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悬崖 - xp1024.com
《欲望悬崖》


1-8

欲望悬崖1(18n)

一群人在黑暗里坐著,不说话也不动,但不会觉得无聊。震天响的音乐撼动著地面,到处都是迷乱疯狂的人群,在深夜的酒吧里,下一秒什麽都有可能发生。

十八号台坐了四个二十出头的男性,都介於男孩与男人之间,已经屏气凝神地盯了邻桌很久。那是个单身男孩,十八九岁的年龄,十分清秀斯文,打扮得太本分,以至於和酒吧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他正端著十八号台送过去的酒,小心翼翼地喝了半杯。

酒里当然是有“加料”的。

等了十分锺,渐渐有人按捺不住,常靖嘉抄起桌上的小药瓶,“六蛋,你这药到底有用没有?”

陆丹阳敲敲桌子,“六你妈蛋,没用你吃一片。”

“我怕我吃了把持不住。”

几个人一阵哄笑,全都转头看著林润,後者没有笑,倒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四个人里林润最像正经人,但归根结底也还是一丘之貉。常靖嘉把手放在他的腿上,渐渐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精神点吧,有好戏看。”

好戏果然很快开演,那个男孩站起来,有些迷惘似地脱掉了上衣,半裸著加入到舞池疯狂的人群里,渐渐开始失控似的地扭动身体,常靖嘉的手越发的不安分了,林润没有作声,只是挪了挪身体,表情有些疲乏。

舞池里,男孩拉开了牛仔裤的拉链,於是裤子就一点点的滑落下去,露出白色的四角内裤。他的腰很细,大腿的肤色白的近乎刺眼,当裤子滑落到膝盖时,他几乎被绊得滑了一脚,於是用力蹬动著腿把裤子脱了下来,整个人就近乎赤裸的站在舞池中央了。音乐还在继续,但舞池里不少人都停了下来,兴奋而热烈地看著他,唐宋站起来,一脸的焦躁难耐,陆丹阳一把拉住他,“你再等等。”

只剩一条内裤的男孩已经在到处和人接吻了,看得出吻技生涩但饥渴极了,几双手在身上摸索过之後,男孩更加的焦灼难耐,隔著老远也看得清他下身坚硬的勃起。一个中年男人搂著他,激烈地同他唇齿交缠,同时大力揉搓著他充血的下身,男孩的髋迎合著手的动作摆动,频率越来越快,却还嫌不够似地,一把推开了男人,两下扯下自己的内裤,瘫软著坐到了地上。

这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屏息看著男孩,dj加大了音量,一切都在震耳欲聋的声波里震颤著,连同男孩勃起的性器。灯光被调亮了,音乐里开始掺杂暧昧的呻吟,男孩的手放到了下体,急促地动作著,双腿大大地张开,满脸都是意乱情迷。

yín乱的味道逐渐弥漫在空气里,整个酒吧的人都被这氛围所煽动,yīn影里搂抱的人加多了,兴奋的声音却都给淹没在音乐里。林润喝了一口酒,低声说道,“你们差不多行了。”

常靖嘉拍拍他的肩膀,“他敢来这,说明也放得开,又不是未成年人。”

舞池中的人越来越多,像是举行一场狂欢派对,渐渐的男孩的身影就淹没在人群里了。陆丹阳站起来,唐宋紧跟著他快步走进舞池,常靖嘉刚想过去,就被林润伸手拉住了。

“回去了。”

常靖嘉愣了一下,林润似乎没有不高兴,只是十分厌倦。

“你不看看?”

“看他还不如看你。”

常靖嘉的脸色变了变,突然就拉著林润的手放在自己的下身,林润在那火热的部位捏了捏,两个人几乎是跑著出了酒吧的门。

两个人开著路虎一路疾驰,这车是常靖嘉的,林润一直嫌太扎眼,但最近自己的凯宴出了点问题,只能开著它到处跑。在半路上常靖嘉突然把手伸进林润的裤子,挑逗地触摸著他的身体,欲望火星似地四散渐开,逐渐蔓延到全身,从宾馆到电梯里的几步路两个人都走得跌跌撞撞,电梯一关上,常靖嘉立刻就扑过来,却被林润挡住了。

“有摄像头。”

常靖嘉的眼睛都发红了,“怕它干屁。”

“你替你爸想想,”林润呼吸急促,语调却很冷静,“还有我爸。”

爆炸似的燃烧被轻微地控制住了,常靖嘉突然清醒一样地退後一步──市委书记和副市长的儿子,被发现在电梯里乱搞,怎麽说都是件不大光荣的事情。

电梯门终於开了。

欲望悬崖2

房门一开,湿热的空气就扑面而来,林润还来不及说话,常靖嘉的手臂就缠上来,紧紧地箍著他的脖子。突然堵上来的嘴唇带著灼人的热度,林润不自觉地就探入他的口腔,吮吸著常靖嘉不安分的舌尖,品尝著那里残留的一丝酒味。

残存的耐性只够他们解开拉链,勃起的性器跳出开口,擦过拉链的时候感到一丝疼痛,却因为这刺激而变得更加坚硬。常靖嘉扭过头,狠狠地抽了口气,双眼湿润地看著林润,身体向前靠近了些,两个人灼热的下体就相碰了。

一瞬家的感觉有如过电,常靖嘉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去,林润前一秒还喘著粗气,一副情欲难耐的样子,这一秒却突然想起什麽似地,警觉地後退一步。

“套子用没了。”

常靖嘉沙哑著嗓子狠狠骂了一句,“没了就没了。”

他示威似地指指自己高高挺起的某个部位,林润却像没看见似地,呼吸还急促著,但已经能动作沈稳地穿好衣服。

“我下楼去买。”

“我他妈难道硬到你回来!”

林润迅速关上房门,然後感觉到什麽东西被扔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和常靖嘉认识了快二十年,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同学,一起滚床单的次数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从第一次开始,每次做爱他都坚持戴套子,倒不是有洁癖,只是因为那橡胶的小玩意让他感到安心。

只隔了薄薄的一层,一切危险和肮脏就都被隔离在外,不必在顾虑挣扎。

哪还有什麽不用的理由呢,在这个世界上,最让林润有安全感的,算起来只能是安全套。

被有些凉意的夜风一吹,身上的燥热迅速褪去,因为酒精和情欲而胀痛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倒仿佛刚才的激情四溢像个梦境似的。林润在街上漫步走著,在街角看到家24小时便利店,便进去在不大的店堂里转了转,拿了盒durex。

宾馆的地段勉强算是市中心,但这个时候也已经没什麽行人,路灯亮的半死不活,死气沈沈地,连店员也昏昏欲睡。林润把东西拿到柜台去付款,门口却突然有了响声,有人推开门走进来,夹带著一股寒气,让林润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进门的男人很高大,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偏偏又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和沈著。好看的男人有许多,这一个却好看得格外独特──他五官和身材的美是优雅而性感的,艺术品似的带著强烈的感染力,仿佛一座古希腊雕塑突然变成真人,缓步走到你的面前,用漆黑深邃的眼睛凝视著你。

那双眼睛看到林润,惊愕里又带点惊喜似的,打招呼的声音也充满磁性,“林润。”

然後那视线落到林润身边,就有了些变化──那包durex还毫无遮掩地摆在柜台上,仿佛在昭示著他今晚将要享有的娱乐。林润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飞快地扔下一张钱,把那个小小的盒子放进了口袋。

“史少诚。”

他冷淡地打了个招呼,想要快点离开,然而堵在门口的男人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仍然看著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今晚可真冷。”

“是挺冷的。”

“我们老同学聚会,我送人回家,顺路来买包烟。”

林润不耐烦地点点头,用目光暗示他把路让开,男人漫不经心地扫一眼货架,对他笑笑,“没有我抽的那种。”

说完他就转身推开了门,背影也极为完美,腰腿的线条美好性感的让人嫉妒,林润正感慨这身材竟长到了这个人身上,那男人却突然回过了头,低声交了叫一句,“林润。”

那表情很自然,没有刻意的姿态却诡异地性感著,林润盯著那翕动的嘴唇,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像一个地方涌去。

“再见。”

男人说完这句,姿态优美地打开车门坐进去,林润瞥见副驾驶上坐著个打扮时髦的姑娘,无端的有些眼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隔著夜色、车窗和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史少诚的眼神在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後银色的思域才无声无息地远去了。

林润看著车尾灯在夜色里的亮光,仍然站在原地久久地不敢动弹,在史少诚回头的一刹那,已经软下来的部位气势汹汹地勃起了,并不宽松的牛仔裤清晰地支起了一个帐篷。

这到底是第几次了?

回宾馆的时候灯灭了,敲了半天门才打开,常靖嘉斜著眼睛看他,“你跑别人床上跟人家现要的?”

灯刷地亮起来,灯光刺得常靖嘉眼花,林润的表情有些不寻常,“出去一趟你撞鬼了?”

林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遇见史少诚了。”

果然如他所料,常靖嘉条件反射地就骂了起来,“**,那个傻x。”

林润从口袋里掏出durex晃了晃,常靖嘉嗤了一声,“我已经找人解决了。”

林润一把扯下他的裤子,蹲下身去笑著看他,“是麽?我检查检查。”

在他不遗余力、手口并用的“检查”之下,两个人很快纠缠著翻倒在床上,林润的手指挑逗著常靖嘉的下体,满意地看著方才沈睡的器官犹如被唤醒似地挺立起来,散落在大腿、下腹的亲吻渐渐後移,林润的另一只手的手指也开始开拓著狭窄的空间,就在这时,手机猛然想起来,林润愣了一愣,常靖嘉的腰就摆动起来,急切地用充血的部位蹭著林润的大腿内侧,林润在那里轻轻地拧了一把,常靖嘉即刻就把双腿张得更开,鼻腔里发出一声沈闷的呻吟。

然而电话还在不屈不挠地响著,林润含糊地说一声“我听一下”,就松开了手去接电话。常靖嘉坐起来,恶意地在他的下身轻踩了一脚,然後惊讶地发现那里早就软了下去。

“怎麽了?”

电话那头始终一语不发,沈默有某种说不出的紧绷感,林润挂断了电话,脸色有些异样,“可能打错了吧。”

然而两个人都感觉到那微妙的氛围变了,做爱的激情突然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两个人沈默地关了灯,各怀心事地睡下。

平思韵从洗手间出来,正看见史少诚关上手机,“给谁打电话啊?”

“没有谁。”男人站起来,笑容能让所有少女都怦然心动,“走吧。”

平思韵挽著他的手,心里想著,幸好她不是少女很久了。

写最後一句话的时候,脑袋里一直回响著“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囧死了= =

明天也要上班,现在还不清楚三十要不要上班t t

实习医生比狗还累啊……

欲望悬崖3

脾气再好的人在早上五点接到电话也不会心平气和,更何况常靖嘉的脾气十分的不好。在破口大骂了两句,连林润也被他吵醒了,沈声问他,“出什麽事了?”

常靖嘉停下来喘口气,接著骂道,“出毛事了?你死妈了?”

唐宋的声音也透著烦躁,“你才死妈了,陆丹阳进去了。”

常靖嘉一愣,“他干嘛了?”

唐宋掷地有声地说道,“嫖娼。”

一听到这两个字,常靖嘉爆发似地狂笑了起来,林润一头雾水,唐宋则气急败坏,“你别笑了,想个办法把他弄出来吧。”

常靖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他真有出息啊。”

唐宋忍著火气,“你把电话给林润,我和林润说。”

凌晨三点被严打个正著,好像不算什麽好笑的事,但一想到自认为花丛老手、从来游刃有余的陆丹阳被和谐,连林润也觉得实在可笑。但不管怎麽样,人都进去了,总要想办法弄出来,挂了电话林润踢了还笑成一团的常靖嘉一脚,“行了,起来想想办法了。”

常靖嘉终於不笑了,低声哼了一句,“丢人,那麽不靠谱的野店他也敢去。”

林润没接话头,沈默了一会突然冒出来一句,“不大好办,平建新那头不大好说。”

n市的政府的派系斗争一向几年来都没有停过,市长和书记各成一派,公安局交通局工商局卫生局,下面的部门也都按照派系牢牢站住了阵脚。常靖嘉和林润从上学时就对“阵营”这类的事情格外敏感,同一个圈子的朋友,家长也必定是同一个“派别”的。

而公安局长平建新,恰好是“那边”的。

“不找老的,找小的呢?”常靖嘉打了个哈欠,“小的能不能说上话?”

林润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平建新的孩子是谁,常靖嘉倒是想起来了,“叫平思韵,比我们小三届,挺漂亮的那个。”

n市所谓的“上流社会”大多喜欢把孩子送到同一所高中,因著这个,二世祖们也都算得上是校友同学,很难完全不认识。提起这个名字林润很有些印象,想了想突然就脸色灰暗,常靖嘉也踢他一脚,“想起来了?”

“昨天我遇见过,”林润想起昨天晚上车里的女人,“坐在史少诚大腿上。”

常靖嘉说,“cāo。”

他讨厌史少诚,他们全体都讨厌,史少诚的爹正是市长史建明,两派的孩子从上中学起就交恶,然而林润讨厌史少诚,却另有原因。

另他头疼的是,这种讨厌和他对史少诚勃发的欲望毫不相干,这让林润产生了一种肉体和灵魂脱节的不适感。对於常靖嘉他倒没什麽可歉疚的──对常靖嘉来讲,节cāo和贫穷一样,属於只听过没见过的范畴。

陆丹阳到底还是放了出来,林润找了两三个人,送了四千快钱,低调处理了这件事,总算没让人知道被捉嫖在床的就是大商集团的太子爷。众人少不了对陆丹阳一通冷嘲热讽,他倒毫不在意,休养了两天,马上就张罗著请客,算是报答林润的恩情。

常靖嘉难得回了趟家,趁家里没人顺了瓶茅台酒出来,几个人商量著吃什麽,唐宋正馋饺子,几个人就约在东方见面。

林润开车很稳妥,又赶上大直街有点堵车,他和常靖嘉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唐宋和陆丹阳起哄著要他们罚酒,林润还没说话,一眼扫见坐著的第三个人,立刻就愣住了。

旁边的常靖嘉脱口而出,“**。”

那坐著的少年立刻就红了脸,侧过头紧张地看著唐宋,求助似的眼神,睫毛颤抖的让人心里发痒。他仍然是规矩干净的打扮,清秀的脸和那晚yín靡的意象很有些距离,然而林润和常靖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那晚被他们下了药的人。

唐宋大方地揽过他的肩,若无其事地介绍,“这是肖楠。肖楠,俩哥们儿,林润跟常靖嘉。”

肖楠低著头,眼睛却向上瞟著他们,羞涩里带著种欲拒还迎的勾引,让林润觉得有些纳闷。他和常靖嘉打破头也想不到,肖楠是怎麽跟唐宋混到一起的,一顿饭吃得有如打哑谜,酒倒是喝了不少。

陈年的茅台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黄色,味道醇厚十分够劲,酒瓶子底朝天的时候陆丹阳随口问了一句,“这酒不错,怎麽著也得二三十年吧?”

常靖嘉想了想,“我记著是五十年。”

一桌子的人都愣了,只有肖楠还傻著,唐宋说,“**。”

林润有些哭笑不得,“这酒一万多吧。”

陆丹阳胃疼似地哼唧,“这他妈是我爸前天送给你爸的……一万九千七。”

肖楠猛地抬起头来,雪白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来,四个纨!子弟正面面相觑,没人注意到他紧咬的牙关,还有眼神里涌起的热切波动。

四个人发了一会呆,林润哭笑不得地把三百块的账单扔到一边,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欲望悬崖4

晚上一群人无所事事,呼朋引伴地找了ktv唱歌,男男女女坐了一屋子,乌烟瘴气鬼哭狼嚎,林润本来就不爱唱歌,待的实在无聊了只能闷头喝酒,没过多一会就想上厕所。常靖嘉一手一只麦正唱的开心,林润随手从他包里摸了盒烟,推开门走了出来。

在厕所里解决了问题,林润仔细地洗了手,拿出一根烟点燃了来抽。他不愿意回包厢去,偏偏又没别的地方可去,难得洗手间很干净,他就靠著洗手台,百无聊赖地玩起打火机来。

那只银色的防风火机他用了快六年,是十八岁生日那天买的,一模一样的两只,那只给了常靖嘉。常靖嘉不出三个月就弄丢了,他这只倒一直宝贝似地带著,六年了也没见几道划痕。他漫不经心地拨弄著它,听它发出悦耳哢嚓声,然後腾起一股青蓝色的火焰,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厕所外面似乎有人等候,他没理会,反正厕所有的是,但半支烟还没抽完,门外的人似乎就等不及了,抬起手叩了叩门。

霸占著厕所到底有些说不过去,林润打开门想要走出去,等候的人也向前走了一步想要近来,於是两个人的距离就变得很近,几乎是xiōng口擦著xiōng口。那个人很高,林润视野里就只看得到半只线条优美的下巴,再向下,就是领口里露出的颜色美好的肌肤。

他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林润费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立刻全身都僵硬了,燃烧的烟卷几乎戳到那人脸上。希腊雕塑一样英俊的男人看见他,立刻露出了微笑,低声说道,“林润。”

那声音响在耳边,低沈又沙哑地性感著,林润背靠著门,身体被禁锢在史少诚、门和墙壁构成的狭小空间里,两个人的身体离得那样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xiōng口跳动的热度。林润只是听著这样的声音,就有了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一股微弱的电流顺著耳朵进入了大脑,刺激得全身都有了轻微的颤栗。

被那双漆黑的眼睛望著,头脑立刻被此刻绝不该有的念头占据了,数个出现在林润幻想和绮梦里的画面陡然跳出来,凌乱地重叠著:史少诚脱去了衣服,两条笔直的长腿上穿著黑色长靴,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展示著他暗色的皮肤和坚实的肌肉;史少诚和他四肢交缠,灼人的热度烫著他,在他耳边剧烈地喘息;史少诚的眼神迷离,低头吞吐著林润的性器,而他自己胯间也高高耸立著,两个人发出声音……

林润像被火烫了似地哆嗦了一下,终於把这些念头清理干净,他深吸了一口气,冷淡地推开史少诚向包厢走去,然而没走两步,史少诚就又追上来,不动声色地拦在他面前。

林润抬眼看著他,语气很不耐烦,“你有什麽事?”

高大的男人倒不生气,依旧是一惯得体冷静的模样,语气也诚恳,“林润,我们的交情至少够打个招呼吧。”

林润皱了皱眉,敷衍地说道,“你好。”

男人不再说话了,只是沈默地望著他,没多久林润就不耐烦起来,正准备径自离开,史少诚却突然开口了。

“林润,你对我有偏见。”

他花了五年时间终於体会到这一点,倒让林润有点吃惊了,林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继续向前走。

“不要让长辈的事影响我们的关系。”

这话像一根火柴,嗤地点燃了导火索,林润猛地回过头来站定,史少诚倒像是被他满脸的厌恶和仇视吓到了,僵在原地不再做声。

“你回去告诉史建明,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林润呀著牙,每个字吐得掷地有声,“他能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辈子,哪一天我想不开了,没准也让他尝尝从十八楼摔下去是什麽滋味。”

史少诚的眼神终於有些波动,“你还是不相信邵市长是自杀的。”

话音刚落,他立刻感到了左半边脸突如其来的疼痛,林润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力道足到让他站立不稳地倒退了半步。耳边嗡嗡地轰鸣著,史少诚连头也觉得有些晕,然而红著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在视野里却格外清楚。林润的全身紧绷著,眼神里有潜伏著的恨意,史少诚以为他就要抬手再给自己来上一拳。

然而他竟然克制住了自己,面色铁青地转身离开了,进入包厢的时候他的手放在口袋里,仍然因为激动和愤怒颤抖个不停。

不行,林润坐在座位上,低声对自己说道,不能再这麽冲动了,这样只会坏了事,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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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靖嘉早扔下了话筒和陆丹阳胡闹,看见他进来,就跳过茶几坐到了他旁边。

当著不少人的面,他们两个不得不收敛些,林润挪了挪身体,翕动著嘴唇低声说,“刚才遇到史少诚了。”

常靖嘉这才看出他不同寻常的激动,“他说什麽了?”

“什麽都没说,我打了他一拳。”

常靖嘉一愣,半天才说道,“你又惹他干嘛。”

林润铁青著脸不说话,常靖嘉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是觉得邵叔是史建明杀的?”

“我小舅平白无故的为什麽要自杀?他***就不是从十八楼往下跳的人!”林润恶狠狠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小舅死了对谁有好处?史建明!他一死,再也没人拦著史建明盖金环广场,再也没人拦著他捞钱!我小舅一死,史建明就当市长了,他就知道是他!我小舅死的前一天我还听见他们再说──”

“林润,公安局都说了邵叔是自杀。”

“平建新和史建明就是一夥的!你傻是不是!”

最後一句话实在是太大声了些,林润从愤怒里清醒过来,顿时发现满屋子的人都紧张地注视著自己。常靖嘉不著痕迹地向旁边挪了挪,於是林润的身边就空出一大片的地方来,寒冷安静的空荡。

他突然觉得疲惫和无奈,五年过去了,仍然没有人相信他,仍然没有人愿意去追捕真凶,任那个人逍遥法外。有那麽一瞬间,他很想冲过去握住常靖嘉的手,狠狠地吻他,让他明白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对他说,求求你相信我。

然而他到底什麽都没有做,人群安静了一瞬间,又爆炸似地喧闹起来,他在那喧闹里站起身来,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

欲望悬崖5

史少诚打开门,家里特有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自从上大学後他就很少回家,和父亲的见面更是屈指可数。自从史建明担任市长後,史少诚更多的是在新闻里见到他。

这五年里,史建明明显地老了,然而他终究还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有著挺拔而沈稳的姿态。史少诚从小就觉得他像一座沈默的山峰,现在他长得几乎比父亲还要高了,这种感觉却越发的明显。

史建明正坐在桌前写日记,自从当上市长後,他就不时地记下点什麽,史少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出声叫道,“爸爸。”

史建明站起来,一举一动都带著军人特有的干练,面色是有些欣喜的。史少诚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地上,笑著走过去,“今天没什麽事,回来看看你。”

自从母亲去世後,史少诚总希望能多陪陪父亲,史建明当然是高兴他回来的,但儿子也总能从父亲眼里读到无声的谴责:你为什麽总惦记著家里,而对外面广阔的天地视而不见?

史建明是个极优秀的男人,大学毕业後参军,四十岁就荣升大校,後来转业从政也是成绩斐然。有这样的父亲史少诚是骄傲的,然而他也常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挫败感,史建明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几乎从不对史少诚要求什麽,然而史少诚却能隐约感觉到,父亲对自己是有期待的。

就是这样了,史少诚常想,我一辈子都不会有你那样的成就,所以你不要再期待了。

“爸,最近忙麽?”

“明天要开个会,讨论一下金环广场的三期工程。”

史少诚吃了一惊,“金环广场还要扩建麽?”

“计划是再吸引一些投资,这次希望能建成电影院和娱乐设施,还要增加一部分饮食消费场所,还要增加一家书店。上次规划局交上来一张音乐喷泉的设计图,很有价值。”

金环广场是父亲的心血,这是他在担任副市长时就不遗余力提出的兴建的项目,在当时大多数人都极力反对,认为这样规模的购物消费中心与n市的消费水平不符,当时的市长邵光更是持坚定的反对态度。五年前,邵光意外坠楼身亡,父亲接任市长,终於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金环广场得以动工兴建。

那是史少诚是听到一些传言的,他不能问父亲,只能旁敲侧击的向母亲提问,母亲淡淡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你爸爸做的肯定是对的。

母亲说完这句话不到半年就过世了,史少诚也始终不懂母亲说这句话的意思。在他上中学前,和父亲一直是聚少离多的,於是他对史建明的感情也是尊敬里带著疏离,但不管怎麽样,史建明都像是一堵高大的墙,顶天立地地支撑著儿子的天空。

“你最近有什麽打算?”

“我最近在看书,准备考研,”史少诚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喜欢大学。”

大学毕业後他对於一切都是迷茫的,昔日的同学全都在经商,靠著家庭的背景在规则的缝隙里捞钱,他也尝试过同他们合夥做生意,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做到打著父亲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他之所以动了考研的念头,其实并非是因为想要深造,而是因为实在无处可去。

“准备考什麽方向?”

“外语吧,”史少诚有些局促地想了想,又说道,“或者行政。”

史建明没有说话,示意儿子给他拿枝烟,史少诚就从拿出一根烟来,帮他点上。史建明沈默地抽著烟,并没有说什麽,然後史少诚却知道,父亲看出了他软弱的逃避。

“爸──”

“少诚,”父亲一点一点地捻灭了烟,慢慢地说,“对一个人的评价,不能只看成就,而要看他是否尽了责任。”

有那麽一瞬间,史少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代,父亲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很想投入那个怀抱尽情地倾诉迷茫和委屈,然而父亲的目光阻止了他,并让他深深为自己的软弱而感到惭愧。

那不是父亲在看一个孩子的眼光,而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凝视,包含著尊重、宽容和信任,让史少诚不由自主地挺起了xiōng膛。

“不早了,你回去复习吧。”

史少诚站起来,“爸,你要保重身体。”

父亲微笑著点点头,在走出家门的时候,他的眼眶微微地湿润了。

爸爸,他在心里说,我会成为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早晚有一天,我能够尽到责任。

林润站在ktv门口,烦躁地来回踱步,拿不准到底该去哪里,身後有脚步声,有人蹑手蹑脚地向自己走来。

他以为那是常靖嘉,不耐烦地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相信──”

“我相信。”

那声音很好听,低沈轻柔,却不是常靖嘉的声音,林润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就看到肖楠正看著自己,夜色里他穿著一身白,像是烟雾凝结出来的精怪,眼睛里都是蒙蒙的雾色。

“你相信什麽?”

那双眼睛弯起来,肖楠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声音耳语似轻,“你跟我说什麽,我就相信什麽。”

这就是赤裸裸的勾引了,林润惊诧地盯著肖楠,搞不懂唐宋的情人怎麽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引诱自己。他的迟疑被肖楠误解为默许,於是那只手的动作就更大胆了一些,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抚摸著,林润在那奇异地瘙痒里,轻微地动摇了一下。

“你想被蚊子咬死啊。”常靖嘉猛地踢门出来,肖楠立刻跟被火烫了似地松开手,常靖嘉就走过来,毫不避讳地搂著林润的脖子,淡漠地看了肖楠一眼,“唐宋叫你。”

肖楠答应了,镇定自若地向屋子里走去,常靖嘉望著他的背影,低声骂了句,“骚b。”

林润笑了笑,说道,“唐宋惹上的,好像不是什麽善类。”

常靖嘉哼了一声,“你看著吧。”

他语气里还带著点怄气似地别扭,林润看看这个稚气未脱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有些过份。趁著街上无人,他迅速地扳过他的头,在常靖嘉的嘴上亲了一下,常靖嘉愣了愣,然後低声说,“继续。”

我无耻地萌了父子,嗷嗷

中年军人是我的最爱啊t t……

欲望悬崖6

两个人躲在汽车的yīn影里亲吻了一阵,很快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常靖嘉抱著林润的脖子,两个人勃起的性器隔著两层薄薄的布料摩擦著,他按捺不住地把手伸过去,却被林润拦住了。

“这是大街上。”

常靖嘉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自己的裤子里,缓缓地动了起来。林润听著他鼻腔里发出的轻哼声,逐渐地口干舌燥起来,当常靖嘉再度靠过来时,他终於按捺不住,拉开路虎的车门,抓起常靖嘉就跳了进去。

车门一关上,两个人就在狭小的空间里肢体纠缠,林润解开常靖嘉的裤子,在已经硬挺的器官上爱抚了几下,常靖嘉的沈闷地低喘了一声,立刻抓住他的手,引导著他更加用力地抚摸。欲望的味道渐渐蔓延,林润在黑暗里听见自己兴奋的喘息声,他在口袋里摸索著找到一只durex,用牙齿撕开了,急躁地套在自己的前端。

身下的人双腿大张著,脚踝放在自己的肩上,後方的入口还有些紧致,林润却全然失去了耐心,近乎野蛮地向里插入。常靖嘉被那力道弄痛了,张口就骂道,“cāo,你轻点──”

林润低下头去,恶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在他口腔里搅弄了一阵,又去舔咬他的脖子。常靖嘉的脸得偏向一边,侧著脖颈发出一两声呻吟,林润再度用力,在常靖嘉抽气的声音里,把性器整个地埋入了他的身体。

不等常靖嘉喘匀那口气,林润就重重地抽动起来,常靖嘉的身体在撞击里颠簸著,只能紧紧地搂著林润的脖子,双腿缠上他的腰。火热的充满体内的物体让他後方胀痛著,前端却勃起得更加坚硬,身上的这个男人一旦被欲望缠身,立刻就像换了个人似地,充满了让人沈沦的疯狂。

林润剧烈地动作著,每一次撞击都发出yín靡的声响,常靖嘉在猛烈的摩擦里不自觉地挺起腰,迎合著林润的动作,快感渐渐汇集,常靖嘉费力地张开口,报复似地咬住了林润的xiōng口。

林润的动作停滞了一刻,很快又更加迅速地律动起来,他的手环住常靖嘉硬挺的部位,粗鲁地撸动著,带著痛楚的快感让常靖嘉松开了口,激烈地叫出了声。

林润抬起另一只手,把三根手指迅速地伸进他的口中,指尖搅弄著舌头,下体搅弄著肠壁,支离破碎的呻吟从指缝里溢出,常靖嘉快速地摆著腰,狠狠地含住他的手指,林润也加快了速度,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前端,重重地摩擦著。在一阵痉挛里,常靖嘉喷射在林润的手中,而林润最後重重地撞击了几下,也喘息著达到了高潮。

两个人身体分开的时候破费了一些力气,常靖嘉靠在驾驶座上,乏力地整理著衣服,低声骂了句,“你个禽兽。”

林润笑了笑,又凑过来想吻他,冷不防却被常靖嘉一把推开了。常靖嘉按著他的脸,手指里还残留著体液淡淡的腥味,另一只手兴奋地指著前方,“快看!”

林润眯起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远处的两个人影,在围墙的yīn影里纠缠著,无论如何都不止像是普通的友爱拥抱。这个地段不算繁华,夜深了也没有什麽人,两个人仗著yīn影的遮挡无所顾忌,但那动作也实在太过格了一些。

林润的车离他们不过十几步远,借著霓虹的微光,恰好能清楚地看到两个人的轮廓,穿白衣服的是肖楠,靠墙站著,很魅惑风骚的姿势,搂抱著他的却不是唐宋,而是陆丹阳。他在肖楠脸上啃咬似地亲吻了一阵,就弯下腰来,解开了肖楠的裤子。

牛仔裤下面什麽都没有,肖楠仰起头,配合地让陆丹阳拉开他上衣的拉链,裸露出半片雪白的xiōng口。陆丹阳的手急不可耐地抖动著,狠狠扯下了自己的裤子,他的手把这肖楠的臀部,略一弯膝盖,就挺进了肖楠的体内。

林润诧异极了,“他们就这麽背著唐宋──”

“关唐宋什麽事。”

“肖楠他不是唐宋的──”

常靖嘉哼了一声,“就凭他?”

林润还想问,常靖嘉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腿间,方才疲软的器官这会又精神奕奕了。林润无奈地笑了笑,拉开他的拉链,把饱受禁锢的东西从裤子里解放出来,而後低头含住了它。常靖嘉揉著他的头发,兴奋地喘息著,仍然目不转睛地盯著车窗外交媾的两人。当他终於在林润口中释放时,肖楠已经变换了姿势,弯下腰毫无保留地展露著自己的身体,在陆丹阳的冲刺里摆动著腰。

真皮座椅上沾到了粘稠的体液,常靖嘉抓起一张纸巾随意地擦了擦,而後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盯著肖楠蛇一样摆动的腰,发狠似地说,“我要上他。”

林润没做声,也看著窗外的纠缠的两人,在黑暗里露出一丝苦笑。性爱对於常靖嘉而言,不过是一种刺激的娱乐,他和他相识二十年,做爱无数次,但这对他来说,同样不算是什麽。

和常靖嘉做爱很愉快,身体的契合度高,彼此的脾气也对味,再好不过了。然而这一瞬间,林润却很想要一点别的什麽,来填补一下自己突然空茫起来的心。

这两天我写h异常顺溜,但一写感情就卡,囧……

欲望悬崖7

等到平思韵终於下楼,史少诚已经在车里等了快半个小时,显然精心打扮过的女孩把一只胳膊伸到他鼻子前面,“这个香味怎麽样?”

史少诚配合地闻了闻,只觉得香也闻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点点头说,“很好。”

平思韵满意一笑,冲他抛个媚眼,男人在夜色里的侧脸端正得无以复加,依稀看得出史建明年轻时候的影子。平思韵看到过一张老照片,是史建明尚未转业的时候照的,他一身戎装,满脸沧桑刚毅,仿佛老电影里走出来的孤胆英雄。

史少诚还年轻,气势当然比不了,然而儿子总归是像老子的。

“车还你,”史少诚把车钥匙放在她手里,“我先走了。”

“先别走,送我去银都。”

“银都俱乐部?”

“对,今晚约了人去玩。”平思韵对著後视镜照了照自己,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刘海,“你也一起去吧?都是熟人。”

“我不去了。”史少诚发动了车子,“我要回家看书。”

平思韵冷眼看了看他,想骂他一句,终於还是忍住了。

“等下车给你停银都,还是我开走?”

“你开走吧,”平思韵懒懒地说,“有人送我。我说,你也该弄辆车了吧,总在我这蹭车,也不怕别人说你吃软饭。”

史少诚笑笑,“我没钱。”

“少在我这装,”平思韵横了他一眼,“要给你送车的人从长安路排到永安街,你个傻冒自己不要。”

“你知道我爸最烦那些人。”

“你爸,”平思韵翘起嘴角看著他,“平时像模像样的,一见你爸就跟个小孩似的。你有小时候缺乏父爱?”

史少诚哈哈大笑。

平思韵撇撇嘴,“怪人。”

车快开到银都的时候,平思韵接了个电话,嘻嘻哈哈地说了几句挂断,转过头来对史少诚说,“冤家路窄。”

“谁在哪遇见谁了?”

“常靖嘉和林润那一帮,也在银都。”平思韵摇摇头,突然又笑起来,“你不知道吧,前两天陆丹阳进去了──嫖娼!”

听到林润的名字,史少诚心里一动,但仍然不动声色地问,“你捣的鬼?”

平思韵狡黠地笑笑 ,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又说,“看见那帮人就烦。”

“高中时候的那点事,你怎麽到现在还惦记著。”史少诚哑然失笑,“那时候大人闹派系,我们也跟著搀和,现在想想何必呢。再说派系这种事,难说得很。”

“我爸不就是个墙头草,”平思韵话里诸多鄙夷,“当年邵光没死的时候,他还指望我嫁给林润。”

“不可能。”

平思韵挑衅地看他,“怎麽不可能?”

“他不喜欢女人。”

“那也不耽误。”平思韵简短地说,“到了。”

史少诚把车停下,下车帮平思韵打开车门,“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要回去麽?”

史少诚笑笑,挽起平思韵的手,“走吧。”

银都是n市最大的娱乐场所,来消费的总是那几张面孔,平思韵一进门就有人引她到了三楼的房间,带浴室的包房实在豪华得有些过分,史少诚笑著在沙发上坐下,“其他人呢?”

“楼下,”平思韵对著镜子补了补妆,“我们也下去吧。”

二楼是ktv和酒吧,一楼是游泳池和保龄球馆,史少诚之来过银都两次,倒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地下一层。平思韵挽著他的手,也不解释,径直走到一扇大门前面,两个门童迎上来,她掏出一张卡片晃了一下,门童齐声说“晚上好”,深鞠一躬来开了门。

门里居然是剧场一类的陈设,偌大的舞台和暧昧的灯光,考究的沙发整齐地摆著,有人引了坐,平思韵随手给了小费,史少诚特意瞟了一眼,是两张粉红色的纸币。

一群穿著舞衣的女孩正从台上扯下,灯光又暗了下去,史少诚在沙发上坐著,打量了一下周围,不过零零星星地坐了十几个人,大多数有些面熟。平思韵得意地冲他笑笑,“没来过吧?”

“还真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会员制的。”平思韵又拿出那张卡晃了晃,这次他看仔细了,很考究的一张金卡。“给你也办一张吧?”

“谢谢,不用了。”

“又不用你花钱,会费也有人帮你交。”

史少诚帮她把卡放好,“真不用了。”

灯光又亮了起来,幕布拉开,这回舞台上只坐著一个女孩,长发及肩,抱著吉他开始唱歌,吉他遮挡以外的地方都是赤裸的,只在脚上穿著一双豹纹高跟鞋,鞋跟上镶著只金光闪闪的大蝴蝶,十分显眼。

“怎麽样?”平思韵压低声音问他。

史少诚的目光扫过女孩修长的腿,“很像《阿甘正传》。”

平思韵抿著嘴笑了一笑,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过一只笔,又从水晶镇纸下面抽出一张卡片,接著光在卡上写了几个字。她一写好就有人走过来,把夹在几张纸币里的卡片拿走了。

台上的女孩唱完一支歌,有人对她耳语了几句,她低头调了调弦,就开始唱第二首。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yes, and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史少诚听得有些恍惚。

“怎麽样,更像了吧?”

史少诚没接话头,只是问她,“这里一年的会费要多少?”

於是做为主角的林润,被遗忘了……

欲望悬崖8

台上的女孩还在唱,声音和电影里的珍妮很有几分相像,相比之下观众就比电影里有素养得多,都安静地听著,只是很多人都心不在焉。

平思韵仍然压低了嗓子问他,“怎麽?心动了?”

“我就是问问。”

“二十万,消费另算,不过不用你自己交,你想办打个招呼就成。”

“在这里,一晚上要两三万?”

“一般的话,差不多吧。”

史少诚若有所思地沈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我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有个人,和另一个人争奖学金。另一个人考试作弊,他发现了以後去告发,所以奖学金是他的了。”

平思韵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著,饶有兴致地问,“然後呢?”

“然後我们全班都看不起他,没人跟他说话了,拿到钱那天,他请我们全寝吃饭,我们谁都不去,他突然冲著我们大喊:‘你们以为我愿意?要***不是没钱我能干出这种事麽!’後来我才知道,他家里情况很不好,每年特困补助全交了学费,他一起打三份工。那年他爸去世了,欠了很多钱。”

“後来呢?”

“後来他死了,从我们学校图书馆跳下去的,那阵子很轰动,你应该也听过。他那时候告发别人换来的,也就是五千快钱。”

女孩终於唱完了歌,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谢个幕,展示著自己那对美好的rǔ房,平思韵想了一会,说道,“史少诚,你还是不习惯。”

“习惯什麽?”

“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这群人里,只有你不是h大毕业的,所以你始终溶不进我们的圈子。表面上你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总是跟我们在一起,但你从心里不认同我们。你自己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所以你觉得我们靠特权去念h大的是不对的,大学四年把我们分化的不一样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过的,还有你现在过的,才是正常的生活。”

一群芭蕾舞者涌上舞台,舞姿轻盈,只是无论男女都赤裸著一双长腿,就显得有种别样的色情。史少诚从口袋里摸出烟,立刻就有人走过来,帮他点上火,他掏出钱包来,也抽出两张纸币递给那个人。

“史少诚,不管你认不认同,你和他们,和你那些大学同学是不一样的。你属於这个圈子,”平思韵的手泛泛地指了指,“这个,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

“上流社会,”史少诚透过烟雾看了看舞台,台上的男女舞者变换了步伐,赤裸的腿摩擦著,开始模拟性交的动作,“我倒觉得挺下流。”

平思韵站起身来,按了按鬓角,“上楼去吧,我累了。”

房间里什麽都有,平思韵从冰箱里拿出酒瓶,给史少诚倒了一杯酒,又给了自己一杯。两个人默默喝著叫了冰块的酒,平思韵不知不觉就有了点醉意,两颊都飞红了。

“够热的。”她嘟囔著把短外套脱下来,就只剩了条波光粼粼的连衣裙,一大截xiōng脯在外面露著,史少诚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材尚可。

“史少诚,”平思韵拍拍床面,醉眼迷离地看著他,“我们来做吧。”

“平思韵,”史少诚不由自主就连名带姓地叫了她,“你喝太多了。”

“不要废话,”她抬起手理理头发,“做还是不做?”

史少诚叹了口气,“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他还没动,平思韵已经从床上弹起来,飞快地走到墙边按了一个什麽按钮,刀子切豆腐一样干脆飞快地说道,“给我带几个人过来,要男的。”

矮桌上史少诚以为是装饰的东西竟然是个音响,一阵沙沙声过後,又有声音传出来,“请稍等,马上就到。”

平思韵又按了一下,然後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回床边慢慢地喝著,不再看屋里不明所以的男人。史少诚站了一会,刚想说点什麽,门却被哢嚓一声打开了。一个领班模样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对著史少诚和平思韵各鞠了一躬,然後做了个手势,就有六七个模样周正的年轻男人鱼贯走进来,在平思韵面前站成了一排。平思韵半躺在床上,端著酒杯半眯著眼,一个一个地打量著他们,史少诚已经明确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了。

他尴尬地站了几秒锺,“思韵,我先走了,你好好玩。”

领班不动声色,而那群男人全用好奇的神色看著他,甚至有两个人望著史少诚的眼神是充满同情的。

平思韵连头都没有抬,“滚吧。”

史少诚关上门走了出来,昏黄暧昧的光迎面扑来,他眯著眼睛,在深邃的走廊里站了一会,有种身在另一个世界的错觉。墙壁上复杂华丽的暗色花纹中,镶嵌著两排同样质地的房门,每一扇都仿佛通往一个幽暗的洞穴,史少诚突然想到,林润也许就正在某一扇门後面,在欲望和腐朽里无意识地飘荡。

林润和常靖嘉走进房间,常靖嘉在他身上闻了闻,“一股酒味。”

刚才在楼下喝酒的时候,陆丹阳和他胡闹,整杯酒都倒在了林润的身上,林润嫌恶地看了看自己,进浴室去换了浴袍,再出来时,常靖嘉却不见了。

他没在意,叫人来把衣服送去干洗,两三分锺以後,常靖嘉破门而入,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肖楠挂在他的手臂上,低声地笑著,皮带解开了,衬衫扣子只系著一颗,眉梢眼角吊著一股风骚。常靖嘉一脚踢上门,兴致高昂地冲著林润喊道,“今晚要热闹了。”

林润冷淡地看了看快要烧起来似的两个人,站起身来走向浴室,“别算我,我去洗澡。”

不等常靖嘉回答,他就关上门打开了水龙头,门外边响起撕扯声和沈闷地撞击声,然後是野兽般粗重的喘息和敌後,以及床铺剧烈摇动的声音。林润在镜子前站了一会,看著自己青白的脸色,然後走到冰凉的水流下,将自己淋了个透湿。

突然觉得林润很可怜,这麽冷的天还洗冷水澡t t

顺便剧透一下,下一章,在《寒锺》出过场的某路人甲,将再度出场并扮演一个重要的……路人甲。

9-14

欲望悬崖9(18n)

水流哗啦啦地撞击在地上,一片清脆的响声,屋子里的声音却还是盖不住,肖楠激烈地叫著,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似地。林润在冷水里浸著,终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关上水草草擦了擦身体,把浴袍穿上。

门外却突然安静了。

他诧异了几秒,到底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床上赤裸著的两个人都望著他,他刚一皱眉,常靖嘉就踢了踢肖楠的腰,不怀好意地笑著,说了声,“去吧。”

林润瞥见他腿间仍然坚硬的器官,肖楠却已经迅速地爬下床,用一种诱惑的姿态走到自己的面前,把手伸进了他的浴袍。

“你──”

火热的手触到他发凉的身体,被碰到的地方立刻有种灼烧似地感觉,肖楠的手掌在他腰侧蹭了两下,挑逗地滑行下去,整个人也向他靠过来,用一种沙哑色情的语调在他耳边说道,“你好冷。”

林润打了个激灵,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把他的手从浴袍里拿出去,沈声说,“我没兴趣。”

他这样一动,浴衣的带子却被弄开了,整个身体无遮无挡地暴露在外,林润推开肖楠,刚想把衣服整理好,肖楠却就势跪在地上,张开口含住了他。

才被冷水淋过,冰冷的器官乍一碰到火热柔软的腔壁,立刻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林润抓著肖楠柔软的头发,刚想要把他拖开,他的舌尖却在尖端缓缓地旋转了一圈,配合著头部和唇颊的动作,撩拨著他的器官。

林润在他的口腔里迅速胀大起来,肖楠似乎是很满意与这样的结果,抬起头来对著他笑了笑,更加卖力而色情地吞吐著他的性器。

常靖嘉支起身体,半坐在床上出声笑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再拒绝似乎也没有什麽意思。林润松开手,低头看著埋首在他腿间的少年,身体逐渐热了起来,唯有头脑像是浸在冰水里,冰冷的有些麻木。

就算被他看著,肖楠也毫无羞耻之意,热情地摆动著头,从鼻腔里发出断续的呻吟。常靖嘉看了他们一会,终於按捺不住,快步走过来,跪在地上硬抬起肖楠的腰,就那麽直挺挺地刺进他的身体。肖楠吃痛地叫了一声,身体晃了晃,嘴上的动作却还没停,不多时就又发出沈醉撩人的叫声,迎合著常靖嘉的动作摆动著臀。林润在双重的撞击里很快喷射出来,肖楠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随即常靖嘉也用力地动了几下,近乎粗鲁地分开两人的身体,恶狠狠地将肖楠推到,然後把粘稠的体液射在了他的脸上。

林润冷眼看著,他留意到在整场交媾里,肖楠始终没有勃起,而他那些欲仙欲死的表现,竟然全是精湛的演技。

一旦欲望散去,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就诡异起来,肖楠拿起林润脱掉的浴衣,用衣角把脸擦干净,然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哪里痛得厉害。常靖嘉把衣服递给他,他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穿上了。

林润折回浴室,反身关上了门,浑身都有一种黏腻的不适感,仿佛刚在什麽秽物里打过滚似地。他对著镜子照了照自己,一个年轻男人也从镜子里望著他,一脸的厌恶和yīn郁。

和几乎是陌生的人做爱,并不是第一次,多人性爱也是大学时就玩过的,并不能说有多不适应。然而每次结束之後,身体的欲望得到了纾解,心里却总像积压著什麽东西,有种莫名的烦躁感。

另找了件浴袍穿上,林润走出浴室,房间里已经不见了肖楠。常靖嘉仰面躺在床上抽烟,仍然一丝不挂,正悠然地吐著眼圈。

“他呢?”

“回唐宋那去了。”常靖嘉随手把烟头丢在地毯上,林润随即走过去捡起来,还是留下了一块烧焦的黄渍。

“唐宋知道麽?”

“知道?”常靖嘉撇嘴一笑,“就是唐宋让他来的,知道我惦记著。”

“那个肖楠,”林润把手抄在口袋里,想了一想问,“他很缺钱?”

“要是图钱就好了,麻烦得很。你看著,现在扯上了你,不出三天他保证跟你说。”

“不为了钱,那为了什麽?”

“他有个爹,蔺草的,得了尘肺想要告厂子。还有个弟弟,想要进市三中。”

“他家不在市区?”

“在营县,什麽乡什麽村的,我也记不住。”常靖嘉又点上一根烟,“这种一腿泥的事情,谁都不想多管。”

“你要是不想帮他,为什麽不告诉他?”

听出林润声音里潜在的愤怒,常靖嘉坐起来,顺手揽住他的肩膀,把点著的烟塞进他嘴里去,“行了吧,轮不到你替他cāo心,过两天多给他点钱,亏不了他。”

林润拿开他的手,把烟在床头柜上按灭了,刷地站起身来。

“我出去走走。”

一楼有个不小的游泳池,池边零散的坐著不少人,林润穿著浴袍拖鞋,在这里倒也不显得怪异。他找了个坐位坐下,要了杯酒慢慢喝著,没心思下水又不想回房间,就只能在这里呆坐著,心里一片空茫。他试图想点什麽,可许多念头都只是隐约地探了头,等到他想要捕捉的时候,又迅速地溜走了。

“林润?”

有人在背後叫他,他还没回头就已经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身体不自觉地僵直了一瞬。史少诚快步走过来,有些惊喜地看了看他,“还真是你。”

桌旁还有两把空椅子,史少诚也没问他,就顾自挑了离他远的那把坐下了,然後面带微笑地看著他。他整整齐齐地穿著一身衣服,和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然而英俊和挺拔是依旧的。林润冷淡地扫了他一眼,立刻别过头去,心跳却在暗中剧烈起来,连身体都有些发热了。

两个人沈默了半天,突然同时开了口,问得竟然也是一句话。

“你在这里干什麽?”

很严肃地重申一遍,未满十八岁的孩子禁止阅读这篇囧文!

不知道为什麽,最近写h异常地顺溜……

欲望悬崖10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後还是史少诚先开口了,“我陪思韵来。”

林润讥讽地学他说话,“我陪靖嘉来。”

他从来没这样亲昵地叫过常靖嘉的名字,此刻一出口,居然有一种微妙的不适感。他咳嗽一声,掩饰似地喝一口酒,酒落在肚里,身体上尴尬的热度更加明显了。

这个男人坐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挑逗的行为,甚至不说话也不动,他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想到许多和情欲有关的事情。两个人都一语不发地坐著,他看著自己的手,史少诚看著他,半晌,英俊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烟来,自己点上一根,又抽出一支递给他。

林润犹豫了一刻,没有拒绝,在史少诚为他点烟的时候,他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厚,和记忆里少年略嫌纤瘦的手,已经有了很大区别。

他有些恍惚地想到,第一次握住这双手,已经是差不多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父亲还不是市委书记,史建明也不是市长,舅舅仍然活在世上,他们刚刚升上高中,也还没有彼此仇视。在那麽一个短暂的时段里,他和史少诚曾经是朋友,或者又有著比朋友多一些的朦胧情愫……然而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随著邵光的死,他单纯的岁月也就此终结,他第一次真正懂得了这世界的yīn暗与丑陋,也第一次体验到真正的仇恨。这仇恨像锋利的刀,将那些泡沫似的爱恋和天真刺得粉碎,然後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插在他的心脏,陪伴著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男人。

“你要烧到手了。”

林润从沈思里抬起头,才发觉手指间的香烟已经变成了长长的一截烟灰,他稍微一动就坍塌了,在洁白的桌面上落下一片灰败的痕迹。

“林润,”史少诚慢慢地伸出手来,把那支烟拿开扔到地板上,“我一直就想和你谈谈。”

穿著考究得服务生立即走过来,悄无声息地捡起那根烟蒂,又同样安静地走开了。

“谈什麽?”

“邵市长的死。”

头脑里轰地一声响,林润在愤怒里感到xiōng口发闷,几乎站起来把桌子掀到史少诚脸上去,然而他终究控制住了自己,只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要沈住气,他对自己说,要沈住气。

史少诚看著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恳,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林润确信自己绝对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然而他终究是史建明的儿子。

“你一直怀疑邵市长是我爸杀的,是不是?”

林润没说话,冷冷地看著他,眼白里透出点血红的颜色,史少诚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不是怀疑,你是认定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林润,你不了解我父亲,虽然建金环广场是他一辈子的愿望,但他绝对不是为了权势杀人的人。”

林润几乎要放声大笑,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冰冷的。他紧咬著牙关,目光里流露出的都是轻蔑和敌视,史少诚在那样的注视下却没有退缩,仍然直视著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毕竟你一直恨了他五年,而且……你也恨我。”史少诚的声音低沈下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我父亲做的,你父亲会放弃调查麽?毕竟邵市长是你舅舅。”

林润的目光晃动了一下,随即像被戳到痛处一般,“别和我提这个。”

“林润,不管你怎麽想我父亲,这都应该和你我没有关系。”史少诚说,“那个时候──”

林润讥讽地反问,“什麽是‘你我’?”

史少诚猝然住口,不再说话了,仅有的那麽一点温馨回忆被搅得支离破碎,难以拼凑。林润带著点报复的快感,看著对面突然沈默的男人,却又蓦地感到一阵轻微的惆怅。

他想起邵光死的那一年,他们才只有十九岁,那麽年少的岁月里,竟然就承载了那麽多的恨和怨毒。在以後分别的四年里,他时常想起史少诚,满怀恶意和恨意地,以至於他经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然而梦的内容却并不总是按照他预期的来上演,许多时候,梦里的男人并不可憎,反而用一种温柔地神情望著他。更多的时候,他会梦见自己与他交缠在一起,赤裸的身体冲撞著,不知疲惫地纵情交欢,让他在醒来後倍感羞耻和愤怒。

“林润,大学四年里,我经常想起你。”

林润有些愕然地看著史少诚,男人的表情是很诚恳的,一如他一贯的为人。

然而他并不愿意相信他,即使他相信他,又有什麽意义呢。

林润皱了皱眉,眉间立刻就有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所该有的刻印,他还未及说话,一个声音却突然在上方响起来,“二位介意我坐下麽?”

两个人全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说话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三十六七岁年纪,脸孔深邃,眼神犀利,明明站在明亮的光线中,却不知道为什麽,仍给人一种笼罩在yīn影里的感觉。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他就已经拉出一把椅子,大方地坐在了林润与史少诚之间,那鹰一样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过之後,男人露出半个笑容来,同他的眼神一眼锐利,令人有些畏惧。

“林先生,史先生,”男人沈稳地说,“真是幸会。”

嗷嗷!我期待已久的美大叔终於出场!他是谁呢?猜中有奖哈!

提示:《寒锺》里的某龙套……

欲望悬崖11

林润仍旧打量著他,史少诚已经得体而警惕地对那男人笑了笑,“请问你是──”

男人递了张名片给林润,然後又递了一张给史少诚,在接过名片的时候,史少诚感到指端粗糙的触感。

那是指腹上一层薄薄的茧,形态很独特,史少诚不禁想到,父亲手上也有这样的一层薄茧。

名片很考究,并没有什麽香味,也没有任何头衔,只在一面印了名字,另一面印著电话号码。林润把那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史少诚把名片放好,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是廖启铭廖先生,久仰了。”

男人微微笑了笑,那锐利的眼神却未曾软化,“早听说史市长和林书记有两位好公子,今天才见到,果然一表人才。”

林润客套地说,“过奖了。”他仔细地在记忆里搜索这这个名字,却仍然想不出所以然来。

“今天能和两位遇见,实在是缘分,”男人的口吻随意,气势却格外沈稳,“说起来,我和两位还有不少共同的朋友。”

史少诚不自觉地看了林润一眼,然後笑笑说道,“是麽?”

“下周陆鸿来家里有个小聚会,不知道二位会不会到?”

陆鸿来就是大商集团的董事长,陆丹阳的父亲,林润暗地里吃了一惊,表面上却不好流露出什麽来。

对陌生人有戒心,是再正常不过的,然而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却是强大而具有危险性的,让他不由得有些草木皆兵。

“还不一定,”史少诚短促地笑了笑,站起身来,“真是不巧,廖先生,我们还有点事,非走不可了。”

林润跟著他站起来,对男人点了点头,“抱歉。”

“没有关系,”男人在椅子里略微换了个姿势,“下次再见。”

“他怎麽会认识我们?”走出几步以後,林润压低了声音问史少诚。

“在n市,认识我们也不算奇怪。”史少诚也低声说,“但是──”

他突然想起那茧子的来历了──长期拿枪的人,手指和掌心都会有那样的茧,就算是多年之後,也不会脱落。

“林润,”史少诚猝然转过了话头,“陆鸿来家的聚会,你会去麽?”

林润没答话,却突然向旁边移开了一些,向前望著门口,史少诚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常靖嘉正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面色不善。

他和常靖嘉从高中开始就交恶,大学毕业後再次重逢,彼此都成熟了些,那份敌意却有增无减。常靖嘉径直走到林润旁边,仿佛没看到史少诚似的,没好气的说道,“你在这干什麽?”

“没干什麽,”林润勾著他的肩膀,“走吧。”

於是两个人绕过史少诚,很有爱地搭著肩膀离开了,史少诚看著他们走远,也转过身,从另一边走出了门。

大门之外是另一个世界,拐过一个弯,门里的浮华流光就都看不见了,铁铸一样的黑夜里,只有一盏路灯凄凉地放出光来。史少诚徒步在走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著自己被巷壁反射回来的足音,刚刚收摊的小贩推著三轮车从他身边走过,车上满满蹬蹬地塞著煤气灶,锅和桌椅,而旁边的面皮店,主人却已经起床,让沈重的风箱扑扇著冒出些热气。

凌晨三点锺的街巷里,仍有那麽些人在忙碌著,仿佛一生就从来没有停下来休息过。谁也不曾注意他们,然而这个世界,便是由无数个这样的忙碌组成的。史少诚驻了一会,抬头看见旁边楼房里还亮著灯的窗户,突然想起自己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在期末通宵读书。

整晚不睡,一到凌晨时就会有些异样,困倦都退去了,头脑反而有一种迟钝的清醒。一旦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在眼睛里的一切,都具有了不同的形态,仿佛身处在另一个时空似地,那麽寂静,又那麽荒凉。此刻他在小巷中静静地站著,恍如隔世地回想著方才门里的繁华和奢靡,突然有些惶惑起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天快破晓的时候,平思韵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她仍和父母一起住,然而随著年纪的增长,夜不归宿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酒喝得有点多,这时候就口渴的厉害,她走进厨房想找点水喝,一开灯却给坐在桌旁的人吓了一跳。

“爸!你怎麽还不睡!”

公安局长平建新正坐在桌边,只穿著一条肥大的四角内裤,睡眼惺忪,“我刚起床。昨天晚上野到哪去了?”

平思韵略微有些心虚,语调却很理直气壮。

“和几个朋友出去玩。”

“和谁?”

“爸,”她心烦意乱地一挥手,“你别管我行不行。”

“我是你爸,我不管你,你能长这麽大!”平建新猛地一拍桌子,“你到底和谁出去了?”

“史少诚!”

她顶撞地喊出这句话,平建新却并不气恼,反而收敛了愤怒,甚至变得有些和颜悦色起来。

“你这麽大的人了,照理说爸爸不该管你,但是你交些什麽朋友总是要过问的,这个马虎不得。”

平思韵不理他,转身就要走,平建新却又叫住她,“思思啊,你和史少诚──”

平思韵猛地转过身来,大喊大叫起来,“我跟他没戏!没戏!我跟林润没戏跟他也没戏!我就是脱光了给他上他也不要,行了吧?你烦不──”

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到她脸上,平建新站了起来,高举著右手,一脸的暴怒,“你还要不要脸!”

平思韵抬手捂著被打的脸颊,整个人都傻了,她听见卧室里传来了响动,是母亲被吵醒了。

“怎麽了?”母亲推开门,似乎是被眼前的情景吓著了,“老平啊,你──”

她推开母亲,踉踉跄跄地跑进洗手间,紧紧地锁住门。墙上的瓷砖是冰凉的,地上也是冰凉的,她坐在一片冰凉里,把脸埋在膝盖上,呜呜地哭起来了。

母亲在外面焦急地敲门,“思思,思思你把门打开──”

她不理,一个人沈浸在自己的伤心里,然後听见父亲愤怒地喊道,“你别理她!让她死在里面!”

然後就真的没声音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想著自己要是真的就这样死掉,那会怎麽样?死掉也好!她要让平建新後悔,她要让他後悔的哭出血来,要是她真的死了……

可是她终究没有死──她还有那麽多的风光那麽多的快乐,她舍不得死。

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用冷水洗了洗脸,重画了个装,掩盖一下自己肿的老高的眼皮。

警服在柜子里,笔挺的一套,配枪也带在身上,格外的飒爽气派。

家里没有人,她打扮整齐,昂首阔步地出门上班去了,她今天又要迟到,可是有什麽关系呢。

她是公安局长的女儿,谁都要忌惮她三分,不要说是迟到,就是她按住自己的队长暴打一顿,大概也没人敢真的追究责任。谁都认识她,谁都羡慕她,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平建新的女儿──

她并不是什麽人。她只是他的女儿。

提前跟大家说一声,这文里有些人是要bg的,而且不只一对……毕竟这世界上不能全是gay呀t t

不过就算这样,这文里的gay也实在太多了点……

欲望悬崖12

林润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无比,昨天睡前喝了太多的酒,又有那麽一场混乱的性爱,这个时候浑身黏腻著不舒服。他刚做起来,常靖嘉也醒了,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问他,“几点了。”

“十点。”林润跳下床,穿衣服洗脸,“我等下得去公司一趟,你跟我一起去?”

“不去,”常靖嘉翻个身继续睡,“你还真玩上瘾了?”

他和常靖嘉合夥开著一个公司,租著个不错的办公室,雇了两三个员工,但归根结底也就是个空架子,借著两个父亲的职权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倒是收入不菲。

林润潦草地刷了刷牙,嘴角还沾著泡沫,却突然想起件事来,“我说,上次老赵说得那个事,你没答应他吧?”

“昨天说好了,让人去办了,他进的那批车不用我们管什麽,挂个名就行,海关不敢拦我们的东西。等办好了,分我们五十万──是不是有点便宜他们了?”

林润有些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别干这个麽!这是走私你知不知道!”

“怕什麽,”常靖嘉懒洋洋地从被子里发出声音,“谁敢抓我们?”

林润忍著怒气,还想说点什麽,常靖嘉却已经闭上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很想让常靖嘉推掉那笔“生意”,可他也知道常靖嘉是一向无法无天,什麽都不肯放在眼里的。

他这种肆无忌惮的野心,时常让林润生出不安来,可最终仍然是无计可施。

过了半天,他终於妥协,低声说道,“今天我要回家,我爸生日。”

常靖嘉立刻从杯子里抬起头来,“cāo……我今天也得回去,我妈打了快二十个电话了。”

“你都一个月没回家了,”林润把腰带系好,“我先走了,明天给你打电话。”

常靖嘉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於是林润就走出来,知道把自己暴露在刺目的阳光里。

公司到底也没有什麽事情可以做,他随便转了一圈,就开车回到了家里。开到家楼下的时候,他想了想,又绕回市中心区,找了家西饼屋买了个蛋糕。

提著蛋糕上楼的时候,他心里轻微的有些抵触,从小到大他都很少看见父亲,而且越大就越不愿意见到他。倒不是说林凯书是个多差劲的爸爸,只是林润每次见到他,都有种无话可说的尴尬──二十几年的疏离,并不是几次刻意的亲近可以弥补的,每次回家都变得像是完成任务,於是他尽可能地减少了回家的次数。

母亲来开门的时候满脸都是欣喜,“润润,等你半天了。”

厨房的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菜,林润弯腰把蛋糕放在地上,“我爸呢?”

母亲的脸色黯淡了一下,“开会……等等他吧,说好回来的。”

林润倒松了一口气,安慰母亲说,“他就是这麽忙,你也该习惯了。”

母亲叹一口气,“管他呢,你回来了就好。润润,有空都不回家来,电话都不打几个,我和你爸天天都惦记你。”

林润含糊地说,“我忙。”

“成天忙些什麽呀?”母亲在他头上打了一下,仿佛他还是个小孩子,“就你和老常他儿子干的那些事,你以为你爸不知道?要不是他替你瞒著遮著的,你早进去七八回了。你别看你爸成天不言不语的,他最疼你了。”

林润心里不知怎麽就觉得有些难受,“我知道。”

第三次筹备会议终於结束了,史建明最後一个离开,走出会议室时他对秘书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

秘书没有多问,只是请示他,“车用不用等?”

“我很快就下来。”

市委的大多数办公室都在这栋楼里,虽然平时里并没什麽人,但史建明知道,这个时候,有一个办公室应该不是空的。

果然,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林凯书看见他进来略微有点吃惊,但也并没有十分的惊讶。

“你还没回去?”

“等一下就走,”林凯书站起身来,“今天林润回家。”

史建明笑了笑,那张深邃严峻的脸立刻变得柔和了,“还是这麽惦记儿子。”

“不想说他,”林凯书摇摇头,“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不要惹出祸来就行了。越来越不成器,照著麽下去,早晚有一天,我得亲手把他送进牢里去。”

“就算这有那麽一天,你也下不了手。”史建明看著他,语气就不自觉地有了些为微妙的变化,“你自己年轻的时候吃过许多苦,所以你不肯让你的儿子再吃苦,这麽多年来,你一直就很娇纵他。”

“我们那个年代,谁没吃过苦。”林凯书刻意地避开他的目光,“我听小赵说,林润最近总和常兆民的儿子在一起。”

“常靖嘉?年轻人交朋友你不能多干涉,而且那孩子也没有多坏。”

林凯书按了按太阳穴,仿佛很疲惫似地,“我不是担心这个。”

史建明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你是怕林润像你一样。”

林凯书没有说话,把电脑关掉了,向门口走过去。

史建明站到他身前去,挡住了他的去路,“像你也关系。”

林凯书抬起头来看他,声音沈稳,“如果史少诚像你,你还觉得没有关系麽?”

史建明一语不发地站著,脸庞的线条仿佛是钢铁铸就的,林凯书叹一口气,说道,“我们两个人,已经犯了太多错误,所以林润不能再犯错误。”

他推开史建明走出去,再门要关上的一刹那,史建明叫他,“凯书。”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於是就只听到一个低沈而又温和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他松开手,那扇门就在他身後关上了,重重地一声响,把什麽都隔绝了。

终於讲到了老人家们的故事……

其实他们也不过四十出头,还帅得很啊

欲望悬崖13

林润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心里带著隐约的沮丧,和父亲的相处仍然和从前一样,隔阂里有尴尬,却又不得不装出和睦的样子来,让两个人都觉得极不舒服。

席间他和父亲很少说话,一顿饭差不多是在沈默里度过的,这不能怪他,又能说些什麽呢?

除了那些套话,还有虚假的嘘寒问暖,他所想问的就只有一句话──你为什麽对舅舅的死不闻不问?

在邵光死的那一年里,他曾经无数次追问过林凯书这个问题,然而除了父亲的暴怒,他未曾得到任何回答。於是他渐渐的死心了,决心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寻找出真想──比起从小就疏远的父亲,邵光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更加的像一个父亲。

整个漫长的童年和少年,他所有缺如的、有关父亲的回忆,都有邵光替他填满了。这个不能生育的小舅舅,像疼爱亲生儿子一样爱著林润,直到他从十八层掉落,死相凄楚地离开人世。

而他死前的最後一条短信,是发给林润的。

林润恍惚地拿出电话,发现里面竟然真的有一条短信,信息弹出,来自史少诚。

“林润,下周陆鸿来家,我有话对你说。”

落款是简洁的一个史字,而史少诚并不知道,林润的手机里始终有他的号码,五年里几度变更,却始终没有删除。

林润把手机握在手里,微微地发了一会呆,然後他踩下油门,没有回信。

n市汉广路,gr枪场。

史少诚再次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信息,没有来电。

“你今天有事?”

史建明已经准备就绪,持枪望著他,英姿一如当年,他笑了笑,把手机放好,“没有。”

飞碟已经准备好,史建明潇洒地扬头,“开始了。”

史少诚屏息,举枪,瞄准。

重量和形状都是他所熟悉的,从准星上望出去,世界就凝固在一个点上,轨迹和速度尽在他的掌握当中。

在他还不及步枪高的时候,父亲就常带他去打枪,这习惯一直持续到他退伍後的今天,很难说父子俩究竟谁对武器更加迷恋。

一轮打完,他自信满满地放下枪,史建明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神色愉悦。

“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差点。”

他笑笑,看著父亲出枪,前军人的姿态优美迅速到让人惊叹。

史少诚喜欢枪。

从第一次摸到冰凉的枪管开始,他就迷恋上了这种武器,史建明显然是满意於他的痴迷,并对此纵容到几乎不计原则──他不知道多少次被带进军队的打靶场,有时候是看,更多的时候是上场射击。

父亲希望他参军。

史少诚从小就对这一点了然在心,却始终装作不懂得,当他在高考时明确地表示了不愿意去军校後,父亲虽然什麽都没有说,史少诚却明白,他很失落。

而他的心里也多少有些遗憾。

像所有男人一样,他热爱军营,渴望著战斗和战场,因为那是所有铁与血交汇的地方,是所有男人心中永恒的圣堂。

但他无法忍受去重复父亲的道路,他更不愿意永远生活在史建明辉煌的yīn影里。

父亲是他的信仰──又有谁能真的拥有挑战信仰的决心?

“爸,”走出枪场的时候,史少诚说,“你最近好像特别忙。”

“金环的後期工程还要探讨一下,”硬朗的男人明显的有些消瘦,但挺拔依旧,“很多细节并没有落实下去。”

“爸,”犹豫了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为什麽你要为金环广场投入那麽多?”

高大的男人严肃地望著他。

在父亲面前,史少诚觉得自己永远是个孩子,幼稚而莽撞,然而史建明看自己的眼神又总是深沈而尊重的,仿佛在望著一个自己真正尊敬的人。

“因为那里是城市的心脏。”

因为那里是城市的心脏。

史少诚默默咀嚼著这句话,却始终不能够真正明白,直到第二天他站在n市的心脏上等待平思韵时,他仍然在想著这句话。

平思韵比约定的晚到了二十分锺,但年轻的女孩子总有迟到的特权,一见到他,平思韵就哀叹一声扶住他的肩膀,“脚痛死了。”

她穿了双漂亮的鞋,十公分高的鞋跟,却仍然比史少诚矮了很大一截。她这样亲昵地和他说著话,似乎毫不在意那天发生在银都的事,於是史少诚也松了一口气,刻意地忘记了。

“等会帮我挑个礼物,”她坐下来,叫了咖啡,又掏出小粉镜补了补妆,“有个朋友过生日。”

“男的?”

平思韵眯起眼睛,“当然。”

我越来越萌史爸爸了……

谁来敲醒我,这篇不是父子文啊t t

欲望悬崖14

n市的心脏是繁华而美丽的。

围绕著一个美丽巨大的下沈式广场,商场和店铺林立著,都有华丽典雅的外表,仿佛湖边矗立的许多水晶岩柱。在广场的正中,有许多精致错落的喷泉,以及交错迂回的桥梁,用粼粼的波光里为热闹增添了灵气。

两个人闲逛了一阵,最後选定了一只卡地亚的手环,做为生日礼物来说可能有些嫌贵重了,但平思韵好像没觉得有什麽不妥,爽快地买下了。

两个人坐下来喝了杯茶,安静地休息一会,史少诚看著不自觉微笑的女孩,忍不住要去揣测,这个礼物究竟是送给谁的。

“看我干什麽?”

史少诚仍然盯著她,问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思思,邵光自杀的那个案子,你看过档案没有?”

平思韵一愣,“我为什麽要看?”

史少诚没回答她,只是问,“你能看到麽?”

“能……”平思韵警觉地看著他,“你想干嘛?”

“就是问问。”史少诚若无其事地笑,“你以前多少也听过点什麽吧?那阵子闹得那麽沸沸扬扬。”

平思韵的念头电光火石地滑过,“你怀疑你爸”这几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她眯著眼睛打量著史少诚,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後来不少人都说,”她很委婉地说,“和金环广场有关系。”

“嗯。”

看来史少诚是非让她说下去不可了,她很想换个话题,然而对面男人看似温和的目光里,却透露出一种压力,让她没办法含糊其辞,或者回避。

“金环广场嘛,波折得很。”她有点不情不愿地说,“最开始的时候是廖讯阳投资的,就是那个美澳集团,结果一期工程快完成的时候,美澳破产了,後来才换成大商的。然後廖讯阳也自杀了,他有个女儿好像也是那前後死的。”

史少诚面无表情地听著,只是在平思韵说出最後一句话时,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女儿叫什麽名字呢……”平思韵抬头想了想,“就在嘴边来著。”

“廖菲。”

平思韵诧异於那声音里波动的情绪。

“是叫廖菲。”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的脸,“你认识她?”

英俊的男人不置可否地望著她,表情平静,然而某种深沈的哀伤却像yīn影似的,模糊地投射在他脸上。

“思思,我可能要查一点东西,”他温和地说,语气诚恳,“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平思韵被那双眼睛看著,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随即又有点後悔。

“谢谢。”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低下头顾自喝茶,史少诚端著茶杯,突然就在杯中的倒影里,恍惚地看到了廖菲的脸。

他不只是认识她。

是他,还有林润……共同地害死了她。

两个人就在商场门口分了手,临走的时候又说了几句闲话,很突兀地,平思韵突然问他,“你说,我是不是挺任性的?”

史少诚笑笑,“是有一点。”

平思韵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带著点傻气的甜蜜,“那能受的了我的人,是不是很难得?”

史少诚看了她一会。

“你谈恋爱了?”

平思韵抿起嘴,定格了一个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做作而可爱的表情,然後转过身,活泼地走开了。史少诚看著她,感慨著恋爱总能让人变得傻气盲目,然後又不自觉的想起数年前的往事,还有那个时候的自己。

高一时他每天都起的很早,打车绕路到林润家接他。两个人一起上学,却又在校门口警觉地分开,生怕别人看到。在学校里,他们从不说话,偶而交错眼神都要小心翼翼,只因为他们隶属於不同的派系,是无可争议的敌人。

时隔七年再想起来,那套小孩子的把戏,实在可笑得很。又或者说,所有的派系所有的斗争,都是愚不可及的。

然而就是这样愚蠢的斗争,却能轻而易举的毁掉许多东西,比如感情,又比如人的生命。

陆鸿来的别墅建在半山腰,虽然路况很好,但车子开上去还是费了点力气。林润从车里下来,仍然不习惯这种稍嫌正式的打扮,常靖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老陆真会折腾。”

别墅不大,有著雅致的花园和一个美丽的红色屋顶,唐宋诧异地打量著那些繁复的栏杆,“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三个人都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没人真正喜欢这种场合──所有人都把微笑绷在脸上,张大了眼睛寻找一切机会和利润,奢华里透著一股疯狂的亢奋,权利和金钱是欲望的海洛因。

“进去吧。”林润说,远远地看见陆丹阳迎出来,“我们来的够晚了。”

三个人勾肩搭背地向前走去,毫不顾忌形象,而那栋别墅在夜色里闪烁著莹莹的灯火,精巧得仿佛孩童的积木。

这一整个夜晚,都像成人编写的童话,在美丽精致的外衣下面,潜伏著许多诡秘的隐喻。

林润走进了门,淡漠地打量著掠过的声光色影,漫不经心地和人微笑说话,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四处游移的目光,其实正在寻找一个人。

鲜网这次抽得真销魂啊……

我发现我不读书就完全写不出来文,所以在堕落了两天之後,终於老实地去自修了……成果如上= =

15-20

欲望悬崖15

陆鸿来举办宴会,从来都喜欢模仿西方的所谓的“上流社会”,偏偏手法拙劣,七扭八歪之下总是不伦不类。就像这一次,一楼的男女都衣冠楚楚,也布置了像模像样的舞池,可惜楼上正热闹著的是七八桌麻将,在结束时,还安排了抽奖。

今天照例请了乐队来,七零八落地几首曲子之後,突然风格一转,人群自动地让出地方来,等著有人来跳开场的探戈。林润漫不经心地朝舞池看了看,瞥见一对舞者牵著手,施施然走到舞池中央,定格,起舞。

是史少诚和平思韵。

林润猛然转过头来,用质问似的表情对著陆丹阳,语气亦不善,“怎麽是他们俩?”

陆丹阳一脸嫌恶,“我爸。我也没办法。”

常靖嘉也不避讳别人听见,狠狠地骂了一句,唯独唐宋没有说话,静静地看著舞池中央,神色平静,甚至带点愉快的微笑。

林润从不知道史少诚会跳舞。

他穿著得不够正式,甚至有些过於随意,但看起来反而比全场的人都要庄重挺拔。他神色严肃,姿态优美而有力,像一棵树一样,支撑著热情奔放的女孩妩媚的缠绕。

他跳得骄傲,跳得杀气腾腾,充满了让人热血沸腾的魅力。林润看著他,突然全身就有些发热,他在紧绷的乐曲里头昏脑胀地想到,史少诚好像总是这样,顶著严肃稳重的表情,正直地引诱著别人──引诱著他。

他半闭上眼睛,近乎自暴自弃地回忆著他和史少诚唯一的一次放纵,然而那根本算不上是做爱,只是少年间懵懂无知的摸索。

那年他们十七岁。两个人躲在学校旁边的碟吧,带著强烈的兴奋和不安第一次与别人一起看gv,看到一半,史少诚的手慢慢地伸到他两腿之间,先是试探地,然後就温柔而用力地抚摸起来。他在史少诚的手里颤抖著,头脑里一片混乱,第一次懂得了欲望汹涌的力量,并从此深陷其中。

他潮湿的呼吸仿佛还停留在自己的颈侧,林润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

一曲终了,两个人行礼,观众响起一阵欢呼和掌声,三分是喝彩七分是谄媚。常靖嘉抬著下巴,极大声地喊了句“傻x”,平思韵刷地白了脸,史少诚放开她,径直向常靖嘉的方向走来了。

音乐再度响起,人们三三两两滑入舞池。

常靖嘉抱著手,脸上横著挑衅地笑,然而史少诚走过来,却并没有看他,只是望著他身边的男人,微微笑了起来。

“林润。”

林润有些僵硬地冲他点了点头,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他的朋友们,唐宋和陆丹阳都板著脸,常靖嘉则是极为强烈的厌恶神色。

“我话要跟你说,”史少诚干脆地说,“可以麽?”

“行。”

他们才走开没几步,常靖嘉就不悦地叫道,“林润!”

林润没理会他,跟在史少诚身後,绕过人群,穿过舞池的边缘,走出门去。

陆鸿来的花园不大,布置得却很雅致,林润和史少诚停在玫瑰花墙下,夜风扫过树叶,在那温柔的沙沙声里,史少诚的脸笼罩在柔和的yīn影中,带种不确定的柔软。

林润没有说话,只等著他开口,然而史少诚只是沈默地望著他,仿佛叫他出来,就只是为了看看他。

“是什麽事?”

被他这样一叫,那种柔软的神色就消失了,男人的脸上又呈现出平时的刚毅和沈稳来,他低声说,“林润,我知道你一直怀疑,邵市长的死和我父亲有关系。所以,你一直想查清楚真相。”

林润犹如被电击一样站直了身体,恶狠狠地看著他,简直控制不了目光里的敌意。

“我想帮你查。”

林润讥讽地冷笑一声,然而男人望著他的神色是极为诚恳的。

“我不想让我父亲遭受怀疑,所以我想查清楚。你放心,我和你一样想要真相。虽然我相信我父亲,但如果这件事真的和他有关系,我也决不会姑息包庇。”

林润很想反驳几句,然而他心里很明白地知道,史少诚说得全部都是实话。

他仍然看著林润,目光里有一种让他感到酸涩的柔和,“林润,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件事……你想了它七年,我不希望你再想下去。”

又那麽一刻,林润很想叫喊,很想把最恶毒的话砸到那张端正的脸上去──他凭什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最终也只是平静地说,“不可能拿到档案,我试过很多次了。”

“平思韵可以,她答应帮忙。”

他的声音永远是这样,沈稳,自信,刚毅,让人在不知不觉就信服,并且被它蛊惑。

“好。”

史少诚微微地露出笑容,却并不十分愉悦,林润不再看他,转过身,一直走回到大厅。

在喧嚣的乐声和人声里,林润感到一阵奇异的眩晕,仿佛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给自己拿了杯酒,靠在墙边看著屋子里的人,陆丹阳正和一个年轻女孩说这话,他身後有一个清秀的男人安静地站著,居然是不知什麽时候来的肖楠。

常靖嘉从一群商人里脱出身来,并没有看到林润,面色不善地走到肖楠面前,对他说了句什麽,於是两个人就一起走上楼,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林润举起杯来又喝了口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微微荡漾著,於是整个世界也都晃动起来,又在撞击里支离破碎。

一直觉得跳探戈的男人很帅……

欲望悬崖16

过了一个半小时,肖楠和常靖嘉终於走下楼来,林润正和陆丹阳百无聊赖地应付几个老女人,唐宋仍然不知所踪。

常靖嘉带著肖楠加入了他们,谈话继续虚伪而无聊地进行著,林润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肖楠,却发现他左眼下有一道青肿的伤痕。

不只是脸上,就连耳後和脖颈上也都有几道青紫的印子,像是用皮带或是其他什麽东西抽打出来的。注意到林润在看自己,肖楠几步自在地动了动,把自己的脸藏在常靖嘉身後的影子里。

肯定不只自己看到了,林润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无动於衷,仿佛那个安静内敛的男孩并不存在似的。

他心里有一点明白了。

趁著对话的间隙,他冲肖楠使了个颜色,後者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後,敏捷地走开了。

两个人走到相对僻静些的地方,林润盯著他脸上的伤口,“他打的?”

肖楠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肖楠,我不会跟他说。你这样下去,只会让他越来越过份。”

肖楠有些试探地打量著他,仿佛在估量眼前的人是否真的值得信赖,林润耐心十足地等著,终於等到了他开口。

“他往常脾气就不大好,今天更离谱……我挣扎他就打得更厉害。”

他的控诉到此为之,然而林润却在他语气细微的颤抖里,听到了许多隐藏的恐惧和不安。

“我会跟他说说,”林润低声说,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在最後关头又收了回来,“你不要太担心。”

肖楠在他视线里仓促地抬起头来,感激里仍然带著警戒,那神色仿佛一只惊弓之鸟,在落网与不落网之间,犹豫不定地挣扎。

林润苦涩地笑笑,刚想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什麽企图,常靖嘉的声音却冷不防在背後响起,带著股冷冰冰的不悦。

“林润!”

林润看了肖楠一眼,他立刻就飞速地走开了,林润再一次感慨他对与察言观色的擅长,却又不能不在同情里缠上一丝悲哀。

常靖嘉已经走到他面前,神色yīn鸷,於是林润索性劈头盖脸地问道,“为什麽打他?”

常靖嘉挑起眉毛,“多管闲事”明白地写在脸上,他少见的乖戾神色让林润有些诧异,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一会,林润又说,“你这样很反常。”

这话终究是有些违心的。

从小常靖嘉就是出了名的暴躁蛮横,挑起事端争执的总是他,同时他也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极少的几次斗殴里,也总是冲在最前面,仿佛很享受那种在搏斗中热血沸腾的感觉。

在性爱上,常靖嘉同样有著隐藏的暴力倾向,虽然面对利润他总是有所收敛,但这不代表林润一点都没有察觉。

“肖楠的事,你到底想不想帮他?”

林润耐著性子问下去,然而突然凶狠起来的男人,犹如爆发一样的神色,立刻让他适时地噤了声。

“林润,”常靖嘉的心情显然坏到了极点,“你少管我。”

不顾林润沈下来的脸色,常靖嘉甩手走开了,方才那股几乎令他疯狂地躁动又回到了心里,让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喊。

他像得了强迫症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著星期天在父母家里的遭遇,回想著常兆民怎样毫不留情地甩他的耳光,怎样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一无是处,仿佛他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一坨垃圾。

就像他从小到大一直所遭受的一样,那股剧烈的挫败感几乎让他疯狂,二十年里他一直都处於这种疯狂之中,只有两件是能够让他平静──性和暴力。

常兆民看不起他,但总有一天他要让他看得起,他要让常兆民明白,自己是个什麽样的人──他要逼著他後悔!

常靖嘉紧攥著拳头,全身都因过度紧绷而轻微地颤栗著,林润看著他走远的背影,无端地就觉得,这个高大的男人其实异常的天真脆弱。

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有人过来跟他说话。

“林先生,又见面了。”

会叫他林先生的人不多,他几乎只靠声音就认出了廖启铭,一身黑色的男人仍然带著那种内敛的压迫感,林润有些措不及防,竟然莫名地心虚起来。

“廖先生。”他勉强笑笑。

“你好像不怎麽喜欢热闹。”

林润一时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只简短地说,“是。”

“我也觉得太吵,”廖启铭笑了笑,然而林润觉得他还是不笑的好,“可是不管到哪里,总还是这麽吵。”

林润敷衍地笑,只想找个借口离开,廖启铭看著他的眼神让他极度不适──那是种潜在的危险感,近乎直觉地被探知了。

陆丹阳走过来的时候他松了口气,对廖启铭说了“失陪”,逃命似地走到陆丹阳身边。

再回头的时候,黑衣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迅速得仿佛阳光下消失的影子。

“那个廖启铭,”林润问,“你认不认识?”

陆丹阳惊奇地看著他。 “我以为你认识他。”

“什麽来头?”

陆丹阳环顾了四周,鬼祟里有些猥琐之气,然後他压低了声音──其实这实在没什麽必要,这样吵吵嚷嚷的宴会,连偷听都是不可能的。

“香港有名的黑帮人士,前年刚接管了一个大帮派。据说是s城,去香港许多年了。”

林润点点头,装作兴味索然,心里却暗自希望著,最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欲望悬崖17

转个身都会碰到家具的狭小屋子,堆满了东西但还仍然整洁有序,杯子上放了两杯水,从腾著热气到完全冷掉,始终没有人去碰它们。

在拥挤的出租屋里,林润和史少诚缩手缩脚地坐在书桌旁,翻阅著当年那宗案子的卷宗。平思韵费了很大的力气,偷偷复印了出来,七年前邵光血肉模糊的惨死,如今就只剩下这不厚的一叠纸,平淡无奇而又触目惊心。

整个过程算不上复杂。

一月十二日中午,邵光被人发现从自家阳台上摔落,路过的人叫了救护车,而邵光在救护车赶到前就咽了气。没有证据表明是他杀,尸检也证明了确实是坠楼死亡,而邵光生前屡次表示过压力过大,因此也就简单地定论了是自杀身亡。

而那一天林凯书和史建明正在营县视察,并不在n市市区。

林润低著头,翻来覆去地看著那本卷宗,仿佛想要从字里行间看出些什麽似的。在注视了一会他紧锁的眉头之後,史少诚小心翼翼地说,“林润。”

林润终於从卷宗里抬起头来,几乎在两个小时里,头一次意识到有这样一个男人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肩膀碰著肩膀。一旦意识到这点,接触的地方立刻轻微地发热,史少诚看著他的眼神很平常,可是视线一旦相接,林润的立刻轻微地颤栗了一下──仿佛在冷天突然浸到热水里,整个人又舒展又酸涩的那种悸动。

他立刻向旁边移了移身体,淡漠地问,“怎麽说?”

“卷宗里说得很明白,确实有证据证明是自杀。”史少诚语气里几乎有些歉意,“而且那一阵子,邵市长的压力也的确……”

“他给我发了短信。”

史少诚停住了,探寻地看著他,林润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在他死之前半个小时,他发短信告诉我,明天带我去买psp──哪个人在死之前还想著psp?”

史少诚无言以对,林润的声音里带了些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寒意,“营县离那里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一来一回也只要一个小时。”

说完了,他挑衅似地挑起头,史少诚没有转开目光,甚至没有心虚,唯独神色流露出一点点的犹豫。

半晌,他说,“林润,如果你还想查的话……我还有些线索,关於金环广场的。”

在林润怀疑的目光里,他继续说道,“很多人都觉得和金环广场有关,你可能也这麽想过。廖讯阳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他当年破产和自杀得都很蹊跷,我知道一个记者,他当年对这个做过调查。”

“没有这个新闻。”

史少诚略微有些诧异,然後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低声说,“当然不会有。当年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见报的,包括後来廖菲的──”

提到那个名字,他猝然停住了,而林润也像被人迎面一击似的,刷地变了脸色。两个人都不去看对方,却又都想著同样的事情──沈浸在同样的懊悔和自责中。

当天晚上林润照例被常靖嘉叫出去,一群人吃了顿饭,谁也没有散的意思,於是就又去了银都,开了个包房唱k。

银都的dj都很漂亮,相比之下小姐倒显得一般,对於这个自己大腿上的女人,林润实在无法提起什麽兴趣,然而常靖嘉也好,陆丹阳也好,全都兴致勃勃并且性意昂然著──整个包房里除了他和肖楠,似乎都在享受著。

他是敷衍,肖楠则是厌恶,当那个女孩亲热地抬起用酒杯喂他喝酒时,他几乎是反射性地一推,酒水夹杂著冰块横飞,淋湿了超短裙底下的腿。

他嘟囔著道了一声歉,女孩勉强笑著摇头,却也识时务地离他远了些。其他人都在吵嚷,哄笑著想出许多花样,而肖楠沈默地坐在一只沙发上,侧脸诡异地青白著。

一个女孩被要求倒立,於是她就真的双手一撑,整个人靠著墙倒竖起来了。豹纹短裙落下去一些,露出了同色的t型内裤。常靖嘉走过去,拎起带子用打火机烧了一下,女孩的下体就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陆丹阳笑著骂了一声,“cāo,这姿势好,你上吧。”

常靖嘉也笑起来,从桌子上拿了只避孕套拆开,又一张一张地往里面塞钱,等到差不多塞满的时候,他把那只避孕到按到女孩的下体上,看著它一点一点隐没在她的身体里。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林润专注地研究著桌子上的花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肖楠的脸,简直要怀疑他会不会随时晕倒了。

女孩终於从墙上下来,居然也笑著,自己拿出了那只避孕套递给常靖嘉,常靖嘉把它塞到她的xiōng衣里,又顺手在她rǔ房上捏了捏。

“你留著吧。”他不怀好意地笑著,“不过空著不好,还得找个东西塞上。”

又是一阵大笑,夹杂著口哨声,林润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这屋子里通风实在不好。

“肖楠,”常靖嘉突然看著沈默的男孩,冷冷地说道,“你过来。”

被叫的人站起身来,看起来宛如喝了就一样摇摇晃晃,然而他越是恐惧,其他人仿佛就越兴奋似的,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嘴角挂著笑。

林润终於站起身来。

“你差不多可以了。”他对常靖嘉说完,又转向肖楠,“陪我去买包烟。”

写完这一段很想掐死那帮贱人……真***的猥琐下流!

欲望悬崖18

走出门林润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半年了,而且银都并没有超市可以买东西,烟酒向来都是直接送进包房的。

林润懊恼地想,这倒有点进退不得了,於是他无奈地问肖楠,“要不要送你回去?”

肖楠抬眼看著他,并没说回去,也没说不回去,眼神里水光闪动,那种过於感激的神色反而显得有些做作,让林润觉得非常不舒服。

他咳嗽一声,又问一遍,“要走麽?”

“谢谢你。”

这道谢不知怎地,竟然林润觉得有些尴尬的恼火,他不自在地说了句“没事”,肖楠却还盯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润耐著性子问,“还有事麽?”

肖楠却突然哭了。

一个男孩突然用这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哭起来,让林润在惊吓里又有些厌恶,他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该安慰几句还是掉头就走,可是突然地,他明白了肖楠的意图。

他的父亲,他的弟弟。

他差不多是瞬间就原谅了他拙劣的手段,温和地说,“你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肖楠猛地抬起头来看著他,装出来的软弱伤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要绷断似的紧张。

林润被那强烈的期待压迫得有些窒息,他刚想说话,常靖嘉却不知道到从哪里找了过来,用一种警告似地口吻低声说,“林润。”

林润冲肖楠使了个眼色,这个男孩就迅速而无声地走开了,他再一次感叹於他的机敏──还有那种忍耐的毅力。

常靖嘉的脸色十分难看,然而他这一阵子的心情似乎都很低落,走到林润面前,冲口就是一句警告。

“他的事你不要插手。”

“我本来没打算管,”林润对他的脾气摸得透熟,所以并不忌惮他的怒气,“可是你既然不打算帮他,就别再招惹他。”

“我的事也不用你管。”

“常靖嘉,帮他一个忙不用费你太大的力气。”十几年磨练下来,对著常靖嘉林润总有无尽的耐心,“但是这对他──”

“你***想让我怎麽帮?”常靖嘉冷不防打断他,“你知不知道他要告的厂子是谁家开的?”

林润一愣,常靖嘉冷笑起来,“挂名的王某某,但其实是老赵,你别忘了,我们有多少走私案底在他手里捏著。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润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蓦地有些後背发寒。他与常靖嘉的“公司”所经营的,多半不是合法的生意,虽然有特殊的庇护,但绝对没有到可以无法无天的地步。

“那至少可以给点钱──”

“怎麽给?”常靖嘉嗤笑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光去年得尘肺的有多少──几百个!赔了一个,其他人马上就扑过来,把你啃得一口肉都不剩!你以为我没跟老赵说过?”

“那至少他弟弟──”

“要迁户口。迁到你家还是我家?还是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他是什麽关系?”

那个“我们”刺痛了林润。 “常靖嘉!”

“林润!”常靖嘉暴躁地大喊,“你***装小学生也给我有个限度!你他妈装什麽圣母!”

林润看了他几眼,终於没有反驳,低声说,“行了。”

这其实是妥协的信号,林润试图不再去想这件事,却无法不对自己的懦弱深感厌恶。

然而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为虚无的正义付出代价,又有什麽必要呢。

第二天一早史少诚给他打来了电话,他们比约定的时间更早到了那家茶馆,等待的时间里,史少诚关切地说,“你脸色不大好。”

他昨晚都没怎麽睡。这段时间林润总是睡不踏实,不是翻来覆去地琢磨邵光的案子,就是做许多纷杂混乱的梦。他端起杯子喝一口浓茶,厌烦地摇摇头,“没事。”

於是史少诚也不说话了,安静地看著自己杯里的茶──茶汤清澈碧绿,清晰地倒映出林润苍白倦怠的影子。

在等了快一个小时之後,那个记者终於来了,他年轻的时候或许也意气风发过,然而进入中年後就只剩下一种老鼠似的神气。他坐下了,警惕地打量著林润和史少诚,下一秒却又旁若无人地叫了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林润紧皱著眉,不满里又带著期待,史少诚淡淡地说,“这是沈洪兵。沈先生,这是林润。”

沈洪兵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林润不明所以,史少诚却像早有准备似的,把一个信封放在他手心里。沈洪兵从里面拿出一叠钱,眯著眼睛飞快地数了数又飞开地它放好,那表情带著种沈醉的满足,仿佛犯了烟瘾的老烟枪终於抽进了一口烟。

“那麽我们──”史少诚仍然保持著礼貌,这让林润不得不佩服,然而在他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见过史少诚慌乱或失态。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把他与其他的人鲜明地区分开来,然而这并不让他变得难以接近,而是──

林润坚决地不愿意再想下去。

林润大哥,大爷,祖宗……我求求你想下去吧,你想下去了我就能赶紧打end了t t

欲望悬崖19

“你想知道什麽?”沈洪兵跷起二郎腿靠著椅背,“难得现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还能卖出去。”

“邵光。”林润立刻说,“邵光是怎麽死的?”

沈洪兵的回答让林润大失所望,“这我不知道,你得问公安局。”

“那你知道什麽?”

“金环广场,”沈洪兵说,“还有美澳。听不听?钱我不退。”

林润只能无可奈何地点头。

“美澳当年倒毙的蹊跷,也特别快,按理说这麽大的一个公司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倒了,除非有特别大的外力。”

史少诚微微动容,“政府?”

沈洪兵嘿嘿笑了几声,“先从探伤公司下的手。美澳搞的新技术,专门用x线测定地下管道的损伤,有一次作业的时候没拉警戒带,被人投诉了。後来证明情况属实,罚了两年收入的两倍,刚好四个亿。”

史少诚打断他,“这麽执行没有问题。”

“问题就是,”沈洪兵眯起眼睛,“那个地段是郊区,根本没什麽人经过。後来我查过了,那个投诉的就是卫生局自己的人。”

史少诚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林润却连眼神都绷紧了。

“然後是水岸云心,几十个亿投进去,豪华楼盘彻底费了。在规划的时候,廖迅阳拿到的消息是新区要规划在城南,包括市政府和大学城。结果楼盘盖好了,旁边造了一个戒毒所,一个监狱,几十个亿都烂在手里了。最後是炼化场,美澳刚进了新设备,更新了技术,n市就出了新的环保标准,炼化场全部停产。”沈洪兵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那时候金环的一期工程快要收尾,美澳正是资金最紧的时候,这麽三管齐下,美澳彻底垮了。”

“你怎麽会知道?”林润硬梆梆地问,沈洪兵却像早有准备似的,那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

“你慢慢看,”沈洪兵说,“我没留底,当年找到的那点东西全在这了。当时心高气傲,一心想做个大新闻,结果大新闻没做成,倒戳了别人的痛处,把我调去管档案,一管就是五年……後来竞争上岗,最先被踢掉的就是我。”

林润接过那个文件夹,急切地翻阅了起来,完全没有在意史少诚和他正头碰著头,更不要说听沈洪兵的唠叨。然而沈洪兵却全然不在意,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他看起来似乎是憋了很久,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来说说话。

“我不问你们是谁,我不想知道,不过我倒是能猜著一点。你们想查,那就查,我搞到的东西全在这,从今天开始这事跟我再没有关系了。我早就想明白了,这事一般人碰不得,碰了就是惹祸上身,谁都想当英雄,那你也得有资本,没资本那就是螳臂当车!都说搞新闻是为民喉舌,为他妈!写来写跟写大字报没什麽两样!後来廖讯阳死的时候,他家那女儿死的时候,媒体连个屁也没放,捂得真他妈严实!”

一提到廖菲,林润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用一种类似惊惶的神色空茫地望著他,沈洪兵却还浑然不觉似的,继续絮叨著说下去。

史少诚客气地打断他,“要不然,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沈洪兵站起来,打个哈哈,“真让你送你能送麽?走了。”

临走前他最後一次回头看了两个人,用他残存的那麽一点才华和敏锐,感觉到了蛛丝马迹。

然而他就丧志了追寻的力量和斗志。

“林润,”史少诚关切地问他,“你还好吧?”

林润合上文件夹,那些数字、表格和文件塞满了他的头脑,堵得他整个头都隐隐作痛。

的确是详尽可靠的证据──沈洪兵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些政令和方案,决不可能是出自林凯书和史建明中的单独哪一个,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两个对头,齐心协力地想要搞垮美澳──搞垮廖讯阳。

为了什麽呢?

“林润,你脸色不大好。”

他站起身来,紧紧地抱著文件夹,不耐烦地说了声“我没事”,快步向门口走去。史少诚紧跟在他身後,那脚步声让他心烦意乱──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著,有太多事情需要理出个头绪来。

然而一直到他走到停车场,史少诚仍然不屈不挠地跟著他,保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让林润焦躁不已。

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脚步声加了回音,更让人无法忽略。

林润终於忍无可忍,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低吼道,“你能不能──”

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完。

史少诚比他晚了一步才收住步伐,於是他们的身体的距离骤然变成了一种危险的接近,两个人几乎是xiōng口对著xiōng口,再向前一点点,就能够紧密地相贴。

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过於鲜明,简直让人震惊,温度像有了生命一样,从xiōng口蹿入,迅速地游遍全身又升上脑顶,在一瞬间的恍惚後,林润觉得自己的头脑一定是给它烫伤了。

史少诚的话起来只是很模糊的几个音节,林润完全不在乎他说了什麽,他在一股突然而汹涌的狂热的驱动下,将那个在幻想和绮梦里重复了许多遍的场景付诸了行动──他抬手按住史少诚的後脑,用力地在那嘴唇上亲了下去,舌头探入他的口腔,野蛮地搅动著。

史少诚的迟疑,大概只持续了半秒不到,等到他开始回应,林润刚刚有所做为的理智也即刻不翼而飞。文件夹落在地上,没有人去管,两个人激烈地亲吻著,在空荡yīn暗的地下车库,靠著汽车,想要把彼此勒死似地拥抱著。配合著疯狂的噬咬和吮吸,他们的手掌用力而大幅的摩擦著对方的身体,几乎能在指尖感觉到令人麻痹的电流。

林润的背低著冰冷的车门,被史少诚的身体和钢铁挤压得近乎窒息,他盲目而激动地动作著,在剧烈的心跳里头昏脑胀──幻想与现实交叠之後,爆发出的巨大力量,几乎只凭接吻就让他迅速地高潮了。

史少诚终於松开他,两个人全都急促地喘著气,感觉到对方滚烫的体温。史少诚的呼吸也是灼热的,吐出低沈沙哑的字句,轻声叫他,“林润。”

这两个字像一闷棍敲在林润头上,他晃了晃头,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干什麽。

下一秒他就迅速地松开了手,逃命似地拉开车门跳了进去,车子嘶吼著发动起来,载著他绝尘离去。林润狠踩著油门,用僵直的手指握紧方向盘,不敢去看後视镜里那个凝固不动的人影。

完了,他沮丧地想,这下算是完了。

撒花~终於亲上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都快20章了就只亲了个小嘴= =

欲望悬崖20

林润没有回家,开著车在街上兜了一圈之後,到公司去转了转,问了些“生意”的近况。下属尽职地拿了记录和账目给他看,他翻了几页,脸色却突然变了。

一出了公司他就立刻给常靖嘉打电话,“常靖嘉!”

虽然离天黑还远,常靖嘉的声音听起来却像在睡觉,朦朦胧胧的,林润按捺不住火气,冲口就是质问,“那批药是怎麽回事!”

“赚钱了啊。”常靖嘉满不在乎,“六十万。”

“我跟你说过了,药品不能随便碰!你怎麽知道是真药还是假药!你给我记著,这次如果出了事──”

“喂?我听不见。我这边信号不好。喂?”

果然电话里传出一阵沙沙声,常靖嘉的声音给切割得支离破碎,林润只模糊听出一个大概,似乎是他在新龙湾度假村,叫林润过去再说。

新龙湾在远郊,来回大概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林润看了看油量表,估算著汽油大约够用,於是就掉头开了过去。

一路上他都纷杂地想著事情,几次都差点在超车时擦到,於是他在半路停了车,硬逼著自己不再去想了,才终於能平安无事地开到目的地。

常靖嘉似乎刚泡过温泉,在包房里懒洋洋地躺著看电视,林润很奇怪他身边居然没有躺著一个人。

看见他进来,常靖嘉就对这他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床,示意他躺下来。林润走到床边,在一路的颠簸里已经把怒气丢掉了一半,口气也温和了不少。 “那批药的事你该跟我商量一下。”

“反正也赚钱了,”常靖嘉用一只脚蹭了蹭林润的膝盖,“咱俩又不是小孩,干什麽都得找人商量。”

“药和别的不一样,要出事情的,”林润知道发火也没有用处,只能耐著性子说,“真的出了人命,绝对不是六十万还是六百万的问题,你──”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常靖嘉投降似的举起手,“快别说了,我脑仁疼。”

林润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来,常靖嘉迅速地探起身,手指移动到他两腿间的某个地方,在他耳廓上咬了一口。

他在刺激里打了个激灵,突然发觉自己的确很需要一场性爱,来为淤积在xiōng口的某种东西找一个出口。

拥抱爱抚都是轻车熟路的,两个人的配合总还算默契,亲热完毕,常靖嘉翻过身去打了两个哈欠,嘟囔了两句就睡意沈沈。

做爱之後原本是最容易疲乏的,然而林润却没有一点倦意,半靠在床头上,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里去了。空气很干燥,他却觉得身上有股奇异的湿黏,仿佛随著血液一直流淌进骨髓深处。

他突然很想抽烟。

在那股莫名焦躁的趋势下,他摇醒了常靖嘉,未加思考地轻声说,“说句你爱我吧。”

常靖嘉先是嘟囔著骂了一声,然後又抽动著嘴角笑了起来,笑完了,他含糊地扔下一句 “你抽疯了吧”,就又裹著被子翻身睡了。

林润悬著一只手在空中,犹豫著要打他一拳还是抱住他,然而最後他什麽都没做,只把手讷讷地收了回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会问出那样可笑的话来──为了什麽?

这一天里有太多的疑问了,林润站起身来,房间里逐渐降低的气压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穿好衣服,悄悄走了出去。

天已经快要黑了,车子在公路上开了一段,他就觉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遇到一家加油站,他走下车去,在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水。

站里有两三辆车正在加油,中间有一辆雷克萨斯格外显眼,车旁边站著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踩著极高的高跟鞋,让林润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那女孩的身材很娇小,即使穿了10公分的鞋子也直到林润的鼻尖,林润看到她的脸,突然就站在原地,被雷劈中一样无法动弹。

她在黑夜里仍然带著墨镜,露在墨镜外面的轮廓和记忆里有微妙的不同,然而就算是这样,林润也依然觉得熟悉──像摆脱不掉的梦魇,或者不愿忘记的悔恨。

他僵硬地站了那麽久,惶惑地盯著女孩的脸,终於那女孩也转头看到了他,随即以一种不可思议地敏捷钻进了车里,和飞驰的雷克萨斯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很久以後,林润才觉得自己的血液再次流动了,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甚至没有注意自己在拨打谁的号码。

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几乎像得就般地松了一口气。

“林润?”

“廖菲,”林润翕动著嘴唇,干涩地说,“我看见廖菲了。”

让他欣慰的是,史少诚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否认怀疑他所说的话。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沈稳果断,让人安心。 “你在哪里?”

林润报出地点。

“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林润坐回车里,久久地盯著自己的双手,在霓虹的照射下,它们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红色 。

21-26

欲望悬崖21

过了大概四十分锺,史少诚敲响了他的车窗。

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林润就觉得有些笼罩在他头顶的东西,像拔开酒瓶木塞似的,啪的一声飞远不见了。

“刚才廖菲在这。”林润跳下车来,急促地说,“就站在那,然後坐一辆凌志走了。”

让他高兴的是,史少诚的声音和表情都很镇定,语气里也带著信任的意味。

“你和她说话了?”

“没有,我看见她,然後她就走了。黑裙子,高跟鞋,戴墨镜。车牌号我没有看清。”

他所能说得一切都已经说完了,於是他屏息站著,等著史少诚给他一个答案,好像他能够得出一个答案似的。

然而史少诚沈默了一会,只是说,“林润,你身体还好吧?”

他这样一说,林润才发现自己正处於一种奇异的眩晕里,腿软的仿佛踩棉花,手则病态地轻微颤抖。

他很多天没有睡好了。

“我没事。”他厌倦地挥挥手,试图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廖菲她没有死。”

“你确定看到的是她。”

并不是怀疑的语气,只是因为谨慎而再次确认,於是林润重复道,“我确定是她。”

“林润,她很可能的确没有死。”

林润死死地盯著他,等著他说下去。

“当初我们谁也没有看到她死了,只是听说她出了些……事情。如果她没有死,是好事。至少我们的──”

“至少我们的良心能好过些。”林润低声地替他说完,“妈的……我还有良心。”

他陷入自己的沈思里去了──又是无穷无尽的悔恨歉疚,完全忽略了那只放在他肩膀上安抚的手。这麽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无法忘怀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他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著,她是怎麽被强奸,怎麽受伤害,怎麽在无限的痛苦里离开人世的──而这全是他的错──他和史少诚的错。

那年他们十八岁,廖菲比他们都要小,只有十六岁。他们是学校里受人瞩目的纨!子弟,明星似的人物,而廖菲,做为廖讯阳好不容易被承认的私生女,只是一个刚从小镇来的,天真得近乎幼稚的小姑娘。

她想接近他们,频繁地对他们示好,因为她讨人喜欢的漂亮和单纯,尽管他们都极度排外,却还是接受了她生日聚会的邀请。

那时候酒吧还没有这样遍地开花,所以聚会选在n市最有名的一个迪吧,以频发暴力事件而闻名。她满心欢喜地想要进入他们的世界,却完全没有想到,她连他们无聊而繁杂的规矩也没有摸透。

她又哪里看得透那些幼稚的派系斗争呢。

她同时请了林润和史少诚两夥人,於是平时水火不相容的两夥人在迪吧里遇见了,一个个全都目空一切又愚蠢自私。为了惩罚廖菲的“不懂事”,他们全都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把茫然又慌乱的廖菲一个人留在那里。

第二天她没有来上学,第三天也没有来,第四天他们得到消息,廖菲在迪吧里被四个人带走了。

他们轮奸了她。她大约很害怕,所以奋起反抗,於是他们打断了她的鼻梁和下颌骨,又在她的脸上划了很深的一刀。

警察全力以赴地调查了一个月,仍然没有抓到那四个人,然後他们又听说了一个消息──廖菲自杀了。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听到关於她的任何消息,这麽一个安静、漂亮、天真的女孩子,就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除了留在别人记忆里那一抹微弱的痕迹。

而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注意到的时候,有两根温暖的手指正轻轻地碰著他的脸,林润像被火烫了一样猛地後退了一步,撞上了车门。

“林润,廖菲会死不是你的责任,那个时候就算你说要他们留下,常靖嘉也不会听你的。你没办法当著你所有人的面表示不讨厌我──你也不知道廖菲会出事。”

史少诚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林润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因为他完全在想著同样的事。

“是我的责任。”他用让人安定的声音继续说道,“是你们先走的,所以我该留下,但是他们走了,我没阻止,我也走了。”

他想要安慰自己,林润苦涩地想,这样的话六年前他就说过了,可和六年前一样,没有任何用处的。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原谅自己。

“林润,”史少诚担忧地看著他,“你真的没事?”

林润心不在焉地摇头,随後一阵风从加油站方向吹过来,夹杂著一股浓烈的汽油味,他随即涌起一阵汹涌地恶心,踉踉跄跄地跑到路边的草丛,像要把内脏翻过来一样,翻江倒海地吐了一通。

不知什麽时候,史少诚就站在了他的身後,一只手扶著他的腰,另一只手温柔地轻拍著他的背。等他能够直起腰的时候,史少诚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瓶水递给他,却仍然没有松开手。

略微动一动就觉得眼冒金星。

“林润,你最好休息一下。你在发烧。”

他也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躺下了,好好地睡一会,不远处就有一家旅馆,正亮著落满灰尘的广告灯。

他想叫史少诚先回去,随即想到这附近根本叫不到什麽车,头昏脑胀里他想不出别的什麽办法,所以他干脆就什麽都没有说。

於是一只有力的手臂抱紧了他,他昏昏沈沈地靠在一个肩膀上,决定暂时不要去想,这样是对还是不对。

他只是想要休息一会。

只有一会而已。

旅馆真是个不cj的地方……

欲望悬崖22

褪色的窗帘,辨认不出颜色的地毯,杂牌子的电视机和陈旧的浴室──和任何郊区的小型宾馆都没有区别。

唯一的好处就是还够干净,林润一头扎进散发著洗衣粉味的被褥里,忽略了周围的一切人和事,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林润感觉到自己正处於一种软绵绵的舒适里,疾病被睡眠轻而易举地打败,只剩下一种放松後的脱力感。

他闭著眼睛,安静地躺了一会,感觉到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心里揣测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周围静悄悄的,在这样的安宁里,闹得他寝食不安的许多事暂时离开了一会,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正在温柔地包围著他。

他又依恋地躺了一会,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他所看到的第一件事就让他立刻睡意全消──史少诚坐在床头,正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两个人的目光一接触,史少诚有片刻竟然显得慌乱,仿佛做什麽事被抓住了一般。

林润转开目光不去看他,马上又痛恨起自己这种过於体贴的行为,於是又转过脸去,史少诚却已经恢复常态,若无其事地看著他了。 “要不要喝水?”

他并不觉得渴,所以只是问,“几点了?”

一声轻响,是史少诚点亮了灯,床头灯温柔的光线里,林润眯起眼睛,又慢慢睁开,床边的男人逆著光,被镶进了一层朦胧的光边里。

“你只睡了四了小时,”史少诚低声说,“再睡一会?”

林润摇摇头,慢慢坐了起来,开始回忆自己为什麽会和史少诚共处一室──这感觉过於诡异,然而归根结底,似乎也并不特别讨厌。

他不说话,史少诚就一直看著他,僵持了三四秒,空气都开始发出凝结的哢哢声。

像是单纯的只想做点什麽,史少诚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搭讪著说了一句“不热了”。然而猝不及防被他碰到,林润倏地抬起头直盯著他,视线再次相对,两个人都有点愣住了。

林润看著眼前的男人,感觉到紧贴著自己额头的半个手掌,在朦胧的光线里恍惚地想著,这样的场景是不是有些过於温柔。然而,在某种奇妙而飞速的联想作用下,他猝不及防而气势汹汹地……勃起了。

再没有比现在这种情况更难掩饰的了,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被子,过近的距离。当史少诚的目光停留在某一点时,林润猛地跳起来踩上鞋,故作镇定地向外走去,竭力不显得惊慌失措,却还是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

他狼狈地站稳了,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塞进下水道里去,或者顺著通风口爬走,然而史少诚却已经站起来,突然从背後抱住了他。

脑袋里轰地一声响,炸开了。

一堆隐藏的陈旧念头给炸的四分五裂,电光火石地从一一闪过,史少诚的xiōng膛紧贴著他的背,热度烫著他,让他每一根血管都颤抖著舒张了。

那声音轻轻地响在他耳边,带点安抚带点恳求,像一只手撩拨著他的心。

“林润……别动。”

鬼使神差地,他真的不动了,一只手温柔缓慢地解开了他的裤子,伸到最里层,轻轻地握住他,仿佛怕惊吓到他似的,小心翼翼地动作著。林润被那只手握著,身体靠著一个宽阔的肩膀,隔著衣物感觉到急促有力的心跳,几乎被唤起了一种类似温情般的,柔软而深沈的情感。

光线摇晃著,於是他闭上眼睛,恍恍惚惚地想起七年前,在黑暗里,也是这双手,同样小心翼翼地包围著他,用一种专注而紧张地眼神看著他,却更加生涩,也更加年轻。

回忆逃离岁月的囚牢,短暂地带给他一切未曾改变的幻觉,在欲望的冲刷里,他发出一两声粗重的喘息,於是史少诚把他抱得更紧,低下头来把脸埋进他的脖颈,温柔地摩擦。

林润喷射在他手里。

“林润。”仍然抱著他,史少诚低声叫了一句,然後仿佛不知道该说什麽,就又叫了一声。

“林润。”

那种温柔低沈的语调,简直让他产生了种心动般的错觉,林润迟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略微动了动,伸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後转过身,看著史少诚。

那个男人的表情严肃而紧绷,唯独眼神是湿润而柔软的,依稀重叠著许多年前少年的模样。林润和他对视著,时间在静止里消逝了三四秒,终於妥协似的走过去,带著一些微妙的恨意吻了他的嘴唇。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林润抵著史少诚的额头,发狠地拥抱著他,同时也很奇妙地,带著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xiōng口微微地发著热。

而史少诚,仿佛得了失语症一样,只会反反复复地叫他的名字,一声一声。

“林润。”

“林润。”

“林润……我一直都很想你。”

而他被汹涌而来的感情冲击的有些眩晕,所以林润放开史少诚,简单地做一个阻止的动作。

“先别说了。”

於是史少诚不再说话,只是看著他,微微露出笑意,异常的温柔与欢愉。

不要打我……其实这也算h,对吧~

欲望悬崖23

车厢里有种湿热的压抑,林润目不斜视地望著前方,用余光感觉到史少诚一直看著自己,心烦意乱里又有点微妙的荡漾。

公路横贯远郊的荒野,上山下坡,林润的一颗心也在颠簸里起起落落,他按捺著浮躁开了一段,终於忍无可忍,侧过头怒视了史少诚一眼。

史少诚颇无辜地笑了笑,仍然目不转睛地盯著他,林润张了几次口,还是挫败地转过脸来,泄愤似地拉了手排挡,狠狠踩下油门。

“林润,”过了一会,史少诚突然开口,“你算不算是跟我和解了?”

林润没回答,只是心跳突然莫名其妙地一抖,连带著手脚都跟著抖了抖,车速瞬时飙上100。

久久没等到回答,史少诚似乎也并没气恼和急躁,只是体贴地说,“这不是高速,开慢点吧。”

林润才也觉得,车速已经快到可以飞行了。

他试图让车速放慢,然而却明显受到了阻碍,三分锺以後,凯宴仍然以100m的时速疾驰著,林润的脸色却慢慢变得惨白。

即使只有路灯的微光,史少诚还是很快看出了他的异样,沈声问道,“怎麽了?”

林润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然而手还是轻微地颤抖了,“刹车不能用,换挡也是。这车有问题。”

“慢不下来?”

林润咬著牙说,“慢不下来。”

一阵yīn寒沿著他的脊背慢慢下降。

再往前开三分锺就会上盘山公路,路况差,陡弯多,以这样的时速冲过去,车毁人亡实在是个太大概率的事件。

林润绝望地狠踩里几下刹车,发现无补於事後,连最後一丝力气也流失了,只能全身僵硬地紧握著方向盘,泛白的指节发出咯咯声。

“林润,把车门打开。”

史少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果断,林润不明白他的意图,然而却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等一下我数到三,你就跳出去,记住背先著地,用手抱住头,落地以後顺势滚出去──这里地势不是特别陡。”

林润向往望去,夜色里只看到下面是一个陡峭的山坡,黑黝黝地生著树木,遥遥地延伸到很远。

他当然有些顾虑,然而史少诚并不给他犹豫或害怕的时间,声音果断地响起来,如同发令的枪声。

“一,二……三!”

他应声跃出,感觉到自己的背重重地落在地上,撞击过後又是剧烈的擦痛,然後他抱紧了头,翻滚著一路坠落下去。

恍惚里他仿佛看见史少诚也跳出了车厢,然後视线就给丛生的杂草遮蔽了,他飞速地下落著,直到撞上某个物体,在剧烈的撞击里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他正枕著某个人的手臂,听见有人低声但焦躁地叫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缕曙光,然而就是史少诚略有些脏污的脸。

他挣扎著坐起来,把手伸到後脑上,摸到了鸡蛋大的一个包。  他低声骂了一句,史少诚则紧张问道,“你怎麽样?”

除了身上有些酸痛以外并无大碍,林润摇了摇头,试著动了动手脚,在活动右脚腕的时候,一阵牵动让他咧了咧嘴。  史少诚敏锐地问道,“脚?”

他点点头,史少诚立刻把手放到了他的右脚踝上,林润刚一动就说道,“别动,让我看看。”

史少诚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小腿,脱掉了他的鞋,几乎没引起新的疼痛,那双手极轻地检查了他的脚踝,然後又同样小心地帮他穿回了鞋子。

史少诚用一种明显如释重负的语气说道,“只是扭伤了。”

“几点了?”

“四点半。我找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你在哪。”

林润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刚出的一层薄汗,“车呢?”

史少诚摇摇头,神色若有所思,林润又问,“是故障?还是有人动过手脚?”

史少诚没回答,只是对他笑了一笑,温柔而安抚地。 “先回去吧。能走麽?”

林润拍拍手上的土,扶著一棵树站了起来,一迈步脚就一阵针扎似的疼。他单脚跳了几步,很快就在树根上绊倒了,重心不稳几乎跌倒在地。

史少诚及时扶住了他,被抓住的手臂被他的体温熨帖著,又舒适又难过的,林润尴尬地咳嗽一声,自己站稳。

“我背你上去。”

他说完这句话就在林润面前蹲下了,语气不容置疑,林润为某些难以启齿的理由而犹豫了片刻,终於还是抱住他的脖子,贴住了史少诚的背。

当史少诚站起身来的时候,林润的脸颊擦著他脑後倔强的头发,开始微微发烫。虽然背著一个人,然而史少诚却并不显得吃力,他稳健地向上攀登,步伐坚定有力,无端地有一种挺拔感。在行进的起落颠簸里,林润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是同一个战壕里的士兵,史少诚正背著他突出重围,前往某个安全的後方。

然後,他顿悟似地明白了过来,存在於史少诚身上那种特殊的引人注目的气质究竟是什麽。

刚毅,果断,坚决──那正是一种地道的军人气概。

他不由得想起史建明那张英姿飒爽的戎装照,还有史少诚偶尔流露出的,对於军旅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心里有个疑问,居然就不假思索地问出来了。

“你为什麽不参军?”

史少诚的步伐只停留了很短的一瞬。

然後他继续向前走,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谁有那样的父亲,都不会想要去参军。”

手臂下的肩膀宽阔而坚实,然而这个看似成熟的男人,也会有懦弱和胆怯的时候。

这麽多年来,他始终畏惧著被覆盖在自己父亲的yīn影之下。

那个沈稳的呼吸声就响在耳畔。林润收紧了手臂,不自觉地更加靠近他,突然非常强烈的生出一个念头来,并为此而尴尬和震惊。

他想要吻他。

坚定地认为不向往军旅生活的男yín,不是好男yín……

欲望悬崖24

两个人拦了一辆车回到市区,在史少诚的坚持下林润去了医院,简单地处理了脚伤,做了头部ct。

ct结果没有大碍,为了保险起见要留院观察,於是林润一整天就都安静地躺在床上,史少诚则同样安静地守在床边,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偶尔目光交错。

林润略微觉得有些尴尬,但更多的迷惑,那种仿佛是突然降临在两人之间的平和气氛,仍让他做梦似的有些恍惚。

史少诚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他并不渴,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两口。把杯子递回去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短促地接触了一下,林润却像过电一样反应过激,猛地抬起头来望著他。

那只杯子险些落到地上。

“林润,”在他的目光下,史少诚的眼神也渐渐起了变化,“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林润短促地点了一下头,“说。”

“关於我父亲的事。”史少诚放下杯子,面对著他坐下来,视线与他的眼睛齐平,仍然那麽诚恳深沈,“可以挖掘的线索,差不多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没有证据能证明有我父亲的嫌疑。林润,我知道邵市长在你心里的分量,但是你要明白,感情是感情,事实是事实。”

林润微微打了个冷颤,头脑突然清明起来,史少诚越说下去他就越清醒。

“林润,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为了这个狠了我父亲五年,也恨了我五年,所以──”

看到林润铁青的脸色,史少诚顿了顿,仍然坚决地说了下去。

“所以林润,你要理智一点。”

林润在他的目光里,慢慢露出一个僵硬的冷笑。

“林润──”

“之前怎麽样,之後还是怎麽样。我要查下去,直到把史建明揪出来为止。”

史少诚的眉头瞬间拧紧了。

“你想包庇他,没有用的。史少诚,你回去告诉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逍遥了五年,但是绝对没有下个五年了。那种人渣就应该──”

“林润,”史少诚打断他,语气坚硬如铁,“你简直不可理喻。”

“对,”林润同样坚决地说,“所以没什麽好说的了。”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一会,林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狰狞,随时会咬人一样凶狠地瞪视著史少诚。

史少诚沈默了一会,低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和解了。”

“这件事上,我们永远都和解不了。”

史少诚又看了他一会,才转身离开了,林润侧耳听著他在走廊里回响的足音,在一股冰冷的平静里听见心脏在疯狂的跳动。然而,当那脚步声消失以後,他把自己狠狠地砸回床上,在沮丧和愤怒里紧紧地闭上眼睛。

有那麽一瞬间,他也以为他们和解了,可以放开从前的种种仇恨顾虑隔膜,重新平静地相处。然而他忘记了,有些事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史建明杀了邵光,而史少诚,永远都是史建明的儿子。

还有另一件事令他感到沮丧。

五年来他一直隐藏掩盖,努力无视的某些感情,终於再也掩盖不住,坚决而清晰地浮出了水面。他在自己制造的黑暗里,绝望地想著这样这样一个事实──对於史少诚,他在欲望之外,也始终怀著某些类似爱恋的感情。尽管深感厌恶,却终究不能摆脱。

傍晚的时候,林润离开了医院,常靖嘉开著车来接他,副座上坐著沈默不语的肖楠。

对於车祸的始末,林润并没有细说,只含糊地告诉他车子出了点故障。常靖嘉全然没注意到他恍惚的神情,滔滔不绝地说著些什麽,倒是肖楠偷偷地转过头来,悄无声息地看了他好一会。

虽然说是出去玩,但车子没向银都的方向开,倒是停在了一家从没来过的酒店门前。林润兴味索然地像窗外望了望,一派金碧辉煌。

“什麽地方?”

有人过来开了车门,常靖嘉故作神秘地笑,带著肖楠下了车,“好地方。”

进了大堂只觉得是个很普通的酒店,无非装潢豪华一些,大一些罢了。然而常靖嘉熟门熟路地领著他穿过几道门,乘专门的电梯到了地下室,林润才恍然大悟,这地方到底“好”在了哪里。

偌大的一个厅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器和台桌,灯光幽暗,气氛热烈,到处是衣冠楚楚的男女,停留在二十一点牌桌、老虎机和轮盘旁,脸上都闪著亢奋的光。

这里竟然是一家地下赌场。

他还在发愣,常靖嘉已经换号了筹码,兴致勃勃地走到轮盘旁,开始下赌注。

他突然焕发出来的光彩,简直让林润不认得他了,那种疯狂的兴奋和暴怒像暴风雨似的让他不安,而肖楠却始终安静地站在常靖嘉身後,无论输赢,都一脸漠然。

连输了几次之後,常靖嘉转过身来,目光凶狠地瞪视著肖楠,“说个数。”

肖楠立刻机械地说,“4。”

於是常靖嘉押了4,7和0,红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个白色的小球,漫长的转动之後,小球轻巧地从4上擦过,最後落进了17。

一堆筹码被拿走,常靖嘉转过身来,眼神似乎随时想把肖楠掐死。

“再说个数,嗯?”

肖楠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恐惧,林润叹了口气,低声说,“12。”

常靖嘉斜眼看著他。

“押12,输了算我的。”

於是常靖嘉押了12,14和0,轮盘再度转动,片刻之後,那个小球跳跃著,落进了12的凹槽。

你们可以放心,我没有打算让林润当下一届赌神……

另外,赌博是非法活动,应该坚决取缔!

欲望悬崖25

常靖嘉看著他的眼神,几乎立刻让林润打了个冷颤,过度的狂热和欣喜里透著疯狂,这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有理智的人。

他不知道常靖嘉是什麽时候迷上赌博的,更不知道是谁带他来了这家赌场,然而不待他发问,常靖嘉已经把他拖到了桌边,坚决地说,“你来。”

一叠筹码被塞进他手里,或许是周围狂热的氛围感染了他,仅在片刻的犹豫之後,林润在15,17和8上下了注。

轮盘飞速转动,他盯著那些飞舞的色彩,疲乏地想,只是一次放纵的休息──他的确该要这样一次休息了。

轮盘慢慢停下,那只白色的球安稳地停在15上,常靖嘉激动得几乎全身发抖,大叫起来,“林润!”

林润盯著面前突然多起来的筹码,被一种强烈的兴奋占据了头脑,手心里冒出了汗,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起来──那种感觉,实在是非常美好。

於是他再一次下注了。

那天林润赢了八十万。

拿到钱的时候他并不很欣喜,相反地,他还沈浸在那种飘然的兴奋中不能自拔。他从不知道,赌博竟然可以有这样的魅力,让人有种cāo控一切的错觉,宛如在高空飞行一样,能够暂时忘记周遭的一切。

而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个。

整整三天他都泡在赌场里,从轮盘到21点,什麽都玩,毫不算计毫不避讳,颇有豪赌些气势。疯狂加上疯狂,就是失去一切理智,那三天里他和常靖嘉数次大输大赢,有几次险些输掉了全部的家当。

肖楠好几次叫住他,仿佛想规劝他,一看到常靖嘉的脸色又总是识趣地闭嘴,立刻变回淡漠安静的模样。

林润知道他想说什麽,然而他不想听。

他甚至并不在乎自己是输是赢,他只是需要赌博带给他的感觉,那种在狂风暴雨中心的宁静,是他愿意花任何代价来买的。

只要能暂时让他不去想──他只是想休息一下。

好运气在第四天开始用完了,他和常靖嘉几乎逢赌必输,在赌光了现金之後,常靖嘉押上了自己的车。

对方亮了牌,黑桃k。

那辆路虎在眨眼间便易了主,常靖嘉脸色铁青地看著林润,咬牙切齿地说,“你得帮我翻盘。”

於是林润在桌旁坐下,连著两夜没睡,他的耳朵里响著嗡嗡的轰鸣,精神却异样地亢奋。他理了理剩下的筹码,刚准备下注,在嘈杂里有个声音却径直穿过人群,刺穿了他的耳膜。

“林润。”

林润轻微地僵硬了一下,还没有回头,常靖嘉已经跳了起来,冲口大骂了一句,惹得众人侧目。

林润只好转过身来,面对著史少诚,高大的男人面容严峻,并没有理会常靖嘉,只是皱著眉看著他。

周围的人正看著他们,林润硬著头皮走上去,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若无其事一些。

“有事?”

“林润,”史少诚突然放缓了语气,“你在这边三天了。”

“你有事?”

“你最好回去。”

林润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疲劳和连日的亢奋,在看到那双眼睛一刻,他感到一阵眩晕。

“林润,走吧。”

常靖嘉穿过人群,挤到他们身边,林润用余光看了看他,低声对史少诚说,“我的事和你无关。”

史少诚还想说些什麽,常靖嘉却已经扬起拳头,一拳挥了过来。

史少诚敏捷地躲开了,与此同时数个保安迅速而紧张地奔跑过来,场面混乱而尴尬。林润最後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又坐回牌桌旁,得到了一张黑桃q,一个红桃q,一个黑桃4,一个红桃10,还有一个梅花4。

两对,赢面不大不小的牌。

他全神贯注地盯著那张黑桃q,仿佛看穿了它就能找到某个答案似的,嘈杂声重新响起,赌场里又恢复了秩序和热闹,常靖嘉坐回他身边,赤红的眼睛盯著他手里的牌。

於是林润知道,史少诚已经走了。

在翻开底牌的一刹那,他的手指病态地抖动著,对方亮出了底牌,富尔豪斯。

他输了。

第五天,他还在输著,偶尔赢一次,在大起大落里近乎疯癫。

肖楠已经离开了,谁也没注意他是什麽时候走的,林润近乎麻木地坐在牌桌边,死死地盯著手里的牌。

只要赢一次,我就走,林润捏著那张梅花a,不知第几次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只要再赢一次。

底牌翻开,他再一次输了。

筹码被收走,林润深吸一口气,并没有离开牌桌的意思,对方却突然站起身来,离开了。

有些人永远懂得何时该收手,怎样才能适可而止,然而这样的人,往往也都不再年轻。

林润发狠地揉揉眼睛,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而在看清那人的面目後,林润在惊诧里,连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了。

昨天上午跑到很远的地方去,陪一个阿姨聊了一上午的天,回来以後就高烧不退。

被同学嘲笑说,头一次见到说话都能累生病的人……

blx碎了t t。

欲望悬崖26

史少诚看著他,气质沈稳得并不像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低声说道,“我和你赌一把。”

林润盯著他,没有说话,史少诚又说,“不赌钱。”

“那赌什麽?”

“如果我赢了,你一辈子不能再进赌场。”

林润按了按额头,连日不休不眠,头脑已经完全没办法正常运作。他强打起精神来,不动声色地看著史少诚,“那我赢了呢?”

“你想知道的事,我会查清楚。”

犹豫了很短的几秒,林润点点头,干脆地说,“好。”

於是一个女人走到史少诚身边,悄无声息地坐下来,林润这才注意到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很普通的一个女人,他并不认识,眉目平淡,毫不引人注目,林润只匆匆瞥了她一眼,就凝神盯著发到自己手中的牌。

林润手里是三条a,史少诚则是黑桃4,6和3。

他松了一口气,挑衅似的盯著史少诚,而对方却并不显得浮躁或气恼。

旁边的女人递给他一盒烟,他从容地抽出一支点燃,然後再翻开一张牌。

黑桃7。

林润翻开自己的黑桃k,然後就只剩底牌了,他屏住呼吸,翻开另一张红桃k。

富尔豪斯。

“到你了。”他沙哑著嗓子说,“史少诚,不要毁约。”

史少诚没说话,低头把烟碾灭,然後慢慢翻开最後一张牌。黑桃5。

同花顺。

“林润,我赢了。”

林润目瞪口呆地盯著那一排连号的黑桃,无法相信运气竟然这样青睐於史少诚,然而无论如何,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自己输了。

他站起身来,带著一股说不出的愤怒与暴躁,把桌上所有能碰到的一切都扫到地上去。然後他一脚踢翻了椅子,重重地踏著脚步,向外走去。

迈步的时候他头重脚轻,仿佛踩在云端,随时都会跌倒,然而他走得飞快,一直走出了酒店的大堂。

门外正被夜色笼罩,然而短短的五天里,他却已经全然失去了日夜的概念。身体酸软无力,头脑却在愤怒和暴躁里保持著异常的亢奋,他快速地在街道上行走著,穿过一条街,又是一条街,直到他走回自己的家。

他一头扎进那张熟悉的床上,思忖著自己是不是有几百年没有回来过了,那股燃烧的火焰已经在行走中熄灭,此刻在心里蔓延的,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迷惑。

疲劳洪水一样淹没了他,於是他闭上眼睛,跌进了昏迷一样的睡眠。

史少诚走出酒店的大门,林润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转过身来,对身边的女人点了点头,“万小姐,今天谢谢你。”

万嘉笑了笑,“如果你没天赋,我再怎麽给你递牌,你还是会露马脚。史先生,不是我夸口,整个j省绝没几个人手段能在我之上,但是如果你加以训练,绝对会比我要强。”

史少诚微微笑了一笑,“过奖了,我怎麽可能比得上万小姐。”

“史先生,你真的不想学麽?我会的我都可以教给你。”

“真的不用了。”史少诚坚定而温和地拒绝到,“有生之年我并不想再上第二次赌桌。”

万嘉看了他一会,没有在男人的目光里找到一丝动摇,於是她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想报答你。我被人追杀的时候,整条街的人都看到了,却只有你一个人站出来帮我──你不明白的。”

“万嘉,你不用觉得欠我,更不用感激我。你也不明白,你今天帮了他,也就等於是救了我的命。”

万嘉猛地抬起头来,满脸质疑的神色,史少诚又笑了一笑,低声说,“真的很感谢你。”

林润睡了整整两天。

是电话声吵醒他的,唐宋焦急地告诉他,常靖嘉在赌场欠下了几百万的债,人被扣下了,现在朋友都在想办法。如果不行,只能告诉常兆民,让他来解决了。

林润茫然地听了一阵,这才想起两天前他曾在哪里,做过些什麽,然而现在想起那些疯狂的片段,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只剩下一片荒谬的色彩,在混乱的背景上模糊地浮动。

“林润,”唐宋焦躁地问,“现在怎麽办?”

“不能告诉他爸。”林润知道常兆民的脾气,“他欠了多少钱?”

“三百万。”

“你们有多少?”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手头也都紧,”唐宋为难地说,“而且谁也不愿意替他还赌债,毕竟……”

林润不听他的申辩,“你们有多少?”

唐宋被呛了一下,停顿一会才说,“我们把他房子抵出去了,一百五十万,公司是你和他共有的,你看看──”

“账上有多少钱都给他拿去,不过大概不够五十万。”林润沈吟了一会,“你去关照一下,叫他们不要为难他,毕竟他是副市长的儿子。那家赌场是谁开的?”

“费了好大力气查出来的,真正的老板是……廖启铭。”

那个高大内敛的男人瞬间浮现在林润的眼前,他不知为什麽就有些背後发寒。林润掩饰地咳嗽一声,说道,“剩下的那一百万,我去想办法。”

他不能不负这个责任,常靖嘉是他的朋友,然而那个时候,他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自己离开了,以致於他在贪欲里发了疯,惹出这样大的麻烦来。

他不能责备常靖嘉,因为他知道赌博拥有怎样的魔力,它能怎样挖掘出人所有潜在的贪婪和欲望,让人失去一切理智和判断力。就连林润自己,也差点迷失其中,不能自拔。

想到这个,林润突然後怕地打了个冷战──如果他当时没有走,又会发生些什麽呢?

当务之急是筹到钱,林润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想了半天都没有什麽头绪,索性暂时丢开它,打开水龙头洗了一个澡。

五天在赌场里,两天在睡觉,被水流冲刷著,林润居然有种重生似的感觉,全身都舒展开了,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彻底的洗干净以後,他还久久地在水流下站著,直到门铃声盖过水声,从外面传进来。

虽然赌神很帅,但小史是正直的人,坚决抵制黄赌毒……

另外,林润已经洗白白,准备展现他的男人气概了。所以你们不要再批判他木有魄力了呀xd

27-32

欲望悬崖27(本章不cj)

应该是唐宋和陆丹阳,林润想,的确该找他们商量商量。他抓过条毛巾擦了擦头发,随手拿了一件浴衣穿上,看也没看就打开了门。

门口站的却并不是他的任何一个朋友。

林润不自觉地就後退了一步,衣服没盖住的地方一阵飕飕的冷,史少诚看著他,也不说话,有那麽一两秒锺,似乎处在不同寻常的迟钝里。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利润终於咳嗽一声,克制住把门摔上的冲动,警惕地问,“你有事?”

“能进去说麽?”

林润犹豫了两三秒锺,终於很勉强地点了下头,於是史少诚关好了门,也不等他招呼,自己弯腰换了拖鞋,整齐地把鞋子摆好,走进屋子。

沙发很舒服,但两个人明显都坐得不安稳,到底还是林润沈不住气,开口问道,“你来什麽事?”

史少诚没马上说话,只是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林润低头看了看他方才盯著的地方──浴袍的领口微散,露出一大片xiōng口,还沾著头发上滴下来的水。

林润想把衣服拉好,然而又觉得那样实在太刻意,所以只是坐著没动。被他看了两眼,史少诚的脸可疑地红了起来,而林润露在外面的皮肤,也隐约地有些发热。

他只能尴尬地又问一次,“你来找我有事?”

“邵市长出事的那天,我父亲,还有林书记是在营县宾馆午休的。我昨天联系到一个过去的保安,出入都有登记的,想查证我父亲有没有嫌疑,可以从他著手。”

林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看著他。

“我昨天给他打过电话,如果你可以,明天就能去。”

“史少诚,”林润忍不住提醒他,“那把梭哈你赢了。”

史少诚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林润在那目光里感觉到某种东西,让他冷不防地心跳加速起来。

史少诚低声问他,“林润,你还想继续查麽?”

林润一开口,声音仿佛涩在嗓子里,“想。”

“我知道没办法说服你,所以我还是得陪你查清楚。”史少诚低下头,无可奈何一般地笑了笑,“林润,你有时候太固执,你想相信的事你就一定信到底。”

林润心里某个地方,猝不及防地狠狠一动,连带起一阵疼痛。

史少诚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著他,眼神穿过飞舞在两人之间尘埃,回忆与现实之间恍若搭起了一座桥,两个人踩著台阶,一级一级攀升到河流的中心,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著,彼此凝视。

而滔滔的光yīn与爱恨,就在他们脚下日夜不停地奔流。

“林润,”史少诚用很轻的声音说,“能和好麽?”

林润仅剩的那一点决心被这几个字冲击得七零八落。

然後史少诚又说,“林润,我们──在一起行不行?”

瞬间腾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林润只觉得整个头脑都燃烧起来了,火焰四处蔓延,让他整个人处於一种不大真实的状态里。接下来的事情他做得顺理成章,仿佛已经酝酿了许久似的──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按著史少诚的肩膀,把他抵在沙发靠背上,低下头去,用力地吻住他的嘴唇。

接触的地方仿佛迸发出火星,四溅著点著能够燃烧的一切,两个人近乎窒息地深吻,用力地拥抱摸索著。林润挤压著他,在铺天盖地而来的欲望里,把史少诚深深地压近沙发靠背里去,而在他背後收拢的那双手,也逐渐带著火烫的温度,伸进了他散乱的浴袍。

唯一的一件衣物落到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林润全裸著从上方拥抱著他,弯曲的膝盖搁在他的大腿上,只在史少诚握住他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厚重的鼻音。

那只手温柔地握著他,虽然温度烫人,却还充满耐心地爱抚著他。然而林润却不耐烦起来,拨开他的手,急躁而粗鲁地扯开了史少诚的裤子。

早已经挺立的器官骤然暴露出来,林润第一次碰触到史少诚的身体,那大小和热度都让他愣了一愣。在他发呆的一瞬里,一滴水从他未干的头发上淌下来,正滴在史少诚的小腹上。

水珠该是冰凉的,然而史少诚却仿佛被烫到一样,突然发狠地抱住他的腰,用力地将林润按下去。

於是就变成了林润分开双腿,跨坐在他身上,两个人硬挺火热的性器摩擦著,视线一接触,都在彼时湿润又滚烫的注视里,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嘴唇再次相贴,几乎是黏著在一起,难舍难分地吻著,史少诚一只手揉捏著他,另一只手已经探到他身後,深深浅浅地摸索著。

林润略微犹豫了半秒,并没有拒绝,只是更加用力地卷住他的舌尖,那只手缓缓地动作著,湿润著,终於退了出去,一个更加粗大而火热的东西缓缓地抵在入口,用力地摩擦了几下。

林润微微地抖了一抖,感觉到全身的皮肤都收紧了,他松开史少诚的嘴唇,稍微退开一点,喘息著凝视著他,然而下一步的动作却迟迟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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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悬崖28(18n)

史少诚的手仍然放在他的腰上,看著他的眼神有一点迟疑,声音却是沙哑而暧昧的,“没有套子,没关系麽?”

林润从未发觉自己这样缺乏耐心。

他不答话,只是用手扶住身下火热的东西,对准了缓缓地沈下身体。

骤然被填充的感觉火热和异样,带著鲜明的疼痛,让他几度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上下动作著。被他包围著,史少诚张大了眼睛抬头望著看,仿佛不能相信似的,过了几秒锺,又开始粗哑地喘息。

林润的手撑在他的肩膀上,湿淋淋的头发蹭著史少诚的额头,冷不防突然被史少诚吻住xiōng口,不轻不重地在某个地方咬了一下。

林润陡然失力,再也支撑不住,史少诚立刻扶住他的腰,然而在他体内的东西还是进入得更深,几乎让他无法承受。他刚想动一动,史少诚却突然抱紧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道和速度,将他压倒在沙发上。

他的体重沈重地压在林润身上,一时间林润几乎感到窒息,然後史少诚俯下身来吻他,xiōng口摩擦的触感让林润迷恋非常。

律动慢慢开始,先是缓慢而温柔的,极力克制著,似乎是怕弄疼了他,渐渐地就失去了控制,火热而快速地撞击著他。林润在暴风骤雨似的冲撞里,渐渐感觉到有些眩晕,仿佛迷航的跌进漩涡,只能伸出手来,用力地抓住史少诚的肩膀。

摩擦的地方渐渐生出快感来,那样热情而大力的动作,仿佛还隐约传递著些未曾表明的情感,让林润在愉悦里痉挛起来,视线都渐渐模糊了。在那一片雾茫茫的视野里,他只看见史少诚的脸,那双眼睛正深邃地望著他,欲望和情感交织在一起,灼热得烫人。

他听到史少诚叫他的名字,一声,然後又是一声。然後他俯下身来抱住他,脸庞蹭著他的脖颈,最後用力地抽动几次。

两个人几乎同时掉进了一条环绕著光的隧道,一瞬间精神的空白後,仿佛死过一次,又再度睁开眼睛。

“林润。”精疲力竭里,他又听到史少诚在叫他,那声音响在耳畔,又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他喘息了一会,让呼吸平复下来,史少诚的xiōng口仍然贴著他的,汗水将两个人黏著在一起,并不觉得肮脏,反而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依恋。

“史少诚?”

一个吻极轻极轻地落在他耳廓上,算是回答。

他到底还是把那问题问了出来。

“你到底为什麽要跟我赌那一把?”

史少诚没有说话,於是林润把他推开一些,迫使他看著自己,在那注视里,史少诚的目光渐渐认真起来。

“我不能让你呆在那里。林润,赌博是怎麽毁人的,你现在应该比我要清楚。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能这麽下去。”

林润看著他,思考了几秒锺,然後慢慢地说,“你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史少诚,没有什麽不一样──我和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

“你们不是。”史少诚立刻而坚决地说,“你和他们从骨子就完全不一样。他们是什麽?就是一群垃圾!而你是我……”

他突然停住了,没有说下去,林润觉得自己理应生气,然而他却没办法气愤起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别这麽说我朋友。”

史少诚半晌没有说话,再看著他时,黑眼睛里突然带了很多让人怦然心动的决断。

“林润,”他说,“我爱你。”

五个字斩钉截铁地砸下来,林润还没从方才的恍惚里完全清醒,又被砸得有些头昏眼花。史少诚严肃而镇定地看著他,唯独微皱的眉间透露出一点微妙的心虚,林润花了一会去消化这句话,又被某种震动搅得连心脏都抽搐了。

在那种说不出的激动里,林润拉下史少诚的头,再一次和他唇齿交缠,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然後在短暂的拥抱里,他听见史少诚问,“我们算不算是统一战线了?”

林润终於忍不住,微微地笑起来,那一瞬间居然如释重负,跳跃地想起了从前的一些旧事。

那时候他和史少诚认识不久,彼此还未曾说话,因为恪守阵营而公式化地敌视著,却都在心里明了,自己并不真的讨厌那个人。

在某个有很好太阳的下午,林润逃了课,一个人在cāo场上发了会呆,然後史少诚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抽。

他犹豫了一会,在对上yīn影里那双眼睛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於是史少诚对他笑了一下,非常好看的笑容,以及非常英俊而神采飞扬的人。

林润永远都记得,他为自己点烟时,掠过鼻端清爽的少年气息。

终於把这两个人搞定了……

精疲力竭ing

欲望悬崖29

常靖嘉终於被放了出来。

林润找到了一个徐姓建筑商,以善於钻营和善盖烂尾楼出名的,用常靖嘉的名义许给了他开发区两块地的承包权,拿到了二百万。

常靖嘉在里面显然吃了不少苦,几天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林润带他去吃饭,被他风卷残云的气势吓得不轻。

吃到一半,手机响起来,史少诚来电。林润心虚地打量了常靖嘉一眼,发现後者正吃的专心致志,於是走到门外接通了电话。

“林润。”

“有事?”

稍稍停顿了一会,於是林润知道他其实并没有事。

然而那口气听起来是很温柔和愉快的,“你在干什麽?”

林润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我和常靖嘉在一起。”

史少诚并没有说什麽,但林润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高兴,电话两端的空气像是有一条极细的线牵连著,那边波动一下,就立刻传导到这一边。

“我刚才给张德成打过电话了,我们明天下午就能过去。”

张德成是营县宾馆那时的警卫,去找他的事情昨天就定好了,这个时候再重复一遍,显然没什麽意义,只是为了岔开话题而已。

林润突然又有点感激他的体贴──史少诚对常靖嘉的厌恶,比起後者对他来,只多不少,只是不大外露罢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林润挂了电话,回到房间里,常靖嘉却已经放下了筷子,对著一桌子狼藉发呆。

“那场子是廖启铭的?”

常靖嘉没精打采地点头。

“那当时是谁带你去的?”

“就是他,我x,当时招待我跟对贵宾一样,突然又***翻脸不认人。”常靖嘉一脸恨意,“这个老王八,早晚有一天我得搞死他。”

林润心里一沈──对上了。

别人早就设好了套子,用最初的几场小赢做诱饵,等著他们跳到无底的深渊里去。而他们还真的相信那只是纯粹的好运,晕头转向的越陷越深,直到被人掐住死穴,几乎动弹不得。

“常靖嘉,”林润低声说,“你也该长长记性了。这一次算是教训吧。”

常靖嘉抬头看了他一眼,很不耐烦的表情,林润要说的许多话都给他赌了回去。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个执拗的脾气,自负傲慢,软硬不吃,林润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但是,廖启铭又为什麽盯上了他们两个?

林润还在想,常靖嘉已经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妈的,困死了,在那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他确实狼狈不堪。

然而常靖嘉到底也没能睡成一个好觉。

一大早林润就被陆丹阳的电话叫醒,告诉他常靖嘉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截住,不知为什麽暴打了一顿,现在正在医院。林润被这消息惊得睡意全无,心急火燎地拦车赶到医院,唐宋和陆丹阳已经在那里了。

平时一起玩的两个朋友,卢文杰和杨恬,正从病房里走出来,和林润打了个照面。看到林润来,两个人都怔了怔,想说什麽又说不出口似的,只说,“他没什麽事。”

然而语气又有些古怪。

林润走进病房,就看见常靖嘉好好地躺在病床上,正和唐宋说话。他身上没见什麽伤口,唯独脸上贴了块很大的纱布,几乎盖住了右半边脸。

“怎麽回事?”

陆丹阳刚想说话,常靖嘉自己扯了扯纱布,满不在乎地说道,“破相了。”

然後用手比了一下,从眼角向下,两寸来长的一道疤。

刀伤,是殴打他的人划的。一夥七八个人,天太黑看不清长相,只知道各个身手利落,在整个过程里一语不发,熟练地打断了他两根肋骨。

然而总算没有什麽大事,他原本就对长相不太在意,所以也就算不上多大的损失。他兴致勃勃地和三个人说著话,乐此不疲地拿言语逗弄给他换药的小护士,那小护士大概也只有二十一二岁,频繁地脸红著。

小护士很漂亮,很大很亮的一双眼睛,林润也就多看了几眼,顺便扫到了她xiōng牌上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於亢奋,林润总觉得,在和那护士说话的时候,常靖嘉的举止比以往还要惹人讨厌。

然而这终归是好的征兆,说明他并无大碍,林润陪常靖嘉说了一会话,安慰了几句,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

常靖嘉得罪的人不少,有动机的人也不少,然而这一次的事情,不知怎地总让林润觉得蹊跷非常。

一点的时候他从医院出来,径直去找史少诚,两个人买了车票去营县,在长途客车上,林润总想著常靖嘉的事情,说话也有心不在焉。

很快史少诚就发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林润,是不是有什麽事?”

於是林润把常靖嘉的事情讲给他听。

史少诚听得几度皱眉,林润知道他绝不赞成自己的某些举动,但他也绝不想听到史少诚义正严词的指责。

“别给我做道德批判。”林润及时地说,“用不著。”

史少诚沈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半晌之後他说,“林润,你最近小心些。”

“你也觉得和廖启铭有关系?”

“我还没跟你说,你的车找到了。”史少诚有些歉意,“思韵找人帮忙看过,刹车和离合器都有人做过手脚──有人想杀你。”

一股寒气掠过,林润沙哑著嗓子问,“廖启铭?”

车轮碾过一片碎石,整个车厢一次起伏颠簸。史少诚看著他,悄悄地碰了碰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非常温暖。

“你最近要小心些,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廖启铭干的,这个人也绝对不简单。林润,你最好不要和常靖嘉走得太近。他那个人狂妄又冲动,你会被他牵连。”

林润在那手指上很快地握了一下,然後松开。

“史少诚,不管你对他怎麽看,但这个人是我朋友。朋友之间没有牵连这种说法。”

史少诚微微一怔,林润把语气放缓些,又说,“到底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了。”

史少诚刚想说什麽,车子却猛地刹住了,两个人都向前跌去,狼狈地又坐稳了。

国道的左边就是营县宾馆──到终点了。

常靖嘉同学,你完全没有身为配角的自觉!你难道没发现,你的戏份比小史同学多多了麽?

常靖嘉:(斜眼)你谁啊?

挥手叫来城管一帮,於是作者英勇就义了……

欲望悬崖30

张德成已经从营县宾馆辞职,自己开了家小吃店,对於两个人的到来,他仍然显得有些疑虑,却还是照实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一月十二号,他们是住在宾馆。”张德成回忆道,“没错,早上到的,十一点吧,吃的工作餐,然後是休息时间,会议是下午两点。差不多十一点十五?有两个人走出去,其中一个我认得,是林书记。我以为他们要去找餐厅,就说餐厅在二楼,然後另一个人很客气,跟我说谢谢,他们出去吃,我也没在意。过了一会我出去抬水,看见他们俩在说话,林书记好像挺生气,然後他们就走了。”

林润的心突突地跳了几次,“那个人是谁?”

“後来我在那边捡一张代表证,我想是和林书记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拿著了,在会场门口等著。後来差不多快两点的时候,他们的车才开到会场,另一个人没带代表证,我就过去问是不是他的。他说是,说谢谢我,两个人就一起进去了。代表证上写的是史建明,就是现在的史市长。”

“他们去了哪?”

“不知道。”张德成说,“就知道他们是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的,坐的一辆车。”

然後他再次打量了两个人,“你们真的是党史办的?”

许久没说话的史少诚终於开口,“介绍信你都看过了,不信我们,还不信公章麽?”

张德成不说话,显然有些疑惑,史少诚拉著林润站起来,“谢谢你张先生,不耽误你做生意了,我们先告辞了。”

然而林润还站在原地,僵直著身体,史少诚放缓了语气,低声说道,“林润,走吧。”

林润终於转身出了门,脸色惨白地直视著前方,目光却没有焦点,神色恍惚。

张德成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史建明那天中午果然不在营县,十一点十五到两点──这麽长的一段时间,足够做任何事情。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和史建明在一起的还有林凯书──他的父亲。

他侥幸地想过,或许事情并不总是像看起来的那样,也许史建明和林凯书一起回了市区,但借故离开了,林凯书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又或者史建明用了某种障眼法,让他在林凯书眼里看起来是清白的,所以──

然而这一切都不成立。

有两件事是他无法回避的。

林凯书对於邵光死亡的不予追查,还有在邵光死後他们的极力掩盖。无论换了哪一个说法都说不通,唯独那个他最不想接受的事实镶嵌上去,就环环相扣,严丝合缝了。

史建明杀了邵光,而林凯书是同谋。

回程的路上他始终一语不发,史少诚也沈默著,只是不时看著他,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知道他在想什麽,却无法说破,更加无从安慰。林润望著窗外闪过的田野和村庄,心里一片白茫茫的烦躁。

两个人在客运站下了车,正是学生返校的高峰,车租车一辆也叫不到,地下停车场里排了几十米的长队,史少诚等了一会,试探地叫他,“林润?”

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

“坐公交车吧,也不是很远。”

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有车直达林润家附近。然而在周末,公交车也挤得满坑满谷,两个人费了很多力气才从後门挤上车,找遍全身没有硬币,只能拿了一张五十块的纸币,让人群遥遥地传过去投进投币箱。

周围有几个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林润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索性车里实在太挤,大家视线里密密匝匝地全是人头,连转个头都困难,很快也就没有人在看了。

车子一路颠簸地行驶,只见人上车不见人下车,林润从不知道狭小的空间里可以挤下这麽多的人,几乎拥挤到无法呼吸。汽油味、汗臭味、香水味和不知道哪来的鱼腥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他呕吐,他站在台阶上一块狭小的地方,无处可扶,随时要担心跌倒。

可他实在也无处可跌──无论向哪里倒都只能倒在别人身上。在一个急转弯之後,他站立不稳,立刻就撞上了史少诚的肩膀。

“林润?”

他没说话,只是把脸靠在史少诚的脖颈上,身体紧贴著他的身体。那股干净而温暖的味道慢慢驱散了车厢里污浊的气体,他闭上眼睛,试图让周围的一切都隐去,连带著所有的过去,和他不愿意想的明天。

他只想著自己,还有他紧贴著的这个人,世界上就只剩下这麽相依相偎的两个身体,温暖而安静。

车厢里太过拥挤,没人注意到他们这种隐秘的拥抱,林润紧贴著他,隔著衣服感觉到史少诚xiōng口温暖有力的跳动。然後,在这样过於紧密的相贴里,随著车厢的颠簸,而一直摩擦著的某个部位,居然起了反应。

他一时间尴尬地无以复加,想要退开一些,偏偏前後左右都是人,抬起一只脚都找不到地方落。正在窘迫里,史少诚却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手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很轻的声音,带著安慰响在他耳边,“没事。”

於是林润就那麽靠著他,直到那股躁动慢慢地平息下去,没人在看他们,他也不想去注意别人的存在。车厢在夏日的夕阳里摇晃著,林润越过史少诚的肩膀,看到许多朦胧而美丽的光束。

那辆拥挤的公交车,仿佛正在开往某个宁静永恒终点。

被公交车挤扁的某艰难地爬来更新……

欲望悬崖31

那天晚上他们睡在林润的家里,睡著的时候几乎是头抵著头,林润原本以为自己睡不著,但竟然睡得极其安稳。

凌晨的时候,铃声劈开夜色,林润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

“怎麽了?”

然而史少诚已经醒了,正坐起来,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电话里是唐宋的声音,略有些迟疑的,又十分沈重。

“卢文杰出事了。”唐宋说,“和常靖嘉一样,不过他伤得不重。还有杨恬。”

林润的睡意立刻烟消云散。

“杨恬怎麽了?”

“她──被人轮奸了。”唐宋声音里透著不忍,“似乎是同一夥人,但她看不见脸。然後她也被划了一刀──在脸上。”

林润眼前浮现起那个女孩秀丽的圆脸,还有她那些泼辣桀骜的神气,黑暗里仿佛潜伏著某种怪兽,将腥臭的鼻息喷到他脸上,血盆大口对准了他的脖颈。

“谁干的?”

“不知道。”唐宋说,“我在医院,不多说了。最近我们都……小心点吧。”

电话挂断,林润把手机放下,一股冰凉顺著手指爬上脊背,让他微微打了个寒战。一双手臂抱紧了他,把他拉到一个温暖的xiōng口上去,史少诚的声音低沈厚实地叫他的名字。

林润知道,他该都听到了。

“是谁干的?”

史少诚没说话,然而林润感觉到他在黑暗里微微摇头。

“杨恬,卢文杰,常靖嘉……”林润喃喃自语,“还有我。那个人本来想杀我,可能也想杀你。”

“林润,你不要多想。”

“谁会和这麽多人有仇?”

史少诚没有说话,林润却知道,他正和自己想著同样的事。

“廖菲……”林润轻轻地说,“她没有死。”

天亮後,两个人来到了第二人民医院的病案室,找卫生局的熟人打了招呼,他们被获准复印廖菲的病历。

六年前廖菲自杀後,就是被送进这家医院抢救的。林润和史少诚翻遍了病历,都没有找到病危通知和死亡记录。

依据病历的记载,廖菲是在住院三天後自动出院的,出院时生命体征平稳。林润放下病历,发现史少诚正在看自己,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都有种凉飕飕的寒意。

半晌,史少诚说,“她真的没死。”

“我看见她了。”林润说,“她没死……是好事。”

“林润,你还在为她的事情自责。”

林润的语气突然尖锐起来,“那你呢?你能做到不自责麽?”

史少诚停顿了一会,说,“不能。”

“所以我也不能。”

他话语里负载著许多沈重,史少诚像是被这几个字砸到一样,突然严峻了表情。

“林润,你心事太重了,想得又太多。”他低声说,“我一直希望你活的轻松一点,所以我想,如果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问题就解决了。但是现在看来,越是刨根问底,反而越──”

“没有但是。”林润坚决地打断他,“舅舅的事我会查下去,廖菲的事也一样。史少诚,有些事不会因为你不看,它就不见了。早晚有一天它还会出来,因为它永远在那里。”

史少诚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两个人无言地对坐了一会,直到空荡荡的走廊里刮过一阵yīn寒的风,然後林润站了起来,史少诚跟在他身後。两个人像是共同负荷著什麽极为沈重的东西一般,慢慢地走远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新的线索,然而又有一个人出了事──这一次是史少诚的朋友。

高干子弟频频出事,一时间人心惶惶,平建新因此焦头烂额,然而也查不出头绪来,只能加强了警备和巡逻。常靖嘉在住了一个月院後,终於康复出院,回家慢慢调理。

他身体向来好,这次恢复得也快,一出院就召集了众人去玩乐庆祝,林润虽然心不在焉,但也还是去了。

ktv里一众人鬼哭狼嚎,林润漫不经心地坐在常靖嘉身边,纷杂地想著许多事。常靖嘉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响了许多次,常靖嘉却看也不看,只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次数一多,林润也不禁注意了起来,亮起来的名字在黑暗里看起来十分显眼──那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肖楠。

苦命的肖楠啊……真是很命苦t t

欲望悬崖32

林润这才注意到,以前总是和常靖嘉厮混在一起的肖楠,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了。

“你干嘛躲著他?”

常靖嘉瞟了他一眼,并没说话,只是拿过手机来预备关机。刚碰到键盘,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原本满脸的怒容,但看清来电的名字以後,却又刷地换了一副表情。

林润诧异於他突然亮起来的神色,偷偷地看了一眼,常靖嘉就站起身来,快步地走出去了。

林润琢磨著那个名字,没什麽特色也不起眼,只是觉得耳熟。他翻来覆去地想著“孟丹”这两个字,突然间恍然大悟──在医院里一直护理常靖嘉的护士,xiōng牌上写得似乎就是这两个字。

屋里仍旧热闹吵嚷,常靖嘉那个电话打了快二十分锺,才悄悄地从门外走进来,掩饰不住地满脸笑意。林润看了他一会,忍不住问他,“你怎麽又搭上个小护士?”

常靖嘉声音里略有怒意,“你管我。”

他总是喜怒无常,林润早在十年前就习惯了,仍然耐著性子寻根问底,“她年纪还不大吧?你也别太──”

“我没碰过。”常靖嘉骂了一句,“亲也没亲过。”

林润诧异了──已经认识了快一个月,这也未免太不象常靖嘉的作风了。

“那肖楠呢?你到底──”

“我x,”常靖嘉似乎真的生了气,“你别把孟丹和他比。”

林润看著他异常认真的脸色,实在有些不明所以,然而等他渐渐明白了,又实在难以置信。

“常靖嘉,你──”林润不由得口吃起来,“你不是──”

常靖嘉一时没说话,脸上的神色却逐渐柔和了起来,一种温柔浮现在他脸上,与平日的他极其不相配,仿佛这温柔是从别人的记忆中偷来的。

“林润,你不知道。”常靖嘉带著一种做梦似的神气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天真、最单纯的女孩子。”

林润不知为什麽,竟然轻微地打了个哆嗦,他啼笑皆非地看著常靖嘉,实在无法接受他突然陷入爱河的样子。

“你觉得,最天真、最单纯的女孩子,和你很般配?”林润忍不住要提醒他,“常靖嘉,她如果知道你是哪种人,大概──”

常靖嘉猛地抬起手来,推了他一下,力道有所控制,但还是让林润险些坐不稳。

那张脸上也是一副yīn鸷,林润正准备发火,常靖嘉已经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少管我的事。”

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林润想。

“常靖嘉,你想好了,”林润柔声说,“你能瞒一时,能瞒一辈子麽?早晚她要知道。除非你──”

他还没说完,常靖嘉已经夺门而出,摔门的声音让屋子里静了一静。林润追出去,拍拍他的肩膀,常靖嘉反手就是一拳。

林润堪堪避开,终於也发了火,“他x的常靖嘉!你再打一拳试试!”

他很少发火,突然一爆发,连常靖嘉也愣住了。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常靖嘉转开目光,低声嘟囔了一句。

“常靖嘉──”

“你***别说了。”

“肖楠呢?”林润没理会他,“你总躲著也不是办法。”

常靖嘉铁青著脸不说话,林润叹一口气,“我去跟他说说吧。”

当天晚上,林润把这件事说给史少诚听,史少诚显然是不赞成的,皱紧了眉头,半天才说,“林润,这样不好。”

林润把手插进他头发里去,“什麽不好?”

“常靖嘉这麽做,对孟丹,对肖楠,都很……”他小心地挑选了措辞,结果还是没法避免鄙夷,“卑鄙。”

林润狠狠一搅和,把那些头发弄乱,“就你最高尚,你全家都高尚。”

史少诚不做声,摇了两下头把头发恢复原装,刚想说点什麽,林润已经贴上来,堵住了他的嘴唇。

第二天林润约了肖楠见面,出乎意料地,肖楠的反应冷淡得不正常。在林润的再三说服下,他终於同意来,却姗姗来迟了半个小时。

见到他第一眼,林润吓了一跳──一个月里他大大地憔悴了,瘦得连脸颊都凹陷了,唯独眼睛闪著一种病态的光芒。他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问,“常靖嘉呢?”

林润给他倒了杯茶,肖楠却接也不接,林润只得尴尬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他最近身体不大好,”林润温和地对他笑笑,“所以──”

“身体不好,倒是可以勾搭女人。”肖楠冷冷地笑一声,“住院也不忘了勾护士。”

林润心里一沈,差点脱口而出“你怎麽知道”,终於还是忍住了,只笑了一笑。

“肖楠,你弟弟上学的事,户口可以先──”

“用不著了。”肖楠面无表情地说,“他退学了。”

林润一愣,半晌才说,“那麽你的父亲──”

“死了。”

一种东西堵在林润的胃里,令他觉得极为不适,在一股莫名的歉疚里,他语无伦次地说,“肖楠,这真是……你怎麽不说?我是说,挺抱歉的,你──”

肖楠直直地盯著他,声音又冷又硬,“你抱歉什麽?”

“我抱歉……没帮到你。”

肖楠的目光稍微软化了一些,林润惊讶地看到,他的眼圈红了。

他轻声说,“林润,你是个好人。”

歉疚更汹涌地涌起,然而肖楠继续说道,“你是个好人,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帮我,对吧?”

在他的注视里,林润发觉自己没法说出一个字来。肖楠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所以……你跟他们还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林润从未觉得这样惭愧和羞耻过。

肖楠倏地抬起头来,已经恢复了冰冷的神色,他站起身来,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混合著刚毅和麻木,让林润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晓楠说,“我会让他解决的。他不能总躲著我,他躲不了。”

然後他快步走出门去了,每一步迈出是都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林润看著他的背影,陷入到一种深刻的自责中去了。

在那种强烈的自我厌恶中,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史少诚的话。那一天,史少诚对他说,林润,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林润在心里默念著这句话,突然间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渴望──他想见到史少诚,无法再拖延一刻一秒。

肖楠小朋友只要再完成一个艰巨的人物,就可以谢幕了……

其实他是个好孩子呀,唉t t

33-37

欲望悬崖33

他给史少诚打电话的时候,背景很嘈杂,似乎实在市中心。史少诚的声音显得很愉快,“林润?”

林润克制住冲口而出的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你在哪呢?”

“我在沃尔玛,等一下路过你家,要不要我带东西过去?”

林润当然没有东西要带,然而他想了想,说道,“你帮我带包烟过来吧。”

他赶回家里,在一股莫名的躁动里等待了半个小时,当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史少诚站在门口,微笑著看他,递给他一包口香糖。

“我记得你戒烟半年了,”他轻快地说,“再说抽烟不好。”

史少诚自己就是个老烟枪,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可笑,然而现在,林润不打算跟他计较。

“这个给你。”

林润吃惊地看到史少诚手上竟然还有个盒子,不大,外观很精巧,一望而知是蛋糕。

把拿盒子塞进林润手里,史少诚笑著说,“生日快乐。”

他是九月出生的,但为了提早上学,报户口的时候把生日登记在四月,这麽多年来也一直在四月庆生。这件事他和史少诚提过一次,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而且一记就是五年。

那个蛋糕盒子放在他手上,倒像是压在他xiōng口似的,沈默了一会,他到底也没说什麽,只是说,“进来吧。”

橘红色的太阳正缓缓地被楼群淹没,只剩几缕金红的光芒悬挂在空气中,高脚杯里的红酒在光线里呈现出一种璀璨的美丽,史少诚举起酒杯,林润碰了一下。

器皿碰撞的声音清越又动听,像一根纤细的弦轻轻颤动,林润喝下一口酒,突然觉得那些一直哽在他候口的东西,也缓慢地下沈,溶解了。

“你怎麽还记得?”林润晃晃酒杯,仔细看著红宝石似地色泽,“我都快忘了。”

“一直想著。”史少诚慢慢地说,“每年都想著。有时候特别想给你打电话,甚至想去看你,但是不能去。”

他有些苦涩地说,“你那时候那麽恨我。”

林润的嘴里顿时涌起一股苦味。

“林润,现在你真的不──”

林润把酒杯送过去抵住他的嘴唇,史少诚闷闷地笑了一声,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酒。

“史少诚,”林润突然问他,“大学里你和多少人在一起过?”

在夕阳的渲染下,史少诚的脸颊看起来可疑的红,林润哼了一声,“怎麽看你,都不可能是新手。”

那红色又加深了一些,林润站起来,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一副扑克牌,扔到史少诚的手里。

“老规矩,”他带点恶意地笑了,“抽牌比大小,输的人答个问题。”

史少诚有些不情不愿地洗起了牌,林润仰起头,把脚放在他腿上,舒服地靠著沙发。

“今天我生日,”林润踢了踢他,“所以别撒谎。”

史少诚笑了笑,答应了,林润从切好的牌里抽了一张,红桃q。

史少诚抽到一张黑桃10,林润立刻把那张牌拍到地上,盯著他问,“你跟多少人做过?”

被问的人脸上掠过一阵微妙的尴尬,“林润,别问这个了行不行?”

那种混合著尴尬和无奈地表情,简直有一种近乎可爱的感觉,林润有些著迷地看著他,终於放过他了。

“换一个?”

“换一个吧。”

林润想了想,喝了一口酒又问,“你最喜欢什麽?”

“枪。”

“枪?”

“枪。”史少诚喝了口酒,“从小就喜欢。我爸有把格洛克,退伍的时候带回家了,我每天都偷出来玩,结果有一次给他发现了。”

“打你了?”

“狠打一顿。”史少诚笑了起来,“结结实实打的,连皮带都用上了,从小到大就打过我那麽一次。不过第二天他就带我去打靶了,一直到我上大学,有空就带我去。我喜欢枪,他挺高兴。”

林润没接话头,只是默默想著史建明,然後又想起邵光,以及林凯书。盘踞在他心头的yīn影下降了一些,他飞快地转开了话头。

“今天你就这麽空著手来了?”

史少诚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明天补礼物行不行?”

林润把酒杯放下,突然站起来走到史少诚身边,弯下腰看了他一小会。

“明天就算了,”他凑近一点,几乎碰到史少诚的鼻尖,“有现成的,我将就一下吧。”

他把手放到史少诚的肩膀上,身体却退开一点,看著史少诚的眼睛,压低了声音,“我现在要拆礼物了。”

手掌下的肩膀过了电似的抖动一下,史少诚凑过来想吻他,林润敏捷地一闪,然後推著他的额头把他按在沙发上。

被他按著,史少诚就老实地不动了,只抬著头看著他,呼吸急促地,表情和眼神都十分的性感。

林润的心跳逐渐加快起来,但还是不紧不慢地“拆”著史少诚的外包装,解到腰带时,他突然有了个想法,飞快地按住史少诚的双手,把皮带绑上去。

史少诚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动,只是问道,“你干什麽?”

林润膝盖放在他的腿上,往前一倒,整个人就压在了他身上。

“打包装,”感觉到史少诚有反抗的迹象,林润立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还是你想扎条丝带?”

史少诚咬住他的嘴唇,舌头探进来,两个人纠缠了一会,松开的时候都有点心跳过速。

“胡闹。”史少诚说,语气倒不严厉,也没动,任由林润手忙脚乱地去扣皮带扣,牢牢把他的手绑在一起。

他肩宽腿长,有一副十分漂亮的身材。林润这时候压著他,蹭著他敞开领口里露出的一大片xiōng膛,而史少诚的手被皮带束在头顶,无端地让他想到用铁链束缚住的某种大型猛兽。

这想法让他被点著一样兴奋起来。

林润同学,你还真是yd……orz

我原以为你是个正经人,我看错你了t t

欲望悬崖34

“就一次,”林润咬著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嗯?”

史少诚不大舒服地动了动,然而也没进一步的动作,算是默许了。林润的心扑通乱跳了两下,低下头去狠狠地亲了他,嘴唇相处的地方像是有电流窜过,直冲到脑顶。

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林润没去理会,对方却执著的打了三四次,铃声里都传递出一种焦躁来。林润不情愿地坐起来,茶几上拿起手机,看清来电的时候,眼神稍微有些清醒了。

他接起来,常靖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林润……”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失魂落魄一样,林润周身都不自觉地冷了下去,“出什麽事了?”

“我把他杀了。”

一股寒气笼罩了周遭,声音都僵在林润的喉咙里,“……谁?”

“我把他杀了。”常靖嘉反复念叨著这句话,“林润,我***把他杀了。我把肖楠杀了。”

“你在哪?”

常靖嘉沈默了一会,才恍惚地答道,“……家里。”

“我马上过去。”

林润挂断了电话,立刻站起来,快速地穿著衣服。史少诚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解开了束缚,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著他。

飞速地穿戴整齐,林润转向他,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

史少诚脸上没什麽表情,唯独语气有些许波动,“常靖嘉,嗯?”

林润蹲下来,把手放在他膝盖上,匆忙地解释,“有点急事。”

“林润,”史少诚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喜怒,“快半夜了。”

林润站了起来,不知该怎麽解释,僵持了几秒锺,他拿起手机,低声说,“我走了。”

他转过身快步走出门去,史少诚靠在沙发上,目送著他走出门。然後他也穿好衣服,拆开了一包烟,一枝接一枝地抽了起来。

烟雾慢慢腾起。

林润急促地敲著门,敲了许久,门才终於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人脸色的青绿的,神色如同一个死人,林润警惕地打量了周围,然後迅速地闪进门去,轻轻关上了门。

比他想象的要好,至少屋子里没有躺著一个死人。他扶著常靖嘉到沙发上坐下,“怎麽回事?”

“我把他杀了。”常靖嘉呆呆地盯著地板,刻板地说,“他来找我。”

“你──”

“他问我要钱,五百万,还拿出了以前拍的照片,说要去给孟丹看。他根本就不是想要钱,他只是想报复我,所以我──”

林润看著他,不知该说什麽好,凉丝丝地恐惧如蛇一样,沿著脊髓爬到头顶。

“我就是想让他闭嘴,但是他一直在骂,所以我越掐越紧,”常靖嘉突然转头看著他,那目光让林润不寒而栗,“然後他突然就不动了,两只眼睛开始往外凸,我松开手,他就一直抽搐……”

林润不由自主地往後躲了一些,常靖嘉却突然伸出手来,死死地钳住他的手,林润用力地向外抽,仍然抽不出来。

“我***怕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旁边有一跟铁管,我就拿起来……然後他不动了。”

林润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连声音都是抖得,“他呢?”

“铁路桥那边……你记不记得?”

在市郊有一座江桥,废弃已久了,林润以前曾经和常靖嘉去玩过。林润呆了一刻,恍然大悟後猛地打了个冷战,“你,你把他──”

“扔到江里去了,绑了石头,铁棍也是,擦过再扔的。”

“有没有人看见?”

“没有。”

该问的都问过了,林润的头脑一时停止了运作,不知下一步该考虑些什麽。然而常靖嘉却猛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握住林润的双手,一双眼睛里闪著濒死一样的光。

“林润,怎麽办?”

那语调出奇的茫然和无助,林润认识他十几年,从来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不由自主地,他让常靖嘉靠在自己身上,像哄孩子一样,低声安慰著他。

“没事……没事的。”

残存的理智却还在运作著,一个僵硬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来,冷冷地带著回声。

常靖嘉杀了人。

而他,现在是共犯了。

清晨的时候林润才离开。

常靖嘉吃了明显过量的安眠药,终於勉强合上了眼睛,而他虽然一夜未睡,头脑却诡异地清醒起来了。

常靖嘉不会有事,没有人看到,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算是有,以常兆民的能力还是能把它平息──毕竟死者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甚至连亲密的亲友也没有。

他在路边站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流入xiōng腔,不知为什麽,就引起一阵隐隐的痛。

他想起那个又傻又勇敢的少年,怎麽孤注一掷地闯入了他们的世界,怎麽带著渺茫的希望,盼望著一个解决的办法。他们凌辱了他,践踏了他,把他那点微弱的希望丢进污水里踩的粉碎,最後,常靖嘉杀死了他。

他能想象那时的场景──肖楠去找常靖嘉,心里带著满满的恨意,迫不及待地想要实施他的复仇,用他仅有的那麽一点力量,去给这个不公正的世界一个微弱的反击。然而他失败了,他在窒息里挣扎的时候大概恐惧无比,他开始觉得意识模糊,然後就是剧烈的痛……

林润再也站立不稳,他扶著一棵树剧烈地呕吐起来,把自己的良心、歉疚和挣扎,混合著胆汁胃液,一切吐出了体外。

杀人偿命,亘古以来天经地义的道理,然而那个杀人者,是他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

他只能偏袒他,庇护他,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林润,你个糊涂孩子……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欲望悬崖35

林润一进门,就发现史少诚的鞋还在原地,他有些疑惑地走进客厅,看到鞋的主人正坐沙发上,略带倦色,正看著他。

客厅里烟雾缭绕的,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倒像是有人在这里抽了整晚的烟。林润在隔夜的烟雾里越发的头晕起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史少诚身边坐下。

“你怎麽没回去?”

“出什麽事了?”

林润心里一惊,心虚地看著他,过了两三秒才含糊地说,“没什麽大事。”

“林润,不要瞒我。”

他的语气简直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林润对上他锐利的视线,在心虚里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怒起来。

“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林润,”那两条眉毛皱起来,史少诚的声音很低,却极为严厉,“你不要犯傻。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一和常靖嘉沾边,你就犯糊涂。就算他是你朋友,你也要搞清楚,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无赖。一遇上他,你根本连原则都没有──”

“他是无赖,你就高尚了?”

史少诚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住了,林润在烦躁里怒气里,不由自主地继续说下去,“史少诚,你以为你是什麽?***正义斗士?”

史少诚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林润,你觉得你做得很对?你觉得你成天和他们混在一起很光荣?!”

“你***凭什麽对我指手画脚?”林润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就受不了你这样,我们都***低俗,就你高尚!史少诚,你以为你和我们有什麽不一样?我们是干过龌龊的事,我们是***龌龊,但你从小到大,就看著别人这麽龌龊,你他妈吭过一声麽?别在妈b的又给我装圣母!”

史少诚也站了起来,脸色几乎是铁青的,两个人愤恨地对视了一会,最终史少诚转过身,一语不发地出门去了。

关门声响起来,林润一脚踢飞了茶几,玻璃撞倒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即刻四分五裂。他怒气冲冲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想找点什麽来发泄怒气。然而找到一半,怒火也好,力量也好,统统从他身上流失了。他蹲在地上,背靠著墙壁,只感到自己身体里涌出无穷无尽的烦躁和无奈。

那天夜里林润睡的断断续续,他没有梦到肖楠,却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年幼的自己站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房间里有著无数的门,他知道有一扇通往自己来的地方,却怎麽也找不到正确的门。

房间里不断的有人进来,同样的惊慌恐惧,然而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门,陆续离开了。最後,就只剩下林润一个人,走过一扇又一扇的门,却永远回不到他想回去的地方。

天一亮他就醒了,草草地洗了把脸,他急匆匆地出门,赶到常靖嘉门口。

常靖嘉开门的时间长得有些异样,林润走进屋子里,他还站在门口,眼神呆滞地望著空荡荡的走廊。

“怎麽了?”

“我看到他了。”常靖嘉回过头来,眼神空茫,“昨天,他就一直在门外,敲门。”

“你看见谁了?”

“肖楠。”

林润猛地打了个寒战,他冲过去关好门,拉著常靖嘉走到卧室。

“你睡一会,不要多想。”

常靖嘉依言躺下了,柔顺得仿佛一个小孩子,林润却敏锐地发现,他的瞳孔有些散大,目光也涣散著,没有焦点。

他试探地叫了他一声,被叫的人很久才转过头来,反应迟缓得很是可疑。

常靖嘉脸上那做梦一样的神情,林润并不是没有见过,他犹豫了一会,拿起常靖嘉的手臂,把睡衣的袖子拉了上去。

两三个针孔,在一片淤青上清晰可见。

“你──”

然而常靖嘉已经带著那种做梦似的神情,慢慢闭上了眼睛,林润放开他的手,一股yīn寒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脏。

他无法想像常靖嘉处在什麽样的噩梦里,然而它的力量是强大的,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林润缓缓地站起来,仔细地打量著常靖嘉的睡脸,然後便觉得,这个男人已经从内向外,彻底地溃烂了。

走下楼的时候,他远远地就看到那个街边的人影,林润迟疑一会,终於还是走了过去。

一开口声音哑的不像话,“你怎麽在这?”

史少诚的脸色很差,但那疲惫的神色里又有种坚毅的神色,林润不知为什麽,突然有了中不好的预感。

一根动脉在他的额角突突乱跳。

“你手机打不通,”史少诚轻轻地说,语气很温柔,“我就猜你在这。”

林润死死地盯著他。

“林润,你听我说,”史少诚很慢很慢地说,“唐宋出事了。”

林润一动不动地站著,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於是史少诚继续说道,“思韵来找了我。她告诉我说,唐宋在去s城的路上,出了一次事故。”

他停下来,担忧地看著林润,“林润,你──”

“说完。”

林润硬梆梆地说道,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唐宋,在过收费站的时候,被人拦下了──可能是抢劫,或者是争执,有人打了他。然後你知道,他有心脏病,所以──”

史少诚说到这,顿了顿,轻轻地把手放在林润的肩膀上。

“唐宋死了。”

天空霎时间坠落一样笼罩在林润的头顶,大地摇晃了几下,他几乎站立不稳。然後他听见史少诚在叫自己,一双手扶著他的肩,让他在猛烈的摇晃里能够站直。

他想大叫,想哭,想把这些天来郁结的一切恨恨地抛开。林润站著,看著天空变成漩涡不断地旋转,最终只吐出了几个字。

“廖菲。”

史少诚什麽都没说,只是慢慢地把他拉近,似乎想拥抱他。林润果断地推开他,自己站稳了,然後直盯著他的眼睛,“平思韵怎麽会知道?”

林润,你……唉。

随他们去吧……

欲望悬崖36

“唐宋没有告诉你,”史少诚仍然用那种平缓低沈的语气说道,“他和思韵在一起。”

林润看著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史少诚缓缓地点点头,“是真的。”

他们隐瞒的太好,以至於谁也不知道,直到平思韵失魂落魄地来找史少诚,他也才终於知道那个隐秘的恋人是谁。

他们瞒著所有人在一起,在躲闪里还带著点小小的得意,总是幻想著公布那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样子。

然而那一天,永远都不会来了。

林润突然转过身,快步向街的另一头走去,史少诚伸手拉住他,“林润,你去哪?”

“我去看他。”林润顿了顿,才又想起来问,“他现在在哪?”

“他现在在郊县,”史少诚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需要做一些……检查。”

“我要去看他。”

林润固执地要向前走,心里却迷茫一片,他很想要去某个地方,然而到底是哪里,他也不知道。

一双手有力地拉住他,用力过大了,几乎让他有些疼,然而他现在渴望那种疼痛。史少诚把他拉回来,几乎把他抱住了,那个低沈的声音安抚地响起来,非常温柔。

“林润,先回家……先跟我回去。”

他的头靠在一个厚实的肩膀上,茫然地就点了点头,於是史少诚放开他,却还拉著他的手,慢慢地掉头,沿著街巷走下去。

刚破晓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林润被他牵著手,默默地走了一段,轻声说,“好了。”

史少诚会意,放开了他的手,用一种担忧的神色看著他的脸。又走了几步,林润突然站住了,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史少诚立刻答应。

“史少诚。”林润垂下头站著,在晨雾里坍塌著肩膀,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不指望别人能听到似的。

他说,“我心里真难受。”

大概有一两秒锺,史少诚没有动。

两个人都不说话,清晨的街道上,一辆汽车慢慢地驶过,车灯刺穿了薄雾。然後史少诚突然走过来,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了林润。

林润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他很想流眼泪,然而只有一股酸涩,从眼眶倒流回心里去。他也用力地抱著史少诚,想从紧贴的身体里汲取一点温度,直到他的手向下滑落,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形状。

他放开手,疑惑地看著史少诚,後者也松开了他,低声解释,“思韵的枪,刚才落在我那里了。她不大好。”

如果不是他拦著,不好说平思韵会不会冲出去,对著天空大放几枪,再跑到那个出事的加油站去,把每一个看到的人全都杀了。史少诚回响著那女孩疯狂的模样,突然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有一天林润死了,他又会怎麽样。

两个人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林润说,“走吧。”

他们又继续向前走去,穿过一条条街巷,谁也没有想到要坐车,就是这麽一直走著。

薄雾逐渐散去。

拐过一个弯时,林润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声说,“好像有人跟著我们。”

史少诚立刻警惕地回头望了望,狭长的小巷里空无一人。

“算了,”林润皱了皱眉,“我听错了。”

史少诚还想说什麽,林润却已经快步走开了,他只得跟上去,却不住地回头张望。

走到最後一个路口时,背後却突然多了点异样的声响,林润回过头来,突然感觉到一阵风声掠过,然後史少诚的手臂挡在他眼前,什麽东西折断了,木屑四溅。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还有半根粗大的木棍,然後有什麽东西在他脑後沈重地一击,世界摇晃了一下,瞬间熄灭了光源。

他是被冷水泼醒的。

骤然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清醒的一刻浑身都是抖得,他听见自己牙关颤栗的声音,唯独眼皮沈重无比,难以睁开。

水流进了眼皮,刺得眼睛发疼,他条件反射地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手脚都被捆著,绳子勒紧肉里,一动就火辣辣的疼。

不远的地方有人叫他,声音低而沈稳,此时却透著焦灼。那嗓音实在是太过熟悉,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最先对焦的,就是史少诚的脸。

他离自己三步远,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林润半支起身体来,还没来得及大量周围,清清脆脆的脚步声就逐渐靠近,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走到了他的眼前。

顺著三寸高的鞋跟向上看,是两条纤细的脚踝,形状美丽的关节动了动,鞋的主人就已经站住了,居高临下地望著他。

“林润,好久不见了。”

那张脸同记忆里的差不多,可能还要更精致些,只是修补过的地方有些突兀了,仍看的出手术的痕迹,不那麽自然。

林润勉强笑了笑,感觉到喉咙里一阵灼烧的痛,他刻意挂著笑容,用比较轻快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了,廖菲。”

穿高根鞋的脚抬了起来,鞋跟狠狠地踢在他头上,林润扑通倒地,一片天旋地转。

廖菲姑娘,你还真是……bh

欲望悬崖37

林润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子竟然会有这麽大的力气,他的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耳朵里一阵嗡嗡的响,史少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隔著水面,“廖菲,有什麽话就好好说吧。”

“是该好好说了,”廖菲的声音里透著一股怨毒,“从认识到现在,好像你们从来没跟我‘好好’说过话呢。”

她打了个手势,於是就有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林润这才发现,屋子里还站著四个高大的男子,全都是一身黑衣,手里拿著枪。

他的心咯!响了一声,然後狠狠地向下沈,一直沈到底。他用余光看了看史少诚,发现他正看著自己,目光里的镇静多少让他有些安心。

“廖菲,”等到她坐好,林润立刻说,“要是同学叙旧的话,是不是也给我们搬两把椅子来?”

廖菲抬了抬手,一个男人走过来,没搬来椅子,倒是用枪托,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

林润嘴里立刻漫出一股血味,他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水。

“林润,还是那麽盛气凌人,嗯?”廖菲抬起手托著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林润却发觉,她的手在不自觉地碰著脸上已经变得浅淡的伤疤。

旁边一个男人走过来,低声对廖菲说了几句话,林润在嗡嗡的耳鸣里,只听到“一个小时”、“飞机”之类的零碎字眼。

“本来没想这麽早请你们来的,”廖菲笑了笑,慢慢地说,“应该留在最後,毕竟当年最有名的就是你们,那时候,想和你们俩说一句话,多难呀。可惜了,唐宋的事情上失了手,事情闹得有点大,不速战速决是不行了。”

林润没说话,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了,廖菲低头看著他,很解恨似地,一股脑地说下去了。

“对呀,都是我做的,你们的那一堆狐朋狗友,还有那次在赌场,都是我。”她扫了一眼史少诚,“很奇怪?还是你早就猜著了?史少诚,本来这一次我不打算动你,可惜你偏偏要跟他搅在一起。”

“廖启铭是你什麽人?”

问话的是林润,廖菲略微张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样子。

“他是我叔叔……我爸爸的亲哥哥。林润,”廖菲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低头看著半边脸青肿的林润,“觉得害怕了?”

林润没说话,只是咳嗽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水来。

屋子里静默了一刻,林润奇怪於史少诚怎麽突然这样沈默寡言起来,自从醒过来,他还没听到他说过几句话。然而不待他细想,廖菲却突然高声笑起来,笑声yīn恻恻的,有些神经质。

那笑声刺得林润耳朵发疼,他觉著自己必须说点什麽,只要能让廖菲停止大笑。

“廖菲,”他大声说,“当年那件事,我跟你道歉,我们也很後悔把你一个人留──”

话只说了一半,廖菲却突然蹲下身来,抬手就是一顿耳光。

在一连串的劈啪声里,林润被一个女孩子打得头昏眼花,痛到不是很痛,只是觉得十足的丢脸。

嗡嗡的耳鸣里,他终於听到史少诚在讲话。

“廖菲,当年的事我们都很歉疚,但是你恨我们没有意义。”

廖菲突然就不打了,就蹲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史少诚。林润费力地抬起头,仍然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见她下颌上一根血管,激烈地跳动著。

“我不恨你们,”过了一会,廖菲才说,“我会恨你们?”

她又笑起来了,林润眨了眼,发现她的一双手正轻微地颤抖著。

被绑架的是他们,受制於人的也是他们,然而最害怕的人,好像反而是她。

“我不恨你们,”廖菲低声而快速地说,“我看不起你们。你们以为自己是什麽?垃圾……你们就是一群垃圾!我告诉你们,我看不起你们……你们谁都看不起,可是我也看不起你们!”

她的语气越来越激烈,以至於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一会,才能继续说下去,“我看著你们,很恶心,恶心到我差点不想碰。杨恬,自以为长得很好看,抢别人男朋友的事真是做得得心应手。卢文杰干得那些勾当……十几岁的初中生他也敢碰!至於常靖嘉……我本来想好好的收拾他一下,可惜我还没怎麽样他,他自己就完了。先是贩毒,现在连人都杀了!不用费心思去弄他了,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却控制不了身体的颤抖,林润愣了一愣,“你说贩毒?”

廖菲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他连你也没告诉麽?”

林润这才恍然大悟──常靖嘉的毒品,又能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们的事,是另一摊子,”廖菲後退了两步,目光扫过史少成和林润,“我和你们两个,还有笔单独的帐要算。”

林润一动不动地看著她,廖菲却迟疑了一会,才说,“我爸爸。”

林润显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廖菲,美澳会破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违法了就是违──”

“放你妈b的屁!”

她的声音太尖利了,以至於林润吓了一跳,廖菲尖声快速地说著话,几乎是在叫喊了。

“跟我讲法律?跟我们将法律?***是谁在执法?用得著的时候我们就是法,用不著了他们就是法!当初死了那一百个工人的时候,林凯书是怎麽说的!等到金环造好了,***又是怎麽对我们的!”

林润一愣,“一百个工人?”

“你自己去问他吧,噢,你问不了了。”廖菲半咧著嘴,似乎是想笑,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了。

旁边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递给了她一个什麽东西,然後林润发觉一个漆黑的东西正对著自己──那是一把枪。

他还来不及感到害怕,史少诚就大喝道,“廖菲!”

廖菲的手一抖垂下枪口,那把枪几乎掉在了地上,她倏地转过头盯著史少诚,不知为什麽,林润觉得她就快哭了。

“廖菲,唐宋的事已经是个大麻烦,你应该明白,如果杀了我们,那事情还要麻烦得多。你准备回香港?如果你背著三条人命,就算是廖启铭也未必能替你善後。”

廖菲用枪支著下巴,像是在发呆,她小小的脸抵在漆黑的枪管上,那姿态竟然柔弱得出奇。

“史少诚,”廖菲轻轻地说,“我一直不讨厌你,有一阵子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毕竟比起来,你还不是那麽坏……可你偏偏要跟他混在一起。”

林润不禁愣了一愣,接下来那句话却让他彻底地僵住了。

“你不想死,对吧?你杀了他,我就放你走。”

史少诚说了句什麽,声音太轻了,林润听不清楚,廖菲显然也没听到,径直走到他面前。

两个人都在林润的视线之外了,那近乎耳语的对话他也听得不甚清楚,他听见衣服的摩擦声,似乎是有人站起来,然後脚步声逐渐向他靠近,史少诚的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不要耍花招,”廖菲的声音冰凉,“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林润。”

林润抬起头,又看见了方才的枪口,只不过这一次,拿枪的人换成了史少诚。

他低头看著自己,目光里有种凝重的神色,眉头紧皱著,端枪的手却很稳。

林润难以置信地看著他,冷汗涔涔而下,从醒来以後,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到了恐惧。

yīn寒彻骨。

史少诚,赶快一枪崩了他吧= =

我好赶紧打end。

38-43

欲望悬崖38

黑洞洞的枪口凝视著他,而林润也死死地盯著它,他难以抬头去看史少诚──他不敢。在近乎空白的思维里,一个念头竟然还突兀地冒了出来──为什麽他用左手拿著枪呢?

持枪的手凝固一样停在半空,过了短短的一刻,却突然急转了一个方向,然後就是凭空的一声枪响,接著又是另一声。在突然炸起的声音里,林润惊诧地看到,史少诚的右手突然多出了一把枪,如同突然出洞的蛇,狰狞地露出致命的毒牙。

那是平思韵的配枪。

大约只过了很短的几秒,短到林润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两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第三个人吃痛捂住了肩膀。接著又是一阵短促混杂的响声,史少诚的动作突然一滞,然後沈重地倒在了地上。

枪摔离了他的手,又或者是他故意扔开的──不过7发子弹而已,支持不了几秒。林润还来不及担心他,史少诚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敏捷,猛地一跃,紧紧地抱住了他。

又是一声枪响,覆盖在自己身上的身体猛地一震,林润在惊慌里拼命地想要动作,手脚上的束缚却越收越紧。

他大声叫著,“史少诚!”

没有回答,他在惊惧里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然而下一秒门却突然被撞开,一大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来。

枪弹如一张网,在空中陈铺开来,有人倒下,有人尖叫,然後一切又都归於寂静。有人向他们走来,搬开了史少诚的身体,林润茫然地看著他们,只感觉到xiōng前一股温暖的潮湿。

那不是他的血。

一个女人蹲下身来,竟然是穿著警服的平思韵,有人解开了林润的绳子,他匆忙地站起来,手脚都一阵阵的麻。

“史少诚?”

林润的声音都打著颤,在等待回答的几秒锺里,无数个念头沈甸甸的压在xiōng口──他可能要死了,他就要死了,他已经死了。

然而被叫的人靠在平思韵的手臂里,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尽管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还是费力地说,“林润,我没事。”

他的脸色苍白著,嘴唇也没有血色,xiōng口上却有一个清晰的弹洞,溪流一样,正汩汩地流出鲜血。

林润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还能稳稳地站著,不敢动,也不能说话。

在他血红一片的视野里,平思韵看起来也变了样子,她抱著史少诚的头,用一种安抚的声音轻轻说道,“没事的……没事了。”

她不再像一个女孩,而更像一个姐姐,一个母亲。她抬起头来看著林润,在她悲悯的目光里,林润仿佛被解除了魔法一样,终於能动了。

他跪倒下去,紧紧地握住史少诚的手,大声地叫他的名字。直到行色匆匆的医生把史少诚带走,他还是喃喃地叫著──仿佛这样做,就能阻止他离自己而去似的。

手术室的红灯亮著,林润在门外难耐地踱著步,自己的脚步声撞击著自己的心脏,一步一次震颤,偏偏又没法停下。有个人低声叫他,他整个人都陷在混乱里,直到那个人叫了他第四遍,他才茫然地抬起头来。

平思韵不知什麽时候去而复返,正坐在长椅上,沈静地看著他,等到他抬起头来,她又叫了一声。

林润满满地走过去,心不在焉地看著她,平思韵指指身边的空座位,“坐吧。”

他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平思韵也不勉强他,只是递给他一根烟。

林润略微愣了一愣,还是接过来点燃了,久违的味道略微安抚了他的担忧,他深深吸了几口,窒息的感觉有些减轻了。

“林润,刚才局里来了消息,廖启铭已经回香港去了,我们晚了一步,没截住他。”

“廖菲呢?”

“廖菲……”平思韵犹豫了一下,说,“在我们进去的时候,她手里拿著枪……被击毙了。”

死了。

林润听著这个消息,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快意或是哀痛,情感浸在冰凉的麻木里,只剩下一股无奈的悲伤,静静地晕开来。

“林润,”平思韵温和地提醒他,“你的手。”

他这才注意到,烟已经烧出了长长的一截灰烬,火星就快烧著他的手了。

他把烟头丢掉,沈默地站了一会,视线扫过平思韵苍白消瘦的脸,最後又回到手术室的大门上。

史少诚就在门里,或许昏迷著,或许还清醒。也许下一秒那门就会打开,带来一个消息──要麽平安,要麽是……

“很担心吧。”

他疑惑地转过头来,平思韵仰著头,并没看他,头发披散下来,只留给他半张憔悴的脸。

“要是能让我担心一次,也就好了。”她很轻很轻地说,“我连他最後一面……都没见到。”

昨天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幼稚而狂妄,在自己那点小心思小世界里,反反复复,乐此不疲地折腾著。然而过了一个夜晚,她却迅速地衰老憔悴下去,连眼角都出现了细碎的纹路。

林润不假思索地弯下腰去,把自己的手叠放在她痉挛的手指上,平思韵闭上眼睛,停顿了一秒,却突然弯下腰,呕吐似地痛哭了起来。

林润握著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拍著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背,她的眼泪蹭在他的肩膀上,几乎让他也有了痛哭一次的欲望。

她失去了恋人,他失去了朋友。她可能失去朋友,而他……可能失去恋人。

共同的哀伤让他们相互依偎了一次,在那样的悲怆和担忧里,过去的种种厌恶、隔阂,全都七零八落消散不见了。他们那麽亲密地依靠著,分担著痛苦和忧伤,然而担忧却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加倍地衍生出来,不知疲倦地折磨著等待的人。

小史同学,你又不姓马,演什麽《英雄本色》嘛……

欲望悬崖39

又是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灯终於熄灭,林润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盯著缓缓打开的门,还有门里走出的人。

年轻的医生似乎是平思韵的熟人,他拍了拍平思韵的肩膀,轻快而安抚地说,“没事了,你朋友现在挺好的。”

平思韵的表情瞬间放松了,咧开嘴很不好看地笑了笑,然後又僵住了,变本加厉地大哭起来。在她的哭声里,林润靠墙站著,所有的力气都流失了,仿佛他才是刚刚生命垂危的人似的。

然而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重复著一句话,显示如释重负,叹息似的低语,逐渐就难以控制,简直变成了欢呼。

他还活著,林润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说──他还活著。

麻药退的很快,史少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平思韵,然後就是笔直紧绷站著的林润。看见他醒过来,两个人都慌张又兴奋地凑过来,林润还没说话,史少诚已经开口了,声音沙哑又焦躁地,“林润,你怎麽样?”

在最初的怔忡过去以後,林润反而有些哭笑不得,他开口说了句“我没事”,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方才险些生离死别,这时侯宁静地对望著,许多情感在xiōng口翻腾著,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三个人都沈默地坐了一会,平思韵站起身来,擦了擦眼睛,声音疲惫不堪。

“我先走了,局里那边好多事,你好好养病。”

史少诚一点头,立刻就牵动了伤口,他忍著疼说道,“思韵,谢谢你。”

平思韵没说话,似乎疲惫到连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弯下腰来,在史少诚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千言万语都在这个动作里,一并省略了。

等到她走远了,林润刚想说话,护士却走进来,换药记录一阵忙碌。林润坐在床边,一语不发地看著,突然有了种介於轻松和虚弱之间的感觉──仿佛整个人刚刚死过一次似的。

护士对他交代完注意事项,又调好了心电监护,才急匆匆地走出去了。林润抬头看著屏幕上跳动的心电图,似懂非懂的,史少诚却突然说,“林润。”

“嗯。”

“我爸知道了麽?”

林润这时才想起,这件事或许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他正踟躇著怎麽回答,史少诚又问,“廖菲呢?”

死的死逃的逃,像是一场噩梦终於醒了,又仿佛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遗憾。林润把这些事告诉史少诚,後者没说什麽,神色却越来越凝重,表情绝不是轻松或欣慰。

林润担忧地看了他一会,“你还好吧?”

“我设过紧急号码,是思韵的。那个时候我按了紧急通话,思韵打过来,自动接通了。”

林润这才明白过来,为什麽在枪响後立刻有人冲进来──快半个小时的通话时间,足够定位了。

“廖菲还是太大意了,没有搜我们的身,如果是廖启铭──”

他说到一半,突然急促地闭住气,像是有一阵强烈的疼痛似的,本来暗淡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你先别说话。”

疼痛稍微一缓解,史少诚慢慢吸了一口气,又接著说,“林润,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我爸。”

林润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放在床边的手,史少诚握住了他的手指,然後微微用力。两个人就保持著这种姿势,谁都不再说话,在一片沈默里,想著许多的心事。

死了的人再也活不过来,过往怨恨也都烟消云散,他们都有许多的话没有说出来,也就成为永久的秘密了。随著时间过去,渐渐就不再有人记得他们活过的事实,然後,他们就真正的,彻底的消失了。

他们还活著──他们活下来了。

子弹没造成贯穿伤,但左肺的损伤还是不可避免,低流量吸氧撤了又带上,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几回,在不间断的输液里,史少诚断断续续地睡了一阵,林润就一直坐在床头,沈默地看著他。

太阳逐渐西斜了,日影拖著金黄的尾摇曳下去,一抹金光落在沈睡的人的额头上,林润久久地盯著他脸上的光亮和yīn影,在宁静里突然有了这样一种感觉──他愿意坐在这里,一直看著史少诚,哪里都不去,一直看许多、许多年。

护士不知道第几次进来,路过林润身边时多看了一眼,“你的脸怎麽回事?”

洗手间的门开著,林润遥遥地从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才发现自己脸上有大片的血污和淤青,奇怪的是始终没觉得疼。

“给你处理一下。”

上了年纪的老护士,和病人说话的时候总有些专制霸道,难得这一个十分的热心,撂下一句话,就风风火火地去年拿器械辅料了。

过了半分锺,刚关上的门又被推开,林润想著这护士真是手脚麻利,头也没有回,就随口说道,“麻烦你了,我没什麽事。”

他一开口,进门的人反而停住了,林润刚觉得有些诧异,低沈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林润?”

林润吃了一惊,猛然回过头去,来人站在夕阳的斜辉里,被金光镶了边,又拖出长长的影子。

他看著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死死地盯著他额角的一道伤疤,还有眼角新生的皱纹。一股愤怒拥堵在xiōng口,又逐渐被冰凉的无奈化解,林润站起身来,控制著自己不要失常,终於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

“史市长。”

史建明点一下头,又看了他一小会,短暂的对视里,那目光很深很深。

“史市长”听起来真的好别扭,和“死市长”好像……

欲望悬崖40

史少诚不知什麽时候醒了过来,惊讶地低声叫了句“爸”,史建明终於不再看著林润,在病床旁弯下腰来,关切地问,“怎麽样?”

史少诚摇头,又像是恼火又像是高兴,无端地就显出一丝孩子气来。林润旁边站著,默默地看了一会这父子情深的场景,终於咳嗽一声,说道,“我去抽根烟。”

他在两个人的注视里带上门,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深吸了一口傍晚微凉的空气。方才的景象还停在视野里,在黑暗的背景上此目的发著光,灼痛著他的眼睛。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大概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殴打他,痛骂他,或者至少会恶狠狠地瞪视著他,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憎恶。然而现在,他没有办法这样做──他再也不能,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史建明了。

不只是因为史少诚的缘故,更重要的是──无论史建明对邵光做了什麽,林凯书,自己的父亲,都是帮凶。

他的父亲,他的舅舅,还有也许什麽都知道的母亲……林润从17楼望下去,脚下一片璀璨朦胧的灯火,都如同这些日子里来发生的一切,遥远而不真实。

林润终於回到病房的时候,史建明已经走了,史少诚闭著眼睛,一听到门响,立刻睁了开来,又试图探起身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林润!”

动作的幅度太大,又牵著伤口一阵痛,刷地白了脸色。林润走过去,帮他把床摇高,又摆正了枕头让他靠得舒服些,才轻描淡写地说,“这麽激动干什麽?”

“我以为你走了。”

他为人一向果断坚决,少有迟疑犹豫的时候,这句话里却带著轻微的软弱,让林润觉得微微有些刺痛的疼。

“我走了你怎麽办,”他故作轻松,开玩笑的语气,“嗯?”

史少诚没接话,只是抬起眼睛看著他,目光里的温情水一样渗进林润的骨髓里,像个巨大的撞击似的,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你──”林润转开目光,过了几秒才想到要转开话头,“还疼不疼?”

“本来就不怎麽疼,”史少诚还是看著他,目光里带点笑意,“就是饿了。”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是空的,林润到找了半天,才在隔壁病房找到个年轻的值班医生。说明了情况,医生问过没有呕吐就说可以进食,林润不放心,硬把他叫来看了看病人,才下楼去买晚饭。

等他回来的时候,史少诚似乎又睡著了,林润蹑手蹑脚地把东西放好,不想吵醒他。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目光一落到史少诚脸上,後者居然就像有感应一样,瞬间醒过来了。

“林润。”

他看著自己的表情,让林润觉得是自己刚刚从中东战场上生还,而不只是去买了趟晚饭。他笑了一声,刚想刻薄他几乎,话到嘴边,却怎麽都说不出口了。

他们所经历的,几乎就是一场生离死别,只要一个闪失,就再也没有办法这样面对著,看著彼此的脸。

晚饭是林润喂他吃的──史少诚短期内还不能随意活动。第一次把勺子送过去的时候,他不自觉地躲了躲,林润又往前送了一次,他才吃了下去,表情却变得不大自然。

那种类似害羞的神情让林润又想笑又著迷,他恶作剧似的又舀了一勺粥,用一种很讨打的语气说道,“乖。”

那迅速抬起来的眼睛,还有骤然严厉起来的表情,让林润略微有所收敛,可惜那股凛然的气势并没维持多久。在林润控制不住的笑意里,史少诚被他注视著,嘴角轻微地抖动了两下,终於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一笑伤口就刷地一痛,他又是抽气又是笑,林润紧张得频频看监护仪,他倒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一发不可收拾地笑了很久。

好不容易停下笑,史少诚靠著枕头,调侃地说,“林润,你真贤惠。”

林润脸上一抽,忍住了没有把饭盒扣在他头上,“饿死你算了。”

史少诚又笑,不说话光是笑,笑著笑著又停了,专心致志地看著林润,眼神里有些欲言又止地意味。

他的眉头微微皱著,整张脸庞都限在一种严肃的温柔里,林润的心脏突然被狠狠捏了一下,又是疼痛又是心悸。

他慢慢地靠过去,不去想这里是医院,轻轻地吻史少诚的嘴唇,摸索到他的手指然後紧紧握住,直到他碰到他的伤口,让史少诚嘶嘶地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林润迅速地放开他,“有没有事?”

史少诚没说有事,也没说没事,他看起来既不在想著自己的伤口,也不在想著他的伤。他沈默了一会,突然低声说,“林润,我爸明天还会来。”

只是陈述的语气,林润却能听出其中极其细微的为难和担忧,一股歉疚汹涌地奔流而过──他早就该想到,自己是在逼著史少诚,走到一个多麽狭窄的夹缝中去。

“林润,邵市长的事情,我会陪你查下去,但是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对他有那麽多的偏见?”

一味迁就的人是他,受到伤害的也是他,然而到头来,竟然还是要史少诚来请求自己,用这麽小心翼翼的语气。

“林润──”

“算了,”他打断了史少诚的话,疲惫地说,“以後都别提了。”

史少诚的表情很惊愕,他摇了摇头,又说,“这件事,我们以後都别再提了。”

史少诚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生怕曲解了他的意思,林润沈重地点了点头,感觉到xiōng口某个沈重的东西落了下去,骤然的解脱让他失重似的不适起来。

这麽多年来他一直试图寻找一个真相,不惜一切代价,近乎偏执地仇恨和挖掘。然而在事情终於明朗化,就要水落石出的时候,他却越来越发现,那个真相,或许是他承受不起的。

他要放下这一切,在能够停止的时候,及时地停止它──这是为了史少诚,也是为了他自己。

林润同学,你终於看开(?)了……

欲望悬崖41

第二天早上,平思韵又来了一次,还带著一个著便衣的年轻人。两个人对林润和史少诚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做了笔录,等到年轻人走後,史少诚才说,“对不住,枪的事给你惹麻烦了。”

平思韵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有我爸在,能把我怎麽样……顶多是党内处分。”

她似乎一个晚上都没睡,浓重的黑眼圈,两颊消瘦下去,脸色暗黄,简直比史少诚更像一个病人。林润送她下楼,在等电梯的间隙里,他忍不住问道,“你……还好吧?”

平思韵低著头看著自己的脚背,低声说,“後天是唐宋的葬礼。”

林润的xiōng口一阵闷痛,然後他听见平思韵轻轻地说,“你来吧……陪我来。我不能一个人去。”

他立刻说,“好。”

平思韵想笑一下,可那个笑容绽放了一半就迅速地凋零枯萎,她盯著紧闭的电梯门,低声说,“林润,我一直想问你……廖菲到底为什麽那麽恨你们──为什麽她那麽恨唐宋。”

仿佛有一只手拉著他的心脏,拼命地往下拽,林润咳嗽了一声,才勉强能够清晰地说出话来。

“她恨我们,大概是因为我们实在可恨吧。但是唐宋……他其实并不坏。”

“不对。”

林润诧异地看著平思韵,发觉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小小的脸全都藏进披散的头发里,只有细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恨你们,是因为她曾经嫉妒你们。那个时候,她大概很想融入你们,可是你们全都不接受她……”

“平思韵?”

她抬起头来,眼圈泛著红,“我有一点明白她……因为我也恨过你们。”

“从上学的时候起,”林润说,“你一直讨厌我们。”

“你不明白,我和廖菲……其实很像。”平思韵低低的说,“初中的时候,我爸还只是个小警察,所以我一直融不进你们的圈子,可是我一直都想……因为我爸不是高干,我那时候连话都不敢多说,看到你们的时候又害怕,又羡慕……你不明白的。”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所以到了高中,我爸当了副局长,後来又是局长,我就像重新投胎似的,终於扬眉吐气了。我不用再怕谁,因为终於也有个爸爸给我撑腰,可我还是讨厌你们……因为在你们面前,我曾经那麽自卑,所以我讨厌你们……你也觉得我特别讨厌吧?又跋扈又任性。可是你根本不能理解,压抑久了的人,一旦能够大声说话,那是多麽的──”

电梯叮咚一声响,停在了十七楼,平思韵猝然住口,看也不看林润一眼,径直走进电梯里去了。就在门要合拢的时候,林润突然叫住她,大声说,“没有人觉得你讨厌。”

在两道门越来越狭窄的缝隙里,林润还是清晰的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正缓缓地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

史少诚住院的消息似乎传开了,於是当天就来了许多的访客,其中只有极少的几个林润认得,其他人似乎全都不属於林润所在的圈子。

和林润不一样,史少诚极少和哪些人成群结队地出现,然而就算这样,他的朋友数量似乎也很可观,而且三教九流,简直什麽人都有。在送走了一个陆军上尉、一个出租车司机和一个一望而知是妓女的姑娘以後,林润终於忍不住说,“史少诚,你的社交圈真是……宏大。”

史少诚笑了笑,“我知道,你交朋友就很专一。”

林润没理他,史少诚又说,“而且你对朋友也很好。”

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凝重,林润皱了皱眉,“想问什麽,你就直说。”

被他这样抢白,史少诚却也并不觉得尴尬,立刻正色问道,“林润,廖菲说的常靖嘉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贩毒的事我不知道,公司的事我管的很少。”

“那杀人呢?”

林润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他挣扎了一会,终究没说话──从一开始,对史少诚撒谎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杀了谁?”顿了一顿,史少诚尖锐地问,“是不是肖楠?”

林润恼火地说,“你别问了。”

“你过生日的那天晚上,”史少诚仍然紧盯著他,咄咄逼人地说道,“你去见常靖嘉,是因为他杀了人。”

“史少诚!”

“林润,他干得事情你都知道,”他语气里有斥责和失望,“可是你就这麽包庇他?”

“我能怎麽办?检举他?”林润忍无可忍地反驳,“史少诚,他是我朋友!是不是我杀了人,你也预备检举我?”

史少诚斩钉截铁地说,“是。”

一个字噎得林润脸色发白,他憋了好一会,才说道,“史少诚,你简直就是个──”

“你不要管我是什麽,林润,”史少诚沈著地说,“我们是在说你的是。你这个朋友早晚会拖累你,到了那一天,你才──”

“我说过很多次了,”林润打断他,“朋友之间,没有拖累这回事。”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感到一股无奈的乏力,林润烦躁地站起身来,低声说,“史少诚,我不想跟你吵架。别说这个了。”

史少诚转开头,不再说话了,两个人尴尬而沈默地对峙著,然而他脸上坚毅固执的表情,却不知为什麽,让林润有些隐隐的担忧。

下午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林润只是帮忙接待都有些疲乏,史少诚精神却很好,不知疲倦地和访客们闲聊说笑。

快傍晚的时候,又来了一批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斯文和气的模样,他身後的女人林润却认得──正是和史少诚一起出现在赌场的那一个。

“万嘉,”女人落落大方地冲他伸出手,“这个是我哥哥,万磊。”

和几个人都握过手,林润有些疑惑地打量著他们,一时猜不透这些人的身份。客套的话还没说完,史少诚却突然对他说,“林润,能不能帮我去买个东西?”

最近写欲望悬崖写得灰常压抑,想开个狗血轻松文,不知大家愿意跳否……

欲望悬崖42

史少诚要他去的那家店在城南,开车也要半个小时的路,然而住院这麽多天来,他头一次说想要吃点什麽,林润没想别的,立刻就去了。然而在等食物出炉的时间里,他却突然有点疑惑──明明在金环也有家一样的店,史少诚不会不知道,却指明了要他来这里,实在有点奇怪。

回医院的时候已经换完了班,电梯里空荡荡的没什麽人,只在三楼停了一次。一个年轻的护士走进来,一脸疲态,手里拿著一叠化验单,不住地打著呵欠。林润盯著她看了一会,不知怎麽的就觉得有些眼熟,目光落在她xiōng牌上时,他终於想起了她是谁。

“孟丹?”

女孩子倏地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像什麽小动物,有点惊讶地冲林润笑了笑,“诶?”

那种天真的姿态很容易让男人动心。

林润笑著看她,“你好,我叫林润,是常靖嘉的朋友。他以前……”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女孩子的脸色陡然就变了,在提到常靖嘉名字的一瞬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听到了什麽让人恐惧的事似的。

“对不起……”过了很久她才支吾著说道,“你认错人了。”

林润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麽好,这时候电梯门打开了,女孩连楼层也不看,一转头就跑了出去,逃似的跑远了。

病房里出奇的安静,一个客人都不在,史少诚靠在床上,微微笑著,“你回来了?”

林润把东西放在桌上,“现在吃麽?”

“等一会吧,”史少诚碰了碰他的手,示意他坐下来,“我爸刚才来过了。”

“哦。”

林润觉得有些庆幸,至少自己不用这麽频繁的面对史建明,史少诚看了他一会,探寻地叫他,“林润?”

“嗯?”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林润摇头,“没事,就是刚才遇见一个人。”

果然还是如他所料,没有什麽能够长久的隐瞒,那种单纯的小女孩所能理解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世界,他们所习以为常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令人恐惧,也让她做呕。

哪怕她所了解的,只是真相中微不足道的那麽一点。

“林润,刚才我爸说到你。”

林润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从心里不想知道史建明说了什麽,於是史少诚转开了话头,两个人聊了会天,安静地吃了晚饭,就熄灭了灯准备休息。

常年的作息混乱,让林润在床上辗转了许久也不能合眼,医院里特有的味道刺得他鼻子发痛,心里某个地方也逐渐的烦躁起来。

旁边的床上没有动静,但他知道,史少诚没有睡著。

果然过了一会,就听见他在叫自己,“林润?”

“明天,”他说,“明天是唐宋的葬礼。”

黑暗里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沈默了一会,史少诚低声说,“我知道。早点睡吧。”

他没有再说别的什麽,也再没有别的动作,然而莫名地,林润却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安慰一般,不再焦躁不安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了殡仪馆,在签到簿上密密层层的字里,他一眼就看见了平思韵的名字。

平思韵穿著黑色的风衣,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淡淡地化著妆,并不显得多麽憔悴。然而林润一走进了,就看见她泛红的眼圈,和轻轻抖动的双肩。

“平思韵。”

“别人都不知道,”她低声急促地提醒他,“都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林润没说什麽,只是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在自己的肩膀上靠了靠。柔软的长发一碰到自己的肩头,他立刻听到她发出了两三声压抑的啜泣。

“要是你想走,随时跟我说,”林润低声安慰她,“我送你回去。”

平思韵轻轻地推开他,把散乱的头发理好,“谢谢你……我没事。”

整场葬礼林润一直站在她身边,没有遗体,没有告别,只有没完没了的怀念和没完没了的折磨。唐宋的老父亲,在讲话时几乎昏死过去,他的儿子在惨死後,连尸体都被分解的七零八落,死无全尸。

最後的步骤,是所有来宾为死者默哀,林润用余光,看到平思韵紧逼著眼睛,脸色苍白如纸。

他也垂下头,在心里低声说,你走好,唐宋,如果有来生,就试著做个更好的人──我们本来,都该是更好的人。

结束时人群四散离去,平思韵拒绝了让林润送他回家,一个人慢慢地走远了。林润站在门口,看著她的思域一路开远,目光却突然在人群里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扣住常靖嘉的肩膀,後者迟钝地回过头来,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我有话跟你说。”

林润拉著他走了一段路,终於找到个僻静些的回廊,他放开常靖嘉,急促地说,“你听我说,你那些不干不净的生意全都给我断了。”

常靖嘉迟钝地看著他,涣散的眼神俨然一副吸毒过量的模样,林润抓著他的领子狠命地摇了摇,“你听见没有!”

被他这呀一弄,常靖嘉终於清醒了些,咳嗽了两声,“怕什麽。”

“肖楠的事,”林润低声说,“有人知道了。”

“有人知道了,”常靖嘉笑了一声,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大笑起来,“***有人知道了……全市都知道了,那又怎麽样?”

林润一时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尸体早就捞上来了,也马上就查到我了,老头子把事情摆平了……cāo,林润,你担心什麽?谁是我爸?常兆民!常副市长!他***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废物,我就只会靠他……我生出来的时候他没把我掐死,他後悔著呢!我***也後悔!”

林润喉咙里一阵发紧,“你是说,已经查出来是你了?”

“谁敢动常兆民的儿子?”常靖嘉靠著墙壁,嘿嘿地笑著,“林润,你信不信报应?”

林润迟疑了一会,不知如何作答,常靖嘉咳嗽了一声,暗哑地说,“根本就没有***报应。”

他的眼神让林润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往後挪了一步,常靖嘉嘲弄地扫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润,这世界上连公道都没有,你还怕什麽报应?”

鲜网抽得真销魂……

另外,平思韵小姐,你的bg气场还真是强大= =

欲望悬崖43

从殡仪馆回医院的路上,林润接到了林凯书的电话。

令他惊讶的是,父亲只字未提廖菲的事情,只是平淡地叫他第二天回家一趟。林润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在轻松里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担忧。

史少诚只字没提葬礼的事,他也不想说,两个人零零碎碎的说了些别的话,护士走进来,告诉他们明天就能拆线了。

林润有点吃惊,“好的这麽快?”

“那你希望我再住一阵?”

林润看著护士走远了,立刻坐到床沿上,恶霸调戏良家妇女一样,用手抬起他的下巴,“也行。”

本来拿准了他不能还手,没想到史少诚居然刷地抬起手来,迅速捏住了他的手腕。伤员还没怎麽样,林润已经吓了一跳,“你别乱动!”

史少诚仍然攥著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说,“好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什麽!”林润费了点力气才掰开他的手,“你真想多住两天?”

“你陪我住的话,也行。”

那语气挺认真,林润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他弯腰看了史少诚一会,最後还是没有忍住,飞快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嘴唇分开以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笑完了,林润才说,“刚才我爸来电话,叫我明天回家。”

史少诚想了想,说,“没事的。”

“应该没事吧。”林润叹一口气,“不知道。”

史少诚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就是叫你回家看──”

他还没说完,林润立刻紧张地按住他,“你别乱动!”

史少诚无奈之极,然而到底也没有再做大的动作,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林润下楼去买晚餐,回来的时候,听见史少诚正在打电话。

“好的,就明天……谢谢你。”

他走进门的时候史少诚刚好挂断,他随意问道,“谁打来的?”

“思韵,明天要来看我。”

“你劝劝她吧,”林润叹了口气,“她不太好。”

“我知道。”史少诚拉著他坐下来,笑著问他,“林润,什麽时候你这麽关心她了?”

从前他们隶属於两派,虽然因为有一方是女孩子,没有直接起过冲突,但彼此的厌恶是免不了的。林润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多傻。”

於是他们都沈默了,回忆著从前那些盲目又单纯的岁月,又遥远又清晰地,被风沙刷出一道道擦痕。

“都五年了。”林润忍不住说道,“那麽长时间,刷刷的都没了,不知道去哪了。”

“七年,我认识你七年了。”史少诚温和地更正道,“有五年我不跟你在一起。”

让他这麽一说,分开的五年仿佛一条巨大的裂缝,把有史少诚的日子一劈两半,只有黑洞洞的残缺。

“林润,都这麽多年过去了,”史少诚低声说,“那时候我们什麽都不能保证,但是现在多少有点不一样了。所以以後……能不能不分开了?”

他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望著林润,被看的人沈默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指。

这麽多年来,无论他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做著什麽,在那些沸腾的狂欢和激动底下,总有一个地方是空落落的,再多的欲望也填不满。他始终不愿意去想,却也一直隐隐地知道,他心里所缺失的,是一个人。

第二天林润起了个大早,等著史少诚拆完了线才终於准备回家,临走的时候,告别显得有些拖泥带水,直到有人打来电话,才终於打断了两个人漫长的话别。

史少诚接起前,林润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来电,模糊地看见了万嘉的名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史少诚的神情有些异样──几乎是瞬间就变的严肃起来,而且简直太过凝重了。

在路上他一直想著这件事,边想边觉得自己实在神经过敏。然而这些天来他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史少诚背著他,正策划著某个重大的事件。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车就开到了林凯书家楼下,林润慢吞吞地走上楼去,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母亲来开的门,一脸喜色地责怪他怎麽都不回家来,又进进出出地张罗饭菜。林润换好鞋子,在厨房和她说了几句话,问道,“我爸呢?”

“在书房,”母亲在汤锅上忙得不可开交,“等会就吃饭了。”

林润答应了一声,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林凯书正伏案写著什麽,听到他进来,并没有抬头。

“难得你回来吃饭,”他边写边说,“等会多陪陪你妈。”

林润忐忑不安地等著他提廖菲的事,然而林凯书说完这一句,就又专注到自己手头的事上了。直到饭菜上桌,父子俩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如二十四年来他们的相处模式──从头到尾的沈默。

说是吃饭,就真的只是吃饭,除了母亲不停地问他些生活的琐事,几乎没有提到别的事情。一顿饭战战兢兢地吃完,林润帮母亲洗了碗,又陪她看了会电视,正想回去的时候,母亲却突然叹了口气。

“润润,你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

林润一愣,然後不由自主地开始心虚,“没有。妈,你问干什麽?”

“你也二十四了,该谈个女朋友了。你赵阿姨的女儿比你小两岁,条件也还不错,过两天你们见个面,陪人家吃个饭。”

林润有些愕然,“妈,我还不著急──”

“我知道你不急。”母亲面色怏怏地说,“是你爸一定要。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他脾气特别差。前天不知道为什麽,又跟我发了一通脾气,一定要给你相亲。你知道,他一发火我就没办法,又不能跟他吵。”

“妈,我是真不著急。”林润勉强笑两下,“我爸也就是随便说说。”

“他随便说说,我就是拿鸡毛当令箭?”母亲抱怨起来,“润润,你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气,不管你出了什麽事,他从来都不骂你,就只会骂我。这麽些年了,我总希望你懂事点……至少别再惹事了。”

终於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

他做过什麽,发生过什麽,他们不会不知道。但在这一切发生之後,他们只字不提,只是默默替他收拾善後,顶多只有一句抱怨的话。

看著母亲头顶新生的白发,林润蓦地涌起一阵愧疚,他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像小时候那样嗫嚅著,“妈……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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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8

欲望悬崖44

临走的时候他去跟父亲告别,林润站在门口,而林凯书又伏到了书案上,不知在看著什麽。

隔著遥遥一个房间的距离,林润说,“爸,我走了。”

林凯书点点头,只说,“去吧,有空多回来,陪陪你妈。”

林润答应著走了,直到听到门响,林凯书才放下手中的文件,疲倦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案头放著一摞书,在厚重的书页中间,一张照片露出一个残破的角,林凯书把它抽出来,然後久久地看著它。

照片的背景是三江口,江水日夜奔流不息,在这一段狭窄的水域短暂的相逢,激荡地汇聚成咆哮的洪流,然後汇入浩淼的海洋。在江心的游轮上,他和史建明并肩站著,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年轻而锐气,固执且自负。远处是对岸的风景,红顶白墙的小房子,绿树蓝天,阳光灿烂到朦胧的程度,一晕一染,营造出欢愉幸福的假象。

他这一生犯过许多的错误,唯有一个最重大,也最致命,让他时时刻刻在良心的拷问里受尽折磨。在感情面前,道德和原则往往容易被动摇,他最大的弱点就在於不够坚定──而偏偏林润像他。

他的错误已经改正了,至少尽他最大的能力改正了,至於该有的那些惩罚和报应,他始终等待著却迟迟不来,或许永远都不会来了。

他就要死了,如同那些已经死去人,还有被他牺牲掉的良心。一切都无可再挽回,但至少他要阻止自己的儿子,在同样的歧途上再跌倒一次。

平思韵从她的宝贝hermes里拿出卷宗,平铺在史少诚的膝盖上,“就是这些了。”

然後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一遍那些血淋淋的内容,史少诚看得飞快,最後把目光停留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孩浑身赤裸,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四肢僵硬著,浑身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平思韵瞥了一眼,立刻感到喉头和胃里一阵痉挛,她咳嗽一声,拿回了卷宗。

“被打死的,”她简短的说,“脖子上有掐痕,全身多发骨折,脾破裂,头上也有棍棒伤。肺里没有水,手里是张开的,是死後才被丢到水里的。”

“你看过他了。”

平思韵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地说,“看过了,尸体一送过来我就看过。”

史少诚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她摇摇头,“其实也不是那麽吓人……他在水里呆了不久就给冲到岸上了,那段江水太浅。你不知道,那时候他的眼睛闭著,但嘴是张著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呼救……等著我们去救他似的。”

“思韵,你救不了他,但你至少能给他报仇。”

平思韵有些迟疑,“史少诚……你真要这麽做?”

“是。”

“这不只是常靖嘉一个人的事,甚至不只是常兆民的事……有多少人,多少事会被牵扯进来,我们都没办法预料。史少诚,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来来去去,有多少人能是完全干净的?”

“思韵,从小到大,我们看过太多不对的事了,但不管我们心里怎麽想,我们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我们把那些都默认了,虽然我们没那麽干,但是也差的不远……但我们以前不是那样的。你为什麽要当警察?”

“除暴安良,伸张正义。”平思韵苦笑一声,“当初别人问我为什麽非要干这样,我这麽一说,别人全都笑死了。没人信……我自己都快不信了。”

“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坚持一下,因为我们能坚持的事,本来就没有多少。”

他的语气很庄重,这让平思韵不由地好好打量了他一会,然後不由自主地,就被那表情的坚定感染了──这世界上究竟有几个人,从来没想过高尚地活著呢?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林润。”平思韵担忧地问,“他和常靖嘉一直是朋友。”

“就是因为他,我才一定要这麽做,常靖嘉这样下去,早晚会拖累他。”

“你觉得你是为了他好?你瞒著他这麽做,他搞不好会恨死你。”

“他会明白的……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未必,”平思韵反驳道,“他有时候是不讲道理。史少诚,其实你了解他吧?只要和身边的人一有关,他就一点原则也没有。”

“他不会。”史少诚坚决地说,“林润和常靖嘉不一样──我相信他。”

平思韵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收拾好东西默默地站起来。她认识他太久了,以至於不会不察觉他的自欺欺人──望著她的眼睛里,正隐约的透出一点犹豫和心虚。

林润回来的时候,病床上空著,浴室里却水声阵阵。他刚在床边坐下,史少诚的电话就响了,林润随手接起,还没等说话,那头就急促地说,“搭上了,就在这周是肯定的,地方还──”

林润说了声“喂”,那头就突然没了声音,而後很快地说道,“对不起,打错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盲音,林润看了一眼来电记录,似乎是公用电话打来的。而电话里那女人的声音,虽然有些变了,却怎麽样都觉得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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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悬崖45

他站起身来敲敲门,隔著水声和门,史少诚的声音闷闷地飘出来,“我快好了。”

“你在干嘛?”

“洗澡。”

林润握著门把手死命一摇,不知是没锁紧还是怎样,门竟然就这麽开了。史少诚衣服脱了一半,站在水流下正用手试著水温,林润冲过去一把拉开他,“你想死啊!”

史少诚冲他无辜地笑笑,“我好得差不多了。”

林润没好气地拖著他向外走,史少诚被他扯得狼狈,又不好跟他动手,只能说,“诶诶,轻点,我是病人。”

林润按著他坐到床上去,也不管他身上还粘著水,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你不是好得差不多了麽?”

史少诚心虚地笑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头──头发显然洗过了,湿漉漉的还有股干净的香味。林润去浴室抽了条毛巾,恶狠狠地仍在他头上,动手把滴水的头发擦干。

他的动作和温柔实在沾不上边,史少诚给他擦得耳朵通红,讨饶一样地举起了手。

林润仍然面色不善,随手把毛巾扔到了一边,被史少诚一把拽过来擦了擦脸,“我总不能脏死吧?”

他语气里倒透著点委屈,无端的有些孩子气,林润愣了愣,抬起手来在他头顶拍了一下。

“我帮你擦擦。”

打了一盆温水,林润打湿了毛巾,耐心地帮他把身体擦干净。他在忙碌著,史少诚却靠著床头,微笑地看著他,表情很是惬意。

林润一寸寸地擦下来,开始时心无杂念,慢慢地就生出了不少念头,手也不大稳了。隔著一层毛巾,史少诚的皮肤仿佛长了嘴似的,用灼热的牙齿咬著他的手心。

“林润,”史少诚不紧不慢地说,“你脸红了。”

他这种语气刹时让林润大为恼火,所以当那淡色的嘴唇得意地弯起时,他想也没想,俯下身去,就用力把它们咬住了。

嘴唇一贴合,简直像磁铁相吸似地难以分开,林润按著史少诚的肩膀,也不顾上他还有伤,气势汹汹地吻了他一阵,才喘著气分开了两人的嘴唇。

“我说林润,”史少诚似笑非笑地把手放在他xiōng口上,“这是医院,你多少收敛点。”

嘴里这麽说著,他的手却毫不收敛地动起来了,林润才平稳下去的呼吸又骤然急促起来,含糊地说道,“你真想在这做?”

史少诚抽回了手,简短地说,“不想。”然而话音刚落,他就抓著林润的手腕,引著他的手挪动到某个剑拔弩张的部位。

林润一握住他,他就低喘了一声,然後是叹息似的绵长呼吸,随著他的动作起落漂浮。在急促的呼吸里,林润温柔动著手指,另一只手则放在了他的xiōng口,不自觉地抚摸著那里一道浅色的伤疤。

他的心跳突突地撞击著林润的手掌,让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在突如其来的刺激里,史少诚微微地扬起了头,半闭著眼睛,嘴唇却微开著,那表情分外地性感。

只是这样看著他,就让林润激动得有些恍惚,他迫不及待地俯身过去,重重亲吻那微张的嘴唇。几乎是与此同时,被亲吻的人在一个短暂的痉挛之後,叹息著攀过一座巅峰。

林润松开嘴唇,看见史少诚额头上闪著的一层薄汗,释放後的表情有些轻快的茫然,然而又十足的诱人。

“就这麽完了,嗯?”林润挑逗地拍拍他,口干舌燥地问。

史少诚仰起头,狡黠地笑著说了句“我是病人”,然而动作却全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两个人又如胶似漆地亲吻了一阵,正是荷尔蒙大开的时候,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史少诚侧头看了看,等到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表情一下子就变了。林润正诧异著,他已经拿过手机,转过头很正直地说道,“林润,你刚才好像忘了关水。”

浴室的水一直就没有关,沙沙作响好一阵了。林润没说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走进浴室关好了水龙头,再出来的时候,史少诚已经不见了。

林润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史少诚才从外面走进来,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解释道,“我爸的电话。”

林润也毫不在意地答道,“啊。他今天要来?”

“不来了。”

两个人都没再提这件事,又说了一会不相干的话,林润下楼去买晚餐,走进电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问你两个人。”他简短地说,“万嘉和万磊,据说是兄妹。”

在描述了两个人的特征以後,那边顿了顿,给了肯定的答复。

“认识的,不是亲兄妹,表兄妹之类的。都不是n市人,来了没几年,万嘉以前在赌场上很有名气,和黑道的关系也说不清楚,不过最近都没什麽动静了。”

“万磊呢?”

“检查官,就是个普通检查员。不过他岳父有点来头,是省里的副检察长。他舅舅你也应该认识,司成辉,纪委的那个。”

林润握著电话,一时没说话,那边等了半天,直嚷著:“喂?喂!”

半晌後他才说道,“行,我知道了。谢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走出了电梯,被清凉的晚风一吹,手心和背後冒出的冷汗立刻就让他打了个寒战。

不止史少诚一个人看到了来电显示──那个电话并不是史建明打来的,而多亏了这样,也让林润瞬间想起了那个他随手接起的电话──那个女人不是万嘉,又是谁呢。

大厅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林润站在电梯门口,被来往的人撞了几次,仍然处於一种茫然的状态里。他并不愿意去怀疑,但这样一个事实是确凿无疑的:史少诚在策划著一些事,然而这些都是要瞒著他的。

几乎是直觉地,他想到了常靖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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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悬崖46

那晚到了就寝的时间,两个人却都没有睡意,林润洗漱完了,随口说了句“说吧”,史少诚“嗯”了一声,却又说,“灯开著吧。”

於是林润留下了一盏床头灯,蜡烛一样温柔暗淡的光,两个人躺在床上,全看著墙壁,不知为什麽,都害怕起在黑暗里面对面的场景来了。

时锺滴答滴答地响著,小半个夜晚就这麽消失殆尽,林润一动不动地想著一些事,史少诚却突然轻声而犹豫的叫了他。

“林润,你睡著了麽?”

林润低声说,“没。”

“过两天我打算出院,医生也说差不多了。”

“行,明天我问问有什麽手续要办。”

“林润,明天你要出去麽?”

“回家一趟,我爸叫我回去。”

“有事?”

“最近我爸非让我相亲,老叫我回去。”

停顿了一会,史少诚的声音居然有点迟疑,“林润,你打算──”

“我没打算去,”林润打断他,“我也没打算结婚。”

过了一会,他又说,“这样挺好的。”

有那麽一会,两个人都没说话,屋子里只有光线无声地流转著,像有生命似的,温柔的亲吻著林润紧闭的眼帘。然後很突兀地,史少诚也转过身来,有一种低沈厚重的声音说道,“林润,我爱你。”

林润愣了一愣,倏地睁开眼睛,史少诚正看著他,在光线犹如一个魔法,把那双漆黑的眼睛,晕染成了一种深情的琥珀色。

“史少诚,”林润直视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我?”

谁也没有移开目光,静静的对视里,时间和空间卷曲起来,真实混淆著谎言,谁也分辨不清。

“没有,”史少诚看著他的眼睛说,“怎麽了?”

“没事。”

“睡吧。”

然後他伸手关上了灯,那光线却没有消失,只是慢慢熄灭。林润沈重地阖上了眼睛,心里的担忧没有消失,反而更加鲜明了。

第二天林润起的很早,出门的时候史少诚还在沈睡。他在他床边站了一会,看著那男人端正的睡脸,终於还是俯下身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被他这样一碰,史少诚睁开了眼睛,却好像还是没睡醒的样子,目光恍惚的没什麽焦点。

“我走了。”

史少诚的声音很含糊,好像做梦似的,“早点回来。”

林润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史少诚又说道,“早点回来。”

那声音好像梦呓,林润没在意,关上门径直下了楼。在车上的时候,他给常靖嘉打了个电话,对方显然没睡醒,声音里透著一股脑火。

“我有事跟你说,很急。”

常靖嘉嘟囔了几句,似乎在抱怨时间还是什麽的,最後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下去要去锦江宾馆。”

“我去找你,几点?”

“四点吧,你上楼了再打我电话。”

林润答应著,还想再说话,常靖嘉又打了一个哈欠,极不耐烦地把电话挂断了。

到家的时候,难得父亲没有应酬,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不知望著什麽出神。林润在门口站了一会,终於没去打扰他,转身去了阳台。

母亲正在晾衣服,看见他来赶紧擦干了手,开门见山地说道,“润润,跟人家说好了,下周三一起吃个饭。”

林润叹口气,“妈,我真不想结婚。”

“没让你结婚,就是认识一下,”母亲按了按太阳穴,很疲惫似的,“你就见见吧,嗯?”

林润这才发现,母亲看上去有些异样,他从来没见过她这麽憔悴疲倦的模样,好像刚刚大病了一场似的。

“妈,你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母亲放下手,用一种倦怠的眼神看著他,那语气简直是近乎恳求的了。

“润润,你也快二十四了,这麽多年来我也好你爸也好,都没怎麽要求过你吧?从小到大我们就没给过你压力,但是这件事上,你就稍微听话一点,嗯?”

“我──”

“林润,你能不能别让你爸再cāo心了?你爸──”

她突然不说了,甩甩手又去晾衣服,林润惊诧地问,“我爸怎麽了?”

母亲背对著他,慢慢地说,“你自己想想,你从小到大,你爸有多宠你。你就让他省心一回,行不行?”

林润只好含糊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了点轻微的疑惑。

之後的时间里,谁也没再提这件事,一家人围著桌子安静地吃完了饭──一旦连母亲也不说话,家里就真的静下来了。吃完饭,林凯书立刻回到了书房,林润帮母亲收拾了碗筷,惦记著去见常靖嘉,坐了一会就要离开。

母亲说,“去跟你爸说两句话。”

她语气里有些奇怪的地方,然而又说不准是哪里,林润犹豫著走到书房,林凯书仍然坐在书案前,半闭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爸。”

他只叫了一声,林凯书就立即睁开了眼睛,林润迟疑了两秒,终究没想到什麽可说的,只好说,“爸,我走了。”

“去吧。”

很平常的对话,和每一次告别没有什麽不一样,然而让他诧异的是,林凯书竟然望著他,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个很短暂的笑容,亦很浅,一纵既逝地在那略显沧桑的脸庞上闪过。一直到走出很远时,林润还在想著它──到底有多久没看过父亲这样笑了?

然後他才发现,似乎有十几年,他都没有仔细地注视过林凯书的脸了,以至於此时此刻,他竟然无法回忆起父亲其他的表情。

欲望悬崖47

离四点锺还有一段时间,林润先到了宾馆附近,百无聊赖地随便走走,然後就接到了史少诚的电话。

“林润,你在哪?”

那语气里有种奇怪的焦灼。

“我回家了,刚出来。”

“你什麽时候回来?”

“晚上吧,等会还要去个地方。”

“你现在在哪?”史少诚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咄咄逼人。

林润一愣,终於还是如实答道,“我在锦江宾馆。”

“马上回来,”史少诚坚决地说道,“我有事和你说。”

“什麽事?”

“林润,你听我说,你现在马上回来。”

他的声音极力保持著沈稳,但某些波动还是掩饰不住,林润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安,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地闪过。

“史少诚,你打算对常靖嘉怎麽样?”

电话那头沈默了片刻。

“史少诚,说话!”

“林润,”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柔,“你先回来。”

“史少诚,到底怎麽回事?!”

“你先回来。”

一个猜测模糊地浮现出来,慢慢露出它狰狞的面目,林润握著电话,感到冰凉的血液流过发胀的头脑。

林润果断地挂了电话,按下常靖嘉的号码,关机。

他又打了一次,仍然是关机,那个小小的机器似乎渗出一股寒气来,让他微微地抖了一抖。

然後他拔腿便向宾馆的方向跑去。

街巷在他摇晃的视野里後退,林润觉得自己很久都没这样跑过了,喉咙里撕裂一样干灼的痛。宾馆的大门出现在视野里,然後他到了门口,并没看出什麽异样来。

他进到大堂,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然後快步走到电梯旁,用力地按了几次按钮。数字慢慢变化著,在一个楼层往往要停留很久,林润被自己急促的心跳催促著,再也等不下去。

他转身向楼梯间走去,常靖嘉包下的房间就在五楼。林润抓住扶手,急匆匆地爬著楼梯,才爬了几级,一个声音冷不防在身後响起来。

“林润!”

他没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然而一只手很快地抓住了他,史少诚费力地喘著气,低声说,“林润……你等一下。”

他显然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衣服都没有换,手上还有一大块淤青,是自行拔除针头造成痕迹。大伤初愈就这样剧烈活动,史少诚的脸色有些苍白,然後抓住林润手臂的手却很有力,仿佛一只铁钳。

林润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想要用力又顾及到他还有伤,只能愤怒地低喝一声,“放开!”

史少诚没放手,声音不大,语气却分毫不让。

“林润,你不能上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常靖嘉──”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响动,就从头顶和楼梯和和地板上传下来,有脚步声和喧哗声,还夹杂著一阵枪声。

两个人都愣了两秒,然後林润用力挣开他的手,向楼上跑去,史少诚跟在他身後,极力试图阻拦住他。林润一路跑到四楼,意外地看到了一大队警察,他才走了两步就有人拦住他,生硬地叫他离开。

常靖嘉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远远的只看到门口有许多的人,除了整齐划一的服装,其他的都看不真切。林润急躁地想要过去,几乎对阻拦他的人大打出手,史少诚来拦他,被他狠狠地推开。在争执喧哗里,他大概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因为一个人远远地走过来,冲他露出一个豪爽的笑。

那个男人粗壮结实,满脸胡茬,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林润正愣著,来人却一把推开阻挡的警察,径直朝著史少诚走过去,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了!真是人赃并获!好家夥……一公斤的冰毒!”男人的语气兴高采烈,“盯了这小子半年了,就是不能动手,真***憋屈!小史,这次多亏了你!”

他毫不吝惜自己的热情和感激,史少诚却显得有些迟疑和木然,只是敷衍地答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著林润,一脸的尴尬和心虚,欲言又止。

心脏被挤压著变了形,因为缺血而疼痛,又逐渐麻木了。一个真相却在那挤压里被塑出了形状,残酷地钻破了心壁,血淋淋地生出来。

那个警察还在兴高采烈地说著什麽,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在听,林润从史少诚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苍白而淡漠的,带著种奇异的冷酷,在那个细微的弧度中扭曲了。

“我得恭喜你们,”林润盯著那个警察,露出一个无声的冷笑,“让常副市长的儿子落网了。”

意想之中的尴尬和震惊并没有出现,那个警察回望著自己,用的竟是一种混合著得意和怜悯的古怪神情。

“常兆民涉嫌私分国有资产,已经被纪委双规,”男人嘴角带著一丝很不明显的笑容,“今天早上刚下的文件。”

林润愣了一愣,终於从发木的头脑里找到了一个结论,他用质疑的眼神望向史少诚,後者没有闪躲,直直地回望著他。

“林润,”他平静地说,语气里并没有歉疚的意思,“我是在尽我的责任。”

责任,荣誉……冠冕堂皇。林润死死地瞪著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愤怒从指尖涌上来,一直汇聚到心脏里,又变成火热的憎恨。他就这麽打著冠冕堂皇的幌子,瞒著自己做著那麽多的事──动用种种明里暗中的网络,设下各种圈套,步步为营,把常靖嘉父子一网打尽,赶尽杀绝──只为了自己那些丑陋幼稚的憎恨。

许久以来,他一直觉得史少诚与众不同,因为他的正直果断,他的坦诚勇敢,还有他的不肯妥协。在林润的心里,他曾经长久地把史少诚当作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自己污秽生活的标杆,他自觉了解史少诚,如同贫穷的人了解自己唯一的珍宝……然而此刻,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有那麽多人在,林润克制著没有狠狠地把史少诚打倒在地,他紧紧地攥著拳头,直到关节发白,并发出咯咯的响声。史少诚紧张地看著他,却又带著一种类似倔强的正直神色,用一种温和却心安理得的语气说道,“林润,等一下我再和你解释。”

林润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笑,然而他确实笑了,他松开了拳头,挑衅地朗声说,“好,我等你解释。”

然後他转身走开了,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头脑里异样地清醒,心里却乱成一团。

史少诚没有跟上来。

等到他走远了,方才的警察有点担忧地问史少诚,“没事吧?”

史少诚随意地摇摇头,脸部的线条却绷得很紧,勾勒出坚毅的下颌形状。

“还有个事……”那警察有些犹豫地说,“思韵跟你说了没?”

“什麽事?”

“今天上午常兆民交代了一些事,其中有几件涉及到你父亲。”男人看著史少诚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父亲……史市长,被隔离审查了。”

写了快50章,父亲们尘封多年的秘密终於要被揭露了……苍天啊憋死我了,终於可以说了= =

欲望悬崖48

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两个小时後,林润接到了陆丹阳的电话。

因著廖菲的缘故,旧日的朋友死的死躲得躲,许久都没有联系。他只模糊地知道陆丹阳不在省内,这时候接到他的电话,深以为罕。

“林润,你现在马上回家。” 顾不上叙旧,陆丹阳急促地说,“你爸出事了。”

“怎麽回事?”

“你别问我怎麽知道的,赶紧回去。常兆民在里面把你爸和史建明都供出来了,好像和金环的事有关系,史建明已经进去了,你爸怕是也要出事。”

林润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金环的什麽事?是不是──”

他猛然想到了廖菲,还有廖讯阳。那些死去的人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对他露出狰狞的笑来,让他遍体声寒。

他低声说,“是不是和美澳有关系?”

“金环广场一期的时候,用的建材不合格,出了次事故,死了大概快一百个人。当时为了把工程做下去,这件事就被压下去了,应该是史建明的主意,不过估计你爸也知道。”陆丹阳飞快地说,“我不能说了,要登机了!林润,你赶紧回去。”

电话里果然想起催促旅客登机的背景音,林润挂了电话,拦了辆车赶回家去,一路上他都在拨打父亲的手机,无人接听。

是母亲来开的门,神色有些异样,林润急匆匆地闯进客厅,就看见父亲正端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手里还握著一只冒著热气的茶杯。

他对面坐著三个男人,穿著便装,但那种严肃的表情说明了他们有公务在身。林润这样闯进来,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屋子里沈寂了片刻,为首的一个人站起身来,说道,“林凯书同志,可以请你跟我们回去了麽?”

林凯书缓缓地站起身来,姿态从容地点了点头,手里还握著那只茶杯。林润注意到,他们叫得是“林凯书同志”,而并非“林书记”。

“爸,”他急切地拦在父亲面前,“这是怎麽回事?”

“林润,”父亲看了他一眼,眼神是柔和的,语气却很严厉,“留在家里陪你妈。”

那语气仿佛他还是个小孩子,然而林润却没办法让父亲就这麽离开,情急之中他拉住了林凯书的胳膊,“爸,你──”

然而他说不下去了。

父子两人对视著,林润从林凯书眼睛里读到了微弱的波动,於是他敏锐地感觉到,父亲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从容无畏。

“林凯书同志。”那个人又催促道,声音低沈却很有压迫感。林凯书推开了林润的手,微微地对他点了点头,径直走出门去。

林润望著父亲的背影,心里焦急得混乱,却又说不出一个字。不知何时母亲站到了他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整个人都依靠著林润。

承载著母亲的体重,林润只觉得自己原本就虚软的双腿更加站立不稳,力气正一丝丝从身体流失,他就要站不住了──

然而倒下的却是林凯书。

一声清脆的响声炸开,茶水冒著热气四散溢开,林凯书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右手压著xiōng口,脸色是苍白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屋里的人一时都愣住了,片刻之後,林润推开那三个人,飞扑到父亲身边,急切地叫著他,头脑里一片空白。

救护车一路尖啸。

医生叫他进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锺了,林润一天没有吃饭,却一点也不觉得饿,只感觉到胃里有一团焦灼的火焰,把一切都烤的只剩灰烬。

父亲的冠心病有些年头了,医生也算是半个熟人,林润补签了几份文件,急切地问道,“贺主任,我爸怎麽样了?”

贺主任慢慢地把文件整理好,“林润,林书记这次是广泛前壁心肌梗死,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这两周要绝对卧床,情绪也绝对不能有波动,检察院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林书记出院以前暂停调查。你要劝劝他,让他安心养病,不要有负担。”

林润点头答应著,却仍然紧张地看著贺主任,他直觉地感觉到後者有些话还没有说完。

“现在林书记这个状况,半年之内不适合手术,但是我麽不能等那麽久。”贺主任把病历放好,推了推眼镜,“过两天等他情况好一点,我会找外科来会诊,还是限期手术。”

林润茫然地看著他,一片yīn影遥遥地投在心上,“什麽手术?”

贺主任沈默了片刻,“你母亲还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麽?”

“林书记患了胃癌,”贺主任简短地说,“已经有淋巴转移了。”

林润回到病房的时候,林凯书正闭目休息,听见儿子的脚步声,他立刻睁开眼睛,叫了声“林润”。

林润快步走过去,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著,脸色苍白,嘴唇却是苍紫色的。

“爸,要不要喝水?”

得到了一声含糊的回答,林润立刻拿水杯去兑了点温水,用小汤匙舀著,送到父亲的唇边。

“我让妈先回去了,检察院那边她处理得差不多了。爸,你就安心养病,别想其他的。”

“好。”

因为吸氧,林凯书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林润喂完一勺,又送过去一勺,手却有些颤抖了。

他感觉到眼泪正不受控制地打湿了眼圈。

“贺医生告诉你了。”

林润强忍著露出一个笑来,“爸,等你情况稍微好点就动手术,然後我找中医帮你调养,没事的。”

“好。”

那语气听起来带点哄骗的意味,倒像是要安慰儿子,故意做出相信的样子来似的。林润丢开汤匙,又看了看父亲的脸,看了看那些皱纹和新生的白发,眼泪就这麽落了下来。

“哭什麽。”林凯书的语气里微带斥责,“擦了。”

林润点点头,飞快地抹干净眼泪,又拿起汤匙来继续喂父亲喝水。父子俩都不说话,一个喂一个喝,却在那种单调的沈默里,第一次格外清晰地感到了父子间的温情。

喝过水之後,父亲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会,林润靠在床头,又再次觉得眼眶酸涩。

眼泪擦的干,心里那股悔恨的痛楚却再也擦不掉。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别扭地回避著父亲,用那种矫情的高傲显示著自己的成功和成熟。再没有一个人,能如自己的父亲一般爱著自己,默默地纵容他扶持他,毫不计较他的任性和卑劣……然而现在,他刚刚开始明白这一点,却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半夜里的时候,林凯书醒来过一次,看他睁开眼睛,林润立刻问,“爸?”

“谁来了?”

突然这样的一句话,让林润愣了一愣才接到,“就我在。”

“刚才有人来过。”林凯书固执而费力地说道,“有没有?”

“没有。”林润有些诧异,“我一直在这。”

“去看看,有没有人。”

他脸上有那麽一种执拗的神情,於是林润只得站起身来,朝空荡荡的走廊里望了望。

“爸,没有人来。”他几乎怀疑林凯书是糊涂了,“你是不是做梦了?”

固执的表情慢慢地褪去,茫然和怅惘一闪而过,然而又慢慢凝固成平日里的严肃和从容。

“爸?”林润轻轻地叫他,拿不准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心电监护上的图形突突地跳著,林润看著那些起落的波形,突然无端地觉得有些心慌。

“林润,”林凯书的声音仍有些含糊,却恢复了平日的威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爸你说。”

“和他分开。”

林润陡然睁大了眼睛。

“史少诚,”林凯书说,随著他的话,监护仪上的波形开始变化,“你要和他分开。”

很严肃地说一句,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永远是你爸呀……

49-53

欲望悬崖49

林润断然想不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愣了一愣,惊讶和心虚一闪而过,然後那些都沈淀了,沈甸甸地坠在他的xiōng口,让他有了种破釜沈舟般的决心。

“爸,我知道我以前太不像话。”林润看著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过这次不一样……我是真喜欢他。”

意料之中的愤怒没有出现,林凯书半睁著眼睛,仍然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字字语重心长。

“林润,从小到大我没有约束过你什麽,我总想著让你自己去摸索,早晚有一天你能够成熟。但是现在我等不了了。”

“爸,你肯定没事,别想太──”

“你让我说完。”林凯书打断他,然後按了按氧气管,慢慢地喘息了一会才说,“林润,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但越是这样就越会犯错,当你觉得自己不对的时候,往往就来不及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汗,林润慌忙地说道,“爸,你别说了,休息一会。”

林凯书却置若罔闻地说下去了,语气有些断续,一字一字都很用力,“林润,我走过许多弯路,我知道那些路是走不通的。我在的时候,不管怎麽样都能拉你一把,但是我就要死了……”

林润颤声说,“爸,你不会死。”

“林润,你必须和他分开。我不指望你有多大成就,但是你至少要有一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弱,脸色渐渐苍白如纸,林润慌乱地叫著他,然後才想起来去看监护仪。

密密麻麻的波动起伏。

他跳起来,拼命地按著呼叫铃,大声喊著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一个年轻医生终於快步走进来,身後还跟著一个睡眼惺忪的护士。

他只看了一眼监护仪,脸色立刻就变得凝重了。抢救车被飞速地推来,几种药物一齐注射进去,林凯书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根本不能平卧了。

全部医嘱都下完,医生示意林润跟他走,两个人来到办公室,医生匆忙地在一份文件上写了几个字,然後递到了林润的面前。

标题是五个粗黑的大字,每一字都给了林润狠狠一击,他捧著那张病危通知书,突然发觉自己完全读不懂其他文字的含义。

“我爸是不是……”他始终没办法说出那个字。

“他现在出现了心衰和肺水肿,”医生凝重地说,“情况还是很危重的,很可能会有危险。我们会全力抢救,但是也希望你有个准备……在这签个字吧。”

握著笔的手在轻微地颤抖著,林润感觉到手心里潮湿的汗,那一瞬间,父亲的生命仿佛就悬在他颤抖的手指上,风吹即灭。

让我爸平安,落笔的一刹那他在心里说,只要我爸平安,让我去死也可以。

天亮的时候林凯书的情况终於趋於平稳,医生护士都松了一口气,林润坐回床边,看著衰老了许多的林凯书,突然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林润。”

听见的父亲的声音,林润立刻弯下腰去,“我在这呢。”

“林润,你要和他分开。”林凯书嘶哑而费力地说,“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疲倦的感觉再次占据了全身,犹豫和挣扎都平息了,林润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坚守什麽,或者思考什麽。

“林润──”

“爸,我知道了。”

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同时感到一阵轻松与疼痛,仿佛卸下了xiōng口的一块巨石,连带著撕下一大块血淋淋的皮肉。

然而他别无选择。

除了那天夜里的一次小抢救,林凯书的情况逐渐愈趋平稳,早搏逐渐减少了,血压也慢慢恢复正常。

因为没日没夜的看护理,林润瘦了一大圈,母亲也明显地憔悴了。倒是林凯书本人,精神逐渐恢复,虽然还不能下床,却已经在接待访客和偶尔看书了。

自从那天林润答应了他,他整个人就处於一种平静从容的状态里,仿佛无论是他的病,还是等待著他的审查,他都毫不担心似的。有时候林润看著自己的父亲,就觉得他一定是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才能露出那样的笑容──可是究竟是什麽决定,他却一点也说不清。

不管怎麽样,父亲的身体好转总让他很欣慰,在父亲精神好点的时候,他常常读报纸给他听,就像他刚识字的时候那样。父亲没有别的爱好,只是喜欢喝茶,林润就费心找了最淡的第一批新茶来,限著量,每天给他泡一点点。

他们仍然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沈默著,然而这种沈默和从前大不相同。在住院的这段日子里,父子俩少有地朝夕相处著,仿佛要把从前的时光都弥补回来似的,格外地融洽和乐。

那天下午林润正在洗用过的碗筷,旁边的电话去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母亲打来的,随意地接通过,响起来的声音却让他长久地怔住了。

“林润,”史少诚的声音如常,语调里却又种说不出的倦怠,“你在哪?”

林润没回答,只是问,“怎麽了?”

“最近我家出了些事,所以没顾得上跟你联系。常靖嘉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林润转过身靠在洗手台上,背抵著冰凉的镜面,常靖嘉、史少诚和许许多多的事一起涌上了心头,这麽多天里,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又或者说是他不愿意去想,每当坐在父亲的病床旁,那些人和事浮出水面时,他总是要固执地把他们压到思想的深处去──有什麽好想的呢?

父亲的病,常靖嘉的审判,不可避免的死亡……他完全没有办法思考这些。

“林润,”史少诚略有些迟疑地叫他,“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你要明白,我──”

林润打断了他,无意识地把湿淋淋的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说话,果断决绝地,很不像他自己。

“我要见你。”那个声音说,“现在。”

於是终於要真相大白了,我很是开心……

欲望悬崖49

见面的地点约在金环,大抵是因为隔离审查的缘故,两个人的家里都不方便。林润早到了二十分锺,还是一进屋子就看见了史少诚,他靠窗坐著,面前一只烟灰缸,里面横七竖八的满是烟蒂。

林润拉开椅子坐下,正是饭口,包厢外人声鼎沸的,一派热闹。史少诚掐灭了烟,微微笑了笑,“想不出来哪安静,干脆找了个最吵的地方。”

林润点点头,“挺好的。”

热闹和嘈杂至少是一种掩护,能够给人一种的安慰,可以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要面对的事情既不严峻,也不残酷。

“最近我家出了点事,”史少诚扔下烟头,“一直腾不出时间来。”

“我也是。”

虽然说的是实情,这样随口附和倒有点像敷衍了,两个人都沈默了一会,感到一阵轻微的尴尬。

“林润,”史少诚又点著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才说,“常靖嘉的事,我们得谈谈。”

林润看了看他,才发觉他明显地消瘦下去了,脸颊两边都有了浓重的yīn影。

他点点头,“行。”

“你准备让我道歉,但我没这个打算。”史少诚说,“这件事上我没有什麽该道歉的地方。”

林润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惊讶,“你觉得你做的都对?”

“我哪里不对?”

他从来没这样针锋相对地和林润说过话,林润一时间惊讶到反驳,只是盯著他,竭力做出点嘲讽的神色来。

“林润,难道你现在还想包庇常靖嘉?”

“我是很後悔,没能包庇他。”

“你包庇他已经够久了。”

“是。”林润点点头,“那我也是共犯,麻烦你再去检举我一次,反正干起这种事来,你最在行。”

史少诚狠狠抽了一口烟,仿佛再控制著自己不要发火似的,然而那两条浓密的眉毛还是皱了起来,三条深深的沟壑。

“林润,你到底搞清楚没有,常靖嘉杀了人,还在贩毒!你不管怎麽不分是非也应该有个底线!”

林润挑衅地看著他,“我以为你也有底线──至少不该干出这麽恶心的事。”

静默了一秒,然後史少诚缓缓地开了口,语气是极其灰心和失望的。

“林润,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他没有说是哪种人,林润也不想去问,总归是种和他截然不同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麽他所做的决定也许并不是完全的错误,林润这样想著,徒劳地想要给自己一点安慰。

“不管我是哪种人,”林润把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慢慢地说,“我绝对不会搞的别人家破人亡。”

“他们父子是咎由自取,常兆民徇私枉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也知道──”

“那史建明呢?”林润笑了笑,“只有史建明最***干净?”

他自己都难以理解那句话里微妙的恨意──或许是跟父亲的病有关,或许是跟他们必然的结局有关,又或许更根本的,他仍然在意著邵光的死……

史少诚猛地站了起来,“林润!”

他一向沈稳冷静,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林润冷眼看著他的一脸的愤怒,心里却只剩下一片疲惫和厌倦。

是时侯了,他想。

“这麽吵下去没有意义,”林润平静地说,“也没必要。”

就像水雾消散似的,史少诚的怒气瞬间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又疑惑的神色。

“什麽意思?”

林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就是那个意思。”

外界的喧哗仍在,两个人周围却像凭空多出了一个透明的屏障,把那一切热闹喧嚷隔离在外。史少诚仍然站得笔直,挺拔里却有种凝固似的僵硬,他静静地看了林润两秒锺,迟疑地问道,“你是说……要分手?”

他们甚至没有明确地在一起过,兜兜转转了七年,感情上或许多了些什麽,然而终究也没有像样的承诺,甚至没有明确的关系。

就连“分手”这两个字用在他们身上,都显得有些不合事宜。

“你要想这麽说也可以。”林润僵硬地点了点头,“以後别再见面了。”

身体动一下都很困难,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灌了铅,沈默的每一秒都漫长无比,林润强迫自己抬起头,去看史少诚的脸。

端正的脸上勉强维持著镇定,然而那对瞳孔里掩盖不住的,是满满的伤心神色。

“决定了?”

“决定了。”

林润低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决绝。他知道他不会挽留,因为尽管史少诚一向温和宽容,却比谁都更加看重尊严。

只要林润决定了,就算再不舍再遗憾,他也只会平静地接受,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然而在对视的一瞬间,林润还是担心他会开口挽留──无数细小的动摇像蝼蚁,用力地啃噬著他决心的堤坝。

但最终史少诚只是沈重地点了点头,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似的,然後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这个还给你。”

那是一个小小的塑料铭牌,上面印著一些图案和文字,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都有些模糊不清。林润看了一会,才辨认出自己高中的校名,还有自己的班级、名字和照片。

那是他高中的校牌,毕业时随手丢在了课桌里,不知怎麽到了史少诚手里,而且一放就是五年。是因为预料到分手,所以今天才待在身上麽?还是说──

他不能去考虑那些让他动摇的事。

林润拿起那个校牌看了半秒锺,无数陈年旧事抖落了灰尘,一时光润如新到有些刺眼。他手一扬,那个铭牌就顺著窗外飞出去了,连些微声响都没发出。

“早该扔了,留著干嘛。”

东西扔开了,触感却还停留在手指上,又像冰冻又像火烫,连著心里都抽搐的疼。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两秒,觉得还该说些什麽,但想来想去,终究什麽都没说,转身走开了。

门一开,外面的喧嚣就潮水似的迎面扑来,方才他们所说的话,那些五年七年的回忆,统统淹没在这些潮水里,给浪头冲得支离破碎。林润在心里担忧著,如果史少诚叫他他又要怎麽回答,然而这担忧到底落了空──喧闹吵嚷都是外头的,身後一片只有寂静。

他什麽都没说,只是看著林润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窗外明晃晃的太阳,不像是失恋时该有的天气,林润一直走出了三条街才停下来,靠著一面墙慢慢地蹲下来,思考著这时候他该干点什麽,才能驱散一波波涌上来的疼。

他想去喝个酩酊大醉,或者就坐在这,什麽都不干发上一天的呆。然而这些都不行──他还得赶回医院去,守在父亲的床边。

林凯书死於那天凌晨。

他抵著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出血不多,死相也不算特别凄惨,只是谁都不知道那把科洛克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死前他留下了遗书,还有一份三万字的详实资料,详细地交代了金环广场美澳公司事故的始末,并将责任一己承担。

警方草草结了案,将自杀的原因归结疾病带来的绝望,以及对於责罚的畏惧。鉴於多方面的原因,追悼会到底也没有举办,三天後就低调地举行了葬礼。

史建明於四天後结束了审查,正式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纪委的干部在和他谈话时,称呼他为“史建明同志”──党的清廉正直的好干部。

默默上香,林爸爸走好……

欲望悬崖50

史少诚敲了敲书房的门,然後推门进去,“爸,吃饭了。”

史建明坐在他常坐的那张硬木椅子上,半个身体在yīn影里隐没著,只留给儿子一个消瘦的侧脸。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好像突然的苍老了,深深的皱纹出现在他的额头和眼周,仿佛一条条刀刻的伤疤。

“等一会吧。”

“这几天没少折腾,先吃口饭吧。”

“等一会。”

“行。”

史少诚答应著,人却没有离开,仍旧站在门口,仿佛有什麽话要说,又犹豫著没法说出口。站了一会,史建明突然微微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我明天早上再走,”史少诚随便找了个话头,“你在不在家吃早饭?”

史建明没答话,只是安静地看著儿子,眼神里有一种沧桑的了然,仿佛在说,问吧。

他们一直都熟稔於这种眼神的交流,沈默往往有著言语所不能及的含义,能传递许许多多的意思。然而这一次,史少诚看著父亲的眼睛,只在其中看到了某种无比沈重的决心。

“美澳的事故,”他终於问出了口,“和你有关系麽?”

史建明并没动,然而史少诚就无端地觉得他突然矮了一些,仿佛某个沈重的东西砸到了他似的,可那脸上的表情在凝重里又有些轻松。

“有些事我早就该说出来,”史建明低沈但有力地说道,“但我还是有顾虑。”

然後他笑了笑,那些皱纹就又深深地现了出来,让那个笑容也透著些沧桑。他沈默了一会,开口说道,“你知道,我就出生在n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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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出生在n市。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n市的经济产值就已经排在全国前列,但它一直没有什麽知名度,出了省没几个人知道在哪里。虽然富裕,n市却一直给人落伍土气的感觉,和大都市绝沾不上边。

我在s城读大学,後来又去当了兵,接触过不少地方的人,全都把n市当作乡下看待。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好像你的父母兄弟被人瞧不起一样,你也绝不会觉得光彩。

所以转业的时候我回了n市,一心想为这里做点事情。那些年里我去过不少地方,也仔细地想过我们同其他地方的差距在哪里。论经济,我们算得上商贸大城,又有全国数一数二的港口,招商引资的力度也不小。论文化历史,我们这里出过几百个状元举人,也不缺大儒学者。归根结底,我们只欠缺一个地方,那就是意识和观念。

关键就在於消费观念上的转变,我们必须要刺激消费。n市人赚了钱就存在银行,几十年了一直是这个样子,舍不得投资舍不得消费,脱不了的小农意识,这样成不了大气候。

要扭转他们的观念,还是要教会他们怎麽提高生活品质,兴建金环的想法就是那时候形成的。那时候我还在机要局,人微言轻,自然也没提过这个设想。

後来我认识了林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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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心眼好又很坚韧。当兵的那十几年我很少在家,她一个人扛下了多少事情你是知道的。我一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她,但我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也是她。

凯书的事是我的错。

你可能不了解他,但你应该见过他。外表温和内里刚强,儒雅下面是一身铁骨头──我敬佩他,也喜欢他。

那时候你已经上中学了,他也有家庭,但是我们彼此吸引,那种感情并不低俗──少诚,跟你说这个可能不合适,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肮脏的。

後来又过了几年,我被任命为副市长,他也成了副书记,我把金环的提案提出来,阻力就不用说了。那一届的领导班子全都稳中求进刚愎自用,邵光更是坚决地反对,凯书花了不少力气说动了他──凯书的夫人是邵光的妹妹。

提案算是勉强上马了,但资金一直没有著落,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方案不靠谱。那些日子我们四处寻找投资商,终於给我们找到了──廖浔阳是有胆识的,美澳接下了这个金环的工程。

看著金环破土动工,那种感觉是难以描述的,我一辈子只有两次这麽高兴过──那一次是你出生的时候。

金环也是我的儿子,是我酝酿了二十年的一个心血,我看著它一点点落成,就觉得我这一辈子没有白活。

但是工程出了事故。

建新彩虹的时候,钢筋不合格造成楼体坍塌,一百多个工人被压在下面,伤亡惨重。

事发的时候我在下面视察,廖浔阳只能去找了凯书。如果这件事情曝光,美澳势必要被处罚,那麽金环的开发也只能搁置──我们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投资商了。

凯书压下了这件事,签字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的。我回来以後他才告诉我,但我不能怪他──他是在维护我。

後来金环的一期工程完工,很快收回了成本,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商机,来竞标二期的工程。我和凯书想了一些办法,给了美澳一些应该有的制裁──我们处罚了廖浔阳,却没有人来处罚我们。

那件事始终是一个污点,我们都不愿意提起,我甚至比他更自责──他是为了我才这麽做的。

後来又过了一年,我和凯书的关系被邵光知道了。

欲望悬崖51

那天我们在营县开会,邵光突然给凯书打了电话,怒气冲冲地要他回市里,所以凯书就趁著休会的时候去见了他。

他打算和坦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所以我陪他一起回来了。邵光在家里等著他,一看见我们就暴跳如雷,我这才知道,连金环的事故他也知道了。

纸里包不住火,我们原本就没指望能够隐藏一辈子,只是没想到两件事一起都被他知道了。邵光当时很愤怒,口不择言地说了很多话,他说要追究凯书的责任,然後他就准备给检察院打电话……

邵光那个人,脾气暴躁行事莽撞,我知道他说的出做得到,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凯书的前途因为我而毁了。

所以我去抢他的电话──那时候是夏天,他房子里有很多落地窗,全都开著──他摔下去了。

那时候我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消灭所有来过的痕迹,然後开车回营县去继续开会。

那是很可耻的,但我们只能这样做,我必须要保护凯书,而他也必须维护我。案子没有深查,平建新查到了一点苗头立刻就草草结案了,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是有一点希望他查下去的。

在那之前,我和凯书都不觉得我们在一起有什麽不对的地方,那那件事发生以後,我们明白这是一个错误──因为感情的原因,我们放弃了我们所有的原则,这是很可怕的。

所以我们分开了。

在後来的那些年里,我们仍然是同事,是战友,但我们不再是──後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自杀是因为我,他希望我平安,所以我不能坦白邵光的死因,这等於糟蹋了他的一番好意。我们两个人一辈子都在为对方著想,但其实这反而把我们都给耽误了。

史建明深吸了一口气,结束了自己漫长的讲述,史少诚还在门边站著,一动不动地看著他。

“还有什麽要问的?”

“林书记自杀的那把枪。”史少诚说,“那把科洛克是你的。”

史建明笑了笑,仿佛很欣慰儿子能认出自己的佩枪似的。

“那是我送给他的……没想到他还留著。”

那把枪跟了史建明二十年,简直成了手的延伸,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算转业了,那把枪还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他说过那是军人的荣誉,放下枪就等於放下了荣誉。

“少诚,我不指望你理解我,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把我想成一个太卑劣的人。”

他久久地看著自己的儿子,像是在等待著他的回答,然而那个回答迟迟没有来。史少诚沈默地站了一会,才慢慢地说道,“让我想想……爸,你让我想想。”

他想了一晚上,东方发白的时候才走出自己的房间。史建明还在书房里坐著,一夜没有睡,显得又苍老又疲惫。

“爸。”

他叫了他一声,借著稀薄的晨光,看到了史建明额前那些茅草一样的白发。

他第一次发觉父亲已经这样老了。

他的偶像老去了,那些一直笼罩在他头顶的荣耀的yīn影也就此崩塌。史少诚深吸了一口气,低声但坚定地说道,“我想去部队。”

常靖嘉的死刑在两个月後执行,林润没有去看他。一整天他都呆在房间里蒙头大睡,直到晚上才拉开窗帘,看到了漫天璀璨的银河。

那些星光遥远又寒澈地闪烁著,很容易便勾起了久远的记忆,林润站在窗口,看著那些微粒一样的银辉,在心里沈重地感慨了一声──他死了。

与此同时,史少诚正躺在北上的火车上,卧铺车厢里早就熄了灯,到处都静悄悄的。他微微欠起身来,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广漠的田野笼罩在一片宁静的黑暗里,只有星光微微。

车轮亲吻的枕木,在他耳畔发出一阵阵低沈的响声,又遥远又亲切,就像童年时母亲轻拍你脊背的手掌。

一盏盏灯火出现,又飞速地隐没在黑暗里,列车就像光yīn,一路飞驰而去。

半年後林润开了个小公司,做些工艺品和纺织的外贸生意,雇佣了几个大学生,艰难地到处抢夺订单。

母亲逐渐从丧偶的悲痛里走了出来,又开始为他张罗相亲,林润全然没有心思,然而母亲一搬出父亲来,他也只能顺从了。

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也日渐苍老,他不孝了二十五年,总该给老人一点安慰。

相亲的对象大多是父亲老朋友的女儿,因为林家的失势,全都挑挑拣拣高高在上。林润想起过去他们百般巴结的模样,不由得从心里感到厌恶。

那天他又约见了一个女孩,是父亲老同学的侄女。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在咖啡厅里话不投机地坐了半个小时,全都想尽快结束见面。

正在僵持著,後面的一桌突然传出吵闹声,林润惊讶地回过头,就看见平思韵拍案而起,怒视著对面的一个男人,英姿飒爽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男人大骂了一句,似乎是想还手,结果平思韵啪地把枪掏出来,他便落荒而逃。林润不知为什麽有些想笑,隔著三张桌子遥遥地喊她,“平思韵!”

思韵回过头来,看见是他,起初有点不好意思,很快也笑了。林润相亲的女孩子借故走了,她就提著手袋坐了过来,又叫了杯冰水,一口气喝下去。

他们算不上是朋友,然而这时候看见她,林润却觉得十分亲切。连寒暄都省了,林润直接问,“怎麽回事?”

“相亲。”平思韵言简意赅,“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是不是处女’。我告诉他,他妈是处女,他是跟大便一起拉出来的。”

林润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平思韵敲敲桌子,愤恨地说,“你知道这小子是谁?王昭的儿子!王昭一当上书记,我爸就恨不得给他舔屁股。他舔他的,扯上我干什麽?不把我贱卖了他***就不甘心。”

林润理解地点点头,“同时相亲沦落人,我们都是受压迫的劳苦大众。”

平思韵哈哈大笑,“走吧,无产阶级一起去喝一杯。”

下章可能有大雷……大家请做好心理准备t t

欲望悬崖52

从那以後他们就常常见面,有时候一起出去玩,有时候平思韵介绍几个客户给他。一来二去,两家的家长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全都对对方不满意,责令两人火速分手。

林润对此不以为意,平思韵却大为光火,“要是你爸还在,他不倒贴著让我嫁给你才怪呢。”

林润拍拍她的肩膀,“此一时彼一时。”

“我倒是挺想嫁给你,”平思韵有点喝醉了,大著舌头说,“单冲能把我爸气死这一点,也值了。”

本来是句玩笑话,但说完了又觉得有点靠谱。两个人一个被逼娶一个被逼嫁,好歹彼此还算知根知底,也还相处得来。在不知道第几次和平建新吵架之後,平思韵彻底炸了毛,大半夜把林润找出来,“***我们结婚!马上!”

她那股疯狂的冲动劲震住了林润,两个人天一亮就直奔民政局,登了记领了证。两家家长知道後难免都大发雷霆,但生米煮成了熟饭,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婚礼办的挺盛大,两个人装修房子拍婚纱照订酒席,全都累的半死不活。酒席摆了四十几桌,结婚当天光敬酒就敬丢了半条命,好容易都结束了,两个人进了新房,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洗手间吐个天翻地覆。

吐完了,胃里的空虚感也传导到心上,林润靠著墙有些发蒙,却听见平思韵轻轻地叫他,“林润。”

他从来没听过她这麽怯生生的声音,不由得诧异地看著她,却发现盛装的平思韵眼圈通红,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吐的。

“诶,林润,”她犹犹豫豫地说,“现在後悔,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们呆呆地看著对方,目光里全都是醉酒後的迷茫。在新婚的夜晚,新浪和新娘抱膝蹲在洗手间里,仿佛两个犯了错的小孩。

一年後思韵不小心怀孕了,害喜害得厉害,林润却没怎麽照顾她。他的公司终於有点上了轨道,正是事业的关键期,恨不得天天都住在办公室里。

女儿出生的时候他正在应酬,现从酒桌上赶到医院去,母亲和岳父岳母全都在了,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他一顿。思韵倒不怎麽在意,只是叫他抱抱孩子,那个瘦弱的小生命在他怀里蹬著腿,他不觉得喜悦,只是涌起一阵迷惘。

女儿起名叫林媛。

产假一修完,小夫妻就把媛媛丢给了父母,一门心思打拼事业去了。思韵拼死拼活地混了个硕士学位,总算在平建新退休前升到了正科,林润则挨过了一个低谷,迈入了平庸的中产阶级行列。

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级,媛媛终於搬回来和父母同住,但两个人都忙,又把她丢给保姆照顾。林润在心里是疼爱女儿的,然而男人到了这个年级,事业就不得不摆到第一的位置上来。他本想著再过四五年,等到公司上轨道後再多抽些时间和媛媛相处,可这个许诺终究落了空。

媛媛死於中毒性痢疾。

林润和思韵都在外地出差,保姆就高高兴兴地和男友出去过夜了,全然没注意到媛媛正在高烧。等到第二天林润回来的时候,媛媛已经死去多时,连身体都冰冷了。

保姆一走了之,只剩下夫妻俩相互折磨。思韵怨林润,林润又怪她,只有不到一成的夫妻能在失去孩子之後平静地相处,他们两个却从来都不是少数派。

只要见面就必然吵架,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吵,吵来吵去总是那麽几句话,简直成了套路。吵了一年以後,两个人越发的口不择言,思韵一叠一叠地摔盘子,冲著他嚷,“我後悔死嫁给你了!”

盘子是花钱买的,林润当然舍不得摔,所以他摔得都是摔不坏的东西,拖鞋枕头之类的。这几年来他练就了一副针锋相对的条件反射,自然而然地就回道,“你以为我愿意娶你?”

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离婚简直是必然的,一旦决定离婚,两个人反而不吵了,又开始相敬如宾。

离婚进行得很顺利,家产算的清清楚楚,恨不得连床都锯成两半。思韵开走了两台车,房子就留给林润,她搬出去那天喜气洋洋,比结婚那天要高兴得多。林润在房子里转了转,发现少了她那些瓶瓶罐罐的破烂,屋子里头一次变得干净整洁。

他在地板中央躺下来,轻松又茫然地盯著天花板,直到夜幕渐渐低垂,他还是躺在那里,任思绪没有边际地胡乱飘著。他想著过去的八年,总觉得那段记忆又详细又虚无,凭空多出一个小孩也没了,那八年的时光倒好像被偷走了似的,杳无痕迹。

慢慢地,一些更久远的记忆浮出了水面,反而更加鲜活,历历在目地。他逐渐沈溺在那些陈年旧事里,吸毒一样不能自拔,做梦一般不愿醒来。

四月的时候林润接到一笔大生意,s军区需要一批器械,他手头刚好有合适的厂子。搭上了线,许了合适的回扣,成不成功只差临门一脚,於是林润在新港设宴,准备好好地招待几个军区干部。

原本只请了三个人,他们呼朋引伴地就变成了十个,林润临时换了包厢,又张罗著加菜敬酒,心里暗暗骂著,脸上还得堆笑。

饭吃到一半,门又被推开了,林润坐在菜道上,没看见身後的来人,倒看见主座上的中校眉开眼笑,“就等你了,来得够慢的。”

来人没说话,似乎是想敬礼,因为旁边的一个少尉赶忙说,“别别,你可别敬礼。成天就你最严肃,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那个中校也说,“又不是在部队,你省省吧,不让我好好吃饭是不是,赶紧坐下吧。”

他拿筷子指了指林润,“这是林润,你们团那批器械就批给他了。林经理,这个是我们工兵团的小史。”

林润赶忙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准备握手,他刚转过半个身子,来人就做了自我介绍,声音低沈但悦耳,却意外地耳熟。

“二x七工兵团,史少诚。”

然後林润转过身来。

时光荏苒……?

欲望悬崖53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呆住了,八年的光yīn箭一样飞驰,将倒刺的箭头深深钉在两个人心上。史少诚穿著夏季的军常服,肩章上一颗校星熠熠生辉。他还像从前一样,挺拔英俊,朗眉星目,只是成熟了些,也明显的晒黑了。

他右侧脸颊上有一条伤疤,不深,但很长,从鼻根直到耳侧,平白勾勒出几分沧桑。

“林润。”他勉强笑了一下,那条伤疤也微微弯了弯,“真是巧。”

旁人都诧异起来,“你们认识?”

林润转过头来随口说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同学好,熟人好办事,”中校笑呵呵地举起杯子,“冲这缘分得再喝一杯。”

於是史少诚坐下来,和林润隔著数个人,两个人再没有交谈的机会,只是一直喝酒。酒席上觥筹交错,喝到後来也不知道是谁在敬谁,酒是冷的,喝到肚子里却逐渐发热,火烧似的疼。

喝到最後,他们喝的最多,却偏偏最清醒。这夥人原本就不是一起来的,散场的时候也三三两两,最後只剩下史少诚落了单,倒像是特意留下,想要和林润说话一样。

“林润。”坐在一堆狼藉的杯盘碗盏前面,史少诚说,“今天真是巧。”

“是。”

客套的话排队等著,但说不说都没有意义,真想说的话有不少,偏偏一时又都说不出口。感觉到林润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道疤上,史少诚抬起手来,不大自然地按了按。

“爆破的时候崩的,”他解释道,“工兵嘛,成天就是干这个。”

“我听说你当兵去了。”

“思韵说的?”

语气微妙,那表情也带著种混杂著尴尬的谨慎,林润不想提及这个,但也只能点点头,“是,思韵说的。”

“我以为你们不太说我。”

“是不太说。”

他和平思韵很少说到史少诚,结了婚以後甚至就从没有提过他,虽然林润一直知道思韵会偶尔和他联系。就算是在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平思韵也从来没把史少诚拿出来说过事,但就这一点来说,林润是很感激她的。

“林润,找个地方吧。”像是酝酿了一会,史少诚才说,“这麽久没见了,想和你聊聊。”

开著车绕了一小圈,林润想不到有什麽地方能去,索性带著史少诚回到了家。偌大的房子在少了两个人後显得很空旷,以至於史少诚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怎麽这麽干净。”

“东西都是她的,她搬走了我也懒得收拾。”林润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仍在茶几上,“坐吧。”

史少诚坐在沙发上,拿起一罐酒喝了起来,林润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开了一罐酒。

“这几年过得怎麽样?工兵应该挺辛苦的。”

“头几年是累,後来就习惯了。”

“你一直就想当兵,这样挺好的。”

“是挺好的。”史少诚低著头笑了一笑,“你呢?这几年怎麽样?”

“就是那个样子,”林润喝空一罐,又开一罐,“凑合著过。”

话说了没多少,酒倒喝得很干净,林润索性从冰箱里抱了一打啤酒出来,小山似的堆在茶几上。

空罐子一个接一个的扔在地板上,拘谨也逐渐被冲淡了,似乎是借著醉意,史少诚问他,“为什麽离婚?”

“过不下去了,孩子没了以後。”林润捏扁一只空罐子,“思韵脾气太爆,我又没耐心让著她,干脆离了。”

“我以为你会对她很好。”

林润诧异地抬起头。

“你对人一向都好,尤其是你想对他好的人。”史少诚仰头又喝掉一罐酒,“像杨恬,还有……常靖嘉。”

他倒像是故意提起这个话题似的,林润愣了一愣,不由得调整了下坐姿,坐得端正了。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林润,你还是在怪我。”

兜兜转转还是说到这里,林润犹豫了一会,终於还是没有回避。

“那时候你没什麽错,”他低声说,“的确是我的问题。那个时候觉得朋友第一,无论如何都要维护他,原则底线都不算什麽……但是後来就知道这不对。做生意的那几年,诱惑太多了,把持不住的话,只要稍微动摇一下,早晚会连骨头都不剩。我是後来才明白的,人必须要有底线,不然就会一路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他说完了,又喝下一大口酒,堵在心里多年的话终於说了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空虚。无数变故在无声无息里发生,没什麽能敌得住时间的力量,他们早不是从前的自己,那些爱和恨,也早该如一缕云烟般消散,无处寻觅了。

史少诚的声音有些迟疑,“那……你原谅我了。”

“我怎麽原谅你,”林润摇摇头,“你原谅我还差不多。”

然後他抬起手来,冲史少诚笑了笑,“敬你一杯,以前的事别计较了。”

他们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不少话,渐渐地都有七八分醉了,也开始不在乎究竟说了什麽。不知不觉地,林润靠得离他进了一些,开始毫无顾忌地打量著史少诚,越来越觉得这次重逢活像一场梦。

但是那低沈的声音又很真实。

“下次你回来,再找我喝酒。”林润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以前那些事就都别计较了,怎麽样?”

他豪爽抛出橄榄枝,史少诚却好像并不领情,半天都没有答复。林润讷讷地收回手,史少诚却还看著他,因为醉酒的缘故,双眼都微微地发著红。

“不怎麽样,”史少诚暗哑地说,“我不能不计较。”

他脸上有种孤注一掷的神色,目光里的某种含义让林润几乎颤栗了。

“林润,我不能不计较。”短暂地停顿後,史少诚异常清晰地说道,“因为我还喜欢你。”

真是太狗血了orz

在心底默默呼喊:林润同学,反攻吧……

546-60

欲望悬崖54

话音一落下,屋子里的氛围立刻微妙地改变了,林润愣了几秒,拿不准该做出什麽反应,史少诚却突然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嘴。

这个吻太突兀,带著种奇怪的莽撞,於情於理全都讲不通,简直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嘴唇一旦贴合上,欲望就如同火焰似地燃烧起来,熊熊地点著了全身的每寸肌肤,简直不给理智留一点活路。林润自然而然地就抱住他,用力而深入地吻他,像要把史少诚咬出血来似的,越来越凶狠地啃噬著。酒精在血管里熊熊地燃烧,勾出了潜伏许久的欲望──离婚後他再没和谁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而就算是离婚之前,他和思韵也已经很早就分房睡了。

直到史少诚的手指伸进他的衣服时,他才隐约觉得这样有点不对,然而醉酒和太久的禁欲共同推搡著他,让他毫无停止的可能。情欲排山倒海地袭来,一个浪头盖没了林润,他在近乎窒息的冲动里,开始急切地撕扯史少诚的衣服。

很快地上就都是零落的衣物,被骤风刮过一样一片狼藉,两个人赤裸著滚到在冰凉的地板上,都像离水的鱼一样喘息。林润的手肘压著史少诚的xiōng口,毫不温柔地啃咬他的脖颈,史少诚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呻吟,那声音仿佛一个雷管,“轰”地一声,便炸掉了林润最後一点残存的清醒。

用什麽做的润滑,怎麽插入的,这些林润都记不得了。在酒醒後他能回忆起来的,就只有那些急促的抽插和汹涌的快感。他用力地动作著,发了疯似的去吻史少诚坚实的xiōng口和小腹,吻他能碰到的每一寸皮肤。他的嘴唇停留在史少诚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上,著迷地吻舔著,一边还凶狠地抽插,幻想著用就性器把这个男人洞穿。

史少诚被他身下,被他占有著……模糊地想到这个,林润在情欲之外又升起了别的什麽,说不上是快乐悲哀,只是有些放纵的迷惑。

身下的男人异常的安静,除了喘息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微闭著眼睛,眉头紧皱著,脸上的线条绷得很紧,像是在忍耐一般,紧咬著牙,额头胀起了一根血管,正突突地跳著。

林润突然很想听他的声音,暂停了动作,他沙哑地问道,“疼麽?”

那双眼睛略微睁开了一些,目光却仍然有些迷离,他迟疑了片刻,然後略微摇了摇头,汗水就沿著那挺直的鼻梁淌了下来。

林润突然发狠地动作起来,凶狠地撞击著史少诚的身体,突如其来地吃痛,让史少诚短促地发出一声呻吟。

就像打开了闸口似的,虽然那张脸上的线条更紧绷了些,断续的声音却不时从嘴唇里溢出来。那副极力忍受的表情谈不上风情或诱惑,然而林润看著他,欲望的潮水就澎湃著涨起,逐渐漫过了礁石,攀升上堤坝。

最後终於决堤,世界淹没在一片洪水里,到处都白茫茫地看不真切。在令人痉挛的快感里,他听到史少诚的声音,那是在叫他的名字,很低很低的一声。

做爱後的疲惫加上醉酒,让两个人都精疲力竭,靠在沙发上就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林润朦胧里听到有人在说话,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然後就是窸窸窣窣的响动。

过了一会,史少诚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肩膀,轻声叫他,“林润。”

林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感觉屋子里暗的出奇,不知是黎明未至还是天yīn,只看得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团里刚来了电话,”史少诚声音里有歉意,“我得走了。”

林润在半睡半醒的迟钝里,才明白方才是史少诚在讲电话。

“要去哪?”他听见自己问了这麽一句,声音含糊不清。史少诚沈默了一会,倒像是有些为难一般,抱歉地说,“我不能说。”

林润在心里笑了笑,国家机密。然而他太困了,什麽都不想再说,只敷衍地点点头,盼著能再睡过去。史少诚又站了两秒锺,突然弯下腰来吻了他一下,然後转身出门去了。

他呼吸里有清凉的牙膏味,林润在闻到那味道的一刹那,居然奇迹一样地瞬间清醒了,随即一个激灵。他想说些什麽,然而门已经关上了,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他自己,对著黎明前一片雾蒙蒙的灰暗。

天亮之後他起了床,默默地收拾了两个人营造出的一片狼藉。昨晚喝了太多的酒,以至於这会还没有完全清醒,头痛欲裂,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他回忆著昨晚的疯狂,仍然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他又遇见了史少诚,他们又做了爱──这表示什麽?

空的啤酒罐堆积如山,林润拿了只塑料袋把它们装好,一股脑的扔出了门。房间一变的整洁,又立刻显得空荡起来,林润坐在沙发上,按著发胀的额角,久久地想著那个问题,而後得出了答案。

什麽都不表示。

他活了三十二岁,早就能够清楚地区分性和感情,男人永远是欲望的奴隶,欲火缠身的时候,只要是个生物凑上来,都难免会有反应。

至死不渝的感情只有在小说里才有,他和史少诚分开了八年,当年的那点爱恋早在漫长的岁月里化成了灰。如今什麽都变了,连他们也面目全非,所谓的事过境迁,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史少诚所在意的,无非就是当年那突兀的分手。男人都有虚荣的自尊,无论被谁甩了,总要心心念念地惦记许久,这与爱或不爱并没有绝对的关系。

林润想著,不自觉地点点头,再次强化了一次自己对这个看法的认知。然而一句话却不时在他耳边响起来,yīn魂不散一样,让他头痛欲裂。

“林润,我不能不计较……因为我还喜欢你。”

他打定了主意,等到史少诚回来的时候好好同他谈谈,这麽多年过去了,两个人总要抛开过去,无论是不是还有遗憾和不甘。然而史少诚这一去却仿佛消失了一般,久久也没有消息,林润起先还挂心地等待著,渐渐的也就不再等了。

或许那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什麽荒谬的话都能说的出口。林润对自己说,如此一来算是免去了一桩麻烦,然而事实是他不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史少诚了。

那次的亲密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让好不容易围堵住的记忆泄洪一样炸开,再也关不回去了。

转眼就到了媛媛的祭日,林润安排好公司的事务,约了平思韵一起去给女儿上坟。夫妻俩默默地在坟前点了几柱香,把墓碑仔细地擦拭了一遍,哀伤都融化在岁月里,谁都没有哭。

扫过墓之後,两个人客气地道了别,林润刚想离开,平思韵却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又开口叫住他。

“林润,你是不是见过少诚了?”

林润一愣,才迟疑的点点头,平思韵勉强地笑了笑,然後又皱眉。

“其实他以前也回来过好多次,我没有告诉你。”平思韵掠了掠头发,声音里略带歉意,“毕竟那时候我们是夫妻。”

“告诉我也没什麽用,再见面也没什麽意思。”

“他没说过,不过他那个人我是知道的。”平思韵抿著嘴唇,略微垂下眼睛,“他其实想见你。”

林润笑了笑,“算了吧。”

“其实我早就想过离婚,但是又有了媛媛,只能将就著过了。”平思韵扭过头,看著远处星星点点分布的墓碑,“其实我倒有点耽误了你们。”

“这是什麽话,什麽耽误不耽误的。”林润摸摸她的头发,就像从前他常做的那样,“要说耽误,也是我耽误了你。”

没有谁对不起谁,也谈不上谁耽误了谁,他们的婚姻是个荒唐的错误,犯错的却是他们两个人,谁也脱不了干系。他们曾经是同谋,曾经是共犯,曾经是一条船上的同夥──然而林润和史少诚,却从来都不是“我们”。

为什麽小史同学一当受,就变得异常娇柔娇弱……好诡异t t

欲望悬崖55

冬天是业务的淡季,随著天气一天天冷下去,林润也开始越来越清闲。公司的职工许多都趁机请假结婚,林润连著出席了几场婚宴,没有哪一次不是大出血地送红包,还被人灌得丢掉半条命的。

平时把员工压榨得太狠,难得趁著婚宴的机会报复一下,这林润完全可以理解。但每次醉的头晕脑胀,回到家里又空无一人,连口热水都没得喝的时候,他也难免觉得有些凄凉。

其实思韵在的时候,也未必怎麽照顾了他,但有一次他喝醉了之後,思韵在凌晨爬起来给他煮了粥,那平淡的温柔让他一直都记得。

爱是谈不上的,分开了以後也就没有了恨,一起生活了八年,不可能什麽都没有剩下。又一次醉酒之後,林润头疼欲裂地给思韵打了个电话,还没等对方接起,他就飞快地挂断了。

在盲音响起的一刹那,他突然明白,尽管不甘心,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已过去,连回忆的余烬也被生活吹的四散零落,无处可寻。

没有什麽样的感情能经得起漫长的平淡和麻木,在生活得航道上一旦分离,构筑起的一切就只能慢慢的崩塌瓦解。

而回忆并没有任何力量。

他和平思韵是这样,他和史少诚更是如此。当年那些懵懂的爱恋和挣扎都不算什麽,在时光汹涌的洪流里,他们仅有的一切都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拼凑不及。

林润自嘲地笑了笑,彻底掐灭了心里那颗小小的火星,他奇怪自己怎麽竟隐约还抱著希望──以为那一切或许并没有完全过去。

他和史少诚的感情,早已经彻彻底底地死透了,回光返照了救不了它,这是他们都早该明白的事实。林润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望著空白的天花板,在头痛和恶心里,安静地等待著从醉酒中清醒。

天气转冷之後,母亲的身体也开始不大好,她的冠心病有些年头了,这些年一直在吃中药调理,总是反反复复的。入秋之後她的心绞痛突然频繁起来,血压也控制不住,医生就新开了当归四逆汤。母亲嫌市面上的药材不好,林润只能四处给她搜罗好的通草和细辛,连跑了几天,倒比跑业务还累不少。

好不容易凑齐了药,林润回家前想要给母亲打个电话,摸摸身上才想起电话早上忘在了办公室。他夹著一大包药材上了楼,远远地就看到门前有一个人站著,那身影十分的眼熟。

他迟疑著站住了,随即来人看到了他,立刻对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拘谨。

“林润。”

林润沈默地点点头,把药包从右手换到左手,眼睛却一直盯著史少诚,有点做梦似的恍惚。

“打你的电话一直不接,所以就来你家等了。”史少诚的语气里微带歉意,“我今天晚上就要走。”

这两个月他不知去了哪里,明显地瘦了,而且晒得更加的黑。他穿著便服,但神色不大清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表情略带著疲态。

林润点点头,走过去打开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感到心里有些异样,好在很快就恢复如常。他伸手打开了门,十分客气地说,“进来说吧。”

房间里仍然空旷干净,林润帮史少诚倒了水,两个人在沙发上沈默地相对了一会。半晌史少诚放下杯子,开口说道,“林润……”

林润正色看著他,他却又不说话了,露出很少见的犹豫神色。两个人僵持了一会,还是林润先开了口,“来找我有事麽?”

明知故问,但这种问题往往最难回答。史少诚又看了他一会,脸上的线条逐渐绷紧,又呈现出惯有的刚毅果断来。

“林润,能不能和好。”

八年的光yīn没让他学会迂回城府,反而比从前更加直接了,林润没料到他就这麽直接地说出来,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史少诚安静地等了几秒,神色渐渐地动摇起来,低声说道,“林润……”

林润咳嗽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要说的每一次字都有些难以启齿,然而该说的还是要说,只是喉头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 “你不要犯傻,嗯?”

史少诚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又像是惊诧,又像是有些伤心。林润一鼓作气地说下去,“其实你就是不甘心而已。”

史少诚皱了皱眉,刚想反驳,林润就阻止他,“你让我说完。”

“那时候分手得那麽不明不白,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所以这麽久了,你还一直放不下。”林润平淡地说,“那件事我很抱歉,但是不管怎麽样都过去了。”

“我不是──”

“史少诚,”林润打断他的辩解,“都已经这麽久过去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让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沈默了。八年的时间滔滔如洪水般席卷了一切,两个人迫不得已地正视了那道岁月的鸿沟,都感到了分别造成的距离那强大的力量。

“这些年你变了不少。”林润轻声说,“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史少诚微微点一下头,表情十分复杂。

“我也不一样了。”林润干涩地笑了笑,“但你好像没发现。”

“发现了。”史少诚低声说,“一见面的时候就很吃惊……你变了很多。”

秒针滴答滴答地行走,一刻不停,分针越过了边界,然後是时针……三千个日日夜夜,在转瞬间就消失不见,却远比记忆中要漫长的多。

“我们都不一样了,但你还想著过去的感情没变。”林润慢慢地说,“不管我们和不和好,那些都回不来了……其实你也明白,对不对?我们……还是给过去留点回忆吧。”

史少诚久久地看著他,目光变化著,从固执逐渐软化成犹豫,又慢慢变成一种无奈地落寞。最终他慢慢点了点头,那动作十分的沈重,仿佛他肩膀上正负担这某个重物,压得他无法呼吸似的。

林润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即使在当年分手的时候,他也没有显得这样沮丧和落寞。林润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酸楚的疼痛。然後,带著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他吻了史少诚。

这个突兀的吻一结束,两个人又立刻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们勉强对视著,都处在一种微妙的迷惑里,在方才的一瞬间,仿佛有什麽东西动摇了一下,轻响著开始龟裂。

“这个是……”林润试图开口解释,但终於说了三个字就没有下文。屋子里又寂静了一会,随即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林润吐了口气,如蒙大赦一般接起了电话,叫了声,“妈。”

小史你居然一走两个月杳无音信……这就是当军嫂(?)的坏处啊t t

欲望悬崖56

随意地说了几句,母亲把话题引到自己的病,“润润,最近我觉得心脏又不大舒服,明天你陪我去一趟医院。”

“是不是又心绞痛了?”林润问得紧张──母亲的心绞痛这几个月来发作了好几次。

“昨晚有一次,”母亲的声音有点异样,“没什麽事。”

林润蹭地站起来,“妈,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现在医院早下班了,叶医生又不在,别人我也信不过。”

这两三年来母亲从没去过门诊,怕人多。每次都是直接到住院部找相熟的医生,方便也放心,就是搭得人情多了些。林润又劝了她几句,看母亲的态度实在坚决,只能答应她明天再去。

“妈,那我明天一早去接你。”

挂了电话,林润迫不得已地又转向史少诚,方才的那种尴尬没有淡去,反而更加鲜明了。两个人讷讷地坐了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片刻之後史少诚站起来,咳嗽了一声说道,“那我走了。”

“行。”

於是林润也站起身来,送他到门口,看著他换好了鞋子,又摘下衣帽架上的大衣。在史少诚转身的一刹那,他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又像是轻松,又像是怅惘。

然而史少诚竟没有马上离开。他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後突然回过头,紧了紧大衣的领子,慢慢地说道,“林润,我走了。”

林润点了点头,没有说再见,虽然是平常的客套话,但这个时候说起来,倒像是带了某种不寻常的寓意。

“我可能三四个月都回不来……也可能半年。”他轻轻地说,话语里却有种坚毅的决心,“我们的事,希望你再想想。”

他用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大合适的词汇,然而林润竟然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隐约地觉得某些事情逐渐开始失控。史少诚又看了他三四秒锺,终於推开门走出去,在灯光里镂刻出一个暗色的背影。

那晚林润没怎麽睡,真的翻来覆去地在想,想的内容却杂乱无章。一大堆纷乱的旧时嘈杂地涌上来,宽敞的房间里逼仄的让他心神不宁,凌晨四点的时候他终於一跃而起,换好衣服从车库里开出了车。

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行驶著,直绕著高架桥开了三四个来回,在有一次经过某个熟悉的路口时,林润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去哪里。

凌晨的青蓝中学笼罩在一片薄雾里,隔著紧闭的铁门就能望见一颗颗老槐树虬结的枝桠。教学楼的灯全都熄著,只有天穹上闪烁著的微弱星光,林润在透视墙外徘徊了一会,终於找到了墙外那个隆起的土丘。他助跑了几步,敏捷地翻过围墙,却在落地的时候绊了一下,仰面摔倒在了草坪上。

刚下过雨,一股青草的香味扑鼻而来,林润就那麽安静的躺著,仰面望著破晓前的星空。一种温暖而熟悉的感觉慢慢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仿佛有谁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地讲述那些年少的岁月──他带著一种惬意的心情,专心致志地回忆起从前。

高中时他常常逃课,大多数时候是和朋友,但偶尔也和史少诚。很多时候他们哪里都不去,就躺在草坪上晒著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要不就一直抽烟。

那时候,蓝天悬挂在他们头顶,时间伴著云彩一起飘过,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若干年再後想起来,那段日子竟是他生命里最灿烂的一段──并没有什麽情节,然而就是那样的耀眼和纯净,仿佛五月的阳光。

在那一瞬间,林润突然就明白了这样一件事:他和史少诚的一切并没有过去,并且永远都不会过去,就因为他和他都还保留著这段回忆,并把它作为那段岁月最隐秘、也最甜蜜的标签。他和他在最好年岁里相遇,又因为许多的原因敌对和分开,但在那些最狂热躁动的年纪里,他们始终cāo纵著彼此的感情──不管是爱,还是猜忌和恨。

史少诚就是他少年时代的缩影──他懵懂的爱和盲目的恨,全都集中在史少诚的身上,再没有人能这样长久地盘踞在他的心头,并留下那麽多不可磨灭的痕迹。无论经历过多少事,林润都不可能忘记史少诚,亦不可能对他漠然视之──因为他无法对曾经的自己无动於衷。

这甚至与爱或不爱全然没有关系。

天亮後林润回家接了母亲,然後急急地朝医院开过去,一边开一边给叶医生打电话。约好了时间,林润细问母亲昨天发病的状况,後者的脸色就有点异样。

“这次特别厉害,吃药也没用。”母亲递给他一个装硝酸甘油的小瓶,“剩下的都给我吃完了,照样还是疼。半个多小时才好。”

从前发病也有数次,但含服硝酸甘油之後总能很快缓解,林润心里担忧是不是病情加重了,嘴上却告慰著母亲,“说不定是药不对了,这次看看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却敏锐地发现母亲的脸色不大对劲,他疑惑地叫了她一声,母亲却突然大声地呻吟起来,仿佛有人在用力撕扯著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痛不欲生。

把叶岩同学牵出来溜溜。

欲望悬崖57

母亲死在手术台上。

她一发病林润就慌了手脚,头脑一片空白地直冲到住院部去,等到了才想起自己该去急诊。母亲被他抱在手臂里,瘦弱的老太太像是有千钧重,林润头一次感到这样的恐惧无措。

循环科的床位都住满了,医生护士们慌了一阵,终於从值班室里推出了一张床,让不断呼痛的母亲躺上去。忙乱了一阵,等到床头b超和心电都做好之後,母亲的血压已经测不清了。

一堆文书被摊在眼前,林润来不及看,甚至不敢看,只能机械地从病危通知一直签到手术同意书,手始终是抖的。

唯一一次不抖的是签死亡通知单。

给出的死因是升主动脉夹层动脉瘤破裂,林润不大明白,也不大想去明白。他所知道的就是母亲不在了──就连母亲也不在了。

他马不停蹄地开始筹备葬礼,无休无止地反复忙著一些枝末细节的小事,他得找一点事情给自己做,因为一旦停下来,他就会反反复复地想这麽几个问题:如果他平时多注意母亲的身体,那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那天晚上他执意马上送母亲去医院,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他那天没错跑到住院部去,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没完没了的“如果”,成千上万个假设,然而也就只是假设而已。葬礼那天来的人不多,父亲死後那些老朋友有一大半都没了踪影,思韵跟著他忙了一整天,累得脸色都苍白了。

讲话,默哀,告别,例行公事。火葬场的黑烟腾起来,有人开始哭,无数个哭声汇集在一起,尖利得几乎让人发疯。人群拥挤,人群散去,来了的终究又都走了,只剩下手里凭空多出来的一只盒子。

墓碑是早就定好了的,与父亲同穴,只在事先留好的位置上刻了一行字。林润把母亲的骨灰放进去,看著工人把墓穴封死,那墓碑上是整齐对称的两行字:家严林凯书,家慈徐燕华。

刻在墓碑上的久别重逢,封在水泥里的美满团圆。

思韵一直站在他的身边,紧紧握著他的手,不知站了多久以後,她才轻声说,“林润,回去吧。”

“好。”

林润答应著,却没有动,思韵就一直牵著他走出墓园,仿佛牵著一个目盲的小孩。

“林润,我送你回去,嗯?”

林润摇摇头,“不用了。思韵,谢谢你来。”

思韵看了他一会,似乎想说些什麽,但最後她说出来的只是一句“小心开车”。

林润点点头,才拉开车门,思韵又叫住他,“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回去?”

“谢谢你,我没事。”林润低头看了看她左手新添的一枚戒指,“这样也不好。”

她又要结婚了,未婚和她同岁,很木讷的一个军官,一年倒有十个月不在家。一订了婚,她和林润之间便是该避嫌的了,而她却仍然陪著他──只凭这一点,林润就加倍地感激她。

他不能让她为难,他让她为难的次数已经太多了。人一旦放下骄傲,肯开始检讨自己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为什麽会错的那麽离谱──林润知道,其实自己是对不起她的。

他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走廊里的灯坏了很久,物业一直拖著不修,林润摸索著拿出钥匙,走近了才发现门口有个隐约的影子,那轮廓像是一个人。

“林润。”

那个影子陡然张口说话,熟悉的语调立刻让他大吃了一惊,“你怎麽回来了?”

摸著黑看不清史少诚的脸,但那声音里透著种低沈的悲伤,“我听说了。”

他没说他听说了什麽,但林润显然知道。他们谁也不提,谁也没说破,就像笼罩在他们之间的黑暗一样,在隐晦里有一丝悲怆的安慰。林润走过去,猛地抱住史少诚,无数的感情和悲伤在他xiōng膛里翻滚,都化成了滚烫的眼泪,无声地肆意奔流。

史少诚什麽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著他,林润靠著他无声哭泣著,就像许多年前唐宋死去的那天,他靠著他哭泣一样。悲伤冲击著他,这麽多天第一次化成眼泪,排山倒海地击垮了他,然後一个肩膀支撑住他的身体,用温柔的手安慰著他。

悲伤来的汹涌,褪去得却缓慢。不知过了多久,林润终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放开自己的手,推开了史少诚。

“林润?”

“我没事。”他摸著黑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钥匙,“进去说吧。”

灯光亮起的一刹那,两个人都看了对方一眼,却又都很快地转开了脸。半晌,史少诚轻轻地说,“林润,你脸色不大好。”

对面墙上就有面镜子,林润向里面望了一眼,看到了一张死人似的脸,苍白暗淡,眼睛却是血红的。两个人沈默地坐了一会,史少诚又说,“林润,睡一会吧。”

他并不困,这些天来他都没觉得疲惫过,然而他还是和衣躺到了床上。史少诚就坐在他床边,一只手握著他的手掌,另一只手温柔地放在他的额头上,仿佛这样就能去驱走忧伤和哀痛似的。

“你怎麽会回来?”闭著眼睛,林润问他,声音又低又哑。

“我听思韵说了你的事,就请了假……我待不久,天亮就要走。”

“怎麽请的假?”

史少诚沈默了一会才说,“我说我父亲病了。”

林润猛地张开眼睛,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该说什麽,史少诚的脸映在他的视线里,那个眼神里透著种坚定的温柔。

“林润,”史少诚说,“我就是想陪你一会。”

欲望悬崖58

於是他就一直陪著他,几乎没有说什麽话,就是安静地握著他的手。林润紧紧闭著眼睛,在黑暗之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漂浮著般失去了重量,世界都变成一片沈寂的灰烟,只剩下手掌里那一点真实的触感。

他从来没这样鲜明地感觉到史少诚的存在。

“史少诚,”他仍然闭著眼睛,低声问道,“为什麽特意赶回来?”

被问的人沈默了一会,终於还是简单地重复了方才的答案,“我就是想陪你一会。”

这不是林润要问的,亦不是史少诚想要回答的,该问得该答得都委实复杂。两个人迂回著前进,绕不开越不过,都多多少少地迷惘著,便无法说破。

“史少诚,我那个时候其实很喜欢你。”

林润感到手掌上轻微而短暂的震动,片刻的停顿之後,史少诚郑重地说道,“那时候我也非常的──”

林润没有让他说完。

“但是我们和那时候都不一样了。”

“我知道。”

史少诚回答得那样简短,仿佛他早就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无需再多说了一样。一种异样的感情慢慢地升起,击打著林润得xiōng口,让他觉得某些东西又复活了,仿佛从未死去一般。

他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默持续了一会,史少诚的才开了口,声音里带著些歉意,“我得走了。”

林润睁开眼睛,才发现窗外已经露出一丝模糊的天光,史少诚正看著他,神情略带疲惫,眼神却格外深沈。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走了。”

林润点点头,说了声“好”,於是史少诚站起身来,却在正要转身的时候停住了,仿佛有什麽正束缚著他一样。

林润这才发现自己还握著他的手。

史少诚略带错愕地望著他,视线一相触,那些一直阻塞在xiōng口的东西就膨胀起来,几乎梗得他不能呼吸。那一瞬间,许多回忆都闪过眼前,用遥远又鲜明的表情凝视著他,带著夏日里炎热的气味和青草香……

林润没有意识到,那一刻他的表情起了变化──某种怅然的柔情短暂地掠过他的脸,仿佛微风在水面上掀起的涟漪。

一个吻落在他的嘴唇上,火烫的温度几乎让林润在那铁一样的拥抱里颤栗起来。他们激烈地亲吻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然後史少诚放开他,在大亮的天光里果断地匆匆离去。

清晨的风灌满了窗帘,让它看起来像是不断舞动的船帆,林润保持著那个姿势,在温柔的晨光坐了很久,渐渐地,竟然凭空生出一股强烈的空虚和疼痛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工作保密的关系,史少诚走了一个月,却始终都没有和林润联系。趁著建材交接的时候,林润旁敲侧击地问了那个年轻的中尉几句,後者嘴却很严,什麽都不肯说。

次数一多,那中尉也渐渐警觉起来,“林总,你老问这些干什麽??”

林润递了枝烟给他,“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是随便问的麽。”中尉接过烟,面色略缓和了点。等到林润帮他点上,他又说,“呦,你这打火机不错。”

是zippo限量的龙爪,倒也不值几个钱,林润干脆大方地塞给他,“你拿著玩。”

两个人又喝了几瓶酒,渐渐地就称兄道弟起来,林润看看时机差不多,终於说道,“兄弟,我最近想找找你们团副,有点事。”

中尉喝的半醉,伸出手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林哥,我当你兄弟我才劝你一句,找他啊就算了。史少诚那孙子,软硬不吃!自己不捞油水就算了,成天还挡著别人发财,妈b的多少人老早就看他不顺眼。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直接找王团长,还有戏……”

“这批器械能有多少油水。”林润又敬了他一杯酒,“我找他是私事。”

“这就难办了。”中尉干脆利落地喝完,大著舌头说,“现在是真不能对外联络,我今天跟你说了什麽回去都他妈得汇报。你要找他……怎麽都还得等上三五个月。要不我给你带个话?不过我也不一定见得著他。”

林润勉强笑笑,“谢了。”

他终究没什麽话带给史少诚,他想对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以让别人知晓的。三个月,五个月,或者八个月──他和他的下一次见面遥遥无期,然而他们之间有那麽多的问题亟待解决。随著时间的推移,林润越来越感觉到一种等待的焦灼,它一点一点地炙烤著他,让他的疼痛日益鲜明。

他从未这样等待过一个人──一个他笃定会回来,却不知道何时会回来的人。空闲的时候林润就控制不了地胡思乱想,而那段日子他的确是过於空闲了。百无聊赖里他甚至开始给史少诚写信,规律地一天一封,时常时短,却从未寄出任何一封。

他不确定在史少诚收到信以前,他的信会经过多少道审查,而那信里的每一个字在其他人严厉都显得那麽骇人听闻。然而就算是没有被人会看,林润也知道自己仍不会寄出它们──因为那并不是应该坦白说出口的话。

十月匆匆来了又走,留下一地的落叶和萎黄,转眼就到了林凯书的祭日。林润那天起了个大早,想要去给父亲扫墓,然而在走到墓碑前的时候,他却发现那墓碑异常地干净。

墓碑下摆著一束鲜花,还带著新鲜的水渍,它的旁边放著一枝点燃的香烟,只烧了不到五分之一。

──刚刚有人在这里。

林润环视著四周,清晨的墓地静悄悄的,方圆几百米内并没有看到一个行人。这时正刮著风,香烟烧得很快,没有人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走远的。

“出来吧。”林润笃定地说,“我看见你了。”

一年又一年啊……

还有两章就可以完结了,t t

欲望悬崖59

一阵秋风打著旋吹过,夹带著几片不是从何处吹来的落叶,最终把它们丢在了墓碑旁。一个男人从林立的墓碑後走出来,在萧瑟的秋声里站定了,微微对著他笑了笑。

“我想你不大愿意看见我,所以躲了躲。”他十分坦然地说道,“没有别的意思。”

林润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著他,那容貌面目都是熟悉的,但他惊讶於那个人的苍老。在他记忆里,史建明始终是那个精力充沛、年富力强的模样,在这八年里添上去的那些皱纹和白发,让林润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但他仍然保持著挺拔的姿态,岁月并没有夺走他英武沈稳的气势,只是让那目光里多出了许多沧桑。

“今天是你父亲的祭日,我来看看他。我和他共事了很多年了,我记得他调来n市的时候你才上小学。”

他的语气很随意,亦很和蔼,仿佛就是个亲切长辈同晚辈的普通谈话。林润一时有些诧异,虽然满腹狐疑,却只能回答道,“是。”

“我和你母亲是高中同学,这个你大概不知道。”史建明看著墓碑,平静地说道,“不过我们不怎麽熟悉,那个时候男同学和女同学是不大说话的。”

林润呆站在旁边,仍然不懂史建明为什麽会在这里,更不明白他为什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些。好在史建明似乎并没打算让自己回答,又看了墓碑几秒锺後,他从容地转过身来,用一种考量似的目光,很短暂地看了林润一眼。

不知为什麽,林润觉得那目光里有种奇异的期待一闪而过,然後又很快地熄灭了。

“你长得像你妈妈。”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她很优秀,高中三年一直都是班长。”

林润勉强点了点头,不知该回答什麽好。史建明又对他笑了笑,那个和蔼端正的笑容林润很熟悉──他曾很多次在报纸和电视上见过它。

“我走了。你也不要待得太晚,就快下雨了。”

说完这句话,不等林润客套地告别,史建明就掉过头,向著公墓外的方向走去了。他走得不快,步伐却很大,不一会就走到了公墓的门口。林润远远地望著那个沈稳端庄的背影,在疑惑里逐渐生出一股茫然──漫长的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淌著,早已把悲伤和仇恨都冲刷的面目不清。

不一会果然下雨了,起先是毛毛雨,在林润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就变成了暴雨,兜头盖脸地浇得他浑身透湿。林润狼狈地跑进车里,一路疾驰著想赶快回家洗个澡,开到半路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铃声吼叫的气急败坏。

是思韵的来电,林润想了一下,把车停在路边接了起来。女人的声音又快又尖,一股脑地蹦出了许多字,林润打断她,用安抚地口吻说,“思韵,慢慢说。出什麽事了?”

“林润,史少诚出事了。”

天空里响起一个炸雷,就好像那雷正劈在他的头上一样,林润一时竟然僵住了。

“他们团在作业的时候遇上泥石流了,他怎麽样我不知道,我是听彭剑说的。”

彭剑就是思韵的未婚夫,和史少诚算是点头之交──这也还是因为思韵的缘故。雨水来势汹汹地拍在车窗上,一颗颗都在发出声响後粉身碎骨,林润终於有些清醒过来,声音暗哑地问道,“靠谱麽?”

“确认了,现在情况不清楚,人都拉到三二七医院了。我现在过去不方便,你──”

“行,我知道了。”

车顶、车窗上响成一片,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敲打著这个密闭的空间,试图把他压碎、碾平。 林润挂了电话,握著方向盘呆坐了两秒,然後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两百公里的路程他只开了不到两个小时,路上数次险些因超速被拦下。冲进医院的时候雨还没停,他浑身都淌著水,焦躁地在乱成一片的大厅里奔波著。

到处都是伤员,医生护士忙做一团,林润勉强拦住好几个人,却始终没有打听到史少诚的下落。病床被推来推去,四处都是轮椅,林润盲目地四处找寻著,额头上的雨水还没干,就已经又浸上了一层汗。

全身都是湿的,唯独心里被一股冰冷的火焰烧灼著,焦躁里又有一种冰冷的恐惧。无数个猜测不受控制地慢慢浮现,一个比一个更加让他颤栗,林润扶著窗台站住,对著打开的窗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後拿出电话。

他得和别人说说话,说什麽都行,只要能摆脱那种让人疯狂的担忧。思韵接起电话的时候他简直是在吼,“我***找不著他!”

思韵的语气也很焦躁,“你去住院部问问──”

“没有,住院部没有!急诊全是人,还在往里运人,还有往外转的!”林润停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欠妥,放缓了声音说道,“思韵,他到底在不在三二七?”

“彭剑说是……”思韵的声音也犹豫了起来,“你先等会,我再让他去问问。”

“行。”林润焦躁地说,随手关上窗转过身来,又重新面对著混乱的大厅,“你快──”

“林润?”

那个声音不在电话里,而是响在身後,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一刹那,然後林润慢慢地回过头,生怕失望似的,格外的小心翼翼。

思韵还在急切地叫他,“喂?林润?”

“没事了。”林润说,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扭曲得仿佛正准备痛哭一场,“我看见他了。”

再有一章就完结了……t t

其实原计划是5月中旬就写完的呀,捂脸

欲望悬崖60(完结)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会,说不清谁目光里的惊喜更多一些,林润挂了电话,却还保持著通话的姿势,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做出什麽样的反应。

史少诚整齐地穿著作训服,只是没带帽子,看上去神色尚佳,似乎并没什麽大碍。长久地无言相对毕竟尴尬,林润在仔细地看了他周身之後,就开口问道,“你怎麽样?”

“我没事。”史少诚看著他说,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又急忙收敛住,然而喜悦的神情却掩饰不住,仿佛整张脸都突然笼罩在一道光里,突然就变得明亮起来。

“我们团都没什麽事,都是轻伤。”压抑住笑意,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时候那没开进去。”

林润点点头,想要说点什麽,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雨势渐小,击打在窗上的雨水声渐渐变得温柔,沙沙地搅乱著逐渐回暖的空气。不知为什麽,彼时林润心里涌起的,竟然是种劫後余生般的放松与疲惫。

“团长,等著你拍片子呢。”

说话的是旁边的一个男孩子,也穿著作训服,裤腿上全是泥污,虎头虎脑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林润这时才发觉他的存在,吃了一惊後又有隐约的心虚。

“要拍xiōng片?”

“没什麽事,就是保险起见。”史少诚从他手里接过单子,“你先回去吧。”

男孩没说话,也没动,一脸不情愿的倔强模样,史少诚爽朗地笑了笑,伸出手来在他头发上用力揉了揉,大声说道,“走!”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史少诚看著他的背影,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又不是要死。”

“死”这个字眼,听在林润的耳朵里就显得有些刺耳。有些事可以拿来调侃,而有些事不能──在你真的畏惧过它会发生的时候,那就不能。

“走吧。”林润拿过他手里的单子,“先把xiōng片拍了。”

大厅里的人少了许多,救护车的声响也沈寂了下来,两个人穿过空旷了不少的走廊,却发现x光室外意外的人多。

大多都是军队的人,见到史少诚就有人敬礼,连被敬了几次他便觉得有些尴尬,小声对林润说,“先走吧。”

旁边就是dsa和pet室,明显地没有什麽人,两个人再往前走了一段,就到了连接两栋楼的防火通道。狭长的铁皮桥梁悬在空中,照著半透明穹顶和墙壁,雨声在回声里放大,温柔地冲刷著两人的耳膜,仿佛夜晚的海水冲刷著沙滩。

“林润,你怎麽知道──”

“思韵说的。”

“老彭。”史少诚微微皱了一下眉,“他怎麽什麽都说。”

林润有点尴尬,勉强笑了笑,“又机密是吧?我保密就行了。遵守党的纲领,保守党的秘密。”

“我不是那个意思。”听出林润话里的嘲讽,史少诚刚忙解释,表情有些窘迫,“我没想到你会来。”

林润没说话,史少诚就看著他,郑重地说,“林润,知道我死了你能伤心,我很高兴。”

他的表情是略带调侃的,但那语气却很认真,林润认识了他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说出这种低声下气到几乎自虐的话来。

他想说点什麽,但一股情绪上涌到xiōng口,又像是感动又像是惆怅,竟然堵得他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他才伸手把单子递过去,讪讪地说,“现在人应该不多了。我在这等你。”

史少诚把单子接过去,答应了一声,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才走了两步,林润又叫住他,“外套别带进去了,我帮你拿著。”

史少诚果然脱下外套递给他,两个人的视线短暂地相交了片刻,都带著欲言又止的神色。尴尬地僵持了片刻,史少诚收回手,笑了笑说,“那我走了。”

“行。”

然後他真的走了,步履匆忙地消失在通道的尽头,林润靠在扶手边向外望了望,才发现雨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停了,世界都呈现出一种洗濯後的明润来。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换了只手去拿史少诚的外套,结果这样一颠倒,作训服口袋里的东西就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难怪这衣服这样的沈。

林润赶紧把弯下腰去,逐一把那些零碎的东西捡起来。从前史少诚的口袋里从不放东西,现在却装了钥匙之类的杂物,甚至还有一只螺丝刀。林润把那些东西一一放好,又是惊讶又觉得有点好笑,捡到最後,一个小物件却让他愣了一愣。

那东西不过四分之一个手掌大,看起来像是张xiōng卡,正面的图案早已经磨得分辨不清。林润把它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一会,终於在一片模糊中分辨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确信自己那时的确把它丢出了窗外,然而这时候它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简直就像是穿越了八年时光的魔法。一直到史少诚回来,他还在盯著它看,仿佛要把它盯出一个洞似的。

“这个,”林润看著史少诚,“怎麽找到的?”

史少诚移开了视线,侧头看著窗外,倒像是有些尴尬,“那时候你扔到窗台上去了。”

“你就一直带著?”

史少诚终於转过头来望著他,那声音非常低沈,一字一顿。

“林润,可能你不信……但是那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你。有时候在山里,在隧道里的时候,就特别的想你……”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林润突然狠狠地抱住了他,手臂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个过於紧密的拥抱里,漫长岁月里的无数次聚散都在眼前闪过,然後时间凝固般停留在了这一刻,仿佛一场电影终於结束,灯光大亮的一瞬间。

这些年他们总是聚少离多,最远的时候或许相隔了整个中国,万水千山。他们曾有过无数次的争吵、误会和分离,在两人之间也曾横亘著千沟万壑,万丈烟尘,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崩塌。

那些疑虑和担忧仍然没有消退,但林润决心不再理睬它们,抱著史少诚,那些畏首畏尾的顾虑都逐渐消散,却而代之的是一种微醺般的平静与满足。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事和许多人,都因为时光久远而微微地泛著黄,唯一鲜明的是他写给史少诚的一封信,此时竟然异常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它带著一种奇异的光泽和质感,以一种庄严的姿态出现,仿佛一个仪式或宣判。

“史少诚:

昨天是我妈妈的尾七。

做完了尾七法事就都结束了,照理说我应该不总再想她,但是这两天我总是想起她。这段日子过得比较太平,我本来以为身边的人不会再死了,结果她就出事了,我完全想不到。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特别难过,我就和你那时候的心情一样,觉得很後悔,总想起自己对她不孝顺的事情来。

媛媛死的时候我很後悔,她想去游乐场的时候我特别忙,等我有空了也去不成了。跟我妈一样,她死得也特别突然,现在想想,常靖嘉、唐宋、廖菲、我爸……我身边的人都死的特别突然。

所以说不定明天我也就突然死了,这麽想的话很多事就都不一样了。我妈妈死的时候我就想过,哪一天我突然死了的话,那可真的是什麽都没留下。一个人死了没有人惦记是件特别凄凉的事,人活著没有可惦记的人也一样。思韵当时也这麽想,所以我们两个本来是真的打算凑合著过日子,但我最後还是把她给耽误了。

媛媛的事她特别心寒,当时她很伤心,盼著我能安慰她,结果我就只会雪上加霜。她应该没和你说过这些,因为她人太好强了从来不诉苦。我们两个的事情很难说清,但我总觉得你应该明白,从以前开始我的事情你一般都能明白,除了有时候你故意装著不明白。

有时候想想我已经认识你十五年了,说不好我还能活几个十五年。这十五年算的上天翻地覆,从前我们谁也想不到自己会是现在这幅模样。这些日子我越来越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这一辈子一定要惦记个什麽人,那那个人应该是你。如果我死了,我希望那个记著我的人也是你。我不能说我对你还和以前一样,但是毕竟这麽多年过去了,我做过那麽多後悔的事情,所以想要做一点对的事。

过去我对不起很多人,大多数都没法弥补了,所以我希望我能不亏欠你。过去我没怎麽替你著想过,因为你从来都不诉苦,我就不愿意替你去想,但如果我们有以後的话,就不会再这样了。以後我会替你著想,就像你一直都在为我想一样,不管怎麽样,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一切都还不算太迟。

────────────────thn end────────────────

所以,我完结的也还不算太迟……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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