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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魔法》


正文 第一章

汉普夏郡,1832年。

一个马厩小厮是不可以和伯爵的女儿攀谈的,更别说爬上她卧室的窗户了。要知道,如果被人发现,他在被驱逐出府前肯定会挨上一顿狠狠的鞭子。

迈肯顺着圆柱上爬,手指紧握住二楼阳台的铁包皮。他悬空摆荡一阵,利用重心加上惯性,以一腿的脚后跟支上阳台边角,整个翻上阳台,轻松越过栏杆。

他悄悄在法式长门前蹲下,自玻璃门板向内张望。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灯,一个女孩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黑色长发。此景令迈肯心里一阵欢欣。

爱琳·玛登,西斯克利夫伯爵的长女。一直以来给人温顺、活泼、美丽的印象。因为父母疏有时间照顾,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汉普夏郡里闲散漫步。伯爵夫妇俩有数不清的房产,汉普夏郡只是其中一座而已。西斯克利夫爵爷和夫人忙于社交应酬,无暇管教膝下三个子女。此种情况在石字园的住户中并不少见。大人的生活因财富而界限分明,孩子们也一样,吃的,睡的,玩的,样样和父母分开。而且,伯爵和伯爵夫人没有因身为父母而有半点责任感,他们的心思也不会过多地放在一个因利益结合而成的孩子身上。

迈肯八岁那年第一天进入宅子时,就和爱琳成了好朋友,他们的友谊已维持十年,爬树、游泳、赤脚赛跑,所有的游戏两人都喜欢。刚开始时两人天真懵懂,一切都很正常,但后来事情就起了变化。爱琳已经17岁,出落地标致动人,可是任何年轻男士都激不起她的半丁点儿兴趣。

此刻正是爱琳准备就寝的时间,她已经换上了白色纯棉长睡衣,衣服上是繁复的褶子和花边。她起身走过房间时,灯光慷慨地映衬出优美的女性同体轮廓,透过薄薄的白色布料,她的胸部和臀部曲线一览无遗,而更耀眼的则是她一头漆黑秀丽的长发。爱琳的美让人心跳停止,呼吸衰竭。她的肤色足以让一个丑陋的女子也变的美丽动人。而她的身材堪称完美,浑身散发光彩。好象这一切还不够似的,上天又赐给她最后一项法宝,就是她嘴角挑逗似的弧度。迈肯数百次幻想能吻上那个小小的旋涡,跟着刷过她的樱唇,一遍又一遍的热吻,直到她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

迈肯不止一次在想,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能成为伯爵,娶到般配的夫人并生下爱琳这样的女儿。幸运的是,她继承了双亲的良好特征。而她的兄弟,马克斯就没那么凑巧了。他的脸和伯爵一样宽宽的,粗糙而扁平,体格更是像公牛。奥莉维娅,据说是伯爵夫人婚外情产下的私声女,虽然漂亮,但缺少姐姐的黑色魔力。

迈肯注视着爱琳,突然察觉到时间一点点在流逝,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就太浪费了。他定定神,轻轻指叩门上镶嵌的玻璃板。爱琳沿着声音走近,看到他时丝毫没露出惊讶的样子。迈肯腿站直,专注地凝视她。

爱琳双臂交叉抵在胸前,对他皱起眉头。走开,她无声地做出唇型。

迈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既好玩又惶恐。以他的认知,还做不出恶作剧或危害行为,他甚至从没和她顶过嘴。而得到的回报,则是今天下午在河边苦苦等候2个多小时,也不见伊人芳踪。

迈肯坚定地摇摇头,继续留在远地。他伸手转动锁住的门把,在黑夜里发出警报似的嘎嘎声。他们都知道,一旦被人发现此刻这一幕,承担所有恶果的人必定是他,而非她。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得把他藏起来—她不情愿地打开门。他因自己的诡计得逞而开心露笑,不顾她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忘了今天下午要碰面的吗?”迈肯直接开口,一手握住门把,肩膀倚靠在狭木门框上,笑意盈盈地看进她的棕色双眸。即便他弯下腰,爱琳也得抬起脖子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不,我没忘。”她的嗓音如常般悦耳甜美,但夹着一丝不悦。

“那你上哪儿去啦?”

“这有关系吗?”

迈肯倾着头,纳闷为什么女孩总喜欢玩猜测的游戏。既然得不到答案,他毅然决定实话实说,“我约你在河边碰面,是因为我想见你。”

“我想你后来应该改变主意了—看来你更喜欢别人陪你。”爱琳因他的一脸困惑而不耐地扭起下颚,“今天上午,我和我妹妹在去帽子店的路上看到你了。”

迈肯谨慎点头,记起他的确受马厩总管的吩咐,拿着几双靴子去修补。可那又让爱琳有什么可生气的?

“喔,别装蒜了。”爱琳激动地指责,“我看到你和村里的一个姑娘在一块儿,迈肯。你还吻了她,就在街上,当着全世界的面儿!”

他的眉头恍然舒展。原来是这样。那应该是玛丽,屠夫的女儿。早上他的确有跟她调情来着,后来玛丽取笑了他什么,他开心地大笑,并在她脸上偷了个吻。这事儿对他和玛丽都没什么意义,他转头就忘记了这件事。

这就是爱琳脾气的根源啦—嫉妒。迈肯尽力不把喜悦表现在脸上,但内心却有一团暖暖的、沉甸甸的东西。该死,他挫败地摇摇头,考虑着如何再次提醒她早已存在的事实—贵族的女儿是不该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

“爱琳。”他出声,举起手想碰她,但举到一半手又放下。“我和那女孩的事与我俩的事没有关系。你我只是朋友。我们不会……你不是我……该死,我没必要解释!”

爱琳看他的眼神和过去完全不同,她棕色的双眼里有种激烈的东西,让他脖子后的寒毛直立。“如果我是那个女孩呢?”她反问,“你也会对我做同样的事吗?”

迈肯生平第一次瞠目结舌。他有一种天赋,可以清晰明了旁人想听什么样的话,善加利用这项天赋让他很吃得开。可以从面包店的老板娘那里哄骗到香喷喷的面包,也可以免于马厩师傅的责骂。可面对爱琳的问题……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都是种巨大的危险。

迈肯试着斟酌合适的词句来安抚她,“我不会拿你往那方面想,”他终于开口,强迫自己正视她的目光。

“可其他男孩子会,”爱琳在他目光下镇定自若地继续说,“上礼拜哈沃家的来拜访,威廉把我逼到墙角里想吻我。”

“那个自大的小鼻涕虫!”迈肯爆发出怒吼,记起那个满脸雀斑的死胖子,对爱琳一直色迷迷的。“下次让我碰见就把他的头拧下来。你干吗不告诉我?”

“他不是唯——个啊,”爱琳故意火上浇油,“不久前我的表哥艾略特还想引诱我跟他玩亲吻游戏——”

迈肯突然伸手攫住她,她发出轻微的喘息。

“你的表哥艾略特真该死,”他粗暴咒骂,“那些人都该死。”

不该碰她的。他的手指下能感觉到她的臂膀,轻盈而温暖,让他身体紧绷。他想要接触更多,拥她更紧,吸进更多她的气味……刚以香皂沐浴过的肌肤上还有玫瑰花水的香味,顺着她柔柔的呼吸飘散。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想将她搂紧,把嘴唇印上天鹅绒般滑嫩的脖子和肩窝。他抑制住自己,强迫自己松开她,但手还停留着拥抱的架势,难以迈步,难以呼吸,难以理清头绪。

“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吻过我,”爱琳说,“我希望是你—只有你。”她的声音楚楚可怜,“可是以这样的速度来看,不等你采取行动,我就老成90岁了。”

迈肯再也隐藏不住压抑已久的悲悯渴望,他直直看着她,“不会的,世事都会改变,但我不会让它发生。”

爱琳小心地伸出手指,触摸他的脸。她的手比迈肯自己的手更亲密地契合脸颊。她知道他脸上每个细小疤痕的由来。小时候她的手是胖乎乎的,指甲缝里脏兮兮。现在她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成完美弧型。他抑制着把唇印上她手掌的痛苦冲动,她的手抚弄到他的下巴,他身躯绷紧。

“我早就留意到你看我的样子,”爱琳说,苍白的脸上抹过红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像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我的心里只感受到你,你是我的一切……我可不可以有哪怕一次的……”她努力想找出合适字眼,“幻觉?”

“不行。”他说,“因为幻觉终究会破灭,之后我们会比先前更糟。”

“真的吗?”爱琳咬住下唇,目光移开,手紧握成拳,好象要打破横阻两人之间的迷墙。

“我宁可死掉也不能伤害你,”迈肯冷酷开口,“如果我允许自己吻你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就停不下来了。”

“可你不知道——”爱琳想争辩。

“不,我知道。”

俩人挑战似的无言瞪视。迈肯的表情一片空白,他太了解爱琳了,一旦他露出半点犹豫的神色,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抱住他。

爱琳最终挫败地叹息,“那么,好吧。”她好象在自言自语,她的脊背突然挺直,声调因放弃了什么而变得平板,“明天下午日落时,我们可以在河边碰面吗,迈肯?玩扔石头,聊天,钓钓鱼什么的,和以前一样,这就是你希望的吧?”

迈肯良久后才开口,“是的,”他谨慎回答。这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上帝知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爱琳看着他,嘴角牵出一抹爱意的笑,“在你还没被发现前,走吧。不过等会儿,弯下来,我帮你整下头发,顶上沾了什么东西。”

如果迈肯不是这么头昏脑热,他会告诉她没必要整理外表。他等下就要回到马厩后的屋子里休息,那儿有5打的马匹,不会对他的头发有什么意见。但他已经自动地弯下身,遵从地满足爱琳的每个细小愿望。

爱琳没有去整理他不羁的头发,反而掂起脚尖,一手滑到他的后颈,将自己的嘴印上他的唇。

这个吻让他触电般颤抖。迈肯发出申吟,整个身体因震惊的欢愉而静止不动。上帝,她的嘴唇,芳醇而纤小,坚定又笨拙地搜寻着他。正如爱琳先前知道的那样,此刻他不会再推开她。他被动地站立着,内心正和快要湮没他的感知浪潮激烈搏斗。青春期的冲动让他爱她,想要她。他的自我控制挣扎了不到一分钟,便挫败地申吟,双臂搂住她。

他热切地吻她,一遍又一遍,陶醉于她双唇的柔软。爱琳渴望地回应,迎上他,手指插进他的黑发。拥着她的感觉如此美妙……迈肯克制不住地加深吻,迫使她双唇分开。他迅速探索到她的牙齿边缘,湿热的丝般口腔。她被吓到了——他感觉到她的犹豫,安之以低低的哼声,让她放松。他的手滑向她的后脑,固定住发根,舌头更深入进入她。爱琳喘息着紧扣住他的肩,生疏地反应他。迈肯加长热吻,舔弄每处角落,让她承受不住更多的欢愉。他了解这种欲望,虽然经验有限,但他已尝过禁果。可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身心经受着恼人的折磨……一种他永远也不想妥协的致命诱惑。

迈肯松开她的唇,脸埋进她光泽的秀发,“为什么这么做?”他闷声说。

爱琳短促地自嘲里夹带着痛苦,“你是我的一切。我爱你,我会一直——”

“嘘。”他轻摇她,让她安静。他拥住她的手臂,望向她晕红的脸,“别再说这个。如果你再说,我就离开石字区。”

“那我们就一起走,”她冲动开口,“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该死,你知道你的话有多荒谬吗?”

“怎么荒谬了?”

“我怎能这样毁掉你的一生?”

“可是我属于你啊,”她坦诚地说,“和你在一起就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她对自己的誓言信奉不讳,迈肯自她脸上可以看的出来。她的话激怒了他,但更让他心碎。该死的她,她明知俩人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应该好好接受现实。他不能再待下去了,诱惑力开始滋长,如果再不停止就会酿成大错。

他捧起她的脸,手指细细描绘她的深色眉端,拇指刷过丝绒般的恋颊,直率地告诉她,“也许现在你的确想要我。可是以后就会变的。总有一天,你会轻易把我忘记。我是个私生子,是个仆人,而且还不是那种较高等级——”

“你是我的另一半。”

迈肯因她的话而震惊地闭上眼。他痛恨内心因这些话而涌起的本能反应,那种雀跃的惊喜,“该死的。你这样我没办法继续待在石字区了。”

爱琳马上退回,脸色消失,“别,别走。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求你,迈肯—你会留下来的,对吗?”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未来某天注定要经受命运的折磨,那么离开她就是他的致命伤。爱琳19岁……还有一年时间,也许还不到一年。到时候全世界就向她敞开,而迈肯就是她的隐患。她会忘记这个夜晚,忘记月色下卧室外的阳台上,对一个马厩小厮说过的话。但到了那个时候……

“我会尽可能久留。”他谨慎开口。

她的眼里闪过焦虑,“那明天呢?”她提醒他,“你会和我碰面吗?”

“日落时分的河边,”迈肯说,突然觉得先前考虑的莫须有东西太多了。

爱琳似乎看懂他的思绪,“我很抱歉。”她痛苦的低语如飘零的花瓣,片片洒落在空中。他回身,爬下阳台。

迈肯消失在夜色里,爱琳慢慢踱回房间,手指轻触嘴唇,想要把吻摁进肌肤里。他的嘴唇出乎意料的炙热,他的味道甜蜜又绝妙,尝起来有苹果的滋味,一定是他从果园里偷来的。她曾千百次梦想过他的吻,但真实的触感赛过任何一次幻想。

她本意是想让迈肯感觉到她已经是个女人,目的已经达到了,但还不算是凯旋,仅仅像刀锋把阻隔破开一道缝而已。她知道迈肯的想法,他以为她不懂事情的复杂性,但事实是她比他更清楚明了。

她从小被灌输的认知就是:不要和不同阶层的人扯上关系。像迈肯这样的年轻男子是永远不能接近的。社会的最高阶层、最低阶层的人都同意并认可这样的阶级界限。她和迈肯属于悬殊的两类人。

但爱琳不能以常人的眼光来看待迈肯。他虽然不是贵族,但也绝非仅仅是个马厩小厮。他身上流着贵族的血液,也许也继承了贵族的傲气。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平,他那么聪明,英俊,勤奋,却无法逾越与生俱来的社会界限。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来石字园那天,一个小男孩,头发不羁地蓬起,眼睛既非蓝也非绿,是介于两者间的魔幻色。从佣人间的闲聊中,她得知那男孩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逃离伦敦,生活窘迫,最终死于分娩。不幸的婴儿被送回石字区的外祖父母那里,老两口抚养他长大,最终老去。迈肯8岁时,被送到石字园做小弟。他的职责是帮较高级的仆人清刷鞋子,帮女仆搬罐头,上下跑楼梯送热水,擦洗市集来的银币,以免伯爵和伯爵夫人会接触到工匠摸过的脏兮兮的东西。

他的全名叫约翰·迈肯,可府邸里已有三个仆人叫约翰。所以大家一致决定,在没给他找到合适的名字前,先称呼他迈肯。一开始大部分都不注意他,管家菲科斯太太除外,这是个宽脸、红红脸颊的好心肠女人,对迈肯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事实上,连爱琳和她的妹妹奥莉维娅,对她也比对自己的母亲更亲近。不管女管家有多忙,总会抽出时间来陪孩子,帮受伤的小手指头绑上绷带啦,看看户外的鸟巢啦,或是把弄坏的玩具重新粘好。

也只有菲科斯太太偶尔善心地允许迈肯休息一下,跑去陪爱琳玩。对这个可怜的童仆来说,这样的时光是死板工作时的唯一安慰了。

“你要对迈肯好点,”菲科斯太太告诫爱琳,小女孩正来告他的状,因为他把她的玩具给弄破了。“他无家可归,没有好衣服穿,没有好东西吃,可你什么都有。你在玩的时候,他正在努力赚钱。如果他老是被人告状,如果人家说他是个坏孩子,那么他就会被赶出这里,我们再也看不见他了。”

这些话深深烙进爱琳的心里。从那时开始,她就保护迈肯,承担下他疏忽的过失,分享她的哥哥从城里带来的好东西,甚至教授他自己学到的课程。作为回报,迈肯教会她游泳,怎么扔石头才会在水面上成涟漪,骑马,还有捏住树叶吹口哨。

不管别人说什么,爱琳从来没把迈肯当作兄弟看待。她对马克斯的亲情还比不上跟迈肯的熟稔。迈肯是她的另一个自我,她的保护圈,她的避难所。

似乎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她渐渐长成了年轻姑娘,也渐渐被他所吸引。每个汉普夏郡的女孩都如此。迈肯长得又高又壮,外形引人注目。他的鼻子长而挺拔,嘴巴宽宽的。一缕黑头发悬在前额,形成波浪式的刘海。那对土耳其玉般的眼睛在漆黑的睫毛下呈现迷雾般的颜色。要命的是,他还有着墉懒的吸引力和天生的幽默感,所以无论是在宅子里还是邻近的乡村,他都极受人喜爱。

出于对迈肯的爱意,爱琳想到大胆的假设:和他永远在一起,组成一个他从未有过的家庭。否则她就得接受父母之命。虽然真爱的结合在贵族圈里已不像过去那么不可攀越,但玛登家族依旧坚持由父母安排婚姻。爱琳很清楚自己未来的命运,她会嫁给一个堕落的贵族丈夫,利用她生下子嗣,然后对她外面的寻欢睁只眼闭只眼。每年她在伦敦度过社交季,然后跟着到乡间住处,等待秋季狩猎。年复一年面对同样的面孔,听着同样的闲聊。即使是生育的欢乐也稍纵即逝。自有仆人照看孩子,等孩子长大后,就像马克斯一样被送到寄宿学校。

数十载的空虚,爱琳阴郁地想着。而最糟糕的是,得到消息说迈肯在某个地方全心全意地信任另一个女人。

“上帝,我该怎么办?”爱琳不安地低语,爬上织锦缎床铺。她拿起一个枕头,下巴支在胖软的凹陷处,心里胡思乱想着。她不能失去他,这项认知让她浑身开始发抖,内心狂暴,想要大声尖叫。

爱琳一把扔掉枕头,仰面躺在床上,瞪着床顶的蓬幔。她要怎样才能把迈肯留住呢?她想到结婚后可以找他做情人。她的妈妈就是这样的……很多贵族夫人都这样。如果他们够小心的话,也没人会反对。但爱琳知道迈肯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他不会要一半的东西—他不会和别人分享她。虽然他只是个仆人,但他也和世界上的所有男人一样,有男性自尊和强烈的占有欲。

爱琳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来唯一的选择就是珍惜和他一起的每分时光,直到命运将他们分开。

正文 第二章

迈肯满18岁后的成长速度令人吃惊。他长的太快了,以致菲科斯太太满足地认为没必要放长他的裤子,因为下个礼拜就穿不上了。而且他整天胃口都很好,吃的再多也不管饱。

“从小伙子长身体的情况就可以看出他未来状况。”菲科斯太太骄傲地和家里的佣人领班塞特谈起迈肯。他们的声音从一楼清晰传到二楼,刚好被经过的爱琳听到。因为迈肯的名字,她停下脚步。

“一点不错,”塞特说,“他已经快六英尺了吧……我得说,他早晚会长成运动员那样,又高又壮。”

“也许该考虑考虑让他离开马厩做个学徒什么的,”菲科斯太太客客气气提出建议,她的声调让爱琳偷笑。她知道虽然菲科斯太太的口吻听上去好象很随意似的,可其实她很想把迈肯从低级的马厩小厮转造成为更有前途的学徒。

“上帝知道,”女管家继续念叨,“我们还有一打的空闲人可以搬那些木炭,擦洗银盘,清洗眼镜。”

“姆……(口字旁的母怎么也找不到啊)”一阵长长的停顿,“你说的对,菲科斯太太。我会跟伯爵说的,让迈肯在屋里做个小厮什么的。如果他也同意,那就得马上给他做套衣服了。”

进了屋做小厮就意味着薪水更多,还可以睡在屋里。但迈肯对自己未来的新状况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他已经习惯了和马儿待在一起,马厩后有他的独享空间。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穿着规定制服,黑色的长绒裤,芥末色背心,还有蓝色的鸽尾式外套。更恼火的是,每个周日他都得陪大家去教堂,给他们开道,掸去椅子上灰尘,帮他们摆放好圣经。

让爱琳好玩的是,迈肯还不得不忍受教堂外一大堆姑娘小伙的戏弄。从裤腿上的白色长袜,到一身让人厌恶的制服,都给众人提供出不可多得的评论素材。他们大声的议论,探讨他健壮的大腿是否真的是因为肌肉还是戴了什么类似软垫的东西,以前有马夫常用软垫衬在衣服以显示出优美体型。迈肯竭力维持面部冷漠表情,但偶尔也递给他们一个警告的报复眼神,引来大伙一阵兴奋的惊叫。

幸好,迈肯接下来被分配去园林组,还要清洗马车,他终于可以穿上随意的休闲裤子和宽松的白衬衣。他晒的更黑了,古铜色的肌肤清楚表明他的阶层,但让他的眼睛更动人,牙齿分外洁白。他的外表预料中地吸引了很多拜访府邸的女士的目光,其中有一位更是声称愿意花更高的薪水雇佣他。

迈肯仔细权衡后婉言谢绝了夫人的邀请。可其他的仆人对他的回绝很不以为然,常常用来取笑他,直到他脸色因愤怒而涨红。爱琳找了个两人独处的机会,想询问他那件事。那是中午,迈肯刚做完户外活,难得挤出宝贵的几分钟,然后他又得穿上制服到屋里去做事。

他们散步到最爱碰面的地点—河边,堤旁是一大片倾斜的草坡。他们坐在被流水冲平的石头上,身后高高的密草遮挡住了过往行人的视线。空气中散发着桃金娘的熏香,阳光下的石楠草味,让爱琳觉得舒适惬意。

“你为什么不跟她走?”爱琳问,双腿缩到胸前,手臂围住膝盖。

迈肯伸直长腿,撑起手肘,“跟谁?”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布兰德夫人—那个要雇佣你的女人,你为什么拒绝她?”

他缓缓展开微笑,几乎让她沉醉,“因为我属于这儿。”

“因为我吗?”

迈肯没说话,望进她的眼睛。两人之间因无言的分享而悸动,此时无声胜有声。

爱琳真想像只猫咪一样蜷缩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身体享受阳光,但她命令自己不许妄动。“我听说,其实你可以赚到好几倍的工钱—只要你提供给她某种擅长的服务就行。”

“一定是詹士嚼的舌根,”迈肯喃喃自语。“该死的大嘴巴,可他打哪知道的?”

爱琳着迷地看着他脸上的红晕和挺直的鼻梁。她突然明白了,那个女人是想迈肯跟她上床,一个比他至少大一轮的女人。爱琳感觉脸儿发烫,她的目光游离到他的宽肩,向下看向他撑在草地上的大掌。

“她要你跟他睡觉,”此话是陈述而非提问,空气中凝结成紧张的沉默。

迈肯只是耸肩,“看来只是她的一相情愿。”

她的心脏激烈地狂跳,看来迈肯不止一次受到过这样的邀请了。过去她一直不去想迈肯的性经历—因为俩人的前途渺茫。而且,一想到有其他人扑入她渴望的男人的怀里,让她难以忍受。如果……如果……

爱琳吃味地看向迈肯结满硬茧的宽厚手掌。有女人比她更了解迈肯,甚至是她从未了解到的地方。她们搂住他的身体,知道他嘴唇的甜蜜,和他手指游离肌肤所带来的快感。

她小心地拨回落在眼睛上的头发,“你……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她说到一半,舌头打结。这是第一次,她询问他的性经历—也是他一直小心翼翼避免谈论的话题。

迈肯没说话。爱琳偷偷瞄他,他正盯着草地上的一只爬行甲虫,似乎陷入沉思。“我们不该谈论这个。”他最终开口,声音轻柔。

“我不是责怪你,事实上,我是希望……我……”爱琳苦恼地摇头,终于决定豁出去了,“我只是希望那个人是我。”她脱口而出,感觉喉咙里的结块消失。

迈肯头低下来,阳光照上他的黑发。他叹息着,手指摸上她脸颊的头发,帮她拨回去。他的指尖刷过她的嘴,还有让他神往已久的小小印窝。“不会是你的。”他低声。

爱琳点头,因陌生的情感而嘴角皱起,并开始跟眼眶里的泪水做战,“迈肯—”

“别,”他严厉警告,突兀缩回手,在空中紧握成拳,“别再说了,爱琳。”

“可不管我说不说,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我需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

“想象一下吧,如果我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你会怎么想,”她不顾一切地开口,“你无法给我的欢愉,他会给我。他会把我搂在怀里,还会—”

迈肯愤怒地咆哮,快速把她摁到在地上压住她。他的身躯结实沉重,因爱琳分开的双腿而更深陷。

“那我就杀了他,”迈肯冷酷地说,“我不能忍受。”他的目光自她的泪脸移到喉咙,再到起伏的胸部。爱琳欢欣地从他的眼光里读到性欲的热力,并感觉到他占有性的男性躯体。他已经勃起了—她能感受到两腿间坚硬热挺的刺戳。迈肯闭上眼,努力天人奋战,“我得让你起来,”他声音紧绷。

“现在还不行,”爱琳低声。她轻微扭动,臀部向他抬起,引发她腹部涌过一波欢愉。

迈肯申吟,整个人悬吊在她上方,手指深陷进一旁的泥地里。“停止。”他的声音里糅合着愤怒,抑制,还有……听上去好象……好象是兴奋。

爱琳再次移动,升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迫切渴望。她想要他的嘴……手……身体……想占有他并被他占有。她的身体肿胀,两腿之间的脆弱部位因为和他的硬挺相互摩擦而愉悦地疼痛。“我爱你,”她说,她想让他确定自己的心,“我会爱你至死。你是我唯一渴望的男人,迈肯,唯一——”

她的话音消失在他突然攫住的吻里。她满足地申吟,欢迎温柔的探访,他的舌尖搜寻着她唇部的每寸细致。他吻的方式好象要从她嘴里偷得秘密,以绝妙的温柔摧毁她。她饥渴地手滑进他的衬衣,攀上他的背。感觉耸动的肌肉,强壮的身体,丝般光滑又铁般硬韧—完美的躯体,令她油然敬畏。

他的舌头更深入,引发的欢愉直线上升,令她抽泣。他的手臂保护似的圈住她,调整自己的角度和重量以免压到她,然后继续以甜蜜、偷走灵魂的吻来爱她。他的呼吸不稳而快速,好象刚跑完来不及休息。爱琳将自己的嘴印上他的喉咙,发现他的心跳速度可以和她媲美。他俩都知道,禁忌的欢愉背后就是无法承受的代价。迈肯因这项认知而愤怒,伸手触到她的上衣纽扣,然后犹豫着和自己的理智奋战。

“继续,”爱琳声音浓重,胸腔里心脏狂跳。她吻吻他下颚的锐利边角,吻他的脸颊,吻他脸上的每个部位。她发现了他脖子内侧的一个敏感点,持续舔弄直到他整个身躯颤抖,“别停。”她低语,“现在别停,没人会看到的。迈肯,求你爱我……爱我……”

她的渴求粉碎了他的坚持,他沙哑叹息,手指快速解开一排纽扣。她没有穿束身衣,圆润丰满的双ru外面只罩了一件内衣。迈肯把内衣剥开下拉,露出粉色的柔嫩双ru。爱琳仔细看着他紧张的表情,欣赏他全神贯注的眼神,因激情而眯紧的双眼。他碰触她的乳峰,手握住一方柔软,拇指在乳峰上摩挲糅弄,直到它紧缩地挺起。他低下身,舌头以庸懒的节奏在乳头上划圈。爱琳因快感而喘息,他的嘴覆盖住全部时,她感觉自己快被燃烧成灰烬。他稳步地拉扯、舔弄,直到她身体每部分都充满热力,双腿间渴望地悸动。迈肯颤抖地呼吸,将脸埋入她的乳峰之间。

爱琳克制不住地把手指伸到他的裤腰,刷过背带的纽扣。他腹部的肌肉纠结,摸上去光滑无比,肚脐眼处因为大力呼吸而凹陷。她的手颤抖地摸索到长裤的第一颗纽扣,“我想碰你,”她低声请求,“我想要感受你的那里——”

“该死,不行。”迈肯低喃,攫住她的双腕拉到她的头顶。土耳其玉般的双眸依旧热辣盯着她,从她的嘴浏览到双ru。“看在上帝份上,我快控制不住了,如果你碰了我,我就停不下来了。”

她在他身下无助扭动,“我就是希望你这样。”

“我知道,”迈肯轻声说,额头靠上袖子擦掉汗水,但手仍攫住她的手腕。“但我不能这么做。你得保留童贞。”

爱琳在他囚禁似的手臂下愤怒出声,“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我!”

“勇气可佳,”他轻柔嘲讽,“不过我想知道的是,新婚之夜你如何跟丈夫解释失去童贞的事呢?”

“童贞”这个字眼让爱琳悲哀又生气。处子之身……是这个世界对她的唯一期望。她放松下来,不再挣扎。她直直看进他的眼睛,好象世界万物不复存在,眼里只剩下他。“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迈肯,”她低声说,“如果你离开我,那我就孤独终老。”

他黑色的头颅低下,“爱琳,”他的声调一如祈祷般虔诚,“除非你叫我走,否则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他的嘴降下,落到她裸露的ru房。爱琳渴望地迎上去,毫不迟疑奉献自己,因他吸入一个乳头而哭喊出声。他以舌头湿润粉色的突起,绕圈,弹拨,直到她破碎地申吟,“迈肯,”她断断续续地说,“我需要你……求你,做点什么,我已经……”

他短暂抬起上身,把她的衬衣拉上去。他的xing器又粗又长,紧绷住裤子,压在她的腰间。爱琳真希望触摸他,以他先前用过的方法来探索他的身体,但他不允许。他手伸到层层衣物下,找到腰处的结带,然后停下手,望进她半掩的双眼。

“我应该住手的。”他温暖的大手正落在她的腹部,裙腰处。“这太危险了,爱琳。”他的额头贴上她的,两人的呼吸暖暖地融在一起。“哦,上帝,我是那么爱你。”他粗嘎地说。

他手摁压的力量让她发抖。她本能地分开双腿,激烈地挺身迎上去,想把他的手指带到她最需要的部位。他小心翼翼地伸进薄棉布底下,碰到她的两腿中间。他拉扯蜷缩的卷毛,指尖温柔地碰触到底下隆起的圆丘。他分开她肿胀的肉瓣和柔软的褶皱,找到她的身体入口,引发爱琳的喘息。她感觉既愉悦又尴尬,困窘地将头转到一边,而他则继续温柔地探索。

他非常清楚女性的身体结构,对她的敏感点也一清二楚。他的指尖以不可思议的轻柔滑到她疼痛的核心。他粗粗的硬茧摩擦过湿润的褶皱,感觉如此甜蜜又强烈,她颤抖着哭喊出声。

“嘘。”迈肯低声,爱抚勃起的肉芽周围部分,他抬起头,小心地看看茂盛草丛外的动静,“会被人听到的。”

爱琳顺从地咬住下唇,但喉咙里仍发出断断续续的申吟。迈肯继续警惕地注视外面。他的中指触到她的处女地,轻柔地摁压,直到它软化。爱琳闭上眼,任由迈肯以膝把她大腿分的更开,她的内体紧绷伸直。他以手指进入,感觉到她肌肉缩紧而停下动作。他的嘴碰触她的前额,在她汗涔涔的肌肤上低语,“甜心……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可是……”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接纳他手指更深的滑入。她的声音沉闷而短促,“可是这感觉好怪……”

迈肯伸入到第二指关节,感受到丝滑的通道,她的身体本能的绷起,以抗拒这温柔的入侵。他因感受到激烈收缩的肌肉而申吟,把手掌根部贴在她酥麻的女性花蕊上。他开始缓慢、稳定地移动,手指更深入,节奏性的轻推她。

“哦……”在他手的刺激耸动下,爱琳的身体像被奴役般渴望地弓起,“哦,迈肯……”

他把空出的手臂滑到她背后,将她胸膛挺高,再次吻上乳峰,舌头舔弄硬挺的乳头。引动她内在感知急速上升,发出兴奋的申吟。迈肯还不放过她,稳步抚弄,牙齿咬住乳尖,直到乳头深红,更硬。爱琳的全身感官集中在他深滑的手指,他绕圈的方式,使她的腰部和脊背窜起快感,直到她脑中失去一切意识,只感觉得到他啊的手,他的嘴,他压上她的体重。

她想象着他的xing器冲陷进她体内,戳入、伸展、充满她……突然一阵肉欲的痉挛席卷她全身……她因释放出的浪潮而哭喊出声,他的嘴急忙压上她的唇,盖住她的声音。她颤抖着攀上眩晕的顶点,再慢慢地飘落回地面。

迈肯轻轻地低喃,带动她在身下放松。她的四肢沉重又温暖。他的手指从湿透的密x里抽出,但她以自己的手盖住他。“进入我体内,”她低声说,“我要你,迈肯。求你,进入——”

“不行。”他自牙缝里挤出字,申吟着退到一旁,手指深深陷挖进泥土。“穿好衣服。我不能再碰你,否则我会控制不住地——”他中断,声音里透露出内心的挣扎。“把衬衣拉下来,求你。”

“我想要你。”她摒息着说。

“现在。我说真的,爱琳。”

她不敢违背,至少在他严厉的表情下不敢。她深深地叹息,整理衣服。迈肯在旁边看她,他似乎找回了自制,但双眼因未尽的激情而依旧闪亮。

爱琳露出充满爱意的微笑,“没有人会像你刚才那样看我,好象你在以每一寸身体爱着我一样。”

他慢慢伸出手,拨回耳边掉落的一簇发,“刚才你也以同样的方式看我来着。”

她握住他的手,吻印上他的指关节,“答应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但是他沉默,因为这个诺言他绝对实现不了。

爱琳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假装河边的事从未发生过。但是看来行不通。只要迈肯在附近,她的整个身体就绷紧。体内的情感喧嚣这么强烈,她几乎怀疑别人都会看出来了。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她绝对不敢正视迈肯,因为害怕她的眼神会出卖自己的感情。迈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总是尽力装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可是几个熟知他的仆人,比如菲科斯太太,就纳闷这几个礼拜他为什么这么反常。了解他的人就明白,他必定为事所绕。

“应该是青春期作祟,”菲科斯太太跟塞特说,“年轻人要么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下一刻就忧郁反叛。”

“不管迈肯脾气怎么样,他最好尽职本分做好工作。”塞特中肯评价,“否则他就会被谴回马厩,余生就是一个低等仆人。”

爱琳把偷听到的原话如实告诉迈肯,他大笑。那天是下午,他正忙着清洗马车。爱琳把水桶倒扣过来坐在上面,在一边陪他。

马车内清洗一净,马儿已经解下辔头领到马厩去了。迈肯用力擦洗车身,汗水沾湿他的白衬衣,紧贴在背部肌肉上。他在黑色漆料上加蜡,然后抛光,肩部起落贲紧。爱琳先前提议要帮忙,但给他回绝了,“这是我的活,”他直接叮嘱她,“座在旁边看着就行。”

爱琳欣然遵命,在旁欣赏他健美的体格。迈肯做任何事情都很细心。孩提时代他就被面授教导,只有好好工作才能得到犒赏——再加上他缺乏野心,所以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仆人。这是爱琳在他身上发现的唯一缺憾——他对命运安排的一切都接受不讳,本能地认定什么都是命里注定。她略带愧疚地想,要不是因为她,迈肯对自己的命运必定会很满意。她是他唯一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她知道强要留他在自己身边是自私的行径,但她不能放他走。对她而言,他就像空气,水和食物一样不可或缺。

“你不会想做一个低级仆人的,是吗?”她加重语气,拉回自己野游的思绪。

“我倒宁愿选择这个,也不高兴穿上制服到屋里干活。”他反驳。

“菲科斯太太认定你总有一天会做上一等仆人,有可能还是侍从。”爱琳没有说出口的是,女管家不无遗憾的认为,虽然迈肯足够可以做个侍从但几率渺茫,因为他实在太过俊俏了。试想,有哪个主人愿意侍从长的比自己还好看呢?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做仆人,“而且你的酬劳会大大增加。”

“我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他低哝,在马车前盖倒上更多蜡。“就算拿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爱琳皱眉沉思,“以后可以买幢小房子,圈起自己的一块地啊。”

迈肯停住抛光打蜡的架势,蓝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危险光芒,“唉,有谁会跟我一起住在里面?”

爱琳对上他的目光,微笑而满足地回答,“当然是我了。”

迈肯把抹布放到车灯架上,缓缓走近她。爱琳看到他的脸就胃里打结,“看来我得拼命赚钱,”他低声,“要养你可是笔不小的开销。”

“我才没那么娇贵,”她恼火抗议。

他怀疑地看她,“光是你的发带就会让我成穷光蛋啊,老婆。”

那句低声说出的“老婆”让她像喝到蜜糖般心花朵朵开,“我会用其他东西扎头发的。”她保证。

迈肯微笑着拉起她,手摸向她的身体,手臂,他的手背擦过她的胸部。她闻到男性的麝香体味和咸湿的汗水味,感觉自己吞咽困难。她自衣内掏出绣着玫瑰花的手帕,帮他擦额头的汗。

迈肯拿下那方精美的织品,仔细研究其上的绿色及粉色丝绣手工,微笑着问,“是你绣的?”他的大拇指轻轻刷过怒放的玫瑰,“真漂亮。”

她因他的恭维而欣喜地脸红,“对啊,是我晚上赶工做的,淑女不可以无所事事的。”

迈肯把手帕塞进裤腰,警惕地看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他的手臂环住她。他的手轻轻固定她的后背,臀部移向前,让两人精密地契合,“那么每天晚上你都会在小木屋里等我咯?”他低声询问。

她点头,靠向他。

浓密的黑睫毛低垂,就像两把扇子投在脸颊上,“如果我干活回来又累又脏,你也会帮我搓背?”

爱琳想象着他结实有力的身躯躺在大木澡盆里……因水的热力而愉悦叹息……古铜色的背脊在炉火下闪闪发亮。“是的,”她摒住呼吸,“然后你就开始打肥皂,而我就告诉你今天和那个克扣面粉的磨房老板吵架的事。”

迈肯柔声轻笑,指尖轻摩挲她的喉咙,“那个奸商,”他嘀咕,双眼发亮,“明天我就去和他谈——竟敢在我老婆头上动土。然后我们就上床,我想整晚都抱着你。”

一想到和他躺在舒适的床上、裸露的躯体交缠的景象,爱琳就渴望地颤抖,“可你一沾枕头就会睡着的,”她说,“农活可是很累人的——你会精疲力尽。”

“再累也不放过你。”他的手臂绕住她,鼻子蹭上她的脸颊。他的嘴唇像温热的丝绒,在她肌肤上低语,“我会吻你,从头到脚尖,一寸也不放过。吻到你哭喊着求我,然后我就满足你,让你精力都耗尽。”

爱琳手指伸到他的颈背,引导他的嘴印上她。他的嘴覆盖她的唇,温柔地摁压,直到她顺从地分开双唇,迎接他灵巧的舌头的探索。她向往他刚才描述的生活……她想抛开自己的命运和他在一起。但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只属于另一个女人。一想到有其他人分享他的日夜,他的秘密和梦想,她内心充满苦涩。

“迈肯,”她低吟,自他唇上离开,“答应我……”

他紧拥住她,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脸颊摩挲她的发,“我什么都答应你。”

“如果你以后娶了别人,答应我你永远最爱我一个。”

“甜心,任性的爱人,”他温柔地低哝。“你已经拥有我的心了—这辈子只有你一个。”

爱琳手臂缠上他的脖子,“你会恨我吗?”她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

“我本该恨的。如果不是你,我会对自己的处境很满意,也早就娶了一个普通姑娘。”

“我真抱歉,”她说,猛烈抱住他。

“你真的抱歉吗?”

“不会。”她坦诚,迈肯大笑,仰起她的头吻她。

他的嘴坚定而有命令意味,舌头无情地滑入更深。爱琳膝盖发软,无力地靠近他,直到两人之间不容一丝空隙。迈肯轻易撑住她,分开两腿固定住她的身体,手则固定住她的颈背。他唇上的压力改成调情般的性爱舔弄,她发出破碎的申吟。正当她以为自己承受不住会掉到地板时,迈肯突然离开她的唇。

“怎么了?”她的声音浓重。

迈肯一手轻抚她的唇,一边眯起眼睛看向门廊。“我好像听到有动静。”

爱琳担忧地皱起眉,看着他走上石板前廊,打量空空的院落,一个人影也没,他耸耸肩,回到爱琳旁边。

她的手臂绕上他的腰,“再吻我。”

“哦,不行。”他无奈地微笑,“你得回屋里去—有你在这儿我没法干活了。”

“我保证不出声,”她乞求地撅起嘴,“你甚至都察觉不到我的。”

“不,我会察觉的。”他低头看看自己已经被唤起的部位,“通常这样的情况下男人是很难再集中心思干活的。”

“我会搞定一切的。”她的手偷偷轻触他裤裆下突出的东西,“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了。”

迈肯苦笑着自她唇上偷得一吻,然后把她推开,“我已经告诉你该怎么做了——回屋里去就好。”

“好吧。”

她忿忿地转身。迈肯无奈地摇头轻笑,继续擦洗马车。

他们谨慎小心地隐藏彼此的恋情,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独处。树林里,河边,月色下的阳台。迈肯坚持不肯踏入爱琳的房间,他说如果走到她床边,就管不住自己了。虽然爱琳清楚他的心迹,也知道他有多想要她,可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自制力比她强多了。他又取悦了她两次,亲吻,拥抱和抚弄,让她满足地战栗。然后有天下午,他们在河边约会时,迈肯终于同意允许爱琳带他释放。这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性爱经历,迈肯喘息,呼唤她的名字,她手里的硬挺男根有着丝般的柔滑,强壮的身躯在她的触摸下软瘫成水。爱琳喜欢他的高chao甚过自己的,因自己也能带给他同样的欢愉而兴奋不已。

如果这是伊甸园中的最后美好时光,那么他们的时间来日无多。爱琳知道她和迈肯的情事不可能永远持续,但是她也想不到会在那样的情形下,结束的这么快。

有天晚上,她的父亲召她去书房——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私底下,伯爵从来不和两个女儿谈话。只有马克斯,他的儿子,是他唯一注意的继承人……两个女孩无人羡慕兄长的好运。伯爵对自己的继承人很严厉,时刻要求完美,叱责多过赞美。抛开马克斯受到的一切严酷对待,他本质上是个温顺的好男孩。爱琳希望他今后不会和父亲一样,但看来伯爵已经下了好多年工夫。

爱琳走近书房,胃里像结冰块一样难受。寒意侵袭全身,四肢和指尖都变得冰冰凉。她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特别找他,伯爵肯定是发现了她和迈肯的事。如果是其他事,他会吩咐她妈妈或菲科斯太太跟她说的。但这次他亲自找她谈话,看来事情是相当严重。

她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对话绝对不会愉快,她焦急地想着怎么回应,怎么最大程度保护迈肯。为了让他免受伯爵的愤怒,她愿意做任何事,答应任何条件。

空气冷飕飕,她却汗涔涔地走进房间,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桃花心木书桌。门开着,点着一盏灯。她走进房内,看到父亲站立在书桌旁。

伯爵并不英俊——他的脸平而宽,而且粗糙,好象一个雕刻家因赶着交工而来不及推敲细化。如果他能多点温暖,智慧,或者仁慈,他看上去就会有极大吸引力。不幸的是他是彻底的无幽默者,而且认为自己的生活是完全的失败。他对任何事都没兴趣,特别是家庭,对他而言这个家更像是个负担。他唯一认可爱琳的时候,是在朋友和众人的赞美下不情愿地称赞了几句她的外表。至于她的思想,性格,希望和恐惧—他压根不关心也不想知道,只是有一点必须肯定,她得嫁个他认可的好人家。

爱琳面向父亲,内心困惑的是对养育自己的人怎么会一点感恩之情也没有。她和迈肯有众多相似点,其中一条是两人都没有真正享受过父母的关爱。如果不是菲科斯太太,他们对双亲的慈爱都不会有半点印象。

爱琳读到父亲脸上的憎恶,想起来这正是他看奥莉维娅的眼神。可怜的奥莉维娅,虽然她的父亲是伯爵夫人的情人,可她本身并没有错啊。

“是您叫我吗,父亲。”她的声音低微而呆板。

灯光照在西斯克利夫凹凸不平的脸上,形成锯齿状的阴影。他冷酷地看向她,“此刻,”他断言,“我敢肯定的一件事就是:女人都是红颜祸水。”

爱琳尽量保持面无表情,但她呼吸加快,腿有点退缩。

“有人看到你跟那马厩小厮在一块,”伯爵继续,“亲吻,你的手还放在……”他停住,下颚扭曲,“看来你得到了你妈妈的真传。她也喜欢下等人……不同的是她喜欢马夫,而你看来只对马厩的小杂种感兴趣。”

爱琳因他的话而涌起一阵愤怒,她想伸手掴他的脸,打败他,撕碎他的灵魂……如果他还有的话。她盯住地板上的一角,站得笔挺。她的父亲一把攫住她的下巴,手指狠狠压进肌肉。

“他有夺走你的贞操吗?”他咆哮。

爱琳直直望进他的眼,“没有。”

看的出他根本不信。她的下巴被抓得更紧,“如果我叫医生来给你检查,他会承认吗?”

爱琳眼也不眨,只是回瞪他,“尽管检查。”字眼就像撕撕地被挤出来,“但我保留着童贞,我只会献给迈肯—只有他才能得到。”

伯爵松开她,因她的叛逆而给她狠狠一巴掌。用力之大让她瞬间脸部麻痹,头偏到一边。爱琳伸手捂住自己肿起的脸颊,愤怒地睁大眼睛瞪他。

她的震惊和痛苦似乎让伯爵冷静了一点。他长长呼吸,坐进椅子,然后看向她,“那小子明天就收拾铺盖滚蛋。你必须保证不再和他见面。如果被我发现的话——我会立刻废了他。我说的出做的到。不管他跑到哪儿,我都会找到他,而且还会很乐意地欣赏他走投无路的结局。这就是染指我女儿应得的下场。”

爱琳从来没想到在父亲的眼里她竟然只是一项财产,她的感觉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她知道他的意思——他会像猎杀动物一样,把迈肯踩在脚底下折磨。不能让这事发生,不能因为他有胆子爱她就让他受这样的惩罚。

她的心被恐惧啮咬着,最终苦涩地开口,“如果我要迈肯走的话,他就不会回来。”

“那就去叫他走。”

爱琳不带犹豫地回复,“我要你给他条后路。好点的后路—让他做学徒—可以让他谋生的后路。”

她的父亲因这无礼要求而眨眼,“你凭什么跟我要求这个?”

“我还是个处女,”她轻声说,“目前是。”

双眸警惕地闭紧。

“我明白,”伯爵喃喃地说,“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会随便找个男人是吧,不管是个穷鬼或是个养猪的。”

“一点不错。”爱琳的回答直接肯定。她是认真的,如果迈肯能找到好归宿,那所有的一切都没必要留恋,即使自己的身体也如此。

爱琳的反叛似乎激起了伯爵的赞赏,但他还是厌恶她,“看来你身上的确流着我的血,”他低声,“尽管你跟你的母亲很像。很好,我会给那私生子找个好归宿。你也得跟我保证要他离开石字园。”

“那么你是答应了?”她静静坚持,拳头紧握在身侧。

“是的。”

“那么我也答应你。”

他轻蔑的嗤声,“我不是在请求你的同意,女儿。更不是相信你——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只是清楚的很,女人的荣誉跟地板上的墩布一样毫无价值。”

爱琳沉默地站着,直到他挥手叫她出去。她麻木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脑子里疯狂地嘈杂。有一件事是绝对肯定的—如果迈肯相信她还爱着他,那么他绝对不会离开她。

正文 第三章

对迈肯来说,这真是长长的辛苦的一天。他帮园丁在果园外面砌好石墙。几小时的搬运活下来,累得肌肉疼痛。他自嘲地微笑,想到自己对爱琳来说真是没什么用处——他已经累的要瘫倒。不过,也许她会让他头枕在她的膝上,打会儿盹,以女性舒柔的香氛包围他。他睡觉的时候,她的手指就抚上他的头发……一想到这些,他疲惫的内心就充满期望。

在去见爱琳前他得先去见菲科斯太太。他在男仆的公共浴室里冲了个澡,顾不上擦干头发就赶到厨房去,他的身上有股辣肥皂味,通常这种肥皂用来刷洗地板和衣服,后来给仆人们用做个人卫生。

“听说您在找我,”迈肯直接问她。他看向女管家,因她脸上震惊的表情而困惑不解。

“是西斯克利夫爵爷要见你。”菲科斯太太说。

若大的厨房突然没那么温暖舒适,炉子上滚滚的丰厚甜果酱似乎也没像以前那么吸引他,“为什么?”迈肯谨慎问。

菲科斯太太摇摇头,厨房的热力让她两颊红红的,“我和塞特都不清楚。你最近有犯什么错吗,迈肯?”

“没有。”

“那么,根据我的经验,你工作的很卖力,比同龄人还要努力,”她沉思地皱眉,“可能主人想慰劳你,或者指派给你特别任务。”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个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伯爵不会因这样的理由而传唤一个低级仆人。如果要奖赏或惩罚,那是领班的事。“去穿上你的制服,”菲科斯太太提醒他,“可不能穿成这样去见主人。而且动作快点——他不喜欢等人。”

“该死,”迈肯低咕,一想到要穿那身痛恨的制服就头痛。

女管家假装生气地挥动手里的木柄勺子,“你要是嘴里再不干不净的,我就要敲碎你的脑袋。”

“遵命,夫人。”迈肯温驯地低头,引来她的大笑。

她轻轻拍拍他的脸,眼睛是柔柔的一池棕色,“快去快回,等你见完伯爵,就尝尝我给你留着的新鲜面包和果酱。”

迈肯踱步离开,他的笑容消失,代之以长叹。伯爵叫他准没好事。唯一的可能是他和爱琳的关系已被他发现。他有些微的恶心感。迈肯最担心的就是离开这里,离开她。一想到几天,几周,几个月都不能看到她,他简直不能想象……就像被人告知以后必须在水下过活一般。他真想现在就去找她,但时间不多了。伯爵正在等他。

他快速地换上制服、白色长袜和黑鞋,走向西斯克利夫所处的书房。房子出奇地安静,好象暴风雨前的平静。按照塞特吩咐的礼节,迈肯谨慎地扣门。

“进来,”是主人的声音。

迈肯的心跳太剧烈,一瞬间有点头晕。他仔细控制好表情,走进房间并在门口等候。房间空畅而简单,以樱桃木做成的地板,墙的一面是长方型的落地大窗户。家具简洁,书架、椅子,还有西斯克利夫正就坐的大书桌。

在伯爵的简短示意下,迈肯向前走去,停在书桌前。“爵爷,”他卑谦地说,等着大难临头。

伯爵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他,“我一直在想,该拿你怎么办。”

“先生?”迈肯疑问地开口,胃突然往下一沉。他瞥了一眼西斯克利夫的眼睛,马上本能地移开视线。仆人是不能直视主人的,这是大不敬。

“石字园已经不需要你服侍了。”伯爵的声音就像道寂静的鞭子,“你即刻被解雇,我已经给你安排了其他出路。”

迈肯默默点头。

“我认识布里斯托的一个船长老板,”西斯克利夫继续说,“伊伯利先生愿意屈尊雇佣你当学徒,他是个好人,希望他能督促你,做你的师傅……”

西斯克利夫还说了什么,但迈肯一句也没听进去。布里斯托……认也不认识,好象是个重要的港口城市,有丰富的煤炭和矿产资源。至少还不算太远……只是个临近——

“你永远也没机会返回石字区,”伯爵开口,拉回他的注意力,“这里不再欢迎你,原因我不想提及。如果你胆敢回来,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迈肯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他受到过的最仁慈的恩惠,一个仆人受到这样的礼遇应该感激剃零,但平生第一次,他痛恨这样的恩赐。他勉强咽下要冲出口的反对,内心如针扎般念叨,爱琳……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今晚就动身,”西斯克利夫表情淡漠,“法汉一家专门送货到布里斯托去。你可以坐在他的马车后面。马上去收拾你的行李,到村里去找法汉,就可以动身了。”他打开抽屉,拿出枚硬币扔给迈肯,5先令。

“你的月薪,虽然你这个月还没做满,”西斯克利夫补充,“我不想让人说我克扣下人。”

“不是的,爵爷。”迈肯低声。加上这5先令,他房间里所有的继续大概有2磅了。他得好好留着钱,要知道学徒未必有薪水的。

“你可以走了,把制服留下,往后用不着了。”伯爵注意力放回桌面的几份文件上头,彻底漠视迈肯的存在。

“是,爵爷。”迈肯离开书房,思绪起伏不定。为什么伯爵什么也不问?为什么不严厉责问他们俩进展到哪步了?也许伯爵不想知道,或许西斯克利夫做了最坏打算,认定爱琳已经招迈肯做了入幕情人。爱琳会受惩罚吗?

在这里已经永远找不出答案了。他不能再保护她、照看她……他已经被彻底驱逐出她的生活,但在走之前,他必须要去见她。麻木的感觉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胸口和喉咙像火烧般的烁痛,好象肺里吸进了火焰一般。

爱琳听到期待的声响……迈肯悉索爬上阳台的声音,她心乱如麻。她的拳头握紧,抵在翻腾的胃部。她知道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即使父亲不插手,她和迈肯的事终究也会以悲剧收场。迈肯应该有个全新的开始,和过去的一切人事都一刀两断。他会找到其他姑娘,一个能全心全意毫无束缚爱他的人,而这正是她做不到的。毫无疑问的是,他绝对会吸引众多红袖招。

爱琳只希望可以找到另一个办法让他自由—一个对两人来说都不那么痛苦的办法。

她看到迈肯已经爬上了阳台,蕾丝窗帘后映衬出他的剪影。门轻微推开……他以脚支开的。但和从前一样,不敢越门槛半步。爱琳小心拿起床边的蜡烛,她的身影投影在玻璃门板上,和他的身影完美交叠。门开了,叠影消失。

爱琳坐在靠阳台最近的床沿处,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你和伯爵谈过了,”她的声音平静而呆板,但后背却因紧张而落下一滴汗。

迈肯安静地站着,品读她的优美轮廓,注意到她刻意撇开的距离。她本该早就扑进他怀里的。“他跟我说——”

“我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爱琳柔声打断,“你要离开这里了。这是再好不过,真的。”

迈肯困惑地摇摇头,“我想抱抱你,”他低声说,首度踏入她的房间。可是在爱琳制止的手势下,他停下脚步。

“别,”她说,感觉呼吸快要停止,“都结束了,迈肯。你要做的只是跟我道别,然后回去。”

“我会想办法回来的,”他声音浓重,“我会按你希望的——”

“那不是明智的做法。我……”她强迫自己,抑住对自己的憎恨,继续开口,“我不希望你回来。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迈肯茫然地看着他,往后退一步,“别这么说,”他痛苦地低喃,“不管我到哪里,我都会爱你。告诉我你和我有同样的感觉,爱琳。上帝……如果没有些许希望,我也不想苟活。”

看来,‘希望’就是他的致命伤。如果心存希望,他就会再回来,被父亲折磨死。唯一解救迈肯的方法是让他走的远远的……熄灭对她的所有爱恋。如果她做不到,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离开了。

“我已经向父亲道过歉了。”爱琳轻声苦涩说,“我求他赶走你,这样我可以免掉出面的尴尬。当然,他很生气——他说我至少该挑一个比马厩小厮更高级点的男人。他说的对,下次我得好好挑选了。”

“下次?”

“有阵子你的确让我很开心,可是现在我已经烦了。我想我们俩还是做朋友的好,毕竟……你只是个仆人。所以我们还是说清楚的好,在我没说出更让你难过的话之前,你最好走吧,迈肯,我不再需要你了。”

“爱琳……可你爱我啊……”

“那是说着玩的。从你那儿我学到了很多,现在可以找个绅士正经八百地玩了。”

迈肯沉默着,看她的眼神就像一头受了致命伤的动物。爱琳内心拼命地呐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呢?”她问,每个讽刺的字眼都像针扎在喉尖,“你是个私生子,迈肯……没有家,没有血统,没有钱……你用什么养我呢?请你,走吧。”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印出血痕。

室内沉寂,爱琳低下头,战栗着向上帝祈祷别让迈肯靠过来。如果他碰到她,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她的意志力就会粉碎,她强迫自己呼吸,用力地一次又一次。她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他已经走了。

她从床上站起,跑到盥洗盆边,手指紧抓住盆边缘,激烈地呕吐,直到胃里排空,双膝无力地发抖。她慢慢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上,手指紧抓住栏杆把。

迈肯远去的背影,孤单走在路上……那条通向村里的路。他的头低垂,一次都没回头。

爱琳饥渴地注视他的身影,知道毕生再也不会和他碰面,“迈肯,”她低语。她一直等到他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才把冰凉的脸埋进睡衣里,无声地哭泣。

正文 第四章

菲科斯太太走进爱琳的小隔间,这是她卧室的私密空间。这座小小屋原是17世纪一座城堡里的内属物,几年前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海外旅行时买下了这个圆拱顶的小东西,彻底打造一番后,面貌焕然——有嵌板、上好色、还有顶板、地板——简直就是个小房间。这样的东西在英国很罕见,但在法国却很普遍,位高权重的阶层人士常在里头做白日梦,或学习、写作,和朋友密谈。

爱琳缩在角落里,双眼无神瞪着前方。身旁有一堆小东西……一匹彩色金属制小马……几个锡兵玩具,有几个断了胳膊……几颗廉价的男式衬衣纽扣……一把手工折叠小刀,上面雕刻着牛角花纹。这些都是迈肯的东西。她的手里抓着一本口袋书,是本教儿童简单语法和拼写的图书。菲科斯太太记得,她不止一次看到孩提时的爱琳和迈肯一起读这书的情形,两个小家伙头靠在一起,爱琳非要教他功课,可迈肯老大不情愿,他宁可像无拘无束的动物般跑到树林里撒野。

菲科斯太太皱着眉,把盛着汤和吐司的托盘放到爱琳膝上,“你该吃点东西了。”她的声音虽然严厉,但是包含着全然的关心。

迈肯走了好几个月了,爱琳几乎不怎么吃或睡。她像被掏空般,大部分时间呆坐着。如果非要下去和全家共进晚餐,她也是默默地坐着,食物碰也不碰。伯爵和伯爵夫人以为她在使性子。但是菲科斯太太绝不同意他们的想法,这些人为什么看不出来,爱琳和迈肯之间有着多么紧密的联系啊。女管家抛开忧虑,提醒自己,他们只是孩子,年纪还轻。可是……失去迈肯看来真的让爱琳彻底垮了。

“我也想他,”女管家说,想分担她的忧伤,“可是你得知道,怎么样才对迈肯来说是最好。你也不想让他留在这儿,巴巴地看着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亲爱的,你看上去脸色苍白又憔悴,头发像马尾巴那么干。如果迈肯在这儿,他会怎么说呢?”

爱琳呆滞地看她,“他会觉得我活该,我对他太残忍了。”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他会回过神,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你真的这么想吗?”爱琳兴致缺缺地问。

“当然了。”女管家坚定回答。

“可我不。”爱琳拣起窗边的金属马,无焦点地看它,“迈肯会恨我一辈子的。”

女管家沉思,可以肯定的是,要是还不采取点什么行为的话,女孩的身体健康接下去就糟糕了。

“也许我得告诉你……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菲科斯太太说,她本想保留这个秘密的。因为她也不知道爱琳会有什么反应,一旦被伯爵知道她把信给了爱琳看,那这儿就会多一个囚犯了——她自己。

女孩阴郁的双眼突然散发生机,眼神热切,“什么时候?”

“今天大清早。”

“他写什么了?他好吗?”

“我还没看哪—你知道我眼神不好使,光线要亮点……我的眼镜儿也不知道……”

爱琳一把把托盘推开,站起身拉住她,“信在哪儿?快给我看看——哦,哦,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告诉我?”

菲科斯太太忧心地看着女孩脸上不自然的红晕,下命令似的说,“信在我房间里,如果你想看的话,得先把托盘里的东西吃掉。”她的语气坚定,“听说昨天到现在你就一点也没吃—这样子还没下楼你就会晕倒了。”

“上帝呀,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想的到吃的?”爱琳愤怒地说。

菲科斯太太站在原地,不为她的目光所动。女孩终于妥协,拉过托盘,抓起一片面包,忿忿地塞进嘴巴。

女管家满意地看她,“这就好。吃完后你来找我—我在厨房里。然后我们就到房里去看信。”

爱琳狼吞虎咽,差点被面包呛到,喝汤时勺子在她手里抖得厉害,送到嘴里时汁已经洒的遍地。她的思想也停不下来,一片混乱。迈肯的信里不会说原谅或理解她之类的字——根本都不会提到她。没关系,只要知道他还活着,生活安好,她就放心了。哦,上帝,等他的消息等得她快饿死了!

匆匆搞定汤后,她不耐地把勺子扔到一边,起来穿上鞋。她真是笨啊,怎么就没想到通过菲科斯太太跟迈肯联系呢。虽然爱琳不能直接联系他,但可以通过管家间接接触啊。她心里涌上温暖的悸痛,这个想法稍稍慰给了她分离几周的相思之苦。一想到那封信,羊皮纸上有迈肯亲笔的记号,爱琳就兴奋不已。

她走进厨房,引起洗碗女仆和厨娘的窃窃私语,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她抑制不住兴奋地跑到大木桌后的菲科斯太太那里,女管家正和厨子说话,一旁是砖制的炉子。厨房里弥漫着煎鱼的味道,那股油油的腥味让爱琳的胃觉得很不舒服。她大力地吞咽下口水,抑制住呕吐的冲动,走近女管家。

“信呢,”爱琳在她耳边提醒,菲科斯太太微笑。

“好。等一会会,小姐。”

爱琳点头,不耐地叹气。她转向炉子,一个厨娘正在笨手笨脚地翻转鱼身。油不断从锅里溅出来,滴滴飞弹开,流进底下不用的一篮碳上。爱琳因她的笨拙而皱眉,攫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到管家那里。“菲科斯太太—”

“好啦,马上就好了。”女管家还在和厨子商量菜单。

“我知道,可是炉子——”

“就一句话了,小姐。”

“菲科斯太太,我觉得这个厨娘—”

爱琳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巨声打断,跟随而来的是浸透油的篮子着火引发的爆炸。火舌直窜到了天花板,一盘鱼被带的四散。爱琳震惊了,厨娘颤抖地靠着她,两人的呼吸因缺氧而开始困难,她们无力地靠在大木桌旁。

爱琳朦胧中听到女仆们的尖叫,菲科斯太太在大声吩咐从贮藏室里搬盐过来洒到火上。爱琳转身想出去,但她已经被火包围。突然她感到身体剧烈疼痛,惊骇地意识到是自己的衣服上着火了。她本能地想跑,但到处都是火和烟。她看到菲科斯太太惊恐的脸,然后有人把她扑倒到地上……一个男人在大声地咒骂……有人用力拍打,想熄灭她衣服上的火苗。爱琳尖叫着挣扎,但她呼吸越来越弱,眼前一片模糊,慢慢陷入黑暗。

正文 第五章

12年后。

“看来那些美国人已经到了。”爱琳嘲讽地开口,她刚和妹妹奥莉维亚晨间散步回来。她停在蜜色石墙旁,注视宅子门口四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仆人们忙碌地在中庭里穿来穿去。大大的中庭院落一边是马厩另一边是仆人的住处。客人们随身带了一个月的行李和衣物,打算在石字园好好停留。

奥莉维亚站到爱琳身边,她24岁,外表出众,浅栗色的秀发,榛绿色的双眸,身材苗条娇小。光从她活泼的姿态看,她似乎无忧无虑。一旦看入她的眼睛,就能察觉到,她必定为曾经有过的幸福付出过惨痛代价。

“真是笨的可以,”奥莉维亚轻声,指的是这些客人,“难道没人告诉他们,这么早就拜访是很不合时宜的吗?”

“看来没有。”

“虚有其表,是吧。”奥莉维亚咕哝,研究起马车上的镀金线条和门框上的绘画。

爱琳窃笑同意,“美国人喜欢把钱花在人家看得到的地方。”

她们一起大笑,眼神心领神会。她们的哥哥马克斯,现在该改名叫韦斯特克里夫爵士啦,邀请美国人来这儿参加狩猎宴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起来汉普夏郡四季都有他们忙的呢……八月有松鸡,九月有鹧鸪,十月是雉鸡,春夏是嘴鸦,还有兔子终年等候。例行的狩猎活动每周2次,女士们也参加。宴会上还邀请商人和有影响力的政客。马克斯总能微妙地处理好个中关系,让自己左右逢源。

受石字园邀请的美国人必定富的流油……他们的发家大都靠船运和房地产,还有工厂比如肥皂厂或报社。爱琳一直觉得美国人更有魅力。她喜欢他们朝气的活力,和希望被接纳的渴望。他们不介意自己的落伍,身上的衣服总是比流行的落后一两季。最有趣的地方是餐桌上,无论被安排在盐的旁边或是被赏脸坐在主人的旁边,他们都极其焦虑。而通常他们也比较关注品位,比方推崇夏朗德出产的瓷器,意大利的雕塑,法国的红酒……美国人对跨国婚姻更是大度,大笔美金可以娶到任意一个英籍女孩。当然了,血统再高贵也高不过玛登家族,这是全英国最古老的贵族后代之一。

奥莉维亚最喜欢拿她们的家族威严开涮,她说只要拥有显赫的玛登血统,即使是一只肮脏发臭的大黑羊也能吸引美国人的雄心。“既然英国没人要我,那我不妨考虑考虑认识个美国钻石王老五,跟着他远度重洋算了。”

爱琳微笑拥抱她,“你才不敢呢,”她靠着她的头发低声说,“因为我会很想你的。”

“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奥莉维亚自嘲的叹气,“我们俩就会这么终老,跟一大群猫咪度过最后时光。”

“上帝助我。”爱琳开心地低吟。

爱林回想起姐妹俩以前的对话,一手圈住妹妹的肩,“好了,亲爱的。”她愉快地说,“眼下你就有机会认识个有钱的美国人了,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奥莉维亚嗤声,“我不过说着玩的,你明知道。还有,你怎么确定宴会上的人都是绅士呢?”

“昨晚马克斯有跟我提起过那群人。你听说过纽约的肖恩家族吗?三代都是富翁,一直定居美国。这个家族现在的当家人是杰顿·肖恩先生,未婚—而且长相很英俊。”

“他觉得好是他的事,”奥莉维亚说,“我没想要钓个丈夫,不管他多有魅力。”

爱琳保护性地搂紧奥莉维亚的肩。自从她的未婚夫,安伯利爵士死后,奥莉维亚就再也没恋爱过。但是她的确需要一个真正的家了,不该为痴情而空空守侯一辈子。

奥莉维亚对安伯利爱的那么深,他死了两年她还在哀悼。即使是安伯利这样最好心肠的男人也不忍奥莉维亚孤零零度过余生。

“上帝,”爱琳说,“你很有可能会遇到另一个男人,而且会爱上他—就像爱安伯利那样—也许不会比他多,但至少不会比他少。”

奥莉维亚的肩膀绷紧,“主啊,我不希望如此。爱一个人太过辛苦。你和我有过同样的痛苦。”

“是的。”爱琳承认,挣扎着要把回忆的心扉关上。

她们静静地站着,明了对方内心的隐痛。爱琳在想,为世人所不容的妹妹竟然是她最亲近,最贴心的朋友。爱琳叹口气,走到府宅的其中一个尖塔前,转身开口,“来吧,”她抖擞精神,“我们从仆人厅那里进去,我可不想让客人看到我们满身尘土的样子。”

“我也这么想。”奥莉维亚踏上台阶,“爱琳,老是帮马克斯招呼客人你不觉得厌烦吗?”

“不会呀,事实上我还觉得挺愉快的,因为总能听到伦敦来的新闻。”

“上周老托灵顿爵士还说,你总能让别人觉得他们聪明而又有趣。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出色的女主人。”

“真的?那下次我得在他杯里多加点白兰地。”爱琳微笑,在前厅停下,想看一眼那些美国客人。他们的行李放在地上,众人熙熙攘攘。

爱琳正在打量他们的时候,一个男子吸引她的注意。他身高鹤立鸡群,身材结实胜过运动员。一头黑发,宽宽的肩,走路的样子极其自信。和众多美国人一样,他的衣服是手工订做的,样式严谨保守。他停下脚步和一个客人随意地闲聊,刚硬的脸部线条半遮掩着。

他的身影让爱琳感到不自然,她平时的沉着冷静有点乱了方寸。距离有点远,所以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却能感觉到他的热力。他的动作,天生的王者风范,头部傲慢的倾斜角度……不庸质疑,他是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难道他就是肖恩先生?

奥莉维亚已经先她进了屋,“你不来吗,爱琳?”她转过身问。

“来了,我……”爱琳吞吐地敷衍,继续望向那个背影,和他一对比,周围的人都毫无生气。他结束简短的谈话,走向房子门口,当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他停下了……好象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的肩部肌肉在黑色外套下绷起。爱琳观察着他,迷醉于他突然的静止。他慢慢转身,向她看过来。她的心狂跳,在两人的眼神相遇前赶紧跑进房子。

“你怎么了?”奥莉维亚关心地拍拍她,“你看上好象受了惊吓。”她焦急地握住爱琳的手,“来吧,用冷水洗洗脸。”

“哦,我没事的,”爱琳回答,但胃里已经开始在翻腾,“刚才我在院子里看到一位绅士……”

“那个黑头发的吗?是的,我也注意到他了。为什么美国人都长那么高呢?可能是水土的原因—他们长的就像丧服带一样。”

“就礼节而言,我们俩得尽快下去了。”爱琳微笑,她们俩都属于骨骼娇小型,哥哥马克斯,身高和普通人也差不多,但他的体格更为健壮,全身透露出的讯息清晰表明:胆敢挑战他的人都是找死。

姐妹俩随意地聊着天,边走进东侧卧室。爱琳知道她得尽快更衣,务必要以衣着光鲜的姿态迎接早早就到的美国客人。也许还得先给他们弄点小点心,但没时间准备顿象样的早饭了。只有在上午的正餐前多上点饮料。

爱琳快步穿过食品贮藏室。她决定先上草莓和蓝莓,得用水晶大碗盛上。再上瓶装的奶油和果酱,还有面包和蛋糕。芦笋沙拉和烤培根也不错。爱琳吩咐女管家菲科斯太太在晚餐上加上一道冰冻龙虾舒芙里。正餐似乎还少点了,要么来点淋上蛋黄酱的鲑鱼肉排,还有配上芹菜茎的甜面包——

“好啦,”奥莉维亚悠闲地晃过来,打断她的沉思。“祝你过的开心,我得和往常一样去找避难处了。”

“你不用这样啊,”爱琳不悦地皱眉。

自从奥莉维亚和安伯利的情事发难后,她就几乎把自己给隐藏起来了。虽然众人大多同情她,但她仍被视做“破蔽”。所有的社交活动都不邀请她,在石字园举行舞会或宴会时,她也是独自待在自己房间里。在奥莉维亚长达两年的自我禁闭后,马克斯和爱琳终于决定要做点什么。虽然奥莉维亚永不能回到丑闻前的良好状态,但她的余生也不能像隐士般度过。他们会坚定但不疾不徐地将她带进社交圈,最后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丈夫。

“你已经哀悼得够久了,奥莉维亚。”爱琳语气坚决,“马克斯说过,如果有任何客人对你不敬,就叫他们马上离开。”

“我不是怕他们的排挤才不和他们接触,”奥莉维亚抗议,“而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永远都不会准备好的,”爱琳评论,“迟早你都得面对呀。”

“以后再说。”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的就是跳舞,在钢琴前唱歌,玩牌——”

“爱琳,”奥莉维亚柔声打断她,“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再次跳舞打牌唱歌——可那得是我自己的选择,而非你的。”

爱琳露出抱歉的微笑,“我不想霸道行事。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起来。”

奥莉维亚握住她的手,安抚地轻拍,“亲爱的,我只希望,你在照顾别人幸福的同时,也要想想自己的幸福才是。”

我很幸福了,爱琳本想说,但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奥莉维亚叹口气,向外走去,“晚上再见。”

爱琳旋开瓷制的釉色门把,走进卧房,把帽子摘下。她颈后的头发因为流汗而粘湿。她把巧克力褐色长发上的发针和发圈都扯下,放到梳妆台上,拿起银把梳,慢条斯理地自发根开始梳理,享受麻麻痒痒的梳感。

今年的八月格外暖热,不想在伦敦热死的上流人士们纷纷挤到乡下避暑。马克斯曾说过,肖恩先生和他的若干生意伙伴会以石字园为暂住地,在汉普夏和伦敦之间来回奔波一阵。看来肖恩先生打算在伦敦设立办事处,打通一切环节后,他的船就可以在此地装货了。

肖恩家族因纵横房地产界和华尔街而富可敌国,最近因采取先进的工业化生产而大大加快了工厂的生产效率。看来他们的野心不仅局限于给美国铁路业提供引擎和零部件,还要打算进军欧洲市场。对马克斯来说,肖恩无疑是最理想的投资合作伙伴—爱琳有预感,她的兄弟对他们的生意经感兴趣的很。以这个目的来看,肖恩先生应该会在石字园待上好一段时间,而且乐享其中。

她突然有个计划,立即起身换上一袭白底熏衣草图案的夏裙。她没有拉铃叫女仆帮忙。和同阶层的女士们不同的是,她通常都自己更衣。若必要的话,她只会让菲科斯太太帮忙。除了奥莉维亚以外,只有菲科斯太太才能帮爱琳沐浴或更衣。

爱琳扣上紧身胸衣的珍珠小排扣,站到落地镜前。以发针固定住头发,把颈后的发把缳起成束。她正在将多余的头发塞进帽子里时,从镜子里看到床上好象有样东西……是单只的手套,或是袜带,还是……一块浅粉色的绸缎布。爱琳好奇地皱眉,走过去看个究竟。

她自枕头下取出那方物事。是块旧手帕,刺绣的图案颜色几乎褪成全白,丝线也多处磨损。爱琳困惑地以指尖描绘上面的玫瑰花蕾。这是打哪儿来的?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她还在抚摸着精致的刺绣,胃里涌起熟悉的翻腾感。

这是她自己绣的,十二年前。

她的手指紧握,扣住布料。她的脉搏开始狂跳并充盈耳朵、喉咙和胸膛,“迈肯,”她低语。

她记起她送给他的那天……更确切地说,是他从她那里拿走的那天,在马厩旁的马车边。只有迈肯会归还这记忆的碎片。但不可能是他。迈肯多年前就离开了英国,中断了布里斯托的学徒生涯。自那以后,没人见过他,也没有他的消息。

爱琳一直努力不要去想他,她告诉自己时间会冲断爱恋的痛苦。可迈肯还是像个幽灵般萦绕她,以她不愿意承认的无望充满梦境。这么多年来,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生死。

爱琳握着手帕,走出房间。她像受伤的动物般,轻轻穿过屋子东侧,从仆人厅口走出房子。屋没有隐私,所以她需要找个地方独处,好好地想一想。在她心头,最先浮现的念头是……不要回来,迈肯……如果现在看到你,我生不如死。不要回来,不要……

马克斯·韦斯特克里夫爵士,在书房会见杰顿·肖恩。他第一次看到肖恩是他来访英国期间,那时他就认为这个人值得推崇。

坦诚布公地说,马克斯不喜欢像肖恩这样的人,通常他这样的人被称为美式贵族阶级。即使这辈子没有经过社会教化,马克斯也不相信任何贵族阶级。而且,在马克斯碰到的所有人中,没有比杰顿·肖恩更美式贵族化的了。但事实上,肖恩却更乐衷于效仿其曾祖父的行为,该前辈是个行事粗俗口无遮拦的海上商贩,积累的财富少的可怜。经过代代努力方有今日成果。以肖恩家族今日的地位而言,本该避免提及出身不雅的祖先才是上策……可前提是除非杰顿同意。

肖恩轻松悠闲地走进房间。他35岁左右,举止高雅。小麦色的头发修剪整齐,层次分明,皮肤晒的黝黑。典型的美国人……蓝眼,金发,带着不敬的意味。但金色的外表下有种阴暗的东西,犬儒主义和愤懑不平使他的眼和嘴恪上深纹。众人对他的评价是,工作辛苦,玩乐更甚。看来,马克斯听到的关于他酗酒放荡的传闻确有其事。

“爵爷,”肖恩低声说,坚定地与他握手,“非常高兴能来这里做客。”

女仆端上咖啡,马克斯示意把咖啡放到桌上。

“旅途还好么?”马克斯问。

肖恩蓝灰色的眼角露出笑纹,“一切平安,感谢上帝。请允许我问候伯爵夫人,她还好吧?”

“非常好,谢谢您。我的母亲要我代她致歉,因为她现在在国外拜访朋友,所以赶不回来。”马克斯站在托盘旁边,纳闷爱琳怎么还不下来招待客人。看来她应该是因为客人的提前抵达而去调整安排了。“想来点咖啡吗?”

“当然,谢谢。”肖恩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两腿略微分开。

“奶油还是糖?”

“糖就行。”肖恩接过杯子和托碟,马克斯注意到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引动瓷器作响。应该是前晚的纵酒引发的后遗症。

肖恩接过杯子放到桌上,自上好的外套内袋掏出一个银制细瓶,往咖啡了倒了点酒。他端起杯子,把咖啡一饮而尽,闭上眼享受辛辣液体流过喉咙的感觉。然后把空杯放回桌面,马克斯再次斟满。银瓶表演再次上场。

“我们很欢迎你的合伙人。”马克斯彬彬有礼回敬。

肖恩坐回椅子,慢慢品位第二杯咖啡。“谢谢。不过此刻,他应该正忙着叮嘱仆人吧。”他嘴角浮现讽刺的微笑,“迈肯忙上一整天也不够,他是个工作狂。”

马克斯已经坐到书桌后头,突然停住欲喝茶的架势。“迈肯,”他轻声重复。这只是个普通的名字,即便如此,他内心却感觉到警铃大作。

肖恩轻笑。“在曼哈顿,迈肯被人称做‘国王’。正是因为他的不懈努力,肖恩家族才摈弃原先的农业化机械,改用先进的工业化生产装置。”

“有人说这是根本无必要的冒险。”马克斯评论,“你在农业化机械生产方面已经首屈一指了……尤其是小麦播种机类。为什么还要冒险改用工业化生产呢?大铁路公司已经有自己生产的引擎—从各项指标来看,都非常符合需要。”

“这情形维持不了多久,”肖恩轻松应对,“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以他们实际的生产能力是达不到他们保证的生产进度的—然后就得对外撒谎以掩饰无能。另外,美国和英国不同。在那儿,大部分的铁路都是依靠工业化操作—比如我的厂—生产出引擎和零部件。因为竞争激烈,必须生产出更有优势,更有竞争力的产品。”

“我很有兴趣知道,你为什么认定英国的铁路公司保证不了生产进度呢?”

“迈肯会跟你仔细说明的。”肖恩保证。

“我翘首以见。”

“相信你已经见过他了,爵爷。”肖恩紧盯着马克斯,故意以漫不经心的声调继续,“听说迈肯曾经受雇于石字园。你可能对他没印象了,毕竟那时候他还是个马夫。”

马克斯无有反应,心里却想着,噢,天杀的!这个迈肯必定就是爱琳一直深爱的那个。马克斯有种冲动,要马上去找爱琳,他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因为迈肯已经回来了。“马夫?”他轻声的纠正,“如果我没记错,迈肯在离开这儿前是屋内的仆人。”

肖恩故意反问,“接纳以前的仆人做客人,希望你不会介意吧。”

“不过另一方面,我钦佩迈肯的成就。有机会我会当面称赞他。”这话只说了一半。问题是,迈肯出现在石字园,会让爱琳非常不安。真的如此的话,马克斯得想个办法,在世界上,两个妹妹比任何一切都要重要。他不能让她们被人伤害。

肖恩听到马克斯的回答,微笑着说,“看来我没有看错你,韦斯特克里夫爵士。你和我想象中一样,思想开放,待人公正。”

“谢谢。”马克斯加了一勺砂糖进咖啡,阴郁地想着爱琳此刻不知在哪里。

爱琳走得飞快,几乎是跑着来到她最爱的河边。野花和蔓草丛生,形成高高的蔓墙。她从来没带其他人来过,即使是奥莉维亚。这儿是属于她和迈肯的秘密,自他走后,她常常来这里独自哭泣。

再次面对他,才是她要面临的最糟糕的事。

爱琳一手还攥着刺绣手帕,低下身子茫然地揪着一把把青草,来稳定自己的思绪。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小小的黑甲虫沿着金盏花茎奋力往上爬,暖阳蓟的辛辣和沼泽菊的的味道融进河流的和肥沃的土地里。她无神地瞪着水面,一只羽翠鸟停在水上,用尖喙啄着身上的羽毛。

过往的誓言依旧烙在她心中……

“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迈肯。如果你离我而去,那我这辈子就孤独终老。”

“爱琳……除非你叫我走,否则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猛烈摇头,想将这恼人的记忆挥走。她把手帕揉成团,支起手臂正准备要把它扔进静静的河流,身边传来轻轻的低语。

“等等。”

正文 第六章

爱琳闭上眼,没说出口的话语在颤抖的灵魂中苦苦挣扎。是他的声音……更醇厚更深沉,完全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不再是个男孩。他慢慢走近,一地的蔓草因践踏发出沙沙声,她一直不去看他。她用尽全力才能继续呼吸,因为害怕而全身瘫软,还有一股无法抗拒的热力让她的心雀跃狂跳。

他的声音似乎叩开了她内心的某扇门,“如果你要把它扔到河里的话,那我就要回来。”

爱琳手指松开,手帕悠悠自指间飘落。她缓缓转身,迎接他的靠近。她在厅内看到的那个黑发男子就是迈肯,此刻的他比刚才看到的还要更壮实更注目。身型结实硬朗,宽挺的鼻子旁是对称完美的脸。他的男性阳刚替代了以往的俊美——雕刻家会认为这座雕像的某些部位需要柔化一下。但他轮廓分明的脸很配那对漂亮的眼睛,浓密睫毛下一双清澈明亮的蓝绿色眼睛。世界上没有其他人有这样的眼睛。

“迈肯,”她沙哑着开口,目光在他身上搜寻,想找到些以往那个瘦长男孩的影子。但是没有。迈肯现在全然陌生,已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和稚嫩。他的衣着是手工定制的,他的头发天生是卷曲的,但现在是服帖刚直、层次分明的短发。他靠近的时候,她读到更多细节……背心上金色表链在阳光下一眩而过,他坐在岩石上时,肩膀和大腿的肌肉兽般地鼓起。

“我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他低声说,眼光一直不离开她,“我只是想看一眼这条河……很久没有看到了。”

他的发音有点怪,柔软,后抽,有些地方故意加上尾音。

“你听上去像个美国人。”爱琳低语,放松自己紧缩的喉咙。

“我在纽约住了很长时间。”

“你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了。我……”她停顿,几乎无法呼吸。“我很担心你。”

“哦?”迈肯微微一笑,表情冰冷,“我是没办法才离开布里斯托。雇我做学徒的船厂老板伊伯利先生心狠手辣。在我的肋骨被打断,头被打破后,我决定离开那儿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我很抱歉。”爱琳轻声说。她努力抑制住反胃,开口询问,“那你是怎么筹到去美国的路费的?要花不少钱吧。”

“5英镑。比一年薪水还多的多。”他的话里有抹讽刺,当年如天文数字般的钱数如今九牛一毛。“我写信给菲科斯太太,她从自己的积蓄里留出来寄给我。”

爱琳低下头,记起收到他来信的那一天……也就是那一天,她的整个世界颠覆,一生扭转。

“她现在怎么样?”她听到迈肯问。“还在这里工作?”

“恩。她还在这里,过的很好。”

“那就好。”

迈肯弯下身小心地拣起丢落在地上的手帕,似乎没有注意到爱琳的僵硬。他依旧坐在石头上,开始打量她,“你真美,”他镇定自若地评述,好象在观赏油画或悦人的风景,“比我记忆中更动人。你没有戴戒指,我注意到了。”

她的手指马上缩到衬衣下,“是的,我没有结婚。”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怪异。蓝绿色眼睛掠过一丝阴暗,好象夏日的晴空刹那乌云覆盖。“为什么呢?”

她隐藏起自己的不安,代之以镇定的微笑,“这不由我决定吧。你呢?已经——”

“没有。”

这个消息不应该让她的心跳快一拍的。但它的确如此。

“奥莉维亚呢?”迈肯柔声问,“怎么样了?”

“她也没嫁人。和马克斯,还有我一起住。她……你大概不常能看到她。”

“怎么了?”

爱琳试着以合适的字眼来解释妹妹的状况,她不希望他武断定论。“奥莉维亚不怎么出去社交,也不愿意和这儿的客人说话。都是因为2年前的丑闻。那时奥莉维亚和安伯利爵士订婚了,她非常爱他。但两个人还来不及结婚,他就死于狩猎意外。”她停顿,掸开衬衣上的一只小甲虫。

迈肯面无表情,“什么样的丑闻?”

“那件事过后不久,奥莉维亚就流产了。大家都知道她和安伯利已经……”她无助地停下,“奥莉维亚犯了个错误,她把这事告诉了一个朋友,那人是个长舌妇。虽然我和马克斯尽力压住流言蜚语,但整个社交界还是知道了,而且散播到了全伦敦。”她挑衅而坚定地看向他,“在我看来,奥莉维亚没有做错什么。她和安伯利是真心相爱,而且快要成婚了。但总有些人说长道短,奥莉维亚一直没能从哀伤中恢复过来。我的母亲是个爱面子的人,那件事发生后她就常出国旅游去了。我高兴的是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世,否则他不会放过奥莉维亚。”

“那你哥哥——”

“不,马克斯一点也不像我们的父亲。他很正直,也有慈悲心肠,而且思想也开放。”

“一个开放的玛登人,”迈肯沉思,终于找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他眼里的促狭让她放松下来,她终于可以长长的呼吸,“如果你对马克斯再多点了解,你绝对会同意我的话。”

他们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鸿沟比年少时更深了。各处的世界差距太大,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现在他们更像是彬彬有礼的陌生人,但这样至少不会心碎。过去的迈肯不复存在,以往的少女爱琳也回不来了。她看着苔藓地,静静的河流,云淡的蓝天,然后与他的目光交会。她感谢现在的不真实感,至少可以让她再次看到他。

“我该回去了,”她轻轻挪步,“还有一堆事……”

迈肯立即起身,身躯在阳光下勾勒出结实的轮廓。

爱林拼命想打破痛苦的沉默,“我很想知道,你怎么会给肖恩先生这样的人工作。”

“说来话长。”

“我很想听。是什么改变了一个连侍从都不愿意做的男孩呢?”

“他很饥渴。”

爱琳瞪着他,既忧虑又迷惑,这句简单描述里大有乾坤。她想知道所有细节,迈肯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最终变成现在的样子。

迈肯无法把眼光从她身上离开。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太阳底下晒久了的缘故,他脸上起了一抹红晕。他极其谨慎地慢慢走近她,仿佛她的存在是某种危险。他停在里她几步之遥之处,她又发觉心跳开始麻痹。她快速地吸气,肺里充进满满的空气。

“我陪你回去好吗?”他问。

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邀请,任何绅士都会这样……爱琳犹豫半晌,终于同意挽住他的手臂。她的手指绕上他的袖管,轻地像只白蛾的翅翼。“谢谢。”她轻声开口,握住他的臂膀,柔顺地压进上等黑呢面料。多年后和他的真实接触让她浑身轻颤。为了稳住自己的步伐,她的指尖轻轻紧扣住他。迈肯的呼吸突然断促,好象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但他很快调整节奏,细心地护送她走上斜坡,向石字园走去。爱琳感觉到他的身材非常健壮,她困惑他怎么练就出如此体格。

“我做过船夫,在斯坦顿岛和城市间来回运送乘客。”迈肯说,似乎读懂她的思想,“每个来回赚25分,这期间我遇上了肖恩。”

“他也是你的乘客?”爱琳询问,他点头,她奇怪地看他一眼,“可你怎么会认识一个商人呢?”

他的表情开始带着防卫,“事事都有联系。”

她因他的推委而微笑,“看来我得想想办法让你健谈点。”

“我一向不健谈。”

“但客人就得取悦大家呀,”她提醒他。

“哦,那我就取悦你吧,”他嘀咕着,“我只是不习惯边走边谈。”

他刻意的配合消除了她的镇定,爱琳红着脸自嘲叹息,“我觉得,你一点也没改捉弄人的本性。要知道,你正在陪伴的是一位英国女士。”

他没有看她,直接回答,“是的,我知道。”

他们走到一座小房子前,这是离主屋不远的小屋,专门提供给需要个别隐私的客人,或是喜欢独处的客人。马克斯曾跟爱琳提过,虽然这房子住三人都绰绰有余,但肖恩先生特别指定要把这房子派给他一个人。爱琳还没见过肖恩先生,但她已经看到几个仆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房子。

迈肯停下脚步,瞥了一眼房子。“我们在这里分开好吗?等下我就去主屋——但我想先到处看看。”

“当然。”爱琳猜想他再次回到石字园一定百感交集,这里的每个角落,每条道路都充满回忆。“迈肯,”她不稳地开口,“肖恩先生是不是故意接受我哥哥邀请的?或者,是你安排了这一切,然后再回来?”

迈肯转向她,“我为什么要回来呢?”

爱琳遇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他没有动怒的迹象,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像钟表绷紧发条。

瞬间她明白了他一直小心掩盖的东西……因为她曾深爱过他,所以才能看的出来。是仇恨。他回来是为复仇——他要为她过去的行为惩罚她,以数千种方式。

哦,迈肯,她恍惚地想着,虽然因未来的危险而本能地想喊叫,但她内心仍对他深深同情。到现在你还不忘那伤痛吗?

她的目光移开。他放过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个直觉让她紧蹙眉头。她抬头直直看向他的脸,以全然的关心说,“你已经很成功了,迈肯。看来你已经得到了梦想过的所有东西,甚至更多。”她转身,谨慎地踩步离开,尽全力克制自己奔跑的冲动。

“还不是所有。”迈肯的声音低不可闻,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不见。

迈肯晃进小木屋,仆人们忙进忙出整理肖恩的行李。屋内家具是雅各布宾式的,外型庄严而笨重。墙壁上镶着奢侈的紫檀木贴板,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挂在窗户前,遮挡住了光线。真不错,大部分时间里,杰顿·肖恩都讨厌阳光。

迈肯清楚了解杰顿为何坚持独自住这屋。作为一个绅士,杰顿必须控制自己,不能做出逾礼行为。迈肯以前从没看到他喝醉的样子。因为杰顿总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喝它一两瓶,两到三天后再度现身,脸色苍白,跌跌撞撞,但是思维敏锐得让人目瞪口呆。他的行为也无任何预兆——大概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吧。他的密友透露,这种无来由的酗酒情形在和迈肯遇到之前不久就开始了,那时他的哥哥,佛雷德里克·肖恩刚死于先心病。

杰顿的侍从正把一盒雪茄放进多层抽屉里。迈肯绝少碰烟,但今天他破例了。他抽出一支雪茄,闻到浓浓的辛辣味。侍从递过小剪刀。迈肯点头致谢后接过并剪掉雪茄尾部。侍从把烟点着,他节奏地吸燃雪茄底部,并注意到自己手指在微微发抖。

与爱琳重逢的震撼比他预想的更甚。

侍从留意到他情绪不稳,“先生,您还需要什么吗?”

迈肯摇头,“如果肖恩来了,告诉他我在后阳台上。”

“好的。”

和主屋一样,这幢小屋建在河边的一处崖壁上。周围是密密的松林,潺潺的流水伴随树间鸟巢的轻鸣。迈肯松开外套,坐进椅子,慢慢地找回了些许自制力。他根本不留心侍从端来的水晶烟灰杠。他的思绪全然被爱琳占满,包括她发针下浓密的秀发,和身躯纤细的曲线。

时光让爱琳更加标致动人。她已经彻底地成熟了,变成了女人。她的脸庞精致雕琢,鼻子细长挺拔,原先深玫瑰似的唇色,现在变成贝壳内壁般浅浅的粉红。还有那该死的永不消失的美丽记号,那抹吸引他所有注意力的唇角旋涡。迈肯内心搅起最后一波剩余的仁慈,提醒自己他曾经有过的欢乐——但那是多年前就消失的东西。他花费数年,扭转了自己的命运,也泯灭了自己的灵魂。

迈肯掐掉雪茄,双臂撑向大腿前倾。他望向近前开满花的山楂树,想的是为什么爱琳还没出嫁。也许她本质上和她父亲一样冷血,年少时的热情已经被自我欣赏所取代。可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他会去引诱爱琳。唯一遗憾的是老韦斯特克里夫爵爷,他已经无福得知迈肯在他女儿白嫩双腿间最终攫取欢愉。

迈肯的思绪因地板上传来的嘎嘎作响和杯中冰块的滑动声而停止。他坐回椅子,看着好友杰顿·肖恩走进阳台。

杰顿转过身,半靠在栏杆上,一手支住圆柱。迈肯稳稳迎上他的目光。在外人看来,他们俩之间的友谊不过是纯粹出于利益考虑而已。话说的没错,不可否认这是两人关系里的一部分,但他们的交情绝非仅限于此。和绝大部分稳固的友情一样,两人都拥有对方缺乏的气质。迈肯出身普通,野心勃勃,杰顿出身世家,情绪敏感,容易满足。迈肯做事直接果断,杰顿视荣誉为第一。迈肯每日奋战商场,杰顿在旁悠闲自得。

杰顿嘴角露出微笑,“我在爱琳小姐回屋的路上碰到她了。是个美人,跟你描述过的一样。她嫁人了么?”

“没有。”迈肯心绪不宁地瞪着缥缈的烟雾。

“那么,事情比预期中要容易了。”

衬衣下的肩膀突然缩紧,“她结不结婚都没什么大碍。”

“你的意思是,你绝不允许任何细小的东西比如丈夫什么的,横栏在你的路上,是这个意思?”杰顿的微笑钦佩地加深,“该死,你还真是无情地冷酷啊,迈肯。”

“所以你才要我做伴。”

“是的。我们俩的道德观念都很相近……我得喝一杯。”

“怎么了?”迈肯自他手里接过杯子,举到唇边咽下几口,品位冰火交融的液体。

杰顿敏锐的眼光没有错过迈肯手部的轻颤,他把冰块放进杯子,“你不觉得你的复仇过火了点?要得到爱琳小姐是毫无疑问的事。不过我想即便这样,你也不会就此消停。”

“不是复仇。”迈肯喃喃地开口,把杯子推到一边,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是要驱除咒语。而且我也没指望会消停。我只是想……”

他沉默着。从自己的生活进入不可预知的阶段时开始,12年来他就一直处于饥渴的边缘。在美国这个投机者的天堂,他获得了成功,但这远远不够,任何东西也掩平不了他内心的兽性。

对爱琳的回忆已经折磨了他一辈子。他当然不是爱她——愚蠢的幻觉很久前就消失了。他不再相信爱,也不需要爱。可他得做点什么,来抚平自己内心多年的愤怒,那种不允许自己忘记她的愤怒。他曾在成千上百个陌生人身上找到过爱琳的影子,她的眼睛,她的嘴,她下巴的弧度。他越是想忘记,越是被她折磨困扰。

“如果她在这所谓的驱咒计划里受伤害怎么办?”杰顿问。他的声调丝毫不受他的影响。这是他的优点之一,看问题时不带个人感情,而是还事物以本来面目。

迈肯伸进杯子,拿出一块冰放到嘴里嚼碎,“我本来就要伤害她。”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迈肯才不想仅仅伤害她而已,他想让她受难,哭泣,尖叫,乞求。他要她跪下求她,这才不过是个开始。

杰顿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奇怪的做法,毕竟你曾爱过她。”

“那不是爱,只是年少无知时的冲动。”

“真是绝妙的冲动,”杰顿因回忆而露出微笑,“我也有过一次,那时我16岁,深深迷恋上我姐姐的家庭教师。一个年纪比我大的女人,20多岁……”他打住,微笑苦涩,蓝眼里灰蒙一片。

迈肯从杯里再度夹出冰块。“她出了什么事?”

“我们吵架了。她怀了我的孩子,但她不想告诉我。我确定那孩子是我的。后来她去找了个庸医,大出血死了。真是可悲,她把这事跟我家里人说了,他们同意给她一笔费用。肖恩家的人都会善待自己的私生子的。”

虽然杰顿的姿态和往常一样轻松,但眼里有抹不去的阴郁。

“你以前从来没提过她,”迈肯专注看着他。两人相交超十载,他还以为已经了解了杰顿的所有秘密。

“我没说过?”杰顿回过神似地站起身,掸掸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这里的某些东西让我很想哭。该死的美得像副画。”他走到门口,回过身,“我要去再喝一杯,你要不要来点?”

迈肯摇头,也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做。”

“是啊,当然。故地重游,肯定有几个仆人还记得你的。”杰顿露出讽刺的微笑,“石字园,多美的地方。可惜这里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蛇入窝。”

正文 第七章

毋庸质疑,整个石字园最香喷喷的地方肯定是厨房边的储藏室,菲科斯太太在里头塞满了好东西,肥皂垛、蜡烛、冰晶花,还有水果罐头。女管家今天分外忙碌,宅子里挤满了客人和仆人。她捧着一罗重重的、刚做完的肥皂,打算拿到食品室里。有两个女仆负责用线器把大块的肥皂切割成小块。

今天的活很多,所以菲科斯太太对跟在后面无所事事的小厮很是恼火,“詹士,”她吩咐道,“行行好,把这些东西搬下去。我的手吃不了重量。要是塞特没事干的话,跟他说我这里需要人手。”

“遵命,夫人。”身后传来温驯的回答。

这不是詹士的声音。

菲科斯太太正在困惑时,一双大手帮她挪走手上的重物,她这才看清,刚才指使的对象竟是主人的客人。从他考究的衣着看来,还是个贵客——哦,她竟然还吩咐他搬东西。她早该想到,此刻所有的仆人,即使是较高级的仆人,也都是没有空闲的。“先生,请原谅……”她想解释,但这位黑发绅士已把东西搬进食品室,当着张大嘴巴的女仆面轻松将肥皂放在桌上,并向菲科斯太太致以微笑。

“我早就料到啦,还没开口问安,你肯定会给我下命令的。”

菲科斯太太看进他的蓝绿色双眼,像快要中风似的将手压在胸上,惊讶地热泪盈眶,“迈肯?”她惊呼,难以置信,“哦,上帝……”

他两个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胖胖的身体,像举小女孩般把她抱离地面。她欢呼地大叫,引得他的微笑。

看到原本平板严厉的女管家这么失常,几个女仆不禁停在门廊口处观看。随后而来的还有瞪大眼睛的洗碗女仆,厨娘、厨子,他们都只在这里工作过5年。

“我没有想到会再看见你。”菲科斯太太叹息着说。

迈肯手臂紧紧抱着她,回味她身上永不消失的母性味道。他想起菲科斯太太无数次给他偷偷留下美食的情形—面包、茶饼、浓汤,她是他内心深处一股暖流……她一直相信他是最好的。

她比记忆中娇小多了,头发也近乎全白。但岁月待她挺仁慈,红红的脸颊上只增添了些许皱纹,肩膀和脊背也只是比以往略微弯点。

菲科斯太太拉好蕾丝帽,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的上帝,你已经长成了巨人!我都认不出你了,只有你的眼睛,哦,和过去一样。”女管家意识到旁边的大堆观众,不悦地递给众人警告的眼神,“忙你们的活去,快点。别傻站着,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女仆们顺从地四散分开干活去了,走之前都好奇地瞥一眼那位贵客。

菲科斯太太握住迈肯的手,“跟我来。”她急切地说。他们走进女管家的卧室。她打开门,让他进来。屋子里的丁香丸、蜜蜡和茶色的亚麻布是那么熟悉,就是故乡的味道。

菲科斯太太再度眼泪汪汪,迈肯轻轻握住她的手,“真是抱歉,”他轻柔地说,“在来之前我真该先通知你的。”

菲科斯太太努力控制住眼泪,“你后来怎么样了?”她问,看看他昂贵的衣着,也注意到脚下锃亮的黑皮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想到要回来了呢?”

“以后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迈肯说,记起以前大批客人来的时候,宅里的仆人都会忙地团团转。“还有一屋子的客人等着你——我也要去见韦斯特克里夫爵爷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蜜蜡封口的信封,“在我走之前,希望你能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女管家疑惑地问。

“是你给我的钱,靠着它我才能去美国。我早该还给你的,可是——”迈肯不自然地打住。此刻言语表达不清,而且为了目的着想,他应该避免提到和爱琳有关系的事。

菲科斯太太摇摇头,想还给他,“不,迈肯,那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唯一遗憾的是那时候没法再多给你点。”

“那5英镑救了我的命。”他小心地帮她整理好帽子,“该我回报的时候了。这是一家新开的铸造公司股份,全买在你名下。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兑现。来年它们就会增值。”迈肯看到菲科斯太太一脸不懂的表情,不禁叹息。她对股票、期货、未来增值毫无概念。

“这么说,里面不是真的钱咯?”她问。

“这比钱更有用。”迈肯保证,但考虑到老太太有可能把这叠东西扔出去喂鱼,他再度吩咐,“把这个放到安全的地方,菲科斯太太,你手里握的可是价值5千英镑的东西。”

她吃惊地几乎握不住,“5千镑……”

正如迈肯先前预料到的那样,女管家看上去惊呆了,好象还没有消化自己已经是个女富翁的事实。她不稳地晃动一下,迈肯迅速扶住她的肩。

“我想要你退休,”他说,“给自己买幢房子,有自己的佣人,和马车。你为别人做了这么多,现在该安享晚年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么多钱,”她抗议。

迈肯扶她坐上壁炉旁的椅子,两手握住她的臂膀,“这还只是开始呢。我要为你做的更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纽约去,这样我就可以照顾你。”

“哦,迈肯……”她的眼睛感动地闪着泪光,“可是我不能离开石字园,我必须要陪着爱琳小姐。”

“爱琳小姐?”他重复,警戒地瞥她一眼,疑惑她为什么特别提到爱琳。“她可以雇个新管家啊,”他的声调锐利,她露出护卫性的表情。

“你见过她了?”女管家谨慎询问。

迈肯点头,“我们简短谈过。”

“命运对韦斯特克里夫爵爷的两个女儿真是不公平。”

“是的,我有同感。爱琳小姐告诉我她妹妹的事了。”

“但却没说她自己的事?”

“没有。”迈肯注意到她脸上的阴影,“出了什么事?”

女管家小心翼翼地措辞,“你离开石字园后不久,她就……得了重病。”她的眉头深深锁起,“在床上整整躺了3个月。虽然后来康复了,可是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的双眼眯起,“她怎么了?”

“我不敢说。只能说那场病让她变的……脆弱许多。”

“什么样的脆弱?”

她坚定地摇头,“我不能说。”

迈肯看着她,心里计算着怎么套出她的话,他改之以温柔的劝哄,“你知道的,我绝对可以信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哦,你不会让我打破誓言吧。”菲科斯太太斥责。

“当然不是了,”他淡淡开口,“我总是要人家打破誓言的。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会跟他们道歉的。”他挪动双腿,开始设计话题,“你说爱琳小姐‘再也回不到过去’是什么意思呢?她该死的看上去很好啊。”

“不许说脏话!”女管家怒声训斥。

迈肯看看她,露齿而笑,想起以前他因为那三个字受到过的多次责骂。“好吧,那就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爱琳小姐本人好了。”

“我怀疑。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她逼这么紧。”菲科斯太太稳稳地站着,“你现在真是相貌堂堂,”她惊呼,“在美国有老婆了吗?一个小甜心?”

“没有,感谢上帝。”他的笑容消失,确切说,是因为她的最后几个字。

“哦……”她的话音既不是同情也不是疑问,“只有她,对吧?所以你才回来的。”

迈肯阴郁地蹙眉,“我回来是为了生意,不仅是因为韦斯特克里夫的邀请。我来这儿和爱琳小姐也无关——和没人记得的过去也无关。”

“你还记得,”她说,“她也没忘。”

“我要走了。”他突兀开口,“我还没去见过韦斯特克里夫呢。”

“我才不相信呢,”菲克斯太太断定,“韦斯特克里夫爵爷是个好人。我相信他会周到地欢迎你的,和对其他客人一样。”

“看来他跟他的父亲一点都不像,”迈肯讽刺。

“是啊。你们俩会融洽相处的,只要你不会伤害爱琳小姐。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没有你的话也是如此。”

“受苦?”迈肯的声调再也抑制不住轻蔑,“我才是真正受过苦的人,菲科斯太太……很多人因为缺衣少药而死……被繁重的劳役压断腰……一家贫苦。别告诉我爱琳受的苦比得上他们的一丁点。”

“你太偏激了,迈肯,”她轻声训责,“伯爵和他的两个妹妹遭受的苦难和我们的不一样,但他们的确处在痛苦中。如果你日子过的艰辛,迈肯,那也不是爱琳小姐的错呀。”

“也不是我的。”他柔声说,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

“上帝保佑,”女管家轻声说,“迈肯,你在计划些什么?”

他换上一脸漠然,“没有计划什么。”

她摆明了不相信,“如果你脑子里想着要对付爱琳小姐,我要警告你——”

“没有。”他轻柔打断,“我不会对付她的,菲科斯太太—你知道的,以前她对我意味着什么。”

女管家好象放心了,她转过身,没有看到他脸上阴酷的微笑。

迈肯走到门口又折回身,“菲科斯太太,告诉我……”

“什么?”

“为什么她还没嫁人?”

“那该由爱琳小姐来告诉你。”

“肯定有个男人,”迈肯喃喃着,像爱琳这么出众的美女,身旁不可能没有男士陪伴。

菲科斯太太慎重地回答,“事实上,的确有位绅士常和她来往。圣德里爵爷,现在住在老玛士莱宅子里。他大概5年前搬来的。明晚的舞会上你就能见到他了—石字园常邀请他来的。”

“他是怎样一个人?”

“圣德里爵爷是个真正的好绅士,也是个好邻居。要是你看到你,你也会喜欢他的。”

“会见面的。”迈肯嗓音轻柔,离开房间。

爱琳机械性的向客人问好。自早上偶遇杰顿·肖恩先生后,她又认识了他的另外几个家族成员—他的姐姐,姐夫,他的纽约朋友,洛切斯,克莱尔,罗宾逊,同样个个是富翁。正如先前预料到的那样,他们对英式贵族礼仪充满敬畏。爱琳礼节性地问起他们的跨洋旅程,让他们感动不已。她提起等下要上几盘点心,若干人等感激的表情就如同一个死囚犯刚被无罪释放。爱琳情不自禁地猜想,等他们在这儿过上几天后,还不知会对她有多崇敬。

爱琳离开客厅,去厨房找菲科斯太太。奇怪的是,虽然宅子里一切如常,但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迈肯回来的事呢。房间里的空气充满张力,好象还有嘶嘶的闪电火花。只要看菲科斯太太一眼,她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是的,在看完爱琳后,迈肯马上就来看女管家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她们两个是曾最爱过他的人。

迈肯……她的头脑里像炸满蜂窝似的混乱……根本理不清思路和头绪。看来迈肯回石字园并不是因为什么未了的魔力或缘分,也不想从两人的过去中做什么了断。他只想从她那里得到某样东西……痛苦,遗憾,或欢愉的补偿,可以让他最终平和的东西。可她已经一无所有,尽管她愿意奉献自己的灵魂,如果还有的话。

她想再看他一眼,只是要确定他的确在这儿。她想听他的声音,感觉他的臂膀,任何一切,只要证明那不是自己虚幻出来的就行。爱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走近大木桌。她瞄了眼桌上的纸张,跟厨子和女管家修正了菜单的内容。事情做完后,她开始考虑是否该陪客人用上午餐。但是她感觉浑身疲惫。她不想和这么多陌生人一起吃饭,对笑,谈话。而且迈肯也在场……今天晚些时候她可以放松下,做个称职的女主人。而现在,她想找个私人空间,静静思考。还要躲起来,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是的,还要躲起来。在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心绪之前,不能再和迈肯碰面了。

“伯爵正在找你,”菲科斯太太说。她关心地看着爱琳面无血色的脸。

是的。马克斯生怕她看到她曾爱过的人后会伤心或哭泣。“我这就去找他,”爱琳说,“而且还得跟他说,恐怕今早他得独自招待客人了。我觉得……很累。”

“哦,是的。”菲科斯太太同意,“今晚的舞会后你得好好休息。”

迈肯,即将参加石字园的舞会—这是爱琳从未料到的一幕。“命运真是奇怪,是么,”她喃喃,“他居然能回来,真是讽刺。”

菲科斯太太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他还想要你。”

这句话让她全身窜过战栗,她的脊背好象射手的弓一般拉紧,“他是这么说的?”

“不……不过我提到你的名字时,从他脸上可以看的出来。”

爱琳摒住呼吸,“你有没有告诉他——”

“我不会说出去的。”女管家保证。

爱琳安心地执起菲科斯太太粗糙的双手,女管家温暖的手让她舒心了不少,“他绝对不能知道,”她低语,“否则我无法忍受。”

爱林在收讯室里找到了马克斯和奥莉维亚,这是家里的一处私密地,一家人常在这里集合讨论重要事宜。看来今天也是如此。爱琳掩住自己的忧慌,微笑望向哥哥关虑的脸和妹妹紧张的神色,“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从窗子跳下去了,”她跟他们说,“我向你们保证,我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已经见过迈肯,我们简单谈过了,而且也达成了共识,过去的一切现在都已经没事了。”

马克斯上前摁住她的肩,“过去的一切才不会没事,”他的声调是和别人截然不同的粗哑声,“而且现在,情势有变……我不想你再受任何伤害。”

爱琳试着露出安抚的微笑,“我不会受伤害的。就算我曾经对他有过什么,现在也都过去了。那时候只是个迷惘的小女孩,我可以肯定,迈肯现在对我也一样没感觉。”

“那他来这儿干吗?”马克斯眼神锐利。

“当然是和肖恩先生一起来谈生意的,还有你在他们铸造厂的投资—”

“我怀疑这都是迈肯的障眼法。”

“障眼什么?”

“掩盖住征服你的目的。”

“马克斯,说真的,你知道你的话有多荒谬吗?”

“我打过猎,”他直接陈述,“大半辈子都领着猎犬猎杀动物—我知道猎人是什么样。”

爱琳挣脱开哥哥,讽刺地自嘲,“我就知道,你看的太偏了。生活不仅局限于追逐和征服啊,马克斯。”

“对女人来说也许如此。可对男人就不同了。”

爱琳叹口气,递给奥莉维亚一个眼色,要她支援。

她的妹妹迅速捕获这一信息,“如果爱琳说她没有因迈肯的出现而受扰,那么我们也就没必要生事了。”

马克斯的表情丝毫没有软化,“我坚持要请他离开。”

“上帝,你知道这样做会引起多大的流言吗?”爱琳不耐地问,“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干吗还来问我呢?就让他去吧,好吗?我想要他留下。”

两人同时看她,让她吃了一惊,好象她刚才说了哪门子外语,“怎么了?”她谨慎开口。

“刚才我似乎看到了你过去的一点影子,”马克斯说,“至少这是个好的改变。”

爱琳报之以大笑,“你在暗示什么,马克斯?难道说我一直以来都怯懦吗?”

“比这更糟,”他反驳,“除了圣德里你压根不搭理任何男人—而且摆明了不会动摇。”爱琳正想抗议,马克斯转向奥莉维亚。“你也比爱琳好不了多少,”他的话语直接坦率,“安伯利死了已经两年,你好象也跟着他进了棺材。该摘掉寡妇面纱了,奥莉维亚,重新开始生活。上帝,你们两个是汉普夏最漂亮的女人,但却活的跟尼姑一样。恐怕等到我老掉牙佝偻背的时候还得拖着你们俩。”

奥莉维亚生气地看看他,爱琳因脑中浮现哥哥老掉牙的有趣画面而窃笑。她回身吻吻他,“看来你命里注定要如此啦。你应该心存感激,毕竟我还没说你呢,亲爱的,34岁还未婚的哥哥,你一生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尽早生个继承人——”

“够了,”他申吟,“妈妈已经跟我唠叨了上千遍,上帝,我可不想你们再重复给我听。”

爱琳看看妹妹,奥莉维亚正试着挤出一抹苍白的微笑,“非常好,那我们就说定了,你不对迈肯不敬,我不再提这个。”

马克斯点头,嘴里念叨了什么,走出了房间。

爱琳看向奥莉维亚,知道马克斯先前的评论影响到了她,她对妹妹露出安慰的笑,“他说的很对,”她说,“你是该重新交伴了。”

“你的意思是,交男伴。”

“是的,总有一天你会再次恋爱,奥莉维亚。会嫁给一个很棒的男人,怀上他的孩子,过上安伯利希望你拥有的幸福生活。”

“那你呢?”

爱琳的微笑消失,“你知道,这样的玫瑰梦不再适合我了。”

奥莉维亚唇间吐出一声叹息,“这不公平啊!”

“是的,”爱琳柔声同意,“但有时就是如此—命运。”

奥莉维亚紧张地抱住双臂,皱眉瞪着地毯,“爱琳,有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实在难以启齿。但现在迈肯回来了,我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别,奥莉维亚,”爱琳轻声说,她知道妹妹要说的是什么。

奥莉维亚的脸颊流过一滴泪,“是我告诉父亲的,说你和迈肯在马厩里的事。你已经猜到了,可是你从来没问起。我以为我可以沉默,我真的很抱歉,我毁了你的一切。”

“这不是你的错啊,”爱琳惊呼,搂住她,“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只是个孩子……别哭!虽然你告诉了父亲,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和迈肯已经是过去式,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都不会再回头,更不会重新在一起了。”

“我真的很抱歉。”

爱琳轻抚地拍拍她的背,“‘只有傻子才和命运抗争……’这是父亲常说的,记得吗?”

“是的,而这句话就让他像个彻底的白痴。”

爱琳大笑,“也许你说的对。迈肯也没有遵从命运,不是吗?”

奥莉维亚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拭掉泪水,“仆人们都在议论,”她说,刚哭过的声音闷闷的,“好象是钱伯利的侍从告诉了詹士—他又告诉了女仆—说迈肯在纽约的外号是‘国王’,在第五大道有座豪宅,他在华尔街很出名。”

爱琳嘲讽地微笑,“从马厩小厮到国王,他的确让人吃惊。”

“爱琳,如果迈肯再爱上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她一阵颤抖,“他不会的。相信我,过去的感情已经殒灭了,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没有殒灭呢?”

“奥莉维亚,我向你保证,已经过了12年,迈肯不会再想追求我了。”

“可你还没——”奥莉维亚唐突地止住。

爱琳知道妹妹想问什么,她脸红了。她走到窗前,看着通往东侧花园的石拱门。拱门上爬满了蔷薇、铁绣莲、忍冬花,香味袅绕的小径直通到一座木顶石身的小屋。花园里到处都是对迈肯的回忆……他仔细地检查着蔷薇丛,把枯死的花蕾剪掉……树丛和叶间探出他被晒的黝黑的脸……他给花上肥时,颈后的头发汗湿湿的。

“这就是人人说的渴望吧,”爱琳说,手指细绘窗棂,“不管迈肯去哪里,他永远是我的一部分。我听人说,失去四肢的人总觉得自己还拥有它们。有多少次我感觉迈肯仍在这里,我的心里一直有块地方属于他。”她闭上眼,头靠上冰凉的玻璃,“我永远都爱他,”她低语,“可现在他既熟悉又陌生。我简直想不到会有这么甜蜜的折磨,让我能这么靠近他。”

很久以后奥莉维亚才开口,“爱琳……现在迈肯已经回来了,你还是不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吗?”

“为了什么呢?我只会博得他的怜悯。”爱琳站直身,轻拍冰冰的脸颊,让它恢复生气,“宁愿他恨我,也总比怜悯我强。”

“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忍得下去!”奥莉维亚大声说。

爱琳干涩微笑,“你知道么,如果他以前不那么爱我,那他今时也不会这么恨我。这让我有种很怪异的舒适感。”

尽管马克斯和爱琳苦苦劝说,奥莉维亚仍不去参加舞会。“可我需要你啊,”爱琳坚持,用尽办法让妹妹走出半封闭的生活方式,“今晚我会感觉很不自在的,奥莉维亚,如果你在旁边陪我的话—”

“不。”奥莉维亚冷静地说,坐在收讯室里,一手拿本书,另一手端着酒杯。她的头发松松地扎起,穿着舒适的编织拖鞋,“我可不想和那些美国乌合之众混在一块。而且,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浑身不自在,即使我在场你也不会有什么好转的。”

“那么多年过去,你就不想看看迈肯长什么样吗?”

“上帝助我,当然不想。”奥莉维亚明亮的榛绿双眼探究地看向她,“过去我对你们俩做了那事后,如果看到他我会地板上找个洞钻下去的。”

“他根本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

爱琳皱眉,决定使出另一招,“那肖恩先生呢?你难道一点也没兴趣跟他碰碰面?”

“马克斯已经跟我说过肖恩先生的诸多陋习,我想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我以为马克斯喜欢肖恩。”

“他是喜欢,但站在哥哥的立场就不同了。”

“我还以为他让肖恩先生很尽兴呢。”爱琳说,奥莉维亚大笑。

“反正他在这儿要留一个月,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好了,现在下楼去好好玩吧。你穿这件裙子很漂亮……你是不是曾经告诉过我,迈肯最喜欢蓝色?”

“我不记得了。”

的确是蓝色。今晚爱琳控制不住地选择了这件俄罗斯宝石色丝裙。样式简单,没有花边或罩衫,前后半开口,方领。喉间绕了两圈珍珠项链,一圈低到腰部,另一圈艺术性地绕上她的卷发。

“你美的像女神一样,”她的妹妹高兴地评论,祝贺性地举高酒杯,“祝你好运,亲爱的。我敢打赌,一旦迈肯看到你和你的衣服,他肯定把持不住。”

从迈肯和杰顿·肖恩攀上关系那天起,杰顿就不遗余力地邀请他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交聚会。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教导课程,迈肯终于能在肖恩所处的上流社会中自如表现。要成为上流阶层的一员,光是衣着和举止是不够的,还需要握权的姿态,自信及外露的优越感,还有高雅的气质,这个迈肯永远也做不到。

幸运的是,金钱在美国几乎万能。纽约的上流社会虽然也有排外现象,但对富豪却大开方便之门。只要一个人口袋鼓鼓塞满钱,大门到处为他敞开。但女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如果一个女继承人出生不良好,不管她多有钱,都不可能被纽约的社交界接纳。

经历过挑剔的纽约舞会氛围后,迈肯更享受眼下这轻松的聚会方式。他跟杰顿说到这个,引来朋友的轻笑。

“英国就是这样,”杰顿说,“毫无改进。反正也没人剥夺英国人的头衔,他们就乐得自由自在。可是在纽约,一个人在社交圈的地位根本不稳定,想知道的唯一方法就是,有多少名单上印有你的名字。委员会名单,宾客名单,会员名单,邀请名单……”

“有哪种名单上没你的名字的?”迈肯曾问过他。

“上帝,没有。”杰顿自嘲地微笑,“我是肖恩家族的,人人都想认识我。”

两人并排站在舞厅的尽后头。室内充满玫瑰、鸢尾花、百合的香气,是刚从花园里摘下来放到水晶花瓶里的。靠墙的是一排壁龛,整修成小排椅凳,贵妇和壁花们聚扎成堆。音乐从二楼的阳台上飘过来,乐队顶上方是绿色藤蔓植条。和第五大道的舞会相比,现在的这个虽不及前者奢华,但却值得称赞。虚伪的华丽和朴实的尽心有鲜明对比,他这么想着。而爱琳的出现让他所有的念头都打断。

她真是明艳动人,漆黑乌发上点缀着白色的珍珠,娇好的身段裹在蓝色长裙里,胸部呼之欲出。两边的手腕上各绕着一圈白色玫瑰花苞蕾。她伸开手臂,热切欢迎进来的每个客人。她的微笑就像一道魔法。迈肯看着她,注意到某些不同之处,先前碰面时没有看到的不同之处……她走路的姿态和以往不同。以前她横冲直撞地像个小女孩,而现在爱琳移动的步伐就像优雅掠过水面的天鹅。

爱琳的出现捕获住了不少人的眼光,显然迈肯不是唯——个注意到她曼妙身姿的男人。不管她看上去多冷静,可私底下一样yin荡。迈肯真想大步上去把她拉到一个黑暗的地方。他想把她头发上的珍珠扯下来,嘴唇盖上她的胸,深深迷醉于她的体香。

“真漂亮,”杰顿评论到,跟着他的眼光看去,“可你能找到同样有吸引力的女人—而且还要年轻点—纽约多的是。”

迈肯轻蔑地看他,“我知道纽约都有什么样的人。”他的目光返回到爱琳身上。

杰顿微笑,慢慢转动指间的酒杯,“我不敢妄定说所有的女人都一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们的本质大多相同。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让眼前的这位和其他人都截然不同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得不到她?”

迈肯不屑回答他的问题。任何人—包括肖恩在内—都不会明白。事实是他和爱琳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们住在世界的两端,又因命运的捉弄再度重逢。他一直都拥有着她……她是他永久的折磨。她该为此付出代价,就像他当年付出过一样。

他的思绪中断,因韦斯特克里夫爵爷走过来。和大多数绅士一样,韦斯特克里夫今晚穿着正统的黑白两色,时髦的宽直裁剪外套,笔挺的裤子。他体格相当结实,说话直截了当,不玩口蜜腹剑那套。他酷似老伯爵的外表让迈肯涌起一阵恨意。但话说回来,没有几个贵族能待昔日的仆人视上宾—迈肯的确钦佩他。

韦斯特克里夫问候两人,表情虽然不是特别友好,至少还算愉快,“晚上好,”他低声说,“先生们,还尽兴么?”

“很好,”肖恩诚挚开口,感谢似地举起杯,“波尔多葡萄酒简直棒透了,爵爷。”

“太好了。如果你喜欢,酒窖里还多的是美酒等你品尝。”韦斯特克里夫看向迈肯,“您觉得如何,先生?初次参加石字园舞会有何感想”?

“从窗的另一端看的确有所不同。”迈肯坦诚回答。

韦斯特克里夫不情愿地挤出勉强的微笑,“从马厩到舞厅的路的确有点远,”他承认,“不是人人都可跋涉到终点。”

迈肯都没注意听他的话,他的注意力都被爱琳吸引住了,还有那位刚来的客人。

看来这客人是独自来的,他35岁多点,长相英俊,外表可以媲美杰顿·肖恩。不过杰顿是耀眼的金黄,这位男子是金白色……头发淡金,眼神锐利。他和爱琳站一起,一深一浅,十分登对。

韦斯特克里夫跟着他看过去,“那是圣爵士,”他低声说,“我家的朋友,爱琳很信赖他。”

“看来的确如此。”迈肯说,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亲密。他内心涌起嫉妒。

韦斯特克里夫继续侃侃而谈,“他们认识到现在也有5年多了。我妹妹似乎对圣德里偏爱有加—我很高兴,毕竟我希望她能找到幸福。”他弯腰致敬,“请随意,先生们。”

杰顿微笑注视伯爵离开,“韦斯特克里夫是个难缠的家伙,”他嘟哝,“看来他在警告你离他妹妹远点,迈肯。”

迈肯冷冷回看他,他已经习惯杰顿时不时试探他自持力的举动,“韦斯特克里夫该下地狱,”他切齿,“还有那个圣德里。”

“看来你是准备比赛咯?”杰顿喃喃低声。

迈肯扬起一边眉,“圣德里认识爱琳小姐不过5年,没资格说已经拥有她。我也不会称之为比赛,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如此。”

“只是没有公开说拥有她而已嘛,”杰顿改口。

迈肯摇摇头,无力地微笑,“据我所知,肖恩,这是个唯一的借口。”

正文 第八章

爱琳的一生中,很少有人能让她信赖地可以称之为爱。英俊的亚当·圣德里爵士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这是一段纯然的友情,不夹杂任何性爱成分。但过去5年来也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语。因为她和亚当之间这段暧昧不明的罗曼史,让很多人望足却步,可这正好合了爱琳的意。而亚当站在自己角度而言,也欣然任由别人造他们俩的谣,至少可以阻止其他更恶意的中伤。

爱琳从未把亚当往性伴侣的方面想,从没想过。但她知道,有些人还是会在背后猜测他们俩的关系——这位魅力无边的男子的确挡住了很多人的道。有谁能跟这位英俊多金的绅士媲美呢。亚当有魅力,智慧和善心,不管他的外表如何,至少内心非常优秀。而事实所见,他的外型也一样俊美,浓密的白金色头发,深邃的灰色眼眸,还有瘦削、保持良好的体形。

爱琳和亚当在一起的多数时间里都非常快乐。他总能让她开怀大笑,让她思考,他还能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没有人能像亚当那样,带她走出情绪低潮。同样,偶尔的情形下,她也能这样帮助亚当。“有时候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男人。”有次她这么说过,然后大笑。而他则以明亮的眼神微笑回应。

“不会,只是你是个太过完美的女人。”

“离完美还远着呢。”她喃喃地说,想起腿上大片厚厚密布的伤疤。

亚当没有说什么老生常谈的话,只是一直握住她的手。两人认识不久后,她就告诉了他那场灾难。真是奇怪,她保存这个秘密已经好多年……可是却没有对亚当隐瞒。她也跟亚当说起她和迈肯的禁忌之恋,还有她送走他的细节。亚当就是会静静地聆听,理解,并报之以同情和怜悯。

爱琳露出不自然的礼节性微笑,抓住他的手,“我需要你,亚当。”

他看向她神采熠熠又略带紧张的脸,“怎么了?”

“迈肯,”她低声地说,“他回来了。”

亚当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回石字园来了?”看到她肯定的点头,他吹声口哨,“好个上帝。”

爱琳的笑容在发抖,“他就在这里—和美国人一起来的。”

“可怜的甜心,”他同情地说,“你的厄运成真了,来吧,我们到花园去说。”

她很想去,但她迟疑,“我得留下来招呼客人。”

“可这个更重要啊,”亚当提醒她,边把她的手挽到自己臂弯里。“只要几分钟——在别人还没发现你消失前,我就把你送回来了。来吧。”

他们走到石砌的阳台,阳台和房间隔着一排敞开的法式长门,新鲜空气缓缓流通。爱琳说的很快,他仔细地听着。亚当停在敞开的门前,向里张望,“告诉我,他是哪一个。”他低声说。

爱琳几乎不用往里看,就能清晰辨认出迈肯的身形,“在那儿,我哥哥正在和他说话,金色头发旁边那个。”

亚当小心地看过去,然后转向爱琳,下了公正评论,“非常不错,如果有人喜欢沉思型男人的话。”

爱琳快要抓狂地露出微笑,“有谁不喜欢这一型的?”

“我啊。你太容易StormundDrang,亲爱的——以后我会给你介绍几个更轻松型的。”

“什么是SturmundDrang?”

“哦……看来有空我得教你点德语了。意思是容易多愁善感—文学术语来说就是,‘暴风骤雨’。”

“是啊,可没什么比暴风雨更让人兴奋的了,不是吗?”爱琳可怜兮兮地问。

亚当露齿一笑,把她拉进旁边的躺椅。“那是因为你躲在舒适坚固的屋子里看,所以才感觉兴奋。”他们坐下,他握住爱琳的手,“告诉我,甜心,该拿你的问题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

“迈肯有说过想干吗吗?”不等她回答,亚当就自言自语起来,“没关系—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问题是,他会用强的吗?”

“不会,”她立刻回答,“不管迈肯变化有多大,他绝不会这么做。”

亚当看起来略微放松了点,“这是好消息。”

“我很害怕,亚当,”爱琳轻声低语,头靠上他的肩,“不是怕现在的事,也不是怕以后几个礼拜的事……我是怕以后,迈肯再次离开以后。上一次我熬过来了,可是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熬得过来。”

他的手臂围住她,轻声安抚她,“会的,你会的——我会在这儿陪你。”他停下好一会,继续开口,“爱琳,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有可能会吓到你……但我最近一直在想,而现在说出来应该会比较合适。”

“什么事?”

亚当低头看她,他们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他笑起来,灰色的眼睛好象月光般闪亮,“我们是好伙伴,甜心。过去的5年里,我们知己知彼,而我对你的爱慕胜过世界上的任何人。我可以花上数小时例举你的美德,不过你早已经拥有了。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可以继续相处,只要做点小小改动就行。我想娶你。”

“你喝酒了吗?”爱琳问,他大笑。

“考虑一下——你将会是玛士莱的女主人。我们会成为罕见的一对,真正喜爱对方的夫妻。”

她困惑地瞪着他,“可是你从来没想要——”

“不。我们能在婚姻里找到契合点。友谊在某种程度上更胜过爱情,爱琳。我是个很传统的人—婚姻和激情分离是明智之举。我不会责备你出去寻欢,你也不会责备我。”

“但我绝不会出去找情人,”她喃喃,“任何看到我腿的男人都不会和我做爱的。”

“那就别让他们看见,”亚当墉懒回应。

她怀疑地看他一眼,“可我怎么——”

“想象一下吧,亲爱的。”

他眼里的邪恶让她脸红,“我以前从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这太奇怪了,而且好尴尬——”

“这只是简单的后勤学,”亚当嘲讽似地提醒她,“回到我的建议上来——你愿意抽空考虑吗?”

她摇摇头,不情愿地微笑,“以这事而言,我可能太循规蹈矩了点。”

“该死的规矩,”亚当吻吻她的发,“你心碎的时候,我会帮你修补。晚上我可以帮你按摩双腿,还会像老朋友般抱着你,如果你厌倦了英国的风景,我就带你去更美的地方。”

爱琳靠在他的外套下微笑,“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吗?”

“要多久都行。”亚当突然直起身,但手臂仍围着她,轻轻在她耳朵边说,“Sturm先生往这边来了,Drang小姐。你想怎么样——留下还是离开?”

爱琳轻轻离开他,“留下,”她低语,“我能对付他。”

“这句话可以用做你的碑文,”亚当打趣道,双唇轻点她的脸颊,“好运,甜心。需要帮忙就大叫一声。”

“走之前你不想见他吗?”她问。

“上帝,才不要。慢慢放养你的龙吧,小姐。”他说,令她忍俊不禁。

爱琳自躺椅上抬起头,看着迈肯走近,他高大的身躯像一片阴影遮住光线。亚当对迈肯的评论不太确切——他看起来不像龙,更像恶魔,如果加上长叉就更完美。高个、嗜血、阴郁双眼,穿着黑白礼服的恶魔。他如常地夺走她的呼吸。爱琳因自己克制不住想碰他的渴望而震惊。自年少时就是这种感觉,狂野而眩晕的兴奋,她永远不会忘记。“迈肯,”她摒住呼吸,“晚上好。”

他在她面前停下,迅速看一眼刚才亚当离开的门口,“他是谁?”他问,而她怀疑其实他早就知道。

“圣德里爵士,”她低声说,“一个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十分钟前,爱琳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可刚才亚当已经向她求婚,她苦苦思索片刻,终于决定说实话,“他想要我嫁给他。”

迈肯的表情还是空边,但眼里掠过一丝危险的光,“你怎么说?”

爱琳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半在明,半在暗。她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肌肤在蓝色丝裙下麻痒,乳尖已经硬挺。胸口和腹部掠过暖流,好象有人在上面温柔的呼吸。“也许吧。”她听到自己低语。

迈肯走近,无言地伸出手。她任由他拉近自己,修长的手指握住玫瑰花蕾下的手腕。她的手腕柔顺易曲,他的大拇指轻柔地滑过她的掌根,她的心几乎都停止跳动。虽然两人的手都隔着手套,他指下传来的热力仍让她脉搏狂跳。

“迈肯,”她轻声问,“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一声,就突然回到石字园呢?”

“说与不说,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分别。”

谎言就这样流畅地滑出口。任何人都会相信他的话,但她不会。没有分别?她想着,笑容在愤怒和痛苦间徘徊。多少个雨天和孤寂的夜晚,她一直在渴望着他。高烧得神志不清,一脚踏进鬼门关时,她一直念着他的名,乞求他,梦见他紧紧拥着她,“当然有分别。”她说,露出刻意的欢快笑容,撇开以往的记忆,“毕竟,我们曾是朋友。”

“朋友,”他面不改色地重复。

爱琳小心地挣脱开他的手,“怎么了,是啊,很好的朋友。我一直在想,你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你知道了。”他的脸僵硬,“我也想知道……我被送到布里斯托后,你出了什么事?我听说你生了一场——”

“别谈我的过去吧,”爱琳迅速打断,露出微笑,“很沉闷的,我说真的。我更想听听你的故事。告诉我吧,就从你在纽约落脚开始讲起。”

她目光里有丝讨好的意味,迈肯有趣地想着,好象明白她想刻意保持距离地与他调情,因此总得找些没意义的话题。“这好象不是舞会上该谈的话吧。”

“哦……那我们去客厅谈?去桥牌室谈?不行?上帝,我真的很想知道。那……我们出去边走边说吧。去马厩那里,马儿们会静静地听你讲故事,不会编派谣言的。”

“你能撇下一屋客人么?”

“嗯,韦斯特克里夫能应付得来。”

“让看护陪着你怎么样?”他问,一边已经引她走向舞厅口处。

她的微笑瞬间干涩,“像我这样年纪的女人已经不需要看护了,迈肯。”

他慢条斯理地浏览她的全身,“也许你的确需要一个。”

他们走到户外,穿过花园,走进马厩的后门。马厩的前面是马具室。迈肯离开石字园很多年,但马厩几乎没什么改变。爱琳在想,他也许很高兴很看到熟悉的场地。

他们停在马具室,墙上挂着各种马具,马鞍、马勒、绞索、护甲、皮革制品。马夫用的工具放在木箱里,干净整洁。屋里充满着马匹和皮革的味道。

迈肯慢慢走到马鞍前,轻轻抚摸保养有加的表面。他的黑色头颅低垂,似乎陷入回忆。

直到他的目光回到爱琳身上,她才开口,“你是怎么在纽约开始的呢?”她问,“我本来以为你会找个和马匹有关的工作。你怎么会去做船夫?”

“刚开始我能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码头搬货。那时候我对船还没概念,但是学到用拳头才能站稳脚跟。大多数时间里,码头工人靠打架来决定谁得到工作。”他停顿,坦白地补充,“我马上就学会怎么争取到机会了。最终我买了一艘船,从斯坦顿岛来回运客,我的船速度最快。”

爱琳认真地听着,慢慢了解那个原本胸无大志的男孩如何变成面前的冷硬男子。“那时候有人帮助你吗?”她问。

“没有。”他手指掠过一排编织帽,“很长时间我一直还当自己是个仆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别的什么。过了一阵后,我意识到其他所有的船工都比我有野心。他们跟我提约翰·雅各布·阿斯特的故事—你听说过他吗?”

“恐怕没有,他是和肖恩家族并驾齐驱的人吗?”

她的问题引得迈肯爽朗大笑,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闪闪发光,“他比肖恩家族更有钱,不过杰顿死也不会承认的。阿斯特是屠夫的儿子,他白手起家,靠皮毛业发家。现在他在纽约做不动产生意,身价大概至少1千5百万美圆。我曾见过他—跋扈的小个子,连英语都不会说—却让自己成为世界的首富之一。”

爱琳的眼睛瞪大了。她听说过美国工业蓬勃发展,财富迅速增长的事。但一个人—几乎是一无所有的下等人—居然获得巨额的财富,简直不可思议。

迈肯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在那里,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愿意付出,就可以赚很多钱。美国人不管你是平民或贵族,只认钱。”

“你刚才说‘只要你愿意付出’,是什么意思呢?”爱琳问道,“你付出了什么?”

“我必须要超过别人,我学会了漠视自己的良知,以自己的兴趣为中心。最重要的是,我学会了只能关心自己,不要关心别人。”

“你不会真的这样。”她说。

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勿庸质疑,小姐。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男孩,自他走出石字园那天,他就已经死了。”

爱琳无法接受。如果那个男孩已经消逝,她内心重要的部分也会随之死去。她转向最近的一面墙,隐盖住内心呼之欲出的忧心,“别这么说。”

“这是事实。”

“你好象在警告我离你远点。”她的声音浓重。

爱琳没有看到迈肯靠近,但他突然就在她身后。虽然身躯未接触,但她已能精确感知他的热力和轮廓。她内心的生理饥渴开始搅动,感觉自己因欲望而虚弱,想靠住他,引他的双手摸上自己的身体。跟他单独出来是个烂透的主意,她想着,轻轻闭上眼。

“我是在警告你,”迈肯柔声说,“你可以叫我离开石字园。告诉你哥哥,说我冒犯了你。我马上就走,爱琳……只要你动动嘴就能办到。”

他的嘴近乎贴上她的耳朵,呼吸软软地像把扇子。

“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带你上床。”

爱琳惊呆地看他,“什么?”

“你听见了。”迈肯靠过来,双手分置她的两侧,手掌稳稳贴上古旧的木桌。“我会占有你,”他说,声音里混合软软的威胁,“向你保证,绝对和圣德里绅士般的做爱方式截然不同。”

这句话在黑暗中铿锵有声。迈肯紧张地端详她,看她是否反驳他的猜测。

爱琳沉默,不能让他觉察到任何不对,这样她的秘密会暴露无疑。宁可让他相信她和亚当是情人,也好过让他猜测究竟为什么她独身这么久。

“你……你一向不浪费时间,是吗?”她试探地问,困惑地看着他,腹部涌过热热的,针扎般的痛楚。

“我觉得光明正大警告你会比较好。”

此刻两人之间有着一股奇妙的亲密氛围。她臣服在那双蓝绿色的双眼中,感觉这一切都不像是真实的。“你不会对任何女人用强,”她喃喃,“不管你变化有多大。”

迈肯冷静开口,眼神在冰和火之间流连,“明早前,你若还不让我离开石字园,就意味着允许我上你的床。”

爱琳彻底被复杂的情感所困惑……烦恼,娱乐,消遣……还有赞赏。曾经服侍别人的男孩此刻已是纯然自傲的男子,而她也爱上他的自信。如果换个场合,她会热切地满足他对她的渴望。如果——

迈肯的手指碰到珍珠链,她的思绪突然变的空白。他将重量支于一腿,另一腿轻柔贴住裙子。仅仅是这样衣着全在的接近,爱琳已经感到自制力开始粉碎。她吸进了他的味道—科龙水的香气,刮胡皂的味道,还有只属于他的清新、阳光、男性的气质。她深深地呼吸,身体开始轻颤回应。

迈肯身体前倾,将她钉在墙上,令她惊愕。他空下的手滑到她的后颈,戴着手套的大拇指和食指固定住她的后脑。本可以抗拒的爱琳却放弃举动,只是被他举着悬在墙上,因兴奋,渴望和惊慌而全身无力。

“叫我放手。”迈肯喃喃,似乎期待她的挣扎,或是希望她有所动作。她没有反抗,让他更为兴奋。他在她唇上热烫地呼吸,她的身体开始紧缩。“快说,”他催促着,一边把头压上她。

以往所有的回忆,热切的吻,苦恼的向往,都化为欲望的呼喊。她在迈肯热辣嘴唇下申吟。吻刚开始时近乎猛烈,而后转为贪婪,狂喜的膜拜。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强壮而肯定,她因欢愉而喊叫出声,声音被他的唇盖住。迈肯曾教过她如何接吻,他如今依旧知道如何唤起她。他停下来开始戏弄她,以唇,牙齿,舌头舔弄,然后深深进入,以强力的侵占性的吻覆盖。他的手指从她的颈背滑到脊椎底部,她更紧地依偎向他。爱琳反射地弓起身体,他的手掌移到她的臀部,并压向自己的腰部。即使隔着层层的衣物,爱琳依然可以感觉到勃起的坚硬轮廓。

热吻引起的欢愉几乎让人把持不住。如此惊人,如此强烈,如此迅速……

迈肯突然粗哑地申吟,抽离开她。

爱琳看着他,靠回背后的墙,双腿颤抖。两人都长长地呼吸,大力地吸进空气,未尽的激情强烈地仿佛在空中形成蒸腾的热气。

迈肯最终调整住自己,“回屋里去,”他哑声命令,“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好好想想我先前说的话。”

爱琳花了好几分钟才回到舞会。她小心地压制住内心的喧嚣,换上和蔼可亲的女主人外表—亲切地问候客人,技巧性地引入话题,开怀大笑,似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有马克斯,自舞厅另一头锐利地看看她。在哥哥的审视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颊因先前的激情仍旧红晕满面。当然还有亚当也注意到了,他从左边冒出来,关心地看着她。

“我看上去还好吗?”她对他低语。

“撇开你一向美丽的外表来看,”亚当说,“你似乎在脸红。你们俩出了什么事?谈过话了吗?”

比谈话更离谱,她悲哀地想着。那个吻……热烈程度她毕生都没经历过。多年的渴望与梦想,都化做纯然的肢体接触。她的膝盖仍瘫软地几乎弯倒,都因为那股不能漠视的沸腾激情。

那个吻里夹带的渴望,似乎刻意要发掘多年后两人之间究竟有几许变化。迈肯毫不掩饰面前的危险,而爱琳似乎也已经决定要作出错误的抉择,所有的冒险只为平息自己对他的向往。

“亚当,”她低声说,没有看他,“如果你明知某样东西对你有害,你还会不顾一切想得到它吗?”

他们慢慢沿着舞厅外的小径散步。“当然会,”亚当回答,“生活中所有愉快的事说不定哪天就是坏事——可做到底后可能会发现其实结果会更好。”

“你的话帮不了我的忙。”

“或者你是需要某人帮你做决定?这么说可以减轻你的内疚感了吗?”

“是啊,的确如此,可是没人能帮我呀。”

“我来。”

她大笑,“亚当……”

“只要你愿意,我来帮你决定。现在感觉好点了吧?”

“没有,而且更害怕了。你是我的朋友,应该制止我做出后果严重的傻事。”

“你已经身处灾难里了,”他指出,“而且现在你还乐在其中。”

“上帝,”爱琳嘀咕着,轻挤他的手臂,“你简直危言耸听,亚当。”

“我尽力。”他喃喃说,微笑看她。

杰顿离开主屋,漫步到花园,园内的石板小径旁栽种着紫衫。他本以为外面的新鲜空气可以令他远离诱惑。夜色还早,不能喝得太快。再迟点,等客人们都去休息了,他就可以开怀酩酊。但是,但是,他还得再熬那么几个小时。

园内支起的火把提供微弱的光线。杰顿无目的地闲逛,走到喷泉边的一块空地。让他吃惊的是,一位女子已先他来到,而且看上去正非常享受远处舞厅飘来的乐声。她轻声哼唱,梦幻般地滑动步伐,手里端着酒杯。杰顿仔细打量后,才看清这不是一位姑娘,而是身材娇好的漂亮女士。

她一定是仆人,他猜测,注意到她的衣服老旧,头发也松松的绑在背后。也许还是个偷了酒的女仆。

她的样子像极了辛杜瑞拉,只不过还没到舞会时就丢失了舞裙。杰顿轻笑,暂时忘却了再喝一杯的主意,慢慢地靠近,喷泉的流水声掩盖住他的脚步声。

女郎转到半圈,突然看到他并僵住。

杰顿姿态优雅地点头示敬,眼角有着促狭。

她迅速恢复,直视他。嘴角浮现悲伤的微笑,眼睛在火把照耀下闪光。虽然她没有那种古典美的气质,但身上有种不可抗拒的东西……一种女性的温柔活力,他以前从没遇到过。

“好了。”她说,“如果你还有一丝仁慈,请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我的记忆力跟大象一样迟钝。”他假假地道歉。

“真受不了你,”她说,然后开怀大笑。

杰顿一刹那就迷惑了,脑里闪出几百个问题,她是谁,干吗在那儿,茶里喜欢放糖吗,会不会像小女孩那样爬树,她的初吻是怎样的……

热切的好奇让他自己困惑不已。因为通常他最烦人家问一大堆问题。杰顿不确定自己该开口说什么,改之以谨慎的靠近。她有点僵硬,好象不习惯和陌生人共处。他靠近她,看到她的身材更好,鼻子略微有点长,嘴唇柔软,形状优美,眼睛是……绿色,也许……深不可测的热情之色。

“有舞伴时,华尔兹跳起来更容易,”他邀请,“想试试吗?”

女郎站在他面前,仿佛突然感觉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和友好的陌生人在一起。轻柔的乐声在空中飘荡。长久后,她摇摇头,露出抱歉的微笑,并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的酒还没喝完呢。”

杰顿缓缓接过她手中近空的杯子。她无言地屈服,双眸紧紧锁定他。杰顿将杯子举到唇边,熟稔地一饮而尽,然后将它放在喷泉边。

她无声的轻笑,责备似地晃晃手指头。

杰顿注视着她,感觉胸口发热。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形,是他得了结喉炎那时,护士强迫他吸进一罐子的草药气味。在近乎窒息好几个小时后,他终于得以呼吸,那种解脱感深深铭刻在心。奇怪的是,现在也有同样的感觉……解脱感,虽然他还不十分确定。

他伸出手,手套早就在进园的路上脱掉。他将手掌朝上,静静地发出邀请。

看来她举棋不定。她看向其他地方,牙齿咬住下唇苦苦思索。正当杰顿以为她要拒绝时,她突然伸出手,温暖的手指与他交缠。她的手纤小,像只小鸟,而当他拥近她时,可以清晰闻到秀发上的玫瑰花水。她的身材纤细,曲线甜蜜,手指下腰部盈盈一握。眼前此景浪漫动人,而杰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以和浪漫不沾边的欲望开始觉醒,一种渴望女人的冲动。他放慢华尔兹节奏,纯熟地带着她避开凹凸不平的石板地。

“以前我曾经看到过仙女起舞,”他说,“每次喝完整瓶白兰地后就如此。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活生生的景象。”她想转变方向,他轻柔制止,“不,让我来带着你。”

“我们都快踩到路边了。”她抗议,因他技巧性地拉回而微笑。

“没有踩到啊。”

“顽固的美国人,”她说,皱皱鼻子,“我不该和一个相信仙女的人跳舞的。你妻子肯定会有想法的。”

“我没有妻子。”

“不,你有。”她指责地微笑,好象刚抓到一个撒谎的学童。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跟美国人一起来的啊,除了迈肯先生以外,所有人都结婚了,而且你不是迈肯先生。”

“那群人里还有个美国人没结婚呢,”杰顿懒洋洋地陈述,放开她的腰,带她转圈。旋完后手掌再度贴上她的背,微笑看她。

“是的,”她回答,“那应该是……”

“肖恩先生,”杰顿帮忙,她的话音消失。

“哦……”她睁大眼睛看他。若不是他扶着她,恐怕她已经踉跄跌倒,“我还想着要离你远点呢。”

他露齿一笑,“你在说谁?”

她忽视他的问题,“我相信那些传闻有可能是真的——”

“的确不假,”杰顿没有羞愧之色。

“这么说你是个浪子了。”

“而且是最坏的那种。”

她推开他,大笑,“至少你很诚实。好了,我该走了。谢谢你陪我跳舞……感觉很棒。”

“别走,”杰顿的声音温柔而渴求,“等等,告诉我你是谁。”

“你可以猜三次。”她说。

“你是个仆人?”

“不是。”

“你不可能是玛登家的人—跟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你是村里的姑娘?”

“不是。”

杰顿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你不是伯爵的情妇吧?”

“不是。”她甜甜一笑,“三次都猜完了,再见,肖恩先生。”

“等等——”

“别在草地上和仙女跳舞,”她告诫他,“地面潮湿,会弄坏你的鞋。”

她转身离开,只留喷泉边的空杯在此。杰顿露出好玩的微笑。

“他说什么?”奥莉维亚命令似地问,两腿盘坐在爱琳的床边,差点没翻下来。这是两人的习惯了,舞会一结束,她就跑到爱琳房里打探最新的八卦。

房间正中是个大浴缸,此刻爱琳正缩进腾腾的热气中享受。虽然水温挺高,但很显然这不是她脸红的唯一原因。她看看妹妹难以置信的脸,又看看菲科斯太太张大的嘴巴,忍不住笑出声,“他说,如果明天还能留在石字园,那就会带我上床。”

“迈肯有说他爱你了吗?”奥莉维亚急切地问。

“上帝,没有。”爱琳干涩回答,在水下伸展疤痕密布的双腿。“迈肯虽然对我有兴趣,但和爱无关——事实非常明显。”

“可……可是如果一个男人如果提出要……要……”

“看来迈肯的确如此。”

奥莉维亚困惑地摇头,“从没见过这么自大的人!”

爱琳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从好的一面来看,也可以称之为取悦啊。”发髻上的一缕发丝掉落,她伸手把它撩上去。

奥莉维亚突然大笑起来,“老天,他甚至还冒险地先来警告你。”

“我倒觉得他简直傲慢太过了,”菲科斯太太说,将折叠好的毛巾搭在浴缸边上,“我去和他谈谈。”

“不,不,别跟他说这个,”爱琳急忙说,“你不能说。这不过是个游戏,我想应该会开心的,只要……”

女管家震惊地瞪着她,“我的好小姐,你莫不是失去理智了不成?这哪里是个游戏,你和迈肯之间的感情太深,彼此伤害也太多。如果你还没准备好迎接后果,小姐,那就别以这样的方式跟他开始。”

爱琳被动地沉默着,站起身接过菲科斯太太递来的厚毛巾。她从浴缸里站出来,菲科斯太太帮她擦干腿。她瞥向妹妹,奥莉维亚突然移开目光,瞪向壁炉。她不怪奥莉维亚刻意避开的动作。虽然过去这么多年,爱琳自己也会被自己的腿吓倒。

事情过去12年,她的记忆也只有零星。她只知道,如果没有菲科斯太太,她肯定已不在这世上。从伦敦来的医生说爱琳已经没救,但女管家派了个马夫到邻村请了一个草药师。确切说,是个白人女巫,声称手里有灵丹妙药,村里的人对她又敬又怕。

当这位中年妇女衣衫褴褛,一手拿铜壶一手拿草药地走进屋时,遭来马克斯的强烈反对,因为他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不信鬼神这一套。那时爱琳已经危在旦夕,对女巫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后来奥莉维亚绘声绘色的描述极大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我还以为马克斯会直接把她拉出去,”奥莉维亚兴致勃勃地跟爱琳说,“他就睡在你的门口,打算陪你撑过最后几个小时。这个女人就不带畏惧地直接走过去—她根本没他的一半重—然后告诉他,她要进去看你。我和菲科斯太太求了马克斯一早上,让他放她进去,毕竟这对你没什么害处。但他就是不同意,而且还在她的扫帚上大做文章,说了很多不敬的话。”

“那个女巫一点也不怕他吗?”爱琳问,她知道哥哥恐吓别人的样子可是很骇人的。

“岂止是不怕。她还告诉他,如果再不让她进屋,她就要给他施咒。”

爱琳露齿一笑,“马克斯从来不信什么魔法巫术的—他太现实了。”

“是啊,但是他毕竟也是个普通人。而且那个女巫威胁所要施的咒语好象是要让他……让他……”奥莉维亚开始大笑,前伏后仰,“失去男性能力。”她笑得喘不过气来,“马克斯吓得脸色泛白,后来他跟她谈判了很久,他说她只能在你房里停留一个小时,而且他必须全程陪护。”

奥莉维亚跟她形容过那幕场景,蓝色蜡烛……围在她床边绕成圈……女巫在行仪式上撒出的东西,整个房间都是辛辣的呛味。

让所有人惊奇的是,爱琳活过来了。次日早晨,她身上覆盖的草药都清洗掉后,身上的伤口奇迹般不再溃烂,变得干净而开始愈合。不幸的是,女巫虽然本事高超,但也没能消除掉腿上的伤疤,那大片厚重的红色疤痕从爱琳的脚踝处一直延伸到大腿根处。她的腿惨不忍睹……无法用言语形容。双脚可以包在皮鞋里,外表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上面的大片皮肤组织已经严重破坏,疤痕愈合后收缩皮肤,影响到皮下的肌肉和肌腱活动。她刚下床后的几天里,走路简直是受罪。自那后,她就一直要用药油涂抹在身上以软化疤痕,而且还要适当运动,尽可能地伸缩双下肢。

“如果你把腿受伤的事告诉迈肯会怎样?”菲科斯太太问,帮爱琳套上白色睡衣,“他会怎么反应?”

她套上睡衣,包裹住残缺的躯体,上半身是洁白光滑的美景,而下半声是触目惊心的扭曲红色。

“迈肯忍受不了任何瑕疵,”爱琳说,坐进椅子里,“他会怜悯我,这和侮辱没什么分别,想到这个我就想吐。”

“这只是你的猜想啊。”

“你的意思是迈肯不会发现这些疤痕吗?”爱琳问,因女管家涂抹药膏的动作而轻微退缩。“你知道他会的,任何人都会的。”

“爱琳,”她妹妹在床那边说,“如果有人爱上你,他绝不会只贪图你的外表。”

“这不过是童话故事里的美好愿望,”爱琳反驳,“而且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房间里弥漫着不自然的沉寂。奥莉维亚自床边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她挑了把梳子慢慢自发尾梳起,开始转移话题,“你们谁也猜不到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我到花园里去透透气,然后走到喷泉那儿……你知道那地方,那里可以听得到舞厅里的音乐。”

“你应该进屋跳舞才对。”爱琳说,但奥莉维亚举手示意她住嘴。

“不,不,后来发生的事比舞厅里的更要美妙。那时我手里拿着杯酒,像个错乱的舞蹈演员一样,突然我看到旁边站着个人,盯着我看。”

爱琳笑出声,察觉到故事的有趣,“是我我就会大叫。”

“我也差点叫出声。”

“是男的还是女的?”菲科斯太太问。

“是个男人。”奥莉维亚转过身,向她们露齿一笑,“高高的个子,英俊极了,还有一头最漂亮的金发。我们还没相互认识呢,他就拉着我的手,开始跳舞。”

“老天,真的?”爱琳惊呼。

奥莉维亚兴奋地交叉双臂,“是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华尔兹舞伴竟然是肖恩先生,那个我最不想认识的人。哦,他的确是个浪子……可也是个绝佳的舞伴!”

“他爱喝酒。”菲科斯太太皱起眉,是从仆人的闲聊那里听来的。

“的确如此。”奥莉维亚困惑地摇摇头,“他的眼睛里有些东西,好象他已经经历了任何人任何事,可没有什么能真正激起他的兴趣。”

“听起来跟安伯利大相径庭,”爱琳小心地评论,想起自己的妹妹对美国人相当反感。

“截然不同,”奥莉维亚同意,放下手中的银把发梳,声音里混合着兴奋,“可是我喜欢他。爱琳,你得帮我打听打听他的事,然后告诉我——”

“不行。”爱琳故意逗弄似地拒绝,因菲科斯太太按摩脚踝关节而痛地后缩,“如果你想知道肖恩先生的情况,你得自己去找,或者自己去问他。”

“讨厌。”奥莉维亚忿忿地说,打了个哈欠,“也许我会的。”她站起身,走到爱琳面前,在她发顶轻轻一吻,“亲爱的,对迈肯要千万小心。论起玩游戏,他可比你在行多了。”

“我们等着瞧。”爱琳回答,引发奥莉维亚的一阵大笑,而菲科斯太太则担忧地皱起眉。

正文 第九章

长长的舞会过后,石字园的大部分客人们得睡到近中午才会起床。不过还有一部分人会早起去打猎。爱琳边饮茶,边微笑看着后阳台上那些早起的宾客们。让她吃惊的是,迈肯也在其中。

现在才是破晓时分。空气清冽凝重,早晨的太阳正无力地托上地平线。爱琳将目光放在户外桌旁身穿丝袍的肖恩身上,努力不去看迈肯。即便是这样,似乎也依旧掩盖不住自己对他的迷恋。迈肯身上有种天生的男子气概,除了她的哥哥外没有其他男人有这样的特质。猎装穿在迈肯身上非常合身,衬托出他宽宽的肩,深绿色裤子紧贴结实的大腿,下面配一双黑色长靴。这一身装束换在任何人身上都普通不过,但穿在迈肯身上,却是说不出的英挺。

迈肯似乎感觉到她的凝视,迅速瞥她一眼。他们的目光相遇,激起一股陌生的火花,他强迫自己转身,和旁边的一个客人攀谈起来。

爱琳瞪着手里茶叶散出的热气,身体敏锐地绷紧。她的哥哥走上来,询问她一天的日程安排。

“在湖边的帐篷里用早餐。”爱琳回答,手抓住他宽厚的大掌,“祝你早上过的好,”她愉快地说,“对客人要客气点。”

马克斯微微一笑,低声开口,“美国人根本不成问题。虽然他们没几个会骑马,不过猎还打得不错。”他靠近爱琳,等着她看向他,眼睛眯起,“昨晚你和迈肯消失了1个半小时。你们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

“马克斯,”爱琳责备地笑他,“以前你也和女宾客一起消失过啊—而且不止一个—我也没询问你上哪儿去了,去干吗。”

“你我不一样。”

爱琳感到既贴心又困惑,“为什么?”

马克斯眉头紧锁,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粗鲁,“因为你是我妹妹。”

“迈肯没什么让我怕的。”她说,“我很谅解他,马克斯。”

“你了解的是过去的他,”她哥哥评论,“但现在的迈肯是个陌生人,你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别插手了,马克斯。我不会有事的。我也不希望你像父亲那样干涉,那时候我无能为力,任他妄为,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马克斯一手扶在她的椅背上。他的声调里泄露出关心,“爱琳,”他小心地询问,“你觉得,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答案就在两人心中。而爱琳知道,她的哥哥不会明白她内心的渴望。“和我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一样。”

“你刚才说什么?”马克斯瞪着她,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爱琳叹息,瞥了一眼迈肯,他正在和两个绅士谈话。“你是否曾想过,希望能让过去的时光片刻重来?”她轻声问,“这就是我要的……回味一下或许存在过的美好时光。”

“不,我从来不想这个,”他直率回答,“‘或许’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认定现在,和未来。”

“那是因为你的未来没有局限,”她平静地说,“但我不一样。”

马克斯的手紧握成拳,“就为这些小小的伤疤?”

他的问题让她眼里闪过危险,“你没有看到我的腿,马克斯,你什么都不知道。从一个遍阅伦敦美女,选伴如选糖的男人眼里看来——”

“你是在暗示,说我只注重女人外表吗?”

“我很抱歉这么说,马克斯,可你最近的女伴—至少4、5个吧—都是胸大无脑型的。当然了,她们的确是美人,可我怀疑,你是否能和其中任何一个真心谈上5分钟。”

马克斯站直身,看着她,“这和我们谈论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只是要证明,即使是你这样的我所认识的最优秀、最有荣誉感的男人,也会受rou体吸引。如果你身旁的女伴姿色泛泛,那么你就会高谈阔论说,其实外表并不重要。”

“爱琳——”

“祝你打猎愉快。”她说,“记得我说的话——别插手这事了,马克斯。”

她的哥哥叹口气,去找自己的侍从。

餐桌吸引了很多猎手,他们聚集在桌旁相互交谈分享经验,而她则微笑愉快地聊天,并时刻感觉到迈肯的存在。客人们在马克斯的带领下去打撞球,迈肯向她走来。

“早上好。”爱琳说,心跳快得超乎想象。她伸出手,因他指尖的碰触而摒住呼吸。她努力营造冷静的公式化口吻,“昨晚睡的好么?”

“不好。”他的眼睛闪闪发光,而他攫住她手的时间似乎也偏长了点。

“可能是因为房间不太舒适的缘故。”爱琳把手轻轻抽离。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

“当然是给你换个房间。”

“不用麻烦—你的就行。”

他的大胆直率几乎令她错愕地想笑—已经很久没有男人让她这么吃惊。她也回想起两人曾经有过的舒适瞬间,并发觉在他的陪同下自己反而可以放松。“恐怕我不是个尽职的女主人。”她提醒他。

迈肯靠近桌子,手支在光滑桌面上。黑色的头颅倾靠向她,姿态让她想起某种掠食的动物,“决定好了么,小姐?”

她假装不懂,“决定?”

“是要我离开,还是留下?”

爱琳悠闲地以指尖轻划桌面曲线,胸腔里心脏狂跳,“留下,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的声音非常轻柔,“那么你该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了?”

爱琳没想到迈肯会这么自大傲慢——或许这也正是她欣赏的地方。两人之间充满挑战的气氛,男人对女人。她配合他的轻柔嗓音回答,“我不想让你失望,迈肯,但我确信自己可以抵抗住你的诱惑。”

他似乎被她迷惑住了,“真的?”

“是的。你不是第一个向我提出此等要求的人,而且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爱琳终于得偿所愿地自如微笑,饱满、刺激,还带着轻微的嘲讽,“因此,你可以留下为所欲为。我会充分欣赏并享受你的表现。你也应该知道的是,我最欣赏的是高明的求爱手法。”

他的眼光落到她微笑的唇瓣上。虽然对她的言行没有任何反应,但爱琳能感觉到他内心吃惊不已。虎口捋须的小小胜利让她得意洋洋。

“求爱手法。”他重复,看进她的眼睛。

“对。夜曲、鲜花、情诗。”

“什么样的诗?”

“当然要你自己写的那种。”

他突然露出庸懒笑容,令她的心像被软软扎到般愉悦,“圣德里也写诗给你?”

“我敢说,他会的。”亚当对诗词在行的很—毫无疑问他会乐于奉命。

“但你没要他这么做。”迈肯喃喃。

她慢慢摇头。

“我从来也没接触过这些手法。”他告诉她。

爱琳挑眉,“即使是诱惑别人时也不用?”

“我不用诱惑,就有人愿意上我床。”

她一手支起下颚,紧张地看他,“那你的意思,她们都任你予取予求咯?”

“说对了。”他高深莫测地看她一眼,“而且大部分都是上流社会的女士。”他不痛不痒地弯腰敬礼,转身走开。

爱琳尽力回复呼吸,让脉搏慢慢跳回原节奏。

他们俩都清楚,这场游戏的双方旗鼓相当,而且已经蓄势待发……没有规则,结局不可预测,更有可能给双方带来重伤。虽然爱琳为自己担心,但她更担心迈肯,他的过去就像团迷。她必须让他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她……攫取他所要的东西,最终平复内心的仇恨离开石字园。

狩猎的人群都走了,她终于有时间在早餐室里放松下来喝茶休憩。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迈肯,心不在焉的她差点和宅子里冲出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

男子定身稳住她,握住她的手肘帮她保持平衡,“抱歉。我急着要去赶上他们。”

“他们刚走。”爱琳说,“早上好,肖恩先生。”

杰顿·肖恩长相俊美,天生有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气。个子挺拔,衣着讲究,但比不上迈肯武士般的雄壮体格。

“从左边楼梯下去,沿路进森林,你很快能赶上的。”爱琳对他说。

肖恩的笑容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里突然透出的一缕阳光,“谢谢,小姐。清早起床参加这样的运动,对我来说是种特别的折磨。”

“我猜你喜欢钓鱼?”

“是啊。”

“那有空你一定要和我哥哥到附近的溪里去钓钓,里面有好多红鳟。”

“好啊——不知道我能不能凯旋,英国的红鳟可比美国的狡猾多了。”

“英国的商人也如此吗?”爱琳问,眨眨双眼。

“还好不是。”肖恩微鞠躬想要离开,但又突然停下,“小姐,我有个问题……”

爱琳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此刻一定要保持镇定,“什么事,肖恩先生?”

“昨晚,我在后花园里散步,碰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士……”他停住,考虑是否该对她和盘托出。

“她没告诉你名字吗?”爱琳故做不知。

“没有。”

“是客人吗?不是?那么,恩,可能是仆人。”

“我觉得不像。”他紧皱眉头,全神贯注地回想,“她的头发是浅棕色,眼睛是绿色……恩,至少我觉得是绿色……她个子娇小,大概只比你高一英寸。”

爱琳遗憾地耸肩。她很想把妹妹的名字告诉他,可是她还没确定奥莉维亚的心意。“肖恩先生,宅子里似乎没有人符合你的描述。你确定那不是你虚构的或是幻觉什么的?”

他摇头,浓密的睫毛在蓝色眼睛下低垂,似乎在考虑重大问题,“她不是幻觉。我需要——恩,事实上,我非常想——找到她。”

“这位女子给你的印象很深。”

肖恩嘴角扯出半自嘲的微笑,手耙过头发,无心地弄乱一头金发。“遇到她后,似乎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开始深呼吸。”他说。

“是的,我明白。”

她的声音里有种真诚,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突然微笑,喃喃道,“看的出来,你明白。”

爱琳指向猎手们离去的方向,提醒他,“如果你用跑的,还可以赶得上他们。”

肖恩爽朗大笑,“小姐,这一生里我好象没什么想要追赶的东西。”

“那就好,”她说,很高兴,“何不坐下和我一起吃早餐。”

看来这位客人更愿意欣赏外面的景色,所以爱琳吩咐仆人将早餐端到户外的桌上。仆人迅速端上一篮热腾腾的香烤饼和舔面包,盘里放着煎鸡蛋、熏蘑菇,切成薄片的烤鹧鸪。肖恩对早餐很是享用,但他更感兴趣的是那壶咖啡,他喝起咖啡的架势就像刚喝完毒药的人终于找到了解毒剂。

爱琳坐回椅子,将一口奶油烤饼送进嘴里,并妩媚地瞟他一眼—这一招屡试不爽,可以从对方嘴里套出任何信息。“肖恩先生,”她问,接着饮一口甜茶,“你认识迈肯有多久了?”

这个问题没有让肖恩觉得惊讶。在一口不停地灌下两杯咖啡后,他终于以悠闲的速度享受第三杯,“大概8年。”他回答。

“迈肯告诉我,他在做渡船人时认识你的—你是他船上的乘客。”

他挂上奇怪的微笑,“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她头低向一边,靠他更近,“难道不对?”

“迈肯总是帮我隐瞒住影响声誉的事情细节。事实上,他比我更关注我的声誉。”

爱琳谨慎地搅拌着茶里的糖块,“你怎么会和一个渡船工结下友谊的呢?”她故意以悠闲随意的口吻提问。

杰顿·肖恩沉默很长时间,放下手里的空杯子,稳稳地看向她,“迈肯救了我的命,自那开始的。”

爱琳僵坐着,听他继续。

“那天我喝多了,在岸边晃来晃去。到今天我都不明白自己干吗要到那儿去,去干吗。有时候我喝多了就不记得了,得过好几个小时或好几天才能醒过来。”他苍白地微笑,“我掉进了水里,因为离码头太远,所以没人看见我,而且那天天气很糟。迈肯刚从岛上回来,刚好看到了我,他就这么跳进该死的海里—在暴风雨中—把我救了上来。”

“你真是幸运,”一想到迈肯冒着危险去救一个陌生人,爱琳觉得自己的喉头发紧。

“迈肯也没认出我,”肖恩继续,“我全身冻僵了,他把我带到他租的房子里。整整一天半后我才醒过来,发现自己住在老鼠窝里,给一个大块头,恼怒的渡船工揍醒的。”他唇角因回忆而露出微笑,“你能想象到,那时候我穿的褴褛。头痛地像要裂开。迈肯给我拿了点吃的和喝的,我才有力气告诉他我的名字。我们聊了很多,我意识到他虽然外表粗俗,但是好学努力。他从旅客身上学到很多,甚至是曼哈顿的房地产势头。他还知道我家购买的一处长期租赁地产,多年来都没有发展,然后他跟我订了个协定。”

爱琳微笑着问,“什么协定,肖恩先生?”

“他把这块地分割成若干区域,以短期租赁方式售出,当然,从中提成10%。”肖恩往后一靠,双手交叉搭在腹部,“我就想,干吗不呢?反正家里人对这块地也无计可施。现在有个陌生人,野心勃勃,精明能干,一心想成大事业。然后我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大概50美圆—让他去给自己买套象样的衣服,理理头发刮刮胡子,第二天上午到我办公室来。”

“然后迈肯就为你工作了。”爱琳陈述而非询问。

肖恩点头。“六个月他就把这块地全部搞定。后来,不经批准他就用所有赚来的钱买下了卡耐街旁边的那块凹陷地。我很担心,而且有人开玩笑说肖恩和迈肯‘下水’作业……”他再度因回忆微笑,“我自然要怀疑他的能力。但那时我别无他法,只能和迈肯站在同一阵线。迈肯计划并安排好一切,用泥土和石块填平那块地。然后在上面建一排排的商店什么的,把那里变成了市价直飙的商业区。迈肯原先投资的15万美圆变成了100多万美圆。”

他轻松说出口的数字令爱琳惊呆。

肖恩看到她睁大的双眼,轻声大笑起来,“后来,迈肯也成了纽约的传奇人物,当然了,也是最有身价的单身汉。”

“肯定有不少女人垂青他。”爱琳说,努力把舌头捋直。

“他都把她们赶跑了,”肖恩狡猾地露齿一笑,“据我所知,迈肯目前还不属于哪个女人。虽然很多女人喜欢他—不过他对哪个都没兴趣。他把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

“你呢,肖恩先生?”她问,“美国可有心仪的对象在等你回去?”

他马上摇头,“恐怕我也跟迈肯一样,对婚姻持怀疑的想法。”

“你总有一天会坠入爱河。”

“未必。这种感情对我来说太陌生……”他的声音突然停顿,放下杯子,定定地看着远处某个地方。

“肖恩先生?”爱琳跟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始作俑者—奥莉维亚,正穿着小碎花的晨袍散步林间。

杰顿·肖恩突然站起身,力道之大差点掀翻椅子。“抱歉,”他对爱琳说,边把餐巾扔到桌面,“我的幻觉出现了—我要马上去抓住她。”

“当然,”爱琳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祝你好运,肖恩先生。”

“谢谢。”他快速地冲出去,大步越过花园,最后变成小跑。

爱琳站起身,对他的行动更是一目了然,她嘲讽地露齿一笑,“哈,肖恩先生……这一生里你不是没什么想要追赶的东西么?”

正文 第十章

安伯利死后,奥莉维亚每晚都带着对他的思念和回忆而入睡,但昨晚不同。

被安伯利以外的男子占据思绪是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那人还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奥莉维亚想起杰顿·肖恩瘦削的脸,金色的头发和温柔的碰触,顿时心生一股罪恶感。是啊,他和安伯利截然不同。

她的未婚夫性格没那么复杂。内心也没那么阴郁,他总是乐于付出和接受爱。他来自快乐的家庭,即使身处逆境也总是乐观向上。安伯利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男人,有着棕黑色头发和明亮的棕色双眼,身形瘦长,酷爱运动和长途散步。

真是难以想象他们会坠入爱河,但旁观者们都一致认定他们非常登对。安伯利发掘出了连奥莉维亚自己都不知的另一面。在他的怀中,她可以无所禁忌。尽情沉溺他的调情方式,毫无顾忌地享受一切。

现在安伯利走了,奥莉维亚独处了很长时间。她的母亲认为,应该趁青春还没消逝前尽快找个丈夫。她说的没错,奥莉维亚苦涩地想。她太孤独了,她想念在男人臂膀中的安全舒适感。但她不敢有什么奢望……只有苦苦地等待,等着某个人,某件事,能将她解脱无形的禁锢。

此刻是清晨,橡树榛木林还是阴暗一片,天空才露出鱼肚白。她漫步走上坑洼小径,每走几步就停下来踢踢路上的小石子。微风掠过,惊起林间的五子雀愤怒地啾啾。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奥莉维亚这才惊觉有人在后面。她转身,迎上一位高高的男子。他的走姿优雅,虽然身着猎装但和正装一样出色。奥莉维亚摒住呼吸,认出来人就是杰顿·肖恩。

和在月光下相比,白天的肖恩更令人屏息。一头金发像极了古代诸神,相貌英俊但纯然阳刚,鼻子长而坚挺,两颧高高,眼睛则是不可思仪的蔚蓝。

两人的目光终于相遇。肖恩突然停下脚步,好象刚撞上一堵透明的墙。他们隔着5码的距离互相对视,令奥莉维亚内心泛起轻微的温暖的痛楚。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在挣扎什么……好象一个男人正努力避开一个女人,但却又情不自禁受她蛊惑。

“早上好,先生。”

她的声音似乎拉回他的思绪。他缓缓上前,害怕突然的妄动会让眼前的佳人消失。“昨晚我在梦里见到你了。”他说。

这样的开场白不啻隐含着警告的讯号,但奥莉维亚绽开微笑,“梦见什么了?”她问,轻斜着头颅望着他,“也许这是个危险的问题?”

微风吹开他前额上的一缕头发,“的确非常危险。”

奥莉维亚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他调情,但她似乎克制不住自己,“您要和我一起散步吗,肖恩先生?”

“如果您不反对的话。”

“我唯一反对的事就是,你的缺席。”她告诉他,欣赏他蓦然地露齿一笑。她转身继续前行,无言地示意他跟上。

肖恩跟着她,棕色的皮靴嚓嚓地踩在径上的落叶和枝桠上。他双手插进兜里,眼光看向奥莉维亚的侧脸。“你知道,”他随意开口,“今天要是不把名字告诉我,我就不放你走。”

“我宁愿保密。”

“为什么?”

她决定直接告诉他,“因为过去我有过丑闻,直到现在社交界都容不下我。”

“什么样的丑闻?”他的语气嘲讽,显然地认定她的丑闻不过是小事一桩,“要么是撇开看护去了什么地方,要么公众场合允许别人吻了你下。”

她摇摇头,露出无奈的微笑,“看来你还不知道,有时候年轻女士的行为比你想象中更糟糕。”

“那么我洗耳恭听。”

奥莉维亚犹豫地沉默着,肖恩明智地放弃了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给面前不远处的小小屋舍所吸引。层层的忍冬花缠绕在屋旁的栅栏上,香气弥散空中,浓郁馥美。牡丹与芍药从中是蝴蝶在翩舞。地里种的是胡萝卜、莴苣和小萝卜,中间是条隐隐的阡陌,通向伞翼状屋顶的温室。

“太美了。”肖恩评论道。

奥莉维亚摘下帽子,带他向温室走去,那是处私密的小地方,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常常坐在温室里看书,玩娃娃,假装自己是象牙塔里的公主。”

“那么你是在石字园长大的了。”他说。

奥莉维亚打开温室门,向里张望。屋子干净整洁,木头椅凳最近刚被抛光过。“韦斯特克里夫爵爷是我的哥哥。”她终于承认,声音在小小的玻璃屋内回响。“我是奥莉维亚·玛登小姐。”

肖恩站在她后面,紧贴着她但没碰她。她似乎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热力,躲避似地走进温室。而肖恩仍停在原地,宽宽的肩堵住整个门口。奥莉维亚转身面对他,再次震撼于他和安伯利之间截然的不同。如果安伯利还在世,肖恩比他大至少十岁。一个强劲有力、世俗的男人,就像吟游诗中歌颂的美男子,眼角烙刻着犬儒主义的细纹。可当他微笑时,脸庞散发出的迷人魅力,会令她心跳几乎要停止。

“爱琳小姐的确提过她有个妹妹,”肖恩开口,“我还以为你住在别的地方。”

“不,我只是在石字园深居简出而已。那桩丑闻,你知道的。”

“不,恐怕我不知道。”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轻松的笑,“告诉我,奥莉维亚公主……你为什么一直要待在塔里?”

轻柔的询问几乎让奥莉维亚融化其中。她不确定地笑出声,内心评判着是否该相信他。但自立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奥莉维亚摇摇头,走近他,希望他能让开道。但他只后退半步,手仍挡着门边。

“肖恩先生—”她开口,看向他——她犯了个错误。

“杰顿,”他低语,“我想知道你的秘密,奥莉维亚。”

她唇角露出苦涩微笑,“迟早自有人会告诉你。”

“可我想听你说。”

奥莉维亚后退,肖恩迅速抓住她的晨衣腰带,修长的手指勾住窄窄的布料。

她再度开口,声音沙哑,“我不能这么做,肖恩先生。”

让她惊异的是,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你不用做什么,”他轻声说,“只要让我靠近就好……待在那儿别动……”他的头低下,轻易找到她的嘴唇。

他唇上诱哄的热力让奥莉维亚眩晕,并把她紧紧贴住。她正在被杰顿·肖恩亲吻,哥哥曾警告过她的那个生活放纵的无赖。但是,哦,他吻的真好。她本以为没有任何东西能媲美安伯利的亲吻……但这个男人的嘴唇温暖而极富耐心,不疾不徐但却掺杂着几许邪恶的肉欲。他温柔地品尝她,轻推开她的双唇,来不及收回的舌尖几乎刷到她的。

奥莉维亚开始靠上他,呼吸急促,期待更多丝般的欢愉。他纯熟的技巧挑起了她内心的兴奋,让她彻底招架不住。让自己更讶异的是,她的手臂已自动绕上他的脖子,胸部紧紧地压向他坚实的胸膛。他的手滑到她的颈后,仰起她的头以便更多地露出喉咙。他依旧温柔而自制地吻过光滑的肌肤,一路向下来到喉咙低部。她感觉到他的舌头温暖而坚定地打着旋涡,让她轻声低吟。

肖恩抬起头,以鼻尖轻蹭她的脸颊,手游弋在她的后背。他们的呼吸融成暖暖的热力,他的胸膛在她底下起伏不定。“我的上帝,”他终于靠着她的脸颊开口,“你可真是个麻烦。”

奥莉维亚微笑,“不,你才是。”她反驳地回敬他,迎接他的第二个吻。

早晨的狩猎战况可观,至少20只松鸡和半打鸟鶌落入囊中。女士们加入湖边的贴心早餐聚会,悠闲地聊天大笑,仆人们尽职地负责添满客人的杯盘。其后客人们分成几组,有些上马车到临近观光,有些则进主屋写信或玩牌。

大量原封未动的食物送回厨房,爱琳和另两个女仆负责把食物打包放到罐子或篮子里,送到石字区的贫苦人家那里去。因为母亲不在才担任女主人的爱琳,常留意村里的人家是否需要食物或家用品。这已经成了她的义务责任,每周要抽出至少一整天时间。她会挨家挨户地进去,坐在壁炉旁,仔细倾听他们的抱怨,必要时伸出援手。爱琳一直觉得以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恐怕不能胜任此项工作。但另一方面,她深深了解贫民百姓的疾苦,他们辛苦的劳作和生活让她为之动容。

过去几月里,爱琳常让奥莉维亚陪她一起去,有妹妹的陪伴,一整天的工作很快就做完。可是今天下午怎么也找不到奥莉维亚。爱琳忐忑的想着,妹妹是不是还和肖恩先生在一起,因为他也不见踪影。当然不会—这么多年来奥莉维亚从来没和一位男士一起待这么久。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肖恩才有能力把奥莉维亚自地狱救赎出来。

这事到底是好是坏?爱琳内心挣扎。按常理来说,奥莉维亚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更正经点的绅士身上。她一边悲哀地想着,边把重重的篮子提上手臂,走向马车。篮里的碗碟因碰撞而叮当做响,盐渍火腿和鸡蛋的香味窜进她的鼻子。

“哦,小姐,”她身后的女仆说,“我来帮你拿吧。”

爱琳微笑看她一眼,注意到女仆自己也拎了两个重篮子。“我自己能行,盖雯,”她回答,轻抬腿跨上台阶。孪缩的伤疤顽固地撕扯右膝的肌肉,爱琳痛地紧咬牙关,用力伸展腿部,打开僵硬的关节。

“小姐,”盖雯坚持,“您先到旁边去休息,我马上就回来——”

“没关系。把这些都装上车就可以走了,我已经——”

爱琳的话突然中断,她看到了仆人厅门口的迈肯。他肩膀倚靠在墙上,正逗得一个女仆咯咯直笑。看来他魅惑女人的本事丝毫没有消失……他正对着红发的女仆微笑,伸出手挑逗似地抬起她的下颚。

虽然爱琳没有出声,但迈肯似乎立即感知到她的存在。他直直向她看来,眼神变地机警。

女仆马上就走开了,迈肯继续看着爱琳。

她提醒自己,迈肯并不属于她。毕竟她已不是当年19岁的小女孩,痴痴迷恋上马厩小厮。但是心里仍涌上一股怒火,因为她开始明白,自己并不是受迈肯引诱过的唯一女人。她的脸色僵硬,继续向前厅走去。“我们走,”她轻声吩咐盖雯,女仆顺从地跟在她后面。

迈肯几个大步追上爱琳,表情深不可测地要接过篮子,“我来拿。”

爱琳躲开他,“不,谢谢你。”

“你都站不住了。”

他敏锐的观察力让她胃里搅起一股警觉。

“我刚才在楼梯上扭到脚了。”她简短解释,坚持不肯让他拎篮子,“没关系,我不需要你帮忙。”

迈肯不顾她的坚持,一径轻松地拿过篮子,扬起眉头,“你该让菲科斯太太帮你包扎一下,否则会恶化。”

“现在已经没事了,”爱琳恼怒地说,“去找其他人玩吧,迈肯。今天有很多女人可以陪你打发无聊时光。”

“我没有勾引她。”

她回敬以一个眼神,他的眉毛嘲弄似地挑高,“你不相信我?”他问。

“当然不信。既然你没办法弄上我,你就拉她做替补。”

“首先,我没有意图要勾引女仆上床。我只是想问问她你的一点情况。其次,我不需要替补。”

他自大的评述彻底激怒了爱琳。她从未见过这么一个自信得让人可恨的男人—庆幸的是,文明社会容不下更多类似他的人。她克服因愤怒而易致的口吃,终于清晰开口,“一个女仆能提供给你什么感兴趣的信息呢?”

“我知道她进来的时候刚好是你生病那阵,所以我想她可能会知道你的神秘病情。”

爱琳的目光盯住他的三角领巾,浑身紧绷,“她告诉你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看来有人命令所有的仆人都对你的秘密守口如瓶。”

他的回答让爱琳大大地松了口气,她放松下来,回答,“没有什么秘密。我发过高烧。别人不愿意说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我已经康复了,都过去了。”

他郑重地看着她,回复,“我不相信。”

这种表情虽然陌生,但其意义很明显。“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东西。”她说,“我已经把事实都告诉你了。”

他因她的生气而挑眉,“以我过去的经验,小姐,你总是喜欢一笔带过,不说详细。”

爱琳皱起眉,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去的确如此,但她也不能告诉他更多细节,永远不想让他知道的细节。

不等她回答,迈肯把她堵在狭小的过道上。他放下篮子,直直盯着她的脸。虽然两人的身体还没接触,爱琳却已经涌上性欲的饥渴。她本能地后退,直到肩膀抵上墙。

迈肯站地这么近,她可以看到他的胡须根部。半边的阴影让他更具阳刚气概。他的嘴唇严肃地抿紧。爱琳想象着自己能吻上他刚硬的线条,以舌尖软化,品尝他唇的每个角落……她拼命把这些想法抛开,低下头,避免看向他的嘴。

他的声音低沉而命令式,“我想要知道多年前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还是独身?汉普夏郡的男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没人想娶你?或者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

他的问题几乎切中要害,爱琳浑身轻颤,“你是在示范调情伎俩吗,迈肯?”她清脆地问,“把一位女士堵在仆人厅的走廊上盘问?”

他突然露齿一笑,表情迅速转化,“不。”他承认,“我能做的更好。”

“希望如此。”她想绕过他,但他抢先一步,将她固定在墙上毫无后退余地。他身体的热力,紧挨着她的结实大腿,吹在她耳边的柔柔呼吸,都让爱琳喘息。他没有想吻她,只是小心地拥着他。

“让我过去,”爱琳的声音浓重。

他似乎没听到。“你身上……”他喃喃。

后背抵着的是冰冷的墙,面对的是温暖坚实的身躯,爱琳全身感官敏锐异常。他的身体和她记忆中的大大不同,不是瘦削而紧窄,而是巨大,沉重,蕴含着男人的力量。记忆里迈肯的外型引人注目……而现在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强壮有力,无情而残忍。爱琳着迷般地抚上他的外套,手指轻触胸膛的肌肉,强健的隆起。迈肯依旧不动,在四肢涌过的欢愉面前强迫自己保持在原地。

“你为什么还单身?”爱琳低语,沉浸在他的味道中,咸咸的,阳光的味道,让她的心重重跳跃,“你早该结婚了。”

“我还没碰上真正想要的女人。”迈肯喃喃。她的手游到他的腰上,他全身僵硬,“套上婚姻的枷锁只会让我——”爱琳以指背轻刷过他的腹部,让他突然中断谈话,喘息地像匹赛马。

享受这一刻掌权混合着刺激,爱琳刻意延长时间,放慢动作,他几乎失望地认定她不再会那样碰他。他全身兴奋,涌上炽热。她渴望衣物下肌肉的真实触感。爱琳做出了令自己都吃惊的大胆行径,手指在他的长裤外轻抚,直到裤子优美地勾勒出他直立的长物。她身体流窜过欢愉,手掌因碰触到他坚硬充满张力的肌肉而酥麻。生理反应的回忆引发她敏感娇躯战栗,并预期地全身绷紧。

迈肯微弱地申吟,双手放在她肩上,手指趴开,生怕太用力会伤到她。她爱抚着他的肿胀,抽搐的棒身……向上……大拇指轻柔按摩顶端……然后向下……手指试探性地伸展又缩拢,他用力咬紧牙关,呼吸声自牙缝嘶嘶地外出。上,下……她想要他进入她,被绝对的男xing器官贯穿……爱琳感觉自己腹腰处涌起暖流。

迈肯低下头,蜻蜓点水似地轻吻她的脸。他饱含的敬意让她惊讶。他的唇印上她的嘴角,徘徊,探索性地越过下颚,舌头碰到她软软的耳垂。爱琳盲目地将嘴迎上他,渴求他全然的压力。他却故意慢吞吞,以折磨人的步伐占有她,她抗议地申吟,他才最终彻底覆盖住她的嘴。爱琳无力地靠紧他,分开双唇迎接他舌头的侵入。他温柔地品尝她,以娴熟而精妙的技巧撞击她口内的软滑部位,并彻底粉碎她的思考力。她的呼吸开始紊乱,因美妙的迫切而绷紧肌肉。她希望能包住他,欢迎他深深进入,直到彻底拥有她。

迈肯贴她更紧,一手滑到她的臀部将她举高。他的嘴转向她的喉咙,再游离回她的唇,一遍又一遍的吻她,仿佛要发掘出每个适合唇吻的地方。他的唇以特别的角度攫住她,她的喉咙升起轻软的申吟,靠近他蠕动,想要他的全部。她的胸贴着他的胸膛来回摩擦,引发他粗嘎地喘息,他突然低声咒骂,中断这个吻。

爱琳双臂紧抱住自己,默默看着他。她知道他肯定留意到了自己的颤抖……就像她注意到他的颤抖一样。

迈肯双臂叉在胸前,头低下盯着地板看,“自制力……只有这么多,”他喃喃道,下颚收紧。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而他也承认了这个事实——让爱琳心里流过喜悦的暖流。

他们花了很久恢复状态,迈肯弯腰拿起篮子,无言地示意她在前面带路。

爱琳心神恍惚地走进前厅,碰到盖雯,她正在给最后一篮食物盖上盖子。

迈肯没有把手里的重物递给女仆,“没关系,”他轻松说,“我来帮你拎——跟我说放在哪里就行。”

“好的,先生。”

他转身和爱琳交换眼神,蓝绿色双眸锐利而阴沉。无言地传递讯息……稍后……然后他大步离开。

爱琳仍站在原地,收拢心神,她的哥哥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皱着眉头从门口走进来。马克斯已经脱掉了早上的猎装,换成珍珠灰色的长裤,深藏蓝的背心,配上蓝色图案的丝制领带。

“奥莉维亚上哪儿去了?”马克斯直接问,“整个早上都没见她。”

爱琳犹豫半晌,终于低声开口,“她可能和肖恩先生在一起。”

“什么?”

“他早上和奥莉维亚一起去散步了。”爱琳说,尽量让口气轻松些,“据我所知,自那以后就再没看到他们俩。”

“你就让他跟她去了?”马克斯粗声低问,“看在上帝份上,你干吗不阻止他?”

“哦,别这么担心。”爱琳说,“相信我,马克斯。如果奥莉维亚想独处,她绝对有办法叫他走人。如果她喜欢肖恩先生的陪同,她也有权利这么做。另外,撇开他的放荡不说,他本质上还算是个绅士吧。”

“他才不是奥莉维亚认识的那类绅士。他是个美国人。”最后一个字加重语气,听上去好象是侮辱。

“我以为你喜欢美国人!”

“如果他们不打我妹妹主意的话。”马克斯的眼光怀疑地眯紧,仔细看着她,“那你干吗去了?”

“我……”爱琳警觉地把手护住喉咙,因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里。“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你脖子上好象被胡须扎过。”他阴沉地说。

爱琳决定装傻到底,她故做不懂地看他,“别傻了。肯定是我帽带上的宝石擦破的。”

“你没有宝石帽带。”

爱琳微笑地掂起脚尖,吻吻他的脸。知道他虽然此刻吹胡子瞪眼睛,但其实只是害怕自己的妹妹受伤害。“奥莉维亚和我都已经长大了。”她说,“有很多事你都无法预知,马克斯。”

她的哥哥接受她的吻,不再抱怨。爱琳转身离开,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噢,我会知道的。”

那天晚上,爱琳在自己的枕边发现一支玫瑰,花苞半放,茎上的花刺被小心地摘去。她执起鲜花,放到脸颊和唇边感受它的芬芳。

尊敬的女士:

鲜花已在此。夜曲随后就来。至于情诗……请容我灵感充沛时再作。

你的,M。

正文 第十一章

“再见。”迈肯说,目送英俊子爵离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不管爱琳出现在哪里,身边总有一堆人围着她转。真是讽刺,这番情形正是她的母亲,伯爵夫人所一直梦寐的—吸引他人围着自己转。区别在于,伯爵夫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爱琳似乎只是单纯地希望大家快乐。她可以技巧性地和年长的男子周旋,陪年长的女士坐着聊八卦,和孩子们一起玩游戏,认真倾听姑娘们挫折的罗曼史,对年轻男子的调情逗乐则转之为和善大姐姐对弟弟般的打趣玩笑。

看来爱琳并不擅长处理最后一项。虽然她明白地表示出兴致缺缺,但很多男人依旧追随她……他们一脸期待的表情让迈肯几乎打翻醋坛子。他真想把他们都打发走,赶得远远的,像咆哮的狼一样向他们龇龇牙。她是他的,从来都是。

“难道商家不应该设计多种类的产品以满足顾客需求吗?”爱琳问,她挑起的眉头让迈肯忍不住真想一亲芳泽。

“那就看这趟路有多长了。”迈肯回答。

“建议你们一鼓作气赶到西伯利亚。”肖恩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情愫,引来周围人群一阵轻笑。他殷勤地把手臂向奥莉维亚伸过去,“小姐,请跟我走……”

韦斯特克里夫和杰顿顺从地坐回位子,迈肯仍站着,帮爱琳端过装满冰镇柠檬汁的托盘,马夫则把桌子架起。爱琳抬头微笑看着迈肯,两颊因炎热的天气而泛着红晕。他真想品尝她湿汗的肌肤,舔弄她身上咸咸的汗水,把薄薄的粉鹅黄棉布裙用力扯下。

他把托盘放到桌子上,挺直身体,注意到爱琳正盯着他裸露的手臂瞧。他们的目光相遇,迈肯几乎忘记了还有他人在场,他的眼里掩饰不住寐惑,而她也同样无助地被深深吸引。

爱琳的目光转到托盘上,伸手取出冰块倒入柠檬水里,冰块清脆的叮当声似乎泄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定。她递给他杯子,不敢再抬头看他,“请坐下,好心的先生,”她轻声说,“继续谈,绅士们—我不想打扰你们。”

“是的。”

“作为朋友,我本该提醒你不要去做以后会后悔的事,”亚当微笑,继续补充,“不过呢,错过行乐的确是有点可惜。”

这天下午,迈肯,杰顿和韦斯特克里夫爵爷正在户外温室里休憩时,爱琳端着银制托盘走进来。后面紧跟着一个马夫,手里提着一张桃花心木的折叠桌。天气湿热,夏日的风丝毫不凉爽,几位绅士都卷起袖子露出胳膊。整座府邸也懒洋洋的,大多数客人都在房间里开窗打盹,晚上凉快点了才起床。

“因为英国人不喜欢学外语?”她打趣地提问。

“无稷之谈。”韦斯特克里夫嗤声。

“哦?”她回敬,“那你说说看,你会几门外语呢—撇开拉丁文,这个不算。”

韦斯特克里夫挑战地看看妹妹,“为什么拉丁文不算?”

“可也是门语言,”韦斯特克里夫指出。

“是的。”爱琳同意,勾起过去的回忆。他们都和过去千差万别。天真的岁月,无知的单纯,过去的时光就像金色梦幻般……她回忆着,突然有种无来由的心痛。知觉让她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身旁的人事。和迈肯在一起走过村子……像是过去的倒影,更像在聆听很久没听到的美妙旋律。

迈肯适时打断兄妹俩的争论,转入正题,“这和语言无关。”他说,引起两人的注意。“英国海外贸易的症结在于厂家提供的货量太少。你们重视品质更胜过需求—所以,英国的制造商大多不成规模,产量太少。也难怪只有极少数厂商才能供货出口国外。”

“举个例子,”杰顿插嘴,“英国机械厂生产出的引擎,每家都是独一无二。”

“可是成不了规模。”迈肯回答。

“是哦,”爱琳喃喃说,“圣德里爵爷,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才没有。”爱琳抗议地皱眉,一边咬进厚厚的面包片。

“可是我还是繁多的品种,可以尽情挑选,”爱琳抗议,“我可不想自己的墙纸和别人家的一模一样。”

一想到可以选择的墙纸种类会大大减少,爱琳惶惶不安的可爱表情让迈肯忍俊不住地露齿一笑。爱琳注意到他逗弄的表情,眉毛挑得更动人,“你笑什么?”

他的思绪就此打住,三位男士均起身。爱琳微笑着示意他们坐下。

第一辆马车开走,爱琳碰巧看到杰顿·肖恩,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被宅子里走出的某人吸引。他的嘴角露出微笑,脸部线条开始柔化。爱琳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妹妹奥莉维亚,已经换上了礼服,准备外出。这是自安伯利死后奥莉维亚首度参加社交,她穿着深玫瑰色的长裙,缀满浅粉色蕾丝,看上去非常年轻,而且也有点紧张。

他依旧微笑着摇头,“不再是啦,我的小姐。”

肖恩带着妹妹上了久侯的马车,爱琳困惑地看着他们。看到奥莉维亚和另一位男士在一起,感觉真的有点奇怪。杰顿·肖恩对她很好,也许奥莉维亚就是需要像他这么贴心而自信的男伴。撇开他的犬儒主义不说,他应该也算是个绅士。

迈肯迅速察觉到马克斯正在权量他和爱琳,马克斯目光锐利,向来不错过任何细节。伯爵不是傻瓜—而且他不会让爱琳受人欺负。

今晚没有安排聚会、晚餐或娱乐项目,因为村里一年一度的盛会开始了。石字区会有数不清的美酒佳肴,郡里几乎人人都参加。这场盛事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每届持续一周,届时石字区将彻底成为狂欢地。大街上面目全非,平时整洁的店铺前也会设满各式的摊位,售卖珠宝、绸缎、玩具、水果等等杂项。

“我也不敢。”他柔声说。

两人的目光纠结,这次没人把目光转开。温室里弥漫着不自然的沉寂。

韦斯特克里夫清清嗓子打破尴尬一刻,他突兀起身,害得原本靠在他椅背上的爱琳差点跌倒。她站立好,向哥哥皱起眉。韦斯特克里夫开口,声音像极了老伯爵,让迈肯后颈寒毛倒立,“爱琳,我想跟你谈谈接下几天的行事安排,请陪我去书房好么。”

“当然,爵爷。”爱琳说,向迈肯和杰顿微微一笑,“请原谅,先生们。希望你们下午过的愉快。”

伯爵和他的妹妹离开,迈肯和杰顿坐回椅子,伸长两腿。

迈肯递给他一记凌厉的杀人眼神,“要是你想插手——”

“什么计划?”迈肯问,面无表情地瞪着杯子里的柠檬水。

“恐怕你得多加练习。你指什么样的灵感呢?”

此句话似乎没有包含什么建议,但他声调里的某种东西让爱琳的脸升上红晕。

他们就这么坐着,然后迈肯开口,“肖恩……有女人要求你给她们写诗吗?”

“老天,不,”杰顿嗤笑,“肖恩家的人从来不写那玩意,只会花钱雇别人写,然后说是自己的作品。”他挑起眉毛,“别告诉我爱琳小姐要你写这个。”

整整两天,迈肯都找不到和爱琳独处的机会。她周到地尽女主人的本分,能立马出现在各处角落,安顿晚餐、牌局、戏剧,及其他娱乐项目,样样不在话下。不能跟着她,也不能把她拉离众人,迈肯别无选择,只有咬牙狠狠干等。而且,和往常一样,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耐心。

杰顿把酒倒进柠檬汁里,“意思是我没见你对哪个女人像对爱琳小姐这么上心。”他灌下一大口辛辣液体,“现在我有酒壮胆啦,我敢说,你绝对还爱着她。往深里讲,你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在她身上加诸任何一分伤痛。”

“当然不会。”

“迈肯,你打算在复仇路上走多远?其实我真的挺喜欢爱琳小姐,坦白说我也不希望看到她受伤害。”

“我们正在谈论的是,为什么英国公司不效仿美国和德国,扩张海外市场。”韦斯特克里夫告诉妹妹。

“放松点,”杰顿安抚他,“我没想插手你的计划。只是希望你自己明白在做什么。”

“有你的陪伴真是我的荣幸,小姐,”肖恩喃喃着,和一般人仅仅点头示意的行为不同,他的胳膊直接挽上她的手并微笑地看着奥莉维亚绯红的脸颊。两人之间的引力十足。“希望今晚你能坐我的马车。”肖恩说,不情愿地松开她的手。

她眼里闪烁的光彩让迈肯屏息,他的嗓音更加低醇,“我告诉过你,容我多点灵感。”

迈肯冷冷的看着他,“你真是喝醉了,肖恩。”他喃喃着,抬起一条腿。

“这还用讲嘛?”杰顿问,又熟练地灌下一口酒。

夜晚降临,天气凉快许多,石字园的宾客们纷纷赶到楼下聚集。一部分人已经走到屋外,一排溜的马车正恭候他们。其中包括杰顿的姐姐,苏珊·钱伯利夫人和她的丈夫,保罗。过去几天来,爱琳虽然和钱伯利一家有所交集,但实在是称不上喜欢他们。苏珊一头金发,个子高挑,和她的兄弟杰顿差不多,但并没有杰顿的幽默感和自嘲。而且她似乎也有点严肃过头—和她的丈夫保罗一样。

“谢谢。”迈肯冷冷地回敬,“你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我想。”

爱林微笑着迎接妹妹,“亲爱的,”她说,帮她整理好腰部的花边,“真高兴你和我们一起去,今晚一定会很愉快。”

苏珊·钱伯利跟她丈夫窃窃私语,并以手半遮脸,掩饰自己的八卦动作。钱伯利迅速看向奥莉维亚,又快速把目光移开,似乎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刚才有注意她。

爱琳决定帮助妹妹出口气,她催促奥莉维亚一起走上前,“你得见见我们的客人。这是钱伯利先生及夫人。这是我的妹妹,奥莉维亚·玛登小姐。”爱琳故意突出介绍的次序,言下之意奥莉维亚的地位明显尊崇一筹—其他人没有资格瞧不起她。钱伯利一家对奥莉维亚露出浅笑。然后爱琳又把她介绍给克莱先生和劳若切先生,后者的妻子已坐上第一辆马车先行离开。

突然迈肯出现在她们面前,“分别这么多年后,小姐,我怀疑你是否还记得我。”

奥莉维亚向他微笑,但她突然脸色发白而且一脸罪恶感,“当然记得你,迈肯。很高兴你又回到石字园。”

迈肯本意就想和她单独坐一辆马车,可是后来又多加了克勒先生一家。爱琳耐心地回答了他们有关土特产奶酪的问题,因迈肯的凝视而不禁羞红了脸。

她的胸腔发出欢快的轻笑,“得要你唱,”她声明,再次挽上他的手臂,“而不是石字园的大伙!”

奥莉维亚还没回答,肖恩的姐姐插嘴,“恐怕行不通,”她告诉肖恩,“马车里容不下那么多人。本来已经有你,保罗和我,还有劳若切先生,还没加上迈肯——”

“迈肯不和我们一起走。”肖恩打断她,意味深长地瞥一眼迈肯,“对吗?”

“是的。”迈肯确定,明白好友的意思,“爱琳小姐和我会上另一辆马车。”

“谁的车?”苏珊发问,很明显她不喜欢中途换人。

爱琳灿烂一笑,“我的车。”她撒谎了,“迈肯和我早先的谈话还没结束,我们谈的是,呃……”

“刚才你说话的样子,非常英国化。”他告诉她。

“那么,”杰顿悠闲地开口,“看来你的计划一切顺利。”

苏珊的蓝眼睛怀疑地眯起,“是嘛,我怀疑迈肯这辈子都没读过诗。”

“我有听迈肯念过一首,”肖恩搭腔,“好象是这么开头的,‘有个男人来自庞贝’。不过接下来的字句似乎不太适合此地吟颂。”

钱伯利先生脸色涨红,开始窃笑,看来他对这首诗熟悉的很。

迈肯露齿一笑,“接下来得有劳爱琳小姐帮我提升文学品位了。”

“我怀疑路途太短,完成不了任务。”爱琳认真地说。

杰顿高兴地接过冰凉的柠檬水,“这样的打扰绝对受欢迎,小姐。”

“那我会在哪儿呢?”她好奇发问,“我猜,是在家里,缝补你的衬衣洞?”

她急切地走过去,迈肯一脸阴沉地跟在后面。爱琳握住亚当的手,微笑开口,“我见到了一位英俊的陌生人。”她戏弄地说,“不,等等—你好象不是石字园的常客?如果我没记错,好象很久没看见你了。”

杰顿眼睛都睁圆了,“这些女人怎么老想着把男人像傻子一样玩得团团转?你不会真的考虑去写吧?”

但是肖恩和奥莉维亚在一起的可能性却不大。爱琳最担忧的就是他的酗酒,更别提他浪荡名声在外,而且他和奥莉维亚处在截然不同的世界。爱琳沉思着叹息,转头看向迈肯。

“他是个好人。”迈肯说,轻松读懂她的思绪。

“我相信,”爱琳轻轻地说,“可如果奥莉维亚是你的妹妹,迈肯……你还希望他和她扯上关系吗?”这个问题不带偏见,只有关心。

迈肯犹豫良久,然后摇摇头。

“这正是我担心的,”爱琳喃喃。她挽住他的手臂,“好了,既然你决定坐我的马车,那么我们该起程了。”

“你哥哥不和你一起么?”他问,边护送着陪她走。

“不,韦斯特克里夫对这种盛会没兴趣。今天晚上他会待在屋子里。”

“很好。”迈肯的话音中透露着满意,爱琳大笑。

自多年前踏上斯坦顿岛那刻起,迈肯就已经成了美国人。虽然他难掩思乡之愁,但在这个新的国度里,他不用再为自己低下的血统而自卑。在美国自己也不再是个仆人,更不用逢人就鞠躬。多年的埋头工作、折磨、忧虑和固执己见,才得以让他能以宾客的身份座在韦斯特克里夫的书房里,否则的话他还是个每月拿5先令的马厩小厮。

晚会在石字区中心地带开展,村子里灯火通明。音乐四处可闻,伴随激情的舞者。街道上挤满了小摊,清一色的木台和白色房顶,售卖各类货物,珠宝,玩具,鞋帽,刀具,扇子,玻璃器皿,家具,还有各色小吃。戏台前时不时传出笑声,硬币纷纷飞到演员和小丑脚前。

爱琳和迈肯一起走在街上,她关心地看他一眼,“这里一定勾起你不少回忆。”

迈肯点头,目光变得遥远,“好象是很久前的事。”

“双臂迎接。”他喃喃着。换做其他人说这句,必定需要勇气。而从迈肯嘴里说出,似乎隐含着诱人的威胁。

她看向他,知道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全身心地放松,微笑更迷人,眼里和脸上一贯的嘲讽和冷硬消失。他们走入海尔街,路边一对魔术师的表演惊起围观人的满堂彩。迈肯一臂圈住爱琳,保护她不被行人挤到。熙攘的街上没人注意他们的动作,但爱琳却因他自然的贴心而震愕。偎在他的怀里,让他引导着前行,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感受。

他们离开拥挤的人群,迈肯的手找到她的,挽上自己的臂弯。爱琳的手指舒适地窝进隆起的肌肉褶皱,胸部轻刷过他的手肘。“我们要去哪儿?”她问,内心模糊地不安起来。

迈肯没有回答,只是带她一直往前走。爱琳闻到姜饼面包特有的辛辣味道,高兴地大笑,“你还记得!”小女孩时,她来赶集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上一大堆凉凉的姜饼面包—迈肯从来不吃,只是每次都陪她去。

“当然咯,”迈肯说,自兜里掏出硬币买了一摞厚厚的切片面包递给她,“直到今天,我都没见过比你更会狼吞虎咽的人。”

“难道你不是英国人吗,迈肯?”

“我真的被吓坏了,”迈肯继续说,把她带离小摊,“你居然能在十五分钟内吃下和你的脑袋差不多大的东西——”

“我才没那么暴食。”她提醒他,故意咬下一大口。

他露齿而笑,“那我一定是记错人啦。”

他们继续往前走,迈肯给爱琳买了点甜酒,她因为干渴而猛喝起来。“慢点。”迈肯提醒她,眼神温柔地安抚。“喝多了你会头晕的。”

“诗歌,”迈肯及时补充。

爱琳震住。迈肯的话居然和先前亚当说过的一样,那时候他们在谈论她腿上的伤疤。

他们继续向村边的绿林走去,爱琳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亚当,一头金发在火把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正和几个朋友在一起,有男有女,他简短地跟朋友们说了什么,一群人跟着他看向爱琳并露出会意的微笑。

“我已经很客气了。”迈肯低咕着。

亚当的嘴角俏皮地上扬,“我是故意不来的,甜心—你知道原因。”

她一阵脸红,亚当最近不来看她是为了制造她和迈肯独处的机会。“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想你。”

亚当光滑有力的手指紧握住她,“我很快就来看你,”他保证,“现在,介绍我给你的朋友认识吧。”

迈肯回应以一声喃喃的咒骂。

“迈肯先生,”亚当轻松开口,“你再次返回石字园,让爱琳小姐非常开心。感谢你为她带来欢乐。”

“太久不练习了。”

“快5年了。”

然后就是一阵沉寂,突然几码外传来欣喜的大叫,“迈肯?……”

爱琳顺着声音望去,是迈肯过去的老朋友……迪克·伯理森,以前是个红头发瘦长腿男孩,现在是三十多岁的矮壮已婚男子……汤姆·海顿,屠夫的儿子,现在子承父业……汤姆的妻子是玛丽,也是屠夫的女儿,迈肯以前常调戏她。

爱琳微笑着轻推迈肯,“去呀。”

他没有犹豫,大笑着向他们走去,一群人爆发出欢快的笑声,热烈地握手。迈肯低头轻吻玛丽的脸,已是5个孩子妈妈的她又惊又喜。

“看来你和他还没有发生亲密关系,”亚当低声开口。

她一直望着迈肯,柔声回复,“我还不敢冒这个险。”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迈肯打断,“眼睁睁看着你被我这样的人带出去,居然毫无意见?”

“亚当。”她轻声斥责,“你是在鼓励我犯错吗?”

“只要你保证事后告诉我一切细节就行。”

爱琳大笑着摇头。迈肯听到她的声音,转身看她,双眉紧蹙。

“看,我正在推波助澜呢。”亚当喃喃,“嫉妒之火已被燃起。除非夺回领权,否则不会就此甘熄。上帝,你就喜欢这样,是吧?”

迈肯谈了不到一分钟就回来,手占有性地攫住爱琳的手肘,“我们得去村边的树林了。”他提醒她。

观众们热烈鼓掌,这是本年度最新的流行歌曲。爱琳脸色绯红一片,递给迈肯一个似警告又威胁的眼光,引起众人哄堂。他则回应以无辜的微笑和嘲弄的挑眉,提醒她这正是她自己的主意。

“很抱歉,我去不了。”亚当执起爱琳的手,放到唇边轻吻她的指关节,“我得去陪我的朋友,祝两位晚上尽兴。”

“不,而是我的床上,在我身下。”

“对他客气点。”爱琳说,“圣德里爵士是我很亲近的朋友。”

“大多数的英国公司都是如此,”迈肯继续,“糕点坊可以做出一百多种花色的饼干。印刷店提供5千种设计图案,而其实只要五分之一就足够满足需求。制造品种繁多的商品费时费力,成本大大提高,对于出口是极为不利的。而且数量也满足不了需求。”

她因他的嫉妒而乐开怀,“除了那声再见,你都没搭理过他。你的行为让我想起愤懑的公猪,总要——”

迈肯挑眉,“什么意思?”

“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圣德里爵爷和我彼此了解—我们都给对方以私人空间。一种很有启发意义的友谊。”

“启发,”他轻蔑嘲弄,“圣德里是个笨蛋。如果我是他,你早就不在这儿站着了。”

“对,诗歌。”爱琳维持微笑,心里却想着狠狠踩他一脚,“希望在路上可以继续谈这个话题。”

他们一起走向杰顿·肖恩,杰顿着迷似地望着奥莉维亚。

她的促狭迅速消失。身体因这直截的字眼而软绵绵地一阵轻颤。她没有开口,脸颊浮现粉红。两人继续向村边的树林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迈肯多年后回到故里,这已经是个有分量的话题,而且现在还和爱琳一起出双入对,无疑让众人的舌头更起劲。

音乐随着掌击的节拍和跺脚声而开始欢腾,大家一起吟唱古老的歌谣。迈肯拉着爱琳走近,一起欣赏动人的旋律。

歌曲唱毕,迈肯走向乐队的领头人。他在那人耳边说了什么,递给他几个硬币。

乐手高兴地露齿而笑,走回乐队吩咐了几句。然后8人的小乐队齐齐向爱琳走来,她怀疑地看向迈肯,“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乐队将她围在中间,爱琳此刻处在大庭广众面前。乐队长向迈肯行礼致敬,“亲爱的朋友们,”他大声宣布,“这位先生想请我们为面前的这位女士唱首赞美之歌。请大家和我们一起,把这首‘泰利玫瑰’献给爱琳小姐。”

“可能你说的对吧,”爱琳说,“如果一个人举止谈吐都像美国人的话,那他就是个美国人了。”她略微靠近,棕色的眼睛闪亮,“不过,迈肯,你内心仍有一部分是属于石字园的—我不会让你否认的。”

乐手们精神格外抖擞,爱琳边摇头并露齿开笑。乐曲开始,而且至少有200号人齐唱,连带着店主和临时商贩一起加入,像歌颂巾帼英雄般唱出她的名字:

<span>皎洁的明月升起,

笼罩青翠群山;

太阳已经西下,

沉入蔚蓝大海。

我站在泰利谷的水晶泉边,

痴痴等候吾爱的到来。

可爱而美丽的她,

就像夏日含苞的玫瑰。

但她的外表,

不是唯一让我心动的地方。

哦,不!这的确如此

她的双眸璀璨,

让我深深爱恋,

这朵泰利之玫瑰。

夜晚深沉寂静,

迷雾覆盖大地;

一直微笑的爱琳,

正倾听我的衷情。

月色照耀山谷,

她的身影朦胧,

我终于赢得了她的心

这朵泰利之玫瑰!</span>

爱琳把最亲密的朋友介绍给自己的旧爱……前者会让她永远开心,而后者,几乎也可以做到。看到迈肯和亚当握手是很奇怪的事。她从没想到两人碰面的这幕,并情不自禁地描绘出两人之间的差异,一个是天使,另一个是恶魔。

爱琳转向迈肯,“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她警告他。

他露齿一笑,“是你说要乐曲的嘛。”

迈肯还记得小时候参加盛会的情形。第一晚通常以音乐及舞蹈开场,临近村子的空地上会燃起大堆篝火。他和爱琳就去观看魔术表演、杂技表演和踩高跷。然后他们会去马场,观赏那些浑身披甲的骏马。爱琳的脸在篝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嘴唇则因吃多了小摊上买来的姜饼而粘粘的。

“相信我—听我单独唱肯定比不上这个好。”

“我记得你以前有副好嗓子。”

一曲终了,爱琳屈膝感谢诸位。她将手伸给乐队长,大汉低头礼节性行完吻手礼,故做陶醉状后跌,引来围观人群一阵大笑,并报之以掌声。

他们彼此凝视,微笑,爱琳血液里流过欢欣,“还有诗。”她提醒。

“因为根本没人用啊。”

“谁在乎呢?”爱琳又开心地大喝一口,“如果我醉得站不住了,你肯定会接住我的,是吗?”

他的嘴角上扬,“想象一下吧。”

“勾引爱琳小姐咯。”杰顿懒洋洋地灌下一口饮料。

不耐的感觉再次扬起,内心涌动起的欣喜和困惑让呼吸都难以自持。如果她聪明点,大胆点,她会拥有梦寐的一切。和迈肯共同度过的一晚……不,只要从无情的命运里偷走几分钟就行……亲爱的上帝,这样的要求过分么?

不。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和深爱的人度过片刻的欢愉。她会想个办法,不让他发现她的秘密。今晚,她的思绪充满反叛,该死的无论谁都阻止不了她。该死的命运……她和迈肯终于走到了结这关。

正文 第十二章

已是午夜之后,篝火差不多燃尽。村民和游客们扎堆地走过街道,大部分人已经醉醺醺,有的大声唱歌,有的打架,还有的人趁着夜色便利大胆偷得香吻。这是本该关上门在家做的私密行为,而今晚大众的禁忌似乎也如火焰般消逝殆尽。火堆旁乐队在演奏,舞蹈者汗水淋漓的脸庞在篝火余光中显得亮晶晶的。

爱琳看着篝火,后背靠着迈肯的胸膛。他撑着她,一手滑上她的腰,一手轻柔支着她的手肘。如果换做其他地点,其他时间,两人站立的姿势势必会引起谣言或丑闻。但今晚,所有的礼仪和规范都抛到脑后。喧闹的人群也没人注意爱琳和迈肯。

爱琳双眼半闭,火苗的热力映到她的脸上,“你高了很多。”她心不在焉地低喃,记得以前他的下巴可以支在她的头顶。

他低下头,声音温柔荡在她耳边,“不,没有。”

“不,你有。”酒精似乎让她舌头不那么灵活了,“以前不是这个高度。”

抵着她的坚实胸膛逗弄似地起伏一阵,“现在的高度更合适。我们只要试试就知道了。”

爱琳微笑,感觉自己几乎融化在他怀中……喔,她想要,需要靠上他的肩,感受他的嘴刷过她的脖颈。她静静地站着,双眼茫然地瞪着篝火。迈肯的身上有夏夜的味道,还有烟味……还有纯然的,阳刚的男子味。他们被欲望包围着,为之所深深陶醉,而模糊了现实的界限。篝火劈啪的声音,木头断裂的脆声,似乎应和着她内心理智的土崩瓦解。她不是过去那个莽撞女孩,也不是被内心空虚所定型的爱琳,而是另外一个人,暂时的自己……因爱而渴望叛逆的自己。

“不要在屋里。”她听到自己的低喃。

迈肯没有动,但她感觉到他全身的震颤。整整过了一分钟,他轻轻开口,“那么,去哪儿?”

“我们到树林里去,”她冲动地开口,“沿着许愿井旁边的小道。”

迈肯知道她说的那条路—年少时他们走过无数次,罕有人迹的幽暗小道。他毫不惊讶她会选择那里。

阴暗的林间实在不是浪漫的最佳地点,爱琳的唇畔露出悲哀的微笑。私密,粗俗,轻率,而且可以肯定不会舒适。但她永远也不会在烛光和白色床单陪伴下悠闲地做爱。如果她不想让迈肯看到自己身上的疤痕,就得找私密而且阴暗的地方,这样他就没机会注意她的腿了。她一直期待的就是今天——全然的抛开优雅及温柔——这项认知让她震惊。但这是她能拥有迈肯的全部。又有谁会受伤害呢?迈肯想找个机会夺回他失去的东西。而对她而言,她想要的只是回忆,在没有他的余生里至少有回忆可以陪伴。他们都有自己的私心——以现在而言,这是再好不多了。

“那个许愿井……”迈肯喃喃,“你还去许愿吗?”

她记得自己还是小女孩时,常把硬币抛到井里,许愿能得到自己没有的东西,“不,”她说,转向他,露出苍白的微笑,“那口井没有魔法,我的愿望从来没有成真过。”

他背对着光源,脸上一片阴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许你许错了愿望。”

“是的。”她承认,笑容半甜蜜半苦涩。

迈肯专注地凝视她,然后拉她离开篝火,向石字园边的树林走去。两人的身影不久便消失在夜色里。他们借着月光走上小道,穿进榛橡林。爱琳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但走路还是没迈肯稳。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爱琳回想起他以前爱抚她的方式,被他手指温柔探索到的禁地……,她的呼吸变得不稳,她松开他的手,轻轻的,紧张的笑出声。

“我走得太快了么?”迈肯问。

“有点。”她晚上走的路太多了——伤疤下的右膝开始僵硬。

“那我们停下来休息会。”他把她拉到路边的橡树旁,两人站在裂开的树根前,融进沙沙作响、苔藓遍布的湿重森林,树木仿佛在发出叹息。爱琳靠在树干上,迈肯靠近她,急促的呼吸落在她前额的发上。

“迈肯,”她说,试着以随意的口气询问,“我想问你件事……”

他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刷过敏感的神经,“什么事?”

“你认识的那些女人。你曾经……”爱琳停住,搜寻合适的字眼。

迈肯停住动作,“你想问什么?”

“如果你曾经爱过她们。”

迈肯沉默。爱琳看向他,迈肯凝视她的眼光如此专注,让她浑身发热又冷得打战。

“我不相信爱情,”他说,“爱情就像裹了糖衣的药丸—刚开始尝的时候的确很好吃,但吃下去就知道有多苦。”

那么,她是唯——个。爱琳知道,她应该为她之后的事情感到抱歉,他和任何女人的接触纯粹是出于肉欲。但和往常一样,她也希望迈肯只关注她。他还记得很久前说过的话,让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你永远拥有我的心……这辈子都爱你……”

“圣德里怎么样?”迈肯问,“你爱他吗?”

“是的,”爱琳低语。她很爱亚当——但不是他以为的那种。

“可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他喃喃。

“亚当——”她停住,清清嗓子,“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介意。你和我的事……和他无关……”

“是啊,的确无关,”他突然充满怒火。“我的上帝,他本该冲上来撕碎我的喉咙,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和我在一块。他应该有杀人的冲动——该死,我实在克制不住——我不想让任何男人碰你。”他的声音沙哑,“如果你以为你那冷血父母安排的婚姻会让自己满意,那你在欺骗自己。你需要一个男人,在你生病的时候能照顾你,拥有你,分享你身体的每个部分,你灵魂的每个角落。现在看来,圣德里似乎是个很好的人选——但是你和我都清楚。他和你根本就像冰和火一样,完全不会交融。”他靠近她,“我才是你的同类,”他粗嘎着说,“虽然我的血是红色而非蓝色,虽然我发誓不会碰你……但是,我们是同一类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打破所有的戒条,打败所有的男人——”

迈肯突然住嘴,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太多内心。

爱琳一直想告诉他,她从来都把他当作同类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但她只是伸手去碰他的背心纽扣,开始解开,“我来。”她低语。即使隔着层层衣物,她也能感觉到他腹部绷紧,底下的肌肉僵硬。

迈肯动弹不得,手指握拳紧抵进橡树。她仔细地解开一排溜的扣子,然后解他的衬衣。他也没有帮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动作。她浑身兴奋地终于解完衬衣,并把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皱巴巴而又有余热的衣服被卷到腰际。爱琳的手滑进他敞开的衣服,他的肌肤热烫,有咸咸的香味,让人向往。她的手掌非常缓慢地游离过毛绒的胸部,迷恋着他比她宽阔地多的身体结构。爱琳下了个决定,指尖找到他的乳头,靠上前以舌头轻绕他的突起,他胸部的毛发轻刷过她的脸颊。

迈肯呼吸急促起来。他的手深到她的衣服底下,搜寻到她衣服背后的紧身搭扣并开始解开。他的嘴移到她的喉咙,以鼻尖爱抚着并亲吻她,并拉下她的紧身衣。她的衣服垂落在腰际,此刻身上仅剩一件薄薄的内衣。一种不真实感突然让爱琳变的无畏起来,她把衣服拉下自己的肩,白嫩的双ru在露天的空气中挺立。

迈肯的手指滑动到一边ru房的下缘,然后低下头覆盖上她的胸部。他湿热的嘴巴贴上她,让她微微颤动。他的舌头追踪着乳晕的边缘,击打着尖端,撩拨着敏感的肌肉。她扭动着喘息,欲望流窜过身体的每个部位。迈肯放开乳尖,以自己沉重而热热的呼吸爱抚她疼痛的肌肉。然后舌头覆上她开始轻弹,让她扭转着申吟。

他的牙齿咬住跳动的尖峰,细致的甜弄和啮咬带来的甜美欢愉四下拨散直到达她的脚趾。爱琳被他嘴唇的技巧所深深魅惑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把她的衣服拉到地上,她的全身只剩内衣。她心慌地想低下身去拿衣服,但迈肯把她推回树干上,并以掠夺性的吻攫住她的嘴。他的手指移到她的裤子,松开它并让它滑到她的膝上。

她尴尬地拉住吊袜带的上缘,生怕它掉落。而他的手覆盖上她,让她的心抽搐地快要作呕般快速。

“我来。”迈肯喃喃道,他以为她要脱掉袜带。

“不。”她急忙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部。

让她松口气的是,迈肯因她的举动而立刻分了神,他的大拇指轻轻刷弄她的ru房尖端。爱琳仰起脸亲吻他,她的嘴唇热切地分开迎向他。她感觉到抵着自己大腿的沉重压力,那隐藏在裤子纽扣后的坚硬勃起。爱琳饥渴地伸手向下解开纽扣,手指伸进留着余闻的布料里。她最终找到他,两人都开始喘息。他坚硬的部位紧紧抵着黑呢面料。爱琳颤抖着用手指开始细致地抚摸他。

迈肯低声咆哮,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固定到头上的树干上。他吻住她的嘴,舌头边探索着她,并以空出的另一手移到她的腹部,摸索到她两腿间的毛发。他两脚撑住她的脚底,迫使她双腿分得更开。

他的手指跟到她裂缝处肿胀的褶皱处,然后极其温柔地分开她。手腕被扣住的爱琳感觉到他的指尖滑进自己的身体。迈肯的指尖戏弄似的掠过她柔软的入口,让她的喉间发出恳求般的哼哼。他放开她的手,一臂保护性地放到她的裸背后面。他的嘴喂住她的唇,手指依旧移动,感觉到她柔软褶皱顶处的小小山峰已经突立。吻转为野蛮、潮湿、激烈,与之鲜明对比的是他手指轻柔优雅的技巧。他以温柔光滑的轻推、撩拨和刺戳动作折磨她的小小山峰,直到她受不了似地挺起臀部。更近点……再近点……她的嫩肉跳动抽搐,随着感官而嘶嘶做响。她在他手指下扭曲,感觉自己已经临近解脱的边缘,那感觉是如此美妙,她简直无法思考也无力呼吸。他带领她越过边界,她全身痉挛,漂浮在愉悦的空气中。

迈肯弯下卷起她紧身衣的边缘。舌头贴上她的腹部,爱琳虚弱地靠着大树,只看的到他的头。“迈肯,”她说,感觉到他跪下,对着她的女性部位呼吸。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疤痕,挣扎着想推开他,把吊袜带拉上来。“等下……”但是他的嘴已经覆盖上。鼻尖爱抚湿润的裂缝,舌头刷过厚厚的卷毛。

爱琳的腿颤抖地很厉害,要不是后面有橡树支撑,恐怕早已经掉下地。她发抖的双手伸到他的头,手指插入他的头发锁定。“迈肯,”她申吟,不敢相信他对她做的事。

他舔弄更深处,舌头侵入纤细处,直到她屏息。张力因他的嘴部压力而聚集。

“我受不了了,”她喘息,“求你,迈肯……求你……”

是的,这正是他苦苦等候的字眼。他站立着,轻而易举地举起她。一手保护性地挡在树干和她的背之间,另一手深在她的臀部下。她彻底地无助,无法移动也不能蠕动。她的伤疤拉紧扯痛,她抬起膝盖以缓冲疼痛。

迈肯吻上他,热烫的呼吸填满她的口腔。她感觉到他xing器钝硬的压力,硬挺冲进她脆弱的部位。她的肌肉收紧,因些微的疼痛而抗拒。他的尖端进入她,一接触到她火热,柔嫩的包裹,迈肯感觉自己的渴望似乎膨胀了一百倍。他继续往上推进,把爱琳的重量承担到自己充血肿胀的长矛上。爱琳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身体分开,承接那坚定的入侵。突然他进入了她体内,一鼓作气在窒嫩的肌肉里撕裂,充满,伸展。爱琳痛得呆住,手握成拳抵在他的背上。

沉浸在淫欲中的迈肯因她突然的疼痛而僵住。他知道她身体的抵抗是怎么回事,震惊地喘息,“我的上帝,你不该是处女,不可能是。”

“没有关系,”她喘息,“别停下来。现在没事了,别停。”

但是他没有动,在夜色里瞪着她,双臂紧夹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在这最后一记必然动作中,在她的生命指引下,他终于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她的每个部分都圈住他,将他卷入更深,绑定他的愉悦。迈肯感觉到她内里肌肉节奏的蠕动和挤压,他开始低下头用力吻她,他的舌头碰到她的牙齿,探索其后的阴暗甜蜜。爱琳用力将双腿绕紧他的腰,他则开始缓慢的无止尽的抽cha。刺痛减轻了,但还没全消失——但爱琳不在乎。重要的是她拥有了他,包裹着他,全身心都因他激烈的入侵而永久地改变。

他咬紧牙关闷哼,以双腿为支点,抽入更猛烈,探索更深切,因满足和用力而汗流不止。他最终奔射在她体内,高chao原始、激烈、无尽。爱琳紧紧包裹住他,半开的双唇移向他的脸和脖子,贪婪地舔弄他的每一滴汗水。

迈肯喘息着打颤,在她体内停留好一会儿。爱琳的身体慢慢放松,只留下激情耗尽后的疲惫。迈肯抽离她的身体,她感觉大腿内侧流下汩汩的热液。她突然焦虑地开口,“请你放我下去。”

迈肯小心地放她到地面,双手扶住她。她摸索地拉上吊袜带,把胸衣的肩带拉回肩膀。勉强蔽体后,她伸手拍掉裙子上的污泥。哦,她多希望能和他躺在其他地方,舒憩地靠着他睡觉,在早晨的阳光下与他相拥醒来。但那永远都无可能。

爱琳脸转到一边,笨拙地整理衣服,并让帮她迈肯系上胸衣的后带。她的鞋子……一定是刚才激情时她踢掉的。迈肯仔细找了好一会,才在树根处看到。

他把鞋子递给爱琳,她的嘴角扬起不自然的幽默微笑,“谢谢。”

迈肯没有笑。他的身体僵硬得像石头,眼睛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压抑着愤怒问,“你还是个处女?”

“这不重要。”她轻声低哝。

“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的手指猛力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看着他,“为什么你从来不让任何男人上你的床?”

爱琳舔舔干涩的嘴唇,想着如何给出满意的解释,“我……我决定要留到新婚之夜。”

“认识圣德里5年来,你都没让他碰你?”

“你用不着把这事说成好象罪过一般,”她反抗地说,“这关乎到尊重,共同抉择,还有——”

“这就是罪过!”他的脾气爆发,“这事根本不寻常,该死的,告诉我原因!而且你要跟我解释,为什么选择我夺取你的童贞!”

爱琳绞尽脑汁想找出理由蒙过他……任何掩盖真相的话都可以。“我……我想这是我欠你的,毕竟多年前我把你赶出过石字园。”

迈肯抓紧她的肩,“然后你以为现在就还清了?”他难以置信地问,“才不会,小姐。我们得把话说明白……你的赎罪还没开始呢。接下来你等着慢慢补偿吧,比你想象到的更多——而且还有乐趣。”

爱琳警觉地全身僵硬,“这是我所能给的全部,迈肯。”她说,“就这一晚,没有承诺,没有遗憾。如果你还想要更多,我很抱歉,这是不可能的。”

“该死的不可能。”他喃喃,“小姐,你该为自己糟糕的处事办法得到教训。只要我在石字园停留,你就得补偿我……你的背,你的膝,任何我需要的地方。”他一把拉她离开橡树。她的衣服脏乱,头发凌乱,脸颊上沾着少许树皮。他把她的嘴压向自己,这个吻毫无取悦意味,更像是宣告自己的占有。爱琳知道自己不该顺从,但他的吻如此迫切,让她毫无拒绝余地。她无法挣脱他的怀抱,也无法回避他唇上的压力,不久她就溶化在他怀里,颤抖地申吟着回应他。

迈肯抬起头,赶在她的回应影响到自己前结束吻。他的呼吸急促地和她的混在一起,“今晚我到你房间去。”

爱琳猛地推开他,踉跄地踏到林间小路上,“我会锁门。”

“那我就把它踹开。”

“别做傻事。”她愤怒地说,不顾双腿的酸痛,大步离开。

返回主屋的路上一路沉寂,只有踏上树叶和枯枝发出的沙拉声。爱琳的不适感越来越厉害,疼痛一阵阵加强,更别提双腿之间的黏湿感。她的伤疤又开始拉扯,痛得像火烧。这辈子她都没像此刻那样盼望一个热水澡。她只希望迈肯太过专注而不会发现自己走路已经开始蹒跚。

屋子里又黑又静,只有几间房间亮着灯光,供少数继续狂欢的客人使用。迈肯跟着爱琳走上仆人厅入口,偏僻的门口很少会有人注意。只消看一眼爱琳蓬乱的样子,就知道今晚她做的好事。

“那么,明天。”迈肯轻声提醒她。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缓慢而慎重地移步上楼。

正文 第十三章

迈肯茫然地走到屋后的平台,感觉像嗑药般失去知觉……不用怀疑,当初杰顿·肖恩喝多了就是这样的感觉,难怪他会掉进暴风海里。今晚的事让迈肯彻底懵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全程。他对女人有经验,既明确自己的需求,也关注床伴的反应。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对爱琳,知道整个过程会怎么展开。但爱琳改变了一切。

迈肯坐在户外的桌上,双手捧住脑袋,闭上眼睛。他的手上残留着微弱的混合味道,橡木,树液和女性的体液……贪婪地吸进香气,自己的鼠蹊又开始炽热唤起。他记得她体内丝滑的感觉,紧紧包裹住他的娇嫩肌肉,她喉咙发出的喘息,她嘴唇的滋味混合着美酒和辛姜。她带给他的满足胜过以往任何一个,而他早已经再次渴望地想要她。

一个处女……该死的她。她让他感觉混乱、怀疑,又拥起守护和性的渴望,真是该死。他本来还以自己所有的东西打赌,她必定有过几打情人。

但是他错了。

迈肯捏紧头上的手掌,想撵走那丝微弱冒头的反对思绪。她不再是他曾爱过的女孩,他冷酷地提醒自己。那个女孩根本没存在过。不过这也没关系。爱琳是他的咒语,他的命运,他强烈的欲望。他永不会停止要她,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两人之间横亘多少海洋大陆。

上帝……她的身体这么甜蜜,温暖而紧窒地包裹他……她肌肤上有咸咸的味道,秀发上淡淡清香。在占有她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神志。高chao的瞬间,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思想。也许她会怀孕的,一想到这个,他内心填满原始的满足感。她无助地挺着肚子,怀着自己的种子,每时每刻都依赖他……是的,他严肃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他要以坚硬的肌肉占有她,用打不断的锁链把她绑在自己身边。爱琳可能还没意识到他的想法,但他绝不会让她离开—哪怕是用强的,也在所不惜。

“这个晚上真是糟透了,”苏珊·钱伯利,杰顿·肖恩的姐姐,尖声评论。村里的宴会刚入佳境,他们已经折回。对肖恩家这样的城里人来说,给人算命看手相、看杂技演员打滚、喝喝当地老酒等行径绝得不到他们的认同。

“是的,”她的丈夫,钱伯利先生附和,“乡下的新鲜感很快就没了。要我选的话,宁可自己一个人,也不高兴和那些智力等同绵羊山羊的人做伴。”

他的评论惹恼了奥莉维亚,她忍不住回嘴,“那么您真是太幸运了,钱伯利先生。现在看来,最适合你过的生活就是大半辈子自己一个人活。”

钱伯利夫妇瞪着她,杰顿·肖恩在一旁却爽朗大笑,“我很喜欢村里的舞会,”他说,蓝眼睛晶亮。他看向苏珊,“你好象忘了,亲爱的姐姐,那些乡下人的血统可比肖恩家的人更纯正。”

“我怎么忘得了?”苏珊·钱伯利尖锐反问,“你时刻不忘提醒我。”

奥莉维亚抿住唇,以免笑出声,“恐怕我要休息了,各位,祝你们晚安。”

“等等。”肖恩轻声说,“还早着呢,小姐。我们玩玩牌怎么样,或者下盘西洋棋?”

她微笑,直接问他,“你喜欢玩牌吗,肖恩先生?”

他的眼光带着技巧性的诱惑,但声调却一副正经,“不在话下。”

奥莉维亚贝齿咬住下唇。安伯利常说她这个动作很僚人。好奇怪——她已经很久没做这个动作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引诱杰顿·肖恩。

“除非稳操胜券,否则我就不打牌。”她告诉他,“既然如此,我有个建议,我们可以去画像廊转转,您可以看看我家祖先的画像,也许会对祖上的海盗身份感兴趣。据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我的祖父也如此,”肖恩陈述,“虽然我们恭敬称呼他为船长,其实他的行径让一个海盗都为之脸红。”

他的姐姐苏珊突兀插嘴,“看来我去不了了,奥莉维亚小姐,我的弟弟总喜欢不遗余力地玷污祖先的名声。上帝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可以单独和肖恩相处真是太好了,奥莉维亚试着隐藏住自己的欣喜,但脸上的红晕似乎透露出了她的思绪。“好的,钱伯利夫人。再次祝您晚安。”

如果钱伯利夫妇有回答,那么声音也几乎不可闻。奥莉维亚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她耳朵里只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她困惑地想,别人知道她和肖恩单独相处后会怎么想,但随即又决定不去管它。夜色还未央,长久来的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青春也未央。”

奥莉维亚领着肖恩走到画廊,挑起眉毛瞥他一眼,“你这么戏弄你的姐姐,真是太坏了。”她严肃地指责。

“做兄弟的生下来就要折磨姐姐的。”

“可你选择是彻头彻尾的恐吓。”她说,他的笑容加深。

他们走进狭窄的画廊,两边的画像各有六排,直达天花板,纯粹是陈列而非艺术展览。远远的走廊尽头摆着一对巨大的歌德式王座。椅背约8尺高,坐垫比实木板还要硬。

两人的话题自祖先身上迅速转到私人,肖恩似乎有意无意地引奥莉维亚谈论和安伯利的情事。奥莉维亚有无数个理由避免这个话题,但她没有,她不想对杰顿·肖恩隐瞒任何秘密,不管那事有多震惊多不体面。她甚至说到她的流产……他们一直在谈论,奥莉维亚浑然不知自己被拉上其中一把王座,等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时,自己已经坐在他的膝盖上。

“不能这样,”她焦虑地低声,一边看看画廊空空的门口。“如果有人进来看到——”

“我会看着门口,”肖恩向她保证,手臂搂紧她的腰,“这样坐更舒服,对吗?”

“是的,但——”

“别扭来扭去了,亲爱的,否则你我都会尴尬的。现在……告诉我……”

奥莉维亚在他膝上不动,脸庞绯红。他的肢体接触是那么舒适,自然,他的眼光饱含同情和亲昵,让她浑身虚弱无力。她拼命回想起刚才谈论的话题。喔……流产。“最糟糕的事,所有的人都认为失去孩子反倒是件好事,”她说,“虽然没人直接这么说,但这很明显。”

“我得说,未婚的情况下独自抚养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的确是非常辛苦的事。”肖恩轻声说。

“是的。我知道。但我还是很难过。我没能保住他的一部分,我觉得自己让安伯利失望了。而现在我回想起他的时候,都已经记不起他确切的样子和声音了。”

“你觉得他会愿意让你做殉妇么?”

“什么意思?”

“印度的风俗,丈夫死后妻子必须活生生被火葬陪伴他,这样以证明她对他的忠贞。”

“如果妻子先死呢?丈夫也会这样吗?”

肖恩露出奚落的微笑,“不,他会再婚。”

“我就知道,”奥莉维亚说,“男人总是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他轻声嘲讽,“你那么年轻,不该心灰意冷。”

“那你呢?”

“我生下来就如此了。”

“不,才不是。”她笃定地说,“肯定有什么原因。告诉我吧。”

他的眼里闪过促狭,“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公平呀,我告诉了你安伯利的事,还有我的丑闻。”

“恐怕花上整晚都说不完我的丑闻,小姐。”

“你欠我的。”她说,“作为绅士,你总不会对一位女士食言吧。”

“哦,我当然是绅士。”肖恩讽刺地说,手伸到上衣口袋,掏出银制小瓶。他一臂紧搂她压向自己的怀里,抽出另一手打开瓶盖。奥莉维亚因他的动作而发出轻喘,感觉到他坚硬的肌肉。他打开瓶盖,手臂放松,把瓶子送到嘴边。奥莉维亚闻到昂贵名酒的味道,着迷般地看着他。

肖恩叹息着吞入液体。“很好,奥莉维亚公主……告诉我,你对你的丑闻是怎么看的……好对付还是难对付?”

“大概介于两者之间。”

肖恩微笑,灌下第二口。他们静静地坐着,沉默很长时间。她看到他在谨慎地思考着,衡量该吐露多少,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然后他的肩膀紧耸,“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得先了解肖恩人的信条—不,是信念——在这点上无人能及。”

“你说的肖恩人指的是谁?”

“大部分——特别是我父母。我有三个姐妹两个兄弟。相信我,家里要结婚的人都得费劲心思才能得到我父母的认可。他们认为自己的子女应该找个良好家境,血统相当,有一定经济背景的伴侣,不管他们是否相互喜欢。”

“或是爱。”奥莉维亚轻声补充。

“是的。”肖恩瞪着银壶,大拇指轻抚温暖光滑的金属表面。奥莉维亚转开视线,被自己突然希望他的手掌能轻抚她的身体的想法而震惊。幸好肖恩沉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膝上的女性躯体突然绷紧。“我……曾经是……第二个儿子。”他说,“我的哥哥佛雷德里克继承家统。而我则是家里的黑马。当我到达适婚年龄时,我爱上一个各方面都很接近肖恩家族要求的女人,这让她更有吸引力。”

奥莉维亚认真地听着,他露出自嘲的微笑,“我曾经提醒过她,”他继续说,“我告诉她,他们很可能会不认我,他们会很残忍,而且不会接纳他们挑选范围以外的人。但她说,她对我的爱决不会动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知道我可能会被剥夺继承权,但这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爱,生平第一次有机会可以证明我自己,不靠肖恩家的财富也可以过下去。真是不幸,我带她去见我的父亲时,两人之间的会面简直让人羞愧。”

“她被你父亲彻底击垮了。”奥莉维亚猜测。

肖恩的笑声阴沉,他翻过银壶放进上衣口袋。“我不会用‘击垮’这个词形容。他们两个吵得很厉害。我父亲给她钱,叫她忘记我的话然后离开,而她则开始讨价还价。他们两个就像市井摊贩,而我则站在一旁听。两个人终于达成一致后,我的爱人一眼都没回头地走了。和一个没有肖恩家继承权的人结婚还比不上和支票结婚更理想。那以后很久我都不知道自己更恨哪一个—是她还是我的父亲。不久我的哥哥佛雷德里克死了,我成了家族继承人。我的父亲直到临终前都丝毫不掩饰对我的失望。”

奥莉维亚小心地不露出怜悯和同情,惟恐他会误会。她脑里有一打老生常谈似的劝解,比如总有一天肖恩会找到真爱,他父亲这么做只是为他好……但此刻,她不能说这些无意义的话。她静静地坐着,看向他的脸。他看上去并没有苦涩或心灰意冷,反倒古怪地微笑看她。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只是刚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虽然我和安伯利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至少我知道他是真心爱我的。”

他的手指游离到她的下颚,抚弄精致的曲线。温柔的碰触让奥莉维亚的心砰砰乱跳。他捕捉住她的目光,指尖在她的肌肤上逗弄,滑到耳垂后的凹陷部位,“任何人都会爱上你。”

奥莉维亚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是个危险的男人,给她的是安全和激情,而非保护。她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和一个不爱的人有什么交集。但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她向往,一种邪恶的愉悦,一种乐趣,让她无法抗拒。

她冲动地靠向他,嘴唇触到他的。他的双唇光滑如丝缎,刚开始冰凉,瞬间就温热。和以前一样,他的吻带着逗趣,温柔的好奇,然后专心地增加压力。他诱哄地分开她的双唇,舌头温柔而坚定地进入,开始一窥究竟。

奥莉维亚蠕动地靠近他,感觉到他身体绷紧,胸膛和腹部坚实的肌肉……再向下,一股窜起的压力让她突然认知地脸红。他的手在她背后慵懒地划圈,引得她弓起身更紧贴他。她的手触到银壶的边缘,冷硬的金属阻挡住她的探索,不情愿地提醒她回到现实。

奥莉维亚停下吻,微笑地颤抖。

“别走。”肖恩喃喃,感觉到她想滑下他膝盖。

他的手仍停在她腰脊,她不情愿地推开,“我不能当着祖先的面这么做,肖恩先生。”她指指墙上一排溜的肖像。

肖恩缓缓绽开笑容,“干吗不?怕他们反对吗?”

奥莉维亚故做思考状,“他们当然会反对。也许该让他们多了解你点。”

“不。”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习惯亲密接触。”

她扬起眉,思索着他的话究竟是当真,还是无心,或只是黑色幽默。结论是不知道。她无奈地微笑摇头,“事实上,越和你亲近,我越喜欢你。”

肖恩没有回答,而是双手捧住她的头,拉近她,在她唇上压上热吻。他的嘴唇迫切,几乎不能说是浪漫—那么坚硬,那么快,带着狂烈。这个截然不同的吻也让奥莉维亚更陶醉。

肖恩放开她,让她滑下膝盖。地板好象都倾斜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平衡。肖恩坐回王座,看她的眼神让她腹部升起深切的战栗。

“你在想什么?”奥莉维亚轻问,引用他先前的话。

他的回答直接坦率,“我在想,怎样和你接触才不会伤害到你。”

奥莉维亚顿时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杰顿·肖恩返回美国前,他们即将会成为情人。她从他的眼里读懂了讯息,因这项预期的消息而轻颤。她红着脸后退了几步,轻声说了晚安后离开,但路上又止步,转身看向他,“我不怕受伤害。”她轻轻地说。

他则露出浅笑,“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后一个激起我伤害欲望的人。”

爱琳看到自己房门半掩着,金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探出,照到走廊上。她拼命镇定住自己,走进房间,看到坐在壁炉旁的菲科斯太太而面露犹豫之色。她平常用的澡盆放在房间中央,旁边还有壶热水。

菲科斯太太一看到她就明白了所有的事。

爱琳关上门,不敢看女管家。“晚上好,菲科斯太太。你能帮我解开裙后带吗,接下来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你的帮忙了。”

“哦,你需要。”菲科斯太太说,走上来。

内心苦涩的爱琳突然感到些许的有趣,她什么都没说,女管家就已经知道了今晚的事。菲科斯太太帮她脱掉裙子,拎起水壶往澡盆里加了点热水,“我想到你的伤疤可能会痛,”她说,“热水会对你有帮助。”

爱琳晕红着脸脱下紧身衣。大量氧气的侵入让她眩晕,她等到自己能站稳后才继续脱掉其他的衣服。吊袜带边缘一抹深红的痕迹,她叹息着脱下。爱琳惟恐身上会泄露出和迈肯欢爱过后的痕迹,急急地进入水盆,因水流带来的愉悦而轻哼出声。

菲科斯太太整理房间,眉间露出深深的皱纹,“他看到伤疤了吗?”她轻轻地问。

爱琳以右膝顶部轻触水面,“不,我计划好了,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腿上突然的刺痛袭来,她缩紧眼眸,希望阵痛快点过去。“哦,菲科斯太太,这真是个错误,但又这么美妙。就好象灵魂飘散多年后又找回来一样。”她在最后几句戏剧化的描述结束后自嘲地做了个鬼脸。

“我理解。”女管家说。

“真的?”

菲科斯太太的眼里难得露出一丝幽默,“我也曾经年轻过,虽然那已经很难想象。”

“是谁——”

“这个我不想再提,”女管家语气坚定,“而且这和你与迈肯间的困境也没关系。”

这个词再合适不过。不是困难,不是问题,也不是进退两难,而是困境。

爱琳皱着眉头,手在水面上画圈。菲科斯太太拿来药油,滴了几滴进浴盆。“我就像个贪玩的孩子,”爱琳悲伤地说,“不考虑后果就去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迈肯的行为也好不到哪里去,”女管家坐回火边的椅子里,“现在你们俩都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而且看起来情况比以前更糟。”

“最糟的还没来呢。”爱琳说,“我什么都没解释,就把他赶走了。”她停住,双手轻拍脸颊,又加上一句,“再一次。”

“不该这么做。”菲科斯太太评述。

“你是建议我告诉他真相吗?你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的。”

“你不能能对别人的心了如指掌,小姐。你出生时我就了解你了,但有时候你还是叫我很吃惊。”

“今晚我和迈肯做的事……让你惊讶吗?”

“不。”菲科斯太太敏捷的回答让两人都笑出声。

爱琳仰起头靠在澡盆边上,放松膝盖,希望水流的热力可以软化疤痕。“我妹妹回来了吗?”

“是的,她和肖恩先生,钱伯利夫妇一起回来的,至少回来3个小时了。”

“她怎么样?看上去开心吗?”

“开心得过头了。”

爱琳露出浅笑,“会有人开心过头吗?”

女管家皱起眉。“我只希望奥莉维亚小姐明白肖恩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人。毫无疑问他以前至少和上百个女人调过情,离开石字园后他还会继续这么干的。”

爱琳的笑容消失了,“明天我和她谈谈,也许可以理出个头绪来。”

“这件事不是当务之急。”菲科斯太太提醒她,而爱琳则对她做个鬼脸。

正文 第十四章

让奥莉维亚失望的是,杰顿·肖恩整天都没露面。其他美国人对他早中两餐的缺席没有任何意见或评论,似乎肖恩的失踪是正常不过的事。奥莉维亚嘱咐菲科斯太太去探听他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是肖恩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并放话说别来打扰他。“他生病了吗?”奥莉维亚问,想到他无助地躺在病床上发烧的模样,“就他一个人吗?”

“是酒喝多生病了,有人说的。”菲科斯太太以不赞成的语调说,“肖恩先生还是一个人待着的好。毕竟喝醉酒的绅士行为可文雅不到哪里去。”

“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奥莉维亚焦躁地在厨房的大橡木流理台前走来走去,女仆刚把发好的面团切成块。她用指尖在面团上轻划,刻出圆圆的痕迹。“是什么让他堕落呢?昨天晚上他看起来很好啊。”

等到女仆把面团拿到隔壁房间后,菲科斯太太才开口,“醉鬼不需要理由堕落。”

奥莉维亚的脑中浮现出醉鬼的景象,一个脏兮兮,懒洋洋的滑稽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走路踉跄,脸色像猪肝,而且身材肥胖。虽然男人喝多是众所周知的正常行径,但如果一直贪恋杯中物,而且瓶不离手,酒不离口的话,那就无疑是个酒鬼了。奥莉维亚从来不了解这样的人,事实上,她也从来没见马克斯酩酊大醉的样子,因为他从来都自制力极强。

“肖恩才不是酒鬼,”奥莉维亚低声说,半留意着仆人们的顺风耳。“他只是……恩……”她停住,前额皱得像窗上的百叶帘,“你说的对,他的确是酒鬼。”她承认,“多希望他不是!也许有什么人或什么事可以鼓励他重新振作,或改变—”

“这种人永远不会改变,”菲科斯太太话里的笃定让人恐慌。

奥莉维亚退开流理台,让女仆上来收拾台面。她拍掉手上的面粉,双臂交叉叠在胸前,“得有人去看看他。”

女管家看她的目光里明显含着不同意,“如果我是你,小姐,我不会去管这事。”

奥莉维亚知道菲科斯太太说得对。时间分秒地流逝,快到晚餐时间时,她终于忍不住跑去找爱琳。但今天姐姐似乎格外困扰。整天以来奥莉维亚第一次暂时放下杰顿·肖恩的事,想知道姐姐和迈肯进展如何。她看到两人一起去节日宴会,当然也听到了那首‘泰利之玫瑰’夜曲。她觉得有趣的是,本以为迈肯做事私密、自持力极好,可居然也会在大庭广众下宣示对爱琳的情意。

似乎没人觉得惊讶,因为事实很明显,爱琳和迈肯彼此相属。冥冥中注定他们天生就是一对。所以他们才会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瞄看对方一眼……以困惑而饥渴的目光。所以迈肯对爱琳说话时样子就会不一样,声音更低醇,更温柔。不管他们有多谨慎,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爱琳和迈肯强烈地相互吸引。他们的呼吸都几乎一致。他们对彼此的渴求也显而易见。奥莉维亚可以肯定,迈肯也很尊重她的姐姐。虽然这不太可能,但奥莉维亚还是希望,有一天爱琳能鼓起勇气信任迈肯,并告诉他那场事故的真相。

奥莉维亚在马克斯的书房里找到爱琳,这是他们父亲以前用过的书房。爱琳以前常在这里和马克斯谈论家务事,不过现在两人好象在讨论什么事,更确切地说,是在争论。

“……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爱琳的声音锐利,奥莉维亚急促地敲门。

没人转过身看她。“什么事?”马克斯大声咆哮。

奥莉维亚不受他的粗鲁所影响,注意力转向姐姐,“晚餐前我想和你谈谈,爱琳。是关于……恩,我等下再跟你说好了。”她停住,两个人都对她扬起眉,“你们在吵什么?”

“我要马克斯解释。”爱琳简短地说。她坐在大书桌的一角。

奥莉维亚困惑地转向马克斯,“怎么了?你干什么了?”

“正确的事。”他说。

爱琳嘲弄地扬眉。

“什么意思?”奥莉维亚问,“马克斯,我们非得玩20个问答游戏你才会告诉我吗?”

马克斯走到空空的壁炉边。他的身材高大,可以轻易将手肘支上壁炉架,摆出休闲的轻松姿态,也可以像现在一样,只是将宽宽的肩膀抵靠在上面。“我只是给肖恩的几个未来投资者捎了几句话而已——他们大多数都是我的熟人——我提醒他们谨慎投资肖恩的铸造公司。我给他们列举了几个肖恩和迈肯计划里的潜在问题,警告他们跟美国人做生意是有风险的,比如不能保证产品质量,设计也许会有缺陷,后续服务会有问题,还有可能存在欺诈——”

“这根本是一派胡言,”爱琳打断,“你就像多数英国人一样,害怕大规模生产。肖恩公司的问题你也拿不出证据来。”她双臂叉在胸前,挑战似地看他,“恐怕你要做白用工了,马克斯——肖恩和迈肯的精力会放在提升企业拿出实效上,这无疑就是安抚投资者的最好行动。”

“以后就会见分晓了。我还给艾尔汉姆爵士放了点风——他掌控着萨默塞特船运公司——现在他也得重新考虑是否要把股权卖给肖恩,这些股权是肖恩计划的重要部分。”

奥莉维亚从起先的困惑中渐渐明白,她的哥哥正故意插手肖恩和迈肯的生意,让谈判变得复杂困难。“你为什么这么做?”她问。

“很简单,”爱琳不等马克斯回答就开口,“切断肖恩的通路,这样他——和迈肯——就不得不马上起身去伦敦,处理他精心布置出的难题。”

奥莉维亚愤怒地看向自己的哥哥,“你怎能这样?”

“因为我要那两个杂种离我妹妹远点。”马克斯说,“我是为你好—还有你—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今天的明智之举。”

奥莉维亚四顾房间,看看有什么东西能砸过去,“你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自以为是!”

“现在这个非常时刻,”马克斯厉声告诉她,“肖恩居然还缩在黑房间里,一瓶瓶地买醉。看你找了个多好的伴,奥莉维亚。安伯利必定会很高兴。”

奥莉维亚因他的挖苦而脸色刷白。她伤心而愤怒地跑出房间,连门都没有关。

爱琳锐利地眯起双眼看向哥哥,“你太过分了。”她轻声警告,“别忘了,马克斯,有些话说出口就永远收不回来了。”

“奥莉维亚的确该记住这句,”他反击,“你听见她刚才说什么了。”

“是的,说你就像父亲一样。你不同意?”

“绝对不像。”

“马克斯,先前的几分钟,你的所做所为比他更像他。”

“我不是!”他大怒。

爱琳抵御性的举高双手,疲倦地开口,“我不想浪费时间争论这点。用你聪明的脑子好好想想吧,亲爱的……有多少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你选的是最短最有效的方法,虽然达到了目的,却不顾别人的感受。如果这点还不像父亲……”她的声音顿住,叹息着摇头,“现在我得去找奥莉维亚了。”

爱琳留那不知悔改的哥哥独自在书房里,自己急忙出去追赶妹妹。她走的太快,又牵痛腿上的伤疤,终于无奈地喊,“奥莉维亚,你要上哪儿去?看在老天份上,停下来等等我!”

她在走廊上找到奥莉维亚,妹妹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爱琳想起奥莉维亚还是个小女孩时,就喜欢自己搭积木塔,一直搭一直堆,搭到塔倒塌。奥莉维亚一次又一次地费心地设计自己的建筑,塔倒下来时她就愤怒地大喊大叫……就是不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

“他没有权这么做。”奥莉维亚激烈地开口。

爱琳同情地看她,“马克斯的确太自大,”她同意道,“而且这件事是他的错。可是我们也得明白,他这样做都是因为爱我们。”

“我才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反正结果没改变。”

“什么结果?”

奥莉维亚困惑地看她,纳闷她怎么变这么迟钝了,“当然是我不能再见肖恩先生了。”

“马克斯以为你不会离开石字园。自安伯利走后你就没出过这个郡。可是你和马克斯都没有料到的事是,你可以去伦敦啊。”爱琳微笑着看到奥莉维亚恍然大悟的惊讶。

“我……我可以……,”奥莉维亚语无伦次。

“为什么不行呢?没人会拦着你。”

“可是马克斯——”

“他能把你怎么样?”爱琳指出,“把你锁在房里?绑在椅子上?如果你愿意,就去伦敦,可以住在玛登家的宅邸里。我来对付马克斯。”

“这似乎有点厚脸皮,不是吗?跟着肖恩先生……”

“你不用跟着他,”爱琳安抚她,“你是想去城里购物——旅途会很长,我会加上这句。你得去裁缝店,因为你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过时了。有谁会留意到你在伦敦购物时肖恩先生也在那里呢?”

奥莉维亚突然绽开微笑,“你和我一起去吗,爱琳?”

“不行。我得留在石字园照顾客人。而且……”她犹豫半晌,“我和迈肯需要分开冷静一下。”

“你和他发生了什么事?”奥莉维亚问,“在节日庆会上,你们两个好象—”

“我们过的很愉快,”爱琳轻快地说,“什么事也没发生—和我预期的一样。”对自己的妹妹撒谎让她有种不适的刺痛。但是,昨晚和迈肯的经历是非常隐秘的事—而且她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可是你不觉得迈肯—”

“你最好计划一下自己的行程,”爱琳建议,“你需要个女伴。克拉拉姑母肯定会和你一起住在宅子里,也许—”

“我请村里的斯迈蒂夫人和我一起去,”奥莉维亚说,“她来自有名望的家族,她会很高兴去伦敦的。”

爱琳皱眉。“亲爱的。斯迈蒂夫人听力弱得可怜,眼神就跟白天的蝙蝠一样。实在不敢想象这样的女伴。”

“说得对极了。”奥莉维亚说,口气里洋溢浓浓的满意,让爱琳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么好吧,就是斯迈蒂夫人了。可如果我是你,在你们两个还没分开前,我会非常仔细小心。”

“是的,你说的对。”奥莉维亚兴奋地转身,穿越走廊离去。

为公平起见,爱琳决定在晚饭后和迈肯谈谈,告诉他她哥哥做手脚的事。不过,她得等到这顿气氛尴尬的晚餐结束。杰顿·肖恩还是缺席,而他的姐姐苏珊·钱伯利似乎状态也不大好。

爱琳注意到苏珊正在猛灌酒,她使了个眼色给最近的仆人,让他在酒里多兑点水。仆人会意地走开,然后拿来兑好水的酒瓶。整个过程似乎没有客人留意,除了迈肯,他对爱琳露出会意的微笑。

芦笋鲜汤和淋上龙虾酱的鲑鱼肉排撤走,餐间的话题转移到即将在伦敦开展的商务会谈上。对即将的矛盾纠纷一无所知的克勒先生正在询问马克斯关于会谈可能出现的结果,马克斯冷冰冰地回答,“我怀疑,在肖恩先生缺席的情况下,会谈还能否如常举行,商谈结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他的出场。也许我们得等到他恢复状态再说。”

“恢复状态,”苏珊·钱伯利嘲讽地大笑,“你指什么,说我弟弟每天从日出喝到日落吗?真是家族的耻辱,不是吗?”

所有的人都禁声。苏珊在公开场合这么诋毁自己的弟弟,让爱琳感到吃惊,她想缓和紧张的气氛,“在我看来,钱伯利夫人,”她说,“你的家族正是在肖恩先生的领导下繁荣起来的。”

“根本不关他的事。”苏珊轻蔑地说,不顾丈夫在身旁的嘘声,“不,我要说!可怜的佛雷德里克死了,杰顿是沾了他的光才爬上来的,我干吗要对他必恭必敬的?”她的嘴角苦涩地弯起,“肖恩家族繁荣的原因,爱琳小姐,是我的弟弟决定把整个家族的财富都押在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不过碰巧有几次好运的移民身上。”她开始大笑,“一个酒鬼和一个码头工—多登对。我的未来就捏在他们的手上,真是有趣,你不这么想吗?”

似乎无人同意她的幽默。屋里弥漫长长的沉寂。迈肯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好象他已经早已习惯了这么恶毒的讽刺。爱琳在想,这么多年来他究竟忍受过多少这样的嘲讽和侮辱。迈肯站起身,向诸位致敬,他的眼神捕捉住爱琳,“抱歉,”他喃喃,“今晚我没什么胃口。”

大家礼节性地祝他晚安,除了苏珊·钱伯利,她继续灌下一杯酒。

爱琳知道她应该继续坐着缓和气氛。但她看着迈肯那个空空的座位,跟随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留在你该留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她反复告诫自己,但每分每秒都让焦虑更甚,她感觉心脏狂跳,汗流过衣服。爱琳发现自己站起身,在座的绅士们也都起身,“我非常抱歉……”她喃喃,搜肠刮肚想找出个合适的理由,“我……”可是她什么都想不到,“抱歉。”她话未说完,走出房间,不顾身后的议论声,急急赶上迈肯。她在楼梯口停住,看到他正在等她。他一定听到了随后的脚步声。

两人的视线交集,冰与热的浪潮同时冲刷过她的身体。迈肯明亮的双眼和锐利的目光让她回想起森林里的那一夜……她的身体轻颤。

爱琳无助地闭上眼,但脸颊仍泛上晕红。她最终平息自己的情绪,再次看向他,而他的目光则令人不安。

“肖恩家的人都是这样吗?”爱琳问,指的是苏珊·钱伯利。

“不,她是最客气的一个。”迈肯沙哑着说。

她双手扭成结,开口,“我可以和你谈谈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他警觉地看着她,“去哪里?”

“去收讯室。”爱琳建议。二楼的房间最适合谈话。

“会被人听见的。”迈肯说。

“我把门锁上。”

“不行。”他握起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走。爱琳毫无反抗地跟着他,察觉到他即将要带她去的是什么地方,心脏节奏开始不稳,“我们不能去我的房间,”她留心地说,边注视着走廊的上下动静,“你真的……不,不行,我们不能……”

迈肯不顾她的反对,拉她走进她的卧室。他的姿态让爱琳明白,争论无用。毕竟她也不能把他扔出去。爱琳恼怒地叹气,走进房间关上门。

爱琳点上门口桌边的灯,光线狭长地照上卧床和衣橱。她握紧灯把,和迈肯一起走进壁橱—小小的私密空间,他从小就不敢踏入的地方。

一张坐卧长椅——里面的唯一家具——上面摆放着刺绣软垫。近旁是金钩和珍珠链,还有一些小珠绣包包和手提袋。迈肯伸手取出一个珠绣手包,那件物事在他的大掌里显得好渺小。

她走到古旧的窗前。玻璃面板已有岁月的痕迹,从这里望出去,外面的景色是朦胧的美。其他三面都镶饰着镀银的大片玻璃,房内的所有动静都映射在玻璃上。

迈肯走到窗前,拿起窗台上的一样东西。是儿童的玩具,小型金属马,上面还有个人在骑。爱琳知道他马上就认出了这件东西……是他最爱的玩具,鲜艳的色彩已经褪去。迈肯把玩具放下,一句话也没说。

“你想告诉我什么?”他静静地问。爱琳着迷地望着他脸上刚硬和柔美并济的线条……鼻子的角度,丰厚的下唇,浓密的睫毛。

“恐怕我哥哥正插手你们的谈判计划。”她说。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什么意思?”

她进一步解释了马克斯的行动,让人安心的是,迈肯并没有露出戒备神情。

“会没事的。”他等她说完后开口,“我能打消投资者的顾虑,我也会找到办法,让艾尔汉姆欣然出售他的股权。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得自己建该死的码头。”

爱琳因他的自信而微笑起来,“那可不容易。”

“凡事都如此。”

“我知道你肯定很恼火马克斯,不过他只是想……”

“保护你和你妹妹。”迈肯帮她说完,“我不会责怪他。”他的声音非常轻柔,“是该有人让你远离像我这样的人。”

爱琳转身面对着镜面玻璃,马赛克上映出她脸儿绯红……迈肯走到她身后,两人的目光在破碎的镜像里相遇。

“你就要去伦敦了,是吗?”她问,因他突然的靠近而有点惊慌。

“是的,明天。”

“那肖恩先生怎么办?”

他的头低下,她感觉到耳垂边他热热的呼吸。他一手掀露出她的肩膀,指尖像蝶翼般轻柔地刷过肌肤。“那就把他叫起来。”

“他为什么会选择——”

“我不想谈论肖恩。”迈肯把她转过身面对自己,手轻抚她的脸。

“你在干什么?”爱琳问,警觉到他的一只手滑到她的后背。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如果你继续让我留下来的话。”迈肯开始吻她,并解开她的衣服。他的胡须扎在她脸上,有点痛痛的麻痒。

“你让我别无选择,”爱琳抗议,“你就这么——”

他封住她的嘴,手指继续不停歇,露出腰上的蕾丝带。他的手指绕上蕾丝,卷起拉扯,把束腹带松开。腰封掉落到地上,她下身还穿着裙子。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他的爱抚下开始肿胀,疼痛。

她的耳朵充斥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他以甜蜜,觅食般渴切的唇占有她的。温暖的男性肌肤,科龙水的味道,混合着雪茄的辛辣味,激起她的愉悦。一想到他能再次进入她,就让她兴奋异常。但同时内心有个声音在警告,不能让他再这么轻闲地探索她的身体了。

“快点。”她不稳地催促。“快点……求你——”字眼被他的嘴堵住,接下来的是更热烈,更美妙的吻,他的身体更紧地贴近她。他双手滑进敞开的衣服,从后背柔软的线条往下,到臀部。她感觉到两腿之间立即反应,隐秘处的肌肉开始发烫,饥渴地迎接他邪恶手指的爱抚。

迈肯松开她的嘴,手移到她的肩。

“弯起膝盖。”他低声说。

一开始她不明白。但他手掌引导她陷入长椅,跪在波光澜澜的裙浪间。刺绣靠垫模糊住她的视线,她只听到迈肯脱外套的身影。衣服一件件掉落在她前面。还有衣服松开的声音,接着迈肯跪在她后面。

他轻松地伸到她裙子下方,掀开层层布料找到其下的女性身体。他抓住她的臀部,大拇指深陷入丰润的臀肉。一手滑到她两腿中间,寻找开口处。他似乎在测量花边到手指的距离,手指刷过布料下的黑色毛发,引起她一阵战栗。迈肯轻轻调整她的位置,让她更贴向长椅缎面,分开她的腿让她更暴露在他面前。

迈肯在她身后,笼罩住她,肩膀些许前倾。“放松,”他喃喃地说,安抚她的颤抖,“放松,这次不会伤害你了。”

爱琳无法回答。她只能颤抖,等待。她双眼闭起,前额支到他的前臂上。她感觉到他的臀部移动了位子,有什么东西刷过她的两腿中间……他的男xing器官。他空下的手移到她裙子地下,罩上她的前半身,从腹部一直向下,滑到si处的毛发上。他的手指分开小小的肉缝,她的臀部往后抵住他坚硬的身体。她因他温柔的戏弄,绕着核心而划出的小小圆圈而申吟。

迈肯的手离开她,移到她的脸,以中指指尖描绘她的下唇。她顺从地张开嘴,让他的手指滑入温暖的口腔。他的另一手在她裙下更深入,这次他的手指温柔贴心。他轻柔地唤起她,按摩湿润部位的周围,直到她紧攥住垫子,前额的汗水滴在垫子上。她的申吟突然颤抖,感觉到他的手指滑入她,越滑越远,直到她肿胀的嫩肉每处都像被联合起来。她的臀部翘起以更可能地贴近他,感觉他在内温柔地画圈,她饥渴地等待着,并已经准备好迎接尚未来临的入侵。

他的器官以令人疯狂的轻柔速度推进,坚硬、丝滑的膨胀像挑弄般轻刷过。她摒住呼吸,依旧无助地处于被动,大腿分开。迈肯进入她……又一个缓慢的推进,带给她触目惊心的涨满,但这次只有些微短暂的疼痛。他深入,毫无阻力,感觉她身体深处颤动着欢迎他。每次他抽出又推进,爱琳都扭起身体更迎接他。他的手指玩弄着她潮湿的si处毛发,温柔研磨热源的核心,甜美的抚摸以配合他抽cha的节奏。快感急速窜升,建立在每个美妙的冲刺,越加深入她通道的硬挺上。欢愉聚集在一点,直到她再也忍不住,贴着他的手指拱起,痛苦地开始痉挛并申吟。迈肯开始咆哮,更坚硬地冲入她的中心,直到他喉咙发出申吟并在她体内激烈地跳动。

很长时间他们依然难解难分,气喘吁吁,迈肯的体重几乎让她窒息。爱琳真想永远不动。她双眼依然闭着,脸上残留着湿湿的泪痕。她感觉到他抽离,尽力咬住下唇,抑制自己发出抗议的申吟。她靠在丝麻垫子上,四肢因做爱而疲惫虚弱。

迈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外套,他不得不清清嗓子才能清晰地说话,他的声音听上去沙哑地像用砾石擦过一样,“没有承诺,没有遗憾——正如你希望的那样。”

他离开房间。爱琳一直没有动,她倾听着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才让泪水自眼中滑落。

长长的乏味晚餐终于结束。奥莉维亚知道,石字园所有的人都怀疑她已经去过小木屋了,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小心谨慎为好。她绕到主屋旁的远道,穿过紫杉林,再到达目的地。虽然什么都不管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但她对杰顿·肖恩的关心胜过了一切。只要确定他还安好,她就会到屋里去,找本好看的小说度过夜晚。

奥莉维亚敲敲门,紧张地等待。没有反应。她皱眉再敲,“有人吗?”她喊道,“有人吗?听得到我吗?”

正当奥莉维亚想着要去菲科斯太太那里拿钥匙时,门匡铛做响,里面的锁开了。肖恩的侍从小心地自门缝里探头,“什么事,小姐?”

“我来看肖恩先生。”

“肖恩先生现在不接待客人,小姐。”

门正欲合拢,奥莉维亚一脚锲进,“看不到他我就不走。”她说。

侍从的目光恼怒,但尽力维持平和声调,“肖恩先生此刻不方便,小姐。”

奥莉维亚决定问到底,“他喝酒了吗?”

“是的。”

“那我叫人送点茶和三明治过来。”

“肖恩先生只要白兰地。”

奥莉维亚下颚绷紧,一把推开他走进去。作为仆人是没胆量阻止她的—有哪个仆人敢在主人的妹妹面前横插一杠子呢。她不理会仆人的抗议,径直走进房间,打量这一片漆黑的屋子,屋里充满浓重的酒和辛辣的雪茄味。“没有白兰地,”她显示出不容商量的口气,“去主屋里拿壶茶和一盘三明治过来。”

“他不会要的,小姐。没人敢阻挠肖恩先生要的东西。”

“那么眼前就有一个了。”奥莉维亚说,指示他离开。侍从不情愿地出去了,奥莉维亚继续往里走。主卧室散发出柔柔的琥珀色灯光。耳朵里听到冰块在玻璃杯里搅动的声音,奥莉维亚顺着光线走过去。

眼前此景让她喘息。

杰顿·肖恩正躺在壁炉旁的澡盆里,头斜依在盆边,一条长腿悠闲地伸在盆边晃荡。手里握着装了冰块的杯子,正在灌下酒的时候,他看到她。水面上蒸汽袅绕,雾气凝聚在他的肩膀。水滴流经他的胸膛。

老天爷,奥莉维亚眩晕地想着。通常酒量和他一般的绅士早就已经狼狈不堪入目了。“拖把上的骷髅,”马克斯是这么形容他们的。但是,奥莉维亚从来没有看到过比没剃须和衣冠不整的他更美的景象。

肖恩皱起眉,略微抬身,引得水波轻轻搅动,几滴水溅出盆边。水流滑过他肌肉纠结的胸膛,“你来这儿干吗?”他简洁开口。

奥莉维亚着迷般望着他,几乎没法回答。她转开事先,以舌尖润润干燥的嘴唇,“我来看看你。”

“现在你看到了。”他冷冰冰地说,“我很好,出去。”

“你并不好,”她评论道,“你喝得太多了,而且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饿的时候自然会吃。”

“你需要的是比杯子里更有营养的东西,肖恩先生。”

他冷硬的目光对上她,“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无礼的乡下丫头。现在走开,否则杰顿·肖恩就让你好看。”

奥莉维亚从来没被人叫做丫头。她以为自己会生气,但是反倒感觉胸口升起笑意。“我一直觉得,人们通常出于自傲才会用第三人称来称呼自己。”

“我是肖恩人,”他回答,好象这是个值得自豪的称谓。

“你知道再这么喝下去你会变什么样吗?会丑得要死,大红鼻子,而且挺着大肚子。”

“是嘛。”他面无表情的说,继续仰头灌下一口酒。

“是的,脑子会废掉。”

“我已经等不及了。”他靠在澡盆边上,把杯子放到地毯。

“而且会变得无能,”奥莉维亚结束自己的判断,“酒精迟早会让你失去男性能力。你上次和女人做爱是多久之前了,肖恩先生?”

显而易见的是这项挑战成功地激发他的反击。肖恩从澡盆里一跃而起,“你是要我显示下男性能力是吗?可以——过来。”

奥莉维亚的目光扫过他唤醒的身体,感觉脸上涨红,“我……我该走了。好好考虑下我说的话。”她旋转身想逃走,但在采取步骤之前,他已经到达她身边,从后面抓住她。奥莉维亚停下,因靠着潮湿的男性身体而闭上眼睛。他滴着水的手臂锁在她的ru房下面。

“哦,我正在考虑,小姐,”他在她耳边轻喃,“看来只有显示我的男性能力才是对你言论的最好反驳。”

“不,没必要。”她喘息着,他的手臂往上,手轻罩住她的左胸。水和热力渗透进布料,她的乳头挺立。“哦—”

“你不该怀疑我的男性能力。知道么,你谈论的是男人的禁忌话题。”

奥莉维亚开始颤抖,头往后靠上他的肩。他温暖的手离开她的胸,刷过颈部的肌肤,然后移到紧身衣的边缘。她感觉到他碰触自己的乳头,“看来我的确该谨记这点。”

“看看你做的好事。”他转过她的身,嘴唇覆盖上她。他柔软的唇,未剃过的胡须麻痒地扎感,让她激动不已。奥莉维亚弓起身体迎向他,双手在他的身上滑动。她昏昏沉沉地意识到,他是自安伯利之后的第一个爱人。她试着集中思想……但是根本没有用,杰顿一次又一次地吻她,直到两人双双跌落到地毯。

杰顿把奥莉维亚推倒,手滑进她的裙子边浪。他解开她围腰最上头的几颗扣子,并把衬衣拉下来,露出浅浅的ru房曲线。她想要他亲吻它们。她需要他的嘴,他的舌头……想象着就让自己发出申吟。

杰顿呼吸急促,越过她的身体似乎去拿什么东西。她听见冰块的声音,困惑着,她还以为他想去喝口东西。但是他含了一口冰水,然后回来弯下身。以冰凉的吻攫住她的ru房,舌头扫过乳头。奥莉维亚在他身下扭曲,发出惊喘,但杰顿牢牢地固定住她,直到冰水在他嘴里慢慢温化。他沉重的xing器紧压在她的两股间,每次舌头的舔弄都引起奥莉维亚下腹部涌过欢愉。她把手插入他浓密的金发中,臀部渴望地抬起。

但杰顿突然松开手,留下她在申吟,“不,”他沙哑地说,“第一次不该这么草率。我喝得太多了,今天不合适,而且我也不能这么侮辱你。”

奥莉维亚茫然地看着他,因欲望而神志不清。她的胸部急促起伏,“我不会觉得自己被侮辱。你做的一点也不糟,事实上—”

“不能在地板上,”他喃喃,“上帝,原谅我,奥莉维亚。你不该被人这么对待。”

“我原谅你,”她迅速说,“我没有觉得不舒服,我喜欢这张地毯,那么我们回到—”

但是他站起身,奥莉维亚发现杰顿对自己不绅士的外表十分介意,他找到长袍套上,系上腰带。他转向奥莉维亚,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我很抱歉,”他说,帮她整理好衣服。

“没关系,真的—”

“你得走了,奥莉维亚。现在。乘我改变主意之前。”

他已决定要赶她走。她挫败地叹息,任由他把她拉出卧室。

“我让你的侍从去拿三明治了。”她说,跟着他走过走廊。

“是么?”

“恩。希望你能吃完,而且今晚你不能再喝白兰地了。”

“我不饿。”

奥莉维亚严肃地开口,“你要吃,因为,在你刚才在地板上对我做那事以后,必须要赎罪——”

“好好。”杰顿急忙开口,“我会吃。”

奥莉维亚露出微笑,让他开门。她走出门槛。门在背后关上,她才轻轻地叹息着说完那句,“多希望你能把它做完!”

正文 第十五章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隔天清晨杰顿居然神清气爽地和迈肯一起上马车。他干干净净,胡须也刮过了,只是帽子下脸色有点苍白。迈肯只希望投资会谈能让他一刻不停地忙碌,这样他就可以暂时不去想爱琳。至少有几分钟可以不用去想。

对座的杰顿微弱地申吟出声。他早上一直恶心犯晕,几乎什么都没吃。“该死的。”他无力地开口,“又是后排座,我和你换个位子好么?”

迈肯记起杰顿最恨座在马车后排,他答应了。两人换好位子后,杰顿悠闲地一脚抵上对面的座毯,丝毫不顾干净华丽的装饰物。“你在想什么?”他手撑住头,好象怕它掉下来,“你还没搞垮爱琳小姐吗?”

迈肯回递给他一记锐利眼神。

杰顿叹气,手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我就说嘛——玛登家的女人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人无法抵挡。”

他的评论说到了迈肯的心里,勾起他的冷冷一笑,“看来你好象对奥莉维亚有兴趣了。”

“是啊,”传来的回答丝毫没有喜悦,“兴趣浓得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个最糟糕的蓝色舞会。”

自己的朋友对爱琳的妹妹兴趣这么强,让迈肯有点不安,两个人无论哪方面来看都实在不配,“对她而言你会不会太老了?”

杰顿笨拙着摸索着自己心爱的银瓶,这才想起自己的确疏忽了这点。他一把把瓶子扔到地板上,阴郁地瞪着它,“我太过的地方多得去了,太老,该死的太倦怠,太渴……名单列不完。”

“你最好当心,韦斯特克里夫会像对付圣诞节火鸡那样宰杀你。”

“他下手快点,我会感激不尽。”杰顿愁眉苦脸,“该死的,迈肯。我真希望那时你没跟我提要回石字园的事。我们直接赶去伦敦,处理完事情后尽快回纽约去。”

“你不需要陪我来的。”迈肯指出。

“我只是怕你有麻烦。而且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么魂牵梦萦。”

迈肯烦躁地望着窗外的绿色乡野。只有爱琳·玛登,他苦涩地想着。一个具有识别品位的女人,宁可单身也不愿意接受比她低级的人的求婚。

“我想带她回纽约。”他说。

杰顿沉默了好一会儿。“爱琳小姐有说要考虑这个建议吗?”

“没有。事实上,她明确表明超过5分钟的话题就不会再谈。因为我和她不是同阶层的。”

杰顿看来丝毫不惊讶,“也难怪。在这个怠懒,充满轻蔑和侮辱的社会里,你的确独树一帜。”

“你说的。”

“是的,但不常说。如果只按纽约标准来看,我的钱已经过时了。”杰顿停下,思考了一会儿,“别反驳我,迈肯—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男人,如果必要的话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事实是,以社交观点来说,你并不比爱琳小姐低一级。你从山顶上跌下来太久了。”

这些话对迈肯的心情似乎没有什么帮助性的改变。杰顿一直对他很坦诚——而迈肯也很感激他真心实意的谎言。他简短地点头,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黑色鞋尖。

“你的情况还不算糟,”杰顿继续,“你身上有些东西很让女人着迷,即使是爱琳小姐,也预见到你的成就。女士们对你都很感兴趣,而且你有的是钱。只要你想,就没人能不被你说动。别告诉你居然还搞不定一个汉普夏郡的31岁老姑娘和你结婚。尤其是她已经表现出要,呃……取悦你的样子,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

迈肯冷冷看他,“谁说要结婚了?”

杰顿瞠目结舌,“你刚还说要带她一起回纽约。”

“但不是做我妻子。”

“难道是情妇?”杰顿难以置信,“她不会自降身份接受你的安排的。”

“我会让她接受—用尽一切办法。”

“那她和圣德里的事呢?”

“我来了结。”

杰顿困惑地瞪着他,“我的上帝,是我会错意,迈肯,还是你的确要摧毁爱琳小姐结婚的希望,在两大洲都弄坏她的名声,切断她和所有家人朋友的联系,并在社交界让她抬不起头来?也许还会要她生个私生子?”

这个想法让迈肯露出冷酷的微笑,“一个玛登人给一个私生子生出个私生子……是啊,这个点子很适合我。”

杰顿的眼睛眯紧,“老天—我从来没想到你会这么歹毒。”

“那么你根本不了解我。”

“似乎如此。”杰顿喃喃,困惑地摇摇头。虽然他还想继续说,但一路的颠簸让他乖乖座回位子,申吟着抱住头。

迈肯的视线转回窗户,嘴角依旧留着冷酷的笑。

肖恩和迈肯的离开只让马克斯的高兴维持了才一天……次日大清早他发现奥莉维亚也去伦敦了。似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曾安排旅行,一切都秘密进行。爱琳确定的是奥莉维亚还没走之前,几个仆人已经透露了风声。感谢菲科斯太太,在她的严厉授意下,没人敢再继续谈论奥莉维亚的计划。

奥莉维亚乘座的马车刚刚离开,太阳才露出些丝的微弱光线。爱琳如释重负般站在门口,穿着浅蓝色睡衣和软拖鞋。她对着菲科斯太太微笑,女管家的脸上阴晴不定,但即使如此她也没能改变奥莉维亚的心意。

“菲科斯太太,”爱琳说,握住女管家的手,“玛登家的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有多少年头了?”

女管家因她的促狭而微笑。两人并肩站着,目送着马车远去。

身后的声音让她们俩吃了一惊,爱琳转身对上哥哥怀疑的眼神。马克斯正穿着猎装,眼光冰冷阴郁,“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他直率地问。

“当然,亲爱的。”爱琳看向菲科斯太太,“谢谢,菲科斯太太—我想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忙。”

“是的,小姐。”女管家感激地迅速回答,没人乐意承受马克斯即将爆发的怒火。她屈膝走开。

“马车里是谁?”马克斯命令似地问。

“我们去客厅说好吗?”爱琳建议,“我叫点茶和——”

“别告诉我是奥莉维亚。”

“好吧,我不说。”她停顿,然后补充,“但的确是她。在你发火前——”

“但是我的妹妹绝不能跟到伦敦去追随那个浪荡公子哥!”马克斯以杀人般的狂怒说。

“奥莉维亚不会有事的。”爱琳急忙说,“她会落脚在玛登家的宅子里,还有个女伴,而且——”

“我马上就追她回来。”马克斯肩膀肌肉绷紧,走向门口。

“不!”虽然她的哥哥是好意,但他不能再管这事了,“你不能去,马克斯。”虽然她没有提高声音,但他停下了脚步,“如果你跟着她,我就把你骑的马给打瘸。”

马克斯转身,不敢相信地瞪着她,“上帝,爱琳,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她正在冒险——”

“我知道奥莉维亚冒险做的事。她也知道。”爱琳经过他,走向旁边的客厅。他跟在她后面。

马克斯以脚重重踢上门,“给我个理由,我干吗要站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如果你插手,奥莉维亚会恨你一辈子。”

他们的视线交集长久。马克斯似乎慢慢平息愤怒,跌坐到椅子上。爱琳对自己的哥哥寄予深深同情,她知道对这样的男人来说,这种无助是最糟糕的折磨。“为什么非是他?”他喃喃,“她为什么不找个英国的年轻人?”

“肖恩先生也不算太糟。”爱琳说,压抑不住一丝微笑。

他阴沉地看她一眼,“该死的美国人,这么傲慢还有女人会着迷。”

“你忘了说他们还很有钱。”爱琳戏弄地说。

马克斯两眼上望,纳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换来这样的恶遇,“他会利用她,然后粉碎她的心。”他直接了当地说。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听出他话音里的忧虑和担心。

“哦,马克斯,”爱琳轻声说,“奥莉维亚和我比你想象中要坚强得多。人人都可能会心碎啊。”她坐到他身旁,一手抚上他的黑发,“即使是你也会如此。”

他暴躁地耸肩,挣开她的手,“我可不会冒没必要的险。”

“即使是因为爱?”

“特别是因为爱。”

爱琳逗趣地微笑摇头,“可怜的马克斯……我真希望能看到你被女人俘虏的那天。”

马克斯自椅子上站起来,“那你可得等很久了。”他说,以惯常的不耐大步离开客厅。

拉特里奇饭店正在进行惊人的蜕变,完工后它无疑会成为全欧洲最雅致和摩登的饭店。过去的5年中,饭店的拥有者,哈利·拉特里奇—身世神秘的先生—正悄悄而又无情地掠夺到了大片黄金地段的土地,范围从国家剧院到伦敦剧院区的心脏地带。据说,为了达成建造饭店的雄心,他特地拜访和咨询美国最新的酒店设计和服务,因为美国的酒店业发展比其他地方都要快速。目前拉特里奇饭店还只是一排留的不显眼房子,而一旦这些结构被拆除,取而代之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则是伦敦最为壮观的建筑。

虽然韦斯特克里夫愿意提供玛登家宅给迈肯和杰顿下榻,但他们还是选择了离拉特里奇更方便的地方。毫无疑问,哈利·拉特里奇已经把自己当做是韦斯特克里夫的老朋友,而这也让杰顿注意到伯爵广泛的人际脉络。

在入住红木家具装修的高雅套房后,杰顿不久就发现这个饭店还是非常不错的。经过一夜的好眠,加上一顿非节令性的千鸟蛋作为早餐后,杰顿对伦敦的看法有所改变。他不得不承认,一个有这么多咖啡馆、公园和剧院的城市没有这么差劲。此外,它也是近代文化和现代文化的融会点。这就是一个男人最伟大的发现。

一整天的会议及长长的当地晚餐下来后,杰顿感到精疲力尽,但他晚上还是难以入睡。无眠的原因丝毫不神秘—他一贯的自欺欺人这次没有发挥作用。他非常害怕自己爱上奥莉维亚·玛登。他需要她,仰慕她,渴望她,醒着的每刻都如此。而且,每次他在考虑该拿奥莉维亚怎么办时,最终总是得不出解决办法。他不是适婚型的男人,即便他是,他也不能把她暴露在鲨鱼般的家人面前。更重要的是,他太久没有考虑到要娶一位新娘——即使他愿意,他也怀疑自己是否能改变。

外面开始下雨了。雷声阵阵夹杂着大雨瓢泼。杰顿把窗微开一两寸,让雨夜的空气流进房间。他躺上干净的亚麻床单,尽力—但失败—地不去想奥莉维亚。半夜时分,他被卧室的轻敲门声惊醒,是他的侍从,“肖恩先生?抱歉,肖恩先生……门口有人想见您。我想让她换个时间来,但是她不愿意。”

杰顿困意犹在地坐起身打了哈欠,伸展懒腰,“她?”

“奥莉维亚小姐,先生。”

“奥莉维亚?”杰顿楞住了,“她不能在这里,她该在石字园啊。”

“她的确在此,肖恩先生。”

“耶酥基督。”杰顿像被电到般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忙找着袍子盖住自己的裸体,“出了什么事?”他询问,“她看上去怎么样?”

“湿透了,先生。”

外面还在下雨,杰顿内心的忧虑更甚,困惑奥莉维亚为什么会在暴风雨的时候到这里来,“现在几点了?”

侍从帮他套上衣服,叹口气说,“凌晨2点钟。”

杰顿顾不上穿拖鞋和输理头发,疾步冲出卧室,跟着侍从来到门口。

奥莉维亚就站在那里,身上还滴着水。她向他微笑,虽然身体已经在发抖。就在这个时刻,杰顿肖恩,一个犬儒主义者,一个享乐派,醉鬼,浪荡公子,就这么不可就药地爱上了她。他从来没有如此彻底地俯首于别人。这么入迷,又这么愚蠢。他的脑里闪过上千个钟爱,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曾经最厌恶的白痴。

“奥莉维亚,”他柔声说,靠近她。他的目光浏览过她绯红的脸,心里想着她真像一位满身污泥的天使,“一切还好吗?”

“再好不过了。”她的目光从他的丝袍看到他的光脚,突然意识到他低下是全裸的。

杰顿克制不住地碰触她,帮她把外衣脱掉,湿淋淋的衣服掉到地板上。他把衣服交给侍从,吩咐他挂到衣架上。然后是她湿湿的帽子。奥莉维亚浑身发抖地站在他面前,衬衣的下摆还答答地在滴水。

“你怎么到城里来了?”杰顿轻声问。

奥莉维亚只是耸耸肩,而牙齿还冷得上下打颤,“我来买—买东西。我住在玛登府邸里。既然我们的住—住处靠这么近,我想我应该来打个招呼。”

“在午夜时分?”

“商店要9点才开门。”她言之凿凿,“所以我们有充分时间谈—谈话。”

他嘲讽似地看她一眼,“是啊,可以谈7个钟头。我们要去客厅吗?”

“不—去你的房间。”她抱住自己,想停止颤抖。

杰顿搜寻到奥莉维亚的目光,想看看是否有什么不确定。但他只看到结合和亲密的渴望,与自己遥相呼应。她也看着他,浑身还在打颤。她很冷,他想着,必须要让她暖和起来。

突然杰顿发现自己还没想清楚就已经行动起来了。他转向侍从,吩咐他把外面守侯的马车和车夫遣走。

杰顿执起奥莉维亚的手,手臂滑到她背后,挽着她走进房间,“我的床很乱,现在还是不让你看的好。”

“希望不会。”她说。

杰顿关上身后的卧室门,点燃壁炉里的火。奥莉维亚乖乖地站在他面前,任由他帮她脱掉衣服,火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就像披上了一层摇曳的金黄。她沉默又被动地抬起手臂,脱下衣服,湿重的裙子掉到地板上。杰顿把衣服一件件地放到椅背上,小心地从她身上剥下层层的纱物,棉布和丝绸。杰顿克制不住地看着她最后终于全裸的身体和一头长长的浅棕色头发。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到她身上,把她包裹在丝绸里,以自己的余温温暖她。奥莉维亚喘息着让他抱起她放到床上,放到皱皱的床单下。他跟着她躺在床单下,双臂拥着她,脸颊紧贴着她的头发。

“这样可以吗?”他低语。

她深深叹息,“哦,是的。”

他们并排躺了很久,直到奥莉维亚的紧张感开始放松,丝毯覆盖下的身躯开始温暖起来。她的一条腿开始挪动,脚趾探索到他毛茸茸的大腿。杰顿尖锐地抽气,感觉到她的臀部慢慢贴紧他。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忍不住但清晰地感觉到他勃起的长度。

“你现在清醒着吗?”她问,贴近他。

杰顿完全被依偎着自己的躯体唤醒,“有时候是的,尽管内心很不乐意。”他说,“你干吗这么问?”

她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ru房上,“这样你可以尽情引诱我,而不会在事后一脸茫然地说什么都不知道。”

手指下小巧的隆起圆丘让杰顿无法抵抗,他小心地伸手滑进衣袍,“奥莉维亚,亲爱的,不争的事实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大拇指揉弄上她的乳头,令她轻喘起来,“为什么说是不争呢?”

“因为类似现在的时候,我的良知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开你。”

奥莉维亚依偎进他的怀抱,一条腿抬到他的臀部上,“把这个告诉你的良知,”她说,嘴唇压上他。

无需催促,杰顿已锁住她的嘴唇,缓慢,迟疑,时而温柔地接吻。他像剥开水果的脆皮般小心翼翼地打开丝袍,裸露出她的身体。他的头降低,在她细致的肌肤上游走。他寻找到她最脆弱的地方,脉搏激烈跳动之所,改之以嘴唇和舌头的进攻,并以牙齿的轻微啮咬让她喜悦地颤抖。他从未有过这样压倒性的渴望,想要渗透,进入,拥有另一个人。他低呼着她的名字,碰触到她大腿中间,那里的肌肉丝般滋润又湿又滑,他的手指探进去。奥莉维亚因他的触摸而僵硬,皮肤上泛起激情的红色斑点,双手似开似关地抓住他的肩膀。

杰顿懒洋洋地品尝着她,享受着她的激情,和女人到达高chao时的无助。奥莉维亚双眼紧闭,臣服于他温柔的技巧,在顶峰的欢愉时喘息,紧紧靠着他,脚趾卷曲。“就这样,”他低语,大拇指在她两腿间的核心上旋转,“就是这样,甜蜜的女士,甜蜜的宝贝……”他慢慢让她放松,在她湿润的卷毛下追踪性爱的路径。他吻她的ru房,让她平静下来。然后他的嘴刷过她的腹部,胃部柔软的肌肤,双手施压分开她的大腿。

他的舌头找到她时,奥莉维亚发出申吟。他的大拇指在她的肿胀入口轻揉。杰顿轻咬着品尝她,喜爱她发出的声音,和她渴求地向上弓起臀部的韵律。他感觉到大拇指旁的肌肉开始美妙的颤抖,知道她已经临近另一波高chao的边缘。他缓慢抽出手指,引得她抗议地轻呼。他身体覆盖上她,分开她的两股,冲刺进她温暖,脉动的内部。

“哦,上帝。”他低声说,简直不能移动,快感如此强烈。

奥莉维亚喘息地以手臂绕住他的后背,臀部向上挺,以迎合他的冲刺,并更深地包裹住他。他则回答以强制的移动,轻推,下压,然后攻陷,直到肉与肉的摩擦甜蜜感直线上升地无法忍受。她屏息地颤抖,身体紧绷。杰顿沙哑地呐喊,抽出她的身体,男xing器官抵在她的腹部释放出热液。

他申吟着躺到她身旁,脉搏还在胸膛和耳朵里狂跳。

两人很久都没说话。奥莉维亚从他肩上抬起头,向他露出庸懒的微笑,“安伯利到最后从来没那样做过。”她告诉他,手指游移过他胸毛。

杰顿记起他最后时刻的撤离,露齿一笑,“这是咖啡馆式的避孕方法。”

“咖啡馆?”

“你进来,出去都没有落下什么,”他解释,她发出闷闷的大笑。他轻易地握住她的腰,“奥莉维亚……我不得不保护你,直到——”

“我知道,”她打断,推开他。此刻她不想谈论什么重要话题。她滑下床,递给他一个挑逗的眼神,“我们等会再说,不过现在……”

“怎么?”

“过来和我一起入浴,”她说……而他毫不犹豫地遵命。

正文 第十六章

在杰顿·肖恩怀里醒来的第一个早晨,让奥莉维亚几乎以为整个世界都颠覆了。她从未想到会再次和男人有这样的亲密接触。也许只有曾经爱过并失去过的人才会理解这份魔力,她想着,边靠近他毛绒的胸口。杰顿睡着的时候和平时大相径庭,看上去就像个面容严肃的天使。奥莉维亚微笑着浏览过他健美的躯体,长而挺直的鼻子,丰润的双唇,及前额上的一缕金色头发。

“你真是美得让人叹息,”她对他说,他已经悠悠转醒。“真奇怪怎么会有人认真听你说话,他们应该坐在那里看你看得两眼发直才对。”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可不想要别人认真听我说话,那太危险了。”

奥莉维亚微笑地帮他缭回头发,“趁斯迈蒂夫人醒来前我得赶快回去。”

“斯迈蒂夫人是谁?”杰顿翻身把她压在底下,鼻子戏弄地爱抚她的脖子。

“是我的伴护,年纪又大,耳朵而不灵,而且视力非常非常糟糕。”

“太妙了。”杰顿懒懒地露齿一笑。他再移下身,手罩上她的胸部,开始温柔地亲吻,“今天上午我要开会。不过下午可以陪你和斯迈蒂夫人去逛逛……去吃水果冰糕怎么样?”

“好的,也许还能看看全景演出。”她的肌肤在他的逗弄下开始泛红,乳头因他湿润的舌头而开始绷紧,“杰顿……”

“当然了,”他喃喃着,“再好的全景也比不上此刻的活色生香。”

“快要日出了,”她抗议着,在他身下扭动,“我必须得走了。”

“你最好祈祷那位斯迈蒂夫人昨晚睡得很晚,”他说。

当日的晚些时候,杰顿及其尽职地担当起护花使者的角色,尤其是对斯迈蒂夫人更是耐心呵护有加。该位夫人衣着严肃,戴着顶羽毛帽子。从厚厚的镜片后仔细端详过杰顿后,斯迈蒂夫人似乎仍对他的英俊相貌没什么深刻印象。而且她对美国人不是很欣赏,因为她对外国人总是信不过。

但是,杰顿不屑的努力坚持终于让她改观。在预定好可以一窥那不勒斯和康斯坦丁堡的全景座位后,他体贴地做在斯迈蒂夫人旁边,耐心地以全吼的音量凑在她耳边描述景色。休憩期间,他又折回去给她拿了点小吃。观赏完毕后,他们乘坐马车去海德公园。一路上,杰顿又耐心地聆听斯迈蒂夫人对雪茄危害的牢骚。只因为他有提到偶尔会享用雪茄,遭来老太太斥责的训备,雪茄有多糟糕,多让人堕落……坐在充满烟味的房间里会显得人有够庸俗无聊等等。

奥莉维亚看到斯迈蒂夫人训斥杰顿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一次又一次。每次他的目光接触到她时,蓝眼里的笑意总能轻易夺走她的呼吸。

“是的,”她不情愿地说,“这么说,我的确会考虑。”

“……就得和一个外型,脾气,相貌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结婚。”这位伴护劝戒他们两个,“比如,一位黑头发的绅士,就不能娶一个深皮肤的女人。身材肥胖的男人也不能娶丰满的女孩。热心肠的人应该找一个冷血的,神经敏感的得配一个禁欲主义者,多愁善感的人必须要找非常理智型的。”

“这么说来,两个多愁善感的人就不该结合咯?”虽然杰顿没有看奥莉维亚,但还是敏捷地躲过她本来踢在他小腿的动作。她的鞋踢到了对面的木板。

“当然不行,”传来的回答非常肯定,“想象一下,他们会生出多鼓噪的孩子来!”

雪茄的演说话题转向社交礼仪,然后又转到婚姻上来。这个话题让奥莉维亚有点退缩,而杰顿似乎对斯迈蒂夫人的侃侃而谈十分欣赏。

几位路人好奇地看着这位靠在柱子上的黑色身影。他低下头颅的样子像一个垮掉的巨人。但是没人敢停下来问问他的情况。他们感觉到他的沉寂背后有种威胁,似乎突然之间他就会狂性大发般做出什么举动。放轻松,离远点,快快走开比较好。

<small>没有沙漠横亘,没有高山隔断,没有大海阻拦

“在伦敦期间,我能有机会见到迈肯吗?”她问杰顿,而斯迈蒂夫人仍在评论,显然她根本不知道奥莉维亚已经不在听了。

杰顿点头,“明天晚上,如果你愿意赏光陪我去剧院的话。”

“好的,我愿意。”她停顿下,继续低声问,“迈肯后来跟你提到我姐姐吗?”

他犹豫一会儿,警觉地看看她,“是的。”

“他说起过对她的感觉吗?”

“只能这么说,”杰顿干涩地回答,“他非常痛苦——而且要复仇。多年前她加诸在他身上的伤似乎成了他的致命心病。”

奥莉维亚本有的一丝希望也转为无望,“这也不是她的错,”她说,“但是她永远不会解释的。”

杰顿专注地看她,“那就告诉我。”

“不行,”奥莉维亚闷闷不乐地说,“我答应过我的姐姐,永远不透露她的秘密。我的一个朋友也曾答应过信守诺言,但后来她食言了,结果让我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我不能这么背叛爱琳。”她道歉似地皱眉,“我知道你会有点气我,不过——”

“我并不是在想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

“跟我一起去花园散步吧。”她催促着,手指握紧他的手。

奥莉维亚屏息了一刻,因他的话而震慑。很久后她才开口,“杰顿……”

“你不用说什么。”他喃喃道,“就这一次,爱上别人但又不求回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想到的是你已经让我更爱你了。”

杰顿对社交打哈哈的事的确在行,一脸轻松,微笑应对,而迈肯则相对谨慎寡言。一身黑白正装的他和杰顿站一起简直是绝配。奥莉维亚对迈肯有点敬畏,并意识到爱琳已经让这个出色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杰顿起身去给她拿柠檬水,并给斯迈蒂夫人取杯饮料,奥莉维亚终于得以和迈肯私下谈谈,反正她的看护也差不多是个聋子。迈肯彬彬有礼而又有点疏远。他看上去一副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的样子,但奥莉维亚忍不住要对他感到抱歉。虽然迈肯外表上看起来很好,但她还是留意到了他眼里的疲倦和眼下的黑眼圈,揭示着他的数夜无眠。她知道爱上一个无法拥有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对迈肯来说更糟糕,因为他永远不知道爱琳为何要拒绝他。奥莉维亚内心的愧疚感开始作祟,她想起以前迈肯被赶出石字园时她动的手脚,感觉自己脸红了。让她惊愕的是,迈肯居然注意到了自己的窘况。

亚当发出一声轻轻的,同情的咕哝。

“没有。”她迅速回答。

迈肯盯着她,轻声说,“我觉得有。如果能让你觉得好过点的话,我会找个另外的地方欣赏演出。”

奥莉维亚瞪着他的蓝绿色眼睛,记起当年那个小男生的模样,和她苦思了数年的道歉。她想起她答应过爱琳的话——可是只说过不谈到伤疤而已,并没说不能提起当年父亲的行为。

“迈肯,”她犹豫地说,“我是想起以前自己做过的事才不舒服的。我做的事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你是指我在石字园做仆人那时?”他轻微挑眉,“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

“也许,”奥莉维亚小心翼翼地措辞,“她只是不想你觉得愧疚。或者她在害怕,因为某些你至今仍不知道的原因。如果你——”

迈肯突然紧紧地盯着她,保持沉默等她继续开口。

“你知道,以前我一直喜欢跟着爱琳,我崇拜她。当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后,我觉得自己有点嫉妒,因为我想得到爱琳所有的关心和注意,对我来说她就像第二个妈妈一样。然后我就刚好看到你和她在马车旁——”奥莉维亚停下来,感觉自己的脸更红,“我做了件最糟糕的事——我并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我去找我的父亲,告诉他我看到的事。后来你就被开除,送到布里斯托去了。后来,我终于明白自己犯的是多大的错误,也看到爱琳为此承受的苦难,我感觉糟糕极了,我一直希望自己没做过,而且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抱歉。”

“苦难?”迈肯面无表情的重复,“爱琳小姐送我去布里斯托是因为她已经对一个仆人没感觉了,她知道我以后会让她难堪——”

“不是的。”奥莉维亚焦急地打断他,“是我们的父亲——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多冷酷的人。他告诉我的姐姐,如果她再和你会面的话,他就会毁了你。他会让你一无所有无家可归——直到你死在监狱里他才会罢休。爱琳相信他,因为他做得到。她从来也不想让你离开石字园——但是她知道必须要保护你。为了救你。事实上,就因为这个原因父亲才送你去布里斯托,而没有让你流落街头,因为这是爱琳要求的。”

迈肯嘲讽地看看她,“那她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好的。”爱琳合上胶水瓶,封好蜜蜡盒。一切妥当后,她从桌前起身跟着马克斯走到前厅门口。空中弥漫着浓烈的玫瑰芳香,仿佛整个大厅都被这昂贵的香气所熏染。

一阵长长的沉寂,“没有。”他最终低语。

奥莉维亚抬起头,看到迈肯正目光茫然地盯着舞台。他看上去好象不为所动……但她注意到他前额开始出汗,大腿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奥莉维亚不安地想着自己是否透露得太多,但话已出口,停也停不下来。她得让一切归回原位,必须让迈肯知道过去的事实,“自你走后,”她说,“爱琳也彻底地变了。她爱你,迈肯……爱到宁愿你恨她,也不愿意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声音沉闷但又有着敌意,“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也早可以告诉我了,你们的父亲已经死了,魔鬼取走了他的灵魂——没有什么再能阻扰爱琳。”

“我知道,该死的,”现在他听上去有点不高兴,“但这是我能拥有你的理由之一。”

“天哪!”爱琳惊呼着,看到门外的一整车花海。海量般的白色玫瑰,有些还含苞待放,有些则已经全然怒放。已有两个仆人在帮忙,加上车夫一共三人,忙进忙出地卸下白色蕾丝包装纸里的可爱花朵。

看到拿着柠檬水回来的杰顿让奥莉维亚如释重负。他警觉地看看她的脸,又看看迈肯,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杰顿在奥莉维亚旁边坐下,以一贯的悠闲轻松让她渐渐镇定放松下来,再次可以自如地微笑。

而迈肯,看上去似乎身处地狱一般。他汗流浃背,身体的每寸肌肉都绷紧。他似乎意识不到周围的人和事,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当他看上去无法忍耐的时候,他已经站起身,喃喃地走出包厢。

杰顿转向奥莉维亚,诧异地看看她,“我走后你跟他到底说什么了?”

迈肯走到剧院外面。门口熙熙攘攘都是小贩。他走过剧院口的一排溜巨型长柱,在最后一根柱子阴影处停下来。他的思绪和身体都处于一团混乱中。奥莉维亚说的话仍有在耳,并粉碎了他的自制力,让他愤怒地困惑他究竟该相信什么。12年来他一直深信的东西竟然不是真的……这深深刺激了他的核心,让他开始恐惧。

突然他记起了多年前自己说过的话,“爱琳……除非你叫我走,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那不可能都是真的,事实是还有更多内情。如果迈肯还抱有一丝对爱琳的希望,他绝对会抛开一切的自持,重新折回去找她。

爱琳很清楚这一点。

迈肯抬起上好的黑呢料外套擦了擦脸。如果那是真的,如果爱琳赶走他是为了保护他免受老伯爵的加害……那么她是爱他的。也许现在已经没什么了,但至少她当时爱他。他挣扎着不想相信这一切,但同时心里涨满了任何男人都无法承受的强烈情感。他想要去找她,当面问问她是否这事属实。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清晰地连他的骨髓都深切知道这点。

爱琳爱着他……这项认知让他挺直身。

“太糟糕了,”杰顿说,嘲弄似地向奥莉维亚皱眉。

杰顿深夜里来找奥莉维亚,事实上是摸进房子爬上她的卧室。他仔细地把她剥光,和她做爱了很久。以深深的,不知疲倦的移动填满她,并温柔地变换各种姿势。她的申吟被丝般探究性的吻压住,颤抖的身躯热切欢迎他压上来的重量。

奥莉维亚意识到正在做以前从未和安伯利做过的事。在这张床上没有幻觉,只有她毫无隐藏的一颗灵魂。她希望杰顿能更深地了解她,甚至是她的缺点。而他的某些东西——他热切的欲望,也许,似乎卸下了她一贯披上的保护衣,让她赤裸而无禁忌地回应他。不管他要什么,她都会满心地奉献,而他则以她从不敢想的一切作为回报。

他们平静地躺在一起,奥莉维亚半靠着杰顿的身体,她的长腿不经意地跨过他。他的手指移上她的发根,然后往下刷过她颈侧的细嫩肌肤。她的腿略微抬高,感觉到他的xing器抵着她大腿,在高chao后仍旧半硬挺。她懒懒地伸手爱抚他。

“你真是贪得无厌,”她的喉咙轻颤地指责他。

杰顿微笑着把手绕过她的臂膀,让她盖住自己,“我们半斤八两。”

她低下头,两人鼻尖厮磨,“我得招认,肖恩先生,我的确迷恋上你了。”

“迷恋?”他轻笑,“你是疯狂地爱上我了。”

奥莉维亚感觉心跳加快,但仍保持轻快的声调,“现在,我为什么会傻到爱上你呢?”

“理由太多了,”他提醒她,“我不仅能在床上取悦你,而且我碰巧还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我才不在乎。”他的声音里有种不顾一切的意味,“跟我一起,奥莉维亚。”

“拥有?”

“结婚。”

奥莉维亚皱起眉,想从他身上滑下来,但杰顿固定住她的臀部不让她动弹,“该考虑了,不是吗?”他问。

“可我们认识才不到两周呀!”

“那告诉我,你想等多久,我愿意等。”

“你得先回纽约去。”

“我愿意等。”他固执地重复。

奥莉维亚叹息着,把脸贴上他的胸部,她决定让自己坦诚以告,“没有什么能说服我嫁给你,亲爱的。”

杰顿的手臂绕住她,绕得她有一点点紧,然后他的手滑到她的背部,哀求似地抚摸她,“为什么?”

“因为我很担心你,我不想你毁了你自己。”

她感觉耳朵底下的身躯突然绷紧。她再度想从他身上以开,以为这次他会放手让她走。但他的手臂再度拥紧,一手抵着她的头更紧地贴向他的胸。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忍让,“你想要我戒酒。”

“不——我不想下这样的命令。”

“但如果我戒了,你会考虑嫁给我吗?”她犹豫长久,他催促地抬起她的头,两人对望。

爱琳迅速卷起信纸,“不行,这是私人信件。”她努力吞咽着,想冲掉喉咙里喜悦的结块,并压抑住内心奔放的情感,“迈肯,”她低语,“你已经让我无所适从了。”

杰顿的表情不可琢磨,嘴巴扭紧,好象他正看进自己的内心,并对自己的所见不甚满意,“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他以她欣赏的坦白个性喃喃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这么做,我宁可继续喝酒,然后同时也能拥有你。”

“你不行,”她直接地说,“即使你是个肖恩人。”

杰顿侧转身,一手定住她的头,向下看着她,“我愿意给你一切。我会带你去世界上任何地方,给你任何想要的——”

她以为他会上来安抚地拥抱她,但是两人都被门口不远处出现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来人双手悠闲插在甲克口袋里,是亚当·圣德里爵士,此刻他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的白玫瑰。

“过几天?不,多留会儿,和我一起回去。”

她摇摇头,“我们俩一起回去不合适——别人会说闲话的。”

“小姐,”他喃喃,“我的存在是否妨碍到你?”

“也许吧,如果我少点担心的话,”她说,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唇轻刷过自己的额头,睫毛,热热的脸颊,鼻尖。

“但是我不会让自己一点点地失去你,直到你毁灭你自己,或变成一个连我都不认得的人。”

杰顿抽回身,忧郁地看着她,“至少告诉我一件事——你爱我吗?”

奥莉维亚保持缄默,她不确定这个回答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还是更好。

“我想要知道,”杰顿说,他的嘴半自嘲地咧开,听到自己的声音里的那份渴求,“如果我为你而改变自己,我得先有点希望做支柱。”

“我不想要你为我而改变自己。每天你都会做同样的决定,一遍又一遍——但必须是为了你自己。否则的话你会恨我的。”

她看得出来他想争辩,但是他还是躺回她身边,手臂松松地揽住她的腰,“我不想失去你,”他低语。

奥莉维亚抚摸着他的手背,轻轻叹气,“自安伯利死后我已经漂泊很久,现在我终于决定再度开始生活。而你刚好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了,所以我会永远以钟爱和感激而记得你。”

“钟爱?”他重复,嘴唇扬起,“感激?”

“除了这些我不会承认更多的感情。这是高压强权。”

奥莉维亚瞬间紧张起来,杰顿也开始沉默,不用看他,她就知道他也在想迈肯和爱琳的事。

“尽管放马过来。”奥莉维亚说,但她的语气并没有调戏的妩媚,而是忧心忡忡,她双臂和两腿环绕住他,仿佛她想保护他远离内心的恶魔。

爱琳叹息着从书桌抽屉里再度拿出一叠奶油色信纸,边把笔尖沾上墨水。她的面前铺着近一打信件,从朋友到亲戚,无一不在控诉她的迟迟不回复。可是,也不能这么潦草回信呀。写信是项艺术性的工作,得小心处理,知晓最新的新闻,潮流……如果碰上没东西可写,那就得发挥创造力了。

爱琳皱眉看向三封已经写完的回信。她已经把能想到的东西都写上了,上到屋里女仆的抱怨,下到闲聊的八卦,甚至还提到了最近的天气。“只要不说真相,谈论别的我可真是个中高手了,”她自嘲地微笑评论,又开始怀疑她自己的真实事件是否能取悦亲戚朋友们的耳朵……我最近有了个情人,有了两次亲密行为,一次在森林另一次则在我的卧室衣橱。我妹妹奥莉维亚,身体健康,此刻正在伦敦,而且很有可能正和一个终身以酒鬼收场的美国人在床上打滚……

一想到这样的新闻传递到古板的堂姐乔治安娜,或是曾姑妈玛蒂那里会出现怎样的情况,爱琳忍不住露齿而笑。

门口传来她哥哥的声音,他此刻的打断更像是在帮她解脱,“老天爷,如果你不写信的话,有的是活等你干呢。”

她看向马克斯,逗趣似地一笑,“某人比我更讨厌信件。”

“我不喜欢这个,”马克斯承认,“事实上,唯一比写信更糟糕的事是收信——上帝知道,人家的生活我根本懒的感兴趣。”

爱琳微笑着放下手里的笔,看到指尖上有墨水痕迹,“有什么事吗,亲爱的?我求你了,把我解救出这不堪忍受的情形吧。”

“没必要恳求。救赎就在我手上……至少也能给你指引个方向。”他向她展示手里未开启的信件,脸上表情古怪,“有伦敦来的邮包,还有这个。”

“都是伦敦来的吗?如果是我们订的东西,那么早了两天——”

奥莉维亚急忙地低声解释,“恐怕小女孩也能做出严重的危害行为——我就是如此。因为我,你才被突然送到布里斯托。”

剧院分两种——一种是纯粹地欣赏戏剧的,而绝大多数的另一种则是另类的社交场合。剧院是特殊的公众场所,交流八卦,调情逗乐。在和杰顿·肖恩,斯迈蒂夫人及其他两对入座包厢后,奥莉维亚不久就放弃了倾听台词的努力,因为几乎人人都在说话。她坐回位子,看着包厢门口的人来人往。两位美国年轻才俊的确引人注目,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我的姐姐知道,一旦你心存希望,你就会不顾一切冒险回来找她。”奥莉维亚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抚平衣服上的皱褶,“她做的事错了吗?”

“一共十五打,”马克斯直截了当评论,“我怀疑整个伦敦大概只剩一朵白玫瑰了。”

爱琳简直不敢相信,她慢慢地走上前抽出一朵,指尖轻柔触摸精致的花蕾,低下头嗅到花儿的芬芳,它的翼瓣就像冰凉的丝缎轻抵她的脸颊。

“还有呢,”马克斯说。

爱琳跟随他的视线,看到仆人们正合力抬下一个大木箱子,里面是深棕色纸包裹好的,砖块状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塞特?”

“如果您同意,小姐,我这就打开。”老仆小心地解开一个包裹。拆开深棕色纸外面的封蜡,露出姜饼面包辛辣的香味,和玫瑰的芬芳形成鲜明对比。

爱琳伸手掩住小口,抑制住惊讶的喘息,而内心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姜饼面包?”马克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该死的迈肯居然送你这么多姜饼面包?”

“因为我喜欢吃。”爱琳屏息回答,“你怎么知道是迈肯送的?”

马克斯无声胜有声地看看她,好象在指责她把他当傻瓜。

爱琳笨拙地打开信封,抽出一叠信纸。上面的字迹粗粗而又潦草,只能一看却称不上华丽:

<small>不管是言语和泪水,或是内心的恐惧

“那么我该尽力做到既乐意又拜访了,”亚当随意地露齿而笑,优雅地低头握住爱琳的手。

的东西,也许假装的东西反倒会该死地更吸引人呢。”

没有署名……没必要。爱琳闭上眼,她的鼻子开始抽噎,热泪流下双颊。她把唇压在信纸上,丝毫不顾马克斯会怎么想。

“是首诗,”她不稳地开口,“很糟糕的一首。”但却是她读到过的最甜蜜的。她伸出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

“让我看看。”

“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奥莉维亚怀疑自己是否有点错乱,其他女人早就会双膝下跪感激涕零,而她却还不知死活地跟他提要求。他的表情让她浮现抖抖的微笑,很明显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拒绝,任何原因都如此。“我们就好好享受现在的短暂时光吧。过几天我就要回石字园了,在那以前——”

马克斯无力地叹息,并递给她一方手帕,“我该怎么办?”他喃喃着,对女人的眼泪实在没辙。

爱琳唯一能做出的回答,是他最恨听到的那句,“你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我们订的,”马克斯走到门口,比向她,“邮包是你的,跟我到厅门口去看看。”

“我猜这些都是给你的,”他对爱琳说,手伸出口袋。

“下午好,圣德里,”马克斯说,两人握手时他的态度已经转得非常公式化了。“你来得正好,我相信爱琳小姐很乐意有人来拜访。”

“而且社会地位也非常重要,”斯迈蒂夫人说,“只有门当户对的才能结婚……如果实在不行,至少男方要比新娘更有地位。一个女人是不可能对比自己低下的男人俯首称臣的。”

“我不在乎你是否有钱。”

“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亚当自桌上的花堆里抽出一支怒放玫瑰,别在自己的翻领上。他挽住爱琳的手,和她一起走过大厅,向房子后面走去。

夏季的花园充满欢快的魔力,这里种满了成串的勿忘我,清香的柠檬,朝气的黄百合,还有大片的蔷薇和深红色的铁线莲。东方罂粟花间是长长一排银色羊耳。两人走下台阶,沿着碎石小路走向紫杉林。亚当是为数不多的以沉默让人安心的人之一,此刻他就静静地耐心等待她开口。

花园的香氛和亚当安心的陪伴让爱琳呼出长长的叹息,“玫瑰是迈肯送的。”她终于开口。

“我想也是。”亚当淡淡地说。

“还有一首诗,”她从衣服袋里抽出信递给他。亚当是经她允许看这首诗的唯——人。他在路中间停下,折开信纸,浏览数行。

当他最终抬起头时,他从她眼里读到的是痛苦和喜悦掺杂在一起的情愫,“非常动人,”他真诚地说,把信还给她,“你打算怎么做呢?”

“什么也不做。我会送走他,和我原先计划的一样。”

亚当仔细斟酌着她的话,似乎想提出什么议题,但他只是耸肩,“如果你觉得这样最好,那就行了。”

她身边的人都不会这么说。爱琳握住他的手,两人继续散步,“亚当,我最喜欢你的地方,是你从来不建议我该去做什么。”

“我不喜欢建议——那根本没用。”他们越上喷泉的台阶,水滴飞溅到一旁的飞燕草上。

“我曾经考虑过,是否要告诉迈肯所有的实情,”爱琳吐露说,“但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反应,这么做只会让事情更糟。”

“那么,甜心?”

“如果有一天我让迈肯看了我的伤疤,他要么会觉得这些疤痕丑得难以忍受,要么更糟糕,他会怜悯我,出于责任感和同情心而做出和义务及声誉无关的事……而他最终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并希望能早点摆脱我。一想到每天早上看着他,然后心里在猜想今天他是否会离开我,我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

杰顿喃喃发着牢骚,边覆盖上她,“看来我得试探下你的决心才是。”

“我做错了吗?”她问。

“我从来不给事情下错或对的定义,”亚当回答,“你得根据形势做出做好的决定,既然定下就别再去想这想那。”

爱琳不免地拿他和马克斯做比较,哥哥总是强势地断定一切——非对即错,非好即坏——她的嘴唇露出苦涩的微笑,“亚当,亲爱的,关于你前几天说过的提议……”

“怎样?”他们再次停下,双手紧连着相互注视。

“我不能接受,”她说,“对你我都不公平。我本来以为,如果我注定不能拥有一场真正的婚姻,至少可以在这样的假装中获得快乐。但和一场虚伪的婚姻相比,我更愿意和你做长久的朋友。”

迈肯举手示意她停止,他的目光无焦点地盯着舞台。奥莉维亚注意到他手的轻颤,知道她所说的话带给他很大震撼。她咬住下唇,座回椅子上去。而迈肯则放下手,两眼依旧茫然瞪着远方的某样物体。

正文 第十七章

奥莉维亚在伦敦度过了整整七天,并大包小包地返回以证明自己的确去购物。女客们好奇地欣赏奥莉维亚的战利品……一顶羽毛饰边的小型高帽……一副刺绣手套,手腕部有串珠点缀……蕾丝缎带,喀什米尔羊毛,丝绸……还有伦敦裁缝店专为她定制的衣服布料样品。

苏珊·钱伯利自然要问起她是否在伦敦期间碰上过肖恩和迈肯,奥莉维亚略带不自然地回答,“哦,是的,斯迈蒂夫人和我在国家剧院和他们俩度过了很好的一晚。包厢座位,视野角度很好——我们过的很高兴!”

不管奥莉维亚的态度有多自然,她的话还是引起宾客们的抬眉和会意地交换眼神。每个人似乎都在怀疑,事实可比她说的要复杂多了。

爱琳听说了奥莉维亚回来后谈到的细节。在妹妹换上睡衣后,她去奥莉维亚的房间,两人坐在床上,各执一杯酒。爱琳斜倚在雕花床柱旁,奥莉维亚则靠在枕头上,“每天晚上我都和他在一起,”她告诉爱琳,脸颊兴奋地通红,“整整七个梦幻天堂般的夜晚。”

“他是个很棒的情人,是吗?”爱琳微笑着问,声音里不带一丝邪念的捉弄。

“最美妙,最刺激,最……”奥莉维亚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叹息着饮下一口酒。她自杯缘上看着爱琳,困惑地摇摇头,“他和安伯利截然不同,但是照样那么适合我。也许某些方面说来更适合。”

“你要和他结婚吗?”爱琳问,胸口升起一股割舍不下的刺痛。她虽然为自己的妹妹高兴,但是美国的确是太远了。

“事实上,他有跟我提过。”奥莉维亚说,但是她接下来的话让爱琳吃惊,“但是我拒绝了。”

“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

爱琳点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低头以指尖摸索着杯子边缘,“我认为你做了正确的选择,亲爱的,虽然这很难说出口。”

“是的。”姐妹俩静静地坐着,奥莉维亚开口,“你不想问问迈肯的情况吗?”

爱琳瞪着她的杯子,“他怎么样?”

“很安静,而且心烦意乱。我们……谈到了你。”

爱琳脑中窜过警觉的信号,她感觉到奥莉维亚很可能谈起了禁忌话题。她迅速抬起头,“你是什么意思,提到了我?”

奥莉维亚饮下一大口酒,“其实谈的挺不错的,”她小心地说,“至少,结果还不算糟,不过不知道迈肯到底是怎么——”

“奥莉维亚,告诉我!”爱琳命令道,因焦急而浑身冰凉,“你跟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奥莉维亚防卫地看看她,“我终于向他道歉了,因为我很久前对你们俩做了那事。你知道,当我告诉父亲——”

“奥莉维亚,你不该这么做。”爱琳说,她虽然没有大声喊叫,但声线已因愤怒而紧地发尖。她的手抖得厉害,杯子里的酒几乎要洒出来。

“没必要这么生气,”奥莉维亚说,她的话更激怒了爱琳,“我没有违反我的承诺——你的意外和疤痕我一点也没提。我只是告诉他我的那部分事实,还有我们的父亲……好啦,我是跟他说过你送他走是为了保护他,因为父亲曾威胁过要——”

“什么?我从来没想要他知道这些,我的上帝,奥莉维亚,你都干了什么?”

“我只是告诉他一部分事实而已。”看来奥莉维亚也徘徊在挑战和懊悔中,“如果惹你生气,我很抱歉。但是你常说诚实是最好的美德,这件事——”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爱琳的脾气爆发了,“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根本不适合这项美德。哦,奥莉维亚,难道你还不知道事情变的有多糟糕吗?现在让他离开会更困难,现在他已经知道——”她突然停下,“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抵达伦敦的第二晚。”

爱琳闭上眼睛,那些玫瑰花是她说完的两天之后送来的。所以迈肯才会送这些礼物,还有那首诗,“奥莉维亚,我真想杀了你。”她低语。

她的妹妹似乎也有点动怒,“我真的搞不懂到底你和迈肯之间有什么解不了的结。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去告诉他你的那场意外。”

爱琳冷冷地看她一眼,“那不可能。”

“如果你不想失去他,就必须告诉他。此刻之前你还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人,现在你终于有机会可以得到幸福,却让它就这么溜走,只因为你的顽固和害怕——”

“我从来就不勇敢,”爱琳反击,“勇气是别无选择时所做的最后一事。过去12年来我没有自暴自弃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事实已在,没什么可以改变。我的腿也永远就这样了。连你都不敢看——怎么还来建议我去向迈肯坦白呢?”她走下床,把酒杯放到一边,“你太过分了,奥莉维亚——你自己拒绝了肖恩先生,但却以为迈肯会大度地接受我。”

“那不公平,”奥莉维亚愤怒抗议,“两人的情况根本不同,你的伤疤和他的酗酒怎么能相提并论——而且你怎能暗示说我是因为小心眼才拒绝他呢?”

爱琳大步走向门口,“让我安静会儿。警告你别再跟迈肯多说一个字。”她用力摔上门走开。

爱琳和奥莉维亚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的。也许是因为两人近7岁的差距,让爱琳更像个母亲。偶尔有争吵时,两人事后也会如常般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如果吵得厉害了,她们就分别会去找菲科斯太太,而女管家总会善意提醒她们姐妹之间的友谊是难能可贵的。但这次,爱琳没有跟女管家吐露,她觉得奥莉维亚也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事毕竟太过私密。爱琳试着和往常一样对待奥莉维亚,想着她应该向自己道歉……但是那可不容易。这三天来,爱琳和奥莉维亚都尽力维持常态。

周六晚上马克斯的露天聚会举行到一半,因天公的突然变脸而岌岌可危。天空刹时密布乌云,一两滴微小雨水开始落下,浇到火把上发出抗议的嘶嘶声。人群开始往室内涌,而爱琳则急忙地吩咐仆人把点心,杯椅都搬进室内。她忙碌的脚步突然因眼前的一幕景象而停住。奥莉维亚正在和杰顿·肖恩说话,他显然刚从伦敦回来。他们站在门口,离得很近,奥莉维亚背靠着墙。她因他一贯的幽默而开怀大笑,脸庞闪烁着光彩。

如果先前爱琳还怀疑奥莉维亚是否真的爱杰顿·肖恩,那么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她的妹妹只有对一个男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情。虽然肖恩的表情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但他保护性的站立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真是遗憾,爱琳在想。事实再明显不过,虽然两人差距悬殊,但他们已经发现彼此不可或缺。

她困惑地发现自己体内涌过一波奇怪的温暖,充斥每寸肌肤,直达发根处。她就这么楞楞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人群都忙着找寻避雨处,因为雨势已开始变大。

“爱琳。”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她低头看着地面,专注的神情仿佛那是世界的浓缩核心。当她能够移动时,她才转过身,看向几步之外的迈肯。

真难以置信她的内心会这么渴望一个人,内心的情感强烈的几乎要使自己精神错乱。她需要用力才能呼吸维持,肺里的空气似乎也不够心脏需要。他们就像冷冷的大理石雕塑一般站在花园里,周遭的人群几乎已经散去。

他知道了,她想着,她的神经几乎到达快要绷断的边缘。他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内心有种隐藏的情绪让他已经放开了所有的压抑。他看着她,以年少时那种特有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充满着热烈的渴望。

爱琳依旧沉默屹立着,一滴雨水落到她的脸颊,滑到她嘴角的旋涡处。迈肯缓缓地走近,举起手以大拇指逮住那滴雨水,手指搓碾着那份潮湿,他的神情专注地像对待世间万能的灵药。她本能地后退,想避开他,也避开自己内心的渴望。但他一手轻而易举地抓住她,带她一直走到隐蔽的紫杉林下才停住脚步。

爱琳没有抬头,低着头任迈肯把她拉近。他极其小心地把她拥在胸前,让她的脸靠上他的衣领。他肌肤上的美妙味道让她的肋骨处伸起痛楚的感觉,但这刺痛很快就化为暖流,比性爱更愉悦的感受。他们就这么站着,他一手抚住她的背,另一手抚着她的后颈。两人都感受到眼前的幸福,一种全然的幸福。他碰触的热力渗透进她的肌肤,扩散到骨髓深处。他就这么拥着她,嘴唇抵着她的太阳穴,呼吸软软地拂过她的脸。他们的身体靠得很紧,但又不够紧。她愿意用余生的所有时光来换取两人全然相对的一夜,感受他裸露的贲起,肌肤贴肌肤,心贴心。

“谢谢你。”长久后爱琳低声开口。

“谢什么?”他的嘴唇轻柔移过她的前额。

“你的礼物,”她试着镇定自己,“很漂亮。”

迈肯沉默着,深深呼吸她发上的清香。爱琳试着开口,“你的伦敦之行还好吗?”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迈肯回答了,“是的。”他将她的头后推几许,手仍支在她背上,“萨默塞特船运公司的事已经解决了,投资者们也已经决定投资。”

“包括我哥哥吗?”

他露出微笑,“他已经明确表示算上自己那份。”

她心宽地叹息,“那就好。”

“现在一切都落实了,我要回纽约去。那里有一堆事要处理。”

“是的,我……”她的声音消失,她抬起头焦虑地看他,“你什么时候走?”

“星期二。”

“这么快?”她低语。

“肖恩和我会直接回纽约。钱伯利夫妇,克勒一家和其他人会去海外旅行,他们会先去巴黎,然后到罗马。”

爱琳静静地消化这讯息,如果船在周二起航,那么迈肯和肖恩在后天就得离开石字园。她简直不能相信,这么快她又要失去他。

雨下得更大,迈肯的头发已经湿雾一片。“我们得进去了。”爱琳说,帮他掸去衣上的几滴雨水。他握住她的手,嘴唇吻上她的指关节。

“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你谈谈?”他问。

“我们现在就在谈。”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低声轻喃。

爱琳的眼光迅速游离到他的宽肩。是的,她知道他要跟她谈的是什么,而她则更愿意躲避这场谈话。“清晨,在客人还没起床前,”她建议,“我们在马厩会面,然后四处走走……”

“好的。”

“那么,明天。”她说,急急地低头,想走开。

但迈肯再次轻易地抓住她,把她拉近。他握住她的发尾,抬高她的头,嘴唇覆盖上她。他的舌头开始探索她,爱琳发出叹息。

迈肯感觉到她攀升的需求,他紧握住她的臀部,膝盖挤进她的两腿间。他催促她贴紧他,一而再,再而三,直到她的心狂跳,肌肤像火烧般烁烫。她手放上他的肩膀以保持平衡,而他则加深热吻,在她的唇间模糊地说了什么。迈肯终于放开她,气喘吁吁。他们面对面地注视对方,就像一对失去理智的傻瓜般怔怔地站在雨里。终于,迈肯脱下外套,罩在两人头上拥着她一起走,“进去,”他喃喃,“否则我们会被雷劈到的。”

正文 第十八章

凌晨2点钟,奥莉维亚偷偷溜进小木屋。突然一个男人攫住自己,她吓得几乎喊出声来。是杰顿,穿着一件丝睡袍。奥莉维亚在他怀里放松下来,转身热切地迎接他的吻,舌头缠绕住他的。他的吻急迫,好象他们已经分开了好几个月而不是短短数天。

“你怎么花这么久时间?”他质疑着,拥抱紧地仿佛要压碎她的骨头。然后一把抱起她走进卧室。

“偷偷摸摸的举动得千万小心,更何况还有一屋子客人,”奥莉维亚澄清,“我必须要等到没人看见我的时候才能溜到这里来,尤其是现在几乎人人都在怀疑我们。”

“真的?”他在床沿停下,开始解开她的衣服。

“是啊,我去了伦敦,而你刚巧又在那里。还有你看我的眼神,都宣告我们俩已经上过床了。对一个世故的男人而言,你的表现真的糟透了……”

“糟透了,”他同意,把她的手摁向自己的兴奋源头。

奥莉维亚轻声咯笑,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里面全裸的身体。杰顿吃惊地尖锐抽气,目光紧锁住她,“我来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奥莉维亚告诉他。

杰顿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并迅速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他像膜拜女神雕塑般抚摸她的臀部曲线,“我也一样。我还从伦敦带了样东西。”他的手移到她的胸部,大拇指抚弄尖端,“也许你未必喜欢。”

奥莉维亚双臂绕上他的脖子,让他横腰抱起她放到床上。他低下头,亲吻她ru房的中间部位,然后一手伸到旁边的桌子上去拿东西。她惊讶地看到他递给她的奇怪东西,是个有弹力的套圈,半透明。奥莉维亚靠近了仔细观赏,突然意识到这个是什么后羞红了脸,“哦……这是……”

“没错。”他耸耸肩膀,露出无辜的眼神,“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放肆地拥有再一个夜晚了。”

“的确很放肆,”奥莉维亚嘲讽似地告诉他,把套子握在手里。

“你以前曾见过这个?”

“没有,不过我曾经听说过。”她的脸更红了,“似乎是个奇怪的主意……而且并不十分浪漫。”

“更不会引起意外的怀孕。”杰顿坦白地说,并撕开外面的包装纸,“我不介意让你怀孕,但不能在你不情愿的情况下。”

一想到自己怀着他的孩子……奥莉维亚眼神开始迷离,似乎克制不住地想象那幕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情形。杰顿把她拉在身下,温柔地吻她,“你想要试试吗?”

“我想是的。”奥莉维亚不肯定地说,把套子凑到灯前,透过半透明的薄膜仔细端详。

杰顿大笑着摇头,“它不会伤害你的,”他说,“而且你会发现,一旦男人戴上这个,会在高chao前持续很久时间。”

“真的?为什么?因为你没有像以前一样感受到全部吗?”

“对。”他微笑着解释,“就好象你包着餐巾纸吃东西一样。”

奥莉维亚把套子给他,“别带这个了,我们就按以前的办法做。”

杰顿坚定摇头,“我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继续这么做。我最希望的就是停留在你体内,但是最后一刻的抽离似乎越来越难办到……帮我戴上。凡事都要尝试下,我总是这么说的。”

奥莉维亚害羞地根据他低沉的指示帮他戴上,并调整好顶端,“看上去有点紧。”她说。

“就是这么设计的,否则会滑下来。”

她躺回被褥上,让他自己处理,“现在怎么?”

“现在,”他的身体覆上她,“我要用想了整整5天的办法来和你做爱。”

奥莉维亚双眼半闭,感觉到他靠上她的胸部,舌头在她的肌肤上温柔地划圈。他含住她的乳头,牙齿啮咬加上甜弄,让它们变得更坚硬颜色更深。然后移到另一边的ru房,并以同样的招数对待,直到她申吟着在他身下扭动。他以温柔的技巧和她做爱,留意她反应出的每个抽搐和颤抖。杰顿简短停住,伸手去拿什么东西。她听见他打开罐子的声音,然后他的手指在她两腿间抹上了丝般的薄霜。他温柔的指尖摸索着柔软的褶皱处,然后在她身体的入口开始盘旋转圈。

“杰顿,”她催促着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微笑着,继续逗弄她,“耐心点。”

“我没耐心是因为已经准备好了……哦,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我等这么久?”

“因为我爱折磨你。”他弯下身吻吻她的喉咙,而指尖依旧停留在毛发上。奥莉维亚竭尽全力忍耐那痛苦的甜蜜折磨,双手紧扣住木制床头板。杰顿跪在她的两腿间,在那里涂上更多软膏,手指深深探进她的身体。

奥莉维亚最终开口乞求他,“杰顿,求你……”

她的话因他小心的进入而停住,并发出解脱般的申吟,“这样还好吗?”杰顿问,双臂支撑在头的两端,“不太舒服,是吗?”

奥莉维亚以用力地挺身作为回答。杰顿微笑地注视她激情难耐的模样,将大拇指摁柔在她的敏感核心上,并配合着深深的,坚硬的冲刺,让她迷失在高chao中……

“奥莉维亚,”他良久后开口,将她拥在胸前,把玩着她的发丝,“如果我决定不回纽约去,你会怎么样?”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她从床上爬起,点上一盏灯,思索他刚才对她说的话。杰顿依旧躺在窗上,被单松松地遮盖出下半身。

奥莉维亚回到床上,将自己缩到被单下面看着他,“你想留在伦敦?”她问,“留多久?”

“至少要一年。我会打理伦敦的办事处,并要发展海外业务。在这里和在纽约一样方便。”

“可是你的全家都在纽约。”

“那就更得留在这里了,”杰顿讽刺地说,“短暂的分离对我和他们都是有好处的。我已经厌倦了扮演家族长老的角色——而他们也该死地能处理自己的琐事。”

“那些铸造厂,金融资产——”

“我已经许可迈肯,在我离开时候可以全权处理所有的事。他也已经表态愿意胜任——我信任他更甚过信任我的兄弟。”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伦敦。”

“我爱它。”

上周他说的还是反对的意见,而现在转变如此之快,奥莉维亚不禁微笑,“你为什么这么快会爱上伦敦呢?”

杰顿轻抚过她的头发,往下停在她耳朵后的软凹处。他的眼睛直视她,“因为离你很近。”

奥莉维亚闭上眼睛,这些话带给她一份不确定而且无望的希望。她内心的渴望似乎充满整个房间,“杰顿,”她说,“我们已经讨论过——”

“我不是想要见你,”他很快地说,“事实上,我是要强迫自己六个月不去看你,直到我能够戒掉酒瘾。这不是个愉快的过程,有人告诉过我……而且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适合外出。因为以上的种种原因,我们暂时分开段时间会比较好。”

奥莉维亚被他说的话吓懵了,“你希望我怎么做?”她问。

“等我就行。”

再度孤立自己,奥莉维亚想着,并不情愿地摇摇头,“我不能再留在汉普夏郡了,否则我会发疯的。我想要走入社交界,聊天,大笑,去任何地方——”

“当然,我不会让你把自己埋葬在石字园里。但是可别让其他男人……我的意思是,别接受任何人的求婚,也别爱上什么该死的子爵……”一想到这个,杰顿的眉头紧皱起来,“只要六个月就好。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对吗?”

她则以沉思状的皱眉作为回复,“是的,不过分。可是如果你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我……”

“如果所做的这些一点都和你无关,那我是在撒谎,”他诚实以告,“但是,这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自己毕生都像在雾里摇摇晃晃般度过。”

奥莉维亚将手掌贴上他的前臂,“如果你走出了迷雾,很有可能就不会要我了,”她说,“你的头脑和思想会有很大不同……你的需要也会改变……”

他抓住她的手,十指交缠,“我永远也不会停止要你。”

她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你是指那些地狱般的状态吗?很抱歉地告诉你,已经开始了。我已经12个小时没喝酒了。到明天早上我就会浑身发臭,全身颤抖,整个人一团烂。到下一天我很有可能会杀人。”他露齿而笑,“所以我最好还是离开石字园。”

奥莉维亚挨近他的胸膛,嘴唇轻吻上他的心,“我真希望可以帮助你,”她轻声说,脸颊轻轻蹭着暗金色的胸毛,“真希望可以代你受点过。”

“奥莉维亚……”他的声音因情感而沉闷,他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头发,“这件事上无人能帮我。我只有靠自己——所以我不希望你参与此事。但这里有件事,你可以让它变得更容易些……让我度过最困难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着他,“是什么?”

杰顿欲言又止,紧绷地叹出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你爱我——我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即将面临的是六个月的地狱,你就不能给我点小小安慰吗?”

“比如?”

他沉思地看着她,“眨眨眼。”

“什么?”她迷惑地问。

“如果你爱我……就对我眨眨眼,一次就行。一次充满意义的眨眼。你不需要说什么,只是……”他的声音像被牵到般停住,两人的视线交集。他看着她的眼光里有种决然的意味,仿佛一颗失落的灵魂终于在地平线上找到家的踪迹。“只要对我眨眨眼,”他低语,“求你,奥莉维亚……”

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表达爱情的方法。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是对安伯利的不忠,但奥莉维亚不这么想。安伯利希望她幸福,希望她拥有美满的人生。她甚至觉得,他也会认可杰顿·肖恩,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正如此努力地克服自己的弊病……一个温暖的,人性的,通情达理的男人。

杰顿还在等着,奥莉维亚对他露出微笑。她故意地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透过温暖,模糊而又光明的希望看着他。

整夜的无眠让爱琳心力憔悴。她走向和迈肯约定好的碰面地点马厩,浑身充斥着冰凉的恐惧。她已经反复地排演过自己的措辞,争论,反驳……虽然她已经预先排演过好几遍,但是似乎到现在都无法让自己信服。

女管家还在熟睡,内屋有几个仆人已经开始忙碌地添炭烧水,马厩和花园的仆人也已经开始工作。迈肯早已经守在那儿。爱琳看到他就本能地想跑开。迈肯对她露出浅浅一笑,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其实和她一样紧张。两人都意识到,“早上好,”爱琳试着和他打招呼。

迈肯看着她,那种眼神让两人都悬吊在紧张的沉寂中。他向她伸出手臂,“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爱琳瞬间就明白他说的是哪里……是他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地方。最佳的告别地点,她苦涩地想着,并握住他的手臂。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早晨的熏衣草转为浅浅的鹅黄色,在草丛里形成明亮的点缀。爱琳的膝盖又开始僵硬,如果早上没有进行热身性的拉伸活动的话,关节就会因疤痕而僵硬,甚至伸展困难。她专注地稳定住步伐,迈肯则察觉到似地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调。

他们终于到达水边,班驳鸟在芦苇丛里时不时地探头觅食,然后飞回巢穴。爱琳坐在巨大的扁平岩石上,小心地整理自己的衣服,而迈肯则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弯腰拣起几块小石头,一块块地扔进河里,水面形成串串的涟漪。她注视着他,专注地欣赏他挺拔的身躯,侧面冷峻的线条,和优美的动作。当他终于面向她时,那对镶嵌在古铜色脸上的土耳其玉色眼睛异常地闪亮,简直可以说是脱俗般地明亮传神。

“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他静静开口。

“是的。”爱琳内心的焦虑开始攀升,“但是在你还没开口前,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

“听我说完,”他喃喃道,“然后你再回答。我想要谈论的是你,但是有点困难。因为我想真诚地和你谈谈,否则我这辈子都会后悔。”

她的内心掠过黑暗的悲哀。真诚——是她唯一不能回报给他的东西。“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会拒绝。”她痛苦地吞咽着,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被腐蚀,“请别让我们两个都忍受不必要的痛苦——”

“我不想让我们痛苦,”他认真地说,“现在或以后都不会,爱琳。如果我明天走了,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英国?”

“回你身边。”迈肯坐到她旁边的一块石头上,黑色的头颅低垂。阳光照在他的黑发上,形成灿烂的光晕。他抬起头,眼神敏锐,“重新返回这所房子都是源自我一生中的一个咒语。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有必然的联系——一种本不应该存在,也不应该持续的联系。我曾试着从远处静静地仰慕你……就像抬头看着天上的群星,但心里很清楚自己永远也得不到。但是我们那时候太年轻,我和你接触得太频繁,所以无法保持那份距离。你是我的朋友,我的伙伴……后来我爱上了你,就像男人爱女人那么深切。虽然我一直在对自己撒谎,但是那份爱从来没有改变过。”他停下来,长长地呼吸,“不管我有多想否认,我还是一直爱你。不管我有多希望自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我还是一个平民,一个私生子,而你则是贵族的女儿。”

“迈肯,”她悲哀地说,“求你别——”

“我回到石字园就是为了找到你。事实再也明显不过了。而且我也根本没必要回英国,即使我待在纽约,肖恩也照样会搞定一切。但是我想证明我对你的感觉不是真的。我一再跟自己说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而且,你也曾跟我说过,有些东西我永远拥有不了。我以为和你碰面就可以驱散所有的幻觉,然后你就和其他的任何女人一样没什么分别。”他沉默了一会儿,斑鸠鸟唧喳的叫声回荡在空中。“这样我就可以返回纽约安心地娶妻生子。以男人的观点看,即使没有姓氏或家庭也照样可以在那里结婚。要找一个心甘情愿的新娘实在容易得很。但现在我找到了你,我终于意识到你并不是幻觉,对你的爱是我一生中最真切的事。”

“别,”爱琳低语,她的双眼刺痛。

“我想请求你,以我所有的卑谦和恭敬,希望你能嫁给我,跟我一起回美国。一旦韦斯特克里夫娶妻,他就不需要你做女主人,而你在石字园也无实名地位。但如果你成为我的妻子,你就成为纽约社会的皇后。我有财富,爱琳,未来的几年还会增长至少三倍。如果你跟我走,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让你幸福快乐。”他的声音如此安定,小心翼翼,这个男人正在进行生命中最危险的一场赌局。“虽然你不得不离开你的朋友和家人,也离开你的故乡。但你可以回来拜访他们——路程只要12天就够了。和我在一起,你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爱琳——希望你能答应我。”

他说出的每个字都让爱琳内心涌过绝望。她几乎无法化开胸口那团窒息的结。“相信我,我们不可能一起幸福生活。我关心你,迈肯,但是我……”她犹豫着,抑制住痛苦的喘息并强迫自己继续,“我并不是以你想象的方式爱你。我不能嫁给你。”

“你不需要爱我。你给我什么,我都会接受。”

“不,迈肯。”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抓住她冰凉而汗涔涔的手。他手上的热力让人吃惊,“爱琳,”他艰难地说,“我对你的爱已经足够了。而且我一定有值得你爱的地方。你只要试着……”

想要和盘托出实情的想法几乎让爱琳抓狂。她胡乱地想着,心脏跳得飞快,全身流过冰冷的刺痛。她试着想象那幕场景……现在,马上就给他看自己的伤疤。不。不行。

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网里的动物,无助地挣扎想脱离过去的结网,但每移动一分网就拉得更紧。“不可能。”她的手攥紧自己的衣服。

“为什么?”他的声音严酷,但其中的一抹受伤让她忍不住想哭。爱琳知道迈肯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一个能让他开心的伴侣,床上床下都如此。他的伴侣拥有他需要的智慧,而且对他无法拥有的东西也从来不会在意。爱琳曾经拥有过他要的东西,但现在永远也回不去了。

“你和我属于不同的阶层。”她说,“你我都很清楚。”

这是她唯一让他信服的理由。虽然他已经是个美国人,但迈肯出生在英国,他知道自己永远跨越不了那道鸿沟。她所说出的话语是最终的致命背叛。她看向远处,避免看他的表情。她的内心已死,心如死灰。

“耶酥基督,爱琳,”他的声音粗哑而破败。

她转开身。两人沉默了很久,内心都因无法言喻的情感而挣扎,无助地燃烧着,“我不属于你,”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我的归属在这里,和……和圣德里在一起。”

“我不相信你会选择他而不是我——在我们发生过这么多事以后。该死的!你允许我碰你,抱你,但是你从来不会让他这么做。”

“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命令自己继续,“你也一样。你走后自然会明白这是最好的结局。”

迈肯的手收紧,几乎要撵碎她。他举起她的手,把脸颊贴上她的手掌,“爱琳,”他低语,抛弃掉自己所有的尊严开口,“如果你不要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么样。”

爱琳的喉咙和头部都开始疼痛,她终于开始哭泣,热泪滑下她的脸。她抽出她的手,但内心最大的渴望却是把他紧紧搂在胸前,“你会好起来的,”她颤抖地开口,抬起一边的袖子擦掉脸上的泪迹,然后慢慢地走开,头也不回。“你会好起来的,迈肯——回纽约去吧。我不想要你。”

菲科斯太太在自己的卧室里摆上一排稀有的水晶杯。她的卧室门半掩,所以她能听到有人慢慢地,几乎是不情愿地走近自己的房间。她从壁架前倾身往门口看,是迈肯,一脸阴霾。她意识到,他肯定是来找她做最后一次谈话。

菲科斯记起迈肯要带她回美国的提议,她小心而仔细地想了又想。傻老女人,她责怪着自己,知道移居已经不适合她这样年纪的老人了。但是,一想到可以在另一个全新的过度生活,又点燃了她内心探险的冲动火花。也许会很美妙,她想着,能在暮年经历新鲜的事是多大的诱惑。

但是她不能离开爱琳小姐,她已经照看她爱她这么久。她看着爱琳呱呱坠地,看着她长大成人,分享到她生命中的所有喜怒哀乐。虽然菲科斯太太也同样关心马克斯和奥莉维亚,但她私下不得不承认,爱琳才是她最心爱的孩子。在爱琳濒死的那几个小时里,菲科斯太太感觉自己就像母亲失去孩子般绝望……后来的几年里,看着爱琳因可怕的秘密而倍受折磨,美梦破碎的情景,两人之间的纽带联系地更紧密。只要爱琳还需要她,女管家就不会离开她。

“迈肯,”菲科斯太太说,把他迎进房间。他走进来,脸上的表情让她震惊。她记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时他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私生子,脸上有双冷酷的蓝绿色眼睛。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全身表露出一种狂烈的愤怒和悲哀,深刻绝对地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站在那儿瞪着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因为自己没地方可去才来找她。

菲科斯太太知道迈肯这副样子的原因只会有一个。她马上去关门。石字园的仆人都知道,如果女管家的门关着的,除非是天塌的大事,否则就不能去打扰她。她转过身伸出母亲般的双臂。迈肯立刻就抱住她,黑色头颅靠上她圆润的肩膀,然后开始哭泣。

接下来的整天里,爱琳都过得浑浑噩噩。她尽力扮演女主人的角色,和客人们聊天微笑,但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对方是谁。而奥莉维亚似乎已经完全恢复过来,整场表现都生气勃勃。当大家注意到最后的晚餐上缺少了迈肯时,杰顿·肖恩轻松地帮他解释,“哦,迈肯正在为明天的行程做准备—还得帮我列长长的单子。”在旁人还未开口提出更多的疑问前,肖恩已经抛出一个让众人吃惊的消息,他决定不和迈肯回纽约去,而要留在伦敦打点新开的办事处。

爱琳虽然吃惊,但迅速捕捉到他的言下之意。她瞥向奥莉维亚,妹妹正在专心致志地切割手里的土豆块。虽然奥莉维亚故做一脸冷漠,但她脸上的红晕还是泄露了她的思绪。肖恩是因为奥莉维亚而留下来的,爱琳意识到这点,不禁想着他和自己的妹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她再瞥一眼桌子那头的马克斯,后者同样一脸困惑。

“非常高兴您能继续留在伦敦,肖恩先生,”马克斯说,“请问您打算住在哪里?”

肖恩露出古怪的微笑,“新业务开展前我会在拉特里奇暂住,之后再找寻合适地点。”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提供住宅,”马克斯彬彬有礼地说,眼神里一副算计的样子,很明显他正欲努力防止事态朝周边发展,“我会给您找到一处非常合适的地方。”

“对此我毫无异议,”肖恩回答,并咧开大大的笑容,明确显示出他对马克斯的计划了如指掌。

“但是你必须要回纽约去!”苏珊·钱伯利尖叫着,瞪着她的弟弟,“我的上帝,杰顿,你竟然连最起码的做做样子都不高兴!谁来看管家族的生意,谁来做决策,谁来——”她停下来,脑子里突然恍然大悟,“不。你不会让那个码头工坐上肖恩家的第一把交椅,你这个疯子!”

“我清醒得很。”肖恩面无表情地提醒她,“必要的文件已经都签署好了。恐怕这件事不由你说了算,姐姐。迈肯和所有的商务客户关系良好,他对所有的公司事务、合同、帐务也都很熟悉。你最好别插手。”

苏珊·钱伯利看起来非常愤怒,她瞪着面前的酒,一口饮尽。她的丈夫则在旁边轻喃地抚平她的脾气。

杰顿·肖恩继续镇定自若地开始用餐,仿佛刚才那幕从未发生。他伸手去拿杯子时,眼光迅速浏览过奥莉维亚,她的唇角露出弯弯的微笑。

“希望我们能经常见到您,肖恩先生。”爱琳轻声说。

英俊的美国人把注意力转向她,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这是我的荣幸,小姐。不过,恐怕我会被公事缠身很久。”

“我知道。”爱琳柔声说,明白他的意思。她举起自己的水杯,无言地向他示敬,而他则点头回应自己的感谢。

爱琳并没有缩在房间里回避迈肯……虽然这个主意她并非没有想到过。昨天他说的那些话仿佛犹在耳边。她别无选择地告诉他自己不爱他,这样的拒绝理由她自己都知道很无法理喻。一想到早上要面对他,她就觉得难以忍受……但她至少有勇气可以和他告别。

庭院口挤满了仆人和即将离开的客人。一排溜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上面装好了大包小包的行李。爱琳和马克斯穿梭在人群中,和宾客们告别并送他们上车。奥莉维亚没有露面,爱琳怀疑她会私底下和杰顿·肖恩作告别。

在和奥莉维亚早晨的简短谈话中,爱琳得知这对情侣即将分开一段时间,因为肖恩要私下戒除酒瘾。两人也已经达成一致,在分开期间会以鸿雁传情。当奥莉维亚告诉她这个时,爱琳不禁露出同情又促狭的笑容。“你们俩在走回头路呢,”她说,“一般的情侣开始的时候先通信,然后再亲密起来……可是你和肖恩先生……”

“从床上开始,以信件维持,”奥莉维亚帮她说完,“看来,玛登家的人总是让人出乎意料,是吗?”

“是的,没错。”爱琳真高兴看到自己的妹妹再度恢复良好状态,“真想看看写那么长时间的信后,你们俩的关系会发展成什么样。”

“我也拭目以待,”奥莉维亚说,“接下来我们只能先抛开rou体接触,靠思想和心灵沟通。但这样一来,我更能清晰地判断自己对肖恩先生的真正感情。”她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可我还是比较想念rou体接触。”

爱琳的目光看向远方的一点。她想到自己会多么怀念那具男性臂膀中的欢愉,脸上的微笑变的苦涩起来。“会好起来的,”她说,“你和肖恩先生会在一起的。”

“你和迈肯怎么样了?你们两个之间就没有一点希望吗?”奥莉维亚看到爱琳的表情后皱起眉,“别介意——我不该问的。我已经发誓不会再多说一句了,现在起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会一直保持缄默……”

爱琳的思绪拉回,她注意到一个小厮,彼得正在吃力地把一个大箱子抗上马车的后架。虽然他身材结实,但是行李对他而言还是太重了点。那个大箱子在马车后架上摇摇欲坠,很可能会掉下来砸到彼得的背。

克勒先生和钱伯利先生都注意到了小厮的进退两难,但没人愿意伸出援手。他们站在几码外的地方,继续聊天。爱琳迅速查看四周,想找另外一个仆人来帮忙。但她还没开口,迈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稳住行李,用自己的肩膀抗住箱子。他绷紧臂膀和背部的肌肉,把箱子顶回原来位置,并以手固定直到彼得拿绳子把行李捆扎结实。

克勒和钱伯利注意到了这一幕,但迅速把视线转开,看到自己的同伴居然去帮一个仆人干卑贱的工作让他们觉得很羞愧。迈肯突出的体形似乎是他们这群人里抹不去的一个耻辱烙印,因为绅士们是不会做体力活,更锻炼不出他这样的体格。箱子最终放妥了,迈肯退回几步,简短点头以回敬小厮的道谢。爱琳注视着他,突然意识到迈肯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石字园,他一直和彼得一样是个小厮。但最终来说对她也没任何分别。不管他去哪里,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会一直爱着他,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方式折磨她。

迈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迅速调开自己的目光。他下颚抿紧,沉默地站在那里,最终再次抬头看她。他的表情冰冷……她意识到,他此刻对她的恨意已经和对她的爱意一样强烈。

他等下就会向她走过来了,她悲哀地想。

迈肯挺直肩膀向她走来,在间距一臂的远处停下。他们沉默地站着,身旁的人在聊天。爱琳这生中所做的最困难的事就是要抬起下颚看进他的眼睛。他的蓝绿色双眼此刻充满了阴郁,黝黑的肌肤下透着苍白,一贯的生气和活力转化成了绝对的冷酷。

爱琳低下眼,“希望你一切都好,迈肯。”她最终低语。

他非常冷静,“希望你也如此。”

沉默再度施压,让她几乎因这压力而动摇,“我希望你能一路平安。”

“谢谢。”

爱琳慢慢地向他举起手。但迈肯没有动。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正当她想缩回手时,他握住她递到唇边。他的嘴唇冰凉而干燥。“再见。”他喃喃。

爱琳的喉咙发紧,她沉默地站在原地,身体颤抖。他松开她的手后,她还一直停留着那架势。

她终于慢慢地收起手指,握成拳头抵在腹部,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紧盯着她。她一直走上门口的台阶,膝盖后面的伤疤开始扯痛,一阵顽固的痛楚让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正文 第十九章

最后一拨客人离开,爱琳换上舒适的家居裙,走到家里的收讯室。她双腿移上长椅,良久地坐着,双眼无神看着前方。虽然天气温暖,她却依旧在毛毯下发抖,手脚冰凉。在她的吩咐下,一个女仆生起了屋内壁炉,并给她端来一壶热茶,但任何东西都赶走不了寒冷。

她听见屋外清扫的动静和仆人们上下楼梯的脚步声。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做,清点家用,和菲科斯太太商量哪个房间该添置什么。但是爱琳似乎无法摆脱这麻木的状态。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架齿轮机械被破坏掉的钟,冻结在原地又无用。她躺在长椅上,直到壁炉的火转为微弱,透过窗帘照射进的阳光转为日落时分的金黄。轻微的声响把她惊醒,她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到马克斯走进房间。他走到壁炉旁瞪着她,仿佛她是他不知如何是好的一个难题。

“什么事?”她皱眉问,揉揉眼睛并坐起身。

马克斯点上灯,坐到长椅旁边,“菲科斯太太告诉我,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爱琳摇摇头,“我只是太累了,等会儿会吃的。”

她的哥哥皱起眉头,“你看上去脸色很差。”

“谢谢。”她干哑着说,“我说过了,我觉得很累。我想休息,这就是——”

“你已经睡了一整天——这也没让你好过一点啊。”

“你想干吗,马克斯?”她的声音里有丝恼怒。

他则开始思考,边把手插进背心口袋里边思索着。他最终瞥向她的膝盖,“我来是想跟你请求件事。”他粗声说。

“什么?”

他指指她的腿,“我可以看看吗?”

爱琳茫然地瞪着他,“我的腿?”

“是的。”马克斯坐上长椅的另头,面无表情。

他以前从来没有提出过这等要求。这么多年后为什么突然想要看看她的腿?爱琳不清楚他的动机,而且她也累得无力再去多想。给他看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她想着。她踢掉拖鞋。双腿在裙子下是光裸的。她把腿搁到长椅垫子上,犹豫半晌后终于拉开裙子显示出自己的膝盖。

看到她的腿后,马克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屏息,而是没什么反应。他黑色的眼眸掠过粘连的疤痕、粗糙的表皮、凹凸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她光洁白嫩的双脚上。爱琳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直到自己的肺里像火烧般拉紧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摒住呼吸。她缓慢地呼出长气,知道现在可以全然而绝对地信任马克斯。

“的确不漂亮,”他终于开口,“但也没我想象的那么糟。”他小心地帮她把裙子拉下来。“有些事情本没有那么糟糕,但人们总把它想象得很糟。”

爱琳好奇地看着这个有着过分保护欲、意志坚定、为她所深爱的哥哥。孩提时代,两人之间更像是陌生人。但自从父亲死后,马克斯已经证实自己能够成为令人尊敬、关心他人的男子汉。和她一样,他勇于承担过错,表面严厉内心温柔。和她不同的是,即使真相很痛苦,他也坦诚地过分。

“为什么你突然想看这个了?”她问。

他露出半自嘲的微笑,让她吃惊不已,“我一直不知道该拿你的事怎么办,我宁可希望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知道自己某些方面的确让你失望了。看到你的腿,又想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该死的真让我难受。”

她困惑地摇摇头,“马克斯,你根本无法阻止那场灾难发生呀。这和你的责任感没有关系,你不这么认为吗?”

“这个世上我爱的人寥寥无几,”他喃喃地说,“你和奥莉维亚就是其中的两个——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取你们中任何一人的痛苦。”

爱琳向他微笑,感觉到内心的麻木被一股暖流解开。但抛开所有的东西不谈,她迫切地想问他一个严肃的问题,但内心仍挣扎着想压碎那股微弱的希望,“马克斯,”她吞吞吐吐地问,“如果你爱上一个女人,像这样的伤疤是否会让你停——”

“不会。”他肯定地打断她,“不,我不会因为这个而放弃。”

爱琳困惑想着他是否说了真话。也许他只是想保护她,所以才这么说。但马克斯不像是那种撒谎安慰别人的人。

“你相信我吗?”他问。

她不确定地看看他,“我想相信你。”

“你先前说我选伴要求完美,其实不对。我的确喜欢外表美丽的女人,但这不过是一种需求。一个外表太过完美的男人也是一种假象。”

爱琳吃惊地怔住,仔细审视他宽阔的身体,粗砺的下颚,浓眉下的一对黑色锐利双眼。“你很有魅力。”她真诚地说,“也许不是肖恩先生那种俊美……但很少男人和你一样。”

她的哥哥耸耸肩,“相信我,这没有关系,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样子——或缺陷——会成为什么障碍。反倒让我可以更公正地观赏外表美——但以你这样外表的人很难欣赏到这点。”

爱琳皱起眉,纳闷他是褒或是贬。

“这的确很难,”马克斯继续说,“对你来说更难理解。因为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子,自己身上的缺憾会让你感到羞愧并想尽力掩盖缺陷。你从来没有安心过,对不对?”

爱琳靠上长椅的顶端,摇摇头,“我讨厌这些伤疤。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摆脱掉它们。但是我无能为力。”

“就像迈肯永远改变不了他的出身一样。”

“如果你想在两者间划等号,马克斯,这根本不一样。我从来不在意迈肯的出身。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爱他——”她突然停住,开始领悟到他的话外之意。

“你不觉得他对你的腿也是这么看的么?”

“我不知道。”

“看在上帝份上,告诉他真相。此刻不该让你的自尊再主宰下去了。”

他的话突然引发她的愤怒,“这和自尊无关!”

“哦?”马克斯讽刺地看她一眼,“你不敢告诉迈肯你没有以前完美了,这不是自尊是什么?”

“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抗议。

他的嘴唇不耐地咧开,“也许问题的确不简单——但结果是一样的。表现得成熟一点吧,承认你的瑕疵。给那可怜的魔鬼一丝机会,让他证明他对你的爱不会变。”

“你简直不可理喻,”她愤懑出声,真想扇他一耳光。

马克斯冷冷地微笑,“去找他,爱琳。否则我就自己去告诉他。”

“你不能这么做!”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他提醒她,“5分钟后我就去伦敦,不管你去不去。”

“看在上帝份上,”她大喊,“你能不能别再指使别人该怎么做?”

“事实上,不能。”

他的回答让爱琳哭笑不得。“今天之前你还不想让我和迈肯来往,为什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因为你已经31岁而且还未婚,我感觉到这是唯一可以摆脱你的机会。”马克斯露齿一笑,急忙躲开她的粉拳,然后一把紧紧抱住她,“而且我也希望你幸福。”他靠着她的头发喃喃地说。

爱琳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自己热泪盈眶。

“我怕迈肯会伤害你。”马克斯继续说,“一开始他的确想这么做。可他虽然扬言要继续,但他没有执行自己的计划。即使他认定你背叛了他,他还是克制不住地爱你。今天他离开时的样子真的……失魂落魄。我终于明白,只有离开你才会让他变得危险,正如离开他你也会危险一样。我同情那私生子,每个男人都害怕受这样的伤害。”马克斯摸索出一块手帕,“在你弄坏我的外套前,拿着这个。”

爱琳抽泣着站直身,她感觉自己脆弱无比,好象刚被他推到悬崖边一样,“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你不喜欢冒险吗?其实我也不喜欢。”

“我记得,自己说的是不必要的冒险。”他柔声回复,“但眼前这个是必要的,不是吗?”

爱琳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她在想着,不管她选择怎么做,她都无法否认内心那股压倒性的渴望,一种想要改变自己后半生的渴望。即使迈肯离开英国,苦难也不会结束。过去的12年来内心没有平和,以后更不会有。这项认知让她感觉难过,害怕,还有一种奇妙的高兴。一项必然的冒险……

“我要去伦敦,”她说,声音里的颤抖只剩下些许,“只要几分钟换衣服就好。”

“没时间了。”

“可是我不能穿着这个在大庭广众——”

“船开了你就赶不上了。”

爱琳像被触电般迅速套上先前扔在地上的拖鞋,“马克斯,你务必要让我及时赶到那儿!”

虽然马克斯建议她在到伦敦的途中要休息一下,但爱琳几乎整夜都醒着。她瞪着马车外黑漆漆的景色,内心打成结又扭曲不安。她担心的是,能否在迈肯乘座的大布列颠号开船之间找到他。夜色中打破寂静的唯一声音,就是坐在对面的马克斯熟睡中发出的鼾声。

黎明前夕她终于精疲力尽,坐在位子上沉沉睡去,脸颊还贴在车窗玻璃前的天鹅绒窗帘上。朦胧中她被叫醒,感觉到马克斯的手放上她的肩。

“什么……?”她含糊地问,在他的轻摇下眨眨眼,并闷哼着醒过来。

“醒醒,我们到码头了。”

爱琳慢慢坐直身,马克斯打开马车门。小厮彼得从外面帮他开门。瞬间一股混合的味道充满整个马车。空气里有咸味,鱼味,煤炭和雪茄的浓重味道。海鸥的啸叫伴随着人类的语言……还有人在大喊着“放下锚”或是“卸货”之类费解的词。马克斯跨出马车,爱琳把前额一缕掉落的头发撩回去,边靠起身看着他。

码头的景象一片忙乱,船道的两边是数不清的桅杆,停满了以煤做燃料的舢板船、汽船等等各种船只。码头工人们个个身材结实,汗流浃背地用手执钩把包裹、箱子、木桶,和一包包货物运送到就近仓库。一排铁制起重机安放在固定位置上,每个机器上面都有两个操作工,负责把货物从船搬运到堤岸上。这是很艰苦的活,更别提有多危险了。她几乎无法相信迈肯以前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过活。

码头的长尽头处是一座窑炉,安放在仓库旁边,专门用来焚毁已经损坏的雪茄。长长的烟囱口不时冒出蓝色的浓烟,直直升上天空。

“有人把这叫做女王的管笛,”马克斯跟着她的目光看去,讽刺地解释。

爱琳沿着那一排溜仓库望去,看到一艘巨大的木浆汽船,尺寸大得可以轻松容纳200人。“这就是大布列颠号吗?”

马克斯点头,“我找个船员,叫他把迈肯叫下船来。”

爱琳紧紧闭上眼,试着想象迈肯听到这消息后会是什么表情。以他现在的脾气和状态,恐怕不高兴下船来。“也许我该上船去。”她提议。

“不行。”她哥哥迅速回绝,“他们不久就要起锚了——我可不想冒险让你成为横跨大西洋的意外旅客。”

“我怕会耽误迈肯起程,”她说,“这样他会杀了我的。”

马克斯不耐地嗤出声,“光是站在这里和你争论的时候,这艘船就已经要起航了。你到底还想不想和迈肯说?”

“当然!”

“那就留在马车里。彼得和车夫会照看你,我马上就回来。”

“他可能不愿意下船,”她说,“我伤他太深了,马克斯。”

“他会来的。”他的哥哥冷静而笃定地说,“我有的是办法。”

爱琳目送马克斯远去,痛苦的内心似乎升起一簇微小的希望。哥哥的架势似乎准备好必要时来一场肉搏战,即使那个男人几乎比他高一个头。

爱琳坐回马车,拉开窗帘浏览外面的景色,外面一个警察正悠闲地晃过一排叠成6到8个高的昂贵砂糖货桶。她一边在等待,一边突然想到自己的样子好象刚从篱笆墙上翻下来一般,衣服皱皱的,头发乱蓬做一团。她甚至没换鞋。一个淑女是不能这么进城的,她悲哀地想着,边小心地把脚趾头缩回编织拖鞋里。

几分钟过去,马车里开始变的闷热起来。码头的味道虽然难闻,但至少比坐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来得好。爱琳决定叩叩门板,让彼得过来。正当她手刚碰到车壁板时,车门突然打开,用力之猛让她吃惊。她僵住,手指停留在空中。迈肯出现在车门口,宽宽的肩膀挡住外面的阳光。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仿佛要保护她躲避意外的天降之物。他的手指用力太过急切,弄痛了她。爱琳退缩着,感觉迈肯似乎成了一个全然的陌生人。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曾经温柔地抱住她吻她。“出了什么事?”他命令地询问,声音沙哑,“你没去看医生吗?”

“什么?”她瞪着他,表情困惑极了,“我为什么要去看医生?”

迈肯的眼睛谜起,手突然松开她,“你没生病?”

“没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爱琳恍然地皱眉,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哥哥。“马克斯!你不该这么跟他说!”

“否则他就不会来了。”马克斯毫无悔过之意。

“我很抱歉,”爱琳对迈肯说,“我哥哥误导了你——我没有生病。我来这儿是因为我想和你谈一谈。”

迈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什么可说的。”

“不,有的,”她坚持,“前天你告诉过我,你想和我真诚地谈一次,否则你这辈子都会后悔。我本该也这么做,但是很抱歉我没有做到。但是我奔波一整夜,赶在你离开英国前想见到你。我想请你——不,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一下自己的所做所为。”

他摇摇头,“入口马上要封闭了。如果我5分钟内不赶回去,我的行李和私人文件就得留在上面——所有的一切东西,除了我身上的这身衣服。”

爱琳紧咬住内颊,试着抑制内心渐渐升起的坚定决心,“那么我就和你一起去。”

“连牙刷都不带一把地横跨大西洋?”他冷笑。

“是的。”

迈肯长久地瞪着她。他的表情深不可侧,既不显示他的感受,也不发表意见。爱琳害怕他会拒绝她,她拼命地在搜寻合适的字眼,或是解开他僵硬自制的钥匙……然后她注意到他太阳穴周围激烈的跳动。她的内心升起希望。不管他多努力地伪装,他都并非对她全然无动于衷。

也许唯一修补迈肯破碎自尊的方法是放弃自己的自尊。她不情愿地卸下伪装,以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恳切和卑微口气开口,“求你。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丝的感觉,别回船上去。我发誓,我不会再要求你做其他任何事。请你,让我告诉你真相,迈肯。”

另一波难以忍受的沉默。迈肯下颚紧绷,他的脸颊肌肉终于抽动,“该死的你。”他轻声说。

爱琳眩晕地意识到他并没有拒绝她,“我们去玛登府邸好吗?”她怯声低语。

“不——如果我再让你哥哥盯着我们,我就真该死了。他自己去玛登府邸,你和我到肖恩在拉特里奇的住处去谈。”

爱琳没敢再说什么,生怕她再怎样就会让他改变主意。她点点头,坐回车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肋骨下砰砰重跳。

迈肯跟车夫说明了一下行驶路线,然后上马车。马克斯跟在他后面,对迈肯的提议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因为他本想着是由自己掌控全局。但是他没有反对,只是坐在爱琳身边,双臂交叉在胸前。

离开码头后,车厢内一路就弥漫着浓重的沉默氛围。爱琳感觉糟糕透了,她的双腿僵直疼痛,思想混乱,头痛得厉害。她本想把迈肯如花岗岩般严肃的面孔想象成和善可亲的样子,但是这个念头并没能让爱琳感觉好过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等下该说什么,如何在不要他同情或怜悯的情况下说出事实的真相。

马克斯似乎感觉到她的焦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地安抚性地握压。爱琳抬起头,看到迈肯注意到兄妹俩之间的微妙手势。他的目光怀疑地从马克斯脸上转到她脸上,“你现在就可以开始说了,”他说。

爱琳露出抱歉的微笑,“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再等等。”

“很好。”迈肯嘲笑地说,“反正我也有的是时间。”

马克斯因他的话而严肃起来,“听着,迈肯——”

“没关系。”爱琳插嘴,边把手挽进哥哥的臂膀,“你已经帮了很大忙了,马克斯。剩下的我自己能处理。”

她的哥哥皱起眉头,“可是我还是不放心。在没有仆人或家人的陪伴下独自进饭店,这会引起谣言,而且你不能——”

“谣言是我所担心的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项。”爱琳打断他,手肘轻压他的肋骨,马克斯咕哝了几句后终于不支声了。

似乎花了好几个小时,他们终于到达拉特里奇饭店。饭店门口有四处入口,马车在其中一处的后巷里停下。迈肯先下车,然后扶她下来。爱琳内心充满预期的苦闷。她转身看向马克斯。马克斯看到她眼里的全然无助,安慰似地向她点点头,然后对迈肯厉声开口,“等下,我要和你说句话。”

迈肯扬起一边眉,在他身边停下。他冰冷的询问目光对上伯爵,“什么事?”

马克斯背对爱琳,以她听不到音量开口,“我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你,迈肯。不管等下你和我妹妹谈了什么,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如果你再伤害她的话,我会让你赔上自己的命。我说到做到。”

迈肯摇摇头喃喃自语了些什么,然后走向爱琳,带她从后门进入。杰顿·肖恩的侍从惊诧地看着他们俩,“迈肯先生,”他惊呼,“我以为你的船已经——”

“船是已经起航了。”迈肯简短回答。

侍从尽力从错愕中寻回镇定,“如果您想找肖恩先生,他正在公司办公室——”

“我想借用一下他的房间,”迈肯说,“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侍从老练地遵从吩咐,甚至都没像爱琳看一眼,“好的,先生。”

迈肯领着爱琳走进房间。整个房间以深色木板装饰,墙上贴着厚厚的深紫色浮雕墙纸。他们走进起居室,卧室就在隔壁。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已拉开,露出茶色的蕾丝薄帘,柔化了照进房间的灿烂阳光。

爱琳内心紧张极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她紧咬住下颚,坐进一张巨大的皮制椅子里。长长的停顿后,迈肯也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她。壁炉架上有只老式的法国座钟,令人心烦地滴答做响,在紧张的空气里划出印记。

爱琳的思绪一片空白。在马车里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开口,但是先前的周虑突然都不见了。她紧张地以舌尖轻舔干燥的嘴唇。

迈肯的目光跟随到她的嘴上,黑色浓眉蹙成一团,“可以开始了吗?”

爱琳慢慢的深呼吸,并轻揉前额,“是的,我很抱歉。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非常高兴终于有机会可以向你吐露实情。只是……只是这是我做过的最艰难的事。”爱琳目光转向空空的壁炉,双手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如果我让你相信,我是因为你的社会地位才拒绝你的,那么我的演技一定很出色。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我从来不会介意你的出身……你从哪里来,或者你究竟是谁……即使你身无分文,我也根本不会介意。我愿意做任何事,愿意去任何地方,只为和你在一起。”她的指甲深陷入柔软的皮革里。她紧紧闭上眼睛,“我爱你,迈肯。我一直爱着你。”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座钟清脆的滴答声回应。当爱琳继续开口时,她感觉像是隔在很远的地方聆听自己述说,“我和圣德里爵爷的关系也并非旁人看到的那样。我们俩之间的浪漫迹象其实都是假象——只是因我和圣德里爵爷的需要才这么做。他对我没有rou体的迷恋,而且也永远不会对我产生这样的兴趣,因为他……”她尴尬地停下来,“他的兴趣仅限于男人。他向我求婚也只是一桩实际的安排——维系友谊的纽带而已。我不能否认他的主意的确让我有点动心,但在你返回伦敦前我就已经拒绝了他。”

爱琳睁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欣快地感觉到全身已没有那么麻痹。但是又开始害怕,面前的男人只消一句话就可以摧毁她,而她还得让自己无所遁形地暴露在他眼前。在她那样对待他之后,他的确理应狂怒。“很久以前我生的那场病……”她犹豫地开口,“……你怀疑的对,我的确在那件事上撒了谎。那不是发高烧而已。我遇上了火灾——身上的烧伤很严重。那时候我和菲科斯太太在厨房里,一盘油漏到炉子上方的篮子上,引发了大火。接下来我就记不太清了,只觉得自己的衣服上着火了,然后就被火焰包围。我想跑出去……是一个小厮把我摁到地上把火扑灭。他救了我的命。你可能还记得他——威廉——你在石字园时他是二等仆人。”她停下来,长长地呼吸。等到颤抖稍微好些了,她才能稳住自己的声音,“我的腿已经彻底被烧坏了。”

她鼓起勇气看向迈肯,他没有靠在椅背上,整个身躯前倾,并因紧张而全身紧绷,泛白的脸上蓝绿色眼睛像两道炽热的火焰。

爱琳再度把眼光转开。如果继续看着他,她就说不下去了,“我一直昏迷着做噩梦,”她说,“当烧伤的疼痛无法忍受时,就依靠咖啡镇痛。伤口化脓后感染到我的血液,医生说我熬不过一个星期。是菲科斯太太找来一个据说很会治病的女巫,我才得以活下来。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好起来,我只想去死。后来菲科斯太太给我看了那封信……”她记起当年的情形,陷入沉默。那一刻永久地烙在自己的脑海里,是潦潦几字的一张信纸把她从鬼门关拉回。

“什么信?”她听见迈肯的声音,嗓子像被堵住一样。

“你寄给她的信……向她借钱,因为你要中断和伊伯利先生的师徒关系。菲科斯太太把信念给我听……当我听到你写的信那时,我才意识到……只要你还活在这世界上,我就会继续活下去。”爱琳因热泪涌出而突然停下,她尽力地眨眼想把眼泪收回去。

迈肯发出沙哑的叹息。他走近椅子,在她面前蹲下,呼吸急促地仿佛刚有人在他胸口打上致命一击。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回来,”爱琳说,“我也不想让你知道那场意外。可是你再次回到石字园后,我决定和你在一起——哪怕一个晚上——也值得冒任何险。所以我才……”她犹豫着,脸绯红地说完,“选择村里舞会的那晚……”

迈肯沉重地呼吸,伸手握住她的衣服下摆。爱琳立刻弯下身,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等等!”

迈肯停下动作,肩膀的肌肉紧紧隆起。

“火伤的疤痕很丑陋,”爱琳低语,“我的腿上都是密布的疤痕。还有更糟糕的事,我的皮肤已经毁了。因为伤疤会拉紧收缩,所以有时候我连伸直膝盖都很困难。”

他停顿下来,消化她的话。然后把她的手指自他手腕上松开,脱掉她的拖鞋,一只又一只。一想到他即将看到的是怎样的场景,就让爱琳禁不住涌上一波反胃。她不停地吞咽,咸咸的泪水烁痛她的喉咙。他伸到她的裙子底下,双手滑到她紧绷的大腿上,手掌掠过层层的衣物一直找到裤腰结。爱琳的脸色泛白,感觉到他的手触到自己的内衣底下,脸又转为深深的绯红。

“让我来,”他喃喃地说。

她顺从着抬起臀部让他拉下裤子和吊袜带。裙边上推到大腿根部,冰凉的空气侵占她裸露的肌肤。她的脸和脖因忧虑而渗出汗水,她抬起袖子擦掉脸上和上唇的汗珠。

迈肯跪在她前面,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双脚。他的大拇指刷过她的粉色脚趾尖,“事发的时候你正穿着鞋。”他说,瞪着她脚部光洁白皙的肌肤,蓝色的静脉血管隐隐可见。

她张开双眼,看着他的头顶,感觉到汗水流到眼部,“是的。”她全身因他手摸向脚踝而绷紧。

迈肯的手指停住动作,“我碰你的时候会痛吗?”

“不——不痛。”爱琳再度擦掉汗水,在他缓慢而轻轻的探索下喘息起来,“只是……菲科斯太太是唯一可以碰我腿的人。有些地方我毫无知觉……但是有的地方却敏感地要命。”一想到他的手放到自己扭曲伤疤上的情景就让她无法忍受。她吓呆似地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掠过纠结的红色疤痕,内心感觉悲哀。

“真希望我能早点知道,”他喃喃着,“我本该陪着你的。”

他的话让爱琳想哭泣,但她收紧下颚不让自己颤抖,“我想你,”她僵硬地承认着,“我一直希望你能来。有时候我仿佛就感觉到你在身边,抱着我……但是菲科斯太太说,那只是高烧时的幻觉。”

他手指的动作停住。他的肩膀好象得了寒战般剧烈地抖动。最终他的手掌继续开始摸索上她的双腿,把两股分开,大拇指开始抚摸内侧。“因为这个,所以我们才会分开,”他不稳地开口,“所以你才不让我上你的床,所以你才拒绝我的求婚,所以你没有告诉我你父亲的威胁,而是奥莉维亚告诉我。”

“是的。”

迈肯直起身,双手扶住她两侧的椅子手把,他的脸和她就相距几寸。

爱琳本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悲哀,同情,厌恶……但是她没想到居然是愤怒。她没有料到会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怒火,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怒容满面的男人。“你以为我说爱你是什么意思呢?你认为我会因为这些伤疤而厌恶你?”

爱琳被他的反应彻底震住,只是傻傻地点点头。

“我的上帝。”他脸上的怒火更甚,“如果情况倒转过来,我是那个被火烧伤的人,你还会离开我吗?”

“不!”

“那你为什么认定我会如此?”

她颤缩回椅子里。迈肯紧跟着她靠上来,他的愤怒已转为痛苦,“该死的,爱琳!”他颤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他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你是我的另一半,”他嘶哑着说,“你怎么会认为我不想要你呢?你把我们俩都推进地狱,就因为这些根本莫须有的原因!”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害怕。爱琳触到他的手腕,紧紧抓住他,欲言又止。

迈肯以激切和愤怒的关心看着她,“怎么了?”他一手仍停在他脸上,另一手帮她把前额的头发拨回耳后。

“只有在你对我的腿毫不知情时,我才能和你做爱。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会觉得很困难,也许根本不可能……”

迈肯眼里闪过一丝令她警觉的光芒,“你是在怀疑我和你做爱的能力?”

爱琳急忙地把裙子拉下来遮住腿,直到伤疤完全被盖住后才彻底宽心,“我的腿很丑,迈肯。”

他喃喃地说出一句令她脸红的脏话,并再度捧住她的头,迫使她抬起眼睛看着他。他的声音里混合着凶猛和野蛮,“12年来我的内心一直受着煎熬和折磨,我想要搂你在怀里但是我知道那永远不可能。和你的腿比起来,我还有上千个理由想要你,而且……不,该死的,我有全部的理由要你,只因为你是你。我想深深地埋在你体内,停留数小时……数天……数周。我想每天的上午,下午和夜晚都能和你厮守。我想要你的眼泪,你的微笑,你的甜吻……你头发的味道,你肌肤的味道,你的呼吸吹在我脸上的感觉。我想要这一生的最后时光都能看到你……依偎在你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摇摇头,看着她的样子就像被宣判有罪的人看到给自己行刑的刽子手,“爱琳,”他低语,“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她的眼睛闪着泪花,“把自己的心放在身外的某处继续生活。”

“不。是你对我的爱太没有信心,而且打算用一生的痛苦来宣判我有罪。”他的脸突然扭曲,“这比死亡更可怕。”

“我很抱歉。”她的声音开始支离破碎,“迈肯——”

“抱歉还不够。”他把自己泪湿的脸贴向她,嘴唇灼烫地擦过她的脸颊和下颚,并加上半粗暴的吻,好象要把她吞下去一般。“远远不够。你说过你活地如行尸走肉……你怎能就这样丢失自己的灵魂?没有你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像是诅咒。和其他女人度过的每个夜晚里,我都希望在我臂弯中的人是你——”

“不——”她申吟着。

“希望,”他继续激烈地坦述自己的内心,“可以停止对你的思念,那种感觉就像蚂蚁在啮咬我的内心,直到所有的东西都被掏空。我无处安生,甚至无法入眠。即使是梦里也如此……”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并以颤抖而饥渴的吻猛烈地占有她的唇。他的眼泪和嘴唇的味道让爱琳既困惑又开始发热,她的头脑里充满着震惊和欢愉。迈肯似乎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他的呼吸急促,双手力道之猛几乎要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瘀痕。“老天,”他以一个承受不住太多的男人的激烈说道,“过去几天我被折磨地快疯了,我已经受够了!”

爱琳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抱离椅子,他一把把她抱在胸前,轻松地仿佛她根本没什么重量,“你在干什么?”她喘息着问。

“带你上床。”

爱琳扭动着在他怀里挣扎。她狂乱地想着如何跟他解释,事情应该一步步来,而不是一发到底。“不,迈肯。我还没准备好!求你,我只是想先谈谈——”

“我厌倦了谈话。”

“我做不到,”她拼命解释,“我需要时间,而且我也累坏了……白天我根本没怎么睡——”

“爱琳,”他简短打断她,“即便此刻上帝和魔鬼联手,也阻止不了我现在要和你做爱的决心。”

屋里充满暧昧的气氛。爱琳颤抖着,感觉自己的脸上渗出新的、激情的汗珠。

迈肯将嘴印上她闪烁的脸颊,“别害怕。”他低语,“别怕我。”

她不能不怕。过去12年来她一直习惯了躲避和掩盖自己的身体。一想到她将会在他面前裸裎以对,无处可退,她的心就跳得厉害。迈肯抱着她大步走到隔壁的卧室,在床边放下她让她先站着,然后自己去拉开床上织锦被褥。爱琳瞪着白色的干净清新的亚麻床单,感觉自己的胃像灌满铅块一样难受。

迈肯伸手去解她衣服上的扣子。他的手指沿着一排纽扣下来解开她的紧身衣。松松的上衣落到地板上,然后把她的内衣从头顶套出来。她裸露地站在他面前,肌肤上泛起鸡皮疙瘩。她得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来克制住包裹住自己的冲动。

迈肯以指背轻刷过她的乳峰,一路向下,让她的腹部颤抖地绷紧。他安抚着冰凉的肌肤,然后极其细致地把她拥入怀里,在她发间低语着软软的听不太清的情话。她双手攥住他的外套翻领,脸靠在他的衬衣前。他缓慢而小心地把她的发针取下,扔到地板上。一头秀发长长的垂下,如丝般垂泻在她的后背。

迈肯的手移到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脸将自己的嘴唇印上她,长长而热烈的吻几乎让她双膝发软。她被固定在他的胸前,乳尖轻擦着他粗糙的黑呢外套面料。她的双唇无助地分开,迈肯索求更多,他的舌头进入她温暖的深处,以湿润,热辣,性爱式的吸吮封住她的唇。

他的手占有性地抚上她的背,盖上她丰满的臀部。他发现到她脊椎下的一个敏感点,并把她贴紧自己,直到她感觉到他裤裆中已经被唤醒的紧绷粗长的轮廓。他故意轻压向她,仿佛要证明自己热切的烁烫肌肉能和她完美契合一般,令她抵着他的唇发出啜泣。不容她思考,迈肯的手已经伸下她的臀部到达两腿间,同时一条长腿熟练地插进并分开她的两腿。他仍是让她安全地靠着他,而手指则分开她si处的肌肉,拍打,分开柔嫩的秘密入口,让她的脆弱完全分开。

爱琳抵着他的手些微地弓起身体,他的两根手指滑入她。她的身体波动着,要求更多般将他吸入更深。她想要迈肯覆盖上她,抵着她,进入她,填满每处空隙。更多的他,更多,直到两人之间紧地连针也插不进。

迈肯调整她身体的角度,以便自己的长矛能更契进她的两腿,同时缓缓抽动自己的手指以配合那一波新的愉悦摩擦快感。他催促她更贴紧,在自己腰部兴奋的肿胀上一遍又一遍地推拉,以墉懒但又坚定的节奏,从内到外爱抚她。他的脸颊轻刷过她的头发,嘴唇摩擦黑色的发端,向上到达汗湿的发根。爱琳感觉自己体内绷紧、跳跃,快感增强,直到自己几乎临近白热化的释放边缘。他的嘴再度找到她,舌头温柔地探入,这个灵魂碰触的热吻让她涨满幸福的疼痛。哦,是的……哦,是的……

正当高chao快要到来时,迈肯却松开她的唇,抽出手指,让她沮丧不已。“还不行。”他低语,不顾她浑身激烈地颤抖。

“我想要你。”她说,声音颤抖地几乎无法成字。

他湿淋淋的手指划上她的喉咙曲线,“是的,我知道。等我终于放你下床时,你就会明白我到底有多要你。我会用所有的方法……让你彻底地属于我。”迈肯拦腰抱起她,把她放在白色床单上。他依旧全身整装地覆上她全裸的身体。他黑色的头颅低垂,她感觉到他的唇落到她的膝盖上。

和那些最丑陋的伤疤比起来,这里是她希望他亲吻的最后一处了。爱琳浑身僵冷,抗议似地想缩回。但迈肯抓住她,双手固定住她的臀。他把她压进床褥里,嘴唇流连地刷过她的膝。“你没必要这么做,”爱琳哆嗦着说,“我宁愿你没有……真的,没必要证明——”

“闭嘴。”迈肯温柔地说,继续亲吻她的大腿,以一种她从未想到的方式接纳她的伤痕。他碰触所有的地方,手爱抚着孪缩的肌肉。“没事了。”他喃喃地说,手伸到她紧绷的腹部以划圈的方式安抚她。“我爱你,全部的你。”他的大拇指摩挲她的肚脐眼,并开始轻咬她大腿内侧上方的细嫩肌肤。“为我张开,”他低语着,她的肌肤潮红,“张开,”他催促着,丝滑的吻向更高处探索。

她娇吟着分开双腿,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在攀升。迈肯的嘴贴上分开的肉缝,舌头描绘着她肿胀的肉芽,然后下滑试探她咸咸的身体入口处。爱琳感觉四肢沉重,所有的感官都开启,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双腿间微妙、愉悦得近乎痛苦的击打动作上。迈肯抽回几许,轻柔的呼吸吹拂在她潮湿的欲望处,并以舌尖舔弄其间隆起的顶端。她握紧拳,头部后仰,渴望地弓起身体,喉间发出恳求似地轻吟。正当她以为已经无力再承受更多的酷刑时,他滑入三个手指。指关节上的硬结陷入丝滑通道。她无法思考,不能移动,全身浸透愉悦。他的嘴开始在她的欲望部位拉扯,内里的手指戳刺并旋转,直到她尖叫出声,狂喜地剧烈痉挛。

迈肯站起身脱掉外套,目光仍锁住仰躺在床上的她。他迅速地宽衣解带,露出覆满毛发的结实胸膛。蓄势待发的健壮身躯是纯然的阳刚而非优雅。宽阔的肩膀和纠结的肌肉下却蕴涵着一种天生的优美。他让女人感到安心,而同时又心甘情愿被他征服。

迈肯覆上她,大手滑到她颈后定住她,并轻分开她的腿。他全裸的身体全然地压上她,让爱琳的呼吸突然像溺水般困难……坚硬而毛糙的四肢,令人眩晕的宽阔胸膛,还有那硬挺却丝般柔滑的部位。迈肯抓住她的右大腿,小心地调节位置以便不让疤痕孪缩拉动她的膝盖。

她一手触上他的脸,爱抚他剃须干净的脸颊。这一刻是这么动人,这么甜蜜,她眼中含满热泪,“迈肯……我从来不敢梦想会有这个。”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前额靠上她的,“我有想过,”他的声音粗糙而沙哑,“上千个夜晚里,我都梦见自己和你做爱。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比我更痛恨日出。”他低头吻向她的唇,喉咙和乳尖。他轻柔地抬起她,舌尖击打她的乳头,引得她浑身轻颤地回应。他调整自己的姿势,进入她,填满她,让两人的臀肉紧贴。他们都因这结合的瞬间而惊叹,坚硬的利刃镶嵌入柔美的奶油,身躯交缠着熔化成深切的,令人无法忍受的甜美。

爱琳的双手攀上迈肯伸缩的后背,而他的手则滑到她的臀部,将她更拉近自己的欲望。“别怀疑我对你的爱。”他的声音粗哑。

每次湿热而沉重的推进都让她饥渴地颤抖,爱琳抵着他丰厚的下唇顺从地喃喃,“永不。”

迈肯因奋力的冲刺和激情而闪亮,“一生中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我对你的感情……你是我渴望的全部……需要的全部……永远不会改变。”他在销魂的高chao浪尖开始沙哑地申吟,“上帝……告诉我你明白我的心……告诉我……”

“我明白。”爱琳低语,“我爱你。”欢愉的高chao迅速席卷住她,其力量之猛烈让她屏息着,肌肉紧紧地跳动着缠绕住他。

做爱完毕后,爱琳累得几乎丧失意识,迈肯体贴地以床单的一角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和汗珠。她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她精疲力尽,内心又充满全然的满足和慰给。“我好累,迈肯……”

“睡吧,吾爱。”他低声说着,轻抚她的长发,把汗湿的几缕从她颈背后面拨开。“我在这儿守着你。”

“你也睡。”她含糊地说,一手爬上他的胸膛。

“不。”迈肯微笑,在她太阳穴印上一吻。声音充满惊奇的沙哑,“和睡梦中相比,醒着会更好。”

杰顿回到拉特里奇已是近黄昏时分。他浑身疲惫,脸色发灰,脾气暴躁,对酒的渴望让他几乎看不直东西。他给自己倒了咖啡,量多的简直可以让木舢船在上漂浮。他又开始抽烟,直抽到雪茄味让他恶心才停手。全身耗尽和双重的刺激真是一种新奇体验。但是想到自己必须二选其一,他告诉自己最好尽快适应这感觉。

杰顿走进住处,迎面就碰上自己的侍从,一脸大新闻的表情,“先生……似乎迈肯先生没有按计划回纽约。事实是,他到这里来了。还陪着一个女人。”

杰顿茫然地看着侍从。想了好一会儿后,他探究性地皱起眉,抿紧下颚,“我敢说——是爱琳小姐?”

侍从立即点头。

“该死的。”杰顿轻声说,但粗鲁旋即换上一抹缓笑,“他们还在这里?”

“是的,肖恩先生。”

杰顿的笑容加深,嘴角咧开,似乎对这突然事件早有准备。“那么他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了,”他喃喃,“那么我能说的就是,迈肯最好尽快滚回纽约去。总得有人去建那该死的铸造厂。”

“好的,先生。”

不知道迈肯占用了他的房间有多久,杰顿边想着边走到卧室门口侧耳倾听,里面寂静无声。正当他想走开时,听到里面在唤他,“肖恩?”

杰顿小心地把门打开一条缝,伸头进去探看。迈肯支起手肘,深色的肩膀和胸膛和白色床单形成鲜明对比。爱琳被包的严严实实,只留几缕褐色发丝在外。她依偎在他怀里熟睡,迈肯则保护性地把床单盖住她裸露的肩膀。

“错过船了,恩?”杰顿和善地轻问。

“没办法。”迈肯回答,“因为我落下了重要的东西。”

杰顿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诧异于他的变化。迈肯比以前更年轻,更快乐了。事实上,是无忧无虑,嘴角挂着轻松的微笑,一缕发丝悬在他的前额。爱琳开始蠕动,被他们俩的谈话声惊醒了。迈肯低下身,轻喃地安抚她。

过去的时候,杰顿曾在更加随便的环境下看到过迈肯和女人在一起。但迈肯脸上这份全然,无防卫的细心呵护表情,似乎表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杰顿感觉一股陌生的热力爬上自己的脸。天杀的——他自12岁以后就不曾脸红过了。

“好了。”杰顿声调平平地说,“既然你已经用了我的房间,那么看来今晚我得另外找地方过夜了。当然了,我会再度考虑是否要把你扔出去……不过爱琳小姐嘛,我会破例的。”

“你去玛登府邸,”迈肯提议,眼里闪过一抹捉弄。他的目光转到爱琳熟睡的脸上,好象自己的目光连分秒都舍不得离开她。“韦斯特克里夫一个人住那里——他会很欢迎你的陪同。”

“哦,真是绝妙的点子,”杰顿坏坏一笑,“他会花上好几个小时来告诫我远离他的妹妹。不过没关系,六个月后奥莉维亚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倒不这么想,”迈肯露齿一笑,“别放弃希望,世事无绝对,上帝知道我最有发言权。”

正文 后后记

二月的狂风在肆虐,引得奥莉维亚的注意力从手中的信纸转向客厅的窗外。她膝上盖着羊毛毯,窝在沙发的一角,户外是湿冷的冬季,屋内是浓浓的暖意。一个打开的桃花心木信盒放在她的面前。一格里是一叠整齐干净的信件,另一格是一厚叠乱糟糟的信件,以蓝色缎带包扎好。小的一叠信是她的姐姐爱琳寄的,从纽约来的信件规律性到达,和她一贯的周到考虑相符合。

另一堆信的出处截然不同,上面是男性的潦草字迹。以打趣的,动人的,汇报的或是亲切的口吻诉说着一个男人努力改变自身的过程。信里还倾诉着过去几月来对她更成熟、更深切的爱恋。和她过去在石字园认识的那个男人相比,杰顿似乎脱胎换骨成了一个陌生人。虽然以往杰顿的魅力仍让她无法抵挡,但现在的这个男人让她更可以信任和依靠。她伸出手,以指尖轻抚光滑的蓝色缎面,然后把注意力转回爱琳的来信上。

……据说两年后纽约市的人口将达到50万。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每天都有像我一样的外国人移民到这里。而各类种族的人聚集在此,给这个城市以四海为家的感觉。

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能公正客观地看待人或事,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观念的确有些守旧了。可喜的是我终于适应了这里,并正在向纽约狂的目标迈进。我正在学好多新鲜事物,譬如决策和迅速采购的诀窍,下次我们碰面时肯定会逗得你发笑。正如你能想象的那样,菲科斯太太把家务主持地井井有条,而且她还对曼哈顿西区的市场情有独钟,只要你想得到的东西,那里就一定有售。还有一处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在两幢8层的高楼大厦间居然可以找到原汁原味的、和乡村里一样的小型农场。我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这座美丽的城市。而且我也很高兴地说,在这里的一周比我在石字园待的一个月还要快。

虽然可能会误导你,不过,我还是得承认我和迈肯这几天过的真是懒散极了。昨天我们去华盛顿广场坐雪橇,马儿的辔头上挂着成串的银色铃铛。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是在壁炉前度过的。在美国的家庭里是妻子说了算的(虽然我们明智地在外都让丈夫掌权),所以我不准迈肯工作,而他都听我的。当然了,我是个仁慈的独裁者,而且迈肯似乎也对接下来的安排颇为满意……

奥莉维亚微笑着从信上抬起头,突然听见外面有马车的声音。客厅位于主屋的大门旁边,所以从窗户可以很清楚地来到来往的一切。那是辆石字园不常见到的黑色马车,由四匹马拉着停在门口。马儿的鼻孔喷出白色的热气。她开始有点好奇,马克斯没有说过今天会有客人到访——而且这么早一般的客人是不会来访的。

奥莉维亚自长椅上起身,把毯子披上肩,从窗户往外看。马夫从前门下来,另一个打开车门,并站到后面。一个高高的,削瘦的身影走下马车,避开梯子轻松地直接踏上地面。他身穿黑色外套,戴着典雅的帽子,帽檐下依稀可见一缕金色头发。

奥莉维亚的呼吸被突然的震颤和紧张的兴奋所夺走。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心里迅速地计算着……是的,已经六个月了,刚好是最后一天。但是杰顿曾说过,除非他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否则他就不会来找她。而且我也会带着荣耀的意图而来——远甚对你的同情。

今时的杰顿比往日更英俊。犬儒主义和过劳的痕迹已经远去,双眼下的阴影也已经消失,他看上去充满朝气和活力,她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

虽然奥莉维亚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但杰顿的注意力似乎立刻转向窗户这边。他的视线透过玻璃和她交集,被她的身影定住。奥莉维亚看着他,内心充满渴望。哦,能再次回到他的怀中,她想着,边把手放上窗户,指尖下结住霜冻的玻璃因手指的热力而变成潮潮的雾气。

杰顿缓缓绽开微笑,蓝色的双眸闪闪发亮。他摇摇头,一手放在胸口,似乎看见她的景象就已经让心脏无力承受。

奥莉维亚露出灿烂的微笑,一边倾斜头部,向前门示意。快点!她做着口型。

杰顿立刻点点头,许诺般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窗边大步走开。

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奥莉维亚把毛毯扔到长椅上,发现手中还握着姐姐的来信。她抚摸着光滑的信纸,边在纸上印上一个吻。接下来的部分可以等下再看。“用不了多久,爱琳,”她低语着,“我就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结局。”她高兴地笑出声,把信纸放回桃花心木的信盒中,然后急匆匆地跑出房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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