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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与天公试比高》


第1章 从梦开始

我在路上。一个人走在路上。

真熟悉。

天突然开始下雨,我跑起来,越跑越快,越来越快,雨越来越大,雨水随着我的奔跑溅了起来,我能看到那些水花开在我身旁。

大雨倾盆。

眼前的场景在雨水的遮掩下变得模糊,我看着一大团影子模模糊糊走过来,有女孩子的笑声,还有清冷的,男子的声音。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好像不是我的了,或者是,我的心告诉我,停住,不要动。

他们越走越近,声音也清晰了起来。几个女孩子撑着小花伞簇着一团,笑声清朗。中间被围着的却是一个青年。他看着修长,穿着白衬衣,走在女孩子的一个个小花伞的保护下。他的头似乎向我这里微微偏了下,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脏,惊跳了一下。

真是,眉目如画的男子啊。我想。

不由自主的,我走上了前,我听到自己无意识地开口说到:“公子,你……”,他却直直打我面前走过,像是没有看见我微伸的手,或者是根本没看见我这个人。

有女孩子的声音嗲嗲地笑着,问到:“所以你1882年究竟在阿根廷干什么呢?”然后是青年低低的笑声,可我却听不清他接下来的话。

1882年。阿根廷。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我知道!我知道他!我知道1882年在阿根廷究竟发生了什么!血液像是沸腾了起来,一种我未知的东西正在悄然接近,好像就在眼前,我伸手,伸手就能碰到它!

只要伸手!

刺耳的闹钟响起,五橙猛地惊醒。

是梦!

一种无力感和虚无感铺天盖地地涌来,他后仰瘫在床上,一身冷汗。

五橙无力地翻了个身,抬起胳膊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该怎么说……那种感觉?1882年,阿根廷,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他捂着沉重的脑袋站起来,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披上,就跌跌撞撞地进到卫生间想洗把脸清醒一下。昨晚酒喝得太多了,宿醉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凉水拍在脸上的清凉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五橙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真的,他的模样比实际年龄要稚气些,少年气十足,眼睛里干干净净又朝气蓬勃,二十好几的人了倒像是只有十八九岁。

镜中的少年眨眨眼,眼珠向侧边瞥了一下,客厅的窗帘尚未拉开,镜子中,门外阴暗的角落里,孤孤单单的隐约有个人影。

他笑了笑,倒也没有在意。

有趣的东西总是多得很。

一番洗漱之后,五橙草草吃了点冰箱里扒拉出来的剩饭,就坐到电脑前开始工作。他是插画师,刚毕业不久,还没找到稳定的工作,这两天寄出去几份简历,还在等待公司的回复,平日里就为一些联系上他的人供供稿子,赚点闲钱。今天也没顾上吃饭,他一整天就窝在椅子上画稿子,眼见着太阳从朝起到西落,金色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出来,安静地在地板上流淌。

五橙隐隐有了些困意,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画,黑色长发的男子在漫天的白雪里,抬头仰望,身旁一棵光秃秃的橙树上,一个几近枯黑的橙子孤零零地挂在枝头,落上厚厚的积雪。

“哼。”没由来的,他冷哼一声,伸手按下了关机键,屏幕闪烁了几下,十几秒后,陷入漆黑。

"睡吧。"他嘟囔了一句。

其实一个人住都挺好,就是有点孤独,跟在家里不一样,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接,时间久了都养成了自言自语的毛病。五橙倒也不怎么在意,他把桌子上的东西随手往身边一拨拉,就趴了上去,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小小的屋子里,一时间安静无比,除了他沉稳的呼吸声,再无声响。

夕阳渐落,屋里的光线愈加昏暗起来,电脑屏幕缄默而诚实地映出它所看见的,廉价的沙发,高高瘦瘦的落地灯,地上逐渐暗淡的流动的金子,和一个愈来愈接近的人影。

那人小心地拿过五橙的外套,轻柔地披到他身上,手指在触碰到他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时,猛地缩了回去,正欲抽手离开,右手,却突然被抓住了。

屏幕里,五橙微微睁着眼,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嘴角却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容,“抓到你了。”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鬼?还是哪路神仙?嗯?在我家待了挺久了吧。”五橙眉眼弯弯,坐在转椅上转了个圈,抬头看着眼前站着的人。

被问到的那个人也不慌张,愣了几秒之后清冷的脸上反而带出了笑意,“我是你的守护灵。”

“守护灵啊——”五橙拉长了尾音,干干净净的少年音带着未褪的稚气,他也没说信不信,就这样毫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那可真好啊。”

“你叫什么名字?嗯?”五橙站起身来,对上常西扬的眼睛。五橙挺高,就是那张娃娃脸总显得他很小只一样。西扬被那人挡住了光,沉在阴影里,声音和他人一样清冷,却也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常西扬,我是常西扬,你的守护灵。”

五橙眨眨眼,凑他近了些,露出了点白得发亮的小牙,笑了起来,连带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模样干净而美好,“西扬,你可真好看。”

“你倒不害怕。”

“怕什么?一个人住很孤独啊,只要能有个陪伴,不是人也没什么吧?何况,你这么好看。”他说着,伸手抚上常西扬的脸,“你的体温倒比我都要高,我还以为灵都是冰冰凉凉的。”

常西扬没有接话,这个人远比他想象中镇静,甚至有点……无赖?现在反而是他这个突然现身的灵有些不知所措了。

五橙起身打开了灯,房间里一时光亮起来,灯光刺眼,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你知道么,我早上梦到你了,是你故意入我的梦么?”

常西扬有些愕然,倒也不像是装的,他摇摇头,“我也是刚有实体不久。”

“这样啊——“

”西扬?”

“嗯?”

“你会……做饭么?”

“……”

太过分了吧!这个人!哪有一见面就要不认识的灵做饭啊!本来一点都不害怕就已经很不给面子了,得寸进尺!

常西扬的脸色黑了黑,随即利落地转身走进厨房,黑色长发在空中漂亮地甩了个半圈,完美地打在五橙的脸上。

“小心眼。”五橙暗自诽谤。

“我听到了哦。”厨房的门缝里伸出一只锅铲,冲他摇晃了几下,大概,是威胁的意思?

常西扬效率极高,也没过多久,他就端着菜上桌了,几盘家常菜,红红绿绿的倒也挺好看,五橙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菜,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笑容纯良地搓了搓手,“我好久没吃到这么棒的东西了,不过——我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些菜?”他看了看表情瞬间僵硬的常西扬,了然。

冰箱里的惨淡模样他当然是清楚的,“你变出来的?”

“……嗯。”

“我吃了不会有事情吧?”少年咬了咬嘴唇,面色有些纠结。

“不会。”

五橙满意地笑了起来,安心地往碗里夹了点菜。常西扬看那人动了筷子,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

“灵也要吃饭的么?”五橙神色有些古怪。

“……”常西扬没说话,把自己眼前的那碗饭往五橙面前一推,“啪”地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咀嚼,咽下刚刚那口饭。

“诶你别生气啊,我就问问嘛。”看那人动了气,他连忙把碗推回去,又笑盈盈地夹了块肉,“吃嘛,要我喂你么?”

常西扬扭过头,也没理他,五橙真就夹着肉送到西扬嘴边,“听话。你看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除了知道你是我的守护灵,再就都不知道了,我印象里灵这种东西都神神秘秘的,不吃不喝就没日没夜的在飘着,你看……”他声音里添了几分委屈,常西扬回头看他一眼,张嘴咬下了那块肉,耳朵尖悄悄的有点发粉。

看着那人喉结一动,咽了下去,少年笑得谄媚,“好吃吧?”

常西扬没搭理他,五橙也不恼,提起筷子开始和食物奋战,吃得他一脸满足。说真的,自从搬出家门之后,他就好久没吃过这样热气腾腾的好吃的饭了。

常西扬有些无奈,这人真的是饿坏了,跟小孩子一样完全不顾吃相,既然已经被看穿了他也不避讳了,手一挥凭空变出一杯水来给那人递过去,五橙接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下,左手腾空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所以,我来介绍一下我自己吧。”看着那人只顾着埋头吃,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常西扬只得自己开了口。

五橙眨眨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每个人都有守护灵。你的父母,你的弟弟都有。我身为你的守护灵,若是有害你之心,下一世便无法转世投胎,若是护你周全,顾你安康,下一世也能投一个好人家。”

五橙正拼命往嘴里塞着吃的,他点点头表示了解,常西扬无奈,继续说下去,“按常理来讲,你是看不到我的,但是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我逐渐有了实体……”

“唔,”五橙努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所以我能碰到你是么?”

“对。”

“别人也可以?”

“我不清楚。”

“这样。”他点点头,又继续吃起来。

“你就这样相信了?一点没疑问?”常西扬有点诧异,拜托,这个人的接受能力简直超乎他的想象啊。

“不相信又怎样,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我也不会知道的。”五橙抬起眼,语气散漫,像只在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常西扬略略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重新抬眸的时候,所有感情烟消云散。他右手在空中轻轻画了一个圈,带着温度的光芒随着他的手停留在空中,在温暖的气息里,他把手伸进了那个正原地转动的小圈圈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嗯?”五橙淡定一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奇的神色,“这是什么?”

“看。”常西扬摊开手,掌心上躺着一个小小的香囊,蓝色的绸缎布料上镶着金丝,闪闪发着光,看起来精致小巧,十分可爱。

“这是灵表达爱意的方式么?”

“……这是给你的小福包,收好了,里面是平安符和一些安神的药草。”自动无视了那人的骚话,他顿了顿,“我毕竟是你的守护灵,灵力多少还是有点的,我也自然不会害你的。”

五橙伸手接过那个小小的福包,常西扬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心,一时竟也没离开,反而有些留恋似地停留了几秒。五橙笑,直接握住了那人的手,“想摸我就直说嘛,又不是不给你摸。”

常西扬惊得慌忙把手收了回去,脸上蓦的染上一层粉。

那小福包似乎真的有灵力,五橙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温暖的气息从指尖流传进身体里。像是暖流,在信风的吹拂下,注进原本冰冷而深暗的海面。

波涛汹涌的蓝海平静了下来。

第2章 美人在侧

“哇!”他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可真是……”

“你喜欢么?”西扬抬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有光彩流溢着。

“怎么能不喜欢呢?”五橙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小福包,明明那么轻巧的小东西,却仿佛沉重万分,“这么珍贵……”

“珍贵?你知道是什么?”常西扬微微蹙眉。

“嗯?你不是说是平安符么?”五橙面上有些不解,“不过……你送的东西,都很珍贵。”

“贫嘴。”西扬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漂亮的眼角微微荡起。

“天好晚了,”五橙小心翼翼地收起小福包,放下碗筷,他吃得心满意足,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侧过身子来去问常西扬,“你看……我这屋子这么小,又只有一间卧房,不如……”

“这沙发真漂亮。”常西扬一脸赞叹地看着那个充满廉价感的小沙发,“睡起来一定很舒服。”

五橙嘴角勾了勾,也不拦他。“那我给你准备被子?”

“不用,我有。”

“你也是搬家过来了?”五橙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我忘了,你可以变出来,真方便啊。”

“……”这话让人怎么接?

五橙也没觉得尴尬,又喝了口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谢谢你的晚饭。”说罢,起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常西扬伸手拽住他。

“洗漱啊,准备睡觉。”

“你不收拾碗筷不洗碗?”

“如果它们与我有缘,会自己变干净的。”五橙抬起头,摆出刚毅脸。

“……”常西扬送他一个白眼,松开手放了那人。手一挥,桌面干干净净,焕然如新。

“牛逼!”五橙真心赞叹。

“……”

一番洗漱过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常西扬两次拒绝了五橙发出的一起洗澡的邀请,并回以理智的微笑。五橙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那人的模样,啊啊,现代青少年的心就是这样被这些好看的人荼毒的啊。

他在床上烦躁地滚了两圈,第三圈才一半的时候,他身子却突然顿住,几乎要笑出声。

三。

二。

一。

微弱的敲门声响起,沉默了几秒,是那人好听的声音,“我……能进来么?”

五橙用手指拉下自己疯狂乱特么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进吧。”

门轻轻地开了,常西扬抱着枕头,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衬衫,白花花的匀称的腿在夜里像发着光。他神情尴尬,嘴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来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但是完全编造不出来,五橙笑眯眯地坐起身子,替他开了口,“你之前都在我身边睡吧?”

“……嗯。”

“睡沙发不习惯吧?”

“……嗯。”

“那还等什么,过来吧。”他拍拍床,开心得不行。

常西扬迟疑了几秒,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他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得发烫,幸好房间里漆黑一片,那人看不到。

五橙拉开被子,听着那人乖巧地钻进来,随着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身旁的床陷下去一块,常西扬极力缩在床边,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五橙眨眨眼,伸手一揽,常西扬惊呼一声,随即撞进了五橙温暖厚实的怀抱,少年的气息满满扑来。

“西扬,你身上可真暖和。”五橙用下巴蹭蹭那人的头发,抱得更紧了一点。

“……松开。”

“我不。”

“……把你的魔法棒收回去。”常西扬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愣了几秒,五橙才反应过来,笑得没了形,他喷洒的热气触碰到常西扬耳后敏感而柔软的皮肤,那人的身体不由自主软了几分。他把脸凑过去,又冲着那人耳朵轻轻柔柔吹口气,“你知道么?小魔仙的魔法棒一旦伸出来,可就收不回去了。”

“那就拧断。”常西扬推了推他的胸口,有点无奈。

“我不碰你。”他哑着嗓子保证。

“……嗯。”

“今晚。”

“喂!”西扬挣扎了两下想表示抗议,却被牢牢地扣在那人怀里,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抬起了手覆上了那人的背。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触碰过活人了!热度的传递,皮肤的纹理,跳动的心脏,接触时的心安,他舍不得放开。

“你也放心我这样睡上来。”他嘟囔了一句,像是有点不满。

“我又不吃亏。”

“你喜欢男人?”

“喜欢。”

“那女人呢?”

“好看的人我都喜欢。”五橙闭上眼,声音迷糊起来,好像快要睡过去。

“……你倒一点没变。”

“还是你最好看。”他没着没落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就真的安稳睡了过去,留常西扬一个人在那炸开,这算什么?最喜欢的意思么?他深呼吸了几下,平静下疯狂跳动的心脏,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漫长黑夜里,常西扬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清晨,五橙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阳光从窗帘没关严的缝隙里钻过来,几缕照在常西扬的睡脸上,他的身体随着匀称的呼吸起伏着,纤细的,白皙的也富有力量的身体,包裹在白色的衬衫下,在他的怀里。

五橙蓦的清醒过来。

这个人,在他的怀里啊。

他眯起眼睛,看着西扬柔和的睡脸,神色有些复杂。

他能想象到现在窗帘外面阳光大片大片地铺洒下来,树叶在泛着光,小鸟啾啾地蹦蹦跳跳,早餐铺的带着香气的雾气笼罩住人们饥饿的蠢蠢欲动的肠胃,就好像常西扬现在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缠绕住自己……出于本能,他凑了过去,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常西扬的睫毛颤了两下,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啊,偷吻被发现了。

他也不尴尬,笑眯眯地又啄了上去,“再睡一会?嗯?”

常西扬还是一副没睡醒的迷糊模样,也没他想象中那样炸了毛,反而甜甜蜜蜜地笑了笑,低低地叫了他的名字,尾音有点含糊,柔缓而绵长,然后又窝在他怀里继续睡了过去。

“……”小魔仙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收回他四十米的魔法棒。

这个人,犯规啊。

五橙小心翼翼地脱出身,生怕吵醒那人,再抱下去,他的魔法就该外泄了。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常西扬快要从宽松衣服里露出的肩膀,然后转身,毫不迟疑地走进淋浴间,冲了个凉水澡。

夏天呦,燥啊。

他随手抓了把头发,套了件衣服就出门去,“吃点什么啊。”他嘴里嘟囔着,有点茫然地走在街上。

“豆浆油条什么的吃么?”

“吃的。”那人乖巧地回答。

“卧槽!为什么你会在啊!”五橙受了惊吓,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不是在睡觉?”

“我不能离开你超过五十米。”常西扬笑一笑,随口扯谎。

“那我岂不是很亏啊,肯定什么都被你看光了。”五橙眯起眼睛,语气里尽是遗憾。

“嗯——没法反驳。”他一脸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你啊。”五橙无奈,揉了揉那人的头发,“我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醒过来就有早饭吃,没料到反而把你带起来了。”

“谢谢你。”西扬低着头,只露出粉色的小耳朵尖。

五橙了然。

“你有没有觉得……路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纠结了一会儿,五橙还是开了口。现在还很早,路上的行人不算多,其实他长得又好看又嫩在路上向来吸睛,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用一种心痛而遗憾的表情看向他,然后沉重的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大概,因为他们看不到我吧?”

“所以我现在就是一个自言自语的智障啊。”五橙叹口气。

“是这样没错。”常西扬点点头表达赞同。

“这种时候请反驳我好么?”五橙气得要笑出来,瞪了瞪眼在常西扬脑袋上敲了一下,“不过——我倒突然想起来个事。”他收起笑意,深深地看进那人的眼睛,“1882年,阿根廷,你在干什么?”

“嗯?为什么这样说?”那人面上镇定,眼睛却明显有了点慌乱的意味。

“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五橙也不再追问,摇摇头,岔开了话题。

吃过了早饭,五橙十分纠结地开始挑衣服,甚至还喷上了点平常不常用的男士香水。平常一贯放下来的刘海今天也被他梳了上去,露出额头,整个人更精神硬气了些。

“怎样?我看起来如何?”一顿收拾之后,他看向常西扬,问得认真。

“自然是好看的。”常西扬顿了顿,“今天格外的好看。”他语气真诚得完全不像是在奉承,五橙脸皮也厚,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是吧?无论何时我都是这么帅气啊。”他冲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露出一个颇为中二的笑容。其实过于板正的正装和他略带稚气的脸还是有些违和的,总有些小孩子佯装成熟的模样,但是倒也是带着少年气的好看。镜子中另一个人走上前来,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带。“看你,领带都还系不好。”常西扬小声地抱怨他。常西扬比他略矮一些,平日里披散的长发也低低地被束到了一侧,低下头的时候,头发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颈子,他的神情认真而专注,纤长的睫毛乖巧的轻颤着,那副虔诚的模样就好像系的不是领带,而是什么格外神圣的东西。

就这一瞬间,五橙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他知道,他动心了。

西扬抬头,四目相对。

五橙笑了笑,低头吻上那人。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初次见面,就好像已相识多年。

“你知道么?”五橙在亲吻的间隙里,断断续续地道,“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嗯……那真是,很好。”常西扬攀附在那人身上,手臂紧紧缠着五橙的背,他吻得深情,像是溺水之人对珍贵的氧气的疯狂渴求,几乎要将自己嵌进那人身子里。

“西扬,西扬……”五橙极力地将自己从那片深情中脱身出来,“不行,我会忍不住的……还有应聘。”

“不要去了……”

“我真想把你囚禁起来……只让我一个人看见你。”

“已经是了,不是么?”他们尚在缠绵,常西扬的手指已经轻巧地解开了那人衬衣的扣子。

“不行……别诱惑我了,西扬。”天知道这个昨天还一副禁欲模样的人今天怎么就摇身一变成这般勾人的妖精了。“等晚上……晚上回来,好不好?”

常西扬在他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推开了他。再抬起头,就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唯独红红的耳朵尖和凌乱的衣衫揭示着那人尚未消散的情欲。

“衣服都皱了。”常西扬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歉意,替他扣上扣子。

“没关系,换一套就好了。”五橙深呼吸,试图平息下自己伸出的魔法棒。

“你比我印象中有自制力啊。”西扬重新拿过一套衣服,神色有些复杂。

“人总得成长。”五橙笑了笑,他说得无所谓,落到常西扬耳朵里就平添了几分深意。

“你真的只是我看到的样子么?”

“难道西扬你不是?”他反问,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常西扬递来的那一件。

“要迟到了,”也没在意常西扬的回答,他揉了揉那人的头发,“走吧。”

“……嗯。”

第3章 成为智障

常西扬随他上车的时候,坐在副驾,却没系安全带。

“系上。”他朝那边努了一下嘴。

“摄像头照出来太诡异了,”常西扬摇摇头,“我今天也会尽量不和你说话的,你去应聘,别看起来……”

五橙知道他没说完的那截话,笑了笑,“我会注意的。”

一路无言。

H写字楼很快就到了,这里有一家很著名的杂志社,五橙应聘的是社里的插画师。昨天杂志社那边打电话过来,说看了他的简历和以往的作品,对他抱有非常大的期待。

那是,有才华的金子一样的他怎么可能被毕业军大潮所埋没呢?五橙冲着常西扬露出一个自信的笑。

“真是完美的八齿笑啊。”西扬赞叹道。

“……其实你是个天然黑吧。”

一进门,凉气扑面涌来,和门外的热浪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乘电梯到了七楼,常西扬安安静静地跟随着,一言不发。

光洁的电梯壁亮得如明镜,五橙眉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自负而傲气的少年模样,一旁的常西扬低垂着头,映照在其中,却也只有五橙一人能看见。

到了杂志社里,每个人都忙碌万分,在秘书的指引下五橙被带到了主编的办公室,偌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异常健壮的女人,那人抬头狠狠看了五橙一眼,又上下打量了几下,“你就是五橙?”

“……是的。”五橙笑容有些牵强,他开始慌了。

“真是长了张好看的脸。”

“……谢谢您。”他嘴角抽了两下。

“你的画我看了,非常好啊!这么小就这样有才气,小伙子我很欣赏你啊!”女人虽然长得一脸凶相,语气却意外地真诚。

有戏啊,五橙心里隐约有了些喜意。

“但是呢,你看你这张小脸,这么好看,嗯?我们的工作压力又这么大,你会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啊。”主编双手托着下巴,说得诚恳,就是这道理……

“???”

“所以啊,小弟弟啊,我们收不了你啊。”她摇摇头,语气里尽是惋惜之情,眼珠悄悄往他身后瞥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五橙一脸懵逼,这也太任性了吧!他气得简直想撸起袖子把主编的粗眉摁在光亮的办公桌上摩擦几下,问个清楚。

常西扬却微微上前,挡住了他。“冷静点。”

这怎么冷静地下来?被常西扬一刺激,他反而更加激动,正欲伸手推开眼前的人,常西扬低低唤他,“橙橙,别闹了。”

“……”五橙默默放下手。

橙橙,听啊,多么熟悉的名字。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是么?五橙垂了垂眸,眸色黯淡。

常西扬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出门。

看着他离开,主编猛地松了口气。这家杂志社办社一百多年,却早就有传闻,每二十几年就有同一个异常好看的少年来应聘,更可怕的是那人身后,不知道跟着什么东西……

五橙低头沉默无言,常西扬只当他受了委屈闹小孩子脾气,回到车上,他凑过去亲亲那人,“她的守护神是一头母熊,我还没有和熊搏斗过。”西扬低垂着眉眼,摆出一副极力自责的模样。

五橙看看他,笑容有点古怪,“守护灵不都是人?”

”不,动物,植物,甚至是有灵气的小物件,都可以成为守护神。“他解释道。

“很健壮么?”

“嗯?什么?”西扬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是的,非常非常健壮。”

沉默了几秒,五橙笑出了声,也凑过去回应了一个吻。

“现在是要回家么?”唇齿相交,常西扬呼吸有些不稳。

“不。”他抬起身子,“其实还有一家杂志社给我打了电话……那家杂志社不大,我连名字都没怎么听过,但是给出的条件却意外地高。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去上班。”

“这?听起来有点……”西扬皱皱眉,“不会是骗子么?”

“是啊,我也很担心。”

“去看看吧,可能真的是看重你才气的贵人?”

五橙打上方向盘,调头向另一个方向开去。

路途不算长,车子逐渐偏离了城市的繁华,开进了不知名的偏远的地方。

到了地方下了车,五橙抬头,几个显眼的大字招摇得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制杖杂志社”。

这个名字是认真的么?看着这个破败招牌上的字,五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要是进去,他才是真的智障了吧!

他利索地转身就要走,肩膀却被人一把抓住。他扭头看过去,一张笑意盈盈的老脸出现在眼前,“小橙啊,快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您是?”

“诶呀,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你还不认识我,鄙人是制杖杂志社的社长,郝制杖。”

“……”他已经无力吐槽这个名字了。

“别理那个老家伙,他就是那样,人如其名。”就在这时,一个全身散着冷酷气息的人走出来站在社长旁边,“你好,五橙,我是这里的主编,江远淳。”

五橙伸出手和他相握,那人掌心发凉,另一只手上带着一枚银色的戒指,光泽有些暗淡,像是戴了很久了。

和那个社长的手上的,是一对啊。五橙眼睛一瞥,略略有了笑意。

这家杂志社真的是非常奇怪了。应该说,里面个个都是怪人。

社长,郝制杖,的确人如其名,也不知道有这样的社长,这家杂志社还能存活多久。主编,江远淳,看似冷酷,其实好像更冷酷。里面的,编辑?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刁风,如果能把手里那把时刻拿着的小刀放下的话,信他是个正常人。弟弟刁云,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浑身散发荷尔蒙的夜店小王子。

这就是全部的人了?

社长看出他震惊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他,“是的,我们虽然人少,但是我们志向高啊!”五橙无视掉社长一手伸向青天的白痴动作。

真的可以活下来么,制杖杂志社。

刁风转着小刀,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说道,“我们社好歹也有一百三十多年的历史了。”

???五橙满脸怀疑地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破败的环境,有些纠地看向常西扬,西扬却难得了露出了一个十分快乐的笑容,“真是一家,很可爱的杂志社啊。”

好吧好吧,五橙,现在成为了制杖杂志社里一枚闪闪发光的新的智障。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你看上去好像很喜欢他们啊。”回家的路上他随口问道。

“是的,都是非常可爱的人。”常西扬微微笑笑。

“你们认识?”

“不,只是大家都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我非常怀念。”常西扬眸子低低垂下。天边余霞成绮,红光温柔地洒向万物。五橙偏头看向西扬的眼睛,里面,是不属于他的柔情。

“这样啊——”他漫不经心地应道。“我其实很好奇啊,社长那样的人,守护神会是什么?”

西扬转过头,看向窗外,“他呀,是一条很帅气的眼镜蛇。”他的影子倒映在车窗上,在漫天的红霞里,面容落寞。

五橙心中微微一颤。

常西扬,还有多少事情,是你不曾让我知道的。

奔波了一天,又遇到那么多的怪人,五橙身心俱疲,瘫倒在床上不想动弹。

常西扬凭空端出一杯热茶,径自送到那人嘴边,五橙微微起身,也没伸手去接,一脸满足地喝了几口。西扬温柔笑笑,又手指灵巧地按上那人的肩膀,“啊——爽。”五橙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西扬手上动作一顿,清冷的脸上瞬间变得粉红。

“怎么?”那人手撑着床半坐起来,凑近他,在耳边吹气,“小美人,把橙公子我伺候爽了,我可有重赏——”

常西扬霎时间羞得通红,愣在那里,一点反应没有。

“五橙你!”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慌忙起身,额头却猛地撞上五橙的头,砰的一下,五橙捂着头倒在床上,西扬也被他用手一带,就揽进了怀里。

他呼出的热气在五橙脖颈上,有点痒,软软的头发搔着那人的下巴,五橙又忍不住蹭了蹭。美人在怀,气氛一下暧昧起来。

“西扬?”

“……嗯。”

“继续么?”

常西扬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也没再犹豫,他凑近那人的的唇瓣,看着五橙的脸,“你真的是成年了吧?”

“西扬……”五橙没理会他的沙雕问题,低低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尽是隐忍。

“橙公子……”他解开自己的扣子,又伸手去解那人的。

“你该是这样叫我?”五橙低低笑出声,“嗯?”

“橙橙。”常西扬声音小小的,去唤他的名字。

“乖。”他不再忍耐,压上那人的身体,西扬的长发铺散开来,衬的白玉一样的身体愈加迷人。

天色渐晚,一轮朗月越加明亮而清晰,清冷的月光映照进屋里,一片旖旎。

到达极限之时,常西扬目光迷离,胡乱的喊着那人的名字。

五橙腰肢一顿,低下头亲亲了身下的人,又继续他的动作。

一切结束后,两人相拥在床上,呼吸缠绕。五橙胸膛滚烫,有力的心跳声传进常西扬的身体里。

“女人还是很好的。”没由来的,常西扬开了口。

“嗯?有你好么?”

“传宗接代什么的……至少。”

“你在意这些?”五橙眨眨眼,他有些意外。

“你不在意?”

“西扬,我也是会成长的啊。而且……你这话说出来可是会被别人骂的。”他叹口气,亲亲那人的额头。

“就算是现在,你也叫我捉摸不透。”

“我让你不心安了么?”

“……不。”

只是面对你,我的私心里还是掺进了愧疚。常西扬永远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世上所有情绪他都无关痛痒,只要安静独守那人。

本该是这样。

“没有关系的,只要让你心安……”五橙站起身子,“我怎样都好。”

“我抱你去清理好不好?”他压低声音,抱起床上的人走进浴室。热气氤氲,西扬的身子染了粉色,软软地贴着五橙的身体,五橙却也尽职的收好了他的魔法棒,没有再强要。

洗干净后,常西扬被重新抱回床上,他套了件五橙的衬衣,宽宽大大的遮着身子,随意窝在被子里。

他伸出一条腿轻轻踢了踢那人的腰,“你还没吃饭呢。”

“不是已经吃过了?”五橙笑得单纯,抓住西扬的足尖,在他白皙的脚背上落下虔诚一吻。

常西扬的脸唰地就红了,一时也忘了挣开,就呆呆地看着那人眼睛里的笑意,沉溺在他柔和而甜蜜的目光里。

气氛一时又暧昧起来,五橙正要再说点什么,门外却突然响起来敲门声。

第4章 有客来访

五橙皱皱眉,连续的敲门声让他有点烦躁,他把西扬刚刚伸出来的腿重新塞回被子里,示意他等一会儿,然后起身去开门。

“别敲了。”

对面却是越来越放肆,听起来还直接上脚踹了。这么欠揍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五橙气冲冲地猛地打开门,就看见五为竹那个臭小子一只脚还抬在空中没落下去,突然失去了门的支撑让他失了重心,打了个趔趄。五橙双手抱臂,倚在墙边冷眼看着那人,“呦,我还以为你会给我跪下呢。”

“哥,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啊。”五为竹自知理亏,弯着身子一副谄媚样。为竹比五橙小两岁,还在上学,头发染得夸张带着点小痞子样,耳朵上扎着一个耳钉,平常在学校里一副又拽又酷炫的吊炸天的模样,其实性格骚包的不行。不过在外人眼里,比起五橙,还是他看起来更像是哥哥。

“呦——我说你怎么火气这么大啊,看来不是怒火是欲火啊——”他暧昧地拉长嗓音,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哥哥,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看我,打扰你了不是?嫂子在屋里呢?”说着他就探头过来要往屋里看。

五橙气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自己进来找啊。”

常西扬也跟了出来,冷冰冰地倚在沙发边上,盯着五为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不知道你学校里的那些追求者看见你的本性,会不会哭碎了心。”五橙一边招呼着他进来坐着,一边冷声嘲讽他。

为竹傻笑两声,一副痴呆的模样。“哥,你不是说每天往家里打一个电话么,你看你,这好几天了,一个也没打。妈不是担心么,让我来看看你。”他抱起一个抱枕晃荡着腿笑眯眯地看着五橙。

“这两天在找工作,太忙了就忘记了。”五橙抬头望天。

“哦,你找到了么?”

“……嗯。”

“是啊?在哪呢,有时间我去参观参观啊。”他又没型地瘫在了沙发上。

“……一家,挺普通的杂志社。”五橙摸摸鼻子,不太想说出那个丢脸的名字。

“哦?我还第一次听你这样形容东西。什么杂志社啊?”被五橙一说,他的兴趣反而被勾了起来。

看着为竹越来越大的笑容,五橙皱皱眉。“……嗯,制杖杂志社。”

“什么?什么杂志社?智障杂志社???”五为竹夸张地一手撑开在耳边,嘴角要咧到耳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你认真的么?智障杂志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白痴!

五橙不想再跟他扯皮,踢了他一脚,“你有事没事,你要就过来笑话我的话,赶紧走赶紧走。”

“别啊哥。你说我来都来了,肯定得有正事啊。”说完,他的笑容收了起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真是正事,关于你的,哥。很严肃。”

看到这个整天没个正形的白痴难得这么正经一会儿,五橙也不禁收敛了调笑的心情,坐到他的旁边。常西扬安静地凑过来,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去吃饭吧。”西扬长发还略湿,乖巧的垂着,带着点洗发露的香气。

“真香啊,哥。”五为竹吸吸鼻子,感慨道。

“嗯?”五橙扭头看他,笑容微妙。

“不用吧,哥,这么小气。你饭菜都摆上桌了,留我吃个饭这么困难的么?”他伸出中指表达了一下鄙夷之情。

餐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还冒着热气,是常西扬刚刚端上去的,五橙摸摸肚子,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胃咕咕叫了起来。

五为竹笑意盈盈,“还不带我过去?一定要我这个客人这么不要脸地自己去么?”

五橙啐了他一下,“你本来就不要脸。”

为竹坐在餐桌边上大为赞叹,声音夸张得不行,“哥你确定没背着我找个嫂子?这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东西啊,太好吃了吧!”他脸埋在碗里,完全不顾吃相,倒果然是兄弟。

“你的正事,该不会就是过来吃饭吧?”五橙踢踢那人。

“哦对了对了,忘记了。”他一边努力地吞咽下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妈给你安排了个相亲,让你去见见人家小姑娘。听说条件可好了呢。”

“……”五橙一时哑然。

该来的总归要来啊,刚刚才说道女人好,这就来了。

“她不是从来不操心这些事么?”沉默了一会儿,五橙还是选择挣扎了一下。

“你搬出之后她就越来越担心你,见不到你嘛,看你哪里都不放心。对了她还说要不要我住进来帮衬帮衬你呢。”

“别,算我求您。”五橙扶额,“……为竹,我不想去。”

“嗯?”

“相亲。我不去。”

“别啊,都安排好了,你不能放人家小姑娘鸽子吧?”

“我去给妈打电话说清楚。”

“你打电话她不更得唠死你?”为竹把埋在碗里的脑袋抬起来,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妈已经把你相亲的事情全权交给我啦,你就别再烦她老人家了。她可说了,以后再也不接你的电话了。”

“为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五橙神色认真起来。

“……嗯?”

“是个男人。”

“……”五为竹睁大眼,懵住了。

这是,自己的哥哥跟自己……出柜了?

这么直接?

“等等,等等?我刚刚,耳朵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哥你再说一遍?”他揉揉耳朵,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说,我喜欢……”

“okok,今晚太晚了,我先走了,明天下午三点M咖啡馆,就这样,求您,尊重一下女士吧。”没等五橙说完,他就打断了下面的话,撂下了一句话就跑掉了。

这次没等五橙踢他出去,他自己砰地关上门,门外还又传来他欠揍的声音,“千万别爽约啊!”

“……”

五橙有些无语地看着夺门而出的某个人,不想说话。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他转过身子,常西扬已经坐回到沙发上,沉默地盯着他。

“别看我了,西扬,我不会去的。”他歪着头看着沙发上的人,咬了咬嘴唇,心累地叹口气,凑到那人身边去寻求安慰。

“怎么不去?我知道你需要找一个好姑娘,然后生健康的小孩子,养他成人,一家人和和睦睦,你的人生该是这样。”常西扬说得认真,却也像是有些赌气。

“别说了。我不想要别的人。”五橙把脑袋埋进那人的颈窝,蹭了蹭,"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明天和人家去说清楚吧。”常西扬眉眼柔和起来,摸了摸那个毛茸茸的发顶。

“嗯。”

“如果合适的话,我也不会拦你的,我祝福你们。我可以找到办法在你面前隐形的……我会尽量离你远一点……唔。”五橙有点动了气,没让那人说完,带着几分粗暴地吻上了他,恶狠狠地警告他,“不准再说话了。”

“……橙橙。”常西扬眼眶微红,声音略略颤抖。

“不是不准你说话?”

“……给我。”

“……”五橙松开那人的嘴唇,凑过去舔他的耳垂,“你身体还受得住?”

“嗯。”

“那你就负责叫吧。”他哑着嗓子,埋下了头。

事实证明,常西扬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他的确叫得很卖力,所以现在嗓子哑到几乎要说不出话。

五橙心疼地亲亲了他的喉咙,“我以后轻点。”

“……嗯。”常西扬点点头,含糊地发出几个音回应着。

“喝点水吧。”五橙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温温热热的摸着挺舒服,“有力气坐起来么?”

西扬摇摇头,抬眼看他,煞是可怜。

五橙托着常西扬的腰把他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漫开一个笑容,“慢一点。嗯?”他小口小口地把蜂蜜水渡给那人,生怕他呛到。

一杯水很快见了底,常西扬嗓子湿润了些,感觉好了点。“你还真是喜欢这样给人喂水。”

“是么?我印象里倒是第一次。还要再喝一杯么?”

他摇摇头,“我好多了。橙橙,我有事要问你。”

“明天吧,好不好?你不能再说话了。”

常西扬指尖一道蓝光闪过,柔柔融进他的喉咙那边,“……好了。”

“……有这招怎么早不用。”五橙无奈。

他红了红耳朵,没有接话。

五橙自然知道那人的小心思,也不再拿他打趣,“所以,你想问我什么?”

“你搬出家里多久了?”

“半个月?”

“你有没有觉得,五为竹有点奇怪?”

“嗯?还好吧。”他揉揉下巴,想不到有什么。“他怎么了吗?”

“我也不确定。但我感觉,你家里可能还有些别的东西。”

“不是那几个守护灵?”

“不是,不一样的。”

“你也看不到它?”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守护灵,”西扬笑容带着苦涩,“我原只想护你周全,但是,先不说一些法力强大的恶灵,世间多奇人,若有心术不正的人想加害于你,我怕也……”

“我这样平凡一人,与人无冤无仇,为何有人想加害于我?”

“世人心思难测,我又何尝得知……我会尽我所能的,我一直在你身边……”西扬的声音越发低沉,“我给你的小福包,你一定要戴在身上。橙橙。”他叹口气,唤了少年的名字。

五橙摸了摸口袋里鼓出来的小包包,有温暖的气息隔着布料从指间传来。

有很多事情是他未曾得知的。五橙知他性格恶劣,他猖狂,他任性,但当他不经意间踏入了另一个世界,才发现自己的软弱无力。这边的人推挤着他,想他过线,那边的那个人,只他一个,却拼命阻拦,用单薄的身躯,在黑暗里,将自己护在光明的世界。

他心情沉重,却也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常西扬,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再清洗干净把那人抱回床上,已经挺晚了。

常西扬向着床外,背影单薄倔强。他们睡在一张小小的床上,却不知为何,仿佛相隔愈远。五橙伸手搭在他散落的长发上,轻轻摩挲他的发尾,以求片刻的心安。

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常西扬已经不见了。

五橙起身打开窗帘,阳光大片大片地铺洒进来,有些刺眼,他用手挡住眼睛,固执地想看清外面的景色。

从高处看下,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辆车带着灰尘按着喇叭争先恐后,知了拼了命一样扯着嗓子直叫。他伸出手,看着阳光从指缝里溜出,留下扎眼的红色。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么?

常西扬,你是真实的么?

第5章 女子惊艳

走出房门,早餐摆在桌子上,常西扬在沙发上闭眼沉思。他也没去打扰,安静地坐过去吃早饭,橙汁,煎蛋,面包片,摆的也挺漂亮,让人食欲大开。五橙吃得十分满足。

良久,西扬睁开眼,摇了摇头。

“怎么了?”他咽下嘴里的食物。

“没有找到。”西扬看起来很疲惫,偏过头揉了揉太阳穴,五橙放下手里的杯子,走过去替那人继续揉着。

“是在这个房子里,还是我家里?”

“都有可能,但是那边也是,我找不到他,那人的法力比我高得多。”西扬闭上眼睛,任由那人按着。

“你,知道是谁?”

“也许吧……”他不言语了。常西扬现在阴郁沉默的模样,和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五橙心疼却也不好多言,吃罢早餐后坐在电脑前心不在焉地随手画着稿子,西扬在房间里东敲敲西摸摸,两人倒也互不干扰,午饭时候也没怎么多言,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午饭过后,常西扬拿来一套西装,在五橙身上比划。

“可好看?”他问得认真。

“你这是做什么。”五橙声音有些干涩。

“你要去相亲啊,当然要好好收拾一下。”他也没再多说,又拿出一套,左右思量着。

“完美。”不久,他就收了手。

五橙照照镜子,镜中的人甚至有些不像他了。那人孤傲又意气风发,像是个贵族公子,满是贵气,也像个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一身傲骨。

镜中的人笑了一下,张扬肆意。

常西扬一怔,近乎着魔地呆呆地看着他,“这才像你。”

“真好看。”西扬眉眼弯弯,“怎么会有女子不动心呢?”

将近三点,五橙坐在咖啡馆里。

常西扬执意要到角落里去待着,被五橙固执地拽住,最后还是坐在了他旁边。

“你不怕被她看出来?”他现在就是一个隐形人的状态,别人虽然看不到但是平白无故多了个人,总该有感觉的。

“我更怕你不安心。”五橙侧头看他,眉眼里尽是柔情。

远远地有一位女性的身影朝这边过来,他与西扬对视一眼,转回头,摆出礼貌的笑容。

女子走来,令人惊艳。

她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星眉剑目,第一眼,只觉得美。

怎么会有如此这般人将娇美与英气结合的恰到好处,多一分都不行。

她优雅地落座,笑意吟吟。

“小公子可还好?”

五橙还没接话,常西扬猛地站了起来,他受了惊一样,双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身体颤抖得厉害,满脸的不可置信。

对面女子一抖,像是被莫名其妙震起的桌子吓到了。

“地震了么?”她眉眼间有些迷茫。

“你一定……要再来一遍么?”常西扬声音尖利起来,但是那个女子却并不能听到。

五橙不知其中缘故,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西扬的衣服,“抱歉,是我刚刚碰到了桌子,吓到你了。”他笑得疏远,单手在桌子下面拉着常西扬坐下,又轻轻揉着西扬的手心,刚刚那么用力地拍上桌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女子倒也不在意,她笑笑,“叫我小千。”这人眼瞳秋水流淌,唇角含春,倒真是不可多得的绝色。

小千是一个极有才华的女子,出口成章,博识多才,偏偏这佳人又聪明的让人惊叹,她总是恰到好处,将人掌控却又让人心甘情愿。其实五橙女人缘好得很,他也向来男女通吃,可惜今天五橙心不在焉,他一心惦记着身旁那个失魂落魄的小人,眼睛都要黏上去了。

小千漂亮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裂痕,她笑得牵强,“小公子这是完全对我没意思啊。”

五橙也不再遮掩,他抬起眼总算是正视了眼前的人,“小千姑娘,有些话我想我要和你说清楚,这样对我们都好……”

“你要拒绝我?”女子笑了开来,打断了五橙的话。

小千声音干干脆脆,却也无故沾染了些危险的气息。

“是。”五橙也笑,“姑娘我跟您直说了吧,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比我好看?”

“是,天下没有和他一般好看的人了。”五橙侧侧头,看着窗外的阳光,那人的头发在太阳下柔柔反着光,白色的衬衫映的他几近透明起来。

“你也不就是看中了一张皮相?”小千撇撇嘴,也放下的装出来的优雅矜持,显出本性。

“说的也是。”他笑了起来,上挑的眼角也微微垂下一个好看的角度,“但我想,除了那张脸,他的每一寸每一分,我也都珍贵得很。我不想失去他。”

“你倒是专情了。”小千神色古怪,深深看了他一样。

“姑娘好像了解我的样子?”

“得了吧,没那个福气。”她气鼓鼓地拿出手机,“联系方式给我。”

“嗯?这就算了吧。”

“我好歹也是个小姑娘,给我点面子不好么?我回去也得交差啊。”小千索性开始耍赖,在桌子底下鞋尖踢了踢五橙的腿。

“……”五橙一时无言,看着这个小泼妇完全抛弃了开始优雅的伪装,不禁内心感慨,接过手机留下自己的号码。

拿回了手机,小千皱皱眉,“绅士一般不都会送女生回家么?”

“如果你想要的话……”

“哼,猜到你肯定没什么绅士风度。不过——还是祝你和你家那位……”她话像是没说完,低头点上支烟,只眼睛抬起来看了眼五橙,潇洒起身,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在咖啡厅里点烟真的没问题么?虽然是很帅啊。

五橙看着小千远去的背影,笑容微妙。

“你真的拒绝了她。”常西扬声音低低的,情绪不太高。

“嗯?怎么?我拒绝她,你怎么这么失落?”五橙眨眨眼,有点惊奇。他又去点了一杯橙汁,买了单,带着常西扬回到车上。

“我只是没料到。”

“西扬,我究竟为什么会给你留下那种花心又轻浮的印象啊。”五橙无奈,把橙汁塞到那人手上,启动了车。

“……你是认真地喜欢我么?”常西扬啜了一口橙汁,声音没什么底气。

“常西扬,”五橙目视前方,也没去看他,“如果不是我现在在开车,我就把你按在这里狠狠地干。”

“……”常西扬没说话,打了个响指,下一秒,车就稳稳停在了地下车库里。

“……”五橙愣在那里,不可置信。

“别光说不做。”

“……”

这能忍?

不伸出我四十米的魔法棒,你就不知道小魔仙有多浪。

五橙笑容狰狞,扑了上去,“不准叫出声音。”

“……我劝你善良。”

浪荡的结果就是,五橙拉着那人回到家的时候,常西扬已经步履虚浮,几乎要摔倒。为什么不抱着他回去?拜托,抱着一团空气真的很诡异啊!

五橙伸手去揉他的腰,心疼地抱怨,“还敢再勾引我么?”

常西扬无力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去反驳他。

“还疼么?”五橙拉起那人的手,细细端详,又轻轻柔柔地亲了亲他的掌心,“白天怎么了?你和小千认识?发那么大脾气,把我心疼坏了。”

“没有……”

西扬不愿回答,他也不强迫,“有事情的话要和我说,嗯?”

“嗯。”常西扬闭上眼,承接那人落下的细碎的吻。

其实这真就是没用的客套话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自己瞒着对方的事情不比对方的少。但是那又怎样,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就请让他们安稳的享受一下,这份甜蜜的时光吧。

毕竟,不能反驳的是,至少现在他们还是真诚的。

五橙工作上的画稿几天前就发给了杂志社那边,那边也用夸张的表情包表达了满意,所以大清早就接到杂志社的电话,他还是有点懵逼的。

“来社里一趟。”主编开门见山,冷冰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还在温暖被窝里迷糊的人瞬间被冻醒。

“稿子有哪里要改么?”他有点不爽。

“社里来了新人,过来见面。”撂下一句话,电话就被挂了。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啊。

常西扬也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往五橙怀里钻,“怎么了?”

“杂志社那边说要我过去一趟,好像来了新人。”

“???”常西扬明显一激灵清醒过来,“来了新人?”

“你倒是比我还在意。”五橙笑了他一句,坐起来身子,“还很早,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应该很快就回来。”

“我不能离开你超过四十米。”常西扬有些倔强地抬起脸看着那人。五橙肌肉紧实漂亮,他一时倒有些挪不开眼。

“是五十米。”那人笑得张狂,也不在意他的谎话,低下头深深吻了上去,“早安吻。”

“……嗯。”常西扬脸微微发烫,还是抱紧了那人,加深了这个吻。

一番洗漱过后,又草草吃罢早饭,五橙堵在早高峰里,一脸怨气,“我讨厌上班。”早知道这个杂志社会逼着他去社里上班,他就不去那里了。

常西扬看了看长龙一样缓慢蠕动的车队,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想瞬移过去么?”

“不了,”想起杂志社里那帮怪人,他宁愿堵在这里。

常西扬又点点头,他无聊得不行,随手变出几个橙子,安静地剥开,自己吃一瓣,给五橙喂一瓣。

吃了三个橙子,车队终于有了畅通的迹象,五橙长舒一口气,这种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不过,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副驾上那个继续啃着橙子的人,西扬的脸上没怎么有表情,随着咀嚼的动作一动一动的,像个仓鼠。

“嗯?”常西扬抬眼看他,“怎么了?”

“没,”他摇摇头,“就是突然觉得,堵车也挺好的。”

“???”

“西扬?”五橙又叫他。

“嗯?”

“你喜欢脐橙么?”

“喜欢啊。”他对橙子爱得深沉,什么品种都喜欢。

“嗯……那今晚回去试试吧。”

“???”常西扬一脸懵逼。

这是,堵傻了么?

制杖杂志社。

简陋的大厅里,气氛却像过年一样,空气中的喜悦都要实体化了喂,来新人了这么高兴的么?那我算什么啊!

五橙的怨气也要实体化了。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在一堆长相养眼的怪人的簇拥下,还是难以掩盖自身的光芒。他模样温和,眉眼略垂,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典型的翩翩公子样,而且这个人,闪亮的在发光啊!

看见五橙进来,他温润一笑。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五橙脑子里,不由得浮出这么一句话。

“你好啊。”那人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温润如玉。他向着五橙打了声招呼,目光却像是落在了他身后。

五橙回以微笑,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子,遮住了身后的常西扬。

第6章 初见司颂

郝制杖社长跳出来,笑眯眯地揽过新来的那人的肩膀,介绍到,“小橙,这是司颂。你大概还不知道,说是新人,其实他也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同伴。今天终于答应我,加入我们杂志社啦!鼓掌!”

噼里啪啦一阵掌声。

“他现在是社里的签约写手。”江远淳冷哼一声,看起来却并不是很喜欢司颂。

“主编大人还是这么冷漠呢。”司颂笑笑,目光飘向五橙身后,“我的主业,是一名道士。你若是有什么特别的烦恼,可以来找我,我看你身边,有些别的东西啊。”

“司颂你又吓人啊,”社长一脸无奈地笑骂他一句,“小橙啊别听他瞎说,那是他职业病。来,小橙,过来看看这一期的杂志设计的怎样,给我们提点建议啊——”他说着就拉着五橙的胳膊要进他的办公室。

“这不是我的职责吧,社长。”五橙皱皱眉,想回绝。

腰间,却突然被一冰凉的尖锐物抵住了,他身形一滞。

刁风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刁云则在转椅上转来转去,向他抛了个媚眼,“不听主编大人的话,可就再也逛不了夜店了哦~”

小刀又往前捅了一点,他背上一紧,乖乖随社长走了进去。

五橙被那帮人怼到电脑前面,对着杂志封面现场发表了一万字感想,简直欺人太甚!腰上的小刀倒没什么,主编你是怎么从背后抽出一把刀的啊!你一直背着么!

五橙简直要哭下来,他急需去找常西扬寻求安慰。可这一回头,却空无一人。

西扬?

去哪里了……

五橙猛地站起身子,横在他脖颈上的刀慌忙躲闪,江远淳眼神一暗,“你找死么?”

“随你。”他没心情在意这些闲人,冷冷瞥了他一眼,出门寻去。

“他回来了么?”社长在后面嘀咕着什么,他却没有心思去听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常西扬。

没想到这个小破杂志社的面积比它看起来大多了,他近乎慌乱的在走廊里跑着,四下寻着,却发现走廊好像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这什么奇怪的结构!他暗自骂道。

慌忙之间,却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地方,原本老旧的墙壁缓慢地移开,一条装饰风格截然不同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他吓了一跳,细细打量了一下,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威胁力,才敢小心地走进去。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是昏暗。

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有几缕光线从门缝里透出。五橙放轻步子,小心地走过去,刚要按下门扶手,却听见里面有模糊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你现在的实力比我强得多……如果你要用强,我也没有办法……”是西扬低低的啜泣声,五橙听力极好,但这时候却怎么也听得模糊,他心下一揪。“……家里的事情,是你么……”声音越来越低,他贴在门上,想听地更清楚一点。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你的那位公子来了。”

不等他开门,门就突然急速大开,带出的风吹起他额边的碎发。

门内,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光景。

司颂从容地坐在沙发上,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橙公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西扬背对着他,跨坐在司颂的腿上,衣衫不整,大开的窗送来清风,西扬半长的发有发丝飘起。

他的背影颤抖的、得厉害。司颂扣在他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另一只手替他把散乱的碎发别在耳后。黑色皮质沙发上几枚散落的扣子格外显眼。

“……常西扬?”五橙眯起眼睛,几乎要笑出来。

西扬最后还是转过身子,他眼眶发红,睫毛上还有泪滴悬垂,殷红的唇瓣和大敞开的衬衫领口内几点鲜红的吻痕,直直的扎进五橙眼里。

他自己的吻痕留在哪儿,他自然有数。

“不,不是这样的,橙橙你听我说……”常西扬的眼泪更加不受控制的要涌出来,慌乱挣扎着要从那人腿上下来。

“嗯?那你说,我听着。”他冷眼看着司颂一把西扬控制住,圈在怀里。

司颂皱皱眉,把西扬滑落的半边领口提上肩,伸手拿过沙发上搭着的西装外套裹在西扬颤抖的身上。“橙公子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么?”

“你抱着我的人,还说我过分?”

“你的人?他只是你的守护灵,不是你的男人。再说,橙公子不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了?”司颂低头,眼底尽是柔情。再抬头看向五橙的时候,眼中隐隐几分讥笑,“西扬怎么会成为你这样的人的守护灵?你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地方?”

西扬伸手推他,“别这样说……我不准你说他。”

“即使他是这样?”

“……即使他是这样。”

“我知道了。”司颂把他抱到沙发上,扣住西服上面的两颗扣子,却倒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你好自为之”。

五橙走过去扯下他的西服,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常西扬,把他拦腰抱起,转身出门。

常西扬很瘦,不是那种羸弱的瘦弱,是修长的骨架,覆着薄薄的匀称好看的肌肉,纤细,却又有力量。他的好看,不像小千那样让人惊艳,也不是司颂那般温润却耀眼到闪出光来,他干净美好,是汩汩流动的泉水,是穿过竹林沾染薄雾湿气的风,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但现在,这泉,这风,这珠玉……

五橙低下头去看那人,却也没什么表情。

走廊的入口,杂志社的人聚在那里,却没人越过那条线。众人沉默,看他径直走过。

他停下步子,背对着他们,没有转身,“你们一开始就能看见他,是不是?”

没人回答。

何必问这多余的问题呢?

到家,五橙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径自去拉上卧室的窗帘,窗帘的遮光性极好,原来热烈的阳光瞬间被挡住,房间里黑了下来。

“有什么要说的么?”他坐到床边,伸手擦去常西扬脸上的泪。

“刚刚不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么?嗯?”他也不恼,语气温柔而镇静,像个在和心爱的玩具说话的小孩子,反而让常西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说么?那我来说?嗯?西扬?”

常西扬沉默,点了点头。

“他就是司颂是么?”

“……”

“回答我,西扬。”五橙松开那人的外套。

“……是。”

“那你说,这段时间里,我们上过几次床?你数过么?”他理了理那人凌乱的头发,笑容纯良。

常西扬移开眼睛,缓缓摇头。

“回答我。”

“……没有。”

“那你猜猜,我们上床的时候,你叫过几次他的名字?嗯?”他亲亲那个人因为恐惧而冰凉的唇,“你冷么,西扬?”

常西扬摇头,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五橙扯过被子,温柔地裹住那个颤抖着的小人,“那最后一个问题,嗯?西扬,你再猜一猜,你觉得你叫他的名字的时候多,还是叫我的名字的时候多?”

“不说话是么?”他低低笑出了声,“常西扬,你可知我有多爱你?嗯?我曾经太幼稚,我以为爱就是绝对的占有,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得多深。不过……现在我倒不觉得自己以前是错的了。”

“我试着去温柔的爱你,但是我发现了,这不合适你。你不喜欢这样,我也不喜欢。对不对?”他拽着常西扬的长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喜欢粗暴的,对不对?我说过,我真想把你囚禁起来,让我一个人看见你。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么?嗯?”

“橙公子……是你,对么?”常西扬声音颤抖得厉害,他害怕得不行,却也觉得委屈。

“橙公子?你是在叫我么?对,你这样叫过我,西扬,我不过在这世间活了二十来年,但是,也足够了。”他抵上那人的额头,“乖宝宝,西扬,听话。我不会再让别人看到你了。”

他是五橙无疑,也没有恢复橙公子的记忆……可是,现在的情形,常西扬的心沉了沉,他的日子,看来要不好过了啊。

五橙少年气的脸上,带着点无辜和纯良。

他解开皮带,后捆住常西扬脆弱的手腕,“不要动哦,西扬,”他声音清亮而温柔,带着少年的干净美好,“乱动的话,就会像这样哦。”五橙的手指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向下,没等常西扬反应过来,咔嚓一声,他的右脚腕就被那人拧断,骨头断裂的那种剧痛直直扎进他身体里,他猛地闷哼一声,死死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疼么?”五橙有点心疼,轻轻擦去那不停颤抖着的人的额头上的冷汗,“那你要乖一点啊,不然会更疼的。”

常西扬抬眼白他一下,没有精力出声。他实在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这么狠。

“不要这样看我啊,西扬,我很难过啊。等我出趟门好么?你好好睡一觉,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睡在床上了,好好享受吧。嗯?”五橙低头亲亲那人模样好看的唇,阴暗的情绪在单纯的少年脸庞上格外不符,甚至狠厉得有几分瘆人,“记住这份痛,我给你的……等我回来。听话。”

他也没留恋,转身就走,仿佛常西扬已经真的是什么被囚禁起来的废子,而不是,昨天还和他温柔缠绵的爱人。

常西扬听见那人离去的脚步声和门落锁的声音,脚腕那里的剧痛让他几乎失了神志,他无力地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竟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处在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里。

身下不再是柔软的床,他躺在冷硬的地板上,什么衣服也没有,身子被硌得生疼,手还是被捆绑着,常西扬试着动了动另一只完好的脚,脚踝上却被什么沉重冰凉的东西箍住了……啊,铁链都被拿出来了,五橙是真的生气了。

他心里发出不妙的声音。

“别动。”房间里另一边,五橙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常西扬抬起头看过去,那边落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橘黄色的灯光柔和却也单薄,照着五橙执笔的手,这人……在画画?

第7章 禁锢饲养

他听话地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再动作,心里却叽叽喳喳地叫开了锅。

五橙在画自己的,身子?全裸着的被绑起来的悲惨模样?这么黑他真的看得到我?这人怕不是心里有猫病?

沉默许久,他还是弱弱开了口,“橙……橙,你这样对眼睛不好。”他说的也是真心话,摸着黑画画,换他眼睛要瞎的。

五橙执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就直直地落了下去,砸到了纸上,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发出“啪嗒”一声声响。

“……”

糟糕,自己要完。常西扬身子试图往后缩了缩。

五橙放下笔,按上台灯的开关,灯光明显亮了起来,整个屋子也添了一丝明晃晃的暖意。常西扬看出这是哪里了,这是五橙的书房,现在看来……除了这个书桌,所有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醒了?”五橙没什么表情,声音如常,也没在意画的事情,就好像常西扬只是午睡一觉起来,伸了个懒腰,像只餍足的猫。他是那个在旁边围观的小主人,心满意足的蹲在一旁。

“……嗯。”

“还疼么?脚。”

“……不,”常西扬试着动了动那只被折断的脚,“没什么感觉了。”也许五橙给他用了什么药?他不知道,也可能是自己身体结构就是不太一样,他脚腕断的干脆利落,却也没什么筋骨相连的感觉,也不红不肿了,感觉……还不错?

“嗯,彻底废了,挺好。”

“……”好你妈。

五橙一步一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常西扬只得抬头,与那人相望。

皮鞋尖划过常西扬的脸庞,顺着他的身体向下,在胸口那边不轻不重地碾压了几下,常西扬缩起了身子,偏过头去,发出几声闷哼。

“你还挺享受。”五橙蹲下身子,拽着他的头发把常西扬的脸摆正。

常西扬没有接话,他的确是不紧张了。这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了,一百多年前,准确说的是一百三十六年前,橙公子也这样锁过他,只是那时橙公子尚且天真而真诚,真真正正是一个少年,爱他爱得全心全意,字字句句皆是真心。也是那时,陷入极度的自我厌恶的常西扬,被橙公子牢牢扣在怀里,捧在手上,褪下伪装……橙公子何尝不是他的救赎?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他是真的考虑过溺死在橙公子的那片深情里。

“在想你的司颂?”五橙眯起眼睛,看着地上那个人明显思绪游离的脸。

“……不。”他当然不敢。

“西扬,”五橙俯下身子,凑近那人,危险的气息迎面而来,常西扬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五橙动作顿住,蓦的笑开来,“连装一装都不肯了?”

“……”

“那副爱我的深情模样呢?现在不是你摆着身子来勾引我的时候了?嗯?自己满足了就要扔下我?”他勾起嘴角,“常西扬你的演技怎么这么好啊。”

“……”

五橙站起身子,没再多说什么,深深地看他一眼,径自走了出去。

常西扬缩在地上,心沉了几分。跟上一次不一样,五橙看着自己的样子,毫无爱意。

五橙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似乎端着什么,隐隐有食物的香气飘过来,常西扬饿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胃开始蠢蠢欲动地叫嚣起来。

“饿么?”五橙蹲下来看他,把盘子放到他面前。

“……嗯。”他诚实地点点头。

“那就吃吧。”五橙摸摸他的头发,语气温柔。

“???”常西扬努力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怎么吃?”他手没被解开,也没有餐具在旁边,这是要他……趴在地上直接上嘴?

“你说呢?”

“……”常西扬别过脸,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

“不吃么?这可是我自己做的啊。”五橙声音里透着惋惜,他还是第一次给那人做饭吃,“我原来想让你吃点东西有些力气,等会儿可能就没有那么难熬了。可惜了……”他也不强迫那人,径自走到墙边取下来一只小鞭子。

黑色的长条短鞭,皮质很好,乌黑锃亮,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也丝毫不能遮掩它自带的那份寒气。

五橙隔空甩了个鞭花,皮鞭划过空气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让常西扬整个人打了个激灵。“……能不能不用鞭子。”常西扬声音略微颤抖起来,他对这东西真没什么好印象。

“你害怕了?我也不喜欢用鞭,让我想起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但是——还有什么更合适的么?”鞭子的尖端顺着常西扬光洁的背往下滑,停留在腰部,“不然,我们试试?”

“……”他可以说不么?

“橙橙!……求你,不要……”他看出那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开始慌张起来。

五橙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人努力抬起脸来乞求地望着自己,眼睛里宛若流着光,艰难地在地上挪动着身子来蹭上他的腿,那副讨好而卑微的姿态让五橙一阵不爽,五橙也没再和他耗着,抬手一甩,鞭子穿破空气,抽在那人的背上,只一下,西扬近乎尖利地叫出声,随即不受控制地抽泣起来,他身体缩成一团,肩膀抖得厉害。五橙没怎么用力,那鞭痕也不过浅浅的一道,如果不是常西扬现在的模样实在是痛苦至极,他几乎要以为那人是装的了。

“喂,”五橙有些慌了,他知道那人对鞭子抵触,却没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他扔下鞭子,蹲下去看那人,常西扬看起来真的很难过,脸色苍白,目光有些涣散开来,五橙小心地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落下安慰的吻,西扬的嘴唇嗫嚅道,他凑过耳朵,听到那人低低的,嘶哑的,绝望的声音,常西扬说,“橙橙……你快走。”

五橙身形一滞,随即又平静下来。

他抱过常西扬,把他靠在墙边,自己坐在那人身边给他依靠着。西扬的头无力地往下滑,他索性把那人揽进怀里,替他解开绑着手腕的绳子,又调整了看起来舒服一点的姿势。

锁链他没解开,他没打算放开这人,常西扬不是装的,他知道。但是他也没打算因此心软原谅他。

西扬已经昏了过去,看起来状态很糟糕,偶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或者突然挣扎起来,无意识的想要抬起身子逃脱。后来他渐渐平稳了下来,梦呓一样嘟囔了一句话,五橙听力极好,他知道那人说的话,他说“司颂,救我。”五橙抬头看着天花板,目光空洞,呆呆发着愣。

常西扬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把五橙当做靠垫,舒服地靠在上面,顺便为自己光裸的身体汲取一点温暖。他冷得不行,又往五橙怀里缩了缩,他刚刚做了很不好的梦,一些……很久远的回忆,也很糟糕,他不想再次面对的记忆。

五橙也随即睁开眼,醒了过来。他的姿势很别扭,整只胳膊都被靠得麻掉了,腰酸背痛。常西扬缩成一团往他身上贴,他下意识想脱下自己的衬衫给那人盖上,手指按上扣子,顿了一下,又放了下来。现在算是夏末,还没入秋,天气不算冷,可他还真是,对这人狠不下心啊。

“橙橙……”西扬见那人有了动作,抬起头,看着那人的眼睛。他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有说过什么话。

五橙松开揽着他的手,没什么表情。抽过身子就站了起来,要往外走。他腿坐得麻了,不受控制地坠了一下,五橙身子一软,隐隐要往下跌,随即又站了起来,稳住身形,身体僵硬地撑着往外走。他听到背后常西扬一声低低的惊呼,也没回头。

毕竟,真的很丢人。

常西扬靠在墙角,看着门被打开,光线透进来,那人走出去,又看着门被关上,房间又陷入昏暗。

鞭子啊……他自言自语。

那人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封闭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光线暗淡的小灯常亮,他失去时间概念,浑浑噩噩,就等着五橙下一次进来。他的手又被绑了回去,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五橙会定时进来给他送饭,还是那样孤零零一个盘子,没有餐具,他在这方面也刚得不行,饿到要死也没有去吃一口。那人也会进来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进去,逼着他让他哭着喊着求那人,他的背在地板上磨得破了皮,地上不干净,也没清洗,隐隐有了发炎的迹象,身子一动,背上的皮肉就扯得生疼。那里面,五橙也忍着没给他清洗,草草用手引出来就不再管。他是真的发了狠。

一来二去,常西扬身子终于吃不消了,他烧得厉害,躺在地上,失去了全部的气力,只能艰难地喘着气,动弹不得,他断掉的右脚软绵绵地垂着,原来秀美柔顺的长发也因为污垢和汗水而纠缠起来。五橙再一次看到这人,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房间门微开,一束光线照进来,五橙宛如下凡的天神,沐浴在柔和而圣洁的光亮里,常西扬隐约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只是一个意识模糊,一个,琢磨不透。

他沉默良久,解开那人的锁链和所有桎梏,打横抱起,他尽量小心地避开了常西扬背后的伤,但还是让那人疼得偏头紧闭上眼睛,皱了皱眉。

“为什么不逃走?常西扬,常西扬你看着我!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不逃走?”对那人而言,瞬移不过是一个响指的事情,身上的伤一道蓝光就抹平了。“为什么留在这里?”少年提高了音量,声音急促,好像他是真的不明白。

可他怎会不知这不过是那人的苦肉计?但是那又怎样,最后心疼的还不是他?后悔莫及的还不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逃走啊……”

常西扬烧得迷糊,隐约睁开眼睛看他,低低去唤他的名字,发出含糊的哀求,“不……不要走,别走……求你……橙橙,求你……”

五橙对上那双眼睛,愕然。

西扬的眼睛红肿得不行,眼里充了血,也覆着迷雾,遮盖他的心绪。唯独那片依恋,那份深深的迷恋,在被触碰瞬间的心安,和……心甘臣服之情。

臣服?

这才是原因么?

撕开那人所有的伪装,却告诉他,那人早已臣服于橙公子?

笑话。

常西扬才该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是他把那人拉下凡尘,拽入泥潭中,予他污秽和不堪,是他弄脏了那个人,现在来告诉他,这人心甘匍匐于他身下,心甘仰望他,并当之为信仰?

常西扬是光,最微弱之时,也依旧引他憧憬,令他贪恋而痴狂。

却也只是,飞蛾扑火罢了。

不管那人有几分真心,又演了多少场戏,臣服也好,利用也好,他们从来不是平等的。

爱情是一场博弈,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第8章 岁月温凉

五橙抱着常西扬到浴缸里,浴缸不大,两个人甚至有点挤,但是他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放进去。西扬背后有伤,不能贴着浴缸壁,五橙就自己垫在他身后,把那人圈在怀里。

清水覆上伤口的时候,常西扬痛地身子一抽,背后几乎要烧起来,但那一阵过去之后,便好了很多。他身子滚烫,手脚却异常冰凉,五橙小心翼翼地替他冲洗了伤口,又洗干净身子和头发,把他抱回床上,不断地揉搓他的手脚,直到原来冰凉的皮肤又重新带上温度。

看着怀里的人痛苦的模样,五橙简直后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给西扬包扎了伤口,喂上了药,用酒精不停地去揉搓他的手心和脚心,最后连退烧栓剂都悄悄摸摸地塞了一个进去,常西扬的温度才终于稍稍降了一点下来。

五橙这才放下点心来,至少有好转的迹象了。常西扬守护灵的身份不说真假,但是旁人的确是看不到他的,这也送不进医院里,他只能靠着自己的常识和一颗祝福的心来为那人祈祷。

辣鸡!祝福你妈!为什么守护灵没有医院啊!

五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激动的心情。常西扬已经沉沉睡过去,现在是深夜两点,五橙却没有一点睡意,他从正面抱住那个小火炉一样的人,轻轻落上去一个吻,叹了口气。

夜里他又给那人渡了几次水,量了几次体温,温度确实是慢慢降下来了。他舒了口气,这才敢稍稍睡一会儿。

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常西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卧槽!

五橙身子抖了一下,连忙伸手指去探那人的鼻息,常西扬眼珠一转,冲他翻了个白眼。

“还好还好。”他松口气,又去摸摸那人的额头,烧基本快退了。

“……五橙。”常西扬叫他,声音沙哑,神情古怪。

“嗯?怎么了?”

“……”

“西扬?”

沉默良久,常西扬终于开了口,“……我的膀胱要炸了。”

“???”

“……我不敢动。会漏。”

“……”五橙蹭蹭那人四百米长的钢铁材料的魔法棒,呆滞地点点头。

“抱我去洗手间好不好?……求你。”常西扬看那人没反应,小声地添上两个字。反正这几天这两个字可没少说。

五橙勾起嘴角,也没抱那人,自己去洗手间拿了个小盆子回来,掀开被子放到床上。

“……”常西扬捂住脸,还能再丢人一点么?五橙的体贴在这时候简直就是羞耻的折磨啊!

五橙一本正经地替他摆好姿势,“我不看你。没关系。”

西扬抬眼望天,随着漫长的水流声,他丢光了一辈子的老脸。他的身体是没人类那么脆弱,但是……这种生理需求什么的,他已经憋了好多天了。

“我去倒掉。”五橙摸摸那个人的脑袋。

他再回来的时候,端了杯水和一碗稀稀的粥,床上那个人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就露出一只红彤彤的耳朵尖。

他笑着趴上床,蹭蹭那人的耳朵,“没事啦,这很正常的。”

“……嗯。”常西扬窝在被子里,闷闷地回应他。

“我早该带你去的。”

“不。”常西扬把头抬起来,红着脸看那人。五橙有考虑到这点,他在自己旁边放了一个小夜壶,但是常西扬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他在那种地方……进行这些活动,所以现在,用了更丢脸的方式。

“你想要上厕所么?也好几天了。”五橙揉揉那人的肚子,扁扁的快凹进去了。

常西扬摇头,他太久没吃过饭了。

五橙亲亲他的下巴,把那人身子扶起来圈在怀里,垫着他的后背,“那喝点粥吧?慢点喝。”

“嗯。”

五橙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给他,他的胃里空空荡荡的,突然进了食物,反而刺激得胃抽搐起来,忍不住干呕。五橙心疼地给他揉着胃,不断安慰他。

“……对不起。”常西扬眼角都难受得带上泪了,却突然开了口。

五橙愣住了,他有想过常西扬醒过来之后,场面会有多尴尬,也预想了种种场景,想了常西扬会怎么打他骂他,也可能再也不会理他了,甚至直接跑掉。但是刚刚的乌龙开场真是他没想到的,更没想到,常西扬会和他道歉。

一个被囚禁起来关了好多天,落得满身伤的人,会反过来和他道歉。

“……错的人是我,你道什么歉啊。”他亲吻去那人眼角的泪水。

“我瞒了你很多事,那天,司颂的事情也是……”

“不要说了,西扬。”他打断常西扬的话,继续给他喂粥喝。

不是没有失望过,只是后来才发现,他没有资格失望。

他自知自己斤两,便足够他黯然后退了。

只是,他还是不想祝福他们。

“我和他没可能了。”

“这算是,给我的希望么?”五橙笑容苦涩,那个女人说的没错,出场顺序的确很重要啊。

一碗粥喂下去,常西扬的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五橙也不敢让他多吃,又喂了杯水,连带吃了药,这才抱着他躺下。

“你的伤,可以自己治一下么?那个,蓝光。”常西扬的右脚软软地歪在一边,背上也没好,他想着西扬可以自己治愈,就想给他个教训,疼一疼就好了,也狠心没管,没想到那人对自己的心也挺狠,硬撑着也不治。

常西扬眨眨眼,“我治不了。”他说的是实话,他没有治愈能力。

“那天,你的嗓子……”

“那是障眼法。”他低下头,也没敢去看五橙的眼睛。

“……您杀了我吧。”

“???”

“我造了什么孽啊!”少年眼睛都直了,呆呆地在嘴里嘟囔着,茫然而无措。

常西扬连忙抱住那个愧疚到不行的人,“橙橙,我没怪你。”

“抱歉,抱歉……西扬……”

常西扬身子凑过来,抱得更紧一点,“会有人给我治疗的,现在我想睡一会儿。”

“嗯。”他亲亲西扬的额头,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给常西扬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我自知,不过是你漫长岁月里一路过的旅人。

却也曾想要,以深情与你共余生。

我们有缘分,可缘分只是缘分。

我也知,你只会让缘分作为缘分。

我不曾停下,却也无悔。

既然也没有被逼上绝路,常西扬,请让我继续爱你吧。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落日之时,常西扬尚在安睡,五橙额头凑过去抵住那人的,温度基本正常了。他眉眼舒展开来,眼里尽是缱绻柔情。

五橙匆匆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食材,回来给常西扬煲鸡汤喝。

“你会煲鸡汤么?”他随口问道,厨房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问谁。

他偏过头看着那片空气,咬着嘴唇眨眨眼,“你可真没用。”

五橙打开手机去搜食谱,对着步骤一步一步地按着做,手机震动一下,来了消息,他看了眼屏幕,笑得轻蔑,单手回了几个字,又拿着手机往那边空气晃了晃,“看看,你的人。”

屏幕亮得晃人,桌上的一个杯子突然平白无故炸了开来,玻璃渣细细碎碎溅的到处都是。五橙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右手臂上密密的细小的伤口,有血滴缓慢地流淌出来,“还好锅盖已经盖上了。”他舒了口气,语气有些庆幸,没毁了这锅鸡汤,“不然……”他眼珠往那边冷冷一瞥,清亮的声音也沉了下来,空气里发出一声爆破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着的惨叫,随即一切安静下来,仿佛无事发生。

“橙橙?”西扬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随后是房门打开的声音,常西扬扶着墙,单脚跳着出来了,他就穿了件衬衫,扣子也没怎么扣,看起来是刚被吵醒了,担心出来查看情况的。

五橙连忙跑过去扶住那人,右手自然地背在身后,“怎么出来了?感觉好点了么?”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有事,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吵到你了?”

“可我听声音不像是……”

“外面太冷了,我抱你回床上,现在地上有玻璃渣,你再踩到了,嗯?我给你炖了鸡汤,再等一会儿就能喝了。”五橙打断那人的话,左手单手抱起那人往房间走。他看起来是少年模样,力气可真是一点也不小。

“你的手,右手,怎么了?”常西扬又不傻,一眼看出来那人不对劲。

“没有,”他把人轻轻放到床上,“刚刚被玻璃渣扎到了,怕扎着你。”

“……”常西扬拉过五橙的右手臂,上面细小的玻璃渣一点也不少,他眯起眼睛,“你这是自己把胳膊往地上碾了么?”

五橙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带着点稚气,像个小孩子,“不小心摔倒了,刚好倒在那上面。”

“医药箱拿给我,我帮你处理一下。”常西扬有点心疼,抱怨那人的不小心。

“不用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我等会自己挑出来就行。”

常西扬佯装生气地瞪起眼睛,五橙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你可真好。”

常西扬神色柔和下来,手指伸进五橙的发间,偏头回吻过去。

常西扬用镊子小心地夹出来碎玻璃,用酒精给那人消毒,“会有点点疼,你忍一忍。”他拿棉棒小心地在伤口上面沾着,五橙嘶的倒吸了口凉气。

“好疼啊,西扬。”他低垂着眉眼,一副可怜的模样。

“让你那么不小心。”常西扬气鼓鼓地去说他,却还是心疼得不行。

“你帮我吹吹吧,好不好?”五橙眨眨眼睛,语气软糯下来。

“你是个小孩子么?”西扬揉上那人的脸,有些无奈,但也还是乖乖地去给那人吹胳膊。五橙眯起眼睛,看着常西扬的发顶。

“我突然觉得,我还能挣扎一会儿。”五橙突然冒出一句没着没落的话,让常西扬抬头去看他,“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舍不得放开你了。”

“你原来舍得?”

“一直舍不得。”他推倒那个人,俯下身子去亲他。

“喂,还没缠纱布。”

“不缠了,不要紧的。我就想要亲亲你,现在。”他手给常西扬垫着背,轻轻咬住那人薄薄的下嘴唇。

“……你的汤,怎么样了?”

“……艹。”

第9章 虚而不假

五橙连忙起身跑去厨房,地面的玻璃渣已经消失不见了。锅盖冒着热气快要跳起来,他急忙关掉火,打开盖子。还好,来的还不算晚。

五橙盛出一碗汤,汤色清亮,上面漂着一层油花,里面带着一只小鸡腿,倒还算是好看。

“炖的有点老了,”五橙声音透着惋惜,“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西扬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一定很好吃。”

“我第一次炖鸡汤诶。”五橙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满脸期待。

“你好棒啊……”常西扬凑近他的耳朵,轻轻柔柔地吹口气,语气暧昧。

“我限你十秒内喝完这碗汤,然后躺下张开腿。”他眸色一暗,霸道总裁上了身。

“……我劝你善良。”

后来汤自然是喝了,十秒是不可能的,磨磨唧唧黏黏糊糊地喝完汤,给五橙上了药缠了纱布,五橙又给他榨了杯橙汁。

“喂我喝。”

“你身体……?”

“你想哪里去了。”

“和你想的一样。”他吻上去,把橙汁渡给那人。

常西扬闭上眼睛,吞咽,舌尖交缠,甜而酸涩的滋味,逐渐粗重的呼吸,和他自己缠上五橙腰间的腿。

常西扬已经失去了很多,曾经的爱人,曾经的身份,曾经瞳孔里住过的人。

很多事情不在于他想不想要,而是他能不能。

他不想失去,但是他不能不失去。

那么现在,他不想离开身上这个人了……可以么?

他从未对五橙说过爱,这个字太过于沉重,而他自私又轻薄。

他担不起。

“橙橙……你是认真的么?”

“我何曾待你不认真?”

“……再深点。”他叹口气,抱得更紧。

“你身子经不住。”五橙摇摇头,亲上那人的肩。

“你是不是不行了?”常西扬摸上五橙的后腰,掐了一把。

“像那人?”少年眨眨眼睛,笑了开来。

“……您还是别说话了。”

结束之后,常西扬躺在五橙怀里,胡乱地亲着他。

“老实点。”五橙哑着嗓子喊,他的自制力可不好。

“嗯,果然我还是喜欢你凶一点。”

“你是个M啊!”五橙压着他的肩,笑着去咬他的脖颈,留下几个浅浅的齿痕。

身边突然传来两声震动声,五橙刚刚把手机顺手扔在床边了,西扬从来不会去看他的手机,他也不在意。

“不看么?”常西扬仰起脖子,露出更大面积的皮肤给那人。

“无关的人罢了。”

“嗯?”五橙这样一说,常西扬反而来了兴趣,他平时其实经常看到五橙拿着手机不知道打着什么字,他侧头伸手捞过手机,“那我看看。”

“别!”五橙眉头一皱,伸手要阻拦。

常西扬还第一次看他这般紧张,护住手机不给他,五橙手机没上锁,屏幕打开就是消息提示。

没有备注,名字就是小千。

常西扬瞳孔蓦的缩小,努力镇静地打开那条消息。

一张酥胸半露的照片。

一句话:小公子,我现在便来。

他手有点颤抖,手指顺着往上滑,一条条赤裸挑逗的话语,满屏都是。

屏幕亮得晃人,刺得他眼睛都疼了,太亮了。

“西扬!西扬,你听我说!”五橙看到常西扬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了,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要去解释。

常西扬眨眨眼,关掉屏幕,抬头看了五橙一眼,一句话没说,身形虚晃了两下,人就消失不见了。

五橙抓住那人的手瞬间抓了个空,他脱力瘫坐在床上,失了神智。

“原来,连响指都不用打么……”

外面天已经黑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就他一个人,寂静万分,情欲的味道也尚未散去。

“这可真是……玩脱了啊。”他把脸埋进枕头里,语气无奈。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当你的非人类恋人连个响指都没打就消失不见了,作为一个人类,你是腿着去追他比较快还是驾着四轮坐骑去追比较快?

五橙深深叹口气,坐起身来打开手机,看了眼刚刚小千发来的消息,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偏头看过去。

“他去哪儿了?”常西扬善隐藏,他自己找可真的不容易了。

“杂志社。”低沉的女声响了起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突然现了身,神情冷漠。

“你倒是有实体了。”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也不在意被看光了,起身穿衣服。

“……托你的福。”那天五橙的攻击虽然威力极大,但是他们力量同源,倒是有不少转化成她自己的,实力大增。

五橙不再管那个人,拿上钥匙匆匆出了门。夜里路上的车不多,他速度提到要飞起来,管他什么交通法规生命安全的了,现在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得过常西扬重要。常西扬现在一只脚废了,发烧还没完全好,刚刚当了回小魔仙,身子也没清理,也不知道得有多不舒服。

五橙第一次觉得从家到杂志社的这段路,这么漫长。

路边的树影,缄默又黑成一团。他开了车窗,风呼啸而过,穿过他空洞的大脑。

也扯碎了他身后,摇摇欲坠的光阴。

汽车猛地刹住在杂志社门口,五橙跳下车,果然,还有灯亮着。大门没锁,他冲进那间开灯的房间,喊着西扬的名字。

打开房门,是西扬和司颂二人。

屋内只开了一盏小灯,灯光柔和也温暖。西扬身上穿着略大的衬衣,带着点湿气贴在身上,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他趴在司颂怀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泣。司颂拿着毛巾,在他头上温柔擦拭着。

他停在门口,却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灯光温柔,却没有照在他身上,心脏像是挨了一记闷拳。

他们看起来,多般配啊。

“橙公子真是有心了,能到这里来。”司颂头也不抬地嘲讽道。“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还能有脸追过来。橙公子倒是一奇人。”

五橙一时无言。

他料到了小千跟司颂这边有所勾结,想顺着那人的思路演下去,和小千一直保持联系,完美的呈献给他们了一副渣男模样,谁想到,还没等着他把那两个人揪出来,自己先被带出来了。

这可怎么解释?

一招将计就计完全变质成了揭示他登徒子本性的自毁,这可真是,自己赶着跳进人家的陷阱里。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除了三人的呼吸声,和西扬低低的啜泣声,深夜里的这家杂志社,一片寂静。

但突然,有突兀的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清脆尖锐。

何人?

黑暗里,一道红光凭空向五橙袭来。

他慌忙侧过身子,躲避攻击,跌撞进房间里。

一声鞭响!长鞭破开空气,来的迅疾且猛,蹭着他的耳边过去。

“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可让我好找啊,小公子。”小千原本可人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却变得狰狞了起来,

她拖着长鞭,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近五橙,随手甩了一个鞭花,鞭子却像长了眼睛一样,冒着红光直直的向他面门冲来,五橙大脑一片空白,没了行动。

就在这时,一缕柔和的蓝光从他口袋里钻了出来,五橙下意识的扭过身子想护住口袋里的东西,阻止蓝光的外泄,但那光瞬间扩大笼罩住他。眼看红光与蓝光就要撞上,却传来一声大喝:“收手小千!”

长鞭猛地拐了个弯,几乎要蹭着五橙的眼睛过去,带过一阵疾风,气流冲起他额前的头发,没来得及收回的力度让鞭子重重地砸到了墙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墙壁留下了一道蜿蜒的长疤。

五橙一时怔住,待他反应过来连忙要去看口袋里的东西。

蓝光越来越微弱,聚成了一缕要钻回口袋。

一阵旋风袭来,司颂冲到五橙面前,他手一挥,五橙口袋就破裂开来,有东西缓缓浮起飘向他。

“你不想他死?”小千一跺脚,鞭子指着五橙,尖声质问司颂。

刚刚那声阻拦竟是出自司颂之口!

西扬呢!

五橙扭过头去看向西扬,他安安静静的被放在床上,看着这边,眼睛甚至不眨一下。他的脸颊上还有泪痕,睫毛上仍垂着泪珠,他却只是看着自己,不带一点感情。

“我自然是想……”司颂的声音里带着苦涩,“但是这……”他伸手托起那个漂浮物,是那个小福包!

最后那一缕蓝光飘飘悠悠地钻回了福包里,司颂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黑。

小千皱皱眉,没有言语。

司颂攥紧那个福包,走向床边。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让五橙顿时呆住了。那人竟然打了常西扬!

“你凭什么打他!”五橙声音里带了怒意。

司颂没有理会他,只是抬在空中的手终究没有落下第二个耳光。他缓慢地,抚上西扬的脸颊,轻轻摸着刚刚被打红的地方,一个鲜红的掌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考虑过你自己……”司颂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小千一拳捶在墙上,墙瞬间陷进去一个凹坑。她恨恨地看了五橙一眼,又不解气地踢了他一脚,尖锐的鞋跟撞击到腰上,让他闷哼一声,却没怎么觉得疼了。

“你说话啊!阿扬!你想我死是不是,你明明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如果小千的鞭子真的打了上去,一半的神力……”司颂已完全失态,他疯狂摇着西扬的肩大声质问到,“一百三十六年难道还不够么!你一定要搭上自己的命吗!啊!你说话啊!”

“我自知,我现在只是一个没有资格的废人。”常西扬开口,声音干涩,“我也知道,你们的力量远超于我,但是除了你们,世间也没人能耐我何。也只有你们,会威胁到他……一半的神力而已,我已经如此虚弱了,还有什么差别么?只要能护他周全……只要能护他周全,就足够了。”

五橙,懵住了。

他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常西扬还是愿意维护他。

“橙橙……想来也到时间了,有些事情,我该告诉你了”,西扬踌躇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这么多次了,我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司颂情绪稍微平静了些,从背后环住他,声音还是有些沙哑,“至少这次还有我和小千,不是么?”

小千冷哼一声,又踢了五橙一脚,“小公子,真拿自己当公子了?别在中间碍眼。”她朝沙发那边努了努嘴,五橙依言过去坐下。

第10章 梦回百年

“橙公子可知自己为何姓五(读音作sì)?”司颂开口问道。

“随父姓。”

“没想过别的意思?”

五橙皱皱眉头,“数字?”

“是了。不过,我们还是从自我介绍开始吧。”司颂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恢复了之前翩翩玉公子的温文尔雅。

“橙橙,你可信命?”

“也许是……信的吧。”五橙垂眸,目光有些黯然。

“那你可信造物主的存在?”

“……也许。”

“那便好说了。‘命’就我是接下来要说的‘天’,而我,常西扬,还有司颂,小千,我们都是造物主的一部分。”

“像上帝那样的么?”

“六亿年时,地球进入古生代,你知道的吧,寒武纪生命大爆发。”司颂接过话去。

五橙点头,“寒武纪的时候,突然有大量无脊椎动物同时出现,科学家至今也没法解释原因。”

“科学家自然解释不了,”司颂笑道,“最早的生命体在前寒武纪的时候开始出现,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地球上的生命却极少。我们,就是最早的生命体。”

“微生物?”五橙有些愕然。

“不,我们在那之前。最开始我们只是一团虚无,却也的确是最初的生命,与此同时,地球开始形成自己的意识,就是‘天’。我们与‘天‘同时出现,却不得不受制于‘天’。”

“……嗯?”他的目光迷茫起来。

“哼,笨蛋。”小千冷哼一声,”地球最开始形成只是死寂的物质。随着时间流逝,他活了过来,他有了自己的生命,有了自己的思想,我们就是他的生命,’天‘就是他的思想。物质决定意识,你们人类不常这样说?地球寂寞太多年了,他总得需要点乐子。“

“是的,所以’天‘刚出现的时候,他也什么也不懂。而在他不断进化的漫长过程中,地球也随之发展了起来。他最初,开始隐约有了创造生物的想法,我们就开始试着创造,这就是为什么前寒武纪有少量生命体存在的原因。后来他思维越加清晰,我们的生命创造也就更加得心应手——寒武纪的生命大爆发。”

“……你们,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么?”他思维极其混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来。

“橙公子你的重点一直都这么偏啊,”司颂笑得温和,“我们最开始是没有形态的,只是在进化的不只是’天‘,我们也在进化,不断变得更高级,富有感情,形成性格,有独立的思想。而且你不觉得人的形状比较好看么?想当初,我也是过一只漂亮的’猴子‘啊。”

“你们的形态是能自己决定的?”五橙脸上少见的有了些惊奇的神色。

“我们会不断进化成’天‘所认为的最高级的生物形态,模样嘛,看’天‘的审美啊。如果我能自己决定的话,我一定要变成阿扬的样子。”

“别闹。”常西扬拍拍司颂抱在他胸前的手,“就是这样,如果有一天,‘天’觉得人类长出三只手会更好,我们也会变成三只手,然后再创造三只手的人类来取代你们。”

“……”他试着想了一下常西扬三只手的样子,撇了撇嘴。

“还有哪里解释的不清楚么?”小千又踢了踢他,这次被他侧身闪了过去。

“那我,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会和你们这些造物主扯上关系?”五橙眨眨眼睛,已然接受了这些荒诞的事实。

“你怎么是普通的人类呢?你可是一妙人啊,小公子。”小千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吃掉他。

西扬垂眸,“我有时,也不知道拥有越来越复杂的情感,究竟是好是坏。”

“1882年,我在阿根廷第一次见到你。你是贵族的公子,我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阿根廷……你当时,鲜衣怒马,张扬肆意,如果当时我身带佩剑,我会立即抽出剑伏下腰,臣服于你。”西扬回想起初见时的模样,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人类迷成这样。“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比较复杂的事情……我被‘天’惩罚了,失去了造物主的资格,连护你周全,也做不到了。“

“不知道你这个混蛋当初给阿扬下了什么迷魂药,他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然后,你这个渣滓!你竟然转头就抛弃了他!你当初干的那些恶心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小千越说越愤怒,手上的鞭子窜起了红光,狠狠甩在墙上。

“橙公子,不得不说,你当时做的事情真不是人做的。你伤极了阿扬的心。十九世纪末,‘天’的思想正偏激易怒,我们自然也受了影响,阿扬崩溃了,闯下了祸事,殃及了很多无辜生灵。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创造了轮回,创造了地狱,又创造了魂魄,赋予给活物。但是,我们是脱离在轮回之外的,没有魂魄。说白了,我们只是最单纯的一团物质而已。‘天’罚,就是被‘天’否定了。没有了‘天’的承认,阿扬为此变得十分虚弱。”司颂抱紧了常西扬,声音打着颤,“……当初若不是为了保住你,阿扬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

“是我……是我私心太重了。橙橙,你说,你讨厌被人控制,可这一百三十六年来……”常西扬红了眼眶,“当时‘天’罚你,要你魂魄消散,连转世做人的机会也没有。我不能接受,带你走了……”

五橙叹了口气,模样一如当初少年。“那么,我已经是个百岁老人了?”

“因为,就像这样……”常西扬话音刚落,五橙眼前就突然一黑。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西扬伸向他的手,和脸上滑下来的泪。

再睁开眼,常西扬已经不见。

他咬了咬嘴唇,又来了一次。

五橙看向四周,似曾相识。这是,他大学的图书馆!

这是他学校最老旧的一个图书馆,不知出于何原因,一直没有翻新。所有人都在昏暗的灯光下,奋笔疾书。离开大学好久了,他有些好奇地走到一位同学身后,探下身子看他写的什么,那人也丝毫不介意背后站了人。

高数啊,真是让人怀念啊。看着演草纸上狂乱的字迹和熟悉的公式,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那本子。手指,在触上去的瞬间,却穿过了本子!

他吓得一抖,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那人的肩膀,又穿了过去。

果然,这些都是已经死了的人!

五橙远离了那些鬼魂,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

他贴着墙边走,手臂穿过墙壁,看起来甚是诡异,他却觉得有点搞笑,起了玩心,继续沿着墙走,没曾想,突然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什么东西。

五橙抬眼一看,一个洗手池,学校里最普通的那种,很长很长的,铺着的陶瓷片碎裂开来,露出原来的水泥壁,像丑陋的疤痕。

这才是,原本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东西么?五橙摸摸它,有点亲切。

他伸出手打开龙头,水流清凉,顺着指尖渗出指缝,流过手心,沿着手腕滑下。

真是舒服。

他近乎贪婪的享受着水带出的凉意,却也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身体里丝丝缕缕的飘了出去。

像在初春到来时,融化的那块坚冰。

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消亡……

"嘿,小橙!”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他回头,是社长!

“好巧。”江远淳面无表情的假装表达惊喜。

“……嗯,巧。”他回以礼貌的假笑。

“这水还是这么好啊。”郝制杖一脸满足。

“你们,不会专程过来玩水的吧?”五橙有些好奇。

“玩水?这个形容好可爱。不过,我们是来看你玩水的。”他手拍拍五橙的肩,五橙嫌弃地皱皱眉,“先走啦小橙!’

“……喔”。

二人刚走,一把银色的小刀飞来,贴着他脖颈,转了个弯原路返回,五橙再回头,是那对双胞胎。刁风毫无歉意地说了声,“手滑"。刁云笑嘻嘻地从背后拥住他,”你可真淘气。“

“……”

他没理会那对奇葩。

“哥。”熟悉的声音响起。

“为竹?你怎么,也来这里?”

“我当然要来。”他叹了口气,眼神幽幽地看向五橙。“哥,我真嫉妒你。”

“嗯?”五橙不解。

“明明我是他的一部分……他的眼里却只有你一人。”他的语气里隐隐带了恨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为竹。”

他抬头深深地看着五橙,“你的傲气呢?橙公子?他守了你这么多年不就是被你的傲气吸引?如今的你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他还爱你呢。你凭什么,还让他爱你?”为竹激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都开始嘶哑。

“……抱歉啊,哥。我失态了。“没等五橙接话,他一脸苦涩地道了歉,转身离去。

五橙看了看手上尚在滴落的水珠,有些发愣。

只有他一人了。

他穿门而出,继续游荡。

没曾想,一出门,眼前的光景瞬间变换。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少年扬鞭策马而来,面如冠玉,红衣飞扬。

“驾!”听他声音甚是冷傲。他长鞭甩起,黑玉一样的长发丝丝缕缕随风飘起。健壮的白马迎面冲来,五橙来不及躲闪,那骏马却载着那人,穿过了他的身体。冲起的气流带来强风,穿过他空洞的大脑,呼啸而过。

那人的面容……五橙想起了那日镜中的自己。

他低头,却见自己腿脚缥缈。

原来他一直在漂浮……原来,他才是鬼魂。

“少爷!您慢一些!”后面有仆人驾马匆匆跟随。

“走开!别来烦我!”少年不耐地开口,一手甩鞭,一手挽缰,骏马似流电,飞驰奔腾。忽然视线中,闯进一身影,眼见要撞上,少年猛地拉起缰绳,转过方向,白马双蹄高高抬起,长啸一声,刹住步伐。

“敢挡本公子的路,你找死!”少年剑眉一皱,冷声喝道。

凭空冒出的那人险些被冲撞,跌倒在地。

“喂!你是何人?你,没死吧?”少年用马鞭指着那人,语气高冷,却掩不住几分担忧的意味。

地上那人没有言语,一手撑着地面想起来,却双腿一软,又跌了下去。他有些无奈地看向马上的少年,伸手把凌乱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清秀的面容。

常西扬!

第11章 闯下祸端

少年呆了一瞬,翻身跳下马去,一把抱起常西扬,扶他站稳。“世间竟有如此妙人,”他盯着西扬的脸,喃喃自语。

“这位公子,你先……松开我。”常西扬脸一红,挣开少年的手。

“你是何人?我看你面容不是这里的土著,也不是那些野蛮的毛猴子。倒像是我的同族。你怎么也会来这?”

常西扬有些呆愣,手上还呆呆地抓着一只橙子。刚刚摔倒时橙子摔落在地,原本饱满鲜艳的外皮,受了些损伤。他穿着阿根廷传统的袍子,却也只穿了件袍子,露出半截修长纤细的腿,宽大衣袍下,他本就纤细的身形,更显柔弱。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受伤了么?“少年拿手在西扬面前晃了几下。

“常西扬,我叫常西扬。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看看西扬手中的橙子,笑容张扬,“叫我橙公子。”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您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怎么跟老爷交代啊!”身后仆人匆匆追上,慌忙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冲撞少爷!”他又看向西扬,破口大骂。

“退下去!丢人现眼!”少年呵斥道。

“你倒真是位公子。”西扬看着他笑。

“莫要羞人。”少年脸上微微发红。“我父亲被奸人陷害,那皇帝被一老女人控制,她又不辨是非,国家争乱不断,却只关心危及她统治的破事!父亲无奈,只得带我们全家随洋人远渡至这。”说到这里,少年原本仿佛无虑的脸上,带了浓重的愁绪。“这边的人都说着叽里呱啦的奇怪的话,模样也都奇形怪状。不过至少,我不用扎那古怪的辫子了。”他摸摸西扬的脸,“我好久没见到你这么好看的人了。”

“橙……橙公子,别这样。”西扬挡开少年的手。

“我看你怎么连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少年看着西扬露出的腿,皱皱眉,将外衫脱下,披在西扬身上,修长的腿在红纱掩映下,愈添诱惑。“你一定是被洋人强行掳来的,看中你美色!”他愤愤地说到,”你不要怕,西扬,我带你回家!“

少年抱起常西扬放于马上,又翻身而上,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策马远去。

画面一转,五橙已身处另一场景之中。

古香古色的房间布局,小却精致,在这异国他乡,实属不易。

少年吩咐下去熬了一碗安神汤,小心翼翼端到常西扬面前,“本次远渡近乎流亡,这药材实在不多,你莫要嫌弃”。说着用勺子舀起一勺汤细细吹凉,送于那人唇边,“张口”。常西扬依言,药汤甘甜微苦,很少喝中药的他微微皱眉,他并不喜欢这味道。

“怎么?”少年一脸关切。

“略略发苦,我……”常西扬垂眸,不忍拂了这人的好意。

少年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细细咂咂,“我倒觉得已经蛮甜的,”他拿起旁边一碟蜜饯,“一口汤药,一颗蜜饯,可好?”见西扬还是苦着脸不愿意,他拿着药碗灌了一口,揽过西扬便将唇覆了上去,药汤尽数渡入他口中。

常西扬眼眸微微睁大,白皙的脸颊染上红晕,有些呆滞地机械咽下。

“可还苦?”少年挑眉。

“……并不。”

“是吧,我说了这汤甜得很。”少年笑道,又吻上那人,一碗药汤不久就见了底。常西扬两颊绯红,发丝有些凌乱,唇瓣殷红,低低喘着气。

少年眼底渐暗,伸手抚上那人的脸,嗓音沙哑,“西扬,你可真美。”他轻轻推倒那人,身子压了上去。

春色旖旎。

接下来的几天,少年疯狂地索求着西扬。

带他骑马,在马背上抱住那人,蹭着他耳朵,“西扬,我……”

抱他洗澡,木桶里磨磨蹭蹭,“西扬……”

后来常西扬跟现在一样,也不经意间叫出了司颂的名字,橙公子少年天性,未谙世事,尚且不懂得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占有欲极强,嫉妒心也大,西扬这般行为着实惹恼了他,他气得把那人锁在了床上。橙公子爱得热烈,他像是烈火,耀眼夺目却也能灼伤人,索性天性是好的,没有过多的难为常西扬,只是单纯地想把他禁锢起来,像是小孩子紧紧抱着自己最珍贵的娃娃,甚至不想给别人看。

但如此这般不分昼夜的索求饶是常西扬也是受不住了,终于病倒,高烧不退,热得像个小火炉,一呼一吸都要烫人。

“怎会这样,”少年心疼地贴着西扬的额头,“你好烫啊,西扬……”他的手冰凉,伸进那人的衣摆,想为他降温,最后却还是慢慢滑了下去。

西扬自是无奈,却还是不忍心拒绝少年。一番云雨过后,身体烧得更厉害了。

最后还是老管家得知这情况,实在看不下去了,阻止了少年变身疯狂的泰迪。

“少爷您若是真心爱西扬公子,就不会置他的身体于不顾。”老人虽已年迈,心却如明镜,他叹口气,苦苦相劝。

少年这才不大情愿地停下了像泰迪看齐的步伐。

这点伤病自然不会对常西扬有什么伤害,但这烧也的的确确是发了起来,他有时也烧得迷迷糊糊,现在又假作人类身份,只得躺在床上安心养病。

而少年,美人在侧却不能抱,内心苦闷,狠狠亲他一口,掖了掖被角,便出门骑马奔驰,发泄情感。

五橙面无表情地跟着少年飘了出去。他知道后面的事情,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回忆,却偏偏被逼着一次又一次的回想,第六次了啊这是,每一次都是往他心尖尖上插一把刀,让他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清楚自己当初怎么伤害常西扬的,是怎么背叛他的,是怎么逼着常西扬失了控,来壮大自己实力的。

……可他不想再看了。

他已经后悔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而悔过。天下苍生与他毫无干系,他只觉得对不起那个人。

他的爱人。

他的,常西扬。

没有再给他停留的时候,画面又是一个变换,他已经来到了一片草原。

少年策马,在草原上兜兜转转。因为是偷偷窜逃而来,他们只得在这处人烟较少的地方落了脚,修了房子。

没有多少有趣的地方可去,附近的景色翻来覆去也就这样,父亲为了生计随洋人不知去了哪里,很少回来。能说话的人除了几个随从,其他人都语言不通。如此的生活让少年甚是苦闷,除了每日出来骑马奔驰,他再找不到发泄情感的途径了。

阿根廷多小矮马,这匹白马还是他实在舍不得,带上船来的。但今天,他可又看见了一匹高大的骏马。

马上那人的身形还看得不清,但那匹乌黑的骏马,身形健壮,匀称有力,奔跑起来身姿矫健,煞是让人羡慕。少年远远地冲那人赞赏道:“好马!”他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能听懂。

那人听到少年的话,反而一拉缰绳扭头向他这方向来。少年定睛一看,竟是一女子!那女子英气逼人却又带着无形的妩媚,真是惊为天人。

“你不是这里的人?”女子开了口,声音如明珠,清朗动人。

“自然不是。”少年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哦?你倒是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人。”女子笑了笑。

“我便是我,哪里需要像是别人?”

“果然,一样的猖狂。我欣赏你!我是小千,公子如何称呼?”

“名字不过一个称谓,有何重要?”少年挑眉。

“说得好!那我就叫你小公子罢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来寻人,小公子可有见过一男子?气质极佳,面容如你我相似。”说着她叹口气,眉目之间有些忧愁。

“那人与你是何关系?叫什么名字?”脑海里浮现出西扬清秀的面容,他不禁有些疑惑。

“是我的哥哥,”小千眼睛一转,“他名常西扬”。

“你的哥哥么?这荒蛮之地,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同族,没有见过你的哥哥。”少年一脸惋惜,“姑娘你一人到这种地方,胆子倒也大得很,这天色将晚,不知姑娘借宿何地?若不嫌弃,我家中还有空余的厢房。”

“你我萍水相逢,这般麻烦你,怕是不太好吧?”小千犹豫。

“何来的话?在这异族他乡能遇到姑娘,是我的福分。”说罢他就示意小千跟上,扬鞭离去。

“……”小千无奈跟了上去,眉眼里,藏着几分怀念。

少年心知西扬正在他床上静养,又被铁链锁了起来,安心将小千带到远离主卧的一个客房,也不担心二人相见。

他早就听闻人肉做汤可以大补,常西扬现在身子虚弱,一般的人橙公子也看不上眼,总觉得称不上他的西扬,这可女子……眉如翠羽,齿如含贝,嫣然一笑,也是倾国倾城。虽然据小千说她和常西扬是兄妹关系,但是若是为了西扬的身子……他才不在意这些。

他沉思良久,还是找了最不上流的方式——下药。

依旧是一碗安神汤,但是却多了一些致人昏迷的药粉。他一脸关切之情地端来,叮嘱小千喝下,面上正直淡定,毫无慌张之色。

小千对中药的认识比西扬好了不知多少倍,她浅尝一口,就觉出不对劲。她观察敏锐远超常人,硬是看出了少年眼底隐藏至深的一抹暗色,反正药物什么的对她没有什么作用,面上无恙,心里却决定将计就计。

她只当这人,是贪图她美色,动了色心。

聊了会天,橙公子不时一脸期待地假意关心,“姑娘长途跋涉,身体又娇弱,没有不适么?若是乏了,就睡一觉吧。”

小千心中轻蔑。这少年长得一副好皮相,初见时又意气风发,张扬而傲气,想不到心里却想着干这些肮脏的勾当。白白瞎了她的欣赏之情,竟然还感到怀念,真是对曾经那人的玷污。

脾气向来火爆的她,脸色一冷,刚要伸手去拿缠在腰间的长鞭,门就被人突然推开!

门外,是神色复杂的常西扬!

第12章 接受天罚

“橙橙……”常西扬试探性地开了口。

“……”也不知常西扬是怎么解开锁链桎梏的,但被心中所念之人突然抓包,橙公子一时慌了神。他很快冷静下来,想起常西扬面容迷离地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心中又动了气。

不如,给他个教训。

“我听闻你回来……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常西扬见那人并不回应,只当他是默认。甚至都不愿意解释啊,他的那颗沉甸甸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小千心中不解,但听着常西扬的话,又看着西扬身满身薄薄衣物遮不住的欢爱的痕迹,自己的伙伴脸色苍白,高烧未退身子都站得无力,心下了然,怒火就要发作。这个衣冠禽兽!

“橙橙是因为我生病了不能陪你……所以你才带她回来么?你不会丢下我一人的是吧?……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啊。”常西扬笑容凄凉,声音有些颤抖。

少年佯装不耐,“算什么?我们不过相识几天,连相熟也算不上,欢爱也是你情我愿,我何时强迫过你?你不是也有意中人了?”

常西扬一脸不可置信,大睁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一眨眼,就顺着脸颊滑落。他颤抖的左手手背上,还留着深深的牙印,那是昨晚与少年疯狂之时,为了止住自己溢出的呻吟,却不忍去咬伤少年肩膀,只得狠狠咬在了自己手上。

少年声音没怎么有底气,他看着那人的悲痛模样也心疼得不行,但他也还是发了狠话,“西扬,你的确很好看,让我着迷。但你是个男人啊!如果有小千这样的女子为我传宗接代,我要你还有何用呢?”

身后的小千当即压制不住怒火,扬起鞭子就往少年身上打去,这样的混蛋,必须要他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长鞭闪着红光穿破空气就直直地冲向少年后背,橙公子着实没料到小千会来这招,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常西扬冲过来,推开少年正面挨下了这一鞭!

“西扬!”男女的惊呼声同时传来。

小千把鞭子一扔,接住常西扬摇摇欲坠的身体,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救他!”

“可我……见不得他受伤……”常西扬神色迷茫,已有些意识不清。西扬善攻击,却不善防御,为弥补这一点,他的隐藏能力异常厉害,但性格原因也让他很少会主动攻击人,所以即使是造物主们也基本上不知道他攻击力极强。若是其他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定会主动攻击以与小千相抗,或者完美地闪避。可常西扬不能,他的性格限制了他的能力,抵御力又薄弱的他在那一瞬间,唯一想到的能护住橙公子的办法,就是自己挡上去。他与小千皆是同时出世,感情深厚,虽擅长领域各有不同,但是也实力相当,没什么强弱之分。小千这一鞭几乎没有保留力道,她是真的愤怒之极才对人类下此狠手。而常西扬,没有魂魄,这一鞭打的他身形一虚晃,几乎要身体消散。

少年在一旁面色大惊,刚刚……发生了什么?

常西扬替他挡了鞭子?

因为自己……一时的气话?让那女人动了气,伤了西扬?

蜿蜒的鞭伤贯彻常西扬前胸,翻开的皮肉泛着诡异的红光。他失了力,挨着小千滑落了下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加之少年冷漠的话语所带来的伤害,常西扬,崩溃了。

他终于丧失了理智,“天”的偏激思想此刻几乎控制了他。常西扬跪倒在地,痛苦地俯下身去,喉咙里发出小兽一样的低吼。柔和的蓝光水波一样慢慢荡漾开来,最后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涌向四面八方。

少年愣住了,他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穿梭而过,身体却并未收到什么影响。他不知道的是,常西扬造物主的力量,正袭击着世界各处的山神河伯,一时间高山崩塌,洪水泛滥,生灵涂炭。邪灵鬼魅没有了山水自然的束缚,趁机作祟,危害人间,多少无辜百姓丧生于此。

他听力极好,自然听到了常西扬嘴里低声叨念的话,他说,橙橙,你快走。

“阿扬!”就在这时,因为担心常西扬久久未归而出来寻找的司颂,闻讯而来。

他看见西扬痛苦的神情,眼眶一红,冲过来抱住了常西扬。他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西扬颤抖的后背,他的手在触及西扬前胸的时候,猛然发现那道狰狞的伤口!司颂的手指停在空中,指尖颤抖,像是无法相信,又像是,心痛万分。他沉默下来,抱住西扬没受伤的地方,轻轻抚摸。他语气温柔:“没事了阿扬,没事了,司颂来陪你了,马上就不疼了,没事了,乖,阿扬……”他一边安慰着,身体一边散出柔和的白光,将常西扬轻轻的包裹,缠绕于西扬伤口上诡异的红色也开始缓缓流进司颂的身体里。司颂的脸猛然变得煞白,他双唇紧闭,额角的青筋暴露出,狰狞的跳动着。但是他的手,依然温柔又有力的抱着怀中那人,他在那人耳边轻声唤到,“阿扬,不要怕,司颂陪着你,没事了阿扬……”

爱一个人便宁愿与他分担痛苦么?

五橙看看自己飘渺的腿脚,又看看那个少年瘫坐在那里,面容呆滞,他的眼神里有害怕,有惊慌,有不知所措,更多的,还是悔恨。

这便是,他曾经犯下的过错了啊。

他除了给西扬带去悲痛与灾祸,再没有任何用处了。

常西扬痛苦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僵直的背部也软了许多,无力地靠在司颂的怀里。他胸口外翻的皮肉开始缓慢地愈合,红光减弱,眼神里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司颂,我干了什么……”他声音微弱地几乎听不清,“没有,阿扬,你什么也没有做,你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我一直都陪着你。”

“……这样啊,我失控了。司颂,我害死了多少生灵……”

“那不是你的错,阿扬……不是你的错。”他看着有眼泪从西扬眼里流出,心疼地亲吻落下的泪水,他轻柔的吻上常西扬颤抖着的睫毛,“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常西扬,你闯祸了,回去受罚吧。”那人声音冷酷,“我现在要去处理你造的祸事,”可江远淳的面色,却是掩盖不住的心疼,“我们会尽力挽回局面的,你莫要自责。”说罢,黑光穿进西扬司颂二人身体,再出来时,已变得隐隐的暗红。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少年,眼底有一丝隐忍的怒意。“照顾好他,”江远淳拍了拍司颂的肩,化为黑烟消失不见。

有江远淳分担去大部分痛苦,司颂脸色轻松了许多。他冷静下来,稍稍用力将西扬抱在怀里,站起身来。他低头吻了一下西扬光洁的额头,恢复了平常温润的模样。

他笑了笑,看着全程石化的小千,“你还要傻站多久?”说着向少年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带上他走,该来的事情,总是逃避不了的。”

三人身影一晃,便消失不见。急速升往空中的路上,少年因为常人的身体,无法适应陡然变化的气压,一时缺氧,难受至极。扶着他的小千虽然感受到了,却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常西扬却忍不住了。他犹豫再三,看见少年痛苦的模样,还是满心不忍,轻轻挣开司颂的怀抱,他身体依旧虚弱得甚至无法使用法力,只得用手轻抚上少年的脸颊,将唇覆了上去,给他渡入空气。司颂脸色一黑,长臂一揽把西扬重新紧紧抱在怀里,顺手在摇摇欲坠的少年的面前一抹,少年这才得以大口的喘气,面色缓和了许多。

没过多久便到达了天际,三人的面色凝重了下来。小千把人一扔,少年便跌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哼。

“常西扬,你可知你犯下了大错?”远远的有声音飘来,却不知从何处。他威严却又慈祥,像是在四面八方,又像是在更高的地方。

“西扬甘愿受罚。”

“人间的事情已有江远淳他们去了。”那声音又传来,“我自是知道事情的原委。此事你自然有错,却也不都在于你。你不该沉溺于情色,更不该与一男子!甚至为了一人的感情,伤害了万千生灵!”

西扬眼眶一红,泪水就涌了出来,虽然他极力克制,却不能控制住。‘天’此时的思想,是及其不认同同性相爱的,即使到了百年之后,他稍微宽容了一点,但对人类传统的反同思想,也只是在慢慢地转变。不是不知道,这天际之上,造物主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同于一般,但“天”与造物主向来是平等地位,虽然造物主有时不得不受制于“天”,所以对他们倒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为了一凡间男子,闹到这种地步。属实过分!

“你不许再到人间与人类有接触了。至于那人,他才是罪魁祸首,罚他脱离轮回之外,灵魂消散,不得转世!”

“……消散?”常西扬懵在那里,不可置信地喃喃重复了一遍,橙公子必须消散?这个傲气而美好的少年,将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不……不!不可以!你可以罚我!但是你不能这样对他!求你……别这样对他,求你……”常西扬又近乎失控。他不准,有人伤害那人丝毫!他不准!

“常西扬!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天”的声音里带了怒意。

“西扬自然知道!这罚,我替他受可好?让我消散,放他去轮回!求你!”常西扬声嘶力竭,眼里的泪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阿扬!你认真的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司颂拉住他,不敢相信。

“我自然知道!”

“即使他是这样?”

“即使他是这样!”

“……好,好。你好自为之。"

常西扬没有再多言,抱起受惊的少年,消失于天际。

画面一转,常西扬独自抱着那少年,垂泪。

他最后一次轻轻地吻上去。“你知道的,我爱你。”接着,他手缓慢地挥过,像是不舍,又因为虚弱。

少年的身体逐渐缩小,到儿童的时候,到半大的小孩子,最后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哇哇地啼哭着。

几丝柔和的蓝光飘出西扬体内,幻化成人形。橙公子的父母,为竹,郝制杖江远淳刁风刁云!皆是现在的模样。却唯独没有司颂和小千。

他叮嘱了变幻出来的人几句,神情复杂,最后隐而不见。他犯了大错,又违背了天的惩罚,现在“天“已经不承认他造物主的身份了,他本就因为鞭伤而实力大减的身体,更加虚弱了。橙公子已经被从轮回中剔去,一旦死亡,就灰飞烟灭,永无转世机会。那他能做的,就只有保住少年的灵魂,为他重塑肉胎,为他创造亲人,创造学校,创造工作的环境。用谎言包裹住他,在他想起事情真相之后,再重新来过,消除记忆,用微弱的法术模糊他的认知……

以橙做名,以数为姓。

二十多年一世,一百三十六年来,皆是如此。

今世,唤做五橙。

第13章 为竹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一团缥缈的蓝色光芒。我旁边的男子,表情哀愁。我似乎就是这个人的灵力凝成的。我看着他,真是一个好看的人。可他的目光却从来没有在过我身上,他痴痴地看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他的大眼珠滴滴地转,看着他发出咯咯的笑声,他温柔的笑,眼底却仍是哀愁。

男子和我说,“你是为竹,以数字为姓氏,随那人的每一世变更,”他抱起那个小娃娃,“他是橙橙,是我的……爱人。今世以一为姓,你是他的弟弟,我会模糊他的记忆,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与他的年龄差……你要好好待他,我创造出你的意义就是为了给他一个美好的家庭,让他像个普通又幸福一样的人生活,让他,作为一个哥哥而有所担当……”他垂眸,低低叹了口气,“我现在身体很是虚弱,法力微弱,要恢复法力,我不能随时现身,但我会时刻在他身边。”

时刻在他身边……么?明明也是在我身边呢。

即使他看不到你,即使他一无所知,即使看着你的爱人和别的人谈恋爱,和别人相伴一生,也可以么?

第五世时,五橙时常跟我说他做了一个梦,1882年的阿根廷,我低头夹菜的手一抖,饭菜就掉落下来,我假装不在意地继续嘲笑他,心里却复杂万分。这一世,又快要结束了吧。

那人,又要出现了。

果不其然,五橙搬出家后,我踹门拜访,那人倚在沙发边上冷冷地看着我,我心中苦涩,却只能假装看不到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向那人好看的身影飘去。

什么时候,他才能用看橙公子那样温柔又依恋的表情看我一眼呢?

我爱他。

我知道,我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的灵力凝结而成的,一个有灵魂有思想的,假人。我本就不该存在于世间,生死簿上没有我的姓名,只要他想,我就烟消云散,世间再无为竹一人。

但是我爱他。

就算他的目光永远停留在那人的身上,就算那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也是,我的目光也永远停留在常西扬的身上,哪怕常西扬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是他的一部分,却不只是他的一部分了。

第五世的时候,有一清俊男子找上我来,不知为何,西扬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说他叫司颂。他说他深爱西扬,从诞生起,到现在,到以后,永远深爱西扬。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承认我爱上了常西扬这个创造了我的人。司颂说,西扬的身体曾经遭受过巨大创伤,现在的灵力虽然略有恢复仍远远不及以前,所以他可以轻易入侵进来,可以在不让常西扬察觉的情况下,偷偷抱住他,亲亲他的脸颊,嗅嗅他的发梢,看着他流下泪来。我很少见男子会落泪,我想司颂一定也是一个很少落泪的人,可他却偷偷看着西扬,哭了好几次。就好像常西扬在橙公子身边一样。

司颂的一丝灵力进入了我的身体,我极力反抗,我不能不忠主,司颂笑着看着我,你不想橙公子死掉么?

我没有说话。

从此,我成了司颂的耳目。

其实我知道,如果我哥哥真的死掉了,我也会随即消失,我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如果我哥哥死掉了,西扬会很难过很难过,我可能也会有一点,毕竟我已经当了一百三十多年的,橙公子的弟弟。如果我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他会是个很可爱的哥哥。

其实西扬还不知道的是,家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在他的控制以外。

接受了司颂的灵力,我才发现,家里始终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高高瘦瘦,神情孤傲,仿佛一个幻影。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看着,看着五橙,看着常西扬,看着我。

司颂走的时候,走过去想拍拍那人,他的手却穿过了那人的身体。他们好像认识,又好像是陌生人。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我只在乎常西扬和五橙。在乎五橙,也是因为常西扬。

那是我的主人。

也是我的爱人。

这就是我,本不应该存在的,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的,爱情。

第14章 这是爱情

我深爱阿扬。

在我开始懂得何为爱之时,我便知道了,我爱他。

这其实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因为我爱他,而阿扬并不爱我。或者说,他对我的爱和我对他的,不一样。

阿扬是那朵高岭之花,我是心甘情愿匍匐在山脚下仰望他的人。

我有着他人没有的感知能力,能通过触碰生灵或者物件来看到在它的视角里曾发生过的事情,或者,读心。可是唯独对阿扬不行。这让我有点慌张,我永远不能参透阿扬,但是他又是那么的干净,把所有的心思都清清楚楚的摆在你面前,对你说,来吧,来看我吧,我都给你看。他干净得让我如此心安。

一百三十年前,阿扬在阿根廷发现了一种很特殊的橙子,是出乎我们创造之外的特别的惊喜。他一向喜欢这些,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阿根廷,但却久久未归。

阿扬善隐藏,这是他天生的能力,就好像他对我的感知免疫一样,如果他不愿意,没有人能找到他。虽然大多时候他是无意识的,不自觉地就让人难以找到他的位置。我知道他身为造物主,没有人能奈他何,但是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去寻他的小千也没有传回消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了界去找他们。

在阿根廷的一片草原上,我蹲下,用手触碰土地,松软的泥土带着微凉的湿意,我的眼前迅速闪现出阿扬与橙公子初识的画面。阿扬他温顺,却从不代表他服从,但是……阿扬现在那羞涩甚至喜悦的神情……我心中,沉了几分。

画面一转,阿扬在马上……与那人云雨!阿扬皮肤都变得粉红,他紧紧抱着那人,发出好听的声音……难以克制的怒意涌上心头,我几乎要发了狂。

再往下,画面里小千与那少年遇见,跟着他走了……糟糕,我心下一惊,这个人,不善!

我顺着刚刚画面里的方向急急追去,却看到远处一座华国古风的建筑里,传来蓝光!柔和的蓝光荡着涟漪一般,一圈一圈散开,这是阿扬的能力!他从来没有这样释放过能力,这样大面积的攻击,如果不是他愤怒到极致,就是他……崩溃了!

在冲进蓝光发源地的一瞬间,我的手指触碰到门口,瞬间了然。

阿扬被那人按在地上,被迫造爱的画面……那少年往小千碗里下药的画面……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惹得小千发了怒,阿扬却替他挡下了鞭子的……画面。

阿扬跪坐在地上,痛苦的发出低吼,他目光茫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我冲上去抱住他,他单薄的后背颤抖的厉害,胸前的鞭伤,面目狰狞,散着诡异的红色。我心里仿佛针扎一般!看啊!这是我深爱的那个人!我深爱的,多触碰一下都好像在玷污他的干净温柔的阿扬,现在缩在我怀里,满身欢爱的痕迹,痛苦的颤抖着,他的烧还未褪下,身子烫得吓人,像是要灼伤了我。

“阿扬,没事了,司颂来了,司颂陪着你,乖。”我想安慰他,自己却忍不住先红了眼眶,像是有泪水要不受控制的逃出来……但我知道我不能,我是阿扬唯一的依靠了。我抱着他,把自己的灵力探进他的伤口,我有治愈能力,与其说是治愈,不如说是转移,我可以把别人的痛苦转移到我身上,替他分担。

小千身为制裁者,武力高强,她一鞭的威力可想而知,但当我真实感受到阿扬的痛苦时,我才知道,他受了多么大的委屈!这才是一半的疼痛,我却也几乎难以忍受,但是看着阿扬稍微轻松一点的脸,我恨不得把所有痛苦都转移到我身上!

“司颂……”我急忙凑过去,阿扬声音微弱,无力地唤着我的名字,“我干了什么……”

“没有,阿扬,你什么也没有做,你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我一直都陪着你。”我拍拍他,安抚道。

“……这样啊,我失控了。司颂,我害死了多少生灵……”他目光空洞。

“那不是你的错,阿扬……不是你的错。”他的眼里淌出泪水,我心疼地亲吻上去,吻掉他的泪珠。我深爱的人,我怎么能舍得他哭啊。

阿扬脱了力,靠在我怀里,神色清明了些。

“司颂……”

我吻了吻他,“我在……”

“常西扬,你闯祸了,回去受罚吧。”一道黑影突然出现,是江远淳。“我现在要去处理你造的祸事,我们会尽力挽回局面的,你莫要自责。”他手一挥,一道黑光传进我和阿扬身体里,江远淳的治愈能力,是真的治愈,但是阿扬伤得太重,即使是他也不能全部恢复。身上的痛苦大部分都随着他的灵力在身体里的游走而消散,我长舒了一口气,看看怀里的阿扬,他的面色也稍微红润了些。

江远淳和我们皆是从诞生起就在一起的伙伴,和郝制杖,刁风刁云他们一样,更像是家人。我们各自分工明确,也相互守护,相互依赖。

“照顾好他,”江远淳眼底有一丝隐忍的怒意,拍了拍我的肩,化为黑烟消失不见。

我努力冷静下了来,抱起阿扬,看着他虚弱的面容,心疼地亲亲他的额头,“我们走吧。我会陪着你。”

他没有闪躲,无力地靠在我怀里,脆弱得像个瓷娃娃。

“你还要傻站多久?”看着小千傻愣愣的模样,我平静下来,笑道。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小千都不会伤害阿扬,小千擅长武力,是“天”的制裁者,或者说,行刑者。她深知自己力量的可怖,武力与暴力不同,武力是针对已暴露出来的力量、采取相应的制衡方式,以达到制止消停暴力的结果,她是理性的,在大部分情况下。

若不是这个少年……我皱皱眉头,努力平息下心中又涌起的怒意。“带上他走,该来的事情,总是逃避不了的。”

阿扬,我自然,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15章 小千

别人都以为,我是一个凶悍无情的女子,我不懂情爱。却没有人知道,我也曾有过爱人。我的爱人,在诞生之初就在我身边,初成人形时,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说,嗨,她冷冷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她一定是还不会说话,我心里暗想。

当初的我还不知道,何为爱。我只是单纯地想在她身边待着,想看着她,想让她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缠着她,秋烟,你笑一笑嘛,笑一笑好不好,秋烟,你看看我好不好。

她抬头,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我想,秋烟可能是不喜欢我的。

但是有一天,她随手推到了一座山,山下居民无一幸免,可我知道,因为之前我说了一句,这座山长得真没有美感。

“天”的思想,在不断进化。没有绝对完美的事物,就算是地球的思想也一样,再美好的东西也有阴暗的背面,秋烟,就是最受“天”黑暗的思想影响的那个人。

我们都这样想。

在她一次次的冷漠的闯下大祸之后,“天”也暴怒了。

他说,你真是一个恶人。

然后世间再无秋烟这人。

她烟消云散,散灭之前,她的眼睛,还盯在我的身上,我听到了世间最美好最温柔的声音,她说,小千……

她伤害过无数生灵,我还是爱她。人类存亡与我无关,我从来都是这么自私,死掉了再创造就好了。可秋烟,只有一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在每个人所擅长的独特的领域,秋烟的是,预知。

她知道那些灾祸之事,所以在它还是美好事物之时,就一个人默默无言地摧毁了它。她也许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从不曾接近于我,不曾给我过希望。

她孤傲清冷,却让人心疼。

我试过去爱江远淳,他冷漠的样子与秋烟十分之相像,在我厚着脸皮缠上去的时候,郝制杖笑眯眯地揽过那个人,他问我,替代品,就可以让你满意了么?

我没有言语。

自然不能满意。

秋烟只是秋烟。

后来的某天,西扬在阿根廷发现一种新的橙子品种,那是在我们的创造之外的,意外的惊喜。可他,却久久未归。

我去寻他之时,却偶遇一少年。少年鲜衣怒马,一身傲气,唯独没有那身清冷的气质,却还是,让我一怔。

秋烟……

再后来,知道那小公子的真实模样,看到西扬被伤的遍体鳞伤!这人与我的秋烟没有一点相像之处!我的秋烟……我的秋烟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我克制不住愤怒,一鞭甩了过去,却不曾想到,西扬替那少年挡住了……

之后,西扬离开了我们,带着少年不知去了哪里。失去了我的爱人,又亲手伤害了我的朋友,一百多年来,我每日郁郁寡欢。

直到那天,月色清冷,远处仍有炊烟缓缓升起,秋风萧瑟,像那人一样孤傲。

“小千……”

我一怔,回头,是那人,缥缈的影子。

造物主是地球的生命,是生命的本源,也是生命的根本。就算灰飞烟灭,也会一点一点的,重新凝结起来……

一百多年,秋烟……又见到你了啊。

她还是那样,一言不发,冷冷清清,我却觉得如此心安。

她替我去了西扬身边,我的爱人回来了,接下来,我要我的朋友,平平安安的回来。

第16章 绝不放手

上升的过程,我紧紧地抱着怀里那人,阿扬却推了推我的手,挣扎着要下去,“怎么了?”我贴上去问他,他摇摇头,没有言语,眉头紧蹙着,从小千身上要把那晕晕乎乎的人接过去,眼看着他好看的唇都贴上去了,我心里一阵醋意,冷哼一声,重新把阿扬揽进怀里,不情愿地给那人甩过去一个舒缓的法术。

“你再这样,我就真生气了。”我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司颂……别这样。”他皱皱眉头,“你知道的,我们……”

“别说。阿扬,不要说。”我低下声音,宛若乞求。

后来的事情,我不愿再回忆了。

我说过,阿扬温顺,不代表他服从。他抱起那个伤害他的人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们,被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他倔强的背影,是对这个世界的抗拒。

如果他抗拒我,宁愿和那个混蛋厮守一生,我何必讨人嫌地凑上去?当时的我,这样想的。

后来我就后悔了。

我后悔当初说的那句,“你好自为之。”我后悔在他柔弱的肩膀不得不应对与“天”为敌的压力的时候没有站在他身旁,我后悔当时没有直截了当的让那人死,即使阿扬恨我一生,我后悔让阿扬一个人去了阿根廷,那是一切的开端,我最后悔……后悔没有早一点向他表明心意,给了那人伤害阿扬的机会。

我不会再松开他了。不会再松开他的手,不会再让那对纤细的肩膀独自承受压力,不会让他单薄的后背无助地颤抖……我想抱着他,握住他的手,扣住他好看的手指,安抚他颤抖的后背,我想把那人嵌进我的怀里,融到我的身体里……

阿扬……

百年来,不仅是我,小千也总是愁眉不展。可最近些年,她突然又开朗了起来,像是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原来,秋烟和阿扬都在的时候。

我眉眼弯弯,“小千,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小千抱胸瑟瑟发抖,仿佛我对她不轨。

“哦?是么?”我笑容灿烂的伸出手,往她肩膀上搭去。“那我自己看好了,你明知道我不愿意偷窥别人的隐私……”

“不……”她低下头,不敢看我,“现在告诉你为时尚早……我也不愿意看你伤心。”

“是阿扬的事情吧。你找到他了。”我异常地冷静,看着她飘忽的眼神,开口问道,“为什么……我会伤心呢?阿扬,他怎么了。”

“他……唉,我跟你说了吧。”她抬起眼睛看着我,“你还不知道,秋烟回来了。”小千的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欣喜,我自然理解,如果阿扬回来了,我的喜悦又怎么会藏得住?

“那真是太好了。”我衷心地感慨。

“你也知道,秋烟她其实有的是预知能力,她找到了阿扬的位置,守在他身边。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阿扬已经非常虚弱了。秋烟在他身边,他甚至都感受不到……”小千的眼睛里,开始蒙上了水汽,她吸吸鼻子,做了一个深呼吸,来压制悲伤的情绪。

“是么?”我笑容苦涩,“秋烟她,没有多说什么?阿扬以后的事情……什么的。”

“你知道的,她不会多说的。”

“是,她从不多说……不过她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是说,你们。”我笑笑,“如果阿扬也能回来就好了,我可真羡慕你。”

“他会回来了!西扬会回来的,我知道!”

“秋烟这么说的?”我眯起眼睛,有点紧张。

“倒也不是……但她没有否认。”小千刚刚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蔫头蔫脑的像个战败的小公鸡。

“那我还是有希望的是吧。”我摸摸她的头顶,这个小丫头,永远藏不住情绪,“把西扬的位置给我吧,我想去看看他。你知道的,我……很想他。我也不会再放开他了。”

华国。

一栋普通的建筑,却隐隐散着常人难以看到的蓝色光芒,这是阿扬的灵力。我轻轻触摸墙壁,熟悉的灵力温柔地流动过指尖,带着这暖意,像阿扬一样,总是热乎乎的蓝色的小太阳。

我隐起身形,像小千所说的话,阿扬是感受不到我的。我有点难过,又有点庆幸。

穿过墙壁,像是十几岁模样的橙公子与一个被唤作五为竹的少年正有说有笑,阿扬,坐在他们对面,眼睛注视着五橙,眼睛只注视着五橙。

他现在瘦弱不堪,灵力微弱,那原本明亮又令人心安的漂亮眼睛,都失去了光泽一样,黯淡无光。

值得么?

为了这样一个人?

一百多年?

为了这样一个平庸懦弱的人?

你真的还爱他么?我想问阿扬,你真的只是爱着这样一个平庸的自私自利的人么?还是你不甘心?不甘心放手,不甘心当初那个吸引你的满身傲气的贵族公子从此消失?

可是亲手磨去他满身傲气的,把他变成普通人的,不也是你么?阿扬。

这一百多年来的坚守,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也这才发现,我永远不能参透阿扬的心。

但我替他不甘心。我不愿阿扬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也为自己不甘心。我不愿,我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是被这样一个混蛋抢走的。

看出了五为竹面对五橙时,眼底那丝隐藏的厌恶,还有他不经意瞥向阿扬的眼神。我心下了然。橙公子,你到真是不招人喜欢啊。

在阿扬消失休养的时候,我找到了五为竹,“你不想他死?”我笑得温和。

五为竹没有言语。但我知道,他已经是我的眼睛了。我注了一丝灵力在他身上,这些都不是阿扬能够察觉到的。

秋烟冷冷地看着我们,一言不发,她身形还有些缥缈,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真实。

我试着去拍拍她的肩膀,却触碰不到她。

“已经很好了。”我真心地感慨道。

秋烟随意倚在墙边,目光像是往我这边偏了偏,“你要有祸事了。”

我怔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笑了笑,“福祸总是相依,不是么?”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秋烟没再看我,却也应了一声,“嗯。”

我没有悄悄地抱住阿扬。

也没有偷偷红了眼眶。

阿扬是我的人。早晚会是。我会光明正大的抱住他,亲吻他。告诉他,常西扬,我爱你。

一晃过去几年,阿扬还是现了身。等了二十多年,他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的橙公子在一起了。

我看着掌心的纹络,有些发愣。

“所以你要怎么办?”五为竹抱着胸,冷声问道。

“像以前一样!”一个身影突然灵巧地出现,带着一阵疾风冲了下来,小千英气的脸上,满是自信。

“……我不想,再伤害他。”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秋烟这样说么?”我眯起双眼,问她。

“她一直都是我们的朋友,不是么?……这是你的祸端的开始,也是阿扬的解放。”小千垂眸。

“……那便是好事。”我笑一下,“为竹,安排一下。”

小千妩媚一笑,向我抛了个媚眼,“司颂,我美么?”

“和橙公子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一样美。”

我没再插手小千那边的事情。她撩人的套路多的是。倒是阿扬创造的那个杂志社……我有些兴趣。

里面的人皆是昔日的伙伴,好吧,假的昔日的伙伴,不同在于,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没有背负造物主的使命,只要每天摸摸鱼,耍耍宝,幸福平淡。还有的话,大概就是郝制杖和江远淳不再是天界上关系躲躲藏藏的样子了,他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在阿扬虚幻的世界里,成了眷属。

常西扬,你也什么都明白的,不是么?

那么我呢?我对你的心意,你又何必当做不知呢。

破解阿扬的法术易如反掌。我在杂志社成员的簇拥下,倒有点像真的都是他们。

阿扬,如果这是你对天界思念的慰藉,为何没有我的身影。创造一个司颂在你的身边,让你这么痛苦么?那么小千呢?因为她曾经吸引了橙公子的目光,你是恨她的么?

我不信。

大门推开,橙公子神情复杂地走进来,身后是常西扬。看见我,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怀念。

“你好啊。”阿扬。我温柔的笑一笑,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到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我使了个眼色,橙公子就被那帮小伙伴拉走了,至于中途伸出来的刁风的小刀和江远淳的刀,那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阿扬有些犹豫,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跟上去。

我笑着走过去抱住他,“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我是在给我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好久不见,阿扬。”

“……好久不见,司颂。”

“我们要在这里站着叙旧么?”我松开他,笑眯眯地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天知道我内心几乎要冲动地推倒这个人,狠狠地吻他,质问他,逼着他说他爱我。

但是那只会伤害到他。我不愿伤他。

阿扬踌躇,还是带着我走到一条隐秘的走廊。他按下机关,大门敞开,豁然开朗。

“一点没变啊,你的风格。”我看看蓝白色调的装饰,像回到了天界阿扬尚在的时候。他的房间永远是这样干净明亮,和他的人一样。

“你怎么会找来?”阿扬看向我。

“我想你。”我笑道。“我们一百三十六年没有见面了。”我捂住胸口故作忧伤,“你从不曾想过我么?”

“我自然……会的。”他有些激动,但是很快平静下来。“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有退路?常西扬?”我的声音冷了几分,他轻而易举地勾起了我的不满和怨气,“‘天’从一开始就给你留了退路,即使你反抗了他,你说你没有退路?只要你放开橙公子!你……”

“别说了!不要说了司颂。不要说了。”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无助又让我心疼。

“你也是想我的不是么?”我手一挥,指着墙上显现出来的画像,强迫他抬头看着我,“看着我,阿扬。你告诉我,你是想我的不是么?”

“不……司颂,你知道的,你和小千,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躲开我的视线,想挣开我的手。

“最好的朋友?”我笑出了声,“阿扬,我可没有把你当朋友。”我一把抱起他,扔在沙发上,他黑色的长发柔顺地铺散在沙发上。“我也不想当你的朋友。”我双手撑在他肩旁,压下身子,狠狠地吻上他没有血色的唇瓣。

第17章 希望之火

“唔……”他挣扎地想躲开我。

“常西扬,你不知道么?”我扯开他的领口,白衬衣脆弱的扣子应声掉了几颗。

“司颂!松开我!”

“不会了……我永远不会再松开你了。”我离开他的唇瓣,一路向下。我轻轻咬上他小巧的喉结,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吮吸的痕迹。“阿扬。”我抬眼看着他,发出暧昧的吞咽声。

粉色从脸颊蔓延到他的耳根,他挣扎的动作明显微弱了起来,有泪水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打湿纤长的睫毛,一滴一滴的顺着脸滑到胸前。

我停下亲吻的动作,心疼的抱起那人,放在自己的腿上,“别哭了。我不该那么粗暴的……”我吻掉他的泪珠,阿扬趴在我肩上低低啜泣。

“司颂……你不该出现的……为什么要让我再见到你?”

门外传来橙公子的气息,我没有心情理会。但是阿扬,连这都感受不到了么?

“……我知道你现在的实力比我强得多……如果你要用强,我也没有办法……”我紧紧抱住他,安抚他抽动的肩膀,“我不会再强迫你了……我不会再失控了,刚刚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阿扬……我真的很想你。”

“司颂……”他重新抬头看我,“你告诉我,橙橙家里的,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是……你的橙公子来了。”我没有放低音量。伸手一挥,大门敞开。

门外,是一脸惊愕的橙公子。

看着五橙错愕的表情,我内心格外舒畅。

阿扬在我腿上,低着头,身形颤抖。我替他理了理被吹乱的发。

至于五橙,在那边喊了些什么,我是根本不在意的。但不在意不代表听不到,他语气刺耳难听,让我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大多数情况下我脾气都算是很好,但是对某些人,却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厌恶和嘲讽。

“橙公子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么?”我圈住怀里那人,替阿扬提起从肩头滑落的半边衬衣,想遮住白皙皮肤上好看的吻痕。衬衣的扣子刚刚被我扯了下来,领口不免大开……真是惹人遐想的美好春光。

阿扬的眼睛还垂着泪。这一点也不好,他以前蜜糖一样甜美的,又掺着薄荷糖浆的清亮的干净的眼瞳,不应该带着这样忧伤的神色。眼泪不应该属于你,我的阿扬,是带着蜂蜜甜腻笑容的美好少年。

“别哭了,阿扬。我舍不得你哭。”我拿起刚刚脱下的西装外套,裹着还是颤抖着脆弱的小人,在他耳边轻轻地哄着。

“你抱着我的人,还说我过分?”橙公子尖锐的少年音甚是刺耳。

“你的人?他只是你的守护灵,不是你的男人,橙公子不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了?”我低下头,有点想笑,我顺着阿扬的思路,替他圆谎。

不过,“阿扬怎么会成为你这样的人的守护灵?你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地方?”看着眼前这个人,我忍不住开口讥讽。橙公子和小千密切的联系我是知道的,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脸孔真是令人厌恶。

我也不甘心。

“别这样……司颂,我不准你这样说他。”阿扬推了推我的手臂,他声音不大,像是很坚定。但我已经听出来了,那份坚定里的动摇。

这是好事不是么?对我来说。

我笑一下,还是问他,“即使他是这样?”

“……即使他是这样。”

阿扬,你察觉到了么?你当初的义无反顾,当初的坚定不移,你坚持的道路都在缓慢的消散。一百三十六年的折磨,你终于是经不住了。

“我知道了。”我把他轻轻地放在沙发上,扣上外套上面的两颗扣子,遮住露出的一片柔软。“你好自为之。”

五橙走过来不满地撞开我,粗暴地把我的外套扯了下去,盖上他自己的。阿扬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轻轻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却也没有掩盖面上受伤的神情。

果然,阿扬的脸色更愧疚了一点。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我收敛起那副无辜又脆弱的表情,扯开一个笑。

阿扬,你看你啊。

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风有些大。

我捡起阿扬落在沙发上的扣子,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

墙上的画像,被吹得稍稍翻起。我看过去,小千发丝飘逸,依着骏马,英气而妩媚,一旁是一袭白衣的我,竹林青翠,古琴悠扬。

这是很久以前,我们三人去华国出游时的场景了。

我怎么会记不得那时,下午阳光正好,空气都懒洋洋的,我俯在八仙桌上小憩,风暖暖的。当时的我还是长发,阿扬用手指缠绕我的发梢,我听见小鸟的啾啾声,风穿过竹林的声音,发丝蹭过耳朵的声音,布料摩擦的声音,我听见世上最温柔最动听的话语,我听见阿扬说,司颂,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他永远也不知道,在他手指触摸上来的时候我就醒了,他不知道我听到了他的告白。

如果没有这句话撑着,如果没有这句话给我最后的底气……我早就放弃常西扬了。

我是自私的。

我不是为了一个人去追求没有希望的爱情。

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黑暗深渊里的那点萤火,从最开始,我就是有希望的。

我没有再呆在阿扬的房间里。

我问郝制杖借了一个小房间,他们有时加班会住在这里,像一套小单身公寓一样的地方。虽然我对他们是否真的会加班抱有怀疑态度。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夜色渐深,杂志社的人早就打卡下班了。我闲来无事,窝在床上把玩那几粒小扣子。

窗外是安静的街道,这里地处偏远,行人不多,只有几盏路灯缄默的站在那里,散着暖黄色的光辉。

一阵空气穿破的声音突然出现,我人一惊,警惕的看向四周。阿扬身影一闪,光裸着身体,凭空出现。见到我错愕的脸,他什么也没有说,扑过来抱住我。

“……阿扬?”我手指有些颤抖,摸上他冰凉的皮肤。小太阳一样的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凉了?我拽过被子,想紧紧把他包起来,他挣扎了一下,抬起头看我,两只眼睛红肿着,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身形一滞,一时间心疼得无法呼吸。“阿扬?”我目光向下看去,白皙的颈子,前胸,大腿,到处都是错综的吻痕,淤青。他的身上尚且带着欢爱的味道,腿间,缓慢流下不属于他的白浊。右脚……断了?

我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

像是有千万根针狠狠地扎上我心头。让我受尽折磨,难以忍受。

对,你看,这就是我最宝贝的那个人。我司颂,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阿扬……”我听见我自己开了口,声音生涩沙哑,“我抱你去洗澡。”

他顺从地靠在我身上,腰肢软得厉害,我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我轻柔地抱起他来,走进浴室。我褪去上衣,让他靠在我身上。我摸上他纤细的脚踝,给他治疗,……真疼啊,阿扬。

阿扬的胴体,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美好。干净的,温柔的少年曲线,我为他仔细的冲洗,却不带一丝情欲。

阿扬是那朵高岭之花,我是心甘情愿伏在山脚下的人。

他是那样神圣而圣洁,我不忍亵渎,却被其他人玷污了。他脆弱地颤抖着,肩膀抽动着,身体在温热的水的包裹下,还是异常的冰冷。我把手指伸向他身后的时候,他身体明显抗拒地抖动了一下,“别怕……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一下。”我喉咙像是肿了一样,艰难地说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些污秽之物顺着温水流下来的时候,阿扬的手指死死地扣住我的后背。

“我后悔了。司颂。”他开口说话,嗓音沙哑得厉害。他哭了太久了。

“他……一点也没变。”

“我原以为他会变的……他没有。”

“你是知道的吧……小千的事情。小千和他……”

“……你们赢了。”

“你是对的。”

“我可能没有那么爱他了……我只是,不甘心。”

“……”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感到一丝的喜悦。阿扬被伤害了太久了,太久了。他被冰封在最高的那座雪山上,强迫自己用火热的心去融化坚冰,现在他失败了。用了一百三十六年,他失败了。他遍体鳞伤,头破血流。我又怎么会有欣喜之情呢?我怎么能有?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1)

感情,是在几十亿年生命里,后来的那段岁月中才缓慢具备的,在此之前,一切不过是本能与‘天’的指示。但就是本能,司颂也是被常西扬深深吸引。

最初开始就是,他们还没有名字,只是飘浮的小光点。白色的那只,就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蓝蓝的那个的旁边,形影不离。

后来具了人形,也有了各自的名字,司颂开始知道了这份原始的本能有了一个更加好听的确切的名字,爱。

他曾经笑着揽过那人单薄的肩,我对你,可真的是一见钟情啊。

一点假话没有,真的。

常西扬疏离的脸上微微泛了红,没有回应。

他们造人之初,奔赴于各个大洲之间,忙得一塌糊涂。司颂向来和常西扬同行,可那天因为突发的情况,不得不分开行动。司颂位于南端的那片陆地,当时的南极洲还是一片野花遍野莺飞而草长的勃勃生机模样,他结束了任务之后连忙赶回去找常西扬,自然是找不到的,西扬的隐藏能力往往在无意中体现的更深,司颂有些慌,他知道没人能伤到常西扬,但是自己心念的人突然不见了踪影,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他试图平静下来,可根本做不到,他担心的要疯掉了,在各个地方用感知能力搜寻了一遍,最后在一处僻静的森林里,找到了他的阿扬。

那人大概是累坏了,靠着一棵树睡得很熟,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穿下来,光点照在他的身上,常西扬在那一刻,像是幽绿的森林里的一个精灵,干干净净地轻飘飘地落在各种浓稠的鲜艳的或者光嫩的流淌的绿意里,所有的担忧和不满在那一瞬间都烟消云散,司颂眯了眯眼睛,一步一步走向树边的人,他的脚步轻而缓慢,单膝跪在那人身侧,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圣洁的吻。

常西扬微微睁眼,他还没清醒,有点迷茫地看着身旁的人。

“阿扬,回家吧。”温柔阳光里的司颂,如是说到。

第18章 它的出逃

“什么也不要想了,好不好?阿扬,我陪着你。今晚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我变出一张浴巾,裹住怀里的人,他自觉地抱住我刚刚脱下来的衬衣,乖巧顺从。

把他抱上床之后,阿扬穿上我的衣服,任凭我给他擦拭头发。

“你想好了么?”我随意问道。

“……嗯。”

“其实你不用……你该给自己一些缓冲时间的。”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执念,怎么会那么容易放下。

“……嗯。谢谢。”

“跟我谢什么?嗯?”我笑了笑,亲亲他的额头。阿扬刚刚才冷静下来的情绪,又瞬间崩溃了,他抽泣着,极力想忍回泪水,但越是这样,泪水越止不住的往下流。“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

“没事的,阿扬。哭出来吧。你受了太多委屈了。哭出来就好了。”我拉起他的手,放在胸前。

我又何尝不委屈呢?我又怎么能委屈呢?我爱这个人。我波澜不惊的心为他波动,为他颤抖,暴风雨的袭来或者暴虐的雪崩,八月的烈日和春天的暖阳,都是因为这个人。

心疼他的是我,愤怒到极致的也是我。

曾经看着他断然离开的是我,后来,甚至扬手打了他的也是我。

对,我打了他。

在后来五橙追到房间里,小千执鞭而来的时候。

小千的鞭子转眼就要落下,五橙的身上却散出来淡蓝色的光芒。我再熟悉不过的,淡蓝色的光芒。阿扬的灵力。

接过那个有阿扬一半灵力的福包的时候,我才知道,冰封自己心的不只是阿扬,也是我。阿扬又何尝不是一块冰块呢?我融化了他,也碎了自己的心。

以前我想,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冬日饮雪水吧。

现在我知道了,我什么也不想说。

我平静下来,随意坐在床上,把玩着阿扬整齐的发尾。

“橙橙,”阿扬开口唤道,“有些事情我该告诉你了……”他看起来还是带着难解的忧愁,我抱住他,“还有我和小千,不是么?”

小千粗暴地把五橙赶到沙发上的时候,五橙茫然无措的慌乱样子竟然让我有点想发笑。

解释的过程很是漫长,都是因为五橙太笨了,理解的这么慢。

不是因为我,不想去回忆那段难熬的岁月。

我携一腔孤勇,在黑暗里逃亡。

像溺水之人,寻找救命的那块浮木。我握紧阿扬的手,他的手指恢复了温暖,柔软美好,轻轻拭去我手心里的冷汗。

阿扬伸手抽离橙公子的灵魂时,手指还是颤抖的厉害。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泪水砸到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没有事的……我只是,舍不得。你知道的,太久了……”阿扬模糊地低声喃喃。

我站起身走过去,五橙的身体瘫在沙发上,双眼空洞无神。我伸手,灵力包裹住那具毫无生机的近乎一具尸体的人,他缓慢变小,容貌越发年轻,最后变回幼年状态,温顺地,无害地趴在那里,安静的呼吸。

“喂!司颂!你……”小千惊呼。“你干什么!”

“再来一世又何妨?”我瞥向瘫坐在地上的常西扬,“他舍不得,就再来一次。放他灵魂去净化吧。”

“我会为你唱赞美诗的。”阿扬眼睛里似乎有了光。

“那我得创造出一个上帝了。”可我的光,熄灭了。

像有什么,入侵了进来。

丝丝缕缕的缠绕,堵住我的咽喉,让我不能呼吸,黏黏糊糊,固执地,缓慢地流动着,钻进我的血管,粘稠的,黑暗的。

晕倒前的前一刻,我知道,不仅是入侵,也有东西被剥离了。

有进就有出不是么?

它走了,一根一根的被剥离出去,像是散落的毛线衣。

“司颂!”有人在惊叫。

我好累。

什么也不想管了。

让我当只猫吧。

毛线团也挺好的。

我携一腔孤勇,在黑暗里逃亡。

浮木腐朽,沉入水中。蛛丝断裂,稻草成灰。

没有什么可救赎的了。

晚安。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2)

凌晨,天还未亮,常西扬房间的门轻轻的开了,一个黑影摸了进了,常西扬身子一颤,猛然惊醒。

黑影明显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的床,身子就压了下来,常西扬身形一晃,便悄无声息地落到那黑影身后,一个利落的锁喉压制住那人,“你是谁?”常西扬声音淡漠,却也带着几丝狠厉,但是在胳膊拐上那人的一瞬间,熟悉的气息裹了上来,他无奈,松了力道。

果然,那人转过身来,声音委委屈屈地抱怨,“好疼啊,阿扬。”

“司颂,怎么这个点来?”

“我想叫你去看日出……”

“怎么昨天不说?”

“夜里梦到的,醒了,就想带你去。”

“……”常西扬真的是很无奈,他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未着丝毫!他平日里睡觉不喜欢穿衣服,刚刚是突发情况,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想着自己浑身光裸着站在那人面前,哪怕是在黑暗里,他也一时脸烧的不行,“转回去!”

“啊?”

“转过身去!”司颂难得听那人声音了带着这么激烈的情绪,忙不迭地背过身子,西扬身子贴上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那人没穿衣服,但是自己说出来,西扬一定更羞的不行,黑夜里,他也正正经经地没敢往那人要发出光的胴体上看一眼。

令人厌恶的正人君子,这是后来橙公子给他的评价。

倒不是没有道理。

常西扬穿上衣服,又理了理头发,这才打开灯,红着脸看那人。

“现在去么?”

司颂点点头,自然地牵过那人的手。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秋烟的家就在那边。

“去山上?”

“山上视角好。”司颂拉着那人往山那边走,“我们走过去好不好?”

常西扬垂眸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点了点头。

那山路并不好走,山生的陡峭,又多荒草,树木杂乱生长,两个人相互扶持最后才堪堪爬上了顶,常西扬体力不及司颂,虽没抱怨什么,但是也蹲坐在地上深深地喘气,累得不行。司颂有点心疼,蹲下身子用袖子拭去那人额上的汗,“早知道这样,不如瞬移过来。”

常西扬摇摇头,抓住那人的手,也没力气说话。

天边隐约有了点光亮,这里离太阳比人间近了几分,日出日落之景皆是无比壮观。平日里看惯了天界的景色,也都觉得平平无奇,但是司颂今天却没由来的做梦梦到了,血红日出里,朝阳燃烧着晨雾,金亮的瀑布一样的阳光穿透云层倾泻而下,给这世间万物镀上了焕然的生机。还有常西扬素来淡漠的脸上,带着金光的笑意。

就像现在这样。

他怔了神,呆呆的看着身边的人。

常西扬偏过头来看他,微微歪了歪头,“怎么了?”

司颂一时无语,说点什么?你可真好看?这日出和你一样好看?常西扬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救救这个陷在小男生一样羞涩的暗恋着自己好朋友的造物主吧。

常西扬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不太对劲的人,可是,啊,他的阿扬总是这样,看人的时候直直地看着你的眼睛,用他真诚的干净的亮的有星光的一样的漂亮的一双眸子看着你,打心眼里关心的询问你发生了什么,司颂对上那人的眼睛,眼底是快要溢出来的深情。他慢慢地贴近常西扬,西扬蓦的红了脸,他也许迟钝,但绝对不傻,或许他该闭上眼睛?可他不想,他要看着那人俊美的温和的脸庞贴上来,看着他薄薄的唇瓣温柔地印上他自己的,在这片烈火一样的熊熊燃烧着的天边,他要记住这一刻。

司颂的脸又红了起来,他鼻尖轻轻对上那人的,眨了眨眼,蓦的又躲开了身子。

“……”常西扬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内心已经炸开了,???你是猫么?

司颂蹲下身子捂住自己的脸,他实在没办法在那种圣洁到让人不能有半分亵渎之心的目光下去亲吻那个谪仙一样的人,太有罪恶感了。

常西扬当然不知道那人心中所想,沉默了几秒,伸出手,“下山吧。”

司颂手搭了上去,被拉了起来,低垂着脑袋狠狠点了几下头。

啊,没用的自己。

当天夜里,常西扬刚刚睡下,门又悄悄摸摸地开了。

西扬缩在被子里,无奈,“看日出的话,现在还太早了。”

司颂摇摇头,“今天还没结束。”

“嗯?”

“跟我走。”

司颂背过身子,等身后的人穿上衣服。

二人在他家门口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常西扬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司颂?”

“……阿扬,今天还没有结束。”

“嗯,我知道。”现在还不到午夜时分,但也没多久了。

“所以……”

“所以?”

这晚的月光刚刚好,清朗也明亮,云朵单薄,月亮清晰而美好,星辰闪烁,凉风微起,二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的修长,其中一人的身影突然凑上另一人的,常西扬一愣,司颂捂住他的眼睛,唇瓣贴了上来。司颂的气息瞬间将他围绕住,那人撬开他的牙关,另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司颂的吻技青涩也生疏,常西扬听得到那人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司颂素来冰凉的手心也微微发着烫,常西扬仰起头,把自己更好的呈献给那人。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

良久,司颂才不舍得放开怀里的人,松开了手。

常西扬微微抬眸,眼里倒映着月光和星辰,司颂撞进那片星光之中,怔了怔,猛地别了过脸。

“司颂?”

“……这是……好朋友的见证。”

“……嗯。”

“……我看人间关系好的人都这样做”

“好。”

“……今天是人间的七夕。”

“嗯。”

“去睡吧。”

“……晚安。司颂。”

司颂一言不发把那人送回了房间,替他关了灯,又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常西扬脸埋在枕头里,长发散落。

门外,司颂靠着门慢慢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他捂着脸,低低地傻笑。

第19章 无主之物

“要变天了。”秋烟站在山巅,隐没在茫茫的雾气之中。

“倒也不坏。”她低低笑出声。

“你知道我是谁。”

秋烟偏过头,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觉得你是个人?”

“……我是世间之物么?”

“自然。不过,不该是这样。”

“我以为你话很少。”

秋烟凉薄的目光瞥过来,带着明显的玩味,“别说的,好像你知道我一样。”

“我该去哪儿?”

“去你来的地方。”她不再理会我,消失在雾气里。

我漂浮于湖面之上,俯下身子,去看水里的影子。‘

空空荡荡。

我回到司颂的身边。

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昏迷在床上,安静地一动不动。常西扬趴在床边,握着司颂的手,疲惫地睡了过去。

阳光正好,带着暖意,却也有些遥不可及的恍惚感。司颂眼眸动了动,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你醒啦!”常西扬感知到颤动,忙抬起身,看见司颂睁开双眼,不由得惊喜。

“……你是?”司颂一脸茫然,有些犹豫地问道。

“……司……颂?”常西扬呆愣住,有些不敢相信。“你……”

“阿扬,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床上那人笑出声,一把摸在常西扬柔顺的头发上,把他揉地毛茸茸的。

“喂!司颂!你怎么这样!”常西扬反应过来,也笑了出来,他擦擦眼角,“你真的吓到我了。”

“我的演技很好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突然就昏倒了,已经好几天了。”常西扬凑得近一点,摸上那人有些消瘦的脸庞。

“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司颂温柔地舒展开眉目,“不过我也没想到睡了这么久,就像睡了一个很舒服的午觉。很满足。”

“司颂……”常西扬看着那人好看的眉眼,他眼底是舒缓的风,是明媚的光,是最温和的那一块玉,毫无瑕疵的,通透的,纯粹到人心里。他轻声唤到那人名字,进到那人怀里。

“阿扬?”

“别动,抱着我,一会儿就好。”

司颂收紧手臂,漂亮的瞳孔里是常西扬看不到的,隐藏在最下面的阴霾。

后来的几天一切如常,好像。常西扬没有在六橙身边待着,他陪着司颂,形影不离。两个人就像回到了最初在天界的状态,最好的朋友,隐隐的暧昧,却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直到一天夜里,熟睡的司颂突然不安稳起来,他眉头紧紧皱起,身体不受控制的抽动,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常西扬被惊醒,连忙去看他的情况。

“司颂,司颂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常西扬摇晃着那人的身体,试图叫醒他。“你说什么?”他凑近那人的嘴唇,听见无力地低促地喘息,和不成句的细碎的话,“血,给我……血。”

常西扬吓得几乎要惊叫出来。

“喂,司颂,你别吓我啊。”他有些焦急地晃着司颂的肩膀。

黑夜里,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冷冷地打下来,屋里的一切稍显明亮。

司颂突然睁开眼,好看的眼眸悠悠地透着紫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的人看着。“血……”他按捺不住了,作势要扑过来,常西扬慌忙躲开,然后稳住司颂的身形。

“你不要慌,我给你,不要急好不好,你这样我很害怕。”西扬的声音颤抖起来,拨开散落在肩膀上的长发,露出脆弱的脖颈。

“血……”司颂也毫不客气,似乎被嗜血的欲望控制住了,失去了理智,他倾身上前,把嘴唇凑在那块白皙柔软的皮肤上,尖利的牙毫不怜惜的刺了下去,“嗯……”常西扬痛地闷哼了一声,头微微扬起,他凑得更近,方便司颂饮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司颂需要他。其他的,日后再说。

随着血液的吞咽,司颂的眼睛逐渐清明起来,紫色褪去,吮吸的动作也越来越轻柔。他停下来,舔了舔残余的血迹,有些抱歉的抬起头看着西扬苍白的脸。

“阿扬……抱歉。”

“你恢复意识了?”常西扬声音喜悦又带着焦虑,“你怎么了,司颂。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也不知道。”司颂听起来有些无措,低着头盯着西扬脖颈上那两个明显的小圆孔,血还没完全止住,缓慢地涌出来,清冷月色下,红与白的鲜明对比,煞是扎眼。

“其实从醒来,我就开始觉得我的身体不太对劲。我说不上来是哪里,但是……这两天,我突然开始渴望血,它看起来那么甜美,我以为我能抑制住,没想到……”

“刚刚做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梦,一个很黑暗,很血腥的梦……我杀了你,阿扬,我梦见我杀了你和橙公子……”司颂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身体剧烈抽动着,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别想了!不要想了!那只是梦不是么!不要怕,司颂,别怕。”常西扬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安抚他的后背,拭去司颂额角的冷汗,“没事了,只是梦。没事了。”

司颂脱了力,无力地靠在常西扬身上,身上涔涔的冷汗浸湿了衣服,带着寒意,丝丝缕缕地抽离着司颂身体里的暖热。

好冷……就好像常西扬抱起橙公子下界的那一天,那人走地决绝,只留他一人。

“司颂,你刚刚眼睛里,是紫色的光……”见司颂冷静了下来,·常西扬有些犹豫地开口。

“紫色?你是说?”

“只有秋烟一个人的能力是紫色的吧,但是秋烟她……”失去朋友的痛他至今还记得清晰,大家都是一路走来的伙伴,但她已经不在了。

“不,阿扬,你大概还不知道,秋烟回来了,但是还没有完全凝成形。”

“她回来了!啊天啊,我竟然还不知道……只是太好了,太好了。小千一定高兴坏了。”

“是啊,她可高兴了。”司颂眼眸流转,“阿扬,倒是你,你的确什么都懂啊。何苦当做不知我心意呢?那日出游,你所说的话,也并非出于真心的么?我可是当真了啊,这么多年,一直当真了。”

“你听到了?”常西扬脸上蓦的红起来,“你为何不曾告诉于我!”

“告诉你了,你会羞得不行吧,就像现在这样。”司颂凑近那人,语气有些调笑。

“我不知怎么和你说,”常西扬闭上眼睛,眉头微蹙,叹了口气,仿佛万般无奈,“有些事情,我没有和你讲过,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向来是有自己的原因的,我知道,如果现在不合适说,等时机到了再告诉我也无妨,你不用勉强自己。”司颂有些心疼地抚平怀中人眉间浅浅的沟壑,“明日我会去秋烟那里询问清楚,你大可安心。”

“我也去。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倒也是想她。”

“好。接着睡吧,阿扬。嗯?”他低下头亲亲那人的额头,重新盖上被子躺下。

“我陪着你,所以不要害怕,司颂。”黑夜里,西扬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星光。

第二日。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

天边紫色瑞云层层叠叠,紫气蒸腾,烟气缭绕,缠着花白的雾气,有些恼人。

“紫烟向来是祥瑞之兆,”秋烟坐在崖边的树枝上,缓缓吐出烟圈,声音低沉沙哑,悠悠开口,“我却像是众人眼里的祸端。”

“别这样说,秋烟。你知道,我很想你。”西扬向来心疼眼前这人。

“西扬,好久不见。”秋烟身影闪现,来到他面前,难得露出一个带着明显善意的笑容。

“只有遇上阿扬,你的话才会多起来。”司颂笑起来,他的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人畜无害,甚是温和。

秋烟目光瞥向他,收起笑容,“已经开始了。”

“什么?”司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但是,饮血这里,可以克制么?”他有些歉意地看向西扬脖子上的伤口。

秋烟也扫过去一眼,“唯有三杯浊酒,一枕酣眠。”

“是……你曾经对我说的那事么?”西扬有些紧张,局促地开口问道。

“你们也互相隐瞒着么?”秋烟勾起嘴角,带了点笑意,“倒是有趣。既然来了,事情都说开吧。喝茶么?”

三人围坐在石桌旁,香茶袅袅,汤色清亮。

“长话短说吧,说话很累的。”秋烟揉揉太阳穴,模样有些疲惫。

“你们若在一起,是会有祸事的。时间可以改变,这一劫,却是必然的。”

“秋烟早就看出来这,很久之前她告诉了我,她看出了我的心意。我对你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司颂眼底愁绪流转。

“你自是极好的。我也很喜欢。可若我们在一起给你带去祸端,为了我的一己私欲,伤了你,也伤了我,不如早早了断,可我……偏生断不了。我那日对你所言,只是想亲口告诉你,却不想你听到,我只是,想断了我的念想,和予你的心意道个别。橙公子是我预料之外的事,但轰轰烈烈的爱,有时也是良药,不是么?”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3)

常西扬讨厌热牛奶,司颂又端着一杯温热的诡异的乳白色液体眉目弯弯地向他走来时,常西扬撇了撇嘴。

“喝掉,听话。”

“……橙汁。”

“你胃最近不好,不喝凉的。”

常西扬别过脸去,用行动表示他的不乐意。

司颂有点无奈,捏捏那人的脸,“你是小孩子么?嗯?这么不乖。”

“……”常西扬一个响指,消失不见。

后来司颂费力再找到那人的时候,常西扬抱着一只企鹅,窝在雪堆里。上次刁风刁云兄弟二人在南极洲吵了架,气的刁云把这块陆地推得远远的,又变了这边的天,整日里酷寒而多疾风,气候恶劣无比,他也算是闯了大祸。

常西扬窝在这里,的确觉得冷的不行,随手抱了只企鹅来取暖发现根本没什么用,却也赌气得不想给自己添衣服。寒冷加重了他胃部的不适感,一时间疼得他不想动弹。但好在这时的常西扬尚且处于全盛时期,身子没有后来那样的脆弱,这样的寒冷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胃疼了?”司颂心疼地抱起他,温暖的手捂上他尚在抽搐的胃,轻轻揉着。

“……给我。”

“什么?”

“……热牛奶。”常西扬往那人怀里缩了缩,小声地说道。

第20章 执戈或花

“一百三十六年来,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阿扬当真觉得我会因为避了祸事而无所忧愁了么?我也不信,你为他守护百余年间,是心甘情愿的,无怨无悔的。阿扬,你认定的事情总是不会改变的,你有时固执得厉害,但是,在橙公子那里,你动摇的倒是很早。”

“你当时就看出来了吧,是,我动摇了。我的确有一部分目的,是为了逃避和你的关联。我对他,不仅是对他人的不甘心,也有空耗了这么多年,最后伤痕累累的回来,再去伤你……结局并没有变,却兜兜转转。”

“到了第六世……不也还是让他到了第六世?”

“他有用。”秋烟冷冷接过话。“还不能死。”

“你这也早早告诉阿扬了?”

“嗯。”

“秋烟你,啊说真的,”司颂语气无奈,“做独醒人,真的很辛苦吧。”

“在我眼里,你还不算智障。”秋烟知道那人的潜台词,也自然知道他是在意自己的感受,而不好直说。“紫色是我的能力没错,不过也不只是我的能力。”

“什么意思?”西扬锁眉,有些不解,“还有隐藏的造物主?”

秋烟缓缓地,咽下一口烟气,“你们之前觉得倒也没错,我的确是最受‘天’负面情绪的影响的那个人,只是这‘天’,却不是你们认知里的那个了。”

“第二个‘天’?!”

“他的负面情绪可一点都不少,这么久远的积累……就像是分裂出来的第二个人格一样,只是更黑暗,一直被压制着。”

“‘天’也有能力?他不只是思想?”

“你以为你失去了他的承认为什么会变得那么虚弱?他的惩罚可不仅是通过小千这一个‘行刑人’吧。他的能力是没有颜色的,我们看不到,不代表他没有,他有呢,却也不是说他常用。”

“你竟然还会这样表达。”司颂有点惊奇,“不过也就是说,另一个‘天’的能力是紫色的,与你一样。”

“是了。”

“他也有实体么?”

“……我不知。”

“说真的,秋烟,我觉得我这么久以来,从有了交流能力,就都没听过你说这么多话。”

“很累的。”

“这么久的时间里,不说话不会寂寞么?”

“为今天攒力气。”秋烟白了司颂一眼,语气里带了点不满。

“司颂……”西扬知道司颂的话不该说,摇了摇他的肩膀。

“所以,我的身体变化,跟另一个‘天’有关,是么?”

“嗯。我会和你讲,但你也要知道,有些东西,不便多言。”

“自然。”

“你怕是,被那个‘天’,入侵了。”

“入侵?”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秋烟……我会变成无情之人么……”

“也许。”

“没有办法?”

“总会有的。”

“‘天’也没有办法么?”

“他怕是,也并非那么容易。”

“我看出来了,”司颂突然笑了起来,眼底荡起波浪,像是大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他像是遇到什么真正好笑的事情,身心愉悦,“‘天’罚你,不过是奈何不了他的另一面,泄愤于你身上罢了。”

“有人执戈,有人种花。”秋烟的面色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是了是了,所有人都在光明一面,但总得有人支撑黑暗不是?”司颂原来是想打个玩笑话,但是说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这句玩笑有多么令人心酸。

秋烟没有再言语,沉默地,狠狠抽了一口烟,拿着烟斗的好看的手指,微微颤抖。

树枝低垂,遮住春末开始迅速热烈起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圆且白的光点落了一地,秋烟坐在阴影里,树叶遮挡了原本应落在她身上的阳光。

没有人愿意,和世界相抗拒。

总是得有人执戈的。

不管花有多美。

“回去吧。”秋烟冷漠送了客。

“今日的茶真好。”常西扬对着她笑。

二人身影消失不见。我悠悠飘到她身边。

“站在黑暗里,却只顾得偷窥光明。你也是个有趣的人。”

“闭嘴。”她冷眼看我。

我安静闭嘴离开。

……

“阿扬……抱歉,那种感觉……”又来了。嗜血的感觉,又来了。甜美的,血液的气息,在身旁的人身上流转,鲜红的,温暖的,流动着的。

常西扬没有犹豫,松开衣领的扣子,昨天的伤口还没完全长好。湿热的,柔软的覆盖上来,安抚性地舔弄,然后小心翼翼地,尖利的,刺入。他听到吮吸的声音,吞咽的声音,低低的呼吸声,喉咙里含糊不清的,暧昧的低喘。

司颂的手覆上了他的腰,胸膛贴近胸膛,交缠的恼人的头发,脆弱的颤抖着的睫毛,眼睛里跳着舞的光,诱惑的紫色的星星点点。

没人能说清楚谁先亲吻了谁,谁脱下了谁的衣服,谁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谁闭上了眼睛,谁又流下了泪。

等了几亿年却也不长的时光。

迈过一百三十六年的绝对不短的隔阂。

没有芙蓉暖帐,春宵,倒是还很长。

非礼勿视的事情,我是不会看的。

但我的心,似乎在随何人颤抖着,热烈的,温柔的。

如果我有心的话。

“阿扬……”司颂的嗓音低哑,带着未消的情意。

“……嗯。我在。”他低低应着,因为害羞,也因为失了力气。

“我有没有伤到你……”

怀里的人摇头,亲亲他的锁骨,“你好温柔。”

“那你是想……要我粗暴一点么?嗯?”他含住那人的小巧的耳垂,低低地笑。

常西扬涨红了脸,羞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我舍不得。你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司颂温柔得像是对待最珍视的宝贝,但他不就是么?常西扬从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所以伤的也就越深。

你站在那人心尖上跳舞,还穿着钉鞋蹦跳,那人还小心翼翼的护着你,忍着痛,双手颤抖着也护着你,生怕你掉下来。

伤的怎能不深?

但你每跳一步就拿尖刀子往自己心尖尖上也捅一刀,你也痛,你也在哭泣,每一步你也是一汪鲜亮的血。

谁能怪谁?

谁又是错的?

没有人该被责怪。

你讲但凭天意,却也说人定胜天。

人类屈服和激进的一套都搬了来。

没有用。

天公那般高。

两个天公呢?

造物主又何尝不是渺小的。

花是好看,也不总能种的出来。

都是可怜人罢了。

“阿扬,我以后……”

“不要说,司颂。不要说了。你爱我。”

“嗯。我爱你。”

哪有什么无情之人。

不过是被什么脏了心。

在漫长的岁月的等待里,又丢了些什么。

司颂深爱常西扬。

从诞生之初,直到现在,以及遥远的也近在咫尺的将来。

他深爱阿扬。

本来是这样的。

故事从一开始就该是美好的。

还要有一个值得配得上它的美好的结尾。

过程,就算漫长且煎熬,道阻且跻,也相当值得。

不过是,心意相通的两人,谁会忘记谁,谁忘记了承诺,忘记了坚守的心意。

而已。

岁月如流,一切像是从未更变,唯有四季流转。

明月皎洁,星光璀璨,夏花遍野。不消红烛,闲云归后,月在庭花旧阑角。

司颂常西扬二人围桌饮酒赏月。

司颂的状态很好,嗜血的欲望弱了些,偶尔昏睡,其他尚安。

“今晚月色真好。”常西扬抬头看着那轮明月,由衷赞叹道。

月色清亮,给他披上薄纱,他干净的眼神应着月光,亮得灼人。

像是要消失在月色里了一样……司颂的心里突然起了这样一个想法。他无端地感到一阵愤怒和惶恐,好像那个人真的已经离开他了一样,他慌张,他无措,他开始发脾气,摔了酒杯,大声地质问,让那人害怕的发抖,让那人红了眼眶。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常西扬?嗯?”他眯起眼睛,狠狠钳住那人单薄的肩膀,眸色幽暗。

“司颂……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常西扬害怕起来,他第一次见司颂这般的模样。

“喝醉?阿扬,你想灌醉我然后离开是么?”他身上明明酒气极浅,毫无醉意。却又偏偏像是醉得失了理智。

“没有,怎么会……司颂,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看着我,我在你身边啊,司颂!”常西扬着急了,那人攥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他挣脱不开,也怕伤了那人,司颂却丝毫不领情,凑近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上去,血流如注,常西扬痛地低声叫了出来。

“吃掉你……你就是我的了,对不对?”他低笑两声,又咬了上去。

“司颂!你清醒点!求你清醒过来!”常西扬实在无助,几乎哭了出来。他看出来了,司颂是认真的,不是什么暧昧的情话,是真的吃掉,连骨带肉,拆之入腹,不得不对他用法力了么?

常西扬身上蓝光渐起,司颂手指一痛,急忙松手。

只一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的人脸色苍白,清泪尚在流淌,他白皙的脖颈上两个狰狞的伤口,明显的牙印,破开的皮肉,前胸满是鲜血。还有他,颤抖的身体,眼底的恐惧,和抗拒。

“阿……扬?”这是,我做的?司颂伸出手,想去摸一下他的脸,西扬畏惧地退后,避开了他的触碰。

“阿扬?阿扬对不起,对不起,阿扬没事了,是我,司颂。我刚刚,刚刚……对不起阿扬……”他慌张地握住常西扬的手,不停地道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失去了控制。“阿扬,对,我给你疗伤,给你疗伤。不要怕,不要怕阿扬,马上就不疼了。我给你疗伤。”他嘴里喃喃不清,像是又失了理智,有点疯癫。

常西扬被司颂紧紧地抱在怀里,白光覆盖在他的伤口上,他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是否在慢慢减轻,像是失了痛觉,他有些呆滞的任凭司颂抱着。他脑袋里混乱不清,他想思考,可是像是所有神经都突然断开,他一片模糊,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他要怎么办?他不知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司颂刚刚失控的样子,他是认真的想让自己死掉,这让他……让他畏惧。让他刚刚,甚至想逃离。

这就是……秋烟曾经警告自己的事情么?

第21章 当时旧香

“司颂?”是他在说话么?他听见自己开了口。

“阿扬,是我,我在。你还疼么?我抱你回屋好不好?”

“……好啊。我们,回屋。”他僵硬地,扯开一个笑。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

这只是开始。

司颂逐渐转变成,另一个人。他不认识的,完全陌生的人。让他害怕的,人。

那人会狠狠地质问他,辱骂他。把他粗暴地按在墙上,毫不怜地饮血。把他绑在床上,一连几天,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只一个人细致的照顾,也会不顾他对鞭子的抵触,一次又一次让他陷入绝望和悲痛之中。他每疯狂一阵,就会突然惊醒,不知所措地不安的道歉,疗伤,流泪。只是这疯狂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是好几天。好在,他没有威胁到常西扬的性命,也没有不顾西扬的意志,去强行抱他。或者说,他是想,但每一次进入之前,他就会僵硬的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得暴躁地摔去东西,抵消怒气。

常西扬知道,那是司颂潜意识里的,克制。

他在橙公子身上也曾受尽伤害,不只是心理上,更多是身体上。橙公子只在乎他的身体,疯狂的索求让他现在对造爱之事,都有些抵触。但司颂是温柔的,从来不强迫他,听着他的意愿。司颂是知道的,这是他能给常西扬最大的保护,和最少的伤害。

这是被刻进骨子里的执着。

司颂越来越少会唤着他的名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温柔越来越少。开始带着茫然。他会突然看着自己,久久地发呆。直到有一天,司颂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他说,公子,你是?

你听到了么?

司颂看着常西扬说,你是谁啊。

他没有暴躁,没有失控。

他恢复了那个翩翩玉公子的模样。温润如玉。

耀眼的发出光芒。

如此美好。

但是,他看着满身伤痕的,带着泪痕的,声音沙哑的常西扬,用温柔地带着关心和疑惑的声音说,你是谁啊。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

常西扬笑了出来,他说,这位公子,我迷路了啊。

他迷路了,真的。

在他无尽的生命里,在爱这条曲折的路上,他终于是,失了方向。

他的爱人,放开了他的手。

司颂面色温和,眼底却暗暗有些警惕。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的房间?这天界岂是谁想上来就能上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司颂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陌生人。这人黑色长发,身上诸多伤痕,多是淤青,脖颈上也是,勒痕,未愈合的伤痂,倒像是……长期的暴力导致的。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是哪里?请问,公子如何称谓?”常西扬的眼睛里带着一抹苦涩,看起来的确像是失忆的人面对未知境况无措的感情。

一个被虐待的失忆的人。

司颂皱皱眉头,走上前去伸手搭上那人的肩膀,“哦?这样么?我是司颂,我看你身上都是伤,失忆前大概受了不少苦啊,真是辛苦了。”

没有,什么也感知不到。这是第一次!他的感知不起作用了!他有点慌张,但是也激起了他的兴趣。

这人,有点意思。

至于身份什么的,他是并不在意的。只是若是什么存了恶意的人,就不太好办了啊。

“你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

“哦哦,对,我忘了你失忆了。这里是我家,在天界岛上,也没什么名气,就是我家族的一块地产而已。这边偏远得很,我想你一定是被什么人带到这里了。”司颂微微一笑,安抚那个人。

常西扬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处境。

但是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他倒是有些过于冷静了。只是因为性格看似沉稳的原因么?一个普通人类而已,司颂对人这种生物倒也没什么怜惜之情,死了再造就好了,但是平白无故的杀生,倒也不是他的性格所为。但若他不是人类,是个邪灵之类的……先观察一下再另做打算吧。

看出那人没什么恶意,司颂稍微放心下来,他还没想好怎么安置这人,但是现在倒也不急了。对自己能力免疫的生物,他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可只有……有谁?像是有什么名字呼啸而过,他刚刚想的是谁?头有点痛,他坐回沙发上,这才又仔细地观察一下那人。

长得很好看。第一眼就这个感觉,没有办法,好看就是好看,像自己理想型的那种,或者说,看起来就是自己理想型的完美代表。穿着一件略大的衬衫,倒是有点像自己的衣服,下身就光裸着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衣服的下摆巧妙地遮挡住了不该露出来的地方。

“抱歉,您能给我找一件裤子穿么?”看着司颂目光打量过自己的下半身,常西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基本就没穿衣服啊,有点尴尬地开口问道。

司颂抬起手来,正要一挥手拿出来件裤子,猛地想起自己还没有表明造物主的身份,空中的手戛然一收,尴尬地抬在那里。

“耶!”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的他的尴尬,那个人出乎意料地抬起手跟自己击了一个掌?啊大哥虽然你可能是好心,但是更尴尬了啊!

“啊……那个,这位公子,我这边暂时没有新的衣服,我的裤子,洗干净了的,你先凑合地穿一下吧,内裤就先忍一忍吧,穿我的对你也不太尊重。等会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在你规划好接下来的事之前,先住在我这边吧。等你恢复一点,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你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你,司颂公子。”那个人接过牛仔裤,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司颂转身回避,不让身后的人尴尬。

“叫我司颂就好,你看,你现在忘记了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身后传过来,司颂有点苦恼地皱皱眉。

“司颂,”那人有些郑重的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随后有些随意地笑了一声,“司颂你给我起一个名字,可好?”

“嗯?嗯……叫你阿扬好不好?”

“阿扬?”那人语气像是愣了一下,司颂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又恢复了自然的表情,没有一点破绽。

“为什么叫阿扬呢?”那人有点好奇的样子。

“我也不清楚,只是看到你就突然想这样叫你了。可能是,你给我的印象和这个名字很符合吧。”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你。”阿扬眼角荡出愉悦的弧度,看起来像是真心的感谢。

“嗯,阿扬。”

不知道为什么,双方接受这名字都特别快。司颂觉得自己念出来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么顺口,那么熟悉,就好像那人本该就叫这个名字一样,他念他名字时,带着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深情。阿扬也是,完完全全地接受了这个新名字,回应的时候一点也不犹豫,干脆利落,是对空白的记忆选择迅速的接受现实的一切来保护自己,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二人真的有缘分?

天意啊,司颂有点想笑,真是讽刺啊。

“阿扬,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头疼之类的不适感?”司颂看着阿扬的干净的眼神,有点不忍心。

“我只觉得身体有些虚弱,其他都还好。”他说的是事实,这些天被司颂折腾的,极大地耗费了他的体力,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好好睡一觉,恢复恢复精神。

“你看起来身体状态的确不是很好,先好好睡一觉吧。这是我的床,你莫要嫌弃,客房我还没有收拾出来,等晚些再说吧。”司颂看起来极其温和,模样让人非常心安。

如果我是一个失忆的人,绝对会无条件的信任他了。常西扬心里暗暗想到。虽然现在也是,他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睡吧,阿扬。”司颂退出房间,关上灯,轻轻地带上了门。

房间厚重的窗帘都拉得严严的,带着丝绒哑光的质感,遮住了外面热烈的阳光,电灯关掉之后,房间里还有几点微弱的摇晃着的烛光在闪烁,这是前两天司颂突然来的小情趣。在昏黑的房间里,柔和的橘黄的光线带着丝暖意,让他现在冰冷的身体,感觉有点温暖了。

烛光摇曳,常西扬褪下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枕边,浑身光裸地钻进司颂的被子里,他真的好累。司颂的味道从四面八方,丝丝缕缕地钻出来,缠绕着他,又热烈地涌来。

“司颂……”常西扬把脸埋在枕头里,低低叫了一声,声音像是有些委屈,他单薄的肩膀,颤抖起来。

常西扬不喜欢哭泣,但是这一百多年间,他哭泣的次数一点也不少。

真是没用。他暗自想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司颂的味道让他心安,他平静下来,大脑昏昏沉沉,逐渐失去了意识。

门外,司颂背靠着墙,他背着光,站在阴影里,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渐入午后,司颂敲敲门,没有反应。等了一会,轻轻地推开了门。屋里光线昏黄,这蜡烛……为什么要点上蜡烛来着?司颂眯起眼睛,有点想不起来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那个人睡得香甜。

阿扬没穿衣服,光裸的后背露在被子外面,头发散落在一边,漂亮的瘦削的蝴蝶骨上覆着薄薄的皮肉,他脸大半埋在枕头里,呼吸安稳平静。

真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啊。

第22章 戏剧之王

司颂神色复杂,他对自己的性取向非常清楚,也从来不排斥。他喜欢男人,尤其是,看起来像是床上这个人一样的,男人。

这个第一次躺在陌生男人床上,就脱得干干净净的人,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真是有意思,自己这是被好看的皮囊迷了心了么?

他有些想伸手触碰那人,但只是缩了缩手指,握成了一个拳。他喜欢男人,可阿扬不一定啊。如果发现自己是一个同性恋,他会不会……厌恶自己?

但我为什么,要害怕被一个普通的人类厌恶?

床上的人长舒了一口气,侧了侧身子,无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缓缓醒来。“嗯……司颂。”他睁眼看见床边站着的人,迷迷糊糊地叫了他名字。过了几秒钟,猛然清醒!

“司颂!”常西扬惊坐起来,看着那人站在床边,神情复杂。

“你醒了啊。”司颂低头,语气有些意味不明。阿扬坐在床上,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他没穿衣服,起身的时候被子都堆到了腿上,完整地露出漂亮的上半身。

伤痕,淤青,果然,一点也不比想象的少。

……吻痕。细小的鞭伤。捆绑的痕迹。

司颂眸色渐暗,是性,奴?

许是他的目光太露骨,阿扬有些尴尬地抓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公……公子,抱歉啊我,我睡觉不太喜欢穿衣服,你看这……”

司颂配合地背过身子,没有言语。

阿扬刚要穿上衬衣,一个女声凭空传来,“司颂!”小千毫不犹豫粗暴地推门进来。

“啊,我打扰你们了不是?”她看见西扬裸着身子一脸尴尬地拿着衣服,暧昧地挤挤眼睛。

“小千!你别误会。我跟阿扬没什么。”

“误会?司颂你……”小千话还没说完,瞥见西扬拿手指悄悄地点点自己的脑袋,然后小幅度地摆摆手。“你说的对!我一定是误会你了,你这么正直!”小千瞬间意会,改过话来。就是心里,有些心酸。

失忆了,么?

终究逃不过么?

西扬,会多伤心。

“小千?你怎么这么奇怪?”

“奇怪?哪有啦。这是?”她装作好奇地看向床上的人。西扬已经快速地套上了白衬衫。

“他是阿扬。他失忆了。阿扬只是我暂时这般称呼他。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我房间了。你认识他么?”

“不认识啊,当然不认识啊。”小千连忙摆手。“你好啊,阿扬。”她有些生硬地打了个招呼。

西扬点点头,“你好,小千姑娘。”

“那便奇怪了。我们这天界……岛上,”他看着小千打了个眼色,小千点点头,“外人轻易不能进来,若不是你带来的……”他锁眉。

“啊!是秋烟!人是秋烟带来的!”

“秋烟?她什么时候会开始做这样的事情了?我去问问她。”

“不用!你知道的,秋烟……是我的女朋友。”小千有些羞涩,“她跟我说了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呢,她预感到了!这个人。”她语气一惊一乍,像是接下里就能说段相声。

“嗯?然后呢?这个人怎么了。”

“不,她就是预感到了这个人,所以给你带回来了。他肯定得跟你有点关系,或者……曾经跟你有什么关系,但是你忘记了。”

曾经?倒也不是不可能。几十亿年的漫长岁月里,他见过太多生灵,说不定曾经相识的某个人转世投胎到此,但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倒说得过去那股没由来的熟悉感。

“那他是什么人,我总得清楚吧。平白扔来一个人,这……”

“天机不可泄露。”小千学着秋烟那副神秘冷漠的样子,“但他对你不会有威胁的,司颂,”她突然正色,“我们的生命是……很长的。这么久的时间里,忘记一些事情是难免的……所以,你不要害怕。”

“你这是何意?”司颂不解。

小千眼神飘过西扬,她是说给西扬听的,她知道他现在一定不安又害怕,但是所有的朋友都在他身边,都会守护着他。

他现在住回天界,‘天’也完全没说什么,只当做无事发生。

“嘿嘿,我就是想模仿一下我女朋友,像不像?虽然她的话不会很么多,但是神似啊!”小千回到原来大大咧咧的样子,她现在像是个双面间谍,她有点想笑,但声音里却又快带上了哭腔,这两个人,都叫人心疼得紧。

“如果秋烟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我会来和你说的。所以,你不要去打扰我们甜甜蜜蜜的生活啊!”

“……秋烟终于,被你玷污了么。”司颂无力吐槽,这个人秀恩爱秀的太过分了!

“去去去,我们是融合。”

“……”司颂挥手示意小千快滚。

他看着小千离去的背影,嘴角还噙着没散去的笑意。

而身后的常西扬,笑容苦涩。

常西扬穿戴整齐站起来,顺手平整了床面。

倒是个细致的人。司颂暗自心道。

“真抱歉,这样麻烦您。”阿扬有些歉意地笑笑。

“别这样说,相识便是缘分啊。走,我领你去客房。”司颂转身,等阿扬跟上。

他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司颂打开门,蓝白风格的装饰,轻快明亮。

常西扬一愣,他料到司颂会造一个客房出来,却没想到这风格……这般像自己的。这算什么,记忆中的弥留之物么?

可为什么,唯独不能留下自己呢。

他面上却毫无表现,露出略微欣喜的表情,“哇,想不到,这客房也这般好看。”

“哪里住的不舒服就和我说,我找人来给你换。”看着阿扬满意的样子,司颂暗暗点头。他的直觉很准啊,这人果然喜欢这样的风格。

“不用了,我看这边很完美了。谢谢你,公子。”

“叫我司颂。”

“是了,司颂。”阿扬眉眼舒展开。

“你现在身体好些了么?阿扬,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医院?要……出岛么?”阿扬看起来有些紧张和不安。

常西扬在天界上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不知道这里有医院?出岛是不可能的,司颂还存有疑心,不能放自己出去,那就是……他上午造出来一个医院吧。这医生,若是司颂的灵力凝成的,那他可就蒙混不过去了啊,他现在的实力远不如司颂,肯定会被发现。不过司颂应该不会为了这一时的检查,费劲凝一个人出来吧?

他暗自祈祷,带着些侥幸,跟上了那人。

“不用,岛上有我家的私人医生。我担心你身体,要做的检查用到的仪器也比较复杂,去医院比搬着仪器上门要方便的多。”司颂回头解释道。

“嗯,有道理。”

“那,走吧?”

西扬随司颂上车,常西扬偏过脸去,他要憋不住笑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司颂开车。

“你,没事吧?”司颂一脸关切。

“没有,我看看风景。”西扬正色。

“这岛不大,很快就到了。”

“……好。”常西扬的肩膀微微颤抖。

医院里,常西扬有点懵。

造一个医院是不麻烦,但这些医务人员,不都是他的小伙伴们?

不是假的人,是货真价实的造物主们。

江远淳酷酷的脸上竟然甩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色,着实有些诡异。郝制杖你不要再色眯眯地盯着江远淳看了啊,虽然他穿白大褂是很好看啦。刁风刁云你们兄弟二人穿着护士装看上去是好正经的样子,但是男扮女装真的可以么?当男护士不好么?我看上去那么瞎么?

常西扬在心里疯狂吐槽。不过,看来小千都已经和他们说明情况了。

司颂的眼睛也略微抽搐了一下。

他真是太相信这帮人了。

“那么,我们开始吧。我是郝制杖,主要负责你这次的体检,因为检查的项目比较细,所以江医生和刁式兄弟回来辅助我们,毕竟我们是司式的私人医生,所以人手没有那么多。”郝制杖笑眯眯地,眼角荡着细细的笑纹,到莫名有些深情的意味。

“……好,麻烦您了。”常西扬假装严肃。

但是,救命啊,他忍不住。

西扬偏头捂住嘴,咳嗽几声,肩膀颤抖地厉害,脸都咳得有些发红。

“喂,你没事吧!医生,他是不是生病了。”司颂担地的上前查看。

“……咳咳,有没有生病,我检查一下就知道了。”郝制杖眼睛彻底眯成一条缝了,拜托,他也很想笑啊。

郝制杖精通医术,司颂对这点甚是放心。

“来来来,先从基础的测起,过来量一下身高体重,司颂公子,检查的时间不算短,你不如去坐着休息一下,或者买点食物,检查完可能天就黑了,阿扬先生一套下来也是很累的,需要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听郝制杖这么一说,司颂才猛然想起,阿扬到现在还没有吃过饭!

“不过,有些检查项目是需要空腹的,现在就很方便。”江远淳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安慰那人,虽然他平常看起来和司颂不大对盘。

“那我……去买点东西,阿扬,我再给你买些衣服,等检查完了,我便来接你。”

“好的,谢谢你。”西扬笑开来,神色干净美好。

司颂哪里需要买东西,但他呆在那里,快要演不下去了。这帮不靠谱的人,整成这样,不知道阿扬会不会起疑心。

现在,去秋烟那里看看好了。破坏一下小千的甜蜜生活,他感到十分开心。

而冒牌医院那边,司颂一走,戴着口罩神情扭曲的刁云就抑制不住地蹲到了地上,发出堪称凄厉的笑声,刁风嫌弃地踢了踢他。

江远淳摘下口罩,看着消瘦许多的常西扬,当年西扬出事的时候,他是亲眼目睹了他的绝望,现在好不容易脱离那边,和司颂相好,又出了这样的事。

“没事的。”他揉揉常西扬的头发。

“没事的。”西扬露出笑容。

像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又像树叶摇晃,带着一树的圆圆银光,所有的不安,委屈和痛苦,消失殆尽。他还有这么多的朋友啊。

“好久不见了,大家。”

第23章 萤火须臾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做身体检查啊。”司颂不在,大家不用跟演技奋斗,都放松了许多。常西扬看着一个个模样各异设备,不禁有些感慨。

“嘿嘿嘿,谁做过啊。不过我还是挺想知道,我们的身体跟普通人类的数据差多少。说不定还真能检查出来你有什么大毛病啊哈哈哈哈哈。”郝制杖挤眉弄眼一点没正经样。

江远淳踢了一脚他的屁股,“正经一点。”

“嘿嘿,老婆生气了。”

江远淳面上一黑,抬起脚又要踹上去,郝制杖灵活地躲开了。“哼,老狐狸。”他低声骂到。

“真好啊,你们。”常西扬躺在床上,撩开衣服,任凭刁云拿着各种仪器对他动手动脚。他是真心感慨的。江远淳郝制杖两个人,没有像他曾经造出来的那假人一样,带上意义完整的戒指,但是他们现在的感情,看来已经完全不需要戒指就可以彰显了。

“才没有!”江远淳红着脸反驳,郝制杖则是依旧是笑眯眯地模样,只是背后偷偷给西扬竖了一个大拇指。

郝制杖这人,虽然大家都差不多同时诞生,没有什么年龄的差别,但他的外表稍显老气,看起来比江远淳大了那么几岁,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有多精明呢。这么些人里,他的水最深了。常西扬清楚地记得,司颂曾经感知了一次这个老狐狸,之后沉默了好几天,一句话没有说过。后来再问,他也丝毫不提及。

真是,耐人寻味啊。

而江远淳看着冷冰冰,实则单纯而善良,心里软得不行,在郝制杖的重重套路里,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但好在,大家都是真心的。这就够了。

“西扬,你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将死之人看到天国的美好神情。”刁风转着小刀,看着明显走神的常西扬。

“……身为祝福者,你不可以对我说几句好话么?”常西扬无语。

“美好二字不算祝福么?”

“但我也不想当将死之人好么!”

“这么多年没见,你变凶了。”刁风有点委屈。

刁云闻言立即放下手里研究不透的奇怪玩意儿,转身去看他的哥哥。

喂喂,病人还躺在这里啊。不要放弃病人跑去谈恋爱啊。不是说好的兄弟情么!

常西扬觉得心很累。太久的苦闷生活,把他从一个冷清沉稳的少年变成了热爱吐槽的大叔。

“所以,人类的医院里现在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仪器么?”西扬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精通医学的郝医生开始介绍不同的仪器的功能,“你正在做的是腹部B超,主要检查肝、胆、胰、脾、肾、输尿管、膀胱、前列腺等脏器.还有彩超是负责检查心脏血管及浅表器官等。等会去做心电图再检查检查心脏,再采集尿液样本……”

“好的好的,郝医生,您尽情检查我就好了,这些就不用再说了。”常西扬及时打住他那张停不下来的嘴。

“……当然,不光是身体上,精神层面我们也是要重视滴。”

“如果我的数据和普通人类不一样,司颂会不会能看出来?”

郝制杖甩给他一个你傻啊的表情,“改一改嘛。”

“哦。”

经过并不算漫长但是在常西扬眼里异常漫长的时间,大大小小的检查总算全部做完,郝制杖看了看一页页的检验单,大手一挥,不知道篡改了什么数据。反正司颂来领人的时候,大家已经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作为摆设的手术台旁,喝茶胡侃。

不像在人间,每个人多少还顾忌着点造物主的身份,端端架子,在自己人面前,几十亿年啦,大家都知根知底,没有什么可装的。

“检查完了?”司颂探出脑袋,看看热闹的屋子,“看样子你们相处的很好嘛。”

“嘿,吃的!”刁云眼尖的看着他手上的袋子。

“这是给阿扬的,你们的自己做去。”司颂赶走这个冲过来的大野猪,刁云灵巧地勾过袋子,嘴里还不饶人,“骗人吧,西扬哪里吃的了这么多,明明就是给我们带的,还不直说,死傲娇。”

“西扬?”司颂一愣。

“……”刁云一时发蒙,接不上话。叫他多嘴。

“我们给阿扬起的新名字,很合适他吧?”刁风微微一笑,沉稳回应。

果然有大哥气派,刁云冲他抛过去一个表达感激的媚眼,嗯,真是非常复杂的表情呢。

“……是和他气质满相符的。”司颂呆呆地点点头,怎么这帮人,现在和阿扬的关系比他都要好得多一样。

“所以,医生?阿扬他的身体……”

“司颂,和我来。”郝制杖收起狐狸脸,正色道,他的长相其实很不赖,只是平时一刻不落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忽略他那张好看的脸,嗯,好看的老脸。

“怎么?他的情况很糟糕么?”跟着转进另一间房间的时候,司颂不免紧张起来。

“倒也不算很糟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身体呢基本健康,有轻微的营养不良,身体曾经受过一段时间的虐待,这倒没什么,修养几天就好,但是他现在处于完全失忆的状态,他对自己的身份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过往的事可能……并不太好,他的心理受过伤害,所以他虽然自己没有发觉,但是其实内心是很脆弱敏感的,他的失忆,也可能身体为了自我保护而刻意抵触那些黑暗的回忆。”说到这里,郝制杖叹了口气,“总之,是个苦命的人啊,你若与他相处,要注意分寸啊。”

“……”司颂沉默。他没想到会这么糟糕。

“我的能力对他没用,这可能检查出来原因?”

“这我就无能为力了。你好好对他吧,虽然是个普通人类,但是和我们也多少是有缘啊。”

“是了。我会好好待他的。作为朋友。”

郝制杖没有吐槽朋友两个字,他看着司颂神情寞落地离开,神色复杂。

“就你能扯,唬人的本事一套套的。”江远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冰冷地吐槽。

“你怎知我就是在唬人?”老狐狸转过头,依旧没恢复笑容。

“莫非……”江远淳有些紧张起来。

“你说,我们的身体数据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我是相信的,但是精神上,也会不一样么?人类心理学的指标能用来评判我们么?”

“……”江远淳没有作答,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是,却也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他们造物主,活蹦乱跳了几十亿年,没有人专门做出来什么评价身体或者心理的标准。或者说,他们不需要。没有这个需求。但是这一刻,郝制杖突然开始思考,或许造物主也同样需要些他们曾经忽视的东西。

希望,是他多想。

在司颂随郝制杖进屋时,看着郝制杖蓦然沉下的脸色,常西扬都不禁紧张起来。他真的有什么绝症了?刁云一边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郝制杖的演技你又不是不知道,放人类里绝对是影帝啊。”

刁风小刀灵活地转着,削去芒果皮,留下一块玫瑰花一样的果肉,送到西扬手上。

“哇!”常西扬惊叹。

“哥!你好偏心!为什么我没有小花花!”

刁风随手抓起带着残余果肉的芒果皮扔在刁云面前,好吧,果然堆成了花的模样。金灿灿的,倒有些热烈而明媚的美感。

就是没啥用,刁云撇撇嘴。

司颂走出来,脸上的阴霾消失不见,换上温和的笑容。

“阿扬,回家吧。”

回家……么?多好的一个词啊,家。即使我是陌生人,那里也可以算是我的家么?真是……。常西扬有些发愣,有点苦涩,也有点感动,他说不出来。

“阿扬?”司颂在他面前摆摆手,有些奇怪。“你还好么?一定累坏了吧,我带你回去休息,可好?”

常西扬抬头,猛然撞进那片浅色的琉璃一样的深海,温柔的,破碎的光,是沉进海里的碎片。他微微一笑,倒有了些勾人的风情,“您可真是一位极好的人啊。”

二人走后,刁云靠在刁风肩上,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吃着那人喂来的芒果。

“西扬以前有这么……?”他想不出来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咬了咬嘴唇。

刁风摇了摇头,抹去他嘴角要流下来的果肉汁水,“我们的高岭之花,走下地了。”

那边兄弟二人腻腻乎乎,这边司颂驾驶着车,眼睛不自觉看向常西扬。“看你刚刚没有怎样吃东西吧,回去我给你做点吃的,你再好好睡一觉。”司颂的声音遇到常西扬的时候,总是带着点不自知的讨好的意味。

身体的本能。

在漫天红霞里,车缓缓地开着。常西扬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司颂看出来阿扬被这落日深深吸引着,有意开得慢了些,反正这路上也没有其他人。天界的时间转换和人间无差,从早至晚,一天又一天。只是这边极高,离得那些星体近了不少,日月星辰也都更清晰了不少。

那红色的落日比人间明显大了不少,阿扬没问,他也不用刻意的解释。红霞堆积在山上,鲜红,也夺人。太阳一点一点被高山吞咽时候,带着点决别的意味,也有点难舍难分的黏腻,落日鎏金。他太久没见过这天界的日落了,常西扬知道,那山上有秋烟的居所,平日里总是深邃幽静的深山在此刻,也在落日的余晖里变得柔和而有暖意,和她的人一样。很少有人能触到她心底那片柔软之地。

司颂自然不知道阿扬此刻心里所想,他只看见那薄薄的金色落在阿扬长相清冷的脸上,显得有些温软,司颂想起刚刚在医院里,那人近乎妩媚的笑意,心中一动。

妖精。他无端想起这两个字。

有一些未知的情愫开始无端地在心里蔓延,疯狂地滋长,几乎要漫溢出来,这算什么?爱?

有点疼痛,在胸口左边的那块位置,有什么在剧烈地跳动着。鼓点一样,他想听首爵士了。人类还是有创造出一些让他欣赏的东西。

第24章 他是妖精

“司颂?”常西扬侧过头来,看着那个突然停下车,也并不言语的人。

他逆过光来,五官沉在阴影里,他似乎还在说什么,但司颂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只能听到寂静的世界里,他的心跳声,阿扬的心跳声。他着迷地看着那两片薄薄的,颜色清浅的一张一合的唇瓣,不受控制地,越凑越近,他想为他染上一点红色。

司颂突然怔怔地凑近,吻上他的时候,常西扬是真的懵住了。湿热的,温柔的,暧昧的,含住,吮吸,唇舌的交缠,隐晦的声音,身体的热度,那人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掌,他眼睛里湿润起来,因为一些久违的未经情事的欲望,他和司颂至今也只欢好过一次而已,更因为那人的表现,让他满怀期待,心生感动。

司颂,你恢复了么?他是清醒的,在温柔的缠绵里,他心念的爱人可能回来了不是么?

但司颂,看到阿扬眼睛里的不可置信和要落下的泪水,心里一惊,猛然松手!

他干了什么!

果然……么?看着猛然惊醒的司颂,西扬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他不禁垂眸,有些失望。怎会有那么容易啊。

常西扬含着泪水,低头不语,司颂只觉得刚刚一定是吓坏他了。很厌恶吧,被陌生的男人突然亲吻……他这是怎么了?沉溺于好看的皮相,这样和橙……橙,什么?谁?一个没由来的浮现在脑海里的名字呼之欲出,却也只是堪堪地卡在那里,念不出来。

夕阳已落尽,光亮褪去,天色昏暗起来,沉沉的灰色压下,有些压抑和冷漠。

“抱歉,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太美了,不,这是我的问题……”他手足无措,异常慌乱地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我会尽早安排你离开的……你不要害怕了,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伤害你了。”

常西扬没有再说话。司颂也只当他是默认。

车子重新开动,一路无言。

曾否把须臾萤火熔成恒久想念。

曾否有星点热雪落到你的心尖?

萤火和星光,烈日下的黄色沙漠,暴雨肆虐的雨林,清风伴竹林,蔚蓝深海,茫茫山间,都曾有你的身影。

其实也有我的,不是么?

你不记得罢了。

也是。

罢了。

二人到了家里,司颂情绪始终不太对,常西扬也没再提及刚才的事情,只当没发生过。

“阿扬,我去做几道菜,你稍等一会儿。”他的声音闷闷的,又像是有些委屈,就是不知道是对谁。

“好的。”常西扬做乖巧状,进到他自己的房间里。

司颂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厨房里切切剁剁,菜刀碰上砧板的声音一点也不小,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没有变出来什么好看的菜品,这是他很少地几次下厨。

希望不要做得太糟糕。他只是想显得正常一点,不引人怀疑。毕竟凭空变出来的东西太显眼了,而且……太没有诚意了。

我刚刚真是傻透了,像个情窦初开的人类傻小子。他有点赌气的想,又像是强迫人的恶霸,阿扬的身体受过伤害,一定对这很敏感。他垂头丧气地又努力想让自己打起精神。

拜托,起码不要做得太糟糕。

而另一边,客房里的常西扬窝在床上,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他听得见那边传来的各种碰撞声,切菜声,热油沸起的声音,他有点想笑,司颂基本上没有亲自下过厨,他甚至能想象出那边手忙脚乱的身影。

但是,一想起刚刚在车上,那个吻。他又有些懊恼。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他明显是以为我害怕了。

怎么会呢?

我怎么会害怕他……

可是要怎么说?嗨,司颂,没关系我也喜欢男人?还是,嘿,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小伙伴?

啊该死,他狠狠地撞了两下脑袋,扑在柔软厚实的枕头里,陷了进去。他没有办法说出口。司颂现在对他一无所知。他实在是个好人。虽然这个好人刚刚强吻了一个相识不到几天的男人。

其实他的脑子里有闪过橙公子,但是他刻意地忽视掉这个名字,不去想他。这个糟糕的人类少年是他当年犯下的错误,他以为橙公子是一座桥,支撑他走过和司颂的那条无法弥补的鸿沟,但是无法弥补就是无法弥补,橙公子只是他走过的最大的一条弯路,他兜兜转转一百来年,最后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向司颂,不偏不倚地沿着最后一点点的正路,走到他面前,带着满身伤痕,带着委屈和不甘心,还有他不知道的那么点戾气。

他又不傻。他当然也感觉到了为竹对他的心意。那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背影,像是要在自己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为竹是自己的一部分灵力凝成的,换句话说,他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自己赋了他灵魂。重新造一个人太消耗体力了,为竹有无数个,但是那个灵魂只有一个。这里还牵连着橙公子的记忆,太麻烦了。

为竹看向橙公子的时候,眼睛里隐藏的恶意他自然是看的到的,原因不用多问,他不想解释这些误会。

他对橙公子没有为竹想象中的那样深爱。

他凝望着橙公子的身影时,脑海里的人,眼里浮出的泪,都是因为司颂,都是为了他一人。

每一点都是。

当然为竹不这样想。他只是觉得嫉妒。

没什么,这些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灵力虽然虚弱,但是司颂的灵力入侵为竹身体的时候,他还是感受的到的。

他默不作声。

其实心里,说真的,一百多年来第一次又再次的感受到何为欢喜。

那人还是在意我。他暗自想到。

秋烟的隐藏是他的确不知道的,那人本就神秘,当时又身形缥缈,他虚弱至极,感觉不到。但是其他的事情,常西扬心里从来都是清亮的。

他当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有多复杂,有多少黑暗的龌龊的小心思在那些潮湿的黏糊糊的角落里蠕动。

高岭之花?

不存在的。

那个清高的智障一样的高岭之花其实脆弱又无知,他是自己甘心走下地的。

那种众人记忆里的清冷形象,就被永远的封锁在这具身体里好了。

他突然有些恶毒的想到。

冰块一样的常西扬不能够得到司颂,那么,越是勾人的,便越有希望。

不是么?

门外的人似乎停留了很久。西扬低笑,在被子里打了一个滚。

怎么还不进来?他有些不耐烦了。

良久,才终于有敲门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传过来。

他勾起嘴角,没有回应。快速脱掉牛仔裤,只穿着件白衬衫和有点松垮的纯棉内裤,然后半包进被子里,假装熟睡。

“阿扬?”司颂小声问道,他又敲敲门,还是没有人回应。

睡着了么?要不要,叫他起来?

司颂有些苦恼,最后还是轻轻按下了门把手。

房门悄然打开,司颂轻悄悄地走进来,蓝白条纹的蓬松被子里,阿扬就那样毫无防备的睡在里面,他睡得很熟,可能因为有些热,匀称白皙的腿有一只完全伸到被子外面了,衬衣也微微撩开,隐约露出些柔软的细腻的皮肤,他半蜷缩着,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半抱着被子,又无意识的蹭一蹭。

乌黑入墨的发丝铺开,衬的人愈发的白,脸颊也睡得有些粉红……我在?干什么?

司颂猛然惊醒,他又一次因为这幅皮相发了呆。

这可真是,糟糕啊。司颂苦笑。自己是要沦陷了么?

“阿扬?醒一醒,你要吃点东西再接着睡么?我给你去放洗澡水,要么?”他甚至没敢再上去,生怕克制不住自己这不争气的想触碰上去的手,只得隔着点距离轻轻呼唤。

常西扬揉了揉眼睛,喉咙里低低地含糊不清的应了几声,有些迷糊地睁开眼,“嗯?司颂?”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有点沙哑,带着朦胧的不经意的性感。

看他,睡得像一个小迷糊虫。司颂觉得心里被一根羽毛轻轻柔柔地撩拨了一下,搔得他有点发痒。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4)

橙公子不知道来自哪里,就是有一天,他突然就诞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就在天地之间飘飘忽忽,也没有形态,尚是一团虚无。

后来,他慢慢清晰起来,成为一个光点,散漫地四处游荡,再然后,他就遇到了常西扬。

贯穿他整个生命的最重要的那个人,常西扬。

那人身着白袍,黑发长而柔顺,神情淡漠,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他跪坐在河边往里面放着小鱼,一尾尾模样各异的小鱼顺着他的手流进小河,再穿过小小的浪,进到江海之中,成为大鱼,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

小光点呆呆停留在空中,像是掉落的星光,常西扬不经意抬头看见他,有些怜惜地伸手托起,他知道,这是一个小生命。

生命的初期形态就是这样,他曾经也是个飘浮的小光点,只是当初他的身边就有另一只光点了,司颂从那时就喜欢挨着他。

他低头看着手上没有重量的小东西,也许是个小妖精,也许是个邪灵,也说不定是某条即将成型的山脉的山神。

“我祝福你。”他低下头,亲吻那个小光点,虔诚也认真。

这是他对待生命的态度,敬畏而祝愿。

小光点微微颤动,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触碰,被亲吻,被那么珍视地对待。

后来,常西扬的身边,总有星光相伴。

第25章 客心流水

“嗯……我又睡过去了,饭已经做好了么?”西扬半醒地坐起来,有些随意地揉了揉头发,衬衣压得有点发皱,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司颂……”阿扬又无意识的低声呢喃了一句,唤着他的名字。

“嗯,我在。”司颂的声音里布满了柔情,他开始发觉了何为甜蜜,不受控制的,这种美妙的感觉像糖水一样突然灌进他的心里,一点点填满,蜜糖一样的,甜腻的,柔软的,轻盈的,飘飘忽忽也亮晶晶的,塞在他空虚的心里。

像是,填补了什么原来所失去的。

常西扬完全清醒过来,有些窘迫地看着床前的发着光一样的人和自己凌乱的姿态。他悄悄地扯过被子,想遮住自己,又怕被发现,动作不敢太大。

“我去帮你拿衣服过来。”司颂体贴地开了口,转身到衣柜那边,拿了件平整熨帖的衬衫,粉白色的,柔和而清亮。

阿扬感激地接过去,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司颂下意识想转身回避,阿扬笑了笑,“都是男人,你害什么羞啊。”

闻言,司颂倒也不好闪躲了,装作大方的样子站在那里,却总觉得身上哪里都别扭,怎么站都难受,他不在意的看向四周,目光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阿扬那边瞥去。

太煎熬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嘴上在说些什么,扯过来了哪几句废话。

常西扬低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他嘴上胡乱应着司颂的话,心里却有些想发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资本。他扣子解得缓慢而不刻意,随着衣物的掉落,光裸的皮肤也随之露出,他微微侧身,露出最优美的那侧曲线。薄薄的肌肉漂亮的覆盖在修长的骨架上,他生的一副好皮相,神色之干净美好,却又偏生带出浅浅的勾人的笑意,尖尖的下巴,闪着光泽的锁骨,无不诠释着何为色气。

这种不经意的诱惑之处,让司颂这温润的公子,都不禁沉迷于阿扬漂亮的身体。尤其是,这是他失忆前的深爱的人。脑子不好用了,身体不也留存着记忆?

眼睛都听话的知道该往哪看。

别挣扎了。

西扬套上衬衣,浅浅的粉色,他倒是没怎么穿过这样的颜色。

但是,看起来应该还不赖。

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司颂怔了怔,平白想起这句诗。

“明日,带你去看荷花吧。”司颂开了口。

“好啊。”西扬穿好了裤子,站起身来,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满心欢喜地应道。

白天西扬检查身体的时候,司颂去了秋烟那边。

黏在她身边的小千一看到司颂的身影,就不满地抱怨道,“跟你说不要来打扰我的甜蜜生活了,真是的,哼,小麻烦精。”

司颂才不管这,他看着满脸不爽的小千,突然觉得浑身舒畅。

他暧昧地瞥过秋烟锁骨那里小小的吻痕,倒也没多说什么。

秋烟不自然地提了提衣领,宽大的几层套衣只能堪堪的遮住,又滑落下来,她也索性放弃了。

“怎样?”还是第一次,秋烟的语气里带了点不爽的意味。

“人真是你带来的?”

“……是。”好了好了,义务背锅的秋烟小姐等会要捏碎小千的小皮鞭。

“他究竟是何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秋烟没有说话,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斗,眼神里意味不明。

“你不会也要对我讲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吧?”司颂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完全不了解状况的感觉。

“他和你有缘。”秋烟缓缓吐出烟气,“你早晚会知。”

“那……”

“一切自有定数。”她打断那人的问题。语气有些冷淡下来。

倒还真是,不受欢迎啊。

司颂笑笑,道了声谢,也没有太在意。

身边空落落的,秋烟那尊大佛都被小千感化了,自己为何还孤身一人呢?

他想到了那个叫阿扬的人。

一切自有定数……么?

看着司颂远去的背影,秋烟叹了口气。

圆谎好累,背锅好累,说话好累。

小千抱着断成几节的长鞭,流下了少女珍贵的泪水。

坐在餐桌旁,常西扬神色有些微妙。

这是他第一次吃司颂做的饭。怎么说,以前他也为自己下过一次厨,但是卖相……非常非常让人不放心,最后还是司颂及时地彻底销毁了那些饭菜,之后也再没有勇气试过下厨了。

现在,看着还算……意外的好?

他在华国连着呆了很多年,对中餐还是比较习惯的。

“我不擅长做饭,应该……不会有毒,吧。”司颂紧张地搓搓手。

常西扬几乎要笑出声,他绷住肌肉,阻止笑声的泄露。再抬起眼,波澜无惊。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啊。”他的筷子加起来一块绿得发亮,看起来和人类的电视广告里一样假得让人垂涎欲滴的芦笋,犹犹豫豫地放进嘴里,……嗯,果然外表不可信啊不可信,说不定上次倒掉的那些反而是好吃的?

看着阿扬有些僵硬地咀嚼动作,司颂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做饭水平,他端起盘子想要倒掉,“别吃了,我去买一点。”

“为什么?”阿扬拦下他的手,两只手端着盘子稳稳地放回桌面,“其实味道还好啊。而且不还有别的菜?这个红烧肉看起来也很不错啊。”他手一点也不抖地夹起来一块,填进嘴里,微笑地看着那人。

无人知晓的影帝完美的表演出来虽然你的菜很难吃我一点也吃不下但是我还是要假装我可以吃的样子来鼓励你同时彰显我善解人意体贴的性格的恋人种子选手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的确让司颂感动到了。

自己倒真是个演员,常西扬有点苦涩。怕这假装失忆的人比司颂那个真失忆的人还要像。

真是,入戏太深么?

其实不光是演技,演技再好的演员,最打动的人的地方也是真情流露的那一瞬。常西扬咽下嘴里的食物,其实真的没有那么糟糕,他想到,是不算好吃,但是下咽没有问题,当初司颂第一次下厨的时候,常西扬是后悔的,当时一口也没有吃,肯定是十分打击司颂的那片好意。

“真的很不错,谢谢你,司颂。”常西扬抬起头,看向那人眼中破碎的海面。他是真心的说出这句话的,司颂,真的很谢谢你。

从缓慢的进化出感情,丝丝缕缕的感受到万物的涌动,到后来,每一点细小的情绪的骚动,司颂,我都围绕着你。

光与尘凝固,世界万籁俱寂,我的呼吸之间,只为你。

只为你一人。

那么现在,你也是么?

阿扬吃得很用心,司颂看着他安静地细细地咀嚼吞咽着,一言不发。

真的是偶然么?你突然的闯进来,在我漫长而无惊的生命里。

你是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又引得山洪来。

经久的失落与孤独,欣然化开。

好吧,阿扬。我是在意你的。

非常在意。

两人面对面坐着,却各执心思。

何时才能心意相通呢?

影怯灯孤,供断有情愁。

两间房内,两张床上,两个心念着对方的人,注定无眠。

第二日,是个晴天。

七月流火,夏天的尽头,天气已然转凉,天界自是比人间更早感受到这份凉意。

所以常西扬看到这片大半依然盛开的美艳的荷花池,还是有些惊讶的。

这人不怕引我猜忌么?

“翠盖华章?”

“很像了是吧,只是这池更耐寒。客心流水,我培育了挺久。”

“美人梳妆也不过是这样了吧?”常西扬放眼望去,一池绿意袭入眼中,浅粉深红或鹅黄或嫩绿又明晃晃地招摇着,撩拨着你,勾得人心里发痒。

“哪里能与你相比?”司颂靠在池边围栏上,目光看向他,深情而灼灼。

“司颂……”常西扬忍不住唤到。他的爱人在眼前,他在荷花池边。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好,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雨点。

“……下雨了。”他推一推那个还在发愣的人,“司颂,要避一避雨么?我们没有伞。”

“……啊?啊好好好避雨。”司颂反应过来,尴尬地拉着阿扬跑到池边的凉亭里。

雨还不大,天界四季和人间一样流转,自然也会有风雨雷电。

只是少。

若问起为什么?刁云啊你这个小混蛋,连着这么多天的晴天,偏偏今天下雨?

刁云掌管天气,人间的天气由他掌管,而这天界的天气则是随他心情而变化。平日里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喜欢沾花惹草的刁云公子,现在为什么伤心了!

天界另一端,因为在人间跟小花精讨问撩哥套路被刁风抓包误会的刁云,抹着眼泪,打了个喷嚏。

为什么我都这么伤心了,还有人骂我。

他委屈的往刁风的怀里更使劲的缩了缩。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5)

有几年,天界的那棵橙树,总是结出一个漂亮到完美的橙子,常西扬舍不得摘下来,就任由它在枝条上生长,最后在漫漫冬季里萎缩,挂满白雪。

后来的一年他还是摘了那颗橙子,那颗小橙子在他手上颤了颤,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激动。常西扬揉揉眼睛,……错觉?

他把那颗小橙子送给了司颂,那人笑得温和,“真好看啊。”

常西扬点头表示赞同。

真的很好看。

“特意摘给我的么?”

“舍不得吃,留给你。”

后来一天,偶然谈到那颗橙子,他才知道,那人也珍惜着没舍得吃,结果在司颂手上不久,橙子不见了。

“不见了?”常西扬眯起眼睛,一副别开玩笑的表情。

“真的,阿扬。我真的没吃呢,我舍不得吃。”

“……为什么?”

“那是你送给我的。”

“……”常西扬没有接话,只是红了脸,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奋力滚出司颂房间的那颗小橙子,气鼓鼓地钻进角落里,哼,西扬是笨蛋。

第26章 问花知否

而凉亭那边,司颂常西扬两人就略略尴尬了。

衣服被打湿了一点,粘在身上并不舒服。常西扬用手拽着发尾甩了甩,他的长发现在一定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真是糟糕透了。现在看上去,一定很狼狈啊。

印象里,这是他第二次淋雨。

第一次,那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暂居在华国?大唐盛世,人类少有这么繁荣的国家,他满怀好奇地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偶尔感受一下人类的生活环境,体验并不糟糕。他喜欢这种挖宝一样的未知感。也是那时,他从秋烟那边,听闻了消息。

“你确定么?”秋烟眯起眼睛,像极了只慵懒的猫。

“……我不能害他。”他声音清冷,又有些陌生。

“随你便是,你安心就好。我不会让你们死的太惨。”秋烟勾起嘴角,挑起他的下巴,吐出一口烟气。“命数是定的,所有的劫都逃不掉。但我也可以告诉你,结局是好的。”

“你有算过自己么?”他看进秋烟深沉的眼眸,里面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冷冷的自己。

“……我会陪你们到最后的。”

“你答应我了。”

“从不失信。”

他不能和司颂在一起,永远也不能。

红线牵于两人之手,他执一端,司颂,在那头。

以前是他无声地迫切地渴望着司颂拿起那边红线,一步一步走向他。

现在,他却要亲手剪断这线了。

这边站着的不只是常西扬,还有他身后阴恻无尽的祸端。

逃不掉的,只是时间的长短。秋烟这样说道。

那我,便自己放弃好了。

像这雨,他站在雨中,却没有伞。

如果他是个普通的人类的话,会有人撑伞给他吧。

司颂,你会笑话我吧?

身为造物主,却连把伞都不愿变出来了,甘心淋雨。

他站在司颂的府邸门外,他们自然没有住在一起。他想抬手敲门,去借一把伞,然后门开了,司颂会一脸诧异的盯着他,会慌乱地变出毛巾变出纸伞,护着他进屋,再帮他擦干淋湿的头发,他会一边擦拭一边笑话他,怎么傻到连伞都不打,再给他递上一杯暖姜茶,可能还会小心翼翼地把他圈在怀里,却假装满不在乎地告诉他,这是恢复温暖最好的办法。

真傻,真是傻透了。

他笑了笑,这样想到。

但他抬起的手没有落下去,没有敲门,门没有开,也没有司颂。

他安静地离开了。

那天的雨很大,他淋了雨,走在雨里,是没有流下一滴泪的。

真的。

第二日,便放了晴。

他与司颂小千约在竹林,也是这样的八仙桌,这样的凉亭。他看着司颂毫无防备的睡颜,司颂的眼角微微下垂,角度甚是漂亮,差一分都没有这般的温润美好。

他最后还是悄悄地,看着那人,他听见自己说,司颂,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这是我的第一次告白,也是最后一次。

从今往后的常西扬,不会再喜欢司颂了。他没有说出来,司颂也不会知道。和翠盖华章一样,常西扬是司颂琢磨不透的。他永远也不能参透一点,即使耗尽真意。

尽管他曾经以为他是完全了解那人的。

常西扬离开天界后,司颂种下这一池荷花。

他没有说谎,这真的是他培育出来的。翠盖华章不耐寒,但是常西扬不一样,他站在那高高的山巅,清清冷冷,似玉如冰。

只是你的心也和冰一样狠么?

抛下我一个,当初的那句喜欢……我为了这两个字,追了你一千多年也不够么?从大唐盛世,到唐朝衰落,华国战乱四起,历经了多少朝代,最后在大清的手里衰败下来。

沧海而桑田。

真心二字不足以比过相识几天的橙公子……么?

当时的司颂,每日站在池边,望着满池怒放的客心流水,呆呆发愣。

我的真意,试问花知否?

雨不大。

倒是惹人心绪。

常西扬把头发撩到耳后,“很狼狈吧,我现在这样。”他的声音里像是带了些歉意,虽然不知道为谁而抱歉。

“怎么会。”司颂笑一笑,帮那人理了理头发。

“司颂,你有意中人了么?”阿扬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有了啊。”

“你喜欢男人的,是吧?”

“……嗯。”

“那我看起来怎样?”

“……”常西扬单手托着腮看着对面那人,那人明显是被吓到了。

“很……不错。”

“哦?那和你的意中人相比呢?”无辜的语气,像是真的只是单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阿扬。”

“嗯?”

司颂不再说话,他低着头像在挣扎什么,几度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嗯?司颂?”常西扬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那人,他随意倚在桌边,低头看向司颂,“我不是你的意中人么?”

司颂抬头,眸色渐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向来清醒。”常西扬俯下身子,把嘴唇凑了过去。

雨还在下。

清冷的,落下。溅起小小的水花,带着冰凉的湿意。

他们交换了一个并不热烈的吻。

却像是冰天雪地里两个相拥取暖的人,贪婪地索取着对方的温度。

“我不觉得……我错了。”常西扬在间隙里,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说道。

我从来不觉得,我错了。

尤其是在爱你这件事情上。

司颂手指探入阿扬微湿的衣服里,揽过那人的腰,一把拽到自己的腿上。“可以么?”他抵着阿扬的额头,嗓音沙哑地问着。

“为什么不呢?”常西扬笑起来,单手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嗯?是么?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沉稳冷静,会害羞,很干净。”

“你是说我现在不干净?”他的声音随司颂的动作颤抖起来。

“当然不是,只是,这感觉不太一样。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嗯……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都喜欢。就是觉得不像你。”

西扬低声笑出来,“我们不过认识几天。”

“只是感觉。”他又低下头去吻了吻那个因为疼痛而脸色瞬间苍白的人。

一点也不温柔。

常西扬有些分神。他的动作和以前一样,却也不是温柔。

因为没有爱么?

他们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常西扬却感受不到那人的爱意。

是这样的么?

秋烟所说的,你缺失的。

是爱么?

“你还有力气分神?”司颂假装不满。

“你是爱我的么?”

“……”司颂没有回答。他不知道。

“没关系,我爱你。……喂你别停啊。”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花却无言语。

如此风流兴莫支,好花含笑雨淋漓。

常西扬扣上衬衫的扣子,虽然司颂尽量用手臂给他垫着了,但是后背还是在桌子上磨得有点破皮了,现在随着动作倒还真有点疼,也勾起点以前的不算好的回忆。再看着那个人浑身舒爽的样子,常西扬不爽地踢了踢他的脚尖。

“回去给你上药,听话。”司颂揉了揉西扬的后背,语气有点讨好。

“你现在像是甜嘴哄小蜜的无良人类老板。”常西扬噘着嘴不满地推了推他的胸膛,“我也像是为了钱去上你床出卖身体的蠢货。”他又有些低落地补上一句。

“别这样说。”

“但是你不爱我。”常西扬把脸埋到手掌中,“啊天啊,我现在又像是抱怨自己得不到爱的蠢货……好吧我已经是了。这不应该。”

“是不应该。你不是蠢货,我也是爱你的。”

西扬坐直身体,一脸惊讶地看着司颂,“我以前可不觉得你也可以毫不犹豫的随口扯谎。”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6)

再后来,常西扬下界出游时,偶然遇到一只小野兔,棕黄色的小小圆圆的模样,煞是喜人。它也不怕生,见到自己就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乖巧的厉害。

他小心的摸上去,毛茸茸的,热乎乎的小东西,一脸无辜的揉着自己的脸,相熟了之后那个小东西也毫不见外,过来蹭蹭舔舔的,几乎要融化了他的心。

“叫你小橙子好不好?”

小橙子耷拉下了一只耳朵,茫然地用爪爪捋着,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反正也听不懂嘛。

后来他抱着小橙子回家的时候,司颂还抱着胸,一副好笑的样子。

“你笑什么?”常西扬有点不满,司颂就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只有阿扬才会喜欢这样的小东西了。”

“别这样,他能听懂的。”

“是么?小东西?那你知道,你的西扬哥哥,已经是我的人了么?你应该去找一只小母兔当交,配对象。”司颂笑得无辜,那时不过初具感情不久,所有的情愫都是暧昧的纠成一团,他说不出常西扬对他来说是怎样,只知道,这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们尚且年轻,还不知道何为爱情。

“他只是只小兔子。”常西扬想反驳那人,却没由来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橙子闻言,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的确听懂了交,配两个字,趴上了西扬的胳膊,开始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动作,看着那个小兔子奋力地抽动身体,司颂挑眉,“这就是你的小兔子?”

常西扬尴尬万分,揪着小橙子的后颈肉把他提溜了下来。

司颂伸手,变出一条湿手帕,耐心地给常西扬擦拭着胳膊,“别再带奇怪的东西回来了,都留下味道了。”司颂皱皱眉,有点嫌弃。

“……嗯。”他的手被司颂握在手里,不像他一样,司颂的手总是冰凉的,却也让人舒服。

那时没有电灯,唯有烛影摇红,没有原因的,两个人接了吻。

皆是初吻,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好像他们就该这样做。

没人知道这个吻该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在对待对方的吸引时,给予的最原始的回应。

想要触碰你。

仅此而已。

尚且青涩的两人,在烛光里凝视对方,没有人会注意的,那只被冷落的小兔子,眼睛里倒映着,摇晃着的烛火。

第27章 神明供奉

“……我没有说谎。再说我们不是只认识几天?”他搬过来阿扬的话,反问道。

“啊,你说得对,是感觉。”

“可你没有把我放到心里,我感觉的到。你不爱我。”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可能是不爱你,或者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啊再具体一点,我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打赌,我是喜欢你的阿扬,真的,我很喜欢你。你的模样很讨我喜欢,然后性格也是,刚刚我们还……嗯,所以你看,我很喜欢你,如果你需要我负责的话,我也会……”

“你有没有发现你刚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渣男理论?”常西扬打断那个慌乱地努力地琢磨着措辞的人。他抱住他的头,看着那双瞥向右边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看着我,嘿,司颂,看着我。”

“……好像是的,你说得对。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我的确是个大渣男。”司颂对上常西扬的眼睛,有些沮丧。

“不,你是对的。司颂,我想你不是不爱我,你是不能,不会爱我。”

“……阿扬,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么?”

“瞧你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你难道是什么奇怪的神明?嗯?”他眯起眼睛,笑道。

“……如果我真的是神明呢?你会供奉我么?”

“那我也一定和你一样,我也是神明。”他语气笃定,让司颂没由来的心尖一颤。

就好像,刚才那人说了一句,我站在你身边啊一样。

“那便很好。”

“……是啊,会很好。”

“阿扬,回家吧。雨停了。”

“嗯。”

事实证明,司颂这个大猪蹄子,还是非常脆弱的。刚刚还强硬的不行,回到家就整个人飘飘忽忽了。

常西扬拽住那个走路都踉踉跄跄的人的手,果然,烫得吓人。

且不说是造物主,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子,也不会因为淋了一点点的小雨就发烧吧,“要发烧也应该是我烧起来啊。”常西扬小声地抱怨道,看起来有点不满,也有点心疼。

“麻烦你了。”司颂傻兮兮地笑。

“睡吧。”他低头亲亲那人发烫的额头,“我给你煮点粥。”

“陪着我不好么?”

“……等会来喂你吃粥好不好,然后吃上药,我就陪着你睡觉。嗯?好不好?”他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哄着小孩子,看着司颂委委屈屈点点头,他无奈的笑一笑。

面上装的轻松,心里却早已沉到底。

他不是装的,司颂也不是那种幼稚到会装病的人。但是……小雨而已。这跟雨没有关系,是司颂自己的身体的原因,发烧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那么司颂,你在抵御着什么呢?

是什么,闯进你的身体,逼迫着你,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常西扬在厨房安安静静地淘米。

司颂在房间里烧得迷迷糊糊。

一身冷汗,湿透了衣服,他冷得牙齿打颤,翻了两次身更加不舒服了,他小孩子一样的赌气蹬了两下床,阿扬却也没有来看看他。

“阿扬!”他扯着嗓子喊,没有人回应。

“阿扬!阿扬阿扬阿扬!!!”司颂慌张地又大声喊了几声,阿扬还是没有进来,他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子,推开门走到门外。

世界在晃,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人影。

“阿扬!”为什么……不在。

他感知不了常西扬不代表不能通过别的东西看到他的踪迹。司颂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狠狠撞到了墙上,他努力稳住身形不摔倒,手掌触摸墙壁……阿扬,出门了?

怎么会出去了?

这里是天界,他能去哪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现我骗了他?

司颂一身冷汗,一阵眩晕逼迫着他靠着墙慢慢滑下了身体,蹲在地上,“阿扬……”他闭上眼睛,强忍住呕吐感。

好冷……

你在哪里……

为什么要离开……

“司颂?你怎么在这里!”常西扬凭空出现,一声惊呼。

“阿扬!阿扬!你去哪里了!”司颂连忙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抱住那个人,却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

常西扬连忙走过来接住那个摇摇欲坠的人,他衣服压得都是褶皱,扣子也掉了一颗,胸口隐隐露出一些暧昧的痕迹,“……阿扬?”司颂扯开那人的领口,果然!“你去干什么了!你去了哪里!这是和谁!”司颂拽住他的衣领质问道。

“我没有出去!这是……是以前留下来的,你看,我给你做了粥啊,司颂,你看,粥。”他连忙转身把粥端了出来,精致的小碗里,白粥上铺着一层细细的肉丝,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煞是好看……如果不是,整碗粥都包裹在淡淡的蓝色灵力里的话。

“你是什么人!你也是造物主对不对!阿扬?你说啊,你也是造物主,你去见谁了?橙公子!你去和他上床了!然后变出一碗粥来敷衍我是不是!常西扬你说话!”司颂有些歇斯底里地嘶吼道,他愤怒到红了眼睛,抓着那人的手也狠狠地陷到了皮肉里。

“被你发现了啊。”常西扬无辜惊慌的脸冷淡了下来,扯开一个冷冷的笑,他眼睛里却还是风情万种,煞是勾人,“你知道了我是谁,我与橙公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怎么办好呢?不如……杀了你吧。”他猛然凑近,笑容诡异近乎狰狞,眼瞳里,是司颂惊恐的脸。

“啊啊啊啊啊!”司颂痛苦地惊叫出声,猛然清醒!

……是梦。

“司颂!你怎么了!”门被猛地推开,阿扬慌张地闯进来,扑到床边。

“怎么了司颂,做噩梦了么?还是不舒服?”他看见那人脆弱的,坐在床上,面色惨白,浑身冷汗,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还陷在噩梦之中。

“阿……扬?”司颂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他,“阿扬?”

“是我,我在,没事了,听话,没事了,阿扬陪着你不是么?”他连忙抱住那个颤抖的人,低声哄道。

“是你?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造物主对不对!你是个骗子!”司颂突然变了脸色,他急促地喘着粗气,声音尖利起来,他扯开常西扬的衬衫,“果然,你趁我生病和别人去上床!和谁!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听到了!我也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你是不是还要在粥里下毒谋害我!你这个毒心肠的恶人!”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7)

那时橙公子不过初成人形,尚是个粉雕玉琢刚刚学走路的小娃娃。

漫漫白雪,荒野一片皎洁。冬日,何处不是银装素裹。

橙公子“吧唧”一下,摔倒在松软的雪毯上,太尴尬了!这幅小孩子的身体,橙公子气嘟嘟地看了眼自己的小短腿,得赶紧学会走路,可不能让西扬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他这样想到,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雪落到他的小鼻尖上,融化开来,橙公子皱皱鼻子,好像……有点冷?

橙公子没有创造能力,这荒野之中没有人家,偷不来衣服,要他这个小娃娃模样的身体去打猎讨一副皮毛?不可能的。赤身裸体的小橙公子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垂头丧气,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

他睡得不舒服,隐约还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来打扰他,橙公子气急了,睁开眼睛要坐起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这眼一睁……呀,常西扬。

常西扬有点担忧的看着这个小娃娃,脸冻的通红躺在雪地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昏过去,他试着去叫醒那个小娃娃,不料反而惹恼了他……到还真是个,小暴脾气。

橙公子是真的傻住了,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被看到了,他甚至连路都还走不好,他咬咬嘴唇,悄悄抬眼看西扬的反应。

常西扬不爱笑,看起来总是带点疏离感,但是看到这个小娃娃却没由来的有几分亲切感,他摸摸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头发软软的蹭着他的手心,“你的家人呢?”

橙公子眨眨眼,“我没有家人。”

这是个被抛弃的小孩子?常西扬心一沉。“你就一直一个人在这里么?”

橙公子点点头,他连自己怎么就有了身形都不知道,更别提家人和伙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一直一个人都很好啊,当小橙子小兔子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啊,一点也不孤独。小娃娃咬咬嘴唇,只要能在西扬身边就好了。

常西扬脱下自己的外衫裹住那个小娃娃,"冻坏了吧?"

橙公子怔住了,突然覆盖上来的温暖带着常西扬的气息,满满当当地包住他,丝丝缕缕地钻进心里,他一时无言,红了眼眶,往常西扬身上凑得更近了点。

常西扬只当是小娃娃受了委屈,坐下身子把那小东西抱在腿上,让他趴在自己的怀里。这么大的人类小孩子在这雪地里活不久,怀里了这一小只,怕不是个小妖怪。

那小孩紧紧地抱着自己,常西扬眉目间有些无奈,“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是小橙子。”橙公子抬起小脸,眼睛像是干干净净的琉璃。

小橙子啊,连名字都这么讨自己喜欢。

橙公子看着他的反应,有点失落地垂下头,那人…果然不记得自己啊。

后来西扬常常来到这片原野,两人相熟,小橙子总是让他记挂着。

他给小橙子带来几件衣服,这冰天雪地的,总不能一直裸着吧?

橙公子小小的胳膊抱着那几件小衣服,不是没有看到边缘淡蓝色灵力流动的痕迹,但是这是西扬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啊!他咬咬嘴唇,又是欣喜又是羞涩的抬起眼睛看着那人,“谢谢你,西扬……我好喜欢你做的衣服。”

他说的无心,只是真心感谢,常西扬听着却入了心,这衣服不过他一挥手就有的,哪里担得起小橙子的这般感谢?

常西扬沉默,没有接话。

下一次他再来的时候,又带来了衣服,针脚歪歪扭扭,大小也没有那么合适。

但是橙公子,至今都留着它。

不带灵力的,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常西扬给自己做的衣服。

第28章 小幼稚鬼

“你在说什么!司颂你在说什么啊!这,这些痕迹难道不是刚才在凉亭,你自己留下的么?我怎么会给你下毒,司颂,你是不是做了噩梦?你看,梦已经醒来了对不对,你看看我,我是阿扬啊,我给你做了粥,你怕有毒我就喝给你看,好不好,你先冷静下来。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先帮你把衣服脱下来,给你擦擦身子,再把粥端进来好不好?嗯?”

司颂的情绪平静下来,他低垂着头,不作反应。看到这默许的意思,常西扬叹了口气,他解开司颂衣服的扣子,把被汗水浸湿的衬衫脱了下来,司颂的身体比他健壮得多,肌肉也完美的漂亮,宽阔的胸膛上还有自己白天留下来的点点小红痕。但他现在可没有那个去欣赏艺术品的心思了,司颂的状态很糟糕。他把衣服随意折了两下,“我去给你拿一条毛巾,等我一会好不好?”司颂缓慢地点点头。

他用热水泡了泡毛巾,拧的半干,这些事情都得亲手去做,如果靠灵力变出来,常人看不出来,司颂身为造物主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灵力的痕迹?

“听话,司颂。我现在给你擦擦身子好不好,都是汗你会不舒服的。”他用还热热的毛巾擦去司颂脸上的汗,又顺着向下,擦过脖颈,轻柔地擦着裸露的上身。“现在,我要给你盖上被子了。你身上有点湿,受凉会加重病情的,好么?”得到司颂的认同,他又轻轻地拽过被子,包裹住那个有些呆呆的人。

“我去把粥给你端过来,应该凉得差不多了,我喂你吃一点好不好?你放心,我会先吃给你看,确保我没有下毒。可以么?司颂?”

“……好。”

“真乖。”常西扬亲亲他发烫的额头,转过身要出门。

猛地,衣服被拽住了。他回头,司颂抬着头看他,“……我等你。”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会超级超级快就回来,不要害怕,好不好,乖哦。”司颂闻言乖巧地松开手,像一个小孩子。

常西扬冲出门外端起温的刚好的粥,又冲了进来。

“你看,我很快吧?我不会走掉的。那我先喝一口给你看啊,你看,啊——很好吃诶。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司颂点头。

西扬笑一笑,走到床边,一口一口的去喂那个生病的小儿童。

“好吃吧?”

“嗯。”

“所以你现在相信我没有离开过了吧?嗯?”

司颂抬头,这碗粥的确没有灵力的痕迹,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多的造物主,阿扬胸前的吻痕的确也是他咬出来的……自己真是做梦做傻了,白天阿扬提到过他也会和自己一样是神明的事情,果然还是不经意有点在意么,在梦里他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了……还有一个别的男人,真是……

贪嗔痴慢疑,沉浮苦海,五毒俱全。

“我睡了多久?”他声音沙哑,缓缓开口。

“半个多小时?喝完粥再睡一会吧,我陪着你。”

“嗯,我要抱着你。我不管。”

“好啊,你到真像个小孩子。”常西扬无奈地笑一笑,收起吃干净的碗,“我现在去把碗放到水池里,再给你倒一杯水,可好?”

“别再羞我了……我已经清醒过来了,阿扬。”司颂羞耻地把脸埋到被子里,闷闷地开口。

常西扬笑出声,走出门外,没有让那人看到碗底闪着淡蓝色光泽的药渣。家里没有药,天界岛上也买不到,他若是凭空变出来,司颂会看到痕迹,只有悄悄地掺到粥里,……好累啊。

他端着水回去的时候,司颂正拼命地和自己的裤子搏斗。

“……我要先出去,假装没看到么?”他忍着笑问道。

“不要笑了。”司颂没有力气,裤腿死死的卡在脚踝上拽不下去,他越烦躁越是只有蛮力硬拽,常西扬走过来帮他把顽强的裤子脱了下来。“好了,喝点水吧。再好好睡一觉,醒来可能烧就退了。”

司颂小口小口地咽下水,掀开被子,示意常西扬进来。

西扬乖巧地褪去衣物,钻进被窝。

“阿扬,我好累。”

“好累就睡吧。我不走。”

“不要走。”

“不走。乖。”

司颂把那人紧紧抱在怀里,他把头埋在阿扬的颈窝,一动也不动。很快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司颂的体温还是高的吓人,滚烫的贴着西扬的身上。

常西扬抱着那个小火炉,还是十分担心他的状态。刚刚都烧迷糊了,吃过了药,醒来还是退不下去,就得塞栓剂试一试了……要命,他竟然开始有点期待了。

真是太糟糕了,自己。他在心里为自己刚刚的想法而忏悔。

司颂无意识地蹭了蹭他,毛茸茸的头发蹭的他有点发痒。他安安静静乖巧的模样,真是脆弱又让人心疼。

你是软肋,也是曾经支撑我生活的全部底气……

所以,司颂,快好起来吧。

好么?

一觉醒来,又是悠悠黄昏。

常西扬看到司颂安静温和的睡脸,有些发愣。

我知道……我知道他醒来会怎样。

他会忘记我。

再一次。

没由来的,他有了这般的预感。

常西扬伸手,拂去司颂脸上几根淘气的头发,他不知道了,自己还有没有信心去重新再演一遍失忆者……他几乎是要放弃了。

可是,司颂,在你等我的一千多年中,在我下界的一百三十多年里,你是怎么熬过这些希望渺茫又伤你至极的悲惨岁月呢?

他知道,司颂不会说的。司颂只会温柔的笑一笑,亲亲他,告诉他,我爱你。假装没有委屈,收起曾经的期待。只要最后能够等到你,就足够了。

那么司颂……这一次,便换我来深爱你。

司颂悠然醒来,目光却茫然。

他打量一下四周,陌生的房间,床边坐着一个青年,正安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期待。

这是……想要我说点什么么?

说什么呢?我不觉得,我是知道现在的状况的。

“嗨,”他沙哑地开了口,“抱歉,我想我可能有点问题……你能告诉我我是谁么?”

常西扬几乎要笑出来,事实上他的确这样做了。

一种没由来的愤怒和无助铺上了他的心,这算什么?忘了他还不够,现在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么?那个‘天’,这是你的乐趣么?

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恶趣味啊。

面对那人突然露出的奇怪的笑容,司颂感到有些慌张,“喂,你没事吧。”那个青年笑得讽刺而凄凉,让他不自觉地有些心疼。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8)

常西扬的生命如此漫长,他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发呆,一天不过是他几十亿年岁月里的一瞬间,但是有时候,一天又这么长,他也要一分一秒地去数着,像小孩子一样,等着今天过去,明天再来。

他和小橙子混的很熟,那个小孩子果然是个小妖怪,不知何时成了形,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就在山里活了下来。

他没觉得怎样,但是橙公子已经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了,一晃就已经过了几年。

他平常话不多,在小橙子身边倒是没了拘束,平常不知道对谁说的话都这么去小橙子那里说了。

“小橙子,我跟你讲,司颂那人啊可傻了,他今天……”“今天司颂给我带了朵小花……”“司颂他……”橙公子当然知道司颂是谁,他在那人身边守了那么久,司颂这个大猪蹄子化成灰他也认识。

以前是为了讨好西扬,他才愿意听着常西扬絮絮叨叨的三句话不离司颂的念叨,可这都好几年了,每天还是司颂司颂,小橙子恼了,“你要是再提司颂,我就不和你玩了!”

常西扬一愣,这个半大点的小豆丁现在怒气冲冲地叉着腰看着自己,他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眉眼舒展开来,像是料峭春初,冰雪消融,带着暖意的春风拂过。

橙公子没有说话,他想,请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吧,常西扬,因为他而笑了啊。

“你和司颂一点都不一样呢,司颂他啊……”

“……”小橙子收起妄想,动了气,背过身去不去理那人。

常西扬有点无奈,他还第一次遇到小孩子生气的情况,这要怎么办?要上去哄哄?说点什么?抱上去会不会被打?啊自己可真是根木头,他有点失落。

另一半,小橙子气鼓鼓地坐在那里,眼睛却不断往后瞥,怎么还不过来哄我?啊西扬是笨蛋!最笨了!

最笨的笨蛋常西扬,沉默良久,有了主意。

小橙子失落至极,那个人根本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自己一点也不招他喜欢……他咬咬嘴唇,委屈的眨眨眼,吸吸鼻子,觉得自己要哭下来了。突然,身边滚过来一只橙子,圆圆滚滚的,模样新鲜又甜美。

他下意识捡起橙子,往后看,十几个橙子连成一条线,伸向远处,常西扬小心翼翼地站在树干后面,看着这边。

“……”自己像是个傻子么?

他撇撇嘴,不情愿地不断捡起橙子顺着那条线向常西扬走去,其实心里早已乐得开了花。他手小小的,橙子捡一个,从怀里掉出一个,最后勉强抱着三四个橙子到那人眼前的时候还得装出一副惊喜的不行的模样……啊,好傻,好开心。

常西扬藏在树后,看着那个小短腿一点一点向自己挪过来,他点头,这招果然有用。

小橙子内心:“哦。”

上次常西扬被司颂惹恼了,也是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子,不理那人。

然后一个橙子滚过来,他眼里一个精光闪过,飞快地捡起橙子,转过身去,沿着一路,他衣服里兜着满满的橙子,乐得眼睛都弯了一点,却突然撞进司颂的怀里。

橙子滚了一地,他被那人扣在怀里,只露出两只发红的耳朵尖。

第29章 青涩恋情

“司颂,你是司颂。”常西扬的笑容收敛起来,保持在了一个温柔的甜美的角度上,他漂亮的眼睛好看地微微眯了起来,带着点无措和青涩,“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是恋人。”他像是害羞得不行,羞涩地低下了头,却也抬着眼悄悄地瞄着司颂的反应。

“我们是……恋人?抱歉,我现在好像忘记了些东西。”

“不,不要道歉,你只是生了病……过几天一定会好起来的,司颂!”那人慌张起来,连忙安慰他。倒真的是一副担心而心疼的模样。

“没关系的,既然我们是恋人……那么我的小可爱,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司颂温柔地看着那个人。

青年脸上蓦的发了红,“……常西扬,你喜欢叫我阿扬。”

这个不是装出来了,常西扬是真的红了脸,他没想到司颂哑着嗓子叫自己……小可爱这种羞耻的名字的时候,他感到莫名的心动,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个情窦初开的人类,面对自己的恋人,沉浸在那种水波微荡的恋爱感里。

真是,甜蜜的让他有些激动了。

“阿扬?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那么阿扬,可以跟我说说我的具体情况么?或者,我们之间的。”司颂看出来这个人对他的喜欢之情已经要溢了出来,比起恋人,更像个小迷弟,这样的人很容易就能获得有用的信息吧,看着也不像会说谎的人,常西扬的眼睛,真诚也带着点少年气的固执。

可自己,虽然隐隐觉得这人熟悉且心安,却唯独没有恋人的感觉,真的是恋人么?还是……这个人我不曾深爱。

倒像是个骗情的骗子。

看来自己失忆前不是什么好人啊,他这样想到。

“我以前是个很孤僻的人么?看起来我都没有什么朋友……连探望的人都没有。”司颂垂眸,有些失落。

“没有的事情,我不是来探望你了么?”常西扬急急地开了口反驳。

“你当然不是朋友……你本来就是我的人不是么?阿扬?不要说探望,显得我们很生疏,不过……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么?真是可惜。”他拉起常西扬的手,深情地看向他的眼中。

常西扬无言,他实在是羞得不行。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失忆之后,变得这么撩人!

虽然他知道,司颂只是下意识的找最有效的方式来获取信息,突破口当然是自己扮演的这个小男友,但是……以前的温和如玉的司颂,他是做梦也想象不出来会有这种自带深情浪漫脸的情话小王子属性。

一把年纪的老人了,偏偏在小孩子的爱情里折了腰。

“……我去把大家叫过来!你先……好好休息,不要乱跑!”最后,他选择了落荒而逃。

真是,幼稚也甜蜜。

司颂惊讶地看着阿扬逃了出去,随后无奈地笑着摇头。这种纯情青涩的男孩子,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选择,但是……倒是格外的有趣。

常西扬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逃跑啊!他真为自己羞耻,真的是入戏太深了么?

他找到一脸甜蜜模样竟然破天荒在动手缝制衣服的小千,说了事情的原委。二人分别去找其他造物主,最后一帮人踏进了司颂的房间里。

“……”司颂看着这些同时出现的奇怪的人,有些无语。

不用真的都找来吧?

这些人看着就摸不透啊,怎么往下演啊!

我以前为什么会交这些看着就很不好对付的朋友啊!

司颂打量过去,笑眯眯的狐狸男,冷的结冰背着长刀的人,黏在一起的散发荷尔蒙和飞速转小刀的双胞胎,腰里别着鞭子的暴力女……还是我家阿扬最可爱了。

看出了司颂深深的嫌弃,众人:……不爽。可以打他么?

“司颂,大家都很担心你的,听到你醒过来了,就立刻赶过来看你了。”常西扬握住司颂的手,“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们都会陪着你。”

“阿扬……你真好。”司颂一副感动的模样,情不自禁把唇凑了上去,吻了吻他的小男朋友。

“???”众人沉默。

叫我们过来是来看你们秀恩爱的么!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脑子被小千的鞭子砸了么!人设都崩了啊崩了啊!

常西扬捂脸羞涩,被……被当众吻了。

天啊,谁来拯救一下他自甘堕落的少女心啊。

司颂温柔凝望他的小男友,真是可爱啊。

门外,秋烟靠着墙壁,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不进去?”我好奇。

秋烟侧过脸来,冷冷地打量我。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没有。”

“不要装了啊喂!你就是忘了我是谁!我不就这么久没出过场么!你就忘记我了!过分!”

“……”秋烟努力地屏住嫌弃的脸,安慰我,“没有关系,你也活不了多长了。”

“谢谢你的安慰啊!我宁愿多活一点时间啊,上帝视角太完美了啊,所有人都自带心理描写啊!我舍不得走啊!”

秋烟瞥过来,一副你是个傻子么的眼神。

我安静闭嘴。

算了,继续看戏吧。

我仰头,憋回去自己的泪。

送走那帮奇怪的人,司颂心累的瘫在床上。

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那帮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话说了不少,却像串通好了一样,对自己的身份一句不提。常西扬那边也是,一到这些关键的问题,就羞得不能言语。

好在最后有一个大佬模样的女人走了进来,冷冷得扔下了一句,“没有几天你就恢复了。”并且一个手势,就把那波奇葩领走了。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倒是的确不担心了。

无所谓了,反正也不像是会耽误什么的样子。就让他好好享受一下这个赖在身边的小男友吧。

司颂化身大尾巴狼,摸着下巴,盯上了瑟瑟发抖的阿扬。

另一边,众人刚刚的智障模样消失不见。

郝制杖收起了笑容,“秋烟,常西扬是怎么回事。”

秋烟懒懒地瞥过去,“与你何干?”

“……现在不应该更关心司颂么?”小千弱弱地插了嘴。

“像你所说,司颂失忆是’天‘的入侵所致,我们虽没有办法,你家那位就不一定了吧……但是,西扬现在明显不对劲,不……不是现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郝制杖眸色深沉,转向小千。

“他不是……为了配合司颂,演出来的么?”

“你还记得一千年前的常西扬是什么样子么?”

“……”小千被灌了铅的脑袋一片模糊。

“或者,你印象里的常西扬是什么样的?”

“冷静,沉稳,面瘫,干净……卧槽!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啊!是我记忆出现偏差了么!”秋烟看了一眼自己抓狂的恋人,嘴角抽了两下,真是没眼看。

“阿烟……你告诉我,西扬是不是真的也有问题。”小千泪眼汪汪看过去。

“别这样叫我。”秋烟嫌弃地推开小千凑上来的脸。

“阿烟……告诉我啊,西扬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都没发现他变了……嘤嘤嘤。”

“啊够了,”秋烟用烟斗狠狠地砸了小千的脑袋,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家恋人捂着脑袋默默流泪。

“你们知道吧,人类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那是什么?”

“人格分裂。他是解离症,是么?”郝制杖面色凝重。

秋烟点头,“人类是这样归类的。”

小番外他所忘记的事情(9)

小橙子长得很快,又几年便隐隐有了些少年模样。

那天他见到常西扬和以前一样兴奋地扑上去,那人却身子一抖没接住他,反而被撞到在地,小橙子慌了神,连忙去看那人有没有受伤。

常西扬无奈,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这个小娃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已经具了人类十四五岁的样子。

“小橙子……”他习惯性地去摸摸那个娃娃的头发,手放上去却觉得这么……违和?这个名字也是,不像是个大孩子了。

“你在想什么,西扬?”

“以后,改了名字吧?”

小橙子眨眨眼,“都依你。那我叫什么呀?”

常西扬看着那人亮晶晶的眼睛,内心慌乱,他这个起名废哪里会起名?沉默一会儿假装思考,他佯装镇定地眯了眯眼睛,开了口:“叫你,橙公子可好?”

那人欢喜得不行,丝毫没有嫌弃这个敷衍的名字。小橙子,不,橙公子又眨了眨眼睛,钻进常西扬的怀里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

常西扬摸摸被亲的地方,觉得哪里不太对。

"小……橙公子,你是大孩子了,你不能再亲我了。"

橙公子委屈地咬咬嘴唇,“我才不是大孩子。”

“可是你已经这么大了,你看,你已经快有我高了。”常西扬站起身子来和橙公子比了比,这个小孩真的是长的很快啊。

“可我不想成为大孩子。”橙公子又凑上去,抱住常西扬。

“随着年龄的增长,你肯定是会长大的。”

“西扬的模样都不会变的……”

啊,被发现了。

常西扬心虚地摸摸鼻子,因为"天"觉得二十出头是最有精力的时候,所以他们造物主的模样就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至于郝制杖……嗯,那是个例外。

“因为这样比较好看。”常西扬一脸我就是在撒谎啊的表情看着那人,橙公子也不揭穿他,眉眼弯弯。

“那西扬觉得我什么时候比较好看呢?”

“……等你足够独立的时候吧。”

“我现在不独立么?”

“不,我的意思是,等你成熟了,可以自己承担责任了……”

“那什么时候我才能成熟呢?”

“等你再长几岁,应该就好了。”常西扬揉揉鼻子,随口瞎诌。

“那等我成熟了,西扬会和我交,配么?”

“……啥?”常西扬,造物主之中的高岭之花,在这一刻,惊吓到下了地。

没有关系,虽然当时受到了惊吓,但是他在后来的某一天,不,某好多天,还是实现了橙公子当时的小心愿。

也因为他当初那句没过脑的话,橙公子的模样总是停留在十八九岁的年纪,橙公子知道,那人喜欢自己这样。

第30章 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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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六橙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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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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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切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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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君王归来

我,对,还是我,司颂的真意。

被无视的飘来飘去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形态的东西。

最近好和平啊。除了来回看看各路神仙们秀恩爱,就是被迫(并不)听着他们嗯嗯啊啊的不可描述的声音,幻想一下自己的美好未来。

然后,直到有一天……

当我在秋烟的山上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我觉得我不存在的嘴巴张的有鸡蛋那么大了!卧!槽!啊!这难道不是!那个连灵魂都被吃掉了的橙公子么!

我真的是,惊了啊!

现在一脸风轻云淡的仿佛无事发生的坐在那里谈笑的脸又嫩又好看的人!套着白色厚卫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的!就是他啊!

橙公子回来了啊!那个邪灵回来了!真的是,棺材板都压不住!诈尸了啊喂!

我在空中凝滞了几秒,转身就要逃走,不料橙公子眼珠往这边瞥了一下,下一刻我就被那人抓在了手里。

……完蛋了。

顾不上刚刚的震惊感了,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不可描述的一生要结束了。

“物似主人形,一点没错。”橙公子撇撇嘴,无比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你跟他一样恶心。”

“……您看,我这么不招您喜欢,松开我可好?再脏了您的手。”我试图摆出谄媚的表情,虽然并不知道我有没有脸。

橙公子眉眼弯弯,眼里带着点无辜,“那我干脆,捏死你好不好?”

不好啊!

妈耶这个人是魔鬼啊!妈妈救我啊!

我求助地看向一旁安安静静作乖巧状的秋烟,她怜悯的对上我的眼睛,没有说话。

我那时只当她狠心,却不曾知道在秋烟受天罚破散之际,是被橙公子救了回去。小千猜测的造物主永不会消亡是错的,‘天’可没有那么傻。没有人知道,她当时安静的被橙公子托在手上,以一个光点的模样,然后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又有了缥缈的身形。

橙公子是她的救命恩人,多可笑。

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伤感,我不知道来自何处,或者,是秋烟,还是橙公子。

“哦?这是你的世界?”橙公子声音拉得很长,带着调笑的意味,和揭露人家小秘密的得意,“想不到,你倒是有趣。”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世界,尖尖耳朵的精灵飞来飞去,萤火虫,纺织娘,野蔷薇紫罗兰,茴香盛开的水滩,“人类窥探过这里?”橙公子眯起眼睛,“还是你肯以人类的文学以原型?”

秋烟不说话。她这时有手掌大小,身子隐隐约约不太成形。

“有趣。”橙公子也不恼,笑呵呵的随手捏着手里的小人,“这几个人,眼熟啊,不像是你世界里的?嗯?”一行四人发色各异的少年们也像是初来这边,叽叽喳喳满眼好奇,“让我想想,另一个平行世界?嗯?郝制杖,是么?对,我想起来了。你们一个个的真的好闲啊。”他眨眨眼睛,“你们让平时世界的时间超前那么多真的好么?既然这样,我们让事情更有趣一点吧,你说怎样?”

他也不等秋烟回答,径自开始了他的游戏。少年们因为他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而开始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这个罪魁祸首却笑嘻嘻地晃着腿捏着秋烟看戏。

秋烟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郝制杖世界里跑出来的小孩子和自己世界里的精灵们受罪。

“不有趣么?你看,他多伤心啊。”橙公子凑近,压着嗓子带着笑意,指着那个银发银眸的悲伤的小人,乐得不行。

“……”秋烟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知道的吧,你们造物主,在我手上,和这些小人一样脆弱。”

“……嗯。”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西扬会放弃我去爱一个脆弱的小东西呢?嗯?”橙公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发愣。常西扬尚在安睡,他虚弱至极,感受不到橙公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里的另一幅面孔,也自然不知他以为逝去的伙伴,其实就是在他身边悄然恢复如初。“他的演技那么拙劣,我都不忍心戳穿他。不过……他利用我的时候利用的好开心啊。”

“……出场顺序很重要的。”

“就算是我,也有很多事情做不到啊……”他叹了口气。

身为‘天’又如何?在常西扬的面前,他只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少年。

秋烟没有再言语,她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知道橙公子被人误会的极深。她也曾想问,为什么不解释?但她没有问出口,她何尝不理解这种心情?和所爱的人处于对立两面,橙公子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希望的……就像她自己,灰飞烟灭。常西扬下界在阿根廷和橙公子相遇,甚至把自己完全呈现给他,这是事实,但是常西扬利用橙公子也是事实,一个是想有所寄托同时又出于私心刺激爱人的造物主,一个是单恋已久终于抱得美人归的邪灵,不,应该说是她的力量之源——另一个‘天’。如何取舍?谁对谁错?

“上帝视角?嗯?”干干净净的少年音突然出现,打断了我的出神。我猛地惊醒,橙公子眼睛里带着冷意,直直盯着我,“我觉得我更讨厌你了。”他手上用了力气,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够捏住虚无缥缈的我的,毕竟秋烟也只能看到我而不能触碰,但是不得不说,真的好疼啊!这个混蛋力气怎么这么大!要死了要死了!

我奋力挣扎想挣脱出去,却被牢牢套住,痛苦不断加剧,在我已经放弃挣扎安心等死的时候,到达破散极限的一瞬间,那人却突然松了力气,随手把我丢了出去。



我,活下来了?

“无趣。”橙公子语气里带着点无聊和厌烦,像是因为我放弃了挣扎而让他失去了乐趣,我心里却猛地松了口气,这种大生大死的感觉可真特么的刺激。

“你的女人呢?”橙公子不再看我,扭头问秋烟。

秋烟沉默两秒钟,“……不能来。”

“预知可真无趣,我又不会拿她怎样,不就是吓唬过我还踢了我几脚么。”少年随口抱怨道,他坐在桌子上,晃荡着两条腿,像是在说什么幼稚园小孩子的打闹一样平淡。

“那你过来吧。”他抬起眼,目光灼灼。

秋烟倒也没有犹豫,直直走过来,冷眼看着橙公子伸手在自己的胸前拧了一下,力气之大让她素来面无表情的脸都狠狠扭曲了一下。

“变个脸总会吧?秋烟——”少年拖长了尾音,几乎要含着点未散的稚气,说出的话却冰冰冷冷让人心寒,“变成西扬的样子吧,嗯?”他手一扯,秋烟的衣服就尽数散开,她倔强地站在那里,抿着嘴不说话,左边的小点点刚刚被拧的红肿起来,煞是可怜。

“这也碍眼,身子也变过去。”少年眯了眯眼,声音真是带了几分嫌弃。

沉默几秒,秋烟身上紫气缭绕,烟雾散尽之时,模样已然变换成了常西扬。她安静走近橙公子,身子贴了上去。橙公子手顺着她的胸前摸上侧腰,秋烟身子颤了一下,凑得更近。她坐在橙公子的腿上,任凭那人的手不断向下。

橙公子手却突然一顿,冷哼了一下,“恶心。”他皱起眉头推开了身上的人,抬脚踢上面前那人的胸口,秋烟踉跄两下,模样蓦的变了回来,她站稳了身形,用被撕开的衣服裹住自己的身体。

“我要西扬。”橙公子眯起眼,“或者要你的女人死,你随意。”

毫不犹豫,一缕紫气从她身体流出,一个小人凭空站了出来。常西扬赤裸着身子,无辜而茫然的看着她,她皱皱眉,还是指着橙公子开了口,“……你男人。”

常西扬转头看他,橙公子身上的戾气收敛起来,霎时间眉眼里都是柔情。他脱下自己的卫衣,赤裸着上身,轻柔地给面前的人穿上,手指顺便在西扬的后腰上点了一下,“倒是真的很。不过,这里该有颗小痣,嗯?”

秋烟依言在那人身上化出颗红点。

“我是谁?”

“你是,常西扬。”

“你……是我的男人?”

“我是你的……王。”

“王?”常西扬有些发愣,他初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很陌生。

橙公子没再回答他,打横抱起西扬,“我要一个家。”他是对秋烟说的,收敛起戾气的橙公子不过是个过分好看的少年,眉眼弯弯看起来脾气也好得很,虽然秋烟知道那人发狠的模样。

“秋烟?”橙公子笑意深了几分。

“……在哪儿?”

“你这就挺好,天界啊,我很久没来过了。”

秋烟也不含糊,紫气聚集,丝缕成形,一座建筑凭空出现,橙公子低头亲亲怀里的人,“西扬,我们有家了。”

看着那二人进了房子,关上了门。我连忙冲了过去,秋烟身体无力地滑下,瘫坐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

秋烟摇摇头,没有再理会我。

橙公子摸上她的身体的时候,她厌恶,却也没有那么厌恶。她知道橙公子只是透过她的身子去寻找常西扬,常西扬的模样,常西扬的身体,她感受的到橙公子手心里的热度,那人手掌上微微跳动的细小的血管,微凉的干净的指尖,橙公子一时迷茫而贪恋的目光,那人的深情啊……橙公子救过她的命,橙公子是她的力量之源,秋烟对橙公子的感情微妙至极,他们才该是同一立场上的人,按理说,秋烟该与他最是亲近,所以她也更能感受的到,那人苍凉的卑微的,让人心疼的深情。

对于常西扬的深情。

自己的气息遮掩不住,所以橙公子才那样恼怒。她幻化出的那个常西扬,该是与那人一模一样的才是。

但是你会满足么?橙公子?

在一个一模一样的替代品身上,贪恋的,也厌恶着的你,会满足么?

第2章 他们的家

这建筑和常西扬在华国给他幻化的那个家丝毫不差,唯独淡蓝色的灵力变成了流淌的紫色。橙公子进了屋,轻轻地笑,“我甚至有点想念为竹了。”

“为竹是谁?”

“我的弟弟,那人给我的。”

“那人又是谁?”

“那人……是我的爱人。”

“……那我呢?”

“你就是他,现在,你就是我的爱人。”橙公子把他放在床上,身子随之压了上去,落上轻柔的吻。

常西扬有些迷茫,身体本能地有些抗拒那人的动作,橙公子眸色一暗,“不要拒绝我,西扬。”

“你要做什么?”

“让你成为我的人。”

“……不是已经是了么?”

“那就,更深刻一点吧。”

常西扬不再抗拒,他的思维渐渐清晰,既然他的创造者已经把自己给了身上这人,那他就会乖乖的听那人的话。他不过初到人世,对情事一无所知,那份茫然而青涩的模样让橙公子的记忆一下被拉回了一百三十六年前。

他怎么能忘记呢?西扬第一次委身于他的时候?

那时的橙公子动了情,推倒了常西扬的时候,却也温柔而小心翼翼,常西扬明显是懵了的。他到那时也未尝过情事,不过和司颂接过两个青涩的吻,虽然性格是变化了,但是遇到这种事还是慌得不知所措。

刚刚橙公子给他渡药的时候他就已经慌了神,现在,这个少年把他推倒在了床上?这种姿势他自然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橙公子吻了下来,少年清爽的气息和那份甜蜜而真诚的深情把他紧紧围绕住。

他失了力气,脑海里浮过司颂的面容,常西扬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少年指尖干净而略带凉意,拂过他滚烫的皮肤时,身子不禁地颤动。少年手再往下伸的时候,常西扬声音颤抖而沙哑,“……不要。”

橙公子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安抚那个被吓坏了的人。“好好好,不要,我不动你了,西扬。没事了,我不动了。”他去亲亲那人的唇,柔声安慰道。橙公子自然是想要那人的,他心心念念多少年的人现在就躺在他身下!可他不能,西扬不愿意,他不会强要。

“不要……”

“不要,乖,睡觉吧,我不动你。”橙公子咬了咬下嘴唇,神情隐忍,却也果断地收回手,只单单抱住,不做其他。

少年温暖的体温,宽厚的怀抱,让失落已久的常西扬心尖尖颤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少年在刚刚初识时,第一眼,他便对他有些喜欢了,谈不上一见钟情,那是一种打心眼里愿意与他亲近的好感,甚至是……羡慕。他和司颂是不可能的……司颂,也不在意他,不会在意他和谁在一起的……既然没有结果的,既然永远都没有可能了,那么,常西扬,换一个人去深爱,你做得到么?

常西扬抬起头,去向那人索吻。他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他的身子染了层粉,他听到自己说,橙公子,给我。

是的,橙公子没有强要他,他的第一次,是自己献出去的。心甘情愿,却也不是心甘情愿。

少年毫无技巧,青涩而生疏,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的人是谁,最后喊出来的,不还是那人的名字?

司颂,司颂……不要再缠着我了啊。

橙公子至今也记得那时西扬眼眶发了红,泪水滴答滴答地淌进他散落着的乌黑的长发里,那时西扬的颤抖,他的逐渐急促的呼吸,他不受控制夹上自己腰的双腿,他殷红的唇,他嘴里低低唤着司颂的名字。

橙公子笑容苦涩,却也没再作何反应。但是后来他食髓知味,对这事几乎上了瘾,那人还是叫着司颂的名字就真的是惹恼了他。

明知自己卑微得不行,最开始甚至只是想远远地看看那人,碰碰他,就满足得不行,可在得到他的第一次,他的欲望和贪婪之心就膨胀开来,他想,也许,常西扬可以是他的……常西扬本该就是他的……他已经得到了常西扬的身子,那么接下来,他也可以得到常西扬的心……

常西扬不该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是和自己一样污浊的肮脏的……同类,这样就好了。

其实他想的也不错,毕竟那时的常西扬的心早已经不是干干净净的了。

常西扬是自己跳进这泥潭里的。

身下人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隐忍地低低喊了一声,猛地把橙公子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他刚刚走了神,手上力道没轻没重,似乎弄疼了这人。

“抱歉。”他低下头安慰性地亲亲那人。

“……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也没想。”

“我该怎么叫你的名字?”

“……叫我,橙橙。”

“橙橙,好疼。”

“没有关系,很快就不疼了。”

那人的神情和常西扬一样,却哪里也不一样,橙公子知道,身下人叫着自己的名字,不是司颂的,身下人眼里有的只是自己,不是司颂。

所以他和他的西扬不一样。

这算什么?自己想要的不就是全心全意的只心念着自己的常西扬么?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个替代品,是个冒牌货,是个彻彻底底的假人。

他起了身,尚沉浸在情欲里的那人不知所措,“……橙橙?”

“我累了。”

“……嗯。”

不一样,替代品,他还是不满足。

多可笑啊。

“橙橙,我该做什么?在我们的家里。”那人坐起了身子,无力地靠在床头。

“……”橙公子沉默。做什么?常西扬从来不会问自己他应该做什么,常西扬只会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告诉还是个小豆丁的他,你应该去……

所以橙公子不知道,他和他的西扬没有家,那个小小的出租房里他们同居过,但不是家,家是心系着对方的人所连接而形成的,常西扬心里念得不是他,所以那里不是他的家。

常西扬的家,在天界,在华国,在任何地方,任何有司颂的地方,都是他的家。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他沉默良久,闷声回了一句。少年神情暗淡,失去了和他相配的光彩。

这个常西扬没有造物主的能力,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这是他和那个真的常西扬第二个不一样的地方。

他迷茫的点点头,试图去理解那人的话。

橙公子不知道去了何方,他趴在床上,刚刚那人躺在这里,枕被上还沾着那人的气息,他埋进去,深深吸气,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他被抛弃了,被抛弃在自己和那人的家里。

橙公子没再动过他的身子,他们像热恋的恋人一样一起吃饭,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相拥而眠,但那人总是用沉默对待自己的索吻,在自己凑着身体贴上那人的时候,他也是轻轻地把自己抱得远一点,一言不发。

那天,橙公子安静地执笔挥磨,他就在那人身边看着,画上的人是自己,素衣长发,神情淡漠也疏离,是自己,也不像自己。

他知道了,为什么橙公子说他现在是自己的爱人。

因为橙公子的爱人从来就不是他。

窗外有隐约的声音,像是没听过的人的声音,秋烟的山上来了客人。

橙公子执笔的手一顿,瞳孔蓦的收缩了一下,啪的放下笔,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里!”他拉住那个背影决绝的少年,仿佛这人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滚回床上,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下来。”橙公子扭过头,他背着光,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常西扬呆呆地看着那人的脸,松开了抓着他的衣袖的手。

橙公子出门的时候,阳光刚刚好,热烈也不刺眼,他的阿扬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站在离着司颂很近很近的地方。

“……橙橙?”看到他的时候,常西扬明显是惊了,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他再熟悉不过的,记忆里的常西扬。

“西扬,好久不见。”少年眼瞳干净而真诚,却没有了当初热烈地扑上那人的勇气。

常西扬又是当初的那个常西扬了,可他却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橙公子了。

西扬淡漠的脸上带了情绪,不能忽略的是,他的确是很惊喜。常西扬想起来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是看着这人长大的,心境回归当初,感情也单纯了许多。他的确不明白橙公子如今为何还能站在他的面前,但是随他呢?只要他回来了不就很好么?

这个穿着牛仔服牛仔裤的少年,不过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比起成熟的衬衫,橙公子还是更适合这些青春一些的衣服。橙公子也的确厌倦了衬衫,板板正正的白衬衫西装外套和领带,就跟那个一脸正经的司颂一样招人厌恶。

常西扬心里颤了颤,没由来的想起一个词,弟弟。

橙公子有时候真的很像是他的兄弟,他们都是自然诞生于世间之物,没有兄弟姐妹,常西扬有一众的伙伴,可橙公子,只有西扬一人。他是亏欠那人的,即使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也是自己取了那人的灵魂,来治愈自己的爱人。

他明明是那人全部的依靠了。

常西扬难得的抿开一个笑,向少年走过去。

身后的司颂也还是温润从容的模样,并没有做什么阻拦。他永远不会原谅橙公子,但是不代表他会始终仇恨那人。

西扬略略抬头,橙公子比他高,他只能抬头看着那人漂亮的眼睛。

“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我真没想到。”

“那副棺材,我讨去了。”

“这可真好。”常西扬眼眸微微弯了弯,真心地笑了起来。。

是啊,重新见到你的感觉,真好。橙公子也弯了眉眼,一如当初少年模样。

“你现在,在这里住?”常西扬看着不远处熟悉的建筑,虽然没搞清橙公子怎么就和秋烟扯上了关系,他也没在意,眼睛直直地往那边望。

“要进去坐坐么?”

常西扬点点头,眼里有点期待。

这个他曾经为橙公子亲手幻化的建筑,现在一模一样地又出现了。和橙公子一起生活的时光现在看来,其实也很美好,那人待自己诚心诚意,也认认真真。

他安安静静地跟随那人往房子走,司颂和秋烟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房间里隐约传来一声爆破声,和那日他高烧以为是幻听的那声声响一样,他有点奇怪,没太在意,却不知道背后的秋烟身子一抖。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声音?橙公子的惩罚,向来都狠厉而决绝。

第3章 他的游戏

四人进了客厅,橙公子端来茶和水果,他自然地剥开一个橙子,递到那人手上。

常西扬低声道了谢,接了过来。他已经习惯了橙公子这些好意。

司颂和秋烟没怎么说话,全程也就橙公子和常西扬聊得还算开心,他们没有人提及少年死而复生的事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中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没有那些背叛和误会,他们只是在原野上相熟的好友,一个淡漠,一个傲气,一个心有所属,一个,暗恋着另一人。

送西扬和司颂走后,秋烟面无表情,“我不信你。”

橙公子纯真的笑容垮了下来,他有些沮丧,不是阴沉不是狠厉的表情,也不是傲气而自负的模样,少年难得地表现出他软弱的不知所措的一面,他看起来有些难过,“我也不信我自己。”

秋烟叹了口气,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少年,“不去看看那人?”

“……”橙公子咬了咬嘴唇,突然有点想逃避的欲望。

最后橙公子还是打开了卧室的门,他刚刚下手一点不轻,不过好处是那人乖乖的没发出一点声音,没让常西扬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人赤着身体,蜷缩在床上,动弹都很痛苦,橙公子的攻击让他近乎窒息,他仰起头艰难地呼吸着,怀里紧紧抱着橙公子那件曾经亲手套在他身上的白色卫衣。

卫衣布料柔软而厚实,带着橙公子的气息,让他有一丝的心安。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和橙公子的脚步声,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啊。”

“嗯。”

“是你的常西扬来了么?”

“是啊。”

“……我怎样,才能更像他一点呢?”

“睡吧。”橙公子垂了垂眸,捂住那人的眼睛,那人依言闭上眼睛。

“……橙橙。”

“嗯?”

“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橙公子沉默。

“可以亲亲我么?”那人又睁开眼睛,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

橙公子俯下身子,抱起那个蜷缩着的小人,轻轻柔柔地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

“……谢谢你。橙橙。”那人的声音愈加微弱,呼吸缓慢地停了下来。

橙公子抬起身子,看着床上安静的如同熟睡的人,那人身子缓慢消散,一点一点的,化为紫色的星点,最后凝聚成一缕紫光,绕着他转了一圈,似是最后的告别。

紫光飞出门外,重回秋烟身上。

秋烟冷冷地站在门外,看着那个少年跪在床边,脸埋进手心里,肩膀微微颤抖。

不管怎样,看着和常西扬一模一样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消散,他都觉得揪心而疼痛,当初常西扬被他囚禁起来,烧的厉害,也是这样蜷缩着等着他,等他来看自己,用那双乞求地渴望的眼睛深深凝望着他,况且……即使那人不是他的西扬,也是一个一心一意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人,唯一一个。

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流下眼泪。

秋烟一言不发,走上前来把少年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来,扔到床上。她用被子裹住橙公子,自己从外面抱住他,里面的人缩进她的怀里,身子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压抑着的啜泣声。

橙公子做过很多错事,闯了很多祸事,玩过很多不合时宜的过分的恶作剧,也受过很多委屈,被人误解也好,得不到爱也好,甚至连死亡都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但是拜托,他可是“天”啊,那个和另一个“天”实力相当的最强的力量啊,他怎么会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懦弱地哭下来呢?

他怎么可以?

秋烟纤细的手臂又收的更紧了些,她垂眸,她理解橙公子,他们二人在很多意义上,都是一类人。

秋烟被橙公子救回之后性格更加阴沉,而自己所创造的精灵世界,寄托着自己对光明世界所有美好希冀和幻想的世界被橙公子的恶作剧搞得乌烟瘴气的时候,即使会被橙公子惩罚,她最后还是拼了命地挽回了那个世界的结局,救回了从郝制杖所创造的世界里跑出的几个小人。

橙公子第一次见她那般拼命而激动的模样,他没有惩罚她,反而是秋烟,脱了力瘫坐在地上,先是痴痴地笑,随后又慢慢地,慢慢地,流出了泪。她哭得无助而绝望,在“天”的绝对势力面前她不过是弱小的蝼蚁,但是比起这份渺小,真正让她委屈的是被误解的无奈,和不愿辩解的无力。

那也是秋烟平生第一次哭,压抑太久的情感像汹涌的洪水,冲破了脆弱的岸堤,洪水倾泻,势不可挡。她压抑了太久了,也顾不上还是在橙公子面前,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那时的橙公子一言不发,少年收起了平日里轻薄的笑意,把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整个蒙住。秋烟哭得不能自己,少年也不恼,也不劝她,安安静静地抱住了她,任凭她去哭。待她最后哭够了,声音都哑了,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也只是把被子一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睡够了就起来吧。”

他只字未提秋烟的哭泣,当时也是,至今都是,没有拿这事取笑过她,一次也没有提及。

秋烟那时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橙公子也会有压制不住自己的那天,他们是一类人,也正是因为如此相似,才可以聚在一起各自舔舐着自己不为人知的伤口。

所以她丝毫不意外少年会哭成这样,她学着当初橙公子的模样,在少年哭声渐渐微弱而平静后,掀开被子,对上那双悲伤的沉重的眸子,“睡够了就起来吧。”

少年做了几个深呼吸,压制住自己尚在颤抖的身体,他缓缓地坐起身来,再抬头看向秋烟的时候,表情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傲气。他勾勾嘴角,笑得轻狂,“自然。”

一切恍若无事发生,他不过是睡了一个满足的觉。只是睡得眼睛都红肿了些。

初冬的阳光尚好,午后的空气都慵懒起来,所有一切都沉浸在柔和的寒意里,却也多少带着点暖。

“很无聊啦。”少年缩在毛绒绒的厚卫衣里,不满地抱怨着。

“你想怎样?”秋烟抱着胸,手里拿着烟斗,冷冷睥睨。

“你还记得郝制杖创造的平行世界么?”橙公子漫开一个笑意,纯良而真诚。

秋烟当然记得,那个平行世界和自己的精灵世界一样,时间超前于这个主世界很多,里面的人个个眸色发色各异,也有人族妖族之分,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平行世界,竟然在他们未知的情况下,有着一条连接的道路。

那几个小人就是顺着那条路跑到她世界里来的。

“社长和主编大人在里面玩的很开心诶。”郝制杖和江远淳的确是起了玩心,在那个世界里扮演妖界的王与后,玩地不亦乐乎,时间长了甚至真有些感情了。

“……”秋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的世界也很有意思。”

“……”艹,她好像知道了。

少年眨眨眼,声音清朗略带稚气,“我也想要啊,秋烟。”

“……”果然。

秋烟是有预知能力,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知道下一秒的事情,那样她会被烦死的。就比如对上橙公子这样行为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全凭心情的任性的人,她对他行动的预测,直觉多于预知。

“……要怎样?”

“我啊,还是不甘心呢。说什么都还想要试一次。”

秋烟眯了眯眼睛,“没有司颂的世界?”

“为什么没有他呢?”橙公子纯良的笑意变得讽刺,他漫不经心地低着头玩着手指,好看的脸上添了几分阴霾,“没有他有什么意思呢?我想要的是,西扬在他面前选择我啊。”

“你是想报复他么。”

“我想证明给我自己看,常西扬可以没有司颂,但他不能没有橙公子。”少年抬起头来,眉眼里认真而坚定。

秋烟突然失笑,橙公子这副神情让她想起人类少年在革命运动里,义愤填膺,壮志豪情,置家国之大事为己任,她甚至还想到战士们上战场前决绝而悲壮的模样。当然,她绝对没有嘲笑的意味。她是敬重这些人的,虽然只是最渺小的人类,却也是有不屈的精神。

她笑的是,她知道橙公子根本就没想过他会赢,他早就认清了自己的结局,他说的没错,他还是不甘心。像明知道自己会战死沙场的战士,还是甘心情愿的投入到没有获胜希望的战争里。

“你笑什么?”橙公子明显恼了。

“你该放下你自己了。”

“……可我连西扬也放不下,谈何放下我自己。”他收敛起情绪,低低垂了眸。

“……你想要怎样的?”秋烟叹了口气,点燃烟斗里的烟丝,她深深吸了一口,又轻飘飘地吐了出来,“平行世界太大了,耗时良久,不如用些我更擅长的?”

“嗯?”

“游戏之境。可好?”

“你随我去么?”

“自然。”

“一切依你。”

“你倒是放心我,在我的游戏里,就算是你也会被困住的。”秋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人连些要求都不提。

“你不会的。”少年摇了摇头,他的神色干净而美好,秋烟对上那人琉璃一样清澈的眼珠,带出了点笑意,是的,她不会的。

在橙公子面前,她渺小而卑微,她的力量不足以对那人有任何伤害,既然如此,何必耍些小伎俩来试图撼动那人呢?

游戏之境,秋烟独有的能力,她与其他造物主终究有许多隔阂,这些能力也不为人所知,她可以制造出一个完全虚拟的空间,和平行空间不一样,她的精灵世界是新创造出来的时空,而游戏之境,是在原有的时空里进行更改,对她来说更简单,也更容易控制,不会受其他突发因素的干扰,而是完完全全的可受她控制。

是她的游戏。

也是橙公子的游戏。

“玩的大点,嗯?”少年挑了挑眉,声音期待。

“想要谁?”

“主编大人和社长就不错,你的女人呢?”

“不能带她。”

橙公子笑了一声,也没强求。那个没头脑的暴力女是秋烟的软肋,他自是知道。

“她只是情绪易冲动。”秋烟皱皱眉头,替小千辩解。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能读心?”少年面上有点惊奇,他以为这是司颂独有的能力。

“……”秋烟没接话,她不能读心,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小千在橙公子心里会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虽然……她不能否认橙公子精辟的形容。

第4章 一掷千金

“秋烟……”橙公子微微垂了头,声音似乎没有几分底气,“我会怎样?”

“微妙。”秋烟想了想,作此评价。

“听你这样说,我反而有点期待了。”他眨眨眼睛,“开始么?”

“要和他们……”秋烟皱皱眉,刚刚开了口,就被那人打断。

“不要。”

“……”她也没再犹豫,站定姿势,垂眸凝气,一时间紫气翻腾,隐约有些什么东西缓慢出现成型,最终具现。眼前的场景蓦的变了模样,江河奔腾,远山连绵,这竟是已经进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以我秋烟为名,在此设下游戏之境,缔结誓约,强制人物参加,洗去人物记忆,剥离神格,以人类身份存在,贪嗔痴慢疑,赋以五火游戏人生。以任一游戏角色死亡为条件,强制终止游戏。”秋烟单膝跪地,语气虔诚,随她话语,这境内的一切愈发清晰出来。鸟叫,花的香气,树叶的纹理,阳光的暖意,皆如同真实之物。

“开!”秋烟一声低呵,橙公子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此一刻,是一个游戏的开始,也是人类命运新篇章的开端。

秋烟已然知道结局,正如她对橙公子所言,微妙二字足以概括。

我犹豫了几分,还是轻飘飘地凑到沉默着的那人面前,“我能进去么?”

秋烟瞥了我一眼,也没说话,身影一个虚晃,消失不见,连带着我,真正的进到了游戏之中。

金环帝国。

当今君主贤明果决,权略善战,帝国政治清明,经济繁荣,一片盛世之景。当朝大将江远淳骁勇坚韧,赤胆忠心,平定边疆和谐安定,并无纷乱。按帝国旧例,皇帝即位之时,两位王爷就理应改姓,誓与皇族一脉脱离关系,虽地位权势不变,只是以避夺位之嫌,二王爷随了母性,从此改名司颂。小王爷任性难测,民间名声向来不好,蔑视这老旧的避嫌制度,刨了姓氏,单单称为橙公子。这之后,他的原名反而成了大忌,无人敢提及。

小王爷好美色,喜玩乐,性格轻浮,从小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却也无人能奈这小霸王怎样。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和南风馆,他都是常客。

这日,纷韬阁放出消息,清倌常西扬竞价破瓜之夜,从此踏入红倌之列。此言一出,京城一时沸腾开来,多少贵族权臣跃跃欲试,预备千金以换美人初夜。

这常西扬也是个苦命的公子,自小家境殷实,常父在朝中担任重职,却被奸人诡计所陷害,被先皇抄了家,常父当即被斩首,大小家眷颠沛流离,从此再无相见之日,强壮的男子被发配边疆,年轻女眷充了官妓,尚为年幼的独子常西扬被纷韬阁主怜惜,收养来成为清倌,自此,从翩翩贵公子一夜沦为风尘中人。当然这些也都是坊间传闻,当年事实究竟如此也没人数的清楚。

常西扬模样清清冷冷,冰肌雪骨,谪仙一样带着疏离的圣洁感,他自小被阁主像亲生骨肉一样照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养于风尘之所却丝毫没沾染一点风尘气,真当应了那句话,出淤泥而不染。西扬为报养育之恩在这阁中当了清倌,却也从未和恩客独处,不过是一个台子,一张古琴,随手一抚便有无数才子赐予重金以换美人一笑,比起红倌里的头牌,身子干干净净的他才是这阁里真真正正的摇钱树。

这仙人一样的常西扬要踏入红倌之列?橙公子都为之震惊。橙公子喜美色却也不是主动之人,即使在床笫之上也是懒洋洋躺在那里等美人的服侍,所以他对清倌向来没兴趣,不过是在台下看那人弹过几首曲,姿色虽是动人,冷冷冰冰的样子却也实在勾不起他的兴趣,但若是这破瓜之夜……小王爷心中一动,当即唤下人抬轿,去了这纷韬阁。

小王爷身份金贵,位于雅阁,斜斜靠在软座上,看其他小倌弹曲,咿咿呀呀唱着什么,他心中不耐,皱皱眉头,“怎么还不开始?”

“小王爷少安毋躁,”远远地一谄媚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再一刻钟,西扬换好衣服立即开始。”

“阁主呢?”橙公子面色不耐,看着那弓着腰走进的人。

“父亲大人前日突发急病,不幸逝世,这纷韬阁,从此由我来接手。”那人假惺惺用袖口抹抹眼角,声音掺着几分悲恸。

橙公子点点头,不为所动。这些事与他无关,他也不需要操心,倒是那常西扬,没了老阁主的庇佑,立刻就被这新任阁主洛阳拿去换了更高的利益。

倒是可悲。

洛阳是老阁主的独子,生的算一副好皮相,眉眼一动也有几分勾人,如不是阁主而是一个红倌的话,橙公子也不排斥和这人度一夜春宵。洛阳也是从小集宠爱为一身的公子,少时因为常西扬被接到了阁中,父亲对他的关注总觉得少了几分,偏偏那常西扬又天资极高,性格也算安静沉稳,从不招惹祸端,深得老阁主喜欢。西扬年少他几岁,这久而久之,他对常西扬的感情就变了味。本来父亲突然多了一个养子就让他甚为不满,后来嫉妒之情愈加明显,甚至也扭曲而出了些占有那人的欲望。

在一场纷乱之下,常西扬到底保住了清白,老阁主一气之下急火攻心撒手人寰,他满心复杂接手了这纷韬阁,就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高高在上毫无自知之明的假仙人给拉下凡尘,看他堕入污泥之中,以解愤恨之情。

小王爷权势大性格又差,平常人家哪里敢惹他,若真是他看中的人,即使再有不甘也只能乖乖拱手奉上。不过,今日也不一样了……且不说小王爷能否看得上常西扬,就是真看上了,也不一定抱的到手,今日,向来低调的二王爷可是也来了。

洛阳微微一笑,不管哪位王爷,他纷韬阁都一点不亏,就可惜便宜了那常西扬,从此攀上富贵枝。

“你笑什么?”橙公子略略不爽。

“小人只是没想到二位王爷会同时光临我这纷韬阁,真是小人三生有幸。”

“……我二哥也来了?”橙公子面色惊奇,司颂那伪君子终于是揭了面皮肯来这风流之所了?二王爷向来以正人君子自居,看不上自己这浪荡模样。橙公子撇撇嘴,决不能让那人竟到常西扬。

倒不是他有多中意常西扬,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让司颂称心。

洛阳作揖告辞,橙公子呷了口茶,神色也不动,没头没脑地低吟了一句,“去看看那人在干什么。”服侍在侧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橙公子也没去管她们,喝了杯茶,一张纸条轻飘飘落下,他伸手接过来,上面四个小字,“一面之缘”。

橙公子不动声色把纸条收到袖子里,一抬眼就看见常西扬一身繁琐喜服,抱着琴终于走了出来。

那人高高绾着冠发,发丝柔顺似流水,大红的喜服衬得他面色也带了几分粉意,不像之前那样疏离得让人难以接近了。倒还真是……一点也不合适他啊,橙公子眯了眯眼睛,这样想到。

常西扬朝着众人微微颔首,便坐下抚琴。他漂亮的指尖干干净净,模样认真也带了几分柔和,琴声如行云流水,令人叹服。可橙公子此时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那人的琴艺上了,他现在只想着今夜那谪仙面色潮红身形颤抖着扭动腰肢讨好自己的样子。

一曲奏完,常西扬起身做了个礼,洛阳笑意盈盈地上了台,说些啰嗦的客套话,大概是新任阁主之喜和无可奈何送西扬成为红倌之愧疚,没一句真话。常西扬垂着头,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今夜竞的不是他的破瓜之夜,而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人的。

小王爷听够了那些废话,却也多少知道这些场合这种东西不可避免的,闭着眼强耐着性子等着。他靠着垫子,昏昏沉沉地几乎要睡过去,才听见洛阳一句,竞价开始。

他蓦的睁开眼,来了精神。

橙公子不是第一次来竞价了,之前也有不少清倌卖这夜,他对这流程熟得很。倒是有意思的是,别的权贵们自持身份都是有仆人代着叫价,可他偏不,身边不喜仆人跟随,也没人见过小王爷身边有什么贴身随从之类的,他偏偏要自己喊,橙公子年龄不大,声音尚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清清亮亮的少年音在这风月场所辨识度极高,一听他声音,大多就没人敢接着往下叫价了。

所以今夜他一声“八百两”喊出来的时候,场面一时寂静无声。橙公子满意点头,和他想象中一样,却不料,一声温和的男声跟着传了出来,“一千两。”

橙公子皱眉,这听着就恼人的温柔嗓子不就是他那个伪君子二哥?橙公子习惯了一掷千金的快感,但说是这样说,这千金哪能随随便便的掷?他再没数对金钱还是有点概念的,这一两是多少?寻常人家一年省吃俭用也顶多能攒出十几两白银,他八百两已经是极高的价格了,其他南风馆里的头牌价格再高也没有能拍上这个价格的。

所以司颂声音一出,原本寂静的场子一时沸腾起来,一是为这千金价格之高,也是为第一次有人敢出来和小王爷叫板。

惊着的不仅是在场的各位看众,常西扬也着着实实的惊着了,他抬起头看向那边雅阁,司颂端坐于此,凝眸远远看着他,一脸的柔情。西扬慌忙低回头去,露出两个红红的耳朵尖。

橙公子眯起眼睛,一面之缘?一面之缘值得让他自认君子的二哥放下名声来南风馆买一小倌的初夜?一面之缘能让连笑都没怎么露过的谪仙红了脸?

可那人给他的消息不应当有错才对……难道这常西扬也不过只是端着仙人姿态,实则攀附权贵的俗人?

“二哥也愿意为了一风尘男子掷千金了?”橙公子笑得纯良,看去斜对面的雅阁。此言一出,又是一阵骚动,向来低调的二王爷竟然来了南风馆,还亲自叫价?

“如是有缘之人,何必在意他的身份?”司颂温润如玉,声音温柔得让人满心熨帖。

“一千二百两。”少年恼了,赌气一样的又升了价格,司颂也无奈了,再叫下去就太不值当了。

“罢了罢了,看来本王和这仙人无缘啊。”他笑一笑,也没有太在意。

小王爷站起身子,冷哼了一声,甩甩袖子,上台横抱起常西扬,在小仆指引下入了房。

第5章 周公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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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强抢民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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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腐草为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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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予以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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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山盟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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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那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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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落身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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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画中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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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乞巧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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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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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化羽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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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乞蒙见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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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无远弗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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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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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风云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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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神医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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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竹马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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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西扬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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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白玉脂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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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皇家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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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神与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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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坠马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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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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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凛冬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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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原为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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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民间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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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浪子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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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卖身葬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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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西洋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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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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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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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两朵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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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桃林结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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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

回了家,他们打开早间新闻随便听着,五橙把食物都摆到桌面上,铺了小半张桌子。

“买这么多?吃的完么?”常西扬有些诧异。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挑着吃吧,剩的留给我就好。”五橙托着腮看着他笑。

那人脸上染了层粉,一时有些无措,“……谢谢你。”

“以后还得你多多关照啦,恋人当不成,舍友还是要维持好关系的。”五橙眼眸潋滟,甚是好看,随口开着玩笑。

“其实这些吃的我可以给你做的,你不用去花钱买,嗯……你现在的收入,好像……不是很够?”常西扬有些局促,不知道怎么委婉地说出来,又怕伤及五橙的面子。

“安心,我是有数的,而且我其实活得没你想的那么惨,”五橙知道那人为自己着想,但心里还是有些好笑,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也不想总是麻烦你,之前我除鬼的时候那些厉害点的鬼都是你干掉的吧?我小时候自己去海边被深海区的渔网缠住了也是你把我救上来了对不对?我都不知道你救过我多少次了,我以前还觉得是自己运气好,现在我可想明白了,……真好,西扬,现在能看到你。”五橙嗓音柔和下来,清亮的少年音真心感谢着。

“我是你的守护灵,自然该是护你平安的。”常西扬摇摇头,“只是我的灵力微弱,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护住你……啊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吃饭吧?都要凉了。”

五橙点头,没去追问常西扬没说完的那些话。“等会儿我们去超市吧?买点食材买点零食什么的,家里都没有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不不不,我们还是去买一些吧,话说你是……从超市里拿的么?你变出来的那些东西。”

“你是觉得我偷了人家的东西?”常西扬反应过来,微微蹙了蹙眉,“我有给他们钱的。”

“……”五橙面带难色,有点艰难地开口问他,“……冥币?”

常西扬似乎翻了他一个白眼,打了个响指,一沓纸币瞬间出现在手上,他给五橙递过去,“自己看,你们用的是不是这种钱?”

“卧槽!帅爆了!请狠狠拿钱甩我的脸!”五橙惊奇万分,强烈表示羡慕,“不过……这些钱是从银行里拿来的?”

“我自己的。”

“嗯?”

“阴间也是有银行的,我用冥币换的。这样你接受吧?既然你现在可以看到我了,我也住在你家里,我们算是合租了,我会和你分摊房费的。”

“不……不对啊,你是一个鬼,你也一直跟着我,你还是我的守护灵……”

“收好了。”常西扬又拿出一沓钱在五橙脸上甩了一巴掌,“你们人类真奇怪,喜欢这样的。”

“……谢大佬。”五橙怔怔地摸着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有些懵,他发誓,绝对不再对这个人开玩笑了!这人根本都当真了啊喂!

“抱歉……我做错什么了么?”常西扬看那人神色古怪,有点慌张。

“不,……是我不该跟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抱歉,我好像还不是很适应人类的交流方式,……我很久没和人类说过话了。”

“很久?你以前是别人的守护灵?”

常西扬垂了垂眸,像是在回想一些久远的往事,“算是吧,别人。”

“西扬最开始也是个人类么?”

“不,我一直都是这样,我没当过人。”

“你多大了?几百岁?还是更久一点?”

“我记不清了,”常西扬摇头,“太久了。好多事情我都忘记了。”他活得真的太久了,漫长的岁月里,那些平淡无奇的事情,那些细小的琐碎的东西,早早就化为了扬尘,消失在他的记忆里了。

“那西扬以前守护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也可以看见你么?”

“他……是很好的人,他看得到我,也对我很好,我们……过得很好。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把我弄丢了。”

“抱歉,”五橙握住那人的手,常西扬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微微颤抖,向来温暖的干净漂亮的指尖也微微发着凉,“我不会把你弄丢的,你守护我的身体,我守护你的心。西扬也是有心的吧?”

“自然。”他领着五橙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五橙顺势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他面前。

“很温暖,在跳动,”五橙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覆在他发烫的皮肤上,那人的心脏有规律地跃动着,五橙手指上细小的血管也在轻轻跳动着,“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有心跳的鬼,西扬,你和我一样,像是个人。”那些鬼都是冰冷的,阴森的,像一团气,或者一团烟雾什么的,用那些恐怖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住五橙,直到有另一股温暖的让人心安的气息,小心翼翼地分开那些脏东西,满怀爱意的抱住他安抚他,这人在保护他,他知道。常西扬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抬眼对上五橙深情的眼眸,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去,五橙俯下身子去吻他,常西扬脸上发红,偏过脸去避开那人的索吻。

“害羞什么?我们早上不也已经亲过了?”五橙哑着嗓子低低笑他,常西扬有些无措,试图逃离那人已然泛滥的荷尔蒙,“……我当时还没睡醒。不算。”

“现在睡醒了吧?现在补上就好。”

“别闹了,五橙。”

“我是认真的。”五橙望着那人的眼睛,一字一顿。

常西扬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怔了怔神,闭上了眼睛。

“嗯。”

夏日

“……热。”

五橙瘫死在地板上,成了一滩泥。

常西扬蹲在在旁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起来,地上不干净。”

“热啊!热死了!西扬不怕热的吗?”五橙伸手去抓常西扬的手指,温度比他还高,但也不见那人身上有一点汗。

“抱歉……体质太优秀了。”

“不公平啊不公平!”五橙哀嚎着,把自己往常西扬身上蹭,“不管!我这么热,你也得和我一起热才可以!”

“哇你的汗都蹭上来了啊!”常西扬惊跳着往后躲闪,不料五橙实在无赖得可以,压着他的身子就把人按在地上,露出小白牙,“好了,你现在和我一样脏兮兮的了。”

“……”

“今天家里怎么这样热?”常西扬索性放弃挣扎,陪着那人躺在地板上。

“空调坏了,早上才发现的,打电话叫了维修但是得等两天才能来,……我想去跳海了。”

“走?”常西扬挑了挑眉,准备打响指。

“卧槽别别!哥,哥我开玩笑的,我不会水的,会死人的。”

“……空调,是调节温度的电器?”

“是啊,”五橙懒洋洋地埋在那人的颈窝里,“再不济有个风扇也行啊。”

“风扇?那个圆圆的里面有三片扇叶的东西?”

“对对,……卧槽!”五橙眼看着常西扬手一挥就拿出来一个风扇,嘴张的能塞下个鸡蛋。

“快,插电!我要死掉了!”五橙连忙爬起来去插插头,跑到一半想起来,“等等?西扬,既然你会造风扇,那么……空调?”

“有说明书么?结构图什么的,我之前看过一眼风扇的结构,但是还没接触过空调。”

“有有有,你等等,”五橙拿过手机开始搜,“你看。”

常西扬接过手机,开始仔仔细细研究空调工作的原理,盯着它的结构图看了一会儿,朝着墙壁看了一眼,一个手势,砰的一声之前的空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空调。

“……”五橙目瞪口呆,信服地鼓起了掌。

“试试?”常西扬把手上的遥控器递给他。

五橙接过那个神圣的遥控器,打开开机键,按下制冷,“嗡”的一声,有凉风开始缓缓往外送起。

“常西扬。”

“嗯?”

“救命恩人!”五橙抱住他大腿,“小男子愿以身相许,以报壮士恩情!”

“……滚。”常西扬冷着脸,甩开了腿上那个累赘。

事实证明,常西扬嘴上虽然狠,但是对五橙完全没有抵抗力。他偏头看看这个已经完全活过来的人,有点想笑。刚刚两个人去冲了个澡,现在窝在一起吹着空调盖着棉被喝可乐。

“刚刚打开的冰镇可乐简直就是宝藏啊!”

“……嗯。”常西扬咽下一口味道有些微妙的黑色液体,没有做多的评论。“你不热了么?现在?”

“为什么,有空调了啊。”

“为什么要盖被子?”

“单吹空调会冷啊。”

常西扬不能理解这个人的逻辑,决定放弃。不过电视里正在放动画片,面前有冰镇西瓜和原味薯片,肩膀上靠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被子很软,五橙很甜,似乎……也不错?

空调温度可能是设定的有点低了,五橙缩在被子里竟然还是觉得有些冷了,往常西扬身上又凑了凑,西扬瞥他一眼,“不用管么?”

“小鬼,让他玩去吧。”五橙看了一眼电视机前面正拿着个扇子一边拼命向他吹阴风一边笑得阴恻恻的快活得不行的灰黑色皮肤的小鬼头,撇了撇嘴。

“我看起来这么不像是驱鬼师么?”试图无视那个小鬼的五橙沉默了两秒,还是有些不甘心,“他这样光明正大的太欺负人了吧!”

“他还小。”常西扬看了眼小鬼身上的红肚兜,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喂,”五橙开始不爽,朝小鬼嚷到,“你挡到我看电视了!到边上扇去!”

小鬼动作一顿,终于发觉自己被发现了,小眉头一皱,鼻子一犟,“哇”的一声就开始哭。

“……要哄哄他么?”常西扬有些想挠头。

“他妈妈等会就回把他领走吧,大概。”五橙无奈地阖上眼,整只趴到常西扬身上,有些心累,熊孩子就算到了阴间,也还是这么熊,不要轻易松开你妈妈的手啊喂!

“你看起来跟他一样大。”常西扬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柔。

“我不需要我妈妈来把走失的我领走啦。”五橙蹭了蹭脸,开始撒娇。

小鬼头没哭多久,一阵更强烈的阴气便渗了出来,顶着一头刚烫出来的大波浪,擦着正红口红的女鬼飘了进来,拉着小孩向二人鞠了个躬道歉,说自己做着头发,这小子自己溜出去了,迷了路打扰了二位。

“没事啦,以后看好他啦。”五橙摆摆手,不太在意。

母子二人又道了谢,很快就飘走了。临走前那女鬼回头看了眼常西扬,紧接着又把眼神缩了回来,模样像是有些忌惮他。

二人走远了,小鬼才瓮声瓮气问她,“这跟我们说好的作战方案不一样诶!”

“小点声,”女鬼捂住他的嘴,“以后那家房子,不能随便靠近,听到了没?里面的人我们惹不起。”

“哦。”小鬼头答应下来,手在口袋里摸了摸那把银质短刀,有点不开心。

五橙是个非常业余的驱鬼师,在他眼里,所有的鬼虽然都很阴森又让人不适,但是性格总是很好,他驱鬼,也只是摆出个法术的模样,实际上私下里就跟人家商量好了,把鬼哄走了。

也因为他是个很业余的驱鬼师,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鬼不会无缘无故的靠近生人的,更别提他家里每天不知道要来多少个迷路到了这里的鬼。他体质特殊,毕竟是个隐藏极深的邪灵,所以格外能吸引这些邪气的脏东西,但是常西扬护在他旁边,没有鬼敢来伤害他。之前是因为很少现身,常西扬身体终究太虚弱了,需要休养,只留了一丝灵力附在五橙身上,在遇到鬼的威胁的时候,能震慑一下他们,现在,他现身了。

没有鬼敢再对五橙造成威胁了。

酒吧

“怎么了?”看着五橙挂了电话,常西扬随口问道。

“为竹约我去蹦迪,他好像考完试了,这两天闲得发慌。”

“蹦迪?”

“嗯……就是,大家都穿的花枝招展的喝点酒瞎几把跳,大概。算是发泄情绪吧,在那种放飞自我的氛围里,还是觉得挺自由的。”

“你喜欢就去吧。”

“那种人挤人的地方,你去了太不安全了,他们看不到你,你受伤了怎么办?算了吧,反正跟五为竹那样的小屁孩也没什么意思。”五橙瘫在沙发上,舔了舔嘴唇。

“抱歉,拖累你了。其实我可以找个角落待着,或者在门外等你,我不介意的。”常西扬伸手拨开五橙散乱的刘海,亲了亲他的额头。

“算了吧,不过说实话啊,还是想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然后特别骄傲地告诉他们你是我的男朋友,可又有点舍不得,他们看不到你也挺好的。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五橙把人揽进怀里,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还是挺自私的啊。”

“别这样说。”西扬眨眨眼睛,“其实……我可以在他们面前现身的,但是不能维持太长时间,我的灵力不太够。”

“真的?……对你身体有伤害么?”五橙有些惊喜,但随即便有些担心,他不想常西扬因为他受到伤害。

“不会的。带我一起吧,我也想看看蹦迪是什么样的。”常西扬随手一个响指,便彻底现了形,虽然在五橙眼里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吧是五为竹大学附近的一个吧,五橙以前也在那边上学,熟得很。开在学校附近,里面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也没有那种中年大款,带个大金链子,往卡座上一落,就有一帮胸大屁股翘的小姑娘围过去的那种人,大家都是去找找对象,发泄一下,图个乐子。

五橙带着常西扬进去的时候,五为竹正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个吧台旁边抽烟,旁边还有几个花里胡哨的小姑娘小伙子,聚在一起等他。为竹眼尖,在缭绕的烟气和晃眼的灯光里愣是一眼看见走进门来的五橙。

“嘿!哥,这儿呢!”五为竹蹭的站起来,顺手给他递了根烟过去,手刚伸过去,傻了,五橙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

长头发,白衬衫,跟落难掉进这乌烟瘴气的妖精窝里的仙子一样,清冷的让他的酒意都淡了几分。

“哥?这是?”酒吧里音响大的要把人耳朵震聋,他凑过去贴着五橙耳朵问他。

“我的男朋友,常西扬。”五橙接过烟,偏过头去,把人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脸。“之前跟你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和小千没戏。”

“……嫂,嫂子?”五为竹有点懵逼,旁边那几个人倒是开始起哄,推搡着五橙笑嘻嘻地打趣他终于是被人家大神收了。

五橙不比他们大几岁,他还在学校的时候就跟这些小学弟学妹们混的挺熟的,五橙长得好看,走哪儿人气都高得很,平日也放得开,算是学校里鼎有名气的人物。他在学校里,男女朋友都交过不少,年龄大的小的都来者不拒,但是从来没有收过心,认认真真谈过一个。谁都知道五橙是情场浪子,感情算不得数的。这里面现在冷着个脸的穿着金色连衣裙的学妹,是他的前女友。

大学谈的最后一个,毕了业就分了。五橙一直单到现在,直到遇到常西扬。

那姑娘看常西扬的眼神满是敌意,毫不掩饰,甚是明显。常西扬有些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到了初次见面的姑娘。五橙似是不经意地走动了一下,挡住了前女友有些灼人的目光。

他一直没有问常西扬,既然是他的守护灵,既然不能离开他五十米,为什么连他的社交圈和惯常的活动都不清楚,这么明显的漏洞,……他知道常西扬说了谎,也不想去深究什么了。

常西扬大部分时间都在休养,他受了天罚之后身体极度虚弱,并不能每时每刻都看着橙公子。

“喝点酒?嗯?你酒量怎么样?”五橙轻轻亲了亲常西扬的耳垂,问他,看那人点了点头,揽着他的腰往深处的吧台走,五为竹他们几个去了舞池,嗨得不行。

五橙对那人的酒量没数,度数高的烈酒不敢点,让小哥调了个中规中矩的鸡尾酒,送他手上,“真好看。”

“饮料一样,喝不醉的,安心吧。”五橙把人抱得很紧,他能感觉得周围有些人露骨的目光让常西扬很不舒服,即使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一对儿,还是有几个被常西扬迷住了的人凑上来跟他搭讪。

“……抱歉,我……”西扬有些无助地看向五橙,他声音很小,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只能看到他微微张合的嘴,五橙瞥了一眼凑上了的人,那个喝的有些醉了,脑子一热手就克制不住地摸上了常西扬的腰。

五橙撩开那人的手,当着他的面吻上了常西扬,他吻得很深,宣誓主权的意味不能更明显了,在酒吧打架闹事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但凡有点脑子又没喝到丧失理智的人都不会轻易打架,毕竟吧里的酒保都不是好招惹的。被扔出酒吧了,被对方打死都不会有人管。

那人悻悻收回了手,去勾搭下一个目标,不再招惹常西扬。

“不该带你来,”五橙撇撇嘴,“让别人占了你的便宜。”

常西扬酒量惊人的不好,慢慢啜了几口鸡尾酒,竟然也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了,但也没到了不清醒的程度,他摇摇头,“我想跟着你。”

五橙本来是想带着他喝点酒兴奋起来就去舞池里的,但是现在完全不想了,舞池里更拥挤,蹭来蹭去是常有的事,常西扬这样显眼的人不知道得引得多少人过去。

或许该带着他回去了?

这边勾搭常西扬的人刚刚走,身后就感到一些莫名柔软的触感,五橙叹口气,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往边上退了一步,“然然,别闹了。”

女孩金色连衣裙在灯光底下闪得耀眼,她听不见五橙说话,但是看他口型就明白了,她对这个人太用心了,……五橙学长,她放不下。

从学长毕业之后她就跟这个人再也没有联系了。五橙对她没走心,她知道。看到常西扬的时候,与其说是羡慕或者是嫉妒,不如说是了然,是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的五橙学长,常西扬仙人之姿,她比不上。

但是她还是不甘心。

酒劲儿上来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其他了的,看着那两个人养眼又刺眼的亲密模样,只觉得心痛。五橙躲开她的拥抱,有些无奈,白然然一直是个很犟的人。她是个好姑娘,但是就是不合适。

“学长对我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了么?”女孩眼眶有点红,垫着脚在五橙耳边问他。“……罢了,学长一直是专情的人呢。我祝福你们,他看起来真的很棒。”白然然是一个骄傲的人,她还是做不到死缠烂打。五橙的确专情,他是那种,你是我的恋人的时候,我就只对你好,眼里只有你,或许他爱的不深,但是绝对尽了男朋友的职责,分开之后,也断的干干净净,丝毫不纠缠。

“谢谢你,你会有更好的男朋友的。”

其实每一段感情都是很奇妙的事情,每一段恋情中,他都问心无愧,直到遇到常西扬了,他才知道,心尖尖上有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握紧那人的手……那人的手?

手呢?

反应过来的五橙慌张地开始找,跟白然然说了会话,手上就忘记了本该揽在怀里的常西扬!好在常西扬没离他多远,但他整个靠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似乎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五橙挤过人群,把人伸手拉回怀里,声音发冷,揪住了那人的领子,“喂,你给他吃了什么?”

男子有些心虚,嘴上强硬地嘟囔了几句转身欲走,却被拉住了。

“你特么敢动我的……我的嫂子?”五为竹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上去就是一拳。是的,但凡有点脑子又没喝到丧失理智的人都不会轻易打架,但是五为竹就是那个没脑子又不清醒的人。他拉住那个人,推了把五橙,示意他带着常西扬走。

二人还没打起来,一个人高马大的酒保就赶了过来,五橙知道五为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小子从来不会吃亏,这些事五橙没必要管,他也没心情在意,搀着常西扬就往洗手间走。常西扬基本失了力气,完全就是被他拖走的,空间狭小,抱起来反而更不方便,五橙蹙了蹙眉,尽量把那人护的紧一点,不让其他人撞到他。

“西扬,看我,西扬,”洗手间里相比外面安静了许多,常西扬试图睁大了眼睛,神情迷茫,“我带你回家,不要怕。”五橙把人抱起来,要往外走。有服务生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上了前来,“先生,……需要帮忙么?需要我帮你打电话叫人来接你么?”

“?”五橙有点不耐烦,摆了摆手想离开。

“先生您喝得太多了,您一个人会有危险的。”……喝到已经出了幻觉,抱着空气自言自语。

“?”五橙大概明白了,“你看不到他?”

“谁?”

“……没事,没事了。我没醉,谢谢。”五橙明白过来,常西扬的灵力失了效,现在又隐了身形。他让酒保离开之后,拍拍常西扬的脸,“西扬,看我,回家。瞬移,回家,明白么?瞬移。”

“瞬……移?”常西扬目光迷离,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对,瞬移,打响指,回家。”常西扬现在既然已经隐了身形,他就不能把他抱出去了,车停的有些远,时间又还早,太引人注目了。

五橙不知道那天晚上常西扬为什么没有瞬移回去,而是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回家的路那么远,凌晨两点,那么凉。他也不知道常西扬当时有没有现形,零星的几个路人看他会不会那么诡异。

常西扬点了点头,大概明白过来,有些无力地打了个响指,二人一瞬间,就回到了房间里。

五橙把人放到床上,常西扬面色潮红,身体无力,不知道那个人给他喂了什么东西。五橙喂他喝了点水,常西扬偏过头去,呼吸有些急促,他本来就酒量差的不行,喝了点酒,又被吃了奇怪的东西,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五橙眼底发暗。这个人已经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了,如果刚刚再晚一步,那人把西扬带走了……后果可想而知。他根本就不该带着他去凑五为竹的热闹,更不应该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常西扬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本来就十分不安!

天啊,五橙揪了把自己的头发,呼出一口气。他真是一个糟糕透了的男朋友。

常西扬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已经睡了过去,五橙替他脱了衣服,常西扬习惯裸睡。没有碰他,抱着他睡了一夜,自责,也难过。

第二天早上他给五为竹打电话,那人声音抖擞,告诉他昨晚他们被酒保赶出酒吧之后,兄弟几个把那人好好教训了一顿。

常西扬睡到中午才醒了过来,头疼得要炸掉,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昨晚出了事,小心翼翼地等着五橙的反应,他以为自己要挨骂。

“我错了。”

“哪儿错了?”五橙看他,给他把水端过来。

“我不该吃别人的东西。”

“……”

“对不起。”常西扬接过水,小口地啜了一口,眼睛悄悄地往上瞥。

五橙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抱住了他,“以后会保护好你的,绝对的。”他声音很低,不大,有点颤抖,几乎让常西扬以为那人要哭了下来。

“……好。”常西扬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安。

民国(上)

常西扬第一次吃棉花糖的时候,是个冬天。

街上净是些卖小吃的店家,蒸笼冒出的滚滚的裹着香味的白汽,大红发亮的糖葫芦,甩糖人的卖驴打滚的,一声一声带着乡音的淳朴的吆喝声,让寒冷肃静的隆冬,添了几分暖意。政局混乱也好,内忧外患也好,天大的事,日子还是要过的。小老百姓们自然心系国家,但要他们放下自己的日子,硬生生去强插政事,就着实是有些为难人了。说白了,不管这时局怎么变,再来个皇帝也好,没有了皇帝也罢,他们又不懂这些文人政客的事情,只要赋税不太重,日子能过下去,就万事大吉了。

常西扬站在一个不怎么惹人注意的小巷里,往手上呵了一口气,又搓了搓冻红的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穿着件素净的亚麻唐装衬衫,外面套了米白毛呢大衣,长发被裹在格子围巾里了,衣服单薄又搭配怪异,但是看起来偏偏甚是乖巧。他这是现了身的,说好今天来接三橙放学。在这个时代,他一男子留着长发实际是个很引人忌讳的事情,但也不能轻易剪了,他才舍不得。

“怎么在这里等?”橙公子,这一世的三橙,还是个学生,一身挺拔的海军校服,斜背着个洋气的皮质包,倒是一副先进青年的模样。三橙急急跑过来,看那人冻得不行,有些心疼。

“怎么穿的这样少?”三橙有些埋怨他,伸手替他扣上大衣的扣子,握着他的手搓了搓,放手心里包着给他取暖。

“不少了。”常西扬鼻尖有点红,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本身是体温偏高的人,但是因为身体才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没有休养过来,便开始有些畏寒了。“回家么?”常西扬抬起脸,看着那人尚且青涩的脸庞。

三橙刚放了学,知道常西扬今天会来等他,才急急跑了出来,生怕那人久等。三橙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家世好模样俊成绩也好,风评一直不错,但是没怎么参加过学生间组织的游行啊或者上书什么的活动,这方面一点也不积极,也引得不少同窗的诟病,三橙没在意这些,因为常西扬不想让他去。毕竟他是橙公子,没必要为了常西扬的戏而真的演成一个激进的爱国新青年,这些事情自有华国的青年们为之奋斗,他不需要掺和。

他伸手常西扬的围巾裹得紧了些,把人抱进了怀里,那人头发因为静电变得有点毛毛的,搔的他有些痒。三橙用脸蹭了蹭西扬耳朵,“抱一会儿,抱一会儿再回去。”

“好。”西扬点点头,手臂环上少年的背。

他们在的地方算是隐蔽,没几个人注意到这里,偶有学生路过眼见瞧到了,也都笑笑就过去了,同性之爱在这时尚且没有个明确的概念,尤其在学生之间,算是隐蔽又没人说破的暧昧的感情。三橙总是不合群的,倒不是被孤立,反而是一种仿佛鹤立鸡群或者什么高人一等的感觉,不是三橙自恃优越,但他就是有一种超脱于时代,永远与人不在一条线上的疏离感。

所以学校里没怎么有人会招惹他。

“饿不饿?”三橙亲亲他的耳朵,凉凉的,也被冻得发红。

“还好。”常西扬摇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拉了拉少年的衣角,远远地指给他看,“那里,为什么有人在吃棉花?”常西扬声音小小的,底气有点不足,毕竟他在三橙面前出现也没多久,这个时代华国的变化翻天覆地,他许久不曾出来了,不断涌出的新鲜事物让他也一时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三橙被他问的有些惊奇,抬起头来看,随即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是种糖,长的像棉花而已,想吃么?”

常西扬有些犹豫。

“甜甜的,很好吃的。”三橙诱惑他。

“……想。”西扬点点头,脸有点红。

三橙拉着他的手,去买棉花糖,路上有不少人打量他们,看着模样异常好看但是蓄着长发穿着古怪的常西扬,看着他们紧牵的手。索性这只是个小县城,常西扬在心里暗自庆幸,不然他铁定要被那些激进的青年们拉去游街了。

若是真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虽然他灵力目前尚为虚弱,但是应付些人类还是足够的。

“大爷,要一个。”三橙摆出纯良的笑脸,看上去也是个乖学生。

做糖的老大爷心里明镜儿一样,岁月的沉淀所带来的智慧与沉稳真不是盖的,大爷脸上皱纹都舒展了些,操着口方言,模样慈祥,“两个崽崽都要好好的啊。”

“谢谢您。”三橙笑起来,小酒窝明朗,接过来棉花糖,把钱给人家递了过去。

“……真的是糖么?”常西扬亲眼看着老人家撒的糖进去,变魔术一样就扯出了层层白丝,着实惊奇。

“我会骗你么?”少年笑起来,撕了一小块送进他嘴里。

“……化开了?”

“是吧,好吃的。”少年舔了舔指尖,还带着刚刚的糖的甜味儿。

常西扬眉梢上都带出了笑意,这糖甜得清清淡淡的,又有点焦香气,他实在是喜欢得不行。

三橙看他喜欢,自己也高兴。

“你再吃啊。”常西扬自己撕得吃着欢,却不见少年动作,把糖举他面前,三橙凑过去咬了一小块儿,拍了拍西扬的肩,“等我一下,我再买点别的吃的。”

也没几分钟,五橙拿着几个小油纸包回来了,塞进他的书包里,去揽常西扬的肩,“今晚回去慢慢吃。”

常西扬连连点头,他虽然不是什么对食物过分追求的人,但这些新奇的小零食着实让他心情愉悦。

到家的时候,三橙拉着他就进了房间,他父亲很少回家,现在母亲不知道正在哪家贵夫人桌旁搓麻将呢,只跟做饭的赵婶儿叮嘱了几句。

“为竹少爷今天没跟您一起回么?”赵婶儿看三橙今天回来这么早,还带着个有些奇怪的陌生人,有些担心。

“他在后面,等会儿就回来了。”三橙没在意,砰的一声关了门。

常西扬刚好咽下去最后一口糖,舔了舔指尖上的糖,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三橙正从书包里往外掏吃的,糖炒栗子,烤地瓜,冰糖葫芦,麦芽糖花生酥,他都买了些。刚准备给那人剥栗子吃,就看到常西扬自己凑了过来。

“亲亲我吧。”常西扬眨眨眼睛,模样有些动人。

橙公子有些懵,这人很少这样主动,他还有点不适应。

常西扬伸着点舌尖,又舔了舔自己的下唇,“现在我是甜的。”

老妈子秋烟

司颂不是一个性欲很强的人,从来都不是,倒也不是没需求,只是在这方面没那么渴求,尤其是和每天跟匹小种马一样的橙公子比起来。所以秋烟有些过分体贴的在游戏之境里,为他的人类性格,加了那么一点……欲望。

好吧,或许不止一点,不然张扬也不会在司颂床上被蹂躏成那副模样了。

不过即使这样,司颂对常西扬还是小心翼翼如若珍宝。

多可怕,这个人。

橙公子也是,那小孩明明就是个极度渴望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晃着应援棒对他大喊“我爱你!”那样的人,偏偏还是个死傲娇,摆出一副蔑视所有人的态度,除了常西扬。

不过他的确也是有资格的,毕竟身份在那儿,实力也在那里,他除了性格臭屁一点再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了。所以秋烟颇为得意的自以为足够了解他了,给了他最娇惯的地位和值得被天下人宠爱的一切,可惜橙公子娇惯过了头,自己作。

秋烟有些为难了,毕竟她,曾经是所有造物主包括她自己都一致认为的——最冷艳的人,现在她看出来了,她不是,她是最操心操累的老妈子,恨不得剖析出所有人的小缺点小情绪然后一个一个的为他们解决。犯得着么?图个什么啊?

但最让她头疼的,还是常西扬。常西扬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又奇怪又有意思。秋烟到现在为止,都不能准确的给他分出个类,那人究竟是极善,还是伪善。常西扬不是圣母,他干净清冷,也有私心,但说是私心,却又让人觉得这个“私”完全不是为了他自己,若说他是个绝对的好人,常西扬在司颂和橙公子两个人里游走,虽说他早有选择,常西扬不可能放开司颂的,但是就这段漫长的找到最终的确定的归属的过程里,他在橙公子身上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时光,久到橙公子都会想,我是不是真的有希望?也久到司颂甚至开始怀疑自我。爱情里尤其忌讳优柔寡断两边牵连。其实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的,一个人当然可以爱上无数个人,他可以只有一生挚爱,也可以会有两个无法割舍的人,多情的人有一个深爱的后宫,都是正常的,但到此为止,还不能就被随意套了一个“渣”的帽子,多情是人类的本性,造物主也躲不过。

真正关于“渣”字的,就该要和人品扯上关系了。若他生活在现代人类文明社会,不带一夫多妻制那样的,或者什么一妻多夫也好,那么一旦有了确定的关系,或者是婚姻的束缚,在正主之后的那份对他人泛滥的爱就是多余的了,但凡这人是个有道德有自律意识有责任心的人,他就知道,永远不会把这份感情吐露一丝一毫的踪迹。

所以某些绝世好丈夫楷模可能不是真的就爱自己的娇妻爱到一心一意,他只是一个,在这一层面上让人无法反驳的好人。

所以秋烟对常西扬很是头疼,这人明显就是多情而又没有责任心的一类里,他放任自己和橙公子纠缠那么多年,一方面又想通过这份婚外情一样的背德感来在司颂身上找存在感。常西扬和司颂不一样,也跟他清冷禁欲的外表不一样,这人的欲望不浅,他不断地渴求更多更刺激的事物来满足自己,比如橙公子。再比如橙公子床上略显粗暴的对待。

这些不是正人君子司颂可以给他的。

所以他们到底喜欢常西扬哪一点啊?有时候秋烟也会这样想,但是转念一想,明明她自己也是喜欢常西扬的啊,她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人,即使常西扬的真实性格本不该多招人喜欢。可能是最初那人谪仙一般的模样给人印象太过深刻,久而久之便入了心?若是这样,那脸真的是很重要啊!也可能,是常西扬过于真实了,真实到不像是个造物主,又脆弱又坚韧,这样的人其实也很可怕,是不同于高深莫测的郝制杖或者实力顶天的橙公子那样的可怕,而是一种,无声无息的,侵入了你的心,让你从此跟他牵连在一起,他再怎么作妖再怎样伤你,你也不会怨恨他的可怕,甚至是,心甘情愿。

看看橙公子的下场就知道了吧。

也是因为他难以分类的性格,秋烟头秃了一阵之后,决定让游戏自己选择他的人类性格填补点,结果呢?她观察了这么久,结果就是,常西扬不偏不倚的卡在极善和伪善之间的那个点点上,没走任何一方的极端,所以即使到了游戏里也根本没法对他有什么填补。

就,真的有点可怕啊。

更可怕的是,常西扬的结局,不算好。好吧,并不好。

秋烟预知的到这场游戏的结局,也知道人类命运也因为造物主们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开始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但她其实是恐慌的,没有人知道,秋烟并不知道再往后的事情了,像是被人用什么不透光的厚厚的帘布遮起来了,秋烟看不到最远的那段未来,她的能力终于有一天受到了限制,说明了什么?说明但凡不是她本身身体的原因,就是有远胜于她的实力正在渗透进来,并且对她造成干扰。高于她的实力?橙公子,不可能。橙公子正胶着在名为爱情的深潭里难以自拔,连自保都难说,根本没有精力来对付她,那既然这样,真相只有一个!“天”开始找她麻烦了。

那个真正的,站在橙公子对立面上,代表善与光明的“天”。

这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秋烟又感到了一阵头秃。但她已经没有办法了,那话怎么说来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算了,人类的智慧还是真的很值得借鉴的,有些时候。

就像是吸了一口纯净的霾,秋烟慢慢砸了砸舌头,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品出了满是阴霾与灰暗的未来。

真正的未来。

民国(下)

常西扬生病了。

烧得厉害,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像条离开水在岸上艰难呼吸挣扎的鱼。这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昨天为什么要去招惹橙公子啊!

橙公子这一世已经跟常西扬十几年没怎么见过面了,更别说什么身体接触了,他本想着疼惜宝贝一样先亲亲抱抱的就算了,知道常西扬身子没休养过来,尚为虚弱,灵力也弱,没想到那人自己倒凑上来诱惑他,结果自然是把常西扬狠狠欺负了一遍。

十几年了啊!

最后还是回了家的为竹实在听不下去了,心里嫉妒得不行,过来敲了他的房门,“哥,吃饭啦。”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常西扬急促的喘息声。沉默了一会儿,三橙应他,“我知道了,等会儿就去。”

少年抱着他冷静了一会儿,简单清理了一下就把人塞进了被子里,“我去把饭端过来,今儿在屋里吃吧。”常西扬偏着头躺着,还没缓过劲儿来,无力地瞎点了点头,就听着三橙整理衣服出门的声音。

“怎么要回房间吃呢?”赵婶儿蹙了蹙眉,有点担心。

“我那朋友怕生,就不出来吃了。”三橙随口敷衍着,分了点菜出来。

“……那位小同志,还好么?”赵婶儿也不聋,刚刚里面那动静,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累了,睡一会儿就好了。”三橙也不避讳,回答的毫不掩饰,惹得赵婶儿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羞红了脸。

拜托,她那个年代,这些隐晦的东西哪里能这样就承认啊。现在的年轻人啊……赵婶儿叹口气,“要为那小同志收拾间卧房么?”

“不用了,赵婶儿,他睡我床上就行。”

“……哦。”她点点头,不好再说些什么。

为竹全程没说过一句话,就一个人在那儿坐着默默扒饭吃,三橙看他一眼,随手敲了他脑袋一下,也没再理他,就端上菜回房间了。

常西扬还缩在被子里,身上只穿着那件已经被压得皱皱巴巴的亚麻衬衫,他是真的累坏了,橙公子发起狠来简直像是只健壮的小公牛。

少年把他抱着坐起来一点,后背靠着枕头,凑过去亲他,“吃饭吧,吃完了我给你剥栗子吃。”

“我刚刚就应该让你先剥栗子,”常西扬有些懊悔,那样的话就根本没有现在的惨烈状况了,他真是自己找的。

“说什么呢?”少年笑起来,“安心,今晚夜还长得很。”

“……我拒绝。”

“栗子都凉了,”三橙剥出一个,栗仁金黄饱满,送常西扬嘴边,“尝尝,不行我让赵婶儿给热一热。”

常西扬乖巧地张嘴吃下,“好吃的。”

“还有些别的小玩意,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等吃完饭再吃吧。”三橙给他撑开一张床上用的小桌子,把饭菜摆出来,“我还是想喂你吃。”

“我自己可以的,”常西扬摆出假笑,接过了筷子。菜都满清淡,挺符合他的口味,还有杯鲜榨的橙汁,和切好摆盘的橙子,这是三橙刚刚特意嘱咐的,赵婶儿做饭素来油多盐重,常西扬吃不惯的。

吃过饭便安静了许多,常西扬吃点心,三橙写学校留的作业。这么多年了,每一世都必经学生时代,感受被作业支配的恐惧的橙公子心里其实甚是怨念。第一世的时候甚至还有私塾先生打他手板。天啊……这些屈辱的记忆。

“橙橙,你的表情很恐怖,现在。”

“……抱歉。”

“你父母都不在家的么?”常西扬微微蹙了眉。

“他们回的少,其实我娘亲会回来的,就是晚一些。”三橙放下笔,决定放弃。正懒懒靠着墙坐在桌角笑话橙公子的还没完全成形的小秋烟,看着橙公子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认命的接起那人的笔,替他写完。

三橙搬了摞书,挡住悬浮在空中,自己奋笔疾书的诡异的笔。

“写完了?”常西扬随口问道。

“是啊。”三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时代变革了,他现在必须学的东西已经跟前两世不一样了。

常西扬头发有点乱,嘴唇刚刚被橙公子咬的还有些肿,衣服压的褶皱,又颓废又美艳。橙公子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推倒在床上,“你还是甜的。”

对,过程很可怕。常西扬很后悔。

夜里三橙抱着人睡觉,睡着睡着怀里的人就开始发烫,温度灼人,几乎把他烫醒。橙公子惊坐起来,才发现这人已经烧得意识模糊。

“他怎么回事?”少年手足无措,看着桌角。

秋烟从小小的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他身体那么弱,你又欺负的那么狠,西扬肯定撑不住啊。”

“艹!”橙公子懊悔地捶床,起来给医生打电话,大半夜整个家都被扰了起来,三家太太刚刚搓完麻将回来睡下没多久,她今夜输了不少钱,心情烦得很,酒意还没消,就穿着小高跟怒气冲冲地去看看,他家宝贝儿子带了哪个不知好歹的野男人回来。

一推房门,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脆弱的人,瞬间清醒过来,气场也跟着弱了下来,加入了忙忙乎乎照顾常西扬的大军里。

折腾到快天亮,三橙被为竹强按着睡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起来要去找常西扬。

“找个鬼哦!”为竹敲他脑袋,“该去上学了啊!”

“不去了,学校那边给我请假,我得在家看着他。”

“可是常西扬说了,你一定得去。他不想让你见到他生病的样子。”

“……给我看好他啊混蛋!”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地不知道冲谁喊了一句,角落里的秋烟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示意他安心。

怎么可能安心的下来啊!尽管如此,他还是乖乖地去了学校,毕竟常西扬那样认真的性格,真的会生气的。

今天的学校生活并不好过,昨天在小巷和西扬相拥的时候还是被多事的人看到了,画成了画像,满学校的传着看。三橙不用想就知道,铁定是那几个平日里就不怎么跟他对盘的小子,毕竟除了他们几个,学校里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画像他桌子上也有一张,他随意看了眼,皱了皱眉,“画的真丑。”常西扬那样的仙人之姿就被拙劣的画技描绘的模样怪异,真是糟透了。

周边的学生有几个小声地议论着,他听力好,听得都差不多,大概就是……多数学生是站在他这边的,自由恋爱也好,性别什么的也没关系,学生大都是对恋爱抱有懵懂而期待的情感的,三橙昨日的深情与宠溺也跟着画像一起传开了。

他也没多在意,笑了笑,自顾自的坐下翻开了习题册。嗯……看来秋烟还是有在认真给他做题的,没有应付了事。

其实说是毫不在意,但也不大可能,毕竟真的被群体排斥还是很麻烦的事情啊,他倒是不是很在乎,人类对待他的态度什么的,只是常西扬那边很难解释,想到西扬有些失望和同情的眼神,三橙只想撇嘴。

人类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好在目前看起来,大多数的人倒还不算是太坏。

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卧房门半掩,三橙正欲推门而入,里面传来些谈话的声音,三橙的手一顿,动作停了下来。论实力,他比常西扬强的许多,西扬如今又虚弱不堪,根本察觉不出他的存在。

屋内似乎只有常西扬和三家太太,向来狂妄任性的小姐性子的三家太太,声音变得乖巧温柔,仿佛一个乖乖女。

“你这一世有些过分了吧。”常西扬语气也不恼,听起来情绪有些意味不明。他似乎是喝了口茶之类的东西,有小小的吞咽声。

“……啊,还好吧?”三家太太语气小心翼翼,似乎带了小小的撒娇一样的尾音。

“哦?还记得我为什么要造你出来么?”三橙甚至能想象到常西扬说完这句话面无表情地用目光瞥了一眼他娘亲的样子了。

“……母爱。”

“前两世你做得很好,今世虽然世事浮躁,政局有些混乱,但是也正是因为担心这些,我才给了你们一个富裕的环境,让你们不用担心闲事。……不是为了让你尽情享受阔太太的生活的。”

“……我知道了,我错了。”

“我该早些出来看看的,”常西扬似乎有些懊悔,“他都这般大了我才察觉到。……给你次机会,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多耗一丝精力给他一个新的母亲。”

“是。”

“罢了,出去吧,橙橙该回来了。”

三橙推开门,装作刚刚回来的模样,他面上无恙,心里还是有些触动,他自然知道这家庭里,母亲也好弟弟也好,都不过是常西扬幻化出来的假人。只是他原以为常西扬只是为了不引他猜忌而已,没想到那人这样在乎他的感情。……母爱么?兄弟情什么的,常西扬看他看得太透了,也只有那人,知道自己有多渴望爱。

常西扬脸色苍白,一看就是那种泛着病态的惨白,跟以前有着光泽的瓷白的健康的肌肤不一样。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等会儿要去亲亲他,染回好看的粉色,三橙暗自想到。

“你回来啦?”三家太太端坐于床边,又摆回那副阔太太的气势来,“西扬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了,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三橙凑过去摸了摸他额头,不怎么烫了,果然好了一些,常西扬冲他微微地笑,“多亏了阿姨的照顾,你母亲真是一位很优秀的人。”

三橙点点头,没怎么在意他俩的戏,朝三家太太示意,“妈,你先去休息吧,我陪着他。”

橙母了然,叮嘱了两句之后就扭着腰肢出去带上了门。

“想我了么?”少年吻他,蜻蜓点水样。

常西扬诚实点头。

没料到这人突然的坦诚,三橙怔了一下,“抱歉,昨晚,我太过分了些。”

“是很过分。”常西扬赞同道,“但我倒不是很讨厌。”

“……嗯?”

“如果你能稍微有节制一点,我还是很喜欢的。”常西扬唇角微微带上了笑,眼里如有星光。

流浪狗

五橙一觉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常西扬不在身边。本该安静地靠在自己胸怀里熟睡的人,如今不见了踪迹。

啊……真是糟糕啊,这种感觉。

他坐起身子来,揉了揉头发,有些烦躁。那人连骗自己的不能离开五十米都不愿意演了么?

早上六点半。盛夏。雨天。五橙冲了个凉水澡出来,意外地觉得有些冷。他一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随手打开了窗帘,雨还在下,还不小的样子,清冷得很。

“没关系么?那个人。”果然还是有些担心啊,不知道去了哪儿,会不会记得要打伞啊。啊常西扬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很不靠谱啊。

门铃突然响了,然后是礼貌的敲门声,五橙打开门,是湿漉漉的常西扬,和……湿漉漉的狗。

“抱歉,忘了带钥匙了。”西扬有些歉意地冲他笑了笑,进了屋子,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不不不,不对啊,重点不应该是钥匙吧,”五橙有点震惊,这个人的解释点太偏了吧,“难道不应该先说说你手上这个东西么?”震惊归震惊,五橙看着那人被淋的这样惨,自然还是心疼,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有些埋怨,“怎么连伞都不打?感冒了怎么办?”

“啊,这个……是条小狗呢。”常西扬把手里的小东西举了起来,解释道。

这我当然看出来了啊!五橙扶额,有些无奈,“我的意思是,你想带回家里养着?”

“……不可以么?”

“嘛,倒也不是不行,”五橙本来坚定的拒绝的心情在对上常西扬同样湿漉漉又颇具讨好意味的小心翼翼的眼神的时候,就溃不成军了。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只是,毕竟是来历不明的狗吧,疫苗什么的也可能没有打,说不定是哪家的宠物走丢了,主人可能很心急也说不定。”

“橙橙不喜欢狗么?”常西扬又不傻,这人语气里满满是为难和不情愿。

“也不是……”五橙看了眼西扬莫名有些委屈的脸,又看了眼那狗,任命地叹了口气,“那先暂且养着吧,看看有没有关于主人的线索什么的,不行送到收容所去,”他去拿干净的家居服,伸手扒下常西扬的湿衬衫,“如果你执意要养的话,我们就带它去医院体检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病。”

“谢谢!”

“以后不要这样乱来了啊!”五橙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快去洗个澡,衣服给你拿好了,我去给你熬碗姜汤喝。”

“那小柳丁……?”

“哇不要擅自给它起名字啦!我等会儿会带着它去洗澡的,你先去吧,怕他伤到你。”

“橙橙。”

“嗯?”

常西扬裸着上身,身子潮湿,模样莫名有些艳气,他明显是高兴起来了,凑过来轻轻巧巧的在少年唇上吻了一下,又慌忙跑开了。

“真是……”五橙摇摇头,看着那人仓皇逃开的背影,嘴角带了笑。他又低头看向地上的狗,那狗似乎极通人性,一感觉到五橙看他,就立刻从被人无视良久的失落感和颓废自弃中挣扎出来,瞬间摆出了乖巧的模样,翻在地上露出肚皮,偏着头吐着舌头,有些讨好地看着五橙。

“你……就是这样征服了西扬么?”五橙有些愕然,这狗知道自己现在浑身湿漉漉的,白毛灰蒙蒙的卷曲在一起贴着皮肉的模样有多丑么?所以常西扬到底为什么把它抱回来啊!明明一点也不可爱!

当年就算是又乖巧又可爱的自己,也没有被常西扬抱回家啊!啊小兔子的时候不算啦,他那么可爱一个小豆丁,常西扬都没有带他回过家啊!想到这里,橙公子有些怨念,常西扬真的很喜欢在地上捡东西啊。

那蠢狗见自己完全没有把眼前的人攻略下来,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换了个姿势,重新卖萌。

“……放弃吧,我是猫派啊。”五橙摇摇头,语气里有些怜悯。

这里有个舔狗的范本啊。

被常西扬赐名为小柳丁的狗也看出来橙公子是块难啃的骨头了,它选择吃肉。所以果断放弃了费力讨好五橙的行为。

五橙看着地上明显懒散起来,冲着他翻白眼的蠢狗,非常不爽!一度想把白眼给它还回去,就在一人一狗对峙的时候,常西扬出来了。

西扬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小柳丁躺在地上撒娇,五橙蹲在它旁边逗弄它的和谐模样,眉眼舒展开来,“我还担心你和小柳丁相处不好呢?”

“怎么会?”五橙笑了笑,手上看似轻柔地摸了摸狗狗的毛,当然他不会让常西扬看出来那狗的肉都被他揪了起来。这狗明显也不蠢,张着嘴舔着五橙的青筋暴起的手背,一边舔一边努力地往外吐口水,然后感受着那人手的极度颤抖,一边忍痛一边轻蔑地冲他呲了呲牙。

“真好,橙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西扬身上尚且潮湿,白衬衣有些贴在身上,微湿的地方变得有些透明,下面是他瓷白的肌肤。一人一狗瞪直了眼。

常西扬没看出那两只的不对劲,凑过来亲五橙,狗就不乐意的,从五橙手底下挣脱出来要往常西扬怀里钻,五橙眼疾手快一把把它提溜回来,张口就要骂,“死——撕坏了衣服怎么办啦,真是只不听话的小淘气。”说出这话的五橙简直要被自己的鸡皮疙瘩给淹死了,谁说不是呢?他也是只舔狗。

常西扬摇摇头,摸了摸小柳丁。“没事的。你不知道,我今天出门去的时候,它就在超市门口,可怜兮兮的在躲雨,我给他放了一小块酱牛肉,他小心翼翼地叼着,也不吃,看我要走就跟我走。”常西扬垂下眸,“当时雨真的很大,它就淋在雨里,毛都湿了,缩成一团,眼睛就望着我,摇它的小尾巴。”

“西扬就是这样心软。”五橙语气放缓下来,用干净的那只手把人揽进怀里,亲他耳朵。

“不是的,”常西扬又摇头,“它是很可怜,只是……我也说不上,只是觉得很熟悉,好像我曾经也见过它,或者和它差不多的小东西,一点点的,可怜巴巴,等着我去捡他。可我想不起来了。”

“……”五橙没接话,他知道常西扬是在说他。小橙子。西扬已经忘记了当初那个小豆丁。好再没有多彻底,至少他还给西扬留下了个可怜兮兮等他捡的印象。

“养着它吧,我们一起。”少年终究是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外来的小东西。

常西扬没说话,用深吻代替了回答。五橙有些难耐,但是掐了一把手上的肉球,还是不得不认命,“我先带他去洗澡。下午我们去超市逛逛给他买狗粮,买个小窝,然后明天再带他去体检,好不好?”

西扬眨了眨眼睛,“我陪你一起。”

“你刚刚洗干净,别再弄脏了。乖,床上等我。”五橙朝他抛了个媚眼,一副十佳好男人的模样。

常西扬堪称美滋滋地走了,不得不说五橙今天的反应超乎他想象的……令他心动。

另一边,在自家恋人进到卧室的一刻,五橙温柔的脸就狰狞了起来,他抓着狗扔进了浴室,笑得狂妄,“你胆子真是不小。”

“汪!”小柳丁试图通过奶狗怒吼的技能威胁他。

“说人话。”五橙眼睛微微眯起来,有些不耐烦。

“……你是谁?”惊了惊了!狗开口说话了!

“我是你老子!”五橙把它塞进浴缸,打开花洒,“自己冲干净去。”他一句话没瞎扯,这狗分明是个邪灵,他作为万千邪灵的头头,这狗真是瞎了眼了敢在自己面前撒野。

“……橙……橙大人?”狗也慌了,他虽然修为尚浅,没怎么见过大人物,但是橙公子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思索良久,对上了面前这人的脸,震惊了!

这哪门子狗屎运!

五橙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懒洋洋地洗过手之后,倚在洗漱台旁看着他,“给你五分钟,洗出来,擦干净。”

“是!”小柳丁十分反狗类的利索地站了起来看着往身上打沐浴露,给自己搓澡,完事洗的香香的,又把自己擦得半干。

“下午就滚出老子的家。”五橙见他干净了,把他拎起来,扔到了客厅,“再有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是!”小柳丁朝他行了个礼。

五橙瞥了他一眼,径自走回卧房去,常西扬当真在床上面等他。

“今日怎么这样好?”五橙趴过去抱他。

“今日格外喜欢你。”常西扬轻笑,褪去上衣。

下午常西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外面一声低低的叫声。

五橙!

他连忙披上件外套,也不顾得还有些发软的腿,冲到了客厅。

“……哇。”沉默良久,他发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感叹词。

沙发上的抱枕都被撕碎了,羽毛白花花的到处都是,皮质沙发也碎了个洞,杯子打碎在地上,还有……五橙有些慌张地背在身后的手。

“抱歉,西扬,”五橙低低垂眸,有些歉意,“我上午把它放在客厅了,……我应该安置好它的。”

“伸手。”常西扬面无表情,绕开地上的碎瓷片和乱七八糟的羽毛,来到五橙面前。五橙有些不情愿,摇了摇头。

“伸手,橙橙。”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人才跟个小媳妇一样委屈巴巴地把手伸出来,手背上赫然是个出了血的牙印。

“……”常西扬没说话,看了眼缩在地上的小柳丁,牵着五橙的手,回了卧房。“给你消毒,会有点疼,忍一忍。”

“……抱歉,我,我没想到它会……”五橙语气有些委屈,眼眶因为疼痛红了一点,常西扬心疼得好像也被小柳丁咬了一口。

“对不起,我下午就把它送走。”

“不,不用啊,它只是还没适应……大概。”

“橙橙,”常西扬咬了咬嘴唇,“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我以后会听你的话的。”

“才没有,西扬只是善良又心软,”五橙把人揽进怀里,亲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安慰他,嘴角却扬着得逞的笑。

门外,那狗蹲在地上,十分懊悔地用前面两只爪爪托着自己的脸,大概是邪灵的种族优势吧,他看得见秋烟,他问那人,“你看到了吧?”

秋烟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一定要告诉别的同伴,我们的老大在撕起抱枕的时候表情有多么丧心病狂。”狗估计是吓得不轻,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直嘟囔。

秋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再告诉他们,认清楚橙公子的脸,别犯傻。”

第38章 路遇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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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忘记的事情 司颂篇

(一)

感情,是在几十亿年生命里,后来的那段岁月中才缓慢具备的,在此之前,一切不过是本能与‘天’的指示。但就是本能,司颂也是被常西扬深深吸引。

最初开始就是,他们还没有名字,只是飘浮的小光点。白色的那只,就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蓝蓝的那个的旁边,形影不离。

后来具了人形,也有了各自的名字,司颂开始知道了这份原始的本能有了一个更加好听的确切的名字,爱。

他曾经笑着揽过那人单薄的肩,我对你,可真的是一见钟情啊。

一点假话没有,真的。

常西扬疏离的脸上微微泛了红,没有回应。

他们造人之初,奔赴于各个大洲之间,忙得一塌糊涂。司颂向来和常西扬同行,可那天因为突发的情况,不得不分开行动。司颂位于南端的那片陆地,当时的南极洲还是一片野花遍野莺飞而草长的勃勃生机模样,他结束了任务之后连忙赶回去找常西扬,自然是找不到的,西扬的隐藏能力往往在无意中体现的更深,司颂有些慌,他知道没人能伤到常西扬,但是自己心念的人突然不见了踪影,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他试图平静下来,可根本做不到,他担心的要疯掉了,在各个地方用感知能力搜寻了一遍,最后在一处僻静的森林里,找到了他的阿扬。

那人大概是累坏了,靠着一棵树睡得很熟,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穿下来,光点照在他的身上,常西扬在那一刻,像是幽绿的森林里的一个精灵,干干净净地轻飘飘地落在各种浓稠的鲜艳的或者光嫩的流淌的绿意里,所有的担忧和不满在那一瞬间都烟消云散,司颂眯了眯眼睛,一步一步走向树边的人,他的脚步轻而缓慢,单膝跪在那人身侧,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圣洁的吻。

常西扬微微睁眼,他还没清醒,有点迷茫地看着身旁的人。

“阿扬,回家吧。”温柔阳光里的司颂,如是说到。

(二)

凌晨,天还未亮,常西扬房间的门轻轻的开了,一个黑影摸了进了,常西扬身子一颤,猛然惊醒。

黑影明显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的床,身子就压了下来,常西扬身形一晃,便悄无声息地落到那黑影身后,一个利落的锁喉压制住那人,“你是谁?”常西扬声音淡漠,却也带着几丝狠厉,但是在胳膊拐上那人的一瞬间,熟悉的气息裹了上来,他无奈,松了力道。

果然,那人转过身来,声音委委屈屈地抱怨,“好疼啊,阿扬。”

“司颂,怎么这个点来?”

“我想叫你去看日出……”

“怎么昨天不说?”

“夜里梦到的,醒了,就想带你去。”

“……”常西扬真的是很无奈,他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未着丝毫!他平日里睡觉不喜欢穿衣服,刚刚是突发情况,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想着自己浑身光裸着站在那人面前,哪怕是在黑暗里,他也一时脸烧的不行,“转回去!”

“啊?”

“转过身去!”司颂难得听那人声音了带着这么激烈的情绪,忙不迭地背过身子,西扬身子贴上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那人没穿衣服,但是自己说出来,西扬一定更羞的不行,黑夜里,他也正正经经地没敢往那人要发出光的胴体上看一眼。

令人厌恶的正人君子,这是后来橙公子给他的评价。

倒不是没有道理。

常西扬穿上衣服,又理了理头发,这才打开灯,红着脸看那人。

“现在去么?”

司颂点点头,自然地牵过那人的手。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秋烟的家就在那边。

“去山上?”

“山上视角好。”司颂拉着那人往山那边走,“我们走过去好不好?”

常西扬垂眸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点了点头。

那山路并不好走,山生的陡峭,又多荒草,树木杂乱生长,两个人相互扶持最后才堪堪爬上了顶,常西扬体力不及司颂,虽没抱怨什么,但是也蹲坐在地上深深地喘气,累得不行。司颂有点心疼,蹲下身子用袖子拭去那人额上的汗,“早知道这样,不如瞬移过来。”

常西扬摇摇头,抓住那人的手,也没力气说话。

天边隐约有了点光亮,这里离太阳比人间近了几分,日出日落之景皆是无比壮观。平日里看惯了天界的景色,也都觉得平平无奇,但是司颂今天却没由来的做梦梦到了,血红日出里,朝阳燃烧着晨雾,金亮的瀑布一样的阳光穿透云层倾泻而下,给这世间万物镀上了焕然的生机。还有常西扬素来淡漠的脸上,带着金光的笑意。

就像现在这样。

他怔了神,呆呆的看着身边的人。

常西扬偏过头来看他,微微歪了歪头,“怎么了?”

司颂一时无语,说点什么?你可真好看?这日出和你一样好看?常西扬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救救这个陷在小男生一样羞涩的暗恋着自己好朋友的造物主吧。

常西扬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不太对劲的人,可是,啊,他的阿扬总是这样,看人的时候直直地看着你的眼睛,用他真诚的干净的亮的有星光的一样的漂亮的一双眸子看着你,打心眼里关心的询问你发生了什么,司颂对上那人的眼睛,眼底是快要溢出来的深情。他慢慢地贴近常西扬,西扬蓦的红了脸,他也许迟钝,但绝对不傻,或许他该闭上眼睛?可他不想,他要看着那人俊美的温和的脸庞贴上来,看着他薄薄的唇瓣温柔地印上他自己的,在这片烈火一样的熊熊燃烧着的天边,他要记住这一刻。

司颂的脸又红了起来,他鼻尖轻轻对上那人的,眨了眨眼,蓦的又躲开了身子。

“……”常西扬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内心已经炸开了,???你是猫么?

司颂蹲下身子捂住自己的脸,他实在没办法在那种圣洁到让人不能有半分亵渎之心的目光下去亲吻那个谪仙一样的人,太有罪恶感了。

常西扬当然不知道那人心中所想,沉默了几秒,伸出手,“下山吧。”

司颂手搭了上去,被拉了起来,低垂着脑袋狠狠点了几下头。

啊,没用的自己。

当天夜里,常西扬刚刚睡下,门又悄悄摸摸地开了。

西扬缩在被子里,无奈,“看日出的话,现在还太早了。”

司颂摇摇头,“今天还没结束。”

“嗯?”

“跟我走。”

司颂背过身子,等身后的人穿上衣服。

二人在他家门口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常西扬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司颂?”

“……阿扬,今天还没有结束。”

“嗯,我知道。”现在还不到午夜时分,但也没多久了。

“所以……”

“所以?”

这晚的月光刚刚好,清朗也明亮,云朵单薄,月亮清晰而美好,星辰闪烁,凉风微起,二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的修长,其中一人的身影突然凑上另一人的,常西扬一愣,司颂捂住他的眼睛,唇瓣贴了上来。司颂的气息瞬间将他围绕住,那人撬开他的牙关,另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司颂的吻技青涩也生疏,常西扬听得到那人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司颂素来冰凉的手心也微微发着烫,常西扬仰起头,把自己更好的呈献给那人。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

良久,司颂才不舍得放开怀里的人,松开了手。

常西扬微微抬眸,眼里倒映着月光和星辰,司颂撞进那片星光之中,怔了怔,猛地别了过脸。

“司颂?”

“……这是……好朋友的见证。”

“……嗯。”

“……我看人间关系好的人都这样做”

“好。”

“……今天是人间的七夕。”

“嗯。”

“去睡吧。”

“……晚安。司颂。”

司颂一言不发把那人送回了房间,替他关了灯,又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常西扬脸埋在枕头里,长发散落。

门外,司颂靠着门慢慢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他捂着脸,低低地傻笑。

(三)

常西扬讨厌热牛奶,司颂又端着一杯温热的诡异的乳白色液体眉目弯弯地向他走来时,常西扬撇了撇嘴。

“喝掉,听话。”

“……橙汁。”

“你胃最近不好,不喝凉的。”

常西扬别过脸去,用行动表示他的不乐意。

司颂有点无奈,捏捏那人的脸,“你是小孩子么?嗯?这么不乖。”

“……”常西扬一个响指,消失不见。

后来司颂费力再找到那人的时候,常西扬抱着一只企鹅,窝在雪堆里。上次刁风刁云兄弟二人在南极洲吵了架,气的刁云把这块陆地推得远远的,又变了这边的天,整日里酷寒而多疾风,气候恶劣无比,他也算是闯了大祸。

常西扬窝在这里,的确觉得冷的不行,随手抱了只企鹅来取暖发现根本没什么用,却也赌气的不想给自己添衣服。寒冷加重了他胃部的不适感,一时间疼得他不想动弹。但好在这时的常西扬尚且处于全盛时期,身子没有后来那样的脆弱,这样的寒冷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胃疼了?”司颂心疼地抱起他,温暖的手捂上他尚在抽搐的胃,轻轻揉着。

“……给我。”

“什么?”

“……热牛奶。”常西扬往那人怀里缩了缩,小声地说道。

他所忘记的事情 橙公子篇

(一)

橙公子不知道来自哪里,就是有一天,他突然就诞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就在天地之间飘飘忽忽,也没有形态,尚是一团虚无。

后来,他慢慢清晰起来,成为一个光点,散漫地四处游荡,再然后,他就遇到了常西扬。

贯穿他整个生命的最重要的那个人,常西扬。

那人身着白袍,黑发长而柔顺,神情淡漠,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他跪坐在河边往里面放着小鱼,一尾尾模样各异的小鱼顺着他的手流进小河,再穿过小小的浪,进到江海之中,成为大鱼,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

小光点呆呆停留在空中,像是掉落的星光,常西扬不经意抬头看见他,有些怜惜地伸手托起,他知道,这是一个小生命。

生命的初期形态就是这样,他曾经也是个飘浮的小光点,只是当初他的身边就有另一只光点了,司颂从那时就喜欢挨着他。

他低头看着手上没有重量的小东西,也许是个小妖精,也许是个邪灵,也说不定是某条即将成型的山脉的山神。

“我祝福你。”他低下头,亲吻那个小光点,虔诚也认真。

这是他对待生命的态度,敬畏而祝愿。

小光点微微颤动,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触碰,被亲吻,被那么珍视地对待。

后来,常西扬的身边,总有星光相伴。

(二)

有几年,天界的那棵橙树,总是结出一个漂亮到完美的橙子,常西扬舍不得摘下来,就任由它在枝条上生长,最后在漫漫冬季里萎缩,挂满白雪。

后来的一年他还是摘了那颗橙子,那颗小橙子在他手上颤了颤,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激动。常西扬揉揉眼睛,……错觉?

他把那颗小橙子送给了司颂,那人笑得温和,“真好看啊。”

常西扬点头表示赞同。

真的很好看。

“特意摘给我的么?”

“舍不得吃,留给你。”

后来一天,偶然谈到那颗橙子,他才知道,那人也珍惜着没舍得吃,结果在司颂手上不久,橙子不见了。

“不见了?”常西扬眯起眼睛,一副别开玩笑的表情。

“真的,阿扬。我真的没吃呢,我舍不得吃。”

“……为什么?”

“那是你送给我的。”

“……”常西扬没有接话,只是红了脸,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奋力滚出司颂房间的那颗小橙子,气鼓鼓地钻进角落里,哼,西扬是笨蛋。

(三)

再后来,常西扬下界出游时,偶然遇到一只小野兔,棕黄色的小小圆圆的模样,煞是喜人。它也不怕生,见到自己就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乖巧的厉害。

他小心的摸上去,毛茸茸的,热乎乎的小东西,一脸无辜的揉着自己的脸,相熟了之后那个小东西也毫不见外,过来蹭蹭舔舔的,几乎要融化了他的心。

“叫你小橙子好不好?”

小橙子耷拉下了一只耳朵,茫然地用爪爪捋着,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反正也听不懂嘛。

后来他抱着小橙子回家的时候,司颂还抱着胸,一副好笑的样子。

“你笑什么?”常西扬有点不满,司颂就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只有阿扬才会喜欢这样的小东西了。”

“别这样,他能听懂的。”

“是么?小东西?那你知道,你的西扬哥哥,已经是我的人了么?你应该去找一只小母兔当交,配对象。”司颂笑得无辜,那时不过初具感情不久,所有的情愫都是暧昧的纠成一团,他说不出常西扬对他来说是怎样,只知道,这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们尚且年轻,还不知道何为爱情。

“他只是只小兔子。”常西扬想反驳那人,却没由来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橙子闻言,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的确听懂了交,配两个字,趴上了西扬的胳膊,开始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动作,看着那个小兔子奋力地抽动身体,司颂挑眉,“这就是你的小兔子?”

常西扬尴尬万分,揪着小橙子的后颈肉把他提溜了下来。

司颂伸手,变出一条湿手帕,耐心地给常西扬擦拭着胳膊,“别再带奇怪的东西回来了,都留下味道了。”司颂皱皱眉,有点嫌弃。

“……嗯。”他的手被司颂握在手里,不像他一样,司颂的手总是冰凉的,却也让人舒服。

那时没有电灯,唯有烛影摇红,没有原因的,两个人接了吻。

皆是初吻,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好像他们就该这样做。

没人知道这个吻该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在对待对方的吸引时,给予的最原始的回应。

想要触碰你。

仅此而已。

尚且青涩的两人,在烛光里凝视对方,没有人会注意的,那只被冷落的小兔子,眼睛里倒映着,摇晃着的烛火。

(四)

那时橙公子不过初成人形,尚是个粉雕玉琢刚刚学走路的小娃娃。

漫漫白雪,荒野一片皎洁。冬日,何处不是银装素裹。

橙公子“吧唧”一下,摔倒在松软的雪毯上,太尴尬了!这幅小孩子的身体,橙公子气嘟嘟地看了眼自己的小短腿,得赶紧学会走路,可不能让西扬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他这样想到,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雪落到他的小鼻尖上,融化开来,橙公子皱皱鼻子,好像……有点冷?

橙公子没有创造能力,这荒野之中没有人家,偷不来衣服,要他这个小娃娃模样的身体去打猎讨一副皮毛?不可能的。赤身裸体的小橙公子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垂头丧气,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

他睡得不舒服,隐约还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来打扰他,橙公子气急了,睁开眼睛要坐起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这眼一睁……呀,常西扬。

常西扬有点担忧的看着这个小娃娃,脸冻的通红躺在雪地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昏过去,他试着去叫醒那个小娃娃,不料反而惹恼了他……到还真是个,小暴脾气。

橙公子是真的傻住了,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被看到了,他甚至连路都还走不好,他咬咬嘴唇,悄悄抬眼看西扬的反应。

常西扬不爱笑,看起来总是带点疏离感,但是看到这个小娃娃却没由来的有几分亲切感,他摸摸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头发软软的蹭着他的手心,“你的家人呢?”

橙公子眨眨眼,“我没有家人。”

这是个被抛弃的小孩子?常西扬心一沉。“你就一直一个人在这里么?”

橙公子点点头,他连自己怎么就有了身形都不知道,更别提家人和伙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一直一个人都很好啊,当小橙子小兔子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啊,一点也不孤独。小娃娃咬咬嘴唇,只要能在西扬身边就好了。

常西扬脱下自己的外衫裹住那个小娃娃,"冻坏了吧?"

橙公子怔住了,突然覆盖上来的温暖带着常西扬的气息,满满当当地包住他,丝丝缕缕地钻进心里,他一时无言,红了眼眶,往常西扬身上凑得更近了点。

常西扬只当是小娃娃受了委屈,坐下身子把那小东西抱在腿上,让他趴在自己的怀里。这么大的人类小孩子在这雪地里活不久,怀里了这一小只,怕不是个小妖怪。

那小孩紧紧地抱着自己,常西扬眉目间有些无奈,“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是小橙子。”橙公子抬起小脸,眼睛像是干干净净的琉璃。

小橙子啊,连名字都这么讨自己喜欢。

橙公子看着他的反应,有点失落地垂下头,那人…果然不记得自己啊。

后来西扬常常来到这片原野,两人相熟,小橙子总是让他记挂着。

他给小橙子带来几件衣服,这冰天雪地的,总不能一直裸着吧?

橙公子小小的胳膊抱着那几件小衣服,不是没有看到边缘淡蓝色灵力流动的痕迹,但是这是西扬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啊!他咬咬嘴唇,又是欣喜又是羞涩的抬起眼睛看着那人,“谢谢你,西扬……我好喜欢你做的衣服。”

他说的无心,只是真心感谢,常西扬听着却入了心,这衣服不过他一挥手就有的,哪里担得起小橙子的这般感谢?

常西扬沉默,没有接话。

下一次他再来的时候,又带来了衣服,针脚歪歪扭扭,大小也没有那么合适。

但是橙公子,至今都留着它。

不带灵力的,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常西扬给自己做的衣服。

(五)

常西扬的生命如此漫长,他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发呆,一天不过是他几十亿年岁月里的一瞬间,但是有时候,一天又这么长,他也要一分一秒地去数着,像小孩子一样,等着今天过去,明天再来。

他和小橙子混的很熟,那个小孩子果然是个小妖怪,不知何时成了形,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就在山里活了下来。

他没觉得怎样,但是橙公子已经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了,一晃就已经过了几年。

他平常话不多,在小橙子身边倒是没了拘束,平常不知道对谁说的话都这么去小橙子那里说了。

“小橙子,我跟你讲,司颂那人啊可傻了,他今天……”“今天司颂给我带了朵小花……”“司颂他……”橙公子当然知道司颂是谁,他在那人身边守了那么久,司颂这个大猪蹄子化成灰他也认识。

以前是为了讨好西扬,他才愿意听着常西扬絮絮叨叨的三句话不离司颂的念叨,可这都好几年了,每天还是司颂司颂,小橙子恼了,“你要是再提司颂,我就不和你玩了!”

常西扬一愣,这个半大点的小豆丁现在怒气冲冲地叉着腰看着自己,他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眉眼舒展开来,像是料峭春初,冰雪消融,带着暖意的春风拂过。

橙公子没有说话,他想,请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吧,常西扬,因为他而笑了啊。

“你和司颂一点都不一样呢,司颂他啊……”

“……”小橙子收起妄想,动了气,背过身去不去理那人。

常西扬有点无奈,他还第一次遇到小孩子生气的情况,这要怎么办?要上去哄哄?说点什么?抱上去会不会被打?啊自己可真是根木头,他有点失落。

另一半,小橙子气鼓鼓地坐在那里,眼睛却不断往后瞥,怎么还不过来哄我?啊西扬是笨蛋!最笨了!

最笨的笨蛋常西扬,沉默良久,有了主意。

小橙子失落至极,那个人根本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自己一点也不招他喜欢……他咬咬嘴唇,委屈的眨眨眼,吸吸鼻子,觉得自己要哭下来了。突然,身边滚过来一只橙子,圆圆滚滚的,模样新鲜又甜美。

他下意识捡起橙子,往后看,十几个橙子连成一条线,伸向远处,常西扬小心翼翼地站在树干后面,看着这边。

“……”自己像是个傻子么?

他撇撇嘴,不情愿地不断捡起橙子顺着那条线向常西扬走去,其实心里早已乐得开了花。他手小小的,橙子捡一个,从怀里掉出一个,最后勉强抱着三四个橙子到那人眼前的时候还得装出一副惊喜的不行的模样……啊,好傻,好开心。

常西扬藏在树后,看着那个小短腿一点一点向自己挪过来,他点头,这招果然有用。

小橙子内心:“哦。”

上次常西扬被司颂惹恼了,也是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子,不理那人。

然后一个橙子滚过来,他眼里一个精光闪过,飞快地捡起橙子,转过身去,沿着一路,他衣服里兜着满满的橙子,乐得眼睛都弯了一点,却突然撞进司颂的怀里。

橙子滚了一地,他被那人扣在怀里,只露出两只发红的耳朵尖。

(六)

小橙子长得很快,又几年便隐隐有了些少年模样。

那天他见到常西扬和以前一样兴奋地扑上去,那人却身子一抖没接住他,反而被撞到在地,小橙子慌了神,连忙去看那人有没有受伤。

常西扬无奈,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这个小娃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已经具了人类十四五岁的样子。

“小橙子……”他习惯性地去摸摸那个娃娃的头发,手放上去却觉得这么……违和?这个名字也是,不像是个大孩子了。

“你在想什么,西扬?”

“以后,改了名字吧?”

小橙子眨眨眼,“都依你。那我叫什么呀?”

常西扬看着那人亮晶晶的眼睛,内心慌乱,他这个起名废哪里会起名?沉默一会儿假装思考,他佯装镇定地眯了眯眼睛,开了口:“叫你,橙公子可好?”

那人欢喜得不行,丝毫没有嫌弃这个敷衍的名字。小橙子,不,橙公子又眨了眨眼睛,钻进常西扬的怀里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

常西扬摸摸被亲的地方,觉得哪里不太对。

"小……橙公子,你是大孩子了,你不能再亲我了。"

橙公子委屈地咬咬嘴唇,“我才不是大孩子。”

“可是你已经这么大了,你看,你已经快有我高了。”常西扬站起身子来和橙公子比了比,这个小孩真的是长的很快啊。

“可我不想成为大孩子。”橙公子又凑上去,抱住常西扬。

“随着年龄的增长,你肯定是会长大的。”

“西扬的模样都不会变的……”

啊,被发现了。

常西扬心虚地摸摸鼻子,因为"天"觉得二十出头是最有精力的时候,所以他们造物主的模样就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至于郝制杖……嗯,那是个例外。

“因为这样比较好看。”常西扬一脸我就是在撒谎啊的表情看着那人,橙公子也不揭穿他,眉眼弯弯。

“那西扬觉得我什么时候比较好看呢?”

“……等你足够独立的时候吧。”

“我现在不独立么?”

“不,我的意思是,等你成熟了,可以自己承担责任了……”

“那什么时候我才能成熟呢?”

“等你再长几岁,应该就好了。”常西扬揉揉鼻子,随口瞎诌。

“那等我成熟了,西扬会和我交,配么?”

“……啥?”常西扬,造物主之中的高岭之花,在这一刻,惊吓到下了地。

没有关系,虽然当时受到了惊吓,但是他在后来的某一天,不,某好多天,还是实现了橙公子当时的小心愿。

也因为他当初那句没过脑的话,橙公子的模样总是停留在十八九岁的年纪,橙公子知道,那人喜欢自己这样。

(七)

在阿根廷被橙公子锁在床上的时候,常西扬烧得厉害,橙公子的身子微凉,贴上他滚烫的皮肤,让他情不自禁的把那人抱得更紧。

“西扬,你的身子好弱啊。”橙公子心疼的抱怨他。

“……嗯。”常西扬闭着眼侧了侧头,混乱答应着。

“你知道么?我以前听说过,人肉补身子很好用的。”

“嗯。”

“可一般人的肉哪里配得上你,嗯?我舍不得让你吃些肮脏的东西。”

常西扬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

“我倒觉得我的肉可以考虑一下,”橙公子凑近那人的耳朵,红红的耳朵尖烫得吓人,“不过,西扬,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么?”

“……橙橙,睡觉。”常西扬觉得不舒服,无意识地推开耳边的那股热气,橙公子咬咬嘴唇,看了他几秒,俯下身去印上一个吻,又给那人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第39章 药与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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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将军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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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褪粉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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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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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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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风雪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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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大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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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病新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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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寸心不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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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争宠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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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去无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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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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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阴阳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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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粉墨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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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章 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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