个月给我带点儿东西怎么样?”

“啊?好说好说!花爷要带些什么?”小厮赶紧回过神来。

趁着花爷吸引那小厮的注意力这当口,徐子桢和那小弟已经抬着一个柳条筐上了船,甲板上还有两个人,靠在船舷边有说有笑的,眼光却不时看向船舱,象是在监督着装货。

徐子桢不动声色的将筐抬进了船舱,看了一眼四周,低声关照那小弟混在其他几人之中下船去,自己则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躲进了一排柳条筐后,这是船舱内的一个角落,光线昏暗,他躲在这里倒是没人能看得见他。

这些筐大小如一,外表看着没什么两样,他随便找了一个,用力揪开盖子,伸手往下一探,入手冰凉粗糙,圆口圆肚,正是一个寻常酱坛,再往旁边摸去也是一样,整个筐里装着四个坛子,中间还垫着些破布条棉絮之类的东西。

徐子桢心中一个咯噔,暗忖道:难道真的猜错了?

事已至此他怎么都不死心,又揪开个盖子摸下去,还是坛子。

“妈的,白折腾了!”徐子桢暗骂一声,看看四周无人打算溜下船去,既然这里没有,那看来人还在那房子里,得赶紧再踅摸回去。

就在这时,他耳中清楚听到一声呻.吟,轻微细弱,徐子桢只觉精神一振,不啻于六月天里喝下一杯冰水。

老子果然没猜错!

第23章:我是你爹!

徐子桢定下神仔细分辨了一番,顺着声音摸了过去,发xiàn

声音来源是几个放在靠窗处的柳条筐,看着和其他几个没什么区别,他看准一个揪开盖子,借着窗口透入的微弱光线看去,发xiàn

筐里蜷缩着一个曼妙的身躯,青丝散乱脸色苍白,手脚都被麻绳缚着,嘴也被布条绑着。

“怎么是这妞?”徐子桢看清这张脸时顿时一愣,这不是街头卖艺被花爷当众调戏的那个大姑娘么,她不是挺能打吗,怎么也会被掳?

那大姑娘正巧悠悠醒转,才一睁眼却发xiàn

自己被绑得结实,这一惊非同小可,而且眼前隐约还张笑脸,在贼兮兮地冲自己笑,她下意识地想要尖叫一声,却发xiàn

自己的嘴也被堵上了。

“嘘!”徐子桢发xiàn

她醒转,赶紧竖起根指头示意她禁声,凑近了低声说道,“美女,是我,还记得么?”

大姑娘瞪着眼睛仔细看去,很快认出了这张脸,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天他单挑花爷他们几十个人的英姿一直深深印在她脑海里,之后她时不时的会不由自主想起他。

一想到这个,她的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暗自想道:他怎么在这里?莫非是来救我的么?

不得不说她的神经够大条,没先想到自己是怎么被劫持的,反倒先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如果徐子桢知dào

她现在心里所想,恐怕会哭笑不得。

徐子桢见她呆愣愣的半天没反应,以为她被药迷得还没回过神,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轻声唤道:“美女,醒醒!听见我说的了么?”

大姑娘这才回过了神,勉强动了动算是点头,徐子桢见她神智没出什么问题,赶紧伸手进筐里将她抱了出来。

咦?发育得这么好,居然不是很重,嘿嘿,手感不错……

徐子桢脸上装得一本正经,心里却是乐开了花,那大姑娘早已是晕生双颊娇羞不已。

很快那大姑娘手脚上的麻绳被解了开来,徐子桢先让她等一下,迅速回过头去搜寻其他柳条筐,很快他就发xiàn

在这窗边的一排筐里每一个都有人,而且全都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显然药性还未曾过去。

这时船身猛地一动,徐子桢没留神差点晃一交,很快他反应了过来,船开了。

“妈的,这下麻烦了。”徐子桢暗骂一声,本来船没开的话还有花爷在岸边,救人也好抓人也好,总算有帮手,现在可好,就自己和一个刚醒没多久的大姑娘。

他在船上心念如电转地想着对策,岸边的花爷更是心里大惊,他正和那小厮说着话,却见船没一点征兆就开了起来,他吃惊道:“怎么船开了?”

小厮一愣:“啊?您不是说让咱们快点么?”

花爷有些抓狂:“那你怎么不上船?”

小厮笑道:“哦,明儿还得拉一批货,我跟那船货一起回去。”

这下完蛋,大哥一个人在船上,也不知dào

怎么个情况,花爷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暗暗发苦,点了点头说道:“行,那你忙去吧,我自个儿溜达溜达。”说完不再理他,转身而去,才一出码头就拔足狂奔了起来。

妈的,赶紧找人来,大哥有麻烦了!

……

徐子桢透过窗子往外看去,只见船舷边滚滚而动的河水,心里一阵无奈,船上还不知dào

有几个人,这下有点麻烦了。

趁着船没行远,他微一沉吟,对大姑娘道:“带火了没?”

大姑娘不知dào

他什么意思,点头道:“带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细长圆筒。

徐子桢飞快地从筐里抓出一把把棉絮破布,放在舱门之内不远处,对大姑娘努了努嘴:“点上。”

大姑娘愕然道:“你……你是要放火烧船么?”

徐子桢急道:“你赶紧照做就是了,要不然咱们谁都跑不了。”

大姑娘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赶紧将小圆筒的盖子拔去,小嘴凑近吹了几下,一个火苗便冒了出来,那些棉絮和破布上多少沾着酱油或醋,点倒是点着了,可一下子窜不出火来,只是冒起了一股股浓烈的黑烟。

徐子桢手里拎着两个酱油坛子,拿了一个交给了大姑娘,低声说道:“有人进来就把这玩意儿往他脑袋上砸,有多大劲使多大劲,明白了没?”

大姑娘不知dào

他要干嘛,茫然地应道:“哦。”

徐子桢点点头,伸手将舱门轻轻拉开了一些,身体隐到了门后,又示意大姑娘躲到另一侧去,门外的河风鼓荡之下,船舱内的黑烟顿时滚滚而出。

很快门外甲板上就传来了惊呼:“走水啦!船舱里走水啦!”接着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舱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踢开,有人手提一个水桶冲了进来,一眼看见冒着黑烟的不过是一堆破布烂棉絮,不禁一愣,紧跟着又一个人冲了进来,手里同样提着个水桶。

徐子桢对大姑娘一使眼色,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抡起手里的大坛子朝先进来那人的脑袋上砸了下去,大姑娘依葫芦画瓢照着后边那人也来了一下,咣咣两声脆响,坛子被砸得四分五裂落了一地碎片,坛子里的酱油溅得到处都是,那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地。

那大姑娘显然药性还没完全过去,就这么一使劲的工夫就累得娇喘吁吁额头见汗,再者有上回和小黑哥交手的经lì

,徐子桢决定不再傻呼呼呆在门内等人家冲进来,而是侧耳细听着舱外,这里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外边的其他人,很快就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徐子桢估计着舱外来人的距离,猛地身形一伏窜了出去,借着前冲之力挥拳朝来人面门上狠狠砸去,喀喇一声响起,那人鼻中喷出两道血柱,两眼一翻仰天倒飞而出。

他趁着来人不备而出其不意迅速放倒了一个,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破风声,徐子桢反应极快,不退反进,身子朝后就地一滚,一把雪亮的钢刀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头皮而过。

这一刀才走空,那人忽然发xiàn

徐子桢已经滚到了自己脚边,手腕一翻将刀尖朝下狠狠戳将下去,刀锋凌厉迅疾如落雷,徐子桢双手后翻在地上一撑,右脚突然飞起,后发先至踢中那人下颚。

那人正在低头看向徐子桢,下巴就象主动凑上了徐子桢那只大脚,一股大力袭来,顿时觉得下巴上轰然一震,两排牙齿将舌尖咬去了一截,他剧痛之下一声惨叫,身体倒飞而出,最终摔在几步外的甲板上,昏厥了过去。

徐子桢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警觉地看了一圈四周,甲板上那被他放倒的正是他上船时看见的那两个,而船舱里被砸晕的则是一身寻常船夫打扮,此外再没别人了,那个大姑娘这时也慢慢走了出来,手扶着船舷俏生生地看着他。

现在他也没工夫和人家大姑娘搭讪聊天,当务之急是先得想法子把这船开回去,也不知后舷有人没有,他可不会开这么大的船,也就是以前谈恋爱那会和女朋友划过小舢板而已。

徐子桢对大姑娘笑笑,刚想说让她休息一会,却见大姑娘脸色猛然一变,眼神惊恐地叫道:“小心!”

话音刚落,徐子桢只觉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猛一回头却见一个柳条筐正朝着自己飞来,眼看已经到了眼前,要躲已经来不及了,他大喝一声抬脚踢去,却不料那筐来势极凶,且蕴涵着一股极大的力量,徐子桢只觉自己象是踢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车头上,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被撞得朝后飞了出去。

这股力量大得不可思议,徐子桢只觉得完全控zhì

不住自己,眼看就要撞上身后的船舷时,忽然那个大姑娘一咬牙冲了过来,伸出双掌用尽全身力qì

推在他背上。

受到了这股力量的阻挡,徐子桢终于停了下来,摔落在甲板上,而那个大姑娘却承shòu了那股力量,一声惊呼朝着船舷外掉了出去,徐子桢援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掉入水流湍急的运河里,瞬间消失在了水中。

徐子桢只觉得浑身热血猛的涌上头顶,腾的一下站起身,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柳条筐飞来的方向,在那里不知dào

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影,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青衣小帽,只是一身寻常百姓打扮,但那眼神却阴冷凶狠,他看着徐子桢,嘴唇一动,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徐子桢扭了扭脖子,双拳紧紧握起,发出一阵喀啦作响的声音,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你爹,我要……干!你!娘!”

第24章:高手

那人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却见徐子桢脚下一蹬,身形如同一枚炮弹般朝着他猛冲了过来,他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不慌不忙抬起右臂,看准徐子桢的来势挥掌斜劈了过去,这一记手刀凌厉无比,角度刁钻精准,如果徐子桢不及时收势的话必定会受重伤。

不料徐子桢在临近他身前时猛的脚下一冲,速度在瞬间又提升了起来,面对他那记手刀不避不让,反倒钻进了他怀中。

这么一来那记手刀顿时落空,而徐子桢已经逼入了他贴身处,那人一惊,下意识地提膝撞去,但徐子桢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动作,先一步侧身一让,右手一抬搂住他的脖子,脚下一点地身体高高跃起,膝盖狠狠撞向他下颚。

显然那人是个高手,面对如此迅猛的一击毫无慌乱之色,右手一翻挡住那一记势大力沉的膝撞,左手一把抓住徐子桢的腰带,双手一错将他强行倒按在甲板上。

这么一来徐子桢顿时成了头下脚上的姿势,眼看那人抬起脚狠狠踩了下来,他却忽然双脚一飞缠住那人,腰部一用力顿时把他一起掀翻了下来,紧跟着用额头朝着那人的面门狠狠撞去。

徐子桢很清楚,如果他在那大姑娘落水的第一时间里跳下水救人,肯定是可以救得了她的,但是船舱里还有十几个昏迷在柳条筐内的女子,救了那一个等于放qì

了这十几个,他在瞬间权衡了轻重,只得咬牙放qì



现在唯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个家伙,然后再赶紧下水救人,以他的急救知识来看,人掉进水里如果只是这么几分钟的话还是有可能救得了的,所以他现在全然不顾自己受伤的可能,只是一味的咬着牙进攻。

而且从他被那个柳条筐撞飞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青衣小帽的中年人是个罕见的高手,最起码比他上次见到的小黑哥要强了不止一星半点,这家伙出手狠辣招数纯熟,哪怕挨到一下两下都搞不好是重伤。

所以这时候在徐子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子跟你拼了!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那人现在不是怕,而是头大如斗,他好歹是江湖上有一号的人物,与人交手不知凡几,可象徐子桢这样完全不按套路来的他还是平生头一回碰到。

很显然这小子是没练过功夫的,出拳毫无章法,可他的攻击又偏偏凶狠凌厉异常,每一次攻击都直奔自己的要害而来,最关键的,也是他最头疼的,就是这小子根本不和自己见招拆招,而是不顾自己受伤的危险,象块膏药似的上来贴身缠斗。

眼看徐子桢的头槌就要撞上自己,而自己的手脚却还在他的纠缠之中,根本放不开来,他百忙之中脑袋一仰避了开去,却不防徐子桢右手诡异地一弯,手肘划出一道华丽的弧线重重砸在他鼻梁上。

他在剧痛之下猛的一脚踢出,狠狠地踢在徐子桢胸口,这一脚饱含了他的怒火,威力非同小可,徐子桢当即喷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

“好!很好!”他慢慢站直身子,脸上已满是鲜血,眼神阴沉得可怕,徐子桢那一肘已经将他的鼻骨砸断,这对他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徐子桢倒飞出去后贴着甲板往后滑出了数米远,直到撞上了船舷才停了下来,他只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内脏更是象被绞碎了一般,疼得他满头冷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嘿的一笑:“你这不是犯贱么?被我打得满脸桃花开了还说好?要不再来一下?”

那人怒极而笑:“哈哈!好一张伶牙利齿,我胡四海已经许久没碰见过你这么有种的小子了!”

徐子桢心中暗暗一凛:“不好,这货起杀心了!”

胡四海的眼中分明闪起了凶光,再配上那张满是鲜血的脸,看着极是可怖。

徐子桢很清楚自己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本来凭借自己丰富的单挑经验和纯熟的搏击技巧,贴身之下也不见得吃多大的亏,可现在自己和他已经拉开了距离,要再想贴上去打已经是不可能了。

妈的,死就死,老子反正死过一回了!

徐子桢一咬牙,强忍着胸肋间的剧痛站起身来,正待扑上去和他玩命,忽然听到船后传来一个破锣嗓子的大叫声:“大哥,大哥!老花来救你了!”

这一声大叫响亮之极,尽管是逆风而来,却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入徐子桢和那胡四海的耳中,两人顿时神色一变,所不同的是徐子桢顿时大喜,胡四海则是眉头一挑。

只见船尾后不远处出现了一艘狭长的小艇,船头一个硕大的龙头,船身画着金光闪闪的一片片龙鳞,一身短装的花爷稳如泰山地站在船头,十七八个壮汉分坐两边各持一柄船桨在猛力划动着,随着一声声洪亮的口号,小艇如一支利箭般在这运河中破Lang而来。

徐子桢顿时目瞪口呆:这……这他妈不是龙舟吗?

这年头的水运基本都是靠风力,特别象徐子桢所在的这条船,是一条平底宽舷的货船,只求一个稳字,但速度是实在可怜的,哪能比得上花爷指挥的那艘龙舟?

那些划船的汉子显然都是花爷的手下,老大在船头指挥着,他们哪敢不卖力,一个个挥动木桨使出了吃奶的劲,眨眼的工夫就追上这条长兴记的大船。

徐子桢看着船头花爷那张满是焦急之色的漆黑大脸膛,头一回感到他是这么亲切这么帅,他嘴角挂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对胡四海说道:“哥们儿,咱继xù

?”

胡四海眼中的阴冷之色愈发浓重,他看了一眼那艘龙舟,咬牙切齿地说道:“算你走狗运!”话音未落,他忽然伸手一按船舷,翻身跃了出去。

徐子桢一惊,忙扑上往船外看去,却见那胡四海并没有落入水中,而是跳上了旁边驶来的一艘货船,再一跳又上了更远一艘船,几个起落间跃到了河对岸。

干!还是被他跑了!

砰的一声轻响,龙舟靠了过来,花爷飞快地爬了上来,见徐子桢脸色惨白嘴角带血,不禁吓了一跳:“大哥,你受伤了?”

虽然明知花爷是因为自己对他有利才这么关心,徐子桢还是隐隐有些感动,但眼下还不是闲聊的时候,他急声说道:“老花,赶紧跟我往回赶,有人掉水里了。”

花爷猛的刹住身形,转身吼道:“都给老子坐好,跟大哥去救人!”

徐子桢来到船边,一跨步刚准bèi

跳进龙舟里,却见后边乘风破Lang地赶过来一艘货船,船头一个老者朝着他大挥其手,嘴里叫道:“小倌儿,你船上落水的姑娘在这里!”

第25章:你占了我身子

徐子桢一怔,随即大喜,赶紧示意花爷先把这船给弄停了再说。

这艘船上本来就没多少人,现在两人昏倒在船舱里,两人在甲板上,胡四海又跑了,花爷找了一圈只发xiàn

一个掌尾舵的老头,躲在角落里面无人色发着抖。

在花爷的威势之下,那老头只得胆战心惊地出来抛锚落帆,船很快停了下来,那艘货船也已靠了过来,搭上跳板,一个头上包着块花布的妇人背着那个大姑娘快步走了过来,那老者也跟着过来,对徐子桢拱了拱手。

徐子桢赶紧道谢:“多谢老丈!”

老者摆了摆手,苦笑道:“先莫急着谢,这姑娘肚里的水是控出来了,可……”

这时那妇人已经将大姑娘平放在了甲板上,徐子桢这才发xiàn

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象是已经没了呼吸,他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心中悔意顿生。

早知dào

她不识水性,自己就不跟那胡四海拼斗了,先把她救起多好,船舱里那些“肉票”又跑不了,最多等花爷的龙舟赶过来再回来救她们便是。

他和这大姑娘连今天这次也就两面之缘,甚至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dào

,可毕竟这大姑娘是为了救自己才被撞入河里,这份情让徐子桢的心头象是被压了块大石头似的。

妈的,这人情重大发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搭上大姑娘的颈部大动脉,忽然一愣,指尖能感受一丝极微弱的跳动,他顿时喜出望外地叫道:“她还没死,还没死!”

“唉……”那老者轻叹了一声,他何尝不知dào

那姑娘没死,只是她落水太久,气息久闭,眼下呼吸已经极其微弱,随时可能彻底断气。

徐子桢蹲到她身边,挥手叫道:“都让开点,她还有救!”

花爷当即和他的小弟们连退几步,那老者摇了摇头,也和那妇人站到了一边,徐子桢一伸手将那大姑娘的衣领解了开来,露出一片白腻如脂的肌肤,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双掌重叠放在她左胸上。

“哇!”

旁边众人一阵惊呼,男女授受不亲,他居然当众把安禄之爪探到那姑娘的胸膛之上,虽说落掌之处略微偏上,没有扣正那个高耸的半球上,但这……这也太不成体统了吧?

可是徐子桢接下来做的事更让他们大感吃惊,只见他手掌在那姑娘胸口猛按几下后,忽然上身伏低下去,嘴对嘴地凑到那大姑娘的樱桃小嘴上,一手托住她下巴,一手轻捏她鼻子,呼的一气吹将过去。

“哇哇!”

花爷感慨万分,脱口赞道:“大哥果然是大哥,敢为人所不敢为!这么多人看着呢,他都能当众和人家大姑娘亲嘴摸胸脯,厉害,厉害!”旁边一众小弟也都心有同感地齐齐点头附和。

“可不是么,大大哥果然是当世豪杰不拘小节!”

“大大哥那是何等人物,我们这种小角色怕是拍马都赶不上他老人家。”

“我看大大哥如此洒脱如此不顾世俗眼光,难道就是佛家所说的无我相无人相?”

“滚蛋,你小子才没人相!你瞧大大哥那一表人才的。”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之时,却见那大姑娘忽然发出一记轻吟,声音虽然极弱,却依然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耳中,紧接着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慢慢睁开眼睛,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哇哇哇!”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个已经快断气的大姑娘居然就这么活过来了,无不大吃一惊,特别是那个宣称已经救不活她的老者,更是嘴巴张得几乎能塞进个包子去,花爷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别管大哥是摸还是亲,至少人家大姑娘活了!

一阵惊呼声轰然而起,把刚醒过来的大姑娘吓了一大跳,可她刚定下神来的时候,却愕然发xiàn

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距离不过两指之宽,而自己嘴唇上似乎还粘着什么东西,仔细看去却发xiàn

竟然是那人的嘴,正厚颜无耻地含着自己的樱唇。

“啊!”她顿时下意识地一声尖叫,双手齐出将徐子桢拍得老远。

徐子桢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拍了个结实,哎哟一声摔倒在甲板上,和胡四海搏斗时受的伤顿时一阵牵动,剧痛之下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发xiàn

对面那大姑娘那张俏脸红得跟国旗似的。

哎哟,我怎么忘了这茬!徐子桢一拍脑门,暗叫不妙。

这可是大宋年间,谁知dào

人工呼吸这回事?刚才救人心切没来得及想这么多,可现在看看那大姑娘娇羞无限低垂着螓首的样子,还有旁边那么多人瞠目结舌被吓到了的样子,徐子桢知dào

自己这是闯祸了。

“咳……”

他先轻咳一声,瞪了一眼花爷,花爷一个激灵立kè

回过神来,招呼小弟将那几个被打晕的船员绑了个结实,然后也不管挤得下挤不下,所有人全都回到了那艘小小的龙舟上去。

那老者和妇人见花爷这般做派,也立kè

明白了过来,朝着徐子桢一拱手赶紧溜回自己船上,很快这甲板上就剩下了徐子桢和那大姑娘。

见所有人都走干净了,徐子桢这才尴尬地说道:“那个……刚才我只是为了救你,没想那么多。”

大姑娘还是垂着脑袋不说话,贝齿轻咬着红唇,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徐子桢见她还不吭声,心里不禁有点发虚,强打笑颜转移话题道:“你叫……哦,姑娘芳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大姑娘憋了一会,声若蚊鸣地说道:“李珞雁。”

徐子桢瞪大眼睛一拍巴掌,惊呼道:“啊呀,好名字!姑娘你还真乃沉鱼落雁之姿啊!这名不虚,嗯,不虚!”

李珞雁嘴角一扬险些笑出来,却急忙伸手掩住了嘴,说道:“是璎珞之珞,非……非落雁之落。”

徐子桢心里一松,只要你肯开口说话,那就万事好说了,赶紧趁热打铁地陪笑道:“那啥,珞雁妹子,刚才……”

话刚说这里,李珞雁那张好不容易褪下些色的脸顿时腾的一下又通红了起来,徐子桢暗叫糟糕,可改口已来不及了,一句话就这么卡在这里,不敢再往下说。

好不容易起的话头,就这么又僵持了起来,两人谁都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子桢终于按捺不住,一咬牙问道:“刚才我也是被逼无奈,该怎么办你说吧,是打是骂我都认了。”

李珞雁见他一副慷慨就义赶赴刑场的模样,再也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随即又是一言不发,红着脸垂着头。

徐子桢几乎抓狂,揪着头发嚎道:“姑奶奶,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李珞雁终于再次开口,青葱似的玉指揪着湿漉漉的衣角,幽幽地说道:“你……你占了我身子,若不将我……将我迎娶,那我便只能……”

占,占了身子?徐子桢只觉一个焦雷狠狠地劈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这他妈多大点屁事,不就是做个人工呼吸么?怎么就成占身子了?

第26章:谁是姐姐?

徐子桢只觉胸口一阵发闷,亲个嘴就得迎娶?再说老子还没把梨儿泡到手,要是先娶了你的话那梨儿还肯跟我?还有那翻个白眼都能迷死人的容惜,那可也是老子的候选老婆之一,为了一棵树放qì

几片森林,这傻缺事情老子可不干。

只是要开口拒绝这事,徐子桢还真说不出来,看看李珞雁那模样,摆明了要是不答yīng

的话就得立马翻身再跳河里,这可就罪过大了。

徐子桢思量再三,干笑道:“咱是不是先回去再说,这早已是入秋的天了,你……嘿嘿,身上不觉得凉快么?”

李珞雁猛的回过神来,自己身上还湿漉漉的,那衣服就象贴身似的,把自己曼妙的身材完全凸显了出来,顿时啊的一声惊呼,双手护胸惊慌失措。

“唉……”徐子桢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衣服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柔声道,“可别着凉了,有什么回去再说。”

他打的主意是能拖一会是一会,等回去了老子给你来个人间蒸发,反正到时候有你爹和你弟弟看着你,要想寻死也没那么简单了。

可李珞雁却是会错了意,身上感受着徐子桢那件衣服上的余温,脸颊一红,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徐子桢把花爷再叫上船来,将船舱里被关着的那些女子救醒,然后安排人手把船往回开,他趁着这工夫去救人那老者的船上招呼了一声,顺便留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人家的情况。

那艘船的东家也是个苏州老字号,叫王四酒庄,主营白酒,有自己的作坊,这回那老者去周边地区收购糯米,凑巧碰上了李珞雁落水一事。

徐子桢把这些记在心里,虽说自己救了李珞雁,可毕竟是人家从水里把她捞上来的,回头得上门去道个谢才行。

甲板上如今热闹非凡,那十几个女子被救出来后排成一溜坐在船头吹风透气,花爷则嫌龙舟太挤,跑来船上以护送的名义正大光明地坐着,时不时地偷瞄几眼那些女子,这可都是那些贼精挑细选的姿色,每一个的脸蛋都足够让花爷的心尖痒上半天,而徐子桢正担心李珞雁纠缠他,趁这机会和花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花爷在看见货船开走后急忙去找人,这本是他的地盘,人手多得是,可怎么追船成了个问题,巧就巧在码头旁不远处有个木匠铺子,老板正在给一艘龙舟作修缮,他二话不说劫了过来。

原本他不知dào

徐子桢在船上什么情况,只敢偷偷跟在后边,可忽然间看见船上冒起了黑烟,也就是徐子桢在船舱里放的那假火,顿时大急起来,赶紧加快速度追了上去,而那一嗓子大喊更是无心中救了徐子桢一命。

没多久工夫,船就回到了万人码头,徐子桢让花爷带着几个人先把那几个船员和那些姑娘带到知府衙门,他则径直奔向谢馥春而去,李珞雁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低垂着脑袋象个乖巧的小媳妇。

刚进阊门,远远的就见莫梨儿在店门口翘首以望,徐子桢赶紧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捉起莫梨儿的柔荑,佯作不快地说道:“梨儿,你怎的不在店里等我,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莫梨儿毫无防备被他抓了个正着,一挣之下却没能挣脱,红着脸道:“徐大哥,这许多人看着……”

徐子桢嘿嘿一笑:“管他们看不看呢,反正他们又摸不着。”说到这里神色一整,低声问道,“怎么样,有人来么?”

莫梨儿点了点头:“徐大哥所说的那位姐姐来过店里,梨儿按大哥的吩咐已让花爷的那位兄弟过去了。”

她说的那位姐姐正是容惜,徐子桢分身无术,想了个变通的方法,那就是抓到人后来谢馥春找莫梨儿,花爷的小弟反正在这里,不用担心人手不够,莫梨儿这话让徐子桢一阵放心,看来容惜果然守到兔子了。

“嗯,那就好。”徐子桢忽然脸色变得有些尴尬,“那个,梨儿你能不能借件衣服来?”说着拉过身后的李珞雁,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

莫梨儿还没说话,李珞雁却走前一步,对莫梨儿福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姐姐。”

我勒个去!徐子桢大急,这丫头是故yì

的吧?自己还没说话呢她倒先把身份放明白了,管梨儿叫姐姐,这是已经打算当二房了?

莫梨儿一怔,这位姑娘怎么看都比自己年纪大,管自己叫姐姐?而且她这身上怎么湿漉漉的,还披着徐大哥的衣服?

徐子桢只觉头大如斗,哪还能让她继xù

说下去,赶紧岔开话题:“梨儿,赶紧带她进去换衣服,这丫头适才掉运河里了。”

“呀!”莫梨儿这才注意到李珞雁的头发还是湿的,慌忙拉着她往里走,“姐姐随我来,这秋天的河水太凉,可别受了风寒才好。”

徐子桢刚要跟着进去,身后却忽然有人叫道:“大大哥!”他一回头,见几个年轻小伙快步走了过来,手上架着四个人,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容惜的办事效率不错啊!

徐子桢大乐,今天收获挺丰富,连船上那几个,今天已经抓了八个人了,怎么都能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什么来吧?他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四个人,从外貌看没什么特别之处,都属于那种丢在人群里就找不见的。

他沉吟了一下,想着以前看电视得来的经验,翻看那几人的手掌,果然被他发xiàn

了些不同之处,那几人相貌虽不出奇,可指关节和虎口处无不都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而且他们的身材都比普通人壮实些,也就是现在秋天穿衣多点,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而已。

徐子桢见状暗忖:“这茧子难道就是传说中常年舞刀使枪造成的?不会真象雷捕头说的那样,都是些当兵的吧?”

不多久莫梨儿带着李珞雁回了出来,让徐子桢略感诧异的是,她们竟然手拉着手走了出来,显得颇为亲热。

徐子桢正为这事心虚,也不敢和莫梨儿多说什么,借口说要带李珞雁回去当人证落案,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临走的时候李珞雁又对莫梨儿施了一礼,口称:“姐姐请留步,妹妹告辞。”

而莫梨儿则也是还以一礼:“姐姐走好。”

这尼玛到底谁是姐姐?徐子桢一阵头大。

第27章:登徒子

回到府衙的时候花爷已经早早等候在了这里,徐子桢让雷捕头出来带人,把一应人等全都带了进去,温知府闻讯上堂,二话不说先将八名人犯打了四十,再好言安抚了一番那些被掳女子。

人证俱在,根本抵赖不得,只是那八个人就跟上回那小黑一伙人一样,怎么问就是不开口,哪怕温知府用大刑伺候,也是咬紧了牙只字不吐,温知府似乎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直接将那八人收起监来,那些受害女子则由其自返归家,然后起身退堂,顺便招了招手把徐子桢叫了进去。

来到内堂坐定,雷捕头也跟了进来,徐子桢先将今天所遇的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说到一半的时候提起了那胡四海:“那小子功夫太强了,今天要不是老花来得及时,只怕我就挂了。”

雷捕头忽然一惊,失声叫道:“胡四海?”

徐子桢奇道:“雷捕头认识他?这货很有名吗?”

雷捕头神情肃然:“此人乃是少林外门弟子,出道已有十余年,一手刀法更是出神入化,江湖上管他叫胡四刀,意思是鲜有人能在其手下撑过四刀。”

徐子桢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胡四海的身手,越想心里越是后怕,这还是那家伙没用刀跟自己打,要不然哪怕老花赶了过来,他也来得及把自己宰了再逃了。

温知府在旁沉吟道:“既然此人如此名头,可却为何会做如此宵小之事,又是谁能有这般来头能让他这高手效命?”

徐子桢说道:“那船是京城老字号长兴记的,恐怕这事多少和京城那边有些关系,只是咱们这儿是苏州府,要查到京城……”

温知府摆了摆手:“这倒无妨,本府自有办法。”

徐子桢想想也是,温知府官居三品,在朝堂上总是认识些人的,他不再纠结这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对那几人观察的结果说了出来,不过说归说,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当兵的偷掳妇女,这算怎么回事?

不料温知府的样子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徐子桢还想说什么,温知府却一摆手,沉声说道:“子桢,你先休息去吧。”顿了顿又说道,“今日之事需从长计议,切莫泄露于他人得知。”

徐子桢一愣,天天都有女人被掳,还从长计议?不过温知府都赶他走了,他也没法再呆下去。

等出了内堂,徐子桢拉过雷捕头低声问道:“雷捕头,这苏州府地界的兵马是归谁管的?”

雷捕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人乃是以安抚使之职兼任苏州知府,这苏州兵马自然都在大人麾下,怎么?”

“哦!”徐子桢点了点头,笑道,“我就随便问问,这不是刚回大宋么,对军事和行政机构不太了解,没事了,回见。”

他回头看了一眼内堂,心里暗想:嗯,看来温知府这些兵不是很听话,不过这事跟我没关系,让老帅哥自个儿想辙去吧。

作别雷捕头,徐子桢回出堂外,今天花爷出力不少,趁着现在没事找他喝顿酒去,也算犒劳犒劳他,顺便再去把段家兄弟和钱同致叫上……哎对了,钱同致呢?

花爷找到关肉票的据点后他急着赶过去,结果把钱同致忘在了谢馥春,而这家伙也在那边看美女看得晕了眼,全然没注意徐子桢的离开,结果两人就此分散了开来,后来徐子桢再回谢馥春也没见他,不知dào

他上哪儿去了。

还有琉璃,今天她带的那些红姐儿可是给谢馥春拉足了人气,自己忙东忙西的居然把她也给漏了,要不晚上再去趟红袖招?嘿嘿……

他边想着边行出了府衙,猛一抬头发xiàn

衙门外照壁边俏生生站着个身影,正是李珞雁。

我去!这丫头怎么还在这儿?他顿时吓出一身汗来,下意识地转身要跑。

“徐大哥!”

徐子桢的脚刚抬起,就被这声轻呼叫得僵在了那里,他勉强笑了笑,回头招呼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不回去找你爹么?”

李珞雁微垂螓首,手指揪着衣角低声说道:“我在等徐大哥,与我……与我一同见我爹去。”

徐子桢大惊失色,这他妈就要见老丈人去了?也太快了吧?而且虽说自己是为了救人,可毕竟是摸了人家亲了人家,这年头思想保守得很,保不准她爹一生气先把自己揍一顿,那自己是还手好还是不还手好?

想想李珞雁她爹那把寒光闪闪的大关刀,徐子桢心里就一阵发虚。

“咳咳……李姑娘,你看今儿我也实在累得够呛,要不你先回去,容我休息休息再去行不?”

李珞雁俏脸顿时一变,眼圈一红,象是随时要掉下泪来,她只是有些单纯,可并不傻,徐子桢这说辞摆明了不愿意跟她去见爹,她轻咬红唇,颤声道:“徐大哥莫非嫌弃我?”

徐子桢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哭,一见李珞雁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他的心里如百猫齐挠般的难受,忙不迭的安慰道:“没有没有,我哪有嫌弃你?只是我……哎呀你别哭啊。”

李珞雁两行珠泪已滚滚而下,徐子桢顿时慌了手脚,只听李珞雁哽咽着说道:“我虽乃江湖女子,可……可也是清白之身,徐大哥若不愿,那我便只有……只有……”

我勒个去,这就要死要活的了?徐子桢眼珠滴溜乱转,刚要想几句体面话来安抚李珞雁,却听旁边一声清脆的哼声:“小姐你看,此人果然是个登徒子,专做那些始乱终弃之事。”

徐子桢一回头,却见身边不远处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一身素服手挎竹篮,正满脸鄙夷地看着自己,不是旁人,却是温知府的千金温娴和她的那个小丫鬟。

温娴轻咬银牙瞪着他,恨恨地说道:“我正寻你不见,却没想你居然在此!来人!”

府衙门前站着的几名衙役赶紧过来,行礼道:“大小姐!”

“与我将这登徒子拿下!”

“呃,这……”那几个衙役面面相觑,都是一阵发愣,这不是徐子桢么?什么时候成登徒子了?他把大小姐怎么了?

温娴见那几个衙役不动,不禁大怒:“为何还不动手?”

徐子桢只觉头大如斗,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叫道:“登你妹啊!老子什么时候成登徒子了?抓我?凭什么?”

温娴从小到大哪曾有人敢这么大声对她吼叫,顿时愈发气恼,瞪向那几个衙役:“还不与我拿下?”

“啊?是!”那几个衙役虽觉得徐子桢人不错,可毕竟这是大小姐,忤逆不得,只得从命。

眼看几人就要上前,却见徐子桢脸色一变,象是痛苦万分般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胸腹间。

温娴冷哼道:“装死便能无事了么?”

徐子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噗的一声喷出口鲜血,随即两眼一翻白,身体往后倒去,晕死在地上。

温娴顿时怔在当地,这是真死?

第28章:治伤不用上床?

徐子桢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了黑,浑身无力地躺在了自己屋里那张床上,旁边坐着个满脸苦大仇深的老头,一手捻着山羊胡子一手搭着他脉门,嘴里还在念叨着:“脾弱心衰,经脉紊乱,只怕……”

难道老子要挂了?徐子桢吓了一跳,一骨碌坐起身来,瞪着那老头叫道:“只怕什么?”

老头毫无防备吓了一跳,随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老夫想说,只怕需调养半月方能痊愈无恙。”

靠!老子鄙视大舌头!徐子桢差点气得再晕过去,刚要再说些什么,只听房门一响,从外边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一见徐子桢坐着,顿时乐得叫道:“徐大哥你醒了?”

徐子桢回头一看,却是小捕快金羽希,赶紧叫道:“小金你来得正好,这老……老先生是谁啊?”

金羽希哈的一笑,听出了他本想说老头俩字,介shào

道:“这位是咱们府衙的贵叔,你跟他多亲近亲近,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的。”

徐子桢奇道:“咱府衙还专门养着个大夫吗?”

金羽希笑得有些诡异:“谁说贵叔是大夫?”

“那他是?”

贵叔在一旁悠悠地插嘴道:“老夫乃苏州府仵作。”

仵……忤作?这他妈不是验尸的吗?徐子桢顿时目瞪口呆,现在他只想知dào

一件事,到底是哪个缺德货把这验尸的老头拉来给他看病的。

不管怎么样,徐子桢现在是死活不愿让贵叔再给他看病了,看他那枯如鸡爪的手搭向自己脉门就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反正最多忍到半夜容惜就会过来,她那么好的功夫,这点内伤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么?

好说歹说把贵叔哄出门去,金羽希再也忍不住,哈哈笑道:“徐大哥你可别看不起贵叔,他老人家的手段可是很高的……”

徐子桢赶紧打断:“免了,我这伤自有人来给我治,话说你们也够不道义的,就留他一个人在我屋里吓唬我是吧?”

金羽希嘻嘻一笑:“徐大哥你错怪我了,小弟刚才可是给你去处理私事的。”

徐子桢奇道:“我有什么私事?”

“就是刚才在门口和你说话那位大姑娘,长得挺俊那个。”金羽希挤了挤眼,坏笑道,“徐大哥,小弟还真得跟你讨教几手了,嫂子被你哄上手还没几天呢,这又是一个,哎哎,怎么弄的?”

哦对,李珞雁,徐子桢一拍额头,问道:“她怎么了?走了没有?”

金羽希道:“原本她是不肯走来着,死活非得跟进来照看你,不过这府衙内怎么能让她进来,我就跟她说你这伤应当不碍事,让她先回去别担心。”

徐子桢一想到李珞雁的逼婚就头大,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对对,可不能让她进来。”

金羽希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我让她明儿上午再来,到时候我当班,能带她进来找你。”

徐子桢顿时气结:“你……”

金羽希哈哈大笑着逃出门去,边跑边叫道:“徐大哥你醒了就好,我先去向大人覆命,大人说了,让你好好将养身子,这两天莫要出勤了。”

“这小子!”徐子桢笑着摇摇头,金羽希这小伙子确实不错,为人热心又义气,李珞雁那事也怪不得他,毕竟人家不知究竟,不过一想起李珞雁他就忍不住头大如斗,明天上午还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内伤的事有容惜,徐子桢也不怎么放在心上,那仵作老头不都说了么,自己养半个月就好,死不了还想这么多干嘛?现在该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办的事,好象还挺多,比如头一件大事……该吃晚饭了。

胡四海那含怒一脚威力十足,徐子桢只觉现在胸口发闷,四肢无力,不过出门走走还是没什么影响的,他穿好衣服出了门,先在路边找了个摊子随便吃了碗面,然后直奔阊门谢馥春而去。

中午的热销景象好象还没褪去,徐子桢远远就见到谢馥春门前停了不少轿子和车马,走进店堂内更是拥挤不堪,一派热闹景象,几乎所有人都是开口要买睫毛膏的。

莫谢氏面带微笑一一招呼着那些客人,无意间回头看见徐子桢笑嘻嘻地站在门口,顿时大喜过望,招手把他叫进了内堂。

“伯母,今儿生意不错哈。”徐子桢笑着行了个礼。

莫谢氏眉眼深处都带着笑意:“这都是徐公子的妙物所致,只是你也看见了,这许多客人都在询问着下一批货何时出售,不知徐公子……”

徐子桢笑道:“公子长公子短,公子脑门顶个碗!伯母,您就叫我子桢吧,别这么生份了。”

莫谢氏被他一句话逗得扑哧一笑,请徐子桢坐了下来:“这睫毛膏如此大卖,怕是公……子桢你得辛苦一番将货备足才好。”

“我来这儿就是为这事。”徐子桢坐定身子,笑眯眯地说道,“伯母您给我拿纸笔来,我把配方做法写给您,以后由您的作坊去做就是了。”

白天的时候他就提过这事,莫谢氏知dào

推辞不过,客气了几句也就应了下来,找来纸笔亲自给他磨墨,徐子桢手握笔杆一挥而就:“好了!”

莫谢氏拿起那张配方看了半天,眼中带着一丝古怪的意味。

徐子桢奇道:“伯母,您怎么了?”

莫谢氏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子桢,你的字……别有特色。”

饶是徐子桢皮厚如牛皮,也不禁老脸一红,他又没练过毛笔字,这玩意捏在手里他根本掌握不住力道,那纸上的字迹写得歪七扭八,在莫谢氏看来随便街上找个光腚孩童怕是都比他写得好。

莫梨儿不在店里,据莫谢氏说琉璃姑娘一个人就买了三十瓶睫毛膏,是给红袖招那些没来的姑娘带的,莫梨儿跟着过去亲自教那些姑娘如何使用了。

徐子桢摸摸亲亲的也没了念想,和莫谢氏招呼了一声就快步逃了出来,早知dào

自己口述让丈母娘写就是了,这回可丢人丢大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眼看没几天就要中秋了,那轮明月也是日趋饱满,将院子里照得一片敞亮,徐子桢回进屋里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刚才这一圈走动他又觉得胸口一阵发闷,隐隐有种呕吐的感觉。

喀的一声轻响,徐子桢不用回头都知dào

这是容惜来了,他笑着回过头刚要说话,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处,顿时一阵疼痛,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一阵微风拂过,容惜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不禁皱了皱眉:“怎地伤成这样,你也不知躲避一下。”

她这语气里带着责备,但徐子桢还是感到一阵温暖,笑道:“大姐,我倒是想避来着,可我又没练过,怎么……咳咳,避得了?”

容惜微微摇头,轻声道:“坐好,我来为你治伤。”

“遵命!”徐子桢故yì

脸容一肃,盘腿坐在床上,那副认真的样子惹得容惜扑哧一笑。

嗯,治内伤是不是得贴身坐我身后?然后小手这么摸在我背上,贴着我的脖子吐气如兰的,然后……哎呀我又邪恶了。

徐子桢看着容惜,心里胡思乱想着,可过了半晌却发xiàn

容惜只是伸出两根青葱似的玉指搭在自己脉门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坐到自己身后。

他奇道:“咦?你不坐上来么?”

容惜一愣,更奇道:“我为什么要坐上来?”

“你不说给我治伤吗?”

容惜看着他贼溜溜的眼睛,象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轻叱道:“正在为你治着呢,坐好!”

啊?这就是治伤?徐子桢大失所望,可渐渐的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从手腕脉门处有一股温和的热力正缓缓渗透而入,从手腕慢慢延伸上手臂,再经过胸口散入四肢百骸,不多久工夫他就觉得体内一阵暖融融的,舒服之极。

容惜就这么坐在床边,保持着这个动作,只是额头上渐渐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水。

大约一顿饭的工夫过后,容惜轻轻吐出一口气,收回了手指。

徐子桢早就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发觉容惜收回了手,这才清醒了过来,睁眼道:“好了?”

容惜不答,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浑圆药丸:“把这服下,便可无碍了。”

徐子桢也不问这是什么药,伸手接了过来丢进嘴里,抻直了脖子咽了下去,咂着嘴说道:“这药好香,还有没有?再给几个解解馋吧。”

容惜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上品伤药小还丹,但凡是还有一口气的都能救活了,这可是有市无价的极品,就连她自己也没几颗,这徐子桢居然还说给几个解馋。

徐子桢大概也知dào

自己瓜了,见容惜白了他一眼不说话,干笑道:“嘿嘿,我开玩笑的。”

容惜收回瓷瓶,转而打量着徐子桢,良久才说道:“我教你功夫,如何?”

第29章:我不是探子

功夫?徐子桢眼睛一亮,虽说没见过容惜跟人打架,但看她飞来飞去不带声的就知dào

她功夫应该很不错。

“好啊!什么功夫什么功夫?”

容惜见他那副猴急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徐子桢一把抢过,忙不迭的翻来看,却不禁一愣。

这是一本手抄的册子,字迹清秀,想来是容惜亲自抄的,密密地写满了蝇头小楷,翻开一页,下一页却换成了一幅手绘的经络图,一个人体像上画着极细的红线,其间还有一个个墨点,旁边用极小的字注着穴位名称。

徐子桢压根就不认识多少楷体字,而且他粗略看了一眼,这些语句晦涩难懂,读起来更是拗口之极,才看没几页他就觉得头昏脑涨,那些经络图对于他来说更是象天书似的,什么灵台玉柱三足里的,没一个看得明白。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苦笑着说道,“我说你这是怕我失眠给我找的良药吧?我才看这么一会会儿工夫就想睡觉,还怎么练?要不你亲自教我吧。”说着把那册子递还了过去。

容惜不禁气结,这可是她师门中最为珍贵的内功心法,这家伙嫌这嫌那的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要自己亲自教他,真当自己很闲么?她一把抓过册子,塞回怀中,淡淡地说道:“不学罢了,或许过不了多少时日我便要离开这苏州城,也没时间亲自教你。”

徐子桢一愣,脱口而出:“你要走?去哪儿?”

容惜道:“我本无根之人,天下何处去不得?”

“这……”徐子桢一下子无言以对,是啊,她就是个女飞贼,当然想去哪去哪,老呆在一个地方不是容易被抓么。

虽然和容惜认识总共也没几天,但徐子桢已经在无意间把她当成了一个最贴心的朋友,甚至闲着的时候想她比想起莫梨儿都要多些,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话他也知dào

,可一听说她过些日子要走,他这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烦闷。

静坐相对皆无言,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许久后徐子桢沉声说道:“如果你真要离开,那我只希望你别往北去。”

容惜看了他一眼:“为何?”

徐子桢深吸了一口气,语出惊人:“不出两年,北方将易主,沦入金国手中。”

容惜顿时一惊,双眼微眯看着徐子桢:“你如何得知?”

徐子桢看她的眼神就知dào

她想错了,轻叹道:“我不是金国的探子,放心吧。”

容惜不说话,还是看着他,徐子桢苦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唉,北方将乱,国将不国,遭罪的还是百姓。”

现在是宣和六年,明年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靖康元年,到时候金国兵分两路攻打大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大宋朝半壁江山沦陷,俩皇帝被抓走,这些事情是连不太精通历史的徐子桢都知dào

的。

作为朋友,他自然不希望容惜去北方,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万一有个闪失……徐子桢有点不敢往下想。

容惜眼神闪烁,也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直过了良久,方才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你是何许人我自然知dào

,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得知的。”

徐子桢苦笑道:“我要说我是猜的你信不?”

容惜说道:“若果真如此,以你之才更应为国出力,怎可独处一隅不闻不问?”

徐子桢哈哈笑道:“我就是匹夫一个,哪有什么屁才。”

容惜摇了摇头:“能做锦绣文章的未必有才,至少我尚未听过旁人说你方才所说之言论。”

徐子桢笑了笑:“你说让我为国出力,怎么出力?参军打仗?拜托,我素来胸无大志,能安安生生过完这辈子就不错了,国家有难关我什么事?反正金国又不会打到江南来。”

“你!”容惜被他这话气得柳眉倒竖,强自压下火气说道,“那若是真打来江南呢?国家国家,没国何谈家?若是你家人朋友都陷于敌手,你还能如此安坐不理么?”

金国当然不会打来江南,要不哪还有南宋这朝代,徐子桢心知肚明,又不好明说,不过他还是笑道:“我这人秉承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说我是个懒鬼,可要是我的亲人朋友真遭了难,那老子肯定玩命,管他是金人还是蒙古人。”

“蒙古人?”容惜一愣,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

徐子桢自知失口,不过想想和她这飞贼说这些也没关系,索性侃侃而谈:“你别以为现在他金国牛逼哄哄的,也就只有几十年命了,到头来还是得被蒙古灭了,现在蒙古人各部落还在抢地盘,等哪天出个牛人一下子收拢各部落,那就是他们铁骑南下的时候,什么大金国,哼,狗屁!渔猎民族和游牧民族玩打仗?被人虐跟玩似的。”

容惜的眼光愈发奇怪,象看怪物似的看着他,这人一副市井模样,说话也是粗言陋语,可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惊人,她忍不住问道:“如你所说,我大宋只有两年寿命了?”

徐子桢下床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抹着嘴说道:“这倒谈不上,北方没了不是还有南方么,大宋依然是大宋,不用担心,真等哪天大宋灭亡了,咱俩早就成骨灰了。”

容惜面露古怪之色,说道:“你知不知dào

如你这番言论已足够将你抄家灭族了?”

徐子桢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有族可灭?再说难不成你会把我说的话翻给官家听么?我可不信。”

容惜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忽然起身,轻声说道:“以后切勿再说如此言论,不然引火烧身,切记切记。”话音刚落,她便从窗口翻了出去,瞬间消失在月光下。

今天的聊天显得有些不愉快,不过徐子桢也无奈,打仗这事他真不想参合,历史就是按照这样的轨迹行进的,他就是个凡人,怎么可能强行逆转?不过容惜肯定不能理解他,说也白说。

这丫头就是个贼而已,干嘛这么激进?看她那脸激愤的样子,好象这大宋天下是她的,搞不懂。

徐子桢在梦中又见到了容惜,只是场景变了,梦中的容惜身披枷锁衣衫褴褛,身后还有一伙奇装异服的家伙用鞭子抽着赶路。

“我靠!”徐子桢猛然间醒来,身上已是一身冷汗,不知dào

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对容惜的情愫变得有些异样,即便是在梦境中,这样的情景依然让他又惊又怒,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xiàn

天已经亮了。

他定了定神,不禁失笑,使劲晃了晃脑袋开始起床穿衣,可洗漱时他又莫名其妙想起了容惜那句话——以你之才更应为国出力。

拉倒吧,北宋注定要变南宋,我还是呆在苏州安分些,去前线打仗?我吃撑着了……

胡思乱想间他出了府衙,准bèi

先去谢馥春看看,可刚一出门,眼角余光处就发xiàn

似乎有人朝他走来,一抬头发xiàn

居然是李珞雁。

徐子桢大惊:我靠!这么早就杀过来了?

第30章:血口喷人?

李珞雁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她爹和弟弟,徐子桢正想掉头溜走,却见李珞雁的爹快步走了过来,抱拳道:“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么一来徐子桢只得停下,慌忙还礼道:“别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他看了一眼李珞雁,又补了一句,“其实我就是特地为那拐卖案子去的,令爱正好在那船上,也是机缘巧合罢了。”

李珞雁的爹一翘大拇指,衷心地说道:“徐公子好身手好胆魄,又是如此谦和,李胜佩服!”

徐子桢笑道:“我就是一穷光蛋,哪是什么公子啊,您叫我子桢或者小徐就行了。”

李胜也笑道:“哈哈!我虚长些年岁,徐老弟若不嫌弃,以后就叫我一声老哥如何?”

徐子桢大乐,叫你哥?那你女儿不是没法儿找我逼婚了?这个好!当下赶紧一抱拳,象模象样地叫道:“李大哥!”

旁边的李珞雁不乐意了,一跺脚娇嗔道:“爹!你……你怎么和徐大哥兄弟相称了?让我和小猛怎么办?”

李胜一瞪眼:“什么怎么办?你和徐老弟的事情一码归一码,咱们各喊各的。”

徐子桢顿时傻了眼,什么叫各喊各的?搞半天他还是同意女儿来盯上我啊?那这叫什么事,不是乱了套么?

“徐老弟,这是犬子李猛。”李胜拉过旁边那少年,也就是李珞雁的弟弟:“叫徐叔!”

李猛身板结实虎头虎脑,看着很是讨人喜欢,过来恭恭敬敬地叫道:“徐叔!”

徐子桢还记得这小子,上次对阵花爷的时候说打就打,一点都不犯怵,这点跟自己挺象,他笑着摸了摸李猛的脑袋:“别听你爹的,叫我徐大哥就成,我没那么老。”

李胜大笑着拉着徐子桢道:“昨天我和小猛去崇元寺找我师兄,那里的和尚说什么女施主不得入内,我只得把珞儿留在了门外,结果她不知dào

怎么就被人下了药给拐走了,要不是徐老弟仗义相救……说不得,今儿无论如何得请你一醉方休!”

徐子桢笑道:“喝酒随便什么时候都成,只是咱们有个地方得先去一趟,跟人道个谢才是。”说完将昨天王四酒家那位老者将落水的李珞雁救起的事情说了说。

“对对对,这是一定要去的!”李胜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李珞雁忽然说话了:“徐大哥,你看那边……好象是成伯。”

成伯就是昨天救她那位老者,徐子桢回头看去,却见一队人吵吵闹闹地往府衙大门而去,队伍中间有人抬着块门板,上边依稀躺着个人,用白布盖着,成伯就在队伍中间,老泪纵横地扶着门板,显得伤心之极。

“怎么回事?他们家出事了?”徐子桢一愣,拔腿就追了过去,“走,咱去看看。”

来到门口的时候那队伍打头一个中年人已经喊起了冤,值班的金羽希赶紧进去通报温知府,徐子桢走到成伯身边,轻声唤道:“成伯,您这是……怎么了?”

成伯抬头见是他,赶紧收起泪来,拱手道:“徐公子。”接着看向身边那块门板,眼中两行浊泪顿时又滚滚而下,哽咽着说道,“这是我家小少爷,今早……今早心口疼,去了……”

“这!”徐子桢一怔,看门板上那小小身影,按个子看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心口疼?难不成有先天性心脏病?那跑来知府衙门干什么?

这时金羽希又快步跑了出来,高喊道:“升堂!”

温知府已经从内堂转了出来,队伍中打头的两对中年夫妇来到堂前跪了下来,其中一对夫妇高呼冤枉,那块门板则是放在了他们身旁。

一旁的主薄已将状纸递了上去,温知府仔细阅完,对堂下说道:“王满福,你状告王满禄趁你外出之际毒杀你幼子,可有证据?”

跪在头里的那个中年人以额触地,哭道:“大人明鉴,小民前天与贱内外出,因西风甚紧,因此未曾将小儿带去,以托我家兄弟照顾两日,谁知今日一早我归家时,我家兄弟却跟我说……说我家幼子就在昨日夜间,害心口疼而死了!大人,我家幼子年方十岁,哪会有甚么心口疼,求大人明断!”

他话未说完,已经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徐子桢在公堂门外看着都觉得心中恻然。

一旁跪着的被告王满禄连忙磕头,口称冤枉,死活咬定王满福的儿子是心口疼而死,他老婆在一旁更是呼天抢地的闹着,说自己好心给他们带孩子,却招来这么倒霉的事。

温知府一拍惊堂木震住了堂下的哭闹,没多久满脸苦大仇深的贵叔上了堂,朝温知府作了一揖,便来到门板边蹲下检视起了尸体,白布一掀,一张清秀可喜的孩童脸庞便露了出来,只是满脸苍白没了生气。

徐子桢在白布甫掀之时心里忽然一抽,因为这个孩童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来了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尚在读小学的孩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也不知dào

日后怎么办。

贵叔在那孩子头上身上摸索了半晌,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回身对温知府行了个礼,慢悠悠地说道:“禀大人,这孩子并无外伤,亦无中毒迹象,以此来看倒是颇象心疼病而死之状。”

这话一出,那被告的妻子率先叫嚣了起来:“你看你看,都说这孩子是心疼而死,你们非要冤枉我们夫妻俩!求大人明断是非,还我夫妻一个清白!”

苦主夫妻则完全相反,在贵叔判断死因后他们就顿时号啕大哭了起来,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口中不停称着冤枉,他们中年得子,本就视这孩子为心肝宝贝,如今才十来岁就早早夭折,又被断定说是心疼而死,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

温大人对贵叔的判断似乎很信任,虽说苦主的模样实在凄惨,但还是按贵叔所说,手持惊堂木刚要拍下定案,眼角余光却忽然发xiàn

了徐子桢,此时正满脸怒火站在门外,双拳紧握着,象是随时要冲进来似的。

“子桢!”

徐子桢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看去却见是温知府,赶紧进门上前行礼:“大人!”

温知府微微一笑:“本府见你若有所思,是否有何看法,不妨说出来。”

徐子桢没想到温大人会点他将,一怔之下点了点头,抱拳一揖道:“大人,以我看来,这孩子绝不是心口疼而死,而是……他杀!”

这话一出,堂上顿时一阵骚动,被告夫妻的脸色顿时大变,苦主夫妻则在片刻呆滞后大磕其头,口称大人明鉴。

贵叔有些不乐意,他是苏州府衙的资深仵作,干这一行已经数十年了,验尸断案几乎没有走眼过,他瞥了一眼徐子桢,面带不快道:“你从哪里看出这孩童乃是他杀?”

徐子桢虽然对老头不感冒,不过知dào

他是这府衙一位老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尴尬地笑笑:“贵叔,人命关天,我就只能得罪一回了,抱歉。”

那被告大叫了起来:“大人冤枉啊!我侄子的确是心口疼而死,这位爷简直就是在血口喷人,请大人明断!”

徐子桢对贵叔不敢给脸色,可对这家伙就没那么客气了,他在门外就看得清楚,那被告夫妻眼神闪烁,一看面相就绝非善类,而且他本就由这孩子想起了自己弟弟,想到以后基本再也见不到他,这心里就一阵刺痛。

眼下那被告撒泼,他哪还按捺得住,也不管这是公堂,温知府还在堂上,上前一脚正中被告面门,砰的一声,将被告王满禄踢得倒飞了出去。

第31章:怒火公堂

徐子桢这一脚含怒而发力道十足,王满禄一介商人,平日里连小跑几步都得喘的,哪里经受得住这个,顿时摔飞到几米开外,晕倒是没晕,就是满脸鲜血吓得瑟瑟发抖。

徐子桢满脸寒意,咬着牙说道,“心口疼而死?那你知不知dào

口唇紫绀这四个字?老子告sù

你,这意思就是但凡心脏有问题的,嘴唇通常都是紫色的,你他妈给老子睁大狗眼看看,你侄子的嘴唇是什么颜色?”

他这一脚震惊了公堂上下所有人,温知府一阵愕然之下不禁暗自苦笑,这小子也太胆大妄为了,居然敢在公堂咆哮,不过眼下他对徐子桢的判断也颇感好奇,只得按捺着不动声色。

所有人在被徐子桢震惊的同时齐刷刷的将视线转到了那孩童的嘴上,果然只见一片苍白之色,想来生前定是粉嫩的,决不是紫色,王满禄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惧色,倒是他妻子又叫了起来:“你胡说!哪本医书上写着这一条的?你并非仵作却在这里冤枉我们,我……我不活了!”说着扯起头发就要撒泼。

徐子桢大怒:“你他妈再嚎一嗓子试试?别逼老子打女人!”

王满禄的老婆平日里撒泼惯了的,一来人家不愿意跟她计较,二来她那二东家老板娘的身份也让不少人吭声不得,哪见过徐子桢这样比她还恶的人,顿时吓得浑身一激灵,竟然真的不敢再出一声。

公堂后这时正躲着两个倩影,透过侧门的缝隙往外看着,正是温知府之女温娴和她的丫鬟,从温娴记事起,她就喜欢躲在堂后偷看父亲审案,而如今去了京城研读,难得回来一趟,听见堂上有人喊冤,好奇心起拉着丫鬟又来偷看。

徐子桢在她的印象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登徒子,轻薄、无赖、无耻等等一切贬义词都能和他扯上关系,眼见温承言居然让他来断案,不由得低声抱怨道:“父亲也不知想的什么,让这登徒子上堂审案。”

那丫鬟倒是显得有些兴奋,低声道:“小姐,我倒觉得这登徒子很是有些气概呢,而且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温娴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春心动了!”

两人正说着,便到了徐子桢怒斥泼妇的那一幕,温娴忍不住皱眉道:“这登徒子如此粗鄙,真是丢尽了我大宋男子的脸面。”

丫鬟掩嘴吃吃偷笑,温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笑什么?”

“小姐,其实我觉得他虽则言语粗鄙,可却是性情中人,敢说敢做直言无忌,却比那些伪君子要好许多。”

温娴手指一点她额头,嗔道:“我看你这丫头真是动心了,若非如此你怎会处处帮着此人说话?”

两人在堂后嘀咕着,徐子桢却来到了那孩童身边,脸上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转而变成了一片慈爱之色,看着那孩童的脸柔声道:“弟弟别害pà

,有大哥在这里,谁也欺负不了你。”

这话虽轻,可公堂上一片安静,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中,特别是他脸上的神情,更是让许多人有些茫然,温娴也是一怔,在她印象里这登徒子似乎从没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过话,怎么现在对个素不相识的孩童……而且还是个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这么说话。

徐子桢心里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因此说话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亲情,但很快他的眼中就恢复了清明,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轻轻拨开孩童的眼皮看了看,又轻轻按了按他胸腹处。

“呼……”他站起身来,对温知府说道,“大人,我想借用一下厨房。”

温知府虽然不解,却还是应了下来,让金羽希跟着他去帮忙,不过片刻后徐子桢又回了出来,让温知府吃惊的是他居然把炉子搬了出来,炉膛里还燃着红红的火焰。

“子桢,你这是……”温知府大奇,终于忍不住问道。

徐子桢和金羽希合力将炉子放在公堂中央,架上铁锅放入蒸笼,旁边又将主簿的桌子挪了过来暂时借用,没多久金羽希又从后边拿出来个篮子,装着些不知dào

什么东西。

“大人,贵叔。”徐子桢朝温知府和贵叔各拱了拱手,“我和这孩子有缘,所以我势必替他洗冤,当着大家的面还他一个公道。”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徐子桢挽起了袖子,将那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顿时所有人都为之愕然——辣椒、梅子、葱,这是要当堂做菜?

徐子桢将几样东西细细切碎,又从篮子里拿出个盐罐子,抓了把盐洒了进去拌匀,再用刀轻轻拍扁成饼状,然后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放入笼屉之中。

没多久水开了,笼屉内的热气蒸腾而出,温知府只是静静看着他做这一切,似乎对他所做的完全信任,可堂下众人却私底下议论了开来,包括堂后躲着的温娴主仆,没人知dào

他在做什么,只是这东西似乎和验尸审案完全无关啊。

徐子桢做完这些后来到门板边,将那孩子的衣服一件件除了去,接着又重新将那块白布盖了上去,只露出那张苍白的小脸,随即负手站到了炉边,静静地站着。

堂上堂下一片安静,谁都没见过有这么审案的,闻讯而来的路人渐渐将堂外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想看看徐子桢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时间慢慢过去,直到半个时辰后,徐子桢忽然睁开了眼睛,封起了炉门,将笼屉盖子打了开来,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蒸着的一张张饼拿了出来,轻轻放在那孩童的身上,直到所有饼全都铺完,徐子桢又负手站到了一旁。

温娴有些沉不住气了,看着徐子桢那副卖关子的样子,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异常讨厌,咬着牙道:“他究竟在搞什么?装神弄鬼的。”

那丫鬟倒是瞪大了明眸,好奇地看着徐子桢。

又过了许久,徐子桢慢慢睁开眼来,又将那些饼一个个地拿开,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掀开白布。

“哇!”

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因为那孩童的身体上之上再也不是洁白一片,而是横七竖八的出现了许多条淤黑的伤痕。

王满福夫妻俩同时哀嚎一声扑到孩子身上,抚尸大哭,眼前这情景让他们简直心如刀割,已经乱了方寸。

徐子桢抬起眼皮看向王满禄夫妇,森森然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还有何要说?”

从孩童身上的伤痕出现起,王满禄的脸色就变得死灰一片,徐子桢那凌厉的眼光更如同一支利箭,狠狠地戳入他的心里,他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忽然扑倒在地,象杀猪似的哭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这都是我家婆娘撺掇我这么做的,我……我该死,我该死啊!”

温知府已经怔住,指着孩童身上的伤痕道:“子桢,这是……”

徐子桢回过身来,沉身说道:“大人,这些伤如果不是用特殊的方法,根本是看不出来的,这夫妻二人歹毒之极,想必是用皮索布带之类的将这孩子绑起来,然后在他身上垫以棉被或书本,再用重物反复抽打。”

说着他又蹲回孩童身边,掀开他眼皮:“大人请看,这孩子瞳孔放大,隐现血丝,分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最终导致殒命。”他越说越怒,腾的站起身,拳头捏得咯吱做响,瞪着王满禄夫妇,“对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你们真他妈该死!”

王满禄浑身抖如筛糠,只顾着不停磕头叫饶命,他老婆则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两眼茫然,徐子桢简直就象是在暗中看着他们似的,所说的这些分毫不差。

温知府见他夫妻二人的反应就知dào

徐子桢分析得完全准确,当即一拍惊堂木:“将这两个歹毒之人拿下,重打四十大板,斩立决!”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那可怜的孩子也真如徐子桢所说,等到了公道,堂上堂下一片哗然,人人惊呼,任谁都没想到,这个敢在公堂咆哮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本事,将一桩看似正常的案子硬生生找出了线索。

一道道或惊讶或崇拜或尊敬的目光射向徐子桢,只是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一条幼小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再也无法活转过来在他父母膝下嬉闹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容惜,暗暗想道:事不关己真的好么?金国灭了半个大宋真的和我无关么?战争,战争,倒霉的不还是百姓么?到时候天下会多出多少孤儿?

看着王满福夫妇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徐子桢又想起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弟弟,以他的洒脱性情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这狗屁战争!

——下午要出门,怕定时发布出问题,索性现在发了.

第32章:好霸气的妞

案子毫无悬念的结了,王满禄没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了供,无非还是封建社会中长子与次子的传承问题,他嫌自己分家分得少,因此打起了大哥的主意,最后趁这难得的机会,和老婆两人对孩子下起了毒手。

王满福夫妇已到中年,再想要生个儿子的话怕是很难,因此王满禄一心等着大哥的产业无人继承而留给自己,可是现在一切都泡了汤,还搭上了性命,悔之已晚。

温知府退了堂,临走的时候微笑着对徐子桢点了点头以示嘉许,堂后偷看的温娴也是满脸惊讶,公堂上还没退去的王满福夫妇则是感恩戴德地朝着徐子桢拜了下去,今天如果不是他的巧妙方法,只怕幼子就要含冤枉死了。

两旁列着的当班衙役更是眼露崇拜之意,徐子桢用这么奇怪的方式破了这个几乎看不出破绽的凶杀案,而且更是咆哮公堂为那个小小孩童雪冤,这种才华这种性情,直让这些粗豪的汉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徐子桢很能理解王满福夫妇的丧子之痛,忙不迭地将他们搀起,并让成伯陪他们先回去,救了李珞雁那事他只能改日再去登门拜谢,今天实在不是时候。

王满福夫妇千恩万谢的告辞而去,徐子桢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王满福哪怕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能换得回开心么?

“唉,徐老弟你也别多想了。”李胜也叹了口气,拍了拍徐子桢的肩膀,“那孩子的命虽苦,但好在有你为他争回了公道。”

徐子桢回过神来,失笑道:“李大哥您别在意,我就是一时想不开,现在好了,没事了。”

李胜上下看了看他,忽然翘起拇指赞道:“徐老弟,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说阅人无数,但如徐老弟你这般有情义有担当又有才有胆魄的汉子还是头一回见!没说的,你这朋友我是真的交定了!”

徐子桢笑道:“合着您前面是假的跟我交朋友啊?”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李珞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脉脉情深,只是却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李猛这小家伙则是一脸兴奋,紧握着拳头看着徐子桢,不时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些胆怯。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府衙门前很少会有人敢大声喧哗,更别说这么纵马疾弛了,徐子桢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是一匹全身雪白不见丝毫杂毛的骏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穿水绿色劲装的女子,面目俊俏身材窈窕,满头青丝随风飞舞,身后斜斜背着把长剑,骏马飞弛间显得英姿勃勃,别有一番韵味。

“吁!”一声清叱,白马稳稳地停在了府衙门口,纹丝不动,那女子飞身一跃跳下马背,将手中缰绳随手抛给了门口的衙役,快步走进了府门。

徐子桢暗喝一声彩:好霸气的妞!也不知dào

是温大人的什么亲戚,进这儿跟进自己家似的。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回过了头,对李胜笑道:“我还没吃早饭呢,要不索性赶早吃午饭得了,李大哥,咱喝几杯去?”

李胜刚要说话,却见金羽希跑了出来,远远看见徐子桢就叫道:“徐大哥,大人找你呢,在内堂。”

徐子桢一愣,对李胜一摊手:“得,只能改天喝了。”

李胜笑道:“那到时候不醉不归!”

徐子桢抱了抱拳刚要走,又想起一件事:“你们现在住哪儿?回头我去找你们吧,王家怎么都得去一趟才好。”

“城东七里外崇元寺旁,我师兄帮我找的房,你来的话就跟和尚说找净德大师,那是我师兄。”

“好,回见了李大哥。”

有了李胜一家的落脚处,徐子桢不再耽搁,拔脚就望府里跑,今天在公堂上打人的事情他还是有点心虚的,咆哮公堂可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现在不知dào

是不是温大人要秋后算帐找他麻烦。

看着徐子桢远去的背影,李胜忽然叹了口气,对李珞雁看了一眼道:“珞儿,走吧。”

李珞雁的眼光依然落在徐子桢渐渐消失的地方,恋恋不舍,听李胜叫她才回过神来,低声道:“爹……”

李胜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珞儿,徐子桢胸怀大才,且有情有义,只是他与你未必合适。”

李珞雁轻咬红唇,犹豫了一下:“珞儿明白,徐大哥年轻气盛锋芒毕露,若是……”

“你明白就好,走吧。”李胜没让她说完,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里,李珞雁忍不住又回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府衙大门,终于象下了决心似的一咬牙掉头而去。

……

徐子桢不知dào

温知府找他究竟什么事,心里有点没底,脚下加快了速度往前赶,内堂离正门有一段距离,其中有一段长廊,出了长廊就是后花园,徐子桢正想着心事,一个转弯出了长廊进了后花园,却不提防和门外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这时他的速度正快,要想停下已来不及,他重心一失,身体不受控zhì

地飞了出去,趴倒在地。

“啊……咦?”

徐子桢下意识地想要大叫一声,却忽然发xiàn

自己并没有摔疼,相反自己身下似乎软绵绵香喷喷地极是舒服,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身下压的是什么,耳中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啊!”

徐子桢只觉得耳窝一阵剧痛,这高分贝的叫声差点把他震出耳屎来,可很快他就发xiàn

了一件事,这尖叫声原来正是从他耳边响起的,猛一低头间,他分明看见了一张又羞又怒的俏脸。

这不是门口那霸气妞吗?怎么在这儿呢?

徐子桢发xiàn

自己不知dào

什么时候趴在了她的背上,那姑娘则被他压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双眼冒火地瞪着他。

嗯,又香又软,什么东西……

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又有些奇特,徐子桢只觉得一个浑圆挺翘弹性十足的臀部正顶在自己的禁区处,那种舒服的感觉让他全身一阵酥麻,一股热流从小腹中升腾而起。

猛然间那姑娘又惊叫一声,比刚才那声更为响亮:“啊!yin贼!”

徐子桢还没回过神来,猛然间觉得身下一阵巨力传来,紧接着身体被高高掀起,猝不及防之下被摔落在地,这回他倒是趴实在了,那一地的鹅卵石直硌得他从头到脚无处不疼。

“我……干!”

徐子桢一声闷哼,差点被过气去,这时内堂中快步走出两个人来,正是温娴与她的丫鬟,才刚出门就见徐子桢呈大字型趴在地上,面朝黄土一动不动。

“这……”温娴不禁一愣,呆在了内堂门口,怔怔地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徐子桢,“这是怎么了?”

那个被徐子桢扑倒的女子正咬牙切齿一副欲将徐子桢杀之而后快的神情,眼下一见温娴出现,顿时小嘴一瘪眼睛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温娴怀中哭喊道:“娴姐姐,我……我要杀了这个yin贼!”

徐子桢挣扎着刚要爬起身,听见这话顿时眼前一黑。

我去!老子什么时候成yin贼了?

第33章:调戏

温娴一向性子孤傲,却偏偏象是对这女子极为疼爱,一见她哭成了个泪人,顿时慌了手脚,忙不迭地哄着:“卿儿不哭,告sù

姐姐究竟何事?”

“他……他……”那女子指着徐子桢,半天没说出为什么,毕竟她是个姑娘家家,这种话对她来说实在难以启齿。

徐子桢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没好气地说道:“没长那么高就别躲门口,跟个地桩似的,我肚子上又没长眼睛……肚脐眼可看不见啊,要不然我至于撞上你么?”

那女子顿时跳了起来,她个子并不矮,甚至可以说是高挑,这个混蛋居然还反咬一口,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而且他扑倒自己也就罢了,还拿……拿那个顶自己。

她紧咬银牙,怒视徐子桢道:“你……你毁我清白,还敢恶人先告状!本小姐今天不杀了你我就不叫胡卿!”话音刚落,她手一翻将背后的长剑抽了出来,呛锒一声寒光乍现。

徐子桢吓了一大跳,心里暗骂:这年头的娘们儿怎么都这德性?动不动就说人家毁了她清白,李珞雁是这样,碰上这个疯婆子又是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眼看那把剑已经飞刺了过来,吓得他赶紧往斜刺里跳了开来,大叫道:“喂你够了啊!不就是绊倒压了你一下么?至于这么要死要活……啊喂,你来真的啊?大小姐你还不拦着她?出人命啦!”

胡卿在盛怒之下只顾挥剑乱刺乱砍,完全没有章法,徐子桢要制服她倒不是不可能,可人家毕竟是个小女生,而且还长得挺不错,要他下狠手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再说刚吃完人家豆腐就一抹嘴翻脸不认人,这也不太厚道。

温娴一脸呆滞站在旁边,从两人的对话中她大概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忽然间她想起了自己初见徐子桢的情景,忍不住瞥了一眼徐子桢,暗道:这人怎么见谁都要招惹一番,果真是个登徒子。

只是她完全不懂武功,有心想要拉架却插不进手,看着寒光闪闪的根本不敢上前,急忙喊道:“卿儿,快住手,有何委屈与姐姐说便是,可莫要伤了自己。”

胡卿恍若未闻,只知咬着牙乱砍,暴怒中一个错手,剑锋砍到了园中一株桂花树干上,她拔了几下没能拔出,徐子桢趁这机会赶紧溜之大吉,躲到了温娴身后,探出个脑袋叫道:“喂,差不多就行了啊,这里可是府衙内堂,你拔剑乱砍也不怕犯了忌讳。”

这句话如一盆冰水浇上了头,顿时让暴怒的胡卿冷静了下来,知府衙门非同寻常地,她自然知dào

厉害,而且眼看徐子桢躲了起来,想要杀他已是不可能的了。

温娴趁这机会赶紧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胡卿的手,柔声道:“卿儿,此事姐姐自会给你个公道,你可莫要再干傻事了。”

胡卿咬牙瞪着徐子桢,忽然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抱住了温娴死也不松手,温娴被她哭得一阵心软,不停好言安慰着。

徐子桢不以为意,反倒朝她扮了个鬼脸,旁边那小丫鬟看着有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徐子桢回头故作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小心我也毁了你清白!”

那丫鬟小脸顿时一红,啐的一声跑去温娴身边,大声告状道:“小姐小姐,那登徒子连我都要调戏,你可不能放过他!”

温娴一阵头大,若以她原本个性和先前对徐子桢的印象,必定会立即叫人将他拿下责罚一顿,可自从她亲眼看到徐子桢给那个枉死的孩子解开了身死之迷后,居然莫名其妙地对他的印象起了变化,这点怕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她回头瞪了徐子桢一眼:“徐子桢,你已把卿儿气成这样,还不安生些么?”

徐子桢嘻嘻笑道:“我怎么不安生了?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我连大小姐你都没调戏,又怎么会调戏她?她又没你的大……哦,我说的是眼睛。”

温娴额头青筋一阵猛跳,咬着银牙憋出一个字来:“滚!”

“哈哈!”徐子桢大笑着逃远,调戏美女的感觉果然很爽,而且还是三个。

来到内堂的书房外时,徐子桢才收起了嬉皮笑脸,装作一本正经地轻咳一声,房内传来温知府的声音:“是子桢么?进来吧。”

徐子桢这才推门进去,却见温知府正端坐案后认真地看着本册子,他也不打扰,就这么静立在旁。

温知府放下手中册子,对他微微一笑:“坐吧,此处无外人,不必如此拘束。”

“谢大人!”徐子桢依言坐了下来,但心中却好奇万分,不知dào

怎么的他总觉得温知府似乎对他格外好,不但对他很客气,就连自己在公堂上撒野他也只作不见,难道这老帅哥一眼相中了我,打算招我当女婿?

一想起温娴那冷口冷面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还是算了,那妞太凶了,老子降不住。

“温大人,不知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徐子桢干笑一声,开口问道。

温知府面带微笑就这么看着他,说道:“今**在堂上用的那是什么方法,竟然如此神奇?可是你在海外那国时所学?”

徐子桢暗笑,这哪是什么海外所学,完全就是大宋本地货,在他穿越来之前可是没少陪女朋友看电视,而他那个女朋友又是个侦探迷,什么CSI、柯南、福尔摩斯没一个拉下,还有一部关于法医学鼻祖宋慈的片子,他在公堂上用的就正是那里边学来的。

“呃……启禀大人,是的,不过我所知dào

的也不多,今天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而已。”

他可不敢说自己学过,万一温知府让他把会的都写下来,那就要命了,难不成自己重写一部柯南传?

可温知府并没有在这话题上深究,而是点了点头说道:“贵叔是老资格仵作,你若得闲便将所学与他交流一番,莫要藏私。”

徐子桢连连点头称是,今天在堂上他可是让那老头很没面子,回头是得哄哄他去。

温大人接着话题一转,温言问道:“你这伤势如何了?”

有这样的领导真好,徐子桢心中一暖,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最多将养两三天工夫就没事了。”

温知府点了点头,说道:“小女娴儿你已见过了吧?”

徐子桢心说刚才还调戏过她,怎么会没见过,眼下见温知府问起,心里一阵发虚,不知dào

怎么回答,只得点头。

温知府笑笑:“娴儿明日有个诗会,你若无事陪她同去吧,如何?”

徐子桢顿时一愣,老温这是什么意思?诗会……不是给老子机会欺负人么?

第34章:久阳真经

温承言打的什么主意徐子桢不是很清楚,就算最近这掳劫美女的事件频频发生,他也不用让自己陪着去吧?随便找几个捕快跟着不就是了?

徐子桢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一口应了下来,诗会而已,权当秋游了。

离开了内堂后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溜回了府衙大门外,温娴和胡卿已经不知dào

去了哪里,这倒让他松了口气,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女人会杀人,能不见就不见最好,不过那个屁股倒是很不错……徐子桢一边走一边回味着胡卿那软绵绵香喷喷的身体,一出大门口却差点又撞翻一个人。

咦?又有艳遇?他心里大喜,刚想故yì

借势趴下去,却发xiàn

被他撞翻的竟然是贵叔,百忙中一个鲤鱼打挺又站直了身子,顺便一把扶住了老头。

贵叔年迈体弱,哪经得住徐子桢这么一撞,要不是徐子桢手急眼快扶住他,怕是已经倒飞了出去,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小心闪到了腰,痛得他一阵哼哼:“哎哟哟……你小子……”

徐子桢心里一阵发虚,要不是自己想妞想得走神,也不会把老头撞成这模样,赶紧陪笑道:“贵叔您没事吧?要不我扶您去找大夫?”

贵叔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大夫,还用找别人么?”

你就是个验尸老头!徐子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今天在公堂上已经大大地拂了他面子,这要是把他气出个好歹来让自己顶替他来当仵作可怎么办?

“真对不住,我……”

徐子桢刚想道歉,贵叔却一瞪一眼道:“怎么?想光认个错就行了?”

“啊?那您想怎么样?”徐子桢没想到老头这么直接,顿时傻了眼,想讹钱?可谁不知dào

我是穷鬼啊?

贵叔瞪着他的眼睛忽然花的眯成了一条缝,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嘿嘿笑道:“你那儿除了今天用的那招,还有什么验尸的妙法,都教给老夫吧,怎么样?”

徐子桢一阵愕然,好半天才说道:“我去……贵叔您想学就直接告sù

我不得了?至于这么吓唬我么?”

贵叔哈哈笑道:“老夫就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莫要当真!”

徐子桢哭笑不得,这老头看着挺吓人,没想到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玩笑……他故yì

一板脸:“哼!想学东西还敢吓唬我?不教你!”

贵叔老而成精,哪能看不出徐子桢是在逗他,眼珠一转故yì

慢悠悠转过身去,佝偻着背叹道:“唉……老夫也不愿强人所难,罢了罢了,这久阳真经看来是白拿出来了。”

九阳真经?徐子桢一愣,真有这玩意儿?不是金大侠编的么?不过这东西对他没一点吸引力,容惜给他那本看着也挺厉害,他还不是照样懒得学?

“嘁!我对什么武功秘籍压根就没兴趣,您甭拿这个来忽悠我,什么九阳真经九阴真经的,还不如拿点实jì

的。”

贵叔站定身体,回头诡异一笑:“你可听清楚了?这乃是经久之久,阴阳之阳。”

啊呀!徐子桢顿时眼前一亮,嘴角渐渐上扬,形成一个猥琐的笑容,低声问道:“莫非……是那方面的绝活?”

贵叔还以一个同样猥琐的笑容:“嘿嘿,正是!”

“我靠!那还等什么?赶紧找个清净地方,我把会的全教你!”

“去老夫屋里,有经络全图……”

……

从贵叔屋里出来后徐子桢春风得yì

红光满面,本还想着去一趟谢馥春关心关心生意,现在哪还顾得上那些,一路上闷头偷笑着赶回去,才一进屋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脱鞋上床练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容惜给他的那本册子他一看就犯困,甚至连字都看不进几个去,可这本书的字体、大小、厚度几乎是差不多,他却是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那一条条经络象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魔力吸引着他。

这种功夫练起来并不困难,徐子桢试着按照那套经络运行图吐纳了起来,起初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可直到运行了几圈之后,他感到小腹丹田处开始隐隐有些暖烘烘的,极为舒服,这么一来他更是起劲,连饭也没顾得上吃,埋头继xù

练着。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徐子桢只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开始打起了鼓,这才意犹未尽地睁开了眼,这功夫不错,练起来不费事……嗯对了,还省饭。

正想着,窗棂喀的一声轻响,依旧一身黑衣的容惜从外飞了进来,才一进屋她就发xiàn

徐子桢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手心朝天,象是在练什么功夫,不禁一愣:“你不是不愿学武么?怎的又练了起来?”

徐子桢嘿嘿一笑,却忽然反应了过来,心中大叫不好,手忙脚乱想要把放在床边的那本书藏好,只是容惜眼尖,已经先一步发xiàn

了那本书,素手一拂便将那书拿到了手里,定睛一看,扉页上清清楚楚四个大字——久阳真经!

“呀!你……”容惜顿时满脸通红,凡是露在面纱外的肌肤全都象是染上一层浓浓的胭脂,她一甩手将书扔还给了徐子桢,啐道,“你怎的学这种下流之极的yin邪功夫?”

徐子桢被她抓了个正着,顿时无比尴尬,可还兀自嘴硬道:“哪儿下流了?自古以来夫妻伦常就是天底下头等大事,我学这个……咳咳,强身健体,有什么不对的?”

容惜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了心神,神色却渐渐肃然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徐子桢,缓缓说道:“昨日我传你功夫你不学,我还以为你有难言之隐无法告知于我,如今看来,你根本只是个贪恋美色的俗人而已。”

徐子桢越听越不对劲,容惜从没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过话,他赶紧解释:“不是,我……”

只是容惜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眼神象是从不认识徐子桢一般,淡淡地说道:“我终究还是看错你了。”

徐子桢大急,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了,一把拉住了容惜的手,大声说道:“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话没说完,容惜忽然轻轻一抖手腕,徐子桢只觉手上传来一股大力,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她,刚张嘴要说点什么,却发xiàn

容惜已经身形一晃飞出了窗去,等他连滚带爬从床上跳起赶到窗边时,伊人早已杳杳。

“我……”徐子桢张口结舌站在窗边,脑中一片空白。

第35章:湖边

容惜的突然离去让徐子桢的心里一下子空了,以前虽然容惜常被他逗得生气,可这次很显然不一样,容惜离去时那淡漠的眼神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受与委屈。

“走吧走吧,老子就是俗人,爱咋咋地吧。”

徐子桢咕哝了几句,回到床上坐了下来,越想越不是滋味,胸中郁结异常,忍不住站起身来倒了满满一杯凉水,一气灌下去后开门来到院子里,在月光下挥拳踢脚练了起来。格斗术没有固定套路,也没有一气呵成的连贯招式,想到哪打到哪,拳风虎虎腿扫如秋风,倒是另有一番威武之气。

远处一株大树上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正深深望着这里,眼神不时变幻,象是在想着什么。

直到过了许久,徐子桢渐渐感觉到手脚有些发软,毕竟他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铁打的人都会饿得受不了,他一咬牙腾身而起,半空中一个转身飞出一脚侧踢,腾的一声落下地来,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这时的徐子桢已经几乎快要脱力,但胸中的郁结却也散了不少,稍作休息后回屋洗了把脸,出门找了个面馆胡乱吃了个饱,回到屋里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塌实,直到三更的时候他还是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容惜离去时的眼神,等到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梦里却变成了另一幅画面,大宋江山到处烽火连天,金国铁骑横扫大江南北,无数百姓衣衫褴褛仓皇逃亡,路边随处可见头插草标的孩童,只为在这乱世中能有个好心人收留去能得个温饱。

梦中那些孩童的眼神惊慌无助,直牵动徐子桢内心最深处那根神经,而没多久百姓忽然四散而逃,一大队面目狰狞的金兵忽然纵马驰来,见人就杀见屋就烧,无数百姓横死血泊中,徐子桢只觉心中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跳出身来大吼道:“金狗,老子干!你!娘!”

忽然间他一个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不过是个梦而已,只是那梦中的情景已让他浑身被冷汗浸了个湿透。

呼……徐子桢坐在床上有些发愣,长长的吐出口气,生于太平年代的他从没经lì

过战争的残酷,哪怕电视上有过新闻,那也是发生在别国境内,他从不当回事,只是当自己亲临现场时,即便那只是个梦境,却依然让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而冷汗涔涔。

砰砰!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并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呼声:“徐子桢,日上三竿了!”

徐子桢猛的回过神来,天都亮了?这么早是谁来找我?约我吃早饭么?他起身下床,也不穿衣服,就这么光着上身穿条裤子跑去开了门,却见门外俏生生站着个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小姑娘,却正是温娴的那个贴身丫鬟。

“你……啊!”小丫鬟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刚要说什么,却赫然看见徐子桢裸着的上身,那健壮的身躯和一块块结实的肌肉顿时让她小脸红了个透,一声惊呼连忙转过头去,跺脚嗔道,“你这人,怎的不穿衣服就来开门了?”

徐子桢心情不太好,居然罕见的没有趁这机会调戏几句,而是不以为意地道:“这么早找我干嘛?”说着话回屋穿起了衣服。

那丫鬟偷眼望去,见他终于穿戴整齐,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然有些失望,定了定神说道:“干嘛?大小姐都在等你了,徐子桢你的架子可真不小!”

大小姐等我?徐子桢一愣,这才想起昨天答yīng

温知府要陪她去参加什么诗会的。

“哦,知dào

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了一番,然后出了门口,“走吧。”

那丫鬟见他今天居然改了性子,一副认真的模样,倒是大感好奇,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徐子桢一回头见她没动脚步,奇道:“你看什么?”

丫鬟抿嘴一笑:“今天这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么?你居然这么一本正经。”

徐子桢撇了撇嘴:“哥今天心情不好,别来惹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惹毛了我小心剥了你裤子打你屁股。”

丫鬟呀的一声惊呼,小脸一红往旁边躲开几步,啐道:“就知dào

你在装腔,哼!”说完踩着小碎步飞快地往外跑去,那神情象是生怕徐子桢真来调戏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府门外,一辆马车早已停在了那里,车帘一动,露出一张秀美清冷的脸庞,正是温大小姐温娴,小丫鬟跑到车边嘟起了小嘴告状:“小姐小姐,他又欺负我!”说着话小手一指身后徐子桢。

温娴瞥了一眼徐子桢,无奈地说道:“徐子桢,你就不能安生些么?”

徐子桢也不解释,朝那小丫鬟翻了个白眼,看了一圈发xiàn

只有这么一辆马车,不禁问道:“我怎么去?跟你们一块儿坐车里?不方便吧?”

温娴啪的合上车帘,淡淡地说道:“你自然不能坐车,就跟在车旁走吧,墨绿,上来。”

“哎!”丫鬟墨绿脆生生应了一声,跳上车辕,回头对徐子桢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得yì

洋洋地进了车厢。

我靠!徐子桢心中一阵气闷,连马都没给我一匹?这是存心报复我是吧?好,你们俩给老子等着!

车声辚辚,秋风阵阵,马车一路向南而行,渐渐出了城,行在城外宽阔的官道上。

今天是个阴天,肃杀的西风吹得徐子桢有点发冷,只是车厢里他又进不去,只得缩着脖子跟在车旁,借着车厢挡一下秋风,心里暗暗发恨: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选在这个天聚会,还存心选个乡下地方,看老子一会儿不搅了你们的狗屁诗会!

也不知走了多久,徐子桢已经走得双脚发酸,肚子也已饿得前胸贴上了后背,终于在他的暗自咒骂中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片清澈广袤的湖水,放眼望去到处是白花花的芦苇,风景倒是极美,只是徐子桢不由得一阵气苦,这他妈不是老子刚来的地方么?旧地重游,不禁勾起了他的郁闷之情。

湖边有一处开阔之地,用粗粗的原木搭着一个亭子,看那木头的成色象是刚搭完没多久,亭子旁早已停着几辆车,旁边还有几匹马和驴子,系在树上悠闲地找草啃着,几个家丁打扮的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徐子桢一行来到亭子边,墨绿扶着温娴款款下了车,几名书生快步迎了出来,当先一人手持折扇,对温娴长身一揖,笑道:“温小姐,久违了!”

温娴面带微笑福了一福,算是回了礼,身后几名书生也跟着一一作揖,脸上带着正经之极的微笑,一抬头看见了站在车旁的徐子桢,那几人顿时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徐子桢哈哈一笑,抱拳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几位公子别来无恙啊?”

这几个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和徐子桢早有龃龉的张令三人组,只是那手持折扇的书生他却没见过,不知dào

是谁。

张令三人早已见识过徐子桢的文才,也被他的琴艺惊过,他们自知比不过他,又想不到办法来报复那次的受辱之仇,今天更是发xiàn

他居然跟着温娴而来,这样更是让他们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朝徐子桢拱了拱手,算是招呼过了。

折扇书生将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奇在心里,他是知dào

这三个小子的德行的,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却是傲气十足,仗着家里的底气很少对人真zhèng

服气,眼下却见他们几个居然对温娴身边的一个随从这么客气,不禁笑问温娴道:“温小姐,不知这位是?”

温娴淡淡一笑,随意地道:“我府中一下人罢了,孔公子,不知今日还有何人前来赴约?”

那孔公子听温娴说下人二字就没了兴趣,他自视清高,自然不屑与个下人罗嗦,至于张令他们为何会对他这么客气,怕只是因为温娴的缘故而已,想到这里他也不再关注徐子桢,笑道:“温小姐守时,可其他人就……”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哇孔小二,你敢背后编排我们的不是?”

第36章:得云诗社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青色的倩影从湖边另一侧转了过来,映入众人眼帘,身材曼妙面如桃花,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只是徐子桢一见之下顿时头大如斗,暗叫不妙,这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昨天被他无意中调戏了一下的胡卿。

孔公子无由得失笑:“胡小姐怎的从那边过来了?”

胡卿哼的一声:“本小姐早就到了,只是心情不好到处走走散散闷而已。”她正说着,眼睛一瞥发xiàn

了站在一旁的徐子桢,顿时一怔,随即脸色大变,银牙紧咬两眼冒火,“你!”

后妈的拳头,早晚一顿,徐子桢一看躲不过,索性翻了个白眼:“就是我,怎么地?”

呛啷一声,胡卿早已拔剑在手,温娴眼看不对,早已赶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无奈地道:“卿儿,你又何必与他置气?没的气坏自己身子。”

胡卿咬一咬牙,这才回过神来,徐子桢显然是跟着温娴来的,自己要是现在跟他过不去,那就是摆明了不给温娴面子,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要真闹大的话必定会让人知dào

那桩丑事,到头来还是她自己倒霉。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一跺脚,收回长剑,瞪了一眼徐子桢:“你等着!”

徐子桢不以为意,点头道:“好,我等着。”说完别过脑袋再不看她,这泼辣丫头,懒得理她。

只是他不经意见却发xiàn

那孔公子眼中闪过一道阴沉的寒光,顿时大奇,老子什么时候惹上他了?

他留神再次仔细看去,发xiàn

孔公子的视线时不时地在胡卿身上停留,顿时恍然:这小子原来看中这丫头,这是打算给她报仇出气么?

这时从胡卿身后不远处又走来一人,却赫然又是个徐子桢的熟人,正是那次花会上替张令他们出头的胡昌。

孔公子也同时看见了他,赶上两步作揖笑道:“胡兄,许久不见了。”

胡昌笑着还了个礼:“劳孔兄久候,胡某愧不敢当!恕罪恕罪!”

“哪里哪里,胡兄请。”

“孔兄请。”

胡昌跟着孔公子进了亭子,眼睛一扫也发xiàn

了徐子桢,顿时一愣,随即走了过来拱手笑道:“原来今日徐兄也来了,稀客啊稀客!”

徐子桢打心眼里对他不感冒,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好说好说,我就是过来蹭个热闹而已。”

胡卿忽然跳了过来,对胡昌道:“哥,你认识这……这人?”她差点一个失口叫出yin贼二字,还好临时收住了嘴。

胡昌还没说话,徐子桢倒是一愣:“他是你哥?”

胡卿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徐子桢暗笑,原本自己还对无意中吃了她的豆腐而有点小小内疚,不过既然她是胡昌的妹妹,那就说不得了,反正胡昌和自己不对付,今天也就是因为温娴在这儿他才对自己虚伪地客气一番,估计要是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的话,那是必定会把自己往死里整的。

就在这时,张令咦的一声,指着远处道:“顾公子也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一身青衫的顾仲尘骑着匹青骢马远远而来,来到近前下马过来朝众人一个罗圈揖,微笑道:“仲尘来迟,望乞恕罪!”

众人赶紧一个个还礼,他这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其实不算什么,但他祖父却是苏州府人人尊敬的顾大师。

孔公子站在人群之首,且为今天聚会的发起人,刚要上前和顾仲尘说上几句,却见顾仲尘脸色一变,朝着温娴家的那个下人而去,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原来徐公子也在,仲尘有礼!”

这下徐子桢倒不好意思了,赶紧回礼:“顾公子客气了!”

顾仲尘人品其实不坏,只是他暗恋琉璃已久,上次见徐子桢要跟他抢那入室品茶的资格,自然情不自禁地吃起醋来,只是后来被徐子桢那一词一曲完全震撼得不能自已,回到家后深切反思,意识到自己这什么江南第一才子完全就是个笑话。

他倒是也有大家风范,毕竟从小受顾易的熏陶,在挫折之后没有记恨徐子桢,反倒将他奉为了心目中的高人,当然这也有徐子桢故yì

搞怪的因素,穿着打扮象个市井之徒,开口粗鄙无礼之极,却有着惊艳绝伦的文才。

那孔公子才张了张嘴,却被这个小插曲打断了,顿时心中有些不快,他实在不懂这个温家的下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怎么人人都对他这么客气,当然胡卿例外,只是虽然胡卿对他不客气,却也没表现出把他当成下人的样子,而是怒目横眉当成了一个平等的仇人。

顾仲尘和徐子桢招呼后主动拉着他给各人介shào

了起来,亭子里还有几个书生,倒是徐子桢没见过的,听他一介shào

才知dào

,原来今天在场这些人几乎都是那个得云诗社的,就连温娴也是得云社社员,那个孔公子名叫孔百书,正是这得云社的社长。

那几个书生不知徐子桢来头,虽然见他穿着一身普通衣服,却丝毫不敢怠慢,要知dào

顾仲尘可是他们之中的翘楚,连他都对这人这么客气,他们又怎么敢有一点不敬?因此一个个赶紧上前见礼,客气万分。

徐子桢最怕的就是种虚伪客套的场面,只是看在顾仲尘这么热心的份上实在不好意思拂却,硬着头皮和众人见过了礼,赶紧招呼一声溜回了自家马车边,顾仲尘还想拉他过来一起,却被孔百书打了个岔,将他拉了过去,最后这事也就作罢了。

不知dào

什么时候又有大批书生赶了过来,只是他们显然不是胡昌他们一个圈子的,都是三两成群站在了外围观看,对着亭子里的得云社社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徐子桢大感意wài

,看来这得云社有些名头,聚个会而已还搞了这么多粉丝来捧场,只是这些不关他事,今天他的任务只是陪着温娴不让她有意wài

而已,现在没他事,正好闲着眯一会。

孔百书眼看四周人越来越多,也不禁有些得yì

,虽说论家底他不如胡昌,论名头不如顾仲尘,只是他这得云社的威望却是谁都比不了的,至少能聚起这么多人来,这就是他的能力,他得yì

洋洋地瞥了一眼徐子桢,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挑衅,却发xiàn

徐子桢早已眯起眼睛打起了盹,不禁一阵气恼。

这时一个清清冷冷的悦耳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孔公子,不知今日聚会以何为题?”

孔百书顿时回过神,见正是温娴,赶紧收拾起杂念,笑着朝温娴点了点头,接着眼望四周朗声道:“今日我等难得于秋日相聚,且忝为得云诗社建社五周年,不亦悦乎!今日这聚会便以诗会友……”

话刚说到这里,胡昌忽然笑吟吟地插嘴道:“孔兄,小弟不才提个建议,咱们每回皆是以诗为名,今日是否换个方式?”

孔百书一愣:“那胡兄的意思是?”

胡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徐子桢,笑道:“久闻孔兄诗画双绝,顾公子与温小姐也是此中高手,不如今日便以秋日为题,各作一画,不知孔兄意下如何?”

徐子桢虽在打盹,却没有真的睡着,胡昌这番话清清楚楚地落入耳中,他不禁暗笑,这货真没出息,这就见我怂了?

孔百书虽然不懂胡昌什么意思,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胡昌朝徐子桢那不经意的一瞥,心中顿时了然,点头笑道:“胡兄此言妙极,秋风肃然,别有一番美景,那便依了胡兄。”说到这里朝亭子外喝道,“来啊,摆案!”

第37章:献个丑

亭子外歇脚的那几名家丁立即动了起来,从马车上搬下几块木板和几个木架,抬进亭子里拼装着,只一会工夫就拼成了一张长桌,接着又有人拿来笔墨纸砚,包括水杯镇纸等物俱都齐全。

孔百书等所有东西摆放整齐后笑着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哪位先来?”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没有哪个读书人敢自称老子学问第一的,碰上这种事自然也是谦让,没人肯先上来作画,孔百书也不在意,反正他是社长,由他来开这个头也是应当。

亭子并不宽敞,那几个家丁摆放完毕后退了出去,连墨绿也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家的马车边,徐子桢打了个哈欠慢慢睁开眼来,看了一眼亭子里,用胳膊碰了碰墨绿:“哎小茉莉,那个孔白痴什么来路?”

墨绿扑哧一笑:“你这人真讨厌,我叫墨绿,不叫小茉莉,而且孔公子也不叫白……白那个,他是江南东路留守孔启林孔大人的独子。”

又是个官宦子弟,难怪当这个什么社长,徐子桢暗自不屑,问道:“留守?那是什么官?比咱温大人级别高么?”

墨绿摇头道:“不一样的,我们大人是文官,留守则是武官,真要论起来的话还是我们大人更高,只是那留守乃是直属于枢密院,即便是我们大人也不能轻易指挥他。”

“哦?”徐子桢一愣,这江南东路的兵不是都归温承言管么?怎么又有个什么留守?枢密院是什么意思他倒是知dào

,就和他那年代的中央军委差不多,直属枢密院,那光看身份的话倒是比温知府要牛逼。

忽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几次抓到的掳劫美女的贼,都有着当兵的痕迹,而温知府提及这话题时总有些避而不谈的意思,难道猫腻出在这人身上?

不过留守哪是他这小小捕快可以说查就查的,很快他自己就断了念想,温知府让自己别往外说,想来有他自己的打算,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再往下查了,那自己又何必主动去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他不再深究,小丫鬟墨绿虽然年纪还小,但巧笑嫣然调皮可喜,也是个美人胚子,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徐子桢冷得发慌,索性不再打盹,和墨绿聊了起来,比如温娴的年龄身高三围等等。

只是墨绿守口如瓶,多问了几句就象防贼似的瞪着他,徐子桢只得无奈地住了嘴,跑到旁边拣回来一堆枯树枝,生了个火堆取起了暖,顺便有空没空偷瞄几眼亭子里的温娴和胡卿。

嗯,这俩丫头身材都不错,温大小姐也不知dào

吃什么长的,居然那么大,而且在这个没有咪咪罩的年代也没见她有一点下垂,那个胡卿也是,这小屁股翘的……啧啧,到底是练武出身,乖乖……咦?我老人家怎么鼻子有点热?

亭子里正热火朝天的各自创作着,孔百书早已完成,现在正是顾仲尘和温娴两人面对面各据长桌一边,顾仲尘直立如松背如标枪,单手提笔挥洒自如,徐子桢远远瞥了一眼,也不禁暗喝一声彩,江南第一才子的风范果然不同。

而温娴则是左手捉袖,微微瞑目沉吟片刻才开始画了起来,气度沉稳雍容华贵,一派大家闺秀风范,徐子桢即便对这傲气十足的丫头不怎么感冒,也为她这副仪容所折服——老子结婚的时候让她给我门口当迎宾倒挺不错。

顾温二人下来便是胡昌兄妹,让徐子桢大跌眼镜的是胡卿居然也画的一本正经的,虽说画功如何他看不见,可这架势却是十足的书香门第出身。

再者便是那张令三人组以及其余几个得云社员,先一步画好的自有家丁过来捧走,各人笔力不同,作画时间也各不同,相比之下顾仲尘和温娴是最快的,张令和那几个最后出手的社员最慢,总共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徐子桢偷看都看得眼睛发酸了,亭子里这才全都落下笔来。

几个家丁将所有画都挂了起来,一幅幅面朝亭子里侧,呈一个圈型,就象用画轴围成一个帐篷一般,前来围观的那些书生隔得远看不到,一个个急得跳着脚,想挤过来看却又不敢。

徐子桢看见他们那副模样,不禁暗自好笑:这帮货没一个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何必这么起劲。

几人全都站到了画前,一幅一幅观看而下,不时发出啧啧惊叹声,偶尔点评一两句,但都是说好不说坏,徐子桢心中鄙夷,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互拍马屁的行为,眼珠一转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亭子外看向那些画。

胡昌画的是一幅水墨假山,山上歇着一只雉鸡,虽说他人品不怎么样,但毕竟是举人出身,这画笔倒是有几分功力;胡卿则是画了只鹰,正展翅翱翔在天际,线条流畅笔力苍劲,她一个姑娘家能画出这样的作品,倒是让徐子桢大感意wài

;顾仲尘画的是一幅山水,一片连绵青山,一条静谧的大江,江上有艘小船,坐着个垂钓的渔人,不得不说他家传渊源,显然功力极深。

温娴的画则让徐子桢眼前一亮,他原以为温娴会画个仕女图或是田园风景之类的,却没想到她竟然画的是烽火长城,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中隐着威武雄壮的古老长城,小小一幅水墨画却将中华大好河山勾勒得淋漓尽致。

徐子桢转眼看向孔百书的画时,不禁一愣,画上是一个手执团扇秀美端庄的女子,临窗望着不远处的一簇蔷薇,花与女子交相辉映,更是增添了几分美感,只是徐子桢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胡卿那丫头么?以她那舞刀弄枪的脾性,实在想象不出她打扮成这样坐那儿装文艺青年是什么模样。

果然不出他所料,胡卿看见这幅画时当即就跳了起来:“孔小二,你把我画成这样子是什么意思?讽刺我么?”

孔百书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脚上,顿时好一阵尴尬,强笑道:“卿儿,我这……这只是想象……”

“哼!想象我淑女的模样么?练武有什么不好的,值得你这么取笑我?”

孔百书只觉百口莫辩,又不好明说,一肚子委屈气愤无处发泄,转眼看见徐子桢在亭子外偷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旁边胡昌看得仔细,眼珠一转对徐子桢笑道:“徐兄怎的独自在亭外?这以画会友怎可缺了徐兄这样的大才?”

孔百书不知徐子桢底细,但看他装束打扮就压根不相信他有什么才,只当是顾仲尘他们吃过其他方面的亏而已,听胡昌这么一撺掇立kè

跟上说道:“正是正是,徐公子请进,还望不吝赐教!”说着侧身一让露出长桌。

徐子桢暗暗冷笑:胡昌这小子知dào

诗词搞不过我,想从画画上找回场子么?好!老子如你愿!

他想归这么想,脸上却故yì

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就外边看看挺好,画画这东西我实在是……”

这时顾仲尘也走了过来,认真恭敬地说道:“仲尘斗胆,亦相请徐公子赐教。”

温娴回到苏州后并没有和温知府谈起过徐子桢,因此到现在她也不知dào

顾仲尘为什么如此推崇他,也不知dào

他到底有没有才,因此只是站在一旁静观,不作一言。

“这……”徐子桢肚子里笑得发疼,脸上却是一副为难,最后一咬牙道,“既然顾公子盛情邀请,那我就献个丑吧,只是呆会儿你们可不许笑我。”

孔百书等人闪身让开一条道,将长桌让给他,顾仲尘更是上前一步准bèi

替徐子桢磨墨,这一幕又让众人怔了一怔,他顾大才子什么时候有过甘愿给别人磨墨的事情的?

徐子桢也不客气,走上前去选了支笔,指呈虎爪一把抓住笔杆顶端,旁边众人一阵愕然,哪有这么握笔的?徐子桢象是自己也觉得别扭,一翻手又将笔放了下来,笑道:“还是算了,我不会用毛笔。”

众人一阵哗然,顾仲尘口中的大才居然不会用毛笔?孔百书和胡昌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果然这货不会画画,果然让他出丑了。

徐子桢也不管他们怎么看,顺手拿起张纸转身离开了亭子,顾仲尘一愣,叫道:“徐公子!你这……”

徐子桢也不理他,回到马车旁那个火堆前,扒出一段早已没了热气的木炭,回头笑道:“我用这个就行。”话一说完,他也不去亭子里,就地而坐,将纸铺在马车的车辕上,略一沉吟就捏着木炭画了起来。

在场这些人哪见过用木炭作画的,全都大感诧异,只见他“炭”走龙蛇挥洒自如,刷刷的在纸上走着,他们隔得远根本看不见他画的什么东西,只有在他身边的墨绿则是眼睛渐渐瞪大,那张小嘴也是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过不多久,徐子桢站起身来,反手丢去那段木炭,拍了拍手笑道:“好了!”

没等家丁过来,墨绿先一步抢过那幅画,双手捧着送到温娴面前,面带激动之色吃吃地道:“小姐,你看!”

温娴疑惑地接了过来,一眼望去顿时如中雷殛,愣在当地,只见纸上赫然是自己的画像,正回眸远望,眼中一抹淡淡的惆怅,整幅画像如鲜如活,线条清晰柔和,除了没有颜色外,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自己的翻版。

而且在画的右侧空白处还有一首词,也是用木炭写就,笔画苍劲有力,却是她从没见过的字体——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落款处是苏州徐子桢。

“这!”温娴完全震惊得不能自已,这真是那登徒子所画?

第38章:狂妄之徒

胡昌和孔百书的震惊更甚于温娴,孔百书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才情,不光这画法他见所未见,连这首词都是如此了得,和他那幅画相比自己的画简直连屁都不是,至于那旁题的词,更是让他这所谓的得云诗社社长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胡昌则悔得直想抽自己,原来这小子连画画也如此了得,偏偏还装这相,到头来还是出了风头。胡卿从旁探过头来,只一眼便呀的一声惊呼了出来,手捂着红唇满眼不可思议,这幅画可比孔百书画她的那幅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了,现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这yin贼居然有如此才情?

张令三人组更是不堪,在瞄了一眼之后就已偷偷溜到了人后,他们如今是彻底对徐子桢服了气,这样的画他们是完全没资格相作比较的,张令他们很清楚,以自己的水平怕是给人磨墨都已没了资格。

素描这东西自然还没在这年代出现,而徐子桢又是个惯常泡妞的主,这种活对他来说可是驾轻就熟的,虽说木炭不太趁手,却也狠狠地震住了在场每一个人,只是他今天心思不在这里,懒得去和他们计较,只是对温娴淡淡一笑:“大小姐,这画送给你了。”

温娴还在发愣,闻言顿时回过神来:“送我?真的?”任她冷艳傲气才情过人,可也早已为这幅画的精妙所折服,如今听徐子桢说送给她了,顿时心中大喜过望,只是她生性淡然,喜怒不轻易浮于表面,很快便收拾起了心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徐子桢敏锐地捕捉到了温娴眼中闪过的那道惊喜之下,在那一刻他没来由的想起了容惜,那晚他将第一瓶睫毛膏送给容惜的时候,她的眼中也曾有过这样的神情,想起昨天晚上容惜和自己说的那番近似决绝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难受。

顾仲尘在震惊之余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徐子桢深深一揖:“徐兄大才果然不虚,仲尘拜服!”

徐子桢嘿的一笑:“顾公子言重了,我这只能算是奇yin巧计,上不得台面。”

“这……”顾仲尘一阵语滞,不知怎么回答,他头上顶着的第一才子的名头,靠的不正是这些奇yin巧计么?

徐子桢忽然看向他,正色道:“顾公子,在我看来,所谓大才未必要有经天纬地之能,但至少需胸怀天下,能知百姓之疾苦,生逢乱世人命都如草芥,诗词歌赋能抵百万雄师退入侵之寇么?琴棋书画能让百姓不用颠沛流离卖儿鬻女么?”

他顿了顿又说道:“何为大才?如令祖父顾大师这般便是大才,他老人家桃李满天下,如今年过古稀尚且一心为国寻觅良才,象我这种会做几首歪诗会画几幅破画的,哼!算个狗屁大才,纯属白吃干饭的货色而已。”

他这一通话完全没有虚伪客套之意,直说得酣畅淋漓痛快之极,话一说完长长地呼出口气,象是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这才对顾仲尘笑了笑:“我只是发个牢骚而已,没有丝毫针对你的意思,顾兄莫怪。”

顾仲尘早已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对答,只是苦笑着摇头道:“不敢不敢,徐兄所言极是,仲尘受教!”

大宋天下重文轻武,徐子桢这番话不啻于一枚硕大的石头丢进了池塘,顾仲尘能虚心接受,孔百书胡昌等人则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远处旁观的那些书生却是一阵哗然,甚至有人当时便按捺不住,纷纷叫嚷了起来。

“狂妄之徒,岂不知我大宋以文治天下,若以他说法,难道那些目不识丁之徒也能被称之为大才么?”

“正是正是,此言荒谬之极!”

“此乃何人?居然猖狂至此?”

徐子桢一一听在耳中,但他懒得和那些人一般见识,等什么时候金国打过来了,北宋成南宋了,你们就知dào

光读书有个鸟用!哦对了,他们怕是到那时候也不会醒悟,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千古绝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了。

这一刻徐子桢忽然觉得yì

兴阑珊,什么得云社什么才子佳人,他全然不想理会,这些读书人满脑子风雅,根本不会意识得到战争有多残酷,昨夜的梦境反复在他眼前出现,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轻叹一口气:“大小姐,我们回去吧。”

温娴刚要说些什么,却敏锐地发xiàn

了徐子桢眼中一抹黯然之色,顿时心中一愣,在她印象里徐子桢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可现在却似乎心中藏着极重的心思,当下点点头,对孔百书福了一礼,淡淡地说道:“孔公子,我家中尚有些琐事,便先行告辞了。”

“啊?”孔百书有些想不明白,徐子桢一个小小家丁而已,即便他有些才气,可温娴毕竟是他主子,居然会乖乖跟着他走?

温娴不再多说,对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随即带着墨绿转身离开上了车,徐子桢懒得理会别人,仅和顾仲尘拱手一礼,跟着温娴而去,刚到车边,却听温娴对车夫说道:“给他留些地方吧。”

徐子桢不言不语坐上了车,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天,任车轮滚滚前行着,不知dào

想着些什么,车厢的布帘随着车子的晃动而轻轻摆动着,温娴透过布帘的缝隙看着徐子桢的背影,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此人真让人捉摸不透,时而狂妄时而无赖,可偏偏又有那突如其来的惊才绝艳,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墨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徐子桢又看看温娴,两人皆是一副沉思状,不禁在一旁捂嘴偷偷笑了起来:这徐子桢真有趣,竟惹得小姐也起了心思。

徐子桢不知dào

温娴在身后偷着看他,他现在一心只想着那个纠结的问题,如果金国来犯,他是借用他后世的知识来为国出一把力,还是安安份份躲在江南做他的平头百姓,说实话以他那性子是绝不愿意参合与他无关的事情的,但容惜那冰冷的眼神和昨晚的那个梦境却无时无刻不在揪着他的心。

忽然他不经意的一抬头,发xiàn

车已经回进了城,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房子,红墙碧瓦大气非凡,四开的大门外两个硕大的石狮,面目狰狞,门头上挂着一幅匾,上书三个金色大字——留守府。

徐子桢一怔:嗯?留守府?那不是孔百书他爹的地盘么?原来就在这里,也不知dào

有没有办法混进去看看。

……

就在徐子桢经过门前时,留守府内堂中却是一片安静,堂中主位上坐着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贵公子,下首则正襟危坐着一个中年官员,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那位江南东路留守孔启林孔大人。

贵公子面前站着一个青衣小帽的中年人,如果徐子桢在这里的话肯定会一眼认出,这人正是那天从船上逃走的胡四海,不过今天的他完全没了对阵徐子桢时的傲然与霸气,而是俯首站在那里,摈气凝神不敢大声。

“再过两天,便是中秋了。”那贵公子把玩着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淡淡地说道,“那边给我舅父的期限是九月初一,也就是还有半个月多些,你说,到时候我交不出货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很平和,完全听不出一丝怒意,可胡四海却很清楚,自己的主子越是平和地说话,心中的怒意却是越深,他扑的一声单膝跪道,沉声道:“此次确是属下疏忽,请主子责罚!”

贵公子眼皮不抬:“责罚?罚了你便有五十名江南女子么?我从京城让你带来的二十名殿前司亲兵,如今还剩了几个?”

胡四海只觉额头上渐渐渗出了一层冷汗,勉强回道:“还……还剩八个。”

“嗯,八个。”贵公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话头一转忽然问道,“你说的那个坏我大事的人叫什么?”

一想起那个身手古怪的身影,胡四海就忍不住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咬着牙答道:“回主子,此人名叫徐子桢!”

“他是温承言的人吧?”

“是!”

贵公子终于抬起了头,淡淡地说道:“四海,你跟着我已经多年了,想来不用我再教你怎么做吧?”

胡四海双手一抱拳,抬起头毅然决然地道:“主子请放心,属下知dào

该怎么做!”

贵公子一摆手:“嗯,去吧,再给你三天时间。”

胡四海走后,贵公子朝孔启林笑了笑:“孔大人,你我乃自己人,何必如此拘束?”

孔启林干笑一声,连连称是,接着低声问道:“公子,不知大人此次有何吩咐?”

贵公子摇了摇头:“没什么别的,就是北边儿那位爷要的五十人之数得抓紧办了。”

孔启林闻言苦笑一声:“温承言迂腐不化,近日更是加派了人手四处梭巡,若想在这短时间内凑足这些人数,怕是……”

贵公子摆了摆手:“温承言并非三头六臂,能管得了多少事?”说罢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孔启林。

孔启林微一转念便明白了过来,立kè

点头笑道:“卑职明白了!”

贵公子微微一笑:“明白就好,事不宜迟,孔大人这便去吧。”说完又垂下眼皮,把玩起了那枚玉扳指。

第39章:要赚钱,开分店

徐子桢一路上都没说话,刚回到府衙大门前,当班的金羽希便跑了过来:“徐大哥,嫂子来找过你两回了。”

嫂子?徐子桢一拍额头,对了,是梨儿,怕是她知dào

了自己在大门口吐血晕倒这事了,自己这两天都没顾得上去一趟谢馥春,也不知dào

那丫头急成什么样了。

没等他开口,温娴已跨下车来,淡淡地说道:“我既回府,你便去罢,反正也无他事了。”

这冰山美女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徐子桢不再耽搁,点点头转身就走,脚下生风很快远远就望见了谢馥春的招牌,那日睫毛膏开售的火爆场面他还记忆犹新,只是他惊讶地发xiàn

,今天谢馥春的生意依旧很火,门前停了许多车马,门内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的。

他快步走了进去,一进门就见店内熙熙攘攘,放眼皆是大姑娘小媳妇,其中不乏穿金戴银的有钱人,莫谢氏在柜台后忙着收钱,莫梨儿则在一旁一个个教着她们如何使用睫毛刷,忙得小脸红扑扑的,愈发显得娇艳动人。

莫梨儿无意间一抬头,看见徐子桢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顿时大喜过望,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急道:“徐大哥,你的伤怎样了?还疼么?你两天没来,可把梨儿急死了。”

徐子桢只觉得心里一阵暖洋洋的,笑道:“傻丫头,你急什么?徐大哥体壮如牛,哪会有什么事?”

莫梨儿不依不饶的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果然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问道:“徐大哥今日不当班么?”

徐子桢也不管店堂里那么多人看着,一把抓住莫梨儿的小手,笑嘻嘻地道:“当什么班啊,天底下哪有什么事比得上来看我的梨儿更重yào

?”

莫梨儿小脸羞得通红,轻轻一挣没能挣脱,索性就任由他握着,感觉着他那双大手的温暖,心中扑腾扑腾直跳,垂着螓首声若蚊鸣道:“徐大哥就爱骗人。”

徐子桢最爱看的就是莫梨儿这副娇羞的模样,心中顿时大乐,刚要再调笑上几句,却听身边有人笑道:“桢倌儿来了?”

他回头一看,却见是莫谢氏,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眼中若有深意,他猛的回过神来,自己还抓着人家女儿的手没放呢,赶紧松开手干笑道:“伯母,这几日生意不错啊。”

莫谢氏点点头,感慨万分地轻叹一声:“若不是桢倌儿你的睫毛膏,怕是我这店也撑不下去了,这些全赖有你。”

徐子桢笑着摆手道:“小玩意而已,不足挂齿,他日我有闲再琢磨几件东西出来,到时候怕是你这店要往外地发展了,光苏州一个地方的钱可多大挣头。”

莫谢氏微微一笑:“我正有此意。”

徐子桢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什么意?”

“去往外地发展啊。”莫谢氏笑吟吟地指了指店里几位女客,“这几位乃是从金陵而来,据说如今的金陵已有人到处搜罗我谢馥春的睫毛膏了,其价甚至已几倍于我店里的原价,与其被他人赚着转手费,倒不如我自己将谢馥春的分号开一个去那里。”

徐子桢乐道:“伯母英明!这生意要做大就不能光呆在一个地方,这事儿我支持你,反正我也有咱谢馥春的股份不是?您赚钱等于我赚钱。”

莫谢氏笑着点点头:“不仅如此,我还想……去京城开一家分店。”

“好好好,多开点,多……”徐子桢刚开口附和,忽然愣了一下,“京城?”

“正是,京城乃我大宋首要之地,繁华更胜苏州,若去那里……”

徐子桢不等莫谢氏说完,已经急声打断道:“不行不行,京城开不得!”

开什么玩笑,金国就要打来了,明年这时候京城还不知dào

姓宋还是姓金呢,把店开那儿去,那不是把自己当成个肥羊等着金人来宰么?

莫谢氏被他突如其来的紧张态度吓了一跳,不解道:“为何开不得?”

“因为……开不得就是开不得,伯母您听我的,千万别去那儿开。”徐子桢心里大急,却又无法明说,顿了顿又补充道,“杭州倒是可以开一家分号,以后生意绝对好。”

莫谢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点头道:“也好,京城路途遥远,确也不易打理,那便听你的便是。”

徐子桢松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笑道:“贵宝号既然要开分店,是否考lǜ

去大理开一家?”

随着话音落下,段琛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身边跟着那个爱蹦蹦跳跳的段烟。

“段兄,多日不见,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徐子桢赶紧笑着招呼,那天去红袖招后他还没见过这哥俩,想想段琛为了一口气被人灌醉,他的心里就一阵感动。

段琛故作不快地道:“徐兄又不想着来寻我,只得我来寻你了,要不然怕是你都要忘了小弟了。”

徐子桢挠了挠头,笑道:“这几日琐事较多,原打算晚些时候去找你喝酒来着。”

段琛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酒是不能再喝了,那日宿醉到今日尚未醒透呢。”说完和徐子桢相视大笑。

段烟一进店就蹦到了莫梨儿身边,拉着她的手笑道:“梨儿姐姐,我又来啦!”

徐子桢见状不禁有些郁闷,这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当着我的面都敢拉梨儿的手,得亏老子不计较……他念头还没转完,却见莫梨儿微笑道:“昨日我与娘亲还说起你呢,说怎的烟儿这几日都不来。”

咦?梨儿怎么也不计较?徐子桢大奇,不禁多打量了几眼段烟:这小子看上去也不是色咪咪的样子啊,怎么这么喜欢缠着梨儿?

“徐兄!徐兄?”

徐子桢猛的回过神来,这才发xiàn

段琛正在叫他:“啊?段兄叫我何事?”

段琛道:“徐兄想得如此出神,莫非还在考lǜ

去大理开分号之事?”

徐子桢一愣:“真去大理啊?那么千山万水的。”

段琛笑道:“有钱赚哪还管什么千山万水?我大理宣仁皇帝陛下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可说是颇为富庶,徐兄可不用担心我大理国人买不起你这睫毛膏啊。”

徐子桢哈哈一笑:“我倒不是说看不起大理国,只是这开跨国企业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得好好和伯母合计合计。”

“跨国企业?”段琛头一次听到这种新鲜词,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徐兄放心吧,若是谢馥春开来大理,一切应办手续以及门店择选之类的琐事小弟一手包了,如何?”

徐子桢大奇:“段兄,为什么你对咱们开分店过去这么感兴趣呢?”

段琛笑笑:“江南脂粉天下闻名,我大理若有贵宝号这样的老店,那也是我大理百姓之福,我身为大理世……大理人氏,自当竭力促成此等好事,徐兄,你以为如何?”

段烟也在一旁拉着莫梨儿一阵晃荡:“梨儿姐姐,你们就开一家分号来咱们大理吧,我保证你们赚钱的。”

徐子桢犹豫了一下,开分店是好事,可开到大理那么远却是要慎重考lǜ

了,他看了一眼莫谢氏,却没想莫谢氏只是微微沉吟,便笑着点头应了下来:“既如此,那我便开一家分号过去,只是以后还得仰仗段公子和烟儿替我多照拂照拂。”

咦?丈母娘怎么这么爽快就答yīng

了?不怕跑去外国被坑么?

徐子桢正想着,却忽然瞥见门外有人在向他招手,他仔细看去,依稀记得是花爷手下的一个小弟,他走出门外,问道:“什么事?”

那小弟左右看了一眼,凑到徐子桢耳边低声说道:“大大哥,小人方才看见有人绑了个女子,往那边去了。”说着手往西边一指。

第40章:中计

又来了?徐子桢大怒:“妈的,这帮杂碎没完没了的,走,带路!”

救人如救火,到大理开分店的事自有莫谢氏和段琛商量,没他什么事,他也来不及多解释,和众人招呼了一声快步赶了出去。

从阊门出去一路往西是一条并不很宽的道路,直通太湖西岸,一路上分支小路无数,又到处是稻田,不过那个小弟告sù

他,他另有一个伙伴已经跟了上去,一路上留着记号以便他们跟上,徐子桢这才放心,不然以这城外的地势,怕是跟不到三里路就要跟丢了。

看来收了花爷这个小弟真是个不错的决定,否则碰上今天这事自己就得抓瞎了,甚至连这件事都不会发xiàn



两人沿着记号一路西行,渐渐的村落房屋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偏僻,最后一个记号指向了一处树林,徐子桢毫不犹豫的一头钻了进去。

今天的天气不好,没见日头,而且这树林内湿气氤氲,象是蒙上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一般,极大的影响了可视范围,徐子桢越走越感觉不对劲,劫人最终的目的还是得要送走,放这么偏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忽然间他感觉背上寒毛一凛,猛的转身,却发xiàn

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不知dào

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在这静谧的树林里悄无声息地站着,目露寒光森然注视着他,徐子桢双眼一眯,浑身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

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竟赫然就是那天在船上逃走的胡四海。

“哼!你果然跟来了!”胡四海冷冷一笑,眼神中带着一抹掩之不去的杀意,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躺着一个人,不知生死,看那装束打扮显然就是带他来那小弟的伙伴。

徐子桢心中暗骂:妈的,中计了!

身边那小弟惊呼一声,立kè

扑了上去想要查看他兄弟的生死,徐子桢一下没拉住,却见胡四海脚尖一踢,一颗石子飞速射来,那小弟躲闪不及,顿时被击中脑门,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到在地。

“你!”徐子桢大怒,但又自知不是胡四海的对手,眼下已经是这样的情形了,只能尽量保持冷静,哼的一声道,“胡爷,有什么不爽的冲我来就是了,何必把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哈哈!不相干?”胡四海哈哈一笑,目光阴冷地看着他,“就是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坏了我的大事,不过你倒是也说对了,今日我引你来此处,便是冲着你来的。”

徐子桢眉毛一挑,不屑地道:“您倒看得起我,不就是想杀我么,何必费这么多手脚,直接在城里把我做了不就得了?怎么,怕被人发xiàn

,想给我来个失踪?”

胡四海也不否认,嘿的一笑:“便装捕快,哼!温大人倒是好手段,你若是告sù

我,如你这般的捕快还有几人,都姓甚名谁,我便留你一条小命,如何?”

徐子桢顿时心中雪亮,原来这王八蛋打的这主意呢,留我一命?哼,逗我玩呢?那老子也来逗一逗你!

想到这里,他脸上装出一副警惕的神态,嘴里说道:“我上回夺了你的船抓了你的人,你会饶我?当我是傻子么?除非……除非你发誓!”

胡四海哈哈一笑:“胡某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好,你既不信我便发誓又怎样。”说着三指并拢指天为誓,“我胡四海……”

“喝!”

誓刚发到一半,徐子桢趁着他暂时松懈的机会,猛的脚下一蹬,身形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猛地冲了过来,借着前冲的力道顺势一拳击向胡四海面门。

胡四海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耍了,顿时勃然大怒:“找死!”

说时迟那时快,徐子桢的拳头夹着一股劲风已经逼近了他面门,胡四海身体一偏轻松避了开去,并顺手一记手刀劈向徐子桢脖颈。

徐子桢顺势前扑,想要象上次那样逼到近身处,可是胡四海吃过一次亏哪还能再吃第二次,冷笑一声再次避开,一翻手从腰间抽出把雪亮的钢刀来。

“哟,胡四刀终于要亮刀了么?”徐子桢偷袭未果,站定身体笑道。

胡四海咬着牙道:“牙尖嘴利,等下我看你没了脑袋还怎么笑!”话音一落,刀光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直指徐子桢咽喉要害。

徐子桢大惊,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正儿八经和武林高手对过阵,上次是他偷鸡才侥幸取得了先机,可这次胡四海已经有了警惕,再也占不到那便宜了,先机一失,以他这身手面对胡四海那凌厉异常的刀法,只能是伸着脖子等死的命了。

不过以他的性子可不是等死的脾气,眼看刀光已临近,他身子一矮再猛然一窜,从胡四海的腋下钻了过去,面对刀光全然无视,左手一探抓住胡四海的腰间丝绦,脚一伸勾住他脚踝,一扭腰愣是将胡四海来了个反摔。

这是徐子桢那个时代的摔角招术,胡四海哪曾见过,一个不防之下只觉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大惊之下硬生生在半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到地上,徐子桢的招式怪异,包括上次交手用的都是他没见过的功夫,一招一式全在贴身近斗,似乎完全不顾自己生死,却又让对手头痛不已。

只是他头痛,徐子桢则更头痛,胡四海果然功夫了得,要不是他随机应变的能力极强,只怕刚才那刀就已经要了他的命了,但饶是这样,他的肩膀上还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伤口几可见骨,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胡四海脸色阴沉,咬着牙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徐子桢咧嘴一笑:“俗称王八拳,也就是专打你这种王八蛋的。”说到这里猛的一声大喝,“再来!”随即脚下一蹬再次扑上。

胡四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看准徐子桢的来势猛的一脚踢出,徐子桢根本没练过武功,浑身上下破绽百出,胡四海如今已经沉住了气,哪还有踢不中的道理,砰的一声,那一脚直中他胸口。

徐子桢顿时如遭重锤,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远远飞出,摔落在泥尘中。

胡四海冷冷一笑,来到徐子桢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看这次还有谁来救你!”话音一落,刀锋已朝着徐子桢脖颈处划落。

徐子桢有心闪开,却浑身有如散了架一般动弹不得,在这生死一瞬间,他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容惜,他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老子就这么挂了么?也不知dào

那妞在哪儿……

铛!

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胡四海手中的钢刀忽然一断为二,那截断刀尖啸着飞了出去。

“什么人?”胡四海心中一凛,闪身往一旁跳开,警惕地看着四周,只是树林内依然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身旁不远处,那里正静静躺着一枚寸许长的飞镖,镖身修长如竹叶,胡四海瞳孔猛一收缩,失声叫道:“玄衣道长?”

树林深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声,飘渺空灵:“滚吧!”

胡四海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双手朝林中一抱拳,转身就走,瞬间消失了踪影。

一阵衣袂破风声响起,林中跃出一个全身黑衣的身影,直来到徐子桢身边,略一检视他的伤势,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徐子桢已经近乎昏迷,浑浑噩噩间似乎看到一个黑衣的身影来到了身边,身形曼妙轻灵,脸上却蒙着块黑色面纱,只留一双亮若晨星的眸子在外,他顿时大喜,用尽最后的力qì

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笑道:“容惜,我就知dào

你会来,我就知dào

……”

话未说完,他终于力尽而头一歪晕了过去,那人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手,顿时呀的一声惊呼,双颊晕红如染霞,刚想摔开他的手,却见他已经没了知觉。

黑衣人无奈地将手轻轻抽出,微微皱眉道:“容惜?这又是谁?”

第41章:未来的金国大敌

不知过了多久,徐子桢才悠悠醒转,这里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除了自己躺着的一张小木床以及窗边的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整个屋内就在没有别的家什了。他猛的坐起身来,发xiàn

自己赤着上身,衣服整齐地叠放在床头,肩膀上的刀伤已经被仔细的包扎过。

徐子桢拿起衣服,发xiàn

被刀划破的地方也已被缝了起来,针脚细密匀称,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他隐约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双眼睛,是容惜?

他一个翻身下了床,忽然发xiàn

胸口被胡四海踢中的地方也不疼了,只有一块淡淡的紫色淤痕,这下他愈发肯定了,上次就是容惜给他治的伤,内力加药丸让他很快恢复了过来,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徐子桢一喜之下连衣服也没顾得上穿,推开窗子对着窗外便大喊了起来:“容惜!你在哪儿?”

嘎吱一声响,房门被推了开来,徐子桢扭头刚要喊出容惜两字,一脸的笑容却忽然僵在了脸上。

从屋外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道袍气质出尘的中年道姑,手中端着一个青瓷碗,对徐子桢微微一笑:“你的伤才刚恢复些,怎的不再躺会?”

徐子桢一愣之下立kè

回过神来,赶紧将衣服拉过穿了起来,急问道:“大师……师太……那个道长,容惜呢?”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女道士,也不知dào

怎么称呼,语无伦次下一通乱叫,把道姑逗得展颜一笑,却摇头道:“贫道不认得甚么容惜,此处也并无此人。”

徐子桢大急:“不可能啊,就是她救了我的。”

道姑笑笑:“公子怕是记错了,救你的乃是贫道,并非你所说的那位容惜。”

徐子桢顿时哑然,难道真是我记错了?可我明明看见那双贼亮的大眼睛啊,这女道士眼睛虽然也不小,可那么多鱼尾纹摆在那儿呢……

他偷偷瞄了一眼那道姑,心里怎么都不信是她救了自己,忽然间想起胡四海那一声惊呼,顿时反应过来,那王八蛋这么怕这玄衣道长,难道眼前这位就是?

“您是……玄衣道长?”

道姑微笑着点点头:“正是。”

徐子桢想了想,又问道:“您很厉害?”

玄衣笑道:“如何才算厉害?”

徐子桢挠了挠头:“那个胡四海能打得我满地找牙,您还没露面就吓得他屁滚尿流了,自然属于非常厉害的那种了。”

玄衣听他说得粗俗,却也不介怀,微笑道:“徐公子胸怀大才,贫道这区区小伎俩又算甚么厉害?”

徐子桢大奇,最近老有人说我胸怀大才,可老子的大才在哪?我自己怎么没见?

他还要再说什么,玄衣却将手中青瓷碗递了过来:“徐公子体内尚有淤伤,且先将这药喝下罢。”

徐子桢接过碗一口喝干,药汁苦涩难言,直把他噎得龇牙咧嘴,玄衣收回空碗,微微一笑道:“公子心怀百姓疾苦,惦念苍生,这便是大才,天色已晚,贫道不便久留公子,他日自有再见之时。”

玄衣下了逐客令,再加上一直都没探出容惜在不在,徐子桢也不再逗留,他又询问了一下花爷的那两个小弟,得知他们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死,这才放心,再次谢过玄衣后便离开了这里。

徐子桢前脚刚走,房门一动又进来个人,身穿黑衣面戴黑纱,却正是救了徐子桢的那个黑衣女子,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玄衣手中的空碗,说道:“师父,您倒舍得把这般好东西给他喝了?”

玄衣看了她一眼,嘴边露出一个意味深远的微笑,缓缓说道:“金国对我大宋虎视眈眈,赵氏天下怕是早晚有一场劫难,此子虽惫懒无赖,却能一口道出个中玄机,假以时日,将来必成金国大敌,若果真如此,这小小一颗药丸又算得上甚么。”

黑衣女子大奇:“师父,他有您说得那么厉害么?”

玄衣淡淡一笑:“他有没有如此厉害,日后自能见分晓,那日楦儿与我说起之时,我便知此子非同常人,你若得闲还得暗中相助他一把才好,至少眼下这苏州城……要乱了。”

黑衣女子沉吟了一下,应道:“是,师父。”

……

徐子桢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个黑衣人所救,而且能肯定那是个年轻的女子,可不是容惜又会是谁呢?怀着一肚子的疑惑他回到了府衙,远远的就看见一堆人站在门外,仔细看去却是莫梨儿和段氏兄弟,还有花爷和钱同致居然也在。

莫梨儿面带忧色显得不安之极,远远看见徐子桢过来,顿时飞奔了过来,也不管旁边有人看着,一把抓住徐子桢的手急声问道:“徐大哥你怎么了?听花爷说你被人劫走,可把梨儿吓死了。”

徐子桢心中一暖,见莫梨儿已急得珠泪欲泫,忙温言哄道:“梨儿,徐大哥这不是没事么?放心吧,我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的。”

莫梨儿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徐大哥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什么死不死的,没的惹来晦气。”

徐子桢哈哈一笑,反手捉起她的柔荑:“好好,不说了。”

段琛等几人也走了过来,见他不象有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花爷更是长出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道:“大哥你没事就好,那俩小子回来告sù

我你出事了,可把我吓了个半死。”

段琛也苦笑着说道:“早知徐兄你去有如此危险,我便让你带我那两个护卫去了。”

钱同致更是拍着胸口道:“小徐你也真是的,早知dào

把我带着也好啊。”

徐子桢笑道:“老钱你连我都打不过,带着你能干嘛?”

钱同致一本正经地道:“我能溜之大吉然后找人去救你。”

众人一阵大笑,徐子桢只觉得一阵感动,来到大宋后他始终感觉自己是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可现在有了梨儿,又有了这几个朋友,自己再也不孤单了。

这时,大门内快步跑出一个人来,正是小捕快金羽希,一眼望见徐子桢在这里,顿时喜出望外,远远地叫道:“徐大哥你在这儿呢,我到处找你找不到,大人让你过去。”

温大人又找自己什么事?不是说放我两天假的么?徐子桢一愣,还是跟众人招呼了一声,赶紧往内堂而去。

天色已黑,内堂的书房内烛火通明,温知府穿着便服坐在书桌旁,一见徐子桢来到便关切地问道:“子桢,你又受伤了?”

徐子桢大奇,自己在那破地方受的伤,旁边鬼影子都没一个,温大人怎么知dào

得这么快?

“哦,已经没事了,大人找我有事么?”

温知府见他面色红润,确实不象是有事的样子,这才放心,点了点头招手让他坐下,这才沉声说道:“子桢,你可知为何近日这苏州城生出如此多的劫人事件?”

徐子桢见他的神情肃然,一愣道:“不是人口贩子么?”

温知府嘿的冷笑一声:“若真如此倒也罢了,最多费些精力将那团伙灭了便是。”

徐子桢听他话里有话,奇道:“大人知dào

是怎么回事?”

温知府面色阴沉,冷冷地说道:“此乃有人特地前来江南搜罗美色,用以送至北方……金国!”

“啊!”徐子桢顿时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对啊,老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第42章:土地爷

徐子桢在前世向来不爱看书,但是好歹知dào

些故事,其中就有这北宋末年的事,有个奸臣为了拍金国的马屁特地派人送了不少美女给金国皇帝,那金国皇帝还特别喜欢江南美女,当时这事惹得民间怨声载道百姓群情汹涌,也是历史上一段出了名的丑闻。

对了,那个奸臣好象还是个宰相,叫什么名字他倒是忘了。

一想这事他顿时火气上冲,咬着牙道:“这王八蛋灭绝人性,亏得他还他妈是个宰相!”

话一出口他就立时醒悟了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果然,温知府眼睛一眯看向他:“宰相?”

徐子桢张口结舌,脑子里思如电转,飞快地找着由头圆自己的话,憋了半天干笑一声:“我……我就是猜的。”

温知府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诬蔑当朝大员乃是重罪,慎言!”

“是是是……”徐子桢哪还敢吭声,忙不迭地应着。

温知府顿了顿,沉声说道:“从苏州至金国境内,便是最快也需半月时间,而此次金国给‘那人’的期限乃是九月初一。”

“九月初一?”徐子桢愕然道,“那不就是说他们要抓江南美女只有三五天时间了么?大人找我来是要我怎么做?找出那伙人?”

温知府摇了摇头:“哪有如此容易,苏州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你去何处找他们?”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此番找你前来并非为这事,今日午时,太湖水匪劫了东渚镇外三个渔村。”

徐子桢一愣,温知府励精图治,在他治下怎么会有水匪?

温知府象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太湖水域极为广阔,且水路繁多小岛无数,水匪若是真要躲起来,便是出动这江南所有军兵搜上一个月都极可能搜不出什么来。”

我靠,游击队啊!徐子桢刚要说什么,脑子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脱口而出道:“不对啊,这季节不是打渔的淡季么?渔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他们这时候打什么劫?”

说到这里他忽然反应过来:“难道说那帮水匪是‘那人’特地约来给您添乱的?省得您把全部人手投入去抓那伙劫人的劫匪?”

温知府眼中闪过一道赞赏之意,笑道:“子桢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徐子桢腾的站起身来:“大人,要我做什么?您就说吧。”

温知府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府要你明日去找那太湖水匪,以确定此事并非他们所为。”

徐子桢顿时傻了眼:“大人,您不是说那伙水匪难找得很么?我……我上哪儿找去?”

温知府笑笑:“本府相信你自有办法。”

……

徐子桢满腔郁闷地离开了内堂,心里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温知府会对他这么有信心,几万军队都找不到人家,凭什么相信自己就能找到?老子又他妈不是土地爷!

想到这里他忽然灵机一动,土地爷?老花不就等于是土地爷么?除了雷捕头,这苏州地界还有谁比他人头更广消息更多?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吃晚饭,拔腿就往盘门而去。

花爷如今做大了,成了苏州城唯一的混混头子,可他依然天天晚上呆在吉祥赌坊,徐子桢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自从经过几件事之后,花爷如今对徐子桢是百分百的服帖与尊敬,一见他来找自己,立kè

将他带进赌坊内一间清净屋子,亲手给他泡茶端点心,徐子桢也不客套,开口就直奔主题。

“太湖水匪?”花爷明显愣了一下,“大哥,您找他们干嘛?那可是一伙不好惹的主啊。”

徐子桢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找他们麻烦,有什么不好惹的?你直说知不知dào

就是了。”

花爷干笑一声,扭头对门外吼道:“把何两两给老子找来!”

没多大工夫一个精瘦矮小的年轻人踅摸着走进屋来,眼神闪烁畏畏缩缩的,花爷朝他一瞪眼,对徐子桢低声说道:“大哥,这小子叫何两两,他的姐夫就是那太湖水寨的人,您有什么就直接问他吧……就是这小子胆小,您见笑了。”

徐子桢笑眯眯地对何两两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何两两显得有些惧怕,讪笑着走了过来:“大大哥。”

花爷这时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大哥,上回在娄门发xiàn

的那个地方就是这小子找到的。”

徐子桢顿时恍然,上次那事要说起来还真是靠这小子,不然人都被偷运走了他都不知dào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何两两的肩膀,笑道:“上回辛苦你了,我这次来得匆忙,没带东西,下回给你补上份谢礼。”

何两两顿时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敢,大大哥的事就是小人的事,哪敢要什么谢礼?”

花爷笑着一脚踢了过去,顺手丢了锭银子给他:“大哥给你就拿着,少他妈假客气,喏,省得你惦记,老子先给了你。”

何两两一把接过银子,任由花爷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对徐子桢笑道:“多谢大大哥,不知大大哥找小人来有什么事吗?”

徐子桢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和气些,问道:“听说,你和太湖水寨的认识,是吧?”

何两两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花爷又及时的一脚踢了过去:“大哥又不是外人,说就是了,怕个鸟!”

“这……”何两两双手手指互相交叉,显得为难之极,“大大哥,这太湖水寨小人是认识人,可,可他们的规矩大,我不能说啊。”

徐子桢好奇心起,问道:“哦?怎么个规矩大?”

何两两苦笑道:“不瞒大大哥,小人的姐夫是寨中一个头目,按理说小人自该随我姐夫讨那水上生活,可……可寨子里的规矩是可抢不可偷,所以我姐夫就没带我。”

“可抢不可偷?哈!”徐子桢大笑,“匪和贼有什么区别?他们倒是有意思。”

何两两忽然面容一肃,认真地说道:“大大哥,这寨子虽然号称水匪,却是绝不劫百姓的,他们平日里只是靠收取些护渔费,这便是他们所说的抢。”说着看了一眼花爷,“就跟……就跟大哥是一样的。”

徐子桢愈发好奇:“哦?绝不劫百姓?真的?”

何两两点头道:“确实如此,大大哥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太湖边的百姓。”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凑到徐子桢耳边说道,“据说水寨寨主原本就是官兵出身,因不满当朝佞臣,才转而为匪的。”

听何两两说得这么认真,徐子桢越来越相信这次的水匪事件是别人打着他们的名头犯的案,用以分散温知府的注意力的,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两两,我想……明日拜会一下那位寨主,你能替我引见一下么?”

“这……”何两两大吃一惊,但看徐子桢的眼神又不象开玩笑,迟疑了一会说道,“我倒是相信大大哥,可寨主见不见您,小人就不敢保证了。”

徐子桢微微一笑:“你替我传话,就说若是不见我,那这次劫掠百姓的罪过可就扣他头上了。”

第43章:太湖水寨

其实这事并不是非要见那寨主不可,何两两只消问下他姐夫,自然能得到确实的答案,只是徐子桢考lǜ

的是,太湖水域广阔,临着苏州常州湖州三府,做生意就得和黑白两道都搞好关系,如果以后自己不当捕快专心做生意了,那和这太湖水寨搞好关系也是大有好处的事。

再者一年后金国入侵,徽钦二宗被掳,南宋正式开始,朝中奸臣当道,秦桧把权长达数十年,如岳飞这种精忠报国的良将都难逃一死,那温承言这样的官怕是也当不长,这样的话他这小捕快自然也干不下去了,人总得为自己多留条后路才行。

第二天徐子桢早早起了身,赶到了太湖边,何两两早已等在了那里,过了没多久,一艘小船从芦苇荡中慢悠悠地摇了出来,船上只有一个渔民打扮的汉子,脸色黝黑身形健壮,一副老实巴交的乡民模样。

“姐夫。”何两两乖乖地叫了一声。

那渔民点点头,看了一眼徐子桢,淡淡地道:“上来吧。”

徐子桢也不多话,跳上船去,何两两刚要跟上,那渔民手一挥:“你别去了,留着吧。”

“啊?”何两两顿时有些发慌,急道,“姐夫,我……我就跟去看看。”

他姐夫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徐子桢倒是无所谓,拍拍他肩膀道:“你回去吧,他们又不会放着这满湖的鱼虾王八不吃来吃我。”

何两两兀自不放心,再次低声关照道:“大大哥,到了里边可千万别乱说话。”

徐子桢毫不放在心上:“行了,你回吧。”

小船不紧不慢地驶入太湖深处,过了不知多少时候绕进了一处芦苇荡,放眼望去到处是白花花的一片,徐子桢第一次见到这种美景,不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嘴里不时赞叹着。

何两两的姐夫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太湖水寨在江南一带都是名气响当当的,也不知他是真有这勇气和胆识,还是完全不知dào

水寨的威势。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小船绕进了一条窄小的水路,七转八绕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宽阔的水面出现在了徐子桢面前,远处一座小岛,岛周俱都用粗大的木桩围着,岸边摆着一排排削尖了的毛竹,锋利的尖头处对着外圈,显然是为了防范有敌来攻。

整座岛的周边看不见一艘船,但徐子桢相信这只假象,如果真的有官兵来攻打的话,怕是一只要一声锣响就会从每个看不见的角落里窜出一条条快船来。

何两两的姐夫将船摇到岛边一处栅栏外,喊道:“客人来了,开门!”

徐子桢也抬头看去,栅栏内不见人影,但还是嘎吱一阵响动慢慢打了开来,露出其内一条笔直的水路。

小船直行入内,才刚进门,身后的栅栏便又关了起来,这时两旁的岸上忽然出现了无数人影,一个个手持长弓腰配钢刀,队型整齐威风凛凛,目光炯炯盯着船上的徐子桢。

徐子桢不由暗赞一声:“好霸气!这真是水匪?”

过不多时,一座宏伟大气的建筑出现在了眼前,红砖青瓦飞檐龙脊,犹如一座缩小版的宫殿伫立在这岛的中央。

何两两的姐夫歇下小船,摆手一引:“请吧。”

徐子桢跨下船来,好奇地张望着,跟着他往里走去,门口早已排着两列手持长枪的渔民,一个个目不斜视端立如松,等徐子桢来到近前时忽然齐齐一声大喝,手中长枪两两相对搭出一个枪阵。

这场面徐子桢早就在电视里见过,来之前他也做好过准bèi

,只是当这阵势摆在眼前时还是忍不住一阵发寒,明晃晃的枪头就在头顶,这种压力是他从未有过的,但他素来不愿服软,尽管背上冒起了冷汗,还是佯作不屑状冷冷一笑,昂首阔步往前走去。

进门不远处便是大厅,两侧站着十几个渔民打扮的汉子,只是一个个神完气足眼神凌厉,显然都是些头目级别的人物,大厅尽头居中摆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椅上端坐着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眼睛微眯看着进门的徐子桢。

不知为什么,徐子桢在被他看过来的一刹那有种错觉,就象是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上了一般,如芒在背极不舒服,只是到了现在他不得不硬撑,索性也眼睛一眯,回看了过去。

那老人忽然拍手大笑:“哈哈!好,这小子胆魄不错,老子喜欢!”

他这一笑,徐子桢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一下子轻了,他轻舒一口气,暗骂道:老王八蛋,给我来下马威么?

老人笑了一阵,脸色忽然又再一沉,冷笑道:“小子,就是你说要把那劫渔村的屎盆子扣老子头上的吧?胆子不小啊!”

徐子桢嘿的一笑,自顾自往旁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道:“老爷子您也甭吓唬我了,我这人胆肥,吓不住,这话是我说的不假,可我要不这么说,您老肯见我么?”

老人明显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老子好久没见过象你这么有胆色的小子了。”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有一点你错了,若不是老子早知dào

你小子的事,怕是老子早就把你直接丢进太湖喂王八了。”

他一口一个老子小子的,徐子桢怎么听着怎么别扭,可听到最后却是一愣:“我的事?老爷子您知dào

我什么事?”

老人笑道:“老子不是刚说你有胆色么?敢一个人独闯贼窟救了那么多姑娘出来,光凭这一点,老子就不能请你喝太湖水……来啊,拿酒!”

很快有人搬了一个大坛子出来,敦在老人面前的一张小几上,泥封才刚打开,一股浓冽的酒香便散了出来,徐子桢抽了抽鼻子,由衷地赞道:“好酒!”

老人哼的一声:“废话!这是老子留着嫁女儿用的,哪还能不好?倒酒!”

旁边有人在桌上摆下一溜青瓷大海碗,一碗一碗的倒了个满,老人手一指:“来!”

徐子桢却手掌一竖:“等会儿!”

老人眉头一挑:“怎么?”

徐子桢淡淡地说道:“我得先确定,昨天劫渔村那事儿跟您没关系,我才能和您喝这酒,要不然的话……对不住,您这朋友我交不起。”

第44章:酒神

老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你小子果然有意思!老子建这水寨,名虽为匪,却从不干那扰乡祸民的事,此事便是你不提,老子也要给自己讨回个清白!”

徐子桢这才起身来到他面前,端起碗来一仰脖子喝了个见底,赞道:“好酒!”他放下空碗,又端起一碗酒来,“我只是例行公事确认一下而已,先自罚三碗向您赔个不是,您老莫怪。”说完一仰头又喝了个干,不等缓口气又是一碗。

“好!”老人猛的一拍扶手站起身来,也端起碗来连干了三碗,一抹嘴大笑道,“痛快痛快!没想到你小子不光胆量大,连酒量也不小,老子好久没碰上你这么痛快的小子了,来来,再干!”

这酒乃是糯米所酿,入口甘醇微甜,喝着没白酒那么凶,但是后劲却是极大,徐子桢连干三碗后只觉得脑袋微眩,连忙摆手道:“老爷子您等会儿,咱把话说完再喝不迟。”

老人看了看他,把碗放了下来,笑道:“老子姓郝名东来,你也别老爷子老爷子的叫唤了,老子五十都没到,没那么老,你要不嫌弃就管我叫声大哥就是。”

徐子桢这时站得近了,也看了个清楚,郝东来脸上满是一层淡淡的水锈,想来是常年吃这水上饭的缘故,风吹日晒的这才显得苍老,但身材健壮双眼有神,哪有半点老态,他赶紧改口道:“东来大哥对不住,我这眼神不好使,您见谅。”

郝东来不以为意,摆手道:“老子不爱玩虚的,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徐子桢笑道:“东来大哥,看您这性子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好汉,这被人扣上屎盆子怕是心里不舒坦吧?”

郝东来一瞪眼:“废话,只是老子对这太湖水面熟,地面上倒是使不出那么大劲,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咱们可以合zuò

啊,如今这苏州城只有一个老大,相当于您在这太湖的地位。”徐子桢笑道,“这么一来就简单了,那帮杂碎只要出现,就没地跑,要在地面有老花,要钻进这太湖……嘿嘿,有您东来大哥,他能往哪儿跑去?”

郝东来道:“你怎么确定他们还会出现?要是那帮兔崽子就此打住了呢?”

徐子桢摇摇头:“他们肯定还会出现,因为……温大人压根儿没打算理会他们。”

郝东来眉头一皱:“什么意思?老百姓遭了灾他姓温的也不管?”

徐子桢笑道:“温大人不是不管,而是那些王八蛋根本就是冲着温大人来的,如果温大人真的派人去逮他们,那就正中了他们下怀,会越玩越起劲,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老百姓。所以这事儿就只能靠咱们,一来咱们水寨的好汉们看着就象真的渔民,他们未必分得清,只要他们敢露面,就得中招;二来么,既然他们号称水匪,那在您这太湖老大的眼皮底下干这事,您也没面子不是?”

郝东来瞪着眼睛看他半晌,忽然大笑道:“你小子这嘴皮子也利索,被你说得我要不管那就是丢脸了?好好好,老子还真丢不起这脸,你说的这事我答yīng

了,回头我安排一下,你小子放心吧。”

徐子桢拱手笑道:“多谢东来大哥。”说完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要抓到人的话别客气,狠狠揍一顿再丢府衙去。”

这些冒充水匪的不知dào

什么来路,但显然和那些掳劫女子的是一路货色,可绝不能轻易放过。

郝东来翻了个白眼:“这事还用你教么?老子不打残那几个王八蛋也枉称个匪字了!我说你小子还喝不喝?”

徐子桢以前几乎天天泡在酒吧里,酒量是靠着那些高度酒练出来的,这喝着象糖水似的米酒极易入口,二话不说又连干了两碗,这时下边一个头目走了过来,冲徐子桢一抱拳,笑道:“徐小哥,容我敬你一碗!”

郝东来一瞪眼:“什么一碗?有那么小家子气么?三碗!”说完对徐子桢道,“前几日他的小姨子被拐了,后来让你给找了回来,所以这小子老惦记着要谢你。”

徐子桢恍然,难怪郝东来知dào

他救人的事,赶紧端起碗来:“小事一桩,我就是碰上了顺手而已,请!”

这顿酒直喝了个昏天黑地,那些头目一个个都是直爽性子,佩服的就是徐子桢这种爱打抱不平又是这么爽快的人,而且难得的是酒量还这么好,当下一个个排着队上前敬起了酒。

一开始还是徐子桢一个对那么多人喝,可他也不傻,眼珠一转教起了这帮水匪后世的那些酒吧里的玩法,什么小蜜蜂啊十五二十啊还有吹牛皮猜点数,水匪们原本只会五魁首四喜才的,一见这新鲜玩法顿时兴奋了起来,一个个学得不亦乐乎。

可他们哪是徐子桢的对手,不管玩什么都是一个输字,直到过了正午,整个大厅里已是东倒西歪躺倒了一大片,郝东来也已是醉眼朦胧,徐子桢虽然也头重脚轻的,但好歹还能保持清醒。

郝东来边打酒嗝边竖起拇指,语无伦次地笑道:“你小子好……好酒量,不过这拳划得更……更好!你小子就……就他妈是一酒神啊!”

徐子桢忽然发xiàn

郝东来手捂着胃部,脸上隐现痛楚,奇道:“东来大哥,您这是?”

郝东来摆摆手,苦笑道:“年轻时不当回事儿,现在闹老寒胃。”

徐子桢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把这事记了下来,老胃病么?

眼看时间不早,他趁着郝东来还没迷糊,赶紧告辞,抓假匪的事情不用他多提,相信郝东来自己都会放在心上,而且今天初次拜会郝东来,也不方便深聊些什么。

何两两的姐夫也是喝倒的其中一个,郝东来另安排了人送他,任他来的时候已经努力看路,可还是没记得一点这太湖水路,他心中暗赞:郝东来找这地方当窝还真是不错,除非是以后出了直升机什么的,不然想找到那地方简直就是做梦。

一路的西风吹来,徐子桢肚子里的酒终于起了反应,船靠岸后他还照着往常那样起身一跳,却不料头一晕脚下一软,差点摔个狗啃泥,把送他的那个喽罗吓了一跳,要想扶他一把,却被他挥手推开。

自己好不容易在水寨里闯出个酒神的称号,要是在这最后关头趴了,那可丢人了。

徐子桢拒绝了那个喽罗的相送,一个人摇摇晃晃往回走,这里还是城外,一路上几乎不见人影,不过天还没暗,他也不急,要不然自己这一身酒气回到府里也不太好kàn

,万一碰上温娴怕是又得招来几个白眼外加训斥。

他正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接着有个清脆的声音喊道:“让开让开!”

第45章:胡卿凌乱了

徐子桢不禁一阵怒意,大路朝天,宽得能过两辆马车,凭什么还得让老子靠边?他的倔脾气顿时就发了出来,不但不让,反而将步子往路中央挪了挪。

“吁!”

一声轻叱,那马顿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咴儿一叫前蹄腾空,差点将马上人摔了下来。

徐子桢听得清楚,忍不住得yì

地回头翻个白眼,心中暗笑:老子让你得瑟!

只是当他看清眼前那人时,却不禁一愣,失笑道:“哟!这么巧?”

马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徐子桢吃过豆腐的胡卿,徐子桢一见是她,顿时回忆起那天在府衙后花园那一幕旖旎的画面,想着当时那种又香又软的感觉,他有些控zhì

不住的往胡卿那浑圆挺翘的臀部瞄了过去。

胡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定神看去却见是徐子桢,而且那双眼睛正贼溜溜的看向自己身后,那次事件后胡卿一直将这事引为大耻,自然敏感异常,原本她倒是因徐子桢在诗会上的惊人表现而对他有了些改观,但眼下哪还按捺得住,顿时勃然大怒,咬着银牙道:“你!yin贼!”

徐子桢不乐意道:“老子什么时候yin过你了?不就压了你一下么?至于对老子这么牵肠挂肚的?”

“你!”这话相当于在胡卿的伤口上洒了把盐,顿时激得她俏脸通红,她本就是个美人,螓首娥眉肤白如雪,羞怒之下倒是另添了几分妩媚之色,徐子桢不知不觉中看得有些出了神。

乖乖,这小娘们儿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啧啧……想着想着他的视线在胡卿的身上游走了起来,欣赏着那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

呛!

胡卿忽然跳下马来,猛的拔剑在手,咬牙切齿地扑向徐子桢:“我杀了你!”

徐子桢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赶紧转身就逃,嘴里大叫:“我去!你这疯婆子,老子又没真的yin了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杀老子……啊呀!”

胡卿从小练武,身手自然远远高过徐子桢,虽说裹着三寸金莲,可盛怒之下还是很快赶上了徐子桢,寒光一闪在他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一剑虽然着肉不深,却也把徐子桢吓了一大跳:妈的,这丫头玩真的?

眼看那把剑又要砍将过来,徐子桢脚下一滑钻入了路边的树林,胡卿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跟着钻了进去,嘴里喝道:“yin贼,站住!”

徐子桢笑着叫道:“疯婆子,你站住!”

这是一片枇杷林,一株株粗大的枇杷树枝繁叶茂将光线都遮挡了不少,徐子桢仗着自己身长腿长反应迅速,滑若游鱼般的在林中穿梭,胡卿好几次看准机会要砍上去,却都被他在关键时刻溜了开去,这么一来愈发引得她火冒三丈,咬牙猛赶,象是非要将他斩于剑下方能出这口恶气。

只是忽然间徐子桢象是幽灵似的消失了踪影,胡卿一下子站定脚步,警觉地环顾四周,只见树林内光线黯淡,悄无声息,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还有风摆枝叶的沙沙声,胡卿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姑娘家,这时心中的火气早已消散了不少,冷静下来后反倒是隐隐觉得有些害pà

了。

她紧握长剑大声道:“yin贼,你……你出来!躲着算什么英雄好汉?”

四周依然没有回应,耳边的风声却象是越来越阴冷,胡卿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虚,几乎就要忍不住转身夺路而逃,可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身影从她身边的一株树上跃下,不偏不倚落在她身后。

“啊!”胡卿吓得一声尖叫,刚要下意识地回手一剑,可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同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重心顿失,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了下去,她大惊之下要想伸手撑地,可双臂却被身后那人紧紧缠住动弹不得,砰的一声闷响摔了个结结实实,而身后那人则死死地压在她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

所幸这里的泥土松软湿润,这才没有摔伤,胡卿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劲挣扎了一下却是纹丝不动,她挣扎着侧过头看去,却见背后压着她贼兮兮笑着的正是徐子桢,不禁大怒道:“yin贼!放开我!”

徐子桢双手双脚象八爪鱼似的缠着胡卿的手脚,咧嘴笑道:“放开你?让你再来砍我?拜托,你当我跟你一样傻么?”

胡卿此时已经悔恨得无以复加,早知dào

自己就不该轻易追进来,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若敢碰我,我必定杀了你!”

“怎么碰?象这样?”徐子桢完全不以为意,笑嘻嘻地凑过脸去在她粉嫩娇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咂吧了一下嘴,赞道,“啧,好香!”

胡卿没想到他真的敢轻薄自己,当徐子桢的嘴唇亲上自己脸颊的那一刻,她只觉浑身如中雷击,脑子里轰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她怔怔的一动不动,嘴里喃喃地说着:“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徐子桢凑在她耳边低声笑道:“疯婆子,虽说老子不会武功,可你也别没事来惹我,要不然下回可就不是这么客气了,哈哈……”

胡卿的思维已经完全混乱,似乎感觉到背后一轻,徐子桢离开了自己,可她依然怔怔地趴在地上,鼻间嗅着泥土独有的淡淡腐朽味,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徐子桢的嘴唇亲上自己的那一刻。

徐子桢不知dào

自己那记调戏已经让胡卿陷入了凌乱中,这时的他早已回到了大路上,为了避免胡卿再次追杀上来,撒开脚步往回赶去,经过刚才那通追杀,他的酒劲早已散了个没影,回想起刚才胡卿那疯狂的模样,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回到府衙的时候天已擦黑,徐子桢先进内堂找温知府汇报了一下,把郝东来的话转述了一遍,温知府似是知dào

徐子桢能找到他,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徐子桢说完后想了想又问道:“大人,那这掳劫美女的事咱们该怎么破?”

温知府抬头微微一笑:“任由他去。”

徐子桢一愣:“啊?”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大人是打算直接端他们的窝,省得一个个分散了去找他们?可万一他们躲起来了咱们找不到怎么办?”

温知府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那三千泼皮兵可也不是吃素的。”

徐子桢一阵愕然,温知府这是打算拉壮丁干私活?广布眼线全城戒严,倒是只有这么个办法。

“那……发工资么?”

温知府不紧不慢伸出两根手指:“谁若发xiàn

一处,赏银二百两整!”

徐子桢顿时精神一振:“真的?”有钱发自然就万事好说,花爷那边也能更有干劲,他眼珠一转,嬉皮笑脸地伸出一只手,“大人,我先前发xiàn

了两处……嘿嘿,您是不是先把我那四百给兑了?”——

白天要出门,下午那章先发了

第46章:水匪军,泼皮兵

到最后徐子桢也没拿到一两银子,温知府倒是很和气,笑眯眯的一挥手让他滚蛋了。

他边走边嘟囔着:“抠不死你,小气鬼!小心老子把你女儿泡到手,让你人财两失!”

宋朝的官员工资是相当高的,就拿赫赫有名的包青天来说,他的年薪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几乎近千万,温知府官居三品,工资肯定也少不了,徐子桢现在已经穷得叮当作响,自然满肚子抱怨。

睫毛膏现在卖得极火,但还没到分红的时候,他为了脸面也不好意思现在去找莫谢氏预支,只是现在有个难题摆在面前,已经没钱吃饭了。

“什么人财两失?小徐你又惦记着谁呢?”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徐子桢抬头一看却是钱同致,打扮得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准bèi

出门寻欢作乐去的。

他正没好气,顺口说道:“惦记你妹!”

钱同致一拍手,乐道:“我就知dào

你小子对我表妹不安好心!”说完忽然眼望徐子桢身后,大声道,“表妹你看,这小子终于承认了,我说怎么想到送那么幅画给你呢。”

徐子桢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温娴满脸羞恼之色站在不远处,白嫩的俏脸已经红到了脖根,旁边那个小丫鬟墨绿早已笑得花枝乱颤还捂着小嘴死命忍住,显得辛苦之极。

哎哟我去,这小子坑我!徐子桢一阵尴尬,慌忙干笑着解释道:“大小姐,那个……我是逗你玩呢,啊不对,是逗老钱玩呢,我一点都不惦记你,您别在意。”

温娴紧咬银牙,恨恨地道:“你!……”

不等她继xù

说下去,徐子桢赶紧脚底抹油快步溜了出去:“我真不惦记你,大小姐回见!”说着话顺手拉上了钱同致一起逃也似的跑出府衙。

温娴羞恼地看着徐子桢落荒而逃,狠狠瞪了一眼墨绿,转身回了房,再不出现。

徐子桢直跑到府衙门口两条街外,这才缓了下来。

钱同致早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到了路边说什么也不肯站起来,摆着手笑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我说你不就是喜欢我表妹么,害什么臊啊?”

徐子桢一说这个就来气:“老子这就是个口头禅,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表妹了,她那座千年冰山老子躲都来不及。”

钱同致作恍然状,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明白了,回头我就跟我表妹说。”

徐子桢懒得再理他,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哎哎,你去哪儿?”

“老子去红袖招!找个姐儿去去火!”

“这个好!等等我!”

等到了地头钱同致才发xiàn

这是花爷的吉祥赌坊,顿时大呼上当,徐子桢哪容他开溜,一把揪着进了门。

刚一进门,徐子桢发xiàn

何两两也在,他是替郝东来带话的,说是明天一早他太湖水寨五百兄弟会分布到沿岸各个村落,只要那伙假匪一露面,就是一顿猛揍打个半死再说。

徐子桢原本还担心郝东来的人手过于分散,到时候怕是不敌,但是连花爷都笑着说他太湖水寨的弟兄生猛无比,真要对比的话怕是他手下两千人都干不过那五百个,徐子桢这才放下心来。

太湖水寨已经约好,接着自然要给花爷安排一下,如今他是这苏州城的独一霸,手下小弟无数,真要撒开了人手怕是这苏州城内就再没哪个角落能逃得过他的目光。

花爷早已唯徐子桢马首是瞻,哪有不答yīng

之理,二话不说吩咐人把那些能管事的全都叫了来,老大召唤,不论是正在喝酒的赌钱的还是听戏的嫖姐儿的,半个时辰内全都赶了来。

赌坊后的内室中挤满了人,全是苏州城各区有头有脸的泼皮头子,花爷站在最前端,挺胸叠肚挥斥方遒,一个个地区布置了起来,如今他手下已从当初的几百人发展到了数千人,全都安置妥当的话还真能让苏州城完全在他的视野中,那些劫匪想太太平平把人运走几乎是不可能了。

那些泼皮哪做过这么“正经”的事,听花爷说着的时候都显得有些茫然,只是当花爷宣bù

温知府所说的那二百两银子的时候,全场顿时轰动,二百两银子,这得榨多少家商贩才能捞得到?当下没人再有异议,一个个都显得精神十足,亢奋之极。

徐子桢看看差不多了,轻咳了一声,在场所有人立时安静了下来,他满yì

地看看四周,笑着问道:“兄弟们,苏州府的妞你们尝过几个?怕是没多少吧?”

大大哥一开口就是荤话,那些泼皮顿时大起知己之感,一个个咧嘴笑了起来。

徐子桢忽然笑脸一收,猛的一拍桌子:“咱们自己都没尝过几个,那凭什么让别人来尝?”

所有人被他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讶然地看着他。

徐子桢语声低沉,象是压抑着一股极大的愤nù

,缓缓说道:“老子得到消息,有人最近想从咱们苏州府偷满五十个美人,然后送去北边给金国狗子们,你们说,咱们身为苏州爷们儿,该怎么做?”

金人好勇斗狠生性彪悍,如今打出偌大一片天下虽说是靠着他们自己的努力,但说到底还是离不开当时大宋朝廷的支持,这一点就连徐子桢这个不太熟悉历史的都知dào

,如今金国势力渐大,可宋朝百姓们还是很看不起金国这种蛮夷的。

当即就有人怒叫道:“谁这么大胆?敢在咱们苏州地头偷人,老子剁了他!”

“送去给金狗?别说偷女人,就算他妈的偷只耗子都不行!”

“老子都还是童男,凭什么给金狗占这便宜?”

花爷和钱同致见徐子桢只是三言两语就把大伙的怒火调动了起来,都是心中暗暗叹服。

徐子桢等众人吵嚷了个够,这才伸手虚按,接着说道:“咱们既然身为苏州爷们儿,那就得负起爷们儿的职责,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

所有人全都憋得脸红脖子粗,咬着牙声嘶力竭地吼着,他们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此时此刻根本没人再提及那二百两银子的事,似乎保护那些美女不被拐走天生就是他们的职责。

徐子桢满yì

地看着这群群情激昂的泼皮,心中暗暗得yì

:“五百水匪军,三千泼皮兵,老子简直他妈霸气侧漏啊!”

第47章:能忍多久?

泼皮们斗志昂扬地散开了去,各自部署手下的小弟们,徐子桢对自己今天这个动员大会相当满yì

,天已经全黑了下来,这时他才感觉到肚子里一阵叫唤,光知dào

开会,连饭还没吃。

徐子桢中午在太湖水寨里差点喝醉,下午还被胡卿追杀了一通,早已累得浑身象散了架似的,现在事情安排妥当,赶紧让花爷买来些吃食胡乱塞了个饱,哪怕钱同致再三邀请他一起去红袖招,他也懒得理会,脚步蹒跚地回了府衙。

刚进自己屋里他便一头倒在了床上,极度疲劳之下反倒是一下子睡不着了,就这么瞪着眼睛直挺挺躺着。

既然身为苏州爷们儿,那就得负起爷们儿的职责!

这句话本是他自己所说,但现在却始终在脑海里盘旋不去,自己现在也算是大宋爷们儿,是不是也该负起爷们儿的职责呢?难道真的呆在苏州做个富家翁,然后坐看北宋成南宋,百姓流离失所奔走逃亡?

不知不觉中他终于沉沉睡去,只是在梦中又见到了那晚梦见的场景,金国入侵,尸横遍野。

第二天,他昏昏沉沉地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郝东来的陈酒后劲极大,当时没感觉怎么样,可现在一觉醒来却感到头痛如裂,象是被人用斧头在脑门上使劲劈了一下似的。

他洗漱了一番摇摇晃晃出了门,刚来到府衙大门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声,放眼一看却是大批乡民聚在了门口,一个个兴高采烈激动异常,在人群中还有几根粗大的毛竹,上面大攒四蹄的捆着几个劲装打扮的汉子。

徐子桢顿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郝东来得手了!

那几个汉子身形健壮体格魁梧,明显都是练家子,只是现在模样凄惨之极,一个个满脸鲜血衣衫破碎,象几个破麻袋似的奄奄一息地挂在毛竹上,徐子桢大乐,这东来大哥果然霸气,下手比自己都黑。

很快雷捕头闻声而出,那些乡民顿时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原来这些乡民分别来自几个渔村,今天一早太阳才出的时候,村里就杀来了水匪,只是郝东来早就安排了人手混在村里,这几个假匪猝不及防之下被真匪杀了个落花流水,也就是他们怕给乡民惹来麻烦,这才留下他们的狗命。

徐子桢见自己的安排果然见效,乐得头也不觉得疼了,拉过一头雾水的雷捕头低声耳语了几句,雷捕头顿时恍然,惊诧之余用一种敬佩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徐子桢,随即安排人手将那几个假匪抬了进去。

假匪解决了,徐子桢只觉神清气爽,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吉祥赌坊,他把这里当成了临时指挥部,花爷所有的小弟有什么发xiàn

都会在第一时间汇报到这里。

今天的花爷也是异常兴奋,徐子桢让他坐镇这里,他恍惚中感觉自己就成了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诸葛亮,只是和府衙门外那一幕有所不同的是他这里到现在还是异常安静,他的那些小弟没有一个人回来报gào

说发xiàn

了什么,这让他不禁有些丧气。

门帘一动,从外边快步走进一人来,花爷连忙绷着脸正了正坐姿,轻咳一声刚要说话,却见进来的是徐子桢,不禁大失所望:“大哥怎么是您啊?”

徐子桢看他那一脸假正经的样子就知dào

他在想什么,不禁笑道:“不想见到我?那我走,你继xù

。”

花爷赶紧拉住他,赔笑道:“别别别,大哥您走了我怎么办?这……这真出了事我可扛不住啊。”

徐子桢笑道:“怎么?到现在一个发xiàn

的都没有?”

花爷苦着脸道:“可不是么,老子的脸都绷得快抽筋了,也没来人。”

徐子桢虚踢一脚,笑骂道:“没人来那就说明他们没得手,那还不好么?你真想有姑娘被劫了然后你老花去来个英雄救美大出风头?”

花爷挠了挠头:“嘿嘿……”

徐子桢忽然正色道:“让兄弟们别大意,往往事情就是在最后一分钟失手的,千万坚持住了!”

“是!”花爷也跟着脸色一正,肃然站直。

徐子桢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喃喃地道:“这帮孙子能忍多久呢?”

……

“什么?折了七个?你们怎么办的事?”城西留守府内堂,孔启林暴跳如雷,指着身前半跪着的一名劲装汉子破口大骂,“现在他们人呢?”

那汉子不敢抬头,胆战心惊地答道:“被……被绑去了知府衙门。”

砰!

孔启林狠狠一拍桌子,那股大力将桌上的青瓷茶盏都震落到了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你们平时都是怎么练的?堂堂留守府虞候竟然被一群渔民擒住了七个,如你等这般废物,留之何用?来人!”

那汉子忙不迭地猛磕其头,大声申辩道:“大人,卑职冤枉啊!”

孔启林面色铁青,对他的话只作不闻,手一抬刚要落下,却听上首端坐的一个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淡淡地说道:“孔大人,你且听他说完不迟。”

“谢公子!谢公子!”那汉子松了口气,慌忙磕头。

孔启林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心头怒火,瞪了那汉子一眼:“说!怎么回事?”

这次劫掠渔村的假水匪正是孔启林派出的亲信,用以扰乱分散温知府的注意力,没料到昨天还能安然身退的那些人今天却是失了手,那些看似平凡普通的渔民中竟然有好几个身手极好之人,而且这几人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他们毫不防备下很快便导致了七人被擒,而且据说这七人已经被愤nù

的渔民打得不成了模样,即便能救回来怕也是注定了残疾一生。

虞候不比寻常兵丁,即便没正经练过功夫,可在军中能升到这位置的都多多少少身手不错,可是孔启林万万没有想到他这几个正规军的军官竟然被一群渔民所擒,这让他如何能忍得住火气?

孔启林听完那汉子所说,脸色越来越阴沉,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否看得出那几个所谓的高手是何来头?”

那汉子低下头:“卑职不知。”

“蠢材!废物!”孔启林再也按捺不住,正在这时,却听门外几声轻敲,随即一身便装的胡四海踏进门来。

“主子!”胡四海恭恭敬敬地朝那贵公子行了个礼。

贵公子眼皮抬也不抬,淡淡地道:“查得如何了?”

胡四海答道:“回主子,属下已将此事查明,一切皆是那个徐子桢一手策划,引来了太湖郝东来和苏州当地一霸花振洪联合,坏了主子的大事!”

在说到徐子桢的时候他忍不住咬了咬牙,这个小子实在可恶,却偏偏狗运十足,两次都有人救他。

那贵公子终于有了反应,微微讶然地抬头道:“哦?徐子桢?”

“回主子,正是这小子。”

“呵……”贵公子忽然轻笑一声,“不过小小一个捕快,居然有如此手段?我倒是对此人有些兴趣了。”

胡四海不怎么理解,疑惑道:“主子的意思是?”

贵公子轻轻转着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微笑道:“你且将他请来见我,如此人才若为我所用,想必颇为有趣。”

胡四海虽然一直对徐子桢两次在他手中逃得性命而耿耿于怀,却终究不敢忤逆那贵公子的话,只是微微皱眉道:“这……主子莫怪属下多言,属下看这小子桀骜不驯,怕是未必愿意。”

贵公子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若如此,那便杀了吧。”

他的口气平常之极,杀人两字在他嘴里和杀只鸡没什么区别,一点不见凶险之意,但胡四海跟随他多年,却是知dào

他的意思,若不为我用,便不能留,这是他的规矩。

胡四海应了下来,又迟疑着问道:“主子,徐子桢让花振洪手下的泼皮们尽出,将苏州城看得死死的,属下等人实在难以寻得良机下手,至于温承言更是将城中事交托给了徐子桢,手下捕快差役除去当值的,其他俱都分散在了各个陆路水路口,怕是……”

贵公子抬头笑了笑,眼中闪过一道不屑:“那个泼皮头子无需理会,至于温承言……本公子早有准bèi

,你且做你的便是。”——

今天还是先更了

第48章:求亲

徐子桢在花爷的赌坊里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到最后也没人来通报说发xiàn

有女子被拐,两人虽说有些无聊,但还是非常满yì

:看来这满城撒网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至少吓得那帮孙子不敢轻举妄动了。

眼看天快黑了,徐子桢实在有些坐不住,起身去斜对面的永福客栈找段家兄弟,说来也巧,刚到客栈门口就见段琛从不远处踱了回来,身后跟着那两个身手高超的随从,手里抱着大包小包不知dào

什么东西。

段琛笑着招呼道:“徐兄今日怎的有空来寻小弟?莫非是想约我去红袖招?”

徐子桢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他:“小段你堕落了!都是老钱把你给带坏的。”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一起进了后院屋里,段烟正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一见徐子桢到来立时跳了起来,扑过来抓着他胳膊告状:“桢哥哥,你看我哥出去都不带我!”

徐子桢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头问段琛道:“看你这模样象是快回去了?”

段琛点点头:“此番出来时日已久,再不回去怕是我父亲要发怒了。”

徐子桢笑道:“也对,这苏州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该玩的你都玩过了,以后我若有空就去大理找你们。”

段琛说道:“我兄弟来苏州倒并非为游玩,而是来此采购些物事的,原本早该回去了。”说着笑指段烟道,“只是烟儿一直向往江南烟雨,非要缠着一起来,结果耽误了这许多时日。”

段烟顿时大为不满,哼道:“你自己日日寻欢作乐,也好意思说因我才耽误,回去看我不告sù

父亲去!”

徐子桢见兄弟俩斗嘴,他帮着谁都不好,索性转移话题道:“对了小段,我今天来是想找你问个事。”

“徐兄请说。”

“你们那儿有没有一种东西叫胡椒的?”

“胡椒?”段琛一怔,奇道,“徐兄是如何得知我大理有如此作物的?这可是才传入大理不久,且只生长在大理之南的密林中,取之颇为不易,便是寻常大理百姓都未曾见过。”

徐子桢大乐,暗道:蒙对了!

那天郝东来说胃病犯了,他就想起个偏方来,当年自己的父亲就是个老寒胃,后来每顿饭不离胡椒,硬是把寒胃给养好了,这次太湖水寨很挺自己,总得yì

思意思才行。

徐子桢说道:“我一不小心就知dào

了,怎么样,你那儿有没有?”

段琛哈哈一笑:“徐兄你问对了,小弟还真有。”说着话从怀中摸出一个长脖子的小瓷瓶来。

徐子桢也乐了:“这玩意就算稀罕你也不用随身带吧?”

“苏州菜颇甜,小弟实在是吃不惯,若无这些胡椒,怕是我早已人比黄花瘦了。”段琛说完将瓷瓶放到徐子桢面前,微笑道,“此中尚有不少,徐兄若不嫌弃便请先收下吧,他日若有机会再给徐兄多带些。”

徐子桢拔开塞子往里看了看,那是已经晒干磨细的胡椒粉,鼻子还未凑近就被那味道冲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把段烟逗得咯咯直笑,他也不客气,放进了怀里,又聊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现在去太湖找郝东来不太合适,他想了想还是直奔谢馥春而去,晚饭没着落,不知dào

梨儿吃了没有。

阊门是苏州城内最繁华的地带,即便天色已黑,谢馥春还是开着门,莫梨儿又在招呼着几个女客,徐子桢也不打扰她,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她忙碌。

梨儿真不错,又漂亮又温柔又贤惠,咱现在是谢馥春的股东,借着睫毛膏大卖早晚也是个有钱人,要不……

刚想到这里,莫梨儿一转头发xiàn

了他,惊喜地叫道:“徐大哥,你怎的来了?”

徐子桢嘻嘻笑道:“我自然是来看我的梨儿。”

他特地把“我的梨儿”加重了语气,孙姐吴姐在旁边听得抿嘴一笑,眼神古怪地看向了他,莫梨儿即便是已经被他调戏得习以为常,还是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似的,轻嗔道:“大哥,这许多人看着呢。”

徐子桢挤挤眼睛坏笑道:“那等没人看着的时候我再说。”

莫梨儿哪经得住他这般调笑,嘤的一声跺了跺脚转身逃走,徐子桢刚要趁机追上,却见莫谢氏从内堂转了出来,一见是他笑着招呼道:“桢倌儿来了?可曾吃饭了?”

徐子桢揉了揉肚子:“可不就是因为饿了才来的么,伯母您别笑我脸皮厚就成。”

莫谢氏也被他逗得笑了出来:“今日我倒是将晚饭做多了些,桢倌儿来得正好,省得我与梨儿明日吃隔夜饭。”

徐子桢从不知dào

客气,更别说在这里吃饭了,莫谢氏的手艺又极好,这顿饭直吃得他仰靠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梨儿砌了盏清茶端了过来,吃吃笑道:“徐大哥可是几天未吃饭了?”

徐子桢道:“这几日忙着破那掳劫妇女的案子,还真的没时间吃饭,再说我孤零零一个人,也懒得做饭,能将就便将就凑合了。”

莫谢氏见他的脸色确实不太好,心里又感谢他给谢馥春的帮zhù

,想了想说道:“桢倌儿若不嫌弃,不如以后便来我这里吃饭吧。”

徐子桢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点头如捣蒜,乐道:“好好好,伯母做的饭这么好吃,怕是我以后就净等着长膘了。”

一句话将莫氏母女都说得笑了起来,徐子桢忽然神色一正,说道:“伯母,我想把我的股份给您。”

莫谢氏顿时一怔,下意识地道:“怎么,你……你要撤股么?”

眼下正是谢馥春刚起死回生的时候,要是徐子桢现在说不干了要收回睫毛膏的配方,她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私底下抄袭那张独门配方收为己用的,这样的话谢馥春怕是又得恢复到以前那半死不活的状态然后等着被这竞争激烈的商圈淘汰。

徐子桢微微一笑,神色变得正经之极,认真地说道:“伯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想用这股份当一份礼,向您……求亲!”

这话一出,莫谢氏当场愣住,莫梨儿则一下子变得满脸通红,呀的一声惊呼转身便要逃开,徐子桢哪容她逃走,一把拽住她的柔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梨儿,你是我来大宋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我心中你便是独一无二的,这辈子我若是娶不到你怕是要抱憾终生而死。”

没等他说完,莫梨儿的小手已经捂上了他的嘴,急道:“什么死不死的,徐大哥你千万莫再说这等晦气话!”

徐子桢打蛇随棍上,趁机嘻嘻一笑:“那你的意思是答yīng

了?”

“你!”莫梨儿顿时发xiàn

自己说错话了,小脸羞得通红使劲挣脱徐子桢的手,扭头跑了出去。

徐子桢哈哈一笑,也不追去,转而看向莫谢氏:“伯母,不知您意下如何?”

莫谢氏沉吟着,徐子桢这个求亲十分的突兀,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我替我家亡夫应承了。”

徐子桢大喜,将莫梨儿砌的那盏茶双手捧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喊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说完将茶盏高高举起。

第49章:狼狈的胡四海

徐子桢单枪匹马穿越到大宋,没根没底不说,现在还没钱,他很清楚古代的情况,这时候没有什么企业招聘然后给你交三金,你要没点手艺没点资本而且还没家底的话压根就活不下去。

所以他迫切的需yào

两样东西:一个根据地,能让他将后世会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做成稀罕物,然后可以卖大钱,另外就是得要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温柔贤惠的老婆坚定不移地支持他完成他的宏伟计划,当然前提是这老婆得有钱。

莫梨儿同时具备了这两点,而且性子温柔,更难得的是她对徐子桢柔情似水非他不嫁,徐子桢要不趁着这机会下手那就真傻了。

而莫谢氏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又同时是个极疼爱女儿的母亲,对于答yīng

这门亲事有着其他的打算,一来徐子桢人品不错,性子爽直,而且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儿,这一点她这个未来岳母是极为满yì

的。

而更让她满yì

的是徐子桢的睫毛膏,这个东西是她见所未见,而刚上架出售就带来的火爆更让她踌躇满志,光凭这一样东西就足以让谢馥春的生意前所未有的火起来,更何况她深信徐子桢的脑子里绝不止这一样东西,早晚还会有更稀罕的出现。

人才,在不论哪个朝代都是最贵的,怎么拉拢一个人才?简单,当他丈母娘啊!

两人虽说各有目的,但终究都非歹意,当下一拍即合,徐子桢在这里没家人,莫谢氏也是夫君早亡成了当家人,成亲的一切事宜全都好商量,聘礼媒妁全都不需yào

,徐子桢到时候也索性住到这里来。

莫梨儿虽说害臊逃了开去,却一直躲在门后偷听着,听得两人已将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又是害羞又是期盼,一颗心砰砰直跳。

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入深夜,徐子桢这才辞别莫谢氏回府衙,人生大事就这么约定而成,徐子桢心情大好,这几日的压抑一扫而空,唯一遗憾的就是梨儿始终躲着不肯见他,没能有机会摸摸小手说说话,现在都已经订了亲,就算有什么非分举动想来丈母娘也不会干涉的了。

月光洒满了城中小道,象是铺上了一层银色的绒毯,徐子桢边走边想,结婚不是儿戏,就算他这算是白白多活了一回,也不能草率马虎。

嗯,把琉璃请来在门口当迎宾,带上一帮子红袖招的红姐儿,花爷和老钱是要叫来的,小金长得不错能当伴郎,温知府么请他当个证婚人,到时候上去说几句话镇镇场面,少不得把顾易那老头也叫来骗几幅字挂挂,小段如果还没回大理的话也得来,这份礼钱能不少就不少。

到时候一个个客人进门给红包然后自己数钱的模样,徐子桢越想越乐,忽然听到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道:“徐公子。”

徐子桢还沉浸在想象中,下意识地回身笑道:“欢迎欢迎……”

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在他身后那个哪是什么来祝hè的来宾,而是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徐子桢只觉背后一阵冷汗渗出——胡四海!又是这瘟神,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又找上老子了?

胡四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没明白为什么自己来取他小命他还会欢迎。

这里偏僻安静四下无人,天色太晚,花爷的手下早已各自从城里的每个角落散去,徐子桢不禁有些懊悔,自己乐昏了头,倒把这王八蛋给忘了。

眼看跑是跑不过了的,他索性大大咧咧地问道:“怎么,胡爷又是来取我小命的?”

胡四海面如沉水,看不出是喜还是怒,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家主子想请徐公子一叙。”

徐子桢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一愣,脑中思如电转,胡四海是掳劫美女的一份子,温知府又说他的主子是京城来的大人物,而自己则记得是个什么相,也不知dào

是真是假。

他眼珠一转笑道:“胡爷怕是在开我玩笑吧?相爷他老人家哪会来见我这种小人物?”

胡四海脸色猛然大变,语气森然地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哈!还真他妈是个宰相?

徐子桢笑嘻嘻的说道:“我自然有我的渠道知dào

这些消息。”

胡四海脸色阴晴不定,盯着徐子桢的眼睛看着,象是要看出些端倪,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我家主子并非相爷。”

徐子桢一怔,不是?难道老子猜错了?

却听胡四海继xù

说道:“但我家主子却也是相爷最亲近之人,只要徐公子弃暗投明,想必日后成就不在胡某之下。”

徐子桢这下听明白了,最近自己的所作所为给他们的计划带来了大麻烦,他的主子这是让他来拉拢自己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暗暗得yì



胡四海见他嘴角带笑,却迟迟没有回答,又问道:“徐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啊?哦。”徐子桢回过神来,笑嘻嘻地摇了摇头,“不如何,你们主子的那碗饭我可不敢吃,怕被天下百姓戳着脊梁骂我。”

他很清楚,今天被胡四海截在了这里,那么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跟他而去从此当他那主子的一条狗,二是不同意,然后胡四海杀自己灭口,他可是很清楚胡四海是多想杀他的。

果然,胡四海冷笑一声:“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不过如此倒也更好。”

徐子桢心中一凛:不好,这小子起杀心了!

胡四海本就对徐子桢从他手中连逃两次耿耿于怀,要不是他那主子说想拉拢徐子桢,怕是他早就直接下手了,哪会跟他废话这么多,既然现在徐子桢一口否决,而且又道破了自家主子的身份,那自然是不能留他活口的了。

先下手为强,徐子桢知dào

自己和胡四海身手的差距,浑身的肌肉神经在这一刻猛的绷紧,全身上下爆fā

出一股极其浓烈的战意。

胡四海一反手抽出刀来,他领教过徐子桢的近身格斗,知dào

绝不能让他贴上来打,只有将他控zhì

在武器所及的范围内才是最稳妥的。

只见徐子桢脚下一动,象是要扑上来一般,可却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什么东西,手一扬大喝道:“看镖!”

一个黑呼呼的东西朝着他面门急飞而来,胡四海冷笑一声,没力道没准头,这也叫飞镖?他二话不说手起刀落精准地劈在那个飞镖上,叮的一声脆响,那东西顿时碎裂而开,随即爆出一蓬灰白色的烟雾。

“不好!上当了!”胡四海大惊,刚要摈住呼吸却已来不及,一股浓烈呛鼻的古怪味道直钻入他的口鼻中,眼睛更是感到一种剧烈的刺痛,再也无法睁开,可怜一代高手胡四刀如今哪还有半分高手的风范,只是紧闭双眼将手中钢刀胡乱挥舞,喷嚏连连,脸上眼泪鼻涕纵横交错,狼狈之极。

徐子桢从不肯放qì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脚下一动就要冲上去趁机制服他,可就在他将要近身时却听胡四海大吼道:“一齐上!莫让他……啊啾!跑了!”

原本静悄悄的角落里忽然蹿出数个身影,团团将徐子桢围了起来,个个手持钢刀警惕地瞪着他,随时都象是要暴起进攻。

徐子桢大惊,心中暗骂:这王八蛋还算个狗屁高手,居然还带这么多人一起来,这下玩完,老子今天要归西了!

就在他心中大急之时,不远处一株大树上忽然飞出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般地直落到包围圈中,他也不和胡四海等人纠缠,一伸手就将徐子桢提了起来,转身一个纵跃飞上了屋顶,只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那几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措,他们虽然会武功,却不会轻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子桢从他们的包围中逃脱,胡四海尚不能睁眼,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吼道:“怎的还不动手?”

有人无奈地答道:“胡大哥,他……被人救跑了。”

“什么?又跑了?是谁……啊啾!救的他?”胡四海几乎快要抓狂,这小子真的这么好命,每次都有人救他,还有,他这扔出来的是什么鬼东西?这一会会工夫老子都打上百个喷嚏了。

那人同情地看着胡四海,答道:“那人蒙着面,看不清容貌。”

……

徐子桢本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却不料有人从天而降把自己拎出了包围圈,他扭头看去却见到了一张他魂牵梦萦想念已久的脸——赫然竟是容惜。

容惜的眼神依旧灵气逼人,在月光下愈发显得动人无比,徐子桢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她,浑然忘了刚才还险些丧命。

砰的一声,徐子桢猛的坠落在地,毫不防备下屁股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他刚要叫出声来,却发xiàn

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眼前就是自己那间屋的大门了。

容惜松开了手,自顾自地推门而入,徐子桢这才回过神来,揉着屁股赶紧跟了进去,一进门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容惜静静地看着他,神色认真地说道:“徐子桢,你速速逃命去吧!”

第50章:天下会

徐子桢还是第一次见到容惜有这么认真的神情,奇道:“逃命?就为那个胡四海?没必要吧?”

容惜摇了摇头:“他胡四海不过是一介草莽,不值一提,我所说的乃是胡四海的主子,他……”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他身为当朝大员,手握重权,此次的掳劫事件便是他一手策划,而你,则是屡次破坏了他的好事。”

徐子桢不在意地撇了撇嘴:“那又怎么样?老子虽然怕死,可让我碰上这事我还是得管,再说还有温大人挺我,他大不了找人来暗杀我,可他一个大人物,这事儿他稀罕做么?”

容惜神色肃然,缓缓说道:“温承言怕是自己都将有一劫,只怕已顾不得你了。”

徐子桢一愣:“什么劫?你怎么知dào

?”

容惜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徐子桢也一言不发,与她对视着,良久才一笑:“其实我对你挺好奇,你就是个飞贼而已,怎么会知dào

这么多的事?连那个大人物是谁,还有温大人有劫你都清楚。”

容惜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我何时说过我是飞贼?”

“你……”徐子桢刚要答话,却怔在了那里,对啊,好象她确实没说过自己是个飞贼,一直都是自己想当然而已。

容惜轻叹了口气,忽然沉声说道:“徐子桢,其实今**若是答yīng

那胡四海,怕是我已先取你性命了。”

徐子桢一惊:“为什么?”他很不理解,胡四海的主子要拉拢他,容惜竟然也怕自己投靠到那边,自己有那么大的能量么?

容惜眼神炯炯,看着他道:“从那**一言点破天机后,我便觉得你并非常人,故而我才希望你能以你之大才为国出些力,为百姓出些力,只是……算了,你志不在此,我也无法勉强,但是徐子桢你且记住,若是你有朝一日误入邪路为虎作伥,我必定亲自来取你性命。”

徐子桢哭笑不得:“天机?不会就是我说的金国要打过来的事吧?这就断定我不是正常人了?这是哪门子道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问道,“有件事其实我一直都挺好奇,虽说我是长得帅了些,可是也不至于能让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吧?

容惜脸颊一红,轻啐了一口:“你倒是不害臊,保护你并非是我所愿,而是遵我师父之嘱而已。”

徐子桢愈发觉得奇怪:“你师父?那又是何方神圣?他怎么又对我这么感兴趣?你能说明白些么?”

容惜又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我师父乃是天下会中的长老。”

徐子桢奇道:“天下会?那是什么组织?”

容惜说道:“天下会以天下为尊,以解百姓之苦为己任,但一向低调行事,因此所知之人并不多。”她看了看徐子桢,“那日我从你这里回去,将你的一番话转述给我师父,我师父便给你下了四字评语——胸怀天下!”

徐子桢哈哈一笑:“你师父还真给面子,然后他就让你来保护我了?”

容惜摇了摇头:“我师父另外还说,你虽胸有大才,但却懒惰成性,如你这般若无人激励,怕是此生便这么碌碌而过了。”

徐子桢一拍手叫道:“哎呀,你师父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对我这么了解!对了,你师父尊姓大名叫什么?改天我去拜访拜访他老人家。”还有半句话他憋着没说出来,那就是——顺便找你师父求个亲把你许给我算了。

容惜一看他贼兮兮的笑容就知dào

他在想什么,顿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师父你见过,她老人家道号玄衣。”

徐子桢当即一愣:“啊?是她?”随即他跳了起来,忿忿地叫道,“那天我问她是不是你救的我,她明明说不认识什么容惜的,骗子!”

容惜扑哧一笑:“我师父并没有骗你,只是……只是容惜乃我化名,她尚且不知而已。”

徐子桢顿时不快道:“好哇,搞了半天你才是骗子,居然到现在也不告sù

我真名!亏我还拿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容惜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我今日乃是向你辞行的,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这苏州城了。”

徐子桢顿时怔住,吃吃地道:“你……你真的要走?去哪里?”

容惜轻轻摇了摇头:“此事我不便与你说,你……保重!”话音刚落,她身形一闪便窜出了窗外,一缕细若蚊鸣的声音传了进来,“徐子桢,我师父将她珍藏多年的菩提丹给你服了,望你切莫辜负她老人家的一片期望。”

徐子桢赶到窗边时,已只见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再不见容惜的身影,他呆呆地望着夜空,心里一阵空荡荡,象是失去了一件他最珍贵的东西,再也无法寻回了。

……

容惜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一处角落里,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那扇依旧敞开的窗户,喃喃自语道:“你说我骗你,但你可知,容惜这名字便只为你而用?”

“师姐!”

一声轻呼唤醒了她,容惜不用回头看就知dào

是谁,轻声说道:“这几日他怕是会有大麻烦,你……”

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同样身穿黑衣面蒙黑纱的女子,正是那次从胡四海手中救出徐子桢的黑衣女郎,她看了一眼那扇窗,轻笑道:“我知dào

,看着些他嘛,我绝不让他受伤遭难,师姐放心便是。”

容惜点了点头,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我放什么心?他遭不遭难与我何干?”

黑衣女郎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是是,自然与师姐无关,师姐是何等人物,又岂会与他这无赖有甚干系?容惜师姐,哦?”

她故yì

将容惜二字加重了语气,容惜哪能不懂她的意思,看来刚才自己喃喃自语的话全让这妮子听了去,她也不生气,只看着那扇窗悠悠出着神。

……

徐子桢知dào

,这次容惜是真的走了,也不知dào

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想起那双亮如晨星的眸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今天容惜的话让他有些触动,那位玄衣道长和他素不相识,却肯将一枚什么菩提丹白白给他吃了下去,这人情可实在太大了。

对了,玄衣道长!

徐子桢一拍巴掌,要找容惜还不简单,直接找玄衣道长问问就是了,那天才从那间小木屋里出来,他对自己的方向感还是很有自信的,跑得了道士跑不了庙,明天一早就去找玄衣道长。

第51章:莫须有

打定主意后徐子桢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一时间精神亢奋,倒是有些睡不着了,本来今天心情就不错,又从胡四海的手下顺利逃了出来,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段琛给他的大半瓶胡椒粉用来砸胡四海了。

第二天徐子桢起了个大早,按着记忆来到上次那个小木屋,只是屋里早已空无一人,左近又没有人家,即便想问个信都问不到。

这下他有些傻了眼,玄衣道长都找不到了,他还上哪儿找容惜去?

对了,天下会!徐子桢忽然想起容惜跟他说的话,既然这天下会是个组织,那就必定有个窝,只要找人打听一下,早晚能找得到那里,然后就能找到玄衣道长,也等于找到了容惜。

原本对于这种江湖门派的消息该是雷捕头熟悉的,只是他又考lǜ

到万一这天下会和官府不对路,自己贸贸然地去问雷捕头就等于把这消息透露给了温知府,那就不妙了,他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人——李胜。

李胜是走江湖卖把势的,想必这种消息他也知dào

些,而且他不属于任何势力,也走漏不了风声,想到这里他不再耽搁,立kè

回城,如今城里到处是他的眼线,找个摆摊的李胜不是难事。

很快他就在城西找到了李胜,父子三人刚练完一趟把势,正在收着钱,李猛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徐子桢,大喜叫道:“徐叔!”

徐子桢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佯作不快道:“我有那么老吗?叫哥!”

李胜走过来笑道:“礼数不能乱,该叫叔就得是叔,徐兄弟今日怎的有空来寻我?”

徐子桢眼睛一扫,李珞雁正在一旁收拾着家伙,见他看来只微微一笑,又低头收拾去了,徐子桢大奇,暗道:“这丫头怎么忽然间不要死要活的嫁给我了?”

人群渐渐散去,他这才笑道:“我来是有些事想请问李大哥。”

李胜不由分说拉着他往不远处的一个酒楼走去:“先喝着,有什么慢慢聊。”

进到酒楼落座,李胜才问道:“徐兄弟想问些什么?”

徐子桢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李大哥知dào

天下会么?”

李胜有些讶然:“你找他们做什么?莫非他们在苏州城里犯了案么?”

徐子桢失笑道:“李大哥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问问而已,你知dào

他们的总部……哦,总坛在哪里么?我想找他们打听一个人。”

李胜笑道:“原来如此,这天下会我倒是知dào

,只是总坛所在我却并不知晓。”

徐子桢顿时一阵失落,看来要找容惜怕没那么简单,只能先搁置了,他想了想说道:“对了,你这会忙完了吧?要不咱们去一趟王家?”

李胜犹豫了一下:“今日乃中秋,王家又是新丧幼子,怕是不妥吧?”

徐子桢一拍额头:“哎呀,我都忘了,那算了,过了今天再说吧。”

这是他来大宋的第一个中秋节,又赶上刚跟莫谢氏提亲成功,等下自然要买点礼物去吃饭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李胜眼望街角,奇道:“今日怎的留守府出动这许多兵丁?”

徐子桢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从城西方向过来一队铁盔精甲的兵马,军容肃然步伐整齐,正快速朝着东边行去,当先一人朱袍革带,骑着匹毛色鲜亮的骏马,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在他身旁另有一骑,马上坐着的是个中年男子,国字脸膛颌下微须,眉宇间带着一抹讨好的笑容,正低声和那人说着话。

旁边一桌有人低声议论道:“这不是孔留守么?”

“正是他,只不知他旁边那人是谁。”

“你二人好生无知,看他那身冠服便知他乃钦差了。”

徐子桢听得真切,忽然心中一凛,暗叫道:“不好!这是冲温大人来的!”

昨天容惜就跟他说过,温知府将有一劫,原本他还不知dào

温知府会有什么劫,但听到钦差二字时心中顿时雪亮,这下他再也坐不住了,和李胜招呼了一声快步下楼,朝着府衙而去。

当他来到府衙大门外时,就见那些兵马已经整整齐齐列在了门口,他心中大急,加快脚步绕到边门,穿过院子来到内堂门外,远远就听到内堂里有人正高声宣读:“着温承言领秦风路宣抚使,兼知兰州府,即日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接着就听温知府朗声应道:“臣温承言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子桢顿时愣在那里,秦风路是哪里他不知dào

,可兰州他很清楚,那是大宋的西北边陲,连接西夏吐蕃两国,那里常年风沙漫天气候恶劣,和苏州这地方完全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把温知府这样的好官调去那里,虽说明面上没升没降,可实jì

上这是让他去遭罪了。

忽然内堂中又响起一个声音,不是温知府也不是那钦差,想来应该是那个留守孔启林了,他轻笑一声,阴恻恻地道:“温大人,不知你麾下那个叫徐子桢的如今在何处?”

徐子桢一惊,闪身躲到一座假山后侧耳细听,只听温知府不急不燥地说道:“徐子桢只是一介平民而已,并非本府麾下,孔大人怕是弄错了。”

孔启林冷哼一声:“这徐子桢偷入留守府盗窃财物,已犯下重罪,温大人,你既已转任他处,那便莫要再包庇属下,否则怕是于你不利。”

温知府淡淡地说道:“本府不知孔大人此言何意,徐子桢确非我麾下,又何来包庇之说?至于他偷盗之事,本府却实在不知。”

徐子桢听得清楚,胸中一股邪火顿时冒了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作莫须有了。

不能再愣着了,得赶紧走人!

想到这里他悄悄地退了回去,小心谨慎地退回自己屋里,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来到边门之内,才要踏出脚去,却见门外已有十几个兵丁把守在那里。

徐子桢顿时刹住了脚,心中一紧,这下麻烦了,知府衙门被围,自己怕是跑不掉了。

门外一个兵丁无意中瞥见了徐子桢,一握腰间钢刀就要上前盘问,旁边却忽然走过一个婀娜娇美的身影,对徐子桢呵斥道:“阿福,你怎的还不去雇车?”

徐子桢转眼看去居然是温娴,他心中一阵感动,知dào

她这是在给自己打掩护,忙配合着哈腰道:“是是,小人这就去!”说罢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出门去,对那兵丁咧嘴笑了笑,“军爷,小人赶时间,您行个方便?”

那兵丁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只是一身寻常打扮,衣衫布质粗劣,脚下布鞋也破了个小洞,确实象个车夫模样,当下也不再盘问,一挥手将他放了出去。

徐子桢得以脱身,眼看四下无人注意自己,立kè

拔腿飞奔了起来,朝着谢馥春而去,心中一团怒火越烧越盛:敢黑老子,你们都他妈给老子等着!

第52章:满城围捕徐子桢

现在刚过午时不久,阊门正是热闹的时候,徐子桢远远就看见了谢馥春的招牌,刚要过去却忽然发xiàn

了一丝不对劲,自从睫毛膏成功爆红后,谢馥春就成了女客们竞相光顾的地方,可为什么今天偌大的门口连一辆车都没有?

徐子桢警觉地停下脚步,闪到一株大树后悄悄看去,谢馥春门外人来人往,只是他敏锐地发xiàn

了好几个看似信步游走的人,穿着是普通百姓的衣装,但眼神四顾间偶现精芒。

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谢馥春被监控了!

徐子桢暗暗冷笑,自己有那么大能量么?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抓自己,难道就为了自己坏了那什么鸟相爷的好事?我呸!梨儿和丈母娘不知dào

怎么样了,该想个什么办法进去看看才好,只是自己要是一露面怕是就得当场被抓的了。

府衙里现在也不知dào

怎么样了,温大人这一走不知dào

是谁来接他的位置,还有,既然自己成了抓捕对象,那看来花爷那里也有危险。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现在即便他冲进去也是立时被抓的结局,反倒是会连累莫梨儿,如果自己不出现,估计他们还会用梨儿来引诱自己现身,一切从长计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徐子桢一闪身混进了人群中,三两下便晃过了那几个暗哨,钻入一条巷子里。

苏州的小巷纵横交错幽静深邃,直如迷宫一般,徐子桢在那几日探察掳劫妇女案时早和钱同致转了个熟,硬是凭借着自己出色的记忆力七转八绕的来到吉祥赌坊外。

还没到赌坊他就已经看到一队官兵围在了门外,两个小校正从门内架着花爷大步走将出来,花爷一边挣扎一边还梗着脖子吼道:“老子犯了什么事?凭什么无缘无故抓我?”

那两个小校将花爷拎到门口往地上一扔,没等他爬起就已经有两把钢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一个师爷模样的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问道:“徐子桢呢?”

花爷显然认识这人,呸的吐了口唾沫,满脸怒色道:“我凭什么告sù

你?你一个吏部侍郎家的家奴而已,什么时候也能在苏州城随便抓人了?快放开老子,要不然……”

没等他说完,那师爷狠狠一脚踩在花爷胸口,傲然道:“我家胡大人已任苏州知府了,你说我抓不抓得了你?识相的快把徐子桢的下落告sù

于我,我便饶你一条狗命!”

徐子桢一愣:吏部侍郎胡大人?那不是胡昌的爹么?他当了知府?那就是说……他姓胡的也是和那什么相爷一路的?

先前他看到那孔启林是和钦差一起来的,现在又是胡大人,徐子桢不禁暗暗咬牙,温大人被调去了兰州,看来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花爷被那师爷踩在脚下,又兼有两把钢刀架着,完全动弹不得,但他却丝毫不怯,瞪眼骂道:“老子就算知dào

也不会告sù

你!想抓我大哥?你他妈有种杀了老子!”

赌坊外早已围了众多百姓,远远看着这里的一切,虽说花爷身为苏州一霸,可谁都知dào

他其实性子爽直是条汉子,反倒是吏部侍郎家那几个家丁常常作威作福的,因此当他们见到花爷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这么硬气,都不自禁的大声喝起了彩。

“好!”

“花爷好汉子!”

“花爷义薄云天,好样的!”

那师爷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夺过身边一名小校的配刀,恶狠狠地道:“想死么?那我成全你!”说完手起刀落猛的插了下去。

噗的一声,钢刀在花爷胸口直扎到了底,花爷顿时闷哼一声,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刀锋,艰难地抬头看着那师爷,忽然咧嘴一笑:“老子说了,死……死也不会告sù

你,你他妈……省省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没能说完,头一歪就此断气,两眼圆睁,漆黑的大脸膛上依然挂着一丝嘲讽蔑视的笑容。

徐子桢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血液象是逆流而上全都涌入了脑中,他紧紧咬着嘴唇,浑然不觉嘴唇早已被咬破,鲜血从齿边一丝丝渗出,在这一刻他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老子一定要你们偿命!一定要你们偿命!”

只是徐子桢知dào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如果现在他贸然跳出去,那花爷就白死了,他必须要忍,把这一切罪过的根源揪出来,为花爷报这个仇。

他眼中布满血丝,紧咬牙关暗暗发誓:“老花你放心,我徐子桢一定亲手给你报这个仇!否则老子就遭天打五雷劈!”

那师爷也不拔出刀来,任由他留在花爷胸口,吐了口唾沫不屑道:“你就是个泼皮,装什么英雄好汉?我呸!”说完对那队官兵吼道,“给我挨家挨户地找,我就不信那徐子桢能长翅膀飞了!”

徐子桢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只觉心里象是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心口阵阵剧痛,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花爷,一咬牙转身离开了这里。

……

知府衙门内堂中坐着个身穿一身崭新朱袍的中年人,他面带谄笑对着上首一个锦袍贵公子说道:“卑职已分派下属竭力捉拿那徐子桢,这苏州城内无论水路陆路也均都设了岗哨,只是恕卑职多嘴,那徐子桢不知犯了何事?也让卑职知晓一二才好。”

孔启林陪着坐在一旁,笑着插嘴道:“胡大人,你只管按着公子的话去做便是了,何必问这么多?”

胡大人连忙点头:“是是是,卑职惶恐!”

那贵公子正是胡四海的主子,他轻笑一声道:“胡大人,我也不妨对你明言,徐子桢此人乃七爷在江南搜罗得来的人才,此次我舅父的大事又屡屡遭他破坏,你说……该不该拿他?”

“该拿,该拿!”胡大人犹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正色道,“卑职这就下令,满城围捕这徐子桢!”

贵公子笑笑,眼皮又垂了下去:“如此,便拜托胡大人了。”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徐子桢已经不知dào

跑了多久,他这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这么无助,天下之大却似乎完全没有了他的去处,城里到处是搜捕他的官兵,如果不是因为苏州城里大街小巷地势复杂,怕是他早已落入了他们之手。

他的两条腿象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得连抬都抬不动,但他不敢有片刻停留,依然坚持不懈地寻找着一个躲藏之地。

他看了一眼远处搜捕他的官兵,心中暗暗冷笑:想抓我?那老子也得让你们崩几颗牙!

第53章:你爹是卖国贼

不知dào

跑了多久,徐子桢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从下午到现在他水米未进,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这么折腾,而且他的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状态,四周随处可见搜索他的官兵。

衙门的那些捕快一个没见,估计新来的胡知府生怕他们对徐子桢放水,故yì

不用他们。

“得找个地方躲一下,要不然老子就挂了!”徐子桢咬牙暗忖道。

无意中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马嘶,热闹之极,他隐到暗处朝那方向一张望,却见是一座朱门高墙的大院子,门外排着一辆辆车,十数个家丁正在流水般的往车上搬着东西,有家什有被褥还有大大小小的包袱。

这是有人在搬家?徐子桢一瞥之下顿时大喜,自己可以借这地方暂时躲一下,等风头过了些再想办法出去不迟,而且看这院子够大,就算偶尔有人进去也未必发xiàn

得了自己。

他沿着墙根溜到旁边,正好几个家丁合力抬着个硕大的屏风从门内出来,徐子桢闪到后边一起抬了起来,等屏风放到车上后又若无其事地跟着他们回进了院子,天色昏暗,他的衣服又和那些家丁的差不多颜色和款式,门口虽然有灯笼照着,却也竟然没人发xiàn

异样,就这么被他顺利的混了进去。

来到内院后徐子桢瞅准机会闪身往一个黑漆漆的边门内钻了进去,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摸着黑拐进一个院子里,发xiàn

这是一个面积很大的花园,旁边有座两层的小楼,雕栏画栋很是漂亮。

楼下大门虚掩,徐子桢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发xiàn

这里已经被搬了个空,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是不会有人再进来搬什么了,先在这里躲一阵再说。

念头刚转完,却忽然听到院子外依稀有人声传来,徐子桢顿时大惊:我靠!怎么还有人来?

眼下再要跑已经来不及,花园里也是平坦一片没什么大树,他一闪身躲到了门后,顺着门缝往外张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从院子外走了进来,男的手里提着个灯笼,讨好的为那女的照着路。

徐子桢看清那两人面容时顿时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是他们俩?”

那男的面容清秀书生打扮,眉宇间却显得有些阴沉,正是那位得云诗社的社长孔百书,而那个女的一身劲装身背长剑,则竟然是被徐子桢调戏过两次的胡卿。

孔百书小心翼翼地给胡卿照着眼前的路,说道:“卿儿,这里都已经搬空了,你又来看什么呢?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府吧。”

胡卿绷着脸不耐烦地道:“孔小二你烦不烦?你怕黑自己先走就是了,我又没让你陪我来!”

孔百书赔笑道:“是是是,卿儿你莫生气,愚兄只是担心你而已。”

徐子桢在暗中看得真切,两人正是往这楼里而来,心中一个念头顿时闪过,暗暗冷笑道:老子正要睡觉,这就有俩枕头送上门,好!

胡卿来到门边,孔百书赶紧先一步替她推开了门,手中灯笼往前递了递,一同进了屋里,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笑道:“卿儿,你……”

忽然间一个身影鬼魅般的闪出,屈臂一肘重重打在孔百书后脑上,孔百书哼都没哼一声就往前扑到在地晕了过去,胡卿大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只觉背上一轻,长剑已然被人拔了去,紧接着咽喉处一凉,剑尖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徐子桢手持长剑转到胡卿面前,微微一笑:“胡小姐,又见面了。”

胡卿顿时银牙紧咬,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是你!”

徐子桢笑道:“是我,怎么,没想到么?”

胡卿紧握双拳,咬牙道:“你为何潜入我府中?莫非前两次……两次侮辱我还不够么?”

徐子桢哈的一笑:“侮辱你?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采花贼么?”

胡卿冷冷地道:“难道不是么?你这个yin贼!”

徐子桢笑容敛起,眼中一股怒火渐渐升腾而起:“yin贼?哼!那也好过卖国贼!”

胡卿瞪着他道:“什么意思?”

徐子桢哼了一声:“没什么意思,老子说的就是你爹,现任苏州知府胡大人!”

“你胡说!”胡卿顿时象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蹦了起来,怒道,“我父亲虽谈不上勤政爱民,但也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不堪,徐子桢,你若再敢污蔑我父亲,我……”

徐子桢翻了个白眼:“你就怎么样?跟我玩命?”说着话他将剑锋挺了挺,冰凉的寒气顿时刺得胡卿脖子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胡卿,说道:“你不是想知dào

我为什么到你家来了?哼!那是因为你那个所谓的好爹在追捕我!知dào

他为什么要追捕我么?就因为老子救了不少被拐的女子!”

胡卿再也按捺不住,尖声叫道:“你胡说!你救那些女子又与我父亲有何关系?徐子桢,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便是舍了性命不要,也必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我胡言乱语?”徐子桢仰头大笑,忽然狠狠瞪着她,“你就是个整天舞刀弄剑的傻妞,你知dào

个屁!这次苏州城里女子被拐的事情就有你爹的一份,你以为我在胡说?哼!如果你爹没有在参合在里头,凭什么忽然转任这苏州知府?”

他象看个白痴似的看了一眼胡卿,继xù

说道:“恐怕你还不知dào

吧?这些美女都是抓了送去北边金国的,策划这事的是咱们大宋朝某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所以他们觉得老子坏了他们的大事,非要抓到我不可。”

胡卿早已听得呆了,茫然说道:“不可能,这……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徐子桢哈的一笑:“你说我是yin贼,可我什么时候yin过你?无非就是碰过你几下而已,可你那爹!”他语声渐渐高亢,愤nù

之意溢于言表,“你爹帮着那些王八蛋把咱们大宋的女子送给金国狗子,你敢说他不是卖国贼么?”

胡卿张了张嘴,有心要再辩解几句,却发xiàn

自己不知dào

说什么才好,徐子桢的话象一把重锤一记记砸在她心口,偏偏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完全不容她分说。

最近闹得全城沸沸扬扬的掳劫事件她自然知dào

,也知dào

最近几天消停了许多,全是靠徐子桢黑白两道同时出动硬生生的压了下来,只是忽然间形势陡变,温知府被莫名其妙调去了西北,徐子桢一下子变成了逃犯,而自己的父亲则是身家猛涨成了苏州知府。

她毕竟也是官宦子女,官场中的利害纠葛黑的白的她见得多了,徐子桢说得没错,如果自己的父亲和这事没关系,怕是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当这苏州知府的,但要说她父亲是个卖国贼,她却又是无论如何不愿相信的。

徐子桢见她面容呆滞眼神茫然,知dào

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这个地方不安全,那还是趁这机会溜走才好,他手一松将剑丢到地上,冷哼道:“现在老子要走了,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拿起剑杀了老子,给你爹送份礼,二是权当今天没见过我。”

胡卿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盯着脚边的长剑,象是在考lǜ

怎么办,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门外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砰的一声撞了开来,几个身影直扑入内。

徐子桢顿时大惊,刚要再拣起长剑,那几人却已将胡卿拉到了身后,手中钢刀闪闪将徐子桢围了起来。

“哈哈哈!徐兄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一个轻浮的笑声响了起来,从门外踱进一人来,头戴紫纱罗长巾,手中折扇轻摇,正是胡昌。

第54章:挟持人质

那几个围着他的人眼神凌厉身材魁梧,再加上刚才扑进来的那种速度与反应,徐子桢能断定自己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自己现在先机已失,只要自己一动怕是那几把刀尖就要毫不留情的迎上来了。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不是胡公子么?这么巧?看来咱俩还挺有缘。”

胡昌的表情十分得yì

:“确实有缘,小弟本已打算回府……哦对了,是新府,只是偶然听见我家小妹这院子里有人声,这才过来看看,却没想到原来是徐兄在此处……咦,徐兄怎的不与温大人一同去秦风路?”

他这是在暗示温知府已经被调走,自己已经没了靠山,前两次对自己无可奈何那也只是因为钱同致和温娴的缘故。

徐子桢看着他那副得yì

的嘴脸,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但眼下自己处在下风,没工夫和他计较这些,当务之急是先想个办法闯出去才是。

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道:“胡公子,你这几位兄弟这么热情,这是打算干嘛呢?”

胡昌见他面对刀锋一点都不紧张,反倒是一愣,不知dào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边占据着绝对优势,也不用担心他跑了,当下笑道:“小弟只是想请徐兄一叙而已,想必徐兄定会赏脸的吧?”说着一扬下巴。

一人立kè

过来将徐子桢双手扣住,腰间解下一条细细的铁链准bèi

往徐子桢脖子上套去,徐子桢忽然眼望门外,笑道:“胡公子你太给我面子了,请我喝个茶还找这么多人来?”

“那么多人?”胡昌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往身后看去,扣着他的那人也顺着他视线望去,说时迟那时快,徐子桢趁着他这瞬间的松懈,猛的出手反扣他手腕,同时手臂一绕一别挤住他手肘内侧,稍一用力就将他手里的刀夺了过来。

这一手出自他以前看电视学来的擒拿术,趁人不备夺人武器,命中率极高,他以前打架时没少用这招,今天也没例外,那人一不留神就被他夺了刀去,顿时心中大惊,刚要反抢过来,却见徐子桢脚下猛然爆fā

出一股大力,身形如箭般蹿向了门口的胡昌。

胡昌顿时大骇,毫不迟疑地往旁边一闪,那几个拿刀的汉子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齐齐朝着徐子桢扑了过来,眼看徐子桢一扑落空,而那几把刀已即将触及他后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子桢猛的腾空跃起,双手抓住门楣略一用力做了个引体向上,接着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在屋里来了个后空翻,跃过那几人的头顶稳稳落到了胡卿身后。

徐子桢手腕一翻将钢刀架上了胡卿的玉颈,喝道:“站住!”

他这几下兔起鹘落迅疾异常,那几人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到了胡昌的安危上,完全没留神身后孤零零一个人的胡卿,等发xiàn

时已经来不及了,徐子桢整个人都躲在了胡卿身后,只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刀露在外边。

“卿儿!”胡昌这下再也笑不出了,眼中杀意顿现,恶狠狠地道,“徐子桢,你若伤我小妹一根寒毛,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子桢把刀往上顶了顶,沉声道:“再往前一步就准bèi

给你妹收尸吧!别废话,让你的人把刀丢了靠墙站好,老子只想跑路,别逼我!”

胡昌不敢妄动,慌忙叫道:“好好好,我让开,你……你别冲动!”说完对那几个汉子吼道,“照他说的做!”

那几个汉子无奈只得丢下钢刀,沿着墙站成一排。

徐子桢又喝道:“面朝墙,拿大顶!”接着对胡昌一指,“你也是,过去!”

“你!”胡昌大怒,但又不敢违逆,咬着牙也站了过去,和那几个汉子一起面朝墙倒立了起来。

徐子桢并不急着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屋里等着,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他才冷哼道:“老子到门口就会放人,别追出来!”说完挟持着胡卿慢慢朝门口挪去。

他这么做并不是胡闹,而是人在倒立的时候血液因为压力的关系会加速往脑中流去,如果时间稍长的话,一旦翻回来就会有片刻头晕目眩的情况,到那时候他就算要跑也会轻松很多。

徐子桢眼睛死死盯着胡昌等几人,小心地挪到院子里,却忽然发xiàn

怀中的胡卿似乎并不惊慌,只是有点失神,他虽然对胡家父子不感冒,但胡卿却是很单纯的,他打心眼里不想伤害他,想了想低声说道:“胡小姐,今天对不住了,改天有机会我再跟你赔罪。”

胡卿象忽然回过神来,侧头看了他一眼,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如今充满了疲惫,眼中血丝隐现,握刀的手也在微微发着抖,显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他的眼神中依然充满坚毅之色,并没有一点惊慌之意。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胡卿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会在想起徐子桢的时候感觉不到一丝恨意,尽管这个男人粗鲁无赖地欺负过她两次,而今天则更是奇怪,哪怕徐子桢的刀还架在她脖子上,可她的潜意识中却竟然是希望他能安全离开这里。

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徐子桢忽然感觉到刀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他一不小心没能拿稳,钢刀就此脱手飞了出去,笃的一声钉在远处一棵树上,紧接着从身旁飞快扑来一人,一把将胡卿拉了开去。

徐子桢顿时大惊,暗骂一声:妈的,大意了!

胡昌等人已经飞快地扑了出来,再次将徐子桢围在了中间,一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则将胡卿护在身后,警戒地看着徐子桢,就是他刚才趁徐子桢不备将胡卿救了出去。

“跑啊!你再跑啊!”胡昌又恢复了那副张狂的模样,恶狠狠地吼道,“你以为我胡家就只有这区区几名护卫么?”

徐子桢心里一阵发凉,他知dào

今天怕是难逃一劫了,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宋朝,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宗绑架案,又莫名其妙当了捕快,本以为凭着自己的知识与能力可以做一个太太平平的有钱人,却没想到一切变化是那么快,转眼间自己就成了一个被追捕的逃犯。

那几个护卫刚被他用计逃脱,本就觉得在主子面前丢了脸,这下哪还能容他多想,不等胡昌下令便已一起拥上,要将徐子桢拿下。

徐子桢暗叹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急不燥了,反抗显然没什么用,倒不如束手就擒,省得吃多余的苦头。

忽然从不远处的屋顶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声:“你何时变得如此乖了?”

胡昌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大喝道:“谁?”

那几个护卫也立kè

绷紧了神经,四处搜索那声嗤笑的来源,忽然间屋顶传来几声尖锐的破空声,数片青瓦来势凌厉地袭向那几个护卫,几人顿时如临大敌,慌忙舞刀格挡。

啪啪啪……

一阵乱响后,碎瓦落了一地,但当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却发xiàn

原本被他们围着的徐子桢已然失去了踪影。

第55章:老子偏偏就不死

徐子桢本来已经准bèi

慷慨就义了,却忽然腰里一紧,接着整个人就飞了起来,他一回头就看见身边出现了一个身穿夜行衣面罩黑纱的女子,正单手提着他的腰带脚不点地的在屋顶飞奔着。

他大喜之下脱口而出:“容惜?”

那黑衣女子抿嘴一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个痴情种子,有个梨儿姑娘还不够,还对我师姐念念不忘的。”

徐子桢这才发xiàn

那女子并非容惜,虽然是同样打扮,那双眼睛也是明亮之极,但她的眼神中却似乎少了一分灵气,多了一分妩媚。

“你……”徐子桢有些发愣,他依稀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猛然间回过神来,失声叫道,“容惜是你师姐?”

正在这时那女子已带着徐子桢来到一座楼顶,毫无征兆地身子一翻从窗中飞了进去,徐子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屁股已经重重落地,忍不住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那女子眼中明显带着笑意,象是一个报复成功的小女孩,天真烂漫又带着点小小坏意。

徐子桢揉着屁股站起身来,抱怨道:“美女,我这人很记仇的,你可要小心了!”

黑衣女子扑哧一笑:“你这人好没良心,若非我救你,怕是你如今已成刀下之鬼了。”

徐子桢哈哈一笑,正了正衣衫长身一揖,认真地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黑衣女子对他眨了眨眼:“你先看看此处,再猜猜?”

徐子桢一愣,往屋里看了一圈,咦?这是什么地方?确实很熟啊!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屋内一个香炉上,猛的瞪大了双眼,象见到鬼似的看着黑衣女子,吃吃地道:“你……你是琉璃姑娘?”

黑衣女子又是抿嘴一笑,轻轻揭开脸上面纱,顿时一张倾国倾城娇媚动人的脸庞露了出来,琼鼻檀口浅笑嫣然,正是红袖招的花魁——琉璃。

徐子桢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琉璃竟然是容惜的师妹,而且身手还这么好,另外她为什么会在自己危急关头出现救了自己?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开口问道:“琉璃姑娘,你怎么会在那里的?”

琉璃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我师姐关照的。”

容惜关照的?这……这说明她还是很关心我的!徐子桢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

琉璃看他想得出了神,忍不住又是一笑:“莫非真个有情能抵饱么?”

徐子桢猛的回过神来:“啊?啊哟!”琉璃不说还好,一说之下他只觉得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整个胃都已快缩到了一起。

琉璃将桌上一个食盒盖子打了开来,露出盒中满满的吃食,神情却变得认真了起来:“徐公子,今**且在此处暂留一晚,明日我想法子助你出城去。”

徐子桢回想起这狼狈不堪的一天,嘿的一声冷笑:“出城?我还真不怎么想走,他们既然这么想抓我,那我还真想跟他们玩玩!”

他本来就是个不留隔夜仇的人,何况今天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天,被那么多官兵追得满城逃窜,这仇如果不报的话他也不是徐子桢了。

琉璃轻叹一声:“徐公子,奴劝你还是先走为是,这仇怕是轻易报不得,你可知dào

那胡由祖身后是谁?”

徐子桢眉头一挑:“管他是谁,先不说我被人跟狗似的撵了一天,就是他们抓了咱大宋女子去送给金人这条,就死有余辜,还有花爷……”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咬起了牙,花爷临死时的模样深深烙在了他的心中。

琉璃心中一软,柔声道:“公子,胡由祖的主子乃是当今朝中少宰,也就是右相王黼大人,实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只是一介平民,又如何与他斗?”

王黼?徐子桢心中猛的闪过一道念头,好熟的名字,这……这不是北宋六贼之一么?

他对历史不熟悉,但这种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人物他还是知dào

的,因为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一本书就是水浒,而书里就曾有过这六贼的事情。

徐子桢暗暗冷笑一声,不为别的,只为他知dào

这六贼的下场,包括这王黼在内,他们全都没能活到靖康之难那年,也就是说王黼最多也就蹦达个一年而已,那自己还怕他什么?

琉璃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轻声劝道:“公子,留得青山在……”

徐子桢一摆手,忽然开口缓缓吟道:“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吟到这里忽然语气一变,重重哼了一声,“老子偏偏就不死!”

琉璃知dào

徐子桢文才极好,上次那一阕蝶恋花让她至今难忘,眼见徐子桢又吟起了诗,顿时眼前一亮,提起精神细细聆听了起来,前三句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悲壮就义的情绪,正要拊掌感慨间,却听到了徐子桢最后那句,顿时哭笑不得。

徐子桢不等她再说什么,已坐到了桌边,搬过食盒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地说道:“琉璃姑娘,你也别劝我了,老花的仇我一定要报,要不然我这辈子良心难安!”

琉璃也已知dào

了花爷的事,心中暗叹一声,坐到了徐子桢身旁柔声说道:“奴只是想请公子暂时避其锋芒,等上几日待这风头过了再回来报仇不迟,若不然如今这满城皆在搜捕你,你又何谈轻易报仇?”

徐子桢一口饭菜含在嘴里,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我在你这儿躲着不行么?”

琉璃为难道:“红袖招人多眼杂,难免出些意wài

。”

徐子桢点点头,脱口而出:“哦对,你还得接客。”

这话一出口他就立kè

反应了过来,暗叫一声:坏了!

果然,琉璃顿时又羞又恼满脸通红:“你……我只是奉师父之命在此采集各方消息,你竟然……”

徐子桢赶紧丢下筷子,赔着笑脸哄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我就是不小心说溜了嘴,琉璃姑娘你别生气。”

以他识人的本事,第一次来这里就已发xiàn

琉璃眉根紧凑盆骨未开,显然是个初子之身,现在她这么一说,徐子桢也顿时醒悟了过来,同时暗暗责骂自己,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乱说话惹人生气。

琉璃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谁有空来生你的气,快些吃完便去休息,明日一早带你出城。”

徐子桢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说着他看了一眼房内,迟疑道,“那个,呆会儿我睡哪?跟你挤挤?”

第56章:大美人

也不知是不是徐子桢彻底把琉璃给调戏急了,最后他哪张床都没得睡,而是在卧室外的椅子上缩了一宿,琉璃安排完后大大方方地睡觉去了,反正她的身手比徐子桢高得多,不怕他半夜摸进屋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才刚升起,徐子桢就再也睡不住了,宋朝的椅子可不象他那年代,完全就是硬邦邦硌屁股的,而且以他那身高趴在桌上睡觉,一晚上下来只觉浑身酸痛手脚发麻。

琉璃一挑门帘走了出来,却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接着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徐子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那么好笑么?”

琉璃连连点头,几乎快要笑岔了气,徐子桢现在这模样可说是凄惨之极,满脑袋头发就象是鸡窝似的乱糟糟,半边脸上横七竖八布着许多褶痕,而且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中隐隐透着血丝。

徐子桢无奈地道:“琉璃姑娘,你笑够的话麻烦告sù

我,我怎么出城?”

昨天他就曾经试图溜出城去,却发xiàn

城门口把守森严,即便是有人背着的背篓也会被翻开查个仔细,如果他要出城怕是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那就是打出城去,不过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琉璃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听他这么一问忽然又扑哧一笑,象是又想起了什么令她好笑的事来,强忍着笑意神mì

地说道:“稍后你自然便知dào

了。”

小半个时辰后,琉璃一手捂肚子一手扶着门框笑着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跟着的则是满脸哀怨的徐子桢,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琉璃能让他出城的妙计竟然会是——让他扮女装。

徐子桢在初来大宋的时候就因为偷错衣服而穿过一次女装,可那毕竟是无意的,今天却是琉璃正儿八经给他化了个女装,徐子桢的肤色很白,模样也俊俏,再加上琉璃的手艺极好,生生的把个大好男儿化装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这时天刚亮,红袖招还没人起床,因此琉璃和徐子桢从屋里出来直到门外都没碰上一个人,门外早有一辆马车侯着,上了车徐子桢才忍不住埋怨道:“有必要把我折腾成这样么?”

琉璃强忍着笑说道:“若非如此,已无良策能让你安然出城,等下你莫开口,一切由奴来说便是。”

到了这地步徐子桢也无奈,只得听从,马蹄得得车声辚辚,没多久便来到了苏州城东的齐门。

齐门是六门中相对最差的一个区,外乡人进出城的多从此门经过,因此这里的守卫也是最为严格的,琉璃的车马才刚到门内,就有一名小校带着几个兵丁上来拦住,喝问道:“车内的人下来,不经查视一律不得出城!”

琉璃对徐子桢使了个眼色,拉着他一起掀开帘子下了车来,对那小校福了一礼,嫣然浅笑道:“军爷,车内只有我与妹妹两人,请查视便是了。”

那小校见车上有人下来,刚要开口喝问,却猛然间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接着两个俏丽娇媚得没了边的大美人款款站到了他面前,顿时眼睛瞪得有如铜铃,状若痴呆地看着琉璃与徐子桢。

红袖招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楼子,而琉璃又是红袖招的花魁头牌,其魅力可想而知,那小校平日里哪有资格和资本去红袖招快活,因此从没见过琉璃,这第一眼就被震得个七荤八素不能自已。

至于徐子桢则居然也不差到哪里,本来他就是大眼睛双眼皮,经琉璃这么一化妆后更是显得眼若桃花睫毛微翘,再加上被这么一番折腾后心中满是怨气,因此只是对那小校一瞥间,便似是满眼哀怨,让人怜惜不已。

车厢里一望见底,根本没藏人的空间,几个兵丁看了一眼就过来回复,那小校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二人去……去何处?”

琉璃指了指徐子桢,轻叹一声:“奴家妹妹近日偶感微恙,奴便与妹妹相约去崇元寺进一柱香,时辰已不早,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啊?哦,放……放行!”

直到车马渐渐远去,那小校依然满脸呆滞地望着城外,吃吃地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妞……”

徐子桢一直忍到离开城门很远的距离时才忍不住问道:“咱们真去崇元寺么?”

琉璃笑了笑,反问道:“如今你已落到这般田地,那掳劫妇女之事你还管不管呢?”

徐子桢苦笑道:“我都已经逃出城了,再说我就算还在城里,那也是一只过街的耗子,哪还管得了其他事?”

琉璃悠悠地说道:“那若是……那些女子都会从你面前运走呢?”

徐子桢一愣,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你是说那帮王八蛋又开始劫人了?而且还是从崇元寺那边运走?”

琉璃点点头,脸色渐渐寒了下来:“苏州城内昨日自温大人离开后便开始陆续有女子失踪,只是那胡由祖不理会而已,奴这边得到消息,他们今日晚间便能凑满五十之数,而后经娄江入海北上……而那崇元寺便在娄江之畔,且此段河道偏窄,船速必然降下,若登船救人也能方便些。”

徐子桢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先躲在寺里?可寺里的和尚不会出卖我么?”

琉璃忽然笑了笑,没再回答。

徐子桢对崇元寺有点印象,当时李胜跟他说过,要是找他就去这崇元寺,好象他师兄就在那里,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纳闷,难道琉璃也和李胜那师兄认识?那这世界可太小了。

崇元寺近水而建,古朴幽静气势宏伟,琉璃带着徐子桢下了车来到寺门外,与门口的小沙弥说了几句什么,便从一旁的侧门走了进去。

徐子桢大奇,因为他清楚记得这里的规矩是女客不能进入的,要不然李珞雁也不会在门外被人拐了去。

琉璃熟门熟路地穿过一座座正殿偏殿,最后来到寺内深处的一间屋前停了下来,她刚抬起素手准bèi

敲门,却听见屋内有人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说道:“二爷,徐子桢如今被全城追捕,您若再不出手,他怕是在劫难逃啊!”

徐子桢顿时一愣:“谁在说我?”

第57章:偷火药

屋内另一人轻宣一声佛号,笑道:“阿弥陀佛,徐公子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琉璃姑娘,贫僧所言然否?”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打了开来,开门的正是李胜,这时一脸惊讶地看着门外的琉璃,屋内则端坐着一个年约中旬的僧人,面带微笑,双目炯炯有神。

琉璃跨进屋去,对那僧人微微一笑:“净德大师,你倒是把事都扔我身上了。”

净德大师还没说话,李胜却已惊讶道:“琉璃姑娘?你……你不是……”

“阿弥陀佛!”净德笑道,“琉璃姑娘乃是玄衣道长高足,栖身那红粉之地亦只是为天下苍生耳。”

李胜顿时恍然,转眼看见跟在身后的徐子桢,不禁一愣:“这位姑娘是?”

徐子桢哀怨地说道:“李大哥,是我。”

他一副绝美的女子装束,开口却是个粗声粗气的男子口音,把李胜吓了一跳,可他的声音却听着耳熟,李胜再仔细一端详,顿时笑了出来:“徐老弟?怎么……怎么竟然是你?”

“不说了,说起来都是泪。”徐子桢看向琉璃,“现在能让我把衣服换回来了吧?”

琉璃抿嘴一笑:“出城的时候便已能换了。”

徐子桢顿时跳了起来:“什么?那你还让我穿到现在?”

琉璃白了他一眼:“谁让你得罪我了?”

“你……”徐子桢顿时哑了火,好半天才咬着牙道,“算你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真不错,徐子桢只觉得满肚子后悔,反正要被报复的了,早知dào

就该调戏得更猛烈些。

徐子桢换回了男装,却不是他一开始猜的僧袍,而是普通的成衣,又打了盆水将脸上的妆洗了个干净,琉璃看着他回归男身,又忍不住抿嘴一笑,随即没等徐子桢发飙,赶紧说道:“今**便先暂留在此处,一切有净德大师在,想必不会有差错,我先回城,若是那船起程,我自会来通知于你。”

在来的路上徐子桢就想过这事,他疑惑道:“你们天下会不是高手很多么?为什么让我一个不会功夫的人来管这个?”

琉璃无奈地道:“苏州城内如今便只有我一人而已。”

“啊?那你师父和你师姐呢?”

琉璃扑哧一笑:“你是想问我师姐吧?”她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北方金夏两国对大宋虎视眈眈,辽国也尚未亡,天下会自然将人手都安在了北方,在这苏州城内有我一人便已够了,不过你若救人的话怕是我也无暇来助你。”

徐子桢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这回救人就只有我一个人?不是开玩笑吧?”

净德大师微笑道:“本来倒是只能凭徐公子一人,但现在……”

话音未落,就见屋外冲进来一人,刚一进门就对着徐子桢扑通跪了下去,喊道:“大大哥!”

徐子桢被吓了一大跳,定神看去却发xiàn

是何两两,赶紧扶起他来:“两两,你怎么来了?”

“小人已找您找了一晚上。”何两两眼中满是血丝,显然真的一宿没睡,说着咬牙道,“大大哥,您一定要给花爷报仇!”

一提起花爷,徐子桢也不禁捏紧了拳头,冷笑道:“放心,那几个杂碎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说到这里他松了口气,“既然你来了,那就辛苦一趟去通知一下你姐夫吧,他们人多,随便调些过来都够帮忙了。”

何两两摇头苦笑:“昨日起那留守孔大人就派了兵马守住了苏州城外所有沿岸,一旦寨主派人过来,怕是立kè

会有危险。”

徐子桢顿时愣住,这下麻烦了,还真没人能帮忙,难道就靠自己一个人?最多加个何两两,可这小子就是个贼,有个屁用?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办法,忽然灵光一闪,问琉璃道:“你能搞得到火药么?”

琉璃吓了一跳,摇头道:“此物乃军中独有,寻常市面上哪能找得到?”

徐子桢嘿嘿一笑,对何两两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有你发挥的地方了。”说完拉过何两两耳语了几句。

何两两仔细听着,起初象是被吓了一跳,但渐渐冷静了下来,等徐子桢说完,他重重点了点头:“大大哥放心,我一定拿到手!”

琉璃奇道:“你让他去拿什么?”

徐子桢笑道:“留守府,偷火药。”

琉璃看了何两两一眼:“为何不让我去?”她的轻功可不是何两两那种翻墙术可比,自然对徐子桢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

徐子桢悠悠地道:“你太香,容易被人发xiàn

,而且你还得帮我个其他忙。”说到这里沉声道,“拜托琉璃姑娘替我照看着些梨儿母女。”

琉璃顿时没了话说,缓缓点了点头。

徐子桢没再多聊,而是着手准bèi

起了晚上救人的事情,琉璃把消息都打听好了,剩下的就该是自己做了。

留守府在城内,但留守府的军营军械都在城外,离崇元寺不算太远,何两两是本地人,对这些自然早已熟悉,他也不管现在天正亮着,作别了徐子桢就去偷取火药。

琉璃回了城,徐子桢让李胜帮忙找来一大堆葫芦和许多草绳,找了间僻静的屋子就等着何两两得手归来,在这期间净德大师没有说任何话,在徐子桢开始忙起的时候就闭目入定了起来,而李珞雁李猛姐弟俩也没出现,不知dào

去了哪里。

下午的时候何两两终于回到了寺里,身后背着个大大的包袱,咧着嘴将包袱放到了徐子桢面前,笑道:“大大哥,幸不辱命!”

徐子桢刚一打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就扑面而来,他满yì

地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些足够了,你小子行啊!”

何两两咧嘴一笑:“留守营里没多少人,想来都去抓大大哥你了,倒是给我钻了个空子。”说着看向屋里那一地葫芦,奇道,“大大哥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徐子桢手指拈起一点火药来,嘿嘿一笑:“做点好玩意儿,让他们看一场戏法!”他的目光转向远处的娄江,心中冷笑道:胡四海,希望你呆会儿也在船上,老子等着你再次跳船!——

恩,今天这章晚了,抱歉!

第58章:火葫芦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晚上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将娄江上照得格外亮堂,徐子桢和何两两伏在岸边草丛中,静待着目标的出现。

在徐子桢面前有一根长长的细绳,隐隐泛着些黑色的暗光,这是他自制的引信,夹了火药拌了灯油,以免江水打湿,细绳的另一头通往江面,除非特地看去,否则是绝看不到江面上正漂浮着数十个葫芦的。

这些葫芦就是他自制的土法水雷,火药装进去后捣实,埋上引信,再灌上一截黄土,这样还能预留一半空间出来,让葫芦能半浮在水面,葫芦嘴里就是引信通出的地方,几十个葫芦都由一根总的引信连着,只要徐子桢那头一点火,这些葫芦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起爆zhà



徐子桢没学过爆破,但是小时候调皮没少把爆竹拆开后自己做“土炸弹”玩,引信的长短和爆zhà

的时间也是经过仔细计算的,这些在何两两眼中看着愈发显得他的神奇,因为他根本没见过那些徐子桢在纸上画的阿拉伯数字,不知dào

这些鬼画符似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何两两等得有些不耐烦,又忍不住问了一遍:“大大哥,这些葫芦真能炸?”

徐子桢心里也没底,犹豫了一下:“大概能炸吧,等下实在不行我自己过去点了就是。”

今天说是徐子桢一个人,但何两两也在,还有李家父女三人,他们不懂水性,便只能伏在岸边守着,徐子桢的计划是等船到来后先引爆水雷,然后船势必会被逼停下来,若是船身破开进水,肯定会靠岸,那就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要知dào

李胜虽然不算高手,但一把大刀也颇具威势,很有些沙场战将的味道。

琉璃早已找了个花爷以前的手下泼皮飞快的报来消息,船已经准bèi

起航,徐子桢一切就绪,眼睛死死盯着江面,咬着牙暗骂道:“胡四海,王黼老贼,你们都他妈给老子拿命来!”

明月渐渐升到了夜空正中,江风吹得岸边的芦苇丛哗哗作响,大约到了子时左右,徐子桢终于看到了远处一艘平底商船借着西北风的威势破Lang而来,船头插着一面旗子,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伸展间露出了上边写着的长兴记三个大字。

“来了!”徐子桢精神大振,一把甩下身上的衣服,赤着身子只留一条犊鼻短裤,腰后别着把钢刀,静待那艘船的驶近。

很快那艘船就进入了他的爆破范围,徐子桢低喝一声:“两两,点火!”

何两两手中早已准bèi

好了火媒,打开盖子一晃就亮起了一个火苗,凑近引线一烧,顿时一朵耀眼的火光冒了出来,伴着刺鼻的烟雾飞快地曼延至江中。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zhà

声突兀的响了起来,平静的江面被这股爆zhà

力掀起了数米高的水花,爆zhà

点不偏不倚正在船头处,远远看去只见那艘船的船头犹如被人在船底抬起一般,高高翘了起来,再重重落回水面,这一下又再次拍起许多Lang花,将整艘船打了个湿透。

徐子桢深吸一口气,半蹲着身子猛的往前一蹿,借着前冲之力如利箭般蹿入江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嗤的一声轻响便跃入了水中,何两两紧随其后,身上挂着十几个葫芦炸弹,也跳入了江中。

船上已经乱成了一片,徐子桢远远就能听到一个声音在气急败坏地大吼着:“发生何事了?还不速速下去查看?”

这声音对徐子桢来说太熟了,哪怕烧成灰他都能认识,正是胡四海。

徐子桢暗暗冷笑一声,加快速度朝船边游去,只是他很清楚胡四海的身手有多高,因此选择游向了船尾,船上的人都聚在船头往外看查,却都忽略了船尾处,因此他没一点风险的就爬上了船,而没被人发xiàn



甲板上已乱作了一团,突如其来的爆zhà

将船舱已震裂了好多处,倒灌而入的江水弄的船上湿漉漉的,但船身似乎没受到多大的影响,并没有漏水。

徐子桢对身后紧随的何两两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进舱搜寻被劫的女子,自己则摘了几个葫芦下来挂在腰间,借着船上的各处掩体缓缓前进。

“一、二、三……五个!”徐子桢躲在暗处数着,甲板上除了胡四海之外另有五个劲装打扮的汉子,看他们的装束和手中刀,显然和先前被他抓到的那十二个是一伙的,这几人在船上往江面和岸上张望着,寻找着攻击他们的目标,而胡四海则双手环胸冷冷的看着,气定神闲并不慌张。

江面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些葫芦在爆zhà

后已变得粉碎,没有留下太大的碎片,岸边也是一目了然的安静,根本看不出是否有人潜藏,那几人张望许久,回过来聚到甲板上,说道:“胡大哥,江中并无人影,岸边也是。”

胡四海眉头微皱:“莫非是水匪?可太湖水寨早已在孔大人的监视中,不可能有漏网之鱼潜来此处,徐子桢那小贼更不可能……”

忽然从暗中传来一声朗笑:“哈哈!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一切皆有可能!”

胡四海面色大变,手腕一翻已将钢刀抽了出来,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呼呼的东西远远飞来,速度极快且一头冒着火花,在这夜色中显得分外刺眼。

胡四海下意识的浑身一凛,大惊之下飞快地往后一退,那五名汉子虽说也被吓了一跳,却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飞到跟前处落到甲板上,这才看清是一个冒着烟闪着火光的葫芦。

轰!

一声巨响,那个葫芦忽然炸了开来,耀眼的火光将几人刺得完全睁不开眼,紧接着几人齐声发出一阵惨叫声。

“啊!”

徐子桢高估了这年代的火药,按着想象他以为能炸沉这艘船,能炸死炸飞几个人,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这火药的威力仅仅只是将甲板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以及一大片焦黑而已,而那几人的惨叫也只是因为躲闪不及而被葫芦碎片插了一脸。

胡四海在爆zhà

前的一瞬间躲了开去,他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甲板上,只见那五人早已满脸鲜血痛苦不堪地翻滚着,却没一人丧命。

“徐子桢!”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叫出了这个名字,转头看向身后。

月光下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甲板上,赤着身子光着脚,手中提着柄雪亮的钢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正是从他手中逃脱数次的徐子桢。

第59章:不炸而屈人之兵

胡四海一见到徐子桢就有种打喷嚏的冲动,上次的胡椒粉给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而且他的眼睛到现在还是见风就落泪,一见徐子桢又出现在面前,他只觉浑身血液顿时倒涌而上,恨不得一刀劈死他才能安心。

只是徐子桢诡计多端,虽然看着是一副松懈模样,但他还是不敢就此贸然冲过去,至少那个火葫芦的威力就不是他能抗衡的,他咬着牙按捺住了怒火,沉声道:“你居然还敢出现,胆子不小!”

徐子桢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老子一向胆肥,再说了,你又杀不了我,我怕什么?”

胡四海道:“你倒好手段,城中遍寻你不见,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这里,今天这四处是水,我看你还往哪里可逃!”

徐子桢虽然和胡四海对峙着,眼角余光却一直落在身旁不远的舱门上,就在这时只见何两两从舱内探出头来,对他做了个手势,显然他已经发xiàn

了被劫的女子,徐子桢顿时心中一定,嗤笑一声道:“胡四海,我说你不是高手么?怎么今天废话这么多?你不来?那好,我过去!”话音刚落,他就光着脚提着刀大喝一声朝着胡四海冲了过去。

胡四海反倒一愣,先前他和徐子桢交过几次手,早就对他的套路摸熟了,只要不给他近身,那他很快就会败在自己手下,这一点徐子桢自己也应该清楚得很,怎么现在他象吃错了药主动进攻了?

不等他多想,徐子桢手中的钢刀已经迎面劈来,带着一股凌厉的刀风,但他的招术太过简单,只是一刀直劈而已,胡四海经验老道,直接一刀横撩挑了开去。

当的一声脆响,甫一交手之下胡四海发xiàn

徐子桢的刀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手中刀差点把持不住脱手而出,顿时大惊失色:这小子什么时候力qì

这么大了?

他不知dào

,徐子桢自己也不知dào

,那天玄衣道长救他以后就曾给他喝了一碗药,那碗里就是她珍藏多年的一枚菩提丹,这颗药丸不但能治愈徐子桢的内伤,更是能让他几乎象是脱胎换骨一般,从耐力到爆fā

力都猛涨了许多倍。

玄衣道长没告sù

徐子桢,琉璃和容惜也没告sù

他,徐子桢见自己一刀把胡四海吓得脸色大变,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火葫芦给吓到了,得yì

之下更是频频出刀攻向胡四海,他眼头准手劲足,招招不离胡四海要害,虽不会正经的刀法,却也一下子逼得胡四海险象环生狼狈不已。

这时忽然从船舷外爬上三个人来,估计是刚才船被炸后下水去查探的,他们才一踏上甲板就发xiàn

这里一地狼籍,而且几名同伴都已晕倒在地,脸上身上血肉模糊,顿时大惊失色,各自提刀将徐子桢和胡四海围了起来。

胡四刀的外号也不是白白叫出来的,很快他就发xiàn

,徐子桢只是力大,依然如以往一般不会一点招式,他一刀逼开徐子桢的进攻,深吸一口气,左脚往前探了半步,右手反握刀柄,对那三人沉声说道:“无需出手,待我生擒他!”

说完看向徐子桢,冷笑一声:“你便只以力大来对我么?那也太小看胡某了!”

徐子桢哈哈一笑:“一力降十会你懂不懂?看刀!”身形前冲又是一刀狠狠砍出。

胡四海微微眯起眼睛,不躲不闪,眼看刀锋就要临近面门,他忽然身体微微一侧,诡异地闪了开去,并顺手提刀一挥,徐子桢的右手正高高举起,没提防胡四海这一刀贴着自己肋部划向腋窝,他顿时大惊,身体百忙中往前一扑,总算避免了断臂之险,但肋下还是被深深的滑出一道血口来。

徐子桢站定脚步,看了一眼肋下汩汩而出的鲜血,咧嘴一笑:“刀法不错,再来!”话音未落又是挥刀扑了上去。

胡四海冷笑一声,照旧身形不动,看准徐子桢的来势巧妙的避开,接着顺手一撩。

几个照面下来,徐子桢赤着的身上已经横七竖八多了数条口子,鲜血淋淋漓漓的极为骇人,但他依旧攻势不减,毫无惧色地挥刀劈向胡四海。

那三人已退到了一旁,果然没有插手帮忙,在他们看来胡四海的身手对付这个小子绰绰有余,他们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只是将几个受伤的同伴拖到一旁想着法治起伤来。

又是几招过去,胡四海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小子滑若游鱼,要想生擒活拿实在没那么容易,不下点狠手怕是夜长梦多,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胡爷没功夫陪你玩了,受死吧!”说着脚下一动,朝着徐子桢扑来。

他一直都站在原地防守,这忽然间攻了出来倒是把徐子桢吓了一跳,眼看他来势汹汹快如闪电,徐子桢忽然双手握刀朝他头上狠狠劈下,胡四海横刀一格,趁着徐子桢中门大开之际,狠狠一脚踢在他胸口。

徐子桢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直到撞上数米远的一根桅杆方才停了下来,胡四海哈哈一笑:“我看今日还有谁来救你!”

可是他刚要挥刀上前,却发xiàn

徐子桢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心中下意识地一惊: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胡四海脚边猛的爆出一团火光,轰然一声巨响炸了开来,胡四海念头刚起,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飞了起来,整个身体划出一道弧线远远抛了出去,砰的一声掉落在船头处。

那三人正在给同伴包扎,却被那声巨响震得心神俱裂,一抬头忽然看见胡四海已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浑身上下一片焦黑,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徐子桢挣扎着慢慢爬起身,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却还是笑道:“这回真没人救我,不过你太笨,还是中了我的计而已。”

何两两从暗中飞快跑来,一把扶住了徐子桢,紧张地问道:“大大哥,你怎么样?”

徐子桢擦去嘴角血痕,看着已经被炸死的胡四刀,笑了笑:“死不了。”

甲板上那三个正是这次来苏州的殿前司亲兵,二十个人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三个,眼看身手高强的胡四海都已横死当场,而且还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他们哪还有勇气来抓徐子桢,心有灵犀般地互相看了一眼,猛的起身往船外跳了出去。

徐子桢愣了一下,却没追上去,那一脚是他故yì

引胡四海踢上来的,可虽说有了准bèi

,还是伤得不轻,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不是那几人的对手,现在就算追上去怕是也只有逼得人家杀他而已。

刚才那一下爆zhà

是他故yì

设的计,就是要引胡四海到某个特定的点,之前他和胡四海对峙就是给何两两时间把火葫芦藏好,之后又胡砍乱劈让胡四海对他放松警惕,最后引得胡四海踢他一脚,将他踢离了爆zhà

的范围,这时何两两恰倒好处的点起了火。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内,包括逃下船的那三人,也有岸边的李胜父子解决,他扶着何两两的肩膀哈哈一笑:“你看,这就叫不炸而屈人之兵!”

第60章:让老二飞一会儿

这艘船的吃水量并不大,船体也很小,当徐子桢跟着何两两下到舱底的时候顿时惊呆了,船舱内空间压抑,空气浑浊,潮湿的舱板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数十个妙龄女子均被绑缚着手脚,胡乱挤在那小小的船舱内。

徐子桢这么一个壮小伙在船舱里都感觉到呼吸困难,时间稍长甚至头晕眼花,更别说这些娇滴滴的大姑娘了,而且从苏州入海再北上,途中历经半月,怕是这里的女子有不少会受不起这份罪而香消玉陨。

这些妙龄女子还有依然昏迷着的,但也有不少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苦于嘴巴被堵,说不出话来,正慌乱间忽然看见一个浑身是血赤着上身的男子冲了下来,顿时吓得玉容失色挣扎着挤作一团。

“妈的,这帮杂碎!”徐子桢重重一拳砸在身边舱门上,砰的一声,将那扇厚实的舱门砸出一个破洞。

何两两低声问道:“大大哥,现在怎么办?把她们送回去么?”

“不行,现在送回去会有大麻烦。”徐子桢强忍心头的怒火,咬牙道,“落帆,先把船靠岸!”

伏在岸边的李胜远远看见船上火光冲天,又隐约见到有人打斗,早已急得百爪挠心似的,一见那三个跳船逃命的亲兵慌不择路地逃上岸来,哪有放过的道理,憋了许久的火终于发泄了出来,轻易就将那三人捕获成功。

何两两生于太湖边,控船行船是一把好手,很快将船稳稳停到了岸边,徐子桢把李珞雁喊了上去,她一个姑娘家出面,又费了些口舌,这才让舱内那些被吓坏的女子稍稍安心了些。

城里是暂时回不去了,好在净德大师早有准bèi

,让李胜将这些女子先安排到了寺后不远处的一座院中,李珞雁和李猛陪着她们,弄些吃食和热水暂时给她们压压惊。

徐子桢则和李胜何两两提着那三个亲兵来到寺外一片偏僻的小树林中,船上除了已经死了的胡四海和那八个亲兵之外只有几个船夫而已,此外根本没别人了,首恶不除难以安心,这让徐子桢很不爽。

三个亲兵被分别绑在了树上,眼神阴沉不作一声,他们虽然先前被火葫芦吓得不轻,但毕竟在殿前司当差,那份傲气容不得他们向徐子桢这类草民低头。

徐子桢也不废话,直入主题,对着其中一人问道:“你们主子呢?”

那人瞥了他一眼,傲然道:“你若识相便快放开我,不然……”

徐子桢反手一记嘴巴抽了上去,面无表情又问了一次:“你们主子呢?”

这一掌力道十足,那人的半边脸顿时高高肿了起来,头一偏噗的吐出一口血水,回过头阴狠地瞪着徐子桢。

徐子桢冷笑一声:“还挺有种,行,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何两两一直候在旁边,徐子桢从他手里拿过一个葫芦来,二话不说扯开那人的裤带,将葫芦塞了进去,又问道:“最后一次机会,你们主子呢?你要不说也行。”说着摸出火媒来吹燃了火苗,嘴角挂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刚才也见过这东西了,要再不说的话……嘿!老子让你的老二飞一会儿!”

那人顿时大骇,他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船上五个同伴就是被他炸得满脸血肉模糊,连他们的亲爹亲妈都认不得了,这要是真在自己裤裆里炸开……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颤声吼道:“你敢!”

徐子桢嘿的一笑:“你试试?”说着将手中火媒往葫芦嘴凑去。

“住手!他在……在留守府中。”那人拼命挣扎,象是用尽浑身最后的力qì

吼出了这句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徐子桢的动作停了下来,却不收手:“那你家主子是谁?王相爷?”

“不是,是……是相爷的外甥,姓沈,名宗维。”

“沈宗维?”徐子桢点点头,看来这小子没说谎,王黼身为少宰,自然不可能轻易来干这种事,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们都把人数凑齐了,他小子怎么还不走?还打算干什么缺德事?”

那人微一迟疑,徐子桢立kè

又把火媒凑上去,吓得他立kè

叫道:“别……别点!沈公子是奉相爷之命要灭七爷在江南的眼线。”

“七爷?”徐子桢眉头一皱,“七爷是谁?”

那人愁眉苦脸,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傲气,哀求道:“这我真不能说,若不然怕还是被炸死的好。”

徐子桢也不追问,现在他的目标就是那个沈宗维,至于什么七爷的眼线,怕又是他们高层内部的暗斗而已,他懒得管,也没能力管。

李胜把这几人暂且关起来,徐子桢收拾了一下身上的刀伤,重新换了套干净衣服,径直来到净德大师房中。

徐子桢开门见山:“大师,有没有办法帮我回城?”

净德大师似乎并不吃惊,而是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徐公子若是再回城去,怕是便再也出不来了。”

徐子桢笑笑:“这事总得有个说法,我看大师您这样子,怕是已经知dào

我必定要回去的吧?”

净德也笑了:“公子吉人天象,贫僧只是多嘴而已,回城之策么……公子怎么出来的,便还是怎么回去。”

徐子桢大惊,失声叫道:“不是吧?又要我扮女人?”

净德摇头笑道:“非也非也,贫僧的意思是,乔装改扮……”说着摸出一把剃刀,微笑着看向徐子桢。

天色渐亮,紧闭的城门再次大开,久候的鱼贩菜贩秩序井然地排着队进城,而在这进城的队伍中有个低眉顺眼的年轻僧人,赫然便是徐子桢。

六城门严查出城人员,为的是抓捕徐子桢,但进城就相对容易了许多,那几个官兵甚至没多看徐子桢几眼就放他进了门,并低声嘀咕道:“早见和尚晚见道士,赌钱输到当裤子,真他妈晦气,本打算晚上去耍几手……”

……

留守府内堂中,那个贵公子,也就是少宰王黼的外甥沈宗维懒洋洋地坐在上首,缓缓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地说道:“孔大人,你说七爷的眼线便是那个琉璃?”

端坐下首的孔启林立即起身回道:“公子,此事错不了,属下有暗桩隐在那天下会,这消息便是刚刚打探来的。”

“哦?”沈宗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颇感兴趣地道,“听闻那琉璃色艺双全红冠江南,本公子倒还真想见上一面。”

孔启林赔着干笑了一声,问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沈宗维淡淡一笑:“孔大人若得闲的话,便陪我走一趟,如何?”

第61章:不甘休又怎样

徐子桢虽然性子火暴,但绝不是冲动的匹夫,虽然他已经知dào

了沈宗维的下落,却没有立kè

跑去留守府,孔启林哪怕再怎么是个酒囊饭袋,那好歹也是留守,府里便是没有几千兵马也总有好几百,单枪匹马闯进门只能是送死。

花爷死了,手下小弟逃的逃散的散,根本没人能帮得上手,只有一个何两两跟了来,可他除了翻墙就不会别的,段琛兄弟的两个护卫倒是身手高强,但人家是大理人,徐子桢实在不想连累这对兄弟,因此直到现在他都没去找过他们。

他不作考lǜ

直奔红袖招而去,目前整个城里也就只有琉璃能帮得上他,实在不行就让琉璃还象那天一样提着他飞进留守府就是了。

现在时间还早,红袖招大门紧闭着,徐子桢记得琉璃那间屋的方位,来到围墙边,何两两早已等候在了那里,徐子桢左右看了看没人,手一挥,何两两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身体一伏猛的蹿起,灵活得象只猿猴一般,沿着墙角借着砖缝三两下就爬上了围墙,然后跨坐在墙头弯下腰伸出手来,徐子桢用力一跳抓住他的手,借着这股力顺势一拉也跳了上去。

为防有意wài

发生,徐子桢将何两两留在了围墙外,自己则来到琉璃的楼下,顺着楼边的一棵树爬了上去,看准窗口位置纵身一跳,不偏不倚抓住窗棂,一翻手掀开窗户跳了进去,他双脚刚一着地,眼前就出现了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剑尖稳稳地抵住了自己的咽喉,顿时激得他脖子上起了一圈鸡皮疙瘩。

“别激动,是我……”他赶紧高举双手,却忽然两眼呆滞愣在了那里。

拿剑的正是琉璃,显然这时她还没起床,只穿着件贴身的亵衣,淡淡的水绿色,正面绣着一朵舒展的兰花,样子有些象徐子桢那年代的吊带衫,但后背却是真空的,只有一根带子系着。

亵衣的质地极薄,纯丝所制,琉璃肤若凝脂白嫩细滑,胸前高耸的shuangfeng呼之欲出,隐隐能见到衣料后那两颗粉嫩的蓓蕾,而那道深深的沟壑更是差点让徐子桢的眼珠都掉了进去。

徐子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年头的内衣,顿时只觉浑身的血液猛的朝头顶涌去,小腹内一阵热流喷薄而出,脑子里轰的一声便陷入了一片空白。

琉璃原本就似是天生媚骨,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徐子桢还记得初次见她时的模样,当时她只穿着件白色的普通长裙便已迷得整个大厅百来个男的神魂颠倒,又何况是现在这样的造型。

他心中反复闪着一个念头:“要死了要死了,这特么就是个妖精啊!”

这时琉璃也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谁,随即发xiàn

徐子桢一脸呆滞流着口水的模样,也立kè

反应了过来,啊的一声惊呼慌忙跃回床边披起长衣,这才红着脸羞恼道:“怎的是你?”

徐子桢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大门不是还没开么,我就只好翻窗了。”

琉璃瞪了他一眼:“我是说你怎么又回来了?胡由祖还在派人四处寻你,如今你又回城却怎么离开?”说着忽然瞥了一眼徐子桢的光头,抿嘴一笑,“好好的又作这古怪打扮,一看便是个风流和尚。”

徐子桢摸着光头嘿嘿一笑:“找就找吧,我还要找他呢,那些姑娘已经被我救下了,不过这事我可没打算就这么完了。”

琉璃皱了皱眉:“这是何意?”

徐子桢笑笑:“意思就是……老子想杀人!”

“杀人?”琉璃一惊,“难不成你要杀胡由祖么?”

徐子桢摇了摇头,嘿的一笑:“他就是个狗腿子,要杀也得杀溜狗的那个,哦对了,那小子是王黼的外甥,叫什么沈宗维。”

琉璃吓了一跳,慌忙说道:“切切不可!王黼乃当朝少宰,你若得罪了他怕是我师……”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kè

停了下来。

徐子桢辨出味来,追问道:“你师什么?师父?师姐?”

琉璃咬一咬牙,说道:“你莫要问了,我只劝你莫要轻举妄动,即便他乃是此次江南劫人案主犯,你也动不得他。”

徐子桢大笑道:“有什么动不得?他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好好的江南姑娘被他抓了那么多送去金国,你知dào

这一路上得死多少个么?”他越说越怒,咬牙道,“他沈宗维借着舅舅的威势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倒是没人敢动他,老子救了那么多人,现在反倒被全城追捕,你告sù

我,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琉璃见他怒发冲冠的模样,心中顿时一软,柔声道:“我不是那意思,只是王黼如今势大,你若杀了他外甥,他是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公子你的安危么?”

徐子桢冷笑一声:“不甘休又怎么样?他王黼最多还能活一年,我还怕他个半死人不成?”

琉璃一惊:“你怎知dào

?”

徐子桢一摆手:“我就是知dào

,你也别问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混进留守府去。”

琉璃迟疑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楼下一阵骚乱,紧接着一阵整齐的步伐声传了过来,她神色一紧,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去,却见数百名衣甲鲜明的官兵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把红袖招围了起来。

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不好,留守府的官兵怎的来了?”

徐子桢一愣,还没说话,却见琉璃神色古怪地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孔启林也来了,还有……还有那沈宗维。”

“哦?正好,省得老子找他。”徐子桢冷笑一声,但随即眉头微皱,“他们大清早的来这里干嘛?难道说……你的身份暴露了?”

脚步声已逼近门外,老鸨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孔大人……哎呀咱们红袖招是怎么了,让大人您这大清早兴师动众的。”

孔启林冷冷地道:“怎么,本官要见琉璃姑娘莫非还要与旁人那般排时辰么?”

老鸨赶紧赔笑道:“不是不是,旁人又怎能和大人相提并论,只是琉璃姑娘今日身子不舒服,怕是……哎哎大人!”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砰的一声踢了开来,孔启林与沈宗维大步踏了进来,身后紧跟着被吓得脸色发白的老鸨。

第62章:交个朋友而已

红袖招能称到江南第一的名头,身后自然也有靠山,只是老鸨还没那资格和孔启林正面对抗,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踢开门,面色尴尬不敢作声。

琉璃正坐在桌边,对着铜镜梳着青丝,脸上不露一丝惊慌之色,而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回眸淡淡一笑道:“孔大人这个时辰来找琉璃,莫非有事么?”

孔启林朝老鸨扫了一眼,立kè

就有两个兵丁过来将她架了出去,并顺手关上了门。

沈宗维一进门就看到了琉璃,即便他并非色中饿鬼,也还是被琉璃那出尘的气质和隐然的媚态惊得呆了一下。

孔启林低声笑道:“公子,这便是琉璃姑娘,您看……”

沈宗维回过神来,看着琉璃微微一笑:“琉璃姑娘果然国色天香,在下有幸得见,这苏州之行倒也不虚了。”

琉璃盈盈一福:“公子过誉了,琉璃只是个薄命之人,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沈宗维哈哈一笑:“薄命?怕是不见得吧?能为七爷做事,琉璃姑娘怕是将来不可限量啊。”

琉璃神色不变,轻笑道:“公子所说,恕琉璃不解。”

孔启林在旁阴恻恻一笑:“琉璃姑娘,你不认也无妨,反正今天你即便出些什么事,也不会有旁人知晓,七爷也怪不到我头上来。”说完大喝一声,“来人!”

门外应声冲进来一队兵丁,孔启林一指琉璃:“将她拿下!”

琉璃并不惊慌,以她的身手对付这区区十几个寻常兵丁不会有任何危险,既然孔启林和沈宗维已经撕破了脸皮,她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但她身形刚欲动起时,门外却忽然又出现了一队兵丁,手持长弓,箭已在弦,几十个森冷的箭簇稳稳地指向了她全身要害。

这下她终于又些变色了,若是在别的地方她倒不怕,只是这房中范围太小,她根本腾挪不开,只要孔启林一声令下,怕是她闪避不了几下就会被乱箭穿心而死了。

沈宗维微微一笑,面色柔和得根本看不出一丝歹意,温和地说道:“琉璃姑娘,你色艺双全,想来也是个聪明人,在下对你并无伤害之意,只想请姑娘过府一叙,交个朋友而已。”

琉璃素手一翻,抽出藏在桌下的长剑,呛的一声出了鞘,嫣然一笑道:“琉璃福浅,怕是交不起公子这样的朋友。”

沈宗维脸色不变,微笑着摇了摇头:“既如此,那在下只能得罪了。”说着话退开几步,几名兵丁立kè

如饿虎扑食般朝琉璃扑去,几杆明晃晃的长枪极有默契地封住了琉璃的四周,而远处的长弓依然大张,将琉璃完全锁定在了攻击范围内。

眼看琉璃退无可退,除了硬拼之外别无他法时,忽然一道人影从屋梁上翻落下来,象一只巨大的怪鸟,精准地落在沈宗维身后,他才一落地,顺手拿过身旁桌上一把小巧的剪刀,手腕一翻顶在了沈宗维咽喉上,冷笑一声:“谁再动一下,老子就让他陪着!”

这一下变故完全出乎了沈宗维和孔启林的预料,他们谁都没想到琉璃房中还有别人,仔细看去却见是一个灰袍草鞋光头的年轻和尚,面容俊俏目如朗星,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

孔启林大惊失色,赶紧一抬手喝止住那几个兵丁:“住手!”

沈宗维哪怕定力再好,也不禁惊得浑身渗出了冷汗,他能感觉到喉头那个尖锐的刀头,森冷的寒气刺激得他完全不敢动弹,他强忍着心中惧意,颤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和尚眼中满是戏谑之色,嗤笑道:“哟,敢情你们二位不认识我?这两天不是还满世界抓我来着么?”

孔启林没见过徐子桢本人,但却有徐子桢的画像,还是他儿子孔百书画的,只是前天晚上他儿子为了讨好胡卿那丫头陪她回了趟老宅,却遭到了徐子桢的偷袭,后脑遭到了重重一击,人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却时时会头痛,还动不动就流鼻血。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视若珍宝,眼下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会不恨徐子桢入骨?即便没有沈宗维要抓他,孔启林也绝不会放过他,恨不能将徐子桢碎尸万段才好。

这时他定下神来,认出了这个和尚正是徐子桢,忍不住满腹怒火喷薄而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徐子桢!”

徐子桢咧嘴一笑:“孔大人,令郎没变白痴吧?”

“你!”孔启林一听到这话,心头的怒气顿时象被添了一把火,若不是沈宗维还在他手中让他投鼠忌器的话,估计他已下令将徐子桢射成个刺猬了。

沈宗维大惊,他眼看孔启林隐有爆fā

的迹象,惟恐他激得徐子桢不管不顾对自己下手,赶紧开口打岔道:“徐公子,切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

徐子桢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可以,我就依你好好说。”但他嘴里这么说,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

沈宗维哪会不明白他意思,赶紧对孔启林使个眼色,让他把那些兵丁暂时撤下去,反正整座楼都被围着,他徐子桢也飞不出去,只要自己脱了身,最后的胜者依然是自己。

徐子桢裹胁着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笑道:“沈公子排场不小,找琉璃姑娘喝茶聊天都带着这么些人,也不怕吓着人家。”

沈宗维眼睛微微一眯:“徐公子认识我?”

他这次来苏州是秘密之行,除了随行的胡四海等几人还有孔启林胡由祖,其他根本没人知dào

他的存zài

,为的就是不让人抓到他舅舅王黼的把柄,但眼下徐子桢一口道破他的姓氏,不得不让他大吃一惊,难道自己身边有内鬼么?

徐子桢没有立kè

回答,而是对琉璃使了个眼色,手上微一使劲,笑道:“这儿地方小,沈公子,要不咱们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再聊?你也放心,交个朋友而已。”

沈宗维一听这话顿时心中大定,这个房里地方狭窄施展不开,可到了外边的话,他不信徐子桢有那本事能从几百留守军手中逃脱,他思如电转,立kè

笑着应道:“一切便由徐公子作主便是。”

徐子桢勒着沈宗维慢慢走出门去,整个身体隐在了他身后,剪刀依然停在他咽喉处,而琉璃则是在脸上蒙了块面纱,手持长剑与徐子桢背靠背地倒退着往外走,这样一来那些长弓就没了用武之地,迎面而来自有沈宗维挡着,如果是背后冷箭的话,以琉璃的身手自然不在话下。

孔启林完全没了办法,又不敢贸然上前救人,只得咬着牙远远跟在后边,门外的兵丁全都茫然不知所措,孔大人不下令,他们也不知dào

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子桢大摇大摆的走出门来。

第63章:投降?

徐子桢押着沈宗维来到楼下,整条街已被孔启林封了起来,除了那几百个兵丁外根本看不见一个路人,四周压抑寂静,只有不远处一条小河在淙淙流淌。

沈宗维勉强笑道:“徐兄,小弟觉得这其中或许有诸多误会,此处景色雅致,你我不妨……”

徐子桢没等他说完,忽然对琉璃低喝道:“傻妞,还不快走?”

琉璃一怔,摇头道:“不行,我若一走你便彻底没了生机。”

徐子桢急道:“你要不走那就是咱们俩一起挂,没看这儿几百个兵呢?别废话,快走快走,回头有空记得帮我看看梨儿,告sù

她别记着我了,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

琉璃咬了咬牙,还是摇头道:“不行,此事乃是冲我而来,原本与你无关,若是我留下……”

徐子桢怒道:“老子已经他妈被扯进来了,横竖是个死,你能跑不跑非要陪我一起死?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还不给快给老子滚蛋!”

琉璃知dào

他这么开骂只是为了逼着自己逃生,不知不觉眼中泛起了一层雾气,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没看懂过他。

这个男人明明一肚子才华,开口却粗鄙之极,而且他明明重财重色一身市侩气,却宁愿被全城追捕也要救出那些无辜女子,现在更是为了一件本与他无关的事,宁愿让自己逃命也要留下来与沈宗维周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徐子桢见她犹犹豫豫的还不肯走,忍不住一咬牙狠心说道:“还不滚!别指望跟老子死在一起,老子喜欢的是你师姐,滚!”

琉璃再也按捺不住,两颗晶莹的珠泪终于滚落而下,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子桢,象是要把他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顿一顿足,强忍悲声道:“公子,你……保重!”说罢猛的一跃而起,曼妙的身形如一道惊虹般消失在了远处。

孔启林只知dào

琉璃是天下会的人,却不知dào

她竟然有这么高明的轻功,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追赶不及,连下令放箭都已太迟,顿时懊悔地连连跌足,不过很快他就将视线投向了徐子桢,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无论如何他已没了逃脱的可能。

徐子桢也很清楚这一点,琉璃的离开让他终于松了口气,今天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出乎了他原本的打算,现在看来自己怕是在劫难逃了,他看了看四周虎视眈眈的官兵,暗自叹了口气。

妈的,充什么英雄好汉,打什么抱不平,这回玩大了!

远处忽然一阵喧闹,只见新任苏州知府胡由祖带着一队兵马也赶了过来,胡知府穿着件团花锦袍,显然是还没来得及上堂办公就急着赶过来救沈宗维了,在他身旁另有一人,师爷打扮,早已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紧跟在旁。

徐子桢顿时怒火高涨睚眦欲裂,正是这个师爷,在吉祥赌坊门口当众杀了花爷,而花爷至死不出卖自己的大义,无疑在他心头狠狠地撕开了一条口子,直到现在依然隐隐作痛。

他夹着沈宗维的脖子一侧身靠墙而站,看着对面那数百官兵,脑子里闪电般的想着对策,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但好歹拉两个垫背才值得,他眼光一转,忽然看见身旁不远处有一家包子铺,铺子里的人已被清空,只剩下一个硕大的炉子还摆在店门口,炉膛内火势正旺,一闪一闪吸引了徐子桢的注意。

他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手臂紧了紧,故作凶狠却又有些色厉内荏地说道:“沈公子,我和你无冤无仇,本不想杀你,但你们若是再逼我,那说不得,我便只能与你同归于尽了!”

沈宗维人生一世哪曾被人这么胁迫过,心中早已恨不得立kè

杀了徐子桢,但自己还在他手中,锋利的剪刀始终没离开过咽喉要害,他城府极深,即便心里再怎么恨,脸上却不露丝毫端倪,镇定地微笑道:“徐兄差矣!小弟从未有过逼你之意,你又何必行那绝路?徐兄既然知dào

小弟名讳,怕是也该知dào

小弟的家世吧?徐兄乃大智大勇之豪杰,若蒙不弃,小弟愿保徐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徐子桢心中暗暗冷笑,刚才他和琉璃的对话被沈宗维听了个清楚,到这地步他还跟自己称兄道弟,还说要保我怎么怎么的,除非这货缺根筋,嗯,这小子心机很重,要是今天搞不死他以后会对琉璃甚至容惜不利。

想到这里他两眼放光,显得一副意动的样子,但随即又皱眉沉吟道:“承蒙沈兄抬爱,可是你看我阴差阳错地到了这地步,便是有心投诚,怕是已来不及了吧?”

沈宗维顿时暗松了口气,徐子桢对他的称呼已改成了沈兄,看来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他趁热打铁地说道:“徐兄多虑了,只要徐兄未曾伤我,那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徐子桢有些为难地道:“可是……这么多人看着我,要我就此降了沈兄,传到江湖上却也太丢我脸了,嗯,沈兄你看这样如何,你装作扭伤了脚,我又急着逃跑,沈兄便随便找个人来替你,到时我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再来找你,这样也于我的名声无碍。”

沈宗维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要投降还搞那么多花样,行,暂且依着你,反正一会儿我脱离危险就宰了你!

他故作佩服地说道:“徐兄果然机智,妙计!”说完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稍一沉吟便看向了胡知府,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让那名师爷过来。

胡知府大为不解,不知dào

沈宗维这是什么意思,但眼下这情形又容不得他多想,扭头对那师爷道:“去看看沈公子有什么吩咐。”

那师爷吓了一跳,只是主子有命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徐子桢不动声色带着沈宗维往一旁走了两步,正好来到那包子铺门口,低声道:“沈公子,我还没吃早饭,容我拿几个包子。”

沈宗维强打笑容:“好说好说。”

师爷走到近前停了下来,眼睛望着徐子桢手中的剪刀,战战兢兢地问道:“沈公子有……有何吩咐?”

胡知府选了他过来倒是没出徐子桢的计算,现场都是一色的官兵,让谁过来都不合适,胡知府和孔留守两个当官的则更不合适,算来算去也只有这师爷才胜任这个替补人质的角色。

沈宗维自然不知dào

徐子桢和那师爷有什么纠葛,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过来,换本公子回去。”

“啊?”师爷顿时大惊失色,可不等他转身逃跑,徐子桢已经猛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顺手一带拉入怀内,剪刀顶住了他的咽喉。

沈宗维只觉颈上一松,终于摆脱了束缚,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跑,徐子桢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猛然拉着那师爷往后暴退。

那师爷惊骇欲绝,想要挣扎却早已吓得浑身发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xiàn

那位沈公子的后腰似乎挂着个葫芦,葫芦嘴上一朵火花正妖艳地闪动着。

第64章:报仇!逃生!

沈宗维一脱离徐子桢的控zhì

,顿时松了口气,刚要喝令孔启林放箭,却忽然感觉到后腰处有些沉甸甸的,并随着他的脚步在晃动,他下意识的回手一摸,却摸到了一个两头圆中间细的东西。

葫芦?

远处的孔启林和胡由祖见沈宗维终于得以脱身,均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这可是相爷至亲之人,若是在苏州地界出了什么事,那他们不光是官途到了头,更有可能相爷会一怒之下将气出在自己头上,导致杀身之祸。

可他们的心刚放下没多久,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一团耀眼的火光从沈宗维后背爆射而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身体狠狠地抛了出去,象一只破麻袋般的远远落在地上。

孔胡二人顿时象被抽去了魂魄似的,张口结舌一脸呆滞,沈宗维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腰间更是破开了一个大洞,鲜血内脏撒落了一地,显然是死得极透了。

一声长笑忽然传来:“哈哈哈!饶你小子精似鬼,也得喝老子的洗脚水!”

“徐子桢!”孔启林红着眼,几乎是咬着牙迸出的这三个字,沈宗维的惨死让他已经听到了丧钟在耳边铮鸣,但是自己即便是死也要把这小子碎尸万段!

胡由祖则早已瘫软了下来,面色死灰如丧考妣,这时候他哪还顾得上那个师爷的安危,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徐子桢夹着那师爷的脖子,站在远端仰天大笑,就象是干了一件让他痛快万分的大事,他假作拿包子的机会将一个火葫芦挂在了沈宗维腰间丝绦上,又在挟持师爷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点燃了引信,终于顺利地炸死了这个祸害民间的阴险小人。

孔启林看着他那副得yì

的样子,再也按捺不住,额头青筋凸暴,嘶吼道:“放箭!”

等候在旁的步弓手们早已瞄准多时,顿时箭如雨下,数十支闪着寒光的利箭朝徐子桢射去,带出一阵阵尖锐的破风声,徐子桢在后退时就已看准了地势,一闪身躲到了一棵树后,并将那师爷推在了外边。

笃笃笃一阵乱响,那些箭簇大多射在了树上,而另有十来支则是深深地钉入了师爷身上,可怜那师爷眼睁睁看着利箭迎面而来却无法躲闪,生生被射成了个刺猬,双眼圆睁死不瞑目,他到死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成为徐子桢的挡箭牌。

胡由祖这时也回过了神来,事已至此,他唯有拿住徐子桢,可能才会让相爷的怒火转移开来,眼看弓手一轮射完,他立kè

一挥手,咬牙切齿地吼道:“与我拿下他!”

一整队步兵快速而上,手中长枪直直对着徐子桢,而孔启林也已意识到将他抓活口再交给相爷,可能会抵消些自己的过错,于是留守府里的一队步兵同时压上,将徐子桢夹在了中间,这里是一条直街,道路并不宽阔,徐子桢两头被围,已经没了丝毫生机。

徐子桢忽然从树后走出,将那师爷的尸身丢在脚边,冷冷的瞪着孔胡二人,即便他现在身处死境,目光中却依然没有半分胆怯惊慌,反而满是不屑与鄙夷。

他是个懒人,向来胸无大志,只想着赚点钱过着安稳日子,即便是容惜再三希望他为国出力,他也从没同意,在他看来北宋被金国逼成了南宋这是历史轨迹所必经之路,他只是个凡人而已,没那么大能量逆天而行。

从他刚来苏州的那一天起,就莫名其妙的卷入了这件掳劫民女案中,最后更是成了个通缉犯,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在他徐子桢的人生字典里从没有后悔两个字,眼下更是炸死了这件案子的主犯沈宗维,还借刀杀人把那师爷宰了,为老花报了仇,他已经觉得值了。

明晃晃的刀枪已经逼近了他,徐子桢暗叹了一口气,做好准bèi

作最后一博,他知dào

自己如果落到了孔胡二人手中,那将是生不如死,倒不如拼一把,哪怕死在这里也好过当个阶下囚。

就在这时,徐子桢身后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惨叫声不绝于耳,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滚滚浓烟。

“炸药?”徐子桢一惊,回头看去见那些留守府的兵丁忽然间四散而逃,很快露出了一片已被炸得焦黑的地面和几个满身是血的兵丁。

不远处一座楼顶忽然传来一声大吼:“大大哥,快跑!”

徐子桢抬头看去,只见楼顶正昂然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却赫然是何两两,他左手拿着几个葫芦,右手举着一个火媒,点燃一个引信又是往下一抛。

轰的一声,这回炸的是徐子桢身前那些兵丁,顿时引起一阵骚乱,在场的谁都看见了沈宗维的死状,哪还不知dào

这小小葫芦的厉害?顿时没人再管徐子桢,不知dào

是谁发了一声喊,所有人立时作鸟兽散。

徐子桢反应极快,立kè

意识到这是何两两在豁出性命给自己制造逃生的机会,他紧咬牙关,狠狠心转身快步跑去,那里早已被炸出了一片空白,所有兵丁都已逃散,露出了街角边那条淙淙河流。

孔启林毕竟是武官出身,反应极快,眼看徐子桢要跑,顿时心中大急,挥手吼道:“快放箭!放箭!”

那些步弓手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全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张弓搭箭时徐子桢早已跑出了很远。

徐子桢伏低了身子,打着曲线往前跑,象一只灵巧的狸猫,眼看那条河就在前方,他咬一咬牙猛的加速,纵身一跃跳入河中,但就在他双脚甫离地面之际,后背忽然猛的一震,接着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

妈的,中箭了!

他不敢再耽搁,咬着牙忍着痛破开水面钻入水中,等孔启林率人追赶过来时只看见水面上荡漾着一圈一圈波纹,徐子桢已经消失了踪影,而屋顶上的何两两也早已趁着混乱不知去向。

孔启林面色阴沉之极,将手中刀狠狠地砸向水中,歇斯底里地吼道:“给我搜!”

第65章:善缘

徐子桢受过刀伤,受过拳伤,就是没有受过箭伤,现在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支利箭深深扎在后背,自己在水中每划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背部肌腱,那种钻心的疼痛倒是能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只是体力似乎也流失得更快。

他咬着牙强忍剧痛与河水中入骨的凉意奋力游着,只在每逢过桥时方才在桥下探出头来换气,苏州城内水路纵横不知何几,留守军和东路军哪怕人数再多,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不知游出了多远,也不知自己游到了哪里,渐渐的体力开始透支,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起来,恍惚中隐约见到不远处有一艘小船停着,船上空无一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qì

游到船边,挣扎着爬上了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似乎过了很久,徐子桢终于悠悠醒转,他只觉浑身上下如火烧火燎般的难受,背后的箭伤涨痛难忍。

他慢慢睁开眼,发xiàn

自己已不在那艘小船中,而是躺在了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

这是哪儿?老子还没死么?

身边忽然有个欣喜的声音响起:“醒了醒了!”

徐子桢顿时一惊,他下意识地就要坐起,却牵得伤口一阵抽痛,忍不住哼的一声。

“恩公莫慌,是我!”一张和蔼的脸庞凑了过来,将徐子桢小心地扶住。

“恩公?”徐子桢转头看去,却愕然发xiàn

是个熟人,正是曾经救过李珞雁的那位成伯,在他旁边还有个中年人,也是满脸关切地看着他,却是成伯的东家,那位王四酒庄的老板王满福,他顿时心头一松,笑道,“成伯,王掌柜,怎么是你们二位?”

徐子桢暗暗感慨,今天换作其他人的话怕是自己已经完了,上次偶然间替王满福解了他幼子冤死一案,今天却是轮到他们救了自己,这世间果然有因才有果,自己结的善缘到头来救了自己。

成伯将他扶着再躺了回去,问道:“恩公,你这是……发生何事了?怎的身受如此重伤?”

徐子桢苦笑一声:“我被通缉了,这是逃命呢。”

王满福沉声道:“此事已是满城皆知,六城门到处贴着恩公的画像,只是恩公不是官府中人么?怎么温知府才一调任你便……”

徐子桢摇摇头:“这事说来话长,反正我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接着将自己救人然后揪出掳人案幕后黑手一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他说得简单,但是其中惊险之处显而易见,成伯一拍巴掌,对王满福说道:“东家你看,我就说恩公必定是被冤的。”

王满福沉吟着道:“我自然也相信恩公,只是如今这苏州城内到处在搜寻恩公下落,我府中又人多眼杂,保不准有谁为贪那些赏银而多嘴,该尽早想法子让恩公出城才好。”

成伯急道:“可恩公身受重伤,若不先医治怕是极不妥。”

王满福是生意人,精明之外更是稳重,他摇了摇头说道:“寻常大夫我哪敢找来,万一他前脚给恩公治伤,后脚便跑去通风报信赚取赏银,那岂不是害了恩公?”

徐子桢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忍不住插嘴笑道:“王掌柜,成伯,你们也别恩公长恩公短的叫我了,我现在是个逃犯,留在这里早晚害了你们,反正这伤死不了人,我想法子溜出城就是了。”

王满福神色一肃,断然道:“不行,恩公于我王家有大恩,我王满福虽说没有读过太多圣贤书,但有恩必报四个字还是知dào

的,更何况恩公此事乃是替天行道,我若就此任恩公而去,那岂不是猪狗不如了么?”

成伯也是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肯让徐子桢出去,徐子桢感动之余也不禁失笑,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那我就叨扰王掌柜了,至于我这伤……成伯,劳您驾替我找个人来。”

徐子桢让成伯找来的是苏州府衙的那个老仵作贵叔,他对贵叔还是很放心的,老头跟他是一同研究久阳真经的交情,虽说有些猥琐,但不至于会出卖她。

没多久后贵叔匆匆赶到,一进门内见到徐子桢就竖起了大拇指:“你小子,好样的!”

徐子桢咧嘴一笑:“贵叔你都知dào

了?没说的,我这伤拜托你了。”

贵叔翻了个白眼:“今天不嫌我是摆弄死人的了?”但说归说,还是将徐子桢扶起身来,给他检视起了伤口。

徐子桢一直觉得贵叔就是个仵作,充其量会看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可没想到贵叔的医术竟然还真不错,不光替他将伤口的溃肉脓血弄了个干净,还抹上了不知dào

什么药膏,徐子桢只觉伤口处一阵清凉之意,痛意大减。

贵叔替他处理完了伤口,又仔仔细细地包扎了起来,这才说道:“你好好养伤,最近就别乱动了,不然箭疮迸裂是会死人的。”

徐子桢连连点头称是,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贵叔,温大人已经去了兰州么?”

说起这个,贵叔不禁叹了口气:“温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可惜……兰州府与西夏接壤,时常会有刀兵摩擦,他这兰州知府怕是不好当啊。”

徐子桢沉默不语,他何尝不觉得温知府是好官,可在这北宋末年,朝廷有六贼当道,越是好官就越难混,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贵叔,我想麻烦你个事。”徐子桢顿了顿说道,“帮我去阊门谢馥春看看,我想知dào

那里怎么样了。”

莫梨儿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了,温知府忽然被调离接着就是他被通缉,实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胡由祖和孔启林都不是好货,恐怕抓不到他会迁怒于莫家母女。

贵叔还没说话,成伯倒是开口了:“谢馥春已然关门了。”

徐子桢一惊:“关门了?难道她们已经被胡由祖抓了?”

贵叔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新任胡知府并未抓到她们,我早就知dào

你和她们母女的关系,一早就给你留着心呢。”

听到莫梨儿没事,徐子桢的心也放了下来,但是她们究竟去了哪里,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贵叔没有多逗留,留下了一些药膏后就此告辞。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王满福让成伯熬了些粥来,沉吟道:“恩公,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城,只是你暂时还行不得路,我这店在邻近的虞山县有个酒窖,恩公若不嫌弃,暂时在我酒窖中将养一阵吧。”

徐子桢眼睛一亮:“酒窖?好啊!”

第66章:望君珍重

徐子桢原本就烟酒双响,来了北宋后烟是彻底没了来源,但酒这东西还是有的,只是他一直都穷得叮当响,哪还有闲钱买酒?唯一过了瘾的那次还是在太湖水寨蹭的酒。

酒窖这两个字深深吸引了他,这可比什么山洞农庄的给他养伤要好太多了。

在王四酒庄休息了一夜,整个庄内除了王满福夫妇和成伯之外没有一个人知dào

徐子桢的存zài

,第二天一早,成伯带着徐子桢来到后门处,那里摆着一大堆的酒缸,有大半人高,两人合抱那么粗,一个个全用竹篾盖着再用箬叶黄泥封着口。

徐子桢正看得新鲜,成伯却选了个一个缸,掀开泥封,露出空空如也的缸体,笑道:“恩公,委屈一下,请君入瓮吧。”

这里是一片宽敞的码头,四周用栅栏围着,只在河边留了个口子,显然是王四酒庄专用,徐子桢一看就明白了,笑道:“入就入吧,您老别在下边架柴火就行。”

整个码头只有成伯和王满福夫妇三人,并没有其他人在,王满福扶着他爬进了缸里,临合上泥封时说道:“恩公,你且先在酒窖修养,待此事消停些我便接恩公回城来。”

徐子桢摇头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胡由祖孔启林还在苏州一天,我就没法回来,多谢王掌柜,这事我自有打算。”

王满福也不好勉强,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笑道:“恩公志在四方,怕是在我那酒窖也不会久住,小小心意,还望恩公切勿推辞。”

徐子桢一怔,还是接了下来,神情认真地道:“王掌柜,多谢了!”

他没多说什么,但是王满福夫妇这次不顾官府的追捕救了他,还助他逃出城,现在又给他这些银子,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尤其显得人情深重,徐子桢不喜欢嘴上热闹,只是把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泥封盖上后缸里一片漆黑,在这口缸的下方有一个小洞,用来流通空气所用,一船酒缸混在一起,除非一个个破开查看,否则轻易发xiàn

不了他。

等所有酒缸都摆好,成伯才叫来两个船夫,他亲自坐在船上陪着,小船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码头,朝着城外而去,徐子桢盘坐在缸内,屏气静神等着混出城。

行了小半个时辰,徐子桢忽然感觉到船慢了下来,有人叫道:“那船靠过来,不经查视不得出城!”

徐子桢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这里应该是通往城外的水陆城门,有官兵把守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只要过了这一关,那自己就算彻底得脱大难了。

紧接着船身一阵震动,有人跳上了船来,大声喝问道:“你这缸内是何物?速速打开!”

成伯慌忙迎上,作揖赔笑道:“军爷,这些都是新酒,已封存住的,若是贸然打开那可就白白废了,这……这损失小号可承shòu不起啊!”

那当兵的不耐烦道:“老子管你这么多,叫你开就开,哪儿那么多废话?谁知dào

那徐子桢是不是躲你船上呢!”

徐子桢心中一紧,贴着缸一动不敢动,静静听着缸外的动静,那当兵的象是一根筋,不论成伯怎么赔笑说好话,他就是死活非得检查,徐子桢暗自咬牙,已做好了准bèi

,万一他真的破缸检查,那说不得自己只能硬闯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过来一个妙龄女子,穿着一身水绿色劲装,却正是胡卿,她看了一眼这船,叱道:“何事争执?”

那当兵的原本一直口气极硬,这时却忽然软了下来,赔笑道:“原来是大小姐,这船要想出城,小人只是按例查视而已。”

胡卿的眼神落在船头王四酒庄四个字上,略一沉吟,挥了挥手道:“我来吧,你速去那几艘船上查看,莫要堵了河道。”

这可是现任知府大人的千金,那当兵的哪敢不从,当即唯唯诺诺退了下去,转而到后边几艘船上吆五喝六去了。

徐子桢自然已经听出了胡卿的声音,他自知得罪这丫头不轻,不光调戏过她两回,甚至还劫持过她当人质,若是自己落在她手里只怕下场好不到哪去。

胡卿并没有要求开缸,而是手持一根马鞭来到缸边,这个敲敲那个打打,随意地问成伯道:“你们这酒是送去哪里?”

成伯赔笑道:“回大小姐的话,这是送去凇江县的。”

胡卿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却绕着船舷走了小半圈,面朝船外蹲下身来,用鞭梢敲着船板,一副认真的模样,可她的右手却忽然从怀中掏出个小小绣囊,悄悄丢到她身边一个缸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出了城便莫要再回来了,切记切记!”顿了顿又说道,“下次若再如此藏身,记得将黄泥烘干些。”

话刚说完,她便站起身跳回岸上,喝道:“放行!”

徐子桢正藏身于这个缸内,一听这话他背上顿时惊出一层冷汗,这丫头居然有这么仔细的一面,倒是他没料到的,可随即他又有些发怔:怎么回事?她就这么放过老子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船终于停靠了下来,成伯依然先将两名船夫遣开,亲自将徐子桢藏身那口缸的泥封打了开来。

徐子桢站直身子,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面前是一片开阔之极的农田,不远处有一座不算很高的小山,在山脚下是一面安静的湖水,湖边建着一座简约朴素但占地极广的红泥砖房。

这里景色如画空气清新,徐子桢只觉得在缸里憋出来的闷气此时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成伯指着那房子笑道:“恩公,这便是我东家的酒窖,一路劳累,我先引你进去歇着吧。”

徐子桢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蹲到自己藏身那酒缸的旁边,从船板上拣起一个精美秀气的绣囊,打开一看里边是两锭小小的金子,另附有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四个字:望君珍重!

“这……”徐子桢手里攒着两锭金子,一时间有些发愣——

今天有事耽搁了,晚了这么久,抱歉!

第67章:中年汉子

徐子桢是个很记情的人,温知府对他的知遇之恩他记着,钱同致和段琛为他拼酒之恩他记着,王满福夫妇和成伯的藏身之恩他也记着,可今天又多了个胡卿的放行之恩。

唉,人情大于山啊!

成伯将徐子桢安顿了下来,他自己也住在这里,每日里给徐子桢熬药敷药以及一日三餐,徐子桢原本体质就不错,又服过菩提丹强化过身体,再加上成伯的悉心照料,他的伤势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徐子桢将这些全都记在了心里,没和成伯说太多的感谢,这几天他安静地养着伤,同时也已经考lǜ

得很清楚了。

莫梨儿不知所踪,容惜和琉璃也不知去了哪里,花爷也死了,连何两两都不知生死,他来北宋后认识的这些人,如今唯一能找得到的也只有远在兰州的温知府了。

苏州城暂时是回不去了,自己又成了个Lang迹无根的飘萍,随处都可去得,眼看金国即将入侵,大宋朝廷又是奢靡腐败之极,身处边陲的温知府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压力与困境。

温知府的调离,花爷的死,全都深深刺激了徐子桢那颗原本安逸的心,他相信,自己即便不熟悉这段历史,但凭借自己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的知识,也足够改变某些事情,所以他在这几天里做了一个决定——去西北!

这几天徐子桢虽然说身在酒窖,但身上有伤不能喝酒,着实把他憋坏了,眼中看着的是满屋满棚的酒缸酒坛子,可却不能喝上一口,这天成伯告sù

他伤口已经快愈合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好说歹说地问成伯讨了一坛酒。

他拿着酒并没有马上打开喝起来,而是抱着酒坛子上了不远处的那座虞山,山不高,没多久他就登上了山顶,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遥遥望着北方。

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虽说那也是八百多年后才发生的事情,他打开酒坛子的泥封,喝了一大口,忍不住大赞:“好酒!”

这酒醇和浓冽,比上次在太湖水寨喝到的那酒更胜一筹,他忽然发xiàn

坛身上贴着一张发了白的红纸,上边写着几个字——麟儿弥月,然后又是一排生辰八字。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王满福当年为儿子埋下的,作为江南这边的风俗,在儿子满月时埋下一坛酒,等他登科或成亲时取出,意为状元红,只是这孩子命苦,已经夭折了,王满福索性将这坛好酒送给了他这个恩人。

徐子桢想起那个孩子,不禁感慨了一番,将酒坛微斜,倒了些在地上,眼望北方大声说道:“爸,妈,儿子要去西北了,明年这时候如果我还活着,再请你们喝好酒!”说完自己猛灌了一大口,又倒了些在地上。

忽然他发xiàn

在身旁不远处有座坟,坟前却没有墓碑,在坟边坐着个中年汉子,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他素来大气,咧嘴一笑扬了扬酒坛:“一起来点?”

那汉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徐子桢把酒坛递给了他,那汉子凑着坛口猛灌一大口,顿时眼睛一亮,赞道:“好酒!”

“这是地道的状元红,又哪会不好?”徐子桢笑道,随即看了看那汉子身边的坟,问道,“这是你亲人?怎么连个碑都不做?”

那汉子微微眯眼看着他,最终摇了摇头,看着那座坟茔道:“这是我兄弟,他的名字……不方便立碑。”

他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愤nù

与无奈,徐子桢一怔之下不再问,抱起酒坛大喝了一口又递了过去:“你兄弟还有个坟,可我爹妈连个坟都没有,算了不说了,喝酒!”

那汉子不说话,接了过来又猛灌了一气,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没多久功夫一大坛酒就被干了个见底。

这坛酒少说也有十斤,就算徐子桢酒量再好也有点眩晕了,他笑道:“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喝酒了,也好久没碰上你这么能喝的哥们儿了,爽!”

那汉子也面露醉态,但一双眼睛却是亮如晨星,他深深看了徐子桢一眼,问道:“方才听得你说要去西北?”

徐子桢点头说道:“嗯,我被全城抓捕呢,苏州城里呆不下,索性跑远点。”

那汉子见他说得爽快,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哦?为何事抓捕你?”

徐子桢酒劲涌了上来,索性也不顾忌,将自己救人以及最终炸死沈宗维的事大约说了一遍,那汉子越听越怒,重重一拳砸在地面,怒喝道:“为讨好金狗,居然将自家同胞出卖,真是猪狗不如之辈,杀得好!”

他说完看了一眼徐子桢,赞道:“你不错,是条汉子。”

徐子桢哈哈一笑:“多谢夸奖!可惜今天没酒了,要不明天再来喝?反正我伤还没好利索,暂时走不了。”

那汉子笑笑:“那便明日再喝。”说完起身就走,再不多说一句。

徐子桢也不计较,踉跄着回到酒窖倒头便睡,一觉直睡到天黑才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扶着脑袋,只觉头疼欲裂,忽然想起在山上和那汉子的对话,猛的一惊:哎哟,我怎么把实话都跟他说了?万一他去通风报信把我抓了怎么办?

不过他回头想想,那汉子似乎不象心存歹意之人,而且自己说到炸死沈宗维的时候他还明显一副痛快之极的神情。

“随便吧,他要真不是好人那我也自认倒霉,以后真不能喝多,妈的,乱说话。”

徐子桢嘟囔了几句,胡乱吃了东西便又倒头睡下,这状元红的后劲十足,又是让他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他记得那汉子的话,又抱了一坛酒往山上而去,还没到山顶的时候就远远看见那汉子依然坐在那座坟茔旁,旁边不象有官兵埋伏的模样。

徐子桢走到近前,将酒坛往地上一放,笑道:“今天接着喝?不过可没昨天那酒了,咱们将就将就吧。”

那汉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忽然说道:“你既要去参军,可是会些枪棒功夫?”

徐子桢摇头笑道:“我没学过,什么功夫都不会。”

那汉子点点头:“看你这手掌我便猜到了。”顿了顿他忽然说道,“我看你是个值得交识的好汉子,教你一套刀法如何?”——

大家猜猜这汉子是谁呢?

第68章:你真的是武松?

“刀法?”

徐子桢略微迟疑了一下,他倒的确想学点正儿八经的功夫,但苦于没遇到过高手,容惜琉璃和她们的师父玄衣道长倒是高手,可她们那功夫似乎不怎么适合他一个大老爷们练。

李胜的大刀舞起来也挺有威势,可那只是江湖把势,光是好kàn

而已,真要放到战场上不知管不管用。

这中年汉子身材魁伟个头很高,但是一点都看不出高手的样子,万一教了半天他的刀法跟李胜那个一样,也是花拳绣腿一类的,那自己也算白忙白练了,还白白多个师父。

汉子看他的神情大概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却并不多说,从身后拿出一把刀来,站起身淡淡地说道:“你可以看我使一遍再决定。”

话音刚落,他身体微微伏低往前一蹿,来到山顶一处空地上,手腕一翻将钢刀反握在手,顿时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尽管他只是穿着一身普通之极的灰布衣服,但在徐子桢眼里看来却变成了一个征战沙场血染袍甲的铮铮武将。

那汉子猛喝一声,手中刀顿时舞了起来,他状若疯癫出刀极快,伴随着一声声大喝,初时还能隐约看得出他的出刀角度和招式,但仅仅几招过后便象是一团狂风在左右冲突,刀声霍霍刀光闪闪,连那汉子的身形都已无法辨别得出。

徐子桢直看得目瞪口呆,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张大了嘴死死盯着那团刀影,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声呐喊:“好厉害的刀法!我要学!我要学!”

那汉子忽然一声大喝,刀影顿收,他气不喘脸不红站在那里,渊停岳峙气定神闲,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徐子桢:“如何?”

徐子桢顿时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学我学!”说着话一撩衣襟就要下跪。

那汉子却一把搀住他,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与你有缘,又见你一身忠勇胆,是个可造之才可交之友,这拜师就罢了,我从不收徒。”

徐子桢本来也对磕头这事不感冒,他这么一说正中自己下怀,顺势站起身来,忽然间他愣了一下,因为他直到现在才发xiàn

这汉子的一条衣袖空荡荡的,竟然只有一条胳膊。

那汉子见他注意到自己的断臂,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战场厮杀谁也不能确保自己安然无恙,我这手臂便是当年对敌时被斩的。”

徐子桢不由得一阵唏嘘,这汉子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如果他双臂健全,必定是敌人的一个噩梦。

那汉子不愿在这话题上闲扯,神情认真地道:“我这刀法名为乱披风,乃是我融众家之长自创,若是单对单倒未必显得出威力,却是极适合在战场所用。”顿了顿又说道,“人说步兵不如骑兵,我这刀法却是专克骑兵,你且认真看来。”

他说着话又握刀慢慢挥舞起来,这一次他的挥刀动作清晰明了缓慢异常,显然是为了让徐子桢能看个清楚,徐子桢瞪大了眼睛看得极为认真,生怕错漏了哪处。

渐渐的他忽然发xiàn

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套刀法招招简单直接,并没有任何花俏动作,横削斜撩正手反手,但就是没有从上至下的直劈,等他再次舞完,他实在忍耐不住,将这问题问了出来。

那汉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所谓乱披风,乱乃指刀快,使敌挡无可挡避无可避,风乃指刀形飘忽,无迹可寻,而这披字……便是做到乱与风两字的关键。”

他拿起刀从上至下猛劈一刀,待得劈到底时抬手一刀横削,略停一下说道:“你再看。”说完将刀斜斜往上一挑,紧接着顺势一翻手腕横劈过去,这两下衔接得如行云流水顺畅之极。

徐子桢眼睛一亮,拍手道:“我明白了!这披字说的就是把出刀角度控zhì

在最短的距离内,以达到最快的速度!”

那汉子微微颔首,眼中带着笑意:“孺子可教。”

徐子桢迫不及待的从他手里接过刀来,略一沉吟就按着记忆慢慢舞了起来,那汉子则站到一边静静看着。

一开始他还舞得明显生疏,毕竟他从没学过任何武器,但那汉子不时在旁边出声指点,徐子桢又是个极聪明之人,很快就慢慢熟练了起来。

这套刀法并不太难,关键在于各招之间的刀势变换,另外就是一个快字,徐子桢大伤未愈,咬着牙强忍着疼不停练着,他对于功夫有着特别的爱好,从小如此,只是在他那时代只有用作比赛用的功夫,象这样用于实战的几乎看不见。

他感觉自己就象一个掉入米缸的耗子,乐得心花怒放,现在哪还顾得上休息,一遍接一遍地练着,直到将近两个时辰,这时他已基本学得有模有样的了,但是感觉自己的胳膊已快要抬不起了,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起酒坛猛灌了一气,这才抹着嘴笑道:“我的记性还行吧?”

那汉子拿起坛子也灌了一大口,说道:“你倒学得很快,是块材料,如此我便能放心离开了。”

徐子桢一惊:“这么快?”他和这汉子不知怎么的感觉投契之极,眼下听他说要离开,心中顿时有些不舍和怅然。

那汉子一笑,指着那座没有墓碑的坟茔道:“原本昨日便该走的,我兄弟葬于此地,每年我便于他忌日来陪他三天。”

说着他拍了拍徐子桢的肩:“朝廷腐败无能,边疆战事吃紧,我看你是条汉子,望你善用此刀法,即便日后无缘再聚,那也无妨。”

徐子桢黯然不语,良久才抬头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前辈?大哥?”

那汉子想了想:“我排行第二,你称我一声二哥便是了。”

“二哥!”徐子桢认真地叫了一声,忽然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断臂,二哥,凌厉无匹的刀法,还有这么好的酒量……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汉子吃吃地道:“二哥,您……姓武?”

二哥猛的一回头,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你认识我?”

这下徐子桢更能确定了,他激动地跳起身来,一把抓住二哥的手臂,语无伦次兴奋地说道:“二哥,你……你真的是武松?”

第69章:江宁府

行者武松,水泊梁山排第十四把交椅,任梁山步军首领,武艺高强刚猛不屈,曾空手打死一只吊睛白额虎,是水浒传中笔墨颇多的一个人物。

徐子桢从小就酷爱水浒,其中最崇拜的就是武松,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的脾气性格都多多少少来自这个小说中的人物影响,眼下见到心中的偶像就在眼前,而且又和他喝过两次酒交了朋友,哪会不激动?

武松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得到徐子桢是真的激动,并没有对他存有一丝坏心,沉吟了片刻淡淡一笑:“你倒是好眼力。”

徐子桢见他承认了,更是兴奋的有些不知怎么才好,两只手都不知dào

该放哪了,一会抬起一会放下,脸上满是傻笑。

武松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拍了拍他肩膀道:“我这便走了,他日有缘再见吧。”

徐子桢顿时回过神来:“二哥你真要走?我这刀法还没练熟呢……”

武松笑笑:“你不是已全都记下了么?余下的只需在战场磨练便是,这刀,便送了你吧。”说完挥了挥手大步而去,再不回头。

徐子桢大急,叫道:“二哥,眼看金国就要打过来了,您不再出山么?”

武松的脚步停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宋廷腐败,我只是一介莽夫而已,出不出山又影响得了什么?”

徐子桢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武松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远方。

武松最后那句话说得很直白,朝廷都这么烂了,我这草头百姓又有什么用?打仗是在和敌人玩命,但背后还得防那些贪官甚至是那个昏庸的皇帝的胡搞,就算神勇无dí

的武松武二哥也心灰意冷没了斗志。

一坛酒没喝完,徐子桢只觉得兴致索然,一个人坐在山顶看着白云变幻,手中紧握武松的那把刀,直到天黑才回到酒窖里。

这段时间下来他的伤已经差不多快痊愈了,包括之前与胡四海搏斗时落下的刀伤和那次的箭伤,从这里到兰州府几乎是斜穿了大半个北宋疆域,路程极远,他考lǜ

了一晚上后决定第二天就走。

苏州城里是回不去了,徐子桢辞别了苦劝的成伯,留下了一封书信请他代为转交,信是给太湖水寨郝东来的,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去向,另外打听一下何两两的情况,他很担心那天何两两助他逃跑后自己有没有事。

至于其他人他暂时无法联系,段琛兄弟怕是已经回了大理,琉璃也不可能再回红袖招,崇元寺里净德大师和李胜也不用联系,他们明面上都与这事无关,牵扯不到他们那里去,而至于莫梨儿,自己即便想找她也无处可找。

成伯眼看留他不住,只得无奈任他而去,临行前牵过一头驴子来,权以代步,江南地界难买好马,徐子桢身上还有王满福和胡卿所赠的金银,只等过了黄河再找个马市换一匹便是。

徐子桢不知dào

具体该怎么走,反正往西北方向总没错,他辞别了成伯,穿着套粗布衣服,戴上个大大的斗笠盖着光头,一个包袱搭在背后,武松送他的那把刀就藏在其中,骑着驴晃晃悠悠往西而行。

如今他这身打扮十足象个赶集的乡民,再加上他刻意只走那乡间小道,两天下来他竟然安全地避开了孔启林的全面搜捕,到达了位于江南东路与淮南西路交接处的江宁府。

江宁府就是后世的南京,江苏省的省会,在北宋时期也是江南地带一座极富庶的大城市,徐子桢还没进城门,远远就能看见城墙高耸,绵延无垠,城门口人潮拥挤,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城门口的墙上贴着数张布告,其中就赫然有徐子桢的画像,但这里的城防兵丁似乎对这个并不在意,只是细细盘查着过往人群,有那能克扣盘剥的便诈一些,徐子桢很门清的在手里捏了一块散碎银子,轮到他的时候把银子往守兵手里一塞,轻而易举地混进了城。

江宁府又名金陵,是中国历史上的数朝古都,比如三国时的吴国便是建都这里,城内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上繁华热闹之极,徐子桢直看得一阵暗赞,但随即又联想到另一件事:等金国进逼将徽钦二宗掳去,北宋便成了南宋,到时候这江宁府也就成了北抵金国的一座临疆重城。

徐子桢感慨了片刻,便去找了家客栈,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从江南到西北路途遥远,要是光走陆路的话时间太长,而且也太辛苦,只有走水路,从南京入长江,一路西行,到江陵府下船,然后换陆路穿京西南路,也就是后来的湖北省,直往西北走。

这样虽然比较麻烦,但是能省去一大半陆路,而且江宁府常有大商船西行,这种平底木船大多建得象个水中城堡,又稳又快,而这些商号有时为了避免水匪为祸,也会招募一些身手不错之辈以作押船,徐子桢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借船而行,又能混口饭吃,有什么不好?押船?这世道哪来这么多水匪山贼?

这家客栈不算很高档,位置也相对比较偏,徐子桢目前还在被东路军通缉,这样的小客栈倒正合他意,他要了个房,拿了块碎银子给了小二,打听一下关于商船西行的事,小二见到银子自然热情了起来,操着一口江宁官话唧唧呱呱地说了半天,徐子桢一句没听懂。

江宁官话带着一半江南口音一半江北口音,最是难懂,最后那小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起来,索性跟掌柜的说了一声,亲自带着徐子桢往码头而去。

江宁码头上人头攒动,到处是来来往往的马车推车,客栈小二熟门熟路地带着徐子桢七转八绕来到一处岸边,那里早停着一艘颇为豪华的商船,船身上没有任何记号,在这码头的船堆里也不如何显眼。

船主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看样子和那小二很熟悉,听小二把来意简单一说,他转头看了看徐子桢,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多问,直说道:“小号的商船通常不会有那不开眼的蟊贼来犯,壮士倒是不需劳神,只是这酬金便也是……不知壮士可愿意?”

徐子桢笑了笑:“我只是图个方便搭个顺风船,您不收我钱我已经很感谢了,只不知您这船到哪儿?”

船主说道:“夔州。”

第70章:巧遇李胜

夔州在江陵府西北,两地相差不远,徐子桢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他本来对大宋地名就不熟悉,只是大概定了个江陵府而已,现在能多省几步路更好。

这船还得等些货,后日才开,徐子桢和船主约定了时间,刚要就此回客栈,一转身忽然发xiàn

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竟赫然是李胜,他顿时大喜过望,挥手喊道:“李大哥!”

李胜在和一个船主模样的人谈着什么,似乎也是要搭船,听得有人叫他,转头一看,却笑了出来:“徐兄弟,你怎会在此处?”

徐子桢也笑道:“说明咱哥儿俩有缘,你这是?”

李胜道:“找船搭伙呢,走,找个馆子边喝边聊。”

李珞雁和李猛姐弟俩没在旁边,徐子桢让那小二先回去,然后和李胜两人找了个街边酒铺,点了两角酒,边喝边说了起来。

那天从崇元寺分开后徐子桢就没见过李胜,而李胜第二天去城里的时候听见说有人把相爷的外甥给杀了,现在正满城通缉呢,他不用多想就知dào

这一定是徐子桢干的,没多久功夫城门外就贴出了徐子桢的画像,更是让他一阵唏嘘一阵担心。

可随后近一礼拜,那张画像始终贴在六城门之外,他倒是慢慢放心了下来,这说明徐子桢没有被捉到,而徐子桢救下的那一船姑娘他也按着净德大师的吩咐,在隔了三天后才悄悄送回城去,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一个个姑娘的家里去暗中通知了一个遍,要不然只怕那些姑娘的家人会在慌乱之下做出些傻事来。

他倒是和李珞雁去了王四酒庄,为了答谢成伯的救命之恩,只是成伯那几天一直在虞山的酒窖中,王满福夫妇又不认识李家父女,结果到最后李胜也不知dào

徐子桢已经脱险的事。

如今两人竟然在这地方重遇,均是感叹世间太小,缘分太好,两人二话不说先连干了几杯,李胜这才问道:“徐兄弟这是打算去哪儿?”

徐子桢也不瞒他,把自己要去兰州的事告sù

了他,说完反问道:“李大哥,那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不会嫌苏州没钱赚了吧?”

李胜苦笑道:“我就是个走江湖的,到哪不是靠把势赚钱?只是……”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徐子桢察言观色,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笑着举杯道:“我就随便问问,李大哥莫在意。”

李胜也就此不说,两人推杯换盏直喝了个痛快,直到过了午时才从那酒铺里出来。

徐子桢听说那些姑娘已经安然回了家,心中也算放下了这件事,而李胜见到徐子桢没事,也是由衷的高兴,两人都喝得多了些,只是徐子桢酒量好些,还算能保持清醒,但李胜在走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是醉眼朦胧脚步蹒跚。

李胜勾着徐子桢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徐兄弟,要不……要不去我那儿,我让珞儿买……买点菜,咱接着喝!”

徐子桢听见李珞雁的名字就有点发怵,但眼看李胜已醉得一塌糊涂,自己要是不送他回去的话怕是他就此会醉倒在路边,只得无奈地先应下来,扶着他慢慢走着。

李胜虽说喝多,但还是记得回去的路,按着他的指引,徐子桢扶着他来到了一处湖边,不远处有座小小村落,湖边一群鸭子在戏着水,倒是一片安逸的美景,李胜所谓的住处却不是在那村落里,而是附近一个土地庙。

这座庙的大门已经班驳古旧,庙内也是一片冷清,显然是座废弃已久的小庙,徐子桢扶着李胜刚走进门,李珞雁正好提着个水桶走出来,一眼见到徐子桢顿时为之一怔,随即看见已醉得站不起身的李胜,慌忙过来接住,抬眼看了看徐子桢,轻唤了一声:“徐大哥。”

她这伸手一扶,变得和徐子桢面对面站着,两人离得极近,徐子桢甚至能感觉到李珞雁开口说话时从嘴里呵出的气息,如兰似麝极是好闻。

徐子桢想起了那次在船上为救她而嘴对嘴人工呼吸的情景,又看着她微微轻动的樱唇,心中不禁一阵恍惚,体内隐隐有些燥热了起来。

李珞雁见叫了他一声半天没反应,偷眼一看却见徐子桢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那里,下意识地也想起了那次的事情,顿时耳根通红,再不敢看他,低埋螓首扶着李胜匆匆进了门去。

徐子桢猛的回过神来,不禁大窘,暗暗责骂自己:你又不想娶人家,没事还发什么花痴?想想想,想个屁!

李猛不在庙里,不知去了哪,徐子桢这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李胜醉得那副德行,李珞雁一个姑娘家显然搬不动他这么个醉鬼,徐子桢一咬牙,还是留了下来,帮着把李胜扶到了角落里铺着的草堆上躺了下来。

李胜一躺下就呼呼大睡了起来,只剩下徐子桢和李珞雁两人面对面地发着愣,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徐子桢其实心里也有些别扭,李珞雁从被他救起后就说什么自己占了她身子,死活非要嫁给自己,可后来却离奇地并不再提这事,照理说徐子桢该为此松口气,可他心底却似乎隐隐有些失望。

妈的,贱骨头!

徐子桢暗骂了自己一声,又偷眼看了看对面的李珞雁,却偏巧这时李珞雁也正抬眼偷看他,这一下两人眼对眼碰了个正着,饶是徐子桢皮厚也不禁老脸一红,慌忙做贼心虚似的低下了头。

但这次李珞雁没再避开视线,尽管她的俏脸早已红得快要渗出血似的,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徐子桢,忽然轻咬红唇,象是狠了狠心似的说道:“徐大哥,我……我喜欢你!”

徐子桢被吓了一跳,抬头道:“啊?什……什么?”

李珞雁毫不回避他的视线,依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喜欢你!”

徐子桢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顿时慌乱得有些手足无措,李珞雁天真率直漂亮大方,另外身材也……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脑子里有个概念先入为主,就是自己已经有了梨儿,千万不能对不起她,就算是自己在莫名其妙暗恋上容惜后都曾为自己这无耻的行为自责过。

现在李珞雁忽然开口跟他表白,这让他一下子如遭雷击般的傻在了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只是让他意想不到的还在后边,李珞雁接着说道:“只是珞儿虽然喜欢徐大哥,却是不能嫁于你。”

徐子桢一愣,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李珞雁眼神哀婉,但又坚定无比,咬了咬嘴唇道:“徐大哥莫要问了,只需记得……记得珞儿喜欢你,那便够了。”

徐子桢刚要再说什么,忽然从庙门外风一般地蹿进四个人来,默契无比的将李珞雁与徐子桢围在了中间。

四人全都一身寻常百姓打扮,但眼中精光隐闪神完气足,显然身手都极不凡,不等徐子桢喝问,为首一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姐,终于找到您了!”——

大家新年好!

话说这几天过年,我这更的时间有点乱,还请多多包涵!

第71章:豪门恩怨?

徐子桢在四人出现的时候便不由得浑身神经紧绷了起来,身形一闪挡在了李珞雁面前,可他还没开口,却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回头看去只见李珞雁神色淡然,显得一点也不紧张。

他低声问道:“你认识?”

李珞雁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徐大哥放心吧,他们并非歹人。”随即对那人冷冷地说道:“我早已非你家小姐,为何还来寻我?”

那人看了一眼徐子桢,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说道:“主子近来已查明四年前那事,与夫人并无关系,因此……”

李珞雁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音调猛的提高许多,厉声道:“因此便怎样?我母亲能再活转过来么?当年他若非轻信那女人,又怎会害我母亲枉死?”

那人神色不变,依然低着头说道:“主子让我等转告小姐,当年之事乃是主子一时糊涂,小姐但凡恨他恼他,却也请回去见上主子一面。”

李珞雁紧紧握着双手,倔强地道:“我不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去见他!”

那人忽然猛的单腿跪倒,沉声道:“小姐怕是误会主子了,当年主子也是受人蒙蔽,况且夫人之死其实与主子无关,此事也已查明。”

李珞雁悲声猛的停了下来,瞪着那人冷冷地道:“与他无关?当年若非他紧逼,我母亲又怎会自尽?”

那人摇了摇头:“夫人看似自尽,实则乃被人暗杀,佯作悬梁之假象而已。”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李珞雁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双拳越握越紧,甚至指甲嵌入了肉中也丝毫不觉疼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是姓萧的女人?”

那人道:“正是!”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近年来她暗中布置了不少势力,便是主子也不敢轻易动她,因此主子叫属下转告小姐,速速回去,一来主子着实挂念小姐,二来……萧夫人怕是也已得知了小姐的下落,主子担心她会对小姐不利。”

徐子桢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李胜,却见李胜正巧悠悠醒转,手扶着脑袋慢慢坐起身,他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了李珞雁身边那四人,顿时一个激灵爬起身来,神情震惊地看着那人道:“于歧兄?你们怎会找来此处?”

于歧依旧单膝跪着,并不抬头也未回答,李珞雁的眼中满是怒火,咬牙道:“是他的命令,要接我回去,说什么我母亲之冤已明,而且……而且我母亲乃是被姓萧的女人所暗杀。”

她越说越怒,看着于歧厉声道:“我绝不回去,她姓萧的若要杀我只管来杀便是!”

于歧沉声道:“小姐,你又何苦如此,主子毕竟是小姐的父亲。”

徐子桢越听越糊涂,李珞雁的父亲?李胜难道不是她爹么?这究竟是怎么一笔帐?豪门恩怨?亲爹后爸?

李胜的神情渐渐肃然,思忖片刻抬头对李珞雁道:“小姐,依属下愚见你也是回去的好,萧夫人手段毒辣,小姐怕是只有回主子身边方能伺机复仇。”

李珞雁还待再说,庙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窗屋顶各个方位猛的蹿进十几人来,一个个面蒙黑巾手持钢刀,将李胜父女和于歧四人以及徐子桢团团围了起来,刀光闪闪锋芒吞吐。

于歧早已跳起身来,与其他三人背朝李珞雁将她护了起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一个高瘦的汉子越众而出,阴恻恻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夫人果然神机妙算,跟着你便能找到大小姐,倒真是省了我一番手脚。”

于歧的瞳孔猛一收缩,冷笑道:“果然是萧夫人么?哼!只是你这些人怕是还不够资格吧?”

高瘦汉子仰天大笑:“哈哈!你倒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够不够资格,你只管试试便是!”说完笑声猛的一收,森然道,“一个不留!”他身后那十几个蒙面人齐齐应了一声,挥刀直扑过来。

“你敢!”于歧一声断喝,三名同伴已飞快地扑了出去,迎上那十几人,李胜刚醒没多久,却也空着双拳冲了上去,惟独剩下于歧依然护着李珞雁,与那高瘦汉子对峙着。

徐子桢有心帮忙,却不知dào

从何帮起,于歧那三个伙伴身手极高,刀光如电招招奔敌要害,李胜也是铁拳如风吼叫连连,怒瞪着双眼威风凛凛,四人对阵那十几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于歧眼看自己一方已控zhì

住了场上局势,顿时心中大定,侧头看了一眼徐子桢。

徐子桢立即会意,点点头将李珞雁拉到身后挡着,同时从包袱中抽出武松所赠的那把刀,反手握在肘后,警戒地看着场中战况。

于歧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意,对徐子桢点了点头,忽然大喝一声冲向那高瘦汉子,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来,灵巧迅捷如一条毒蛇,直奔那高瘦汉子。

那高瘦汉子冷笑一声:“莫非你以为赢定了么?”忽然伸指入嘴一记呼哨,随着哨声响起,门外忽然又再冲进十来个蒙面人。

于歧大惊,他能看得出这些蒙面人的身手不凡,自己和三个同伴虽然比他们高些,但就算加上李胜,以四敌十几还能有赢面,可若是对方再来十个,那结果怕是就要完全颠倒了过来。

只是箭已离弦无法回头,事到如今只能速战速决,高瘦汉子显然是这些蒙面人之首,只要解决了他,其他人自然一击即溃,于歧打定主意咬牙猛攻了上去,摆出了博命的架势。

果然,随着那十来个人的加入,于歧那三个同伴顿时压力大增,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渐渐有不支的迹象,李胜空着双手更显吃亏,几乎已无法给对方造成伤害,反倒是自己被逼得步步后退无法抵挡。

忽然间一声闷哼,于歧的一个同伴疏忽间被一刀刺中咽喉要害,立时殒命,而另一个同伴在一惊之下则同样被人一刀砍中了肩膀,一条胳膊直直地削落在地。

第72章:搏命

仅仅眨眼工夫,场上形势立kè

扭转,尽管于歧的同伴身手高强,在一开始便已杀了对方几人,但眼下三人一下子去了两个,而对方则依然还有近二十个,双方成了一个极大的悬殊比例。

李胜急怒攻心,自己这边一旦顶不住,那于歧哪怕身手再强也支撑不住,毕竟与他对敌的高瘦汉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于歧失手,那么李珞雁将必死无疑。

他视线一转看见挡在李珞雁身前的徐子桢,脑中顿时有个想法,咬牙大喊道:“徐兄弟,快带着珞儿跑!哥哥来生再报你的恩!”

徐子桢早就看得快要按捺不住了,若不是为了李珞雁,只怕他早已拔刀上前助李胜一臂之力了,眼下听到李胜的喊声,哪还不明白他的想法,他这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自己的一线生机,这他哪肯答yīng



虽然和李胜结识不久,但徐子桢却感觉和他非常对脾性,自己临阵脱逃,留下一个必死的局面给他,这是徐子桢绝对做不出的,他一瞪眼,吼道:“放屁!你当我徐子桢是什么人?”

他不管李胜再说什么,转头拍了拍李珞雁的肩,沉声道:“乖乖的,呆在这儿别插手!”说完紧握钢刀大踏步冲入李胜的战圈。

“喝!”

一声暴吼,徐子桢就象一头下山猛虎,不顾一切地冲入那群蒙面人中央,手起刀落正中一人脖颈,一道血箭飙射而出,喷了徐子桢满头满脸。

又热又腥的鲜血让徐子桢有些睁不开眼,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杀人,之前用炸药炸死沈宗维毕竟没有这种直观的感觉,但是徐子桢一点都没觉得恐惧惊慌,相反有一种极为兴奋的情绪,一刀砍死一个后反手一拖刀,又迅疾地砍死一人。

武松说过,这刀法在单挑时未必好用,但眼下对方有二十来人,这庙内地方狭窄施展不开,倒是极适合徐子桢的发挥,那些蒙面人谁都没想到这个一直傻站在李珞雁身前的小子会这么厉害,他看着一副白面书生弱不禁风的样子,可一出手却象是挟着雷霆之势一般,凌厉凶猛无坚不催。

但那些蒙面人显然都受过高强度的训liàn

,尽管一时惊慌,却还是很快稳住了阵脚,徐子桢刀快,但他们人多,分出几人来对付于歧那最后一个同伴,其余的则全都围上了徐子桢,一旦他攻向谁,其他人则齐齐出手相助。

没多久于歧最后一个同伴也因寡不敌众而被一刀刺死,这么一来这个战圈倒是成了以徐子桢为中心,李胜一直空手,功夫又算不得极高,反倒被人忽略了去,一下子闲了下来。

那高瘦汉子拖住了于歧,而于歧也在拖着他,两人谁都不愿放任对方转移目标,这样一来就成了个僵局,李胜知dào

,徐子桢一个人对这么多人,哪怕凭借这手凌厉之极的刀法能占一时上风,可时间一长必定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落败,到那时……

他忽然狠下心做出了一个决定,眼下没人理会他,他咬了咬牙猛的冲向那高瘦汉子身后,双手大张一言不发地扑了上去。

高瘦汉子眼观六路,自然已发xiàn

了他,身体一侧将手中刀往后一捅,以借此逼开他这一扑之势,却不料李胜完全不躲不避,视那雪亮的刀尖如无物,依然圆睁双眼扑了上来。

噗的一声轻响,钢刀将李胜的肋部扎了个通透,高瘦汉子没曾想李胜会以命相搏,顿时大惊失色,猝不及防之下被搂了个结实,李胜双手十指紧紧扣住,对于歧大吼道:“快带小姐走!”

这一刀将他的肺叶穿了个透,他几乎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qì

吼出的这句话,话音刚落便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李珞雁一直苦于身手太差,而且自己就是这些人的目标,始终在旁边看着,眼见李胜以命相搏喷出鲜血,猛的心头大颤,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爹!”

徐子桢在战圈内听得这声叫声,一回头看见李胜的模样,顿时怒火喷薄睚眦欲裂,厉声吼道:“李大哥!”

于歧始终面无表情,这时终于悚然动容,那高瘦汉子的实力并不比他弱,这点他很是清楚,他有心要趁现在这机会给上他一剑,但他知dào

怕是依然不能取他性命,而且李胜显然支持不了多久,一旦被他摆脱,那自己又将被他拖住。

机会稍纵即逝,于歧再不多作考lǜ

,一咬牙飞身来到李珞雁身边,二话不说扛起她就走,李珞雁又悲又怒之下刚要挣扎,却被于歧一掌切在颈部,就此软倒晕了过去,于歧强忍悲愤飞身扑出门去,声音远远从门外传来:“李胜,我老于欠你一条命!”

李胜亲眼看着李珞雁被带了出去,嘴角挂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而那高瘦汉子则是又惊又怒,想要飞身追上去,却苦于被李胜紧紧环抱着,甚至连自己的刀也因为嵌在了李胜的肋骨之中,急切之下拔不出来。

眼看到手的功劳又跑了,高瘦汉子暴怒之一下回手一肘,重重砸在李胜胸口,这一记势大力沉,李胜本已是强弩之末,顿时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中无力,身体渐渐软倒在地。

“王八蛋!老子宰了你!”徐子桢再也按捺不住,猛挥手中刀将围攻他的那些人暂时逼退,状若疯癫咬牙切齿地扑向那高瘦汉子,他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怒目横眉狰狞如恶鬼,饶那高瘦汉子身手了得也不禁被他的气势惊了一下。

他的目标只是李珞雁,而且他也见识到了徐子桢那可怕诡异的刀法,心中顿时战意全无,身形暴退扑出了庙门,同时一声令下:“追!”

徐子桢有心要追上去杀了那高瘦汉子,但李胜却挣扎着叫道:“徐兄弟,莫……莫要追了。”

“李大哥!”徐子桢扔下刀快步扑了过去,将他轻轻抱起,任他心志坚定,此刻也不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李胜早已成了血人一般,上身衣服完全被血浸了个湿透,左肋还直直地插着把刀,呼吸粗重瞳孔扩散,显然已命不长久。

忽然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虎头虎脑的李猛快步冲了进来,刚一进门就见躺在徐子桢怀中的李胜,顿时惊得小脸煞白,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响起:“爹!”

第73章:李胜托孤

李猛手里抓着两只死了的野兔,看样子是外出打猎去的,倒是让他躲过了这一劫,他丢开兔子快步扑了过来,颤声叫道:“爹!爹你怎么了?是谁伤的你?”

李胜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小猛,你先坐下,让爹和你徐叔交代些事。”

李猛眼中早有泪水在打着转,却始终强忍着没落下来,点了点头很是听话地扶着李胜,紧咬牙关不再说话。

徐子桢忍着心中悲痛,沉声道:“李大哥,有什么事回头再说,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说着话俯身就要背起他来。

李胜拦住了他,笑道:“我是活不成的了,趁着现在还没断气,你先听我说会话。”

徐子桢眼看他胸口鲜血汩汩而流,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只得咬牙道:“好,李大哥你说,我听着。”

“徐兄弟,其实,珞儿她并非我女儿,只是她的身世……咳咳,恕我不能对你明言。”李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变成了一种回忆与无奈之色,缓缓说了起来,“四年前珞儿家中忽遭突变,她母亲为人陷害,诬指她欲加害珞儿的父亲,此事在当时看来证据确凿,珞儿之母也在百口莫辩后悬梁自尽以示清白,只是那陷害之人却不愿就此罢休,想趁着乱将珞儿也……”

说到这里他猛的咳了起来,徐子桢和李猛慌忙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好不容易捋顺了他的气息,他这才继xù

说道:“我本是珞儿家中的一个小小护卫,主母性子平和亲善,曾对我有恩,我本事低微,最终只能保住珞儿逃了出来,只是主母却已遭奸人所害。”

徐子桢点点头,看来自己开始还是猜到的,果然是豪门恩怨,只是他有些不理解,李胜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李胜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笑继xù

说道:“徐兄弟,我那位所谓的师兄其实乃是我家主公的亲弟弟,他文攻武略无一不精,但却早早看破了红尘中的勾心斗角,宁愿远遁江南皈依佛门,我带着珞儿流离四方,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的去处,于是才去的苏州府。”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珞儿原本想找到她二叔,请他还俗为自己和死去的母亲讨回公道,但……但是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却发xiàn

,她二叔因一场大病而导致下身全然没了知觉,只能瘫坐在床。”

徐子桢恍然,难怪那天他似乎听见李胜叫那位净德大师二爷,而且从头到尾他都没见过他出过房门,原来是这么回事。

“珞儿心灰意冷之下独自跑了出去,结果被那班贼人掳了去,随后就遇到了你的解救。”说到这里,李胜抱歉地看了一眼徐子桢,“徐兄弟,你可千万莫要生气,那次珞儿回来后就跟我说,她想到了一个报仇的法子,那便是……便是让你当她的夫婿。”

徐子桢明显一愣:“让我当夫婿能给她报仇?这是什么意思?”

李胜笑了笑:“徐兄弟庙会斗诗,红袖招夺魁,公堂雪冤,还有创那妙物睫毛膏,这种种事迹都表明徐兄弟胸怀大才且机智敏锐,珞儿就此有了这个想法,想请徐兄弟回她家中,以你之才必为她父亲重用,假以时日自然能掌握大权,到时便能有复仇之机……”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后来珞儿见徐兄弟性如烈火,好打不平疾恶如仇,而她那时已是对你真zhèng

的心生爱慕,不愿你陷入那尔虞我诈之地。”

徐子桢顿时全都明白了过来,也真zhèng

理解了李珞雁所说的喜欢他却不能嫁他的意思,想到她这么天真纯良,又对自己用情如斯,不禁一阵慨然。

李胜早已是强弩之末,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他脸上忽然泛起一阵潮红,连精神也似乎好了许多,他一把抓住徐子桢的手掌,认真地说道:“兄弟,我说这么多是希望你答yīng

我一件事!”

徐子桢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哥,你说便是。”

李胜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于歧身手高强,那伙人定然追赶不上珞儿,此次你去西北,若有缘再见珞儿,还望兄弟你念在她对你一片深情,对她照拂一二。”

徐子桢奇道:“怎么?她也是兰州人?”

李胜摇了摇头,笑道:“那倒不是。”

徐子桢不再多问,点头道:“即便没有大哥这句吩咐,若是遇见她我也会帮她一把。”

李胜的眼神开始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弱,手中却紧紧抓着徐子桢的手掌,挣扎着看向早已两眼通红的李猛,满怀眷恋与遗憾地说道:“另外,犬子也拜托兄弟了!”

徐子桢紧紧咬着牙关,生怕一个放松眼泪就会流出,点头道:“大哥放心,我绝不辜负你所托!”

李胜缓缓抬起手摸着李猛的头,勉强笑道:“小猛,乖乖的,记得听徐叔的话,莫要调皮,莫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停了下来,头一垂就此逝去。

……

李胜的死让徐子桢很是感慨,上午还在一起把酒言欢,可下午却已天人永隔。

徐子桢敬重李胜,自然不愿让他死后流落异乡,和李猛一起将他的尸身火化了去,拣出骨灰装入一个匣子里,落叶归根,狐死首丘,寻个机会和李猛回一趟他的家乡,再将他好好安葬便是。

处理完这些后,徐子桢带着李猛回了客栈,一路上他认真考lǜ

着关于李猛的安置问题,自己这次去兰州少不得会帮温大人抵挡西夏人,沙场无情,到时候刀兵相见,怕是自己的性命都得不到保障,又哪能照顾李猛这个半大孩子?

他正在想着,李猛却忽然开口了:“徐叔,你去兰州可是与西夏打仗?”

徐子桢一愣,点头道:“打不打仗是国家大事,我说不准,不过我猜早晚会跟他们打起来,怎么?”

李猛咬着牙,一脸认真坚毅地说道:“我要跟你一起,打西夏!”

徐子桢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行,你才多大?就想上战场?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李猛自从李胜死后就象是变了个人,原来那个略有些羞涩胆怯的男孩忽然就沉默寡言了起来,这时连语气也是铿锵有力,带着不容否定的态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为我爹报仇!”

第74章:书生柳风随

徐子桢没有再说什么,李猛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满是倔强,他明白一旦自己再说一个不字,那李猛很有可能将找个机会离开自己,就此一个人去报仇。

他只是个孩子,若任由他胡闯的话早晚会出事,到时候自己可真是死也没脸见李胜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跟着,至少能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李猛简单收拾了一下,打了个小包袱跟着徐子桢回了客栈,放着骨灰的小匣子则是用一块布仔细地包着围在腰间,两天后的清早,徐子桢带着他如约来到了码头。

那艘船已经装完了货,船主早早地等在了岸边,徐子桢和他商量了一下,将李猛一起带上了船,他本打算给船主贴些银子,算作李猛在船上的吃喝用度,但那船主倒是挺豁达,笑着摆摆手,压根不计较这些。

徐子桢带着李猛上了船,将包袱放进舱内,回到甲板上,他发xiàn

船上除了船主本人和那些船夫以外,居然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的,正站在船舷边望着船外湍急的江水,一副感慨的模样。

同船是缘,而且这次路途不短,徐子桢上前笑吟吟地招呼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徐子桢,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那书生闻言慌忙转身深深一揖:“呀,小生柳风随,见过徐兄。”

徐子桢笑道:“柳风随?好名字啊!莫非柳公子也是这商号随船的么?”

柳风随摇头晃脑地说道:“非也非也,小生与兄台一样,只是借个顺风之行。”

徐子桢奇道:“哦?不知柳公子这是去哪儿?”

柳风随道:“小生乃是去兰州府,为我姑母祝寿,徐兄却是前往何处?”

徐子桢拍手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也正要去兰州,看来咱们下船后还能一起走。”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柳风随,“不过这西北一隅可不怎么太平,柳公子这么弱不禁风的,怎么独自一人?也不带个随从什么的。”

柳风随笑道:“小生家境颇寒,此去兰州府路途遥远,独自一人只为能省些盘费而已。”说完他也问道,“不知徐兄此去兰州府却是做何营生?莫非也是走亲戚么?”

徐子桢见他一副酸秀才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故yì

眼睛一眯咧嘴狞笑道:“我听说西北一带好赚钱,打算去那儿当个马贼做些无本买卖。”

柳风随顿时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眼神惊恐地看着徐子桢:“徐兄你……”

徐子桢哈哈一笑,恢复常态:“我开玩笑的,柳公子莫要当真。”

柳风随嘴角扯了扯,勉强干笑一声:“呵,徐兄倒是吓我一跳。”

徐子桢笑道:“哈哈,这可是我的不对了,等下了船我请柳公子喝酒压惊。”

柳风随闻言忽然眼睛一亮:“徐兄莫非也好此道?若要喝酒又何需待得下船?”

徐子桢也眼睛一亮:“哦?难道你这儿有酒?”

他是说好来给船主护船的,自然不可能买酒带上船来,到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不太好kàn

,毕竟自己是蹭船的。

柳风随嘿嘿一笑:“徐兄少待。”说完转身直奔舱内,片刻工夫手里拿着两个五斤装的小酒坛转了出来。

徐子桢一愣:“我去!你还真带着酒?”

柳风随就这么往甲板上一坐,两坛酒分摆各自面前:“小生本还想着旅途寂寞,怕是只能独饮了,却不料遇着徐兄这样的同道中人。”他说着话拍开一坛酒的泥封,仰头大灌了一口,笑道,“所谓美酒不分家,徐兄可莫客气。”

徐子桢已闻到坛子里飘出的酒香,只觉得肠子里的酒虫蠕动了起来,当即也坐了下来,拿起酒坛猛灌了一气,砰的一声放下坛子,大声赞道:“好酒!”

这坛酒入口甘冽醇厚之极,显然不是凡品,但柳风随一介书生,却喝这样的烈酒,倒是让他有些想不到。

柳风随哈哈一笑:“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徐兄,请!”

徐子桢举起坛子,也是哈哈一笑:“干了!”

两人的脾性看似完全不同,而且柳风随之前还被徐子桢扬言当马贼的话吓得面无人色,只是一谈到酒,特别是当美酒入口之后,两人就变得毫无距离了起来。

徐子桢也没想到这个文弱酸秀才居然会有这么狂放的一面,特别是喝酒的时候那副豪爽模样丝毫不落于他,顿时大起知己之感,此时此刻在他眼里,柳风随就是个卷着裤腿敞着衣襟的村汉,是个天下无大事唯有美酒高的酒中豪客。

货船缓缓起航,呼呼的江风吹得船帆猎猎作响,天色有些阴沉,隐约有些下雨的迹象,但徐子桢与柳风随两人却完全视这一切于无物,相对而坐捧坛痛饮。

酒这东西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半坛酒落肚之后,柳风随再也没了之前的孱弱斯文样,而是和徐子桢高谈阔论了起来,他是读书人,说话间引经据典谈资甚广,徐子桢口才也不差,除了自己后世的那些东西不能说,倒是也说了不少道道。

徐子桢借着酒兴发了一通牢骚,便是他在苏州城的那些所作所为,反正现在已离开了江南,胡由祖和孔启林的手也伸不到这长江江面上来,再者他发xiàn

柳风随的性子里隐隐有一股豪侠之气,是绝不会把他出卖给官府的,关于这一点他有些莫名其妙的信任。

柳风随越喝越兴奋,眼神也是越来越亮,在看向徐子桢的时候也多了些莫名的味道,在听到徐子桢说起沈宗维大肆掳劫民女送去金国时,他勃然大怒痛骂当朝,在徐子桢说到炸得沈宗维面目全非横死街头时,他又大笑拍手连称痛快,当徐子桢说到花爷宁愿一死也不肯吐露只字片语时,他又痛哭流涕仰天悲叹。

直到临近午时,两人皆已醉倒,相靠着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了起来,两个空酒坛滴溜溜的滚在一旁。

第75章:江陵

当徐子桢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自己不知dào

什么时候回到了船舱里,李猛安静地坐在一旁,见他醒来赶紧打了盆热水来,抱怨道:“叔,你怎么醉成这样?我都差点背不动你。”

徐子桢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扶着头坐起身来,脑袋里直如刀削斧凿般的剧痛,忍不住哼了一声,自嘲道:“这回可是走眼了,没想到柳风随一个白脸书生,比我还他妈能喝……哎对了,他怎么样了?”

李猛撇了撇嘴:“还能怎么样?跟你差不多呗,我也把他背回房去了,到这会儿没动静,估计还没醒呢。”

正说着,舱外传来几记剥啄之声,船主在门口唤道:“徐兄弟,酒醒否?”

徐子桢只觉得一阵不好意思,说好了给人家护船的,结果喝酒喝了半天,又醉倒睡了半天,他赶紧起身打开了门,笑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喝成了这样,您放心,今后再不喝酒了。”

船主姓刘,是个厚道人,他没有责怪徐子桢什么,只是呵呵一笑:“不妨事,不妨事,今日尚在皖南境内,这段水路并无甚么水匪,徐兄弟便是醉倒也无碍,我来只是想与兄弟说一声,不日该进荆湖北路了,此段水域偶有水匪,到时怕是还得仰仗徐兄弟多费心才是。”

徐子桢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刘掌柜您放心就是。”

刘掌柜没再说什么,客气了两声就回了自己房,徐子桢洗漱了一番来到甲板上,刚在船舷边伸了个懒腰,就见柳随风摇摇晃晃面色苍白的从舱里走了出来,一见到他顿时拱手苦笑道:“徐兄果然海量,小弟佩服!”

徐子桢摆手笑道:“海个屁量,我也刚醒没多久,话说今后可不能再这么喝了,我怎么都觉得咱们这是打算同归于尽哪?”说罢与柳风随相视大笑。

两人都是率直坦诚的性子,再加上一同大醉了这么一回,尽管只相识不到一天时间,却已如旧友故交般热络了起来,天色渐黑,这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两人各自回到了舱内,乖乖地过了一夜。

一路上徐子桢果然没再喝酒,连柳风随也象是喝伤了,提都没再提,两人只是闲时架个红泥小火炉煨一壶热水泡一盏茶,谈天说地倒也甚为惬意。

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行了一路,第三日上午,船过了皖南地界进入了荆湖北路,徐子桢打起精神来,和李猛一直守在甲板上,以防水匪出没,只是江上始终一片平静,船来船往各无所犯。

黄昏将至,徐子桢忽然发xiàn

江面上船只越来越多,往来穿梭热闹之极,一问之下才知dào

,前方不远处便是江陵府地界。

徐子桢倒是知dào

这地方,江陵又称荆州,地处长江中游,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属于历史上有名的东南重镇,三国里头刘备一借不还的就是这地方。

他正好奇地往前张望,刘掌柜却让船缓了下来,泊在了江陵码头,他的船不是太大,因此在载了众多货物之后带不了太多清水粮食,江陵府极为繁荣,正适合他中途补给。

船泊下之后刘掌柜带着人上岸采购,徐子桢见时间尚多,就与李猛约了柳风随一同下船到码头上逛逛,权当接点地气。

三人才一下船,就被码头上喧闹的气氛感染得一阵兴奋,虽说现在已近天黑,可这里依然人山人海,不时有船泊下或起航,光着上身穿着麻鞋的脚夫到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夹杂着汗水与各种香气的怪味。

远处沿江的街上是一溜铺子,有卖酒肉吃食的,有卖船具渔具的,甚至还有半挂着帘子做那皮肉生意的,门口站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朝路过的那些贩夫走卒抛着媚眼。

柳风随看着眼前的景象,感慨道:“果然是东南要地,好一番繁华景象。”

徐子桢笑道:“这儿又脏又乱又臭,你这么个干干净净的书生居然不嫌弃?”

柳风随正色道:“这些乃是我大宋最底层的子民,可说是天下最不可或缺的部分,风随敬重他们尚且不及,又何来嫌弃一说?”

徐子桢竖起拇指:“柳公子果然和一般酸秀才不同,佩服佩服!”

柳风随摇头失笑,刚要说些什么,却眼露惊讶之色,看着徐子桢身后道:“咦?此人怎的从我们船上下来?他似乎并非船上之人啊。”

徐子桢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正从跳板上快步走下,身形鬼祟眼神闪烁,不知是什么人,徐子桢身有护船之责,当即上前拦住了他,微笑道:“兄弟,你跑咱们船上干嘛呢?”

那人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可定神看去却见是两个年轻人,一个书生打扮,另一个虽然没那么斯文,却也是一副小白脸模样,还有一个更是尚未成年,嘴唇上还只是一层淡淡的绒毛,顿时底气足了起来,翻了白眼道:“老子上错船了,怎么?”

徐子桢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哦?这天还没黑透呢,你眼神有这么差么?”

那人不耐烦起来,瞪眼道:“老子说上错就上错,你还怀疑老子偷东西怎么的?”

徐子桢见他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单薄的长裤,裤腿卷得高高的,脚下打着双麻鞋,倒确实没地方藏东西,只是他总觉得这上错船的理由似乎牵强了些。

那人见他还在看自己,忍不住怒道:“你小子找打是吧?敢把老子当贼?”他嘴里说着,拳头也捏了起来,眼看一个不对就要打将上来。

码头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而且徐子桢初来乍到的,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什么当地势力,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他担心连累刘掌柜,既然这人没偷什么,他笑了笑便闪身让了开来,不再多说。

“算你识相!”那人冷哼一声,再不多看徐子桢一眼,快步走了开去。

过不多时,刘掌柜买好了东西回到了船上,今日天色已黑,船就泊在了码头,等明日天一亮就走,徐子桢躺在船舱内,脑海中一直在想那个上错船的汉子,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货难道真是眼神不好使?那他妈怎么不掉江里去?——

嗯,欠一章,明后天补上,抱歉!

第76章:水匪真来了

第二日天刚亮,船便扬起帆来,今天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江面上一望无垠,极为开阔。

徐子桢也早早的起了床,来到甲板上坐着,昨天那个上错船的汉子总给他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怎么看都有点水匪踩盘子探风的味道,李猛也抱着一把刀坐到了船后舱,和他一前一后呼应着,以防不测。

只是船一直行到过了午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江面上往来船只不少,却都与他们秋毫无犯,甚至连一般的碰擦都未曾发生。

徐子桢皱眉暗忖道:难道老子真的想太多了?可这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又这么无惊无险的过了一个多时辰,货船渐渐行至了一段蜿蜒狭窄的江面,不远处还有一条河道,与这段水域形成了一个三岔水路,地势逼仄水流湍急,这艘船行在江面上就象是驱车在险峰陡坡之上一般,起起伏伏摇摆不定。

江面两侧是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幽静深邃高远,与这段江面的巨面形成了一动一静的两个明显对比,徐子桢稳稳地站在船头,望着这样宏伟磅礴的景色,心中早把那汉子的事情丢到了一旁,兴奋地大笑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柳公子你看,这就是李白当年写这首诗的所在,果然是个好地方!”

徐子桢是常玩极限运动的,对于这样的颠簸强度完全不在意,但柳风随就撑不住了,在进入这段水域后没多久,他的脸色就渐渐发白,双手紧紧抓着船桅不肯放松,但依旧不肯进舱去,说什么也要见识一下长江之雄奇。

他勉强咧了咧嘴算是一个笑容,刚要答话,却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随即一发不可收拾,双手搂着桅杆吐了个昏天黑地,徐子桢慌忙过来扶住了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给他顺气,生怕他吐得头晕一头载进江水里去。

好在货船上的船夫经验老道,控船技术十分了得,扯足了帆借着风势乘风破Lang而去,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水流终于渐渐缓了下来,船身也稳了下来,前方又是一片开阔的江面,两侧岸旁都是成片成片的芦苇丛,随着风动如水Lang般摇曳着,看着安逸之极。

徐子桢将柳风随扶起身来,笑道:“现在没什么可看的了,我看你还是进舱休息一下吧,啧啧……好好的一张小白脸都成小绿脸了。”

柳风随哭笑不得:“徐兄你……”

就在这时,四周静谧的江岸中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梆子声,紧接着那茫茫的芦苇丛中猛的蹿出十几条小艇来,如箭一般快速朝着货船驶来,这段江面无风无Lang,那些小艇上数个壮汉持桨齐划,眨眼间的工夫就逼近了货船,呈合围之势将船夹在了中间。

徐子桢心中一凛:不好!真来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水匪劫船,本来一直以为水匪都是得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最多开艘小船溜上来几个蟊贼打个劫而已,没想到这湖北地界这么生猛,一出动就是十几艘船,每艘船上站着几个,算算总共得有五十多号人。

老子一打五十?这他妈怎么玩?

柳风随也看见了,顿时吓得脸色更白,颤声道:“水……水匪?”

徐子桢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二话不说把柳风随塞进了舱里,低喝道:“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给他们看见你。”

柳风随连忙点头答yīng

,刚要下舱忽然转头问道:“那徐兄你呢?”

徐子桢不耐烦地将他一把按了进去:“别罗嗦,快进去!”接着砰的一声将舱门关了起来,转身快步回到甲板上。

刘掌柜这时也发xiàn

了异状,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地跑到徐子桢身边,象是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紧紧抓着他,惊慌道:“徐兄弟,这……这可如何是好?”

两边船舷忽然甩上来十几根带钩的绳索,紧接着一阵兴奋高昂的呐喊声中,数十个壮汉如猿猴般爬上船来,他们一身短装打扮,光着双脚,手中各持一柄尖刀,将徐子桢与刘掌柜围了起来。

徐子桢扫了一眼身边这些汉子,沉声道:“放心吧刘掌柜,交给我了。”

“好大的口气,就凭你?”水匪群中忽然走出一个中年汉子,五短身材,目光阴鸷,冷冷地打量着徐子桢,在他身边跟着一人,正是昨天晚上那个上错船的。

那人看了一眼徐子桢,冷笑道:“小子,你倒是胆子不小,昨天既然知dào

爷是来踩盘子探路的,今天居然还敢上路,看来爷不给你点教xùn

怕是不行。”

徐子桢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沉声喝道:“小猛!”

“叔!”李猛忽然从舱后纵身一跃,扳着缆绳飞身跳了过来,稳稳站在徐子桢身边。

徐子桢看了一眼面前这群水匪,淡淡地说道:“把紧舱门!”

李猛紧了紧手中刀,点头道:“是!”随即扶着刘掌柜进了舱内,反手带上了舱门,稳稳站在门外。

那中年汉子仰头哈哈一笑:“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他瞥了一眼徐子桢,冷冷地道,“老子只图财不害命,识相的赶紧把门让开,老子搬了东西就走。”

徐子桢拔出刀来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提着,笑道:“行啊,过来搬就是了。”

那汉子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倒是迟疑了一下,只是徐子桢的年纪太轻了,又长得这么斯文瘦弱,就算手上那把刀看着挺不错,可也看不出有什么威慑力。

就在他这一犹豫间,徐子桢忽然断喝一声,率先发难冲了过来,他很清楚,敌众我寡就必须先下手为强,而且擒贼先擒王,只有先把这领头的中年汉子拿下,这些水匪才能消停。

匪众们谁都没想到徐子桢居然敢在这样的局势下还敢率先出手,不禁都愣了一下神,直到他来势汹汹的扑入人堆里,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阵哗然,忙不迭的挥刀纷纷迎上。

那领头的中年汉子也不由得一怔:这小子怎么说打就打?完全不按江湖路数来啊!

第77章:高手

一和五十,是个悬殊很大的比例,所以徐子桢决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哪怕最终自己会被淹没在人海里,也要抢个先机占点便宜再说。

武松说得对,这套刀法不适合单打独斗,但是人越多就越占优势,眼下对手有五十多个,给了他足够的发挥空间。

徐子桢上次在那庙里和那些蒙面人打斗,凭着是一股怒火,完全是闭着眼睛乱砍,而今天他却是完全将乱披风的精髓发挥了出来,连人带刀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招招朝着那些水匪的胳膊大腿的肌腱招呼,每一道刀光闪过总有人捂着伤口惨叫倒地。

只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就有近十人被他划伤,手中尖刀叮当乱响的掉落在甲板上,好在徐子桢并不是杀人狂,而且打了那么多年的架,手里头有分寸,水匪只是为了求点财,没必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可是他这么想,那些水匪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一个个都是滚刀肉般的角色,没一个是怂人,只是开始吃了个亏,很快便调整了过来,领头的中年汉子在回过神后勃然大怒,发一声喊率先冲了上来,那些喽罗也是呈一个包围圈将徐子桢紧紧裹在了里头。

这一下徐子桢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那些水匪根本就无视他的刀,哪怕有人在他刀下伤了倒了,也立马有人把他拉开,然后迅速换一个人顶上去,至于那个领头的汉子更是明显练过,一把刀耍得虎虎生风,每一下都冲着徐子桢的要害而去。

徐子桢越打越毛,暗怒道:老子手下留情你们不要,非得死几个才甘心么?

但还没等他下决心出狠手,眼角余光处却瞥见外围十来个挤不进来的水匪忽然向舱门口的李猛围去,顿时心中一凛,糟了!

李猛年纪虽小,胆量却出人意料的大,眼看那么多水匪面目狰狞地围上来,他丝毫不惧,一抖手中刀刷的一刀砍了出去,直接命中一人,再翻手一刀又砍倒一个,他不象徐子桢这么客气,手下也没分寸,瞬间就让两个喽罗销了帐,舱门前溅得到处是血。

这下可就捅了个马蜂窝,那帮水匪没想到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居然会下这么狠的手,顿时又惊又怒地一拥而上,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他剁于刀下。

这一下李猛就有些慌了,他毕竟还未成年,刚才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心中早已慌乱如麻,手脚都不自禁的发着抖,眼看这些人恶狠狠的冲他而来,顿时面露惊慌之色往后躲去,可甲板上溅得到处是血,一不留神脚下滑了一跤,栽倒在地。

水匪众的眼睛都早已一片赤红,现在哪还管他是个孩子,齐齐挥刀朝他砍去,打头的便是那上错船的汉子,李猛清楚地看到了他严重的狰狞之色,刀尖已近在眼前,但自己却已无路可退,他心中一凉,闭上眼就打算等死了。

徐子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心要过去救援,可那领头的水匪却象跗骨之蛆般紧紧贴着他,旁边还围着密密实实一圈的水匪,完全容不得他离开半步。

眼看李猛就要死于非命,忽然一阵清脆响亮的铮铮声猛然响起,密如雨下,那群冲向李猛的水匪几乎在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个象遭到重击般猛的往后倒飞了出去,每个人的鼻梁正中全都端端正正地嵌上了一枚铜钱,鼻骨爆裂,鲜血汩汩而出,十几人均是满脸鲜血倒地哀号,恐怖之极。

余下那些水匪大骇之下慌忙急退,那领头的中年汉子也顾不得徐子桢了,一刀逼开了他连退几步,满脸惊惧地看着舱门方向。

徐子桢的压力一松,赶紧跑到李猛身边,拉起他上下检视了一番,见他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看了一眼舱门,但舱门依然是紧闭的,只有门板上有几条狭窄的缝隙。

嘶……

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小的缝里能射出这么多铜钱,而且还这么准,这可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领头那汉子强打精神沉声叫道:“在下乃是长江三蛟帮尤大,不知哪位好汉在此?如有得罪还请……”

忽然一个飘渺无踪的声音飘出,打断了他的话:“他只是个孩子。”

尤大兀自要面子,说道:“可这小子伤了我两个兄弟的性命。”

那声音淡淡地道:“那也是你们找死,三息内,不滚,便死。”

尤大脸色一变,他纵横江面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冲动无畏的毛头小子,他能看得出来,那十几枚铜钱镖的准头力道远非他能比,而且这声音根本无处捉摸,甚至连是男是女他都听不出来,他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一咬牙抱拳道:“既然好汉发话,尤大不敢不从,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告辞!”

话刚说完,他便命令喽罗们带着受伤的兄弟们灰溜溜地下了船,自然还有两个被李猛砍死的倒霉蛋,今天他这趟活可说是亏本亏大了,一个钱没挣着,还折了两个人,另外除了被铜钱镖伤了的那十几人外,另有十几个被徐子桢的快刀砍得完全失去了行动力,基本上这些人在三个月内是别想开工了。

水匪们来得快走得也快,生怕那个不知在何处的高人追杀出来,他们果然是常年混迹于江面上的老手,几个呼吸间那些小艇就消失在了眼前,江面上依旧恢复了平静,芦苇丛也依旧随风轻摆着,就象那些水匪从未出现过一样。

徐子桢长长的松了口气,站定身体朝舱门方向一抱拳,朗声道:“不知哪一位高人援手,徐子桢感激不尽,还望现身一见!”

舱内一片安静,没人答话,徐子桢等了片刻又说了一遍,却见舱门嘎吱一声打了开来,却是刘掌柜满脸煞白冷汗涔涔的钻了出来,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四周,低声问道:“徐兄弟,水匪走了?”

徐子桢点点头,笑道:“是跑了,刘掌柜放心吧,没事了。”

刘掌柜终于放下心来,说道:“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徐兄弟,今天幸亏有你在。”

徐子桢摇了摇头,眼睛看向了舱内,笑了笑:“没我什么事,要谢您也得去谢那位高手。”

第78章:李猛拜师

水匪还没上船的时候,刘掌柜就躲进了舱内最深处,钻在货堆里吓得瑟瑟发抖,因此对舱外的事情一概不知,徐子桢的话把他吓了一跳,船上竟有这样的高手?当下二话不说和徐子桢一起走下舱去。

船舱里空间不大,其中大半堆放着货物,另外还有四间小舱房,其中一间是徐子桢和李猛所住,还有一间是掌柜自己的,再加上一间放着清水和粮食,最后就剩一间是柳风随的了。

堆放货物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而且都是些实在货,根本不可能藏人,那些房间也都很小,家什更是简单之极,开门就是一目了然的事,一圈看下来三个房间全都是空荡荡的,而当推开柳风随的房门后,却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正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副惊惶不知所措的样子。

徐子桢站在门口暂时不进去,而是暗中打量着柳风随,这个书生其实颇多古怪的地方,比如他这么弱不禁风的一介书生为什么会独自从江南前往西北,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酒量,另外徐子桢看得很清楚,在那些水匪刚上船的时候,他虽然面露惊慌之色,可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清澈。

柳风随听见门口有响动,猛的回过头来,见是他们几个,顿时面露喜色:“啊呀,莫非水匪退去了?”刚说完忽然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徐子桢道,“徐兄果然身手高强,这么多水匪都被你打退了?小生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刘掌柜左右看了看,问道:“柳公子,你可看到有人在舱内?”

柳风随奇道:“人?此间除我之外并无他人啊,不知刘掌柜想找谁?”

徐子桢看着他的眼睛道:“柳公子,你真没看到有别人么?”

他这“别人”两字咬音特意重些,并仔细看着柳风随的反应,只是柳风随却象是真的和他毫无关系一般,依旧一副惊讶的样子:“真有别人么?这……哎呀,小生已吓破了胆,着实没见有其他人。”

徐子桢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发xiàn

柳风随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颇有些异样的味道,他心中莫名其妙的一凛,顿时收住了话头,笑道:“可能是我眼花了,或许那位高手相助后不愿见我们,已下船去了。”

李猛在一旁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徐子桢急忙轻轻碰了碰他,李猛立时会意,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刘掌柜愕然:“下船?这可是在长江江面上!”

徐子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刘掌柜,你不知dào

江湖上有种功夫叫铁掌水上飘么?人家只要一根柴火棍就能横渡长江,而且还都不带湿鞋的。”

刘掌柜大奇,随即感慨道:“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高手么?哎呀,那我可是眼拙了,竟然没能见上一面,无缘啊无缘。”说完边摇头惋惜边嘟囔着离开了房间,去安排船夫将甲板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柳风随嘴角微微抽搐,看着徐子桢在那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刘掌柜刚走,徐子桢便顺手关上了门,对李猛说道:“小猛,还不赶紧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李猛砰的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嘴里说道:“多谢恩公!”

柳风随满脸无奈,赶紧将李猛扶了起来,摇头道:“可惜可惜,我隐匿多日,还是在这当口破了行踪。”

徐子桢笑道:“柳公子,你可装得真好,我怎么看你都象是个正儿八经的书生,没想到这一手飞镖功夫可帅得紧啊!”

柳风随看了看李猛,也笑道:“若非这小子遇险,我还真不想暴露行踪……也罢也罢,此乃命也运也。”说完又看了一眼徐子桢,眼神里似笑非笑。

徐子桢怔了一下,却立kè

会过意来,笑道:“柳兄请放心,这事就咱们爷仨知dào

,我绝不跟别人说。”

李猛也是一脸认真:“我也是!”

柳风随笑着摸了摸李猛的头:“倒也不必说得如此严重,那想要寻我之人即便有我消息,我若不想见时还是不会让他见到。”

徐子桢点头道:“这话我相信,就光凭柳公子这一手装扮功夫就十分了得,装啥象啥,要不是舱里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我还真以为你就是个文弱书生了,啧啧……你看连晕船都这么象。”

柳风随哈哈大笑:“惭愧惭愧,小弟倒是真不识水性,并非有意假扮。”

两人相视大笑,李猛也在一旁傻忽忽的笑着,因为他也是个旱鸭子。

笑罢后柳风随忽然问道:“徐兄,听闻你此次去兰州乃是为了对付西夏兵?”

徐子桢点点头:“是啊,我也不瞒柳兄弟,这次一则是为了还个人情,二来么……”他指了指李猛,“他父亲与我一见如故,前些日子惨死于西夏人手中,这次就是陪他将他父亲的骸骨葬回家乡,顺便找西夏人报仇去。”

柳风随看了一眼李猛,有些惊讶的道:“哦?小猛竟然是西夏人么?”

李猛摇了摇头:“我父亲是西夏人,母亲则是汉籍,况且我觉得人与人并无区别,又何必整天打来打去,搞得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到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柳风随猛的一拍手掌,高声赞道:“好!小猛这话说得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已有忧国忧民之心,难得,难得之至!”

李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我只是这几年里跟着我爹东奔西跑的见得多了些罢了,再说……再说那些话其实是我徐叔常说的,我只是照搬了过来而已。”

柳风随大笑道:“那也已经很不容易了,多少象你这般年纪的少年郎尚还只知dào

玩耍,哪有如你这般心境胸怀的?”他顿了顿,忽然笑道,“小猛,你觉得我那手铜钱镖功夫如何?”

李猛虽然有些内向,却一点都不傻,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柳叔,您肯教我吗?”

柳风随笑着点点头:“我与你有缘,便教你这飞镖走石的功夫,此外……我另有一套家传的枪法,也一并传与你,如何?”

李猛哪还有丝毫犹豫,一骨碌翻身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柳风随笑着扶起他来,显然对这个徒弟他也是很满yì

的,徐子桢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忽然笑道:“柳兄弟,小猛这头是磕过了,你若不嫌弃的话咱们是不是也磕一个?”

第79章:结拜一个

徐子桢一直很向往那种斩鸡头烧黄纸磕头结义的故事,桃园三结义、梁山一百单八将、五鼠闹东京,这些故事他从小就听得热血沸腾的,柳风随长得很俊俏,身手又好,还这么低调,让他顿时起了想结拜的冲动。

柳风随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小弟正有此意!”说着话不知从那里摸出一坛酒来摆在桌上,“徐兄,此处无香炉,以小弟愚见,倒是此物更为适合,不知徐兄以为然否?”

徐子桢拊掌大笑:“哪还有比这更适合的东西么?来来来……”他拉着柳风随并肩跪了下来,一叙年岁,发xiàn

居然都是同年的,只是徐子桢稍大半年,毫无疑问的当了大哥,柳风随则忝作了小弟。

两人神色肃然的对着酒坛磕了三个头,从此便开始兄弟相称了起来,徐子桢只觉说不出的开心,拉着柳风随回到了甲板上。

刘掌柜正指挥着船夫们擦洗着甲板上的血迹,一见徐子桢上来赶紧迎了过来,将两锭银子塞到了他手里。

徐子桢吓了一跳:“刘掌柜您这是干嘛?”

刘掌柜笑道:“既然那位大侠不愿露面,那这份情只能算徐兄弟你的头上了,你可千万别推辞,我这一船货是次要的,可我这条命却比什么都金贵。”

徐子桢大感为难,正主就在旁边呢,自己是拿也不好不拿也不好,正纠结着,一瞥间发xiàn

柳风随暗暗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收了下来。

刘掌柜继xù

吆五喝六地指挥船夫去了,徐子桢顺手将银子塞到了柳风随手里,柳风随看也不看塞了回去,笑道:“回头到了城里,找个铁铺打把象样点的枪,算是我送给小猛的。”

徐子桢这才收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他,笑道:“二弟,其实我一直挺奇怪,你好象特别关照小猛。”

柳风随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缘而已。”他顿了顿又说道,“因为我觉得小猛的经lì

与我有些象。”

“哦?怎么象法?”徐子桢奇道。

柳风随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我父亲……当年也是为了护着一个朋友,最后被人刺死,后来我母亲独自带着我长大,将我父亲的一身功夫教给于我。”

徐子桢肃然起敬:“伯父为了朋友舍身成仁,子桢佩服!”

柳风随笑笑:“因此小弟才于这忠孝仁义信五字十分看重,大哥你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女子甘愿冒险诛杀首恶流落异乡,小猛明知不敌依然护住刘掌柜与我,这才是让我感动佩服之极。”

徐子桢摸了摸李猛的脑袋,也赞道:“这小子平日里话不多,不过却是个小好汉!”

李猛挠了挠头憨憨地笑着,不知dào

怎么答话,只是拿眼睛溜溜地看着柳风随,柳风随自然知dào

怎么回事,笑道:“船上人多眼杂,待下了船寻个清净地方,我再教你镖石和枪法。”

徐子桢忽然问道:“对了二弟,你那一手铜钱镖功夫这么帅,想来伯父以前也是大有名气的吧?”

柳风随忽然沉默了起来,良久才沉声道:“我父亲当年其实并不用铜钱,而是寻常石块,历来出手无虚发,江湖人送外号……没羽箭。”

徐子桢猛的跳了起来,惊呼道:“什么?伯父是梁山好汉没羽箭……张清?”

柳风随奇道:“大哥竟也知dào

我父亲么?”

徐子桢兴奋得不知所措,搓着手咧嘴笑道:“太知dào

啦!”

没羽箭张清,梁山好汉排第十六位,曾经以一手飞石功夫连打梁山十五名好汉,连大刀关胜和花和尚鲁智深这样的高手都被他打败了去,后来还是军师吴用设计将他逼进水里才被阮家兄弟活捉了去,可说是风头极劲的一个人物,只是后来征方腊时步行上了独松关,为了救双枪将董平,结果被方腊手下的天王厉天闰刺中小腹而亡,是个极讲义气的好汉。

徐子桢对水浒中的人物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除了武松之外他最崇拜和喜欢的恐怕就是张清了,眼下跟前就站着张清的儿子,他哪能不激动?

只是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二弟既然是伯父的独子,又怎么会是这个名字?”

柳风随轻叹一声:“家父身遭枉死,我母亲带着我远走避祸,为安全起见才给小弟改的名字,柳姓乃是随的我外祖母,甚至连我母亲之姓都未敢沿用……小弟实则叫做张节。”

果然是他!徐子桢自然记得张清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他想到这里眼珠一转,笑道:“难怪二弟你的飞镖功夫这么帅,只是你猜猜我的刀法是什么路数?”

柳风随皱眉想了想,摇头道:“大哥的刀法迅疾如雷极具威势,似是适合阵仗之中所用,小弟倒是未曾见过。”

徐子桢摇头晃脑地缓缓说道:“说起来咱俩还是沾亲带故的,因为我的师父就是——武松!”

这下轮到柳风随大吃一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子桢,良久才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哥,难怪我总觉得咱们有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到夔州还有些时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路太平,别说水匪,连过路的小蟊贼都没有出现一个,徐子桢每日里闲着没事干,与柳风随谈古论今说文道武,倒是越聊越觉得投契。

数天后,货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夔州。

夔州地处长江上游地区,一直都是巴渝东北部的经济、政治、文化和军事中心,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徐子桢对这地方不熟,也不知dào

这些道道,反倒是柳风随和他聊的时候告sù

了他这些。

船还没靠近码头,就见江中各式船帆渐渐多了起来,有大有小有奢华有破旧,总之江中到处是船,特别是码头附近更是满满当当连江水都几乎遮掩不见,俗话说吴樯楚舵,天下船只最多的是吴楚两地,而这楚字说的便是夔州了。

货船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泊了下来,徐子桢和李猛拿上行李辞别了刘掌柜,和柳风随一同踏上了夔州的土地。

许多日的船行让徐子桢的脚下有些发软,这时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十分舒服,他看了一眼西北处,那里是一片连绵高耸的青山。

兰州府,我来了!

温大人,我来了!

第80章:只打不听

原本徐子桢打算一上岸就直接北上,穿京兆府过凤翔府,然后转而往西北,就是兰州府了,只是李猛一心想要学飞石和枪法,柳风随便建议在夔州歇上几日,以便他教授功夫。

关于柳风随去兰州的具体目的,徐子桢并没有去问,反正他是不信柳风随是真的给姑母拜寿的,张清是河北人,他死之后家人都回到了老家,哪还会有姐姐妹妹在兰州?不过他自己也有说不得的秘密,这种与他无关的事情就不去过问了。

夔州周遍都是崇山峻岭,进了城刚投了客栈,柳风随带着李猛一头扎进山里找个僻静所在教他功夫去,徐子桢闲着无事,索性就在这夔州城里逛了起来。

城内商铺林立,街上人来人往,繁华之极,徐子桢忽然发xiàn

夔州城内的酒铺特别多,在最密集的地方甚至隔开十几步路就有一间酒铺,这下他的无聊之情顿时不翼而飞,反正兜里钱多的是,当下不管铺面好坏,一家一家的喝了起来。

杜甫曾在夔州住过近两年时间,写下了四百多首诗,而这夔州诗中有很多都提到了酒,可见夔州的酒业之盛,徐子桢这时只感觉自己就该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平静惬意,闲时喝喝酒,与三两知己一起聊聊天。

他一路走一路喝,这一条街上的酒铺差不多被他喝过了十几家,渐渐的也开始觉得有些无聊,酒虽不错,但喝来喝去都是一个味,总会有些审美疲劳,眼看天色还早,徐子桢借着酒兴信步走向了城外。

夔州是丘陵地区,连城内都到处是坡地,城外更是山脉连绵,现在即便时已深秋,山上依然到处一片葱郁,山风习习空气清新,徐子桢边走边观赏着秋色中山景,只觉胸中舒畅之极,连日来的船行之疲和苏州城内的郁结全都在这一刻消散而去。

忽然,他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一阵吵闹声,其间夹杂着女子的啼哭,顿时一怔:这儿有山贼?

他顺着声音来处快步走去,不过片刻工夫拐过一条山道,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处小小的平地,平地上有一座不大的茅屋,屋外用篱笆围着,屋子西边种着一丛修竹,一条清冽的山泉从屋前淙淙流过,徐子桢不禁暗赞一声:好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清净所在。

只是眼下这清净地却一点也不清净,茅屋外的篱笆已经被推倒了一多半,屋门口几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正架着一个年轻女子往外走去,屋内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则死死地拽着女子不放手,满脸激奋地叫骂道:“快快住手,你们这些禽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此强掳之事,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那女子一脸惊恐之色,早已吓得俏脸煞白,挣扎着哭喊道:“爹爹!救救女儿!”

门外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一身崭新的麻布秋袍,双手戴着数枚硕大的戒指,看着象个员外打扮,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不屑地道:“哼!天打雷劈?老棺材,老爷就在这儿,你倒是让天劈我啊!”说完对那些家丁一瞪眼,喝道,“你们这群废物,没吃饭么?还不把这老棺材与我赶开!”

“是,老爷!”那几个家丁齐齐应了一声,手中加力将那女子架出门来,见老者依然拽着不松手,有个家丁不耐起来,抬脚正中那老者胸口,那老者原本就瘦弱无力,哪经得住这一脚,顿时一声闷哼往后倒摔而去,后脑重重磕在门框上,软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来。

徐子桢远远看着只觉得胸中一团怒火熊熊燃起,他是最看不得这种以强凌弱的,哪还按捺得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暴喝一声:“都他妈给老子住手!”

那些家丁被这霹雳般的大吼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见是一个白净俊俏的年轻人,脚下虚浮一脸醉态,正瞪着眼睛满面怒火地看着他们,那员外也愣了一下,但在看清徐子桢长相之后却没放在心上,只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哪儿来的外乡人?怎么,想要抱不平?老子劝你先去打听打听,我……”

啪!

不等他说完,徐子桢已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他肥头大耳的脸上,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打听?老子碰上这种事向来就只打不听。”

那员外被他一掌拍得顿时半张脸都肿得象个猪头一般,脸颊上五个指印红得发紫,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淌了下来,他象是被打傻了似的,呆愣愣的看着徐子桢,好半晌才忽然回过神来,捂着脸又惊又怒地叫道:“你……你竟然敢打我?”说完对那些早已呆住的家丁吼道,“都给我上!把他打残了算我的!”

那些家丁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哪还顾得上那女子,纷纷卷起袖口大叫着朝徐子桢冲了过去,这小子居然敢打咱们的老爷?那还了得?

徐子桢在城里喝酒已喝得微醺,正感觉浑身上下热得难受,眼看那几人来势汹汹的冲了过来,他大笑一声:“来得好,看打!”

话音刚落,他就发一声喊迎了上去,那几个家丁平日里都跟着自家的员外老爷仗势欺人惯了的,手底下哪有什么真功夫,徐子桢冲进人群里左冲右突,就象一只凶猛的饿虎,几名家丁哪是他的对手,几乎全是一个照面就被他放倒在地。

那员外本还阴沉地瞪着徐子桢,等着看他被群殴倒地苦苦讨饶的场面,可是事实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仅仅片刻工夫,几个家丁就全都哀号着倒在了地上,不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就是鼻骨被打折弄得满脸鲜血。

他顿时惊得呆在了那里,只觉得两脚发软,想跑也跑不动,肚子里装满了苦水,怎么都吐不出来,眼看徐子桢放倒了最后一个家丁,朝着他慢慢走来,顿时心中大骇,指着他惊叫道:“你……你要做甚?别别别……别过来!”

徐子桢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老子不管你是什么来路,现在马上带着你的狗腿子,给老子——滚!”

他这最后一个字特意加重了发音,春雷也似的一声吼把那员外的最后一丝勇气震得无影无踪,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这时他哪还顾得上别的,连滚带爬落荒而逃,那几个家丁也顾不上疼痛,急忙互相搀扶着跟着逃去,惶惶然如一群丧家之犬。

直到他们跑得没了影,徐子桢这才转身走向那茅屋,远远看见那女子正扑在老者身上,娇声哭喊道:“爹!爹你醒醒!”

徐子桢一惊:我靠!出人命了?

第81章:寇家父女

那女子显然没有什么急救经验,而且已经彻底慌了神,只知dào

扑在老者身上哭个不停,徐子桢走过去伸指一搭老者脖颈,顿时放下心来,柔声安慰道:“放心吧,令尊只是暂时闭过气去了,并无性命之忧。”

说完他蹲下身子,将老者衣领解开些,屈起拇指在他人中上摁了几下,人工呼吸就免了,对方是个糟老头子,他实在下不去那个嘴。

那女子听说父亲没事,也渐渐止了哭声,在一旁心神不定地看着,没多久,老者忽然悠悠吐出一口气来,缓缓醒转。

徐子桢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笑道:“好了,没事了。”

那女子又惊又喜,却不急着上前相扶老者,而是对着徐子桢敛衽深深一福:“多谢恩公施以援手!”

徐子桢这时才正面看清了她的长相,只见她生就一张秀气的瓜子脸,肌肤雪白黛眉红唇,身材苗条举止文静,倒是一副十足的美人相,他心中暗赞:这丫头家教真好,长得又漂亮,难怪会招人抢。

他笑着摆摆手:“小事一桩,不用客气,你还是扶你爹进屋吧,秋天地凉,莫要着了寒气才好。”

那女子这才扶起老者,喜极而泣道:“爹,你……你可吓死女儿了。”

老者睁开眼,看了一眼四周,却发xiàn

那班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心中惊疑不定,问道:“黄员外呢?”

那女子一指徐子桢:“被这位壮士赶跑了。”

老者闻言一惊,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对着徐子桢深深一揖:“多谢恩公……”

他还没说完,徐子桢就笑着打断道:“谢就别谢了,我刚打完架,口干得很,能赏碗水喝么?”

一句话说得老者也笑了起来,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寒舍粗陋,恩公若不嫌弃还请屋内奉茶。”

徐子桢跟着他进了屋,打量了一番屋内陈设,只见屋里简朴整洁,摆放着一张张小小的矮几,中堂处则是一张案几,上边摆着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屋子左右两侧各有一排书架,整齐地码放着一本本书籍,徐子桢有些讶然:“这怎么看着象个学堂呢?”

老者请他在那案几旁的一张椅子上落座,说道:“老朽寇端,原是黔州人氏,当年乡中瘟疫横行,老朽便携女迁居于此,以这陋室教授附近十里八乡的蒙童,以换取些米帛权以度日而已。”

徐子桢恍然,还真是个教书先生,难怪老胳膊老腿的没点力qì

,被人一脚就踹晕了。

没多大工夫,那女子端了碗热腾腾的茶上来,盈盈浅笑道:“恩公请用茶。”

徐子桢笑道:“我叫徐子桢,你们还是别叫我恩公了,这称呼我听着别扭,对了,那伙人什么来路?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夔州城里难道没王法么?”

寇端轻叹一声,无奈之色溢于言表:“那领头之人姓黄,人称黄员外,于这夔州城内开着家药铺,家中颇为富庶,老朽居于这山中,原本与他并无交集之处,只是前几日小女进城替老朽抓药,无意间被他看见,便由此起了歹心,想要收小女做他的妾室,昨日他命人抬着彩礼前来下聘,被老朽骂了出去,没曾想今日居然……唉!”

徐子桢怒道:“一个卖药的也敢这么猖狂?你们怎么不去官府告他?”

寇端苦笑道:“告他?黄员外与夔州府尹有旧,即便告了也是毫无作用,到时惹得他火起,反倒还是我父女遭难。”

徐子桢眼珠一转,问道:“他家开的药铺叫什么名字?”

寇端道:“满春堂。”

徐子桢将这名字记了下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起身对寇端拱手道:“寇老先生,今日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您早些休息吧。”

寇端原本还想挽留,但徐子桢已经看出来了,老头家里除了书多,怕是连隔夜米都没多少,留下来吃饭?那还不是逼着老头去当裤子么?

徐子桢最终还是谢绝了寇端的好意,下山回到了城中,等到了客栈时天色已经擦黑,刚要进房门就碰巧看见柳风随与李猛也正好回来。

李猛满头大汗小脸通红,但是兴奋之情怎么都掩藏不住,看来柳风随教他的东西让他受益菲浅。

徐子桢二话不说拉着两人就往外走,今天他光顾着喝酒了,压根没吃过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早饿得前胸贴上了后背,三人来到街上寻了个酒家,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坛酒,在坐等上菜的时候徐子桢将今天救了寇端父女的事说了一遍。

柳风随听完勃然大怒道:“小小药商便如此嚣张?竟视王法于不顾!”

徐子桢笑笑:“无所谓,跟这种人就不用讲王法讲道理,孔子解决不了的事,老子来解决!”

柳风随心中一动:“大哥的意思是……”

徐子桢道:“听说他那家店叫什么满春堂,呆会儿咱们吃饱喝足了一起去他店里溜达溜达。”

李猛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忽然插嘴问道:“叔,那如果他们见你走了又回去抢人怎么办?”

徐子桢正伸手去拿茶壶,听到这话不禁一愣,手举在半空也忘了收回,片刻后猛的一拍额头,叫道:“糟糕!我怎么忘了这茬?”

所谓旁观者清,从徐子桢的角度来看,他自然是觉得那黄员外被自己吓得不轻,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敢再露面的了,可是李猛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徐子桢越想越有可能,哪还有心思吃饭,丢下一块银子和柳风随李猛快步往城外而去,边走边暗暗祷告: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三人小心翼翼地在山路上走着,眼看快要到寇端家的时候,忽然一阵山风卷过,风中夹杂着一股焦味,徐子桢心中咯噔一下,暗叫道:糟糕!

徐子桢哪还管什么山路难行,当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了上去,才过那个拐弯处,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愣在了当地。

清冷的月光下映照着一堆焦黑的废墟,正是寇端父女赖以生活以及教授孩童学业的那座小小茅屋,火焰已经熄灭,只有几根未曾烧尽的主梁还偶尔闪出几个火星,李猛眼尖,指着废墟一角惊呼道:“叔,你看!”

徐子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在废墟外不远处躺着一人,赫然便是寇端,他当即扑了过去,伸手一摸,却发xiàn

这个斯文有礼的老学究此时已经断了气,双眼圆睁满脸愤nù

与不甘。

废墟内空空如也,除了被烧成灰的家什与那些书之外别无他物,徐子桢只觉一股怒火从脚底冲上了头顶,紧紧捏着双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吼道:“黄员外!”

第82章:摸进满春堂

废墟现场只有寇端的尸身,而他的女儿却不见了,徐子桢敢肯定她是被黄员外掳了去,老学究谦恭有礼,不象是会轻易得罪人的样子,除了那黄员外他实在想不出有其他人会做这事。

徐子桢腾的站起身来,咬牙道:“老子现在就去满春堂!”

柳风随也早已怒容满面:“大哥,一起去。”

徐子桢摇头道:“山里野兽多,你和小猛在这里看着点寇老先生的尸身,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柳风随还要再说话,徐子桢又道:“若真是那黄员外,我必杀了他为寇老先生报仇,如此一来这夔州城里咱们也没法再住了,而且反正你也是在山里教小猛,倒不如就在这儿等我,我救了寇老先生的女儿后就来这里找你们。”

他的话不容质疑,柳风随和李猛无奈之下只得让他独去,徐子桢借着明亮的月光,快步下了山,回到了夔州城内。

现在还没入戌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徐子桢随便找了个路人打听了一下,就探知了满春堂的所在,他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快步走去,远远就见到那条街上有一间八开门的宽敞店面,门板刷着锃亮的黑漆,门外挂着一排大大的红灯笼,门头上悬着个金字招牌,上写三个大字——满春堂。

徐子桢暗暗冷笑,并没有直接进门,而是沿着满春堂绕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番。

满春堂比其他铺子都要高出不少,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在他左边是一家酒楼,二楼沿街的窗口正贴着满春堂的门头屋檐,徐子桢不作考lǜ

直奔酒楼而上,要了个临窗雅座,随意点了几个菜,等小二刚下去,他左右看看无人,一闪身从窗口钻了出去,贴着外墙爬到了满春堂的屋檐上。

天色昏暗,街上人虽不少,却没人看见他,徐子桢顺着屋檐往后爬去,只见满春堂的正堂之后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围墙高耸自成一方天地。

院子里一片漆黑寂静,而在院后有一座飞檐兽脊的高楼,几个窗口隐隐有烛光映出,徐子桢一翻身落下地来,伏低身子快速朝着那座楼而去,不露丝毫行迹,巧如灵猫。

楼下东首是一间客厅,隐约传出交杯换盏的声音,热闹之极,门外有丫鬟佣人不时端着盘子进出送酒菜,门窗俱都开着,徐子桢看准空当闪到窗边往里看去,却见那黄员外正在席间与十来个人兴高采烈地喝着酒,显然这时已喝了不少,整张脸已喝得通红,脸颊上五根手指印依然还在,在酒精的作用下红得发紫,显得尤为耀眼。

徐子桢注意到黄员外现在穿着的是一身簇新的红袍,屋内也是点着十几枝粗长的红烛,显得很是喜气,这时席间有人端着酒杯又敬向了黄员外,笑着道:“黄员外,闻说你今日所纳妾室千娇百媚如花似玉,怕是你老兄这身子骨得好好保养一番才是啊!”

黄员外象是得yì

之极,哈哈大笑道:“我老黄体壮如牛,又何需保养?来来来,你我再干三杯!”

徐子桢暗暗咬牙,妈的,那小姑娘果然被他掳了来。

他原本想就此杀进去,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救人再说,趁着现在左右无人,他悄悄离开了大厅外,快步上了楼去。

整个楼上只有一间屋子是透着烛光的,在黑夜中极为显眼,徐子桢刚来到那间屋外,就隐约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他伏低身子轻轻将窗子拉开一条缝隙,张眼望去,顿时心头火起。

只见寇端的女儿果然在这里,只是现在双手双脚全被绑着,坐在一张铺着大红被褥的床上,身上胡乱套着件大红色的喜袍,头上歪歪斜斜戴着顶珠冠,嘴里塞了块帕子,完全动弹不得,也叫喊不得,只能睁大一双妙目恨恨地看着面前两个婆子。

“哎呀小夫人,我家黄员外可是这夔州城内有名的殷实富贾,嫁与了他你这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正是正是,黄员外可是出了名的惜花郎君,小夫人你这般貌美,更是能得员外欢心,若将来再为员外添个男丁,到时候母凭子贵升作平妻便更是一生富贵了。”

那两个婆子都是四十来岁年纪,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显然卖力之极。

寇端的女儿眼中满是怒火,却苦于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她忽然慢慢冷静了下来,竟然对着那两个婆子点了点头。

那两个婆子一愣,顿时喜出望外,齐声问道:“小夫人你答yīng

了?”

寇端的女儿又点了点头,面容平静眼神清澈,两个婆子大喜,起身说道:“既如此,小夫人还请稍待,容我去禀告员外。”说完快步往屋外而去,但却照旧没给她解去束缚。

徐子桢闪身到了一边,等两个婆子走远他才又回了过来,可刚回到窗外,忽然看见屋内那姑娘挣扎着站起身来,看准了屋内桌子,用力将额头朝着桌角撞去,徐子桢大惊,哪还顾得走门,直接双手一撑从窗口跳了进去,飞身一跃抢在她撞上桌角前将她一把抱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停住。

那姑娘大骇,刚要挣扎,忽然看清眼前救她的人竟然是徐子桢,顿时象看见了亲人一般,眼中豆大的晶莹泪珠滚滚而下。

徐子桢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不用怕,我来救你了。”说完抱着她坐回床边,替她解开绑缚。

不用怕!只是简单的三个字,那姑娘就象是找到了主心骨,哪怕现在还身处险地,心中却已是没有一丝慌乱与害pà

,嘴里塞着的帕子刚抽去,她就急声问道:“恩公,我爹爹他如何了?”

徐子桢手上一顿,脸色变得阴沉的可怕,那姑娘冰雪聪明,顿时明白了过来,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栽倒,徐子桢眼急手快一把扶住她,沉声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憋着!”

那姑娘紧咬银牙,重重点了点头,但眼中的泪珠却怎么都止不住,滚滚落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黄员外那得yì

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美人,我来也!”

第83章:替天行道

正主终于出现了!徐子桢出手如电,从寇姑娘头上拔下一枚簪子,反手握在掌心,身子一闪躲到了门后,而寇姑娘也是极为机灵,又将那块布塞回到了嘴里,垂着双手安安静静坐在床边。

黄员外大步踏进门来,见寇姑娘果然是从了他的模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乐得嘴角咧到了耳根,一双小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寇姑娘看,那副急色模样就差当场流下口水了。

那两个喜婆紧跟在后,笑嘻嘻地道:“员外您看,我就说凭咱们这三寸不烂之舌必能说得她心动吧?”

黄员外大笑:“做得好!哈哈哈……”

这时三人已全都进了屋,两个喜婆分站黄员外身后左右侧,徐子桢猛的身子一蹿来到左侧那喜婆身后,左手一抄将她口鼻捂住,右手握拳反手狠狠砸出,正中右侧那喜婆的面门,可怜那婆子一把年纪,怎经得起徐子桢这含怒一拳,顿时满脸桃花开,哼都没哼一声就两眼一翻晕死当场。

徐子桢一拳放倒一个,随即左手扳着另一个喜婆的脑袋用力一摁,同时右膝提起,结结实实撞在她太阳穴上,砰的一声闷响,这婆子也顿时躺倒在地人事不知。

这两下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之极,黄员外听到声音刚转过头来,就见徐子桢已恶狠狠地扑了过来,左手一叉他脖颈,稍一用力便将他顶在了墙上。

黄员外只觉脖子上象是套上了一道铁箍,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大骇之下挣扎着道:“你……你想干什么?”

徐子桢冷冷一笑:“干什么?你强抢民女杀人老父,还问老子要干什么?”

黄员外有心想要大声呼救,但却怕徐子桢暴起直接杀了他,只得苦苦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只要好汉放过我,我定将厚报!一万两……啊不不,五万两银子,如何?”

徐子桢象是犹豫了一下,右手轻轻抚摩着下巴,点头道:“嗯,五万两……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黄员外见他象是有意动的迹象,心中顿时一松,趁热打铁地道:“好汉爷,只要您放过我,有任何要求我都答yīng

!”

徐子桢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可以,你再给我一样东西就行,你给了我我立马就走。”

黄员外大喜,急忙问道:“好汉爷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给!一定给!”

徐子桢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杀气顿显,一字一顿地道:“你的狗命!”

黄员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但是没等他来得及挣扎,徐子桢掌心中藏着已久的簪子已经亮了出来,噗的一声,锋利的簪头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咽喉,结果了他这条肮脏的性命。

徐子桢一击得手再不逗留,转身拉着寇姑娘就走,两个喜婆只是卖嘴皮子而已,罪不至死,就任由她们躺在地上了。

屋外走廊上挂着一排灯笼,照得到处红灿灿的,徐子桢拉着寇姑娘贴墙而走,避免有人从楼下经过发xiàn

了自己。

眼看快要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从楼下走上来两个丫鬟,徐子桢避无可避,情急之下顶开身边一扇房门,闪身躲了进去,片刻之后那两个丫鬟渐渐走远,徐子桢松了口气,刚要准bèi

走,却无意中看见这房内的摆设似乎有些不同。

刚才寇姑娘所在的那间房的面积不小,家什也是一应俱全,只是和这间房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不少,这房分内外两段,外侧一半是书房,又或者是黄员外盘帐用的帐房,内侧一半则是卧室,一张硕大的梨木床上雕龙刻凤,一看就知不是便宜货。

在床头处有一个大大的樟木柜子,柜门上刷着黑沉沉的漆,两把大大的铜锁同时挂在门上,这就是让徐子桢注意的地方。

看来这间才是黄员外的主卧,而这个大樟木柜子内应该藏着不少好货,要知dào

刚才他可是直接开口就是出价五万两银子来买自己的命的。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徐子桢这时也不急着走了,对寇姑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这里听着门外动静,他自己则走进内室,钱对于他来说不是那么重yào

,但是寇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家,已经家破人亡了,得给她找点补偿才好。

古时候的锁没什么高科技,徐子桢找来一个粗壮的烛台,照着锁头狠狠砸了几下,那锁便被打了开来,柜门一开,徐子桢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这……这也太他妈有钱了吧?

柜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排元宝,全是五十两一个的大锭,最上层是满满当当的金元宝,还有厚厚一叠银票,粗略翻了一下都是一百两以上的面额。

徐子桢毫不客气,将那些银票全都塞进了怀中,又顺手抓了几个金锭,刚要就此离开,视线却停留在了柜子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个红布裹着的小包,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藏得比金子还严实,难道是什么好货?

徐子桢当即伸手将红包拿了出来,打开一看却是愣在了那里,红布中是一个长条型的匣子,而匣子内则是铺着一层又厚又干燥的绒布,在绒布中间有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人参,乍一看四肢齐全,活脱脱一个人形。

哪怕没人教,徐子桢都知dào

这是个宝贝,很快他就回过了神,盖上匣子系在了腰间,回转身带着寇姑娘往外而去。

寇姑娘跟着他这一路走来,心里早已怦怦乱跳,他们可是刚杀了黄员外,徐子桢不早点跑路,却还在这里悠哉游哉地砸锁拿银子,不过她现在也豁出去了,父亲已死,她甚至不知dào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这次两人并没有再碰上任何人,一路太平的来到了楼下,一楼那个客厅内的客人已经散去,连灯火也熄了,显然那几个也是识相的,春宵一刻值千金,留在这里扰人好事可太缺德了。

徐子桢顺着围墙根的暗处往门外走去,却忽然发xiàn

不远处有一排厢房,房内灯火通明,传出一阵阵热闹的吆喝声,这时门内忽然走出一人来,脚步踉跄满脸通红,显然是喝多了,徐子桢顿时认出,这人正是被他打过的几名家丁之一。

首恶既除,帮凶也不能放过,徐子桢轻轻捏了捏寇姑娘的小手,示意她留在这里,自己则轻手轻脚摸了过去。

那个家丁喝多了酒正要去方便,完全没提防有人摸到了身后,徐子桢看得清楚,在他腰上还挂着把佩刀,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的,他伏低身子猛蹿过去,一把捂住那家丁的嘴,右手一抽将刀拔了出来,顺手在他脖子上一抹,那家丁哼都没哼一声,顿时了帐。

徐子桢轻轻放下那具尸身,凑到门边看了看,只见屋内还有七八个家丁,正围坐在一起大吃大喝着,桌上摆满了酒菜,显然是黄员外犒劳他们的。

看着他们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徐子桢不由得想起了寇端的惨死,还有寇姑娘那凄楚的模样,顿时心头火起,砰的一声踢开房门,象一尊杀神般的冲了进去。

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

第84章:寇巧衣

几个家丁早已喝得昏天黑地,徐子桢的闯入居然没能引起他们的反应,还以为是刚才出去的那小子被门槛绊到摔进来的,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徐子桢的刀已经挥了上来。

徐子桢看过寇端的尸体,在他的胸腹后背上几乎全是瘀青,可以说没有什么明显的致命伤,却是被活活群殴至死,这些家丁也就二十多岁年纪,以他们这样的青壮年围殴这么一个老弱的书生,绝对是天理难容。

况且在徐子桢进门时,他们还在大肆吹嘘下午是多么神勇,帮着员外把那不识趣的老头打得断了气,将他那如花似玉般的女儿抢了回来,那种眉飞色舞的样子就象是做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一般。

因此徐子桢根本就没打算手下留情,象这样的杂碎,杀一个少一个!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屋内就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尸体,那些家丁本就喝得头晕脑涨,而且徐子桢刀快,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刀刀致命,将这间屋子生生变成了一个修罗地狱,墙上、地上、桌上,到处是鲜血。

徐子桢杀得性起,双眼都已变得通红,随手扯下一个家丁的衣襟,卷作一团饱饱地蘸上鲜血,在墙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杀人者苏州徐子桢!

既然做了,又何妨承认?徐子桢只觉痛快淋漓,仰天大笑几声,拿起桌上剩下的小半坛酒一饮而尽,顺手将空酒坛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大踏步走出屋来。

这时的他已是满身鲜血,活脱脱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但是屋外的寇姑娘却丝毫不害pà

,而是珠泪盈盈满脸感激之色,徐子桢与她父女只是萍水相逢,下午的时候能拔刀相助已是难得,现在更是替她这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报了这个血海深仇,并在墙上留以血书,完完全全一副侠士风范。

黄家院子里到处张红结彩,为的是庆贺黄员外喜纳娇妾,只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纳妾竟然会招来徐子桢这么一个煞神,屋内鲜血满地,屋外喜气洋洋,两相对照倒是很有些诡异的味道。

黄员外平日里为人暴戾,动不动就对下人连打带骂,今日他纳妾之喜谁都不愿留在这里,万一稍有不慎坏了员外的兴致那就该倒大霉了,因此徐子桢闹得如此大动静,却居然没人发xiàn

,整个院中空落落寂静如死宅。

徐子桢再不逗留,无关的闲人他自然不会去杀,他脱去身上血衣,将脸上身上血迹胡乱擦拭了一番,趁着四下无人,带着寇姑娘从满春堂的后门溜了出去,直奔自己落脚的客栈。

客栈小二乍一见徐子桢光着上身,顿时被吓了一跳,徐子桢咧嘴一笑,将一锭银子塞到了他手里,低声道:“闭你的嘴,赚你的钱!”

小二很是机灵,一声不吭收起银子就溜得远远的,徐子桢快步回到房里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将几人的行李一鼓脑的全都拿上,趁着城门还没关,带着寇姑娘出了城回到了山上。

柳风随和李猛早已等得焦急万分,一见他回来顿时喜出望外,双双迎了上来,还没开口询问,寇姑娘已看见两人身后静静躺着的寇端,顿时娇呼一声扑了过去,抚尸痛哭了起来。

徐子桢摇头轻叹一声,也不知dào

该怎么劝慰她,只得任她去哭,他自己也经lì

过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自然能明白寇姑娘此时的心情,只有痛哭一场才会好些,若不然憋在心里定会憋出些事情来。

李猛也是刚丧父不久,看着寇姑娘痛哭象是感同身受,抽抽噎噎的也在一旁哭了起来,柳风随也不禁心下恻然,但还是低声询问了一番徐子桢。

徐子桢将进城后摸进满春堂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一开始两个喜婆鼓起如簧巧舌劝说寇姑娘,再到自己隐匿身形杀了黄员外,最后还有将那几个家丁一个不留,在墙上留下血书等。

柳风随只听得热血沸腾,只恨当时不在场,当徐子桢说到在墙上写下“杀人者苏州徐子桢”时,顿时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喝彩道:“好!大哥真乃快意恩仇真君子!”

李猛在一旁哭着哭着也被吸引了过来,徐子桢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偶像的地位,今天听着这番事迹更是让他由衷地佩服,更是暂时忘了悲伤,瞪着一双圆眼认真听着。

徐子桢无奈地笑道:“这夔州知府和黄员外沆瀣一气,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反正已经杀了王黼的外甥,早就是个杀人犯了,这么写也省得他抓不到我随便抓几个良民抵罪,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柳风随赞道:“大哥在那般处境还能想得如此周到,小弟果然没看错人。”说完深深一揖,正色道,“请受小弟一拜!”

徐子桢赶紧扶起,笑骂道:“咱俩还要闹这虚的么?”

柳风随一笑:“那好,我就不闹了,只是那边还有个不虚的,不知大哥该如何处之?”

徐子桢知dào

他说的是寇姑娘,轻叹一声走了过去,柔声道:“寇姑娘,已是深夜了,不如先歇息一下,明日将寇老先生好好安葬了吧。”

寇姑娘勉强止住悲声,抬起泪眼看了看徐子桢,说道:“一切听凭恩公做主。”

既然徐子桢在人家屋里留了名号,那这夔州城自然是再也回不去了,徐子桢让李猛开路,找了个僻静无风的山坳,点起个火堆来,四人靠在火边胡乱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徐子桢做主选了个山头,没有铁锨锄头,就用石块竹片挖了个坑,算是将寇端入葬,柳风随用刀劈了块木板权作墓碑,寇姑娘亲自写上父亲名讳,郑重地立于坟前,盈盈跪倒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辞不知说些什么。

徐子桢也上前拜了一番,转身道:“寇姑娘……”

寇姑娘轻声道:“奴家闺名巧衣。”

徐子桢咳嗽一声,重新说道:“巧衣姑娘,不知你还有什么亲戚么?要不要我送你去寻他们?”

寇巧衣摇了摇头,神情凄婉地道:“巧衣已无亲戚,如今便是孤身一人而已。”

徐子桢心中有些不忍,叹道:“那你今后怎么办?”

寇巧衣轻咬了一下嘴唇,忽然抬起眼看着他,神情坚定地道:“恩公若不嫌弃,巧衣今后愿为奴为婢,侍奉恩公左右。”

第85章:胯下之痛

徐子桢吓了一跳,慌忙摇手道:“不行不行,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我徐子桢何德何能敢收你当丫鬟?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寇巧衣一脸倔强,认真地说道:“恩公义薄云天豪情盖世,巧衣如今漂泊无依,若恩公不愿收我,那巧衣便只有……”

徐子桢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赶紧拦住她话头:“别别别,咱有话好商量,你也别着急,好不好?”说完他求助般地看向柳风随,低声道,“二弟,赶紧给我想个辙,老子顶不住了。”

柳风随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道:“大哥,巧衣姑娘一片真心,嘿嘿……长得这么漂亮,以小弟愚见大哥就收了她又何妨?”

“你!”

徐子桢差点气得噎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李猛一脸认真地道:“叔,我觉得巧衣姐姐挺可怜的,你就收留她吧。”说完不等徐子桢答话,又回头对寇巧衣道,“巧衣姐姐,你会做饭么?”

寇巧衣点点头:“我自幼丧母,女红针线洗衣做饭等事虽不说精通,却也俱都粗识。”

李猛一拍手,笑道:“那太好了,以后巧衣姐姐管做饭,我负责洗衣服,你说好不好?”

看着两人自说自话,徐子桢在一旁哭笑不得,从这里到兰州翻山越岭的,带着个大姑娘始终不方便,而且他现在还算是个逃犯,带着个丫鬟算怎么回事啊?他有心想要拒绝,可看着寇巧衣楚楚可怜的模样,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妈的!你敢跟我就敢收,老子豁出去了!

他眼珠一转,坏笑道:“你可想清楚了,当我的丫鬟可还得管暖床的。”

寇巧衣俏脸一红,垂低了脑袋,声若蚊鸣地道:“巧衣愿意。”

这下徐子桢可真傻了眼,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吃吃地道:“不是吧?这……这你都肯?”

柳风随扳过他肩膀,象看怪物似的看着他道:“大哥,丫鬟给主子暖床乃是天经地义,你为何会如此诧异?”

徐子桢张口结舌:老子又忘了,这是宋朝……

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法再收回来,于是从今天起,徐子桢这个逃犯的身边多了个如花似玉知书达理的俏丫鬟。

夔州没法再呆了,哪怕是城外的山里也一样,保不齐夔州知府什么时候派人来搜山,那就麻烦了,四人收拾了一番,拜别了寇端的孤坟,就此朝西北进发。

四人先是向北而行,过金州穿京兆府,一路上走走停停,尽是选着那城外的偏远地带走着,欣赏着中华大地西北一隅的风土人情,柳风随则是在闲时便拉着李猛找个安静所在教上一会功夫。

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走了二十多天,终于进入了大宋版图西北角的秦凤路。

秦凤路,是北宋熙宁年间设置,共有一府十二州,一府是凤翔府,总领这一路的各州县,而兰州则正是这十二州之一,位于西北角,历来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北宋时期马匹紧缺,如果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根本买不到马,西夏产骏马,但严控着马匹交yì

,徐子桢等四人一路上或步行或搭乘牛车,直到进入了兰州之南的熙州境内,才花了大代价在当地一个黑市中买了三匹劣马。

四人三马,倒不是徐子桢舍不得花钱,实在是马这东西在这地方你有钱都买不到,这黑市老板也是个有路子的,认识一个赚亡命钱的马贩,这才有那么几匹,用他的话说,徐子桢能淘到这三匹马已经是运气不错的了。

徐子桢以前生活在都市中,哪有机会骑马?就算是偶尔去个什么景区有那披红挂绿的老马给拍照的,那也只能说是坐一下而已。

眼下这三匹马几乎全是从西夏偷来的淘汰战马,性子暴戾之极,才刚一牵辔头就要翻蹄亮掌的,徐子桢才刚翻身上马,屁股都没坐稳就被颠翻到了另一侧,把柳风随笑得捂着肚子直喊疼。

四人之中,柳风随他爹张清就是马上战将,他也从小在母亲的教导下练得骑术精湛,而李猛有一半西夏血统,再加上小时候就是在西夏长大,马是没少骑的,四人中倒属他的骑术最好。

唯一让徐子桢感到安慰的是寇巧衣也不会骑马,好歹给他挽回了些面子,只是跟一个姑娘比丢人,他可真做不出来。

他向来是个倔脾气,从来都不信有自己做不好的事,既然不会骑马,那行,先不走了,牵了马找了片空地,翻身上马练了起来。

一开始他依然是摔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但有柳风随和李猛两个名师在,再加上他天生发达的运动细胞,才半天工夫居然就骑得象模象样了起来,但他刚洋洋得yì

了没多久,柳风随就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道:“大哥,以你如今这骑术,若是行商贩货倒也罢了,可要是打仗……”

简单的一句话让他顿时惊醒,对啊,不光是西夏人,以后少不得会跟金人打仗,要是老子再活久一些的话还得和蒙古人打,难不成自己跟师父武松一样当个步军?

于是他咬着牙忍着长时间骑马带来的胯下之痛,坚持练了起来,反正他知dào

,西夏和大宋时不时的都要打仗,自己也不急着赶去兰州。

李猛倒是乐于这样的结果,天天缠着柳风随教他飞石和枪法,小家伙和徐子桢一样是个倔脾气,哪怕在柳风随手下天天被飞石和木棍打得浑身伤痕,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只是徐子桢正埋头苦练骑术,对他的进展却是一无所知。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那匹劣马已被徐子桢驯得服服帖帖,而他的骑术也有了一个飞跃性的进展,他刚要找柳风随炫耀一番,可后者却已找上了他,认真地道:“大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弟尚有要事在身,无法再相陪大哥了。”

徐子桢早知他不是为给什么姑母拜寿而来西北的了,但是柳风随不说他也不去问,只是点了点头:“好,你什么时候走?”

柳风随道:“现在。”

徐子桢默然不语,这些日子以来他和柳风随相处得越来越融洽,真如亲兄弟一般亲密无间,此刻他说走就走,心里实在有些难舍,他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以后我去哪儿能找到你?”

柳风随顿了顿,笑道:“若是有缘,随处可遇见,大哥,保重!”

在这一刻徐子桢忽然发xiàn

柳风随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心中莫名其妙的一凛:他这是要干嘛去?

第86章:救不救?

柳风随终究还是走了,没说去哪里,而且将属于他的那匹马也留了下来。

徐子桢也并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且他从柳风随的眼神里看懂一些东西,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决心,徐子桢很能理解他,所以只有在心中默默祷告,祝他一切安好。

如今三人三马,分配得刚好,李猛小家伙没心没肺,只当柳风随真的是去给姑妈祝寿,一路上还兴高采烈的说着柳风随对他的好,这更是加重了徐子桢心中的郁闷之情。

而在这种郁闷下让徐子桢稍感慰怀的就是寇巧衣了,这大半个月来他们行的都是偏僻小路,从没有住过一天客栈,徐子桢一度很怀疑这个娇滴滴的美女会不会吃不起这个苦,可事实让他很是诧异,寇巧衣非但没有丝毫怨言,而且还在荒山野外那种环境下尽可能的把徐子桢的吃住搞得妥妥帖帖,每天都有热腾腾的饭菜,每天都把徐子桢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不光如此,寇巧衣知书达理且容貌秀美,一笑起来两只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总是把徐子桢看得心里痒痒的,直恨不得哪天真让她来给自己暖个床什么的。

徐子桢在前世的时候就早早成了孤儿,不光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弟弟,哪曾享shòu

过这般温柔体贴的待遇?因此到得今天,他已渐渐觉得寇巧衣正儿八经地融入了他的生活,成了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又过了几天,三人已翻过祁连山,正式进入了兰州境内,这里已经开始显露出了大西北的荒凉本色,放眼望去黄沙漫天,就连绵延的山脉都不见葱绿,大多都是光秃秃的石面。

时已近冬,天气极凉,寇巧衣在坚持了这么多天之后终于撑不住了,双颊通红眼神迷离,坐在马上裹着厚厚的棉衣依然不停地发着抖,她发烧了。

三人现在正行在兰州东侧的皋兰山上,只要翻过这座山再往西不远就是兰州了,徐子桢心疼寇巧衣,但他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说是药了,就连热水都没有,看着寇巧衣不住颤抖的娇躯,徐子桢一咬牙伸手将她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身前,解开身上的棉衣将她紧紧包裹了起来。

寇巧衣毫无防备之下惊呼了一声,随即小脸羞得通红,低声道:“公子,你……你这样如何行路?”

徐子桢笑道:“你要是摔倒在半路不是更走不了?这样暖和些了吧?”

寇巧衣轻轻点了点头,鼻子里冒出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

徐子桢大手一挥:“你先坚持些,前边就是兰泉县了,小小发烧而已,我去给你找个大夫,很快就能好了。”

寇巧衣乖巧地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揪着衣襟,徐子桢身上一股浓浓的男性气息扑入鼻间,使她的小心脏怦怦直跳,哪还能有什么反对意见?

李猛在一旁傻呵呵地笑着,他的年纪正是那种似懂非懂的时候,能看得出来寇巧衣对徐子桢的感觉,他刚要开口打趣几句,忽然眼神一凛,看着远处失声道:“叔,有西夏兵!”

徐子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几人纵马狂奔而来,身后几十步远的距离有一队骑兵紧追不舍,前边几人明显是宋人打扮,而那队骑兵则是皮衣皮帽手持长刀,徐子桢不认识西夏服饰,但李猛是西夏人,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肯定错不了。

那队骑兵人数约有近五十人,奔逃的几个宋人显然是抵挡不了的,而且从马速上来看,宋人的马也根本比不上那些西夏战马,眼看骑兵越追越近,只怕过不了多久,那几个宋人便要横遭毒手了。

徐子桢冲动但不是莽夫,他很想冲下山去救那几个宋人,但是自己这方只有三人,其中还包括一个生病的寇巧衣,就这么贸然冲下去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他们三人现在身处在皋兰山的近山脚处,离山下的小路不过十几丈距离,很快那几个宋人就来到了山脚下,身后那队骑兵之中忽然有人张弓搭箭,嗖的一声正中一名宋人的后心,那宋人顿时撞下马来,李猛心中大急,催促道:“叔,怎么办?咱救不救?”

徐子桢还在犹豫,眼神一扫处看见了那几个宋人的脸,顿时浑身一震如中雷殛,那领头的宋人白净秀气,眼中却英气勃勃,竟赫然是他在苏州府时同衙门当差的小捕快金羽希。

他的呆滞只是片刻便回过了神来,斩钉截铁地道:“救!”

说完他飞快地用腰带将寇巧衣与自己绑了个结实,既然要冲下去救,可不敢将小丫头独自留在这里,倒不如带着她一起冲杀下去,绑的时候不忘低头说道:“巧衣,抓紧我,你要害pà

的话就闭上眼睛。”

寇巧衣在他绑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很坚决地点了点头,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一双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她并没有害pà

,相反,她感觉只有在徐子桢的怀中才是最安全的。

徐子桢一翻手抽出腰间镔铁刀,左手一紧缰绳,大喝一声:“小猛,冲!”

李猛早已按捺不住,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早在路过京兆府的时候徐子桢就给他找了个铁匠打了杆长枪,这一路过来除了跟柳风随学习之外还从没用过,他一抖手将长枪握在手中,脚下一磕那匹劣马,大喝一声冲下山去。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山下冲去,马蹄翻飞快如闪电,不多时便已冲到了金羽希面前,金羽希正咬牙奔逃,忽然见身边山上冲下来两人,大惊失色之下刚要挥刀,却见那两人象阵风般的从他们身边掠过,冲向身后那队西夏兵。

那队西夏兵显然久经沙场,对于突然出现的敌兵并没有丝毫慌乱,而是迅速将队型分成左右两股,想将徐子桢和李猛夹而击之迅速清理。

徐子桢看得真切,大喝道:“小猛,你左我右!”

李猛咧嘴大笑:“是!”

噗的一声,李猛率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落一个,一回手又扫下一个,西夏兵原本对这半大孩子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时却不禁大惊失色:好快的枪!

只是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徐子桢已闪电般冲了过来,刀光如雪,杀气腾腾。

第87章:金城关告急

徐子桢和李猛的突然杀出,给那队西夏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一个白净俊俏几乎象个女人,另一个则更是满脸稚气尚未成年,可却象是两头刚出笼的猛兽,完全无视双方这巨大的人数比例差异,生生地杀了进来。

西夏兵夹击的打算已经彻底落空,徐子桢和李猛一人负责一边,完全信任的将自己身后交给了同伴,毫无顾忌地斩杀着敌人。

“喝!”

一声厉喝声中,李猛又干脆爽利地刺死一个,抖手抽枪又挑落一个,这时他在那队西夏兵中哪还是个半大孩子,这分明就是个威风凛凛的煞神。

徐子桢则是一声不吭咬着牙猛砍,前几次的实战给了他足够的经验,今天在这样的战圈里更是将乱披风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那十天的马术特训也见了效果,虽然他手中的镔铁刀不如西夏兵的刀长,但他依然能紧紧控住缰绳,在马背上或舒臂或扭身,灵巧娴熟之极。

枪影闪闪刀风霍霍,一个接一个西夏兵被杀,半空中鲜血喷洒,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杀戮场,仅仅片刻工夫,那队西夏兵便折损了近半数人马,也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顿时所有西夏兵全都掉转马头仓皇逃去。

徐子桢大喝道:“小猛,一个不留!”

李猛大声应道:“是!”话音未落他已追了上去,枪交左手,右手一扬打出颗石子,正中一名西夏兵的后脑,一声闷哼,那西夏兵顿时倒撞下马,徐子桢早已策马跟上,挥手一刀取了他性命。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那些西夏兵,一个飞石一个收命,只半柱香工夫,那一队西夏兵便全部折在了这皋兰山脚下,没一个能逃脱,徐子桢对李猛竖起拇指,笑赞道:“小猛,好样的!”

李猛手里兀自捏着颗石子,咧嘴一笑,脸上的兴奋之情难以掩饰。

徐子桢不忘低头看看怀中的寇巧衣,可却发xiàn

她圆睁着双眼,一点都没有害pà

的意思,反而眼神放光,连病都似乎好了大半,他这才放心下来,将寇巧衣从怀中解了下来,将她轻轻放到地上,这才勒马来到金羽希面前,笑道:“小金,你没伤着吧?”

金羽希直到这时方才看清徐子桢的面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吃吃地道:“徐……徐大哥?怎么会是你?”

徐子桢笑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被这么多西夏兵追杀?”

金羽希如大梦初醒,一拍额头道:“糟糕,把正事给忘了。”说着转身对两名同伴交代了几句,那两人轻喝一声打马狂奔而去。

徐子桢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火烧屁股似的,还惹来这么多西夏兵追杀。”

金羽希道:“别提了,金城关告急,我们这是去送信搬援兵呢。”说着笑了笑,龇出一排白牙,“不过追兵都给你杀了,就不用咱们仨一起去了,走,我陪你回去见温大人。”

徐子桢正有这打算,点了点头收刀入鞘,对李猛呼哨一声:“小猛,走!”

李猛远远应了一声,寇巧衣也骑回了自己那匹马,小跑着过来,这时她的额头上一片密密的细汗,刚才徐子桢的一通厮杀倒是让她也出了一身汗,浑身舒服了许多。

地上那个被西夏兵射落马的宋兵只是受了伤,却并没有死,金羽希将他扶到马上坐下,手里带着缰绳一起跑了起来,刚跑没两步就转头对李猛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小兄弟,行啊!”

徐子桢策马跟在他身旁,笑道:“别夸他,小心他尾巴翘天上去。”

李猛有些委屈道:“叔,我又没怎么得yì

。”

徐子桢面孔一板:“你还想怎么得yì

?一味往前冲,顾头不顾尾,要不是我在后头替你兜着,你的小命早交代了!”

李猛毕竟年纪还小,被他训了几句小脸就挂了下来,徐子桢瞪着眼道:“怎么?还不服气?你连自己的命都照顾不好,又怎么照顾别人的命?将来又有何德何能去当将军?要知dào

到时候你手下动辄带个几万甚至十几万人,你一旦有点失误那就等于是把兄弟们往人刀口下送去,明白么?”

他这几句话说得语气很重,但是李猛却一点都没在意,反倒是眼睛一亮,抬起头满脸期盼地问道:“叔,你刚说我……以后能当将军?”

徐子桢被他这副模样气得笑了出来,啪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将军个屁!以后你要再这么玩命地往前冲,那就给老子滚去当个伙头军吧。”

李猛揉着脑袋低声嘀咕道:“你自己连个兵都没当上呢,就想着安排我当伙头军,也不嫌太早了些。”

徐子桢一瞪眼:“臭小子你说什么?”

李猛赶紧捂着脑袋逃了开来,金羽希笑着替他解围道:“徐大哥算了,他还小,慢慢教就是了。”说到这里他转眼看见了安安静静跟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寇巧衣,顿时眼睛一亮,嬉皮笑脸地探过头去,大声叫道,“嫂子好!”

寇巧衣顿时双颊绯红,大感尴尬,扭捏地揪着衣角不敢作声。

徐子桢笑啐道:“你怎么逮谁都叫嫂子啊?”说着转头对寇巧衣道,“这是我兄弟金羽希,甭理他那张碎嘴。”

寇巧衣在马上对金羽希福了一礼,红着脸娇声道:“见过二爷!巧衣乃是公子侍婢,并非是……是少夫人。”

徐子桢哈哈大笑:“二爷?没错没错,这小子是够二的,哈哈!”

金羽希却没在意这句玩笑,而是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徐子桢:“徐大哥,你……你这才几天工夫,就连丫鬟都有了?我说你倒是教小弟几手啊。”

徐子桢只见寇巧衣的小脸愈发红得快要滴出血了,赶紧咳嗽一声,板着脸道:“你不是说金城关告急么?还有空跟我在这儿扯皮?跟我说说,对方来了多少兵马?”

一说起这个,金羽希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沉声道:“十万!”

徐子桢点点头:“那金城关呢?有多少守兵?”

金羽希苦笑一声:“八千。”

第88章:敌后武工队

“八千?”徐子桢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差距也太大了些吧?就算每人对付十个西夏兵,对方的人手还能有富裕,至少足够来拆了自家的关口了,再说西夏人历来彪悍勇猛,外加战马这个重yào

的因素,这场仗怎么看都是没戏。

只是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啊,这金城关怎么说都是边陲要塞,怎么可能只有八千守军?你蒙我呢吧?”

金羽希道:“确实只有八千,兰州城倒是有三万守军,可金城关怕是守不住,而且温大人在等德顺军来援,他想放qì

关口退守兰州,到时候引敌深入后就可以与德顺军一起将西夏军围而歼之了。”

徐子桢摇头道:“我看没这么简单,西夏人也不是傻鸟,这种套路肯定早想到了……算了,咱们先回去再说。”

知dào

兰州有三万守军,他的心里总算塌实了些,但是三万和十万毕竟还是有很大的差异的,所以他这一路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帮温大人赢下这场仗来。

沿着皋兰山下一路前行,前方不远处是个山峪豁口,金羽希告sù

他进了豁口往左便是金城关,徐子桢却停了下来。

“我想上山看看。”

金羽希一怔:“金城关前一马平川,你回到关内自然能看得见,又何必登山?”

徐子桢笑笑:“先一步看清大局总是好的。”说完二话不说纵马弛上山道,金羽希无奈只得跟着。

今天的天气很好,西风虽紧但却一片晴空,能见度很高,徐子桢登上山顺着山道来到西首,凭高远望。

山下左边是座气势雄伟的关口,关门紧闭吊桥高挂,右边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平地,三面环山,而在这片平地上正整齐的排列着一大片黑压压的兵马,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

徐子桢以前在学校时倒是参加过所谓的万人运动会,但那时的场面与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他只觉心中猛的一跳,震撼不已。

他定了定神,问道:“他们十万兵马都在这儿了?我怎么感觉没那么多呢?”

金羽希道:“这只是西夏前军,大概两万左右,左右两路和中军还没到。”

徐子桢点了点头:“嗯,明白了,这是前锋。”说完再不吭声,皱眉沉吟着,片刻后忽然开口道,“小金,你带着巧衣先回关内,我和小猛去办点事儿。”

金羽希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寇巧衣却面色大变,急声道:“公子不可!”

徐子桢不禁为寇巧衣的聪慧暗自赞叹,笑吟吟地道:“放心吧,我既然敢去做就自然有把握。”说完回头对李猛笑道,“小猛,西夏话还会说吧?”

李猛愣愣地道:“会。”

徐子桢看着那片黑压压的人海,轻笑道:“有一种兵种叫作敌后武工队,意思是专在敌人后方搅和以用来打击敌人士气的,小猛,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西夏兵后方搅上一搅?”

李猛立时会意,大声叫道:“叔,我敢!”

金羽希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大急:“徐大哥你疯了不成?那可是两万人马,你若被他们发xiàn

了行踪……”

徐子桢一摆手,斩钉截铁地道:“就这么说了,你带巧衣先回关。”

他的语气十分坚决,不容质疑,金羽希又气又急,想劝又不知dào

怎么劝,却见寇巧衣咬了咬牙,点头道:“公子,一切小心。”

徐子桢哈哈一笑,豪气毕露:“应该是西夏兵该小心了,小猛,走!”

话音刚落他就催马冲了出去,直奔山下,李猛兴奋得小脸通红,呼哨一声跟了上去。

金羽希想拉都拉不住,不禁看向寇巧衣埋怨道:“巧衣姑娘,你怎么也不劝劝徐大哥?”

寇巧衣看着徐子桢远去的背影,幽幽地道:“公子的脾性如此,我便是相劝又有何用,倒不如依公子所言回关等他便是,我……相信公子必能安然无恙。”

金羽希跺脚道:“可那是两万兵马……唉!算了,你先随我回关吧,我先禀告大人,看大人有何相救之策吧。”

……

徐子桢带着李猛一路往北,这里已是宋夏交接之处,过了前边的山峪便是西夏前军屯兵之所,他们刚接近山峪,忽然从一旁冲出几名兵士,皮衣皮帽,正是西夏兵,手持长刀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个领头的兵士叽里咕噜地喝问了几句什么。

李猛不用招呼就先一步迎了上去,满脸惶恐地用西夏语答道:“各位军爷,小人和我叔叔乃是去宋境做些生意的,如今正要回家,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塞到那兵士手中。

那兵士狐疑地打量了二人一眼,只见答话的是个半大孩子,一口西夏语字正腔圆,不象是假冒的,另一个则是白净斯文,虽是宋人打扮,可脑袋上却是一头短发。

这年头宋人讲究的是身体发肤受诸父母,哪怕随便剪短头发都是罪过,徐子桢从上次假冒和尚后就剃光了脑袋,到现在也只是长出了短短一层而已。

那兵士看了一圈没发xiàn

端倪,一挥手让其他人收起了刀,对李猛说道:“最近别往宋境跑,不然你有命赚钱怕是没命花。”

李猛赔着笑连连点头:“是是,小人这就回家,再不出来了。”

那队兵士分开条道让两人通过,徐子桢装作惊慌的样子抖抖缩缩走着,才刚走到一半,忽然大喝一声:“小猛,动手!”

话音刚落,呛的一声刀已在手,徐子桢以有备打无备,那队西夏兵哪提防两人会突然暴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有两人脑袋落地,有那反应快的刚要张嘴呼喝,李猛便是一飞石打了过来,不是打嘴就是打脑门,简单直接。

不过片刻工夫,这队放哨的西夏兵已被二人悄无声息地灭了个干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徐子桢下马绕着看了一圈,对李猛说道:“找俩没见血的,换衣服。”

第89章:火烧连营

金城关前兵马密集,有如乌云压城,这只是西夏人的前军,他们的中路大军还未赶来,打仗不是儿戏,虽说宋人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在密集的军队后方,一群地位微末的兵卒正在扎着营帐,西北的深秋风寒刺骨,若没个准bèi

的话怕是打仗没打死多少人,倒是先得冻死不少。

徐子桢和李猛换上了一身西夏兵的服饰,腰上挂着西夏人的刀,从山中小道穿过,悄无声息地混了进来,今天风很大,李猛抖抖缩缩的一路走一路抱怨:“冷死了,这鬼天!”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周边的人听到,而且是纯正的西夏话,徐子桢则始终搓着手哈着气不吭一声,周围西夏兵穿梭来去,却始终没人怀疑到他们的身份。

两人在营帐群中穿梭着,来到一处僻静角落,李猛压低声音道:“叔,你是打算摸进来烧他们粮草么?可这是他们的前军而已,粮草不会送这么早的。”

徐子桢笑了笑:“西夏离这儿又不远,就算烧了粮草他们也能很快再运来,无非费点他们的钱而已。”

李猛挠挠头:“那您这费劲巴拉的跑来是为啥?”

徐子桢从怀中摸出个火媒:“西夏人十万大军,温大人这时候肯定头疼得很,咱俩就当回搅屎棍,让西夏人乱一乱,给温大人减减压。”

李猛撇了撇嘴:“我明白了,可是叔,你这比喻是不是……”

徐子桢也自觉说错了话,干咳一声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准bèi

干活!”

“是!”

两人手中各抱着一捆干柴,这是刚才从伙头军那里顺来的,干柴的一头沾着油,火媒才一凑上,很快便烧了起来。

徐子桢一扬手丢出一根燃烧的干柴,扔在身旁一个搭好的营帐顶端,天干物燥,那营帐顿时着起了火。

“走!”徐子桢低喝一声,纵马跑了起来,身后李猛如法炮制,也是一根干柴扔出,又一顶营帐着起了火。

这里已紧挨着西夏地界,而金城关的关口外只有一条路,但凡有人出关便能一目了然,而这搭营帐的地方也就只有西夏人才能来得了,所以这些西夏兵根本想不到会有人来到这里放火。

营帐一个接着一个,搭得很是紧凑,这倒给徐子桢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只要点着一个,凭借今天这么猛的西风就能很快又自动烧起附近的营帐来,他只管骑马狂奔,不时丢一根燃烧的干柴出去,而且旁边还有李猛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没多大工夫连绵的营地就烧起了一大片。

那些兵卒还在忙活着,忽然看见两人骑着马狂奔,手里不时扔出一根根燃烧的干柴,将营帐一顶顶地点燃,大惊之下顿时哗然,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怒叫着围了上来,企图拦住徐子桢二人。

徐子桢哪将他们放在眼里,大喝一声钢刀挥出,靠近他的一个小卒顿时头颅冲天而起,一腔鲜血喷得随风四溅。

李猛丝毫没有因为落入敌人包围圈而紧张害pà

,反倒是兴奋异常,小脸涨得通红,手中紧攒长枪,点、扎、挑、刺,犹如一条灵活的毒龙,舞出一片片片片乌黑的枪影,压根就没人能靠得近他身边。

所有的骑兵都在关前和宋军对峙,而这里是营区,只有些守营将士和伙头军而已,在没有战马的情况下谁能挡得住煞神一般的徐子桢和李猛的冲击?没多大工夫,这片地方便成了地狱一般,非但火光满天,更是鲜血满地,西夏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得到处都是。

徐子桢杀得兴起,但眼看天色不早,又生怕时间拖久了横生变故,一挥手将剩下几根干柴一骨脑地丢到附近一座营帐上,大笑道:“哈哈……痛快,痛快!小猛,闪人回家了!”

李猛有样学样,将手中干柴丢出,大喝一声挺枪开路,他马快枪长,又有飞石相佐,真是谁挡谁死,这时那些西夏兵的眼中他哪还是个少年,分明就是个冲锋陷阵的霹雳先锋,勇猛无双威风凛凛。

徐子桢手持钢刀断后,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杀出,从来路返回,准bèi

绕过山脚往关前而去,而这时西夏大军也终于被惊动了,立kè

便有一队骑兵从阵前撤了回来,扬刀怒吼追将过来。

徐子桢吼道:“小猛,加速!”

“是!”李猛大喝一声,脚下一磕战马,再不管那些兵卒,只顾着埋头猛冲。

他们的马还是在熙州买来的淘汰战马,在速度上明显劣于西夏骑兵,但这时候已顾不得那么多,徐子桢咬着牙,身体紧贴在马背上,狂风如刀一般割在脸上脖子上,身后是密集如战鼓般的马蹄声,沉闷震撼地一声声敲打在他心坎上。

徐子桢终于有些后悔了,自己还是太卤莽了些,看来今天搞不好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只是连累了李猛……

皋兰山脚下那个山峪就在眼前不远处,只要过了这个峪口就是通往金城关的大道,但是徐子桢明白,他们的马已经快跑不动了,到了大道上很快就会被追上,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他一咬牙,大喝道:“小猛,接着跑,不准回头!”

话音刚落,他用力一勒辔头,胯下战马咴儿一声长嘶半立了起来,徐子桢调转马头,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眼中迸出一丝疯狂的神采,大吼一声猛的挥刀迎了上去。

这是一个百人骑兵队,一水的铁甲长刀,马上骑兵身型健硕杀气腾腾,徐子桢单人单马身无片甲,冲入这骑兵队中就象一滴水汇入了河流,很快便被淹没在了其中。

“铛铛铛铛……”一连串密集的金属声,徐子桢的刀接连砍在身边那些骑兵的身上,只是西夏人的冶炼技术有他们的独到之处,特别是他们的冷锻钢铠,寻常武器根本伤不得,除非是硬弩才可破。

徐子桢一顿狠攻却没收到任何效果,但是同样的,他那一连串快如闪电的刀招也将那些追兵的攻击全都格挡了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无疑他是吃亏的,只要时间稍久,他的体力一旦不足那便只有等死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名骑兵啊的一声惨叫,捂着脸倒撞下马,指缝中一缕鲜血汩汩而出。

徐子桢眼疾手快一刀砍落,身旁又是一人摔落马下,只听一个声音气呼呼地叫道:“叔,你不讲究,把我撇下自己一个人杀!”

话音未落,一杆长枪已从徐子桢身边擦过,势如破竹般刺入一名骑兵的咽喉。

徐子桢一转头,就看见李猛那张略显稚气但坚毅无比的脸庞。

第90章:再见琉璃

“你小子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赶紧跑么?”徐子桢又气又急,眼下这形势相当不利,李猛就算回来也是两人一起送命。

李猛倔强地一扬脑袋:“大不了就是死,反正你要撇下我就是不行!”

事到如今已没了挽回的余地,徐子桢大笑道:“这话说得好,大不了就是一死!既然这样咱们就杀个够本,省得到了阎王爷那儿后悔!”说着话手起刀落划过一名追兵的咽喉。

身陷死地,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徐子桢此时已顾不得其他,只是咬牙狠斗,既然盔甲砍不开,那就瞄准了砍脖子,而李猛则早已发xiàn

了这一点,手起枪落只扎咽喉与面门,偶尔飞石打人也只照着对方的鼻梁而去。

这里已离战场颇远,周边偏僻幽静,只有这里杀声震天。

徐子桢和李猛如两头笼中困兽,嘶吼连连招招博命,那队追兵虽然被他们杀了几人,但胜在人多,装备又是极好,因此并不着急,只是围住了他们慢慢消耗他们的体力,眼神中流露着不屑。

嗤的一声,李猛一个不备被一名追兵在背上划了一刀,顿时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半幅衣衫,徐子桢心中大急,想要冲过去救助,却无奈被这边十几人团团围住,丝毫抽不出身来。

妈的,老子真要死在这里了么?

二人渐渐体力不支,眼看就要殒命当场,就在这时,忽然不远处一声清叱,从山上飞下一道迅疾的淡绿色身影,几个起落间就已扑到了近处,手一扬,围着徐子桢的两名追兵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脸倒撞下马。

那道身影一晃之间已闯了进来,手中一柄长剑青锋湛然,寒光一闪便有一名追兵咽喉中剑摔落马下,紧接着他手一扬,又是两名追兵捂着脸面倒撞下马。

徐子桢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却听那人娇斥道:“徐子桢你这莽夫,为何总是行这凶险之事?”

咦?认识我?徐子桢抽空看去,顿时一愣。

那是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身穿一件淡绿色长裙,手持三尺青锋盈盈飞舞于那队追兵之间,面容俏丽之极,唇若樱桃目如秋水,赫然竟是红袖招的花魁——琉璃。

从那次在苏州城内被围后,他就再没有见过琉璃,也再没有过她的任何消息,这些日子以来可没少惦记她,只是徐子桢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千山万水外的西北边陲见到她,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徐子桢又惊又喜地叫道:“琉璃姑娘!怎么会是你?”

琉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今日若非我正巧赶到,怕是你已没了性命!”

两人说话间出手却未停顿,琉璃的剑法飘逸迅疾让人捉摸不定,身形更是曼妙轻灵,挥手间总有一名追兵倒地而亡,徐子桢直到现在才看出了她的真zhèng

实力,不禁暗自乍舌:这丫头深藏不露啊!

有了琉璃的援手,徐子桢顿时觉得压力大减,挥刀格开身边几人迅速跑到李猛身边,急道:“小猛你怎么样?”

李猛噗的一枪又挑落一人,咧嘴笑道:“叔,我没事!您不是说我能当将军么?我这身上要没点伤的话以后哪能服人?”

徐子桢见他身后早已鲜血遍染,却还是硬撑着装作没事人一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臭小子,你要我说几遍才明白?你要连小命都丢了的话还当个狗屁将军!”

但他说归这么说,还是心疼不已,大吼一声挥刀将李猛身边几人尽数截下,好让小家伙暂时休息片刻。

那队追兵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可半路上忽然杀出个程咬金,顿时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只片刻工夫他们就已折了近一半人马,但西夏人生性彪悍好勇斗狠,很少会轻易服输,因此尽管明知自己和敌人不在一个级别上,却还是发了疯似的围攻上来。

……

金城关上,温承言静静地看着关外那片黑压压的西夏大军,面沉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西夏人的突然进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要知dào

他来兰州上任才不到一个月时间,连和下属官员的磨合沟通都没做好,就要面对气势汹汹的十万大军。

西夏人一队兵马已列阵在关前,一员武将提着柄大刀在阵前叫骂了许久,但温承言只作不闻,任由他骂着,脑中苦思着退敌良策。

“温大人,不如先退回城内吧,金城关太过单薄,难以守住啊!”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军官,他是兰州守军的马步军都总管,姓孟名度字之节,平生安安分分谨小慎微,他在兰州地界当了这么多年守军,和西夏兵马打过很多次交道,自然知dào

厉害,眼下西夏两万前军已经压到了关前,他说这话倒也不是贪生怕死,而是纯粹从军事角度来看罢了。

温承言摇了摇头,他何尝不知金城关守不住?甚至他也早就做好了准bèi

要退守兰州的,只是这退的时间有早晚之别,西夏人刚来他就退,这是必定会影响到全军士气的,所以他要等,要尽量将这关口守一段时间,以等德顺军来援。

孟度刚要再劝,忽然眼光一滞,看着远处失声道:“怎的西夏人后营起火了?”

温承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西夏大军的后方冒起了滚滚黑烟,在这片荒凉宽阔的地面上一览无遗。

“这……”温承言不禁一愣,西夏后营不可能无端起这么大的火,难道是有人故yì

为之?可又是哪方人马呢?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来报:“大人,金校尉求见!”

温承言又是一愣,金校尉就是金羽希,可他不是去送信求援的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让他上来!”

没过片刻,金羽希大步来到关上,一脸焦急道:“大人,徐子桢独自前往西夏后营纵火扰敌,此时怕已落入夏人包围了,还请大人速速派人相救!”

温承言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失声道:“你……你说何人?徐子桢?”

第91章:先锋孛鲁哥

无怪温承言会这么惊讶,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敢到西夏大军后方纵火的竟然是徐子桢。

自从那次王黼骤然发难将自己调来兰州,自己就再没见过他,甚至不知他最后是死是活,在他离开苏州的时候已经知dào

,胡由祖以及孔启林已开始满城搜捕这个屡次破坏相爷大计的人了。

可是今天,就在西夏大军压境破关的危急关头,徐子桢竟然又神奇地出现了,而且一来就摸进了敌人的后方,这一招纵火实在妙极,一来可以扰敌分心,二来关内可以趁势杀出,若能就此斩杀敌人先锋大将,绝对是给对方一个沉重的打击,从而大大降低他们的士气。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沉声道:“孟大人,本府建议留三千人马守关,余者出关迎敌!”

孟度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只是比较谨慎,但绝不是怯懦,眼下机不可失,尽管出战的只有五千兵马,可此时此刻却是唯一的好机会。

关外的敌兵此时也已见到了后方的滚滚浓烟,他们身处前沿不知究竟,有不少兵卒已隐隐现出慌乱之色,就连那个一直在关外叫骂挑zhàn

的夏将也停了下来,犹豫着该不该撤tuì



孟度当机立断:“来人!列阵,迎战!”

“噶噶噶……”

一连串齿轮响动中,金城关前的吊桥缓缓放了下来,三通号炮后一队队军容整齐的军士如潮水般涌出,列于关前,与西夏兵对峙了起来,而西夏兵马这时已不如刚才那么亢奋,显然被后方那莫名其妙的黑烟影响到了心神。

西夏前军这次的统领是党项贵族后裔,名叫孛鲁哥,他从小天赋异秉力大如牛,是军中一员猛将,这么多年来宋夏两国摩擦连连,他与宋军也因此没少交手,在他看来宋人都是懦弱无力极好对付的,只拿这兰州府守军来说,就根本没一个将领能让他看得上眼。

事实也没出他所料,他在这里已经叫骂了一个多时辰,而宋军关内却依旧没一人胆敢出来迎战,这让他更是鄙夷,只是后营那突如其来的大火让他愣了一下,他素来武力高强,但心计谋略却实在不怎么样,他吃不准到底是不是有宋人摸进了他的后营来捣乱。

就在他犹犹豫豫的时候,宋军却突然出关迎战了,孛鲁哥只是个好战的武夫,顿时劲头就被提了起来,再不管后营起火的事,一扬手中大砍刀催马来到阵前,狂妄地叫道:“宋国匪类,可敢与老爷一战?”

孟度坐镇中军,左右环顾一圈,冷声道:“何人替我取这匹夫狗头?”

孛鲁哥凶名在外,大宋将领早已熟知,但军中男儿血气方刚,立kè

便有人应声而出:“大人,属下愿往!”

话音刚落,那员将领便弛马上阵,手持一杆长枪直冲孛鲁哥,口中大喝道:“兀那夏狗,拿命来!”

孛鲁哥看也不看,直等到那员将逼近身前,眼看枪头一抖就要扎将过来,他不慌不忙地抬刀一格,当的一声,那将只觉虎口一阵剧痛,长枪已被震得不知去向,没等他回过神来,孛鲁哥又是一刀砍来,简单直接毫无花哨,噗的一声连人带马劈成了两截。

孟度眉头一挑,他没想到这孛鲁哥竟然凶悍至此,只一刀便劈了自己手下一名将领,他还没开口,却听身边又有两员将冲了出去,怒喝道:“夏狗,给爷爷拿命来!”

这两人一个拿枪一个拿刀,含恨而出直奔同一个目标,孛鲁哥大笑一声:“来多少还是死!喝!”

只见他一刀格开对方的刀,左手一伸稳稳地握住了对方的长枪,顺手一带刀背刷的一声顿时将一人劈落马下,反手又是一刀朝那拿枪之将而去,所幸那员将领反应极快,用力扯了扯枪却没扯动,便迅速弃枪闪身,那一刀便顺着他的头盔而过,险之又险。

这下那将领也没法再战,武器都让孛鲁哥夺了去,唯有转身逃走,可他才刚转身,孛鲁哥的刀已到了,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拍中他后背,好在孛鲁哥来不及翻腕,这才没有用刀锋砍上,但饶是如此,那将领还是感到背上传来一股巨力,当即噗嗤喷出一口鲜血,再也顾不得其他,纵马狂奔逃回了关内。

只是眨眼间,孛鲁哥便连败宋军三将,二死一重伤,宋军一阵哗然,却再无人敢上前叫阵。

孟度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已经在考lǜ

自己这贸然出阵是不是个错误,而孛鲁哥更是仰天大笑,指着宋军喊道:“怎么,没人来了?莫非你们宋人个个都是缩头乌龟不成?既如此还不如回去抱住你娘发抖,哈哈……”

宋军阵中人人面带怒色,当下便又有人跃马挺枪想要不顾一切上前挑zhàn

,就在这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一声霹雳般的怒吼:“放你娘的狗屁!看打!”

随着话音落地,一人一马已如利箭般冲来,正是刚从西夏后营脱身的徐子桢,眨眼间他便来到阵前,举起钢刀照着孛鲁哥当头砍去。

孛鲁哥膀阔腰圆体形极其魁梧,根本没把这瘦削的白脸青年放在眼里,只随意地挥刀格去,果然,徐子桢手中的刀不出意wài

地飞了出去。

宋军中顿时一阵哗然,有那大嗓门的已经在喊:“快躲开!”

孛鲁哥一击得手,更是对徐子桢不屑一顾,顺手一刀劈下,虎虎生风,誓要将他立斩马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子桢忽然长身暴起,从马背上跳了起来,借着冲势往前一跃,高高跳起,孛鲁哥这一刀顿时落空,他素来力大,这一下力劈连他自己都有些收势不住,百忙中提气翻腕将刀抽了回来。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徐子桢竟然跃过了他的头顶,身在半空轻巧一翻,双手紧紧扣住他肩上的束甲绦,借着这一翻之力用力一挺腰,大喝一声双手使劲一甩。

这是格斗中的一记大招,俗称大背包,徐子桢早已看得清楚,这孛鲁哥力大无比,不用些巧招是很难跟他在硬拼中占到便宜的。

孛鲁哥的力qì

正用在转移自身重心上,却碰巧被徐子桢利用到了,他顿时只觉肩上传来一股大力,顺着他自己的力在往后猛甩,大骇之下想要稳住身形,却哪里还稳得住?

砰的一声闷响,孛鲁哥壮实如小山的身躯竟然生生的被徐子桢扳下了马,重重摔落在尘埃,直将他摔得眼前金星环绕一阵气窒,没等他回过神来,徐子桢已翻身压到了他胸口,一翻手又抽出把钢刀来,对着孛鲁哥的脖子划了下去。

刚才被打飞的只是徐子桢从那队追兵手中夺来的而已,这一把才是货真价实的武松所赠的好刀。

血光迸现,孛鲁哥的人头就此割落,徐子桢提着人头翻身回到马上,瞪着眼睛看向西夏阵中,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厉声怒喝道:“谁他妈还敢说宋人是乌龟的?给老子站出来!”

第92章:被崇拜了

将是兵之胆,况且孛鲁哥更是夏人心目中的大勇士,他这一死令身后那两万军士顿时一阵慌乱,徐子桢单人匹马站于阵前,竟无一人敢冲上前来。

孟度统兵多年,对战机的把握相当精准,眼下大好时机他怎会错过,当即令旗一挥,大喝道:“冲!”

夏军还是反应了过来,立kè

就有几骑人马冲出来要抢回孛鲁哥的尸首,徐子桢端立阵前岿然不动,冷冷地看着那几骑。

“杀!”

五千宋军全员出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在徐子桢身边时自动分了开来,每个人在经过他身边时都对他笑了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仰慕,孛鲁哥的人头将他们的士气提升到了最高点,西夏兵在他们眼中已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徐子桢气定神闲地坐于马上,看着守关将士冲上前去,他没有再进攻,因为他已经差不多快虚脱了,眼下也只是在硬撑而已,但即便他没有动,依然还是象一支旗帜般醒目地挺立在阵前。

在峪口与那一百追兵的火并已经消耗了他的大半体力,若不是在最后关头琉璃舍命相助,怕是已经“青山处处埋忠骨”了,再加上往回赶的这些时间里纵马疾弛,还有最后与孛鲁哥的搏命一战,他现在还能端坐着没倒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两方的士气形成了一个明显对比,西夏军先是被人莫名其妙烧了后营,再被徐子桢一下割去了先锋的首级,哪怕西夏人再怎么彪悍,也顶不住这么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对下山猛虎般的五千宋军,他们竟然生出了惧意。

宋军就象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插进西夏大军之中,杀声震天气势如虹,西夏军已无心恋战,尽管还在勉励抵挡着,却终究还是节节败退。

徐子桢看着两军渐渐北移,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忽然身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琉璃与李猛赶了上来,来到近前马蹄还没停稳,琉璃已飞身而起落在徐子桢面前,又气又急地责备道:“徐子桢,你非要做这孤胆英雄么?你可知这是两万大军?”

李猛也满脸怨气地道:“叔,说好的先进关再说,你又把我撇下!”

徐子桢在和琉璃李猛赶回关前时,正碰上孛鲁哥连败三员宋将,他原本是想直接进关的,只是一听见孛鲁哥那猖狂的话语时就再也按捺不住,丢下两人直冲阵前,琉璃便是想拉也没拉得住。

眼看二人气冲冲的模样,徐子桢不禁讪笑着挠挠头:“那个……计划不如变化快,谁让这小子太嚣张呢?”不等琉璃再说,他脸色一垮装可怜道,“琉璃姐姐,咱能进了关再说么?这会儿我可是他们的偶像,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xùn

我吧?”

这一声可怜巴巴的叫唤顿时把琉璃逗得扑哧一笑,但随即又绷起脸来,瞪着眼道:“谁有空来教xùn

你,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说完翻了个白眼掉转马头就走。

李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凑过来低声问道:“叔,你把这个姐姐怎么了?”

徐子桢心想恐怕还是在苏州那次,为了让她赶紧逃命自己可是骂得不怎么好听,一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也有点心虚,低声道:“小猛你要记住,以后千万千万别得罪女人,这玩意儿小心眼大脾气,记仇能记一辈子。”

前边传来琉璃悠悠的声音:“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走走走……”徐子桢慌忙闭上嘴,和李猛挤了挤眼朝关内而去。

才一进关门,留守的那三千守军顿时整齐划一地行了个军礼,倒将徐子桢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与一名全身甲胄的武将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正是温承言与孟度。

徐子桢紧走几步来到温承言面前,单膝跪地一抱拳,大声道:“大人,徐子桢前来报到!”

温承言忙伸双手将他扶起,满怀感慨地看着他道:“子桢,辛苦你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有双重含义,一是为他被苏州府的那桩破事连累,二是今天以单人之力大大地打击了夏军的士气。

徐子桢站起身来,咧嘴一笑:“大人,您知dào

我脾气,就不用说这么客气的了吧?”

温承言失笑道:“这倒是本官的不是了,来来来,子桢,这位乃是金城关都总管孟度孟大人,孟大人,这便是我与你所说的徐子桢。”

徐子桢转头看了看孟度,只见这也是个中年人,身形不算太魁梧,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倒是不怎么象个武官,反而更象个文官,他也笑着抱拳道:“孟大人,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孟度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官托大也叫你一声子桢,你且看看我这关内兵士,如今你可已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又岂需本官关照?”

徐子桢看了一眼四周,果然在那些将士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崇敬之意,他笑着对四周抱了抱拳,刚要说几句场面话,却听温承言对琉璃笑着招呼道:“水姑娘,多日不见。”

琉璃盈盈一拜,轻启朱唇微微一笑:“琉璃见过温大人。”

徐子桢在旁边一怔,奇道:“水姑娘?这是你的姓么?”

琉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莫非徐大公子有意见么?”

徐子桢打了个哈哈:“不敢不敢,老话不是说么,女人都是水做的,我看这姓挺配你,挺配你。”

水琉璃翻了个白眼,还是不理他,只是嘴角微微抽动,显然在强忍着笑意。

这时忽然从温承言身后传来一声大呼:“徐大哥,你可回来了!”随着话音落地,金羽希象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身后紧紧跟着一脸紧张焦急的寇巧衣。

徐子桢笑着捶了金羽希一拳,随即看向寇巧衣,柔声道:“放心吧,我没事。”

寇巧衣脸色有些苍白,显然病体还未痊愈,闻言嫣然一笑:“公子英勇过人,巧衣自然相信公子不会有事。”

徐子桢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发xiàn

水琉璃在偷偷打量着寇巧衣,他玩心顿起,走到水琉璃身边,一本正经地对寇巧衣说道:“巧衣啊,这位是水琉璃水姑娘。”说着话忽然一伸手揽住了水琉璃的香肩。

水琉璃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揽了个正着,心头顿时猛的一跳,刚要闪身避开,却见寇巧衣上前深深一福:“奴婢巧衣见过少夫人。”

第93章:有想法

水琉璃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气一把打开徐子桢的魔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叫道:“徐子桢!”

徐子桢哈哈大笑着逃了开来,寇巧衣冰雪聪明,怎会不明白这是徐子桢在捉弄水琉璃,当下只作不知,捂着嘴偷偷笑着,李猛小孩子心性,早已笑得弯了腰,只是他背上胳膊上有数处刀伤,才笑没一会就龇牙咧嘴的。

一通玩闹将夏军压境的紧张无形中消散了许多,温承言笑着替徐子桢解了围,并找人来给李猛和寇巧衣疗伤治病,孟度还得留在关口指挥用兵,温承言则带着徐子桢与水琉璃往关内而去。

关内将士挺立如枪,目送这位偶像远去,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就连徐子桢的那匹劣马都有人特地牵去好生洗涮喂食草料。

刚来到关内议事堂落座,温承言便命人拿来了热水吃食,徐子桢从上午刚到皋兰山下就救了金羽希,然后深入敌营去放火,刚到关前没喝上一口水就又杀了孛鲁哥,这一顿奔波可把他累坏了,当下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温承言笑吟吟地看着他吃着,等他风卷残云般将食物一扫而空后,才问起这近月来他的遭遇,徐子桢捧着热茶大致说了一遍,温承言听得一阵感慨,拍了拍徐子桢的肩膀叹道:“子桢,可真为难你了。”

徐子桢笑笑:“没什么为难不为难,其实我倒要谢谢那位王相爷。”

温承言奇道:“哦?此话怎讲?”

徐子桢嘿的一声:“若不是他,只怕我还在苏州城里当我的有钱人,每天数着银子抱着儿子陪着娘子,哪有闲工夫跑来这倒霉地方跟大人您打西夏人?”

旁边水琉璃听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承言也不禁莞尔:“如今你既已来兰州,便在我麾下任一校尉吧,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子桢忽然有些犹豫:“我当什么职位倒是无所谓,哪怕光在您身边给您跑跑腿都行,只是我把王黼的外甥给宰了,我怕他知dào

了拿这当借口来整大人您。”

温承言哈哈一笑:“这你大可放心,金国已正式攻打北辽,并相约我大宋一同用兵,王相身居要位,这些日子只怕是无暇来管这些的了。”

徐子桢顿时恍然,老子还以为西夏总是没事派兵来大宋打着玩,原来眼下正赶上金灭辽啊!

辽国在这几年的形势已大不如前,这点就算徐子桢没怎么读过书也知dào

,随着金国的渐渐崛起,再加上北辽国内的自身问题,内忧外患之下早就丢失了大半国土,辽国君主天祚帝也逃亡多年,眼下金国出兵其实只是在收拢辽国最后的地盘,无论如何,辽国已经灭定了的。

而西夏自建国后就一直扼制着宋朝通往西域的重yào

商道——河西走廊,这让夏与宋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不好,这么多年摩擦不断,而在这段时间内,夏选择了联辽抗宋,但是西夏绝不会对辽国这个盟友如何忠心,而是想趁着这个好机会入侵大宋,好在乱中抢夺一些地盘而已。

徐子桢想到这里已经全明白了过来,辽国最后一个皇帝天祚帝早晚要被抓了,到那时候西夏又该掉头拍金国的马屁了,啧啧,可惜西夏到最后还是让蒙古人给灭了,从此地球上就再没有党项这一族了。

嗯,这西夏是个祸害,得想办法给他们一点教xùn

,金国很快要打过来了,省得他们到时候又添乱。

水琉璃见他一直沉吟着不说话,不禁奇道:“你在想什么?”

徐子桢正想得出神,顺口答道:“在想怎么给西夏人一点教xùn

,省得他们打扰老子教xùn

金人。”

温承言问道:“子桢,你此言何意?”

眼下这议事堂内只有他们三人,徐子桢索性坦言道:“金国灭辽后接着就该进犯大宋了,早作准bèi

肯定没坏处。”

水琉璃看着他道:“你怎知金国定会来犯?须知宋金两国有盟约在。”

徐子桢嗤之以鼻:“盟约顶个屁用!美女,人傻不能复生,我还答yīng

不调戏你呢,不照样……咳咳,你说是吧?”

水琉璃顿时气结,俏脸通红瞪着徐子桢:“你!”

温承言听容惜说过徐子桢曾预测两年内金国会入侵,因此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神情凝重地问道:“子桢,你有何想法?”

想法?老子想法多了去了!

徐子桢琢磨了一下,抬头问道:“大人,兰州府有火炮吧?能带我去看看么?”

温承言点点头:“好。”

……

站在关上那一排火炮前,徐子桢只觉一阵无语,这火炮也实在太……烂了!青铜所制的炮身,既不长又不粗,做得倒是挺好kàn

,表面还雕龙画虎的,可光好kàn

顶个屁用?

这时候他开始有点后悔,上辈子没多看些武器杂志,现在就算想做些高级大炮都没一点头绪,至于手枪更是没处下手。

对了,手枪做不出,咱就做火铳啊,到时候大宋将士人手一把火铳,到阵前二话不说先放他娘的一轮,还不妥妥地见谁灭谁?

想到这里他问道:“大人,您那兰州城里有好点的冶铁铺子么?”

温承言笑道:“兰州府地处边陲战火不断,这冶铁铺子倒是极多的。”

徐子桢嘿嘿一笑:“我想做点新鲜玩意儿,您能带我去找一个么?”

温承言眼前一亮:“走!”他对徐子桢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感,眼下徐子桢说要做新玩意,二话不说带着他就下了关往兰州城而去,水琉璃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地听着,这时也大感好奇,紧紧跟了上去。

兰州城就在金城关南不远,一个时辰不到便已到达,温承言早在关上就换了身便服,带着徐子桢直奔城北一角,绕了几个拐弯停在了一家铁铺门前,门头挂着一块烟熏火燎般的招牌,上边写着四个大字——汤记铁铺。

铺子门内外挂着许许多多武器,钢刀长剑短匕首应有尽有,徐子桢看得眼花缭乱,好奇之下伸手向一把钢刀摸去。

“嘶……”他手指才刚搭上刀刃,却不防已划破了皮肤,鲜血立即便渗了出来,顿时惊道,“好刀啊!”

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我这铺子里打的,自然是好刀。”

第94章:辜叶?姑爷!

说话的是个中年人,身材不高但很结实,皮肤微黑,脸上身上到处是一点一点烫伤的疤痕,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短袖的褂子,袒露着两条青筋虬结的手臂。

温承言笑呵呵地招呼道:“汤掌柜。”

那汤掌柜象是认识温承言,但依然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拱了拱手道:“温大人,今日来我铺子想选件什么兵刃?”

温承言笑着将徐子桢拉了过来,介shào

道:“汤掌柜乃是这兰州城内最好的铁匠,你想打些什么与他说便是。”

徐子桢一直在好奇地打量着汤掌柜,走过来抱拳道:“汤掌柜,不知你这儿能做什么精致些的家伙么?”

汤掌柜看了他一眼:“但有你说得出的,我便能做得出。”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自信,徐子桢不禁一乐:“那成,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么?咱们细聊。”

……

铁铺内,汤掌柜望着眼前一张简易图纸发着呆,眉头紧紧皱着,半晌后才说道:“你……这是要做暗器么?”

这是徐子桢用焦炭画出来的一张简易图纸,说简易是因为他只有一个笼统的轮廓,连尺寸零件什么的都没有,只能看得出是一把细长的家伙,一头带个喇叭口,尾端有个小孔,汤掌柜自认打了这么多年的武器,却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徐子桢不置可否地笑笑:“汤掌柜,能做么?”

汤掌柜瞥了他一眼:“给我两天时间。”

徐子桢大喜:“好,一言为定!”

离开汤记铺子后,徐子桢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一旦火铳能顺利研究出来,那么不说别的,这兰州府的守军力量就能提高大大的一截,他西夏就算有铁鹞子又怎样,铁皮再厚也架不住火枪打啊!

温承言领着徐子桢直奔府衙而去,金城关的守关任务自有孟度,不需他这知府多操心,在他看来徐子桢是个人才,更不能轻易扔到战场上去厮杀。

兰州府的衙门倒是很大,但是远不如苏州府的威武大气,才刚到门外,李猛与寇巧衣已等在了这里,温承言笑吟吟地道:“便如在苏州府一般,你还在我府里住下便是。”

徐子桢自然没意见:“一切听凭大人做主。”

刚说到这里,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极为诧异的惊呼声:“小徐?”

徐子桢转头一看,顿时乐了,正是好些日子没见的钱同致,在他身边还跟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却是温娴的贴身俏丫鬟墨绿。

“老钱,你可想死我啦!”徐子桢二话不说扑了过去,给钱同致来了个大大的熊抱,没等钱同致回抱过来,他一松手又朝着墨绿抱去,嘴里叫道,“哎呀小茉莉,想死哥哥了,来抱一个!”

墨绿惊呼一声逃了开来,小脸通红瞪着他道:“徐子桢,你……”

徐子桢眼珠一转,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嘘声道:“小声!”说着左右看了看,故yì

恶狠狠地说道,“我现在还是逃犯,你想我死么?叫那么大声?”

墨绿一愣,却还是气咻咻地道:“你这登徒子,谁让你要轻薄于我的?”说着顿了顿,“那不叫你徐……却又叫什么?”

钱同致也凑了过来,低声道:“那事儿还没完呢?”

徐子桢笑道:“开玩笑,我可是把右相大人的外甥炸死了,他能这么轻易放过我?我现在改名了。”

钱同致和墨绿齐声问道:“改什么了?”

徐子桢压低声音道:“记好了,我现在跟着我姨奶奶姓辜,单名一个树叶的叶字。”

“辜叶,辜叶……”两人默默念着这名字,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古怪,又一下子说不出来。

徐子桢捅了捅钱同致:“你俩这是去哪儿呢?”

钱同致道:“听说西夏来犯,表妹要去大觉寺进香祁愿,我是先去买些吃的,墨绿丫头是出来备车的。”

正说着,却见府门内走出一个倩影来,亭亭袅袅端庄大方,正是温承言的独女,江南才女温娴温大小姐。

墨绿眼尖,第一个看见温娴,忙挥手叫道:“小姐小姐,你快看,徐……辜叶来了!”小丫头聪明伶俐,话才出口心中就咯噔一下:辜叶,姑爷?坏了,还是被徐子桢这坏蛋骗了!

温娴正要跨出门口,一听这话差点一个趔趄绊倒在地,只是没等她发作,就见李猛和寇巧衣双双上前行了个礼。

“侄儿李猛见过婶子。”

“奴婢巧衣见过少夫人。”

饶是温娴庄重淡雅,也不禁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她一抬头就看见徐子桢在两人身后捂着嘴偷笑,顿时又羞又恼,咬牙切齿地道:“徐子桢!”

徐子桢这下再也按捺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而且笑得越来越无法收拾,眼泪横飞着,好不容易压住笑意,挥手道:“大小姐,多日不见,你……哈哈,你还好吗?”

李猛和寇巧衣也意识到又被徐子桢坑了,哭笑不得地两边看看,自觉地退到了一旁,温承言则象个宽厚和蔼的长者,只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这么闹,轻捋胡须不发一言。

温娴脸上羞红直红到了脖根处,一排编贝似的牙齿咬着红唇,瞪着徐子桢,象是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徐子桢忽然笑意一敛,深深看着温娴的脸幽幽一叹:“大小姐,你瘦了。”

温娴只觉心口砰的猛跳了一声,满心羞怒竟然在瞬间消散不见,她清楚地记得,当日徐子桢毅然决然地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出那些被掳女子,导致自己被王系走狗追捕,自己的父亲被迫急匆匆调离苏州,直到走的那一刻她也不知dào

徐子桢究竟脱险了没有。

而今天,这个让她一直牵肠挂肚的人竟忽然出现在了眼前,而这一声幽幽轻叹更是在瞬间穿入了她柔软的心房,在这一刻,温娴的眼中竟然渐渐潮湿了起来,只是坚强如她是绝不愿意让人见到她落泪的,在眼泪落下之前她忽然捂着嘴转身而去,消失在了府门中。

徐子桢目瞪口呆地看着温娴的背影,吃吃地道:“我去!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么小气吧?”——

这两天老骨头有些不妥,我会尽快把欠的补上,各位看官请多见谅!

第95章:徐子桢没良心

墨绿双手叉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徐子桢,咬牙道:“小气?你知dào

大小姐这些日子怎么会瘦的么?你知dào

从我们离开苏州府后大小姐一直牵肠挂肚的在惦念谁么?徐子桢!你太没良心了!哼!”

小丫头一番话说完,再不看他一眼,一甩脑袋气哼哼地跑进门去,那模样就象徐子桢是这天下第一负心人一样。

“没良心?”徐子桢有些傻眼,转头吃吃地问道,“那丫头是……在说我?”

李猛挠了挠头,眼睛看向了别处,水琉璃瞪了他一眼,眼睛看向了别处,寇巧衣只作未闻,眼睛也看向了别处。

温承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他这个当爹的何尝不知dào

女儿的心思,只是眼下这当事人还没开窍,他也没法明说,只得打起了圆场,将徐子桢先安排住了下来。

徐子桢的房间就在后院,是连着的四间房,正好给他还有水琉璃寇巧衣以及李猛一人一间。

寇巧衣体贴地给徐子桢打来了热水,又细致地将他的衣服一件件整理着,只是眼角余光处却时不时地看一眼徐子桢。

徐子桢半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房顶,他向来自诩对女孩子的心思极能琢磨,可对于温娴他却是实在吃不透,仔细想想,自己和温娴相识以来,她就很少给自己有好脸色看过,当然这和自己总是调戏她也有关。

这座冰山会喜欢自己?不大可能啊!可是墨绿又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不由自己不信这个事实。

他正想着,忽然发xiàn

寇巧衣在偷看他,不禁失笑道:“我承认自己长得很帅,可你也不用老是偷看我吧?”

寇巧衣忍不住扑哧一笑,问道:“公子,你莫非还在想温小姐之事么?”

徐子桢点点头,也不瞒他:“墨绿那丫头说大小姐喜欢我,可我怎么都没看出来。”

寇巧衣停下了手中的活,迟疑着说道:“其实……其实巧衣觉得温小姐对公子的情义乃是显而易见的。”

徐子桢腾的从床上蹦了起来,瞪着眼睛道:“不是吧?连你都看出来了?”

寇巧衣点点头,嗫嚅道:“或许因为巧衣是女子,所以能看出温小姐的心思,公子乃大英雄大人物,于这小节处自然就……”

徐子桢哈哈大笑:“你就直说我是个傻老爷们就是了,我又不会生气。”

寇巧衣抿嘴一笑,接着说道:“公子,恕巧衣多嘴,你……喜欢那位温小姐么?”

一句话把徐子桢问得有些发愣,温娴似乎从没表现过一点喜欢自己的意思,但现在却好象谁都知dào

她喜欢自己,至于自己喜不喜欢她……徐子桢仔细地想了想,忽然惊讶地发xiàn

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好象在潜意识里对温娴也有了好感。

寇巧衣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情,只见他眼神闪烁,象是在思索着什么,直到最后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她知dào

,徐子桢已经自己找到答案了,索性又说道:“公子素来爱憎分明,怎的今日却如此拖沓?既是喜欢那与温小姐直说便是,以免将来抱憾终生。”

徐子桢翻身跳下床,哈哈一笑道:“说得对!老子这就找她当面告白去,看她承不承认!”说到这里他故yì

叹了口气,“你的口才可真厉害,三两句话就挤兑得我找人家表白去了,照这么下去还了得?我早晚被你害得惹一身桃花债。”

寇巧衣捂嘴吃吃轻笑:“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寻常之事,何况公子乃人中龙凤,这桃花债多便多罢,公子只管收下便是。”

徐子桢挤了挤眼,坏笑道:“你就不怕哪天我色心一起把你也收了?”

寇巧衣脸一红,低垂螓首轻声说道:“巧衣自跟随公子那日便已是公子的人了,自然一切听凭公子。”

徐子桢看着她那副娇俏害羞的模样,心中忍不住砰的一跳,倒是再不好意思调戏她,转身飞也似地逃了出去,直到再见不到那扇门,他才缓下脚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暗忖道:乖乖,老子最近这是怎么了?真有桃花债么?

梨儿且先不说,还有失踪了的容惜和李珞雁,对了,还有胡卿那丫头对我也不清不楚的,现在又冒出来个大小姐,连巧衣也好象对我有点意思,老子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回头再去问问琉璃,不知dào

她喜不喜欢我。

他正胡思乱想间,却不经意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哎哟一声娇唤将他叫回过了神,他定睛一看,却正是墨绿那丫头,被他撞得坐到了地上,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徐子桢一伸手将她提了起来,说道:“撞得正好,来来来,带我去找大小姐,回头请你吃糖。”

墨绿哼的一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撅嘴道:“谁要吃你的糖,要找你自己找去,我才不带你。”

徐子桢伸手在她身上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好了好了,干净了,赶紧带我去,乖啦。”

墨绿啊的一声惊呼,象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跳到了旁边,双手捂着胸口,小脸红得象个熟透的苹果,狠狠地瞪着徐子桢,忽然转身就跑。

徐子桢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发愣:刚才那是……胸?完了完了,老子拍错地方了!

眼看墨绿快要跑得不见,徐子桢才回过神来,快步追了上去,远远看见小丫头停在一座小楼前,却并没有象他想象中那样冲进去告状,而是站在那里朝楼上指了指,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开去。

徐子桢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那丫头没冲上去告状,要不然今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轻手轻脚走上楼去,闪身在门边侧耳听了听,却发xiàn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他想了想,伸手轻轻一推,却见房门并未栓上,吱的一声轻响打了开来。

屋内摆设简单却精致,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与温娴的性子倒是颇为相合,徐子桢看了一圈没见有人,刚怀疑墨绿是不是在骗他,却听里屋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徐子桢刚抬起的腿又跨了回去,蹑手蹑脚走到里间门口,探头往里一看,却愣在了那里,只见正对门口的那面墙上端端正正挂着一幅画,画上人轻簇娥眉风姿绰约,正是自己用木炭所作的那幅画。

画前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静静望着那幅画,却正是温娴。

徐子桢看着温娴的侧影,忽然发xiàn

画里画外两个人儿的神情竟是如此神似,那微簇的眉头,眼中的相思,无不在说明着温娴的心思。

原来大小姐真的……喜欢我?

看着温娴略显憔悴的身影与神情,徐子桢不禁有些痴了。

第96章:坏我好事

温娴猛然发觉门外有人,转头看去却见赫然是徐子桢,顿时脸颊涨得通红,忙不迭地将画摘了下来,又羞又恼地喝道:“你来此作甚么?”

徐子桢轻叹一声,慢慢走上前去,一伸手从温娴背后将那幅画拿了过来,也不言也不语,径直将画铺在了桌上,左右看了看从屋内一个火盆里拣出块焦炭,微一沉思,笔走龙蛇地在那画上写了起来。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徐子桢毛笔字写得烂,但他的硬笔书写却是不错,这几十字写得刚劲铿锵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却偏偏透着股化不开的柔情,他写完最后一笔,顺手丢开焦炭,微微一笑,看着温娴柔声道:“这下算正式完成了,也算解了我心头一个疙瘩。”说完将画递到了温娴手中。

温娴怔怔地看着画上那一阕词,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近月来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fàng

,她一把夺过画卷,紧咬着红唇看着徐子桢,两行珠泪止不住地落下:“徐子桢,我前世莫非欠了你的,今生你要如此来欺负我!”

徐子桢只觉一阵心疼,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另一只手轻轻擦去温娴脸颊上的泪痕,轻叹道:“大小姐,我只是个莽夫,是个狂徒,你何苦如此对我,不值啊。”

温娴只觉指尖传来徐子桢那只大手的温暖,再加上那声轻叹那句低语,几欲将她的芳心也融化了去,哪还按捺得住,一下扑到了他怀中,双手紧紧搂着他,翻来覆去地哭喊着一句话:“徐子桢,你可恶!你可恶……”

徐子桢迟疑了一下,一咬牙也将双手抱了上去,柔声道:“娴儿,我是个被追辑的逃犯,再说西夏大军就在关外,在这当口即便我再如何喜欢你,却又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一声娴儿直将温娴叫得面红耳赤心跳不已,她本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平日里貌若冰霜也好高傲冷艳也好,全都只是用来伪装自己的工具而已,可如今一下子被徐子桢这简单几句话加上那阕柔情万种的词击了个粉碎,满腔爱意顿时如火山爆fā

般涌了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徐子桢的眼睛认真地道:“逃犯又如何?西夏军又如何?我只知你乃是当世奇男子,其他种种又与我何干?”

徐子桢一怔,看着温娴眼中的坚决,胸中豪气顿生,仰头大笑道:“哈哈!你既舍得死我便舍得埋!等我将西夏人赶回去我就找你爹提亲!奶奶的,老子还不信了,谁他妈敢拦着我娶媳妇儿!”

“嘤……”温娴一张俏脸早已羞得通红,将头深深埋入了徐子桢怀中,这时候的她哪还有半分冰山美人的模样,分明是一个陷入了爱河的小女子而已。

徐子桢心头火热,忍不住伸手轻轻挑起温娴的下巴,眼神炽热得几欲闪出火花来,温娴则早已双目迷离,看着徐子桢的嘴唇越凑越近,她缓缓闭上双眼,抬头迎合了上去。

“咳……小姐!”

眼看两对嘴唇即将粘合到一起,可偏偏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温娴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时清醒了过来,慌忙挣脱了徐子桢的怀抱,勉强定了定神问道:“谁?”

门外传来墨绿清脆的声音:“小姐,老爷让我来叫您和徐……叫您过去。”

温娴偷偷看了一眼徐子桢,应道:“知dào

了,我这便过去。”

“是!”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同时伴着墨绿不算太低声的嘀咕,“徐子桢也不知去哪里了,老爷还在找他呢……”

温娴强自忍着笑意,对徐子桢说道:“父亲也叫你过去。”

眼看小嘴就要亲上了,却被墨绿破坏,徐子桢恨得心里直痒痒,故yì

板着脸道:“小丫头坏我好事,我看她是屁屁痒了,不揍不舒服!”

温娴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顿时又红了起来,不禁嗔道:“你还说!”

徐子桢哈哈一笑:“好好好,不说不说,回头找个没人的时候我们再继xù

?”说着话还对她挤了挤眼睛。

温娴再不理他,红着脸跑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等脸上红晕褪了些才拉开门来,跨出一步左右看了看,转头对徐子桢低声道:“门外无人,快出来。”

徐子桢只觉她象做贼似的,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终究还是快步走出了门,这年头女孩子的名声可比什么都重yào

,他脸皮厚不打紧,可温娴丢不起这人。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内堂,温承言端坐上首,面沉如水象在思忖着什么,水琉璃静静坐在旁边,垂眉低目也默不作声,一见徐子桢来到,温承言这才展颜一笑,指着旁边道:“子桢,坐下说话。”

徐子桢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水琉璃身边,问道:“大人找我有什么事么?”

温承言的神情瞬间又凝重了起来,沉声说道:“水姑娘适才带来一个消息,西夏国内的三绝堂会派人前来行刺于本官。”

徐子桢一怔:“三绝堂?什么玩意儿?”

水琉璃睁开眼,接下话头答道:“三绝堂乃是西夏国内颇具盛名的一个组织,主要以情报及刺杀为主,其中高手如云,高才无数,又兼有能工巧匠,取文武工三绝之意。”

温承言接着道:“西夏此番攻我兰州势在必得,若在这当口将本官刺杀,势必能大大提升西夏军士气,而我大宋守军则将士气大跌。”

徐子桢拍案而起,怒道:“这他妈也太不要脸了,打仗还玩这些阴招?”

水琉璃淡淡地道:“只要能赢下此战,阴招又算什么?”

徐子桢看着她道:“那咱们也找人去杀他们的大将不就得了?杀大将不够就去杀他们皇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水琉璃摇头道:“三绝堂的情报刺探远非我大宋可比,他们能寻得温大人所在,可我们却对西夏国内一无所知。”

徐子桢还要再说,温承言摆了摆手笑道:“他来便是了,本官并不惧他,只是……子桢啊,本官将你找来便是有一事相请,近**便在娴儿身旁,替我多照看着她些吧。”

“啊?我照看大小姐?”徐子桢不禁有点傻眼,这老温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怎么感觉有点象小鸡交给黄鼠狼呢?

第97章:天外飞星

温娴显得有些奇怪:“为何要照看我?”

水琉璃接过话头:“三绝堂行事无所不用其极,只怕在大人身上找不到机会便会来找你,需知劫持人质也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徐子桢道:“西夏人缺心眼么?就算大小姐被他们劫了去,温大人也不会对他们妥协啊。”

水琉璃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才缺心眼,他们要的不是大人妥协,只要大人乱了方寸便是对关前夏军有莫大好处了。”徐子桢还待再说,水琉璃又绷着脸道,“这些时日我会与温姑娘同住一室,只是白天我会护在大人身旁,因此你需陪着温姑娘。”

徐子桢刚跟温娴告白成功,自然乐得多陪陪佳人,只是心里有些奇怪,琉璃丫头以前挺温柔的,今天怎么跟赌钱输了内裤似的拉长了脸?

温承言站起身来:“我先去关前看视一番,子桢,娴儿便拜托你了。”

徐子桢慌忙应道:“放心吧大人,我绝不让大小姐受到一点伤害。”

温承言点了点头,忽然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看温娴,干咳一声道:“娴儿,你……先去换件衣衫吧。”说完扭头就走,离开了内堂,水琉璃又朝徐子桢翻了个白眼,紧跟了上去。

温娴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身上,却没发xiàn

什么不妥,徐子桢开始也没弄明白,直到温娴转过身时他才恍然大悟,只见温娴身后近腰处赫然有个脏兮兮的黑手印,看那手型尺寸正是徐子桢的,而且有半截指痕盖在温娴那浑圆的翘臀之上……

徐子桢一拍额头:糟糕,老子写完字没洗手,是那焦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温娴一直躲在自己屋里,任徐子桢怎么叫她都死活不出来,为了完成任务保护好她,徐子桢只得一个人坐在她门外,隔着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冷笑话。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墨绿回来了,钱同致也在一旁,温娴原本说要去大觉寺的,却因为徐子桢的原因没去,而进香这事说定了的就不能反悔,因此只有他们二人代劳了,刚一回来看见徐子桢跟个傻子似的坐在门口,脸被西风吹得两坨干红色,显然被冻得不轻。

两人没去打扰他,而是躲到了一边偷偷看着热闹,徐子桢也没察觉,依然说着他的冷笑话,直到过了半个多时辰后水琉璃回来,他才口干舌燥地逃回了自己屋里,而墨绿和钱同致早已忍笑忍得脸皮都快抽了筋。

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徐子桢早已累得不行,回到屋里胡乱吃了些东西后倒头便睡,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洗漱一番后给寇巧衣交代了几句,就又跑去温娴屋外,正巧碰见水琉璃和温娴一起出了门来。

水琉璃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见他过来绷着脸就直接走了,招呼都没打一个,温娴则象是完全无视了他,低着脑袋一味往前走着,徐子桢看看左右没人,一把拉住她,低声笑道:“娴儿,你这是打算害臊到什么时候啊?”

温娴脸一红,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说!昨日害我如此出丑,你……”

徐子桢忙拉住她手,赔笑道:“我也不是故yì

的,要不我赔罪,跟你出去玩一天?”

温娴赌气道:“谁要你赔罪,要去你自己去便是了!”

徐子桢苦着脸道:“啊?又一天呆在府里?那你现在干嘛去?”

温娴道:“我去父亲书房寻本书来看,你若没耐心自去玩耍便是。”

徐子桢慌忙表忠心:“有耐心有耐心,你不知dào

其实我可喜欢看书了!”

温娴再不理他,来到温承言书房内,在书架上翻看着一本本书,徐子桢百无聊赖地找着话题,想逗温娴一笑然后把她骗出去逛逛街,只是温娴总是不理不睬,她本就是清冷高傲的性子,昨天却在自己父亲面前出了那么大一个丑,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哎呀,大人书房好多书,我猜大人平时一定不赌钱!”

“咦?大人也看兵书?文武全才哎!”

“哇!春宫图?!哎哟看错了……”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但不论他说什么,温娴却连头都没回,徐子桢无奈之下一屁股坐到了书桌后,视线一转却发xiàn

桌后有一块奇怪的石头,好奇之下不禁蹲到了旁边仔细看了起来。

这块石头呈不规则圆形,表面坑凹不平,颜色青黑,隐然透着幽幽的暗光,看上去没什么值得观赏的价值,温承言的书房内摆设简单大气,这点和温娴房内一样,几乎没什么多余的东西,这块不起眼的石头摆在这里倒是显得有些突兀。

他奇道:“娴儿,这是什么东西?”

温娴可能也被他罗嗦得怕了,看了一眼答道:“此乃一块天外飞星,数月前掉落于皋兰山脚,据说当时山崩地裂天现异象,前任知府离任时嫌他狼伉未曾带走,我父亲虽不知这石头有何用处,却也一直搁在了这里。”

天外飞星?我去!陨石?

徐子桢顿时兴趣大起,这年头人们还对陨石的概念不明确,只以为是天外飞星之类的,但他清楚,陨石有不少是蕴藏着一些稀有金属的,哪怕便是寻常的镍,在这年头似乎还没普及,如果能从这里边提炼得出金属,又能制成武器的话,那肯定能打一把好刀出来。

武松送他的那把刀不是不好,而是他不舍得用,昨天和西夏人的一顿硬拼愣是把刀磕出了两个口子,这让他心疼得不行,而且西夏人的盔甲确实很坚硬,到时候临敌对阵时若是砍不破的话,那他刀法再好再快也吃亏。

当下他不再迟疑,二话不说拉着温娴往外跑去,径直来找温承言,开门见山地直说想要这块石头,温承言也没多问,点头应了下来,徐子桢顿时大喜,又拉着温娴回到书房将那块石头抱出了门,弄了辆牛车将石头运着直往汤记铁铺而去。

温娴身不由己地被他拉来扯去,却没有半句怨言,因为聪明如她已经感觉到了,这块石头肯定有其特殊的地方,要不然徐子桢也不会一路都在傻笑。

第98章:打一把唐刀

铁铺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学徒在陪着两个客人选武器,徐子桢刚要开口,那两人却转过头来,却是钱同致和李猛。

徐子桢不禁失笑道:“老钱你怎么在这儿?”

钱同致还没说话,李猛已撅着嘴道:“叔,我的枪杵钝了,钱叔说这儿的枪好,带我来换一把呢。”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枚枪头来,尖锐的锋口此时已成了个圆角,显然还是因为西夏人的装备太过坚硬所致。

徐子桢忽然觉得有些惭愧,照理说李猛的事应该由他来操心,可自打昨天和温娴打情骂俏后似乎就把他给忘了,他一把拉过李猛,在他脑袋上揉了几下,笑道:“你就别打你钱叔的秋风了,这枪我给你搞定。”

他刚要去找汤掌柜,却见汤掌柜正巧从铺子后走了出来,脸上颇现憔悴之色,头发乱糟糟的成了个鸡窝,象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汤掌柜一眼看见徐子桢,冲他点了点头:“来了?正好,你要做的东西做成了。”

徐子桢吓了一跳:“这么快?不是说两天么?”

汤掌柜看了他一眼:“我这人性急,昨夜未睡先试做了一支出来,你且跟我来看看,尚不知是否合你心意。”

徐子桢一把拉住他:“汤掌柜稍等,我这儿还有个活要麻烦你。”说完让李猛把那陨石抱了进来,“你这儿有冶炉吧?能把这玩意儿化开炼把刀么?”

汤掌柜眼睛一瞥之下顿时瞪得滚圆,黑漆漆的脸上终于动了容,吃惊道:“这……这莫不是那天外飞星?怎的被你搬了来?”

徐子桢笑笑:“我找温大人讨来的,你先看看能不能炼吧。”

汤掌柜二话不说从李猛手中接过陨石,转身往后院而去,徐子桢先不急着跟上,而是拉过钱同致低声交代了几句话,这才带着温娴和李猛快步进了后院。

铺子后是一个宽敞的天井,天井里搭着竹蔑棚,棚下摆着个大大的炉子,宽口圆肚,旁边架着两个极大的风箱。

汤掌柜拿过一根铁钎来,照着陨石狠狠插了下去,却只听当的一声闷响,铁钎的尖头顿时弯了下去,而陨石表面则只是起了个白点,连破都没破,他吃惊道:“好硬度!这飞星当是有铁质在内,且不象是寻常铁类。”

徐子桢只关心一点:“能炼不?”

汤掌柜看了他一眼:“在我这铺子里从无炼不出之物,你先告sù

我想打什么?”

徐子桢想了想,将李猛的枪头拿了出来:“照这个打一杆枪,再打一把刀。”

汤掌柜绕着那块陨石走了几圈,象是在计算着什么,良久才说道:“若是打枪,只怕无法再成刀。”

徐子桢皱了皱眉:“什么意思?不够?”

汤掌柜道:“正是。”

徐子桢沉吟了片刻,问道:“那如果我打一把横刀呢?够不够用?”

横刀是唐刀的一种,也就是后世常见的日本刀,长柄小镡刀身狭直,曾一度盛行,但时下武人鲜有再用的了,汤掌柜看了他一眼:“那倒是够了。”

徐子桢点点头:“那就这么打。”

他心中已有了打算,如果那块陨石能炼出稀有金属来,那李猛的一杆长枪是要定了的,剩下的就打把横刀,虽然他也很清楚这刀太过单薄,未必适合战阵上使用,可乱披风刀法讲究的就是个快字,或许用这刀的话能发挥出更快的速度来。

陨石的事已说完,汤掌柜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种古怪之色,从一旁拿出一个布包来,打了开来却见是一根长近两尺的青铜火铳,铳管约莫比手指粗些,口子上做成了茶盏形,也就是俗称的喇叭口,尾端做了个小孔,不知何用。

徐子桢一见这东西顿时眼睛一亮,接过来轻轻抚摩着,显得爱不释手,汤掌柜眼睛看着火铳,问道:“徐壮士,此物究竟作何用处?不知能否演示一番?”

李猛和温娴也是一脸好奇,期盼地看着徐子桢,可徐子桢却偏偏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也不动手,只是背着双手满天井溜达,看那些形形色色的冶炼用具。

过了约半个时辰,钱同致回到了铺子里,手里拿着个包,徐子桢笑道:“这下行了。”说着接过包来,才一打开,一股浓浓的刺鼻味就传了出来,正是徐子桢刚才交代他去关上找孟度要来的火药。

铁铺里小铁弹珠多的是,徐子桢挑来拣去选了一颗,试了下刚好够放进铳口内,几乎完全吻合,他抖了点火药进了铳管内,用铁钎捣实在了,再将一根引信埋了进去,最后才将铁弹珠放入。

他笑吟吟地拿起火铳刚要演示给几人看,忽然神色一变,抬头看向天井一角,那里不知dào

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来,身形高瘦面戴黑巾,正背着双手看着温娴。

徐子桢瞳孔猛的一阵收缩,冤家路窄,这人竟赫然便是当日在小庙内欲劫李珞雁未果又杀害李胜的那名黑衣人,他心中一凛,抽刀横于胸前,咬着牙森然道:“又他妈是你!”

那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徐子桢,当日那把快刀可是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的十几个手下就是死在这个看似白净斯文的年轻人手中,他一怔之下忍不住笑道:“小兄弟,没想到你我又见面了。”

徐子桢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这黑衣人本是追李珞雁的,而李珞雁又似乎和西夏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脑中灵光一闪,迅速将温娴拉到身后护了起来,冷笑道:“你恐怕不是冲着我来的吧?”

黑衣人失笑道:“你倒是聪明,不错,我是来请温小姐过府做客的。”

这话一出,温娴顿时醒悟,但她却丝毫未觉惊慌,站在徐子桢宽厚的背影下她只觉无比的安全,只淡淡地道:“你便是那三绝堂的?”

黑衣人微怔,随即嘿嘿一笑:“温小姐果然好眼力,依在下看,不如你痛快些跟我走,也免得你这情郎枉死当场。”

李猛早已摸了根通条在手,小眼瞪得溜圆,问道:“叔,这人是谁?”

徐子桢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他就是杀了你爹的那王八蛋!”

第99章:专打鸟人的枪

出乎徐子桢的意料,李猛闻言并没有立kè

扑上去,虽然眼中已迸发出了一股极浓的恨意与怒火,却还是站在原地护着徐子桢与温娴,死死地盯着黑衣人,一字一顿地道:“我会杀了他!”

徐子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看见李猛这么沉得住气,总算放下心来,提着刀踏上一步,眼睛看着黑衣人,嘴里说道:“小猛,守着你钱叔和大小姐。”

李猛闪身挡到温娴身前,点头道:“好!叔,记得把他的命留给我!”

黑衣人不禁失笑:“哦?我的命有这么好拿么?”说到这里他忽然呼哨一声,从院外又飞进四个人来,有行商打扮的,有脚夫打扮的,显然是混迹城中已久,这时突然蹿入,身形交错间已将徐子桢等几人围了起来。

徐子桢没想到这三绝堂的人竟然这么嚣张,光天化日下就敢进兰州城来劫人,火气顿时涌了上来,擒贼先擒王,他没打算跟他们废话,猛喝一声挥刀朝着黑衣人冲了过去。

黑衣人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徐子桢的刀法确实很快,但是在他眼中根本连个屁都不是,上次若不是时间来不及,他肯定顺手就取了徐子桢的命了。

看着徐子桢的刀离自己越来越近,黑衣人不躲不避,冷笑一声挥掌拍了过去,这一掌无声无息,却蕴涵着一股极大的力道,只是他手刚挥住,就发xiàn

徐子桢忽然收住了脚,左手一翻亮出一把武器,细细长长带个喇叭口,浑身上下直统统的看不出一点玄机。

黑衣人从没见过这样的武器,一愣之下忽然发xiàn

那小小的喇叭口上正冒着一缕青烟,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东西猛的轰然一声巨响,从喇叭口内喷出一朵灿烂的火花,黑衣人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往后一避,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忽然感觉到胸前如遭重击,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撞得直飞了出去。

“噗……”

黑衣人嗓子一甜,猛的喷出口鲜血来,浑身气息更是散乱不堪,他勉强稳住身形,一个翻身落到地上,却依然连退了几步,低头发xiàn

胸口早已破了个洞,鲜血正汩汩喷涌而出,瞬间将身前衣衫染了透。

他手捂胸口惊骇莫名地看着徐子桢手中那把武器,脱口而出道:“火炮?”

徐子桢一枪得手,将火铳别到腰后,再次挥刀扑上,大笑道:“这是专打鸟人的枪,简称鸟枪!”说完猛的大喝,“小猛,开杀!”

“是!”李猛早就在等这句话,当下二话不说挥着通条朝旁边几人杀了过去,他的枪法凌厉迅猛,这根通条比之他原先那杆大枪要细了很多也轻了很多,此刻在他手中施展起来倒是更加显得变幻多端诡异莫测。

那几个乔装打扮的喽罗亲眼见到徐子桢手拿一把不知什么的武器,突然响了一声后他们老大就飞了出去,这给他们的精神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因此哪怕李猛只是个毛都没齐的小孩子,拿的也是一根没锋口的通条,他们几个也已经战意全无,边抵挡边偷眼看着黑衣人。

有两个脑袋灵光些的倒是想抽身去抓温娴,可却忽然发xiàn

这铁铺掌柜双手抱胸站在她跟前,眼神森冷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顿时打消了这念头。

黑衣人终于对徐子桢这个对手正视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另一只手抽出一柄长剑来,寒光闪闪一看就是利器,徐子桢扑到近前,一翻手又抽出火铳来朝着他一晃,黑衣人顿时吓得一激灵,慌忙往旁边一闪。

“喝!”徐子桢一声大吼,等的就是这机会,手中刀往他脖子上快速抹去。

黑衣人眼睛死死盯着火铳的枪管,发xiàn

这次并没有火花,而徐子桢的刀已经在等着他了,慌忙挥剑格挡下来,可当他刚要反击之时徐子桢又将火铳一晃,吓得他又是往旁边一闪。

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黑衣人一直提心吊胆,却始终没再等到火铳响起,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他不是打不过徐子桢,只是对火铳的威力太过忌惮,而且他不知dào

火铳其实只能开一发而已,左闪右避却一直没见再响,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折磨,顾不得招呼同伙,飞身一跃翻过围墙瞬间消失了踪影。

徐子桢也不追赶,手里平端着火铳又绕了回来,李猛独斗那四人竟然越斗越勇,丝毫不落下风,而那四人眼角余光发xiàn

那个可怕的武器又对准了他们,顿时一个个心里发慌脚底发软,又见老大都已落荒而逃,谁还愿意当这炮灰?不知谁发了声喊,四人顿时齐齐倒退,翻墙逃了出去。

李猛追赶不及,忍不住埋怨道:“叔,你怎么不追?”

徐子桢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家伙功夫不弱,轻易追上去只怕狗急跳墙,反正他受的伤不轻,只要他敢露面,有的是机会宰他。”

李猛知dào

徐子桢也是为他好,只得讪讪不语,温娴这时才走上前来,低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徐子桢笑笑:“那鸟人被我的鸟枪吓破了胆,哪还有能耐伤我?”说着挤了挤眼睛,坏笑着低声道,“我要受伤的话你会心疼不?”

温娴顿时又羞又恼,白了他一眼:“我管你去死!”

“咦?表妹你怎么脸红了?”钱同致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更让温娴象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面红耳赤地吃吃不语。

徐子桢忽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温娴的柔荑,朝钱同致瞪了一眼,故yì

恶狠狠地道:“老钱,我和你表妹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你若敢多嘴,哼哼……”

钱同致满眼惊讶之色,随即大笑道:“哈哈!你小子行啊,真当上我妹夫了?不说不说,我绝对不说!”

温娴羞恼交加,却怎么都挣不脱徐子桢的大手,张了张嘴刚要嗔骂几句,却见汤掌柜走了过来,面沉如水,看了看徐子桢手中钢刀,问道:“这刀,你从何处得来?”说完又看了一眼李猛,“你这枪法又是何人所授?”

第100章:天生灵通

徐子桢下意识的心里一紧,警惕地道:“汤掌柜,你……认识这刀和枪法?”

汤掌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这刀,便是家兄所打,这枪法我也曾见过。”

家兄?徐子桢心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令兄是金钱豹子汤隆?”

汤掌柜点点头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徐子桢松了口气,笑道:“汤掌柜你可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您是我师父的仇人呢。”

汤隆他可太熟悉了,水泊梁山兵器军械的总管,虽然排名不高仅是地煞星,可却曾活捉了方腊手下的神箭手庞万春,可以说是梁山好汉中一位不可或缺的人物。

“师父?”汤掌柜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笑容,“原来二郎果然与你有渊源,那这位小哥?”说着看向了李猛。

徐子桢笑笑,压低声音说道:“这小子的师父是没羽箭他儿子。”

汤掌柜恍然,这才正式介shào

自己:“我名汤伦,自从家兄阵亡后我便四处漂泊不定,只是去年间方才在这兰州府定了下来。”

徐子桢只觉得这世界太小了,到哪儿都能碰得上熟人,特别是在这里能碰到汤伦,他忽然有预感,自己和汤伦如果搭档的话将会给西夏人乃至将来的金人带来很大的麻烦,比如眼下的试验品火铳。

汤伦再次看向徐子桢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起了些变化,虽然依旧很难见到笑容,但那张黑铁般的脸膛上却已柔和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徐子桢腰后的火铳,问道:“这与火炮是一个道理吧?”

徐子桢反手将火铳拿了出来,笑道:“可不是么,不过咱们这是试验阶段,还得再和汤叔您合计合计。”

他以辈分来论,叫了声叔,顿时让汤伦一阵舒心,感觉也更亲近了些,当年梁山好汉死了大半,余下的那些也都各散东西难以再聚,汤伦在兰州府独身一人,只有个铺子里的小学徒,今天陡然见到徐子桢,真象见到了自己的晚辈一般。

汤伦对武器很有研究,包括火器也一样,火铳他是头一回见到,但是既然和火炮一个原理,那他就有发言权。

徐子桢将火铳留了下来给他继xù

研究,看看有没有提升技术水平的空间,他这时眼前一片光明,想象着当火铳批量生产后会给西夏人带来多大的打击。

三绝堂的出现是在意料之中,又是这么突兀,没有一点征兆,徐子桢很为温承言的处境担心,当下辞别了汤伦,带着温娴李猛以及钱同致赶回了府衙。

府衙内倒是一片平静,温承言没有遇到类似的刺杀事件,依然在内堂办着公务,水琉璃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拿着本书胡乱看着。徐子桢将今天遇到黑衣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温承言也没表现出吃惊的神态,似乎在他看来只要有徐子桢在,那就不会出什么事。

西夏军并没有立kè

再杀回来,温承言对此给出的结论是因为那天徐子桢杀了他们的先锋,这给西夏军的士气带来了一个很大的打击,这几日怕是西夏军不会轻易出动,至少要把士气调整回来才行。

从内堂出来后,徐子桢就正大光明地带着温娴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人多力量大,有李猛在好歹能给自己帮个手,钱同致虽然没什么用,但扯开嗓子叫救命还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也能将三绝堂的威胁降到最低点。

兰州府衙毕竟人手充足,三绝堂没那么容易摸进来,温娴在徐子桢屋里一呆就是一天,只是没到黄昏时她就已快忍耐不下去了,没别的原因,只是徐子桢实在太无耻了,经常趁着别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亲她一下或是摸一摸手搂一搂腰之类的。

温娴那淡漠冷傲的性子哪受过这样的调戏,却偏偏不敢在旁人面前发作,直恨得银牙紧咬,甚至在徐子桢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水琉璃来接她,她才逃也似的回了自己屋里。

等所有人都散去后,徐子桢陷入了沉思,他对温娴并不是单纯的调戏,而是今天三绝堂的出现太过突然,他怕让温娴受惊又或是有心理压力,故yì

装得这么猥琐来给她转移视线。

在他面前摆了张纸,纸上用炭笔胡乱写着一些事件。

1125年——金国联宋攻辽。

1126年——辽灭,天祚帝被俘。

1127年——靖康之难。

这些都是凭着他前世的记忆才勉强写了下来的,徐子桢紧皱眉头看着那张纸,苦苦思忖:靖康靖康……那俩倒霉皇帝被抓不关老子事,可到头来百姓还是最大的苦主,怎么才能破这个局呢?真他妈头疼!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后有些异常,猛然回头却见是水琉璃,正手掩红唇满眼惊诧莫名之色,怔怔地看着那张纸。

徐子桢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飞快地收起那张纸,可是很显然为时已晚,看着水琉璃那吃惊的表情,他强打笑颜故yì

逗她道:“我说你怎么跟你师姐一样走路不带声的?莫非你俩都属猫不成?”

水琉璃没有理会他的调笑,而是神色肃然地看着他道:“你所写的这些……是何意?”

果然都看见了!徐子桢苦笑一声:“我说这是猜的你信么?话说你不会去温大人那儿举报我造谣生事吧?”

水琉璃还是没理他,依旧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还有,这靖康之难又是何意?”

徐子桢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无奈地说道:“我真是猜的,随便你信不信吧。”

“猜的?”水琉璃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难怪我师父如此人物都会对你另眼相看,原来你真有天生灵通能预知天下事么?”

天生灵通?徐子桢顿时目瞪口呆,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去。

这丫头太能扯了,当老子是转世灵童么?

只是徐子桢有口难言,总不能告sù

她自己是穿越来的,其实自己跟她几十代孙子是一个辈分的吧?

他干笑一声,只觉脸皮有点抽筋:“那个……我有时会神经错乱,出现偶尔的幻觉,可能就是……就是你说的天生灵通吧。”

不好意思今天又晚了,明天开始补作业,抱歉.

另外感谢手机站的书友,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101章:神器成

徐子桢逼不得已地胡说八道着,可水琉璃看着他的眼神却愈发认真,象是认定了他就是那个天生灵通的奇人,这让徐子桢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是什么?”水琉璃指着那几个年份问道。

徐子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年头还没阿拉伯数字出现,他暗抹了一把冷汗,还好,省得再给这妞解释什么叫公元了。

“这个……哦,是我们那儿记年份的写法,我为了方便,对,方便。”

水琉璃点点头,又问道:“你还没告sù

我什么叫靖康之难呢,靖康是个人?还是个地名?”

徐子桢大感头痛,支支吾吾道:“这个你过些日子就会明白了,我现在说了你也不懂。”

眼看水琉璃张了张嘴还要再问些什么,徐子桢慌忙转移话题,贼兮兮地挤了挤眼:“你那件小马甲还在么?上回忘了问你在哪儿买的了。”

水琉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明白了,徐子桢说的是上回见到的那件亵衣,一想起当时自己的狼狈样,她的脸顿时就腾的一下红了个透。

“你……!”水琉璃咬着牙狠狠一跺脚,转身跳出了窗外,瞬间消失了踪影。

徐子桢得yì

地一笑:“小样,就不信你脸皮比我还厚!”只是他说归说,脑子里还是不禁浮现出了当时水琉璃那亵衣后若隐若现的胴体,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徐子桢就被寇巧衣叫了起来:“公子,有人找。”

“谁啊?”徐子桢顶着两个黑眼圈迷迷糊糊地醒来,“一大早扰人春梦……”

寇巧衣脸一红,只作没听见,替他端来了洗脸水拿来了衣服,说道:“那人说他是汤记铁铺的伙计。”

徐子桢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身来,胡乱将衣服套上了身,拉开门一看果然是汤伦铺子里那个小学徒。

小学徒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徐老爷,我们掌柜说您要的东西得了,请您过去看看。”

徐子桢大感惊讶:“这么快?汤叔又一晚上没睡么?”

正说着,温娴和水琉璃来到了门外,水琉璃显然还没从昨天晚上的情绪中走出来,狠狠剐了他一眼后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徐子桢讪讪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被老子看了一下么……”

寇巧衣奇道:“公子,你说什么?”

徐子桢没好气地道:“没什么,我说她小气……去给我把小猛叫来。”

……

在汤伦眼前放着两样东西,一把丈许长的长枪,枪头锃亮枪杆笔直,还有一把狭直修长的唐刀,配着个黑沉沉的刀鞘。

李猛乍一看到,顿时一声欢呼扑了过去,捧起长枪爱不释手地看着,徐子桢也已按捺不住,伸手抽刀,只听呛的一声清吟,一道寒光闪起,便只是这么拿在手里,就已能感觉到眉间划过一丝凉意。

汤伦神情憔悴,眼中布满血丝,却又满是欣慰自豪之色:“此铁乃我平生首见,其硬无比,耐蚀性也强,天外飞星果真非凡品!”说着话从旁边拿过一个西瓜大小的铁疙瘩,接过徐子桢手中刀轻轻一挥,嚓的一声轻响,那个铁疙瘩竟就此轻易地被切成了两半。

没等徐子桢惊叹,汤伦又拿过李猛的枪来,朝着铁疙瘩上一刺,又是轻易刺入了大半,就好象刺的只是一块寻常烂木头一般。

徐子桢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绝世神器啊!”

李猛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双手捧回了枪象是性命宝贝似地揣在怀里一个劲地蹭着。

徐子桢拔刀在手挥舞了几下,对这把刀越看越满yì

,再也难以按捺心中的冲动,收刀入鞘对着汤伦深深一躬:“汤叔,多谢了!”

汤伦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谢就不必了,你先去吧,容我歇一会。”说到这里他招了招手,那小学徒走了过来,将一个小布袋交给了徐子桢。

徐子桢打开一看,却见里边是满满一袋铁弹珠,每一颗都浑圆饱满一般大小。

汤伦从怀中拿出那把火铳还给了他:“这些弹珠该够你用一阵子了,这枪我已做出了模子,过几天多做几把再唤你来取便是。”

徐子桢已不知说什么才好,珍而重之地将火铳接了过来,汤伦已是强弩之末,他也不敢再打扰,再次认真行了个礼后就退出了铁铺。

天色还早,而且神器已到手,徐子桢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了精神,恨不得现在就去跟西夏大军来个你死我活好好打上一仗,李猛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站在他旁边一声不吭,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不时地看着他。

徐子桢有心想去关上看看,若是西夏人来的话正好给他试试刀,可是今天他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了些,不光是李猛和温娴,连寇巧衣和墨绿也都跟了来,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跑去关上,那还不得引得关上那帮常年不见荤的老爷们眼馋么?

他正在纠结间,却见钱同致快步跑了过来,老远就挥手叫道:“小徐,我舅舅找你。”

“找我?”徐子桢一怔,“西夏兵又打回来了?”

钱同致气喘吁吁地道:“那倒没有,你去了再说吧。”

“走!”徐子桢二话不说跟了过去,带着一帮人回到了府衙。

内堂中一片安静,温承言单手搭在桌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水琉璃则依旧静静坐在下手,低眉垂目,一见徐子桢来到,温承言指了指旁边:“坐吧。”随即看了温娴等几人一眼,“你们且先门外等等,我与子桢有些话说。”

“是。”温娴等人很识相地退了出去,内堂里只剩下温承言徐子桢和水琉璃三人,只是温承言又陷入了沉默中,徐子桢看着气氛不对,也不知dào

怎么开口,索性也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双手。

短暂的安静后,温承言终于开口了,他轻咳一声说道:“子桢,本官不妨开门见山,你……果真是天生灵通么?”

第102章:调虎离山(补更1)

又是天生灵通,徐子桢已经无力去辩解,索性硬着头皮答道:“是,不过我也就能预知一点事而已,灵不灵还两说。”

温承言点了点头,似是觉得yì

料之中,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曾言金国将犯我大宋,不知所言属实否?”

徐子桢还是点头:“是,没错。”

“何时?”

“两年之内!”

“两年?”温承言深吸了一口气,这话他从容惜那里听来过,曾经也怀疑过这话的真伪,但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对当下大形势看得很是清楚,西夏已经出兵伐宋,金国也已进攻辽国,这一切的走向都在朝着最终金国入侵大宋而来,不由他不信。

徐子桢趁着他皱眉的当口赶紧把话说在前头:“大人,我只是知dào

些大概,可对金国具体哪天打来,还有从哪儿打,派谁打,这些都一无所知,所以您也别问了。”

温承言抬头看着他,缓缓说道:“玄衣道长曾言,乱世已至,天将降灵通者以佐我大宋,而你,便是那灵通者,你既身为灵通者,必有良策趋吉避凶……”说到这里他忽然离席而起,对着徐子桢深深一揖。

徐子桢措手不及,慌忙双手扶住温承言:“大人您这是干嘛?我可受不起啊!”

温承言正色道:“子桢,本官知你天赋异秉,又宅心仁厚,望你以天下百姓为念,负起这驱逐胡虏的大任!”

徐子桢哭笑不得,自己只是个小人物,眼下连个大头兵都不是,还说什么天下百姓,不是开玩笑么?他刚要说话,却听门外有人急声来报:“大人,城东军器司大火!”

“什么?”温承言顿时失色,军器司掌管着整个府州的武器装备,包括火炮火药都在那里,西夏人这才暂时偃旗息鼓,不知dào

什么时候还会再攻过来,军器司这么重yào

的地方在这当口失火可不是好事。

这下温承言也暂时顾不得徐子桢了,匆忙往门外走去,水琉璃身形一动依旧跟在一旁,徐子桢一愣之下快步赶上,门外温娴等人已听得清楚,也一并跟了上去。

军器司离府衙不算很远,一柱香多点的时间就赶到了,徐子桢还没到司衙大门口,就已能见到滚滚黑烟,火已经暂时扑灭,也尚未听到有爆zhà

,可见司内兵卒还是将火暂时控zhì

在了一个尽可能小的范围内。

“尔等怎生看管的此处?竟会如此大火?”温承言一到门口,二话不说冲着军器司的都总管就是一顿训斥,他很少发这么大火,但是?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