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钟声晚之雏凤涅槃》 贰伍、陆君旸力保钟氏名 陆晚没的突然,以至于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于是都纷纷闭了嘴,生怕一句话说不对惹恼了陆君旸。 “这下你们都满意了吧?”陆君旸没忍住吼了一嗓子,“钟氏灭门的时候阿晚才九岁啊,她能知道什么?现在她被你们逼死了,你们满意了吧?” 众修士无言以对,确实,陆晚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他们只是被舆论和赏金冲昏了头脑。 “七年前钟氏灭门,十有八九也是与这只妖兽有关,若钟家人真想为百家之首,尽可放任这只妖兽暴走便可使百家臣服,但当年毁的只有清溪山庄,这意味着什么,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陆某人告辞了!”陆君旸拂袖而去,空留一众闲散修士满面茫然的相互对望。 先前陆君旸不能透露阴之五灵的事,故无法替钟家开脱,但想着反正钟家只剩下一人而已,护住这一人便好。谁知竟连这一人都没能护住…… 林怀竹愣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个时辰之前,陆晚还在他的面前嬉闹,眨眼的工夫,竟连尸骨也不剩。 林怀竹总觉得陆晚没有死,而是和之前一样装死,然后躲在某个角落偷笑他们这帮不明真相的傻子。 想到这里,林怀竹颤颤巍巍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之前在易家从陆晚手里诓来的永生花,却发现手中的花早已枯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没了,都没了。 林怀竹看着周围那些茫然无措的面孔,一肚子火气不知道撒给谁好。 签署通缉令的是他的父亲,他拿这些无名小卒撒气又有何用? 林怀竹叹了口气,颓然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现场的修士见状也各自散去,半点儿也不敢造次。 大战后三日,陆君旸主张钟氏无罪论,声称钟氏灭门是因为妖兽暴走,钟家人为封印妖兽,与妖兽同归于尽。故钟氏有功,不应受到如此诋毁。 那日的妖兽很多人都见到了,若不是最初钟氏祠堂的守卫拼尽性命将妖兽封在结界里,现在怕是整个大地都是一片火海。 经灵澈山一役,仙门百家对于已灭文修钟氏的态度大致分为两派。 一派则是以陆君旸为首的大多数文修门派和少数武修门派,认为文修钟氏舍小家,为大家,宁可全族与妖兽同归于尽,也要将妖兽封印,故有功,当善待钟氏遗属。 一派则是以林归远为首的大多数武修门派和一部分没有家族归属的散修,认为文修钟氏是因为控制不了妖兽致使自身毁灭,稍有失手就会酿成大祸,故有罪,但念在钟氏已灭,不予深究,并撤销了对陆晚的通缉令。 可笑的是,林归远的这个论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他的儿子林怀竹。 林怀竹先是跟林归远理论了一番陆晚的为人问题,继而又说钟氏灭门的时候陆晚还小之类的。 总之林归远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林怀竹也维持苦恼了很久。 又过了几日,林怀竹做了一件震惊仙门百家的事。 林怀竹去找自家父亲,满脸郑重的对他父亲说他有龙阳之好,喜欢陆晚。 林归远一气之下将林怀竹逐出了家门,并声明如果不撤回他说的自己有龙阳之好的宣言就永远不要踏进无棱郭(ps:武修林氏家宅)半步。 众所周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陆晚在地上折腾了这许多年,天上也不过是几日光景。 话说当日,文修钟氏家主与主母双双飞升,上了天庭之后,天帝封文修钟氏前家主钟巽为风神殿的副神,而文修钟氏的主母则封为司药处的管事。 二人职务不同,却感情甚笃,用了几日忙着办户籍,拜谒前辈诸神之后,想着要不要在天界买个云头,建个宫殿什么的。 众所不知,天上的通货不是钱,是香火,一个神仙有钱没钱,全看香火旺不旺。 虽然也固定每个月打赏点儿,但对于新晋飞升的仙人,固定打赏的香火肯定是不够买云头的。 然而,当钟巽夫妇去司财署问香火的时候,气的差点儿没再飞升一次。 飞升七日,按下界时间已是七年整,竟是半点儿香火都没有! 原本仙者不得擅扰凡世,可这情况太过异常,钟巽夫妇还是没忍住去天上掌管下界修仙家族档案的地方一查,更是火冒三丈。 敢情他们俩前脚飞升,后脚老家就被一锅端了?人性呢?他们老钟家就这么绝后了? 管理档案的小童事不关己的翻了翻手中的册子,淡淡的道了句:“没有哦。” “什么没有?”钟巽一头雾水。 阴之朱雀暴走,大火烧了几个时辰不灭,那种情况下,还有谁能活下来? “你的小女儿还活着,不过入了文修陆氏的族谱。”管理档案的小童一边翻着册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钟巽也总算松了口气。 钟巽跟陆君旸也算是旧识了,陆君旸这个人,虽然脾气是古怪了些,但还是挺喜欢孩子的,自家闺女能被陆君旸收养,应该也不会吃什么苦。 “但是她上个月离家出走了……”管理档案的小童说话大喘气,翻几页接一句,翻几页接一句。 “离家出走?!”钟巽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不太好,“然后呢?去哪儿了?” “钟氏祠堂…然后去了…杏林阁,然后……”翻着翻着,管理档案的小童忽然道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便合上书册,再不透露半句。 钟巽夫妇逼不得已,只得自己透过云层往下瞄,无巧不巧的瞥见了竹西堂琉璃宴时的事,气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钟家为统治仙门百家而放出妖兽,死有余辜?明明是你们这帮小崽子搞得鬼! 虽然天界的人始终不愿意告诉钟巽夫妇钟氏灭门案的真相,但钟巽夫妇仍坚持认为这并不是意外。 钟巽夫妇心怜幼女,跪在凌霄殿前,求天帝开恩,准他们暂时下凡,然天帝却始终以“仙者不得擅扰凡世”为由,拒绝了钟巽夫妇的要求。 贰陆、一役后沧海谈余生 钟巽夫妇在天上求情,地上劫后余生的人却各怀心事,反思着这场战役。 灵澈山一战,陆瞳因协助封印变得虚弱不堪,易容华深知陆瞳对于陆君旸的意义有多重大,故不敢怠慢。 陆晚替下陆瞳没多久,易容华就点了安神香,想让陆瞳休息一下,陆瞳当时还处于虚弱状态,沾了安神香之后立刻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封印完成都还在睡着,然后就那么被武修莫氏的门生抬回了北冥轩,也就是武修莫氏的驻地。 看着陆瞳被直挺挺的抬了回来,莫羽葳一时慌了手脚,质问门生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怎的大家都是如此的伤痕累累,憔悴不堪? 门生想要解释,可莫羽葳看着陆瞳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样都镇定不下来。 一群人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给莫羽葳解释明白了。 虽然惨烈的战况着实令莫羽葳揪心了一把,但一听说自家相公无性命之虞,也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大战后,陆瞳昏睡了三天三夜才终于醒来,醒来时莫羽葳就躺在他的身边,紧紧的抱着他不撒手。 陆瞳露出有些欣慰的笑靥,在莫羽葳的额上轻轻一啄。 莫羽葳一惊,蜷进陆瞳怀里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哭。 陆瞳哄孩子睡觉似的拍着莫羽葳的后背,柔声道:“好啦,好啦…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这哪里是好好的?你睡了多少天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莫羽葳不轻不重的伸手扒拉了陆瞳一下,娇嗔道。 陆瞳心道这事自己心里还真没数,但还不好明说,只得服软给莫羽葳道歉。 莫羽葳稍稍平静下来之后,陆瞳忽然想起了什么,抓着莫羽葳的手臂问了句:“阿晚呢?阿晚她还好吗?” 莫羽葳想着陆瞳伤刚好,不宜再受刺激,便说自己不知道,等他伤好了再自己去东篱驿问。 陆瞳沉默了。 虽然相欢日短,陆瞳对莫羽葳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既然莫羽葳不肯说,那陆晚怕是凶多吉少了…… 莫羽葳没有多言,把陆瞳扶起来靠床头坐着,顺手帮陆瞳理了理头发。 沉默了须臾,陆瞳一把抱住了莫羽葳道:“幸好你还在……” 弯弯月儿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陆晚消失之后,莫家的那几个人也不用担心被甩锅了,幕后黑手也不必担心东窗事发,可以继续背着五十几条人命自在逍遥了。 但林怀竹却逍遥不起来了。大约除了陆君旸和陆瞳,最在意陆晚的死的人就是他了。 陆晚消失之后,他跟他的父亲林归远吵了一架之后便出了家门,横竖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半天溜达到了杏林阁找易桦安喝酒去了。 “桦安,你说我…是不是不太对劲儿啊?”还不等醉,林怀竹的嘴就已经开始碎了起来,“我明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可我还是忍不住护着她,想着若是阿瑾能好好活着,会不会也和她一样?” “阿瑾的事确实很遗憾……”易桦安欲言又止,他与林怀竹也是多年的交情,知道林怀竹口中的阿瑾是何许人也。 其实林怀竹本有弟妹,林家也不只有三个孩子,而是有五个孩子。 林怀竹口中的阿瑾便是他的弟弟林慕瑾,小林怀竹三岁,因为先天不足,几乎无法修炼,无聊的时候一直都是林怀竹带着他玩儿。 林慕瑾这孩子虽说是修为不济,人却很懂事,是一个让人感觉非常舒适的孩子,易桦安早年也跟他说过几句话。 可惜林慕瑾十三岁的时候,一场急病带走了他,林怀竹为此颓废了好一阵儿,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林怀竹为梼杌所伤,自此落下了病根儿。 “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在想,要是阿瑾活着就好了。”林怀竹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往口中送酒。 易桦安转了转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尬笑着听林怀竹叨叨。 “后来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越来越喜欢她,大概我是把对阿瑾的感情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当初我没有保护好阿瑾,这次我也没能保护好她。”林怀竹叹了口气,拎起桌上的酒坛一饮而尽。 “……”易桦安不知如何是好,看着自己酒杯里那可怜巴巴的半杯酒,想着要不要把这半杯酒也给林怀竹。 正在易桦安纠结之时,林怀竹忽然伸手掰过易桦安的脸,鼻子贴鼻子的盯着易桦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易桦安心里犯了嘀咕:“这小子说他有龙阳之好,难不成是…真的?不是跟他爹赌气胡说八道的?” 就在易桦安开始担心自己贞操的时候,林怀竹忽然放开易桦安,突兀的道:“我看你就没那种想法,为什么我看她就有?奇了怪了……” 易桦安搞明白了,虽然林怀竹明目张胆的宣布他有龙阳之好,完全是因为他喜欢上了陆晚,至于其他男性,他还不确定他有没有那种想法…… “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为此跟林宗主闹得这么僵呢?”易桦安一瞬间觉得心有余悸,心说这林怀竹也是不地道,拿自己试,万一真来感觉了怎么办? “我不甘心啊,凭什么那么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呢?”林怀竹不服气,“阿瑾这样,她也是这样。况且她只是消失了,又不一定是死了……” 钟家人死后不留尸骨,这在修真界不是什么秘密,陆晚受了重伤之后当众散作光砂,十有八九是没了。 但看林怀竹这个架势,易桦安若是说实话,林怀竹指不定又要叨叨点儿什么了,他现在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不顺毛捋怕是不成了。 “那…怀竹兄可要找找看?”易桦安试探着问道。 林怀竹晃晃悠悠的转头看向易桦安,一时无言。 “我是说,若怀竹兄当真觉得陆晚小公子还活着的话……”易桦安越说越没底气。 白天要听自己那个嘴碎的爹唠叨,晚上又要听这个心情低迷的哥们絮叨。 累啊…… 番外、俏皮女主的养成史 文修钟氏素以“道无常而有常”为家训,故钟家人大多脑筋灵活,不走寻常路。 钟晚笙(陆晚)亦是如此。 当年钟氏灭门,钟晚笙想方设法要活下去的时候,这不正经的家风确确实实的救了她一命。 那是钟晚笙还在流浪的时候的事了,那时她才九岁,又不会赚钱,为了“骗吃骗喝”,钟晚笙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那一天她还是一样,对着摊子上冒着热气的馄饨流口水,想着这次要怎么才能合情合理的吃到嘴里。 “小朋友,来碗儿馄饨啊?”店小二看着钟晚笙那个渴望的小眼神,笑嘻嘻的问道。 “我…我帮您打半个时辰的下手,您给我一碗馄饨好不好?”钟晚笙抬头满是渴望的对店小二说道。 店小二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不点儿,心一软,盛了碗馄饨递给钟晚笙道:“给你一碗好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钟晚笙一边想着这个小二可比前几天的那个吃包子的大叔脾气好多了,一边伸手去接馄饨,却冷不防的被烫了一下。 店小二无奈的帮钟晚笙把馄饨端到桌上,饿了一天的钟晚笙也不管烫不烫,用勺子舀起来就往嘴里塞。结果烫了舌头,只得又耐着性子慢慢吃完。 “我吃饱了,多谢这位小哥哥了,”钟晚笙奶声奶气的谢道,“我不能平白无故吃小哥哥的馄饨,让我给你帮会儿忙吧。” “不用不用,一碗馄饨而已。”店小二也不确定钟晚笙到底会给他帮忙还是添乱,婉言谢绝了。 尽管如此,钟晚笙还是执着的留下来,帮忙端了半个时辰的馄饨。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尽管落魄,钟晚笙也尽量以自己的方式去换取食物,而不是像一个乞丐似的讨要——这也是她流浪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 文修陆氏的驻地东篱驿位于深山之中,到达东篱驿之前有几十里的山路,且山中几乎无人,该如何是好,钟晚笙自己也不知道。 进山之前,钟晚笙在茶摊讨了口水,跟支茶摊的老爷爷聊了一阵儿。 老爷爷说这山中住着仙人,他们能够呼风唤雨,上下翻飞。 还讲他很久之前见过山上的仙人,仙人还跟他讲了一些天机,但是不便跟她讲。 临走的时候,钟晚笙帮老爷爷洗了茶杯,那个老爷爷给钟晚笙抓了把花生米带着路上吃。 经历了十来个月的时间,钟晚笙终于是确定了文修陆氏的驻地就在附近。 然而几十里的山路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还是太漫长了,根本不是一把花生米能撑过去的距离。 白天,钟晚笙就按自己的节奏往前赶,迷路了不知道多少波。晚上就找个破庙或者山洞凑合一宿。 饿了就随便揪山上的野果吃,实在找不到果子就扒树皮,反正山上的东西没有主,拿了就拿了。 没有地图,没有存粮,没有指南针,还有几次差点成了野狼的点心,钟晚笙就这样在山里绕了五天五夜,终于是到了文修陆氏驻地东篱驿的大门前。 要说也是无巧不成书,钟晚笙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东篱驿,饿的是前胸贴后背,到了门口刚好赶上门生给陆君旸上膳。 钟晚笙想着总之先吃,以后再做点什么还,就顺手拿了两块儿点心就往嘴里塞。 之后就跟上膳的门生打了起来被陆君旸请了过去,然后如愿以偿的被收养。稀里糊涂的得了个“陆晚”的名字。 世人皆道陆君旸慈心,收养幼童,陆家上下也待陆晚很好…… 但其实一开始并非如此。 陆君旸虽对外宣布收陆晚为内门弟子,给了陆晚内门弟子的份例和单独的房间。 但陆晚在陆家并无任何群众基础,陆家上下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还成了内门弟子的小崽子感到非常的不爽。 按照文修陆氏的规矩,内门弟子的膳食会有专人亲自送入房间。 然而,最开始送到陆晚房间里的,都是些剩菜剩饭,甚至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子霉味儿。 显然,这些只顾采菊东篱的陆家修士是小看了陆晚。 陆晚没有吃那些已经不能吃的剩饭剩菜,也没有直接去找陆君旸告状,而是锁了自己房间的门,颠颠儿的跑去厨房问能不能用厨房。 厨房里的人没理她,陆晚就擅自动用厨房的食材,随便往锅里扔了点儿什么。 不久,东篱驿的厨房传来一声闷雷般的爆炸声,陆晚黑着一张小脸儿,在厨房门口默默的抹着眼泪,弄得满脸灰泪相和流。 听到爆炸声,陆君旸急吼吼的赶了过来,看着一厨房的烟和陆晚这副惨样儿,当场就不高兴了。 “你们厨房的人是怎么当差的?你看给孩子吓成什么样了?”陆君旸冷着脸训道。 厨房当差的门生见陆君旸不高兴了,立刻赔笑脸道:“陆宗主息怒,不是我们当差不小心,而是这小儿擅自闯进厨房,把厨房搞成这个样子的。” “是这样吗?”陆君旸蹲下问陆晚。 陆晚点了点头,抽抽搭搭的道:“阿晚肚子饿了,想、想做点吃的,可、可是…阿晚不会,随便鼓捣了两下,就、就这样了……” “没人给你送饭吗?”陆君旸心下奇怪,这个时辰,按理说饭早该送过去了,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有,可是,阿晚觉得有些奇怪,没敢吃,就想自己再做一份。”陆晚委屈巴巴的跟陆君旸抱怨。 “那你想吃什么?爹爹要他们给你做。”陆君旸满脸宠溺的安慰道。 “爹爹最好了!”陆晚立刻破涕为笑,“那阿晚要吃肉!” “好,那我让厨房做了给你端过去,”陆君旸看着陆晚天真可爱的样子,觉得自己心都化了,“我先陪你回屋换身衣服。” 进了陆晚的房间,陆君旸闻到了饭菜的馊味儿,心下了然——原来这孩子是被挤兑了。 那…她是因为门生给她馊饭吃才闹了这么一出? 明白陆晚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后,陆君旸找了专人负责她的膳食,还时常叫陆晚跟他一起用膳。 体会到陆君旸对陆晚的重视和陆晚的机智之后,门生们也不敢轻易挤兑陆晚了。 贰柒、灵澈山麓风华再临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自灵澈山封印阴之朱雀的战役已过去五年,灵澈山大半已经变成荒山,寸草不生。 阴之朱雀一战后,三年之内,灵澈山方圆百里无人敢入。仿佛山中的妖兽随时都会再次破壳而出。 然而最近,灵澈山附近热闹非凡,每日锣鼓喧天仿佛过年。 当年大战之后,被封的只有灵澈山一处,附近的小山丘依然允许住人。 近日锣鼓喧天的小山丘便是其中之一,一处名唤长卿峦的低矮丘陵。 据附近居民供述,长卿峦中住着一位隐士高人,此人自称灵澈山人,形象一直成迷。 有人说灵澈山人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玉面少年,克己守礼,待人和善。 有人说,灵澈山人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举手投足间有种摄人心魄的妩媚,让人心生爱怜。 还有人说,灵澈山人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妪,慈爱非常,时常拿一些自制的糕点分给小孩子。 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也说不清这位灵澈山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最近灵澈山附近热闹非常,亦是与这位灵澈山人有关。 因为这位世外高人要收徒了!而且收的特别不正经。 “哎——瞧一瞧,看一看嘞,隐世仙人招徒弟咯,不用您重金相谢,不用您天赋异禀,现场教学,骨骼清奇就拜师学艺,骨骼不奇的学个一招半式,拿个符篆防身,也不枉您捧这个人场……” 知道的明白是仙人在招徒,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卖艺的跑出来的耍了。 传说中的仙人一袭白衣,轻纱覆面,坐在罩着纱帐的轿撵上,安然观赏着这一切。 仙人轻纱覆面,看不清表情,眉眼间却隐约透着三分超然的笑意。 轿撵前大排长龙,从轿撵处排到了几百米之外。 轿撵前站着两位十二三岁的小童,守着不让人插队或是对仙人不利。 “您没什么修行的天分,但祖上应当是有修过仙的,您来我门下也只能做后勤,若您愿意,我们欢迎,若您不愿,我送您一道保命的符篆,也不枉你我萍水相逢一场。”灵澈山人音色听着极为客气,话却很直。 那人想了想,拿了符篆,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儿了。 “下一个!”看轿撵的小童喊了一嗓子,又叫来了下一个人。 “非常抱歉,您没有任何修仙的可能,我送您一对开过光的门神图,您且回吧,回去好好种地,改日我下山去您家买粮。”灵澈山人直言直语,不掺半点虚假,但言语之间却在一点一点的编织邻里关系。 “那便谢过山人了!”那人一听说自家粮能卖出去了,乐颠颠儿的谢过灵澈山人,走了。 接着又来了一位带着一个十来岁孩子的大叔,一脸憨笑的道:“仙人,你看俺咋样?” 那老大叔嗓门大的很,这嗷的一嗓子,灵澈山人还没发话,周围早已笑成了一片。 “你们笑啥嘛?看看又不花钱的。”那老大叔全无自觉,自顾自的嗷嗷着。 这回连看轿撵的小童都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对轿撵上的人道:“师父,您赶紧给他看看,不然徒儿又要做出失礼的事了。” 轿撵上的人咳了两声道:“这位先生,恕在下多嘴问一句,这孩子,不是您亲生的吧?” “哈哈,是啊,仙人就是仙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厉害,厉害!”那大叔笑得山响道,“我姐家孩子,我姐和姐夫死的早,这孩子就养在我这儿了。” “多大了?”灵澈山人柔声道。 “啊?我三十了,一把年纪还光着呢…惭愧,哈哈。”那大叔憨的要死,竟未明白灵澈山人是问孩子。 此刻哪怕是个世外高人,也是无奈了。 “抱歉,我是问孩子……”灵澈山人藏在面纱下的嘴撇了撇,无可奈何的补充道。 “十、十二了……”小男孩低着头,怯生生的道,眼神却偷偷的瞄了灵澈山人好几眼。 “这位先生,我能收你这…外甥为徒吗?”灵澈山人理了理关系,欲言又止道。 “我听孩子的!”那大叔说什么都透着一股憨憨的豪爽。 孩子抬头看了他舅舅一眼,二人对视了良久,那位大叔的声音第一次软了下来:“仙人,我以后能来看孩子吗?” “那是自然。”灵澈山人内心喜悦,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几分淡然的仙气儿,“这孩子天赋异禀,将来定能有所成。先生放心。” 几日下来,近千人的队伍最终只剩七八人,算上后勤也不过二十来人。 加上原本灵澈山人的门生,差不多有三四十人,能凑一个小门派了。 这个小门派的迅速壮大引起了仙门百家的兴趣,这灵澈山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以一人之力开门立派,还能迅速壮大,玩儿的有声有色? 然而,尽管好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进入长卿峦中,灵澈山人的驻地。 这都要归功于长卿峦的护山大阵。 长卿峦的护山大阵在仙门百家护山大阵中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不是单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力结界,也不是尖锐而充满攻击力的阵法。而是一些一言难尽的奇怪阵法…… 比如,明明是春天,进山之后却忽然铺天盖地的落叶埋了半人高。 比如,忽然有一只木鸟来迎接你,象征性的叫几声之后喷了你一脸泥浆,然后发出愉快的叫声跑走,心情好的时候还撒点花瓣儿。 再比如,呼啦啦的一阵强风吹过,漫天花瓣微雨,正当你享受花雨之时,突然天降飞瀑,给你来个透心凉…… 总之就是这么个阴晴不定,极富童心,却又很懂风情的“仙人”。 虽然无人能确认灵澈山人的真面目,但仙门百家中的一些人却对灵澈山人的性格感到莫名的熟悉。 熟悉归熟悉,但确认不了身份还是没法轻举妄动,毕竟五年前,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数年来杳无音讯。 就这么死而复生?还成了所谓的隐世高人? 这…真的可能吗? 贰捌、北冥军夜探长卿峦 要说对于灵澈山人的身份感到最不安的还要属北冥军的那几个人。 本以为陆晚已死,没有人会再查钟氏灭门案,他们也不必担心东窗事发。 可是这灵澈山人的行事风格像极了陆晚,诡异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次序,在不知不觉中调动了周围的势力为她所用,防御和惩罚不伤人根本,透着一股孩子气。 当初莫俨他们从陆晚手底下逃走之后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跟武修莫氏的宗主说是陆晚拒捕打人。 按陆晚的性子,若是回来了,定要找他们算账的,与其等陆晚打上门来,倒不如他们自己去看看虚实。 于是莫俨带了两个结了丹的修士,三更半夜的溜进了长卿峦。 长卿峦是一处低矮丘陵,山间绿树繁茂,半山腰处有一处被溪水冲刷出来的溪谷平原,平原两侧种着两排合欢,合欢树下有着几十间竹制的小屋,屋外溪水潺潺而流,像极了曾经的清溪山庄。 莫俨他们进了长卿峦之后,四周一片静谧,满山的绿树遮住了视线,辨不清房子的方向。 谁知三人刚钻进树林里,还没走远,树上的叶子就扑啦啦的落了一脑袋的树叶。 三人再一抬头,头顶的树枝尽数都空了,忽然,不知从哪儿弹出几只毛茸茸的蜘蛛,照着几人露出来的肌肤咬了下去。 几人尚惊魂未定,脚下忽然冒出几根藤蔓,抓住他们三人一人一只脚倒吊了起来。 正当三人准备掏出法器斩断藤蔓,藤蔓忽然自己着了起来自己烧断了。 几个人就这么大头朝下的摔在了树叶铺成的软垫上。 从叶子堆里钻出来之后又不知从哪儿沾了一身红漆。 几人正欲前行,却不偏不倚的撞到了结界墙,忽然结界一缩,把三人整个打包扔到了十里外。 于是,莫俨这帮人还没来得及看见灵澈山人的仙府,就被莫名其妙的扔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只得悻悻的回府。 与此同时,新进了灵澈山人仙府的几人有种上当受骗了的感觉。 什么鬼仙人?不过是个会些法术的市侩粗人! 原本端庄的仙人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正堂,嬉笑着道:“如今你们皆是我灵澈山人的弟子了,我这山门太小,也没那么多规矩,早晨辰时起,辰时一刻至辰时三刻用膳,巳时开始讲一些修行所必要的理论,你们要是想赖床也随你们,巳时正来上课就是了,中午有半个时辰的休息,下午是实践课,戌时以后的时间你们可自由安排,但在子时前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可听明白了?” 堂下跪着七八个小徒弟,看着仙人这般随性的模样,顿时有种被骗的感觉。 “你,留下来。”灵澈山人点了点白日里跟舅舅来凑热闹的小男孩,“其他的人,你们跟临川去挑个房间。” “你…叫什么名字?”灵澈山人蹲在小男孩的眼前问道。 今日收完徒天色已晚,灵澈山人就没问这些孩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何由彻。”男孩小声道。 “这样啊,那我便叫你彻儿吧?”灵澈山人自顾自的决定了称谓。 “贱名不足挂齿,仙人请便。”男孩跟着个糙汉子,自己倒过得精细。 “不瞒你说,验了这么多天,你是这所有人里面天分最好的。”灵澈山人嬉笑着道,“我意欲收你为内门弟子,当我座下首徒,若你用心修炼,我保你二十岁之前结丹,如何?” “全听仙人的……”何由彻似乎很怕生,说话都很小声。 “还要叫我仙人吗?”灵澈山人凑近了对何由彻道。 何由彻满面茫然,犹豫了一阵儿,才吞吞吐吐喊了声:“师父……” “哎,好徒弟,这就对了嘛,都说要收你为徒还仙人、仙人的叫。”灵澈山人满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由彻无言的任由灵澈山人对他胡说八道、动手动脚。 “咕——” 灵澈山人在一边叨叨着,何由彻的肚子却突然响了,灵澈山人哈哈的笑了一阵儿,从桌上拿了块儿点心塞给何由彻道:“是我疏忽了,你排队排了那么久,又逛了那么久的山,是该饿了。这个给你,你吃过了,便歇了吧,地方一会儿临川会领你去的,自家制芙蓉糕,包你吃一块儿想十块儿!” 何由彻啃着芙蓉糕,心道自己到底拜了个什么师父。 “师父,那些弟子都安顿好了,”临川一边说着一边闯了进来,瞄了一眼跪在地上啃糕点的何由彻,“这个…金贵的要如何安置?” 何由彻一边吃着一边想自己怎么就金贵了。 “就让他住在你的西厢吧。除了我的屋子和正堂,也就你的房间看起来景气一点。”灵澈山人说着,出了正堂,“顺便帮我锁个门,我去补一补护山大阵。” “知道了,师父放心!”临川随手扒拉了何由彻一下,“你还跪在那儿干什么?起来回屋了。” 与此同时,灵澈山人走到长卿峦的外围,看着满地落叶和藤蔓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 继而那一地的落叶又“长”回了树上,仿佛刚刚袭击莫俨三人的阵法不存在一样。 灵澈山人蹲下来捡起一片叶子,把那些骇人的蜘蛛装回竹筒,自言自语道:“你们总不能因为我的蜘蛛没毒,阵法不伤人,就有事儿没事儿来折腾一波吧?” 灵澈山人抬头看看月亮,对着天碎碎念了几句:“爹爹,娘亲,你们还好吗?阿晚又收了新门徒了,真的收了门徒才知当年爹爹的不易,阿晚…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成为一个合格的宗主呀……” 一别经年故人远,唯有相思寄婵娟。 “师父!都安顿好了,师父也早些歇息,夜深露重,可别着凉了。”临川安顿好何由彻,喝了几杯茶,发现灵澈山人还没回去,又出来找灵澈山人。 “知道了~”灵澈山人有些拖音拉调的应道,“仙人怎么会生病呢?注意你的言辞。” 临川憨憨的点头,跟着灵澈山人回到了他们的驻地——逸兴里。 贰玖、逸兴里风雨会故人 灵澈山人的驻地从来都不会缺少天外来客,来探虚实的玄门中人,来跪求拜师的附近居民。 然而除了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的逢七之日,灵澈山人开门收徒以外,其余的日子都是在山中闭门不出。连采购都是临川包办的。 莫俨他们闯山之后过了三四天,灵澈山人正在给她的新徒弟讲一些基础的八卦之理。 “道分阴阳,阴阳有份老阳、少阳、少阴、老阴四象,四象又分乾、兑、坎、巽、震、离、艮、坤八卦,按八卦之理……”灵澈山人端着书本,有模有样的讲起了一些乾南坤北之类的基础知识。 半个时辰之后,灵澈山人忽然放下书本让学生们先复习一阵儿,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 原来呀,长卿峦的护山大阵共分三层,绝大多数入侵者都是没过第一层就被稀奇古怪的陷阱磨得没了耐性,打道回府了。 今日却有人不到半个时辰就破了第一层护山大阵,第二层也破了有三成。 灵澈山人心中一奇,这是哪家的人?竟如此百折不挠,被耍了这么久还不放弃? 走到长卿峦外围的时候,瞥见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提着仙剑在跟那些缠人的陷阱斗法。 灵澈山人暧昧的一笑,回去吩咐门徒,若第二层护山大阵破了,就把他架进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青年果然破了第二层护山大阵,刚想继续破第三层的时候,一群十几岁的小童忽而簇拥着满身又是泥浆又是落叶的青年来到了逸兴里的正堂。 青年一脸惶恐的看着周围的这一群小崽子,不知道是打还是不打。 “哟,这不是林三公子吗?怎的贵步临贱地,到山人的逸兴里来了?”灵澈山人笑嘻嘻的调笑道。 原来,这被小童簇拥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被赶出武修林氏家门的林三公子林怀竹。 “阿晚,阿晚!真的是你啊!我就知道你没死,那群大骗子,全以为我疯了,但是我知道我没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林怀竹扒拉开了身边簇拥着他的小童,也不顾自己这满身狼狈的,连着自己的一身泥浆,直接扑进了“灵澈山人”的怀里。 那灵澈山人一时无言,尬笑这看着林怀竹蹭了自己一身泥浆。 “大胆!竟敢对灵澈山人无礼!”临川喝道。 要说这“灵澈山人”的招牌也只是个花架子,真正尊重灵澈山人的,怕也只有临川他们几个最初就跟着灵澈山人的了。 “跟我还摆山人的架子?”林怀竹哈哈大笑道,转脸看自己蹭了陆晚一身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在徒弟面前,陆晚还是要端一端师父的架子的。 “你们都下去吧。告诉教室里的学生们自习。”陆晚故意板着脸,满面淡然,“临川,给我备套新衣服,我要沐浴更衣。” “徒儿知道了,那…这位公子……”临川欲言又止,半低着头,眼珠子往上翻,偷瞄着陆晚。 “你借他一套衣服吧,我们这里就属你最高了。借这傻大个一套吧,回头师父补给你。”陆晚用食指蹭了蹭鼻子道。 林怀竹见陆晚态度稍缓,拉出椅子要坐,却被陆晚抽走道:“洗干净了再坐。” 又断断续续的过了一个时辰,二人终于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几年不见,你竟成了高人了?”林怀竹的话中带着几分嘲笑之意。 陆晚瞪了林怀竹一眼,心中暗道这人怎么上来就拆台,转而不冷不热的让弟子们都下去,跟林怀竹两人单独聊。 “我说林三公子,徒弟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啊。”陆晚放下架子,跑过去捏了捏林怀竹的脸道。 “不好意思,习惯了,毕竟以前是那么个…小娃娃,是吧?”林怀竹嬉皮笑脸道,“果然结了丹之后这么多年你都没长个儿呀,哈哈哈哈。” “不要跟我提长个儿的事,一提我就来气,亏我压抑修为那么多年,结果还是没长高。”陆晚絮絮的念着,末了还不忘问些正事,“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这副样子了?你那华丽丽的道袍呢?”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林怀竹用食指戳了戳陆晚的脑门儿。 “关我什么事啊?我都四年多没出长卿峦了。”陆晚不开心,自从自己被安置在长卿峦,都好几年没出山了,也能关她的事? “我跟我爹说我是断袖,我喜欢你,然后就被赶出来咯~”林怀竹轻描淡写的抱怨道。 “啥?!”陆晚一惊,装死这么多年,自己还招桃花了? “话说你女装真是一绝啊,你要真是个女的我也不用被赶出来了,你是不知道啊,我跟我爹说我是断袖的时候我爹那个神情,抽出我腰间的彼岸剑就把我的衣领钉在了墙上……”林怀竹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你们这些剑修真暴力。”陆晚一边吐槽着,一边不忘往嘴里塞点儿嚼谷。 “你这是以偏概全,我也是剑修,我暴力吗?”林怀竹委屈,“那是我爹当时气的,才这么暴力,平时挺好的。你看我大哥二哥也是剑修,脾气多好,所以说你这是偏见知道吗?偏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开个玩笑嘛,”陆晚安抚着林怀竹,声音听着像是在哄孩子,“我知道你这些年很辛苦,想吃什么说话,我门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 “这个待会儿再说,你不应该告诉告诉我这几年你怎么回事?”林怀竹没好意思说,这几年他一直都在找她。 陆晚看了看手里吃剩半块儿的糕点,小声的道了句:“等我吃完……” 陆晚就那么小口小口的吃着,林怀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痴想着些蜜里调油的事。 “看什么看,坐好了听故事。”陆晚倒了杯茶,漱了漱口,带着轻微的命令语气道。 “好,你说。”林怀竹立刻装乖。 “五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我见仙门百家对钟家的态度莫衷一是,为避风头,我选择诈死脱逃……” 见了故人,陆晚心中藏了数年的真相,徐徐铺陈开来…… 叁拾、淡茶清酒旧情尽陈 话说当初陆晚为查各大家族修士的灵力属性脉案,去了文修易氏的家宅,找到了易杏安。 查完脉案之后,陆晚嘱咐易杏安,若有朝一日她出了什么事,边去灵澈山的一处地方去寻她。 封印阴之朱雀的大战过后,陆晚见仙门百家的态度仍旧不大友好,便当即打碎了自己的魂魄诈死。 不久后,易杏安得了易容华的消息,得知了陆晚的“死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先前说好的地方碰碰运气,结果正看到了遍体鳞伤的陆晚卧在一叶舟中,魂魄有些松散的拢在体内,基本上算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于是,易杏安偷偷的把陆晚捡了回去,帮陆晚疗伤。 说来也是不巧了,那时陆晚刚失踪不久,林怀竹在家吵了一架,去易家找易桦安喝酒,那时陆晚已经在易家了。 可惜易杏安竟是守口如瓶到连亲弟弟都不肯透露半句。 林怀竹又自我标榜是正人君子,晚上又不可能随便去别人房间里瞎转悠,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却不想一次错过之后,再见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数日后,陆晚终于安养好自己的魂魄,幽幽的转醒。 “你这孩子,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好好的非要将自己的魂魄打碎重组,这要是被发现,你可能就魂飞魄散了知不知道?”这是陆晚醒来之后,易杏安的第一句话。 这碎魂重组之术是文修钟氏的独门秘术,原本就是用来金蝉脱壳的,只是知道的人甚少,陆晚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使用。 但此术有一个弱点,若重组之处有人二度打破了重组过程中的魂魄,魂魄就有可能在残缺的状态下投胎,甚至魂飞魄散。 但除了昔日文修钟氏的亲眷子弟,也就易杏安和她祖父知道,所以陆晚才敢毫无顾忌的用。 “反正一般人也不知道,九成九是死不了的。”陆晚没心没肺的嬉笑道。 “你呀,吃一百个豆不知道豆腥,”易杏安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的碎魂术并未大成,我要是去晚一点你就有可能真的挂了知道吗?”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来再过几天我自己也能把魂结好的,只是会好的慢些。”陆晚依旧在强词夺理。 狡兔三窟,自从陆晚离家出走开始,陆晚就为自己准备了无数退路。 来封印阴之朱雀之前,陆晚便想好了。 若仙门百家能念在自己封印阴之朱雀有功的前提下原谅自己,她便回陆家,养精蓄锐,等时机成熟了,再出山查灭门案。 若仙门百家仍觉自己有罪,便以碎魂之术诈死,若易杏安来救她自然是好,若不来,过个三五日,自己也能结好魂魄,自行在山中休养生息。 “算了算了,这次帮你一次,再有下次,随你死哪儿去,我才不管你!”易杏安看陆晚这副不长心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抱歉抱歉,这个人情先欠着,日后阿晚会还的。”陆晚赶忙一脸严肃的跟易杏安保证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不给我惹祸就算还我人情了。”易杏安一想到之前被陆晚退婚,然后陆晚还在她家后山顺便渡了个劫,就觉得自己跟这个崽子是不是天生相克。 “要还的,要还的,等我攒出钱来会连你家重修后山买树苗的钱一并还了的。”陆晚知道自己欠易杏安的,嘴上说着还钱,心里却想着哪天给易杏安择个好夫婿。 “你好好待着吧,老实几天,养好了伤赶紧走,我可是偷着把你运回来的,被发现了可了不得了。”易杏安端了碗药过来,一口一口的喂给陆晚。 嘴上抱怨着,手上照顾的还是很周到的。 陆晚喝着药,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易杏安这身份,出入易家定会被发现的,既然她是被偷偷带回来的,那在易杏安肯定会被目击的前提下,她是怎么被“偷渡”进来的? 陆晚问出口之后,易杏安放下药碗,叠了叠床头的毛巾,若无其事的回答:“就…塞储物袋里……” 修行之人出行多不需要拿什么行李,储物袋里基本就可以装下一个房间的东西,装个人当然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正常谁把一个大活人跟法器符篆一起塞储物袋里啊? 陆晚无语了一阵儿,缓缓道:“杏安姐还真是…足智多谋啊……” 易杏安伸手拍了陆晚的脑袋一下,抱怨道:“救你还那么多事儿。” “杏安姐…”陆晚露出像小鹿一般水润而无辜的眼神,唤了易杏安一声。 易杏安看着陆晚这无辜的表情和略带谄媚的笑意,就知道陆晚定是有事要求她。 “说吧,又想干什么?”易杏安无奈道。 “能否借武修莫氏座下北冥军的脉案,我想查一个叫莫俨的人。”陆晚见易杏安惯着她,便直话直说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闲的没事儿惹莫俨他们做什么?”易杏安想起之前陆晚打伤北冥军的传言,想着这孩子好端端的打北冥军的人作甚? “那是他们活该。”陆晚忿忿道。 易杏安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莫俨他们当年参与过钟氏灭门案,要不是因为他们不是主谋,我早弄死他们了,还留他们在这里猖狂。”陆晚气呼呼的道,一副“老娘没宰了他们算便宜他们了”的嘴脸。 易杏安不说话了,确实,若他们三人真参与了钟氏灭门案,那陆晚怎么对他们都不过分。 陆晚别过脸望向窗外,要是钟家还在,她也不必如此奔波劳碌。只消随随便便修炼一番,再指个如意郎君……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现在她只能假扮男子,在舆论和追捕中找寻数年前的真相。 易杏安沉默了一阵儿,替陆晚取来脉案和一些吃的。 经查,莫俨时常与莫骖、莫崇三人出特殊任务,此三人的灵力均属风系,莫俨的修为是金丹期大圆满,而莫骖、莫崇则是金丹中期,且这三人从钟氏灭门案之后修为均未增进。 陆晚盯着脉案,若有所思。 叁壹、小阿晚瑶池会故人 “所以,你觉得是北冥军的那三个人以风助火,才使得昔日文修钟氏的家宅付之一炬?”林怀竹听了一半忽然插话。 “有这种可能,五年前的那个妖兽造成火灾,这三人以风助火。”陆晚如是猜测道,只是还不知幕后主使和缘由。 “那你为何又自立门户?还这么高调?敲锣打鼓惹得仙门百家人尽皆知。”林怀竹不解,你不是不想高调才装死的吗?怎么又高调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陆晚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正我也是以灵澈山人的名义不是。总归还是有一层窗户纸的。” 为什么说此事说来话长了呢? 原本易杏安是想把陆晚治好了再放她走的,结果治了没几天,陆晚就又消失了。 易杏安也搞不清楚她倒底是跑了还是怎么了,郁闷了好一阵儿。 不过这次真不是陆晚自己跑的,她也是睡的稀里糊涂就被“劫”走了。 原本陆晚一身伤,想着说赖在易杏安这儿几天也好,谁知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云雾缭绕之处,四周尽是不熟悉的景致。 陆晚心下一慌,想着莫非是自己碎魂术没用对,真给自己弄死了? 这是哪儿?就算死了不应该有黑白无常来领路吗?黑白无常呢? 不对不对,地府这么亮堂的吗?还是说…… “哎呀,阿晚醒啦?”有些耳熟的声线传入耳畔。 “娘亲?”陆晚一懵,眼神中不知是惊诧,欢喜亦或是不知所措。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陆晚本已飞升的生身母亲玄祯。 玄祯见陆晚醒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将陆晚揽住怀中道:“我家阿晚长大了……” 数年来的隐忍在此刻迸发出来,陆晚扑在自家娘亲的怀中,哭了个昏天暗地。 这是,陆晚的生身父亲钟巽带着一位修为了得的丹修姗姗来迟。 钟巽见陆晚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伸手用食指刮了一下陆晚的鼻子,宠溺道:“是谁欺负我们家小阿晚啦?” 陆晚抹了抹眼泪,坐在床上抽搭了一阵儿,没有说话。 “我知道,钟氏没了,你这几年过的很辛苦,我先让司药处的人给你看看,有话我们下去再说。”钟巽拍了拍陆晚的肩膀,却难以将眼前这个坚韧的“少年”和当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娃娃重合。 “爹爹,这…是哪里啊?”陆晚好奇道。 此处云雾缭绕,景致甚佳,白玉石柱环绕,两旁莲叶簇簇,荷香阵阵。 只是四面透风,实在是不像个屋子,倒像是个…凉亭? “瑶池啊,景色不错吧?”钟巽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不想让自家闺女看到自己丢人的一面。 “景色是不错,但是你们怎么……”陆晚心道景色好也不是你们在瑶池边的凉亭里架了个床的理由啊? “我跟你爹没有香火,没钱买云头,天帝就批了我们一个凉亭,让我们暂时住这儿。”陆晚的娘亲赶忙解释道。 陆晚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真不愧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隔着九重天都能相互影响。 “所以你真的没跟人说过我们俩已经飞升这件事?”钟巽有些委屈,没人知道他们飞升就没香火,没香火他们就只能住凉亭了,干点儿什么特别不方便。 “一个多月前跟杏安姐说过,就是文修易氏的大小姐易杏安,爹爹可认得?”重新见到生身父母,陆晚还是很开心的,小脸儿都是喜滋滋的。 “认得是认得,那孩子天赋不错…只是,你为何独独跟她说了?”钟巽没理清楚。 虽然文修易氏与文修陆氏交情不浅,但自家闺女应该跟易杏安没什么交集。 “爹爹有所不知,我跟易杏安相处时一直是男装,杏安姐以为我是男子,跟陆家提亲了……”陆晚现在想来,仍觉对易杏安有所亏欠。 钟巽还没答复,一旁听故事的玄祯先笑了:“不想我们家阿晚还是男女通吃的,身为男子也能招桃花。” “我当时离家出走了不知道这事儿,后来阴差阳错的知道了,为了拒绝她,就告诉她我是女儿身,顺便把其他的事也讲了……”陆晚也没想到,易杏安的医术如此高明,直接把脉把出她是钟家人了。 “然而还是改变不了我们没香火的事实啊……”陆晚的娘亲感叹道。 “我有什么办法啊,这是唯一能证明我是钟氏后人,且灭门案不是意外,也不是钟氏自作自受的唯一证据了。”陆晚也很为难啊,这是自己最后的底牌了。 可陆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决定竟使得自己的父母在天上没有房子住。 “钟巽先生,小仙可以为令嫒诊脉了吗?”等在一旁的司药处的人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了钟巽夫妇和陆晚的闲谈。 钟巽夫妇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在一旁晾着呢。 那人正要替陆晚把脉,陆晚忽而感到一阵心悸,继而呼吸困难,捂住胸口倒了下去。 钟巽夫妇在一旁手忙脚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这反应,倒不像是伤痛所致。 陆晚再醒来时,发觉自己已不在瑶池仙境,而是躺在破庙里的一张草席上。 “这…又是哪儿啊?”陆晚长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的问道。 “是长卿峦的旧风神庙,我们又不能随便在凡间乱晃。”陆晚的娘亲解释道。 与此同时,陆晚的父亲钟巽竟是在庙中焦躁的走来走去。 “爹爹…怎么了?一直走个不停?”陆晚见自家爹爹的这个状态也是有点儿新鲜。 “亏我还觉得陆君旸这小子长大之后人稳重了不少,不想做事还是这么冲动,幸亏当时没把阿离嫁给他,不然也是一辈子受罪……”钟巽絮絮的念叨着,前前后后也没个重点。 陆晚看着自家爹爹,默默的吐槽这乱糟糟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阿离是钟离姑姑?陆瞳哥的母亲?自己的养父陆君旸曾经心悦钟离姑姑?然后又收养陆瞳哥? 看来上一辈的恩怨也很热闹呀。 陆晚正想着些有的没的,陆晚的娘亲忽而一脸严肃的问:“你可知道,你中了‘红枫错’?” 叁贰、钟氏人陋室话家常 “红枫错”是文修陆氏的秘术,只传次任宗主,知道此术的人也多是文修陆氏的亲眷子弟,但会施此术的只有历代宗主及宗主候选。 此术施术易,解术难。被施术者若不每月服食解药,则每月会有至少一刻钟的时间出现心悸,呼吸困难,甚至咳血的症状。 然此术的友好之处在于,只要每月服食解药,便与常人无异,对身体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故此术的精髓在于控制和掌握。 钟巽自认与陆君旸相识数十年,怎么着他也不会虐待自己的闺女,可当司药处的人查出陆晚中了红枫错之后,钟巽不淡定了。 就算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不至于下咒这么狠啊? “这件事怕是我也有责任,”陆晚听了爹娘的解释,不好意思的辩解道,“我最初去东篱驿投奔陆家的时候,并没有说自己是钟氏后人,所以他们防着我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关于这点,我也有小报复一下。” “哦?这又怎么个报复法啊?”钟巽一时来了兴趣,想着自家闺女又不会什么诅咒的术法,要怎么报复? “先前发作过一次,我意识到不对劲,就想说是不是中了什么术法?于是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可能有问题的地方,怎么想都与陆宗主脱不了干系。毕竟我在陆家修为也属中上,能伤我的人并不多。”陆晚自认天赋甚佳,故怀疑陆君旸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那你怎知不是陆氏其他修为高的长老呢?”钟巽又追问道,虽然自己闺女确实天分不错,可毕竟还年轻不是?修为比她高的肯定不止陆君旸一个。 “陆宗主经常要我和他一同用膳,就算是他出远门也肯定半路给我捎回来点儿什么吃的,当时只是觉得他是不是那我当小孩子,所以三天两头的拿吃的哄着,后来红枫错发作了一次,才意识到他可能在定期给我解药。”陆晚条理清晰的分析道,虽然她确实喜欢新鲜的吃食。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聪明,聪明!”钟巽仰天大笑,骄傲的夸奖道。 “那你到底是怎么报复的?”陆晚的娘亲发现钟巽这个女儿奴只顾夸人,都忘了最开始自己问的问题了。 “哦,这个呀,”陆晚的笑容中带着几分俏皮,“虽然一开始陆宗主确实在放着我,后来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多少也有些感情了,之前我装死的时候,在假死之前对他说,‘你可曾有一日信过我’,看他的反应,应该跟他有关系,只是我当时还不知什么是‘红枫错’。” 诛人诛心,陆晚的这个报复方式,也是十分缺德了。 当然了,也是陆君旸先给陆晚下红枫错在先,一报还一报。 “哈哈哈哈,这回陆君旸怕是要内疚好多年了……”钟巽倒是乐得看热闹。 “所以我应该怎么办?就放任不管也不大好吧?”陆晚想说陆君旸觉得自己挂了应该不会给解药了,但就这么一个月发作一次也是够受的。 “我们飞升之前也不知道红枫错这东西,刚刚司药处的人给你把过脉才知道的,也只能摸索着一点点解。”钟巽修为虽高,却也不知这种秘术何解,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了。 “放心,天帝给了我们三日的假,换成地上的时间便是三年,足够我们帮你解了诅咒了。”陆晚的娘亲安慰道,“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你把修为提升到元婴。” “对了,除了你的事,还有一些关于钟氏的事要同你说。”钟巽忽然一脸严肃,“一些只有继任家主之人才需知道的事。” “比如那只妖兽?”陆晚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当时她赶到钟氏祠堂时见陆瞳在用灵力祭妖兽,就猜想这妖兽是不是一定要有钟氏血脉的人才能封印? 毕竟陆瞳不是修为最高的,由他来封印自然是有由他来封印的理由。 加上之前隐约听到陆瞳哼的小调,陆晚也隐约怀疑陆瞳是不是跟自己沾亲。 “那个,其实不是妖兽……”钟巽不知从何说起,“是朱雀神兽的一部分。” 陆晚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迷茫的望着钟巽。 这么个玩意儿你告诉我它是朱雀神兽的一部分? 于是钟巽告诉了陆晚千年前关于五大灵兽分镇五位,由分出阴之五灵的事。并告诉陆晚,她可能需要帮忙镇守之前暴走的阴之朱雀,但是要等她修为突破元婴之后。 “爹爹,你刚才是不是说若是修为元婴以上的钟家人镇守阴之朱雀,除非修士身死,否则封印不会解除?”陆晚仍没忘记自己要查钟氏灭门案的这档子事儿。 钟巽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陆晚串了一下,当时父母飞升,大哥继位的同时也继承了阴之朱雀的封印,如果被灭门时的火灾是因为阴之朱雀暴走,那么就说明有人…杀了她大哥? 之前又偷听到莫俨说“这么个小崽子是怎么从结界里逃出来的”,陆晚认为,应该是有人杀了她大哥,致使阴之朱雀暴走,形成火灾。 着火之后,凶手又用结界将钟氏家宅清溪山庄围住,致使钟家全灭。 这样一来,她当时查元婴以上的修士的思路是对的,她大哥当时修为是练虚期大圆满,若要伤他,修为至少要元婴以上。 只是这个猜想有一个疑点,陆晚当时并没有目击到阴之朱雀,说明陆晚的大哥死后,有人封印了阴之朱雀。 既然阴之朱雀的存在只有历代家主知晓,那么又是谁封印了阴之朱雀? “怎么了?”陆晚的母亲见陆晚一脸严肃,关切道。 “我在想是谁能顺利闯进清溪山庄,杀了我大哥。”陆晚为了这个案子潜伏了七年,自然是不会遗漏任何线索,事事以此为重。 “大约…是逸儿(ps:钟逸,陆晚的大哥)熟悉的人吧,这才让人钻了空子……”想到自己的九个孩子如今只剩下一人,陆晚的娘亲心下有些惆怅。 一别经年,钟家已不是那个钟家,钟家仅剩的几个人也是支离破碎,聚少离多。 昔日文修钟氏的盛况何时才能重现? 查清灭门案的真相,复兴钟氏。 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了陆晚幼小的肩膀上。 叁叁、钟氏人兴建长卿峦 当初陆晚被百家刁难,钟巽夫妇在天上苦苦哀求,甚至愿意放弃仙籍只求下凡助女一臂之力。 天帝念在钟氏一日间倾覆,又接连被污蔑,勉强准他们下凡三日,只是回去要赔偿渎职损失十万香火。 经过两场大火,灵澈山的大半土地早已荒废,且大战刚过,突然搬去灵澈山也很突兀,刚好灵澈山附近的长卿峦有一间破旧的风神庙,多少留了些香火,可受风神庇佑。 于是,钟巽夫妇打算在这附近盖三五间房子,作为复兴的基地。 但是,没有钱…… 长卿峦多竹,大框架砍山上的竹子就好,可家具和茶杯碗盏还是要买的。 “那过几天你好一好之后我们就开始盖房子?”钟巽显得有些激动,毕竟他当上家主的时候,清溪山庄已经建好了,他都没机会体验一下建房子是什么感觉。 “爹爹,你这么喜欢盖房子的吗?”陆晚心中疑惑,为什么感觉爹爹有点儿不一样了? “只要是没玩过的,你爹都好奇。”陆晚的娘亲玄祯吐槽道。 几十年老夫老妻了,自然彼此之间心有灵犀。 确如陆晚的娘亲所言,钟巽一把年纪了,遇到新鲜的事物还是跟个孩子似的。 头三个月,钟巽在山里劈竹子,玄祯在到处找医书,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红枫错的方法,陆晚去外面给人驱邪赚外快,三人各有分工,重建工作顺利进行。 陆晚身上的红枫错依旧会每月发作,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几次之后,陆晚已经开始出现了咳血的症状,钟巽夫妇心疼陆晚,不再让陆晚出门。 陆晚有些郁卒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树发呆。 此时钟巽已经建了七八件竹屋了,包括一间坐北朝南的会客厅,两间较大的厢房,一间一人间,一间双人间。除此之外还有三四间相对较小的二人间,和一个小厨房。 “阿晚,今日如何了?”钟巽盖屋子盖的累了,过来陪陆晚聊天。 “没什么感觉,不发作的时候也不难受,反而像这样成天闲着才不好受。”陆晚撒娇般的抱怨道。 “你再忍一忍,你娘马上就能查出方法了,前天她跟我说已经有眉目了。”钟巽沉稳的安慰陆晚道。 “没关系,不急于这一时,”陆晚躺的整个人都佛了,“红枫错不解,我也没发查案,身份容易暴露不说,一发作就晕,多危险啊。” “你也别这么悲观呀,”钟巽掏出一个小袋子,“要不我在你屋外种点儿什么?刚刚搜集来的种子,女孩子窗前总要有点儿花吧?” “有合欢嘛?要种就彻底一点,种一片粉粉嫩嫩的才好。”陆晚想起先前在文修易氏家宅中看到的那一株合欢,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怀念。 钟巽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露出欣慰的笑意,真的在窗外种了一株。 仙术催生,没多久合欢就长了出来,一树粉红。 “还有挺多呢,不能浪费。”钟巽念叨着,拎着种子不知道去哪儿栽去了。 没过几日,陆晚的母亲喜滋滋的回来了,看着门口两排合欢也是喜上心来。 “一把年纪了,还种这么粉嫩的花儿?”陆晚的娘亲调笑道。 “阿晚喜欢,就且由着她吧。”钟巽回答着,满脸宠溺,“怎样?可找到方法了?” “倒底还得去逐月阁(ps:文修陆氏的藏书阁)找,”陆晚的娘亲掏出一摞书册,“怕陆君旸发现,直接拿法力拓下来的,没动原本。” “我翻了这么多年逐月阁都没见着这东西,娘亲是从哪里翻出来的?”陆晚好奇道,作为内门弟子,陆氏的藏书阁她可以使用大半部分,却从未见过关于红枫错的书籍甚至只言片语都没有。 “在顶层,除了陆君旸应该是谁也看不着的。”陆晚的娘亲把书册往桌上一摔,“接下来就可以解咒了,不愧是陆家的术法,乱,乱的一塌糊涂,看明白了也要解一年多。” 确实,就像钟氏的术法变幻莫测一般,文修陆氏的术法就是各种复杂,基本没有什么单纯的术法,都是一些组合技。 “慢慢来,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陆晚听说解咒过程繁琐倒也不急,反而心态平和了——反正早晚都能解。 后来经过一年半的努力,陆晚身上的红枫错才终于去干净,修为也冲击到了金丹期大圆满。 沉迷于盖房子的钟巽把规模扩大到三十余间,基本上已经初具规模了。 “为了庆祝阿晚身上的红枫错全解,今晚我们吃一顿好的吧。”钟巽眉开眼笑道,一切终于走上正轨了。 “好呀,爹爹下厨吗?”陆晚撺掇着钟巽动手做,然而钟巽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如何是好。 “好,那爹爹试试?”钟巽这个女儿奴,即使这样也没有拒绝陆晚的要求,“阿晚就趁这个时间,想想你的府邸要叫什么名字?” 陆晚点了点头,开始期待自己爹爹能做出怎样的大餐来。 半个时辰之后,看着餐桌上一面金黄,陆晚忍不住吐槽道:“爹爹,你这是捅了鸡窝吗?” 炒鸡蛋,煎鸡蛋,鸡蛋饼,鸡蛋羹…每一道菜都以鸡蛋为原料。 陆晚看着一桌子的鸡蛋,不知道从何处下嘴。 “我是真不会做……”钟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故意岔开了话题,“府邸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认命开始吃鸡蛋的陆晚筷子一滞,嚼了两口之后举着筷子一脸得意道:“‘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新府邸就叫逸兴里可好?” “不错不错,豪爽又不失雅致,好名字!”钟巽哈哈大笑道,眼角眉梢满是骄傲——不愧是我闺女,名字起的有深度。 玄祯伸出筷子扒拉了钟巽的筷子一下:“别光顾着夸,明天赶紧找人题字,把匾做了。”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才是正事儿。”钟巽这才反应过来,光问名字没用,把匾做出来才是正经事。 几日后,钟巽弄出了匾额,又添置了些家具。 至此,门派重振的硬件施舍皆已完备,只欠收徒这东风了。 叁肆、乘东风光照临川笔 原本陆晚压抑修为数年,渡了金丹劫之后直接跳过金丹初期,到达了金丹中期,也因此被神秘人看出破绽,在竹西堂出了洋相。 话说竹西堂的神秘人,陆晚至今都没有头绪,除了是金丹中期的体修以外,没有任何线索。 虽然受到了红枫错的影响,但两年的时间和钟巽夫妇的全程陪护,陆晚还是顺利的达到金丹期大圆满,眼见着就要渡元婴期雷劫了。 看清形势之后,陆晚坐在逸兴里的门口,深深的叹了口气。 “阿晚怎么叹气了,怕元婴期雷劫渡不过吗?”钟巽在陆晚身边坐下,瞄了一眼门口潇洒飘逸的行书写着的“逸兴里”三个大字,很是有成就感。 陆晚的娘亲让他找个书法家写,谁知钟巽兴致大发,自己题字找人刻出来了。 陆晚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觉得这两年自己就没过过几天安静日子,一直都在折腾。” “确实,红枫错不好解,你也吃了不少苦头。”钟巽以为陆晚觉得解咒的过程很痛苦,故出此言。 “不不不,你们把我捡回来之前可比这折腾多了。”陆晚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先是去钟氏祠堂祭拜的时候被林三公子黏上,然后是得知杏安姐误以为我是男子向我提亲。 后来武修莫氏又向仙门百家传播钟氏有罪的论调,偏就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人揭露了我钟氏后人身份,害我被通缉了好长时间……” “虽然被通缉挺危险的,但是前面那些听起来还是蛮有趣的。”安慰的话说得太多,钟巽已经换了论调,“还被提亲过?看来我家阿晚即使是作为男子也很有魅力的。” “别提了,我哄了人家半天,最后还是告诉杏安姐我是女儿身,这才作罢。”陆晚想想,忽然觉得自从易杏安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对自己愈加宠溺了。 “杏安这孩子不错,一点儿都不像她爹,有点儿什么事都能啰啰嗦嗦说上几个时辰。”钟巽似乎对易容华话痨的属性印象极为深刻。 “对了爹爹,”陆晚想起易杏安,心中的歉意油然而生,“你会不会入人梦境?” “嗯?这个当然可以啊,好歹也是神仙了。”钟巽心道自己这傻闺女难道不知道神仙都会托梦的吗? “那…爹爹能不能进入杏安姐的梦境,告诉她我还活着……”陆晚转头看向钟巽,一脸期盼。 “没问题。”钟巽爽快的应下了。 然而此时的陆晚并不知道,林怀竹已找了她两年,她自己却只惦念着易杏安。 “对了,还没问你,我给你的于归呢?就是那个玉箫。”钟巽仔细想来,这两年都不曾看到陆晚拿出过于归。 “扔、扔灵澈山了。”陆晚心虚道,“装死就得装全套啊,把于归拿走不就有人起疑了吗?反正十有八九是陆宗主拿回家当纪念了,反正不会被随便乱扔,将来能找回来……” 钟巽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遗憾自家闺女不拿自己送的法器当回事儿,还是夸她机智了。 不过陆晚还真没猜错,陆晚诈死之后,陆君旸确实把于归捡走拿回家留着了。 不光留着了,还有事没事拿出来擦两下,对着于归一阵悲春伤秋。 说话间的工夫,长卿峦的天忽然阴了下来——陆晚的元婴期雷劫来了。 不等陆晚反应,钟巽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看热闹去了。 隆隆的雷声之中,陆晚撑起了结界,受下了前三道雷,随着天雷的力道逐渐加强,陆晚掏出了之前偷懒用的遮天符,连甩了四五张也无甚起色。 陆晚渡劫之余默默的走了个神——自己送陆瞳哥的遮天符,等陆瞳哥渡元婴期雷劫的时候真的能用吗? 走神的工夫,结界被一道天雷劈裂,陆晚吓得一哆嗦立马又换了个位置重新结了一个小一点的,一直挨到渡劫结束。 更戏剧化的是,渡完劫劫之后刚好长卿峦附近雷雨大作,陆晚战战兢兢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波雷不是劈她的。 上次渡完金丹雷劫没有好好休息,这次陆晚可长了记性,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了三天。 利用这三天,钟巽把陆晚渡雷劫的时候不小心破坏的房子修了一修,顺便托个梦告诉易杏安陆晚没死。 三日后,经过陆晚的娘亲玄祯这个天才丹修的鉴定,陆晚成功进阶到了元婴初期。 “不错不错,果然顺利到了元婴期,”钟巽的心情甚是愉悦,摸摸索索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间浅色的纱衣,“来,换上试试。” 陆晚上下打量着这件极不符合自己风格的纱衣,目光中带着三分迟疑。 “看我干什么?你本来就是女孩子,就应该穿这样,”钟巽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况且大家都认为你是男子,以女子身份复出更能掩人耳目,不是吗?” 陆晚想想觉得有理,便顺从的换上了这件飘然若谪仙的浅色轻纱衣。 “走,爹爹带你收徒去!”不等陆晚反应,钟巽便拽着陆晚飞走了。 呼啸的风自耳畔猎猎而过,陆晚隐约听到钟巽跟她说让她想个响亮一点的名号。 不久,钟巽落在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里,一位老道士坐在殿中打坐,老道士素衣长袍,黯淡的不似殿中之人。 “道长别来无恙啊。”钟巽见对方不愿理他,便主动开口寒暄。 “托仙人洪福,自然无恙。”老道士甩甩拂尘,站了起来。 “让道长帮忙找的人可找见了?”钟巽开门见山道。 一年前,钟巽托这位老道士寻一位十五岁以上但未及冠的,品行端正且会照顾人的少年,做陆晚的内侍。 “仙人所托,老身自是不敢懈怠,”老道士客套着,随后朝内殿喊道:“临川,出来见客!” 话音刚落,内殿的黄帘被掀开,一位身材高挑,五官清明灵秀,笑起来却有着一股与五官不相符的憨气的少年自殿内走出。 “道长叫我?”临川看着殿中气质不俗的来客,灵秀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叁伍、小阿晚执念灵澈山 “来,过来见过仙人。”老道士要临川过来行礼。 临川的表情有些茫然,但还是朝钟巽行了个礼,乖巧的道了句:“仙人好,临川这厢有礼了。” “嗯,根骨不错,”钟巽上手拍了两下,“多大年岁了?可结丹了?” “小生今年一十九岁,刚刚筑基,尚未结丹。”临川不知眼前是何人,却还是战战兢兢的答了。 “我给你介绍一位师父可好?”钟巽把临川拽到陆晚面前,又转而对陆晚道:“来,告诉一下这位少年你的名号。” 陆晚板着脸,假装自己是一位超脱凡世的仙人:“吾乃灵澈山人,自幼师从化神期高人,如今刚至元婴之境,若汝愿意,可随吾同修。” 钟巽听着陆晚自报名唤灵澈山人,眉头微不可察的一颤。 两场业火,两次在业火中劫后余生,陆晚对灵澈山的执念之深已经超出了钟巽的想象。 一旁还在状况外的临川看了老道士一眼,老道士微一点头,甩了甩拂尘,进了内殿,再没出来。 临川记得那位老道士也是元婴期修为,眼前所谓的仙人却至多不过芳华之年,便已至元婴,定然根骨甚佳。 “好,那我答应你们,你们给我点时间,我去收拾一下。”临川本来在这家神殿也就是打杂的,现在有了更好的修行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不急,我们会先在附近转转,了解一下风土人情,明日未时我们来接你。”钟巽叮嘱道,继而带着陆晚走出了神庙。 稍稍走远些之后,陆晚放下灵澈山人的架子,一脸天真的问钟巽:“爹爹,这里是哪儿啊?” “没来过吧?”钟巽的语气有些骄傲。 陆晚点点头,举目四顾,发现脚下一片繁华,集市热闹非凡,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这里是皇城,这片土地上最繁华的地方。”钟巽解释道,“顺便一提,现任帝王崇仙,刚刚的那个庙是国庙,那个老道就是国庙的庙祝,也是本国的国师。” 修仙之人多住在避世之所,昔日文修钟氏的所在如此,文修陆氏的所在亦是如此,故陆晚不曾见过此等繁华之景。 钟巽表面上说是要等临川,实际上也是觉得陆晚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领她来看看。 “爹爹还认识国师大人?”陆晚一惊,难道自家爹爹不是在灵澈山出生长大直到飞升的吗? 虽然也会下山出任务,但皇城离清溪山庄极远,怎样也轮不到钟家呀? “早些年陪陆君旸出任务,遇到过一个天分不错的年轻人,指导了几句,后来那个年轻人成了国师。”钟巽解释道。 时光荏苒,当年的年轻人如今也已是花甲之年。 “那你跟国师挖墙脚,这样好吗?一般人不应该会想留在国庙中吃香喝辣吗?”陆晚好奇临川为什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我当时要求国师帮忙找一位能吃苦,崇仙,根骨不错且举目无亲的人。”钟巽自认机智,“他无依无靠,又希望在修为上有所进益,自然会答应。” 陆晚给钟巽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傻笑着问钟巽:“爹爹,你兜里还有银子吗?阿晚想下去逛逛……” 钟巽摇了摇钱袋,笑道:“放心,足足的。” “那就走吧?”陆晚抓住钟巽的手,迫不及待的冲进人群中。 钟巽跟在陆晚身后,只字未提这钱其实是国师孝敬他的。 “诶,包子包子,热乎的刚出炉的大包子,五文两个……” “新做的藕丝糖,软糯酥脆,香甜可口……” “本店新进蓝田玉手镯,限量发售……” …… 叫卖声此起彼伏,陆晚一路奔吃,各种花式点心塞到都快要拿不住了,钟巽跟在陆晚身后数了数钱袋里的钱,把陆晚领到了一家首饰店。 “有没有成色稍微好一点的玉坠子,最好是有凤凰图案的,没有的话不是佛和观音就行。”钟巽说了一大堆要求之后,指了指陆晚,“给这孩子戴。” “好嘞,这位老爷您稍等,我给您找找去。”店主见钟巽衣着华丽,连忙亲自出来接待。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店主端着两个精致的锦盒,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你看这个,玉色洁白通透,雕刻栩栩如生,虽然不是凤凰,但大雁也算是鸟类,而且玉色通透,雕琢的十分精致,连羽毛都是一根一根刻上去的,适合这位年轻的小姐。”店家努力的向钟巽推荐。 “做工确实不错,”钟巽拿在手里抚摸两下,“触手生凉,玉也是块儿好玉,不错,不错。另外一个也打开给我们看看吧。” “这一款是今天新到的蓝田玉,图案跟凤凰是没什么关系了,但图案也很精致,你看这花瓣儿雕的甚是立体,且蓝田玉颇有仙缘,正配这位仙气十足的小姐。”店家以仙气足为买点,殊不知眼前的老者便是一位下凡的谪仙人。 钟巽拿着两块玉,来回端详着,转头问陆晚:“你喜欢哪一个?” 陆晚常年被当男孩子养,也不懂玉的好坏,只是单纯觉得后一个色深显老,于是迟疑了一下,指了指那个白玉的大雁吊坠。 钟巽拿起陆晚选择的玉坠,端详了许久之后扔回锦盒里,随性而轻飘的道了句:“就这个吧。” “好嘞,多谢老爷赏脸。”店家一高兴,说话也就飘了,“老爷这是给这位小小姐置办嫁妆?” 钟巽正欲付钱的手一滞,瞪了店家一眼,店家紧张的搓了搓手,没敢接着往下问。 入夜,钟巽带陆晚在附近住下,想着明日还能带陆晚玩点儿什么,陆晚则是打开白天买的吃食,东尝一口,西尝一口,吃的眉开眼笑。 过了一会儿,钟巽偷偷拿出玉坠,摆弄了一阵儿之后亲自给陆晚带上道:“我往这坠子里灌了些法力,关键时刻应该可以护你一次。” “多、多谢……”正因是至亲,所以这一个谢字更是羞于说出口。 钟巽虽未明说,但陆晚知道,爹爹娘亲早晚要回到天上,爹爹是想在回去之前,把能安排的都为她安排好。 叁陆、憨临川初赴长卿峦 次日,陆晚又买了一堆好吃的好玩儿的,跟那些法器一起极不负责任的仍进了储物袋里,随钟巽一起去接她的小徒弟临川去了。 “师、师父,临川已经准备妥当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临川换下了平时的工作时穿的衣服,换上了一件颜色有点暗的浅蓝色长袍。 陆晚抬头瞄了钟巽一眼,钟巽假装神游太虚,不理人,陆晚只得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徒儿还不能飞行吧?” 临川点点头,吞吞吐吐的问了一句:“你们…打算…飞回去?” “吾等本也是飞过来的,”陆晚哭笑不得,靠腿要走到哪辈子去啊,“汝现在有两个选择。” “师父请讲。”临川不愧是国庙里待过的,就算不知道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但还算知书达理。 “一是汝自己走过去,二是吾等带汝飞回去。选一的话比较累但是安全,选二的话比较轻松,但是汝有掉下去的危险。”陆晚笑眯眯的看着临川,故作高深。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你们陪我走之类的?”尚未及冠的临川小少年的内心如是说道。 然而临川没敢说出口,钟巽看着临川的怂样子,终于忍不住道了句:“拿根绳子把你自己绑我身上,我带你。” 我…是行李吗? 临川内心暗叹,老老实实的去找绳子了。 在国师和临川的几个小伙伴儿的帮助下,不多会儿,临川就跟稻草人似的被绑在了钟巽的背上。 陆晚看着自家爹爹一脸正直的背着她那个还茫茫然不知所以的小徒弟,没忍住笑出声儿来,搞得临川更加尴尬了。 “那么国师大人,吾等就此告辞了。”陆晚朝国师福了一福,随着自家爹爹飞回了长卿峦。 钟巽配合着陆晚的速度,几人连着飞了几个时辰才回到长卿峦,临川从来没飞过,落下之后两脚发飘。 陆晚给他解开绳子之后,临川软趴趴的迈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晚走过去蹲在临川面前,问道:“还好吗?我在这儿等你缓过来。” 临川一懵,怎么感觉跟在庙里见的不是一个人啊?不过感觉还挺温柔的…… 临川揉了揉腿,一抬头发现陆晚当真蹲在一边等他缓过来。 看着陆晚的五官,临川心道仙人就是仙人啊,都元婴期了还这么年轻,看起来还没我大呢…… 抱歉哦,临川小少年,人家就是没有你大。 临川把着墙一点点站起来,活动了两下,瞄了一眼正门口挂着的“逸兴里”的牌子,想着没想到这深山之中还别有洞天之类的。 “我…先带你转转山?”陆晚第一次收徒,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嗯,好,麻烦师父了。”临川就这样跟着陆晚进入了逸兴里。 二三十间竹屋不规则的分布在溪谷两侧,外围是一些绿植,溪水两侧是开得正盛的合欢,房屋之间稀疏的种了几丛竹子,甚是风雅。 “山人不喜奢华,跟国庙自是没得比,但也勉强能够遮风避雨,”陆晚客套着,“我看看你住哪儿比较合适……” 逸兴里修的最好的就是正厅和她自己的房间,其次是一间跟她自己的房间一样大小的,分成东西两厢的房子,再次是给将来的内门弟子准备的两间较大的单人间,其余的都不太大。 陆晚想了想,把临川带到了跟她自己房间一样大小,分东西厢的那间,将临川安置在东厢房。 “今日你且先歇下,修行是个慢功夫,不急在这一时。”陆晚柔声道,离开了临川的房间。 陆晚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钟巽早已等在那里,杯里的茶已经凉透,却还有大半杯没有喝完。 “安置好了?”钟巽淡淡的问。 陆晚点点头,反问钟巽道:“爹爹,你给我找徒弟也就算了,怎么找了个比我还大的?” 陆晚满心以为会找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谁知找了个比自己还大的,这人要是知道自己找了个比自己还小的师父,不知作何感想? “我和你娘早晚要回去,总得找个人照顾你吧?找个孩子来可怎么照顾你啊?”钟巽说得语重心长,把凉透的半杯茶一股脑灌进喉咙。 陆晚一阵感动,摸了摸桌沿儿,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照顾,毕竟都这么大的人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况且当年她在外面流浪的时候,被仙门百家通缉的时候,状况都比现在艰难的多,她也都过来了。 现在过些闲日子,怎么就需要人照顾了? 陆晚正兀自发呆,钟巽转了转空茶杯,又道:“你娘帮你找丹修去了,以防万一。日后若有个万一,还可以帮衬帮衬。” “还是爹爹和娘亲想的周全。”陆晚撒娇似的感慨道。 既然有人为自己铺好路了,自己就大方的接受好了,这样也能省去不少心力,不必自己再费心寻新身份、新靠山了。 “剩的时间,为父会为你寻几个天分好的徒弟,让逸兴里运作起来。”钟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叹息。 他的小女儿,本不该受这些苦楚的。 若钟氏尚在,他的女儿应该会在钟氏的保护下,悠然的修行,然后遇到一个人,与他互倾心,共白首。 她本该一生顺遂无忧的。 只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鼎盛了数百年的钟氏竟在一日间倾覆,年幼的孩子一时间没了所有保护。 孤单流浪的那一个日日夜夜,陆晚怎么熬过来的,钟巽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那便拜托爹爹娘亲了。”陆晚开始试着去依赖,“若有什么需要阿晚做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嗯。”钟巽那颗对陆晚感到亏欠的心得到了满足。 门外,刚好有事准备来问陆晚的临川听到了全部对话,站在陆晚的房门前,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不是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话说没我大已经元婴期了?这师父拜的,都搞不明白是好还是不好了。 叁柒、见伊人怀竹凤求凰 陆晚断断续续的把除了关于阴之五灵以外的事情,以及后来母亲带了一位结了丹的丹修,自己和那位丹修还有临川一起四下收徒的事通通告诉了林怀竹。 林怀竹认没认真听不知道,但他认真吃了这一点,陆晚算是知道了。 正厅原本放着一碗山葡萄和一盘红糖馅儿酥饼,说话间的工夫,酥饼只剩下林怀竹手里那半个,山葡萄也见底了。 “林三公子?你吃的很开心是不是?”陆晚忍不住吐槽道,“我看你闯山勇气可嘉才告诉你的,你态度端正点儿行不行?” “嗯?我听着呢。易杏安把你救走之后,你爸妈把你带到长卿峦,治好了你的伤,解开了你身上的诅咒,又给你盖了房子然后收了徒弟,是吧?”林怀竹总结道,一脸淡然的把剩下那半块儿点心吃完。 陆晚默默的无语了一阵儿,想起了林怀竹那个能耳听八方的狗耳朵。 “这小山头很穷的,那些点心本来能放两天的,现在你一口气吃完了,我又要重做一份。”陆晚抱怨道——真是的,白手起家容易嘛? 陆晚收的徒弟基本上都是小地方的人,厨子手艺好也仅限于做饭,所以门内的点心基本上都是陆晚这个门主一手包办的。 “你做的?”林怀竹拿手抹了抹嘴上的酥饼渣,“一会儿要我帮忙打下手了吗?” 陆晚叹了口气,不想再争辩。 “话说,你是不是扮完女装之后上瘾了?一直女装。”林怀竹听了陆晚的故事之后,仍是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该说你傻还是说你精?”陆晚忍笑道,虽然她没明确告诉林怀竹,但是故事的字里行间应该体现出来了,“我说了半天你还没听明白吗?不是我喜欢穿女装,是我以前经常穿男装。” 林怀竹没反应过来,静止在当场。 “我本来就是女子,只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刚好穿的男装,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是男子。”陆晚笑盈盈的解释道。 “不对啊?陆七公子不是陆宗主的私生子,后来被认回来的吗?我不知道陆宗主也不知道吗?”林怀竹满脑子浆糊。 他被骗了有可能,这还能陆家上下都被骗了?要真是女扮男装能在陆君旸面前六年不露出任何破绽? “我爹…”陆晚踌躇了一下道,“我是说陆宗主,他大概知道,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况且……” “况且什么?”林怀竹睁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晚等答案。 “你是不是没用过文修钟氏的易容丹?”陆晚故意卖关子。 林怀竹点头若小鸡啄米状,仿佛急切的期待着陆晚的答案。 “钟氏的易容丹,不光脸能给你改的面目全非,声音,体型什么都能给你改了,别说女变男,变个动物都可以。”陆晚解释道,声音中透着淡淡的自豪,“况且内门弟子有单独房间,又不会有人偷看我更衣沐浴。” “你…真是女子?”得知了真相之后,林怀竹反而变得小心翼翼。 若陆晚当真是女子,他这几年又算是什么? 因为喜欢上陆晚而宣布自己是断袖,被逐出家门,流浪数年。 不相信陆晚已死,巴巴的找了这么多年,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断袖的日子,到底算是什么啊? 被自己的父亲用佩剑钉在墙上的那个冲击力,林怀竹至今记忆犹新。 若陆晚是女子,又何须这般剑拔弩张,直接娶回来便是了。 “如假包换。”陆晚拍胸脯保证道,“还是你觉得我是柳扶风那个变态,男人女相?” “你…若是早告诉我该多好啊……”林怀竹想要对陆晚抱怨些什么,仔细想来,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又能怪得了谁呢? 又不是陆晚故意勾引他逼他断袖的,反而是自己痴缠陆晚许久,却没有一句抱歉。 之前听门里修为比较高的丹修说过,钟家人灵脉与常人不同,故不愿让外人随便把脉。 却不想陆晚竟是因为暴露性别才不愿让人把脉。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其实对于林怀竹被逐出家门这件事,陆晚还是有些许的罪恶感的,“当然,若你还有心悦的男子,便当我没说过。” “没有!绝对没有!”林怀竹刚刚还在一边兀自沮丧,一听陆晚怀疑自己还有其他心悦之人,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陆晚跟着站起来,往下按了按林怀竹的肩膀道:“没有就没有,别激动啊,二十好几的人了,不能稳重一点儿吗?” “对你我稳重不了啊……”林怀竹低缓的声音中透着无奈和隐忍,“你可知道,我只心悦你一人,无论你是男是女,哪怕你是只畜生,我也只要你。 你要查钟氏灭门案,我陪你,你要想一直在山里隐居,我便陪你采菊东篱,赌书泼茶。总之我想你知道,我心中除了你,再容不下别人……” 陆晚心头一颤,虽然他之前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他跟他父亲说他喜欢自己云云,但真这么认真的被告白了之后,陆晚却一时间无所适从。 自己喜欢林怀竹吗? 陆晚扪心自问,自己喜欢林怀竹吗? 首先肯定不讨厌就是了。 自从自己离了陆家,是林怀竹一直黏着她,护着她。 虽然相处只有那短短的一两个月,但是陆晚知道,自己已经对林怀竹产生了一定的信任和依赖。 自己愿意把这五年来的一切分享给林怀竹,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觉得林怀竹不会说出去呢? 试想若是换一个人,自己会和盘托出吗? 时隔多年,林怀竹还愿意护着自己,陪着自己,说丝毫没有感动是假的。 只是这一切是感动,还是心有所倾?陆晚一时间无法确认。 陆晚抬起头,无辜的望着林怀竹因为过于认真而板着的脸。 林怀竹的板着的脸因为陆晚的目光变得有几分期许和茫然。 须臾,陆晚柔媚的瞧了林怀竹一眼,缓缓开口道:“其实……” 叁捌、答琴瑟晚笙诉衷情 陆晚一笑莞尔,眼中是似是而非的柔媚,仿佛是爱怜,又仿佛是同情。 “其实……”陆晚娓娓而道,“阿晚也是心悦林三公子的,虽说我们相处的时日只有那一两个月,但你对我的保护,我看在眼里,不知不觉中放在了心上。 只怕你我情深缘浅,像那只开一夜的夕颜花,暮开朝落。虽然通缉令已撤,但文修钟氏之后的身份在玄门之中终究是尴尬……” 听得陆晚与自己两情相悦,掩藏不住的喜色爬上了眼角,也不顾陆晚心中这样那样的担忧,一把抱住了陆晚,半晌没有放开。 陆晚有些茫然的拍了拍林怀竹的背,似在安抚林怀竹一般,轻柔的,小心翼翼的抚摸着。 五年前,陆晚消失前对林怀竹说的那声谢让林怀竹记忆犹新,仿佛是在与林怀竹诀别一般,让林怀竹那一颗刚开始悸动的心凉了个彻底。 这一次,他终于抓紧了她。没有再怔怔的看着她的笑容破碎成光砂。 不知过了多久,林怀竹缓缓的松开陆晚,伸出他略带薄茧的手,用指尖温柔,虔诚,甚至有些颤抖的抚摸着陆晚披下来的头发,继而顺势滑到脸颊,伸出两手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捧着陆晚的脸。 二人彼此靠近,近到彼此呼吸相融,肌肤相亲…… “师父,厨房问你晚上做什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临川不偏不倚的闯进来,看见二人旁若无人的相拥而吻,上去就给了林怀竹一拳。 林怀竹一脸惊诧的看向临川,质问道:“你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呢!你在对我师父干什么?我师父可是仙人,是天女,岂容你亵渎!”临川知道钟巽夫妇是神仙,一直拿陆晚当“神女”,对陆晚敬爱有加。 林怀竹反应了一下,忽而捧腹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临川的脸上闪过的不知道是惊喜还是茫然,亦或是在陆晚面前不敢失态的隐忍。 陆晚过去敲了林怀竹一下道:“干什么?你…吓着孩子了。” “孩子?!”临川心道,“谁是孩子啊?我比你大一岁好吗?我是孩子你是什么啊?我是向着你的,你这是向着谁啊?” 林怀竹朝陆晚和临川摆了摆手,坐在一边缓了缓。 “临川,这位是我的…故友,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你莫要介意。”陆晚掩面窃笑,避重就轻的解释道。 “所以师父想吃什么?要临川来做也可以的。”临川整理了一下情绪,礼仪周正的问陆晚。 “你看着炒几个菜吧,不放葱花什么都行。”陆晚一时间也不知道点什么好,就交给临川决定了,反正她也不挑。 临川应了一声,缓缓退出了正厅,临出门之前特意停下来,瞪了林怀竹一眼。 临川走远之后,林怀竹极小声的跟陆晚道了句:“这孩子…还挺护你的哈。” “别多想,他对我可没存那份心思,不像你。”陆晚捧临川的同时还不忘踩林怀竹一下,“他一直拿我当仙人,天女,觉得碰我一下,甚至只是遐想我一下都是对我的亵渎。” “你看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林怀竹顺着陆晚的话管临川叫孩子,“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你就是仙人?是天女?你不跟他解释一下吗?” “我解释了,他死活不信啊。”陆晚也很无奈,天天被这么个孩子当个神供着,也不是什么愉悦的事情。 “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一天,”林怀竹偷笑,又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跟葱花什么仇什么怨啊,之前吃馄饨你也不放葱花。” “吃葱花有味道啊……”陆晚一脸天真道。 林怀竹看了陆晚一眼,道:“编,你接着编。上次吃完馄饨直接卧倒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啊?” “那是因为酒烈……”陆晚还想再挣扎一下,但看着林怀竹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是叹了口气,承认了,“我吃葱花…会醉……” “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啊,我今天可算是开眼了,真有不醉酒醉别的的人!”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之后,林怀竹又是一阵捧腹。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我就是不醉酒醉葱花你有意见吗?”林怀竹笑得太厉害,以至于陆晚忍无可忍的叫停了。 “抱歉抱歉,林某人只是觉得自己见识短浅,没见过体质如此特异之人。”林怀竹终于在陆晚警示的目光下停止了大笑。 “哎,你呀,别高兴太早了,小心乐极生悲。”陆晚似乎想说些什么,声音渐渐冷静下来。 “不会的,你的通缉令早就撤了,陆瞳在武修莫氏也收到了善待,现在没有人会想追查钟氏还有没有存留的血脉。”林怀竹安慰陆晚道。 “可是我还会追查啊。”陆晚有些沉重的对林怀竹道,“只要我还继续追查钟氏灭门案,案件背后的主谋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对我不利。”陆晚冷静的分析道。 “那我陪着你不就好了?当你的贴身护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林怀竹象征性的比划了两下道。 陆晚没忍住笑了,不知是不是高兴的还是气的:“还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啊?”林怀竹快人快语,想说都两情相悦了,你还担心什么? “如今文修钟氏只剩我一人,将来我若有子嗣,定是要继承文修钟氏基业的,所以……”陆晚说着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我们将来若是有孩子,他可能需要跟我姓,这样你也可以吗?” 林怀竹被噎住了,因为陆晚确实说的有道理。 “而且我将来会是文修钟氏的家主,而且在我孩子长大之前,我会一直管理钟家不会卸任,”陆晚说的问题越来越犀利,“在这种情况下,你我厮守终生的可能只有一个……” 林怀竹心中有了答案,却仍旧缄口不言。 “那么,尊贵的林三公子,你…可愿意入赘钟家?”铺垫了许久,陆晚终是把那句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口。 叁玖、护神女临川仇怀竹 面对陆晚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求婚,林怀竹不知如何是好。 陆晚说的没错,林怀竹应该意识到,陆晚只是她这几年的身份,她是钟晚笙,是昔日文修钟氏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她身上肩负着复兴文修钟氏的使命,她的儿子将来要随她姓钟,修钟氏术法,继承钟氏家业。 那他怎么算?虽然林怀竹上面有两个哥哥,将来无需继承武修林氏基业。但好歹他也是武修林氏嫡系后人,身份尊贵,总不能这么就断后了不是? 可他又确实对陆晚心有所倾,故不愿轻易放弃。 “阿晚,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啊?”林怀竹纠结了半晌,却仍不忍苛责陆晚,连仅有的一句怪罪,都涂上了宠溺的滋味。 “陆瞳哥也是入赘女婿,和莫二小姐一样很恩爱呀,”陆晚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丝毫不妥,“如果林三公子不满意,我可以再想办法。” 林怀竹沉默了一阵儿,忽而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白白胖胖的小信鸽笨拙的扑扇着翅膀,停在了林怀竹身旁的桌台上,无辜的看着林怀竹。 “你家的信鸽伙食的这么好吗?”陆晚心中的信鸽应当是敏捷灵巧的,可林怀竹的信鸽却与“灵巧”二字半点儿也不沾边。 “我没事嚼点儿什么的时候就会分它一些,然后慢慢就变成这样了。”林怀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饲养方式的错误。 陆晚伸手摸了摸小信鸽的脑袋,小信鸽躲也不躲,眯着眼睛让陆晚摸,表情极为惬意。 “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彼此冷静一下,”林怀竹看着小信鸽惬意的神情道,“反正你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离开长卿峦,我过一两个月再来找你。也许那时我们便都有对策了。” “不住一晚再走?”陆晚笑吟吟的看着林怀竹,提议道。 林怀竹用食指蹭了蹭鼻子,暗暗觉得陆晚是在暗示他些什么,却又不大确定。 “以后我定期让这小家伙帮我送信,然后我让它每隔十天来你这里一次,你有什么消息,尽可让这小家伙带给我。”林怀竹指了指那只胖胖的小信鸽,“若要转移阵地,千万要记得告诉我,知道了吗?” 不然我又不知要找你多久…… “知道了知道了,除非有人追杀我,不然不会转移的,你以为房子那么好盖呢?”陆晚看着林怀竹紧张的样子,有几分哭笑不得,“吃个饭再走总可以吧?” “那感情好啊,正好我尝尝你门里厨子的手艺如何。”林怀竹痛快的答应下来。 仓央嘉措的爱情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然而对于林怀竹来说,这句话怕是要改成不负美食不负卿了。 饭后,林怀竹果然没有逗留,痛痛快快的下了山,陆晚将林怀竹送至山口,默默的回了山。 回山之后,陆晚那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徒弟离开把陆晚团团围住。 “师父,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师父,刚刚临川师兄说那个人亲你了是真的吗?” “胡说什么?临川师兄明明说的是那个人竟敢轻薄师父!” “真的假的?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追上去揍他一顿?” “师父亲自送他出去的,揍一顿也不太好吧?” “所以师父,那位公子倒底是谁啊?” “莫不是我们将来的师公?” …… 陆晚无奈,自己这是收了一堆什么徒弟,让他们自习一天他们都是在干嘛? “你们一起问我也回答不过来啊,那人只是我的一个挚友故交,你们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再乱说话小心我罚你们抄周易。”陆晚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临川呢?怎么没看到他?” 一堆小徒弟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人吞吞吐吐道:“临川师兄…在、在厨房……” “厨房?”陆晚没想明白,饭都下肚了,在厨房干嘛?做宵夜? 那位答话的小徒弟点了点头,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陆晚随手揪了一颗草,放在手里捻了一阵儿扔在地上,往厨房走去。 厨房亮着有几分昏暗的灯光,临川拿着菜刀,特别有节奏的切着萝卜,且每一片薄厚均匀。 生气了刀功还是那么好…… 陆晚躲在一旁偷笑,转而走到临川面前,捻起一片问临川:“怎么?明早要煮萝卜汤吗?” “师、师父,你怎么来了?”临川放下刀,满脸惶恐。 “来看看你啊,我知道你一生气就喜欢拿这些萝卜土豆撒气。”陆晚了然道,把刚刚的那片萝卜塞到嘴里,“卡次卡次”的嚼的极为清脆。 “师父…你可是神女啊,就算要嫁也不能便宜那小子啊?”临川的语气有些激动,音量却压的极低,毕竟知道陆晚“神女”身份的人不多。 “要我跟你解释多少遍啊,我不是什么神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修士,只不过碰巧我爹娘飞升了而已。”陆晚掰了三年硬是没把临川的想法掰过来。 “你父亲不是神仙吗?那你不是神女是什么?”临川一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问题,神仙的女儿就是神女,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娘还没有飞升啊,所以我只是修士的孩子,不是什么神女。”类似的对话,陆晚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了。 临川不语,继续发呆切萝卜,只是切的比刚刚稍慢一些。 “那个人是武修林氏的公子,是我入山前认识的朋友,之前我因为一些原因被追杀,是他一直护着我的。”陆晚告诉了临川林怀竹的身份,也委婉的暗示了临川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武修林氏的三公子?他不是断袖吗?”临川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还没拜陆晚为师的时候,就听国师说过林怀竹的事。 林三公子林怀竹,少年时为梼杌所伤,多年闭门不出,行过冠礼之后终于得以出门历练。 结果这位林三公子,没历练几个月就回去跟武修林氏宗主说,自己有龙阳之好,遂被逐出家门,至今未归。 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这位林三公子的经历也算是很传奇了。 肆拾、玉面郎佳节访旧识 陆晚一时间被临川噎住了,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说到底,自己才是让林怀竹断袖的罪魁祸首。 “难道不是吗?”临川的目光变得有些无辜,无辜中还带着几分困惑。 “怎么跟你说呢?”陆晚忽然想起来她还没跟临川说过她以前的事,“你一会儿来我房里,我再跟你细说,这话可不能随便跟其他人讲。” 临川的表情有几分彷徨,陆晚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都什么时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有损师父清誉? “我房间里又不是只有睡觉的地方,在偏厅里坐着喝口茶又不犯什么忌讳。”陆晚扶额,临川这个人,从亥时到她早上起床为止,不管有多大的事,坚决不进她的房间。 “好,我…收拾完就去找你。”临川环视了一圈厨房,平静的回答。 过了一刻钟左右,临川拎了一壶新茶去陆晚的房间门口,轻轻的敲了两下门,像是怕惊了陆晚一般。 “是临川吧?”陆晚闭着眼睛都知道,这么谨慎的绝对是临川那小子,“门没锁自己进。” “那…打扰了。”临川开门进来,把茶壶放在桌上。 陆晚指了指凳子让临川坐下,临川拖了拖凳子,在离陆晚足有二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我为什么成了这所谓的灵澈山人。”陆晚娓娓道来,顺手下了个隔音的屏障,“但是你不能跟外人乱说,若泄露出半个字,我有的是办法惩罚你。” “临川明白,”临川跟了陆晚多年,对陆晚极为敬重,“若临川泄露出去,便自行了断。”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陆晚本来只是想让临川不要跟那群小徒弟乱说,谁知临川倒正经了起来,“你可知文修陆氏的陆七公子是何人?” “以前听国师讲,是文修陆氏宗主陆君旸的私生子,十多年前被认了回来,五年前死于灵澈山一战。”临川从前在国庙中听过一些老国师讲的八卦。 “若我说那人是我,你可信?”陆晚见到临川时自称灵澈山人,一直未说名讳。 陆晚的父亲跟临川说自己叫钟巽,临川就以为陆晚也姓钟,从未想过陆晚还有另外的身份。 “临川相信师父不会骗我,只是……”临川欲言又止。 “我既然叫你来了,就一定会告诉你,你莫要心急。”陆晚示意临川不要纠结,“那你可知昔日文修钟氏?” “师父…是文修钟氏之后?”临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试探着询问、猜想。 “不错。”陆晚忽然觉得如果日后临川反叛了,她一定会弄死他,“九岁那年,一场大火灭了钟家满门,除了我和已飞升的父母,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钟氏被灭门后,我千里迢迢去投奔文修陆氏,隐瞒自己钟氏遗孤身份,易容成男子,成了文修陆氏宗主陆君旸的养子。 五年前,我离家出走,遇见了林三公子林怀竹,一起走过一段路,然后因为一些原因,林三公子对我有了好感,他当时以为我是男子,故我诈死之后,他对外宣称他是断袖。” “既然师父是女儿身,那么林三公子也不算是断袖。”临川总算是不拿林怀竹当变态看了,“只是师父以前那个陆七公子的身份也足够尊贵了,为何要诈死换身份呢?” “五年前,武修莫氏声称文修钟氏欲放出千年妖兽,为祸百家,只因妖兽失控,以至满门灭绝。”陆晚平铺直叙道,仿佛自己不是当事人一般,“之后仙门百家认为钟氏有罪,我当时又阴差阳错的暴露了身份,被仙门百家通缉。” “这,有病吧?”临川实在没有形容词了,不得已在陆晚面前骂了人。 “对,有病,”陆晚笑了笑,仿佛很满意临川回答似的继续叨叨,“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有病,看谁藏的深而已。莫二小姐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莫二小姐?那个跟文修陆氏的漂亮徒弟结婚的莫二小姐?”临川也稍微活泛了一点。 “没错……”陆晚心道外人对她那个青梅竹马兼堂兄的陆瞳小哥到底是个什么印象? “听说陆家的这个小徒弟跟我一般年纪,修为不甚惊艳,姿容却是风华绝代?”临川记性好,先前从老国师处听到的八卦,他全都记得,“师父以前在陆家跟他熟吗?” “熟啊,”陆晚莫名的有些小骄傲,“我说你小子平时不声不响,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知道的倒还不少啊?” “师父言重了……”临川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忽然害羞了起来。 陆晚正欲给临川讲陆瞳如何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忽然一张传讯符贴到了陆晚的眼前。 “阿晚,你这山口布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阵啊?来接我一下。” 听着传讯符中这埋怨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陆晚没忍住“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是…是哪位啊?”临川还沉浸在自己的失态之中,问的甚是小心翼翼。 “陪我走一趟吧,‘徐公’来了。”陆晚开玩笑道。 临川一脸茫然,陆晚拽着临川的袖子边走边道:“你说的那个陆家的漂亮小徒弟来了。” 看到陆瞳之后,不光陆晚,脸临川这个七尺男儿都忍不住惊讶了一番——第一次觉得男人也能这么好看。 五年过去,陆瞳早已脱去少年稚气,本就齐整的五官出落的更加深邃立体,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看见陆晚,陆瞳立刻凑了过来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喜欢整人。” “陆瞳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陆晚奇道——总不可能是林怀竹告诉你的吧? “你这个行事方式啊,真的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玄门中认出你的可不在少数。”陆瞳暗暗讽刺陆晚不知收敛锋芒。 “没有证据,没人敢轻举妄动的,无妨。”陆晚反倒不甚在意,“那陆瞳哥又是如何确认是我的?” “这呀,可多亏了你那神仙爹娘。”陆瞳一下子来了精神,只是这话,倒听不出来是恭维还是讽刺了。 肆壹、叙旧局偶谈北冥军 “我爹娘?”陆晚暗自消化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陆晚曾经怀疑陆瞳知道她是女儿身,但他到底知道多少,陆晚并不确定。 “是啊,你爹娘好大的排场,直接现身莫家,告诉莫宗主,不要再让北冥军的人来找你的麻烦,否则就告知仙门百家,北冥军成员参与钟氏灭门案。”陆瞳的话听着有点儿含酸捻醋,醋意中还带着几分羡慕。 “这样哦,”陆晚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他们回去了之后再就不管我了。” “怎会?”陆瞳猛然换了话题,“所以莫俨他们真的参与过钟氏灭门案?” “是呀,不然你以为我闲得没事揍他们干嘛?要不是他们不是主谋,我才不会给他们留命。”陆晚一阵心塞,为什么谁都喜欢问她这个问题啊? “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变成室外高人了?”陆瞳笑道。 陆晚心道他跟林怀竹商量好了吗?都来这没名没姓的山包包里调戏她玩儿。 “你也是,既然都知道了,还特地来跑一趟,”陆晚莫名的不爽道,“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钟家人了?” 陆瞳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第一次见你就觉着跟你有缘,后来你练习碎魂术,把自己镶到了画儿里,还是我把你拉出来的,当时,我哼的就是清溪调。只是后来你好像不记得我哼过了……” 陆瞳说着,眉头微蹙的看着陆晚,似有怪嗔之意。 “抱歉啊,陆瞳哥,我是真的不记得了。”陆晚为难的笑了笑,“但是去莫家的那次我听到了。确实是文修钟氏专用的摇篮曲清溪调。” “这就是你喊我爹的理由?”陆瞳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哭笑不得。 “我…真的以为是爹爹回来了嘛。”陆晚撒娇似的道,“那你也早知道我是女儿身了?” “钟家跟我差不多大的就只有一个女孩儿,你又从不与人共浴,我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陆瞳话锋一转,“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竟比男子还要调皮。” “那你还不是跟我一起皮了?”陆晚反驳道。 确实,当年在陆家,陆晚和陆瞳没少干那些调皮捣蛋的事儿。 看着陆晚和陆瞳斗嘴的样子,临川终于开始觉得陆晚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而非高高在上的神女。 “对了,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线索要告诉你的,”陆瞳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大半夜的来长卿峦了,“你可知,武修莫氏的先祖是何出身?” “不是说是什么小门派的掌门人偶然得道了吗?”陆晚记得当年上课的时候,文修陆氏的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嗯,这个大家都知道。”陆瞳这么多年在武修莫氏还真是没有白待,“可我这两年才知道,武修莫氏,八百余年前,曾是武修林氏的一部分。” 陆晚忽然兴味盎然:“不是说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吗?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纠正啊?”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讲并没有说错啊。”陆瞳款款而道,“本是武艺高强的大侠,阴差阳错投到武修林氏门下,二十年后独立,自成一家。”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陆晚感叹道,“当初诈死之后本来还怕莫家的人为难你,这么看来,你这几年在莫家混的还不错。” 确实,在武修门派大半支持罪钟论的情况下,是武修莫氏宗主力排众议,保住并重用了陆瞳。 虽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但到底也是他护住了自己,他也要试着保住武修莫氏的名声。 “这么多年来,武修莫氏虽然基本独立,但是,北冥军中的一部分,几百年来还是会直接受命于武修林氏,所以,你可以试着按这个方向查查看。”陆瞳如是建议道,又瞄了临川一眼,“你这个小徒弟知道这么多好吗?万一……” 接受到陆瞳的眼神,临川看似镇静的外表下,心却抖了三抖——总觉得自己会被灭口。 “没什么万一,有我也会在万一之前解决的,我一向如此。”陆晚也不敢说对临川绝对信任,但她敢保证,若临川有异,她一定会立刻解决掉他。 “你有时间的话回东篱驿看看吧,你这一诈死,可把陆宗主害惨了。”陆瞳到现在还记得陆君旸一边擦着洞箫于归一边感叹着自己连一个孩子都没能护住的场面。 “陆宗主…怎么了?”陆晚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于自己的这个养父,陆晚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 她感谢陆君旸对她多年的养育之恩,同时也记恨着他给自己下了红枫错。 这么多年来,陆君旸对她的关爱,亦真亦假,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陆君旸,索性干脆不去见。 “当年灵澈山一役,陆宗主刚刚渡完大乘期雷劫便去应战,身子本就亏的厉害,你这一诈死,陆宗主更加神伤,过了两三年才缓过来。”陆瞳一直很感激陆君旸的养育之恩。 当初他的父母在一年之内双双殒命,是陆宗主向他伸出了援手。 “你那么聪明,怎能不知道陆宗主是真的疼你啊?”陆瞳叹息道。 “说实话,我确实不知,待我整理好心情,再去见他好了。”陆晚还不想告诉陆瞳红枫错的事。 “你总有你的理由,”陆瞳有些妥协,“罢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 陆晚眼神飘忽了一阵,忽然摆了摆手让临川出去。 临川一愣,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我出去你们打算干什么? “看你那个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陆晚叹了口气,站起来敲了临川脑袋一下,“我们两个是堂兄妹关系,你在想什么?” 临川答应着,揉着脑袋出了门。 “北冥军的事你都没支开他,现在支开他是何意啊?”陆瞳忽然好奇。 “陆瞳哥…阿晚很久没听过清溪调了。”陆晚不好意思的,轻柔的对陆瞳道。 陆瞳一愣。 清溪调是文修钟氏专用的摇篮曲,想必陆晚是思念家人了吧? 陆瞳轻笑一声,继而,那似弱风扶柳,似山泉泠泠的小调自陆瞳的口中流淌而出。 肆贰、不堪离怀竹寄尺素 陆瞳哼了一遍清溪调,转首看向陆晚那笑意盈盈的面容。 陆晚还在一旁兀自微笑着,撞上了陆瞳的目光之后,淡然的微笑中忽而多了几分狡黠。 “陆瞳哥漏夜前来,今日莫二小姐怕是要独守空闺了。”陆晚见陆瞳表情太过严肃正经,出口调戏道。 “……”陆瞳被陆晚噎了一下,继而无奈的感叹道,“你果然还是没变啊……” “陆瞳哥可要住一晚再走,都三更天了。”陆晚略尽地主之谊,“若住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房间。” “不必了,夜长梦多,若我出入长卿峦被人发现了,只怕又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了。”陆瞳虽为男子,心思倒是异常细腻。 陆瞳站起身,拍了拍衣襟又提醒了陆晚一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现在根基还不稳,还是低调些为好。虽说莫宗主已经答应了你父亲不动你,只是你莫要忘了,北冥军的背后,还有武修林氏的势力。” “阿晚知道了。”陆晚朝陆瞳福了一福,以示谢意。 “那我便不打扰了,再待下去,门口的小门神怕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陆瞳指了指站在门外的临川,玩笑似的说道。 “那我现在送你出山?”陆晚象征性的询问道。 “不必了,夜深风露重,别着凉了,我自己回去便好。”陆瞳没有流连,果断辞别了陆晚,连夜回了莫家。 陆瞳归去后,陆晚整理了一下思绪,既然北冥军部分受命于武修林氏,那么武修林氏的人参与过钟氏灭门案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初北冥军的那三个从犯说钟氏灭门是因为起死回生之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故钟氏灭门是早晚的事。 那么武修林氏,究竟是谁想复活什么人,才把主意打到了钟氏身上? 陆晚仔细回想当年,自己前脚出了竹西堂,后脚武修林氏就联合武修莫氏签署了通缉令…… 这应该怎么算?欲盖弥彰?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上是武修莫氏急着归罪于文修钟氏,实际上,想要对文修钟氏不利的没准儿是武修林氏之人也说不定啊。 …… 陆瞳来访之后又过了两三日,陆晚给她的小徒弟们上完理论课,正在临川的侍奉下用着午膳,忽而一直胖胖的小信鸽落到了桌上。 如此丰腴的信鸽,怕是只有林怀竹手里才有。 嘴上说十天让信鸽来一次,这才三天,信鸽就飞来了。 陆晚从信鸽的腿上拿下纸条,正欲打开,却感受到了一股好奇却又小心翼翼的视线。 陆晚略带期盼的给临川递了个眼色,临川先是一惊,继而抿了抿嘴,移开了视线。 陆晚打开纸条,信中的内容不由让陆晚心弦一颤。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翩若惊鸿兮,婉兮清扬。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这么酸的诗,陆晚还真没想到是林怀竹写的,却又找不出代笔的证据。 陆晚见信鸽还没走,转身去书桌上回了林怀竹一封。 “君子皎皎兮,泽世如珠。惠余至欢兮,与我所鹜。望月怀远兮,相思如注。何日君归兮,朝朝暮暮。” 陆晚看了两眼自己写的回信,觉得这信的倒牙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林怀竹的那封。 回信后不足五日,林怀竹又寄了一封新的来。 “山高空余客行路,吾有相思兮寄尺素。纸短情长知何处,将思远道兮尔何如?” 陆晚提笔又回—— “游子舟车空劳碌,我心悄悄兮思汝顾。相思无处与君诉,盼郎长安兮谒归路。” 说是要彼此冷静一下,其实林怀竹并没有走远,即便如此,林怀竹还是三天两头的给陆晚寄这些酸诗聊表相思。 体会到了写情书的乐趣之后,林怀竹来来回回跟陆晚传了几回信儿,并把陆晚每一次的回信整整齐齐的折叠好,收在怀里,时常把玩品味。 玩儿了一阵儿之后,林怀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当初他是因为有龙阳之好才被逐出家门,如今既已确定自己并无龙阳之好,那他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但仔细一想,自家父亲会相信吗? 怎么?你说自己是断袖就是断袖,说自己不是就不是了? 算了,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其实也不坏。 那就再逗那孩子两天吧。 另一边,陆晚在跟林怀竹情诗互答的时候,想起了当年在竹西堂发生的事。 那时罪钟论成为主流,席间柳扶风不断试探她的身份,絮絮叨叨的说了好长一段。 当时柳扶风告诉陆晚,钟氏原址之下当真镇着一只妖兽,事后陆晚才知道,那是阴之朱雀。 柳扶风不知阴之五灵的存在,所以误以为是妖兽。 除此之外,柳扶风似乎还说过,被阴之朱雀灼烧过的法器,会留下黑色波浪状的焦纹。 武修林氏多为剑修,若此言为真,她找武修林氏的人挨个切磋一下,不就知道钟氏灭门案倒底与武修林氏是否有关了。 于是,在某次的回信中,陆晚告知林怀竹自己有事要查,便让临川留守,自己带着前段时间新收的小徒弟何由彻一起踏上了去无棱郭的路。 因为何由彻不能飞行,陆晚便陪着这个小徒弟走着去。 顺便还可以看看风土人情,或者顺便收个徒弟什么的。 林怀竹想要跟陆晚一起回去,看看自己带着心悦之人回去,自家父亲会不会放过自己,可谁知入了长卿峦之后,留守的临川却告诉林怀竹,陆晚早已出门。 “她一个人走的?你没跟着?”林怀竹也不知是在担心陆晚还是在酸临川。 “师弟师妹们修为太低,总要有个人守着不是吗?”临川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林怀竹,“你若是找师父有事,便用传讯符找找看。” 林怀竹心道他又不是符修,又脱离了家族,上哪儿整传讯符去? “你可知你师父何时才能回来?”林怀竹追问道。 “临川不知,只是……”临川顿了顿道,“师父要去的,正是你们武修林氏的府邸,无棱郭。” 肆叁、养门徒晚笙斗妖邪 听了临川的话,林怀竹立刻御剑回了无棱郭。到了门口,守门的修士竟伸手拦住了林怀竹。 “抱歉啊,三公子,宗主有命令,若你想回来,要通报他之后才能决定放不放行,所以……”守卫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好。”流浪的这几年,林怀竹逐渐敛起了自己的锋芒,“那能否烦请你们通报一声,就说怀竹来向父亲请罪了。” 守卫面面相觑,为难的答复道:“宗主这几日不在无棱郭内,要不三公子现在附近住几日,过几日宗主回来了,属下再通报?” “那这几日无棱郭可有来客?”林怀竹追问,若家中有客,自己的父亲应该不会把客人扔在无棱郭自己出去了? “无棱郭这几日并无来客,三公子可是得了什么消息?”守卫满面狐疑,林怀竹几年不曾回过无棱郭,一回来就是这许多问题。 “没什么,我去附近找地落脚,有什么事还是老规矩,用信鸽通传。”林怀竹也不想为难守卫,默默离开去找客栈落脚。 一边找林怀竹还一边奇怪,算时间陆晚应该早飞过来了?莫不是陆晚的那个小徒弟诓他? 事实上林怀竹真是错怪临川了,临川虽然不喜欢林怀竹,但到底是个老实护主的孩子,从来不拿陆晚的事情开玩笑的。 与此同时,陆晚正带着她的小徒弟何由彻一路策马,吃吃喝喝,悠哉悠哉的往无棱郭赶。 刚好她觉得她的小徒弟需要历练,便也没急着赶路。 只是可怜了林怀竹,可怜巴巴的在无棱郭附近等了一个多月。 然而,不知情的陆晚却在路上一路驱魔,蹭饭。 为体现自己所谓的仙人身份,陆晚特意换了一袭白纱衣,发绾垂鬟分肖髻,以珍珠作饰,更显清丽高洁之态。 就连何由彻也被迫换上了白衣,陪陆晚装样子。 “店家,最近此镇可有什么奇事?”陆晚随便找了一家店,坐进去点了一壶茶,便开始找活儿干。 店家见来者仙袂飘飘,气质不俗,便凑了过来,温声道:“这位…仙人?不知您是问何事?” “夜半啼哭的神秘声,家养犬经过便回狂吠之处,闹鬼的墓地,横死的旅人…总之就是这一类的。”陆晚努力的保持着作为仙者该有的冷面,极力营造出自己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假象。 “您这么一说,小的倒是想起一事来,”店家在此处做生意,人来人往,手头的八卦是一个赛一个的劲爆,“七年前,此间向西十五里,有一户黄姓粮商,原本是赚的盆满钵满,可三年前,这家的家主忽然为主母所杀,这家人之后也便散了。 后来主母在狱中悬梁自尽了,死时头是向上仰着的,仿佛是在向天诉冤一般。 之后黄宅便时常在深夜里传来女子和婴儿的啼哭声,周围的人便都不敢接近了。” “哦?”陆晚若有所思,却端着不肯问,反倒让何由彻开口,“彻儿可有什么在意的点?” “故去的是女子,怎的有婴儿的啼哭声?”何由彻问的,也正是陆晚想问的,陆晚朝何由彻一笑,已示孺子可教。 “公子年纪还小,怕是不懂这个中缘由,”店家憨笑着答到,憨憨的笑意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歉意,“这位黄姓的粮商啊,没有妾室,妻子有喜了之后耐不住寂寞,去风月场所找了一位红颜知己。 后来那位黄姓粮商与那个红颜知己情投意合,竟要孕中休妻,她妻子才杀了那粮商,自己也在狱中绝望自裁了。 那位粮商的妻子自裁时已身怀六甲,故那黄宅闹鬼的不只那位自裁的女灵,还有一只为来得及出生的婴灵……” “原来如此,只是那女子在狱中自裁,缘何在自己家中盘桓不去?”陆晚不急不缓的追问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许是她想家了?”店家到底不是玄门中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彻儿,可要陪师父去看看?”陆晚轻笑着征询何由彻的意见。 “彻儿听师父的。”何由彻小声回答道,想着反正就算他不答应也会被陆晚拖去。 “那便去瞧瞧?”陆晚看似淡定,其实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何由彻似是看了陆晚一眼,又似白了陆晚一眼,默默的跟在陆晚身后,不发表任何意见。 陆晚出门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带他出来历练,但他几乎是半点儿修为都没有,陆晚却总领他去些深山呀,墓地呀,那些一出事跑都没出跑的地方。 陆晚每次还安慰何由彻,不用担心,师父会飞。 走神儿的工夫,陆晚早已带着何由彻走到了适才那店家说的黄宅。 木质的牌匾落了灰,蛛网密布,外墙早已爬上来斑斑点点的绿毛藓,还破了几个洞,漏风漏光。惟独最该损毁的门却还是崭新的,且大门紧闭。 陆晚瞄了瞄四周僻静的山路,四下无人,便振袖一挥,硬是挥开了紧闭的大门。 门内一如外围一般萧条破败,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可见许久无人光顾了。 忽然,门内传来了一阵与这萧条不符的的歌声,静谧,安然,又带着几分孤寂。 继而歌声由远及近,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抱着个孩子飘了过来。 “相公,是你吗相公?”虚弱的女声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喜悦。 一瞬间,陆晚似乎从这女子的瞳仁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鬼魅不该有的神采。 女鬼瞥见陆晚的身影,瞳仁中难得的神采灭了下来。 “彻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陆晚开始考何由彻。 “店家说,是这女子杀了自己的相公后自绝,死后化作厉鬼,”何由彻看似一声不响,观察力却是极佳,“那她却又为何如此满怀喜悦的来迎接她的相公?” 陆晚刚想说些什么夸夸何由彻,被晾在一边的女鬼却忽然发难。 “没有!我没有杀我的相公,你们见着我相公便知道了……”女鬼越说越没底气,渐渐低下了头。 陆晚瞄了那女鬼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捉黠的笑意。 肆肆、小师徒黄宅牵阴缘 “你一直待在这里不走,是想见你相公?”陆晚看见鬼跟看见人似乎没多大区别。 女鬼戳了戳婴灵的泛青的面颊,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是呀,我想让他看一眼我们孩子,想让他知道,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我多么的努力。” 吼哟,这就不对劲儿了啊?不是你杀了自己的相公,然后怀着孩子自杀了吗?你要真想留下孩子,不自杀就好了。 “彻儿,发现问题了没有?”陆晚伸手摸了摸女鬼蓬乱的头发,已示安慰。 女鬼去世多年,虽然勉勉强强还留着人的样子,却是一副瘦的皮包骨的难民样儿。 “之前的店家说,是这女子杀了她的相公之后自裁,按理说,女子就算是化为厉鬼,也应该是恨她的相公的,事实却正相反。”何由彻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 “你相公大概长什么样子?怎么死的?说说我们帮你找找看。”陆晚蹲下身,仰视着女鬼道。 “嗯,三十多岁,比我高,看我的眼神特别温柔……”女鬼显然是没读过什么书,描述的特别笼统。 陆晚表面上依旧面带微笑,安慰着女鬼说自己一定会帮忙,让她稍安勿躁。内心却道这样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好吗? 何由彻愣了一阵儿,被陆晚拽出了黄宅。 “怎么了?看人家女鬼长的好看啊?”陆晚半开玩笑道,“现在还有心智,所以面容还不是很狰狞,若心智消磨光了,可就不是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了。” “不是啊,师父,”何由彻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那个形容怎么找啊?” “嗯,是没法找。”陆晚一脸淡然的承认了,淡然中似有笑意。 “师父!”何由彻觉得自己被耍了。 “哎呀,别着急嘛,”陆晚也确实是想逗一下何由彻,“根据她的描述不能找可以根据别的找呀,动动你的小脑袋瓜想想?” 何由彻摇头表示理不清头绪。 “既然你能感觉到那女鬼并不恨她的相公,那么她的相公应该不会躲着她才对。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们至今为止一次都不曾相见?”陆晚循序渐进的帮何由彻理线索。 “许是她相公先投胎了?”何由彻又进行了新一轮的猜想。 “哦?看来是我的疏忽了,”陆晚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教过何由彻这些,“人的寿命其实有两个甲子,所以人死后会在地府活完剩下的寿命,当然,也有在执念较深的地方度过剩余寿命的……” 说了一半,陆晚蓦然瞥见何由彻正趴在墙上记笔记,陆晚说了一半的话不由自主的停了。 陆晚停下这么一等,何由彻终于是顺利的记完了笔记,抬头看了陆晚一眼道:“没事,师父您说,我能跟上!” “所以只要没魂飞魄散,互相之间感应感应,有个一年半载的基本上都能见到,见不到,说明有别的阻力,比如修行之人设下的结界,或者其他厉鬼的怨气……”陆晚继续给何由彻科普。 说实话,何由彻这么认真,陆晚有些诚惶诚恐。 想当年她自己上课的时候,陆君旸几次要求她记笔记,方便复习,可她就是懒,懒得同时她也相信自己听了就能记住。 事实上她也真能记得住,理论课考试从没掉过门内前三。 如今她都不是上课,只是随口叨叨几句,居然还有人当个宝似的,巴巴的记着笔记。 何由彻记过笔记之后,从上到下通读了一遍问陆晚:“所以我们是先找结界还是先找其他厉鬼?” “先找结界吧。”陆晚没有多说理由,何由彻也没有细问。 如果陆晚的推断没有错的话,杀那位黄姓粮商的另有其人,这位夫人大约也不是自杀身死。 若如此,真正的犯人在出现异象之后,很有可能会找一些所谓的高人去捉鬼斗邪。 这么一来,结界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然而,卯足了劲儿要找结界的何由彻忽然发现,自己修为太低,根本判断不出来周围哪里有结界。 看着何由彻那个愣愣的样子,陆晚终于是不再逗他,自己出手了。 继而,一阵随性的小调响起。 竟是陆晚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管箫,若无其事的吹了起来。 虽是不及于归好使,但拿来探探附近哪里气流不自然还是足够的。 一曲毕,何由彻听的如醉如痴,陆晚拍了何由彻,提醒道:“你往你的左前方,走大概四五十步,摸摸看哪里有结界。” 何由彻听了陆晚的话,默默移动了位置,瞎子似的在附近乱摸,突然“啪”的一掌,拍到了什么硬壳的空心物体。声音不大清脆,闷呼呼的,像是被藏了很久。 “师父,好像是这边。”何由彻略显得意的对陆晚道。 陆晚凑了过去,跟验西瓜熟没熟似的,敲来敲去。 敲了几下之后,“瓜”里面传来了几声回敲。 “结界内是何人?”陆晚试图询问,里面却安静了下来。 陆晚又试着敲了几声,继而又收到结界里的回敲。 陆晚哭笑不得,难不成这还是个哑巴不成?要真是哑巴那女鬼不能不说呀?难道…找错人了? 这徒弟盯着,又不能认怂,就算是找错人了,放出一只无害的野鬼孤魂也算是一点功德。 于是,陆晚佯装淡定的用刚刚吹的箫敲破了不知是哪里的三流道士下的鸡蛋壳结界,里面钻出了一只口鼻和后脑满是血污的三十几岁的男鬼,衣着华丽而破烂,青丝毛躁不堪。 这…应该是对了吧? 陆晚心里犯嘀咕,面儿上却是一副从容之态。 “阁下,口不能言?”陆晚试探着问道。 男鬼点头,张嘴哑哑的“啊啊”了几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 陆晚定睛细看,一排门牙只剩下零星几颗,本该在嘴里的东西却不翼而飞了。 那鬼竟没有舌头! 陆晚心头一颤,站在一旁的何由彻早已目瞪口呆。 看着何由彻愣住的脸,陆晚默默腹诽着这状况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是不是太刺激了点儿? 肆伍、北冥轩晚笙巧诓饷 “师、师父…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啊?”何由彻吓得声音都在发抖,“师父你说话呀……” “拿着,”陆晚掏出一张符塞给何由彻,“先给你个符防身,以后自己学会画符知道吗?比这吓人的多的是,到底还是小孩子。” “不是啊师父,大人看到也不习惯啊,是师父你太厉害了所以不知道害怕,不要用你的标准衡量别人啊。”何由彻擎着陆晚给他的符,仿佛擎着救命稻草一般。 “你再等等,我想办法问问他试试。”陆晚一边安抚着何由彻,一边想办法看怎么能从这个哑巴鬼口中问出话来。 “师父你快点儿,我……”何由彻快要哭了。 虽然陆晚只放出来这一只鬼,但附近仍然偶尔会飘过其他的孤魂野鬼,眼前还有这么一只血淋淋还没有舌头的…… 何由彻有些后悔拜师了。 陆晚想说既然舌头都没了,肯定是说不出来话。既然眼睛没瞎,那就写吧。 于是陆晚掏出符纸,犹豫了一下,用朱砂写了一句“先生可姓黄”,有在下面写了一个是,写了一个否,只给那只哑巴鬼看。 哑巴鬼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了指“是”字。 陆晚见此法可行,便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生前是粮商?”“是。” “而立之年?”“是。” “为人所害。”“是。” “生前有妻室?”“是。” “可愿在阴间与其再续前缘?”“愿。” “我知她在何处,可愿随我来?”“愿。” 陆晚见话通了,点了点头,道了句:“嗯,很好。” 紧接着,陆晚烧了废掉的符纸,抽出何由彻手中的符纸,收回储物袋里道:“事儿办完了,走了。” 何由彻松了口气,猛的瞥见了陆晚身后跟着的血淋淋的哑巴鬼,又默默挺直了脊背。 两人一鬼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回了黄府,隔着大门,哑巴鬼忽然发出悲怵的“啊啊”声,如泣如诉。 何由彻虽不解其中奥义,但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跟店家说的不大一样。 这次陆晚没有直接用灵力挥开门,而是走近了之后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里面的女鬼仍旧带着疲惫的微笑,逗着怀中面色青白的婴灵。 “这位夫人,你看看是谁来了?”陆晚有点小得意的对着黄宅中憔悴的女鬼道。 女鬼抬起头,眼中的似是喜悦,又似是疼惜的看着那位血淋淋的哑巴鬼。 “相公,我终于见到你了相公。”情真意切的声音里,二鬼相拥。 哑巴鬼说不出话来,脸上却写满了重逢的喜悦。 哑巴鬼逗了逗女鬼怀中的婴灵,笑意中带着满足。 陆晚和何由彻在一旁看着两只鬼恩爱了半晌,最后终于等到了两只鬼恩爱完,想起来跟陆晚道谢了。 “小女子多谢仙人了。”女鬼抱着婴灵朝陆晚一礼,哑巴鬼也跟着点头。 “不必,我也是要带徒弟的,我们各取所需。”陆晚客套道,“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在下,二位为何……” 陆晚故意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这对夫妻说话。 原来,这位黄姓的粮商坐拥良田千倾,其中却有一部分来路不正,或低价强卖,或干脆轼主强抢,因此也结了一些仇家。 后来生意做大,这位姓黄的粮商买了不少仆人,其中有一位特别妥帖,几年后成了黄宅的管家。 然而,这位姓黄的粮商并不知晓,这位管家的父亲当年被这位姓黄的粮商害死,处心积虑想要报仇。 于是,趁着这位黄姓粮商的妻子怀孕的时候实行了计划。 富商中不乏好倚翠偎红之人,故谈生意时,偶尔会出入风月场所,那位管家偷偷下了药,让那位姓黄的粮商与一位卖艺不卖身的艺伎发生了关系。 那位黄姓粮商的夫人,也就是黄宅中的女鬼,知道之后,跟黄姓粮商大闹了一场,此时黄宅上下皆知。 不久后,宅中仆人发现黄姓粮商被花瓶击中后脑,倒在卧室,口中的舌头也不翼而飞。 之后,与黄姓粮商吵过架的妻子被当作嫌疑犯抓了起来,判决未下便死于狱中。 众人皆以为那位黄姓粮商是因为趁妻子怀孕时偷欢,被妻子杀害。实则夫妻二人皆是被害者。 管家杀了黄姓粮商之后嫁祸给妻子,又用钱买通狱卒,勒死了粮商的妻子再吊起来,造成了自杀的假像。 因为杀人手法问题,粮商的妻子颈骨后折,仿佛向天诉冤。 “彻儿,这回真的可以走了。”陆晚听完故事,拽着似乎还不能接受真相的何由彻走出了黄宅。 “师父不报案吗?”何由彻不解,即知是冤案,为什么不解决? “我们是修士,又不是县令,只做自己分内的事就好,”陆晚借机又给何由彻上了一课,“况且是这位黄姓粮商先杀了管家的父亲,在这之前也会有别的恩怨,这笔账,算不清楚的。” 何由彻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师徒二人骑着马又走了一阵儿,忽然,荒凉的土地上冒出了一处豪华的宅邸——北冥轩。 “师父怎么来了这里?”何由彻不解。 “刚刚耗了太多符纸,来要些新的充充山里的库存。”陆晚魅邪一笑道。 先前陆瞳来见她的时候偷偷留了个物件儿,让陆晚能绕开武修莫氏的护山大阵,直接到北冥轩门口。 “来者何人?”守卫拦住了陆晚。 “劳烦这位先生通报一下莫宗主,就说灵澈山人求见。”陆晚不急不缓的道。 何由彻满脸疑惑,不知道陆晚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前何由彻听陆晚说过,武修莫氏是当今修真界两大武修世家之一,来这里要库存? 这不是跟地方官向皇帝要税一样吗?真的不会被轰出来? 何由彻还站在陆晚身后擅自胡思乱想着,没到一盏茶的工夫,守卫恭恭敬敬的把二人请了进去。 见状何由彻更疑惑了。难不成自己的师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连大世家的人都要毕恭毕敬? 肆陆、得妙计山人坑莫氏 何由彻跟在陆晚身后,一边对北冥轩中的一切感到好奇,一边有碍于武修莫氏的威严,一举一动都显得战战兢兢。 陆晚则是挂着一张官方的笑脸,大有一副“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架势。 不久,武修莫氏的门生带着陆晚何由彻二人来到正厅,并奉上上好的香茶,俨然一副招待贵客的派头。 此刻,惊诧了许久的何由彻也终于是淡然了,说不定他师父就是厉害到大世家的家主都不敢怠慢呢? 在何由彻淡然下来之后,武修莫氏的宗主终于是肯移动大驾,亲自来接见了陆晚。 “见过莫宗主。”陆晚起身朝莫宗主一礼,举目四顾,最后又看向莫宗主。 莫宗主当即会意,屏退左右,只留他自己、陆晚和何由彻。 “许久未见,你倒是越发出挑了?”莫宗主丝毫未掩饰他知道陆晚身份的事,“只是不想陆七公子竟是女娇娥,当真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啊。” “莫宗主言重了,只是回归本心罢了。”陆晚被戳破身份之后也不着恼,反而显得更加游刃有余,“莫宗主即知在下身份,这话就方便多了。” “哦?此话怎讲?”莫宗主不知是真的摸不清陆晚的脾性,还是故意装糊涂。 “北冥军归武修莫氏管辖,”陆晚娓娓道来,一句一圈套,“北冥军中之人几次三番来我长卿峦叨扰,莫宗主觉得合适吗?” “你觉得他们是奉了我的命令,故意去长卿峦找你的麻烦?”莫宗主倒底是修真界的老人了,处变不惊。 “晚辈不敢,”陆晚的声音客客气气的,仿佛真是一位谦逊的晚辈一般,言语间却步步紧逼,“只是觉得既然莫老前辈敢提出罪钟论,就应该能够付得起责任。 这么多年来,钟氏灭门案的真相始终未水落石出,这其中的缘由,莫老前辈不会不知道吧? 如今我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钟氏的担子,自然是知道阴之朱雀的存在,也知阴之朱雀烧灼过的法器会留下特殊印记。 莫俨那几个没有参与过五年前灵澈山一战,所以……” 所以,如果莫俨几人的法器上有类似的痕迹,便是不可动摇的铁证。 武修莫氏的宗主明白了,陆晚这是兴师问罪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我现在杀了你,钟氏灭门案的真相依旧不会水落石出,我可以把罪名推给钟氏,或是在竹西堂偷袭你的神秘人。”莫宗主也不甘示弱,“你的门派还太弱,只要我想,灭了你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确实,你可以杀了灵澈山人,甚至灭掉我整个一门。”陆晚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就此退缩,“但你别忘了,我还没被文修陆氏除名,我从未伪装过自己的行为方式,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你认为养我这么多年的人会发现不了我是谁?” 陆君旸一直十分宠爱陆晚,这莫宗主也是知道的,若他真杀了陆晚,陆君旸铁定要找他麻烦。 虽然文修陆氏作为文修门派,战力应当是在武修莫氏之下,但智慧和威望却胜于武修莫氏,莫宗主轻易也不想惹陆君旸。 最重要的是,莫宗主打不过陆君旸。 “所以?你是要我处理了莫俨他们,替你报仇?”莫宗主准备妥协了,毕竟陆君旸惹不起,更何况陆晚身后还有个时不时出来护食的神仙亲爹。 “晚辈怎么忍心让莫老前辈损兵折将呢?”陆晚欲拒还迎,以退为进,“我可以暂时不动莫俨他们,也可以不对外宣布钟氏灭门案与武修莫氏有关……” 陆晚语罢意味深长的看向莫宗主,似笑非笑,欲说还休。 莫宗主的脸微不可察的一黑,转而又恢复了原状问陆晚:“那不知你意欲何求啊?” “晚辈终究是白手起家,又经验尚浅,不会管家,若莫老前辈能资助一二,晚辈定感激前辈大恩。”陆晚朝莫宗主鞠了一躬道。 可惜武修莫氏的正厅没有铜镜,不然镜中一定会映照出陆晚奸商一般坏笑着的脸。 “这个不成问题,”莫宗主痛快的答应了,玄门中排名前十的大世家都不缺钱,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怕你还有其他要求吧?” “莫宗主英明。”陆晚奸笑着对莫宗主又是一礼,起身后一脸严肃的对莫宗主道,“若哪日我查出了主谋,请莫宗主废掉莫俨、莫骖、莫崇三人的修为,以慰我文修钟氏在灭门案中死去的人的在天之灵。” “不是说不忍让老身损兵折将吗?”莫宗主反诘陆晚。 “只是废去修为,有没缺胳膊少腿,多年作为体修的身手总归是在的。”陆晚的诡辩是一个接着一个,咋一听有道理,细想却总有违和之处。 “也罢,我也一把年纪了,不跟你这小辈计较,”莫宗主借坡下驴,佯装大度,“你白手起家也不容易,以后我每个月按内门弟子份例的十倍资助你,如何?” “那便谢过莫宗主了。”陆晚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姿态,却站在正厅,迟迟不肯离去,仿佛在问——那另一个条件呢? “我武修莫氏不留罪人,若你当真查出真相,老身定当严惩不贷。”莫宗主无奈应下了,心道这孩子这么黏人,还这么多鬼主意,陆君旸是怎么给她养大的?她怎么没把东篱驿给拆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了,但陆君旸罩她,就算有意见,也没人敢说啊。 “时候不早了,在下也已叨扰多时,这便告辞了。”陆晚的目的达成之后,带着何由彻出了北冥轩。 何由彻全程木偶似的,僵硬的观望着陆晚与莫宗主过招,看得是目瞪口呆。 “师父,有一件事,徒儿不知当问不当问?”稍稍走远些,何由彻才回了魂儿。 “哦?说来听听?”陆晚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 “师父你…究竟是什么人?”何由彻有些看不透陆晚了。 临川跟何由彻说陆晚是圣洁的神女,林怀竹和陆瞳又拿陆晚当小孩子看。 现在遇见大人物,陆晚又展现出了绝佳的交涉力,实在不像是不谙世事的仙人或孩童。 于是何由彻迷茫了。 肆柒、遇故人怀竹知偶情 “那你原本以为我是什么人啊?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吗?”陆晚哪怕是认真的时候也要玩笑几句。 “我以为你是自小就住在山中,潜心修行,几十几百年不问世事的人……”何由彻越说越小声,其实仔细看看,陆晚还真不像什么世外高人。 “是从小在山里修行,但偶尔也会下山玩儿的,”何由彻话中可圈可点之处太多,陆晚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始回答,“至于几十几百年…你是觉得我多大年纪?” “仙人不都是这样吗?一两百岁也看起来像二十来岁。”何由彻被陆晚说糊涂了,满面茫然。 “确实,但我倒没有几百岁,就算按正常人的年龄,我也算是年轻的,但是教你们还是足够的,至少二十年以内,门内不会有人修为超过我。”陆晚委婉的表达自己还年轻,只是修为优于同龄人罢了。 “那…敢问师父贵庚啊?”陆晚越是不说,何由彻就越说好奇。 “……”陆晚犹豫了片刻,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告诉了何由彻,“为师今年,二十有一……” 何由彻不语,似乎在斟酌能形容陆晚这个微妙的年龄的语言。 虽然想说陆晚年轻,但何由彻自己更年轻,但陆晚这个年纪,又实在谈不上成熟。 “我知道这实在不像是个高人的年龄,但是怎么跟你说呢?高人不高人的跟年岁没什么关系的,”陆晚觉得自己的小徒弟要跑,“你别看我才二十几岁,修为可是和花甲之年的国师大人修为差不多的……” “听说临川师兄是你从国师手里要来的?”何由彻忽然想起临川跟他说过他自己原来在国庙工作过。 “是啊,不过是你临川师兄和国师都自愿的,”陆晚看着何由彻用仿佛看着狼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赶忙补充说明道,“别一脸我强抢良家少男的表情。” “那…临川师兄今年多大?”何由彻没有正面回答陆晚的问题。 “临川应该二十二了吧?虽然还没过生辰。”陆晚回答道,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尴尬。 何由彻犹豫了半晌,忽而感叹道:“临川师兄还真了不起啊……” 居然能忍辱负重的拜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子为师。 这次换陆晚无语凝噎了。 陆晚这边跟小徒弟玩儿的正欢,另一边,等在无棱郭附近的林怀竹却急得不行。 为什么还没来?是她的小徒弟诓我?还是她是走着来的?走也该快到了呀…… 然而事实是她是骑马来的,但是,边走边玩儿。 主要是陆晚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去无棱郭,仇太大了。之前在无棱郭闹过一次,又害人家儿子断袖,哪儿来的脸去啊…… 夜里,宿在客栈的林怀竹辗转难眠,来回翻身翻到三更,终于是没忍住,出去透了个气。 月朗星稀,窸窣的虫鸣宣告着夏日的到来。 “当真是她?”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林怀竹一愣,闪身躲入柴剁里。 “不错,文修钟氏的家主钟巽出现在北冥轩,亲口对莫宗主说不要动他女儿。” “钟巽老宗主为何忽然出现?” “不知,只是钟巽老宗主已经飞升,应该不会轻易干涉凡尘之事。” “那便好。” “若她继续做她的世外高人倒也罢了,属下只怕……” “无妨。” 透过柴剁的缝隙,林怀竹瞥见了只有他们武修林氏的亲眷子弟和内门弟子才有的深蓝色道袍。 武修林氏有人在关注陆晚的动向?林怀竹不解其中因果,却更坚定了要尽快找到陆晚的决心。 发呆了一阵儿,林怀竹又透过缝隙看到蓝衣人腰间的佩剑——是忘川! 武修林氏有三把祖传的宝剑,林怀竹手中的彼岸是一把,另外两把分别叫忘川和三途。 三把剑皆是与地府有关的名字,象征着“向死而生”。 难不成…钟氏灭门案,与自己家人有关? 所以五年前,自家父亲才放任神秘人陷害陆晚,还借坡下驴签发了通缉令? 所以,即使陆晚为了封印妖兽牺牲自己,自家父亲仍不愿原谅她,继续鼓吹罪钟论? 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林怀竹思索着从柴剁里钻出来,在附近走了走,终是一夜无眠。 一面是家人,一面是他的心悦之人,若钟氏灭门案真与武修林氏有关,他这个武修林氏的三公子该何去何从? 次日,等不到陆晚的林怀竹去了无棱郭,让守卫通传他父亲,怀竹求见。 一炷香的时间后,林归远没好气儿的出来,板着脸道:“逆子,还知道回来。” “爹,怀竹知错了。”林怀竹赶忙赔礼道歉。 “错哪儿了?”林归远审犯人似的追问。 “怀竹不孝,不该赌气说自己是断袖,”林怀竹言辞恳切,“更不该为了已死之人忤逆父亲,如今怀竹已经诚心悔过,还请父亲原谅。” “哼,做事张驰无度,在门口扎马步扎到日落再进来。”语罢,林归远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三公子莫要介意,宗主还是很在意您的……”守卫怕林怀竹伤心,本想安慰两句,却不想说了一半,迎面撞见林怀竹哪张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傻脸。 “我爹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嘴巴不饶人。”林怀竹看着守卫似是惊愕又似是失落的脸,反过来安慰守卫道,“他这是同意我回家了。” 守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等守卫反应,林怀竹早已规规矩矩的扎好马步,傻笑着抬头看天。 离家多年,终于能回去了。 若能回到武修林氏,就能掌握动向,他们武修林氏的人不动陆晚便好,若想动陆晚,他也好提前知晓。 林怀竹兀自的胡思乱想着,忽然头上的太阳被一道人影遮住,林怀竹这才回神,大喜道:“二哥,好久不见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林怀竹的二哥林念柏。 林念柏许久未见林怀竹,听门生道林怀竹在无棱郭门口扎马步,便喜滋滋的来看热闹。 “多年不见,怀竹倒是成熟了不少啊?”林念柏脸上的笑意分不清是重逢的喜悦还是幸灾乐祸。 肆捌、林氏主比武迎归人 “二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林怀竹激动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年怀竹年少气盛,一定给爹和二哥添了不是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这两年你不在可省了不少伙食费。”林念柏笑得一脸和煦的跟林怀竹开着玩笑。 林怀竹一时语塞,不知所措。 林念柏趁林怀竹发呆的工夫,往林怀竹嘴里塞了一粒葡萄道:“看来你是当真春心萌动了?有时间好好跟二哥说说?” 林怀竹刚好觉得口渴,嚼了嚼,把葡萄连皮带籽儿吞了进去,应了声“好”。 日落后,林怀竹揉了揉腿,缓缓往自己以前的房间那里走,果然一路上没有人拦他,门生也都对他毕恭毕敬。 走到房间,不等林怀竹感叹一番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屋内却已有人早早的候在哪里了——是林念柏。 “不用怀疑,是你的房间,进来吧。”林念柏拍了拍发愣的林怀竹道。 房间几年未住,却仍是窗明几净,可见经常有人打扫。 林怀竹左顾右盼着进入了房间,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 “怀竹怎的忽然肯服软了?可是有心上人了?”林念柏的八卦之心昭然若揭。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哥啊。”林怀竹憨憨的笑容中似有淡淡的羞怯之意。 要说武修林氏皆是武将之后,虽也大都是聪慧之人,但却没有那些文人墨客的纤细心思,形象也多是将军风骨。 然而,林念柏却是个例外,修为不低,确是个文人风骨,温柔而又细腻。 “当时为了陆晚小公子,你赌气跟父亲说你是断袖,紧接着又离家出走几年不回来。”林念柏说话轻声细语,却并不柔媚,颇有谋士、儒将之风,“若非陆晚小公子复活,那便只可能是你有了心上人,知道了女子的好处。” “二哥当真是神机妙算,”林怀竹有些不好意思了,“怀竹确有心悦之人。” “哦?那怎么没带回来看看?”林念柏奇道。 毕竟为了彻底粉碎武修林氏的三公子林怀竹是断袖的传言,直接把心悦的女子带回来远比他现在这样巴巴的认错效果要好上百倍。 “这个嘛…出了些问题,她暂时不愿跟我回来……”林怀竹倒底是没胆子提他还喜欢陆晚的事,更没提陆晚要他倒插门的事。 “这倒奇了,以你的身份,是哪家的仙子敢拒绝你?”林念柏内心默默的敬林怀竹的心上人是个汉子,竟然可以不畏武修林氏的权威。 “算了,小门小派的女修,说了二哥也不知道。”林怀竹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林念柏看着林怀竹,若有所思。 林怀竹回归武修林氏半月后,武修林氏宗主林归远想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法会,邀请广大修士前来参加,时间就定在下月初三。 相对比较活跃的人有机会成为武修林氏的门生。 与此同时,带着小徒弟历练的陆晚路过了一个小的符修门派,偶然听到了信使来禀报——武修林氏欲举办法会,邀玄门中人参与。 为表诚意,武修林氏为所有参加者提供住宿,且在无棱郭内。 对于正愁如何混入无棱郭找人切磋的陆晚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法会拯救了她——她终于有理由入无棱郭了! “彻儿还没去过无棱郭吧?”陆晚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看着何由彻。 何由彻的内心升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木讷的点了点头,心道他这师傅怎么想起来一出是一出啊? 先是北冥轩,这次又是无棱郭,他还没筑基呢,四大修真世家就去了两个。 自己这个师父这么年轻,难道在无棱郭也有旧识,他们…不会被轰出来吧? 此处距离无棱郭尚有三五日的脚程,陆晚想着反正法会是在下个月,要不要带着何由彻再去驱一波魔? 无棱郭向西百二十里,有一座山名唤上邪山,此山也曾土地肥沃,集落遍地,后来一场山洪毁了整座山,山中的人死了十之七八,大量的怨念聚集在山中,这座山渐渐也住不了人了。 此山原本归武修林氏管辖,后来山毁后不好治理,就那么被放置了。 原本这么多年没人进山,附近居民也算是与上邪山相安无事。 可谁知一月前,一个不知情的过路商队偶然闯进了山里,上邪山便开始不安静了。 上邪山附近三里以内没有居民,迷路的商队偶然来到山口,见山口有间破庙,便拾掇拾掇住了进去。 三更过半,车夫起夜出了破庙,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方便一下,谁知白日里安静的荒山此刻却人头攒动。 车夫心里犯了嘀咕,生理需求还是优先于恐惧,于是他便随便靠了个树根解决了生理问题。 正当他准备提裤子回庙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肩膀一沉,回头却见一位头发蓬乱,湿哒哒的滴着水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后道:“能不能…别在我家门口做这事啊…你弄脏…我家外墙了……” 车夫一脸茫然,我尿的明明是棵树啊?怎么就成了你家外墙了? 抬头一看,好嘛,满山破木片旧屋残骸,脚下的土壤由松软变得泥泞,一股莫名的凉意自脚下传来,低头一看,地底开始汩汩的冒水,车夫吓得瑟瑟发抖,两股战战,连滚带爬的逃回了破庙。 回了破庙之后,吓得半死的车夫把这一个商队连主子带仆人二三十人都叫了起来。 一堆人骂骂咧咧的爬起来之后,庙外的景象更是让这些人瞠目结舌。 六七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衣着褴褛,浑身湿透,一起拍打着一面无形的墙。 偶尔他们拍打之处闪过几道电光,拍墙的人数也随着电光减少。 继而,自无形的墙内漫出水来,脚下的土地化作泥沼开始下陷。 众人四处逃窜,有些人成功脱离泥沼,逃出了上邪山,有些人则深陷泥沼,成了这山中之物的祭品…… 此事一出,上邪山又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成了人们口中的不祥之地。 肆玖、上邪山晚竹巧邂逅 最近上邪山的奇闻吸引了大批修士,其中也包括来看热闹的陆晚。 由于带着何由彻,陆晚没敢一开始就大半夜的跑去上邪山,免得又吓到这个还在成长中的小少年。 “师父…为什么这次是白天啊?”何由彻小心翼翼的问道。 之前出发不是在傍晚就是在半夜,这次忽然大白天的出来招摇,这让何由彻有些不习惯。 其实要是陆晚自己去她就大半夜去了,只是她的这个小徒弟尚未筑基,出了什么事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 且上邪山鬼魅怎么听也不像好惹的主,还是白天来踩个点儿安全些。 “这次上邪山的事比较复杂,白天先来看看情况比较好,不然晚上直接带了你过来,容易出事儿。”陆晚并不委婉的说道,“你修行时日尚浅,万一伤了根骨,损失就大了。” 何由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却隐隐多出了一丝恐惧——看来这次的事真的蛮严重的。 “看好了哈,这个位置,”陆晚在山口停住,伸手摸了摸道,“你仔细看,这里是有东西的。” 何由彻一脸茫然的伸手摸了摸,感受到了一种似有还无的触感。 “其实这里有一个还蛮大的条件触发式结界。”陆晚开始给何由彻上课,“所谓的条件触发式结界呢,就是只有在一定条件下会对特定的群体形成阻碍的结界,对于非特定群体始终不形成阻碍作用,是高级结界的一种。” 说了一半,陆晚又看到何由彻从储物袋里翻出纸笔,用手垫着,歪歪扭扭的开始记笔记。 陆晚顿了一下,立刻又习以为常一般的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此术较为复杂,一般都是元婴以上的修士在用。我们长卿峦的护山大阵有很多地方用的就是条件触发式结界……” 陆晚一边说着结界的问题,一边低着头看脚下的土,莫名的觉得,上邪山的土比周围其他地方的土要松软不少。 “师父,地上有什么问题吗?”何由彻发觉陆晚一直在看地,一边看还一边踩来踩去,像是下雨天在水坑里踩水的熊孩子。 “很好,注意到了是不是?”陆晚甚为欣慰的夸奖道,“再接着看,发没发现上邪山的土跟周围其他地方的有什么不一样?” “有点儿粘脚,好像…还有点儿…软?”何由彻回答着,不知道怎么形容,感觉像是站在被翻过头的耕地里,每踩一脚都要下陷一些。 “晚上说不定地里会冒出什么东西来,到时候长点儿精神头注意一下。”陆晚还不能确认倒底是什么陷阱,但小心些总没坏处。 何由彻点了点头,瞄了一眼边儿上的破庙,用食指蹭了蹭鼻子,皱了皱眉头道:“这倒底是庙还是牲口篷啊?一股马粪味儿……” 陆晚虚捂着口鼻,推开了破庙的门,里面确实有几匹拴住了的马和两辆已经只剩架子的马车——看来商队的事情是真的了? 商队里的人早已不知所踪,这几匹马道阴差阳错的靠庙里的破稻草撑到了现在。 难不成…马这样的动物反而对鬼神之事不敏感? “看来是有一队人马在此处受惊之后丢盔卸甲了?”陆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分析道。 “可能吧……”何由彻自己也是不明所以。 “回客栈休息休息再过来吧,估计今晚又要通宵了。”陆晚转过身跟何由彻比了比个子,“这样总通宵你会不会长不高啊?” 何由彻一阵无语,心道陆晚是怎么从鬼神之事跳到他的身高问题上的? 戌时正,陆晚往何由彻身上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把何由彻领去了上邪山,钻进那间破庙里,一边逗马玩儿一边等异象。 “感觉这间破庙都快被这几匹马啃塌了。”陆晚碎碎念道。 “要不是它们的主人把它们丢在这里,它们也不会吃庙里的东西啊。”何由彻似乎还挺可怜这几匹马,“反正也是无主荒庙,吃了也就吃了呗。” 说话间的工夫,上邪山渐渐热闹了起来。 最近上邪山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附近的修士好多都怀着好奇心来到此处,想看看这荒了多年的山倒底有什么猫腻儿。 “这就是上邪山了?”“应该是……” “也没看着有什么异常啊?” “还真是…不对,等等,山上那一堆什么?” “朝、朝这边过来了!怎么办?” “拔、拔剑啊!” …… 听得外面有情况,何由彻拔腿就要往外跑,却被陆晚拽住了:“别急嘛,年轻人。” 何由彻转过头朝陆晚皱了皱眉,眼中满是不解。 “先让那帮没脑子的试试,等他们跑了我们再出去。”陆晚笑盈盈的解释道,半点儿也不着急。 何由彻不情愿的走到陆晚身边坐下,眼神不断的往外面瞄。 “你要是好奇,我们在这里也能看热闹。”说着,陆晚用手指一点,二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小画面,显示着外面的状况。 果然,不出陆晚所料,那帮修为不过筑基前后的修士举着剑与结界内的东西对峙了一阵儿,见结界处隐有落雷,吓得连剑都快拿不住了,没多久便溜之大吉了。 何由彻看了陆晚一眼,眼神中不知是崇敬,赞许,亦或是莫名的恐惧。 “这回可以走了,”陆晚拍了拍何由彻,“刚刚往你衣服里侧贴的符,注意点儿别掉了。” 陆晚出了破庙,看到眼前的景象脚步明显一滞——这次传言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夸张,真是六七百的“水鬼”大军。 白天发现的条件触发式结界此时已经发动,巨大的结界成筒状围住了整座山。 陆晚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条件触发式结界大概是晚上用来困这帮“水鬼”的,大约不会阻碍人的行动,便伸出手准备试一试。 然而,就在陆晚的指尖还差半寸就碰到结界的时候,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别动,危险!” 陆晚的动作一滞,紧接着就被人拎着领子拽到离结界三尺远的地方。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林三公子吗?”陆晚这风凉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只是配上她现在被揪着领子缩头缩脑的样子,不知为何竟有些滑稽。 伍拾、晚笙怀竹鬼山斗邪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灵澈山人吗?”林怀竹有样学样,带着一股莫名的怒意酸了一句。 “林三公子不在家筹备法会,怎么到这无主的荒山来了。”陆晚试图岔开话题。 “灵澈山人不在山中潜心修炼,教化徒众,来我武修林氏的地界儿诛什么妖除什么邪?”林怀竹半点儿也不示弱。 “那个…怀竹哥……”陆晚拍了拍还揪着自己的领子的林怀竹的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话?你这样我很不舒服诶。” “你下次能不能说没影就没影了?一天到晚净找你了。”林怀竹不满道,转头对何由彻不满道,“你也是,就这么跟着,看不出你师父有危险没危险吗?” 陆晚示意何由彻退后,转而对林怀竹道:“他才修行了几个月而已,知道什么,跟个孩子你也置气。” “孩子?”林怀竹看了何由彻一眼质问陆晚道,“他都比你高了他算孩子你算什么?” “别闹,孩子不孩子跟身高没关系。”陆晚被林怀竹气乐了,“那什么,我们先把眼前这一堆解决一下吧,你刚刚说这事你们武修林氏的地界儿?” “对呀,这离无棱郭那么近。”林怀竹一副“你这问的什么白痴问题”的表情。 “可我听说你们武修林氏已经好久不管此处了?”陆晚记得传闻中武修林氏已经放置此山很久了。 “此处状况复杂,不好根治,于是我爹就下了个结界在这里,不让一般人靠近,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就是了。”林怀竹为武修林氏辩驳着,“也不知道是谁,最近阴差阳错的有人闯了进来,我爹怕出问题,让我来看看。” “原来你们有在管啊,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陆晚意味深长的嘀咕了一句,接着又向林怀竹征询道,“我们可以跟你一起进山吗?” 林怀竹叹了口气道:“你进倒是可以,你这个小徒弟没问题吗?” “我已经给他全副武装了,不行拿传送阵给送出去。”陆晚嬉皮笑脸道,似乎半点儿也不担心。 “行吧,进来吧,到时候自己注意。别被抓去当替身了。”林怀竹开始主持大局了,“结界是筒状的,受到攻击之后会落雷的,我们从上面进去。” “好。”陆晚话音刚落,抬头一看,林怀竹已经一只胳膊夹着何由彻,御剑浮到了半空中。 陆晚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也掏出符篆飞到了半空中,浮在林怀竹的身侧拍了拍林怀竹的肩膀笑道:“少侠好臂力!” “……”林怀竹一时间无语凝噎,单身夹着何由彻跃入了结界。 陆晚也随之进入,入了上邪山之后,陆晚忽然浮在空中不想下去了。 浑身湿哒哒的水鬼不断的拍打着结界,却又被结界壁的落雷击退,但奈何“鬼数”众多,落雷击退了一波又有新的一波聚上来,前赴后继,绵延不绝。 地面开始汩汩的冒水,转眼水已没过群鬼腰身,明明应该已经没有知觉的鬼们忽然发出痛苦的叫声,仿佛对夺取他们性命的洪水仍然怀有恐惧一般。 陆晚转脸看着林怀竹一脸不情愿的夹着何由彻,掏出符纸折了一艘船之后幻出了实体落到了水面上。 三人这次落了下来,坐在船上刚想喘口气,忽然从水里伸出一只手扒在了船沿儿上。 林怀竹拔剑就要砍,不想那手的主人突然冒了头,慌忙大喊道:“别砍,是人,是人!” 闻声,林怀竹的仙剑来了个急刹,稳稳的停在了这位“天外来客”的脑门前两寸的位置。 那位天外来客手一滑,差点又掉回水里。何由彻手疾眼快拉了那人一把,那人才勉强上船。 “这位兄台怎在这此处?”陆晚柔声问道。 “跟着商队走到这儿,遇到这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吓到腿软,就被那帮不知道是什么的从脑袋顶上踩过去了。”那位兄台自报是过路的商人。 陆晚没说什么,反倒是何由彻,特费解的看着刚刚拉那位商人上船的那只手,似乎有什么介怀之事。 “几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位商人抹了一把脸,欲言又止道,“那些东西,好像朝我们聚过来了。” 人修行,向上走,升仙,可得永生。 鬼修行,向下走,成魔,亦可永生。 故而像陆晚林怀竹这样的修行之人,他们的灵魂对于这些鬼魅来说,是极品的美味。 若能吃到元婴以上修士的魂魄,这些鬼就可以直接变成相当于金丹期修为的魔物,且不必渡筑基期和金丹期的雷劫。 所以,对于陆晚和林怀竹来说,这些东西会聚过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莫慌,山人自有妙计。”陆晚象征性的给船的四周下了一个有些敷衍的结界。 听着陆晚一脸高深的道“山人自有妙计”,林怀竹“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心道陆晚这端架子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 陆晚转头瞪了林怀竹一眼,林怀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爹说不用把这些东西都灭了,也灭不了,找到结界的漏洞补上就好。” “以你父亲的修为,设下的结界轻易是不会有漏洞的。”陆晚故意拖长声说道,眼睛不断的瞄向适才被捞上来的商人,嘴上却反而去问何由彻,“彻儿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何由彻还没看明白状况,特别认真的在那边思考,却又被林怀竹夹在腋窝下,带到了空中。 “你干什么?把我师父一个人扔在下面?”何由彻以为林怀竹要把陆晚扔在这儿自己逃命,怒道。 “干什么?你师父让我带你去个视野好的地方看她怎么处理。”林怀竹随口胡诌道。 与此同时,船上,那位被何由彻拽上来的商人仰望着林怀竹的身姿感叹道:“果然仙人就是仙人啊。” “你只顾唤吾等仙人,可知自己是何人啊?”陆晚望着那位商人,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伍壹、上邪山晚竹收鬼主 那位商人满面茫然的望着陆晚,吞吞吐吐道:“仙人…这是何意啊?” “这山中的水不过三尺深,根本不会没顶,你只要从水中站起来便好,却非要装作刚刚得救的溺水者的样子,这是你的第一个漏洞,说明你是从土里钻出来,或者本就想蹲在水里袭击我们。”陆晚游刃有余的分析道。 那商人倒也安分,对于陆晚的怀疑半点儿也不着恼,反而赔笑脸解释:“仙人误会了,我是被那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给踩到泥里的,所以才没到了水里。” “哦?这样吗?”对于商人的解释,陆晚未置可否,只是不走心的随意应和了一句。 “是是是,仙人明鉴。”商人连忙奉承道。 “那你可听说,近日上邪山的群鬼突然暴走,毁坏了部分结界,在山中徘徊?”陆晚笑吟吟的对商人道。 “这…小的又不是仙人,怎知这个?”商人的面容有些窘迫。 “这种情况,一般是山的内部出了问题,在众鬼之中偶然诞生了一只修为较高,怨气较深的鬼主,众鬼才会做出如此有规律的行动。”陆晚见商人还是不肯说,便摊了牌,“是这样吧?上邪山的鬼主大人?” 商人沉默了,适才还茫然而略带谄媚的脸忽然严肃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狡黠之色:“不愧是元婴期的修士,到底还是没瞒过你。” “你以为自己伪装的多完美吗?”陆晚带着三分嘲讽的对那“商人”道,“连我那只修行了几个月的小徒弟都感觉出你不对劲儿,你这伪装啊,也就骗骗那些没有修为脑子还不够用的家伙。” “你也是勇气可嘉,若我现在把你推下船,你有没有想过会怎样?”那假商人真鬼王发现身份暴露之后,开始了与陆晚的心理攻防战。 “怕是会被这满是怨气的河水一点点侵蚀掉修为,最后沦为这几百鬼魅的食物吧?”陆晚淡然道,说的倒也是实话。 说着,这上邪山中的鬼王露出本来的面目朝陆晚扑去,陆晚却只是微微一笑,躲也不躲。 然而,鬼王的指爪却并没有碰到陆晚,而是撞上结界之后又弹了回来。 “你以为我折船用的符纸是没用过的空符纸?那你也太小看我了。”陆晚欣赏着鬼王在结界里挣扎的样子,有条不紊的解释道,“之所以不戳穿你拙劣的伪装将你捞上船,就是为了请君入瓮,然后再瓮中捉鳖。” “阿晚,还没好吗?你的小徒弟可闹腾的很,掉下来我可不管啊!”林怀竹浮在空中,左手夹着何由彻,右手执剑,一边帮陆晚清理靠近的鬼魅,一边不耐烦的喊道。 陆晚本来跟那鬼王对峙的正过瘾呢,谁知林怀竹忽然来这么一嗓子,让她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架势全都白费了。 “等会儿,急着投胎啊你!”陆晚没好气儿的朝天上喊道。 说来也怪,林怀竹总不来骚扰陆晚,陆晚还有点儿想他,可真见了面,互相说几句却又怼了起来。 一旁的鬼王不淡定了,老子好歹是手下有着六七百鬼的鬼王啊,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一时间,原本只在平地行进和攻击的鬼魅忽而一齐停止,数不清的黑色漩涡自群鬼的背部生长出来,呈龙卷状直逼云霄,利剑一般的戳穿了陆晚坐的船。 陆晚眼疾手快,踏了一脚之后腾空而起,鞋尖和衣角被黑色的漩涡和脚下的水腐蚀掉了一部分。 意识到危险性之后,陆晚立刻飞高,回手收了船上的结界,把鬼王困在结界里打包带了上来。 林怀竹见势不妙也飞高了一些,一边飞一边在交织的黑色水龙卷中找寻着陆晚的身影。 “别管我,先出山,我马上。”陆晚喊了一嗓子,声音受到障碍的阻隔,有些暧昧不清。 林怀竹瞄了一眼被自己夹在腋窝下的何由彻,“啧”了一声,把何由彻扔出了结界外。 飞出结界的瞬间,何由彻是懵的。 他知道结界里的状况很危险,但是你飞这么高就这么把我扔出来也很危险好吗? 落地前,何由彻感到一阵风把自己又吹起来了一点,然后又缓缓的放在了地上。 结界内,林怀竹扔下何由彻就冲下去找陆晚了,只见陆晚不知道从哪掰了个竹竿,扛着一个球状结界,灵活的来回乱窜。 林怀竹一阵心累,心道你背着鬼王,这些鬼不攻击你攻击谁啊? 但是这个状况又实在没给林怀竹吐槽的时间。 来之前,林归远就叮嘱过林怀竹,别恋战,找到鬼王,让鬼王安心去投胎,然后把结界补上就好。 如果鬼王死活不去投胎的话,可以强行净化,然后再慢慢开导。净化的术法也亲传了。 但是陆晚现在这样到处乱窜,他实在没办法施术,情急之下,林怀竹直接从密集的漩涡间穿过,一把抱住了陆晚,并瞬间张开了结界。 陆晚一怔,居然没有想着要吐槽,反而觉得挺暖和的,隐隐约约还有点儿想睡觉了。 “我数三二一,你放开困住鬼王的结界,替我现在撑着的这个,结界方面你比我在行,然后我负责净化鬼王,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管,专心维持结界。”大概也是气氛比较紧张,林怀竹一反常态,语气极为严肃正经,且比平时低沉缓慢,让陆晚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嗯,好。”陆晚鲜见的不反驳,不提问,乖乖听话了。 “好…事不宜迟,三、二、一!”林怀竹话音刚落,陆晚就放出了鬼王,替换了原本由林怀竹支撑着的结界,紧接着,耀眼的白光充满结界,身侧传来非人之物的凄厉的嘶吼。 陆晚紧闭双眼,专心支撑结界,努力的不去想周围发生了什么。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林怀竹凑到陆晚眼前道:“可以了。” 陆晚将信将疑的睁开眼睛,果然那些黑色的漩涡和那些水鬼都没了,林怀竹抱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站在自己的佩剑上对陆晚微笑着。 与此同时,还在冲击中没反应过来的何由彻还平躺在地上,隔着结界看着林怀竹和陆晚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心中默默埋怨道:“你(ps:指林怀竹)把我扔出来就是为了跟我师父打情骂俏的吗?” 伍贰、钟晚笙奇思驯鬼娃 见陆晚睁眼了,林怀竹立刻凑到陆晚眼前极近的位置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啊?渡劫哭,捉鬼也哭。” “哭你个大头鬼!”陆晚不轻不重的拍了林怀竹一下,“还不是你净化鬼王的时候放出那么强的光,老娘眼睛都快瞎了好不好?” “救你你还挑毛病!”林怀竹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埋怨道。 “好好好,尊贵的林三公子,您救了在下,小女子无以为报,救命之恩,小女子铭刻在心……”陆晚不走心的奉承道。 “你敢不敢再敷衍一点儿?”明明是奉承的话,可陆晚那轻飘的语气让林怀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吗?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所以说尊贵的林三公子,你什么时候见到你的心上人按套路出牌过? 林怀竹还想说些什么,陆晚开始对林怀竹抱着的女孩儿感兴趣了。 陆晚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指着那女孩儿问林怀竹:“这…不会是刚刚那个鬼王吧?” “你才是王八!你全家都王八!”林怀竹还没放声,怀中的女孩儿先不乐意了。 林怀竹一边憋笑一边点头:“净化完之后会呈现她死前最人畜无害的时候的样子。” 陆晚仔细观察了一番,见这女孩儿生的着实可爱,一双圆杏眼透着无辜,蓬乱的头发仿佛能唤起人的母性一般极为柔软。 “怀竹哥……”陆晚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鬼王…可以养吗?” 林怀竹看了鬼王一眼,一时无言。 “喂!”何由彻终于回神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天上大喊,“你们还没打完吗?下面还有一个呢!” 陆晚看了何由彻一眼,疑惑的问林怀竹:“他…怎么在外面?” “我嫌他碍事,扔出去了。”林怀竹一脸嫌弃道。 “扔出去了?!”陆晚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命真大,这么高的地方被扔出去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放心,死不了。”林怀竹一瞬间萌生了莫名的醋意,“对于他来说这样反而安全,要我说你也是…哎,你去哪?怎么又跑了?真是的……” 林怀竹话说了一半,却见陆晚早已飞到她那小徒弟身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着。 “彻儿没受伤吧?让师父看看,林三公子就是这样的性子,取舍果断,他没有什么恶意的,当时的情况确实把你扔出来会比较安全。”陆晚怕何由彻误会,替林怀竹开脱,絮絮叨叨说了小半天。 何由彻忽然被陆晚这样一边上下打量一边摸来摸去,很是不自在,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陆晚却不知何故,左顾右盼的看了一阵儿,有些天真的的问了一句:“你那么高掉下来地上没坑的吗?” “你当我傻吗?给他直接扔下来,肯定是找东西接着他了。”林怀竹也跟着陆晚出了上邪山,站在陆晚身后有些不愉快的说道。 “哦?看来这几年你变聪明了?”陆晚有些尴尬的继续硬着头皮黑了林怀竹一嘴。 “自己差点儿被鬼王推下船当鱼食了,还好意思说我。”林怀竹不满道。都是半斤对八两,你笑话谁呢? “不会的,那船我做过手脚的,在船里的话她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你当我是谁啊?我灵澈山人诶,世外高人怎么可能输给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我招牌还要不要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要什么招牌?”林怀竹始终不拿陆晚当高人,“你还是先去附近卖身衣服吧,看你的衣服脏成什么样了?” 陆晚一低头,还真是,原本为了装仙人而换上的白纱衣活生生被染成了奶牛服,黑一块,白一块,全然没了衣装原本的仙风道骨。 “你看看你,把我衣服弄成什么样了都?”陆晚不知为何开始埋怨起了已经变成小女孩儿的鬼王。 “你自己擅自闯入上邪山的,如今又来怪我?”已经变成小女孩模样的鬼王现在连生气都跟撒娇似的。 陆晚赏了小鬼王一个脑瓜崩儿,转而对林怀竹道:“走吧怀竹哥,这附近你熟,前面带路吧。” 林怀竹愣了一下,然后不知为何有些得意的在前面带路,偶尔威胁鬼王一句说她要是不乖就把她扔储物袋里。 听到扔储物袋里,陆晚无意识的搓了搓胳膊,想起之前易杏安把她塞在储物袋里的事。 何由彻默默的跟在几人身后,心中隐约有种爹娘尚在的错觉。 几个人折腾了一宿,不知不觉已经是日出时分,陆晚跟着林怀竹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几人终于是到了离上邪山最近的锦衣阁。 陆晚本想买一身白的,可林怀竹非说灰蓝色显得沉稳,硬是自掏腰包给陆晚买了一身儿蓝灰色的纱衣。 陆晚推脱着不肯收下,结果林怀竹强行付了钱,让陆晚爱要不要。 陆晚想着不要也浪费,就说自己先收下了,一会儿请他吃个饭。 陆晚自认欠林怀竹太多,一路上跟路人打听附近最好的酒楼,想说既然请了就请一顿大的,省的亏了这位尊贵的林三公子。 林怀竹则是看着陆晚穿着自己挑的衣服,一扫之前的醋意,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 又须臾,林怀竹一行人到了当地最好的酒楼,开了个雅间,点了一大桌子菜。 林怀竹和陆晚还好,见过不少佳肴珍味,除了觉得饿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何由彻就不一样了,从小生活清贫,上哪儿见过这许多菜式? 荤素均衡,布菜精致,且色香味俱全。 何由彻看着满桌菜,半张着嘴,眼神直勾勾的一副呆样儿。 “看来彻儿是真的饿了?”陆晚没忍住调戏了何由彻一句,何由彻这才回神,正了正脸色。 “还真有是什么样儿的师父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林怀竹反过来调戏陆晚,“这好吃的性子还真是同你如出一辙,要不是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生了一个了。” 伍叁、谈昔话怀竹美梦酣 听得林怀竹这一声调戏,陆晚毫不客气的朝林怀竹的后脑勺拍了一下:“你个没正经的,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浑话!” 林怀竹一时没防备,“嗷”了一嗓子之后揉着脑袋抱怨道:“你个怪力女,这么大力气,一点儿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好意思,从小就是当男孩子养的,哪里来的大家闺秀的做派?”陆晚肚子里的怪道理一个接着一个。 “那你被陆宗主收养之前呢?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女红啊,琴棋书画啊什么的吗?”林怀竹问出口之后,立刻觉出不妥,立时噤了声,端详着陆晚的表情。 文修钟氏一夕之间满门皆灭,真相至今暧昧不明,他却在这个时候,跟陆晚提这陈年旧事…… 听了林怀竹的话,陆晚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道:“教过是教过,但并不影响我继续满山野。反正我最小,大家都让着我。” “怪不得把你惯的这么无法无天。”林怀竹见陆晚并不介怀,长舒了一口气,继续玩笑道。 “原本我家家风就崇尚智谋,为了保证思维的灵活性,本就不怎么束缚孩子的天性。 只要当天的训练任务完成了,你爱怎么野就怎么野,只要不是什么原则问题,随你是要上山还是要下河,都没人管。” “真好,你们文修都不用练扎马步,我们武修刚开始修炼的时候扎马步都论时辰,甚至站一天。”作为剑修的林怀竹可以说是非常羡慕陆晚儿时的生态了。 “你们不用背阵法啊,符修为了布阵要背许多阵法,有时候一天要背一整摞,这么高。”陆晚伸手比划了一下,“你要不要试试?” “算了算了,都不容易,吃饭吧,一会儿你那小徒弟要饿晕了。”林怀竹看着何由彻坐在陆晚身边直点头,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陆晚这才伸手扶了一把已经困的直点头的何由彻。 要说陆晚和林怀竹修为都已至元婴,几天不睡完全没有影响,何由彻就不一样了,修行日短,尚未筑基,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熬了一整宿,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彻儿,彻儿?”陆晚伸手温柔的拍了拍何由彻的肩膀,柔声道,“先吃口东西再睡吧,不然睡醒该头晕了。” 何由彻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嗯?你们吵完了?” 林怀竹和陆晚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吵完了吃饭、吃饭……”何由彻迷迷糊糊的拿起筷子,拿筷子的手丢丢当当,筷子时不时的碰触着碗碟,发出零散的叮当声。 陆晚看了何由彻一眼,朝林怀竹无奈的笑笑。 饭后,陆晚向店家要了一间客房,让何由彻补一觉,自己则是帮何由彻掖了掖被角之后,跟林怀竹坐在屋里喝着客房里哪壶已经不知道沏了几开的茶。 林怀竹看着在一旁睡觉的何由彻发了会儿呆,又有几分幽怨的看向陆晚。 陆晚摸着茶杯,笑吟吟的问林怀竹:“怎么?你也想睡会儿?” “我要睡你也给我盖被子吗?”林怀竹似有期待的对陆晚道。 “我说林三公子?你可真是越大越出息了,这种事情你也要醋一醋?”陆晚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们都同床共枕过了,你还不满足吗?” 林怀竹反应了一下,明白陆晚是在说五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以为陆晚受伤了,需要照顾,故只开了一间房,两个人挤了一张床。 林怀竹隐约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是干了点儿什么却又记不清楚了。 林怀竹甩了甩脑袋,不去胡思乱想,挪了挪凳子,踹了桌子一脚反身躺在了陆晚的腿上。 陆晚愣了一下,继而捏了捏林怀竹的鼻子道:“你会不会太自觉了点儿?让你躺了吗?” “反正同床共枕过了,躺一下腿有什么的。”林怀竹振振有词,不但丝毫没有被陆晚轻浮的话调戏到,反而借坡下驴,顺道占了点儿便宜。 陆晚没话说了。确实,她自己拿同床共枕这件事开玩笑在先,林怀竹也只是顺着她的话说而已。 算了算了,只要他不乱摸乱碰,就让他这么躺着吧。 陆晚刚刚做好心理建设,低头一看,竟发现林怀竹躺在自己腿上睡了! 陆晚左顾右盼了一阵儿,心道这回自己该干什么? 本来还想跟林怀竹喝喝茶,说说话的,结果这小子居然睡了! 陆晚没办法,只得坐在原地发呆看景,等这一大一小醒来。 傍晚,何由彻终于睡足了醒来,看着林怀竹躺在陆晚腿上,陆晚坐在原地实在无聊,坐在原地给自己编辫子。 见此情状,何由彻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 “挺能睡的啊,一觉睡到太阳落山。”陆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跟何由彻寒暄着。 何由彻嗯了一声,低头看见林怀竹的鬓角被簪上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陆晚朝何由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何由彻没理陆晚,默默爬起来叠被子。 没过多久,林怀竹也打了个呵欠醒了过来,似乎是习惯性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尊贵的林三公子。”陆晚不正经的回复道。 林怀竹看着陆晚笑盈盈的脸,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搓了搓脸。 “虽然离法会还有一段时日,但无棱郭已经腾出了许多客房,所以…你可要来无棱郭小住几日?”林怀竹用食指蹭了蹭鼻子,试探着问道。 “我倒是无所谓,刚好可以提前熟悉一下情况,只是……”陆晚瞄了何由彻一眼,欲言又止。 “别看我,我住哪里都一样。”何由彻莫名的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那…就烦请林三公子带路了?”想起无棱郭,陆晚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五年前在无棱郭竹西堂留下了些不大愉快的回忆,搁谁心里都得有根刺儿。 “无事,你的通缉令早就撤了,而且你现在是灵澈山人,而不是陆七公子陆晚,不是吗?”林怀竹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温柔的摸了摸陆晚的头。 伍肆、美娇娥随入无棱郭 “咳咳。”何由彻看着陆晚和林怀竹这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看向陆晚和林怀竹,满脸写着不开心。 “抱歉,彻儿,”陆晚这才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那个…你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师父,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何由彻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已经被净化了的鬼王。 陆晚和林怀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对哦,忘了还有这小家伙儿了。 “要不我拿储物袋把你带进去再说?到时候我们再听你说你倒底放不下什么?”林怀竹微微颔首,似在征询着什么一般的看向陆晚。 “也好,不然就这么交给你父亲,怕是直接咔嚓了吧?”陆晚想起被通缉的那段日子,至今心有余悸,“要说林宗主也当真是枭雄做派,宁可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 “好了好了,我会护着你的。”林怀竹自知理亏,连忙安慰陆晚。 陆晚沉默了一阵儿,忽而对自己施法,把自己的修为又压回了金丹中期。 “什么情况?怎么又压修为了?压修为不是对身体不好吗?”林怀竹不解,说着说着语气也有些急了。 “没事没事,压着没事,往高了拔比较伤身。”陆晚见林怀竹还挺关心她的,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毕竟二十出头就元婴期太显眼了不是吗?” “……”林怀竹一时语塞,缓了缓叹了口气道,“那就走吧,快一点的话子时能到。” “还是你带彻儿吗?”陆晚确认道。 此处距无棱郭少说也有百里的路程,走肯定不能这么快到。 “可以啊,你带这个。”林怀竹指了指上邪山的鬼王道。 “我们之前在山的那边放了两匹马,不然我去把马牵来骑马走?”陆晚终于想起进山前自己骑了马来,“就在这附近,走着一刻钟就回了。” “也好,那你把马牵来,我们明早出发吧,今晚就在这里挤一宿吧。” 陆晚看着林怀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四个人,一张床,怎么睡?”何由彻替陆晚问了出口。 “鬼不用睡,我刚睡醒,也不用再睡,你小子也刚睡醒,后半夜要是困了的话随便在桌子上凑合一下不行吗?床给你师父睡。”林怀竹理所当然的说道,斜眼看了何由彻一眼,“你有意见?” 何由彻没说话,默默的拖了个凳子坐着复习笔记。 陆晚见这两个大老爷们儿把床让给自己了,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发尾,打了个呵欠躺倒在床上。 次日辰时正,陆晚去附近牵了马,与林怀竹、何由彻一起带着已经人畜无害的鬼王往无棱郭赶。 到了无棱郭附近,林怀竹把鬼王塞进储物袋,把陆晚牵来的两匹马栓在附近的客栈,跟陆晚、何由彻一起从无棱郭正门进入。 此刻离法会还有些时日,无棱郭还没有什么外人,林怀竹兴致勃勃的向陆晚介绍无棱郭内的种种。 比如他小时候被罚站的时候站过的墙根。 比如他和林念柏藏酒的地方。 比如无棱郭内景致最好的别苑。 比如无棱郭日落最美的地方。 甚至于无棱郭内哪个厨子手艺好,哪个守卫脾气大,林怀竹都跟陆晚介绍了个遍。 “怀竹得遇佳人了?”和缓而沉稳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陆晚和林怀竹一回头,一位身着深蓝华服的青年端庄的站在二人身后,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柔和、殷切却不谄媚——是林念柏。 “诶,二哥,今日的宗务都处理完了?”林怀竹随意的寒暄道。 “嗯,刚完。”林念柏应了一声,转而端详着陆晚问道,“不知这位是……” “见过林二公子。”陆晚规规矩矩的朝林念柏一礼道,“小女子凌澈,是个小门派的符修,久仰林二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林念柏恍然大悟,拍了拍林怀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看来,怀竹要比二哥我先成家立业了?” “二哥又笑话我了。”林怀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知所措。 林怀竹害羞的工夫,林念柏朝陆晚笑了笑,扬长而去。 陆晚眉头微蹙,舔了舔嘴唇,隐约觉得林念柏是不是知道了点儿什么? “有什么不对吗?”林怀竹凑近了问陆晚,陆晚摇了摇头表示无事,林怀竹便说要帮她挑一间客房。 不久,三人安顿了下来,趁四下无人把被塞进储物袋里鬼王放了出来。 鬼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情愿道:“我要告你们虐待俘虏!” “好了好了,别闹脾气了,现在附近没有外人,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上邪山的事了。”陆晚赶忙出言安抚,“比如上邪山为什么被毁?你是何人?为何成了鬼王?” 鬼王瘪了瘪嘴,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尊口。 上邪山很久很久以前本是座福山,土地肥沃,民风谦和,岁月静好。 某日,地大动,松动的山石堵住了山中的溪水,溪水夹着泥沙向两岸蔓延开来,所有的房屋都被泥水淹没,掩埋,山中居民几乎无人生还。 灾难发生当时,鬼王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刚刚谈及婚嫁,男方家里轿子和聘礼都备好了,却不想所有都在一夕之间尽化泡影…… 原本上邪山上都是些不问世事的务农之人,不懂修行升仙之道,故鬼王也不知自己修行天分如何。 只是因为心有不甘,故不愿马上投胎,逗留在了命殒身死的上邪山。 上邪山一片荒芜之后,奇怪的传言一日多过一日,后来零零星星的开始有一些散修来查看情况。 鬼王便趁机吸取那些修士的修为,用于强化自己。久而久之,鬼王发现自己能用法术控制山民们的残魂。 鬼王一时贪新鲜,于是就练了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成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然而不等鬼王练成,林归远就在上邪山外围下了结界,鬼王便再召不出新的魂魄,也吸不到修士的修为了。 番外、一朝业火断朱弦(一) 以后只要是这个题目就是我又开始串线索了。这次就给大家看看我们的女主到底多机智,以及一些已经呼应了的伏笔之类的。 一开始灭门案的时候,女主九岁,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全家都死了,她能用几天的时间冷静下来,发现这件事是人祸而非天灾。 然后抱着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的心态,冷静的分析了一下各个门派的特点,去投靠陆君旸。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就是陆晚当初去陆家的时候走了大半年,后来她二十出头的时候,从长卿峦遛到北冥轩又遛到了无棱郭,一共也就一两个月。 这个我要解释一下,陆晚小时候是纯脚走而且没地图,现在她有马,而且有地图。再加上陆晚小时候有点儿路痴,所以有了这么一个诡异的时间差。 言归正传,陆晚十六岁离家出走之后,去钟氏祠堂是为了拿于归,去文修易氏的宅邸是为了查脉案,这都是正常操作。 后来去武修莫氏那边,说是去看陆瞳,其实也是想遇一遇之前根据脉案查出来的嫌疑人。 至于半路武修莫氏护山大阵坏了林怀竹中幻阵哪里,确实不在陆晚的意料之中。 但是后面陆晚晕倒之前,自己心里是有数的,这不是渡完劫的正常反应,就算是没休息好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这里也算是后面说陆晚身上有诅咒的伏笔。另一处是第八章陆君旸倒茶之前那个转茶杯的动作,就算那个时候下的咒。 其实陆君旸对陆晚的态度也是很纠结的。 对于陆君旸来说,陆晚一开始登场的时候就是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孩子,陆君旸防她是正常的。 但后期相处下来,陆君旸是真的觉得陆晚是可塑之才,加上陆晚性格讨喜,渐渐的陆君旸也真就拿陆晚当自己的孩子疼了。 陆晚醒来的时候,陆瞳哼的那段小调也算是个伏笔,暗示他们两个有亲戚关系,可惜林怀竹没给陆晚问的机会。 嗯,其实也有想诱导你们猜陆瞳和钟巽是一个人的,但是…似乎没成功。 其实关于陆晚跟陆瞳的亲戚关系还有一处暗示,就是第九章林怀竹发花痴的时候说陆晚女装跟陆瞳有几分相似。 竹西堂一事之后,陆晚遭到通缉,被凌素藏了起来,后来灵澈山大火,陆瞳出面辅助封印。 这里其实陆晚原本并不知道阴之朱雀的封印方法,她就瞄了一眼陆瞳的站位,就明白了陆瞳是钟氏血脉以及封印阴之朱雀需要钟氏血脉的事。 陆晚去钟氏祠堂根本不是跟一般的主角一样,为了什么所谓的大义。 她最初的目的真是为了洗白自己,封印只是顺便。 封印结束之后她还斟酌了一下舆论风向,决定自己诈死与否。还考虑了易杏安救她和不救她两种情况分别如何。 最后补充一下,文修钟氏的家袍是红色的,开篇就说钟氏被灭了,所以就借了一句诗,将卷名命名为“朱弦断”。 伍伍、无棱郭尽宴芳华人 后来商队里有人误闯了结界,无巧不巧的破坏了部分结界,这只小鬼王就又能出来了。 但是林归远当时设置的结界过于繁琐,稍微破坏一部分之后她也出不来,只是变得能使用法力了。 鬼王说,上邪山的事,即是天灾,亦是人祸。 最初鬼王以为是地震,只是因为不甘心才未去投胎,谁知后来才发现,被毁的只有上邪山,所以此事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陆晚听了小鬼王的故事,虽然是一头雾水,但仍旧不影响陆晚跟这位小鬼王惺惺相惜。 陆晚抱着小鬼王在怀中揉了好几圈,抽抽搭搭的道:“乖了,没事了,这么多年你一定很孤独吧,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鬼王本来心里还难受着,可被陆晚这么一哭反而烦躁了起来,我嫁人没嫁成,带着遗憾死了,你瞎哭什么丧? “所以你的执念是什么?是想要知晓真相还是想嫁人?”林怀竹看不过去了,出言问那只小鬼王。 陆晚抹了抹眼泪,无辜的看着小鬼王等着她回答。 “两个都想。”小鬼王显然很贪婪。 陆晚摸了摸下巴,慢条斯理道:“嫁人倒是好说,可以割阴亲,真相这个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办法,毕竟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从长计议吧,我想办法准备一个空的储物袋用来搬你。”林怀竹看陆晚慢条斯理的样子等的有点着急,“你要是敢耍花招我随时都可以让你灰飞烟灭知道吗?” 小鬼王点了点头,缩在角落里没说话。 眼见着距法会只剩七八日的光景,各个世家的修士陆续到达了无棱郭。 为了凸显自家孩子的优势,林归远规定此次参加法会的修士不能超过三十岁,故此次来无棱郭的修士多是不过芳华之年的年轻修士。 为了让这些年轻修士互相之间认识认识,林归远特意在法会举行前七日,在无棱郭举办了一场宴会。 宴会当日。 陆晚怕遇见熟人,于是吃了易容丹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容貌,待宴会上的人渐渐多了,才混入人群中。 “这副竹西君子图当真是佳作,笔触细腻,将几人的神情刻画的栩栩如生。”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陆晚定睛一看,竟是易杏安在和几个修士在品画。 “在下怎敢在易大小姐面前班门弄斧?”那位画竹西君子图的修士谦虚道,“易大小姐的这副灼华才当真是画工精良,恍若有生。隔着画在下都能感到画中女子的绝世姿容。” 陆晚一时好奇,凑近瞄了瞄那两幅画作,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两幅画里竟然都有她! 那所谓的竹西君子图,描绘的是五年前,武修林氏在竹西堂搬琉璃宴时,陆晚林怀竹他们在一旁联诗、穿女装时的景象。 画中唯独柳扶风一人着女装,身形娇娆妩媚,林怀竹瞠目结舌,陆晚呆若木鸡,林念柏笑意盈盈,易桦安掩面窃笑,林有之坐在一旁喝闷酒,似乎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琉璃宴后,因这副竹西君子图,陆晚、林怀竹、易桦安、柳扶风、林念柏、林有之等六人得了个不俗不雅的名号——竹西六君子。 “柳公子当真是有绛珠仙子的风范,奈何投生成须眉浊物,若为女子,定然风华绝代。”修士奉承道。 “陆晚小公子也是风姿儒雅,狡黠明慧,只可惜……”有女修叹息着陆晚的“英年早逝”,看来即使是作为男子,陆晚也是很惹人怜爱的。 易杏安知晓陆晚未死,且为女儿身,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这幅灼华也当真是绝品,画中的女子若灼灼桃花,宜室宜家,眉眼中又带着三分顾盼,容颜尚显青涩,却有一股清冽的灵气。”一旁的修士又开始拍易杏安的马屁,“不愧是易大小姐,笔触灵动,娇而不妖,甚好。” “恕晚辈冒昧,不知灼华中所绘女子是何人?”有年轻后生看中了画中的女子,向易杏安讨教道。 易杏安欲言又止,想说我总不能跟你说这个人就是陆晚吧? 于是易杏安瞄到了一个差不多的,就随便指了一个,谁知不偏不倚,刚好是易了容的陆晚。 陆晚半是惊诧半是无辜的指了指自己,心道这关自己何事?莫不是这几年易杏安修为长进了,自己易容成这样她也看得出? 看到陆晚,易杏安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眼神中透着几分愕然。 “果然绝色,不知小姐师从何门?主修何数?芳龄几何呀?”不等易杏安反应,就已有修士凑近了搭话。 陆晚尴尬的笑了笑道:“小门小户的散修,说了公子也不知道的,小女子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陆晚转身要走,那位修士却伸手抓住了陆晚的肩膀,陆晚刚想给这位轻薄之人一点颜色看看,林怀竹却神兵天降般的出现在了陆晚的面前。 来的可真是时候,果然英雄救美的戏码是经久不衰。 “这位公子,在我武修林氏的宴会上骚扰女修,您可知是何罪过?”林怀竹抓过那名修士的手,朝外转了半圈威胁道。 那修士一边喊着疼,一边拍开了林怀竹的手。 宴会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林怀竹赶忙扔下那名修士的手。 那名修士似乎不甘心就这么吃了林怀竹一招,冷下脸道:“怎么?林三公子有龙阳之好,不近女色便罢了,难道也不许我们近女色吗?”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林怀竹因为误会宣布自己有龙阳之好,无疑是林怀竹最大的污点之一。 林怀竹啧了一声,看了陆晚一眼,陆晚当即会意,朝林怀竹笑笑以示同意。 “谁说我不近女色?”林怀竹转过身,捧着陆晚的脸,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当众亲了下去。 亲下去的瞬间,陆晚觉得林怀竹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视死如归! 到底是当众接吻,林怀竹的这个吻倒也没有多么的缠绵悱恻, 然而当林怀竹亲吻完陆晚之后,他当着众人的面,举起陆晚的手道:“谁说我不近女色?这个人就是我的未婚妻,你们要是敢碰她……休怪林某人翻脸不认人!” 伍陆、遇故知陆晚化伶人 林怀竹话音刚落,会场一片静谧。 紧接着,一阵稀疏而响亮的掌声响起,易桦安自人群中走出,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几年不见,怀竹兄终于是抱得美人归了?”易桦安以扇掩面,不急不缓的调笑道。 易杏安站在一旁盯着陆晚,茫然的面容分不清是喜是忧。 “桦安,你也别在那边说风凉话了,兄弟那点儿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林怀竹一看周围安静了,反而害羞了起来,所以这时易桦安出来替他解围,他心中还是感激的。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易杏安想说做戏就做足全套,拽过易了容的陆晚要给大家介绍。 陆晚半晌也没搞明白易杏安到底是知道自己是谁,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的。 只是众目睽睽,陆晚也不敢太过放肆,内心一怂,朝众人一礼道:“诸位公子小姐好,小女子凌澈见过各位公子小姐。” “真是好久不见,今日我一定要与你彻夜长谈,”易杏安抱了陆晚一下,又转头看了林怀竹一眼,“不知林三公子可愿赏光,将你珍贵的未婚妻借与我一晚啊?” 林怀竹一边想着易杏安这奇怪的说法是怎么回事,一边看向陆晚征询她的意见。 陆晚当即会意,自己不是物品,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林怀竹这是将决定权交给自己了。 “好呀,正好我也许久未见杏安姐了。”陆晚挽过易杏安的手,殷切道。 “这位女子当真是婷婷袅袅,与易大小姐的画中一样啊。” “不愧是易大小姐。” “这位女子既是林三公子的未婚妻,又与易大小姐是旧识,不知师从何门啊?” “别多嘴了,那是林三公子的未婚妻,不要肖想了。” “只是问一下师门而已,何谈肖想?” 林怀竹叹了口气,刚想带陆晚去吃东西,却发现易杏安早已把陆晚拉走,跟她和易桦安他们一桌。 林怀竹一愣,说好的晚上呢?这就拐走了? 林怀竹不服气,挤开了易桦安,凑到了陆晚的身旁。 “怀竹兄当真是与凌姑娘恩爱非常,连家姐要与之接触,都不放心呢。”易桦安继续调戏林怀竹。 林怀竹看了易桦安一眼,反击道:“这是自然的,倒是桦安你,也到了年纪了,可有心悦之人了?” “家姐还未出嫁,做弟弟的怎么忍心先成亲呢?”易桦安搬出易杏安出来挡箭。 易杏安面上继续与陆晚相谈甚欢,暗地里偷偷的踩了易桦安一脚——死小子,敢拿你姐挡箭。 “易小姐别来无恙啊?”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搭上了易杏安的肩,柔声细语的对易杏安道——是林念柏。 “不是说此次法会出场的修士皆是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修士吗?怎的林二公子也来了?”易杏安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任性的柔媚,或者说是恃宠而骄。 “易小姐说笑了,小生还有三月才至而立之年,自然来得。”林念柏也不恼,望向易杏安的视线反而愈加温柔。 易杏安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奸计得逞的小得意。 “易小姐的簪花歪了。”林念柏的手指抚上了易杏安的发髻,“容小生僭越了。” 易杏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簪花,却摸到了一种陌生的触感,转头朝林念柏笑笑:“多谢林二公子了。” 被暂时晾在一旁的陆晚抬眼一瞄,竟发觉易杏安的簪花换了个样式。 所以是林念柏刚刚给她换了个簪花?亦或者是说…送了她一个? 陆晚拍了拍林怀竹,凑到林怀竹耳边问:“什么时候的事?” 林怀竹一脸茫然:“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陆晚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偷摸的指了指易杏安。 “你是说我二哥和易大小姐的事?”反应过来的林怀竹小声的问陆晚,“有几年了吧?还是桦安撮合的。” 陆晚看了易桦安一眼,原本就圆的杏眼瞪得更圆了。 还有弟弟帮姐姐找姐夫的?是多急着把姐姐嫁出去? 话说林念柏装的也是像,之前他调戏林怀竹说林怀竹可能比他先结婚,陆晚还以为林念柏还单着,谁知这家伙比谁都深藏不露。 “易大小姐至情至性,我二哥温润恭谨,到也算一段好姻缘。”林怀竹似乎对易桦安随便牵红线这事儿并不在乎,甚至还有几分赞许。 “只可惜这两个人都不提成亲的事,拖拖拉拉的到现在都没成,可真急死我了。”易桦安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你着急就先娶啊!”旁听了许久的易杏安没忍住,怼了自家弟弟一句,易桦安立刻乖巧的坐好,默不作声了。 是夜,易杏安邀陆晚去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小女,不知该说些什么……”陆晚吞吞吐吐道,“今日,多蒙易大小姐照料了。” “行了行了,我拽你的时候就把过脉了,两条灵脉,你是阿晚吧?在一个修为足够的丹修面前,易容丹什么的根本不起作用的,把个脉什么都知道了。”易杏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耐烦的道。 陆晚叹了口气,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杏安姐啊,五年前一样,现在也一样。” “怪只怪你们文修钟氏的灵脉太特殊,你又毫不掩饰的与林三公子亲近,熟人都认得出来好吗?”易杏安忍俊不禁道,“你装也装像一点啊?” “我觉得我还是装的挺像的,”陆晚似乎毫无自觉,“我这次可半点儿恶作剧都没搞,这样也看得出来?” “和以前一样,好奇心重的很,喜欢打听八卦。”易杏安笑话陆晚道。 “我是为了打听情况……”陆晚小声嘟囔着,继而又用胳膊肘戳了戳易杏安道,“话说杏安姐同林二公子之间可还顺利?” “顺利,但是他非说有件事没解决,要我等等再说。”易杏安忍不住扶额叹息,无奈道,“左右我们两个人修为都不低,大约也能长命,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伍柒、无棱郭斗法尽芳华 “也好,细水长流,杏安姐既与林二公子有缘,也不急于一时林二公子确实谨小慎微,但到底也不像轻浮之人,待时机到了,相信林二公子定不会负了杏安姐的。”陆晚其实对林念柏也不甚了解,只是他一直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故而陆晚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不过他一直不肯对我说是什么事没有办完,”易杏安有些纠结,“总觉得他知道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却又不愿告诉我。” 陆晚想安慰易杏安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莫俨那几个北冥军的人参与了钟氏灭门案,而北冥军又暗中接受武修林氏的调配,所以武修林氏的人很有可能参与了钟氏灭门案。 但现在没有证据,陆晚也不敢妄言。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了,五年前你是怎么从杏林阁溜出去的?”这个问题困扰了易杏安很多年,“你当时浑身是伤,杏林阁又守卫森严,你到底是怎么不声不响的消失的。” 陆晚嘿嘿的傻笑着道:“我得先澄清一下,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在你屋里睡了一觉,醒来就换地方了……” “怎么?听你这话茬还被绑架了?”易杏安不开心了,我救了你,你一声不吭就走了,还在那边推诿。 “那个…杏安姐你先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陆晚赶忙安抚,“杏安姐可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钟氏灭门案前一天,我爹娘飞升成仙了?” “记得……”易杏安拖长了声调道,继而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陆晚,“你不会是想说你爹娘来接你了吧?” 陆晚点了点头道:“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确实如此。后来我爹妈帮我在长卿峦造了房子…嗯,又帮我渡了元婴期雷劫,然后收了徒,阴差阳错的成了灵澈山人。” 陆晚大概说了几句,还是给他的养父陆君旸留了个面子,没说陆君旸给他下了诅咒的事。 “那你为何时隔五年闹出动静来?这几年你就一直缩在山里?”易杏安实在是不相信陆晚这么爱闹的人居然能在山里老老实实的待好几年。 陆晚也不想老实待着啊,但是当年她浑身是伤,又中了诅咒,她倒是想折腾,能折腾得动吗? “前两年一直在养伤,伤刚好就渡了元婴期雷劫,第三年才开始收徒,象征性的收了几个,有些经验了之后今年才多收了几个。”陆晚大略的说了一下,没细说她如何收徒,如何养伤,不过倒也不算撒谎,只是,没说全而已。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你收徒肯定不是用什么正常的方法。”易杏安笑道,“你没上别人家里去拐孩子吧?” 陆晚被噎了一下,心道自己在易杏安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其实灵澈山人的故事早就传出好几种说法了,你还自以为低调吗?”易杏安见陆晚懵了,心里似乎有什么部分被满足了。 “都有什么说法?”陆晚一脸懵,自己干什么了?不就敲锣打鼓收个徒弟吗? “有人说你是国师的女儿,被国师放出来历练。”易杏安见气氛缓和了,就开始八卦了,“还有人说你是修行数百年刚出山的世外高人,更有甚者说你是仙者下凡历劫……” 陆晚瞠目结舌,这都是什么鬼? 国师跟自己修为差不多,哪儿生得出来自己天分差不多的女儿?数百年?仙者?自己到底看起来像多大年纪? “还有人说你是少年,是老妪的……”易杏安观察着陆晚的反应,又补了一刀。 陆晚的眼睛瞪的更圆了。 …… 欢快的交谈过后,二人一夜安枕。 数日后,由武修林氏主办的法会正式开始,参赛选手按自己自己的主修分为五组。 说白了就是符修跟符修一组,剑修跟剑修一组,先在组内角逐出前四甲,再进行进一步的比试。 如此一来,林怀竹和陆晚就暂时不会遇到了,毕竟一个剑修,一个符修,八竿子打不着。 为了节约时间,五组的比赛同时进行,但剑修的场子,明显比其他的热闹。 一是因为这次主办法会的武修林氏是剑修门派,二是比剑…比其他的好看、好懂。 而其中,林怀竹和林念柏两个武修林氏的亲眷子弟的比试,无疑成了剑修场地中最大的亮点。 然而显然武修林氏的人也不傻,没有让林怀竹和林念柏在一开始就对上,但有二人出场的比试依旧是很夺人眼球的。 林怀竹林念柏二人虽是师出同门,却是不同的风格。 林怀竹剑风凌厉,刚劲迅猛,招式华丽,抓住机会之后猛攻,从不给敌人反扑的机会,却总在最后关头收手,要求对方认输。 而林念柏则是运剑轻灵,柔中有刚,刚中有柔,步法灵活,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能伤到林念柏,却又一个个被林念柏打到弃权。 不出所料,最后林怀竹与林念柏皆在四甲之列,进入了下一轮的比试。 然而,远处符修的场子倒是风景诡异。 按说符修擅长布局,在直接对阵的方面相对较弱,故而符修之间的比试,往往表面上一池静水,内里是暗潮汹涌。 只是,遇上陆晚的比赛,皆是走向诡谲,看客不知陆晚怎么赢的,对战者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输的。 陆晚颇擅结界之术,之前林怀竹也说过类似话。 此番比试,陆晚多是先以结界困住对方,再在结界内部加点儿什么东西,折磨对战者的心神…… 总之不是什么正经的打法。 陆晚出战了两三场之后,台下嘘声一片,都道陆晚胜之不武,要求陆晚正面跟人斗法,不要总用结界欺负人。 陆晚先是满脸无辜,接着五官纠结了一阵儿问下面的人道:“我不用结界?对方也不用?不然只我一人不用结界也不公平啊?”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那些人天真的以为陆晚是在讨价还价,殊不知陆晚压根儿就是在玩儿,就算不用结界,你们也没得打,长卿峦的护山大阵为证。 伍捌、林有之夜半寻昔年 “不用就不用,还怕你不成?”台下还没讨论出结果,与陆晚对战的少年却先答应了。 台下的人一看,这对战双方都谈拢了,他们再这这那那的就没意思了。 “这可是你说的……”陆晚狡黠一笑,话刚说到“你”字,对方的衣角就着起了火苗。 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却发现自己缠了一身的藤蔓,脚下是暂时封禁法力的封灵阵。 继而封灵阵金光一闪,与陆晚对战的少年僵在原地,连符都来不及掏出来。 台下又是一阵嘘声。 陆晚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台下的台下的看客,遥遥的从观众席上抽出了一把不知道主人是谁的仙剑,斩断了少年身上的藤蔓。 那少年活动活动手脚之后,望着陆晚,满面茫然。 “你要是不服就再来一回合,打到你服为止。”陆晚倒也不急,“这次你先出手,我等你。” 话音刚落,陆晚发现自己脚下一闪,竟是个定身的法阵。 陆晚趁法阵尚未完全发动,利用幻术制造了残影替身,自己则是通过位移符移到了对面少年的身后。 眼前的幻影渐渐变得模糊,随即在少年的阵中炸开。 少年暗道不妙,猛的回头,只见陆晚笑盈盈的看着他,往地上扔了个什么,一阵白烟吞没了二人。 待烟尘散尽,台上一片静寂,陆晚用藤蔓缚住那少年,一脸得意。 丹修的场子暗器满天飞,修为出众的易杏安理所当然的进入了四甲之列。 体修的场子整体比较铁血,由于武修莫氏的二小姐莫羽葳有了身孕,武修莫氏的亲眷子弟只出场了一个莫羽蕤,也就是莫羽葳那个暴脾气的大姐。 这位莫大小姐修为不低,脾气也不小。每次打架都像是砸场子,最后跟她对战过的所有人都弃权了,打到后来,勉勉强强剩了四个人进入了下一轮。 跟其他四个场子比起来,器修的场子倒是万分和谐。 因为这次出场的器修就只有四个人,沉迷于红娘任务无法自拔的易桦安,法会前日才姗姗来迟的柳扶风,之前救过陆晚一次的小门嫡子凌素,以及武修林氏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器修。 于是器修的场子完全变成了经验交流会,无比和谐。 经过三日的比试,剑修、符修、丹修、体修、器修五组各余四人,二十人通过抓阄分为四组,每组剑修、符修、丹修、体修、器修各一人,分四日进行比试,隔一日一场。 第一轮比试结束当晚,林念柏来找林怀竹,说是他们的大哥林有之东西找不着了,正闹脾气,不想观战之后的的比试。 说起武修林氏的长子林有之,那还真是武修林氏的一块心病。 十几岁的时候,林有之也曾是意气风发,玉面清袍的翩翩少年人。 未及弱冠之年,便由林归远做主成婚,谁知婚后两年,林有之的妻子难产而死,没过几个月,孩子也不幸夭折了,自此,林有之一蹶不振,再不思修行之事,每日对着妻儿的遗物悲春伤秋,举杯浇愁。 为此,武修林氏宗主林归远多次单独找林有之谈过,谈的急了也打过。 然而这位林大公子硬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你劝,便冷着个脸听听,你打,他便任你打,手也不还。 最后林归远也不想再与林有之置气,反倒是去叮嘱林念柏和林怀竹,有事没事带林怀竹出去玩玩儿,换换心情。 于是,这十几年,林怀竹和林念柏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三不五时的领林有之去各式各样的宴会,去四处游山玩水,然而林有之的状况却没有丝毫改善。 每次林怀竹和林念柏强行把林有之拖出来的时候,林有之总要带一个亡妻的物件随行。 这次的法会也不例外,林有之在腰间系了一个妻子在世时绣的香囊,观战时时常在手中把玩。 然而散场时人山人海,香囊就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 林有之一句话都不说,就默默的在无棱郭中乱找。 林念柏觉得自家大哥的样子太过可怜,便叫了林怀竹一起帮忙找。 几个大老爷们儿正忙忙叨叨的找着香囊,一只发着光的小蝴蝶灵巧的飞了过来,围着林怀竹转了几圈。 随即,陆晚急匆匆的跟着小蝴蝶过来,顿了一下,看了看还在附近的林念柏和林有之,语气较为收敛的道:“原来怀竹哥在这里啊,叫我好找。” 林怀竹一时没习惯,他总觉得陆晚应该冲过来欢脱的来一句:“怀竹哥,我来找你玩儿啦!” 事实上陆晚确实也想这么干来着,只是看到林念柏和林有之也在,怂了。 林念柏想过来揶揄林怀竹几句,却见林怀竹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问陆晚:“你…这个蝴蝶是不是能找东西啊?” 陆晚反应了一下,极缓慢的道:“可以…是可以,但是……” 林怀竹有些期盼的望着陆晚,像是一只等着主人投喂的巨犬。 那期待的眼神似乎是在急切问陆晚“然后呢?然后呢?” “但是需要采集物主的气息。”陆晚赶忙补上了后半句。 听了这话,林有之缓缓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陆晚,徐徐走近问道:“如何采集?” “头发,血液,法器…也不拘非得是什么,只要能够感应到气息的东西都可以,小女子自有办法。”陆晚礼仪周正的说道。 林有之在场,陆晚甚是拘束。 陆晚总觉着林有之与武修林氏的种种格格不入。 林怀竹也好,林念柏也好,虽然性格迥异,整体感觉都算是较为明快的。 但林有之却不同,整日恹恹的,都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林有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仙剑的剑柄,最终还是伸手拔了根头发给陆晚。 “大哥还是不肯拔剑出鞘吗?”林念柏不由问道——他已经记不清林有之的剑上一次出鞘是什么时候了。 林有之没有回答林念柏的问题,这使得陆晚对林有之和林念柏二人起了疑心,总觉得林有之一直不愿拔剑出鞘,其中必有隐情。 伍玖、疑林氏陆晚成痴人 拿到了林有之的头发之后,陆晚驱使着蝴蝶沿着林有之的气息,追本溯源。 蝴蝶在无棱郭弯弯绕绕的的飞了一阵儿,最后停在了白日里林有之观战的会场。 一位看起来未及弱冠的小修士拿着个什么东西,在会场附近转来转去,焦急万分。 蝴蝶围着那位小修士转了几圈,转而停在了那位小修士的鼻尖上。 小修士不明所以的盯着自己鼻尖上的蝴蝶,变得有点儿斗鸡眼。 紧接着,陆晚带着武修林氏这哥仨出现在这位小修士面前。 “几、几位…可是丢、丢了东西?”小修士战战兢兢的道。 武修林氏这哥仨太有气势,那位未及弱冠的小修士显然吓着了。 然而,这位小修士为了归还失物,已经在会场门口转悠了大半个时辰了,不还又于心不安。 “这位小兄弟不要害怕,我们只是在寻找失物,我大哥丢了一个很重要的香囊,蓝底金色纹样的,这位小兄弟可见着了?”林念柏笑盈盈的对那位还在紧张的小修士道。 小修士双手把香囊递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这个?” “正是,念柏在这里谢过了。”说着,林念柏从那位战战兢兢的小修士手里拿走了香囊,递给了林有之。 林有之双手捧着香囊,像是要把香囊盯穿一般,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 趁林念柏交涉的空当儿,陆晚默默的将林有之的头发收了起来,凑到林怀竹身边玩笑道:“看来你二哥可比你靠谱多了。” 林怀竹一时无语,似是委屈,又似在纠结着什么一般的望着陆晚。 我拿你当妻子,你却惦念着当我嫂子? “但你比你二哥有趣多了。”陆晚用食指扒拉了一下林怀竹的下巴调笑道。 林念柏把香囊递给林有之后,不知为何,朝陆晚和林怀竹这边望了望,露出了一个有些慈爱的微笑。 几人七手八脚的安顿好了林有之,本想各自回房休息,林念柏却说要和林怀竹谈谈,去了林怀竹的房间。 “怀竹,可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演技真的不怎么样。”林念柏居高临下般的对林怀竹道。 “二哥这话从何说起啊?”林怀竹一时没反应过来,憨憨的等林念柏出招。 “凌姑娘,便是陆晚小公子吧?”林念柏开门见山道,“我已经设了隔音结界,你尽管说。” 林怀竹一惊。这么快就露馅儿了?为什么自家二哥能猜这么准?准成这样可有点儿恐怖了…… “二哥何出此言?”林怀竹不知道告诉林念柏多少比较好,于是试图探一探林念柏的口风。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定是好奇我是如何知晓陆晚小公子身份的?”林念柏不急不缓的娓娓而道。 林怀竹点了点头,林念柏无奈的笑笑道:“五年前见了陆晚小公子的女装之后,我便猜测陆晚小公子可能是女儿身。 近几个月,灵澈山人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对于灵澈山人的行事方式,许多人都有怀疑,怀疑灵澈山人是不是就是陆晚小公子。 这几日我观察了你与凌姑娘的互动,便逐渐了确认了我的想法。你说你心悦凌姑娘,却从不曾唤凌姑娘的名字,而只是称之为‘你’……” “不愧是二哥,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林怀竹见林念柏的证据罗列了一条又一条,放弃了挣扎,“个中缘由怀竹不便细谈,但请二哥相信,怀竹有自己的判断了,不会被任何人迷惑。” 然而林怀竹不知道的是,林念柏并不想他所想的那般神机妙算。 林念柏与易杏安相处时,曾见过易杏安所绘的“灼华”一图。 画中的女子与陆晚极为相似,且陆晚在灵澈山一役中使用过的白玉洞箫唤做“于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个中缘由,自是不言自明。 易杏安曾向陆晚提亲,不久后又忽然反悔,所以易杏安一定知道些什么。 一系列的事加在一起,才促使林念柏猜测凌澈即是陆晚。 更何况陆晚编名字编得太没水准,灵澈山人就叫凌澈? “二哥自然是相信你的,陆晚小公子即是女儿身,那么我家怀竹也不算有龙阳之好,也算是皆大欢喜。”林念柏说着,发现林怀竹在一旁发呆不说话了,没忍住关心了一句,“怀竹这是怎么了?二哥不会跟父亲说这些事情的,怀竹且安心……” “不是啊,二哥。你都注意到了,爹不可能毫无察觉啊,怀竹只是在想,为何你们一个个都发觉了陆晚是女儿身,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林怀竹的想法被陆晚越带越偏。 “你们?除了二哥以外,还有其他人知晓陆晚小公子的身份?”林念柏显然抓到了个中精髓。 “二哥怎么还反过来问我?”林怀竹对林念柏也没什么防范,随口就说了出来,“另一个知道阿晚女儿身的,就是二哥的心上人,文修易氏的大小姐易杏安啊!” “哦,怀竹是说易小姐啊,那无妨,估计也是陆晚小公子自己向易小姐坦言的,怀竹不必介意。”林念柏装作自己推测出来的样子,“陆晚小公子易容术炉火纯青,怀竹认不出也属正常。” 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是林怀竹还是自己兀自纠结了一阵儿。 与此同时,回到房间的陆晚去瞧了一眼何由彻。安顿好了之后,陆晚沉下心来开始思考林有之其人。 按林念柏的话,林有之已经许多年不曾拔剑出鞘了。 五年前的琉璃宴上,柳扶风曾说过,被钟氏祠堂下镇压着一只属火的千年妖兽,被妖兽烧灼过的法器都会留下浪花状的焦黑色纹理。 本次法会,林念柏与林怀竹均已出场,若剑上真有这般奇怪的纹路,不可能无人提及。 既然到目前为止没有这样的传言,那么很有可能,林念柏和林怀竹的剑是没有问题的。 若真如此,自己改如何让林有之拔剑出鞘呢? 对于低阶的修士,自己完全可以强行把对方的仙剑拔出来,然而林有之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强攻怕是不行了。 陆拾、六君子小聚竹西堂 其实看破陆晚身份的人不只林念柏和易杏安,只是彼此之间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戳破罢了。 晚上比试完回去,易桦安去易杏安的房间里找易杏安聊天。 “今日没去观摩你的比赛,是桦安的遗憾,”易桦安顾左右而言他,“听说大姐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啊。” “少来,你那组都没比,想来你随时都能来,”易杏安是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想问什么直说吧?” “大姐的画的那幅灼华,画的真是前日宴会上那女子?”易桦安见瞒不住了,便循序渐进的开始问了。 说来也是奇了,易容华育有一子一女,二人却性格迥异,完全不似一母同胞。 易杏安性子直爽,不屑于阴谋诡计。易桦安说话却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雾里看花美三分。做什么都是不声不响,步步为营。 “是啊,你觉得我像是会骗人的人吗?只是许久未见,关系有点儿疏远了罢了。”易杏安的脸上似有愠色,似是在质问易桦安——怎么?你怀疑我? “桦安倒不是怀疑大姐说谎,”易桦安连忙赔笑脸,“只是,若桦安未记错的话,当日怀竹兄带着一位小兄弟来杏林阁,也正是这个时候,大姐在庭中画了这幅灼华。” “不错。”易杏安也不多言,只有些玩味的看向易桦安。 “如此想来,陆晚小公子即是这画中的女子,也不无可能。”易桦安推测道,易杏安亦不置可否。 本以为易桦安问了,心里有了着落便心安了,谁知问完之后,易桦安反而更焦躁了。 “所以怀竹兄倒底有没有龙阳之好啊?”易桦安搓着下巴在在易杏安的房中遛来遛去,“如果他这个所谓的未婚妻就是陆晚的话,那岂不是……” 看着易桦安烦恼的样子,易杏安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敢轻易说出陆晚的秘密。 也不是不信任自家弟弟,只是怕易桦安跟柳扶风瞎叨叨,那柳扶风知道的又多,指不定有猜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来。 “左右明天也无事,我叫上几个故人一起聚聚可好?”易桦安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易杏安懒得管,便由他去了。 次日午间,易桦安带了柳扶风,唤了林念柏、林怀竹来,还特意嘱咐林怀竹带上他的未婚妻,几人去了竹西堂小聚。 易杏安觉得这事儿有蹊跷,跟易桦安说了一嘴,也跟了去。 果然,易桦安提了一坛三十年的陈酿,估计是打算借醉酒的东风,看看陆晚到底是男是女。 “怀竹兄当年被逐出武修林氏的门,我们几个也好久没聚了,不想怀竹兄竟因祸得福,抱得美人归了。”易桦安一边絮叨着,一边让柳扶风帮忙斟酒。 “桦安可别笑话我了,我当年那是赌气才…哎……”林怀竹长叹了一声,喝干了眼前的酒,欲言又止。 “陆晚小兄弟的事,我也觉得很遗憾……”柳扶风又把林怀竹的酒杯斟满,欲言又止的看向陆晚。 “无事,别看她是女儿身,酒量可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只管倒,她喝的下。”林怀竹抢着答到,呲着牙朝陆晚一乐,看着有些憨。 陆晚白了林怀竹一眼,转首假笑着对柳扶风道:“你倒吧,我还是能喝些的。” “这位姑娘,在下曾是梨园之人,不知姑娘可有兴趣扮一扮戏子,穿一穿戏装啊?”柳扶风边斟酒边道,面上是笑意吟吟。 陆晚笑脸相迎,心中却觉得这位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就过去的男子大约又要搞些事出来。 “多谢柳公子好意,小女非梨园之人,自幼又没受过多少教养,就不玷污柳公子的手艺了。”陆晚迂腐的婉拒道。 “姑娘过谦了,”柳扶风瞄了易桦安一眼,又继续劝谏陆晚道,“姑娘风姿绰约,无论是何装束,定然是貌比西子,韵胜明妃。” 这夸的,不知道还以为来了什么姿容绝色的佳人,这般油嘴滑舌,也不知将来怎样的女子压得住他。 陆晚无助的看着林怀竹,尴尬的笑了笑,谁知林怀竹竟不拦着,抚了抚陆晚的头发,柔声道:“去换吧,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陆晚见拗不过柳扶风,林怀竹又不肯帮她,只得去换了戏装,让柳扶风教了她几句做做样子。 未几,陆晚拖着水袖款款而来,眼角画朱,绛唇微点,薄黛浅遮凝脂色,青丝随风任清扬。 林怀竹面露喜色,正欲夸赞几句,却一时凝不出合适的词藻,只顾痴望。 “林三公子以为如何?”柳扶风问道,似有几分挑衅之意。 “平日里尽是一副清净出尘之态,不想浓妆艳抹亦是别有一番风情,只可惜,这般风情,怀竹不能一人独赏……”林怀竹好不容易想出些夸奖的话来,话只说了一半,陆晚便过来扒拉了林怀竹一下。 “青天白日的又说什么浑话,让穿也是你,穿了不高兴也是你,你是想怎样?”陆晚妆奁时被柳扶风揩了油,碰到了脸,本就不快,林怀竹这一发痴,陆晚更是觉得臊得慌了。 “好了,好了,别不高兴了,你穿什么都好看,好不好?”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了,林怀竹还是本能的哄了起来,“你平日里尽穿些素色的衣裳,我不过是图个新鲜,想看看你穿些艳色的衣服是什么光景……” 林怀竹在这儿安慰着陆晚,易桦安忽而凑近,问柳扶风道:“如何?可试出什么端倪了?” “这位姑娘,必是女子无疑,易容丹可以骗人,但镌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改不了的,看我替她妆奁的反应和她的轮廓风骨,定是女子无疑了。”柳扶风笃定。 “那,你觉得,这位姑娘,可是当年的陆七公子陆晚?”易桦安又追问道。 五年前,林怀竹来找他喝酒,那时林怀竹对陆晚的执念可不浅,易桦安很难想象,以林怀竹的性子,他会另觅红颜来填补空虚。 陆壹、探真相竹西互凌乱 柳扶风沉默了半晌,终是轻声的对易桦安道:“虽然无甚证据,但扶风觉得是的。陆晚小兄弟聪慧狡黠,五年前灵澈山一役,是金蝉脱壳之计也未可知啊。” “看来我们都小看这位陆七公子了,”易桦安忽然严肃了起来,“或者说,真不愧是昔日文修钟氏之后?” “‘道无常而有常’,昔日文修钟氏的家训便是如此,故文修钟氏之后多是出其不意之人。”柳扶风回忆道,“只可惜什么都没了……” “什么没了呀?”易桦安正和柳扶风讨论着,陆晚却突然冒了出来,站在二人身后。 万籁俱寂。 林怀竹顶着一张傻脸看着易桦安和柳扶风,憨傻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歉意。 易桦安和柳扶风面带惊诧之色,顾盼了一阵儿,缓缓转过身来。 “凌姑娘见笑了,我正和扶风谈他之前认识的一位女修,只可惜已嫁作人妇,扶风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易桦安迅速编了个故事,把柳扶风弄成了悲剧爱情故事的主人公。 不过柳扶风这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像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悲剧主人公形象。 陆晚过来横插一脚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吵架的准备了,谁知这易桦安竟随口编了这么一个似真实假的故事。 柳扶风还配合着易桦安演戏眉头颦蹙作西施捧心状,闹得陆晚哭笑不得,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那…柳公子当真是…辛苦了……”陆晚沉默了良久才吞吞吐吐的挤出一句话来——罢了,既然这几个哥们儿想给自己留个面子,那就不要白费这几个人的心意了。 “凌姑娘可要与在下学几句?”柳扶风立马转移了话题,还不忘适才的悲情故事,“若有佳人抚慰,定能解扶风相思之苦……” “那不知扶风老弟可愿意教教我啊?”陆晚还没说话,林怀竹却阴阳怪气的来了这么一句,话语中满是妒意。 陆晚看着林怀竹妒忌的表情,心中甚是得意,正欲安慰几句,却听得站在一旁的易桦安忽而开了口。 “怀竹兄,你快收了神通吧,我这里庙小,可教不了你这尊大佛。”易桦安拍了拍林怀竹的胸口,言辞恳切的央求道。 不光易桦安,连林念柏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这一变化反而引起了陆晚的兴趣,陆晚四下环顾了一阵儿,计上心来。 “说来我还没听过怀竹哥亮嗓呢,今儿趁着大家都高兴,怀竹哥可要来几句?”陆晚扯着林怀竹的袖子撒娇道。 陆晚觉得柳扶风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不光柳扶风,易桦安也是僵在了原地,易杏安扶额叹息,躲到了一边没有说什么。 林念柏小心翼翼的凑近陆晚道:“凌姑娘有所不知,我家怀竹,并不擅音律……” 陆晚看着林怀竹这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愈发好奇了。 好奇林怀竹唱歌到底多难听。 陆晚看了林怀竹一眼,林怀竹环顾四周,见除陆晚以外,诸人皆是目光游移,沉吟不语。 林怀竹深吸了一口气,气壮山河的喊了一嗓子。声音大的堪比陕北信天游,音色浑厚却听不出半点儿调子,听完当真是五岳群山也要抖三抖。 林怀竹唱了两三句之后,陆晚当真是瞠目结舌——只怕是温柔一点的妖兽,吼的都会比他好听些。 “看来以后…我倒是不必怕迷路了……”陆晚勉勉强强挤出了一句恭维的话,说得着实也是不怎么情真意切。 林念柏见林怀竹的脸尴尬的是青一阵儿白一阵儿,赶忙出来圆场:“本来就是人各有所长,我家怀竹唱功上虽说是差强人意,但笛子吹的还是不错的。” 在心悦之人面前出了洋相确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林念柏也在努力的替林怀竹找场子。 陆晚也借坡下驴,掏出一管箫要与林怀竹合奏,林怀竹的情绪这才稍稍缓和。 关于陆晚的身份,几人心照不宣,只是为了保证彼此的体面,谁也没有说破。 至于林有之,他还在捧着妻子手绣的香囊,暗自踌躇。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约定好的与子偕老,如今却只留空城一座与清袍人相视而孤…… 小聚之后,几人各自筹备着法会的对策,林怀竹通过易桦安转托凌素,让凌素为他特制了一个“储物袋”,专门用来装上邪山的小鬼王。 新一轮的法会决战在即,陆晚思前想后,决定将何由彻用传送阵传送回长卿峦。 陆晚告诉何由彻之后,何由彻立刻拉下脸来质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又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你想多了,反正以你的修为也参加不了比赛,留在这里也是无聊,回去临川还能教你些东西。”陆晚自然是不能告诉何由彻真相,只得推脱是怕他无聊。 “在这里师父也可以教我啊?我可以去看师父如何比试!”何由彻显然是不领情。 “看我比试?”陆晚笑道,“看我怎么耍赖吗?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学我一介女流怎么靠耍赖赢了斗法?” “师父你是不是要撵我走了?”何由彻觉得陆晚今天很奇怪,似乎铁了心要送何由彻回长卿峦。 “没有没有,等我比完回去一样接着教你,只是想让你回去给大家带些土特产高兴高兴。”陆晚的话说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也没个重点。 何由彻深深的叹了口气,等陆晚把话说完。 陆晚拎出一大袋子不知道哪儿诓来的点心塞给何由彻,若无其事道:“这个回去给大家分了,我再给你个传讯符,到了给临川,他会教你怎么用传讯符报平安。” 何由彻还在一边疑惑着,传送阵已经开始发光了,何由彻看着陆晚,满面茫然。 传送阵完全发动之前,陆晚又塞了一个信封给何由彻道:“这个也跟传讯符一起给临川,不许偷看!” 继而,传送阵的光芒渐渐熄灭,何由彻消失在阵中,陆晚环顾四周,长舒了一口气。 陆贰、羁旅客终知灭门人 这样就可以安心的实行我的计划了。 陆晚透过窗棂,仰头望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喃喃道:“爹爹,娘亲,阿晚觉得自己就快要知道真相了,只是阿晚可能没办法活着报下此仇了……” 明日法会,陆晚将会对上林怀竹,虽然知道林怀竹不会伤她,只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她可能要得罪林怀竹了…… 法会进行到后半程,能赢到现在的修士寥寥无几,输了的修士也不肯离去,留下来看这些“天之骄子”如何斗法。 这日的法会倒也戏剧化,林怀竹对上了陆晚,林念柏对上了易杏安,林念柏劝了林有之半天,林有之才磨磨蹭蹭的去林怀竹和陆晚比赛的地儿,面无表情的看着。 “不想竟然对上怀竹哥了?”比试的台子上,陆晚寒暄着,依旧是满脸堆笑。 “左右我们也都知道对方修为几何,不如你直接认输?”林怀竹知道自己和陆晚几斤几两,故如此提议道。 “诶~机会难得,比划两下点到为止又不会怎样。”陆晚一句话恨不得拐出七八个调子来。 林怀竹隐隐觉得今日的陆晚似乎有什么不同,仿佛比平日阴冷了些。 林怀竹带着疑惑拔剑出鞘,避开要害径直砍了过去,到了跟前却发觉自己虚砍了一剑,只砍中了幻影。 林怀竹知道陆晚的套路,反身又是一剑,坎坎划过陆晚的左臂,但也只是衣袖破了个口子,半点儿都没有伤到陆晚。 陆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掏出一张符篆,啪的一下贴上了林怀竹的剑身,林怀竹手中的剑灵光即刻淡了三分。 陆晚乘胜追击,噼噼啪啪又是一串符篆甩了过去,林怀竹躲过了一些,退至台角,继而又加了速绕至陆晚身后。 陆晚想趁乱抽出林有之腰间的佩剑,谁知那剑竟认主,陆晚又没有林有之修为高,怎样都拔不出来。 陆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偷偷动了动手指,随手从台下抽了一柄剑,直逼林怀竹后心。 林怀竹专注从陆晚身后偷袭,还想着如何趁机调戏陆晚一番,分了神,没注意身后的剑。 在台下观战的林有之一惊,脚一蹬地,跃到台上,拔剑挑开了另一把飞剑。 陆晚即刻推开林怀竹,死死抓住了林有之的剑。 林有之一惊,大约是怕斩断陆晚的手指,停在那里没有把剑抽出来。 陆晚瞄了一眼剑身,两侧满是焦黑的浪花纹理。 “果然是你……”陆晚的脸上带着一丝僵硬的笑意,双目却早已泪水涟涟,勉强挤出的几个字也带着颤抖的气音。 林怀竹看着陆晚握着剑的手,一阵心疼,有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被林有之打掉的剑,心下一凉——陆晚莫不是真要对自己下手? 林有之的佩剑名唤忘川,十几年不曾出鞘,如今出鞘了,这原本光洁的剑身竟多了这许多焦黑的纹理。 难怪这许多年,林有之一直都不肯拔剑出鞘。 “大家看那,传说中的忘川剑,竟被污染的满剑焦黑,怪不得这十数年来,忘川剑一次都没有出鞘过……”陆晚说着,还不忘握着忘川剑,殷红的血顺着剑尖滴到地上,发出沉闷的滴答声。 陆晚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对着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继续解说着,原本一篇静谧的观众席瞬间一片哗然。 “五年前,经历过灵澈山一役的人都知道,被灵澈山的那只妖兽烧过的法器,都会留下这样的纹理。”陆晚高声盖过台下的哗然,说得义正辞严,“灵澈山的妖兽,曾暴走过两次,一次是五年前,另一次……” 陆晚说了一半,魅邪的笑着望向林怀竹道:“就是十二年前的钟氏灭门案,我说得可对,林三公子?” 林怀竹左右为难,木讷的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大家都知道,林大公子林有之,自妻儿死后,再未参与过仙门百家大大小小的战役,所以,这剑上的焦痕自何而来,不用小女子多说了吧?”陆晚步步紧逼,半点儿也不给林有之争辩的余地。 台下议论纷纷,有人怀疑陆晚栽赃陷害,有人感叹怪不得这么多年钟氏灭门案一直查不出真相,有人说着些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云云。 “这十数年前不曾有人说的真相,我来说,”陆晚乘胜追击,表面上义愤填膺,心底里突突的跳个不停,“这位林大公子十几年前失了妻儿,又听得文修钟氏有起死回生之术的谣言,故去文修钟氏寻衅,误放出妖兽,并下了结界,让钟氏全门在业火中丧生!” “何人在我无棱郭放肆!”雄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自会场门口传来,定睛一看,竟是林归远偕了三五人来维持秩序了。 陆晚心中暗道不妙,林归远护犊子是出了名的,自己家的孩子,自己怎么罚都行,若是他人动了一星半点儿,定是要十倍讨还的。 不能输,文修钟氏只余她一人,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将真相公之于众,不能让钟氏五十三条人命枉死! 钟家的列祖列宗啊,请保佑你的子孙度过此劫吧! 陆晚镇定了一下,礼数什么的全忘在脑后,居高临下的对林归远道:“竟是林宗主来了,不知林宗主可认得这忘川剑上的花纹啊?铸剑的时候可不曾有吧?” “这有或没有,与你何干?一个小辈,怎么跟长辈说话,没规矩!”林归远怒道,用怒气带偏了话题,逃避了这个问题。 “林宗主先不急着生气,”陆晚故作镇静道,“既然林宗主不愿回答,我便当林宗主默许我的想法了?那么我说贵公子曾出现在钟氏灭门案的现场,可冤枉了他?” “就算真的出现了又如何?出现在当场,又未必是去杀人,说不定是去救人的。你这样无凭无据的含血喷人,真当我无棱郭中无人吗?”林归远继续与陆晚过招。 林有之的事,其实他是知道的,正因如此,钟氏灭门案才拖到现在,真相迟迟未明。 如今真相之门将开未开,却不知此后又要斗上多少回合。 捌肆、无棱郭劫后易阴阳 后来,林怀竹以养伤为由赖在了长卿峦逸兴里。 钟晚笙时而对林怀竹爱搭不理,时而又与他拌嘴饶舌,哪怕是吵的不可开交,钟晚笙也从来不说赶他出去,只是晾着他一会儿,过一阵儿又拌起嘴来。 忽一日,临川从山下采购回来,说什么都要见钟晚笙一面。 林怀竹赖在钟晚笙身边,钟晚笙怕是什么机密的事想撵林怀竹走,却不想一向跟林怀竹不对付的临川却说这次的事,他希望林怀竹一起听。 林怀竹正疑惑,临川忽然开口,一本正经的对林怀竹道:“林三公子可知,你父亲,前日迎来了飞升天劫?” 林怀竹茫然的摇了摇头,本想问问他爹是不是飞升成神仙了,可是看临川的表情却又不像。 “可是…我父亲出了什么岔子?”林怀竹试探着问道。 “临川,林三公子性急,你就别在这边欲语还休了。”钟晚笙连忙催促道,虽然她自己不急,但林怀竹是肯定急的。 “武修林氏宗主林归远,前日渡劫失败,如今重伤未愈,养在无棱郭……”临川斟酌了须臾,还是选择了直话直说。 林怀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开口。 钟晚笙坐在一旁,听着林怀竹隐约往回倒吸了一口气,想着他可能是一时情结,不知说些什么。 “你伤还没好,我又不方便过去,我给你点儿防身的东西你再走。”钟晚笙站起来拍了拍林怀竹的肩。 林怀竹木讷的点了点头。 钟晚笙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堆符纸开始写写画画,然后又以贴符为由,对林怀竹上下其手。 摸完胸又摸手,摸完手又摸脖子,全身上下几乎摸了个遍。 摸够了之后,钟晚笙觉得不尽兴,又皮了一下,在林怀竹的脑门儿上贴了一张。 “你当是贴僵尸呢?”林怀竹没忍住吐槽道,随手扯下了脑门儿上的那张。 奸计得逞的钟晚笙脸上爬上了笑意,继而又觉得这样不大地道,毕竟人家爹还垂危着呢不是? 想到这里,钟晚笙赶忙正色,一边替林怀竹整理仪容道:“好了,缓解一下气氛,别紧张,回去好好看看你父亲,尽尽孝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先不要想,日子还长,容后再算。” “好…那我先去了,下次…希望能好好的见一面。”林怀竹似乎犹豫了一下,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叹了口气,走了。 “师父……”临川见林怀竹走了,又想提醒钟晚笙些什么。 钟晚笙朝临川摆了摆手,冷面淡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武修林氏既然有意与我们为敌,林宗主自然是死了干净,这样我们才能从这无休止的斗争中解脱出来。” “武修林氏一直与我们作对,近日更是直接派精锐来围攻长卿峦,”临川不知无棱郭中的那段故事,自然是不满林怀竹,“恕临川冒昧,若林宗主此次当真……” “林宗主死不死对我来说不重要,只是他倒底养育了林三公子,我又怎能在他面前幸灾乐祸?”钟晚笙心里对林归远确实是没什么好感,这钟晚笙心里,林归远唯一的好处就是养大了林怀竹。 临川退下不再说话,钟晚笙独自窝在房间里暗自踌躇。 另一方面,林怀竹御剑而行,不多时便回到了无棱郭。 林归远渡劫失败,伤重不能理事,无棱郭上上下下皆是换了林念柏照管,家丁见林怀竹回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林怀竹就往林归远的房间跑。 房间内,品阶不同的门生一排接一排的站了一屋子,林归远躺在床上,身上烧伤了大片,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林念柏坐在林归远的身边,握着林归远的手。 林怀竹征询般的看向林念柏,林念柏摇了摇头,示意大势已去。 “父亲,怀竹来了。”林念柏轻声道,生怕惊了林归远。 林归远缓缓的睁开眼,气若游丝道:“怀竹…来,到爹这儿来……” 林怀竹凑近了蹲在床前,林念柏松开林归远的手,递给了林怀竹。 “爹,怀竹在这里。”林怀竹颤声道。 “怀竹啊…你莫要、莫要恨我,我也、也不是…非要为难、为难陆晚的。我是…武修林氏的宗主,自然…还要保全…宗族颜面。”林归远还在介意自己坑害钟晚笙会不会被林怀竹怨。 但是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如此兵行险招,若无钟晚笙,林有之的罪孽,他想怎么洗清,就怎么洗清。 只是不想道**回,因果有报。 还没等他弄死钟晚笙,强行洗白林有之,就先被反噬,渡劫失败,修为近乎全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怀竹明白,爹自有爹的想法,怀竹…不怪爹,只是,怀竹不能…看着她被害……”林怀竹小声的,犹豫的喃喃道。 林归远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林怀竹,继续闭目养神。 飞升天劫,一百个修士里能有一个修士等来就不错了。 就算等来了,若成功渡过,自然是飞升成仙,皆大欢喜。 若失败,则身死道消,余命渺渺。倒不如原本野鹤闲云,自在逍遥了,还不如没等来。 林归远现在虽然是强撑着吊着一口气,只怕也是撑不了几日了。 林怀竹回来之前,林归远就已经和林念柏单独聊过了。 他若去了,宗主之位由林念柏继承,阴之青龙的封印也转交给了林念柏,关于阴之五灵的事也全都告诉了林念柏。 林念柏原本对于数年前灵澈山一役的“妖兽”的真身还抱有疑问,现下真的是一点儿疑问都没有了。 怪不得文修钟氏一夕之间满门皆灭,怪不得他大哥当年跟他解释的时候吞吞吐吐,也不说那着火的妖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说是钟家历代家主用命封印的东西。 如今也轮到他用命去封印了,也不知道日后有没有人为了什么无聊的原因暗杀自己,再把阴之青龙放出来,武修林氏岂不是要步文修钟氏的后尘了? 万物盛极则衰,昔日文修钟氏如此,如今的武修林氏亦是如此。 捌伍、唁归远念柏送怀竹 数日后,林归远身死道消,仙门百家同悲。大量修士涌入无棱郭,吊唁林归远。 要说林归远这一生也是传奇。 作为百年不遇的剑修天才,从小就被看好,甚至被说是百年内飞升可能性最大的人。 俗话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反过来说,东隅既得,桑榆则失。 修炼天赋极高的林归远,于子女运上却是无缘,天生克妻克子女,已近知命之年才遇到一位与他八字相合的女修,得以结合。 婚后二人育有四子一女,其中一子一女早夭,林归远怕剩下这三个儿子也没了,于是把三把祖传的宝剑赏给了三个儿子。 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克完儿子还克孙子,林有之的妻儿也受了影响。 …… 总之他这个比顽石还硬的命格克死了不少人,如今耄耋之年,终于是过完了他传奇的一生,寿终正寝。 林归远去世后三日,出于礼节,钟晚笙也去了无棱郭吊唁。 刚入无棱郭,还没入祭奠的厅堂,就听得周围一片嘈嘈切切之声—— “那位是谁啊?” “你竟然不知道吗?那位就是文修钟氏的女宗主,钟晚笙啊。” “钟晚笙?千面蝶姬钟晚笙?” “是有这么个名号,你想想这位女宗主,不过芳华之年,换了几个身份了?” “说的不就是嘛,陆七公子陆晚是她吧?灵澈山人是她吧?之前还听文修钟氏前宗主叫她小玖呢,这又叫钟晚笙了。” “当年灵澈山那样一场大火,她能活下来,还能捉住真凶,重振家门,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听说武修林氏不是想……” “休提此话。” “哎,可怜了林三公子了……” 钟晚笙表面上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你们当我想啊?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不上难道等着凉吗?你们只顾可怜林怀竹,我呢?我就容易了?要是你们站在我这个立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知道吗? “钟小宗主来啦?”林念柏称呼改的那叫一个顺口。 “林老宗主仙逝,于情于理,晚辈自然该来吊唁。”钟晚笙朝林念柏福了一福,脸上挂着不走心的假笑,“还未恭喜林宗主继任宗主之位。” “家父去世,又何喜之有?”林念柏勉强的笑着,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寂。 “是在下唐突了,林老宗主仙逝之事,在下也深表遗憾。”钟晚笙立刻满脸严肃的回复林念柏道。 林念柏坐了个“请”的手势,带钟晚笙来到了陈放林归远肉身的厅堂。 林怀竹一身缟素,颓然的蹲在林归远的身侧,替这具早已没有魂魄的躯体理头发理衣服,一言不发。 见钟晚笙来了,林怀竹惊讶的抬起了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吞吞吐吐的废话:“你…怎么来了……” “来吊唁林老宗主。”钟晚笙的回答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显然林怀竹并不想问这个。 林怀竹想着钟晚笙大概巴不得自己这个枭雄老爹早点儿挂,满心以为按钟晚笙这个恩怨分明的性格,绝对会窝在山里幸灾乐祸。 谁知钟晚笙一脸泰然的来到无棱郭,绝口不提林归远生前曾派人围攻长卿峦的事,一本正经的来祭奠。 林怀竹无声的替钟晚笙让了个位置,钟晚笙点了三炷香,拜了三拜,转身欲走,却被林念柏拦了下来。 钟晚笙的目光有些茫然,幽幽的望了林怀竹一眼,想知道林念柏想做什么,却不想林怀竹亦是满面茫然。 二人疑惑的对望,不明所以。 “在场的诸位,请听林某人一言。”林念柏说话依旧是一副儒将做派,知性凛冽,文而不弱,武而不暴,“首先感谢诸位前来祭奠家父,家父在天有灵,定会祐我玄门诸人,家门常安,武运昌隆。” “哪里哪里,林宗主客气了。” “能够祭奠林老宗主是我们的荣幸…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林宗主节哀……” “可惜了林老宗主这一身修为,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周围的修士七嘴八舌的跟林念柏客套着,林念柏不急不躁的等他们客套完,端庄的回应了几句。 钟晚笙更加茫然了——你拦下我就为了说这个? 正在钟晚笙疑惑之际,林念柏忽然话锋一转:“相信大家也知道,由于我大哥的失误,造成了文修钟氏惨剧,我在此深表歉意,今日,趁诸位都在,我将我唯一的弟弟许给钟小宗主,以表诚意。” 林怀竹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钟晚笙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家父新丧,这杯喜酒,大约需要麻烦诸位等在下与怀竹的丧期满了之后。”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林念柏又补了一句。 此刻,反应过来的林怀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卖了? 虽然自己与钟晚笙确是两情相悦,但不是应该他娶钟晚笙吗?怎么反了? 其实林怀竹和钟晚笙的那点儿破事儿,林念柏看的比他们两个自己都清楚。 自家弟弟暗恋钟晚笙五年终于成功表白,却因为抹不开面子,不想倒插门,与钟晚笙的关系一直比较暧昧,似远非远,似近非近。 钟晚笙呢?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对林怀竹有依赖,却因为杀了林有之又被林怀竹捅了一剑而对林怀竹感情复杂,难以决断。 如今,林念柏以这样的形式将林怀竹赐给钟晚笙,既保全了武修林氏的颜面,又撮合了林怀竹和钟晚笙这对儿鸳鸯。 在场的宾客反应过来之后,也连连恭喜林怀竹: “恭喜林公子抱得美人归了!” “郎才女貌,是对好姻缘。只是林公子身上戴孝,不能立刻成婚了。” “在下已经等不及要喝林公子的喜酒了。” “在林老宗主面前胡说什么?尊重一下死者好吗?” “我也是替林公子高兴……” …… 兵行险招的林念柏在一旁暗自庆幸,这些宾客还是很给面子,替林怀竹营造出了一种他是娶的那一方的氛围。 即使他才是“出阁”的那一个。 捌陆、鸣丧后陆瞳喜得子 林怀竹在一边被奉承到不知东南西北,钟晚笙则意味深长的看了林念柏一眼。 感受到目光的林念柏并没有回答什么,只是象征性的对钟晚笙笑笑,再无他话。 跟他爹林归远不同,林念柏对钟晚笙杀死林有之一事并未抱有怨恨,且他自己亦是此事的帮凶、助力者。 虽然钟晚笙杀害林有之的手法确实残忍,但也是林有之灭了文修钟氏满门在先,林念柏也怪不得钟晚笙。 况且林有之的那个状态,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所以林念柏也不会像他父亲一样,追杀钟晚笙,强行洗白林有之。而是坦然承认,积极补偿。 自此,钟晚笙被追杀的的日子,算是彻底宣告终结了。 只是毕竟林归远也是曾经几次想要自己命的人,钟晚笙不可能真心实意的为林归远的离世而感到哀伤。 为了不冲撞林怀竹,钟晚笙暂时回到了长卿峦逸兴里,并告知林怀竹,孝期满了之后,再来逸兴里找她谈婚嫁之事。 林归远三七,莫羽葳诞下麟儿,武修莫氏宗主大喜,扬言要替这个孩子办一个隆重而盛大的满月宴。 武修林氏的人因有孝在身不能前去,其余玄门中人,几乎都收到了莫宗主的请柬,就连钟晚笙这个在舆论风口浪尖上的人也收到了请柬,还说允许她带两三名门徒去。 “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武修林氏新丧,武修莫氏却迎来了添丁之喜,原本同气连枝的两家如今也是自扫门前雪,各人顾各人了。”收到请柬的钟晚笙展了展信纸,慨叹道。 本以为武修林氏与武修莫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谁知林归远仙逝之后,莫宗主该干嘛干嘛,一点儿都没影响。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玄门五大世家的实力一直是此消彼长,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武修林氏风头已过,该是我们大展宏图的时候了。”临川一直对钟晚笙有种莫名的信任。 说实话,钟晚笙自己对自己都没这么大自信,她根本没想过去争百家之首的位置。 按她的估算,文修钟氏要完全重振昔日雄风,少说也得百八十年,她的任务只是把基础打实,剩下的就交给下一任宗主就可以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志存高远,但是事情要一件件的做,振兴要一步一步的来。”钟晚笙顺着临川说了些套话,继而又话锋一转道,“所以道袍都做完了吗?做完了就叫大家各自回去换上吧。” 自从宣布自己是文修钟氏后裔之后,便翻出以前的图纸,找专门的地方定做了一批文修钟氏专用的道袍。 前两天听做道袍的裁缝说快完工了,就顺口问了一句。 “临川…正要去取,请师父稍候。”临川语罢,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临川把门内的人都叫了来,挨个给发道袍。 文修钟氏守坤位朱雀,道袍也合了守位,一身殷红,金线镌绣,胸口绣着翱翔天际的凤鸟,以及雪中将开未开的春梅。 袖口及领口处亦有精心设计过的纹样,道袍整体华丽而不失典雅,明丽而不落俗套。 纹样按身份的不同而略有不同,但大体都是红色调。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一行人换好了聚在一起,满目红艳艳的,甚是喜庆。 红绡本就雷厉风行,不藏爱恨,气质也很趁鲜亮颜色。 一帮小孩子倒是没有什么不妥的,权当过年了。 临川大概是这里面最别扭的一个,从小就穿素色衣衫,性子也和顺,套上这赤红的喜色之后觉得做什么都扎眼,无比的不自在。 “感觉换上道袍之后临川像变了个人似的,精神多了。”钟晚笙歪头看着临川,笑吟吟的调笑道。 “当真?临川没怎么穿过鲜亮的衣服,还不大习惯……”临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儿,憨笑着道。 “师父……”何由彻忽然挤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你也穿不惯?”钟晚笙一脸无辜。 “师父你穿的是男装吧?”何由彻没忍住问出了声。 “宗主袍怎么能做女装,以后要传给下一任宗主的。”钟晚笙自认思虑周详,完全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所以你不能将来再做一套吗? 在场的人齐齐的如是腹诽道。 时光飞逝,转瞬到了陆瞳的孩子满月酒的日子,林怀竹林念柏因有孝在身,不能前去,钟晚笙倒没介意这个,鲜有的带着临川去赴宴了。 据说是因为总让他留守有罪恶感? 北冥轩不算奢华,却因其所处之地有种莫名的巍峨。 即使是孩子的满月酒,装潢依然透着一股体修世家的铁血感。 钟晚笙好奇陆瞳家的小姑娘,特意打包了一盒卖相不错的小点心,给她未曾谋面的小侄女当见面礼。 刚入宴会会场,还不等钟晚笙跟熟人打招呼,就被一个不到一米高的小姑娘抱住了腿。 紧接着,陆瞳气喘吁吁的挤了过来,二人相视一愣,缄默无言。 “溪儿,乖,回爹爹这儿来。”陆瞳反应了一下,朝挂在钟晚笙腿上的小姑娘伸出双手。 小姑娘抬头看了钟晚笙一眼,有些不愉快的对陆瞳道:“爹爹在看漂亮姐姐,我要告诉娘亲去!” 满场一阵哄笑,小姑娘不明就里,吓哭了,抱着钟晚笙的腿不放。 钟晚笙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颔首低眉间,流露出了几分慈爱之意。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抬起头,钟晚笙顺手把她抱起来,这时莫羽葳也过来看情况,看了看钟晚笙,又看了看自家女儿。 “要不是女儿是我自己生的,我还真怀疑你和你的这位青梅竹马之间有什么不解之缘了。”莫羽葳心中有些不服——我生的闺女,为什么跟你像? 听了莫羽葳的话,在场的宾客也端详了一阵儿钟晚笙和怀中的小姑娘的容貌。 如出一辙的圆杏眼,天然一段灵巧风韵,就算钟晚笙现在说孩子是她的,直接抱走都不会有人怀疑。 捌柒、满月宴借子享天伦 “侄女肖姑,并没有什么不妥。”钟晚笙笑道,将小姑娘递给陆瞳抱。 小姑娘眼神中满是纯真的盯着钟晚笙看了一阵儿,奶声奶气道:“姐姐是晚姑姑吗?” “是的呀,溪儿知道我?”钟晚笙也跟着细声细气的问道。 “嗯,爹爹说他是跟晚姑姑一起长大的。”小姑娘喜滋滋儿的道,“爹爹还说溪儿长得像晚姑姑,不过溪儿觉得晚姑姑比溪儿还漂亮!” 语罢,陆瞳家的小溪儿坐在陆瞳怀里,伸手捧着钟晚笙的脸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口。 “爹爹这么好看,问什么晚姑姑当年没有追爹爹啊?”亲完之后,溪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好奇。 莫羽葳经常跟自家闺女吹,当年她是如何如何挤掉成百上千的竞争对手,成功的抱得蓝颜归的。 虽然个中缘由疑似有夸张成分,但莫羽葳成功追到陆瞳这件事倒是真的。 其实陆瞳也有点儿好奇,最初钟晚笙并不知道自己是她堂兄,还成天黏着他,却对他半点儿非分之想也没有。 “好看也不等于就会喜欢啊,”钟晚笙有些尴尬的答道,转而看向陆瞳问,“我说陆瞳哥,你到底怎么教溪儿的,成亲是长得好看就可以的吗?” 陆瞳笑而不语,一旁的莫羽葳倒是先不乐意了,突然开口对溪儿道:“你晚姑姑口味跟其他人不一样,别人喜欢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你晚姑姑喜欢虎背熊腰的壮硕男子。” 溪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在说什么。 钟晚笙却在内心深处默默的吐槽。 虽然林怀竹是壮硕了一些,五官也英气些,但也不至于说是虎背熊腰吧? “对了,姑姑给溪儿准备礼物了,溪儿可要拆开看看?”钟晚笙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拎出点心盒在小溪儿面前晃了晃,慈爱的笑道。 溪儿接过了点心盒,两手捧着上下左右前后看了个遍。 陆瞳掂了小溪儿两下道:“快,谢谢晚姑姑。” “谢谢晚姑姑~”小溪儿甜甜的对钟晚笙道,呲牙一笑,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看着小溪儿的笑容,钟晚笙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被融化了,仿佛母性本能被唤醒了一般,一脸痴笑的望着小溪儿。 小溪儿用她还有些笨拙的小肉手拆着包装,看见盒里精致的小点心,眼神亮亮的“哇”了一声,喜悦溢于言表。 “听爹爹说溪儿喜欢吃甜,特意准备的,都是我自己做的,外面想买还买不到呢。”钟晚笙一脸得意的对陆瞳道。 “你的手艺还是跟以前一样好。”陆瞳表扬了钟晚笙一句,又对他那个喜笑颜开的闺女道了句,“来,溪儿,喂爹爹一口。” 说罢,还长大了嘴朝着小溪儿“啊——”了一声。 溪儿不情愿的捡了一块儿,小心翼翼的看了莫羽葳一眼,喂了陆瞳一口,自己接着陆瞳吃过的地方继续吃了几口,一边吃还一边说什么“这个超好吃”、“最喜欢晚姑姑了”之类的。 一旁抱着小溪儿的陆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 吃完一块儿之后,溪儿又指着临川问钟晚笙:“这个小哥哥是晚姑姑的相公吗?” 在一旁发呆的临川一惊,一脸“啥?”的表情,周围的人也忽然沉默了。 不是说新任的林宗主把自己的弟弟指给钟小宗主了吗?这又忽然冒出来一个是怎么回事啊? “你看他虎背熊腰吗?”钟晚笙接着刚刚莫羽葳的话茬,调笑道。 溪儿摇了摇头。 “这位小哥哥是晚姑姑的徒弟,临川。”钟晚笙拍了拍临川的肩膀,向小溪儿介绍道。 “临川哥哥好。”小溪儿有礼貌的唤了一声,临川羞涩的笑着,看着小溪儿。 “你们也别在我这儿浪费太多时间了,还有那么多客人呢,叙旧的话宴会结束之后再说吧。”陆瞳一家四口是今日的主角,钟晚笙不忍心独占他们太久,便让陆瞳先走,自己左顾右盼的找位置坐了。 谁知椅子还没坐热,耳畔便响起一个有几分轻佻的声音:“数年不见,陆晚小兄弟可还安好?” 钟晚笙转头一看,发现易桦安和柳扶风一席白衣,翩翩而来。 “公子健忘,现在应该称呼一声钟小宗主了。”柳扶风虚浮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一股嘲笑之意。 “名字而已,你们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只是个代号而已。”钟晚笙频繁换名字,对称呼已经没太多要求了。 “一别经年,陆晚小兄弟如今已是一宗之主,还真是世事无常啊。”易桦安自说自话的坐在钟晚笙身边,寒暄道。 “易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之前在无棱郭你不就知道了吗?还让柳扶风来试我来着?”既然钟氏灭门案风波已过,钟晚笙也就不跟他们装了。 “看来陆晚小兄弟果然狡黠明慧,我和扶风这点儿伎俩,定是瞒不过你的。”易桦安惭愧道。 “只可惜钟小宗主倾城绝色,却常常扮作须眉浊物,当真是暴殄天物……”正在柳扶风叹息之时,临川忽而隔着钟晚笙瞪了柳扶风一眼。 柳扶风立刻噤声,想着当真是今非昔比了,当年那个好调戏的小姑娘如今也有保护神了。 “还未请教这位是……”易桦安见情状尴尬,用扇子指了指临川,试图把话题引到临川身上。 钟晚笙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两位仁兄还不认识临川呢。 “这是我的爱徒临川。”钟晚笙先向易桦安和柳扶风介绍临川,继而有对临川道,“这边两位分别是文修易氏的公子易桦安和他的内侍柳扶风。” 双方互相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临川小兄弟大约不知道,昔日竹西堂琉璃宴,你师父还是男子身份的时候,曾与我们一同游戏过。”易桦安素爱交友,今日见了临川,觉得甚是投缘,便试图搭讪两句。 “确实是旧相识了,只可惜我当时的境况比较尴尬,没能玩儿的尽兴。”回想起五年前竹西堂琉璃宴,钟晚笙感慨万千。 本该是一场愉快的盛宴,却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神秘人搅的一团污秽。 如今时过境迁,随着当事人的崛起,当年的闹剧也渐渐的成为了美谈。 捌捌、憨临川重识神女面 交谈间,柳扶风忽然用合上的折扇的扇骨轻轻的抵着嘴唇,眼神幽然的端详着临川的面容。 感受到柳扶风的目光,钟晚笙朝柳扶风狡黠的一笑,道:“怎么?柳公子又想看人女装了?” 临川神色一凛,心道这玄门中都是些什么人? “这位小公子的底子其实还是不错的,只要稍经雕琢……”柳扶风似乎一直都是琢磨着怎么把他一身的把式发扬光大。 “打住,打住!当时年少轻狂,扮两下也就算了,这小孩子满月宴再吓着孩子。”钟晚笙急急的拖孩子当挡箭牌。 笑话,她这个徒弟一直都在庙里山里过的,没见过几个奇怪的人,吓着了上哪儿找这么乖的徒弟去。 “那还真是遗憾啊,有机会再说吧……”柳扶风当即会意,不再调戏临川。 钟晚笙见临川的神情还有些恍惚,好心解释道:“这位柳公子呢,以前是梨园中人,而且是个唱女旦的,所以特别喜欢把男人打扮成女人……” 临川随手倒了杯茶,喝了口压了压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当日念柏兄还说若陆晚小公子是女子,陆家的门槛怕是要被提亲的人踩破了。”易桦安忽然想起了什么,笑意盈盈的展开折扇,掩住半边脸道,“不想一语成谶啊,陆七公子当真是个女娇娥……” “只是没有人跟陆宗主提亲,倒是便宜了林三公子了。”柳扶风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不满。 “你们…当时真觉得师父是…男子?”临川大惑不解,虽然听钟晚笙说过一些理由,但临川还是好奇。 倒底是大家真的都没认出来啊?还是自家师父自以为没被认出来啊? “这个应该怎么跟你解释呢……”易桦安思索了一阵儿道,“就比如说,你师父告诉你我是文修易氏的公子,你是不是就认为我就是文修易氏的公子了?” 临川木讷的点了点头,心道难道不是吗?不然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谁? “嗯,其实道理就是这样,我们第一次见到你师父的时候,你师父说她是陆七公子陆晚,我们自然也就认为她是陆七公子,并未作他想。”柳扶风与易桦安一唱一和,跟临川说明“先入为主”的概念。 “后来他们知道以后也装傻来着,还暗中帮了我不少,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道谢呢。 虽然当时我情绪激动了一点,但是我知道你们帮了我。”先前钟晚笙大闹无棱郭,握着林有之的忘川剑,当众质问林有之为何剑身上有焦纹,为何杀了钟氏满门。 那时围观之人皆敛声屏气,若不是易桦安和柳扶风率先打破僵局,后面的复仇也不会那么顺利。 易桦安和柳扶风相视一笑,笑靥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其实我们也不是期望你能看见我们帮了你,我们这么做也是有我们的考量,并不是为了帮你而故意为之,所以这个谢字,我们当不起。”现在还在北冥轩中,易桦安不敢直说。 原本文修门派和武修门派之间就有一种微妙的不爽感。 宗主和内门弟子之间倒是不敢轻易撕破脸皮,但私下确实互相之间都或多或少的使过绊子。 自从文修钟氏被灭后,易桦安心中一直有个疑影,自从认识了柳扶风之后,易桦安对于钟氏灭门案也多少有自己的猜想。 虽然易桦安没有想到林有之身上,但暗暗发觉武修林氏一直在掩盖真相,心里一直不爽。 武修林氏能灭了文修钟氏之后粉饰罪行,日后保不齐会灭了其他门派,再如法炮制。 于是那日在无棱郭,这种积蓄了多年的不爽感促使易桦安阴差阳错的帮了钟晚笙。 事实上,易桦安只是单纯的不爽武修林氏很多年了而已。 如今钟晚笙这一声谢,他当真担待不起,却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明说。 不过以钟晚笙的脑子,他这么说,她…应该明白了吧? “不管怎么说,倒底我也是受益于你,还是要道声谢的。”钟晚笙仔细瞧了瞧易桦安的表情变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出口的话却依旧在装傻。 “还不知陆晚小兄弟从哪收到这么一个优秀的徒弟?”易桦安不想继续讨论谢不谢的问题,默默的把炮火转移到了临川身上。 “易公子言重了……”钟晚笙还没解释,临川自己倒是先自谦了起来。 “羡慕吧?”钟晚笙略带挑衅的对易桦安道。 “没事,我有扶风。”易桦安似乎并不羡慕钟晚笙,“而且可男可女,你的小徒弟不行吧?” 钟晚笙嘴角抽了抽,一阵无语,刚想扯谎说是大街上捡的,逗一逗易桦安和柳扶风,谁知临川却忍不住先发话了。 “临川…早些年在国庙侍奉国师大人,机缘巧合,被国师大人选中,这才拜了师。”临川娓娓而道,不卑不亢。 “既然有机会在国庙修行,为何又另拜这么个看起来不大靠谱的小姑娘为师?”柳扶风不解。 虽然钟晚笙的修为未必比国师差,但是按一般人的逻辑,绝对是国师看起来比较靠谱啊? “国师大人再厉害,终究也是肉体凡胎,不比师父,承继了神明血脉。”临川一直拿钟晚笙当神女,数年如一日。 易桦安和柳扶风对视了一眼,继而齐齐的看向钟晚笙,一脸“你就是这么把人拐来的?”的表情。 钟晚笙心中也一阵尴尬,她有什么办法啊?她也很无奈好吗? 她一直跟临川解释自己不是什么“神女”,只不过是个天分稍微好一点的女修而已。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钟晚笙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爹娘不是飞升了吗?我这徒弟见过,所以一直觉得我是神仙的孩子,下凡来历劫来了……” “你…就不解释解释?”易桦安表情怪异的忍着笑问道。 “我…解释不清楚……”钟晚笙叹了口气,“不然你们试试?反正我说什么他都觉得我是神仙。”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人家拿你当个神供着。”柳扶风亦忍笑道。 捌玖、玉面郎一世一痴狂 “我说…这位临川小兄弟呀。”易桦安似乎真的试图跟临川解释。 临川“嗯?”了一声,转首看向易桦安。 “你…知不知道像你我这样的修士,运气好的话是可以成仙的?”易桦安先是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这个…临川自然知晓。”临川不急不缓的答道,心想这倒底是什么白痴问题?虽然我修为尚浅你也不能这么鄙视我啊? “像我,我的父亲也是修士,若哪日机缘巧合,我父亲飞升了,那我是人,还是神子?”易桦安循循善诱道。 临川犹豫了一下,反问易桦安:“那易公子的父亲现在是神仙吗?” “现在…暂且还不是……”易桦安老实的回答道,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易公子便只是个修行的凡人,并非神子,不是吗?”临川说得理所当然,未觉自己的回答有丝毫的不妥。 钟晚笙看了易桦安一眼,笑了笑,那无奈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下你明白了吧?这事儿解释不清楚。” 这边正聊着,突然从人群中钻出了一张传讯符—— “阿晚,宴会结束后你留一下,我们叙叙旧。” 陆瞳的声音传来,语气听着有些欲言又止,仿佛话未说全一般。 “阿晚知道啦。”钟晚笙指尖轻点符篆,有些撒娇的回道。 传讯符飘走之后,钟晚笙只觉四周异常安静,左右环视了一周,疑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你平时和陆瞳小兄弟就这么说话?”易桦安疑惑道。 钟晚笙怔怔的的望着易桦安,点了点头,心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陆瞳小公子当真是柳下惠第二啊……”柳扶风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慨叹道。 反应过来的钟晚笙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那是我堂兄。” 不过抛开亲戚关系,陆瞳当真是对钟晚笙没有任何非分之举,说他是柳下惠倒也没说错,确实是坐怀不乱。 二更起更后,钟晚笙将临川安置在客室,独自一人去了陆瞳的房间。 莫羽葳哄了孩子刚睡下,陆瞳瞄了一眼,领着钟晚笙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有日子没见,阿晚最近可好啊?”陆瞳有些拘谨的寒暄道,显然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也…不能算是好吧?但终归是有惊无险。”钟晚笙这一段时间的经历,让她实在说不出一个“好”字,“陆瞳哥有什么事就说吧,此处没有别人。” 陆瞳稍有迟疑,钟晚笙随手设了个隔音结界,看了陆瞳一眼。 陆瞳这才叹了口气,开始跟钟晚笙说正事了。 “莫俨他们,最近突然暴毙,此事你可知晓?”陆瞳循序渐进的问道。 钟晚笙一直隐居山中,最近状态也一直都不大好,这些事,陆瞳多少都有所耳闻。 故陆瞳怕不小心伤了钟晚笙,不敢操之过急。 “知道啊?因为这事儿还有好多人去逸兴里找我的麻烦,虽然没有多少修为像样的人,但还是很烦人。陆瞳哥你是不知道啊……”钟晚笙絮絮叨叨的跟陆瞳抱怨道。 “对不起……”钟晚笙话刚说了一半,陆瞳忽然低下头,神色凝重的道了个歉。 “什么?”钟晚笙愣了一下,转而又安慰陆瞳道,“武修莫氏做的事情又不一定要陆瞳哥背锅,我本身也确实有杀他们的动机,这事儿不怪你……” “是我做的。”陆瞳再次打断钟晚笙的话。 钟晚笙静止在原地,一时无言。 “莫俨他们,是我杀的。”陆瞳一字一顿的对钟晚笙道。 钟晚笙这次反应过来了。 陆瞳也是文修钟氏之后,莫俨这几个人也是钟氏灭门案的参与者,陆瞳杀他们报仇也不无可能。 这样武修莫氏之前的古怪行为就可以解释了。 因为门生暴毙,所以对外说怀疑有人暗害之类的,阴差阳错的发现元凶是陆瞳,为了维护陆瞳,莫宗主只得偃旗息鼓,声称莫俨他们是自然死亡。 “你…只是替我做了我不能做的事,不怪你……”钟晚笙想说自己答应了莫宗主不动他们,陆瞳这是替她报仇了,挺好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像你要为钟氏五十三口复仇一样,我也要为我的爹娘和未出生的妹妹报仇。”陆瞳虽然性情柔和,但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没有忘记为自己的爹娘报仇。 当日他爹出任务的时候不幸遭恶鬼反噬,身死道消。 没过多久,他放学回来之后,发现已经怀孕的母亲倒在血泊之中,周围的人只道看见几个墨袍男子出入,再无他话。 半月后,陆瞳被文修陆氏收养,此事也暂且告一段落。 “你可还记得我先前问你,莫俨他们可参与过钟氏灭门案?”陆瞳问道。 数月前,陆瞳曾夜访长卿峦逸兴里,当时钟晚笙还跟陆瞳开玩笑说陆瞳漏夜前来,莫二小姐要独守空闺之类的。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莫羽葳应该就已经身怀有孕了吧? “陆瞳哥这么一说,阿晚想起来了,确实是问过。”钟晚笙当时根本没注意,一心以为陆瞳是来给她送情报,助她破案的,现下想来,她的这位青梅竹马兼堂兄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事后我留心查了一下,发现当年害死我母亲的几个黑衣人,确实是莫俨他们。”陆瞳跟钟晚笙解释这件事,声音中隐约透着几分哀意。 “既如此,你杀了他们也是应当的,他们也死的不冤。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他们应当还的。”钟晚笙对陆瞳的行为表示理解。 要不怎么说是一家人呢?有仇必报的脾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可我…倒底还是连累你了……”陆瞳满脸愧意,眉头微蹙,目光生怜,“你的伤可好全了?还要不要紧?” “好了好了,都是小伤,哪儿就怎么金贵了?”钟晚笙轻笑道,拍了拍陆瞳的背表示安抚。 “当真好了?门里有靠谱的丹修吗?吃的什么药?”陆瞳依旧是一百个不放心,伸手探了探钟晚笙的脉,“你这还是虚,你们门里的丹修怎么给你看的?” 钟晚笙但笑不语。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事儿啊…还真不关红绡的事。 玖拾、欲立威晚笙闯幽宫 “一场恶战之后总要恢复一阵儿,门里的丹修手艺再好,身子也要一点一点儿养啊。”缄默了须臾,钟晚笙开口不急不缓的替自己的门人辩解道。 “你从小就这样,不舒服也不愿意找丹修替你看,以前是怕身份暴露,现在又是因为什么?”陆瞳一边替钟晚笙把脉一边疑惑道,“我给你开几剂药你带回去好生养着,现在天下太平了,你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钟晚笙在一旁又不作声了,她现在是一宗之主,就算想示弱,又能像谁示弱呢? “想什么呢?”陆瞳见钟晚笙正在发呆,忽而打断道。 钟晚笙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一切尘埃落定,忽然不知道那些事倒底是真是假。” “真假不论,至少我和林三公子他们还在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不再是文修钟氏唯一的遗孤,而是广结善缘,友遍各家的文修钟氏新宗主,受众人仰慕关爱的人。”陆瞳柔声安慰道,“总之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永远都不是。” 钟晚笙扑上去抱了陆瞳一下,道了声谢,回到客房歇息。 次日一早,陆瞳谴人把药给钟晚笙送去,钟晚笙谢过了陆瞳,带着临川返回逸兴里。 家门重兴,为立威敛财,钟晚笙继续向各处征集灵异事件,有偿解决。 十几天后,临川带来消息。 长卿峦向西北百二十里,原是一处名唤“滇珞”的小国,三百年前因战争而亡国,留下了一座诡异的宫殿。 滇珞国习俗诡异,整个民族都喜圆形,故所有的建筑都为圆柱形,仿佛客家土楼一般,透着神秘的色彩。 最近有藩王想拆了土楼建自己的行宫,谁知零零星星派去三波拆迁工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 藩王心下觉得奇怪,张榜招高人调查此事,前前后后又有三四波和尚道士栽在了那座旧土楼里。 “啧,这种小国的事最难解决了,尤其是滇藏那边的小国,莫名其妙的会一些奇怪的巫蛊之术,中了就不好解,麻烦的很。”听完事情的概况之后,钟晚笙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那…要不要换一个?”临川手头还有几件别的破事儿,想说这件事如果实在不好办的话倒也不勉强。 “算了算了,这件事是藩王提出来,办好了名声就起来了,好好查查,过些阵子去试试吧。”钟晚笙急于立威,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了。 “既然小国擅蛊,可要带着红绡去?万一要是……”临川温和的提议道。 “让红绡留下吧,万一她也折进去就麻烦了,门里就这一个丹修,你最近也快结丹了,让她留着也好照应你。”钟晚笙想到临川金丹雷劫渡劫在即,拒绝了临川的提议。 临川原本是中等资质,在国庙修行这许多年,也只得筑基修为。 跟了钟晚笙之后,虽然麻烦事儿多了些,日子苦了些,但修为确实比原来进步的快多了。 “那…师父这次要带谁去?”临川还是不放心钟晚笙一个人,追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们的修为都不够,去了反而麻烦。”钟晚笙话说的那叫一个直。 确实,门中徒弟修为都不够,小打小闹的带出去还好,这次滇珞国的事不像是小事,钟晚笙心中暗自警惕,不肯带人一起去。 临川看着钟晚笙,一副有话要说不说的样子。 “好了,有传送阵呢,没事儿啊。”钟晚笙心道临川又太小心了些,好歹我也是元婴期的修士了,哪儿那么容易就挂了? “临川去准备晚饭,师父吃过了再走吧。”临川放弃般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准备晚饭去了。 晚饭过后,钟晚笙拾掇好了自己的装备,孤身一人前往了滇珞国旧址。 滇珞国位于高原地区,山石林立,土地荒芜,不宜耕种。食物供给,一应自邻国采购。三百年前为大理国所灭,滇珞国国都自此无人踏足。 能查到的就这些,钟晚笙也只能见招拆招。 到了滇珞国旧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破败萧条的白色筒状楼,大概六七层高,东北角的楼顶缺了一角,山中的风穿过筒楼,发出戚戚的呜咽。 看着这一派萧条景象,钟晚笙心下慨然——好歹也是一国的皇宫,这般模样,怕是萧条之前也没多繁华。 钟晚笙围着土楼转了一阵儿,愣是没看出来那里是门,那里是窗,总之都是一堆四方的洞。 刚找到一个貌似能进去的洞,还不等迈步,洞里“唰唰唰”的飞出一排银针,钟晚笙一惊,后退了几步,撑开了结界。 “打中了?”柔和而略显轻佻的的男生自洞中传来。 钟晚笙撑着结界,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没有,不过感觉我好像打错人了……”继而是一阵中气十足却又若有所思的女声传了出来。 钟晚笙觉得这个女声也有些耳熟,试探着朝着洞里喊一声:“杏安姐,是你吗?” 里面还没等回答,身后不知是谁穿过了结界,“啪”的在钟晚笙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钟晚笙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反手一张炽炎符甩了出去,蹿出几步,远离了刚才的位置。 逃离之后,钟晚笙定睛一看,来者竟是林怀竹,此刻袖子被烧起了一片儿,正手忙脚乱的拍着身上的火苗。 “怎么是你?”钟晚笙一懵,惊诧道。 “怎么不能是我啊?”林怀竹一边拍火苗一边语气有些欠揍的说道,“我说你怎么警惕性这么高啊?还没看清就出招?” “谁让你好好的不走正面非要背后搞偷袭?”钟晚笙不甘示弱,怼了回去。 “我刚好跟你从一个方向过来的,当然在你后面了?谁偷袭你了,我要是袭击你哪儿还用偷袭?”林怀竹巨委屈,我好好的跟你打招呼,平白无故的挨你一符你还反过来赖我? 钟晚笙这才松口,走到林怀竹跟前,小小声的跟林怀竹说了句“对不起”。 林怀竹伸手在钟晚笙的头毛上一通乱揉,喜眯眯的道:“哎,这才乖嘛~” 玖壹、世家子齐聚滇珞宫 就在林怀竹恶意揉乱了钟晚笙的发型的瞬间,从刚才的洞里缓缓走出两位白衣人——是易杏安和易桦安。 “原来是你们啊,还以为是谁想偷袭我们,对不住了。”易杏安见此情景,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手打错了人,赶忙道歉。 “看来指了婚之后,怀竹兄和陆…哦,不对是和钟小宗主越发恩爱了,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啊。”易桦安看到钟晚笙和林怀竹一起出现,忍不住调戏了一番。 “哪里哪里,易公子与柳公子才当真是如胶似漆,怎么今日不见柳公子?”钟晚笙也不甘示弱,反过来调戏易桦安,说他与柳扶风更加恩爱。 易杏安在一旁捂嘴偷笑,心道钟晚笙当真是同自家弟弟混熟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扶风修为不济,带出来怕是不大安全让他留下看家了。”易桦安收了轻佻的语气,正色道。 跟钟晚笙不愿带临川他们来一样,易桦安也不愿带柳扶风来。 因为他们都隐约感知到了,这次的事情不简单,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 “也是,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留下也好。”钟晚笙似是而非的应和道,转而又问易家那姐俩,“杏安姐和易公子既然已经进去过了,可发现了什么?” “我们两个刚进去走了十米都没有,还不知道有什么。”易桦安实话实说,“不过里面看起来比外面景气多了。” “外面看上去像贫民窟似的,里面再破算什么皇宫啊?”林怀竹看着滇珞宫破到掉渣的外墙,嫌弃道。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外面破的跟贫民窟似的,哈哈……”钟晚笙刚想吐槽,话就被林怀竹说了,只得补一句英雄所见略同。 “别傻乐了,进去吧!”林怀竹在钟晚笙的背上拍了一把,跟钟晚笙一起进了滇珞宫。 易杏安和易桦安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是一处环状的回廊,围栏被漆成了红色,每一根柱子上都被刻上了不同的神秘图案,图案凹陷之处被刷上了金漆。 钟晚笙吹了吹灰,掏出符纸朱砂,挨个图案拓,林怀竹就在一旁看着钟晚笙吹灰,涂朱砂,然后再往柱子上拍符纸。 “这有什么好玩儿的?你们两个玩儿的这么开心?”易桦安看不下去了,随口酸了一句。 “什么叫玩儿啊?折了这么多人在里面,这个楼里多半是有一个覆盖整体的阵法,多收集点儿线索总没坏处。”钟晚笙振振有词,半点儿也不着急。 “可以了吗?”易杏安也不耐烦的催促道。 钟晚笙点了点头,跟在易家那姐俩身后一两米远的地方,一边跟林怀竹聊天一边往前走。 “你…伤怎么样了?可好全了。”钟晚笙抬头用手虚遮着嘴,小声问道。 “已经无碍了,没伤到内脏,没事的。”林怀竹也偏过头小声道,“倒是你,新官上任是非多,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啊?之前我…嗯……” 林怀竹想问他捅的那一剑好了没有,话到嘴边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想问你捅的那一剑好没好?”看林怀竹那副样子,钟晚笙便已猜出了七七八八,“我倒还没问你怎么真下手了?” “我哪儿知道你连躲都不躲啊?我出手那么慢……”林怀竹也委屈啊,他就想吓唬吓唬她,跟她发发脾气,谁知钟晚笙竟连躲也不躲。 “我以为你是闹着玩呢,谁知道你真砍啊,疼了好几天呢!”钟晚笙更委屈了,我这是信任你,谁知道你来真的? 一个以为对方不会砍,一个以为对方会躲开,结果就阴差阳错的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一个真没躲,一个真砍下去了。险些是棒打鸳鸯两头沉。 忽然前面领头的易杏安和易桦安忽然停下,钟晚笙和林怀竹也慢半拍的停了下来。 “什么疼了好几天啊?”易桦安只听见了后半句,回头喜眯眯的,意味深长的问钟晚笙。 钟晚笙并不想回忆那段儿互相“残杀”的日子,指着林怀竹,没好气儿的道:“你自己问他!” 林怀竹一愣,看着易桦安那个轻佻的笑容,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支开话题道:“八卦容后再聊,先办正事儿。” 易杏安原本双手环胸的站着,听他们闹腾完了,抬了抬下巴,示意其他三人看上面的牌匾。 牌匾蓝底金边,篆体书着“听风吟”三字,门内摆着大量的古琴琵琶一类的物什,摆放的极为规律。 钟晚笙从回廊的栏杆处抻出脑袋,透过楼顶的破洞和星象,确认了那唤作“听风吟”的屋室位于西南,应巽位,属风。 林怀竹怕钟晚笙倒栽葱摔下去,拎着钟晚笙的衣服前襟把钟晚笙拽了回来:“看什么星星,是看星星的时候吗?还是你夜观星象能知道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能对上。”钟晚笙撒娇似的细声细气的对林怀竹道。 “什么能对上啊?”林怀竹一头雾水。 “方位啊。巽为风居西南,此室名唤听风吟,方位也刚好是西南。”钟晚笙一脸得意的解释道。 虽然基本功相似,但主修不同的人思维方式也不同。 钟晚笙作为符修更关注布局风水,林怀竹一个剑修更关注灵气和怨气的流向,有没有人或其他什么东西偷袭之类的。 丹修和器修都是以法器为助力的,故而比较在意器具是否有灵,若有是善是恶等等。 林怀竹刚想开口夸钟晚笙几句,忽而自“听风吟”的屋室里传来一阵悠悠的乐声,中途乐声忽转高亢,继而变得悲凉、凄切。 咋看之下,屋室中不见人鬼,空余乐器兀自空响。 定睛细看,乐器上都连着墨色的细线。 顺着墨线向上瞧,落了灰的房梁上歪歪扭扭的趴着七八个乐师打扮的男女,蓬头垢面,嘴角挑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隐隐还能听见冷笑声。 深冬的北风穿堂而过,料峭冬寒,沁肤蚀骨,有如极北悄无人烟的荒城…… 玖贰、风吟处暗响亡国音 林怀竹看清了连着乐器的墨线之后,果断御剑入室,斩断了满屋的墨线。 线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屋室中,屋室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刚安静了没多久,墨线再次自自梁上降下,乐声再次响起,凄寂似杜鹃啼血。 “看来是砍不完了,要不试着交流一下?”钟晚笙嘴上是这么说,脚却是一步未迈。 “你们不觉得这个曲调有些耳熟吗?那个叫什么来着……”易桦安性格轻佻,最喜欢这些所谓的“靡靡之音”,“对对对,后庭花!” “后庭花?那不是亡国之音吗?”林怀竹这样想着随口就说出来了,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点儿傻。 滇珞国亡国已数百载,乐师奏亡国之音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他们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信息太少,钟晚笙也是一头雾水,“要是复兴滇珞国那岂不是永远都超度不了了?” “一群乐师,志向应该不会那么远大吧?大约也是被贵族连累了,在这里无端横死,心有不甘而已。”易桦安不屑道,心中默默腹诽钟晚笙是不是想得忒多了点儿,大不了强行净化嘛。 钟晚笙鼓鼓捣捣掏出一管玉箫,摸索着照着刚刚听到的曲调吹。 吹了几节之后,梁上七八个蓬头垢面的乐师灵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钟晚笙,且炯炯有神,精神的不似鬼魅。 以为找对了方法的钟晚笙继续吹奏,谁知屋室内的灵反倒怒了,齐齐的冲出屋室,易桦安随手拿了个编钟似的东西,一把扣住了那些个乐师灵,回头朝易杏安得意的一笑,反被易杏安白了一眼。 “行了行了,多大了抓个鬼还邀功。”易杏安有些不耐烦——做点儿好事就要邀功,跟十二三岁的时候一个德行。 钟晚笙围着编钟似的东西转了一圈,噼噼啪啪的往上面贴符,继而念动咒语,净化恶灵。 “行啊,一口气净化了这么多个,小娃娃长本事了~”跟易杏安不同,林怀竹倒是没有吝啬他的夸奖。 “谁是小娃娃啊?二十多的人了……”钟晚笙显然不领情,觉得林怀竹又拿她当孩子看。 易桦安求夸被亲姐姐嫌弃,林怀竹主动夸钟晚笙,钟晚笙反倒嫌弃林怀竹拿她当孩子,这点儿小事也要夸一夸。 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易桦安撤了编钟,几个人围成一团开始了惯例的唠家常…哦不,是找线索。 几人称他们是宫中御用的乐师,大理的军队即将打入滇珞宫之前,滇珞国国师将他们变成了不受自己控制的牵线人偶。 至于之后他们做了什么?因何停留于此?滇珞国国师因何将他们变成人偶,困于此处,他们一概不知。 打探好情况之后,几人欲去地府投胎,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滇珞宫。 “那你们还是待在这里吧,乱跑又不知道触动什么机关了。”最年长的易杏安忽然发话,语稍急却简洁有力。 恢复理智的灵连忙点头,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收服了这几只灵,众人隐隐嗅到“听风吟”中传出一阵难闻的恶臭。 钟晚笙挥了挥手,戳破了门口那脆的跟鸡蛋壳似的结界,进到了“听风吟”之中,其余三人也尾随其后,走了进去。 屋内数百年没有活人进入,所有的摆件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地上乱糟糟的印着一堆没什么规律的脚印。 脚印延伸至“听风吟”的角落,残破的琴桌下,尽头歪歪斜斜的躺着一具道士扮相的尸体,面色乌青,皮肉顺着骨头的形状凹了下去,几乎已经是皮包骨状态。 可以说死的非常惨了。 几人的五官嫌弃的纠结在了一起,钟晚笙还虚掩着口鼻,脸转到了一边。 这种死状,多半是被吸干了精血而死。 但是钟晚笙他们进来之后并没有谁被吸了精血,这是不是意味着元凶另有其灵? 易杏安又走回到门口,仔仔细细的观察了那几个被困了几百年的乐师灵,笃定道:“这几个小鬼怕是没这个本事,应该是别处吸干了抛尸在这儿的,看来死了几波和尚道士的话并非虚言。” “别处杀的,为什么扔这儿啊?”易桦安不解道,“搞得像枭首示众一样,吓唬谁呢?” “阿晚,你有什么新发现吗?”易杏安觉得符修对布阵更敏感一些,若无其事的问钟晚笙道。 钟晚笙摇了摇头,同样表示不解。 不过可能真像易桦安说得那样,此处位于滇珞宫的入口附近,说不定真的只是想吓唬吓唬误闯进来的人,不让无关的人再继续深入。 几人再次前行,又过了几十米,眼前出现了一处女子的寝殿,唤作“饮月居”。 寝殿位于滇珞宫正西方位,按伏羲先天八卦之序,为坎位,坎为月居西。 “又对上了,不得了不得了……”钟晚笙观察了一下,小声念叨着。 “这大概是哪位娘娘的寝殿吧?”易桦安猜测道,语气中透着三分愉悦。 “三百年前开始就不住人了,不臭就不错了,桦安兄还指望着有女儿香吗?”林怀竹看易桦安那副色眯眯的样子,忍不住调戏道。 与适才的“听风吟”一样,门口覆着一层蛋壳似的,若有若无的结界。 钟晚笙依旧随便挥了挥袖子,戳破了没什么太大用的结界。 “饮月居”内的装潢显然是比“听风吟”景气多了。 天井较高,天井上绘着色彩丰富的写意画。 中间厅室的墙上挂着一副泛黄的观音像,像前摆着一个落了灰的香案,香案上放着一个旧了的铜制香炉。 香案底下结着蛛网,上面的蜘蛛早不知阳寿终尽了多久,干的已经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了。 转身看侧厢房,是一间寝室,当日的青纱帐幔早已辨不真切,只剩个空荡荡的架子,勉强看得出是床。 床上坐着个面容姣好,含羞带怯的女子,看似衣着华丽,笑靥如花,实际上,只怕和之前那几个乐师一样,是被人强行困在这里的。 只是与之前几个被魔化的变了形的乐师不同,这位女子犹还留着生前的风采。 玖叁、饮月居偶见风流故 “委身狼藉下,犹有风流夸。不错,不错……”易桦安“哗啦”一声展开折扇,面露喜色吟咏道。 易杏安立马弹了易桦安一个脑瓜崩,恼道:“对着个灵你也能风流一阵儿,怎么?要搞个人鬼情未了吗?” “我只是随便说说,再怎么美不过也是个薄命红颜,早已香消玉殒,我是无福消受了。”易桦安赶忙解释,仿佛那姑娘或者他就能消受得了似的。 “这屋里保存的倒是比别处好些,鹅黄色的幔帐正衬这女子的衣衫,只是时间已过数百年,怎的保存如此完好?”林怀竹端详着屋室内的女子,轻声喃喃道。 其余几人都像看什么珍惜物种似的看着林怀竹,面面相觑,不知从何问起。 “怀竹哥,我早就想问你了,莫不是分不大清幻术和真实?”钟晚笙一只手没骨头似的搭在林怀竹的肩上,脸凑近了问道。 钟晚笙犹还记得与林怀竹初遇之时,曾与林怀竹一起去拜访武修莫氏驻地北冥轩。 当时北冥轩的护山大阵坏了,见谁打谁,林怀竹一路破阵,势如破竹,最后却被一个低等的幻阵打败了,抱着老松树发春。 林怀竹一时无言,愣了一阵儿才应付似的点了点头。 “莫不是那时候的事儿?”易桦安忽而想起了什么,征询似的看向林怀竹。 “因为梼杌?”钟晚笙忽然打岔。 林怀竹还没等说话,易桦安就在一旁“啪啪”的拍起了手:“果然钟小宗主如传言一般,狡黠明慧,见微知著。” “看你那个嘚瑟的样子,”林怀竹见瞒不住了,大家又都是熟人,便交了底,“好吧,确实,如你们所说,十六岁那年我为梼杌,留下了后遗症,对幻术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回去要不要找个靠谱点儿的丹修给你瞧瞧?”易桦安想着门里丹修多,给林怀竹看看没准儿能治好。 “不用了,反正也没什么太大影响。”林怀竹似乎不想提这茬,婉拒了易桦安的好意。 “正好,怀竹哥可以给我们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钟晚笙倒是乐观,反过来利用林怀竹的弱点,“变废为宝”。 易桦安在一旁暗叹钟晚笙果然不愧是文修钟氏之后,思维灵活,出其不意。 “没什么啊?就一个漂亮姑娘坐在床上,你们看到的是什么?”林怀竹也不知如何描述,说得倒也简洁明了。 “我们也看得到姑娘坐在床上,只是你说的鹅黄色幔帐,我们倒是没看见,所以大约是幻术。”钟晚笙解释道,临了还不忘损林怀竹一句,“要不是怀竹哥的这个弱点,我们怕还发现不了这里的机关呢。” 林怀竹看着钟晚笙这张天生的娃娃脸,叹了口气不想再争辩。 谁知无意间描了床帐一眼,画面竟然变化了。 原本只有一名女子的房间,不知和时多出一名精壮且衣着华丽的男子。 男子缓缓的走向女子,女子起身朝男子福了一福,露出了略带羞怯的笑意。 继而二人交谈了几句,原以为是声音太小,听不真切,但是林怀竹自认听觉灵敏,若这个距离自己都听不到,怕是用什么手段故意消音了。 二人逐渐靠近,耳鬓厮磨了一阵儿,男子便拍了拍女子的肩膀离去,女子隔着窗格,遥遥的望着男子,直至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仍旧意犹未尽。 什么情况?残影哑剧? “刚刚的…你们看到了?”林怀竹看完哑剧,试探着问道。 “看到什么?”钟晚笙歪着头端详着林怀竹的神情,不解道。 林怀竹尽量细致的把适才的光景描述了一遍,几人又是一阵无言。 “我说这人应该跟你一样,是个符修吧,搞这些弯弯绕。”易杏安搂住钟晚笙,玩笑道。 钟晚笙沉思了一阵儿,忽想起一事:“这样说来,我确实知道一个能完成此事的术法。” “还真有啊?”易桦安讶异道。本以为自家老姐只是象征性的问问,没想到真问出东西来了。 “西南有术,名曰江月,化自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术如其名,无论外面如何改朝换代,中术之人只如这亘古不变的江月般,重复着相似的人生。 只是此术多为幻术,一般不至真困人魂魄,只是求不得之人用来留个念想的。”钟晚笙文绉绉的说了好长一串,其余三人皆是听了个一知半解的,应和着点了点头。 “但是这里有灵体啊?这得执念多深啊?”易桦安感叹道,啧了两声。 “难不成国师暗恋这位娘娘,故扣了这位娘娘的魂体,留着赏玩?”林怀竹玩笑道,想是没少看那些凄切缠绵的话本子。 钟晚笙转头坏笑着对林怀竹道:“看来林三公子还有成为变态的潜质啊?” 林怀竹被噎了一下,红了脸。 不过确实,求而不得之后,将挚爱之人做成连环画,天天就这么看着…细想想还是挺那个的…… “你即知此术,定有办法破解的吧?不然岂不成了纸上谈兵?”易杏安性急,懒得跟这帮小崽子饶舌那些有的没的,快些解决问题才是正经。 “知道是知道,只是见不到施术者我也无能为力,此术只有施术者放下执念我才有办法,不然就只能让继续看连环画了。”钟晚笙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左右也不伤人。” “那…这间屋子就怎么放着了?”易桦安似乎心有不甘。 “如果易公子想留下来陪这位美人,在下倒是愿意效劳。”钟晚笙玩笑道,吓得易桦安一激灵。 反复做同样的事,看同样的景致,多美好的东西都会厌倦,最后反苦如无间炼狱,每日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 思索间,钟晚笙拽着林怀竹,易杏安拽着易桦安,退出了饮月居。 出门后,钟晚笙似有所忧的看着饮月居的门,随手把结界又补了回去,想想又放心,又走回听风吟,将听风吟的结界也补了上去。 玖肆、墨香处犹有秋暝人 “你怎么又把结界给补上了?”林怀竹不解。 “总觉得死了这么多人的地方,结界这么脆,有点儿可疑。万一是那种结界全破会放出什么东西的那种就惨了,补一下总比没补强。”钟晚笙解释道,“走吧,下一家。” 四人继续前行,继而西北方向出现一书斋名唤“山居秋暝”。 艮为山居西北,依旧是和合先天八卦之序。 书斋内的书早已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唯有书斋正中的一方书桌异常的洁净,桌上放着一摞宣纸,一方乌金砚,砚边支着一杆狼毫毛笔。 几人正观察着,狼毫笔忽而自己跳起来,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未几,宣纸立起,上面用飘逸的草书写了两行字。 字迹太过潦草,以至于几人半晌没辨认清楚。 “反皇…父皇若…信几…信儿臣……”钟晚笙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着,看得眼睛疼。 “父皇若信儿臣,滇珞不至于此。”林怀竹没忍住,替钟晚笙读了出来,“你这眼神该练了。” “这写的龙飞凤舞的,谁知道他写的什么鬼?”钟晚笙伸手捏了捏鼻梁抱怨道。 “这是太子吗?虽然看不着……他父皇早不知道死几百年了吧?跟我们没关系吧?他把谁当成他父皇了?”易桦安絮絮叨叨的问了一阵儿,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怀竹身上。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他父皇。”林怀竹不满道,随手在易桦安的身上随便拍了一巴掌。 “只是觉得怀竹兄有可能在重伤之后被什么附身了,所以被误会是其他人?”易桦安猜测道。 “我觉得吧…他可能压根儿看不见,听见脚步声,胡乱猜的。”钟晚笙盯着浮在半空的宣纸,没来由的觉得擎着宣纸的灵有些茫然。 “我们也看不见他,”林怀竹补了一句,又问,“你不是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符吗?没有能让我们看到这家伙的?” 钟晚笙先后受过钟、陆两家家主的指导,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术法,每每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总是有人指望她知道些什么。 “有是有,但是要让对方显形,必须要先戳破结界,我总觉得这结界有古怪,不想戳它。”钟晚笙朝林怀竹嘟了嘟嘴,撒娇似的道。 “可是你不戳破的话,我们连这一层也破不了啊?”林怀竹哭笑不得,心中又暗觉钟晚笙的说法甚是可爱。 钟晚笙认命的叹气扶额,挥了挥手,破了结界,又掏出显影符甩了过去。 显影符触到灵体之后,灵体的形象逐渐显现,一位五官清秀,长相有些弱气的少年形象展现在了众人面前——虽然只是灵体。 那位弱气的少年灵朝钟晚笙他们憨憨的笑着道:“抱歉,我以为是父皇来了……” 少年象征性的拍了拍附近几个椅子上的灰,神态举止,一如生前。 “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易桦安试图着问道。 说来也奇了,先前两个屋室里的灵要么就是没有理智,要么就是交流不能,这个灵倒是理智的很,而且交流起来极为顺畅,几乎与生人无异。 “在下滇珞国二皇子知鸿,困于此处已三百载矣。今日多谢诸位义士相救。”那位弱气的少年灵朝诸人揖了揖手,自我介绍道。 “不知二皇子殿下缘何停驻于此,未得安息?”钟晚笙试图问出点儿滇珞国的国情民貌来。 “姑娘唤我知鸿便好。说来惭愧,知鸿平白生在帝王家,治国之策上却一直无甚建树。大理军队攻打我滇珞之前,我曾提醒过父皇,滇珞国弱,又土地贫瘠,需得加强防御。 免得他国贪图我滇珞玉石矿产,对我滇珞不轨。”知鸿深深的叹了口气,“只可惜父皇过信国师的力量,没能采纳知鸿的意见。” 原来啊,这滇珞古国盛产美玉,且美玉玉色通透,为上等品。 滇珞国靠贩玉为生,贩玉得的钱再去邻国购置生活中必需的粮食和用品。 滇珞国毗邻大理国境,平日里与大理国互通有无。谁知忽有一日,大理国忽然与滇珞国反目成仇,断绝一切联系,并单方宣战。 滇珞国本就人少地狭,没几个月就被大理军队打到了皇城根儿下了。 话说滇珞国国王手下有一员悍将,会异术,能求云雨,隔空取物,会诸多御敌之阵。 然而大理军队却不知从何处得了几架抛石机,从山上推来一个足有直径四五米的石头,“咣”的一声将滇珞宫砸了个豁儿。 宫中人因而大乱,两个时辰之后,滇珞宫沦陷,进存在了一百多年的滇珞国就此气数终尽,沦为大理国的附庸。 国王以身殉社稷,太子王后不知所踪。 大理国的国王视滇珞国师为妖人,欲杀之而后快,谁知国师金蝉脱壳,之后有将滇珞宫做成一个巨型的迷阵,死了几波人之后,大理国人再无人敢动滇珞宫。 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作为入侵者的大理国数十年后也被攻陷,新的统治者入主之后,自然是不知道原本的那些故事,找了些工匠,想扒了滇珞宫,另建别室。 谁知三日后,工匠全员暴毙,又派了两三波,结果也是一样。先后找了几位高僧超度也皆不中用。 于是藩王张榜求高人相助,只可惜去了的高人全员有去无回。 “那…知鸿先生可知国师在此做了什么?知鸿先生又是缘何……”钟晚笙欲言又止道,想问问这位皇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大理国的军队杀进来的时候,我被一个叛徒捅了一刀,醒来便是这个样子了,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滇珞国二皇子知鸿不好意思的朝钟晚笙他们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这么多年毫无变化,多半是已经死了。 虽然钟晚笙心中这么想,却没好意思说出来。 “若我能在朝野中有些微信,滇珞国原不至如此。只可惜当年年少轻狂,不问政事,故我说的事也没什么人重视……”知鸿话语间镌刻着入骨的悔意。 玖伍、滇珞颠决战却见怜 “知鸿先生不必自责,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滇珞国灭也非知鸿先生之责,还请先生莫要介怀。”易桦安见这位皇子可怜,忍不住安慰了几句。 钟晚笙则是一边听着故事,一边想着当年钟氏满门皆灭,自己亦是无能为力,想着想着隐约间与这位滇珞二皇子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多谢这位公子。”知鸿朝易桦安福了一福,继而又举目四顾道,“几位可是要破这滇珞宫的迷阵?” 钟晚笙等人点了点头,知鸿鼓鼓捣捣的掏出一枚白玉令牌,将书架上的一摞书挪开,书架上有一处凹槽。 知鸿将令牌置于凹槽中,山居秋暝的墙壁上突然开了个半人多高的门,门中有楼梯,只是不知通向何处。 “这密道直通三楼乾元殿,国师多半在那里。”知鸿望着钟晚笙他们茫然的脸,解释道。 “那便谢过知鸿先生了。”钟晚笙踌躇了片刻,朝知鸿道了谢,进入密道之中,其余几人也跟着钟晚笙进了密道。 随即,身后的入口缓缓关闭,几人俱是一惊。 钟晚笙默默的放了只小蝴蝶探路,发现出口并没有被堵死,这才安下心来。 “你就这么信任那个叫知鸿的灵体?”林怀竹疑惑道。 钟晚笙向来是个多心的人,这次对于这个滇珞二皇子,钟晚笙却是半句话都没反驳。 “不是信任,只是这样省事而已,反正至少密道是真的。”钟晚笙摊了摊手,一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小市民嘴脸,“不过知鸿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还是要亲自会一会国师之后才知道,他身上可疑的地方太多了。” “确实,以被困三百年为前提的话确实奇怪,他太正常了。”好久没说话的易杏安淡然的插话。 一般来说,人孤单久了会变态,灵孤单久了会堕化,这位叫知鸿的少年未免太正常了些。 “而且既然密道是真的,至少可以让我少戳几个结界,至于滇珞国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见了就知道了。”钟晚笙其实还是怀疑知鸿的,只是懒得跟他掰扯而已。 说话间的工夫,几人爬到了三楼的乾元殿。非常明显,此殿天井偏高且金碧辉煌,殿正中是一把华丽无比的龙椅,虽然数百载光阴已过,仍不掩其华贵雍容。 “这才有个皇宫的样子,下面那一堆乱糟糟的是什么鬼,要是皇宫都这样,我可不想当皇上了。”林怀竹看了一圈,终于开始有点儿觉得这里是皇宫了。 “说的好像你想当就能当上似的。”钟晚笙毫不客气的怼了一句。 几人正欲再玩笑几句,忽而自天花板的角落飞出一排削尖了的竹筒。 林怀竹手疾眼快,一剑撇开,一排竹筒整整齐齐的钉在墙上,间隔均匀,竹筒的筒身有一半嵌入墙面,力道之强,可以想见。 竹筒之后,又是几绺火苗又“呼呼”的喷了出来,钟晚笙瞬间撑开结界,谁知火烧之后又是几记暗雷,虽然力道强劲,但终究还是钟晚笙棋高一着。 见几波“明枪”皆不中,对方便幽幽的放起了暗箭。 天井上来的攻击渐渐少了,地缝儿里静静的渗出青烟来。 钟晚笙一惊,猛的收了结界,易桦安手疾眼快祭出法器将四人包裹在法器中。 要说这法器和结界的防御还是有所不同的。 法器只要器修修士的灵力够驱动,就荤素不忌,什么都能防,且不会对修士本身造成反噬。 结界呢?说到底还是施术者以自身灵气制作的屏障,要时常运转灵气,对刀剑法术攻击都有效,却独独防不了毒物。 毕竟结界与施术者的灵脉相连,若毒气顺着灵脉进入脏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进了易桦安的法器之后总算是暂舒了一口气。 钟晚笙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叹道:“谢天谢地,再慢一点儿我可就呜呼哀哉了。” “小姑娘,下次收招前招呼一声啊,幸亏我反应快,不然你打算怎么办?”易桦安扶额道。 他要是手慢一秒,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你刚刚要是不出手我倒是打算把你们先揪上天再说的。”钟晚笙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道。 “姐,这烟你有法儿解吗?”易桦安急吼吼的问易杏安。 “哎呀,你急什么?”易杏安手里捧着几个小袋子,来回倒腾,“我这不正想办法呢吗?你自己管好你自己的东西就得了,别的少问。” 易桦安不愉快的“哦”了一声,闭目冥想,盘腿打坐,少有的乖巧了一阵儿。 易杏安拿着手里的绣囊瓶罐儿之类的鼓鼓捣捣兑了半晌,忽而自某个两寸半大的小青瓷瓶里炸出一股灰突突的烟儿来,蹭在了易杏安脸上,和脂粉混在一起,蓝汪汪的活像窦尔敦的脸谱。 “成了?”易桦安听到有异响,睁眼急切的问道。 “成了,我数三二一,你把法器撤了吧。”易杏安语气稍缓,用手指堵着瓶口道。 易桦安淡淡的嗯了一声,易杏安数了个三二一,易桦安收了法器,易杏安松开瓶口猛地往地上一掷,毒烟和解药瞬间互相接触,噼噼啪啪的响了能有一盏茶的工夫。 满屋子里又是烟又是灰的,待烟尘散尽之时,易杏安和易桦安竟见钟晚笙和林怀竹不知何时抱在了一起。 “知道二位小别胜新婚,这剑拔弩张的,在这儿风雅算怎么回事啊?”易桦安嫌弃的抱怨道。 钟晚笙和林怀竹这才放开彼此,目光游移的四下张望着。 几人一阵尴尬,几道月牙状的白色光刃自门口处飞来,几人匆忙闪躲,继而朝门口望去。 一位看起来三十来往年纪,气度不凡的男子手挽拂尘站在门口,虽然衣着眉眼清晰,但仍改不了他已是灵体的事实。 “滇珞的宝藏,留不住也不会给你们这些大理狗!”与气度高华的形象不符的,是那人粗暴的脾气。 然而,钟晚笙等人的重点可不在这男子的粗口上,而是他口中所谓的,滇珞国的宝藏…… 玖陆、乾元殿巧解迷魂局 “哦?先生可是滇珞国宝藏的守护者?不知如何称呼?”易桦安摇了摇扇子,游刃有余的问道。 “下贱的大理狗,何配知吾名?”男子怒气仍盛,“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吾不客气!” “先生息怒,我们并不是大理人,请先生稍安勿躁。”钟晚笙倒是一点儿都没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那也请你们出去,这里是滇珞国的王宫,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那人面色稍缓,但仍旧执意要撵钟晚笙他们走。 “滇珞国已灭,坚守死城也于君无益,何苦呢?”钟晚笙继续好言相劝,对方的神色却仍旧凝重非常。 “阁下…可是滇珞国国师?不知该如何称呼?”林怀竹觉得哪里不对,出口问眼前的男子。 “国师?滇珞国何曾有国师?”男子奇道,“在下知鹄,是这滇珞国太子,当年大理入侵我滇珞,父皇以身殉社稷,临死前赐死了我和二弟…国师又是何人?” “不是说滇珞王过信国师的法力,导致滇珞国倾……”易桦安故作欲说还休之态。 “滇珞本就是巫国,人人都有法力,又何须依托高人?”滇珞太子知鹄奇道。 几人面面相觑,茫茫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既如此,滇珞国又为何亡了?有法力的人对付凡夫俗子还能输这么惨?”易杏安不解道,想说倒底是修行之人,输给那些肉体凡胎的未免太丢人了。 “说来惭愧,祸起萧墙,再强的国度也禁不住敌人里应外合啊。”滇珞太子暗自嗟叹。 据滇珞太子知鹄所述,滇珞国擅巫卜,多美玉,靠贩卖玉石,帮人祭祀为生。 滇珞国王是国中修为至高之人,是滇珞国的英雄,滇珞国的女子无不仰慕青睐。 滇珞国王弱冠之龄继位,次年娶妻,夫妻恩爱,数年来一直是专房之宠。近而立之年,滇珞国王自民间得一绝色女子,几次鱼水之欢后,女子得子,滇珞国王封其为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贵妃产后不得保养,绝世容貌不再。本就因绝色而得宠的贵妃,此刻却因容颜难再,而色衰爱弛。 而这位贵妃生的孩子,便是先前几人在山居秋暝里见着的滇珞国二皇子知鸿。 由于母妃的失宠,知鸿自小便不受重视,贵妃失宠之后整日恹恹的不爱动弹,身体也一日弱似一日。 知鸿十三岁那年,贵妃薨逝,知鸿不舍母亲,将魂魄强留在贵妃的饮月居,还把贵妃的容貌还原回了原本绝色的姿容。 只是即使困住了魂魄,知鸿也再也得不到母亲的关爱了,只是每日望着母亲的残影,望梅止渴。 滇珞国王见怜,指了一位内侍,贴身侍奉知鸿。 帝王家素来重视嫡庶之别,知鸿的童年寂寥凄凄,作为太子的知鹄却作为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般的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父皇的宠爱,生母的爱怜,大臣们的阿谀奉承…… 知鸿没有的,知鹄都有。也正是因为如此,知鸿总是对知鹄怀揣着三分妒意,处处使绊下阴招。 滇珞太子知鹄自知父皇亏欠知鸿母子,无伤大雅之事大多隐忍不言。 话说滇珞国常年与大理国互通有无,大理国却贪恋滇珞国的玉田,一时起了邪念。 只是滇珞国擅巫卜,大理国一时间也不知从何处下手,便趁机动用潜伏在滇珞的内应,想找到滇珞国的弱点。 而这位潜伏多年的内应,正是先前滇珞国国王赐给知鸿的内侍。 此刻那内侍已经侍奉了知鸿几年了,二人朝夕相对,感情甚笃。 忽一日,大理国得到了这位内侍的消息,滇珞国人的能力因月而变,月满则溢,月亏则空,故可趁月亏或月食之时攻城。 得了信儿之后,大理国到中原寻了些火器,准备妥当之后,又断了对滇珞的粮食供给,开始攻城,仅半月光景,便攻至滇珞宫门。 此刻月已由亏及满,加上滇珞国王法力高强,此战硬是打了七八日未分胜负。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农历十月二八夜,天降巨石,拖着火尾落在了滇珞宫东北角,滇珞宫东北角四层以上的房间毁了半数,火势迅速蔓延,滇珞宫内死伤惨重。 滇珞国王见大势已去,赐死了皇后与太子知鹄,自己亦自刎身死。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滇珞二皇子知鸿正准备与内侍远走高飞,内侍却在此刻给了知鸿当胸一剑,并含泪对知鸿坦白了自己是大理国的奸细的事。 滇珞国的二皇子知鸿就这样结束了自己悲戚的一生,在背叛的震怒与亡国的不甘中含恨而终,怨气太盛,化为厉鬼,盘桓于此,久难超度。 知鸿化作厉鬼之后,依伏羲先天八卦之序,在滇珞宫一层设下了阵法,养了傀儡,严防外人进入滇珞宫。 结果大理国人攻下滇珞宫却总也使用不了,只得放任滇珞宫荒废,别无他法。 只是这世间因果报应,天道轮回。贪图财富,与滇珞反目成仇的大理国终究也是自食苦果,没过几年便被中原铁骑踏平,国破家亡。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物极必反,盛极则衰。 如今滇珞国境已全般划归中原,知鸿却仍旧守着旧宫,不肯放手。 听了滇珞太子的讲述,钟晚笙等人终于明白了为何进入滇珞宫后,宫内鬼魅皆如此怪异,那位所谓的滇珞二皇子也是淡然的不似鬼魅。 原来这位滇珞二皇子的淡然皆是装模作样,为的只是将闯入滇珞宫的高阶修士引入满是陷阱的乾元殿,听风吟里的那些乐师,多半也是这位滇珞二皇子的傀儡,为的就是请君入瓮,再借由乾元殿的陷阱瓮中捉鳖。 真相明了之后,忽而自乾元殿龙椅处传来一阵稀疏的掌声,那位适才还憨憨的滇珞二皇子知鸿此刻却露出一抹捉黠般的笑意,不走心的夸奖道:“不错不错,到底是世家子弟,当真与那些废柴道士不同。” 玖柒、旧滇珞国破山河空 “哟,这不是知鸿先生吗?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钟晚笙阴阳怪气的对着已经变了模样的知鸿道。 “还以为大哥的阵法能直接把你们送到阴曹地府,不想你们还有点儿本事。”知鸿笑道,脸上的皮肉仿佛龟裂的土地一般,干裂之后一片又一片的,碎陶罐儿似的扑簌簌的落了一地。 脱下一层面皮之后,知鸿不但没有变成什么怪物,容貌反而更加出众,只是满脸血痕,配着他的笑脸,显得格外渗人。 “二弟,你还放不下吗?你再怎么死守滇珞宫,滇珞国早已灭的一人不留,复国早就无望了。你母亲也好,那位内侍也好,都回不来了。”滇珞太子知鹄好言相劝,语重心长。 滇珞二皇子知鸿在滇珞宫设阵之后,滇珞太子知鹄一直守在乾元殿,尽量不让任何人进入滇珞宫,若是从门进来的人,他便好生送人出去,若是从知鸿的密道进来,他就当作是知鸿的傀儡,死命攻击。 “放下?我又不曾得到什么,何谈放下?”知鸿积攒了数百年的怨气渐渐具象化,“都是父皇的儿子,偏生你从小什么都有了,我就只有母亲一人,谁都不在意我,不拿我当回事儿,你做的诗,提的策略,父皇都宝贝似的跟大家商议,我呢? 都道我是纨绔子弟,只顾吃喝玩乐。难道我就不想为国尽忠吗?我说过的意见你们有听过吗?都说我小,不懂事。结果怎样?我有哪一句话说错了?你与父皇但凡有一人信我,也不至于此!” “你自己又多明智?内侍是大理国内应,你这么多年没看出丝毫破绽。我与父皇不曾怪罪你,你反倒来兴师问罪?你以为你留住滇珞宫就算是赎罪了?笑话,万千臣民早已一命归西,你留住这空城又有何用?”听到自家弟弟来此处兴师问罪,太子知鹄也不淡定了,怪罪二皇子知鸿不察。 时过境迁,当年的种种早已无从考证,说法亦是千人千面,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于是,数百年来,滇珞宫一直是一座诡异的迷城,里面的人想逃离而不得,外面的人想进入而不能。 “停,停!你们两个给我打住,几百年了你们两个还没吵明白?我们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听得不耐烦的林怀竹突然冒出来打断这两兄弟的吵架。 易杏安松了口气,易桦安的脸也都要笑僵了。 钟晚笙也松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心道可算是停下了。 “见面就吵架,吵有用吗?”钟晚笙借了林怀竹的光,总算是找到说话的时机,“要么说明白想要什么,我们尽力满足你,复国除外……” “要么我们就强杀你们,会不会不得超生或者魂飞魄散我们可就不保证了。”林怀竹说着,捏了捏手指骨节儿,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 “哦?你们就这么自信能打过我们?”滇珞二皇子知鸿自觉法力高强,对钟晚笙等人深表不服。 “你可闭嘴吧,就你那结界设的,脆的跟鸡蛋壳似的,还好意思呛声?”易杏安想着那些结界,钟晚笙用指尖袖角都能甩开,估计也不是什么高级的玩意儿,故多说了一句,示意知鸿清醒一点。 钟晚笙则是在跟易桦安说小话,林怀竹则在一旁紧盯着看,钟晚笙见林怀竹似乎有些吃醋了,跟易桦安说完小话之后,转身又踮起脚,在林怀竹的脸上亲了一口。 易杏安伸手遮了一下眼睛,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你要乱的话等一下再说,”钟晚笙先是对知鸿打了个“停”的手势,转而又对滇珞太子知鹄道,“你刚刚说的滇珞国的宝藏是什么?” 知鸿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听话乖乖呆着来着,后来稍一反应才回过味儿来,不对呀?我为什么要听这个小我几百年的小丫头的话啊? 于是就在太子知鹄准备向钟晚笙等人投诚之时,知鸿不由分说的攻了过来,两排月牙形的气刃极有气势的飞向钟晚笙等人,却“咣当”一声的撞在了结界上。 刚要听太子知鹄说话的钟晚笙听得这“咣当”一声,转身对知鸿笑道:“就说你一知半解吧?条件触发式结界,没见过吧?” 知鸿一惊,随手又朝钟晚笙他们扔了些东西,结果还是无一例外的被结界挡住了。 林怀竹趁机掏出捆仙索,将知鸿裹得像个肉卷儿。 钟晚笙看了林怀竹一眼,暧昧的笑道:“你家捆仙索还能捆灵体呢?” “改装过的可以,不然这熊孩子总捣乱。”林怀竹把知鸿卷了卷扔到了一边解释道。 文修钟氏的易容丹,武修林氏的捆仙索,大约都是玄门中谜一样的存在,主要是因为…实在是太好用了!功能齐全以一当十。 一旁的知鸿还在挣扎,心道你们叫谁熊孩子?老子大你们几百岁好吗? 另一边,滇珞太子知鹄递出了自己手中的权杖,权杖的顶端镶着一颗拳头大的玉石,知鹄指着那玉石,温声道:“这…便是滇珞的宝藏了。” “确实成色不错,只是滇珞多玉,这等成色,只怕是不能称为宝藏吧?”易桦安疑惑道。 滇珞国既多玉,又为何捧着一块儿成色中上的玉石为镇国之宝? “诚如公子所言,值钱的并不是玉石本身,而是玉石中的能量,若皆此玉修行,一年抵得上常人十年,且不受月像盈亏影响,代代由滇珞国国王保管。”太子知鹄解释道,“若几位能善用此物,并解决了我二弟捅的篓子,我便乖乖离去,再无不安。” “善用宝物倒是容易,百家中选出得宜的人继承了就是,只是您这二弟……”钟晚笙想了想知鸿的经历,一时间有些头大。 “如果他要复国,那肯定是没办法了。”林怀竹摊了摊手,倍感无奈。 “我想我二弟并不是纠结于滇珞国灭,而是想找回他本该有的那些东西。”滇珞国太子知鹄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钟晚笙等人却是一头雾水。 玖捌、为偿情母子魂重会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贵妃娘娘已经仙逝几百年,过往的记忆还能否唤醒,我并不确定。”钟晚笙似懂非懂,勉强接了一句。 原本该有的东西若不是富贵荣华,那便只能是父母的爱了。 滇珞国国王的灵体不在此处,而且死了好几百年,多半已经投胎转世好几波了,捞都捞不回来。 知鸿的母亲的灵体则是由于知鸿的自私被困于此,只是知鸿自己对法术也是一知半解,留下的魂魄怕也未必完整。 “你们…尽力便好,我不会为难你们的,若能唤起贵妃娘娘的记忆,让我二弟得以与母亲重会自然是好,若不能,我也不为难你们。 只要破了滇珞宫的迷阵,怎么样都随你们。”滇珞太子知鹄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善良,对于他这个庶出的弟弟,他显然是把他看作是低自己一等且可以支配的存在的。 这边钟晚笙等人正与太子知鹄商议着,知鸿不知为何从捆仙索中遛了出来,朝钟晚笙等人放出一阵青烟。 易桦安即刻掏出法器,收了知鸿的毒烟,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 “居然让你逃出来了,小子有点本事啊?”林怀竹惊叹道。 要知道,被捆仙索捆住之后可是半点灵力都用不得的,这种情况下能逃出来,确实是不简单。 也很难想象,他为了解绳子,把自己扭成了什么形状。 “我说林三公子,你倒是捆紧一点啊。”钟晚笙撒娇似的埋怨道。 “毕竟是灵体啊,万一魂飞魄散可就罪过大了。”林怀竹为自己开脱道——谁知道他这么有耐心啊。 “无妨,早就料到了。”钟晚笙安慰完林怀竹又朝易桦安笑道,“多谢易公子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被夸奖了的易桦安隐隐约约的飘了起来——虽然是刚刚钟晚笙提醒过他之后他才出手的。 “接下来怎么着?去饮月居?”钟晚笙左顾右盼了一阵儿,不确定的问道。 林怀竹收回捆仙索,想着要不要再捆知鸿一次,毕竟这么个两面三刀的人平白这么放着总觉得不放心。 “所以你是想我们捆着你去?还是你自己走过去?”钟晚笙笑吟吟的问道。 “我…”想怎么样都是我的自由吧?知鸿刚想呛声,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就感觉嘴里被扔进了一个什么东西,整句话几乎都憋了回去。 “你已经中了我的‘回头见喜’了,只要你敢造次,我就可以让你魂飞魄散,你自己看着办吧。”一直没怎么出手的易杏安忽然道,刚刚就是她趁知鸿开口的空当儿往知鸿的嘴里扔了一颗丸药。 这个所谓的“回头见喜”呢,是一种对灵体专用丸药,消化不需要过肠胃,而是靠“气”消化,不管是灵气还是怨气,总之对人对鬼都能用。 吃下去的人若有任何攻击欲望,全部都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做药的人还可以通过这颗药控制被施术者体内的气。 总而言之,吃下“回头见喜”的人,除非施术者挂了,不然就别想放肆。 知鸿皱了皱眉头,老老实实的跟着钟晚笙他们,准备进密道回一楼。 林怀竹却忽然停下对知鹄和知鸿道:“你们两个走前面。” 这话倒简单,仔细一想,确实可称得上是神来之笔。 知鸿这个人好一阵坏一阵,喜怒无常,知鹄虽然基本上还算老实,却自视过高,似有城府。 说实话,让他们走后面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这样最好。 又须臾,滇珞宫一层,饮月居。 “贵妃娘娘的容颜果然倾城绝世,再看多少遍都让人心旷神怡,只可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滇珞太子知鹄看着贵妃的美貌,由衷的慨叹道。 知鸿瞪了他大哥一眼,想打却又不敢动手,怕易杏安用那“回头见喜”对付他。 “好了好了,那是你的庶母,好歹尊重些吧。”钟晚笙跳出来劝架。 “所以怎么弄啊,我把我母亲的魂魄留了这么多年,这魂魄却没有多少记忆,脑中只一直重复着与父皇相处的种种……”知鸿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即使他的父皇冷落他的母妃多年,他的母妃依旧是对他的父皇念念不忘。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似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痴情女子薄幸郎的故事古已有之,如今仍旧经久不衰。 半生执着,终是去情难留,春尽红颜老。 钟晚笙叹了口气,林怀竹看了钟晚笙一眼,心道为什么到他这儿就是反过来了,自己痴痴的追了钟晚笙那么多年,对方倒是一直对自己不咸不淡的…… 钟晚笙看着林怀竹纠结的脸,对着林怀竹微一莞尔,继而又问知鸿:“总之你先把你设的术法都撤了再说吧?许多术法叠加在一起也不好解决。” 知鸿低着头,神色中满是踌躇之意。 “放心吧,魂魄既然在此,就不会凭空消失,你且解开,山人自有妙计。”钟晚笙似乎猜到了知鸿的心思,安慰道。 知鸿这才磨磨蹭蹭的解了饮月居的结界和“拘魂显影”。 女子的眼神逐渐失去神采,化作一缕茫然自失的幽魂。 “母亲,是我啊,你的鸿儿啊……”知鸿颤声走近那女子,声泪俱下道。 回答他的,依旧是女子满目的茫然。 知鸿不断的呼唤着母亲,女子茫然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父皇…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画像什么的?”钟晚笙忽然冒出了个奇怪的想法。 知鸿的执念是母亲,但他母亲的执念却是他的父皇。 那何不先解决他母亲的执念,恢复了他母亲的意识再说? 只可惜,时过境迁,画像一点也没留下来,有的只是两个儿子的记忆和…刚才的幻像? 想到这里,钟晚笙看着林怀竹,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 “干嘛?”林怀竹一惊。 “怀竹哥可还记得刚刚饮月居幻象中,那位男子的模样?”钟晚笙问道,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还夹着一颗易容丹。 玖玖、滇珞人重见旧时主 林怀竹明白了钟晚笙的意思,慢吞吞的接过易容丹,吞了下去。 觉得自己差不多变完了之后,林怀竹转头问两个滇珞人:“像吗?不像我再调。” 知鸿是觉得林怀竹变得有些年轻了,知鹄却道滇珞王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没毛病。 “那…你们的父皇如何称呼这位贵妃娘娘?双方各是什么性格,平时是如何相处的?”林怀竹继续追问。 戏要做全套,既然要装滇珞王了,那就不能只能形似,还要神似。 知鸿不语。 从小他就没有接受过多少父皇的关爱,甚至不愿回忆起这个人,每每无意中想起,心中总是充满了妒意与哀戚。 “父皇是一位风流儒雅的人,对待心爱之人往往带着几分浪漫主义情怀,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便冷脸相对,对贵妃娘娘的称呼的话……”滇珞太子知鹄话说了一半,又把话题抛给了知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月儿……”知鸿吞吞吐吐道。 从知鸿记事起,滇珞王便已不怎么来饮月居了。 他只是隐约记得,他的母亲有时会在窗格前张望,喃喃着:“皇上可是嫌弃月儿了……” 林怀竹原地思考了一下,靠近了贵妃失神的魂魄,柔声唤道:“月儿,朕来看你了。” 魂魄怅然的举起手,爱怜而轻柔的抚摸着林怀竹的面颊,神色中却仍旧不见一丝神采。 林怀竹假作深情,凝望着那位绝色的贵妃娘娘,那位贵妃娘娘无神的眼中似乎带着几分狐疑。 “让我来吧。”僵持之际,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自林怀竹身后传来。 听着是易桦安的声音,说话的语气却与平时有些微妙的不同。 转头再看易桦安,神情也不似原来轻佻,手也没在摇扇子,而是背在身后,原本瘦削的身形显得有几分气宇轩昂。 “父皇……”知鹄与知鸿二人唤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是…降神了? 不光知鹄知鸿这两个滇珞人惊了,钟晚笙他们也惊了。 虽然也遇到过被附身的情况,但是滇珞国国王死了这么些年,按理说早该投胎转世,记忆也早该荡然无存了…… “月儿,朕来看你和鸿儿了。”面容依旧是易桦安的面容,内里却早已换了内容。 贵妃的眼中终于是渐渐恢复了神采,声音有些颤抖的道:“皇上…终于愿意来看臣妾了?” 虽只是一句简单的寒暄,确是字字悲戚,如杜鹃啼血,似猿猱哀鸣。 “朕最近忙于政务,疏了你了。”桦安面的滇珞王伸手想要帮贵妃理头发,却摸了一手空。 “无事,皇上日理万机,不必在意臣妾的。”贵妃等了几百年,却仍不愿向滇珞王叫苦。 “最近过得如何?吃的可还合胃口,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滇珞王关切道。 内容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贵妃听见滇珞王的声音。 “都好,都好…劳皇上挂心了。”贵妃应答着,柔声若泣。 “鸿儿可好?最近在读什么书?”滇珞王继续追问,说的还是些家常。 此刻贵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站在一边的知鸿。 “鸿儿…长高了不少,学问也比以前强多了,皇上有时间可以考考他。”贵妃自觉亏欠知鸿的,说完之后走过去抱着他。 知鸿先是一惊,继而也抱紧了母亲。 母子相拥而泣,渐渐化作光砂,消失在众人面前。 “鹄儿这些年来也辛苦了,为了保护鸿儿,保护滇珞的宝藏,留在这里这么多年。”滇珞王又转而安慰知鹄,“如今鸿儿也已安息,你也可以走你想走的路了。” 知鹄点了点头,将镶着玉石的权杖交与易桦安身的滇珞王,朝滇珞王一礼之后,亦消失在饮月居中。 “现在,可以说是怎么回事了吧?堂堂滇珞国国王,为何霸占我弟弟的身体?”易杏安不耐道。 “小姐稍安勿躁,并非是我占据令弟的身体……”滇珞王赶忙推脱道。 原来,滇珞王死后在阴间当了一段时间的阴差,后因玩忽职守,长期放置滇珞宫中游魂,故遭贬谪,再入轮回,投胎文修易氏,成了文修易氏的公子易桦安。 原本喝了孟婆汤,前尘种种便都不做数了,可谁知在滇珞宫阵法的刺激下,短暂性的恢复了记忆。 如今他的任务已经达成,便又要躲回易桦安体内,把意识还给易桦安。 滇珞王自说自话的匿了,易桦安身子一软向前倒去,被易杏安接住,揽在怀里。 “怪不得刚见着知鸿的时候他以为是父皇来了,原本以为他只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而已,现下想来,大约也有易桦安的缘故。”钟晚笙看着易桦安,兀自感叹道。 没过多久,易桦安幽幽的睁开眼,反应过来之后忽而有些惊恐的问易杏安:“姐…我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看着易桦安茫然的眼神,易杏安忍俊不禁道:“没事没事,被灵体附身了而已,刚刚帮你看过了,没事的。” 易桦安这才送了一口气。 另一边,钟晚笙帮林怀竹解了易容丹,林怀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对钟晚笙道:“没想到我这一身演技竟无用武之地……” “说明人家贵妃娘娘不肤浅,心悦的不是滇珞王的容貌,而是灵魂。”钟晚笙说完,意味深长的朝林怀竹一笑,仿佛在问——你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哪一种? “只可惜这位滇珞王太肤浅,姿容绝世时圣宠优渥,容颜老去后又弃之如敝履,不像我,哪怕你变成怪物我也是不在乎的。”林怀竹的回答可谓是求生欲极强了,贬别人的同时还不忘抬自己一下。 “哦?某人不是从易家出来之后就一直对人家姑娘念念不忘吗?只见了一面怎知灵魂好坏?”钟晚笙似乎极为记仇。 “就没见过连自己醋都吃的人,谁没个欣赏美的眼睛呢?你若是觉得我是因为你的脸而喜欢上你,那你看冤枉我了。”状况太过复杂,林怀竹回答的十分纠结。 壹佰、收滇珞威名扬四海 钟晚笙这边跟林怀竹正闹着,易杏安忽然归来,给这两个人一人一个脑瓜崩儿:“赶紧收拾完赶紧回去,要扯皮回家扯去。” 钟晚笙和林怀竹二人揉着脑袋,互相看着对方傻笑了一阵儿,开始干活。 反正幕后黑手都超生了,把滇珞宫中该拆的结界,该斩的恶灵都清理干净,就可以回去了。 幕后黑手已去,剩余的东西更是小儿科,几人花了一炷香多点儿的工夫,把剩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了。 收拾完了之后,钟晚笙凑到一楼的柱子跟前,发现柱子上的花纹…没了…… “嗯?有什么不对吗?”林怀竹凑近了问,感觉再近一点这俩人都能亲上。 “之前我拓的花纹没了。”钟晚笙一边喃喃的说着,一边想着结界都破了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吗? 思考之际,墙体扑簌簌的开始掉灰,然后开始掉石头,众人觉得滇珞宫要塌,慌忙跑了出去。 钟晚笙等人遥遥的望着滇珞宫轰然倒塌的场景,心下慨然。 繁华倾颓,有心人徒留空城,却终究融化在生命最初,那点点滴滴的温存。 昔年的故事早已辨不清是谁人的错处,当年融融笙歌处,如今后庭音亦绝。 滇珞宫奏了三百年的后庭花,终于是拨下了最后的尾音。 次日,钟晚笙等人向当地的藩王报告了这次事件的情况,藩王如约重赏了几人,并张榜帮几家宣传,文修钟氏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名声也终于起来了一点儿。 大战之后,林怀竹把钟晚笙送回到长卿峦,正撞上要出山采购的临川。 临川一看到林怀竹就想起他之前捅了钟晚笙一剑的事,扔下手里的空篮子,冲上前去给了林怀竹一拳。 林怀竹躲都没躲,淡定的抹了抹嘴角道:“没事儿,这拳我该挨的,也难为你这徒弟了,一个符修还跟我用拳头。” “大概…用符打不到?”钟晚笙玩笑道,继而又对临川说了句,“反正他哥已经把他卖给我们文修钟氏了,以后你想跟他计较可有的是时间。” 随后,钟晚笙花了一段时间,研究了一下阵法上消失的图案,终于是在堆积如山的古籍中倒腾出来了一本装订都散了的残卷,才知滇珞宫的阵法只是为了保全滇珞宫,若所有结界都被破除,则封印消失,且由于连锁反应,滇珞宫会全部毁掉,人鬼不留。 反过来,只要那脆皮结界还在,滇珞宫有结界的宫室的框架就不会有任何变动。 当然,不打扫还是会落灰的,只是框架不塌而已。 当时在滇珞得到的宝藏在几人的商议之下,交由易桦安保管。 一是由于他是滇珞王转世,再者…… 去滇珞宫的几个人里面,确实他天赋最不好。 虽然在一般的世家子弟里,易桦安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钟晚笙的那个陆晚的身份被废掉之后,文修陆氏就没什么天赋异禀的孩子了,陆君旸似乎从旁支中过继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在培养。 于是,陆君旸“养子狂魔”的传说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由于解滇珞迷阵之功,武修林氏的名誉较林有之灭钟氏满门这件事传出来的时候要好些。 文修钟氏也因此名声重振,长卿峦的山口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钟晚笙在门口支了个篷,发了个锣给她的小徒弟何由彻,让他帮忙吆喝。 何由彻看了看手里的锣,想起当初他跟舅舅上山的时候,也有两个小童在钟晚笙的轿辇前敲锣打鼓,喊的仿佛杂技团在卖艺。 那时钟晚笙还是灵澈山人,一席飘逸的浅色纱衣,看着满身道骨仙风。 而如今,女娇娥“红袍加身”,竟也有了几分女帝的威严了。 “怎么?害臊不敢喊啊?”钟晚笙打断了何由彻的回忆,明知故问道。 何由彻点了点头,犹犹豫豫的提着个锣,端详了半天,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那你只负责敲,我找别人来喊。”钟晚笙退让了一步,转脸在门里找了个雀斑的少年过来帮忙吆喝。 何由彻低着头,“哐哐”敲了几下锣,头低的活像个小罗锅——看来练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腼腆。 雀斑脸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喊道:“文修钟氏重振,家主亲自开门收徒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想试一下的这边排队,想给香火的那边祠堂请,依旧是有专人接待……” 钟晚笙就在篷里一坐,只顾微笑。 不多会儿,雀斑脸的小少年和何由彻就组织好了现场的秩序,上香的一列,想入门修仙的一列,有其他事儿问的一列。 钟晚笙看着自己面前整整齐齐的三列人,暗暗觉得这位小少年很有才能,可以跟临川学一学怎么管家。 随即,雀斑脸的小少年把上香的人带道新的钟氏祠堂,里面供着的是钟晚笙的父母的神像,因为在仙界名气欠佳,暂无封号,故先叫了祠堂。 观察了一阵儿,钟晚笙又和之前一样,挨个验天分,好就留着,不好叫送一张符留个纪念。 验天分验了一阵儿之后,钟晚笙觉得另一列排着队的人有点儿可怜,便想说先问问那一列的人想知道点儿什么,谁知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李逵似的大汉。 “哈哈哈,我来看看我外甥!”豪迈的男声响彻山门。 钟晚笙定睛细看,顿觉哭笑不得。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何由彻的那个糙汉舅舅。 要说这个人也怪,平时他要想来看何由彻又不是不给他看,何必眼巴巴的跟着这些人排队? 雀斑脸的小少年没忍住笑出声来,何由彻的脸臊得通红。 “先生若想来看彻儿,自可直接通报门生,何必在此苦等?”钟晚笙强忍笑意寒暄道。 “怎么样?这孩子还乖吧?有没有给仙人添麻烦?”男子一边说,一边无视何由彻纠结的表情,揉搓着何由彻头发。 “挺好的,彻儿天赋不错,只要他肯学,将来定有所成就。”钟晚笙一直很重视何由彻,何由彻又好学,钟晚笙自然满意。 “那你现在会飞了吗?”何由彻的舅舅问何由彻,何由彻摇了摇头。 “五年之内我肯定学会!”何由彻忽然立誓道。 何由彻的舅舅说着“有志气”之类的云云,留下一个包裹扬长而去,笑声犹在山口回荡。 钟晚笙苦笑着,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佰零壹、温旧梦夜半梦魂惊 自滇珞宫一事解决后,已是过了三年有余,林怀竹孝期已满,开始跟钟晚笙商议嫁娶之事。 阳春三月,无棱郭别苑。 “虽然怀竹要跟钟小宗主去逸兴里居住,但逸兴里清幽,怕是经不起仙门百家接二连三的祝福。”林念柏笑意盈盈的说道,柔声细语,听起来丝毫没有恶意。 钟晚笙在一旁苦笑连连,心道你嫌我逸兴里小就直说啊,这云里雾里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不过确实如林念柏所说,逸兴里确实是个玲珑幽静之所,门内的徒弟大多尚未及冠,的确办不了什么大事。 “林宗主所言甚是,”钟晚笙陪笑脸道,“即如此,婚宴的场地和酒菜便交由林宗主了。” 这样的话,大约自己也不用花什么钱了。 这几年,文修钟氏在文修陆氏的接济和钟晚笙精细的管理之下,经济状况比原来好很多,至少不必为门人的口粮发愁了。 只是倒底是白手起家,门内的状况实在是谈不上富裕。 林念柏若是能帮忙张罗,她也能省下不小的一笔钱。 “挺好的,正好我们家还能请乐队,到时候大家好好热闹热闹。”林怀竹似乎是期待已久。 “四月初六是好日子,不然就那天?”钟晚笙算了算日子,用近乎肯定的语气征询道。 “日子的事我不懂,既然钟小宗主觉得好,那就那天吧。”林念柏也不争辩,任由钟晚笙提要求。 “那就麻烦林宗主了?还是我该改口叫一声二哥了?”钟晚笙总不见林念柏生气,有事没事就逗逗他,但林念柏就是没脾气。 “称呼而已,钟小宗主随意就好,彩礼我再掂量掂量,没有别的事,你和怀竹就可以随意了。”林念柏依旧是波澜不惊,看向钟晚笙和林怀竹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林怀竹朝林念柏一礼,拽着钟晚笙跑了。 这几年,林怀竹身上戴孝,不能跟钟晚笙成亲,可这丝毫不耽误他黏着钟晚笙。 林念柏继任宗主,林怀竹依旧当他的富贵闲人,大事小事一般都找不上他,他就三天两头的往逸兴里跑。 一开始还只是说说话,吃吃饭,聊聊天就走人,钟晚笙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道越放任,这小子越发放肆,最后干脆隔三差五的就在逸兴里住着不走了。 一开始钟晚笙还撵,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允许林怀竹住着了,这一住就长远了,除了每周回无棱郭去看一次,剩下的时间基本都跟钟晚笙腻在逸兴里。 这次也是,回去商量了一下喜宴的事儿,坐了两三个时辰,林怀竹就又跟钟晚笙回了逸兴里。 刚进门,茶还没喝呢,林怀竹就捧着钟晚笙的脸亲了一口,然后圈在怀里,喜道:“你马上就是我的娘子了……” “人都是你的了,还在意这些虚浮的称呼吗?”钟晚笙在林怀竹怀里蹭了两下道。 “咳咳。”二人正腻歪着,因为没关门,屋里闯进了“不速之客”。 二人一惊,分开来,各自理了理衣裳。 “是红绡姐啊。”钟晚笙慢不知道多少拍的寒暄道。 红绡没回她,轻飘飘的扔了个小瓶子给钟晚笙。 钟晚笙打开瓶子,闻了闻,一歪头,狐疑的问红绡:“这是什么啊?” “双生丹,吃了保证一怀就俩,怎么样?方便吧?”红绡一脸得意,似乎是在炫耀着些什么,“为了你们俩我也是操碎了心,一个有家业要继承,一个又非想着传宗接代,这回好了,一口气生俩,一个姓钟,一个姓林,多好。” 钟晚笙瞅了林怀竹一眼,继而转过头对红绡道:“亏红绡姐想着,阿晚在这里谢过了。” “好说好说……”红绡扬了扬手,象征性的客气了一句,又坏笑着补了一句,“走了,你们继续。” 说着,自说自话的退出了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 钟晚笙和林怀竹看着房门,一时无言。 “这人…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半晌,林怀竹才幽幽的吐出这么一句。 “这…能靠谱吗?”钟晚笙又闻了闻瓶里的丹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信的话就试试呗,反正又没别人。”林怀竹恬不知耻的道。 “我说林三公子?你现在调戏人都不带脸红的是不是?”钟晚笙恍然间明白林怀竹想试什么,不轻不重的拍了林怀竹一下,“试你大爷,还没到时候呢。” “又不是第一回了,有什么好害羞的?”林怀竹厚着脸皮从钟晚笙的身后揽着她的腰身,下巴抵在钟晚笙的肩头,略带气音道。 钟晚笙抬手往林怀竹的脸上摸了一把道:“行了,洗洗睡吧,你的那些风流,还是留些在新婚之夜吧?” …… 三更将尽,钟晚笙再次梦见十几年前清溪山庄的大火,梦见竹西堂琉璃宴自己被神秘人逼问,暴露身份之后被百家追捕,之后灵澈山一役,自己拼尽全力,却仍要被百家非难…… 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一桩桩,一件件,终究还是镌刻在心里抹灭不去。 “阿晚,醒醒…阿晚!”见钟晚笙状态不大对,林怀竹赶紧叫醒了钟晚笙。 钟晚笙猛的睁开眼,目光中仍旧满是惊恐。 林怀竹把钟晚笙扣在怀里,一边拍孩子似的拍着钟晚笙的背,一边柔声道:“别怕,没事了,我在呢,你怀竹哥哥在这呢,没事了,没事了……” 钟晚笙回过神来,扑在林怀竹的怀里哭了一阵儿,用林怀竹的衣服前襟擦了擦眼泪,渐渐平静了下来。 “又梦见灭门案时候的事了?”林怀竹问道。 知道真相后,林怀竹对钟晚笙偶尔发梦魇的事感到更加自责。 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些事,说不定他和他的小阿晚能以一个更加平和的方式相遇、相知、相守…… 钟晚笙在林怀竹的怀里“嗯”了一声,继而又从林怀竹的怀里钻出来,略正色道:“怀竹哥,阿晚想起一件事要做,怀竹哥要陪吗?” “当然啦,我不陪你谁陪你啊。”林怀竹伏在钟晚笙的耳畔道,顺道又含了钟晚笙的耳垂儿一下,“所以你想做什么?” “阿晚…想彻底处理掉灵澈山的那只妖兽……”钟晚笙缓缓道,目光却极为坚定。 佰零贰、东篱驿五主初会遇 “灵澈山那只妖兽?”林怀竹心中好奇,“它不是已经被你封印了吗?” 对于当年灵澈山的那只妖兽,林怀竹的心中还有很多疑问。 他觉得陆君旸也好,他的父亲和兄长也好,似乎都对这只妖兽的来历讳莫如深。 就连钟晚笙揭露自家大哥的罪行的时候,也并没有明说那只妖兽的身份。 “可是,如果我出什么意外,那只妖兽还是会出来,封印倒底还是治标不治本啊。”钟晚笙还是没有告诉林怀竹那只妖兽究竟是何物,只说封印与自己有关。 “所以,那只妖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和二哥都不肯告诉我呢?”林怀竹见钟晚笙不明说,便自己开口问了。 “这妖兽的秘密,是只有玄门五大世家的历代家主才能知道的,且不许外传。我只能说,五家的家主各用性命封印五只所谓的妖兽,封印必须在死前传于嫡系血亲,不然妖兽就会跑出来。”钟晚笙尽量婉转的解释道。 “也就是说,我大哥误杀了你大哥,所以妖兽跑出来导致文修钟氏灭门?那之后的的那次是怎么回事?”林怀竹一边听一边整理情况,心道就说他大哥不能真那么丧心病狂的屠门嘛。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钟氏灭门案的真相?”钟晚笙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林怀竹好像只听过自己当日在无棱郭法会上叨叨的那些,并没听自己说过灭门案的细节。 “好像…是吧?”林怀竹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件事确实是林怀竹的一块心病,让林怀竹对钟晚笙又爱又恨。 确实,他大哥灭了钟氏满门,于情于理,钟晚笙都该杀了他大哥报仇。 可是在林怀竹心里,他大哥又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所以他还是没忍住去找钟晚笙来算账了。 一开始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点自己是受害者的意识,可是看了自家父亲后续对钟晚笙的态度,林怀竹又开始心疼钟晚笙了。 吵来吵去二人打成共识,关于钟氏灭门案的事和钟晚笙杀了林有之的事,他们不再算倒底是谁对谁错,谁欠了谁。 “你大哥他误信文修钟氏有起死回生之术,来找我大哥谈,结果心魔发作,杀了我大哥,之后妖兽暴走,然后你那个好大哥就用结界罩住了清溪山庄,于是我钟家五十三口就与那妖兽同归于尽了。”钟晚笙的语气有些发酸,似有怪罪之意。 “人都没了,你就别生气了。”林怀竹撒娇似的道。 “没生气,一条人命一剑,我们俩的计算方式都差不多,既然当初说这事儿两清了,我就不会再因为这件事生气,你也一样。”钟晚笙伸出食指摸了摸林怀竹的鼻子,苦笑道。 要说钟晚笙也是思路清奇,一条人命一剑,林有之害了文修钟氏五十三口,钟晚笙砍了林有之五十三剑,一剑不多,一剑不少。 钟晚笙杀了林有之,所以林怀竹也捅了她一剑,二人扯平。 钟氏神逻辑…… “但是封印对于修士本身也是有修为要求的,元婴以下的修士,是镇不住的。”钟晚笙坐在幔帐内,继续在一个暧昧的环境里讲着正经事,“所以有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是陆宗主和易宗主帮忙照顾的结界,勉勉强强的维持了平衡。” “然后,你修为突破元婴之后,就换你了?”林怀竹接话道,伸手揽住钟晚笙的肩。 “是啊,可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啊,钟氏灭门案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没的就不一定只有一个家族了。”钟晚笙忧心忡忡道,本能的向林怀竹靠了靠。 “我的小阿晚有办法了?”林怀竹哄孩子似的道。 “那当然啦,阿晚主意最多了!”钟晚笙也就势撒娇道。 有一种说法,人在多大岁数受了刺激,在信任的人面前就会展露她几岁的样子。 所以在林怀竹面前,钟晚笙时常表现的想个孩子一样。 第二天一早,钟晚笙修书给其他四大世家的家主,说有要事相商,想要大家共同商议,希望能约一个大家都觉得合适且无人打扰的地方。 信件来来回回传了三四天,最终几人商定,三日后相聚东篱驿,由陆君旸安排房间。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昔日文修钟氏在钟晚笙的手里重新兴起,现在的势力在玄门中尚排不进前十,只是借着旧时的名誉和陆君旸的保护,才能打着“大世家”的幌子收徒。 而武修林氏呢,由于林有之的事而名誉受损,前任宗主林归远又因渡劫失败而身死道消,现在当家的林念柏在五大家主中辈分倒数第二,只比钟晚笙好一点儿。 文修易氏一直都是一家子闲云野鹤,本事倒有,毛事儿不管。 武修莫氏原本是武修林氏的附庸,武修林氏不靠谱了之后一直想自力更生,但修为足够,智谋不足。 于是,在不问下一代质量的前提下,确实是文修陆氏最稳定,最妥当。 当日,陆君旸在东篱驿的角落里收拾了一处别苑,四周一片开阔,没有任何遮挡,什么人也藏不住。 五家的家主陆续落座之后,陆君旸又下了隔音结界,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周围还有什么,也没有人试图确认,只有钟晚笙瞄了一圈小声感叹了一句:“这下可真不敢乱动了。” 毕竟曾经师从文修陆氏,多少还是看得出点儿东西的。 “行了,各位也都不是什么闲人,阿晚你有什么事就快和大家说吧。”陆君旸走了几步,坐下道。 其余四人也陆续落座,钟晚笙正了正色,沉声道:“我文修钟氏的悲剧,想必诸位前辈都已清楚,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阴之五灵的存在。 所以,我,钟晚笙,以文修钟氏现任家主的名义,提出合并阴阳五灵,已绝后患。若几位有意,请允许我继续阐述我接下来的计划。” 一阵缄默。 陆君旸倒了口茶,喝的心不在焉。 林念柏只顾微笑,理了理衣服并不表态。 易容华坐在原地闭目冥想,如同老僧入定。 武修莫氏的宗主捋着自己八字胡的一撇,歪着个嘴不知道想些什么。 钟晚笙叹了口气,心道真帮人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佰零伍、育新生晚笙缓妙计 红绡这一句“你要当爹了”说出口之后,林怀竹的表情就如同被一道天雷正劈中天灵盖一般满面愕然。 钟晚笙无辜的眨着眼睛,心道这玩意儿这么容易就中了? 林怀竹慢几拍的从刚刚那个雷劈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俯下身子亲了钟晚笙一口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钟晚笙有些好笑的看着林怀竹激动的样子,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原来相公知道娘子怀孕了真的是这个反应,一边接茬道:“是啊是啊,我也要当娘了。” “几个月了?”林怀竹傻乎乎的问红绡,却被红绡弹了个脑瓜崩。 “问之前过个脑子行不行?几个月能一点儿看不出来吗?”红绡冷脸看着林怀竹揉脑门儿,心道要是一个月以上的话,钟晚笙发现自己月事不来多少会有所怀疑,哪儿还能没心没肺的“阴曹地府一日游”啊? “所以应该还没几天是吗?”钟晚笙哭笑不得的又补问了一句。 “嗯,这要是一般的丹修来可能还把不出来,所以你最近注意点儿吧。”红绡帮钟晚笙顺了顺毛,随口道。 钟晚笙点了点头,想着合并阴阳五灵的计划又要推迟了。 “想什么呢?”林怀竹黏了过去,把钟晚笙揽在了怀里,红绡识相的退了出去,放他们两个腻。 “在想…好不容易跟黑白无常接上头,计划又要搁置了。”钟晚笙在林怀竹的怀里拱了拱,有几分不甘的道。 “没事没事,反正都放置这么多年没人解决,不差这几年。”林怀竹耐心的哄着,“你能想着去解决这件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样也好,等咱们有孩子了,我这心也就踏实了,我文修钟氏也算是有后了。”钟晚笙叹息着,想着文修钟氏的嫡系传人,终于不止她一个了,这样她的压力也能小一点。 “也不知道红绡的双生丹好不好使。”林怀竹似乎真的卯足了劲儿想一口气来俩。 钟晚笙窝在林怀竹的怀里,伸出一只手不痛不痒的在林怀竹的身上随便拍了一下道:“惦记什么呢?感情不是你生是不是?” 林怀竹一阵尴尬,继而把钟晚笙从自己的怀里挖了出来,在钟晚笙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我知道你辛苦,从现在开始,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钟晚笙心中一暖,嘴里却不诚实的嘟囔着:“这还差不多……” 时光匆逝,转瞬已是四月初,眼见着林怀竹和钟晚笙的婚礼将近,二人又一次来到无棱郭,跟林念柏谈婚宴彩礼之事。 “彩礼已经备好了,礼单在这里,还请钟小宗主轻点一下,稍后自会有人将这些彩礼送到逸兴里。”林念柏将礼单递给钟晚笙,不急不缓道。 钟晚笙看着礼单,终于有那么一点点钓到金龟婿的实感。 说实话,认识林怀竹之后基本上不是在东奔西走,就是在山中隐居,林怀竹除了黏着自己,并没有送过什么珍稀值钱的物件,所以钟晚笙从来也没觉得林怀竹多有钱。 如今这礼单刚看了不到一半,钟晚笙就已经觉得,光这份礼单上的东西,差不多都够自己和林怀竹吃一辈子了。 半晌,钟晚笙看完礼单,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阵儿,满意的拍了拍装彩礼的箱子,开起了林念柏的玩笑:“林宗主有心了,只是不知道林宗主迎娶杏安姐的时候,会是何等阵仗?” 林念柏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本来他大哥的事告一段落之后,他就想张罗着跟易杏安提亲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林念柏这边还没张罗完,他父亲林归远就迎来了飞升天劫,且渡劫失败,身死道消。 又是继任宗主,又是有孝在身,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 “不劳钟小宗主挂心,左右也等了许多年了,不如再等等,商量一个互相满意的形式成亲。”林念柏对钟晚笙依旧是客客气气的。 确实,按辈分,林念柏不必这么客气的,只是觉得对钟晚笙有所亏欠,故以礼相待。 再者…内心某处还是对钟晚笙抱持着敬畏吧? 试问若是自己站在钟晚笙的立场上,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二哥,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彩礼的礼单上还要加上我的胎毛啊?这也能送人?”林怀竹坐在钟晚笙的旁边,盯着礼单看了半晌,看到胎毛这一项之后,内心感到无比疑惑。 “当个纪念,怀竹觉得不妥吗?”林念柏本想让林怀竹拿他的胎毛跟钟晚笙的胎毛搞个“结发”仪式啥的,转念一想,灵澈山反复被烧,钟晚笙的胎毛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于是就又扯了个别的理由。 “没有,挺好的……”林怀竹心中一阵尴尬,却又无力反驳——既然他二哥和钟晚笙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 “请柬都发到了吗?”钟晚笙不想继续讨论胎毛的话题,于是开始问别的。 “都发了,其他几个大世家和几个素日与武修林氏和文修钟氏有交情的世家都发了。”林念柏会意,即刻答道。 “不愧是林宗主,办事儿靠得住。”钟晚笙夸奖道,心中暗喜自己又省下了不少钱。 “按规矩,新郎新娘拜堂前这几天是不能见面的,这次就请钟小宗主自己回到逸兴里吧,我家怀竹这次大抵是要留下了。”林念柏补充说明了一些习俗上的事。 钟晚笙点了点头,起身准备辞别。 林怀竹瞄了一眼门外,见日已西垂,便道了句:“我去送送她。” 林念柏站在原地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心中默默想起他的那些弟弟妹妹还都在的时候,林怀竹对林慕槿也是这个态度,他都说不准他的好弟弟对于钟晚笙的感情到底是这样的? 是对遗失的亲情的填充,亦或是杏林阁中那遥遥一见,便已被夺取魂魄,非他不可? 林念柏走了几步,取出一个卷轴展开,卷轴的右上角用清秀的行楷字写着“灼华”。 佰零陆、百家人共庆喜乐事 当初置办彩礼的时候,林念柏向易杏安要了这幅画,思来想去,却并没有将这幅画纳入彩礼之中。 望着画上女子的姿容,娇而不妖,清丽出尘,怪不得自家弟弟仅是一见,便魂牵梦萦。 如果没有钟氏灭门案,也许自己弟弟能和钟晚笙更好的相遇,只是无论怎样追根究底,此事依旧无解。 索性不问前尘,只求来生。 “二哥在看什么呢?”林怀竹把钟晚笙送到无棱郭门口之后折回来,看见林念柏正在看着什么出神,于是歪头凑了过去。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钟晚笙灵动的笑容。 林怀竹眼神一亮,一把夺过画,一边端详着一边道:“这不是易家大小姐画的那幅‘灼华’吗?我当初跟她求了很多次她都不给我,还是二哥跟易大小姐关系好,连这都能要来。” 林念柏一阵尴尬,刚想把画要回来,林怀竹便停止了赏画,转过头看向林念柏。 “怎么了?”林念柏依旧满脸堆笑的望着林怀竹,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小子…该不是怀疑什么了吧? “二哥…该不是对阿晚有意吧?”林怀竹开门见山道。 林怀竹本就对钟晚笙时不时调戏林念柏一下这件事,如今又见林念柏收着钟晚笙的画像,心中更是疑惑。 不会这两个人之间真有点儿什么吧? “怀竹多虑了,这本来是拿来给你当聘礼的,只是二哥又想着这是易大小姐亲笔画的,又有些舍不得,一来二去的就留下了。若怀竹想要,为兄给你便是。”林念柏解释道,表面上一池静水,心里却暗叹自家弟弟果然还是想歪了。 “怀竹不是这个意思,”林念柏直来直去的回答了,林怀竹反而不好意思了,“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二哥可别想多了。” 只是看到这幅画,林怀竹有回忆起当年初见钟晚笙这副样子的时候,她穿着桃色的裙裾,笑靥如花。 当时一眼惊艳,却不想一眼万年,种种深情,皆起于此。 “怀竹可是想起什么了?”林念柏慈爱的笑道。 “没什么,或许二哥当时教我的那句话是对的。”林怀竹凝望着画中的女子叹道,“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终,发觉之时,陌路人已在枕边眠。 “二哥也只是有感而发而已,”林念柏的笑意中带着几分柔和的怀想,“说来还要多谢桦安,要不是他帮忙牵红线,我也不会与易小姐相知倾心。” 林有之颓废之后,一直都是林念柏辅佐林归远处理宗门事务,他本以为自己会终身与这些宗门事务为伴,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谁知缘来若山倾,挡也挡不住。 “等过些日子安定下来了,二哥把易大小姐接过来吧,她也等了你很多年了。”林怀竹卷了卷画,将画递还给林念柏,“这个还是还给二哥吧。” 林怀竹想着钟晚笙马上就能成为自己的娘子了,而林念柏还要继续忍受相思之苦,便大方的把画还给了林念柏。 “多谢怀竹体谅。”林念柏松了口气,接回了画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心中想着有时间要一张易杏安的画像好了,或者下次见面之后自己画个试试。 …… 几日后,四月初六,无棱郭。 武修门派之首武修林氏宗主的胞弟与昔日文修门派之首的继任宗主的婚礼,这无疑是仙门百家几百年来少有的喜事。 无棱郭内张灯结彩,放眼望去,一片大红喜色,连无棱郭都招牌都配合着装潢,改成了红底篆金字的。 丛丛幽竹的外围零星植着几株桃花,更添喜色。 林怀竹早早的穿上了金线绣龙纹的大红喜袍,带着几位门人,潇潇洒洒的去了逸兴里接钟晚笙去了。 另一边,钟晚笙也早早的起来妆奁。 说实话,钟晚笙自幼假充男儿教养,钟氏家风又自由,根本也没怎么化过妆,化妆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 好在钟晚笙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一大早好生好气的把红绡给“请”起来,帮忙修饰妆容。 “你说你,当了这么多年女人,连个妆都不会化,你到底是怎么撩到林三公子的?真是个奇迹……”红绡一边帮钟晚笙化妆,一边吐槽道。 确实,在钟晚笙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好好化妆的日子屈指可数。 红绡甚至怀疑,她把宗主袍定做成了男装就是因为懒得化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红绡端详着钟晚笙的脸,叹了口气道:“你说说你,懒成这样都白瞎你这脸了。” 肤色通透,如同玉石一般,灵动的双眼明若繁星,在眼角朱色的胭脂的衬托下竟生出了几分娇娆妩媚来。 “平时也不见什么外人,化了给谁看啊,晚上还要洗。”钟晚笙带着几分睡意,慵懒道。 “叩叩、” “师父,临川可以进来了吗?”轻手轻脚的敲门声过后,是临川礼貌声音。 “进。”钟晚笙随口道。 “师父,早上好,我……”临川话说了一半,忽而停下手头的动作,呆呆的望着钟晚笙。 其实临川也没见过钟晚笙盛装的样子,如今一见,更是惊为天人。 惊为天人的同时又默默的觉得有些不爽——便宜林怀竹那小子了! 红绡走过去拍了临川一下,没好气儿道:“看什么看?再看也是人家的新娘子。” 临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放下了手中的茶具碗盏。 不多会儿,门口一阵嘈杂,钟晚笙穿着新娘装不方便,临川和红绡去门口将林怀竹迎了进来。 “哟,小伙子今天很精神嘛。”红绡不走心的夸了林怀竹一句,“走吧,跟我接新娘子去。” “好嘞,”林怀竹应了一声,转身面向身后的门生,正色道,“你们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门内,钟晚笙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和头上的钗环,戴好大红盖头,微笑着端坐在房间里,等着林怀竹来接。 林怀竹早已在逸兴里待熟了,进山就迫不及待的直奔钟晚笙的房间。 佰零柒、无棱郭百家推杯盏 林怀竹迫不及待的冲进钟晚笙的房间之后,发现钟晚笙已经盖上红盖头了,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来的路上,林怀竹便已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芳容了,但转念一想,成亲就是这样的规矩,也只得作罢。 林怀竹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抱起钟晚笙,健步如飞。 门外不知何时开始围观的一群半大孩子,在门口一阵哄闹。 林怀竹也不顾众人的目光,抱着钟晚笙,径直飞回无棱郭。 到达无棱郭时已是巳初刻,无棱郭中早已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丝竹管弦之声,觥筹交错之声,修士间的寒暄之声,不绝于耳。 到了无棱郭门口,林怀竹轻手轻脚的将钟晚笙放下,小心翼翼的搀进了无棱郭的大门。 原本在各自寒暄,推杯换盏的宾客见今天的主角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齐刷刷的鼓掌欢迎。 在宾客的目送之下,林怀竹与钟晚笙手牵手走到了正堂,在林念柏和陆君旸的见证下拜了三拜。 林念柏递给林怀竹一根秤杆,林怀竹迫不及待的掀开了钟晚笙的红盖头,情不自禁的笑了。 凤冠霞帔,颔首低眉,眼角画朱,眉眼间似喜非喜,嘴角处似笑非笑,灵动而不失娇娆,清丽而不失妩媚。 钟晚笙略一抬头,瞥见林怀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嘴角多了几分融融的笑意。 周围一片起哄声,两人这才停止对视,开始给宾客敬酒。 “怀竹兄终于抱得美人归了。”易桦安笑着敬了林怀竹一杯。 易桦安这个人,可以说是从第一次见到林怀竹和钟晚笙同时出现的时候就开始调戏他们俩了,每次见面的时候,看他们二人有进展,心中也甚是欣慰。 “这次是真的抱得美人归了,不知桦安何时才能得遇佳人啊?”林怀竹不忘反击。 易桦安这几年只顾给别人牵红线,自己却一直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人。 虽然易桦安这个轻飘的性格逮谁撩谁,但都是撩两下就跑也没什么实际进展。 柳扶风站在易桦安身边,嘴角浅浅噙笑,举杯不语。眉眼飘忽间,隐有哀意。 “之前凌家那个小姑娘不是挺好的吗?公子为何……”柳扶风欲言又止道。 “小姑娘才十五六,我现在下手会不会太没人性了?”易桦安展开扇子遮了遮脸,有些为难的道。 “如果扶风没记错的话,当年竹西堂琉璃宴上,钟小宗主也是十五六吧?”柳扶风笑道,脸上浮现出一丝捉黠般的笑意,幽幽的瞄了林怀竹一眼。 林怀竹心道柳扶风可真会钻空子,当时大家都十几二十来岁,现在都是一群奔三,能一样吗? “确实,我记得当时扶风老弟还没少吓唬阿晚来着?”林怀竹陪笑没有翻脸。 怎么的,我调戏人家,我负责人娶回家了,你呢? 又是一阵尴尬。 钟晚笙在一旁扶额叹气,没忍住插话道:“你们够了啊,当时咱们都多大?现在咱们都多大了?能一样吗?” 林怀竹与易桦安、柳扶风互相对视了一阵儿,忽然一阵哈哈大笑。 钟晚笙一脸懵的看着几个人仰天大笑,茫茫然不知所以。 “大好的日子,你们就轻点儿闹腾吧。”易杏安坐在一边,白了其他几人一眼。 “说起来我也该敬杏安姐一杯,”钟晚笙见易杏安出声,赶忙上前恭维,“若没有杏安姐,这几趟下来,阿晚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你呀,以后少惹祸少受伤,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易杏安起身跟钟晚笙碰了个杯,继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给杏安姐添麻烦了。”钟晚笙也以水代酒,干了一杯。 “哎,你那个双生丹还有吗?”易杏安用手肘碰了碰钟晚笙的侧腹,小声问道。 “哦?看来杏安姐是有意……”钟晚笙以为易杏安想要孩子了,坏笑着调戏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易杏安打断了。 “嗨嗨嗨,想什么呢?我只是单纯的好奇双生丹的成分而已,给两个研究研究。”易杏安否决了钟晚笙的想法,表明自己没有私心,一心扑在事业上。 “我也一共就俩,还吃了一个了,你等我回去问问红绡哪儿还有没有。”钟晚笙依旧小声的跟易杏安说着悄悄话。 “好,有的话帮我留心一下。”易杏安笑道。 钟晚笙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瞄了林念柏一眼。 林念柏感受到了钟晚笙的视线,礼貌性的笑笑,继续与宾客寒暄。 “你们说什么那?”林怀竹低下身子来跟钟晚笙咬耳朵。 “你呀,有时间多劝劝你二哥,把杏安姐收了吧。”钟晚笙轻声道,拍了拍林怀竹的肩膀,语气莫名的语重心长。 林怀竹的表情隐约有些疑惑,转瞬又被敬酒的宾客淹没,陪酒陪笑。 钟晚笙见林怀竹脱不开身,便自己端着个酒杯,以水充酒,到处跟人寒暄。 “听说爹爹又收了新徒儿了?”钟晚笙挤过去找陆君旸说话。 “是阿晚啊,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你出嫁的这一天。”陆君旸拍了拍钟晚笙的肩膀,甚是欣慰。 钟晚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心道当年你就敢给我应亲事,怕不是还指望我诓一个娶回来。 “从旁支收了一个天分不错的孩子,现在还没结丹,希望以后能够有出息吧,也不枉我辛苦栽培他异常。”陆君旸抿了口酒继续说,心道大约这辈子也遇不上你这种小小孩儿就知道女扮男装的孩子了。 “那便祝爹爹武运昌隆,前程似锦。祝文修陆氏繁盛永远。”钟晚笙敬了陆君旸一杯,饮尽之后,猛然瞥见身后站着个有些眼熟的人。 “凌素,见过钟小宗主。”来者正色,朝钟晚笙一礼。 “免礼,即是故人,就不必拘礼了。”钟晚笙面露喜色,“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凌素凌公子,几年未见,进来可好啊?” “当日无棱郭一别已是三年有余,当年钟小宗主在无棱郭法会上的勇姿,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凌素客套道,愣是没敢说是钟晚笙揭露林有之罪行的勇姿。 佰零捌、钟氏门喜得双生子 “凌公子见笑了,”钟晚笙客套道,继而又开始缅怀起了旧事,“当年小女子落难,还真是多谢凌公子搭救了。” 当年“罪钟论”盛行,武修林氏与武修莫氏联名签署通缉令,当时除了林怀竹,也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肯搭救一二了。 凌素尬笑着看了陆君旸一眼,陆君旸瞪了凌素一眼以示威胁。 说实话,当年钟晚笙的那点儿破事儿,要不是陆君旸又是向凌家施压,又是送法器打赏,凌素其实是不想管的。 结果管了之后,倒阴差阳错的攀上高枝儿了。 “举手之劳,不值得钟小宗主挂念至今。”凌素也是个狡猾的,见钟晚笙还念着旧恩,连忙趁势谈条件,“将来我文修凌氏门人若能得钟小宗主指点一二,便是我凌氏一门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好说好说,有事书信联系,凌公子也算是故人,要常来往才好。”钟晚笙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当初凌素救她是迫于无奈,她也知道,如今这么说是客套,要是他真想趁机占什么便宜,钟晚笙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无奸不商”。 换句话说,你敢送修士来蹭课,我就敢收你的费,然后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许多年后凌素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早已是上了钟晚笙的“贼船”,骑虎难下了。 这边正说着,钟晚笙忽然觉得自己腿上一沉,低下头一瞧,原来是陆瞳家的小姑娘。 钟晚笙刚想把孩子抱起来亲近亲近,陆君旸却先她一步,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溪儿也来啦。”陆君旸抱起小姑娘,先前冷峻的面容瞬间充满慈爱。 凌素茫然的看了看溪儿,又看了看钟晚笙,心道这才刚结婚,孩子都这么大了? “嗯嗯,溪儿好久没有见到陆爷爷和晚姑姑了。”小姑娘也是会来事儿,也不认生,说完之后还在陆君旸的脸蛋儿上吧唧了一口。 凌素一边在心中默默的想着这孩子真不是钟晚笙的私生女吗,一边行了个礼离开钟晚笙那里,混入宴会的人群中。 “晚姑姑的新娘装真好看!”溪儿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谢谢,溪儿也越来越好看了,将来一定能嫁个好郎君。”钟晚笙戳了戳溪儿的小脸蛋,玩笑道。 溪儿笑呵呵的让钟晚笙戳,接着下一句话语出惊人:“晚姑姑,你那虎背熊腰的相公呢?” 之前陆瞳给儿子办满月宴,莫羽葳嫉妒钟晚笙跟陆瞳关系好,吃飞醋,随口说了句钟晚笙喜欢虎背熊腰的人。 “也不算是虎背熊腰吧?”钟晚笙一阵尴尬,转头看向挤在人群中,已经是小醉微醺的林怀竹。 虽然确实是比陆瞳壮实不少,但怎么着也不算虎背熊腰吧? 溪儿仔细观察了一番,默默的点了点头,思考了一阵之后弱弱道:“应该算是…精壮吧……” 钟晚笙揉了揉溪儿的头发,心下默默腹诽:“这孩子,跟她爹一样,不爱得罪人。” 正在逗小儿子的陆瞳这时才发现闺女丢了,过来接小溪儿。 小溪儿扑到陆瞳怀里,陆瞳抱着小溪儿,看向钟晚笙道了句:“总算都结束了,你和林三公子也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真好。” “是呀,陆瞳哥也儿女双全了。”钟晚笙轻笑道。 只是那些逝去之人,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陆瞳的父母也好,钟家那五十三口人也好。 …… 婚宴过后,钟晚笙和林怀竹在无棱郭小住了几日,便又回了逸兴里。 由于身怀有孕,林怀竹一直贴身伺候着,再加上临川和红绡两个人,几乎要把钟晚笙伺候成一个废人了。 红绡说是她很多年都没有拿自己当女人看,缺乏调养,一天两幅补药开着,补的钟晚笙脸都比原来红润了。 临川天天跟红绡讨论食谱,一日三餐做得精致落胃,生怕钟晚笙吃不下或者吃吐了什么的。 林怀竹更夸张,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端茶送水,捏肩捶腿,连一日三餐都一口一口喂给钟晚笙吃,半点儿世家公子的架子都不端了。 钟晚笙还开玩笑说,让他们这么伺候着,等生完孩子怕是什么都不会了。 八个多月后,原本还有一月到预产期的钟晚笙,肚子里忽然有了动静。 红绡一边吐槽着钟晚笙这个虚弱体质,磕了那么多补药还揣不住崽儿,倒底是早产了。 钟晚笙疼的一头汗,话都懒得说,也就没跟红绡呛声。 林怀竹和临川均是一脸担忧,却被红绡强行撵了出来。 听着屋内钟晚笙的痛呼,林怀竹焦躁的在门外走来走去,时不时还照着附近可怜的墙砸一拳。 周围的小徒弟们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临川一面看着林怀竹狂躁的样子惴惴不安,生怕他一时没忍住,一拳招呼过来,一面又示意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徒弟安静。 “你们别吵了,吵的我烦的慌!”林怀竹烦躁的喊了一嗓子,声音居然盖过了钟晚笙临盆时的痛呼声。 那些小徒弟一个个委屈巴巴的安静了下来,继续看着林怀竹左右左右的来回遛。 一个时辰后,随着婴儿的啼哭声,红绡拿手绢擦了擦手,从门内走出来,迎面对上了林怀竹紧张而略带期盼的目光。 “你是不是有躁郁症啊?在门口晃来晃去,还大喊大叫的,知道的明白是生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震了呢。”红绡白了林怀竹一眼,不满道。 林怀竹不语,颦蹙着眉头,继续盯着红绡看。 “俩儿子,母子平安,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吧。”红绡没好气儿道,在场的众人俱是跟林怀竹一同,长舒了一口气。 “那…我能进去看看吗?”林怀竹少有的小心翼翼了起来。 “急什么?一屋子血,等老娘收拾收拾,你一炷香之后再进来。”红绡叮嘱完林怀竹之后又递了个单子给临川,“临川,你拿着这个单子去煎药,一个时辰之后端过来。” 佰零玖、诞麟儿玄门同相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林怀竹终于是看到了钟晚笙,满身是汗,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 屋里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气,林怀竹走到钟晚笙身边,拿袖子帮钟晚笙擦了擦汗。 红绡拿着个被子把孩子包好,一手抱一个,递给了林怀竹。 林怀竹接过其中一小只,傻乎乎的逗着还没睁眼的孩子,傻笑着道:“我是爹爹呀~” 红绡只觉心累。 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眼睛都没睁开,你说你是他爹爹,他也不明白呀。 都说女的一孕傻三年,当爹的傻了的还是头一回见。 “你别光顾着逗孩子,也照顾一下你家娘子好吗?再没事想想取个什么名字。”红绡没忍住提醒了两句。 这时临川端了药进来,刚迈进去一只脚,红绡就接过了药,把临川撵了出去。 林怀竹一边拍着孩子,一边看向红绡和临川,意味深长的一笑,继续低头逗孩子。 红绡走过来把药递给林怀竹让他自己喂给钟晚笙吃,红绡则是一边千叮万嘱的告诉林怀竹千万不要随便开门窗之类的事之后退出了房里。 林怀竹给钟晚笙喂完药之后,在钟晚笙的额头上烙下一吻,翻身踢了鞋,躺在钟晚笙的身边,和钟晚笙一起歇了。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林怀竹被一阵强光惊醒,还以为是什么人来袭山,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拔剑就要砍。 定睛一看,来者周身散发着金光,竟是两位仙者。 林怀竹又赶忙收起剑,行礼道:“在下不知是仙人驾临,多有得罪。” “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来者仰天大笑,似乎对林怀竹甚是满意。 被这么一吵,钟晚笙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虚浮的唤了声:“爹爹……”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钟晚笙已飞升多年的生身父母——钟巽和玄祯。 林怀竹半梦半醒,惊愕的看向钟巽的方向,惊道:“爹?!” “哎呦,这么快就改口了?”钟巽完全一副来玩儿的架势。 林怀竹心下一慌——这还没准备好呢,就见了岳父岳母大人了。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适才是小婿失仪了……”林怀竹还不怎么习惯说客套话,又是第一次见岳父岳母,紧张的不行。 估计现在要是让他走两步,他可能就同手同脚了。 在被窝里窝了一宿的钟晚笙忽然捂住半张脸,笑得一抽一抽的。 “行了行了,我们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赶紧给我们看看外孙,我们好回去。”钟晚笙的娘亲玄祯没忍住打岔道。 “哦,对对对,被发现了可就不得了了,赶紧看孩子。”钟巽这才反应过来,满屋找孩子。 林怀竹抱给岳父岳母大人一人一个,紧张兮兮的在一旁看着,站的笔直。 心道果然钟家人没有一个正常的,可算知道钟晚笙那个奇怪的性格是随谁了。 “你说说你们,成亲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孩子都有了。”钟巽似乎憋了一肚子不满,“要我说你们也是本事,一下生俩。” “别是红绡搞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了吧?”当初红绡就是钟晚笙的母亲玄祯带来的,什么脾气秉性,自然心知肚明。 “岳母大人明鉴……”林怀竹傻笑着道。 “我文修钟氏,终于有后了……”钟巽长叹一声,看向孩子的眼神充满慈爱。 本为玄门之首,却因一场业火,几百上千年的家业当然无存。 本以为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文修钟氏的气数,就该尽于此处。谁知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文修钟氏这座摇摇欲坠的塔,终于还是在一介弱质女流的手上堪堪保了下来。 如今噩梦已去,回想起来,只觉恍若隔世。 玄祯拍了拍钟巽的肩以示抚慰,钟巽忽而捋了捋胡须笑道:“果然我家阿晚最棒了,从小我便知你是龙驹凤雏,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玄祯过去抱了抱自家闺女,柔声道:“我和你爹马上就要回去了,照顾好自己,我们一有时间便来看你。” 钟晚笙应了一声,随即眼前又是一道强光,钟巽和玄祯早已不见了踪影。 半晌,林怀竹才反应过来,幽幽的道了句:“我可算知道你的性格是随谁了。” “孩子呢?抱来我瞧瞧,之前太累了都没看不清楚。”钟晚笙扯着林怀竹的袖子撒娇道。 林怀竹“哦”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将钟晚笙扶了起来,把两个孩子都抱过来给钟晚笙看。 “原来这么小的……”钟晚笙说着,手一点没闲着。 一会儿戳戳这个孩子的脸蛋儿,一会儿又捏捏那个孩子的耳垂儿,情不自禁的笑了。 真好,有崽儿了。 “名字想好了吗?”林怀竹突然问道。 “急什么,哪个性林哪个姓钟都没决定呢。”钟晚笙继续逗孩子,连个眼神儿都没给林怀竹。 林怀竹反应了一下,不大确定的问钟晚笙:“哪个姓林哪个姓钟似乎不耽误取名吧?反正一样一个……” “我早就想好了,就等孩子再大一大策天赋就可以决定了。”钟晚笙说着说着,内心隐约有点儿小骄傲。 “反正还有时间,我再想想……”林怀竹说着,正准备思考一阵儿,忽而又好奇道,“你起的什么名字?” “宁生。”钟晚笙饱含爱意道,“我们这一代有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各自有各自的幸与不幸。我只愿我的孩子健康成长,此生安宁。” 钟晚笙终于是抬眼看了林怀竹一眼,深情的仿佛眼中盛着万千星辰。 林怀竹用没抱孩子的那只手将钟晚笙揽在怀里,低声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我们的孩子,你不再是文修钟氏唯一的遗孤。而是坐拥一门的宗主,我林怀竹今生唯一的妻。” 钟晚笙无声的依偎在林怀竹宽厚的胸膛,听着林怀竹这番告白,心中涌上一股暖意。 走过孤单而冗长的幽径,终于踏上了充满鲜花的康庄大道。 佰壹零、灵澈山又见朱雀殇 钟晚笙的两个孩子满月之后,通过对天赋的测试,决定老大随林怀竹姓,赐名朱华,老二跟钟晚笙姓,赐名宁生。 两个孩子百日那天,林怀竹又托林念柏在无棱郭设宴,以示庆祝。 宴会上,林念柏借地主之谊,在两个孩子的满月宴上向易杏安求婚,结束了多年的爱情长跑。 要说林念柏也是个神人,早不求婚晚不求婚,偏偏在自己侄子的百日宴上求婚,抢孩子的风头。 求婚也不好好求,非得倒地装死,趁易杏安来摸脉的时候,一把抓住易杏安的手,当众亲了一口道:“小生相思成疾,药石无医。不知易小姐可否愿意治愈小生的相思疾?” 看明白的宾客似乎比当事人还要激动,起哄声一波盖过一波。 易杏安没好气儿的拍了林念柏一下,不知是害羞还是不耐烦的道:“行行行,知道了,我治还不行吗?给你治到好利索了为止,满意了吧?” “没有你,我始终药石无医。”林念柏说着,从怀中掏出个玉镯,强行戴在了易杏安的手上。 看着易杏安和林念柏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旁围观的红娘易桦安甚是欣慰。 “大小姐也有归属了,公子可要……”柳扶风试探着想问些什么,易桦安朝他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 …… 百日宴后数日,钟晚笙决定重启合并阴阳五灵的计划。 大多数人虽不知阴阳五灵的存在,却知道数年前灵澈山一役的那只千年妖兽,一时好奇,想要看看那妖兽长什么样子。 于是,钟晚笙预备解开阴之朱雀那天,门口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 经历了两场大火,灵澈山早已一片荒芜,昔日流水潺潺的百里溪,如今也干涸了大半,只有雨季才能见到潺潺流水。 时过境迁,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但战争留下的伤痕,却永永远远的刻在了这座本该岁月静好的山中。 当日,钟晚笙先以观落阴之术与黑白无常接头,再元神归位,放出阴之朱雀。 阴之朱雀一出,四周立刻一片哗然。 阴之朱雀微一振翅,火焰扑簌簌的降下,正当众人准备四下逃窜之时,钟晚笙忽一抬手,四周数十个法阵骤然间全部发动,噼噼啪啪的炸向阴之朱雀,又被一个巨大的结界陡然收入囊中,结界内火花四溅,金光耀目。 结界内陆陆续续炸了一炷香的工夫,奄奄一息的阴之朱雀被黑白无常拖走,爆炸渐渐平息,钟晚笙撤去了结界,稳了稳身形,长舒了一口气。 林怀竹殷勤过来扶住钟晚笙,结结实实的揽在怀里。 周围的围观群众一阵雷霆般的掌声,也不知是献给完美控制住阴之朱雀的钟晚笙,还是献给眼疾手快,护妻心切的林怀竹。 “钟小宗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世兄此言差矣,当说钟小宗主巾帼不让须眉才是。” “正是正是,是在下失言了。” “这妖兽几度祸乱世间,是该治理治理了。” “只是这样,真的能斩草除根吗?” “听说之前五大家族家主商议过,也都同意了,大抵是没什么问题吧?” “说的好像有问题你能解决一样,这种事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吧。” …… 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钟晚笙只得苦笑连连。 你们一个个的比我辈分高多少,拿什么脸说交给有能力的人,要不是这事儿特殊,你当我愿意管啊。 “今天的解封仪式就到这里了,诸位请回吧。”来维持秩序的临川喊了一嗓子。 众宾散了七七八八,还有少数几个人想要攀关系,留下来想寒暄几句,却都被临川拦了下来。 “所以,下一步是什么?”林怀竹低头呆呆的问钟晚笙。 “等一年之后再去问问黑白无常,把魂弄到哪里去了。”钟晚笙顺其自然的应答道。 “不用提醒一下黑白无常二魂同体这件事吗?”林怀竹胡乱操着不知是有用还是没用的闲心。 “之前说过了,而且我刚生完孩子,总往阴曹地府跑不太好。”钟晚笙趴在林怀竹耳畔,轻声道。 “也是,那我们回家吧。”林怀竹宠溺的说道,牵着钟晚笙的手,旁若无人的返回了逸兴里。 于此同时,地府—— “勾了这么多年魂儿总算见着个大家伙,果然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神兽投胎,这位钟小宗主果然是非同凡响……”白无常牵着朱雀神兽的魂魄,自顾自的叨叨着。 黑无常牵着阴之朱雀的魂魄,缄默不言,心中却暗中思索着:“什么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你已经死很久了。” 黑白无常牵着朱雀神兽阴阳两面的魂魄,观了走马灯,走过满是曼珠沙华的小路,踏上奈何桥。 看见朱雀神兽的魂魄,孟婆也是一惊:“朱雀神兽居然转世了?看来我要再配一碗特制的孟婆汤了。” 过了不知多久,孟婆端着两碗颜色诡异的汤药,递给了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 “生而为人,苦难重重,二位擅自珍重。”孟婆朝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一礼,目送着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渡过奈何桥,继而又倚着桥栏杆,望着桥下的忘川河水道:“神兽都放下了,你们还是不肯放下吗?” 忘川的水,蚀骨的毒。放不下爱恨嗔痴,终究是难得救赎。 黑白无常带着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道阎罗殿给阎王爷和判官审,继而鸣锣收工。 “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些什么……”干完活,白无常总觉得意犹未尽,喃喃自语道。 “啊……”黑无常也想起来了。 他们没跟阎王和判官说二魂同体的事! 黑白无常互相对望,有些手足无措。 “反正投胎自身就可以洗魔性,先洗洗魔性,合成魂魄的事…不着急…是吧?”白无常望向黑无常,似乎为了寻找一丝渺茫的安慰。 此刻,正在逸兴里跟林怀竹说话的钟晚笙忽然打了个喷嚏,心中升腾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佰壹壹、合五灵地府闹乌龙 “去找判官大人去吧。”黑无常淡淡道。 白无常这才反应过来,快点儿去的话说不定判官还没审完,于是拽着黑无常在地府一路狂奔,眼见着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分别走向两座不同的桥。 “两位朱雀大人等…一下……”白无常喊了一嗓子,然而朱雀神兽的那两个分魂并没有理他,直接投胎去了。 白无常一阵沉默,凝固在原地。 “急吼吼的一点儿都没有个鬼差的样子。”判官怒道,继而又凑近了问白无常,“什么事儿啊,慌成这样?” “当初,钟小宗主叮嘱我,阴阳朱雀的魂魄分别引到地府之后要投胎成同一人,计划搁置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和弟弟就……”白无常尴尬的憨笑道。 然后黑白无常就看到判官的脸色黑如包公,缄默异常。 判官倒也不是怕钟晚笙,怕的是她身后的钟巽夫妇。 按等级来说,地府官员的阶品整体低于天上的神官,天上的神官亦按来源的不同亦分三级,正神、副神、点将神。 天生的神明和香火旺盛的自飞升的仙者,一般划为正神。 刚飞升无甚香火的自飞升仙者和历劫后归位神仙的一般神仙算副神。 受飞升者或正神点化,未历天劫即在天界任职者,一般算作点将神,天上的神仙有半数都是点将神这一阶。 而土地公之类的地仙和地府除阎王以外的官差,按阶品,算是“相当于点将神”。 而钟晚笙的父母都是历劫飞升的,按阶品算副神。 官高一级压死人,哪怕是暴躁如判官,此刻也只能黑着脸沉默了。 “罢了,你们退下吧,这件事情,就交由我处理吧。”判官叹了口气,让黑白无常下去了。 黑白无常朝判官一礼,夹着尾巴退出了阎罗殿,还不等走远,就听到判官补了句:“你们两个,下个月都不要领月钱了!” 黑白无常停下应声,半点儿也不敢反驳。 而此刻,还在逸兴里休养的钟晚笙还不知道地府里的乌龙案,跟她的小徒弟们一边上课一边聊着八卦。 起因是因为钟晚笙怀孕中后期和坐月子的时候,部分课程由临川代,何由彻偶尔也帮忙当个助手什么的。 但是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闲不住的人,没事总来置喙几句。 这个人就是林怀竹。 于是有些好奇林怀竹和钟晚笙怎么好上的小徒弟就开始挖起了八卦。 现在钟晚笙复归,有些人不大信林怀竹,便来找钟晚笙确认。 “听说师父和师公当年的定情信物是一朵合欢花制的永生花?逸兴里植满合欢也是因为这个吗?”一位十七八的小女徒弟好奇的问道。 “那…算定情信物吗?”钟晚笙疑惑的看向林怀竹,语速缓慢的问道。 “难道不算吗?那可是你主动给我的。”林怀竹尬笑道。 “那是给你玩儿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不是你当时话不明说,喜欢人硬说喜欢花。”钟晚笙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给个花就当定情信物了?这么好哄? “那朵花还在吗?”刚刚好奇的小徒弟追问道。 林怀竹和钟晚笙均是一阵沉默。 当年灵澈山一役,钟晚笙指定了全套的“装死计划”,那永生花是用她的灵力固定的,自然要随着她的“死亡”而一同枯萎。 林怀竹也如钟晚笙预期的那样,见永生花枯萎,一时间当真信了钟晚笙已死。 虽然没过几天林怀竹就自己驳倒了自己的想法…… “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在?”钟晚笙怕林怀竹找她算账,抢先答道。 “要不是因为你,没准儿现在还在呢!”林怀竹似乎看出来钟晚笙故意打岔了,又把话题主动拉回来了。 “戏要做全套啊,不让花枯,你怎么会信我已身死道消。”钟晚笙难得正经的回答着,“谁知道你还是没信……” “是啊,我找了你五年啊……”林怀竹的叹息透着几分沧桑。 为你我离经叛道,成了这茫茫天地之间,一叶无根的浮萍,漂泊不定,孤苦无依,一飘便是五年。 “既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就先放到一边吧。”钟晚笙再次岔开话题,“要说定情信物,难道我们的定情信物不是蜜饯吗?爱吃甜食的小哥哥……” 钟晚笙说着,又阴阳怪气的调戏起林怀竹来了。 要说林怀竹其人,生性好美食,当初钟晚笙一袋儿蜜饯就把林怀竹勾引了。 “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我这叫会享受~”林怀竹似乎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是是是,林三公子日子过得精致奢华,非小女子所能及。”钟晚笙故作客气玩笑道。 “你这人,阴阳怪气的,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老实。”林怀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嘲笑起钟晚笙来了。 “愿历尽千帆,归来仍少年。”钟晚笙也是一套一套的道理,“凡事不移本心,方有始终。再过一百年,我也还是这个性子,改不了了。” “你呀……”林怀竹点了点钟晚笙的鼻头,宠溺道。 “有事晚上再商量吧,我得上课了,总不能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吧?”钟晚笙伸手在林怀竹的背上摸了一把,笑道。 被“顺毛”之后,林怀竹乖乖的的离开了课堂,回屋逗孩子玩儿去了。 “叩叩、”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礼貌而力道适中的敲门声。 “是临川吧?进。”林怀竹隔着门喊了一声。 临川进来之后,庄重的朝林怀竹一礼道:“林三公子,来任务了。” 钟晚笙怀孕之后,那些养家糊口的驱魔任务全部交给了林怀竹,后来生完孩子以后,钟晚笙也一直在休养,除了解封阴之朱雀,几乎没怎么用灵力。 所以有人来求文修钟氏降妖除魔时,临川还是会先找一下林怀竹。 “这次是什么事?说来听听。”林怀竹习惯性的问道。 “是一位县官递的任务,说是县衙的衙差近日频繁横死,让我们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临川说着,展开一封信递给了林怀竹。 佰壹贰、穿公堂怀竹擒赌鬼 林怀竹接过信,看了两眼,对临川道:“这些衙差,表面正义,内里不知道干了多少龌龊事,说白了不过是一堆有编制的小混混。” 临川汗颜——这话说的,未免太直了…… “估计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多半就是冤案了,或者是狱卒虐囚什么的,翻不出什么花来。”林怀竹似乎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套路很了解。 “林三公子说的是……”临川勉强的应承道。 临川跟林怀竹关系本来就不对付,看在钟晚笙的面子上才努力保持表面和谐的。 所以二人的对话一直很尴尬,几乎都是一方在叨叨,另一方在应付。 “叫何由彻跟我一起吧,剩下的人就算了,剩下的人随意,我最多带两个人去,多了管不过来。”林怀竹把信还给临川,坐在椅子上等。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临川领着何由彻一个人过来了,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他怎么就带你一个过来啊?”林怀竹看了何由彻一眼,心道临川这小子不会是图省事,压根儿就没通知其他人? “其他人在听师父讲故事。”何由彻言简意赅道,隐隐还有些不悦,仿佛还想听钟晚笙讲故事似的。 滇珞宫一事之后已过了四年多,何由彻已顺利筑基,平时钟晚笙和林怀竹出门办个什么事儿也总愿意带着他。 这孩子还是放不开似的,做什么都踌躇万分,束手束脚的。 他那个糙汉舅舅偶尔会来看看他,见面必问他会不会飞,惹得何由彻心中一阵膈应。 “行吧,看来耽误你们听故事了,走吧,故事有机会再听。”林怀竹拍了何由彻的后背一下,推着他往山外走。 一炷香之后,二人至县衙。 县官老爷穿着官服,郑重的前来迎接,脸上还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 当朝皇帝崇仙,下面的官员对于修士也都极为客气。 更何况文修钟氏和武修林氏都在四年前滇珞宫一事中被藩王表彰过,区区一个县官,自然是对林怀竹他们毕恭毕敬。 “二位仙人,下官在此恭候多时了,请进吧。”县官小心翼翼的将林怀竹和何由彻请了进来。 未几,三人于县衙客室落座,县官简单的跟林怀竹和何由彻讲了讲情况,又絮絮叨叨的客套了一大堆虚无缥缈的奉承话,才把林怀竹和何由彻引到出过事的废监狱里,自己先遛了。 “这县老爷跑的倒快。”林怀竹摇了摇头叹道,“是有多怕死。” 何由彻没理林怀竹,自顾自的张望着,观察着周边环境。 低矮的天井,泥糊的墙,墙面凹凸不平,入口处是一个旧木桌子,两个瘸腿的长凳。 深处有七八间囚室,地上铺着稻草,没精打采的,还一股子霉味儿。 囚室间的走廊的天井上开了个一尺见方的小天窗,勉强透几分光。 紧接着,这空荡的小空间的某处,传来了一阵规律而有气势的“沙啦啦”的声音。 “师公,你听着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何由彻扯了扯林怀竹的衣角问道。 “嗯?大概是哪个狱卒跟人吃酒赌钱呢吧?”林怀竹素来耳听八方,满心以为是隔壁监狱的狱卒摇骰子赌钱,听了何由彻这话又觉得不对劲儿。 既然何由彻都听到了,那应该是这个空间的声音,而非别处。 林怀竹再没说话,顺着声音摸索了一阵儿,隐约摸到了什么之后,不由分说就是一剑。 继而虚空之处被划开了个口子,里面是过往的残像。 两个狱卒在旧木桌上摇骰子喝酒,骰盅摇得“沙啦啦”响。 不远处,一位着红囚衣的人巴巴的朝这边看着。 桌前的狱卒玩儿完一局,发现红囚衣的人巴巴的朝这边看,没好气儿的过去踹了两脚,之后便一直是重复的影像。 “这狱卒玩忽职守,还虐待囚犯,怨不得这里出事。”何由彻没见过什么人情世故,忿忿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还小,不懂。”林怀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曾几何时,他也不通那些人情世故,若不是曾立刻武修林氏几年,他也不懂这些。 何由彻自知被小瞧了,无言的待在一旁,看着林怀竹忙活。 林怀竹看影像一直重复,就开始着手找别的了。 何由彻也跟着林怀竹一起乱找,半天才从蔫儿了的稻草堆里扒拉出一个“人”来。 那“人”面色铁青,形容枯槁,满头青丝已成华发,面容憔悴狰狞,骨疏牙稀,显然是被吸尽精血而亡。 经过这几年,何由彻早已跟着钟晚笙见了不知道多少形状各异的尸首,早就对这些悲惨的死相免疫了。 “师公,这有具……”何由彻刚想说有具尸首,谁知那尸首“腾”的一下立了起来。 林怀竹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尸首劈成两半,废肠烂肚子流了一地,气味儿甚异。 林怀竹拽了拽袖子帮何由彻擦了擦脸,阴阳怪气儿的关切道:“崽儿,有事儿没?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毒没毒,你看你,也不知道躲躲,让着玩意儿溅了一脸汁儿。” 这要是一男一女也就罢了,两个男子作此暧昧之举,确实是有些违和,何由彻又不懂龙阳之事,更觉违和。 于是,觉得尴尬的何由彻拍开了林怀竹的手,低声说了句:“死不了……” “那就好,注意点,尸体也有能动的,不要只防灵体。”林怀竹伸手拍了拍何由彻的肩以示鼓励。 何由彻点了点头,仍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估计这尸体是个陷阱,就跟水鬼似的,抓替身的那种,那些衙差大概也是这么没的。”林怀竹蹲下检查刚刚从尸首里流出来的肠肚道。 何由彻默默的打了个冷战,心道若不是刚刚林怀竹出手相救,自己是不是…就和这具尸体似的,干巴巴臭烘烘的烂在这里了? “多谢…师公…相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何由彻结结巴巴的道。 林怀竹头都没回,保持原样朝何由彻摆了摆手,示意他无妨。 佰壹叁、品善恶少年空执着 林怀竹嫌弃的检查了一阵儿,忽而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拖沓的哗啦声,林怀竹缓缓站起身,专心聆听着。 适才用剑劈开的口子逐渐合上,远处影影绰绰的有个红影由远及近。 稍近些,才看清是个穿红色囚服的灵体。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发出拖沓的哗啦声。 那灵体披头散发,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看身量大约是男子。 林怀竹拔剑出鞘,指着那渐行渐近的灵体,何由彻也掏出一张符篆来,像模像样的摆好架势。 灵体离二人还有些距离,林怀竹还想再观察观察,谁知何由彻忽然举起符篆,符篆化作牢笼困住了灵体。 “小伙子手很快嘛。”林怀竹调笑道,看着灵体在牢笼中咆哮,披散的头发间隐约瞥见伤痕累累的脸。 何由彻见灵体已经被控制住了,急急的掏出净灵符准备净化了完事儿,谁知还不等符篆发动,先前的灵光制的牢笼便已被灵体打破,金色的灵光稀稀拉拉的碎了一地。 林怀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插入灵体的右肩,钉在身后的木栅栏上,转身对何由彻道:“你太心急了。你才刚筑基,控制不了的地方还有很多,切莫急于求成。” 灵体在林怀竹的身后张牙舞爪,何由彻想让林怀竹小心,却发现灵体的指爪每每到了林怀竹身前半寸的位置便不能再向前。 林怀竹一脸得意,也不解释,何由彻还以为他身上揣了什么法器,仔细观察了一阵儿才明白。 这傻大个哪里有什么法器,不过是仗着自己身量较常人高些,那灵体胳膊短够不着罢了。 看明白了的何由彻在原地默默扶额,心道还是跟自家师父出来好,至少她会讲解。 不像眼前这个只会炫技的师公…… “还盯着看呢,赶紧再补一招啊,我按着呢。”林怀竹本来还等着何由彻自己开窍,谁知何由彻反应了半天也没往补刀那边想。 听了林怀竹的话,何由彻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掏符过去净灵。奈何灵力不够,灵只是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又咆哮了起来。 林怀竹无法,只得用不握剑的那只手蓄了三分灵力,灌入剑鞘中,又拿剑鞘“咣当”一下敲上了灵体的天灵盖,灵体刹那间软了下来。 林怀竹见灵体不再有攻击性了,拔下剑,从储物袋里摸出了捆仙索,将灵体捆住,回头看向何由彻,一脸得意。 “不愧是师公……”何由彻不情愿的夸了句,心中却很是不满。 我跟你出来是学东西的,不是来看你炫技的,你倒是教我几句啊,还指望我自学成才吗? “小朋友,学着点儿吧。”林怀竹一手扯着捆仙索,一手放肆的揉搓着何由彻的头发。 何由彻一阵无奈,本琢磨着自己又不使剑,有没捆仙索,怎么学他? 还没琢磨完,就被林怀竹呼噜了毛,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要长得比这个炫技的师公高! 何由彻往边上挪了挪,一屁股坐在了摆在旁边的瘸腿长凳上,因为凳子瘸腿不稳,跟着凳子趔趄了一下。 刚坐下,气儿还没喘匀呢,忽然各个囚室的稻草堆里,呼啦啦又弹出两三个恶灵,穿过囚室的木栅栏,朝林怀竹与何由彻这边过来了。 何由彻一慌,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慌什么?这个跟刚才那个是一样的,按你的修为两三招就能搞定一个,自己试试,别老指望我。”林怀竹抬了抬下巴,似乎并不打算动手。 说实话,何由彻非常相信林怀竹的能一剑戳死一个,他有这个能力。 他也相信林怀竹有这个定力看着他被几个貌似僵尸的东西围攻而完全不帮忙。 何由彻无法,只得先设了个脆皮结界,再掏出符篆,念动咒语:“…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 何由彻防御力不高,咒语念了一半,结界便已经开裂了。 何由彻心下一寒,定了定心继续念道:“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指尖的符篆化作金针,径直刺向扑来的恶鬼。 恶鬼呻吟着,定在了原地捂着身上的伤口挣扎着。 何由彻趁势补刀,连着两三张炽炎符甩了过去,符篆沾了尸体上的尸油,烧的异常猛烈。 没多久,那几个僵尸似的东西惨叫着化作灰烬,灰烬隐隐还散发着什么怪异的气味儿。 何由彻松了口气,林怀竹在一旁稀稀拉拉的鼓着掌,听起来极不走心。 这时,被捆仙索捆着的红衣灵忽然醒来,何由彻手疾眼快,一张定身符拍了过去。 “不错不错,有进步。”林怀竹轻飘飘的夸奖道。 何由彻本想道声“谢谢夸奖”,却又觉得林怀竹夸的实在是不走心,于是只略点点头,意思意思过得去就是了。 “红色囚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林怀竹也不知何由彻的知识面到哪儿,为了以防万一,就多嘴问了句。 “就…死囚嘛。”何由彻没好气儿的应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被鄙视了。 林怀竹尴尬的咳了一声,转而问眼前的灵体:“兄弟,说说呗,你怎么就怎么委屈了?因为狱卒打你了?” “我没做!”那灵怒吼道。 “不是,没做什么呀?”林怀竹一头雾水,心道这灵难不成已经失去理智了?不应该啊?这才死多久? “我没做!我没做…我没做啊……”那灵完全不理林怀竹,自顾自的喃喃着,时不时的喊一嗓子。 林怀竹叹了口气,心道真是流年不利,遇着个交流不了的。 “别是你刚刚敲人一下,把人敲傻了吧?”何由彻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适才捉鬼的过程,毫不客气的质疑道。 “我手底下有数,不是这个问题。”林怀竹反应了一下,看着何由彻道,“不是,阿晚带你的时候你也这个态度?” 佰壹肆、知真相少年徒缄默 “师公的话,彻儿怎么不大明白……”何由彻装傻不直接回答。 的确,何由彻确实没拿林怀竹当个角儿,尽管要是真打起来钟晚笙应该是打不过林怀竹的。 但是呢,钟晚笙带人出去是寓教于乐,幽默中带着干货。林怀竹却只顾炫技,要么就是忽然化作吃瓜群众围观不出手。 也是因此,何由彻对林怀竹的好感度并不高。 “算了算了,你这小身板,还是专心跟阿晚学画符吧,我的招数不适合你。”林怀竹自谦的同时还不忘损一下何由彻。 “所以…这家伙应该怎么办?”何由彻指着那个还犹自陶醉在自己世界里,絮絮的念叨着“我没做”的灵体,弱弱的问。 “这样的最麻烦了,根本没有理智,完全没发交流啊。”林怀竹似乎有些不悦,话却说的黏黏糊糊仿佛在撒娇。 何由彻在一旁考虑着自己还有什么符篆可以用的时候,林怀竹忽然站起来给了那灵体一脚,大喝道:“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少在这儿跟老子装可怜……” 正在集中思考的何由彻被林怀竹吓的一激灵,心道这灵疯了不要紧,林怀竹怎么也跟着疯了? 虽然林怀竹并踹不到灵体,但是嵌入灵魂的记忆仍让灵体本能的感到恐惧,发疯似的嚎叫着。 何由彻看的心惊肉跳,要知道,眼前的可是一只害了好几条人命的厉鬼啊,林怀竹这么揍他,万一他一下子爆发可怎么办? “都说了我没做,我没做,我没杀人,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那红衣灵体虽还神经兮兮的,说话还没个规律,但是渐渐的说出来的东西却多了不少。 “小伙子,净灵符还有没有了,趁他想起来了赶紧再来一张。”林怀竹笑呵呵的回头对何由彻道。 “有是有……”何由彻吞吞吐吐道。 但是这是符又不是什么草纸,哪有一张不行来两张的道理? 虽然心中疑惑,何由彻还是乖乖的照林怀竹说的做了。 结果那红衣灵体的声音当真说话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条理。 “我没做啊,我没杀人,张老爷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些钱还债而已……”那红色的灵体仍自顾自的说着,但吐出来的情报却越来越多。 何由彻原地叹了口气,想吐槽林怀竹几句,但事情确实是在往正确的方向发展。 大概林怀竹运气好吧——何由彻如是安慰自己道。 “所以你是去偷东西,刚好被张老爷撞见了?”林怀竹趁着灵体还清醒,赶忙追问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去借钱,他娶了我的侄女,借我点钱又怎么了……”那灵体接触了人的气息,逐渐恢复了一点儿意识。 “然后呢?你没偷没抢怎么就进来了?”林怀竹蹲在地上继续问,声音中没有一丝歉意,仿佛刚刚对人拳打脚踢的不是他似的。 经过林怀竹一系列的诱导讯问,那红衣灵体终于吞吞吐吐的把事情说清楚了。 那灵体本是个农户,因为好喝酒赌钱,气走了妻女,欠了一屁股债。 这时,这个赌鬼的姐姐没了,这个姐姐有个女儿,刚到将笄之年,家里又没其他亲戚,不得已把这个女儿送到了她这个赌鬼舅舅家里。 这个赌鬼舅舅好生带了她一年,就因为负债累累而把她买给了城东张家的老爷做妾。 张家财力雄厚,见姑娘花容月貌,侍奉人又十分妥帖,一高兴就帮她的赌鬼舅舅还了所有的债,还给了他一笔钱置办了两亩地。 谁知赌鬼瘾头大,没几天又把钱输了个精光,便又厚着脸皮去张家借,却被轰了出来。 当晚,张家失窃,张老爷为人所害,命丧黄泉。 第二天,张家人去县衙报案,这个赌鬼就成了冤大头,被抓起来问罪了。 原本判的是秋后问斩,谁知还没熬到秋天,这位可怜又可恨的烂赌鬼就被狱卒虐待致死了。 赌鬼的魂魄在死处附近徘徊,却见张老爷的夫人正在给县官送封口费。 赌鬼瞬间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替罪羔羊,真正杀了张老爷的是她的夫人。 张老爷已年近五旬,他的夫人却还不到三十岁,准确来说是个续弦的夫人。 这个续弦的夫人呢,年轻气盛,在外面勾搭了一位白面书生,便想吞了张老爷的家财,然后养小白脸。 正好这时,这个烂赌鬼来借钱,还被轰了出去,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于是这位夫人就制造了图财害命的假象,栽赃给了赌鬼。 知道了真相的赌鬼迅速劣化发狂,先是弄死了虐待他的几个衙差。 之后嗜杀成瘾,隔个三五日就弄死一个人,有时是衙差,有时是囚犯,都是无一例外的被吸干精血,还留着喜欢的尸体留着当小兵。 林怀竹满面淡然,何由彻缄默不语。 这次的事儿跟以前的事不一样,这次事儿近,就是最近这几个月的事儿。 那红衣赌鬼也不要什么别的,看着真凶认罪伏法,自己沉冤得雪便好。 看起来要求很合理,可有时候越是合理的要求,就越困难。 “怎么办?要告吗?”何由彻思索了半晌也没个答案。 赌鬼被陷害,虐待致死固然可怜。 可是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还不思悔改,最后还卖了自己的侄女儿。 人家给了他重新来过的钱,他却拿这些钱又去赌了,赌完还想再要。 冲这些,何由彻又觉得这赌鬼贪得无厌,死有余辜。 “哎,这个事情真的是办的很不自在啊,两头黑。”林怀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对何由彻道,“你手里的符有没有你师父画的?” “哦,我看一下,好像有几张……”何由彻鼓鼓捣捣的翻出两三张笔迹不一样的符篆来,递给林怀竹。 林怀竹没接,不耐烦道:“你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用,有没有能困住他几日的,来一个。” 何由彻忍住了想揍林怀竹一拳的冲动,扒拉了一张拘灵符出来,贴在灵体的脑门儿上。 “得了,这回加上我的捆仙索,困住他几日应该没问题。”林怀竹一只手搭在何由彻的肩上,虎虎生风的往外走,“走吧,找那个滑头县官问问他要钱要命。” 佰壹伍、钟氏主意乱乌龙案 拂晓时分,林怀竹向县官传达了他的调查结果。 “这鬼着红衣而死,且生前亦非善类,已经不是纯粹的恶灵,而是厉鬼。给你三天时间,若你愿意交还封口费,将真凶下狱,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若舍不得这些封口费,三日后,厉鬼就将冲破封印,继续作恶。事办好了再来找我,办不好就恕在下无能为力了。”林怀竹淡定的威胁道,带着何由彻扬长而去。 走远后,何由彻停下问林怀竹:“师公,以你的修为,不能一剑直接斩了吗?” 林怀竹现已是元婴期大圆满,像这种何由彻都能揍几下的灵体,林怀竹若想斩,岂不是分分钟事儿? “可以啊。”林怀竹回答的理所当然,“可是能超度还是超度吧。再有也是我看不惯这个县官两面三刀嫌贫爱富的样子,先给他点儿教训吧。”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怀竹跟钟晚笙相处久了,人也没有原来那么正直了。 “不会再死人吗?”纯粹的何由彻少年还残存着些许的良知。 “靠那几个张符和捆仙索能承个三五日,过几天再来看看就好。”林怀竹无比淡然的说着,带着何由彻回山了。 三日后,林怀竹带着何由彻再下山时,张老爷那个续弦的夫人暴毙,县官也换了个人,不知是原来的县官死了还是调走了。 林怀竹带着何由彻跟新县官说明了一下情况,简单净化了一下就撒手不管了。 至于那红衣的灵体,早已不知所踪,方圆十里搜不到一丝痕迹,多半是已经恶事做尽,魂飞魄散了。 反正这故事里就没有什么好人,最后狗咬狗一嘴毛也是情理之中。 县衙闹鬼之事告一段落之后,钟晚笙找了个时间去地府问了问朱雀神兽与阴之朱雀投胎之事。 黑白无常照旧在原本的山洞招待了他,好声好气儿的端了茶和点心来,显得分外殷勤。 “点心就不必了,我只是来问一下,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投胎到了何处?是男是女?有无引起什么不必要的事?”钟晚笙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钟晚笙隐约觉得黑白无常的态度变了,觉得其中有猫腻,故而没给什么好脸色。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白无常求助似的看了黑无常,欲言又止。 黑无常捧着杯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没关系,慢慢说。” 钟晚笙淡淡的不说话,心中却已猜出十之七八——多半是搞砸了吧? “钟小宗主稍安勿躁,且听在下慢慢跟您说。”白无常无法,只得据实相告,“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已经顺利投胎,只是……” “只是投胎成了两个人。”见白无常吞吞吐吐的不愿说,黑无常替他说了。 “什么?!”钟晚笙“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黑白无常也一起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钟晚笙那个不可置信的眼神和颦蹙的眉头,又可怜兮兮的坐了下来。 “不是,你们这怎么回事?船夫出门不带桨,农夫下地不扛锄头,闹呢?”钟晚笙有些激动的质问道。 老娘一个大活人下来折腾这么多回,你们就不能长点儿心记一记吗? “钟小宗主莫急,此事我们也跟我们认识的人打听了,还有转圜的余地。”白无常自知理亏,不敢放肆,一边安慰着,一边替钟晚笙支招。 “什么余地?难不成要勾回来再投一次?”钟晚笙说着说着,心情调整的好了些,语气也软了下来,“算了算了,我没提醒你们也是我的失误,早知道就应该听怀竹哥的话,下来提醒你们一声。” “钟小宗主不必自责,原是我和弟弟疏忽了。”白无常见钟晚笙往自己身上揽责,心中更是不安了,“只是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这几日我和弟弟到处跑,替钟小宗主打听出了一个巧宗。” “哦?那白无常大人说说看?”钟晚笙问道,端起茶盅,放至嘴边,还没入口就放下了。 “都说了,钟小宗主还是莫要叫我大人了,”白无常诚惶诚恐道,“其实这事倒也好办,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刚好投胎成一男一女,且住同城,让他们结合,生了孩子,灵魂一样可以融合的。 况且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本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魂魄,只要灵力相融便可,所以,让二人交合生孩子也是可以的。” “天无绝人之路,这样也好。”钟晚笙松了口气,正欲问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投胎到了何处,却又意识到一件事,沉默了须臾。 自己不过是个年轻修士,还是个女修,白无常缘何对自己如此客气? 是因为自己的父母是神仙,还是另有原因?为何他反复强调当不起我叫他一声大人…… “只是要劳烦钟小宗主一事……”白无常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何事?”钟晚笙尚在思考,答的有些恍恍然。 “姻缘之事,终不归吾等管辖,二人姻缘之事,还要烦钟小宗主多费些心思了。”白无常起身朝钟晚笙福了一福,笑道。 钟晚笙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自己真是,宗主的身子红娘的命哟~ 只是事已至此,有没有其他办法,钟晚笙也只得应下了白无常的话,向白无常打听了些阴阳朱雀的投胎之处和一些基本的状况。 阴阳朱雀,一持功,一戴罪,二魂同源,功过难辨。 二者同投胎于皇城之中,朱雀神兽投胎至礼部尚书之庶子,富贵荣华尽享,却因是庶子,手臂上又有朱雀记号的胎记,故处境微妙。 阴之朱雀则投胎为当地一位地主的嫡女,这位地主无女,故甚是宠爱。 二者虽同住一城,但身份差距不小,若不细心留意着,这两个人这辈子都遇不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了解了情况之后,黑白无常恭恭敬敬的送钟晚笙出了地府。 黑无常瞧了白无常一眼,语气淡淡的安慰道:“她已经不是她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佰壹陆、钟氏门守山待鹃啼 “是啊,她对我,已经没有一点儿印象了。”白无常无奈的叹息道。 说到底都是前世缘。 前尘往事,过了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之后,便都不作数了,这些他最清楚不过了。 可是,没饮过孟婆汤的他,却还保留着前世种种,对影空嗟。 地府鬼差的种种温情且先不论,逸兴里钟氏门中却早已为了二位鬼差的“失误”而绞尽脑汁。 “所以,黑白无常完全忘了你的话,把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投胎成两个人了?”林怀竹看着钟晚笙抱着孩子气呼呼的样子,似笑非笑的应和道。 “是啊,早知道当时就下去提醒一下了,可见办事不能虎头蛇尾。”前一秒还一脸认真,满是无奈,后一秒却又笑得一脸纯真的对怀中的婴儿道,“是不是呀,宁儿?” 怀中的婴儿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顾在母亲的怀中咯咯的笑。 “他如何知道这些,你教的也忒早了。”林怀竹瞅了瞅钟晚笙怀中的婴儿,又瞅了瞅自己怀里的婴儿,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初为人父的喜悦。 “你傻笑什么呢?”钟晚笙看林怀竹盯着孩子傻乐,坏笑着问道。 “我在想,不愧是我的儿子,长得真好看,比外面那些个小孩子加起来都好看。”林怀竹看着自己的儿子,喜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表达起来也完全没有调理。 钟晚笙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捂着嘴笑得一抖一抖的。 “你别笑,我说的不对吗?”林怀竹不服气,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在闹别扭。 “哎,没想到有了孩子,反而带傻了爹啊……”钟晚笙假装说得痛心疾首,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破功笑出声来。 林怀竹这样的人,将来绝对会惯孩子惯的比谁都厉害——钟晚笙无端的这样认为。 “话说回来,黑白无常把事儿搞砸了,不需要负责吗?”林怀竹忽然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道。 “说起这事就更奇了,黑白无常的补偿方式很是特殊。”钟晚笙说起这事儿来又暗自叹息了一阵,“他们提供了解决的方法,本人却从此事撤手了。” “什么意思?”林怀竹显然没跟上钟晚笙的思路。 “黑白无常告诉我,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分别投胎成两个人,只要让这两个人结合,朱雀神兽和阴之朱雀一样会合二为一。 之后就说什么姻缘之事他们无能为力,把烫手的山芋又抛给我了。”钟晚笙一脸无奈的看向林怀竹,仿佛在问林怀竹“这回你明白了?” 也就是说,黑白无常的意思就是说,方法告诉你们了,成不成就看你们的造化,我们也尽力了,成了我们没功,不成我们也无过。 “果然当官儿了就会搞这些云里雾里的,不管是人是鬼。”林怀竹也总算是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吐槽了一下黑白无常推诿责任的“恶行”。 “这还算地道的,至少他们没耍赖不承认我说过二魂同体的事儿。”钟晚笙显然更淡定,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所见过的“恶”远比林怀竹所见过的多的多。 林怀竹沉默了。确实,正如钟晚笙所说,他们之间的商议没有任何见证人,黑白无常若想抵赖确实易如反掌。 “这事儿也不能急,就算要牵姻缘,也得先等身主长大不是?”钟晚笙倒是不着急,但却仍旧心存疑惑,“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嗯,你说。”林怀竹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从桌上捡了块儿桃酥,“嘎巴”的咬了一口道。 “你还记不记得,白无常说过,他当不起我叫他一声大人?”钟晚笙一边回忆一边娓娓而道。 “大概是因为你的父母飞升了,所以才对你客气的吧?”林怀竹如是分析道,又隐隐觉得,既然钟晚笙怎么说了,就肯定还有别的什么。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同样的话他说了不止一次,总觉得应该不是怕我爹娘这么简单。”钟晚笙总觉得黑白无常藏了些什么没告诉她,却又不敢细问,只能自己在这边纠结。 黑无常接话说自己“不愧是文修钟氏之后”的时候,白无常的表情显然是比原来失落,比原来悲伤的。 不知道为什么,钟晚笙总觉得,有些事,自己应该知道。 “许是你想多了,白无常看起来很殷勤,说不定只是想讨好你而已啊。”林怀竹装傻安慰道。 林怀竹当然也不相信黑白无常会单纯因为钟巽夫妇的原因对钟晚笙这么上心。 第一次他跟钟晚笙一起去的时候,钟晚笙明里暗里的阻止他喝黑白无常的茶。 但是,当时黑白无常端出来的茶,并不是阴间的茶,而是特意弄来的,阳间的茶。 尽心至此,定然不是奉承这么简单了。 “算了算了,不想也罢。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管不过来呢。”想不出答案来,钟晚笙干脆就放弃了思考,“还是先想想怎么当好红娘,撮合姻缘吧……” “现在还是两个婴儿呢,急什么,还是先想想,怎么培育我们的孩子吧,我二哥跟易大小姐也要成亲了,咱们的孩子可不能输给他们的!”林怀竹显然比钟晚笙更心急,只是急的不是一个事儿。 “嗯,虽然我已经有计划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二哥和杏安姐的孩子不会差……”钟晚笙说的也是实话,易杏安天赋异禀,林念柏的资质也是一千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的,他们的孩子定不会差。 “果然我的阿晚是个居安思危的人啊。”林怀竹低头在钟晚笙的额间烙下一吻。 谁知钟晚笙还没来得及害臊,林怀竹手里抱着的婴儿就开始抗议了。 林怀竹一惊,慌乱的悠着孩子。 钟晚笙见林怀竹慌了手脚,赶忙把自己手里的孩子递给林怀竹,自己则是抱着原本在林怀竹手里的孩子哄。 二人一边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一边默默的遗憾了一阵儿。 看来以后想亲热亲热,都得经过这两个小“门神”的同意啊…… 佰壹柒、逸兴里晚竹育儿忙 既然这十数年无法忙合成阴阳五灵之事,林怀竹和钟晚笙索性放手不管,专心育儿了。 虽然这两个孩子是一母同胞,但因为复杂的家庭状况,两个人从名字到学的东西到性格,都不大像亲兄弟。 总之除了脸像,其他什么都不像。 哥哥林书华从小随林怀竹学武修林氏剑法,天赋不算差亦不算超然。性格也像林怀竹一点,正直果敢,大智若愚,莫名老妈子性格,操心的命。 弟弟钟宁生随钟晚笙修习八卦之理与画符布阵,性格也是随了钟晚笙,一天不皮就不快乐,又因为是钟晚笙的儿子,谁都不敢惹。 用红绡的话说就是——整个一逸兴里小霸王。 由于钟晚笙自己开蒙早,于是带着这两个孩子开蒙也早。 两个孩子五六岁的时候,钟晚笙就已经开始给他们科普修行的基本常识和运气方法了。 长至八九岁,钟晚笙和林怀竹就开始对两个孩子分别进行培养了。 哥哥林书华每日跟林怀竹跑山,强身健体,修习建树,在林怀竹的影响下,长得还算正直。 弟弟钟宁生在钟晚笙的培育下,成了逸兴里的混世魔王。当初钟晚笙在东篱驿怎么皮的,现在钟宁生在逸兴里就怎么皮。 厨房偷吃,树上掏鸟,河里捞鱼,没事儿在午睡的临川的脸上涂点儿鬼画符啥的…总之没一点儿老实的时候。 不过皮归皮,修行和功课倒是一点儿都没落下。过目不忘,问啥都明白,就是不着调。 碌碌欢愉中,转瞬已是一纪光阴。 懵懂幼子已是翩翩少年模样,当日的年轻人,如今早已长大成人,独当一面。 昨夜林怀竹又接了案子,带着三五人出去降妖除魔了。 一大早五更天,林怀竹才从外面回来,刚推开门,扑啦啦一桶子树叶夹着些个破木片子碎布条从门框上掉下来。 林怀竹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几个反应不及的门生被这堆破烂东西砸了个正着,狼狈不堪。 “宁儿,又是你小子搞的鬼吧?”林怀竹不知哪里摸来个苹果,唰的一下扔了出去。 门里,一位面相十分讨喜的少年稳稳的接住了苹果,嬉皮笑脸的走了出来,玩笑道:“果然爹爹身手矫捷,宁儿算计不到你呢。” 要说林怀竹和钟晚笙的这两个孩子,眉眼长得都像钟晚笙,天生有着一股子灵气。只肤色和口鼻的形状与林怀竹相似,有几分男子的英气。 “你小子,想算计我,还早一百年呢。”林怀竹冲进门,赏了少年一个脑瓜崩,略显得意道。 “娘亲骗我,娘亲明明说过,爹爹很正直,很容易上套的。”整人失败的钟宁生少年不满道。 其实不是钟晚笙骗他,当初钟晚笙唬林怀竹的时候,确实是一唬一个准儿。 怪只怪钟宁生少年道行太浅,套路的半上不下的,只能骗骗些道行微末的小门徒。 林怀竹没再继续理他,自去林书华的房间,掀了林书华的被子道:“书华,起来锻炼了。” 林书华蜷成一团在被窝里赖叽,抻了抻袖子捂上眼睛接着睡。 “好了好了,没睡够中午再补一觉,凡事贵在坚持,你都答应我要每天早上起来锻炼半个时辰的……”林怀竹蹲了下来,手在林书华的身上来回揉搓,嘴上好声好气儿的哄着,磨叨了一盏茶的功夫,总算是把儿子哄起来了。 另一边,整林怀竹不成,就去厨房顺了张饼,去钟晚笙哪里找她玩儿去了。 五更天刚过,钟晚笙还卧在榻上,朦朦胧胧的睡着,半梦半醒间只觉自己被人晃了两下,迷迷糊糊的转过身来,看见自己的好儿子,一手拿着半张油饼在啃,一手在扒拉自己。 “大清早儿的干嘛呀,你书房里等着,到时间我就过去了,乖哈……”钟晚笙随手在自家儿子身上摸了一把,转身继续睡。 钟宁生觉得无聊,仍赖在钟晚笙屋里,不愿出去。 钟晚笙感觉到自家儿子仍在屋里,无奈只得起来洗漱,陪他玩耍玩耍。 “我说宁儿啊,你大早上的不睡觉,又跑到我这儿来混闹。”钟晚笙戳了自家儿子脑门一指头,不满道。 “娘亲不是说爹爹性子实在,一唬一个准儿吗?”钟宁生还在计较早上没整到林怀竹的事儿,抱怨道。 “再怎么实在也是比你多吃了二三十年盐的人,你那点儿小伎俩再不知道,成什么了?”钟晚笙偷笑道,继而又哄了句,“既然起来了,那为娘就陪你玩会儿吧,上次咱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娘亲带着何师兄去上邪山捉鬼,遇到了什么…条件触发式结界?”钟宁生好奇心重,有事儿没事儿就拖着钟晚笙讲故事。 且这孩子过目不忘,讲过的故事里出现了什么招式咒语,全都记着,所以钟晚笙也爱跟他讲。 “啊,对,这事后来还有你爹的戏份儿。”钟晚笙隐约想起来,乐了。 “那时爹爹娘亲还没成亲吗?”钟宁生学习之余,还不忘八卦一番。 “还没,那时候我让你爹倒插门,他不同意,正别扭着呢。”钟晚笙现在想起当年自己问林怀竹要不要入赘的事,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知自己当时怎么想的。 “那最后怎么又同意了?”钟宁生看着林怀竹现在成日里待在逸兴里,应当是后来同意了入赘之事了? 即如此,他大哥怎么又随了爹爹的姓氏了呢?要知道他陆瞳舅舅家的小姑娘,可是随了莫二小姐姓莫的。 “也不是同意了,其实你爹也不算倒插门,只是文修钟氏这个情况你也知道,不得已才叫你爹来帮忙的。”钟晚笙想着小孩子不懂,有些事情也就没跟钟宁生和林书华说。 门内的徒弟们钟晚笙也嘱咐过了,不要提太多钟氏灭门案的细节,只说是一只千年妖兽做的便好。 若要让两个未经事的孩子知道他们的伯伯是灭了曾经文修钟氏的元凶,这要让这两个孩子如何自处? 佰壹捌、合双凤晚竹始牵缘 钟晚笙正和再自家儿子说着话,忽而门口处传来两声礼貌的敲门声——是临川。 “宗主,十二年前的事,有消息了。”门没关,临川走了进来,半遮半露的说到。 钟晚笙沉默了一瞬,转而对钟宁生道:“宁儿,娘亲有事要和你临川师兄商量,你先自己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钟宁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坐在钟晚笙的房间里一脸乖巧。 钟晚笙随即跟临川去了正厅,开始商议所谓十二年前的事。 “在皇城盯着的人说,您说的那两个人,最近有机会能遇着,让你有时间去那边看看。”临川不知内情,只是听说钟晚笙一直在留意两个凡人,这两个凡人是封印灵澈山那只妖兽的关键。 “我知道了,过几日有闲了我去瞧瞧。”钟晚笙应和道,转而又问,“盯着的人还说什么了没有?” “他不愿意跟我说,只让我把这封信给你。”临川把信交给钟晚笙,站在厅里没走。 “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吧,时机到了我自会和你说的。”钟晚笙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阴阳五灵之事不可外传,故这几年,钟晚笙跟临川提及此事的时候,总是说的云里雾里的。 临川心中存疑,却仍信任钟晚笙,帮钟晚笙跑前跑后。 钟晚笙有时候也奇怪,临川为什么对自己唯命是从,就因为我是他师父?统共自己也没教他什么,都是一些大的玄门世家都知道的修行方法,他拜入玄门五大世家的任何一家都学的到的,至于这么感激涕零? 一边隐隐的对临川抱有一丝歉意,一边拆开信封看内容。 信中道,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分别投胎成为礼部尚书之子朱闻君和皇城南边的栾姓地主之女栾凤竹。 这位朱公子呢,自小好诗书,几乎每日寒窗苦读,闺阁小姐似的,也不大出门。 再过几日即是上元节,皇城中宫灯漫天,明明如昼。 尚书大人想着小子早晚要出去摔打,便放他和几个仆从出去逛了。 再说说这位凤竹小姐,自小生的有几分姿色,栾老爷宠她,要星星不给月亮。 趁着上元节热闹,这位凤竹小姐也想出门玩玩儿,就也带着三五家丁出去闹了。 而钟晚笙这次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他们俩打个照面,彼此之间有个印象。 如今的文修钟氏已是今时不同往日,虽不及全省之时,倒也恢复了五六成,吃穿用度也不用人接济,算得上是个像模像样的大世家了。 全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几乎都是从钟晚笙一个心一个脑里调度,钟晚笙也不能再像年轻的时候,一出门就是个把月不回山,只能挑日子出门,快去快回。 按门里的规矩,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等逢七之日,门中不授课,门生各自修行,愿意下山游玩的亦可自便。 为了这次的事,钟晚笙特意调了个休,把十七日休业改为十五日休业。 又由于十五日是上元佳节,这日休了,大家也都能出山凑凑热闹,两全其美,也无人有异议。 当日午间,钟晚笙和林怀竹还有两个儿子一起吃了元宵之后,跟林怀竹一起去了皇城中,把两个儿子交给何由彻带着,让临川和红绡看家。 傍晚时分,钟晚笙和林怀竹风风火火的落在了皇城。 日头虽未落尽,城中的灯火便已是灯火璀璨,满城流光溢彩,暖意融融。 “哎呀,好久没来,这地儿可越发繁华了。”钟晚笙装作一派自然,实则是略带炫耀——老娘来过皇城,羡慕不? “你何时来过这里?”林怀竹一惊,果然上了钟晚笙的套了。 钟晚笙一边在暗自得意,一边喜滋滋的回答道:“十几二十年前来过一回,不然你以为临川是哪儿捡来的?” “你…还是灵澈山人的时候来过?”林怀竹回忆了一下,应当刚好是他还在流浪,钟晚笙还在山中隐居的时候。 “是呀,我脖子上这块儿玉还是这里买的呢。”钟晚笙开始对林怀竹开始大肆炫耀,“当时为了骗临川我还端着个仙人架子,结果临川完全不在意我的架子是不是装的,真拿我当个神儿供着,一供就这么些年。” “想不到你真是把人骗来的,先前桦安跟我说我还以为他是添油加醋,说来唬我的。”林怀竹先前同易桦安吃酒的时候,易桦安说书似的跟林怀竹吹了几阵耳边风。 说是钟晚笙在国庙诈称神女,骗了个徒弟来,还说那徒弟像被下蛊了似的,对钟晚笙恭敬异常。 “诶,什么叫骗嘛,除了名字是骗人的,其他的我也没骗他啊?”钟晚笙最善诡辩,何况她这也不算谎话。 “我听临川说你当时跟他说你师从化神期高人?这不算骗人?”林怀竹虽跟临川不对付,但是处了这么多年,多少也能说上几句私话。 “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就是化神期了,没毛病啊。”不管过了多少年,钟晚笙都乐得怼林怀竹几句,只为个好玩儿。 “成,我说不过你,咱们找个视野好一点儿的地方,赶紧找人吧,过会儿黑灯瞎火的又不好找了。”林怀竹懒得与钟晚笙继续争辩,默默的岔开了话题。 “也好,”钟晚笙凑了过去,牵住林怀竹的手,笑呵呵的道,“阿晚知道一个好去处,怀竹哥跟我来吧?” 林怀竹点了点头,乖顺的跟在钟晚笙身后,仿若一只巨型的金毛犬。 人头攒动间,钟晚笙牵着林怀竹走了一里多地,进了个三层的小茶馆。 一二层中间打通,支了个台子,三层有些座位,能看戏听书喝茶。 “怎么样?不错吧?”钟晚笙得意的同林怀竹邀功,“视野又好,又不无趣。” “确实,集市附近没什么三层的房子,这又能解闷儿,又有得吃,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林怀竹念叨着,自顾自的拽着钟晚笙到临街的位置坐下,气壮山河的喊了店家过来,风采不减当年。 佰壹玖、上元节双凤初会遇 看着林怀竹喊小二的那个气势,钟晚笙仿佛回到了二十来年前与林怀竹初遇的时候。 那时她还是陆晚,且在离家出走中,一心想要低调,却不想没低调几天就遇到了林怀竹这个时刻高调的人。 点单过程中,林怀竹仍旧是自作主张,点了一大堆之后才问钟晚笙要不要加些什么。 钟晚笙只摇头不说话,待到店小二走了,才后知后觉的对林怀竹道:“点那么多,能吃得了吗?” “多吗?”林怀竹一脸无辜,毫无自觉。 钟晚笙深刻的觉得,要不是林怀竹的修为够高,体型不会变,这么个吃法儿,早就二百多斤了。 “你还记得你以前那只的信鸽是怎么没的吗?”当初替钟晚笙和林怀竹互传情书的小信鸽前几年一命呜呼了,钟晚笙一直觉得是林怀竹给他喂太多,撑死了。 “鸽子一共就十几二十年的寿命,到寿了就没了呗。”林怀竹死不承认,他喂信鸽的那点儿东西,那能算多吗?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 “你就犟吧,你喂它那些东西,都够喂饱一个三岁的孩子了。”钟晚笙执拗的认为是林怀竹喂死了信鸽,“算了,不提这事儿了,猜灯谜不?反正都出来了。” “别逗我了,这人山人海的能看清吗?”林怀竹往街上瞄了一眼,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这眼神儿得多好能从三楼看到街上的灯谜啊? 此刻,店小二过来上了一壶茶,一盘瓜子,两盘点心,钟晚笙和林怀竹都沉默了须臾,待店小二走了才敢放声儿。 钟晚笙抓了把瓜子开始嗑,嗑了两三粒之后吐了口瓜子皮儿问林怀竹:“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想啊,可是又看不见,怎么?你有办法?”林怀竹有些期许的望着钟晚笙道。 要论战力,钟晚笙定是打不过林怀竹,但是要论生存能力,一百个林怀竹也比不过一个钟晚笙。 因为钟晚笙会的“花架子”太多了。 十几年前,钟晚笙刚即位的时候,得了个不太雅致的外号——千面蝶姬。 身份变化之快,性格之诡异,是为千面。 至于所谓的蝶姬嘛…… 这还是易杏安那幅“灼华”的锅。 当时易杏安借了钟晚笙一套衣服,上面绣着些蝴蝶纹样,钟晚笙身份曝光之后,这幅“灼华”也跟着出了名,故凑出蝶姬二字。 钟晚笙也真应了这个名,术法千变万化,连林怀竹也不清楚她倒底会多少奇奇怪怪的小法术。 林怀竹看着钟晚笙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就知道钟晚笙定有办法。 只见钟晚笙把瓜子扔回盘子里,从袖子里放出个带翅膀小家伙,林怀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小家伙就已经飞出老远了。 紧接着,钟晚笙一手拄腮,一手懒懒的伸出一根食指,点点星光自指尖流出,凝成个五寸见方的小画面。 画面上是楼下的街景,如织行人,明灯粲然。 林怀竹这下明白了,这是刚刚放出去的那个小家伙儿的视角。 不多会儿,画面上开始展现街上的那些宫灯,有糊着茜色薄纸的,有是木架子镂空雕花的,偶尔还有一两盏玲珑剔透的琉璃座灯。 有些纸灯下稀稀拉拉的挂着些红纸条,写了些乱七八糟的灯谜。 “夕阳西下” “早不说晚不说” “久雨初晴” “昨日之日不可留” “只缘身在此山中” …… “那个夕阳西下,是洛阳吧。”林怀竹还真猜起来了,游戏间似有轻蔑之意。 “反应挺快呀,来来来,接着猜。”钟晚笙只顾闹着让林怀竹猜,自己却不表态。 “昨日之日不可留的那个,应该是乍,昨去掉日不就剩乍了?”林怀竹老老实实的猜,“那个早不说晚不说…不是,别光我一个人猜啊。” “我猜你猜剩的。”钟晚笙笑道,忽而瞥见一位身着赤色华服的小公子,盯着“久雨初晴”的那一条愣神儿,脸上的笑容愈发多了几分狡黠之意。 “那你倒是猜啊?”林怀竹哭笑不得,说了一半,也瞥见了那位赤色华服的小公子。 上元节的皇城,锦衣华服之人不少,非玄门中人大约难以察觉,这位小公子身上寄宿着朱雀神兽的灵力——定是礼部尚书家的朱闻君小公子无疑了。 而另一位寄宿着阴之朱雀灵力凤竹小姐也走到了附近,只是行人熙攘,人潮涌动,只擦肩而未能相见。 钟晚笙灵机一动,掀起了一股风,将灯下的纸条吹飞了。 “久雨初晴?不是昨字吗?”有些轻蔑的少女音恍恍然飘入朱闻君小公子的耳畔。 这位朱小公子闻声而动,猛然瞥见少女翩然明丽的身影。 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绰约风姿,在满街花灯下更添三分神韵。 这位小公子一时间竟忘了猜灯谜的事,痴望着少女。 高悬的满月下,沾着朱雀神兽灵力的两个人,在命运的牵引下,跨越滚滚人潮,遥遥相望。 楼上围观的钟晚笙和林怀竹脸上满是得意和期许,谁知下一秒,这位凤竹小姐却当街发起脾气来。 “你是何人,怎的这样无理!”发现有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这位凤竹小姐立刻厉声指责道。 “抱歉,在下适才正在猜小姐手中的那条灯谜,谁知一阵风吹走了,阴错阳差的到了小姐手上……”这位朱闻君小公子倒底是官宦子弟,有些教养,被指责了也不懊恼。 “这么个破灯谜还能丢了。”这位凤竹小姐嘴上埋怨着,手上却大方的把灯谜递还给了朱闻君。 朱闻君伸手刚要接,猛然瞥见这位凤竹小姐的手腕上,有一个同自己一样的胎记。 “多谢这位小姐了,不知小姐能否容在下再多言几句?或是随在下一起喝杯茶?”朱闻君有些唐突的追问道。 “想说什么就说吧。”凤竹小姐双手环胸道,似乎在警惕,又似乎在好奇。 朱闻君怕栾凤竹跑了,大街上,猛的撸起了自己的左袖,露出了和栾凤竹一样的凤凰胎记。 佰贰零、上元夜风雨旧魔归 那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知道什么,见朱闻君忽然撸起袖子,脑袋一热,一耳光甩了出去,声音无比清脆。 朱闻君捂着脸,眼神里满是委屈,顿了一顿,强忍着道:“姑娘莫要生气,在下并不想轻薄于姑娘,只是与姑娘有着相同的记号,故想问问姑娘是哪里得的这个记号。” “你说这个?”栾凤竹指了指自己右手腕上胎记问。 朱闻君点了点头,又撸起袖子伸过去对比了一下,还当真是一模一样。 二人盯着胎记,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又相顾无言。 “好了好了,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接着猜灯谜吧。”在一旁看热闹的钟晚笙见气氛正好,便也不忍打扰,想着跟林怀竹说说话就回。 “哦,那我们接着猜?”林怀竹也抓了把瓜子儿开始嗑,懒散的道,“你也猜啊,别让我一个人在哪儿瞎玩。对了对了,那个早不说晚不说给你了。” “简单,容许的许,早不说晚不说,那就中午说呗,午言不就是许嘛,是吧?”钟晚笙继续跟林怀竹猜灯谜,说闲话,“哎呀,你看那边那盏琉璃座灯,做工可不错,有闲钱了搞一个放门口好像也不错。” “喜欢就来一个,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林怀竹一直没有什么金钱观念,有就花,没有就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得风流时且风流。 “我再想想,万一哪天急着用钱呢,我还是回去查查账再说吧。”虽然现在文修钟氏并不缺钱,但钟晚笙在金钱的使用上依旧谨小慎微,甚至有些小肚鸡肠。 “你呀,现在咱家又不缺钱了,你不用这么小心吧?”林怀竹笑道,同时又有些心疼。 钟晚笙在被陆君旸收养之前倒底经历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怀竹一直没敢问,生怕提起钟晚笙的伤心事,晚上再做噩梦。 钟晚笙笑笑没说话,继续赏灯嗑瓜子。 林怀竹摸摸索索想掏个什么,忽然何由彻火急火燎的赶来过来,林怀竹把手一缩,又端坐在那里。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带书华和宁儿看灯去了吗?”钟晚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随口问了一句,谁知下一秒,何由彻扑通一声跪下了。 “师父,彻儿对不住你啊……”何由彻一句话出口,已带了哭腔。 钟晚笙意识到事情不大对,扶起何由彻,拽着林怀竹,出了店面,去了一处僻静地方。 “彻儿,发生什么了?”钟晚笙忽而严肃了起来。 “师父,彻儿把两位小公子丢了,彻儿对不起师父啊……”何由彻说着说着又跪下了,钟晚笙如何搀也不起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你这像什么样子?起来!”林怀竹看不惯,训了何由彻一句,何由彻反而更加无言了。 “你光道歉有什么用?”钟晚笙蹲下与何由彻平视道,“怎么丢的,都找了哪里?可回山问临川他们了?” 钟晚笙装的挺平静的,语速却比平时快了许多。 “两位小公子要去买糖人,我就看了两眼旁边挂的灯谜,一转头人就没了,周围和山里我都找了,可就是没有……”何由彻还在絮絮的说着,钟晚笙扯着何由彻和林怀竹腾空飞起,回到了长卿峦附近的。 钟晚笙也是真急了,一路上全速全开,飞的极快。 林怀竹修为高,倒也还好,何由彻虽已结丹,修为却远不及林怀竹和钟晚笙,飞了这许久,胃里一阵翻腾。 “大概是在什么地方丢的?”钟晚笙刚落地便急忙问道。 何由彻自己揉了揉胸口,走了一阵儿,指着个卖糖人的摊子道:“就是这儿了,卖糖人的老师傅在做糖人,两位小公子在哪儿看着,我闲的无聊就瞧了瞧旁边挂的灯谜,再一回头,人就没了……” 钟晚笙叹了口气,使了个“蝶凝”的法术,小蝴蝶寻着气味儿一路翩翩飞舞,钟晚笙跟在蝴蝶后面,心急如焚。 小蝴蝶弯弯绕绕的飞了一炷香的工夫,几人跟着走到一处废了多年的荒山,忽而原地绕圈圈,不再前进了。 作为一个擅长结界之术的符修,钟晚笙很快就发现了,这蝴蝶停留之处有个不小的结界。 结界大概二十米见方,结界内魔气甚浓,令人瞠目结舌。 原先在上邪山,那个鬼主小姑娘修魔,修为也能到金丹前后了,钟晚笙和林怀竹也没费多大力气。 而这结界内的魔气,远比上邪山的要浓重十倍不止。 “我从来都不知道,长卿峦的附近还有这种大家伙……”钟晚笙端详着结界,嘴角久违的浮起一丝恶意。 “阿晚,别冲动,想清楚了再行动。”林怀竹拍了拍钟晚笙的肩,示意钟晚笙冷静。 “我现在可冷静的很,”钟晚笙的话带着三分嘲讽之意,有隐隐透着几分恶意,“在我面前施结界,我看这魔物是不知这是谁的地界儿!” 说着,钟晚笙向后退了半步,脚下金光乍现,猎猎生风。 林怀竹和何由彻知钟晚笙要施术了,一左一右自动退开,给钟晚笙腾位置。 紧接着,钟晚笙抬起一只手,面无表情的放出一股柔劲,直击结界。 原本严丝合缝的结界忽然裂开一道细纹,继而细纹裂成个歪歪扭扭的形状,浓重的魔气自裂缝中飘了出来。 林怀竹与何由彻凑了过去,照着裂开的地方又补了几招,结界整个垮掉,露出了一间被浓重的魔气包围的,低矮的小木屋。 “魔气这么重,看了里面的魔物,修为不在你我之下啊。”钟晚笙在掌心拢了个光球,转头对林怀竹道。 “这个等级的魔物,为何玄门中没有一点儿消息?”林怀竹奇道。 一般来说,金丹以上的魔物就必须由文修易氏记录在册了,眼前的魔物,少说元婴以上,不可能到现在为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疑惑间,浓重的魔气中缓缓走出一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浑身魔气浓重,眼窝凹陷,勉勉强强还是人的形状。 见了那魔物的真容,钟晚笙与林怀竹俱是一惊。 那魔物竟是旧识——昔日北冥军莫俨! 佰贰壹、救双子晚竹各展图 “我当是谁,原来是旧相识了。别来无恙啊,莫俨先生。”钟晚笙坏笑着客套道,话音刚落,莫俨的周身立刻被十几个不同的阵法包围。 脚下是加强版的封灵阵,腰身处一圈洗魔性的净灵符,头顶是暴雨落雷阵。周身缭绕的白雾与魔气交融,胜负难分。 林怀竹趁势一剑自莫俨的左胸灌入,魔气顺着剑身往上爬,林怀竹一惊,将剑拔了出来。 钟晚笙随手往林怀竹的剑上甩了张净灵符,继而催生藤蔓缚住莫俨的双脚。 这是半晌不说话的莫俨忽而魅邪一笑:“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钟小宗主如何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呢?” 说着,肆虐的魔气将藤蔓与身侧的符篆融化,莫俨冲上来,一记左勾拳打了出去,钟晚笙反应不及,被林怀竹用剑挡了下来。 “我说莫先生啊,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这又是绑架我儿子,又是打我娘子的,是什么意思啊?”林怀竹说着,提起剑和莫俨对起了招。 一旁站着的何由彻似乎还没从刚才极速飞行的晕眩中调整过来,又被魔气环绕,现在还云里雾里的。 钟晚笙趁林怀竹缠住莫俨的功夫,给何由彻输了点儿灵力,继而又掏出净灵符,假以咒语强化:“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原,八方神威,使我自然……” 随着钟晚笙的净化,周围的魔气散了大半,何由彻这才缓过来一点,开始帮林怀竹和钟晚笙打打辅助。 只是魔物未除,即使一时净化了魔气,还是会冒出新的来,着实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魔气散去一些之后,钟晚笙终于在这间木屋的角落处,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被缚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封住了修为,动都费劲。 “书华,宁儿,你们再忍一忍,爹爹和娘亲这就想办法。”钟晚笙喊了一嗓子,接着开始帮林怀竹打架。 显示在林怀竹身上的几处大穴贴上强化的符篆,继而在周围布下阵法,并加了条件触发式结界,如果林怀竹碰到就无事,如果是莫俨碰到就会发动攻击。 或是雷电,或是火焰,或是以荆棘缠绕,虽然一招招,一式式都不能长久奏效,但却有如六月间连绵的细雨,源源不断。 林怀竹则是一边闪躲一边出剑,剑剑都朝胸腹头颈这样的要害招呼,可莫俨却跟不怕疼似的,愈挫愈勇。 虽说魔物与生人不同,对痛感不敏锐,但不代表不会痛,莫俨如此情状,钟晚笙心中颇为奇怪。 “彻儿,灵水符还剩多少?”钟晚笙后退了一步问何由彻。 符修对符虽然没有什么禁忌,但是按灵力属性总有生克。 钟晚笙的灵力属性偏火偏木,土属性的也多少能用一些,但是水系金系的招式却几乎无法使用,用了效力也只能发挥三成左右,所以不如给何由彻一个锻炼的机会。 “还有七八张……”何由彻边掏边数道。 “全用了,对准那个魔物的身后的空间,尽可能大面积的洒。”钟晚笙朝莫俨身后一指。 何由彻心中疑惑,却也知道钟晚笙自有她的道理,便依言照做了。 符撒出去的瞬间,水花四溅,莫俨的身后隐隐有些细鱼线似的东西。 钟晚笙看见线之后立刻用藤蔓做成盾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噼噼啪啪一摞符篆砸了过去。 打斗间,林怀竹隐约瞥见了细线状的东西之后,随手划断了几根,眼前的对手竟忽然变得笨拙了些许,渐渐的不动了。 钟晚笙“唰”的一下退了出来,眼前因为魔气环绕而一片黑暗,同时,自黑暗之处传来一阵放肆而扭曲的笑声。 “不愧是文修钟氏之后,这么多年过去了,风采依旧啊。”黑暗深处,一具怨念深重的灵体幽幽的飘出,“明慧狡黠之处,一如当年啊,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试着去信任什么?” 原来适才同钟晚笙和林怀竹他们战斗的,竟只是个傀儡,真正的莫俨,竟躲在暗处操纵着傀儡,看着这一堆人围着一只傀儡忙活。 “多年不见,莫先生的性格,可比原来扭曲多了。”钟晚笙话刚说到一半,就一手聚了一团火焰攻了过去。 “钟小宗主还真不像个正派的修士,怎么话说了一半就攻过来了?”莫俨一边闪躲着,一边说着风凉话。 林怀竹见莫俨仍旧行有余力,提剑就劈了过去。 三人斗成一团,难分难舍,仿佛一场热闹非凡的大戏,各种术法交织,绵延不绝,你方唱罢我登场。 双方你来我往的斗了一炷香的时间,何由彻早已偷偷溜了过去,帮林书华和钟宁生解开了绳子。 钟晚笙远远的给何由彻递了个眼色,何由彻偷偷的准备转移两个孩子。 钟晚笙这边见何由彻带着两个孩子走远了,便琢磨着怎么彻底处理掉眼前的这个魔物。 “我说莫先生啊,你跟我又没仇,是你先参与钟氏灭门案才遭了报应,你自己造的业,自然是自食其果,何苦又来作乱?”钟晚笙试图套出莫俨的动机。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又有什么错,凭什么我最后被个毛头小子算计,尸骨无存?”一提这话,莫俨的怨气似乎越发深重。 “恶行结业,善行结果,你要为你自己的愚忠付出代价,这与我何干?又与当时还未出世的两个孩子何干?”钟晚笙不甘示弱,继续刺激莫俨。 将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不必着急,当初参与的人都逃不过的,你们在黄泉路上不会孤独的。”莫俨舔舐着自己嘴唇,声音低沉的宣言道。 “谁会死在你手里啊?是你要死在我们手里吧?”林怀竹的攻击毫不放松。 “林三公子这么努力,我要不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莫俨深知二人关系中的最脆弱的点,“你可知道你大哥现在如何了?被你心爱的人手刃之后,在阴司中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吗?” 林怀竹攻击的动作似有滞缓。 “淹没在忘川河水中,忍受着钻心刺骨的疼痛,一次次看着心爱之人从奈何桥上经过,却再也认不出自己,哈哈哈哈。”莫俨的笑声随着斗争愈发放肆。 佰贰贰、遭离间夫妇思忘川 话音刚落,钟晚笙与林怀竹俱是一怔。 当初这件事一直是二人的心病,为此,林怀竹还特意跑到长卿峦大闹了一场并一反常态的捅了钟晚笙一剑。 若不是后来林归远欲置钟晚笙于死地,林念柏又告诉林怀竹,林有之一心求死,林怀竹也不会发现自己还心疼钟晚笙。 本以为自家大哥死了便解脱了,如今听到他还在受折磨,心中不免有所芥蒂。 而这件事,钟晚笙对林怀竹也抱有歉意,但这歉意并不是对于杀了林有之这件事的歉意。 虽是事出有因,但林有之害死文修钟氏五十三口也确实是事实。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若以德报怨,又将何以报德? 钟晚笙抱有歉意的,是当初为逼林有之出手,差点儿伤了林怀竹的事。 见二人少有松懈,莫俨即刻冲了过去,对着二人一通乱拳,原本莫俨生前便是体修,现在又有魔化加成,哪怕是林怀竹和钟晚笙这样的修为,也没能毫发无伤的退出来。 二人满身淤青的勉强退了出来,退出之前,林怀竹照着莫俨的胸口刺了一剑。 “不愧是武修林氏的后人,恢复的还真快啊。”莫俨胸前顶着个漏着魔气的大窟窿,早已是强弩之末,却仍不忘嘴硬。 “阿晚,不要犹豫!那件事我从来没怪过你,你不必自责!不必为了这种没人性的魔物而否定自己!”林怀竹见钟晚笙还在恍惚,朝钟晚笙吼道,强硬而不容置疑的。 钟晚笙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掏出符篆,开始给莫俨补刀:“…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 须臾,咒语毕,钟晚笙将符篆甩到莫俨胸口的窟窿里,莫俨的灵体渐渐变作撕裂状,逐渐变薄变碎,渐渐消失在木屋中。 见莫俨已是魂飞魄散了,钟晚笙和林怀竹总算是松了口气。 “怀竹哥,多谢了……”钟晚笙转身扑到林怀竹怀中,拦腰抱住,轻声道。 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怪过我,尽管我曾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你…… 抱够了之后,钟晚笙松开了林怀竹,与林怀竹二人一边并排往回走,一边嬉皮笑脸的说着话:“我们回家吧,两个孩子一定吓坏,回去一定要好好……”安慰他们。 话未说完,一团魔气凝成的黑色锥状物从后心洞穿至左胸,鲜血汩汩流出,将衣服的颜色晕染的更加妖冶。 温热的血液溅到林怀竹的脸上,林怀竹盯着钟晚笙,眼中不知是疼惜、愤怒亦或是对未能保护住心爱之人的自责。 林怀竹顺着魔气来处猛的一回头,惊讶的发现,魔物竟不止一只! 林怀竹见身后尚有两匹魔物在,提剑就看,什么剑法,什么战术,甚至于自己的生死,林怀竹全部置之度外了。 他早该想到的,当初莫俨、莫骖、莫崇三人同为武修林氏效力,又同时因同由枉死,怎么可能只有莫俨一人成魔呢?都是自己大意了…… 半个时辰之后,何由彻带着临川赶过来之时,所有的魔物早已魂飞魄散,林怀竹提着剑,浑身血痕,满面颓唐,分不清是自己的或是敌人的,亦或是现在倒在地上的钟晚笙的。 无论临川与何由彻如何问,林怀竹始终缄默不语,抱着钟晚笙,径直飞回了逸兴里。 不久之后,临川与何由彻也回到了逸兴里,红绡已经在钟晚笙房中在救治了,只是钟晚笙的状态实在不理想,到现在还没醒。 林怀竹站在一旁,依旧保持缄默,双拳紧握,指甲嵌到手掌心里,血一滴一滴的渗了出来,不甘与愤恨,溢于言表。 “师父的状况如何了?”临川小心翼翼的问红绡。 红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是贯通伤,伤口位置离心脏只有半寸,魔气中又带有一定毒性,要不是这孩子修为足够,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我现在最多只能尽量帮她延命,根本无法根治……” “对不起,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弄丢两位小公子的话,如果我能快点回去的话,师父就…师父就不会……”何由彻扑通一声在钟晚笙的榻前跪下,抱着头失声痛哭。 红绡见状,走过去不由分说甩了何由彻一个耳光道:“哭有什么用?你哭出条河来你师父就能回来了吗?有哭的时间不会来帮点忙吗?” 何由彻这才抽搭了几下,渐渐停止了哭泣,身形却扔在颤抖。 临川蹲下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何由彻道:“两位小公子失踪不是你的错,师父受伤也不是你的错,是魔物太过狡猾,你现在要做的,也不是在这里哭,在这里反省,这些都留在师父康复之后再说。” 何由彻把双手从头上拿下来,有些恍然的望着临川,吸了吸鼻子,懵懂的点了点头。 “现在我和林三公子还有红绡都走不开,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无棱郭,叫林二公子的夫人易杏安小姐来?她修为比红绡姐好些,说不定会有办法。” 何由彻这才站起身来,随手拿桌上写字的宣纸擦了擦鼻子,二话不说就飞走了。 临川松了口气,看向红绡,红绡白了临川一眼,转而对林怀竹道:“按我的修为,还能帮这孩子撑个三五日,这几日应该足够易小姐想办法了,若实在不行…你还要替她撑起这个家门,别自己先倒下了。” 回答红绡的依然是无止尽的缄默。 红绡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拍了拍林怀竹的肩膀,走出钟晚笙的房间,轻手轻脚的掩上门扉。 红绡走后,林怀竹坐到床边的地上,双手紧紧的握住钟晚笙的手抵在额上,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阿晚,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若没了你,你要我怎么办,要我们的两个孩子怎么办啊…… 若两个孩子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了救自己而死,你要他们的余生如何度过啊……”林怀竹对钟晚笙喃喃道,一声声如泣如诉,悲若啼血。 佰贰叁、遭奇袭百家同悲怵 林怀竹握着钟晚笙的手,一动不动的守着钟晚笙。 钟晚笙的意识朦朦胧胧,勉强用修为护住了心脉,强撑着一口气。隐隐约约感觉有谁在身边,却又动弹不得。 另一边,何由彻全速赶到无棱郭,同守门的秉明缘由,客客气气的将易杏安请了出来。 听闻钟晚笙出事了,易杏安火急火燎的同何由彻往逸兴里赶,何由彻那平淡无奇的修为,飞行速度根本跟不上易杏安,易杏安又心急,几乎是半推半拽的把何由彻带回去了。 何由彻脚一沾地就觉一阵晕眩,扶着树吐了一地。 他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跟着几个练虚期的大佬来来回回飞了这么些趟,整个人都不好了,可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也是没有给他叫苦的机会。 何由彻自己吐够了之后自己帮自己顺了顺气儿,晃晃悠悠的往钟晚笙的房间里走。 此刻易杏安刚把完脉,表情极为严峻。 “阿晚她…到底怎么样了?”林怀竹盯着易杏安,小心而又抱着几分期冀的问道。 林怀竹想要知道答案,同时又害怕知道答案。 林怀竹深知易杏安的医术已是登峰造极,若易杏安再说不行,怕是只能求神仙了。 “不太好,伤我倒是可以治,只是这魔气中的毒性,我也无能为力了,只能看看把伤治好了之后,阿晚自己能不能有造化醒来,自己想办法了。”易杏安叹了口气,开始着手施针用药。 众人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一大早,临川到山门口例行检查,一只信鸽扑棱棱的飞了过来。 临川取下信筒,里面是一封来自林念柏的书信。 “怀竹与文修钟氏诸君敬启: 经调查,昨日袭击了几位世家子弟的魔物系北冥军旧属莫俨、莫骖、莫崇。三人死后魔化,修为已跃元婴之境。 仅昨日一日光景,便已袭击了文修易氏的易桦安、柳扶风,武修莫氏的女婿陆瞳以及贵处。 目前易桦安、陆瞳重伤未愈,柳扶风由于伤势过重,于今晨寅时三刻,殁了。 此次事件最关键之处在于魔物所释放出的魔气中带有毒性,此为最大难点。 为解此毒,我武修林氏正联合文修易氏,寻找文修易氏前宗主,以求解毒之策。 在此前,请诸君稍安勿躁,安定伤者的状况,静候佳音。 武修林氏宗主念柏敬上” 临川看完信一阵沉默,这个节骨眼儿,信给谁看好啊? 钟晚笙到现在仍旧昏迷不醒,林怀竹又不肯离开。 红绡和易杏安正在商量用药,都抽不开身。何由彻现在正在照顾两位小公子,也抽不开身。 可是易桦安也受伤了,不告诉易杏安也不合适吧? 唉,管家难当啊…… 临川长叹了一口气,把信塞在怀里,默默的去沏了壶茶,又把钟晚笙的药端了过去,老老实实的等着林怀竹给钟晚笙喂完药,大家喝过茶了之后,才慢吞吞的掏出信。 临川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的缓慢道:“刚刚,我在山口接到了林宗主的来信,昨晚的那伙人,袭击的不止我们……” 临川刚说了个开场白,红绡就过来把信抽走了,瞄了一眼之后“啧”了一声,把信递给了易杏安。 临川左顾右盼的观察着状况,想说点儿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踌躇间,信已经在屋里转了一圈了。 “果然棘手的还是毒的问题,确实我爷爷手里有一种药,有可能会奏效,只是他云游二十多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信儿,要短时间内找到,也并非易事。”易杏安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了,“只是,可惜了柳扶风了……” 柳扶风与易桦安形影不离二十余年,若易桦安知道了,又不知会是何种感受。 “既然是你们家的药,你不知道方子吗?”红绡急切的问道。 “知道是知道,只是此药必须得是大乘期以上的修为才能炼成……”易杏安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一般的解毒丹我倒是有,能拖一阵儿是一阵儿吧。” “对了,二嫂,你手里还有你爷爷的东西吗?碰过的就行。”林怀竹缓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是有点儿建设性意见了。 “有是有,你问这个干什么?”易杏安大惑不解,她一来林怀竹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张口第一句就是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话。 “我记得之前阿晚曾经用过一个术法,能找东西,还能指路,所以我想没准儿也能找人。我也不知道怎么用,反正就一个蝴蝶在那边飞……”林怀竹转头看向何由彻和临川,“你们两个谁会吗?” 确实,临川与何由彻师从钟晚笙多年,会的可能性不小。 谁知二人竟面面相觑,茫茫然不知所以。 “可能是文修陆氏的术法吧,毕竟阿晚也在陆家待了几年,既然是陆家的术法,按阿晚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往外乱教了。”易杏安如是推测道,伸手帮躺在床上的钟晚笙理了理头发。 在外人看来,钟晚笙是个机灵百变又没什么节操的人,但是细处下来就会发现,钟晚笙其人还是很固执的,在有些事上说一不二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且特别恩怨分明,从不随意迁怒于人。 比如查钟氏灭门案,比如只教自己的门徒钟氏的术法,对陆氏的术法只字不提…… 复仇也是,谁干的找谁,没连坐也没放过。 “那…要不要问问陆宗主?”临川小小声的询问道。 视线逐渐聚集过来,临川缩了缩背,心中升腾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枪打出头鸟,果然去东篱驿的重任落到了临川的头上。 两个时辰后,临川风风火火的赶到了东篱驿,陆君旸也听说了这几天的事,赶忙把临川请了进来并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之后,陆君旸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阿晚现在如何了?” 临川先是一怔,继而声音有些发抖道:“还、还活着,只是状态还不容乐观,所以,还请陆宗主帮忙,救、救救师父啊……” 番外篇、茜纱窗下我本无缘 柳扶风第一次见易桦安时十六岁,那时易桦安风姿翩然,玉树临风。 柳扶风自己则是一身病骨,羸弱似扶病。 “这位小兄弟似乎不曾见过?这般没精神,可是病了?”易桦安也不知自己那日是怎么了,竟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外门弟子搭讪。 “见过公子。”柳扶风朝易桦安一礼,恭恭敬敬道,“弟子一直都是这样,天生体弱,多谢公子关心。” “没找门里的丹修看吗?”易桦安凑近了问道,衣服却挂在了树枝上,扯了个口子。 二人一时缄默,相顾无言。 继而柳扶风从储物袋里掏出针线,弱弱的问了句:“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帮公子缝补。” 易桦安点了点头,没说话,心道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直到很多年后,易桦安才搞明白当初的违和感。 本想收个小弟,邂逅却有如话本中才子佳人的初遇。 易桦安再见到柳扶风的时候是次年的二月十二花神节,杏林阁深处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有若思春的少女般,虽是靡靡之音,音色却极为清冽。 易桦安以为是谁家的女儿在拜花神,走近之后,只见一位身形纤瘦之人,身着戏装,面施粉黛,翩然起舞。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易桦安正陶醉着,歌者却转身朝易桦安一礼。 “无心叨扰,佳人见谅。”易桦安走到那人身边,风度翩翩道,定睛细看,不禁一惊。 “月下起舞的并非佳人,而是我这须眉浊物,让公子失望了。”柳扶风半开玩笑的对易桦安道。 “是你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易桦安认出了柳扶风,“上次多谢你为我补衣服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在下…柳扶风。”柳扶风总算是告诉了易桦安自己的名讳,眼神中似有彷徨。 “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好名字。”易桦安展开扇子微微摇了几下,话锋一转道,“如此星辰如此月,不知柳公子可愿陪我小酌一杯啊?” 柳扶风点了点头,坐下与易桦安对酌到天明。 二人把酒言欢,相见恨晚。 不久后,易桦安向自家父亲求了柳扶风做自己的内侍,开启了一段始料未及的孽缘。 柳扶风出身梨园世家,自幼体弱多病,父母早亡,自小跟着戏班子到处跑。一十三岁时被文修易氏宗主易容华相中,收入门中。 起先戏班子里的人还以为易容华是骗子,死活不放人,谁知柳扶风自己主意倒挺大,大半夜的去易容华暂住的客栈把易容华叫起来,趁夜跑了。在戏班子的时候,柳扶风是个唱女旦的,练习的时候要揣摩女子的行为举止,连带着平时的行为也有些女性化。 刚成为易桦安的内侍的时候,柳扶风还给易桦安扮过女装。 易桦安扮过一次之后发觉不合适,再就不提这茬了,倒是柳扶风,时常瘾上来了就要找秀气的门生扮女装。 尽管性格中有这样扭曲的部分,但柳扶风的人缘一直不坏。 出汗了递手绢,嗑两声马上倒茶,想让他当个托儿,递个眼神立刻明白,除了变态一点以外,相处的十分舒适。 柳扶风其人,不光行为举止可男可女,性格上亦有女性化的一面,成为易桦安内侍不过一年光景,门内大事小情,权限内的都打听出来了。 一日,易桦安外出会客,有那么一两个时辰没见到柳扶风,回去之后,却见柳扶风慌乱的往身后藏了些什么。 “扶风跟我还有秘密了?”易桦安问的不急不缓。 但是柳扶风知道,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压根就不会问,问了就肯定要想方设法知道答案。 柳扶风缓缓凑了过去,问易桦安:“公子可信这世上有预言之术?” “修仙之人,大多都会看看气运命格什么的,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预言吧?”易桦安将计就计回答道。 “非也,是对一些重要的事的预言,而非对人。”柳扶风一脸严肃道。 “哦?”易桦安来了兴趣。 “公子可知‘白书’为何物?”柳扶风一反常态,声音低沉,极为认真的问道。 易桦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柳扶风告诉易桦安,那是自家的传家宝,是一本空白的书,偶尔会浮出一些意思暧昧的文字,一盏茶的工夫便消失无踪了。 “那…刚刚是浮出字来了?”易桦安试探着问。 “本消钟鸣鼎食间,谁料业火断朱弦。 一别经年故人远,唯有相思寄婵娟。 清声雏凤终涅槃,晚钟鸣处朱华展。 怎知梦魇忽转还,阴阳相合五灵斩。 料想因果应有连,瑶池浅品镜花缘。”柳扶风重复了一遍刚刚白书上浮现的文字,无言的望着易桦安。 “莫非…这诗与文修钟氏的那场火有关?”易桦安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有可能,按这几行诗来说,文修钟氏应当未绝。”柳扶风板着脸道。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易桦安忍不了这沉重的氛围,伸手亲昵的环住柳扶风的脖颈道,却不想柳扶风更加安静了。 事后,易桦安与柳扶风二人着意调查了一下,跑到琉璃宴上好一顿调戏钟晚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易桦安拿柳扶风当兄弟,柳扶风却渐渐的对易桦安产生了非分之想。 易桦安全然不知,私下里依旧对柳扶风有着些亲密举动。直到林怀竹说自己有龙阳之好的时候,易桦安才隐约察觉柳扶风的心意。 柳扶风自然是什么都没说,毕竟文修易氏这一代只易桦安一位男子,若易桦安不娶,文修易氏便后继无人了。 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年鞍前马后,殷勤妥帖,终究是在易桦安的心中种下几分情愫。 多年来,易桦安不曾对柳扶风说过什么心悦与否的话,却也未曾嫁娶。二人就这么暧昧不清的过了十几二十来年。 上元夜,赏灯之时,易桦安和柳扶风遭遇了魔化的北冥军三人组,柳扶风替易桦安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失去意识之前,柳扶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易桦安道:“公子…再不必牵挂了,扶风…不在之后,公子便自、自由了……” 为保全你的名誉,我不传心意。 为成全你的情意,我不恋红颜。 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佰贰肆、云游人却为救世主 陆君旸颓然坐下,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我跟你师父一样,是个符修,并无治病救人的本事。 不过,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说。哪怕要用我的命换你师父的命,我也不会犹豫的。” “是在下唐突了,倒也不至于以命换命,只是在下想向陆宗主询问一种术法。”临川稍稍冷静,开始理智的向陆君旸说明情况。 “你且说。”陆君旸心中万分焦急,临川这边却还顾及体面,说得不急不缓。 “早些年见师父用过一种术法,状如蝴蝶,可指路寻物,亦或可寻人。如今师父伤重,在下听闻文修易氏前宗主处有药可治,故想向陆宗主求得此术寻人,不知可否?”临川礼仪周正道。 “你说的大概是‘蝶凝’之术吧?蝶凝之术确实可以找人,但你若是要寻易老宗主,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我可以帮你。”陆君旸一听临川的描述,便知是自家术法,只是若要寻人,还是自己亲自来快些。 说起来这位易老宗主素来是野鹤闲云,年过百岁,自称杏林散人,真实姓名已不可考,世人亦难觅其踪。 陆君旸少年时常顾杏林阁,二人年岁上相差甚远,心境上却有相似之处,二人互相以对方为知己,多年来相交甚厚,若陆君旸有心找他,只怕也不难。 临川稍稍反应了一下,跪下给陆君旸嗑了个响头道:“多谢陆宗主!” “不用,阿晚是我的孩子,我救她是应当的。”陆君旸走过去,搀起临川道,“你先在此处稍后,我去去就回。” 语罢,陆君旸即刻出发,踏上了寻找杏林散人的路。 临川在东篱驿候了三个时辰,陆君旸终于是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一个人。 临川张口想问一句“人呢?”,却又觉得不礼貌,只得怔怔望着,不发一语。 “人倒是找到了,他不愿回来,我也没强求。”陆君旸都是活了多少岁的人了,临川的那点儿小九九他还能不知道,“但是药我带回来了,你自己带回去一瓶,顺便再去给武修莫氏和文修易氏那边送一下。” 说完,陆君旸递给了临川三个长得贴别秀气的小玉瓶。 临川拿着玉瓶,正欲斟酌顺序,忽而一张传讯符飞了过来。 “临川师兄,你还没办完吗?师父、师父她不好了,你快点回来啊!” 传讯符中传来何由彻焦急的声音,临川一听钟晚笙不好了,心里一凉,继而用指尖点了一下回道: “要已经找到了,我马上回去,你们再努努力,我马上回去。” 说着,临川将手里的小玉瓶放下了两个。 陆君旸听见钟晚笙不好了,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跟临川说他也想同去,临川也没有拒绝,毕竟人家父女一场。 “陆宗主,您不介意在下在您东篱驿的正厅画个传送阵吧?”临川嘴上征询着,手上已经开始掏道具了。 陆君旸点了点头,转身唤了两个脚程快的门生一起帮忙送药。 逸兴里中有一处传送阵,每隔三天可以发动一次,只要文修钟氏的门生能在外面的某个干净的地方画一个同样的阵法,便能马上回到逸兴里。 只是这阵法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未结丹者不建议使用。 继而传送阵发动,临川攥着药瓶,陆君旸把手搭在了临川的肩上,搭了个顺风车。 二人刚被传送到逸兴里,便看见钟晚笙的房间里金光大作,久久未散。 不知发生什么情况的两个人猛然间见到这般光景,慌慌张张的冲进房间里。 只见钟晚笙自十几岁就戴在脖子上的那个大雁的玉坠子正散发着金光。 这坠子是当初她的生身父亲钟巽下凡来助她的时候给她买的,当时也确实在坠子上做过手脚。 只是钟晚笙素来机灵,虽然偶有小伤痛,倒也都无性命之虞。大家也就渐渐忘了这个坠子的来历,单拿它当个护身符戴。 适才钟晚笙的状态有些不大对,原本有一股灵力护着心脉,堪堪保住了性命,谁知刚才那股灵力渐渐的散了,钟晚笙的气息也越来越弱,眼见着快要咽气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玉坠子忽然金光大盛,将钟晚笙又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些时候,金光渐渐淡去,钟晚笙脖子上戴的坠子却裂了个纹儿,色泽也暗了下来。 临川赶忙把拿来的药喂给钟晚笙,不多会儿,钟晚笙的气息渐渐平稳了。 易杏安摸了摸脉,沉吟了片刻道:“果然此药有效,体内的毒性一点点退了,想必应无性命之虞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易杏安却忽然起身又道:“既如此,我便不在这儿越俎代庖了,剩下的,就交给红绡前辈了。” 说着,易杏安自顾自的离了逸兴里,也不说往哪里去。 易杏安虽不说,大家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钟晚笙这边好了,易桦安那边还悬着呢。虽说柳扶风替他挡了些,但始终是伤着了,做姐姐的自然担心。 这时,林怀竹等人才后知后觉的拜了陆君旸,给陆君旸倒了杯热茶。 陆君旸凑了过去,盯着钟晚笙看了一阵儿,又伸手摸了摸钟晚笙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子。 “到底是巽兄,当真是有先见之明,若没这块玉,阿晚这次只怕危险了……”陆君旸此话似是怀念,又似嗟叹。 当初一起喝酒出任务的兄弟们,如今早已是各人顾各人,几年甚至十几年也见不了一面。 当年的恩怨,也已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付作茶余饭后的笑谈。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昔年的错处早已无可挽回,文修钟氏也罢,陆瞳的父母也罢,皆因自己年轻时的一句戏言而亡故。 如今自己保护好这个孩子,也算是偿还了什么罢…… 林怀竹和临川他们恍然的忖度着陆君旸的动作和表情,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佰贰伍、逸兴里浅谈劫后生 一片静谧中,陆君旸伸手往钟晚笙的眉间融了个小光球进去,转头对众人道:“既然巽兄留的护身符已经没了,那我便再补一个好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小心些总是好的。我还要再去别处看看,就不多留了,告辞。” 临川慌忙放下手头的东西,出去送陆君旸,林怀竹则起身朝陆君旸一礼之后,继续守在钟晚笙身边等钟晚笙醒来。 陆君旸拿回来的药效果甚佳,三五日之后,因莫俨等人受伤的几个人都已经醒来。 陆瞳继续和他的妻子儿女一起,过着平静的小日子。 易桦安得知柳扶风已亡故,心中感慨良多,直叹柳扶风命薄,又道柳卿去后,这世上再无知己。 钟晚笙醒来之后,她的两个孩子哭着扑到她的怀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儿。 林怀竹站在一边,想抱却又没有地方给他钻,只得站在一边看着,笑得一脸慈祥。 钟晚笙一边给两个孩子顺毛,一边在心中默默的腹诽——到底是亲生的,扑人的毛病跟他们那个狗耳朵老爹一模一样。 “话说这几天都发生什么了,把你们吓这样?”钟晚笙睡了好些天,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别说这两个孩子了,你现在让他们腾个位置,我都想扑你怀里哭一场了。”林怀竹在一旁打趣道,钟晚笙一脸茫然,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在一旁兀自微笑。 钟宁生摸了摸眼泪拍了拍床,对自家老爹道:“来,我给你腾地方!” 林怀竹还没等说话,钟晚笙那边就已经开始笑上了。 按这小子的意思就是——我给你腾地方了,来哭吧! 林怀竹反应了一下,弹了钟宁生一个脑瓜崩儿,佯装正经道:“行了,我跟你们的娘亲有话说,出去玩儿吧。” 两个孩子互相对了个眼神,微微一笑,半句废话也没有就出去了。 “这两个孩子随你,抱人的时候都喜欢用扑的。”钟晚笙笑吟吟的调笑道,接着又伸出胳膊道,“你不是要抱吗?来吧。” 林怀竹沉默了须臾,把脸埋到了钟晚笙的怀里,示弱道:“你要在我面前死几次才甘心啊……” 钟晚笙轻抚着林怀竹的发,笑意中带着三分苦涩。 当年为了金蝉脱壳,自己早已在林怀竹面前“死”过一次了,之后又几次在林怀竹面前遭遇险境,害他担心。 这次的事她虽然记不真切了,但隐隐记得自己胸口被捅了个大窟窿。 估计当时的状况应该还是挺惨烈的…… “狡兔三窟,我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钟晚笙凡事都喜欢留后手,且自认福大命大,从来不觉得自己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你呀,还在这边说嘴,要不是你胸前这个坠子,外加临川回来的及时,你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林怀竹从钟晚笙的怀里钻出来,捏了钟晚笙的鼻子一下,嗔怪道。 钟晚笙傻笑了一下,算是回应,继而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吊坠,玉也裂了,色也暗了,了无生气。 这玉是钟晚笙的生身父亲钟巽送给她,算起来也跟了她许多年了,如今替她挡了灾,失了颜色,心里反而觉得有些没着没落的。 “对了,还没问我睡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当时袭击我们的魔物可处理了?有没有叫红绡帮书华和宁儿看看?”钟晚笙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儿。 林怀竹一边安抚着钟晚笙,一边跟钟晚笙解释:“魔物我当晚就处理了。两个孩子也都没事,只是中了封印灵力的法术,有那么几个时辰运转不了灵力而已,早就好了。” 钟晚笙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继而又开始打听情况:“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隔了这么多年,莫俨他们居然还没入地府,而且还魔化了。活着的时候跟他们就不对付,死了还不忘回头咬我们一口。” “不光我们,咬过他们的人都被咬了,幸亏二嫂机灵,陆宗主又肯帮忙,不然这次当真难办了……”林怀竹絮絮的说着,也不管钟晚笙听懂了没有。 “所以,你们治不了我,去找杏安姐来了?”钟晚笙听着林怀竹的话,一点一点的推测着,“之后怎么又去找陆宗主了?” “你是不知道啊,莫俨那几人不知练的什么魔功,修为涨的极快不说,魔力中还带着未名的毒。”林怀竹想起这几天的事就生气,“二嫂解不了那毒,但知道她祖父那里有可用的药。 只可惜易老前辈云游已久,要不是陆宗主与易老前辈相交甚密,怕一时半刻还真是找不到的。” “没想到这次这么兴师动众。”钟晚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性命攸关,还想这些个。”林怀竹无奈道。 当年为了查钟氏灭门案,复兴钟氏,钟晚笙多不要脸的事儿都干过。去易家要脉案,去莫氏闯山,无棱郭斗法,北冥轩讨赏…… 天不怕地不怕,那时倒也没见她不好意思。 “你刚刚说…被咬的不止我们?”钟晚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追问道。 林怀竹踌躇了片刻,缓缓道:“陆瞳小兄弟也被袭击了,还有桦安他们也…不过你放心,陆宗主求来的药也送到另两家去了,想来应该是没事了。” 钟晚笙听林怀竹的话茬,隐约觉得不对,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沉吟了半晌,也不知从何问起。 钟晚笙和柳扶风的交情虽不算太深,倒底也是从小闹到大的熟人,林怀竹见钟晚笙重伤初愈,怕她伤心,故不敢据实相告。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吧。”钟晚笙见林怀竹为难,话锋一转,问起别的来了,“那位朱小公子和凤竹小姐呢?可有后续了?” “朱雀神兽的那两个分魂?暂时还没什么,不过前两天我让临川去国庙打了个招呼,若这两位去庙里拜,请国师和庙里的人多暗示撮合这两人,别让他们错过了。”虽然是自作主张,这档子事林怀竹倒是如实相告了。 佰贰陆、易桦安泪全绛珠愿 “你这还挺机灵的,都不用咱们自己出手了,那两个孩子还小,婚嫁之事且先不愁,等他们长长再说吧。”钟晚笙见林怀竹少有的机灵了一回,赶忙夸了一句。 “你可不知道,临川回国庙去的时候,那些国庙里新收的小徒弟,也不知听国师说了什么八卦,临川一回去啊,那帮小崽子还以为神仙来了,围着他问东问西的。”林怀竹当个玩笑话把事情学给钟晚笙听。 当时临川从国庙里回来,脸黑的跟什么似的,去红绡屋里絮叨了好半天,被林怀竹这个万年狗耳朵给听着了。 “哎,也是一报还一报,让他成天拿我当神供着,这回也让他体验体验,被莫名当神拜的感受。”钟晚笙窃笑道,“话说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林怀竹和临川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二者之间还有一股莫名的敌意,这钟晚笙都知道。 反倒是林怀竹和临川两个人,都自以为藏的挺好,其实钟晚笙早就知道了,只是懒得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所以钟晚笙知道,就算是临川回国庙的时候被当神拜了一通,回来也不会对林怀竹透露半个字的。 “临川回来跟红绡叨叨来着,我刚好路过。”林怀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神中似乎透着几分骄傲,“话说,你不觉得临川有点儿…依赖红绡吗?” “确实,”钟晚笙狡黠一笑,“等合阴阳五灵这事儿完了,可以试着说和说和,不然怕这两个迟钝的还没意识到呢。” “你还说别人呢,你自己更迟钝好吗?要不是我巴巴的追着你,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林怀竹吐槽道。 当初在杏林阁,林怀竹痴望了钟晚笙许久,钟晚笙都没往林怀竹看上她那方面想,现在还好意思吐槽别人。 “这个…知道…也不用都说出来吧?更何况当时那个情况…是吧?”钟晚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说的模模糊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林怀竹也知当年她查案那会儿不容易,四面八方都是明枪暗箭,她哪里有时间去考虑这些情情爱爱的事?要不是自己够黏人,怕还追不到呢。 林怀竹想着,面带微笑,无言的蹭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钟晚笙,欲行之事。 门外,两个孩子看的脸红心跳,半路却被红绡揪走训了一通,委屈巴巴的又偷偷向临川借了本《花间集》。 与此同时,杏林阁,易桦安房内。 “桦安,我知道,扶风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肯定舍不得。只是逝者已矣,你…还有你的生活啊。”易杏安不大会安慰人,但看见易桦安那副颓唐的样子,又始终不落忍。 “我…当时不该管的。”易桦安语气沉重道,声音有几分嘶哑。 “这不关你的事,还能为了怕摔跤就不走路了?”易杏安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初钟晚笙跟几方势力死磕钟氏灭门案,又在无棱郭抓包林有之,揭露了真相,莫俨他们几个人的名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坏的。 当时在场的人都不敢放声,怕得罪人,只有易桦安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让柳扶风变了个声儿帮钟晚笙起哄架秧子。 莫俨他们大约也是因此迁怒于易桦安和柳扶风。 如今柳扶风因此而死,易桦安便觉得是自己间接害了柳扶风。 “我当初若不让柳扶风起哄,他也就不会被记恨,是我,是我害了他……”易桦安边哭边说,无助而不知所措的。 “可你若不教唆柳扶风起哄,阿晚可能就活不到现在了,那时你也要自责一番吗?”易杏安忽然疾言厉色道。 易桦安满脸眼泪,看着易杏安,神色恍然。 “这世间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也不必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若扶风在,估计也不愿见你这样。”易杏安轻轻的抱了易桦安一下,退出了易桦安的房间。 易桦安擦了擦眼泪,抽抽搭搭的掏出柳扶风的扇子,端详了许久。 扇面上画着几瓣秀气的落花,旁边缀了些山石,本是一副静谧安好的画卷,如今却添了几道血痕,倍显凄凉。 易桦安展开扇面儿,提笔在扇子上提了几句“卿自以高洁风骨,偶临浊世。今凡尘功成,复归蓬莱,吾自当俯身倾耳以贺。然吾为浊物,难喜君之喜,空以微言,聊表情衷。” 易桦安提笔写罢,又凝视了良久,待墨迹干了,易桦安把扇子揣着怀里,和衣睡了。 梦中,易桦安又见到了柳扶风一身戏装,翩然起舞的模样。风姿绰约,神韵不减当年。 逝者已登极乐,生者终是要彷徨于这茫茫浊世,碌碌此生。 柳扶风出殡以后,易桦安跟他父亲易容华商议,说是自己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妻子定定心了,但念在柳扶风长年侍奉自己,殷勤妥帖,便想等柳扶风丧期慢了再行嫁娶之事。 易容华允了。 这么多年,他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易桦安和柳扶风之间的那点暧昧的情意,他是看着眼里的。 柳扶风的死,对于易桦安来说,是失落,是悲伤,亦是一种解脱。 易桦安也明白柳扶风的苦心,若无他,易桦安早该有子女在膝下承欢了,柳扶风喜欢他,同时也希望他好。 即是他的遗愿,也只能满足了。 只是十几二十年的耳鬓厮磨,又如何是一朝一夕就能忘了的…… 文修易氏到底是世家大族,要结亲的消息刚散出去,就收到了几十封回信,都是说家里又适龄的女儿要嫁的。 易容华和易桦安挑挑捡捡,最终选定了文修凌氏的幺女,名叫凌七弦的。 这姑娘早些年便对易桦安有意,只是当年年纪太小,易桦安没应。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这位凌姑娘一直等着易桦安,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还没出阁。 易桦安是器修,凌家又是少有的以器修为主的家族,想必日后也能情投意合。 最重要的是,柳扶风在的时候,很看好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和易桦安很般配。 。 佰贰柒、乞巧时双凤再相逢 自莫俨几人作乱之后已是一月有余,钟晚笙自认是完全康复,继续带着自家儿子满山嘚瑟。 然而林怀竹跟红绡仔仔细细的打听了一通之后,明令禁止钟晚笙使用灵力,宗门任务也一律不许她出。 钟晚笙一边抱怨着“哪儿就那么娇贵了?”,一边也是乐得清闲。 连着几个月,钟晚笙一直都是光讲理论,示范的事就都交给临川了。 直到红绡认定钟晚笙已经完全复原,林怀竹才允许钟晚笙使用灵力。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临川收到了老国师的信,说是最近宫里出了点儿状况,想让临川一起帮忙看看。 临川沉默了一阵儿,心道这国师修为可比我高,何苦来找他帮忙?多半是想我带师父师公一起吧? 临川摇了摇头,转脸拿着信去找林怀竹和钟晚笙。 不知为何,钟晚笙和林怀竹默契的对看了一眼,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临川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二人眉来眼去了一阵儿,忽听得钟晚笙带着三分笑意道“临川你先去国师那里问问情况,如果有必要,初七那天我和怀竹会去瞧的。” 临川犹犹豫豫的,放不下山里的各种事务,不知何时出发才好。 “你的事我会找人代你的,你且宽心去吧。”钟晚笙催促道,鼓鼓捣捣的掏出个透着淡淡药香的香囊塞给了临川。 临川不明所以的收了起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启程去了国庙那边。 临川从小在国庙长大,对于庙宇中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只是在国庙中当个杂使的小子,如今却已是文修钟氏的内门弟子,修为也突飞猛进,今非昔比。 “哟,临川回来了。” “好久不见,临川小兄弟的修为果又进益了。” “临川小子还没说媳妇儿呢?” …… 庙中几十年的旧识倒是没拿临川当神供着,临川也不端架子,过去怎么待人的,如今还是怎么待。 倒是一些这些年新收的小徒弟,看着临川从天上飞来,又以为是神仙降世,乌泱泱的围了过去。 “神仙哥哥来了,这次又是来找国师大人的?” “是不是国师大人要成仙了,所以神仙哥哥总来找他呀?” “神仙哥哥,你还没告诉我天上是什么样子呢?月宫里真的有嫦娥吗?” …… 临川被问的有些难堪,对方又都是些小孩子,只得苦笑着耐心解释“不是说了吗?不是神仙哥哥,是临川哥哥,我还没成仙呢,只是结了丹了而已,国师大人的修为也比我高,要成仙也是他先……” 旁边一堆旧相识在看热闹,并不帮临川辩解。 临川被小孩子们缠了好一会儿,国师大人才姗姗来迟。 见了国师之后,临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了一般,直冲了过去,拜了一拜,唤了声“国师大人。” “来啦。”国师大人依旧是淡淡的,转身自顾自的往前走。 临川习惯性的跟在国师的身后,不发一语,乖觉异常。 虽然离开了这么多年,临川依然记得国师的习惯。 说事情的时候喜欢端架子,还总得找个专门的地方,且必要亲自带路,到地方之前绝对自己走自己的,头都不带回的。 果然,到地方之前,国师一次都没回头,只隐隐透过身后的影子,知道临川尚在。 “坐吧。”国师说着,自己坐下了,临川左顾右盼了一阵儿,也跟着坐下了。 国师看了临川一眼,感叹道“修为当真精进了,看来文修钟氏虽然曾经落败,但毕竟是曾经的玄门之首,你去了那里,也算是如鱼得水了。” 临川憨笑了几声,并不直言,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云淡风轻的问道“国师大人此次唤临川来,究竟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这几日,宫里的娘娘说闹鬼,让我去瞧瞧,但我看了之后,却发现不是闹鬼那么简单,故想叫人来瞧瞧……”国师语气平和,欲说还休。 临川明白国师什么意思,他本意不是想请临川来,而是想请钟晚笙来的,却又抹不开面直说。 以钟晚笙的智慧,临川相信她绝对读到这一层了,但不知为何,钟晚笙却没有马上过来,临川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宗务繁忙,师父先遣我来问问情况,她…过个两三日再来。”临川说的有些模糊,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钟晚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来是我唐突了。”国师叹了口气,开始跟临川解释情况。 一月前,宫里的一位贵人因为小产殁了。同一个殿里住着的,还有一位嫔位的娘娘。 某日夜里,巡视的太监不知见了什么东西,吓得脑子都不正常了。 那位还住在那里的娘娘一时好奇,第二天专门又派了一波人去查看,还没等有人来回话,那位死去的贵人的偏殿便着了火,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后来那位娘娘便移了殿,还找国师去做了场法事。 国师本来以为就是净化净化,没什么大问题,谁知做法事的时候,国师的所有符篆都失效了,不光失效了,还被一把莫名的火焰给燃了。 国师无法,只得先设了结界强压下去,回到庙里便给临川修书一封,求助于文修钟氏。 “原来如此,”临川应和着,“我即刻告诉我师父这里的情况,国师大人稍候。” 临川掏出传讯符,将适才国师说过的话向钟晚笙转述了一遍,继而同国师离开原本的房间,经过正殿,准备往门口去,却在殿前瞥见了一位有些眼熟的小公子。 临川猛然想起之前十几年,自家师父一直托人监视着两个孩子,他也跟着看过两眼,所以他有印象。 据说是礼部尚书家的孩子?莫不是这孩子是当年毁了灵澈山的妖兽的转世?若如此,那另一位被监视着的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思索着,那位朱小公子跟临川对了个眼,二人不知怎的互相之间都觉得眼熟。 正对视着,正殿里忽然又进来一位明丽中带着几分娇蛮的少女走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是另一位被监视着的小姐栾凤竹。 。 佰贰捌、再照面双凤互倾心 “啊,是那天猜灯谜的小公子。”临川还在和朱闻君小公子相互对视,刚踏进殿里的栾凤竹小姐便惊叫出声。 朱闻君愣了一下,朝栾凤竹一礼,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于是默默无言。 “我叫栾凤竹,你呢?”栾凤竹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呆子,上前做了自我介绍。 自己手腕上的胎记实在是有些异常,其实她自己不止一次的见过胎记发光了。如今又遇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样胎记的人,更觉这胎记妖冶异常。 抱着说不定这个人知道什么的想法,身为女子的凤竹小姐主动搭讪了朱闻君。 “在下…朱闻君。”朱闻君缓声道,茫然的望着栾凤竹。 “我看你该叫卓文君吧?还是你爹是司马相如?”栾凤竹忽而玩笑道。 朱闻君“啊?”了一声之后反应了过来。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卓文君的《白头吟》,他的名字也确实来源于此。 但这只是他那个做妾室的母亲不满他父亲每日花天酒地,不理家中娇妻,一时气愤,起了这么个名字。 本想生下孩子便了此残生的,但是看了看孩子,心里却又舍不得。 “啊什么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看着诗书满腹,难不成是个山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栾凤竹见朱闻君太呆,忍不住问道。 “失礼了,在下的名讳确实是来自《白头吟》中‘闻君有两意’一句,只是在下的父亲不是司马相如,只有个擅自以卓文君自比的母亲。”朱闻君慌忙解释道。 “果然如此,”栾凤竹点了点头,“不知朱公子来此何事?” “栾小姐见笑了,”朱闻君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迂腐,“快到七月七了,在下是来向牛郎织女求姻缘的。” “果然是个呆子,牛郎织女又不司姻缘之事,求他们何用?何况诸神忙碌,哪里管得了我们这些蝼蚁?”栾凤竹的话中微有怪嗔之意。 无独有偶,嘴上振振有词,其实栾凤竹也是来做同样的事的,煮熟的鸭子,嘴硬而已。 “也是……”朱闻君也不反驳,反而笑意盈盈道,“不知栾小姐之后可有空闲,在下有很多事想问栾小姐。” 栾凤竹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转身去找国庙的人求签去了。 朱闻君朝庙里的金像拜了三拜,转身发现身后扔了一块帕子,上面写着“今日未时正,山茶轩。” 朱闻君把帕子塞到袖子里,将信将疑的往帕子上所写的山茶轩走。 见二人走了,临川也终于松了口气,顺便又掏了张传讯符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钟晚笙。 没过多久,钟晚笙的回复来了,先是夸了临川一阵儿,继而又告诉临川她和林怀竹初七晚上酉时正到。 这时,临川才知道,钟晚笙给他的香囊里,放了一些能够自然吸引朱闻君和栾凤竹二人的东西。 当然,临川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亦不知这两人是朱雀神兽转世。 别说临川了,朱雀神兽转世的的这两个人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还偷偷摸摸的约见,探讨这个深刻的问题。 “朱公子果然来赴约了。”栾凤竹优雅的端着茶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佳人之约,在下可不敢辜负。”朱闻君坐在栾凤竹身边,开始了一阵柔情攻势。 “我便单刀直入的说了,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东西?”栾凤竹性子爽利,不想拐弯抹角。 他们互相之间很在意,但是在意的只是胎记的事。 毕竟偶尔会发光的胎记也算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了。 原本两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谁知无独有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什么东西?栾小姐问的很是尖锐啊,虽然这东西妖冶异常,你我却不是什么东西…不是,我是说胎记虽然奇怪,但你我却和这芸芸众生一样,只是这天地间平平凡凡的一员。”朱闻君小公子虽然年纪尚轻,心中已有几分禅意。 “朱公子倒是豁达。”栾凤竹却始终心存疑窦。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朱闻君小词一套一套的,“虽然从小因为这个胎记受了不少委屈,但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妖异之物。” 栾凤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 原来啊,这二人同命不同运。朱闻君虽贵为礼部尚书之子,却因庶出的身份自幼便不讨父亲喜欢。这胎记便也跟着成了妖物。 而栾凤竹呢?虽为女儿身,却是嫡出。且栾老爷命中无子,不惑之年才得一女,故宠爱有加,那个诡异的胎记便也跟着成了“仙女临凡”的象征。 然而,这些凡人不知,事实恰与他们所认为的相反。 虽是境遇不同,但朱闻君和栾凤竹都为相似的梦境所困,都会无缘无故的记忆断片儿。 这方面的共鸣让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华灯初上之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离开之后,二人互换信物,相约双方长大之后,结连理,共白首。 七月初七日,钟晚笙和林怀竹如约而至,国师亲自出来接待“一别经年,山人依旧风采依然,不逊当年啊。” “劳国师大人记挂着,国师大人也依旧神采奕奕,一点儿也看不出已是耄耋之年的人。”钟晚笙跟着客套着。 “不敢不敢,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不比仙人。”国师谦逊道,“此番请二位仙人前来,是有事相求。” “国师请说。”钟晚笙不端架子,也不焦躁。 “宫中有异,可否请二位仙人随我回宫一趟。”国师亦开门见山道。 “事情我都听临川说了,方便的话,便请国师大人前面带路了。”钟晚笙比了个请的手势,不急不缓道。 国师微一颔首,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在前面带路了。 三人修为低,能跑能飞,不多会儿便到了宫门口。 宫门大概有两丈多高,庄严肃穆,富丽堂皇,璀璨中透着几分压抑。 “跟皇宫比起来,无棱郭也相形见绌了。”钟晚笙转头对林怀竹笑道。 。 佰贰玖、女娇娥报恩投桃李 “废话,我家再大也不能越过为民的规制来,再说修行者不可贪慕虚浮的富贵,故无棱郭只是应需而建。”林怀竹为自家辩白道。 “也是……”钟晚笙没多说什么,却看了林怀竹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无棱郭那个面积,都赶上亲王府了,还说是因需而建,这理由也太过冠冕堂皇。 宫中幽径星罗棋布,复杂多变,国师带着二人在宫中走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才到了正南方向的一座早已付之一炬的宫殿。 未名的业火,业火燃尽后了无生息的焦土残骸…… 记忆中的某处与之重合,钟晚笙不由一怔。 时间在流逝,悲剧却在一次次重演。 林怀竹拍了拍钟晚笙的肩膀,示意钟晚笙他仍在。 几人还未进入院落,角落里突然蹿出个幽蓝的影儿,眨眼间没了踪影。 “哎呀,看来是个大家伙了。”钟晚笙语气轻佻,心里却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如果刚刚她没看错的话,这里的东西,不是灵不是魔,而是少说有四五百年修为的精怪。 “确实是个大家伙,只是,既然拖拽着蓝色的灵气,应当不会是火系的灵兽,那为何此殿频繁起火?”林怀竹奇道。 钟晚笙一听,也反应了过来,确实刚刚的那个是一个大家伙,但未必是宫殿频繁着火的元凶。 不过不管是不是,总之先揪出来就对了。 这么想着,钟晚笙舔了舔嘴唇,一张显影符朝灵兽逃跑的地方丢了出去。 只见符篆撞上了什么,烧成了一把灰。 随即,钟晚笙和林怀竹还有带路的国师大人都听到了一个七八岁小女孩儿似的声音喊了声疼。 三人一阵缄默,身后巡逻的侍卫淡然的路过,用仿佛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三人排成一排,静止如雕塑。 没有修为的凡人听不到灵兽说了什么,自然是不解。 紧接着,一只毛色雪白清亮的小狐狸优雅的踱步而出,拖着几条毛茸茸的小尾巴,额间点着一点朱砂。 小狐狸也不怕人,舔了舔爪子,用它那可爱的声音老气横秋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儿都不稳重,说打人就打人。” 这…是狐仙?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钟晚笙怯生生的问了句。 “问别人名讳的时候,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小狐狸端庄的站在原地,身上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不急不缓的质问钟晚笙道。 “在下…文修钟氏第二十七代宗主…钟玖。”钟晚笙没报真名,毕竟被灵鬼之类的非人知道了真名容易被诅咒。 “排第九?那还轮的上你当宗主,你家里人是死光了吗?”小狐狸冷嘲热讽道。 钟晚笙还没说什么,林怀竹先急了,拔剑刺过去,连着三四招都没中。 “你这家伙,说话积点儿口德吧!毕竟是修行之人,少造业,多结果。”林怀竹揍人不成,只得先过过嘴瘾了。 “我不叫那个家伙,我是一只修行了五百年的九尾灵狐,名唤女娇,吾等凡人,见了我不但不行礼问安,反而刀剑相向,这又是何道理?”那狐狸报上名讳,同时又怪嗔钟晚笙和林怀竹出手攻击它。 “年轻人不懂事,女娇大人莫怪。”国师大人甩了甩拂尘,朝女娇狐一礼道。 “少来,你也没多大,都是凡人的寿数,别在我面前装大辈儿。”女娇狐似乎并不吃这套,言语中依旧有怪罪之意。 “不知是女娇大人驾临,是在下疏忽了。”钟晚笙只得再哄着。 毕竟几百年修为的灵兽,她和林怀竹加起来也未必打得过,故只能智取。 “那…钟家的小姑娘,你可知我缘何在此?”女娇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钟晚笙一阵沉默,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在心中默默的抱怨——你叫谁小姑娘?老娘孩子都十多岁了好吗? 说着,女娇狐转了几圈,摇身一变,化作位婷婷袅娜,容华若桃李的美人。 国师大人一向自诩道心坚固,此刻却不知为何痴望着女娇狐的人形,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国师大人喜欢这样的女子?”同为男子的林怀竹忍不住调笑道。 国师大人这才回神,咳了两声道“非也非也,贫道见过此人。” 闻得此言,钟晚笙和林怀竹俱是瞪大了双眼。 “此人…是当今圣上的郦贵人,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最近小产亡故的那位……”国师大人越说越疑惑。 自己初次来时并未见过女娇狐,若它有意躲人,却又为何此时现身?是单纯的因为时机?还是说…… 与钟晚笙和林怀竹有关? “小女子有一事,欲求钟小宗主。”女娇忽然客气了不少。 “大仙且说。”钟晚笙笑盈盈的等着听故事,看向女娇狐的眼神是何等的纯洁,何等的无辜。 “你这丫头,不愧是文修钟氏之后,先前还要大人,这会儿又唤大人了?”女娇狐有几分轻蔑的看向钟晚笙,嘲讽道。 “不知者无罪,大人活了几百年了,相信不会同我们这些小辈计较吧?”钟晚笙虽是在客套,语气却极为笃定。 既然是有几百年修为的,定然不会不讲理,无辜逗留于此。 国师大人自己来的时候,这狐狸没出现,如今见了钟晚笙和林怀竹便现身了,说明这位女娇狐,有求于钟晚笙和林怀竹。 女娇狐笑了笑,终于是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三百多年前,这位女娇狐刚能化成人形的时候,一时高兴,变成人去人世间游玩。 那时它年纪还不算太大,也不如现在淡然,在大街上胡冲乱撞,被人追打,幸得一位小公子解围。 女娇狐欲报恩,谁知那位小公子竟遭殃横死,再投胎便已生在帝王家,女娇更难接近了。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新皇继位,大规模选秀充实后宫,其中一位备选的秀女在选秀前三四天的时候,得了急病,死了。 女娇狐便趁势占用了这位秀女的身体,顺利的入了宫,成了她皇上的郦贵人。 。 佰叁零、钟氏人再明朱雀危 女娇狐如愿以偿的见着了那位小公子,然而时过境迁,当年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已是位能独当一面的帝王,眉眼间添了几分英气,却又少了几分柔情。 女娇狐在宫中位份不高,皇上三五月来一次,对她的印象也不深。 女娇狐极为失望,想着不然来世再好好报恩?结果无巧不巧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女娇狐怀孕了。 虽说是活了几百年了,狠毒之处却不及人之万一。 平时姐姐妹妹的叫着,为了一点儿雨露恩惠,背地里捅刀子。 女娇狐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怀的好好的孩子,掉了。 女娇狐趁机抽身,但仍觉此事蹊跷。 变回原身之后,女娇狐一直在着手调查,最后发现同在一宫住着的良嫔娘娘买通太医,在女娇狐的安胎药里加了慢毒,致使女娇狐小产。 若在此处的不是女娇狐,而是一位普通的女子的话,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了事,毕竟也是修行之人,不能太造业。 正在女娇狐伺机而动之时,上元夜,女娇狐感知到一股魔力而跑到街上,阴差阳错的遇见了上街玩儿的朱闻君和栾凤竹。 修炼了几百年的女娇狐自然是认出来二人是朱雀神兽转世。 看到二人之后,女娇狐改了主意。 这两个人全然不知自己继承了朱雀神兽的力量,毫不设防。 于是女娇狐借了二人身体里潜藏的灵力,烧了宫殿泄愤。 “看来还真是我失策了,没有保护好朱雀神兽的转世。”钟晚笙自我反省道,“那么女娇大人,您缘何彷徨于此?” “我彷徨于此,是在等你啊,千面蝶姬,钟晚笙小姐。”女娇狐仍作人形,朝钟晚笙魅邪的一笑。 “等我吗?”钟晚笙不解,笑容中透着尴尬。 “听说你与地府的官员有些交情?到时候能不能帮我问问看,皇上会投胎到何处?我是说等几十年后,作为交换,我到时可以分给你一百年的修为,如何?”女娇狐开始跟钟晚笙谈条件。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是也请女娇大人答应我一个条件。”钟晚笙也不肯认输。 “百年的修为都不够吗?你还真是贪得无厌啊。”女娇狐挖苦钟晚笙道。 “并非是我们贪得无厌,只是修行方式不同,怕是轻易收不下你的修为。”许久不说话的林怀竹忽然搭讪道。 女娇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问钟晚笙是什么条件。 “报恩时莫要滥用法术,报恩之后,复归山林,嗯…或许算两个条件?不知女娇大人意下如何?”钟晚笙面带笑意道。 “这倒不难,只是你这么容易就帮我了?总觉得其中有诈。”女娇狐本以为还要大战三百回合,打服了钟晚笙他们才会答应。 毕竟她滥用了朱雀神兽的力量,还烧了不少宫殿,谁知道钟晚笙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朱雀神兽投胎一事,我也是头次这么做,你替我找出漏洞来,我自当感谢你才是。”钟晚笙继续保持着笑意,冠冕堂皇的解释道。 实际上钟晚笙才没那么好心,一方面打不过,一方面不答应的话,合成阴阳五灵的计划就成不了了。 女娇狐叹了口气,想起这几年被暗算之事,总觉得对钟晚笙不放心“只是这样口头的约定的话,你随时都可以反悔,不是吗?” 钟晚笙的笑意中添了几分魅邪,摸了摸下巴,看向女娇狐道“那…女娇大人有何高见啊?” “咻——”的一声,一道光箭刺入钟晚笙的眉心。 事出突然,钟晚笙一怔,一时无言。 林怀竹赶忙扶住钟晚笙,一阵嘘寒问暖,继而对女娇狐怒道“你这家伙,话谈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出手伤人?” “哟,看不出来你这傻小子还挺护食的。”女娇狐摸了摸嘴唇,意味深长道,“放心吧,死不了,我还指望着她帮我忙呢。” 钟晚笙自己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处,拍了拍林怀竹的肩膀,缓缓道“我没事,先别急着生气……” 林怀竹松了口气,之后却又继续瞪着女娇狐。 “不要用这么凶的眼神看着我啊,这个诅咒只是个摆设,只要你们履行承诺,什么事都不会有。”女娇狐有恃无恐的回答道,“只是……” 林怀竹挡在钟晚笙身前,默默的咽了一下口水。 “若汝等毁约,这位钟小宗主可就不只是没命了,”女娇狐威胁道,“而是化成一缕青烟,魂飞魄散。” 林怀竹一剑劈了过去,却被女娇狐轻易的挡下。 女娇狐不介意也不怪罪,转身优雅的出了宫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阿晚,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或者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话要马上告诉我,千万不要自己强忍着……”林怀竹回头对着钟晚笙好一阵关心,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没停。 钟晚笙掩面窃笑,轻轻的在林怀竹的脑门儿上拍了一下道“没事呀,怀竹哥什么时候拜易宗主为师了?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唠叨了?” 林怀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朝着钟晚笙傻笑。 “咳咳、” 在一旁围观了许久一直被无视的国师大人清了清嗓子。 林怀竹喝钟晚笙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外面,不能像在逸兴里那样,帮若无人的亲密。 “这次多谢二位了,酬谢稍后我会派专人送到您府上。”国师大人朝钟晚笙和林怀竹一礼道,“钟小宗主,有空记得替我向令尊带个好。” 钟晚笙嘴上应着,心中却道自家父亲已然飞升,哪儿那么容易就能见着了? 林怀竹瞄了钟晚笙一眼,大致也知道钟晚笙在想什么了。 “时候不早了,宫门已经下钥了,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二位请随我来吧。”国师大人甩了甩拂尘,在前面带路。 一队侍卫从几人的身侧经过,双方擦肩而过,彼此之间不通一语。 夏夜的草丛中传来窸窣的虫鸣,仿佛在庆祝什么一般,叫的似乎比平日里更加喧嚣。 。 佰叁壹、小夫妻再演凤求凰 入夜,钟晚笙与林怀竹卧在榻上,思考着如何防止朱雀神兽的神力被滥用之事。 “要我说,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收二人为徒,放在眼皮子底下,肯定是不会出问题。”林怀竹的方法直接了当,倒也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 “只是收徒之事不能强求,凤竹小姐是家里的独女,她父亲未必肯放她出家。朱小公子虽是庶子,倒底也是官宦之家出身,他父亲虽然不待见他,内心的某处还是期待着有朝一日,他能够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吧?”钟晚笙虽未尝试,却隐隐觉得这两家应当都不会放人。 “也是,现在要是有个莫名其妙的神仙跑出来说要化书华和宁儿成仙,我应该也是舍不得的。”推己及人,林怀竹自己忽然也觉得收徒的希望极其渺茫。 “阿晚倒是有个办法,怀竹哥可要听听?”钟晚笙翻了个身,朝向林怀竹,喜滋滋儿的问道。 “说来听听。”林怀竹支着脑袋,等着钟晚笙支招。 “说来着也算是我的老本行了,”钟晚笙似乎隐隐以此为荣,“当初我还是灵澈山人的时候,为了能更好的招贤纳士,我总是假装自己是世外高人,穿那种飘飘欲仙的浅色纱衣,说话端着。” “嗯,听临川和何由彻他们提起过,早年你一出山门就端架子,说话也特别迂腐……”林怀竹说着说着,有些遗憾当时自己不在场了。 “你觉得好玩儿吗?”钟晚笙的笑意中带着三分狡黠。 林怀竹被噎了一下,钟晚笙的这个笑容,十有是又动什么鬼主意了。 “好玩啊,只可惜当时我不在,在的话没准儿我会陪你一起疯的。到时候你的那些小徒弟大约会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宗教……”林怀竹随知前方应有陷阱,却还是遂了钟晚笙的意。 “那怀竹哥要不要试试?”钟晚笙忽然打断林怀竹的话。 说实话,成亲之后,林怀竹一天比一天絮叨,钟晚笙有时候都怀疑林怀竹是不是投错胎了,他应该投胎到易家去的,跟易容华一样唠叨。 “试什么?现在文修钟氏已经名声在外了,还用来那一套吗?”林怀竹疑惑道。 文修钟氏本来就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了,如今再整那些神神叨叨的事儿,有意义吗? “不是这个问题啊,”钟晚笙解释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要是走大街上突然冒出来个人,跟你说他是神仙,你信吗?” 林怀竹一想,也对,都说文修钟氏厉害,谁也没看过真人,冷不丁跟人一说,外人未必信。 “所以嘛,还是设个套比较妥当。”钟晚笙照镜子似的跟林怀竹换成了一样的一只手支着脑袋的姿势,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林怀竹的肩膀。 “好,都听你的。”林怀竹顺从的答道。 林怀竹跟钟晚笙一起待了这么多年,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刚见面的时候钟晚笙帮人驱邪抵房费,林怀竹一直埋怨钟晚笙没节操,如今在一起久了,早就没那些所谓的原则和风骨了。 随便你怎么闹,只要不涉及大善恶,便舍命陪娇娥了。 “那…下次休息的时候,我们换一身飘逸些的衣服再来吧?”钟晚笙把手伸直了放下,仰望着林怀竹道。 二人两两相望,遂是一夜安眠。 七月十七日,二人早早起了床,换上一身飘逸的袍子,准备去诓一诓朱雀神兽转世身主所在的那两家。 两个时辰之后,二人到了地方,林怀竹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你不用太紧张了,就当是照话本子演就是了,对方只是一群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怕什么,随随便便就能遛了。”钟晚笙安慰林怀竹道。 虽然装腔作势这方面,钟晚笙已经是老手了,但是林怀竹却还是“新官上任”,还手生着呢。 “不是,关键你这话本子写的也太离谱了吧?什么青梗山上隐居的高人,感应祥瑞之兆偶临此地,你以为演红楼梦呢?你怎么不说你是青埂峰下补天顽石?”林怀竹吐槽钟晚笙编的话太瞎太扯淡。 “没事没事儿,你就这么说就好了,有问题我会帮你圆的。”钟晚笙倒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当年在她带着何由彻出去的时候,什么瞎话没编过,正话反话来回说,怎么编怎么圆。 林怀竹伸手搓了搓自己的后颈,看上去很为难的甩了甩手中用来装样子的拂尘,缓步踱出“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门口看门的小厮看林怀竹虽器宇不凡,却满口胡言,皆是满面茫然的看着林怀竹。 林怀竹心下一慌,表面上却仍是一池静水。 “看来有祥瑞之兆的便是此处了,是吧?师兄……”在钟晚笙的剧本里,她和林怀竹是师兄妹关系,双修的那种。 “打扰诸位了,”林怀竹这才后知后觉的按着钟晚笙的剧本继续演,“吾等乃是青梗山修行的世外之人,今追祥瑞之兆而来,不由停驻于此。” 看门的小厮见林怀竹在这边装模作样,心中窝火,刚要发出来,钟晚笙却突然又笑道“您是想说,‘小姐正在病中,何来祥瑞?’。” 看门的小厮一时无言,手脚和话都停了。 确如钟晚笙所说,栾府上的凤竹小姐自七月七乞巧节出了一趟门之后,身子越发懒怠,栾府的老爷心中焦急,找了个大夫瞧,药吃了好几天了,却总不见好。 听了钟晚笙的话,看门的小厮心里犯了嘀咕,转身通报去了。 钟晚笙常年关注着栾凤竹和朱闻君的动向,这些事,钟晚笙早就打探清楚了。 这本事分内之事,钟晚笙却拿这事儿来装模作样。 大约是看门的小厮没什么文化,解释的时候花了些工夫,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厮才带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那中年人相貌堂堂,虽年过半百,却仍有自己的一段气度。 “这位,大约就是栾老爷了……”钟晚笙在心中如是腹诽道。 。 佰叁贰、假仙人搭线朱雀神 “二位大仙久等了,我是这府中当家的,名唤栾煜,小女近日怪病缠身,吃了许多药总不见好,不知二位仙人可有办法?”都说病急乱投医,虽然不知道真假,栾老爷还是寄希望于钟晚笙与林怀竹二人。 “在下尽力而为,烦请栾老爷带路吧。”钟晚笙朝栾老爷微一欠身,一本正经道。 栾老爷比了个请的手势,在前方亲自带路。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钟晚笙与林怀竹到了栾凤竹的闺房,这位凤竹小姐神色平静的卧在床上,呼吸平稳,看起来无甚异常,可就是无法清醒。 “二位大仙,你们看这…能不能治啊?”栾老爷也是性急,“老夫年过半百,膝下无儿,只有这个丫头了……” 栾老爷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与沧桑。 物以稀为贵,爱因老更慈。 正因凤竹小姐是栾老爷的独一无二,故而视若珍宝。 钟晚笙瞧了一眼,装模作样的把了个脉,看到栾凤竹手腕上的胎记暗了下来,便知个中缘由。 先前女娇狐说它借过朱雀神兽的力量,但是钟晚笙没想到它竟然可着一只鸟薅毛,全借的栾凤竹的,阴之朱雀的力量。 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来身子就单弱,又被有几百年修为的女娇狐抽了几回能量,于是便日渐憔悴。 这好办啊,输点儿灵力给她保证明天就活蹦乱跳的。 钟晚笙给林怀竹递了个眼色,林怀竹当即会意,对栾老爷道“这病我们能治,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还请栾老爷和诸位家丁回避才是。” 栾老爷将信将疑的屏退了左右,期盼着什么似的补问了一句“我…也不可以留下吗?” “泄露了天机是要已死相谢的。”林怀竹威胁道。 “无妨。”栾老爷回答的斩钉截铁。看来还真是爱女心切。 “有人看着的话,在下可就无能为力了。”钟晚笙微笑着看着栾老爷,行为举止还勉强保持着端庄,然而言外之意就是——你不出去老娘就不治了! 栾老爷犹豫了一阵儿,到底还是退出了女儿的闺房。 钟晚笙得意的瞅了林怀竹一眼,仿佛在说“还是我厉害吧?” “服了你了,万一他真把我们撵出去了可怎么办啊?放着阴之朱雀的身主凉吗?”林怀竹扶额。 万一栾老爷真的不放心,把他们当骗子了可怎么办? “要是真撵出去了半夜再潜进来嘛,反正已经知道位置了。”钟晚笙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一点儿也没有“那样就是非法入侵了”的自觉。 林怀竹已经懒得纠正了。 大行不辞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林怀竹如是安慰自己道。 钟晚笙握着栾凤竹的手为她输送灵力,不久栾凤竹幽幽的转醒,望着钟晚笙,满面茫然。 “栾小姐醒啦?”钟晚笙柔声道,“别怕,我们只是云游至此的修行者,不会多加逗留,且令尊就在门外,我们不会乱来的。” 大梦初醒的栾凤竹面容依旧有些呆滞。 钟晚笙鼓鼓捣捣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个做的很精致的四方形绣囊,里面塞了两张自己亲笔的符篆。 钟晚笙把绣囊塞到栾凤竹手里,轻声对栾凤竹道“你这病,我治过一次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永不再犯,这个绣囊你一定要一直带着,这样比较安全。” 栾凤竹将信将疑的收下了绣囊,不情不愿的道了声谢。 钟晚笙又向栾凤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秘兮兮道“这个绣囊的事不要随便跟别人说哦。” “栾老爷,可以进来了。”林怀竹喊了一嗓子,栾老爷立刻破门而入。 看见栾凤竹醒了,栾老爷立刻冲过去抱住了栾凤竹,紧绷了数日的心弦也终于松懈了下来。 父女二人抱了一阵儿之后,栾老爷才反应过来要感谢感谢恩人。 “二位大仙想要什么酬劳?”栾老爷凑近了问。 “不必,”钟晚笙有换上端庄的面庞道,“这位小姐颇有仙缘,您好好照顾好她,便是对我们最好的答谢了。” 栾老爷有些恍惚,正欲询问林怀竹和钟晚笙二人在何处修行,需不需要香火之类的,钟晚笙和林怀竹早就跑的没影了。 栾老爷更觉得钟晚笙和林怀竹当真是神仙,朝着白日青天拜了三拜。 “这回怎么不要钱了?”林怀竹笑话钟晚笙道。 当初刚成亲的时候,钟晚笙曾洋洋得意的跟林怀竹说,自己如何如何在武修莫氏手里“骗”到饷银的。 于是相当一段时间内,林怀竹一直觉得钟晚笙受到祖上萌荫,相当有行商的天赋。 “戏要做全套,不能有违和之处,该要钱时要钱,该跑路时跑路。”钟晚笙的道理永远是这样千奇百怪的。 “所以,接着要去找朱闻君小公子了是吧?”林怀竹向钟晚笙询问接下来的剧本。 “嗯,不过不是去他家,跟我来个地方。”钟晚笙拽着林怀竹,径直来到国庙门口。 “你…来国庙干嘛?”林怀竹有种不好的预感。 “摆摊算命啊。”钟晚笙笑吟吟的道,未觉有丝毫不妥。 林怀竹一阵沉默,心道你在国庙门口算命,真不算跟国师呛行抢生意吗? “没关系,跟国师大人打过招呼了,就坐半天。”钟晚笙说着,真的支了个摊子坐下,挂着个白布幡,上面写着“八字称骨,紫薇排盘” 坐了不多时,一位身着赤色长衫,及至腰身的金色背心的小公子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是朱闻君。 看见钟晚笙和林怀竹的摊子,朱闻君不由停住脚步。 “这位公子,我看你颇有仙缘,可要坐下聊聊?”林怀竹按照钟晚笙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对朱闻君道。 朱闻君歪着头,专注的盯着林怀竹的脸,眼中似是期盼,又似是狐疑。 林怀竹保持着浅浅的笑意,等着朱闻君过来,朱闻君却只是看着,不过去也不离开。 直到国庙中走出两个小道士,朝钟晚笙和林怀竹鞠了一躬,朱闻君这才盯着林怀竹,缓缓的走了过去。 。 佰叁叁、情正浓一门却生变 “二位仙人都能测些什么?”朱闻君有些羞怯的问道。 “不忙,我们先聊聊?”林怀竹故作高深道,似乎也渐渐明白这其中的乐趣了。 “仙人请便。”朱闻君实在不知道聊些什么,便把话题拋回给了林怀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林怀竹语气极为笃定,笑意中带着几分超然。 朱闻君无言的望着林怀竹,脑中不知在想着什么,面容有些呆滞。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林怀竹一本正经的背着诗,观察着朱闻君的表情。 “千金难买相如赋,司马相如的文章,确实是极好的,但这与在下又有和关系?”朱闻君装傻不承认。 “公子自然知晓。”林怀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灯火阑珊处遥遥一望,便至今魂牵梦萦,你与她因凤结缘,却因双方皆年幼而不得结合,我说的可对?” 朱闻君心下一惊,这正中下怀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光看脸就知道这么多? “仙人可有何办法?”朱闻君终于松口,想探探林怀竹口风。 “帮你倒是可以,但是你可要保证,莫要做了负心薄幸之人。”林怀竹叮嘱道。 虽然林怀竹自觉不是负心薄幸之人,但是比起红杏出墙的女子,确实是负心薄幸的男子多些。 “这是自然,虽然我喜欢司马相如的词赋,但我不会同他一样,发迹了就忘了发妻。司马相如最后悔过了,而我,压根不会让自己走偏。”朱闻君一本正经的保证道。 “很好,你这个小伙子,我渡了!”林怀竹把跟栾凤竹的一样的绣囊交给了他。 “这…是何物?”朱闻君似乎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大约是怕接了就要钱,所以不敢轻易上手。 钟晚笙在一旁掩面偷笑,心道这小子小小年纪,警惕性还挺高。 “小公子别担心,这东西不是卖给你的,是要赠给你的,而且保证无毒无害,小公子请放心使用。”钟晚笙出言安慰道。 朱闻君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绣囊,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端详着,半晌才弱弱的问了一句“在下能问一下,这…是个什么…法宝吗?” “天机不可泄露,总之是成全花好月圆的好东西。”林怀竹依旧说的云里雾里,说的好听,其实他也不大懂符篆,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朱闻君撇了撇嘴角,心道这里面该不会是什么房中暖情的下作东西吧? “只是加持过的平安符而已,别想多了。”钟晚笙似乎看出了什么,笑意盈盈的解释道。 “那在下就收下了,只…随身带着就好了吧?”朱闻君谨慎的询问道。 林怀竹和钟晚笙齐齐的点了点头,朱闻君这才朝二人一礼,略带狐疑的离开了。 “你写着八字称骨,紫薇排盘,却半句也没提八字的事,这合适吗?”待朱闻君走远,林怀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了似的,转头我钟晚笙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东西给了就好咯,反正他也不懂。”钟晚笙似乎并不在意,东西给了,万事大吉。 “所以你那个绣囊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林怀竹好奇道。 “也真亏你不知道是什么还敢大方给人啊。”钟晚笙心中觉得好笑,又庆幸林怀竹信她,“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一张保护灵脉的符篆,一张让他们二人相互吸引的符篆。” “不过嘛……”林怀竹忽然话锋一转,“你做绣囊的手艺可真不怎么样。” 钟晚笙上去就一巴掌呼在了林怀竹的背上“要你管,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哪里学过什么女工刺绣?要你在这儿挑东挑西的。” “那你买一个不好吗?”林怀竹哭笑不得。这东西又不贵,买两个款式相似的不行吗? “我这不是好奇嘛……”钟晚笙没绣过东西,趁机好奇试试手艺,谁知手艺却差到自己都觉得害臊。 “你呀,有什么是你不好奇的,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没个正形。”林怀竹伸出食指轻轻的戳了戳钟晚笙的脑门儿,宠溺道。 “没正形也是你宠出来的。”钟晚笙俏皮道,笑得有恃无恐。 “行行行,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林怀竹认怂,“收拾收拾回家吧。” 暮色渐沉,钟晚笙和林怀竹仿佛完成了什么大任务似的,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本以为,在命运的红线的牵引下,二人会顺利的在一起,可谁知造化弄人。 一年后,东南大涝,洪水成灾,粮食颗粒无收。栾家收不到租子,只得外出行商,又不大懂行,一来二去,穷的是叮当响。 穷了之后养不起家丁,就想说卖给别家,谁知又有人状告栾老师贩卖人口。 一时间,栾凤竹小姐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蜷缩在街角,不知所措。 刚巧那日朱闻君小公子叫了几个官宦子弟一起出去游玩,爬了山,捞了鱼,乐呵呵的往回走。 走到皇城街角,猛然瞥见栾凤竹衣衫褴褛的蜷在一边,瑟瑟发抖。 “可是…凤竹小姐?”朱闻君让他的小伙伴先走,自己凑过去,小心翼翼而又略带惊诧的问道。 栾凤竹抬起头,满面尘垢,泪光点点。 看清了面容之后,朱闻君愈加惊诧。 栾家虽无爵位,到底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怎的才一年光景,就落魄至此? “果然是凤竹小姐……”朱闻君惊诧的声音中带着三分怜惜,伸手想摸摸栾凤竹的脸,可谁知指尖刚蹭到,栾凤竹就浑身一抖。 朱闻君也跟着抖了一下,猛然间缩回了手,试探着安慰道“凤竹小姐别怕,有我在呢,发生什么了…可以的话能不能跟我说说?” 栾凤竹无言的盯着朱闻君的脸,满腹牢骚,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一阵儿,栾凤竹突然搂住朱闻君的腰身,扑在朱闻君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朱闻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手上下挥了一阵儿,不知放在哪里好。 。 佰叁肆、风霜刀剑斩凰摧花 最终,朱闻君还是抱紧了栾凤竹。 栾凤竹也放肆的在朱闻君的怀里哭了许久,半晌才抹了抹眼泪从朱闻君的怀里钻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也好帮你出出主意啊。”朱闻君柔声询问道。 “前些阵子下大雨,我家的地涝了,庄稼颗粒无收,租子更是一点儿都没收上来。”栾凤竹抽抽搭搭的对朱闻君倾诉道,“为了维持家计,父亲外出行商,却反而赔空了家财,遣散家丁又反被说贩卖人口,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我家也被抄了……” “如果…凤竹小姐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小住几日?”朱闻君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想着总比睡大街强,就邀请栾凤竹去自己家。 “可以吗?”栾凤竹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 “当然。”朱闻君痛快的答应了,伸手将栾凤竹搀了起来。 可谁知走到门口,朱闻君刚好碰到了自己的父亲,礼部尚书朱大人。 “父亲。”朱闻君朝自家父亲一礼。 朱大人刚在朝堂上被同僚怼了个稀烂,心情并不很愉快,看见自家儿子领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回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哪里捡的送回哪里去,没钱给你买丫鬟。”语罢便拂袖而去。 朱闻君一脸懵,心道不是丫鬟啊?好歹听我解释一下不好吗? 听朱大人下了逐客令,栾凤竹转身就要走,可谁知朱闻君却一把拽住了栾凤竹。 “做什么,既然不欢迎我就算了,我不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赖在这的。”尽管落魄至此,栾凤竹的脾气依然不小。 “别急别急,我父亲也只是一时间心情不好,等他缓过来就好了,你跟我来。”朱闻君拽着栾凤竹要往别处去,又转头一本正经的对看家护院的门童道,“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朱闻君拽着栾凤竹,绕着外墙走了一阵儿,走到背静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朝着墙根踹了一脚。 继而墙角下开了个小门,门里是一处下行的楼梯。 栾凤竹似乎被吓着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朱闻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有些发憨的对栾凤竹道“这是通往我房间的密道,如果凤竹小姐信得过我的话,就跟我来。” 栾凤竹虽与朱闻君只有几面之缘,但对朱闻君的印象还不错,比起露宿街头,确实是跟他回去比较安全。 栾凤竹沉吟了半晌,无言的点了点头,随着朱闻君回去了。 “你…为什么帮我啊?”栾凤竹好奇。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呀~”朱闻君淡然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道。 落日的余晖洒在朱闻君的身上,原本就端和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柔情。 栾凤竹一怔,继而嘟囔了几句听不清的话,对于朱闻君的“未婚妻宣言”不与置否。 朱闻君做贼似的,自己悄咪咪的遛到院子里,亲自打了盆水,拿了条新毛巾递给了栾凤竹。 栾凤竹擦了擦脸,依旧没跟朱闻君搭讪什么。 朱闻君想了想,递了把梳子过来,尴尬的问“要不…再梳梳头?” 栾凤竹接过梳子,道了声谢之后,继续自己默默的梳头。 朱闻君就在自己的房间来回走,一会儿摆弄摆弄香炉,一会儿摆弄摆弄挂画,见栾凤竹已经把头发梳顺了,又凑了过去。 “嗯…吃点心吗?”朱闻君又端了盘儿点心过来,显得十分拘谨。 栾凤竹回头盯着朱闻君看了一阵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闻君本就拘谨的神情变得又多了几分恍然和无措。 “抱歉,家中变故,我确实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与朱公子畅谈古今,”栾凤竹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但朱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若朱公子一直如此,当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那,就请凤竹小姐自便了,在下先去习字了。”朱闻君依旧是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逃向一边,准备写写字静静心。 谁知毛笔擎在半空中,许久未落下。 思考了半晌,下笔的却是“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 写着写着,心反倒越来越乱了。 咫尺天涯,便是如此罢…… 看似触手可及,转眼又遥遥无期。 因为珍视,反而更加小心翼翼。 “朱公子的字,周正刚劲,颜筋柳骨,看了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呀。”栾凤竹凑近了笑道。 夜风带起少女的曳曳青丝,滑过朱闻君的手背,痒而微凉。 “凤竹小姐过誉了。”偶一被夸,朱闻君有几分羞涩,赶忙支开话题,“如果不嫌弃的话,凤竹小姐可要试试?” 栾凤竹接过毛笔,踌躇片刻之后,写下了八个字“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朱闻君沉默了。 她还是念着归处的,那个已经贴上官府封条的栾府,才是她心中的归宿。 如今她虽然信任我,心里到底还是惦念着家里的。 而他自己呢?只惦记着风花雪月,花前月下,这样…太卑劣了。 栾凤竹转头看了看朱闻君,观察着朱闻君的表情变化,心下奇怪——这人怎么悲一阵儿喜一阵儿的? “你…想什么呢?”栾凤竹忽然没什么底气的问道。 朱闻君自我纠结了一段时间之后,忽而握住栾凤竹的手,郑重的说道“栾小姐,令尊的事,在下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令尊一个公道的!” 啥?! 栾凤竹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兵败如山倒,栾家败落的太快,令她猝不及防。 她隐隐也觉得其中有古怪,但是她一介弱质女流,蒲柳之姿,能奈官吏何? 朱闻君虽是男子,却也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真的能查出背后的黑幕,还栾家一个清白吗? 就算是查出来了,他又能将一切公之于众,与背后的黑幕对抗吗?到时,他还能保全自己吗? 万千思绪纠缠,一时间,栾凤竹竟不知自己该不该高兴。 。 佰叁伍、并蒂花难逃薄命司 “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栾凤竹长叹了一口气,“但是不必勉强,若能真相大白自然是好,若不能,也是我命中该有此劫,与你无关。” “我命由我不由天,有些事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求神拜佛。”朱闻君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 “都听你的。”栾凤竹轻笑着道,似悲似喜。 朱闻君一时间又没了主意,木讷的点了点头。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还窝在逸兴里的钟晚笙和林怀竹收到了朱闻君和栾凤竹的命簿,并得知了栾凤竹落难的消息。 当初知道投胎时的审判结果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奇怪。 朱雀神兽明明是功大于过,却投胎成了一个童年并不幸福的庶子,小小年纪便尝尽人情冷暖,变得温良恭俭,变得谨小慎微。 而阴之朱雀明明两次烧尽灵澈山,身戴数罪,却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钟晚笙本以为是因为判官将阴之朱雀的诞生算作了朱雀神兽的罪过,可谁知呵护有加的童年,竟是为了捧杀。 有道是登高必跌重。众星捧月一时间变成人人喊打,这种落差,确实会让人觉得不知所措,换个脆弱一点的,直接自杀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恶行结业,善行结果。一报还一报,不爽不错的。”钟晚笙翻着命簿,暗自嗟叹着。 “所以,后面会发生什么?”林怀竹不会看命簿,凑近了问。 “你问哪一个?”钟晚笙我看得累得慌,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懒懒的问。 “当然是两个都问了。”林怀竹伸手把钟晚笙手中的命簿夺过来卷了起来,“累了就不要看了。” “朱闻君自小不受重视,但天生于国策上颇有见地,十六岁即中举,之后一路青云直上,二十岁便官居四品,可惜二十四岁时得一场急病,突然暴毙。”钟晚笙看着都觉得可怜,可又没有一点办法,毕竟命簿的事钟晚笙干涉不了,能看到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这么惨?好歹也是朱雀神兽转世,上面的人怎么把他的命簿弄得这么坎坷?”林怀竹一边殷勤的给钟晚笙倒茶,一边应和道。 “另一个更惨,惨的就剩一个惨字了。”钟晚笙有些发愁,“小时候众星捧月,要星星不给月亮,谁知道十三四岁的时候家里生变,瞬间一无所有,寄人篱下。 虽说衣食供应不缺,但除了她相公以外谁都不护着她,过的特憋屈,好容易怀上孩子,待遇稍微好点儿了,生孩子的时候又难产死了,二十岁都没活到。” “这俩人是捅了薄命司了吗?”林怀竹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得罪了哪路尊神,“那孩子呢?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们俩的孩子吧?” “没写…不行的话我们收着吧。毕竟是继承了朱雀神兽力量的孩子。总不能放任不管吧。”钟晚笙的话语中透着无奈,心中暗觉若当初朱雀神兽的两个分魂投胎成一个人,哪来这么多破烂事儿。 “那按时间算,这位栾凤竹小姐是不是该寄人篱下,受人白眼了?”林怀竹顺了顺时间线,“这两个人跟宁儿和书华差不多大吧?” “是啊,希望凤竹小姐能抗过去,虽然天命难改,但还是希望她能收获自己的幸福,哪怕此生光阴短暂,若似弹指。”钟晚笙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景致,言语中满是无可奈何。 只是命数一定,二人注定如昙花一般,短暂盛放,继而在最美之时四散凋零。 而此时,两朵双生并蒂的短命花正在面对礼部尚书大人的“拷问”—— “不是说让你哪儿捡的扔回哪儿去吗?”尚书大人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居高临下的对跪在堂下朱闻君和栾凤竹道。 “回禀父亲大人,”朱闻君战战兢兢的解释道,“这人不是我买的丫鬟,所以并未遵从父亲的命令送出去,还请父亲见谅……” “不是丫鬟也不行,谁家的送回谁家去,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广施恩德的人家,不做这种事。再说你们两个也都不小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有损人家姑娘的清誉……” “我娶她。”虽然只有三个字,朱闻君却说的无比坚定,恨不得将这几个字刻入磐石,随着山河日月永垂不朽。 “什么?”尚书朱大人一怔,似乎没想到自家儿子能有如此魄力。 “待她到及笄之年,我便娶她过门。说到做到。”朱闻君又强调了一遍,表情少有的严峻。 “胡闹!”听清了之后,朱大人更加怒火中烧,“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嫁娶之事,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岂容你私定?” “有何不可!此刻若跪在堂下的是大哥,父亲还是一样的态度吗?就因为我是庶子,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吗?”朱闻君多年的不满全部爆发出来。 庶出又怎样?嫡出又怎样?凭什么他从小就要低人一等?哪怕他再努力,也不会换来父亲一星半点的赞同。 这样的日子,够了……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两年内,若你能金榜题名,我便许你娶她,在此之前,切莫做越矩之事,这位姑娘的所有吃穿用度,一律从你的用度里扣。”虽说不赞同,自己的儿子,倒底也不能随便撵出去。无奈之下,朱大人还是收留了栾凤竹。 此刻的栾凤竹没了大小姐的身份,朱大人也并没给她安排上房,只分了一间头等丫鬟的房间给她。 朱闻君为了达成目标,奋发图强,每日和栾凤竹的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栾凤竹的一身锐气,也在长期寄人篱下的生活中磨得所剩无几。 朱闻君也一直在暗中调查栾府的案子,刚捕捉到些线索,狱中便传来栾老爷病逝的消息。 事出蹊跷,朱闻君不由警惕,赶忙撤走了自己安排的线人,以退为进。 虽然消息说的是病逝,但栾老爷的死着实蹊跷,不像刚巧病逝,更像是有人将栾老爷灭口了。 随着栾老爷的死,看似解决的案件却陷入了更深的迷宫…… 。 佰叁陆、平沉冤双凤结连理 朱闻君后来去问过自己的父亲大人,栾府的事到底怎么回事,朱大人却不肯说什么,只告诉朱闻君先别问,等他入了官场之后再跟他解释。 朱闻君无法,只得更加努力的读书,以便早日考取功名。 朱闻君十六岁那年,朱闻君顺利中举,三月后,任七品职。 于是朱闻君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迎娶栾凤竹和得知栾府落难真相的权利。 “既然你真的金榜题名了,栾姑娘,你可以娶了。”朱大人把朱闻君叫出来单独谈话,“只是…栾府的真相,你当真想知道?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答应过凤竹的,不管是怎样的真相,我都要知道。”朱闻君咬了一下下嘴唇,语气坚定道。 朱闻君的父亲叹了口气,终是道出了当年奇异事件的真相。 当年地东南大涝,粮食颗粒无收,靠收租过活的栾府瞬间没了收入来源。 好在栾老爷是个有商业头脑的人,平时又好赏些古玩字画,于是趁着收成不好,倒腾出了一些古董出去卖。 本来,这应该是个很好的主意的。 然而不幸的是,他的古董被倒卖的人搞混了,和一位了不起的官员的字画混在了一起。 然而那位官员的字画却不是用来赏玩的,而是用来洗赃款的。 行贿之人先买一副价值不知几何的字画,被行贿者收下画之后再通过指定的商家卖掉。 而行贿者早就在商家那里寄存了一笔钱,由商家转交给被行贿者。默认商家抽一成。 而栾老爷的画被当成了洗钱的那副,莫名的卖了高价,之后被官员发现,讨回了画和钱。 栾老爷自觉理亏,又带了些东西去赔礼,可谁知那位了不起的官员见栾老爷不是官场中人,怕泄露秘密,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处理了栾老爷。 病逝什么的,都是谎话。实际上是托人在监狱里结果了栾老爷,栾府的一部分家丁也被暗中处理了。 …… 知道真相之后,朱闻君沉默了。 如果自己擅自查明和公布真相,势必会同栾老爷一样被处理,搞不好还会连累家人。 若他将真相告知于栾凤竹,依栾凤竹的性格,不搞个鱼死网破肯定是不会罢手的。 逝者已矣,一切,还是以生者的利益为重罢。 思索了片刻,朱闻君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将真相石沉大海,就这样跟栾凤竹成亲,过自己的小日子。 听着朱闻君这一声沉重的叹息,朱闻君的父亲走过去拍了拍朱闻君的肩,默默的走开了。 入夜,朱闻君去栾凤竹的房间看她,栾凤竹正准备休息,头发就那么披散着,盖着被子坐在床上。 床头点着一盏橙红色的纸灯,手上捧着一本薄厚适中的线装书。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朱闻君敲门进屋,若无其事的寒暄道。 “你不是也没休息吗?”栾凤竹侧了侧脑袋,依然没有从被窝里钻出来。 “跟父亲商量事情耽搁了。”朱闻君犹抱琵琶半遮面,说一半留一半。 “商量什么好事儿了,大半夜来我这儿?”栾凤竹放下书,似笑非笑的问道。 “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了。”朱闻君眉开眼笑道。 “这种事要大半夜商量吗?”栾凤竹心中高兴,却仍旧疑心朱闻君有事隐瞒。 朱闻君挠了挠脑袋,一边琢磨着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一边傻笑着应和道“父亲…事务繁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栾凤竹不想追问,转头捧起书,漫不经心的问道“定日子了吗?” “还没有,只是开始商量了,”朱闻君有些心虚道,“放心,我会把日子定在你孝期满了之后的。” “多谢。”栾凤竹头也不抬的说道。 随着时光的流逝,当初青涩洁净的少年人,渐渐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没了年少时的英气和阳光。 日子久了,心情淡了,栾凤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朱闻君了。 只是她早已无家可归,除了认为自己还喜欢朱闻君,她没有别的选择。 他已是她此生最后的依赖了。 既然退无可退,她也只能选择前进。 朱闻君俯身在栾凤竹的面颊上烙下一吻,道了声晚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毕竟还未行三拜之礼,朱闻君也不敢做太越矩的事。 前前后后准备了数月,婚宴终于准备停当,日子也定好了,该请的人也都请了,总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婚宴当日清晨,朱家找了一位儿女俱全的老婆婆替栾凤竹梳头。 “一梳从头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老婆婆的声音慈爱而略带厚重,脸上亦是笑意盈盈。 栾凤竹则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的胭脂,替自己妆奁。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长相厮守了,心中反而如此平静而淡然。 没过多久,在老婆婆的帮助下,栾凤竹顺利的打扮成了她今生最美的样子。 “姑娘生的漂亮,小公子可有福气了。”老婆婆看着自己手中的“成品”笑呵呵的道。 “哪里哪里,朱公子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能嫁给朱公子是凤竹的福分才是。”栾凤竹自谦道。 原本栾凤竹是不喜欢说这些客套话的,可是,长久以来寄人篱下的日子磨平了栾凤竹身上的棱角。 原本爱憎分明的一个人,渐渐的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姑娘与小公子仿佛一对璧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婆婆的眼睛眯得更弯了,“你们俩呀,一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的……” 栾凤竹听了婆婆的话,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爬上了几分笑意。 慈祥的婆婆自然是不会知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些白发齐眉呀,儿孙满堂呀之类的,全部都不会达成的。 朱闻君也好,栾凤竹也好,不过是盛着朱雀神兽灵力的容器,合成阴阳五灵的牺牲品。 二人的缘分短似昙花一现,又似夜空中的一束烟火,绽放之时,即是红断香消,花落人亡之时…… 。 佰叁柒、风雨尽朱雀归旧位 三拜过后,朱闻君和栾凤竹就算是正式结为夫妻了。 几年来住在同一屋檐下,二人早已习惯了彼此,日子若流水潺潺,似清风拂面,平静而安逸。 婚后数月,栾凤竹怀了朱闻君的孩子,得知此事后,朱闻君喜不自胜,对栾凤竹更是宠爱有加。 然而自栾凤竹怀上之后,就百般的不适,吃了多少补药也不见好。 朱闻君急得火上房,到处寻医问药,到底也没遇着什么名医,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生产当日,栾凤竹产后大出血,性命垂危。弥留之际,栾凤竹问了朱闻君两个问题。 一个是问朱闻君是否还心悦于她,另一个则是问当年栾府案的真相。 “我…自然还心悦于你,若有来世,上元佳节,冉冉明灯,愿再遇佳人,耳鬓厮磨。”朱闻君握着栾凤竹的手,一字一句的表白道。 愿将你我之名,镌于三生石上。随山河不朽,与日月同寿。 只恨此生女儿薄命,难寿深情。 “父亲的事…你…还是…不肯说吗?”栾凤竹气若游丝道。 这件事一直是栾凤竹的心结,每每提及此事,朱闻君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父亲他,不是坏人……”朱闻君斟酌着语句,“不平反,也是为了成全他想保护你的心情。” 当初洗钱的事,栾老爷对家人只字未提,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家人,自己赴死,若栾凤竹知道了真相,处境就会变得危险。 此番苦心,不该付之东流。 “这样啊……”栾凤竹轻笑着喃喃道,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朱闻君的面颊。 你也罢,父亲也罢,都自以为保护了我,可是,我的意见,你们问过了吗?我是要真相,还是要安逸…… 栾凤竹走了,只留下朱闻君和尚在襁褓的孩子。 栾凤竹死后,手腕上的胎记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朱闻君看着孩子手上的胎记,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孩子别怕,你娘亲,护着你呢……” 朱闻君纵然思念栾凤竹,但为了孩子,他还是要活下去。 栾凤竹死后,朱闻君便一路平步青云,刚及冠便已是四品之职。 看着与栾凤竹眉眼相似的儿子蹒跚学步,咿呀作语,心中甚是欣慰,想着若是他娘亲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九月初三日,朱闻君的父亲过生辰,朱闻君为表孝心,偷偷预备了惊喜给自家父亲。 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可谁知,一切都破碎在那本该和乐融融的日子。 “今儿晚上,少爷要带小少爷过来,老爷需要小的准备什么?”朱大人正在书房习字,家丁忽然隔着门问了一嗓子。 “你先进来吧。”朱大人叹了口气道。 “老爷有何吩咐。”家丁依令进来,轻手轻脚的掩上门。 “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娘了。”朱大人随手写了几笔,莫名其妙的开始悲春伤秋。 “的确,小少爷…像极了少夫人。”家丁说着,偷偷抬眼观察着朱大人的表情。 “罢了罢了,倒底是我朱家的骨肉,留着也罢。”朱大人犹豫了一阵儿道,“不像他娘,罪人之女,留着总不利于闻君升迁。”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呀~”朱大人这边正絮絮的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稚嫩的童声。 朱大人神色一凛,吩咐家丁开了门,只见朱闻君抱着孩子,眼神有几分呆滞。 “闻君来了?”朱大人故作淡然的寒暄道,继而又对孩子笑道,“元儿有没有想爷爷啊?” 朱闻君怀中的孩子倒是还乐呵呵的,朱闻君自己却笑不出来了。 刚刚朱大人和家丁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或许栾凤竹的死不是意外。 朱大人逗了会儿孩子,便让家丁带孩子去吃点心了。 房间里只剩朱大人和朱闻君两个人,一阵沉默之后,朱大人终是开了尊口“想问什么就问吧,别一张我欠你几百两银子一样的脸看着我。” “父亲…当真容不下凤竹吗?”朱闻君问的还算委婉,没直接问是不是朱大人杀了栾凤竹。 即便如此,朱大人还是明白了朱闻君的意思,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她都去了这么多年了,这些还重要吗?” 见自家父亲没有正面回答,朱闻君的心便已凉了七七八八——既不愿说,十有是动过手脚了。 一声为什么堵在嗓眼儿,踌躇了半晌,终是尽化无言。 问了又如何呀?难道要弑父报妻仇吗? 那日之后,朱闻君的身子便一日弱似一日,起先还能上朝议事,到后来竟卧床不起,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齐了。 朱闻君无法,只得将孩子托付给他大哥,自己在家养病。 若好了倒也罢了,若不好,也只能委屈他的元儿从小寄人篱下了。 当年栾凤竹去了,朱闻君想起上元夜的那场邂逅,给孩子取名“忆元”。 为了孩子,他其实是想再活久一些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一朝的心病,竟积郁成疾,再不好转。 断断续续病了数年,朱闻君终究还是弃了他年幼的孩子,撒手人寰。 朱闻君死后,胎记亦转移到了孩子身上,阴阳朱雀的灵力跨越了数不清的年月,终于在年幼的孩子的身体里汇合。 只要朱闻君和栾凤竹的小忆元能够平安顺遂的长大,绵延了二十几年的阴阳五灵合成计划便算是成功了。 朱闻君死后,钟晚笙和林怀竹再次造访了朱府,去看了一眼被父母抛下的小忆元。 遇见时,小忆元正在朱府的院子里玩耍,收养他的伯父(朱闻君的大哥)刚好从外面回来,看见两个衣袂飘飘,道骨仙风的人站在自家远门前,忙迎上去询问“二位仙人徘徊于此,有何贵干?” 钟晚笙和林怀竹转过身,面上不悲不喜,不骄不躁。 “这位老爷见谅,我看您家的这位小公子颇有仙缘,若老爷愿意,等这孩子再大些,可否允许在下…收他为徒?”钟晚笙又干回了老本行,装腔作势“骗”徒弟。 。 佰叁捌、悲喜处静待五灵还 “不知二位仙家师从何门?”小忆元的伯父似乎意外的谨慎,“我弟弟弟妹去的早,统共就怎么一个孩子,如果可以,我想看他娶妻生子,功成名就。” “在下长卿峦逸兴里灵澈山人是也,”钟晚笙不知为何又搬出灵澈山人的招牌,“缘聚缘散,皆有定数。若这位老爷不愿意,在下亦不勉强。” “多谢仙人体谅。”小忆元的伯父朝钟晚笙和林怀竹一礼。 “若反悔,随时可以来长卿峦找我,在下恭候。”钟晚笙补了一句,随即掏出个平安符给了小忆元的伯父,与林怀竹辞别了朱府,融入茫茫人海中。 阴阳朱雀魂魄已合,朱雀神兽能够控制自己的阴暗面,文修钟氏也不用再一代一代的传承阴之朱雀的封印,更不必担心哪天再来一场大火将文修钟氏的一切付之一炬了。 钟晚笙也开始逐渐把门里的事交给她的两个儿子管,自己和林怀竹乐得清闲,有事没事就出去玩儿两趟,动不动就十天半个月不回去。 直到某一天,钟晚笙突然宣布,待钟宁生三十岁生日那天,正式传位于他。 得知消息之后,钟宁生是蒙的。 明明自家娘亲还风华正茂,精力充盈,怎么突然就不干了? “你那是什么反应?我都教你十来年了,别告诉我你还不会?”钟晚笙嘲笑自家儿子道,“当年你外公教我的时候可就教了三年,我不也当好几十年了吗?” “不是,我还没做好心里准备……”钟宁生一阵慌乱,本打算再玩儿几年,谁知道自家娘亲忽然就当了甩手掌柜。 “准备什么啊,一个交接仪式完活的事儿,该告诉你的我差不多也都告诉你了,有不会的就问临川,实在不行就传讯符。”钟晚笙赶鸭子上架,倒底是在钟宁生三十岁生日那天把宗主之位传给了他,第二天就跟林怀竹不知哪儿疯去了。 若没有当初的那场大火,她早该这样无拘无束,自在潇洒的过她的小日子的。 如今钟氏已经重新跻身玄门五大世家之列,阴之朱雀的事情也已经解决,该她做的,不该她做的,她都做了,是时候,该为自己而活了。 然而她忘了一件事。 朱雀神兽成功复原,守其他方位的世家也眼馋心热,想拜托钟晚笙把其他青龙白虎什么的也复复原。 其实吧,要单是解放阴之五灵,其他几大家族的家主也能做到。只是观落阴这一项,除了钟家人谁都不行。 虽然观了落阴也未必好使,但终归是多了一重保障。 于是,之后的四五十年,各个世家先后合成了阴阳五灵,威胁了玄门千年的阴之五灵问题总算是彻底解决了。 一世光阴,若似弹指,偿清了此生冤孽纠葛,转眼已是百年身。 钟晚笙与林怀竹均已是快一百岁的人了,文修钟氏也已经换了钟晚笙的孙子辈当家。 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灵澈山也终于恢复了生机,百里溪也一年四季都有溪水潺潺而过,钟晚笙外孙儿正在考虑着要不要重建清溪山庄,让文修钟氏复归旧址。 为这事,钟宁生还特意联系了钟晚笙这个十年有九年都在云游的娘。 钟晚笙心中也想念儿时的那个清溪山庄,于是就找人画了个图纸,送回了逸兴里。 图纸中详细的记述了房子的样式、尺寸、材质等等,年轻时穷怕了的钟晚 笙还好心帮他们计算了一下经费。 林怀竹催她回去看看,钟晚笙却说现在回去看没惊喜,等他们这帮崽子认为她不会回去的时候再回去。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总有那么一种人,任沧桑历遍,仍对这百无聊赖的日子不失信心,总要给百无聊赖的日子添那么一两点滋味。 钟宁生在位的时候,钟晚笙每年还回去几趟,等钟宁生把位置传给下一代的之后,钟晚笙几年甚至十几年才露一次面。 若是现在钟晚笙回去,估计门里已经没几个人认得她了。况且她又擅长易容之术,更是没人认得了。 钟晚笙的外孙得到了钟晚笙的允许,当真开始着手重建清溪山庄了。 才采买了木材,雇了工匠,还没开工呢,就有门生来报,说有两个云游的仙人一直在灵澈山徘徊。 钟晚笙的外孙心中存疑,亲自来瞧了一眼,愣了。 这个新官上任的新宗主上次见他外祖母还是十来岁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如今的十几二十年了,钟晚笙的音容笑貌仍是与从前一般无二。 林怀竹…除了胡子多了些,倒也没什么变化。 “外祖母……”那小外孙一眼就认出了钟晚笙。 钟晚笙笑盈盈的辨认了一阵儿,林怀竹门神似的站在钟晚笙的身侧。 “是清儿啊,许久未见,倒是长高了不少。”钟晚笙打量着,欣慰道。 当年钟宁生听过一些以前清溪山庄还鼎盛时的事,又是羡慕,又是遗憾。 羡慕的是曾经的清溪山庄幽静庄严,地域广袤。遗憾的是如此人间仙境,竟被一场业火付之一炬。 不知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境,钟宁生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振清”。 而如今,阴差阳错见,钟振清当真应了他的名字,振兴了清溪山庄。 这边钟晚笙、林怀竹、钟振清还在闲话家常,一旁的门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看起来三四十岁,似乎还很平易近人的女子,竟是把文修钟氏从灭亡带向繁盛,空有孔明志,奈何巾帼人钟氏旧主,也是文修钟氏唯一的女宗主——千面蝶姬钟晚笙。 “当真是许久未见了,还以为外祖母飞升成仙,再不理清儿了。”钟振清撒娇道。 “哪儿那么容易就飞升了?”钟晚笙自嘲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人家不愿管罢了。” “躲懒你也能说的这么好听?”林怀竹一本正经的拆钟晚笙的台。 “怀竹哥勤勉,却也不见你常回来啊。”钟晚笙先礼后兵,示意林怀竹,他与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也别想往外摘。 …… 钟振清微笑着看钟晚笙和林怀竹斗嘴吵架,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于是安静的屏退了左右门生工匠,遛了…… 花谢花开,春去秋来。漫漫年载,惟愿佳卿犹在,同游四海。 。 佰叁玖、钟晚笙再临瑶池境 钟晚笙一百零八岁那年,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飞升天劫。 虽说修为是够了,但飞升天劫仍旧是险象环生,关键时刻,额间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浑厚的力量,助钟晚笙渡过了天劫。 被劈的灰头土脸的钟晚笙半挂在天界入口处的白石小路上,自己伸手抓住一块儿凸起的石头,爬了上去。 钟晚笙自己站起身拍了拍灰,还没等跟人搭讪,就被人一把抱住。 “小兔子你回来啦!”一位吊梢眼、柳叶眉,长相妖娆妩媚的美人抱住了钟晚笙,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钟晚笙隔着那人的肩头,望着满天云雾缭绕,心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人将钟晚笙抱在怀里揉搓够了,才松开手上下打量着钟晚笙,露出满足的笑容。 “不知这位仙家如何称呼?”钟晚笙心中一阵翻腾,一边想着这九重天上的迎新习惯还真特殊,一边努力的保持着体面。 “叫什么仙家,叫婆婆!”女子弹了灰头土脸的钟晚笙一个脑瓜崩,纠正道。 钟晚笙一脸茫然的喊了声婆婆,对方这才恍然大悟道“对了,你是自己飞升的,不是历完劫自动归位的,所以…你不记得了是不是?” 钟晚笙尬笑着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对方无法,叹了口气,不得已自我介绍道“我是司风之神,大家都喊我风神婆婆。” “风神婆婆。”钟晚笙行了个礼,心里一惊,竟是个大人物! 她的生身父亲钟巽是风神殿的副神,大约就在这位风神婆婆的手底下当差。 “你先去点个卯什么的,事情办完了之后来我这儿看看,我有话跟你说。”风神婆婆拍了拍钟晚笙的肩,自说自话的扬长而去。 钟晚笙在原地凌乱了一阵儿,想说自己还没答应她怎么就走了? 花了些时间把飞升之后该办的事办了,慢悠悠的走到风神殿前。 说来也奇怪,天帝封钟晚笙为司变化之神,却莫名其妙的把她分到了风神殿管档案。 走到殿前之后,钟晚笙抬手正准备敲门,门却自己“吱呀”的一声开了。 风神婆婆一手拎着个食盒,一手拿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啃的分外香甜。 “哎呀,小兔子忙完了?”风神婆婆在前面兀自走着,“跟婆婆过来吧。” 钟晚笙没说话,乖巧的跟在风神婆婆的身后,来到了瑶池附近。 一别经年,瑶池盛景依旧,连当初天帝批给她爹妈的凉亭也还那么放着呢。 二人随便在瑶池边上找了个桌子坐下,风神婆婆打开食盒,摆出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叫你小兔子吗?”风神婆婆笑吟吟的望着钟晚笙问道。 钟晚笙摇摇头,风神婆婆这才告诉钟晚笙真相。 原来,钟晚笙的前世是天驷星君之女,因原身是只兔子,被风神婆婆借了去,当宠物养着。 天长日久,这只小兔子学会了些事务,便在风神殿管理些杂事,后因渎职偷情,贬下凡去历劫。 原本早该归位来着,钟巽夫妇飞升后跟上面求情,于是就又给钟晚笙延了些寿。 钟晚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道当初临川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是神女临凡,不想竟是真的? “抱歉啊,风神婆婆,我真的是记不得前世的事了。”钟晚笙怕风神婆婆不高兴,小心翼翼的道了歉。 “去人间走一遭,竟学了这些有的没的,原来你可没有这么拘谨。”风神婆婆反倒更加失望。 “一般历劫归位的神仙不是归位的同时就会恢复记忆吗?为什么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钟晚笙心中好奇。 “要是你在人间嘎嘣一下没了,光灵魂归位,那记忆能回来,你现在是用你在凡间的身体修炼,历了天劫飞升的,自然没有原来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啊。”钟晚笙一边应着,一边看着风神婆婆吃点心吃的太香,自己也偷偷摸摸的拿了一个开始吃。 “不过你还真厉害啊,合并阴阳五灵,你是怎么想的?要我说你命也是硬,正常人要是经历了跟你一样的事,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风神婆婆夸奖道,“话说那狗崽子没跟你一起上来?” “狗、狗崽子?”钟晚笙疑惑道,脑海中不知怎的,浮现出了林怀竹的身影。 自己以前都可以是只兔子,林怀竹的那个狗耳朵和扑人的毛病…原本是只狗崽子也不是没可能啊? “天狱星君的孩子,跟你前后脚贬下去的,”风神婆婆说着说着又有些为难,“这么跟你说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有没有画像之类的?”钟晚笙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林怀竹。 风神婆婆掏了掏储物袋,掏出个画轴,展开跟钟晚笙看“就是这孩子,你在凡间可见过?” 虽然装束与以往大相径庭,但瞧眉眼,定是林怀竹无疑了。 “见、见过,我相公……”钟晚笙忽然不知怎么形容,听风神婆婆的话之后,她开始觉得自己跟林怀竹能双宿双栖,很大程度上来说是受前世缘分的影响。 “挺好挺好,你们俩也总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不容易。”风神婆婆露出老母亲般的欣慰神情。 钟晚笙尬笑着着心中腹诽——莫不是她前世偷情的对象,是林怀竹? “要不怎么说女孩儿大了不中留呢,就让你去天狱那里送个文书,谁知你就看上他儿子了。”风神婆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钟晚笙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怀竹的耳朵那么好使了,感情前世就是个狗崽子。 “你说说你,看上人家了就看上了呗,还非得翘掉工作去找他,到底被发现了不是?在人间待了一百多年,有学聪明吗?”风神婆婆继续跟钟晚笙普及前世之事,钟晚笙只顾吃点心听故事并不插话。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听风神婆婆的话茬,钟晚笙上辈子好像不怎么机灵,甚至还有点儿呆。 那只投胎到文修钟氏之后,被钟巽“调教”的那叫一个机灵。 。 佰肆零、天驷女初尝爱滋味 其实钟晚笙的前世倒也不至于说是傻,只是有了心悦之人之后变得有些看不清别的了。 当年钟晚笙还是问言,是天驷星君的幼女,年幼无事,到处乱跑,被风神婆婆抱回去当了宠物养。 一开始问言还是小兔子的形象,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见着问言的人形,才知问言是天驷星君家的姑娘。 风神婆婆的位分虽然不低,但私自扣了别人家的闺女当宠物总归不好,就跟天驷星君商量,收了问言帮她管些杂事,也算是有个说法了。 天驷星君看自家姑娘一天到晚也是够闲的,也就没反对。 谁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风神殿每日文书堆积成山,原本过着闲散日子的小问言每天被文书埋没,渐渐没什么时间到处乱跑了。 某天,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混入了别殿的文书,风神婆婆便让问言去还回去。 问言根据风神婆婆的说法,向西走二里半,入白虎神殿,把头第二间娄宿宫…… 问言刚想把文书送上立刻,忽而娄宿宫中传来一阵好闻的香味儿,一时好奇,便放下文书,现了原身遛了进去。 问言七拐八拐的遛进殿里,之间以为魁梧英气的年轻男子正掂着锅做着些什么,锅里飘出一阵好闻的香味儿。 那位男子做菜做了一半,低头看见脚下有一只雪堆的似的,毛绒绒的小团子,情不自禁的蹲下来摸了摸。 “小兔子也饿了吗?”那位男子温柔的抚摸着变成兔子的问言的脑袋,哄孩子似的,甜甜的道。 “柴闻,饭好了没有?”外面传来浑厚的男声。 “来了!”被称作柴闻的年轻男子应了一声,转身用筷子从锅里夹了片菜叶子递给了问言,端着菜走了。 问言保持着兔子的形象,啃完菜叶子之后,偷偷遛出了娄宿宫,变回人形,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风神殿。 当时风神婆婆只以为问言是在风神殿憋太久了,出去放了个风之后觉得神清气爽,所以开心。 谁知这只每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兔子竟被人用一片菜叶子喂熟了。 于是,每到饭点儿休息的时间,问言就变成兔子去娄宿宫蹭饭,柴闻也每次都很配合的喂她两片叶子。 风神婆婆发现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两三个月之后了。她开始发觉她养的小兔子明天中午都会又一炷香的工夫不知所踪。 风神婆婆一时好奇,挑了比较清闲的一天跟了过去之后,竟一时间不知如何评价问言的行为。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风神婆婆觉得是因为天驷星君每日奔忙,没有给问言足够的关爱,故而问言才轻易的被一片叶子骗走。 当晚,风神婆婆极严肃找问言谈话,问她到底为什么天天去娄宿宫要菜叶子吃,风神殿又不是不供饭。 问言的回答更是让风神婆婆大跌眼镜。 问言笑得一脸纯真道“因为那个小哥哥长得好看呀。” 感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风神婆婆重重的叹了口气,跟她说了句不要耽误工作就好,也没有过多干涉。 谁知开明家长的放纵,日久天长,不知不觉中,一件本该平平淡淡的事情,逐渐变得无可挽回。 柴闻发现问言真身也是差不多同样的时间。柴闻做完菜往出端,偶然瞥见了问言变成兔子的样子。 天真的柴闻这才反应过来,每天来自己这儿要菜叶子吃的并不是一只纯粹的兔子,而是一位原身是兔子的妙龄少女。 一时间,柴闻竟不知是继续当兔子喂下去,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互相摊牌? …… “所以那只被菜叶拐跑的小兔子问言就是我的前世?那个叫柴闻的是怀竹的前世?”钟晚笙又确认了一遍,心道自己这一世是不是剧本拿反了? 前世自己被林怀竹的一片菜叶子勾走了了,这一世林怀竹却被自己的一袋儿蜜饯哄的服服帖帖。 钟晚笙这边正想着,风神婆婆突然一脸懵的问了句“怀竹是哪位?” 钟晚笙一拍脑门儿,是自己傻了。 就好像自己不知前世因果一般,风神婆婆也不清楚这一世自己和林怀竹发生了什么。 “怀竹…是武修林氏的三公子,我这一世的相公,按现在的修为,应该快飞升了。”钟晚笙解释道。 “文修钟氏和武修林氏一直不太对付,你们两个能过一辈子也是不容易。”风神婆婆感叹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文修钟氏有一段时间就剩我自己一个人了,哪里还有那些说道?”钟晚笙为自己开脱道,“不过确实挺不容易的,某种意义上。” “是啊是啊,武修林氏那边肯定也不愿意吧?你后来怎么把他追到手的?”风神婆婆也开始打听这一世的八卦了。 “是怀竹哥…追的我。”钟晚笙有些尴尬的说道。 “哈哈哈,看来是风水轮流转了,跟婆婆讲讲,那小狗崽子是怎么追你的?”风神婆婆一脸“你这只死狗崽子活该”的表情,愉悦的问道。 “我十几岁的时候,为了破钟氏灭门案,从收养我的文修陆氏离家出走,去钟氏祠堂祭拜,在祠堂哪儿遇到了他,之后他一直跟着我,死活不走。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后来才发现他耳朵特别好使,应该是听到我祭拜时说的话,故意跟着的吧。”钟晚笙回忆道。 “你祭拜的时候说什么了?那狗崽子一直黏着你?”风神婆婆追问道。 “这个嘛…当时大家普遍认为文修钟氏已灭,祭拜的时候我又自称是钟氏子弟,他自然好奇。”钟晚笙有些尴尬的道。 本以为这一切不过是阴错阳差的巧合,却不想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你也是,祭拜的时候那么实诚干什么?磕个头不要说话就好了啊。”风神婆婆似乎不大理解。 “我当时是偷溜进去的,身边没人的,谁知道门外有这么个狗耳朵在啊。要知道还哪儿有后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啊?”钟晚笙无奈道。 可惜她也好,林怀竹也好,都不能未卜先知啊…… 。 佰肆壹、沉爱意问言误风辰 “好了,你和那狗崽子的事我以后再问吧,我还是先告诉你你之前为什么被贬下来吧。”风神婆婆把话题又拽了回来。 “也是,我和怀竹哥的事也不是一两句能说的清楚的。”钟晚笙从桌子上摸了个茶壶,倒了口茶继续吃点心听故事。 知道了问言是妙龄少女之后,柴闻也不好意思再喂人家菜叶子了,而是每次上菜之前拿个小碟子装一小碟放在灶台上,然后躲在一旁看她吃。 问言吃完之后又变回兔子蹦跶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柴闻逮了个正着。 “偷嘴的小兔子,可逮着你了!”柴闻抱起小兔子傻笑着。 问言伸出兔爪子拍了柴闻一下,柴闻却无动于衷,问言一时情急变回了原身,谁知这时天狱星君忽然回了娄宿宫,撞见了这尴尬的一幕。 问言一时紧张,扇了柴闻一巴掌,跑了。 这天狱星君也没细问,就以为是自家儿子调戏了天驷星君家的姑娘,不由分说就把自家儿子揍了一顿。 问言逃回风神殿之后一直心不在焉,迷迷糊糊的整理了两个时辰文书就回自家房间休息了。 “怎么?听说,天狱星君家的那小子轻薄你了?”风神婆婆忽然闯了进来,坐在问言床边问。 问言没说话,一脸愤懑的翻了个身。 “看来是真的了,怪不得天狱星君那么生气,你是没看现场那个惨烈的,要不是侍卫拦着,就该揍残了。”风神婆婆从口袋里掏出个梨来啃,心想着试探试探这孩子的心意。 如果问言着急了,说明她对柴闻有意,她可以去跟天驷星君和天狱星君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结个亲。 问言没什么动作,只是嘟囔着“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揍的……” 风神婆婆瞅了问言一眼,把啃了一半的梨放在问言的桌上。 果然,风神婆婆走了之后,问言从床上坐起来,拿起风神婆婆吃了一半的梨继续啃,然后把梨核儿放回桌子上,溜出了风神殿。 其实风神婆婆说的话多少有点儿夸张的成分,虽然天狱星君生气,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并没有下死手,都是皮肉伤,只是看着惨烈。 问言遛进娄宿宫的时候,柴闻刚上完药,还在那儿哎呦,看见小兔子溜进去,语气渐渐变得幽怨“小兔子啊,你看看你,不说一句话就跑了,害我挨揍。” “对、对不起嘛……”问言化出人形,泫然欲泣道。 “哎哎哎,别哭别哭,让我爹看到又以为我怎么你了……”柴闻想起身安慰问言一下,抻到伤口之后却又趴了下去。 问言抹了抹眼泪,凑过去蹲在地上问“伤…怎么样了?我带了药来,从司药处的邺哥哥那里要的。” “是邺小子的药?那我可不敢用了,那个马大哈,指不定又抓错了什么药材了。”柴闻嘲讽道。 “我亲自确认过了,没抓错的,我保证!”问言真的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的保证了起来。 柴闻那个苦大仇深的脸,终于是被呆的有点儿可爱的问言给逗乐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柴闻笑道,“不过有些伤伤的不是地方,你就涂四肢和后背上的就行。” “哦…好……”问言慢半拍的替柴闻上药。 于此同时,风神婆婆看着桌上的梨核儿,若有所思。 “婆婆,天帝那边有事找您。”殿内的人通报了一声,风神婆婆离开了问言的房间。 凌霄殿上,天帝勃然大怒。 “风神,你这个老人怎么这么不稳重,你看看东南的这场风,你怎么行的?说好的巳时三刻强东风三个时辰,怎么成了巳时一刻强东风五个时辰?跟东海龙王的行雨叠在一起,你知道损失多惨重吗?”天帝将行风的圣旨一抛,怒气仍盛。 由于她的失误,东南大涝,数万民众受灾,流离失所。 风神婆婆一脸懵,她收到文书就是巳时一刻行风,强东风五个时辰啊…… 风神婆婆不敢说话,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发现把这文书交给自己的,似乎是…问言? 天帝大约是觉得风神婆婆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有些不可思议,于是着人去查,顺藤摸瓜就查到了问言头上。 原来,那天问言被柴闻抱了之后心中忐忑,一下午都迷迷糊糊的,无意间在誊抄行风令文的时候抄错了。 冤有头债有主,问言理所当然的被下狱了,判了八十鞭,回收一半修为。 受罚之后,问言恹恹的趴在床上,等着风神殿谁闲下来帮她上药。 另一边,天狱星君知道冤枉了自己的儿子,向南天门守卫的队伍请示,给自家儿子讨了个职衔,让自家儿子也加入了南天门的守备中。 问言趴了两个多时辰,才有人拿了药来给问言敷药。 谁知问言敷了药之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高烧不退,神智也渐渐不清醒了。 哪位替问言敷药的小姑娘吓到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听闻问言病危,柴闻飞跑到风神殿,看到问言躺在床上神智不清,满身伤痕和着汗水,气若游丝。 看到这一幕,柴闻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是他一时兴起想逗问言玩玩儿,问言就不会工作时分神,之后又不会被罚,落到这般田地…… 风神婆婆出门回来,看到屋里这一圈人都跟丢了魂似的,不由分说一人一巴掌“发什么呆,什么情况,说话!” 敷药的小姑娘这才颤颤巍巍的跟风神婆婆说明了情况。 风神婆婆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拿着药单药渣,拽着替问言敷药的小姑娘去司药处兴师问罪。 “药婆,药婆,你给我出来,你们司药处的人怎么办事的,开的药单子和抓的药都不一样,什么玩意儿?我的人现在就剩半条命了,你看着办吧!今天你不给老娘个说法,老娘就赖在这不走了!”风神婆婆一屁股坐在司药处正殿,说什么都不走。 “一把年纪了,气大伤身啊……”一位身材矮小,面容慈祥的老婆婆自大殿深处走来,不急不躁的。 。 佰肆贰、留残魂问言历劫难 “谁一把年纪了,”风神婆婆反射性的怼了回去,又反应过来药神婆婆是故意激她,立刻把话题拉回来,“不是,这是年纪不年纪的事吗?你的人的失误,造成我的人性命垂危,你不该给我个什么说法吗?” “事情我听说了,你且莫急,老婆子我随你去一趟风神殿就是了。”药神婆婆依旧是不紧不慢。 风神婆婆强忍着怒火带着药神婆婆来到了风神殿,谁知药神婆婆把完脉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风神婆婆“风神,你舍得这孩子吗?” “死婆子,你什么意思?”风神婆婆以为治不好了,脸更黑了。 “现在救这个孩子的办法只有一个……”药神婆婆欲说还休。 “你有话快点说!时间就是生命啊知不知道?”风神婆婆看药神婆婆这个不紧不慢的样子,恨不得揍她一顿。 “将魂魄抽离身体,转世为人,重新换个身体就好了。”药神婆婆说的云淡风轻。 风神婆婆沉默了半晌,想着一世为人总好过魂飞魄散,便隐忍着对药神婆婆道“我去跟天帝请示。” “胡闹,神仙哪有随随便便就去历劫的?她下去了,她的职务怎么办?”天帝显然是不同意这件事。 这也在风神婆婆的意料之中,无奈风神婆婆只得换了套说辞“天帝…由于问言的失误,造成东南数万人受灾,罚她下凡历劫也是理所当然……” 天帝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风神婆婆,还未发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慌的“报——” “何事?”天帝眉头颦蹙,略带愠色道。 “药神殿被砸了,天狱星君的儿子正和一个小药童闹呢!”侍卫如是通传道。 “反了,都反了!”天帝拍案而起,斜睨了风神婆婆一眼,狠狠道,“历劫的事,朕准了!” “谢天帝恩典!”风神婆婆磕头谢恩,急吼吼的回到了风神殿。 回到风神殿后,药神婆婆依旧带着几分慈爱的笑意守在问言的床头。 “事成了?”药神婆婆柔声问道。 “成了成了,我出手还有不成的吗?”风神婆婆有些得意的炫耀道,“你还真淡定啊,不知道自己的药神殿被砸了吗?” “无妨,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多少闹腾些。”药神婆婆似乎毫不在意,给问言喂了颗药,起身道,“回头整理整理就好。” “以后管好你的人。”风神婆婆警告道,药神婆婆却只留下一个云淡风轻的“好”字便扬长而去。 另一边,药神殿里,柴闻正和一位名唤“邺”的小药童打的不可开交,天帝被刚刚通报的侍卫带了过去,看到此情此景,勃然大怒。 “放肆!”这气壮山河的一嗓子喊的邺与柴闻皆是停了手。 “天帝。”邺与柴闻战战兢兢的朝天帝一礼,一礼之后,二人皆是一阵沉默。 “你们两个,长本事了,当朕不存在吗?这我眼皮子底下就敢打架斗殴了?”本来因为问言的事天帝就不爽,如今又来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更是火上浇油了。 “天帝明鉴,是柴闻先动手的,在下只是为了防卫才……”邺先将一军。 “明明是你抓错药害了问言在先!”柴闻不满道。 “我又不是故意为之!”邺不以为然。 “不是故意的难道就算了?过失杀人就不算杀人了?”柴闻不甘示弱。 “谁杀人了,你少血口喷人,你这样咒谁呢?”邺毫无悔意。 “你……”柴闻气急败坏的想要反击些什么,却被天帝喝止了。 “你们两个,要吵天牢里吵去!”天帝忍无可忍,“来人啊,把这两个人拖下去,各鞭三十,打入天牢候审!” 语罢,天帝拂袖而去,怒意未消。 于此同时,问言的魂魄已被抽取出来,由风神婆婆亲自送到地府投胎。 “黑白无常,我的小助手可交给你们了,可别慢待了她。”风神婆婆把问言的魂魄亲手交到黑白无常手中。 黑白无常向风神婆婆郑重的担保之后,风神婆婆这才离去。 “小姑娘,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误,被罚的这么惨?”白无常一边带路一边与问言搭讪。 “写错了行风的时辰,结果东南大涝,被天帝罚了。”问言有些尴尬的答道。 “那也不至于历劫这么严重吧?”白无常哭笑不得。 “本来是不用的……”问言讪笑着道。 “姑娘不想说我们就不细问了。”白无常也不愿强人所难。 “多谢……”问言小声道了句谢。 “不必,在下可担不起姑娘这一声谢,你可是天驷星君的女儿,又是风神婆婆的助手,品级可比我高多了,在下所做的不过是本职之事罢了,实在受之有愧啊……”白无常诚惶诚恐道。 问言但笑不语,随着黑白无常去阎罗殿见了判官,印判官说还未决定问言投胎的人家,便让黑白无常将问言带下去,在酆都城内找个地方住几天。 与此同时,天帝也下达了对柴闻和邺的处决。 二人同问言一起下凡历劫,由于邺抓错药害了问言,为了补偿问言,邺的转世需要侍奉问言的转世一个甲子。 而在天狱星君的求情下,柴闻投胎到了武修林氏这个富庶的大世家里。 而邺就没那么幸运了,药神婆婆压根就没管他,于是邺的转世就比较惨了。 父母早丧,由叔父收养,十岁的时候由于家乡闹饥荒被卖的庙里做苦力,两年后,邺的转世有幸遇到一位识货的老道士,收他为徒。 到了地方之后,邺的转世才知那位老道士是国师大人。 而这个邺的转世就是钟晚笙白捞的小徒弟——临川。 先前钟晚笙还一直奇怪,自己并没有对临川多好,临川却一直认为钟晚笙是神女,对钟晚笙无比尊敬,原来是有前世这段因果。 另一方面,由于问言不是被罚下凡,而是因为命悬一线不得不投胎,所以对于问言的投胎之所,判官和阎王斟酌了很久。 在斟酌的这几天,问言一直住在黑白无常的住所,等待判官的裁度。 。 佰肆叁、了前世再看今生缘 过了三五日,阎王和判官也总算是捯饬明白问言的那点破事儿,给问言挑了个好人家。 问言也是浪,只是在黑白无常府上暂住几日而已,却非要报什么“一饭之恩”,临了给黑白无常搞了一大桌子菜,说是要跟他们喝了饯别酒再走。 “有劳问言姑娘费心了,我们阴差不讲究这些的。”白无常诚惶诚恐的端起酒杯,客套道。 “君子报人以直,得了多少恩就要回报多少,来而不往非礼也。”问言的说辞也当真是一套一套的,“我爹教我的,只是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问言姑娘只是被贬历劫,又不是被剔骨断仙了,经历一世就回来了,大可不必担心。”白无常跟问言碰了个杯,柔声安慰道。 “也是,总比除了仙籍要好,”问言感叹道,“也是我自找的,被调戏两下就恍惚了两三个时辰,犯下那么大的罪过……” 说了一半,问言和白无常齐刷刷的回头,发现黑无常早已不胜酒力,伏在案上,偶有呓语。 问言与白无常相视一笑,继续把酒言欢。 白无常本就健谈,为了分担黑无常缄默的部分,早就习惯了跟各种不同身份的人神鬼相处。 只是,敢给黑白无常喂酒的,问言大概是头一个。 平时工作时间不固定,黑白无常二人也不怎么喝酒,黑无常基本一杯倒,白无常也不是什么海量的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白无常喝的眼神迷离,举止飘忽,眼中泪光点点,口中幽怨微微。 “问言姑娘说自己一时失误,铸成大错,在下又何尝不是啊……”白无常一喝多了嘴就松了,跟问言叨叨了一通他生前的事。 他与黑无常生前就是挚交好友,一次二人结伴进京赶考,半路突然下大雨,二人便在凉亭处避雨。 白无常说自己有东西忘了带,要回去取,让黑无常在凉亭里等着。 谁知白无常走后不久,河水决堤,黑无常为了等白无常,错过了逃生的最佳时机,命丧黄泉。 赶回去的白无常也自责自己害死了好友,在黑无常的尸体旁自尽,与他同赴黄泉。 次日,酒醒了的黑白无常带着问言投胎去,在奈何桥上,喝下孟婆汤前,问言忽然凑到白无常耳边,轻声道了句“回去看看饭桌下面。” 之后,问言一口饮尽孟婆汤,摔了汤碗,回头跟黑白无常摆了摆手,跟着判官去了阎罗殿。 白无常回去之后,当真在饭桌下翻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愿君高山流水,知音不绝。” 与其沉溺过往,不如大步向前,都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而你已有知音人,又夫复何求? 明了问言的意思之后,白无常笑着看了黑无常一眼,黑无常走过去,无声的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径自离去。 白无常看了看字条,心道这姑娘果然玲珑心窍,万中无一,只一顿酒饭,就将他看的如此通透。 只是她已投胎转世,前尘过往,便皆不作数了,再见之时,怕只有相顾陌路了…… 风神婆婆的故事就讲到这里,钟晚笙也终于解开了一个她多年来的疑惑。 当年合成阴阳五灵之时,她曾几次去地府交涉,黑白无常一直对她十分恭敬,甚至恭敬的有几分谦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这段缘分在。 “你说说你,上辈子招了这么多的烂桃花,连神带鬼,一个都没放过。”风神婆婆半真半假的调笑道。 “这辈子倒是只招了一朵,还是朵夏天了还赖在枝头上不谢的,生命力顽强的桃花。”钟晚笙满脸骄傲。 而林怀竹也的确是一朵生命力顽强的桃花。 即使二人之间有着杀兄之仇,灭门之恨,却仍旧彼此理解,相伴一生。 “是呀是呀,上辈子是你倒追的他,我还真没想到这只狗崽子对你这么执着。”风神婆婆坏笑着道。 “婆婆…知道我和怀竹哥的事?”钟晚笙无辜的眨着眼睛问道。 “听说过一些传言,这不等你讲呢吗?”风神婆婆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那我就…讲讲?”钟晚笙犹犹豫豫的试探着问道。 对于风神婆婆来说,与钟晚笙相见欢谈,是与挚友故交的久别重逢,可是对于没有记忆的钟晚笙,,眼前只是一个刚聊了不多会儿的陌生人。 “讲什么呢?让我也听听?”忽然,一个浑厚而不羁的男声响起。 寻着声音向后看去,钟晚笙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扑到那人怀里,甜甜的喊了一声“爹爹”。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钟晚笙的生身父亲——钟巽。 风神婆婆叹了口气,无奈道“亲生的就是好啊……” 钟巽讪笑着,半晌才道了句“风神大人见笑了……” “这孩子现在压根儿不记得我了,刚刚跟讲故事似的把以前的事讲给她了。”风神婆婆在向钟巽说明状况。 “这样啊,现在你知道黑白无常为什么对你这么客气了?”钟巽笑吟吟的看着钟晚笙问。 “你啊,平时见了我们笑都不笑,一见闺女来了,乐的跟什么似的。”风神婆婆插话道。 钟巽只顾笑也不反驳。 钟晚笙从钟巽的怀里钻出来,撒娇似的对钟巽道“知道啦,就觉得他们不是因为给爹爹面子才对我这么客气的嘛。爹爹早就知道了?” “听说过一些,说真的,有幸让天驷星君的女儿给我当女儿,还真挺有成就感的。”钟巽在钟晚笙面前,永远是这副喜笑颜开的慈父形象。 “这话要是让天驷听到了可还得了?”和风神婆婆一样,天驷星君也正为自家闺女记不得自己而苦恼。 钟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炫耀这么一句,还真挺得罪人的。 听了这话,钟晚笙在一旁默默的考虑着,如果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见到天驷星君,应该怎么称呼他才合适。 若唤一声天驷星君,显得见外,可若真要她喊声爹,又觉得有点失礼,而且喊一个没见过的人爹…也挺臊得慌的…… 。 佰肆肆、品恩仇举杯言古今 “不是要讲故事吗?我也听听?我还没细问过你和林家那小子怎么成的呢。”钟巽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情不自禁的笑意。 “我跟爹爹应该讲过了吧,陆瞳哥结婚那日,我趁乱逃出东篱驿,去钟氏祠堂祭拜,在哪儿遇见了怀竹哥,之后他就一直黏着我。”钟晚笙记得在长卿峦潜伏的那几年跟自家父亲说过。 “是啊,然后他强行把你拽到东篱驿参加酒会,结果半路杀出一个神秘人戳破了你钟氏后人的身份,当时‘罪钟论’盛行,你就被百家追杀,是他一直护着你的对吧?”钟巽回忆道。 “哟,然后变成一对儿亡命鸳鸯,就惺惺惜惺惺了?”虽然钟巽已经听过一次了,但是风神婆婆第一次听,倒是新鲜的很。 “没有没有,当时签发通缉令的就是武修林氏,而且我还是女扮男装,他只是拿我当弟弟,当孩子疼。”钟晚笙解释道,“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拿我当男子,还跟林归远老宗主说自己是断袖,然后被林归远老宗主用彼岸剑揪着领子盯在了墙上。” “哈哈哈哈,林归远哪个老小子,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暴躁!”钟巽不知道后来的事,想象着林怀竹挂画似的被林归远用剑戳穿衣领钉在墙上的画面,仰天大笑。 “虽然妄议亡者确实是不敬,但不得不说,林归远老宗主当真是乱世豪杰,枭雄做派。”钟晚笙现下想来依旧是心有余悸。 “确实,林归远这个老小子,年轻的时候就一副傲视群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钟巽年轻的时候确实也跟林归远不对付,“但是他也挺可怜的,命太硬。” “嗯?啥意思?”钟晚笙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天生的孤命,克夫克母,克妻儿,克兄弟,基本上有关系的全克,他这个态度也是不想人接近他被他克。”钟巽叹了口气,心道若不是他这个万中无一的铁命格,没准还有机会搞好关系,交个朋友。 “这个还真是头一次听说,”钟晚笙暗叹,“但他后期做的确实太过,竟然直接拍武修林氏的精兵围攻长卿峦,要不是……” 说了一半,钟晚笙转头瞥见他亲爱的爹爹和风神婆婆满脸期盼的望着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什么?”风神婆婆追问道。 “要不是怀竹哥护着我,可真就危险了。”钟晚笙不知如何形容,“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害我的和救我的都是武修林氏的人,要单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他,他爹是他爹。” “那还哪样了?”钟巽听出钟晚笙话里有话,追问道,脸上添了几分狡黠的笑意。 “当初我查出钟氏灭门案的真相,知道凶手是林有之之后,便大闹无棱郭,向林归远老宗主讨说法。 当时无棱郭正召开法会,在场还有不少别家修士,故林归远老宗主抹不开面子,当众废了林有之的修为,我便趁机杀了林有之,为钟氏满门报仇。”钟晚笙回想起当时的事,至今仍心有余悸。 “林归远那老小子好容易才娶妻生子,当真舍得废了儿子的修为?”钟巽认识林归远很多年了,虽说关系不对付,但还算了解。 “后来听怀竹哥说才知道,林归远那个老油条,竟然只是做戏暂封了林有之的灵力罢了。”钟晚笙一时气愤,连敬称都不加了。 “他也是不容易,五十多岁才娶妻生子,结果生了也养不大,也是可怜……”钟巽兀自慨叹了一阵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杀了林有之,林怀竹不会记恨你吗?” “不会个大头鬼啊,”钟晚笙嘴上一点儿都没客气,“我杀了林有之第二天,怀竹哥就来长卿峦闹了。” “然后你们相爱相杀了?”风神婆婆大概是话本子看多了,“这种情况下,你们后来是怎么坠入爱河的?” “是啊,我杀了他大哥,他巴巴的跑到长卿峦闹事,还捅了我一剑,我当时有日子没理他,谁知道……”钟晚笙现在依然不明白林怀竹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思考间,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这小子胆儿肥了,敢捅我闺女,我还没跟他们武修林氏算灭门案的事呢,他还敢来兴师问罪了!”钟巽忿忿的说道。 在女儿奴的面前,先照顾的永远都是女儿的情绪,管他什么道理不道理的。 “爹爹先别急着生气,后面定然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我才会跟怀竹哥在一起的不是?”钟晚笙赶忙安抚。 这么多年了,钟晚笙自己早已经释怀了。恩恩怨怨,细算起来谁也算不清楚,只要当事双方都觉得妥当,那些恩怨,不理也罢。 “那你接着说,怎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钟巽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正了正坐姿道。 “后来,为了强行洗白林有之,林归远老宗主派人追杀我,是怀竹哥跑来报信,还保护了我。” “算这小子有点儿良心。”钟巽的情绪这才稍稍平复。 “后来,为了钟氏能再次扬名四海,我接了个很诡异的案子。”钟晚笙又把话题扯到滇珞宫那边去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以身犯险的,你去跟陆君旸说说,他肯定愿意帮你的。”钟巽早年就跟陆君旸交好,也相信他的能力。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陆老宗主他…又不欠我的……”钟晚笙越说越没底气。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钟氏灭门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那莫须有的起死回生之术。 而这起死回生之术的传言,也确实是陆君旸传出来,陆君旸一直因此觉得亏欠了钟晚笙和陆瞳,可钟晚笙和陆瞳却都觉得陆君旸对于自己,是恩大于怨的。 “确实,没有陆君旸你和阿瞳怕都活不长,细想想的确是功大于过的,可惜啊,陆君旸太心软了,在意的事太多,反而显得没有魄力。”钟巽摇摇头慨叹道。 。 佰肆伍、东篱人情陷百里溪 “之前听爹爹说,陆宗主曾心悦钟离姑姑?”钟晚笙忽然八卦了起来。 钟巽一阵缄默。 钟晚笙观察着钟巽的表情,试探着问了句“爹爹这是想起什么了?” “现在叫陆宗主了,当初喊爹不是喊的很开心吗?”钟巽不知为何醋意大发。 “这…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爹爹也知道的……”钟晚笙吞吞吐吐道。 当时钟氏被灭,她一夜之间孤苦无依,死皮赖脸的去投靠陆君旸,不管是看在养育之恩上,还是为了讨好陆君旸,钟晚笙都觉得自己这声爹叫的不亏。 陆君旸一直对她很好,抛开红枫错和起死回生的传言,陆君旸确实对钟晚笙很不错。 “可惜了,陆君旸天赋不错的,可惜孩子都是天残地缺,最后还是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孩子继承了文修陆氏。”钟巽也替陆君旸可惜。 “所以…陆宗主的孩子为什么继承不了他的天赋呢?”钟晚笙之前也旁敲侧击的问过,结果陆君旸一直跟钟晚笙踢皮球,死活不说。 “陆君旸的母亲是之前的陆宗主的续弦,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的那个哥哥的性格或许更有文修陆氏的做派,九曲心肠,城府极深,行事谨慎,不着痕迹。 但之前的陆宗主却更中意优柔寡断但有仁心的陆君旸。”钟巽作为陆君旸的挚交好友,是当年这件事少数的知情人,“陆君旸刚成亲的时候,文修陆氏的前宗主就准备传位于陆君旸了,这使得陆君旸的哥哥产生了嫉妒之心。 这位陆大哥表面上依然对陆君旸关爱有加,暗中却在陆君旸的娘子身上做了手脚。让陆君旸的娘子但凡怀胎必为双生子,在娘胎中就一个吸食另一个的灵力。 这样就必然有一个孩子是天残地缺,而另一个吸食灵力的却因灵力超过幼体负荷而出生即夭折,所以……” “所以陆宗主永远不会有一个正常的孩子。”钟晚笙自己总结了一句,继而又问,“这么明显,就不会露馅吗?” “文修钟氏擅长复合阵法,这你也知道,那个陆大哥弄了个阵法,让死胎化在腹中,陆君旸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是双生子,自然也不会往这边想,后来这位陆大哥自己造孽,最后自食恶果,亡于自己的练虚期雷劫。”钟巽那一代的恩怨,并不比钟晚笙的这一代少。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翩翩少年有的已老态龙钟,有的得道成仙,有的早已是黄土垄中的一把白骨,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本来想问些陆宗主和钟离姑姑的事,怎么说上这个了?”钟晚笙不敢细想,忙把话题又拽了回来。 “哦,陆君旸和阿离的事是吧?”钟巽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添了几分笑意,“这可就有意思了。” 当年清溪山庄仍幽静庄严,地域广袤,百里溪自庄前潺潺而过,溪水两旁草木茂盛,偶有一两株桃树芍药,红痕点点作饰,更添三分风雅。 当时钟巽二十多岁,已有娇妻在侧,陆君旸十七岁,还是野鹤闲云,孤身一人。 二人一同去皇城捉鬼,钟巽邀陆君旸来家里玩儿,还未见清溪山庄,便在百里溪的溪口,看见了正在乘凉的钟离。 当时钟离刚过及笄之年,眉眼间芳华初绽,笑意盈盈。挽起的袖口处露出玉也似的肌肤,肌肤上沾着几滴溪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亮莹莹的。 钟离老远看见钟巽回来,招了招手喊了一嗓子“哥,你说的那个抽鼻烟的小鬼抓住了吗?” “你哥是谁啊,抓住了!”钟巽也回了钟离一嗓子。 “那姑娘是你妹妹?”陆君旸小声问道。 “是啊,我这妹妹,从小野惯了,一个姑娘,淘的跟小子似的,让你看笑话了。”钟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陆君旸打着哈哈,陆君旸却又回头偷瞄了钟离几眼。 “无妨,令妹清丽灵动,将来定然是袅袅婷婷,婉如清扬。”陆君旸情不自禁的夸了起来。 钟巽看着陆君旸情不自禁的笑意,目光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你这是什么眼神?”陆君旸突然有些害羞,想着钟巽素来聪明,不会是看出来自己的小心思了吧? “没什么,”钟巽藏住自己眼角眉梢间的调笑之意,端正了态度道,“只是我看着阿离长大,她又一直孩子心性,我倒真没用看女子的眼光去看过她,今日听你这么一说,觉得还挺新鲜的。” “原来如此,并非是我奉承巽兄,令妹确实是很有风韵,不知将来哪位公子能有幸娶得令妹啊。”陆君旸说的云里雾里,其实还是在试探钟巽的态度——我看上你妹妹了,兄弟不撮合撮合? 钟巽心里明白,却不想这么快就做决定,只得暗暗计划试探。 “早就跟你说过百里溪蜿蜒曲折,景色也算别致,今日即来了,就好好看够了再回吧。”钟巽岔开话题。 本来就是因为钟巽跟陆君旸说了百里溪的事,陆君旸觉得新奇,钟巽带他来看看而已,谁知说话的工夫差点儿就忘了。 “我说你们两个不够意思啊,来清溪山庄玩儿也不带我,见外了不是?还是说你们俩要背着我开小灶?啊?”钟巽和陆君旸正准备上船,老远跑来个穿白袍的小子,还没等摸着人呢,就一阵叨叨——是易容华。 “君旸没来过我家,带他来瞧瞧,谁想你,三天两头的往清溪山庄跑。”钟巽解释道,声音中透着几分不耐烦,“你愿意一起的话自己走上去吧,我和君旸坐船。” “行吧行吧,谁让我是常客呢,一定要选一个人怠慢肯定要怠慢我的不是,没事没事,你们自己泛舟吧,我先过去了,回见了您嘞。”易容华拍了拍钟巽,溜溜达达的朝着清溪山庄走去。 钟巽一脸茫然,心道易容华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平白无故的来清溪山庄嘚瑟一趟。 还有,他这…学的哪儿的口音?听着怪喜感的…… 。 佰肆陆、陆君旸情动神女峰 过了不多会儿,钟巽、陆君旸、易容华各自到了清溪山庄的门口,让下人沏了壶茶,几个人絮絮的聊了起来。 “听说易兄常来清溪山庄?”陆君旸一路上听着易容华叨叨清溪山庄哪里好玩儿,不由得问道。 “他啊,我带他来了一回他就上瘾了,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易容华还没说话,钟巽就先吐槽上了。 “你要是愿意,我也不介意你三天两头往杏林阁跑啊。”易容华答非所问,“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多无聊啊?反正我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儿,就各处转转嘛,就当开阔眼界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对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四方,是吧?” 陆君旸默默喝了口茶,心道这也不是一句里的,易容华到底是怎么接上的? “行行行,你话多你有理,只要不耽误修炼,你愿来就来吧。”钟巽无奈道。 文修易氏向来是玄门五大世家中最清闲的,门中没有太多规矩,上午教一些理论,下午实践的时间全凭自觉,没有老师带着,所以愿意练习就练习,不愿意练习出去玩儿也可以,只要能在规定的时间进阶,怎么修炼随意。 易容华修炼得法,极有效率,故剩了许多闲散时间,易容华又是个生性怕寂寞的,故三天两头的来清溪山庄叨扰钟巽。 “对了,西北神女峰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易容华到处乱跑也不是全无好处,“要不要去瞧瞧?” “西北不是归武修莫氏管吗?我们有跟着瞎掺和什么?”陆君旸一直小心谨慎,不在文修陆氏地界儿的事从来不管,除非有极特殊原因。 “诶,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能去那边捉鬼,去那边玩儿总不犯毛病吧?”钟巽笑道,笑意中带着三分狡黠。 易容华一激动,随手跟钟巽击了个掌,喜笑颜开道“知我者,巽兄也!” 陆君旸这下明白了。明目张胆的去人家的地盘抢生意自然是不妥,但是若只是去玩耍,偶然遇到什么怪奇事件,为了保命,自然是要解决的。 “你们啊,哪天惹了莫宗主那个瘟神爷,有你们好受的。”陆君旸提醒了一句,却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反而问易容华,“不知神女峰现有何事发生?前段时间我闭关修炼了一阵儿,不太知道最近的事。” “神女峰峥嵘轩峻,山顶有座不小的庙宇名唤‘襄王庙’,相传楚襄王夜梦神女,因难忘神女姣丽之姿,魂牵梦萦,说与当时的词赋大家宋玉。宋玉遂作《神女赋》呈上。 梦中,神女以礼自持,不愿与襄王有鱼水之欢,后襄王偶经一处奇峻之峰,其形状与神女的腰身相似,故赐名神女峰。襄王亡故前,仍不忘神女姿容,故令人在神女峰修筑襄王庙,此为前情。” “所谓‘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便是源起于此罢?”陆君旸淡淡道,“略有耳闻。” “神明自愿望中诞生,若是九重天上收编了的神仙还好说,若是山野中的堕神散仙,因愿望而诞生,又因愿望消失而堕化,这些堕化的神明一般驱魔的符篆法器是不好用的,故而极费工夫。 三年前的一次大雷雨,不知是因为谁渡劫还是庙中的人得罪了哪路尊神,被劈了个外焦里嫩,神像也毁了,庙里修行的道士也都跑光了,神女峰也成了荒山。”易容华叨叨了半晌终于切入了正题,“几个月前开始,神女峰周围大雾弥漫,竟缭绕数月不绝,这可不是奇事了?” “你是怀疑神女堕化了?”陆君旸放下茶杯,斜斜的看了易容华一眼。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易容华伸手扒拉了陆君旸一下,“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来嘛,凑个热闹。” “你个碎嘴子可消停会儿吧,放眼五大世家的年轻修士,也就属你最闲,这事一看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问题,谁陪你……”陆君旸不满道。 “不是挺好的吗?我倒是挺感兴趣的。”钟巽突然打断陆君旸的抱怨,“我再去问问阿离去不去,人多热闹。” 陆君旸一阵缄默,易容华对着陆君旸的脸端详了一阵儿,忽作恍然大悟状。 说曹操曹操到。钟巽正要去找钟离,钟离自己挽着袖子,两手和头颈湿哒哒的跑了进来。 “哥,你们商量什么呢?”钟离倒也不避讳,想知道就大大方方的问。 “对了,阿离你来的正好,我们最近要去神女峰玩儿一趟,你去吗?”钟巽玩笑似的道。好像他们去神女峰真的是去玩儿似的。 “成啊,什么时候走啊?”一听有得玩儿,钟离立刻来了精神。 “就你贪玩儿,急什么,我们这刚跑了一趟回来,怎么着不得歇几天?”钟巽给了钟离一个脑瓜崩儿,嗔怪道。 “好好好,那就请哥哥们歇好了再来告诉阿离。”钟离笑盈盈的道,笑意中带着几分玩味。 陆君旸和易容华一愣,反应过来钟离的这个“哥哥们”是带着他们俩的。 钟离风风火火的进来,风风火火的出去,最后留这三个大老爷们儿在原地凌乱。陆君旸更是全程目送着钟离从进来到离开。 “还看呢,都走远了。”易容华默默黏了过来,搂着陆君旸的脖子问,“跟兄弟说说,怎么回事儿?一见钟情了?” “休要胡说。”陆君旸死不承认,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阿离都要去了,君旸可要同去?”钟巽非但不劝和,反而跟着捣乱。 “有时间我自然是会去的,关阿离姑娘什么事?”陆君旸无所适从,顾左右而言他。 “哎哟,刚刚某人不还说不管武修莫氏地盘上的事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改主意了?”易容华见陆君旸反应有趣,忍不住又多调戏了几句,“阿离姑娘一去,某人就不管地盘不地盘的了?” 易容华常来清溪山庄,一直是毫不客气的跟着钟巽喊钟离阿离的,今见陆君旸喊钟离一声阿离姑娘,为了逗陆君旸,也跟着陆君旸喊“阿离姑娘”了。 。 佰肆柒、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陆君旸年轻的时候脸皮薄,被调戏了几句就遛了。有过了七八日,钟巽带着钟离和陆君旸、易容华在神女峰下汇合。 西北戈壁,风沙漫天,怪石嶙峋,奇峰峥嵘。漫漫风沙中,独独只有神女峰,迷雾缭绕。 “这都能看成神女,襄王是有有多饥渴?”钟离小姑娘家家的,说话一点都不避讳。 一旁三个大男人一阵无语,没给反应也没驳,缄默着走入了神女峰。 神女峰内一片寂静,不似外面漫天风沙,只是山中云雾迷蒙,反倒比风沙之中更看不清路了。 “这神女峰中气候甚异,且这种地方,竟会下大雷雨,这倒奇怪。”钟巽转头呸了口沙子道。 “遭天谴了呗,就算是皇上,觊觎神女也是大罪啊,这楚襄王也是有胆子,觊觎神女不说,还修了个庙供着,老天爷能不生气吗?”易容华没正形的黏在陆君旸的身上道。 “都过去多少年了,关楚襄王何事?定是庙里修行的道士作死。”陆君旸嫌弃的把易容华推开,推测道。 “几个半吊子的道士能把天上的神仙得最到降天雷劈他们吗?”钟巽显然觉得陆君旸的想法不靠谱,“看看再说。” “所以…往哪边走?”钟离迷茫道。 陆君旸晃了晃手指,一只金色的蝴蝶停在指尖,拖着流星似的光尾向前翩然飞去。 “大家跟我来吧,这蝴蝶会带我们去襄王庙的。”陆君旸淡然回头,偷瞄了钟离一眼道。 “这位哥哥,你这蝴蝶好漂亮,是什么灵兽吗?”钟离也如陆君旸所想,对这只漂亮的小蝴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不是灵兽,是我家的一种术法,用来指路和找东西什么的。”陆君旸解释道,心想果然女孩子还是喜欢这些花呀蝴蝶呀之类的漂亮的东西。 “那你的祖先是路痴吗?发明出这种东西。”钟离不愧是文修钟氏的女儿,想法和侧重点跟一般的女子不甚相同。 陆君旸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无巧不巧的是,正在陆君旸发懵的时候,刚刚放出去的蝴蝶又折了回来,围着陆君旸转了几圈。 “小蝴蝶说什么了?”钟离好奇的问道,脸上似是在强忍着笑意一般。 “前面有结界,它…过不去。”陆君旸如实相告。 陆君旸本打算让蝴蝶再飞一会儿的,谁知这么快就碰壁了。 “武修莫氏并不擅长结界之术,在武修莫氏的地界儿出现能挡下蝶凝之术的结界,感觉有点儿奇怪。”钟巽知道陆君旸的斤两,故而推断能挡住陆君旸术法的结界绝不是一般的结界。 钟巽话音刚落,远处浓雾中一个袅娜的身影由远及近。 众人不明所以,不由警惕了起来。 就在几人即将看清来者的真面目之时,忽然被一股力量直接拽出了神女峰。 众人一惊,不由得拿出自己身上的法器符篆招呼了过去。 “何人擅闯神女峰?”偷袭的人中的为首者严厉的质问道。 钟巽陆君旸等人定睛细看,眼前几人身着墨袍,体格健壮符合武修莫氏门生的特征。 “几位息怒,我们并不是有意闯入神女峰的,我们只是在戈壁中迷了路,误入此处,还请列位宽恕。”钟巽出面解释道,哪怕是编瞎话,也能编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素问文修钟氏后人多善诡辩之人,今日一见,当真是所言非虚啊。”来者见钟巽身着文修钟氏的赤色道袍,便不打算相信钟巽的说辞。 钟巽自觉尴尬,不敢马上接话。 僵持之时,远处一个不认识的少年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拽着陆君旸的手道“小公子在这里啊,让属下好找。” 陆君旸无辜的眨了眨眼,淡然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宗主不放心小公子,要属下来找找看,找着了好生保护小公子,然后带小公子回去。”那人很自然的接话道。 “辛苦你了,我们刚刚迷路了,一会儿就回去。”陆君旸回答道,继而带着三分乞求的望向武修莫氏的几个守卫。 诚然,文修钟氏油嘴滑舌的人确实不少,但既然这位刚来的修士也这么说,钟巽的胡话却又变得有几分可信了。 “几位也都是玄门中有头有脸的人,做事的时候还请谨慎些,免得惹人非议。”墨袍中为首者犹犹豫豫的信了钟巽和另一位修士编的瞎话,带了人继续巡逻去了。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默默的走远避嫌。 “多谢这位兄台了。”走远后,陆君旸停下来朝适才的修士一礼道。 “能够帮到大世家的人,小生三生有幸。”那人回礼,“况且只是举手之劳,诸位大可不必挂心。” 陆君旸和那修士来回谦虚着,一旁的钟巽、钟离和易容华看的目瞪口呆。 看他二人之间的对话十分自然熟络,满心以为二人是旧识,谁知这二人竟是不认识的! “还以为是文修陆氏的门生,结果你们两个不认识吗?不认识还交流的这么自然?可以啊~第一次见面就怎么心有灵犀心照不宣?”易容华阴阳怪气的夸奖道。 “这位公子过奖了……”易容华的“夸奖”太过强烈,路过的修士拘谨的谦虚了一句。 陆君旸倒是习惯了易容华这个有点儿破事都能叨叨半天的性格,也没说什么其他的。 “神女峰表面上看起来是座无人监管的孤峰,实则由北冥军的人昼夜不停的巡逻,不是那么好进的。”路过的修士继续解释道,“且这神女峰诡谲异常,几位都是有前途的世家子弟,万万不能在这偏僻之所送了性命。” “多谢这位兄台提醒,我们会注意的。”钟巽也跟着客套了起来,“说起来还没问这位兄台师从何门?如何称呼?日后也好容吾等登门道谢。” “山野散修,就不劳几位大驾了。”那名修士诚惶诚恐道,“说起来我与这位陆小公子倒是有些渊源。” 陆君旸一愣,愕然道“哦?此话怎讲?” 。 佰肆捌、世家子成就神女愿 “在下也姓陆,祖上和陆小公子的本家偶然连过宗的。只是有日子不来往了,故小公子不知。”那位修士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位兄台与我们也算有恩,不知可愿随我去东篱驿,入我文修陆氏门下。”陆君旸明目张胆的开始挖人。 “多谢陆小公子好意,只是我天生闲散惯了,怕是受不得管束,还请陆小公子见谅。”那位修士婉拒了陆君旸的邀请。 陆君旸也不愿强人所难,便说若他反悔了,随时可以去东篱驿找他。 那位修士不愿久待,朝几人福了一福,转身离去了,连个全名都没留就走了。 “我们空占了世家子弟的位置,活得倒不如一个散修逍遥。”钟离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自顾自的喃喃道。 “怎么?看人家小公子长得好看,感兴趣了?”钟巽故意调笑道。 “你把你妹妹当成什么人了?”钟离敲了钟巽一下,“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觉得这小兄弟长得确实不错。” 钟巽叹了口气,走上前对陆君旸和易容华道“既然北冥军还在,今天肯定是进不去了,我们先退回去,再想办法吧。” 几人正欲离去,忽而戈壁深处,风沙之中,一位女子的身影渐行渐近,身量与神女峰中见到的极为相似。 众人噤若寒蝉,空聆着戈壁中风沙呼啸和女子踏在沙地上的脚步声。 “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来了几个像样的,怎么这就要走了?”女子终于从风沙中走出来,带着三分超然的笑意。 钟巽伸手挡在钟离前面,警戒的问道“你是何人?找我们有何事?” “公子不必警戒,我又不是什么邪灵鬼魅,害你们对我也没有好处。”眼前的女子倒也是直来直去,一点儿也没想藏着掖着。 “那不知这位姑娘找我们所谓何事?力所能及的事我们一定会帮忙的。”易容华柔声问道,跟钟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谁知易容华一出声,那女子忽然对易容华提起了兴趣“还真是代代都有风流人,小公子如此相貌,定是风月场中的佼佼者,只是子嗣稀薄。” 此时易容华尚未娶亲,虽是天性中有几分风流脾性,但大多也都是因为年少轻狂,嘴上占点儿便宜,此刻被这么一说,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莫非姑娘…是这山中的神女?”陆君旸试探着问道。 虽说是叫神女峰,但神女峰里到底有没有神女,谁也不知道。 反正天底下那么多庙,十有都是没有真神的,大多都只是受过些雨露恩惠,甚至是未经神明允许,自己厚着脸皮贴上去的。 “你们才反应过来啊,”神女显然不悦,“一般人能躲过北冥军的守卫,直接穿山而过嘛?” 一群人仍是不知如何搭讪,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所谓的神女。 “因为当年楚襄王的一场春梦,无数相似的臆想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愿望,我便是在那愿望中诞生的神明。”神女解释道,“然日久天长,愿望渐渐淡化,我的神力也便稀释了。前些阵子天上的人想来收编我,可惜我的神力已经所剩无几,没能渡过天劫,成了此山中的堕神散仙。” “怪不得神女峰的道士都跑光了,飞升天劫,一般人被波及的话不死也半条命了,哪里还有胆子待在被雷劈过的地方继续修行。”钟离只是想象一下,便觉得瑟瑟发抖,“要是我我也得跑。” “所以?神女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钟巽总觉此地不宜久留,急切的问道。 “我…不想消失……”神女忽然示弱,可怜巴巴的颔首道。 钟巽等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你们回去替我建庙,待我飞升了,定然会善待你们的。”神女也不知道这几个人需要什么,不敢随便说条件。 “我们也不敢擅自许诺,”陆君旸想到了些什么,出面调和道,“毕竟我们几个手里没什么权力,如果可以,能不能请您再等些时日,我们回去问问家里的人再说?” “君旸说的有理,我回去之后也会去问一下的,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易容华这时候还不忘占点儿便宜,“跟何况姑娘风姿绰约,在下怎么忍心让你消失呢?” 神女一愣,给了易容华一个脑瓜崩儿之后,匿了。 “你也是胆大,神女也敢调戏。”钟巽也真是打心底里佩服易容华。 “实话,这有什么害羞的?”易容华不解,“敢情巽兄有娇妻在侧,便没了欣赏美的眼睛了?” 易容华笑话钟巽妻管严,殊不知轮到他成亲的时候,妻管严程度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人回家后与父母交谈,几家合作,在一处钟灵毓秀之地,替神女重修了神女庙。 事后,请神女入庙的时候,神女对几个人分别许诺。 陆君旸原本在修为上平平无奇,神女给他加了个码,让他进阶快些。 易容华命中无子,神女求情,给他找了个备选的儿子。 钟离与心仪之人终成眷属,钟巽…… 到了钟巽这里,神女缄默了一阵儿才道“有些事,我不能泄露天机,所以只能这么说了。” “神女请讲。”钟巽心中甚是疑惑。 “无论日后你和你的家人遭遇何等灭顶之灾,我都会努力为你和你的后人寻找一线生机。”神女说得吞吞吐吐,钟巽不明所以,也只得点头答应。 此时的钟巽尚不知晓,朱雀神兽千年一涅槃,每每涅槃之时,必然要屠尽生灵,让一切重新归零。 很多很多年后,钟巽再回想起神女的态度,不由心下一寒——钟氏灭门之事,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劫数。哪怕没有林有之,还会有别人。 神女答应的一线生机,或许就是钟晚笙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重振了文修钟氏家门。 钟巽也庆幸自己当时虽然疑惑却仍答应了神女的条件,不然文修钟氏能否保住还是个未解之谜。 。 佰肆玖、钟氏门难逃涅槃事 钟巽说了神女给其他人的的恩赐,说到自己这里,钟巽忽然止住不说了。 钟晚笙无辜的看着自家爹爹,老老实实的等着下文。 “这么不说了,神女峰的那姑娘当年跟你说什么了?”风神婆婆见钟巽忽然停住了,催促道。 “阿晚,”钟巽喝了口茶,叹了口气对钟晚笙道,“你可知道,朱雀神兽有千年一涅槃的特性?” “朱雀为凰,凤凰会浴火涅槃,这阿晚是知道的,可是这涅槃的周期,阿晚确实不知。”钟晚笙据实相告。 “当时没在意,后来细想,灭门案的时候,刚好赶上朱雀神兽的涅槃之期。”钟巽对此深觉遗憾,“当年神女对我说,将来若有灭顶之灾,会替我保有一线生机,现下想来,她替我保住的那一线生机,是你啊……” 钟晚笙想起十几二十多岁为灭门案奔波的日子,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也就是说,再过九百年,钟家还会有灾?”沉默了须臾,钟晚笙第一句话竟不是叹过去,而是问将来。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只是朱雀神兽已经阴阳相合,自制力多少回比原来好些,大约也不至灭顶之灾,”钟巽安慰道,“况且还有九百多年呢,总会有办法的。” “也是,总不至于再一场大火烧穿灵澈山吧?”钟晚笙自嘲道,“我一介女流都撑过来了,我的后人不可能反倒不及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折腾去吧,再怎么着也不会比你的状况更糟糕,真亏你能走到这一步。”钟巽摸了摸钟晚笙的头,眼中似是怜惜,又似是骄傲。 “那是~”钟晚笙也一点儿都没谦虚,说完之后,继而话锋一转,坏笑道,“所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陆姓修士,可是陆瞳哥的爹爹?” 钟巽忽然一口茶呛在嗓眼儿,咳了几声,心道自己这闺女猜的也太准了点儿吧? “你还挺会猜。”钟巽婉转的表示肯定。 “之前陆瞳哥跟我说他不是被陆宗主收养之后改的姓氏,而是原本就姓陆,这又平白无故的冒出一个陆姓的散修,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啊?”钟晚笙有点儿小得意的解释道,转而又问,“那…陆宗主后来……” 钟晚笙好奇陆君旸失恋后的事儿,却又想起当年起死回生的传言,怕钟巽生气,作欲言又止状。 “后来啊,陆君旸那小子通过介绍,娶了一个小门的女子,谁知又遇到那样的事,”钟巽想起一些事之后,忽然替陆君旸觉得可惜,“之后他的妻子也没有活太长,可能是打击太大,他有那么几年一直流连于烟花柳巷,后来又不停的收养天赋好的孩子……” 凡事有因才有果,陆君旸后期的风流和爱收养孩子的毛病,说到底也是因为情场失意。 “也不知道陆宗主现在怎么样了……”钟晚笙嗟叹道。 陆君旸百岁之时,传位于一位分家的孩子,自己一个人云游四海去了,再没任何消息,过去了这么多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易容华倒是跟他正相反,结婚前到处浪,结婚之后妻管严的厉害,老老实实待在杏林阁,也不跟漂亮姑娘说俏皮话了。” “哈哈,看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易老宗主家的公子也是这样,年轻的时候风流的哟,对着女鬼都能来几句俏皮话,娶亲之后也乖了。不过……”提起易桦安,钟晚笙又想起柳扶风了。 二人二十余年形影不离,也都未嫁娶,柳扶风死后,易桦安忽然松口,说可以相亲了。 这二人的关系,外界有很多传言,与其说柳扶风是为护易桦安而死,倒不如说柳扶风是为了成全易桦安而故意求死。 柳扶风喜欢易桦安,却为了易桦安的名声不曾表白。易桦安虽不正面回应,却默默的推掉了所有的提亲要求。 然而最后,他们到底没有挣脱世俗的枷锁,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人成了黄土垄中的一抔白骨,一人勉为其难的娶了不爱的人,淡淡的过着平淡无他的日子。 “不过什么?”钟晚笙正思索着,钟巽忽然出声询问。 “没什么,想起了一位故人。”毕竟只是猜测,钟晚笙不敢妄言。 况且柳扶风仙逝多年,现在再提起此事,对他也是不敬。 “不愿说算了。”钟巽也不为难人,“说起来,不知道怀竹那孩子怎么样了,按理说他修为一直比你稍好些的,怎么到现在还没……” 话音未落,南天门传来一声巨响,继而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钟巽的话未说完,见此情形,一阵缄默,心中升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钟晚笙愣了一下,往南天门跑去,钟巽和风神婆婆也跟了过去。 只见一位身形颀长,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有几分茫然的站在南天门前,身边围了不少小兵小卒。 不出所料,是林怀竹。 林怀竹远远的看见钟晚笙在,立刻拨开人群,一把抱住钟晚笙。 四周起哄声此起彼伏,钟晚笙伸手拍了拍林怀竹的背以示安慰,林怀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钟晚笙,一只手还恋恋不舍的牵着,如梦初醒一般的道了句“我不会再松开你了,今生也好,前世也罢……” 钟晚笙一怔,心道莫不是林怀竹想起前世的事儿了? “好好好,不放不放,都是你的好不好?”钟晚笙顺着林怀竹的话随口哄了句,就那么拽着他走进了南天门。 林怀竹报了个到之后,钟晚笙牵着他来到瑶池处坐下,风神婆婆得了任务出去行风,钟巽还坐在瑶池边等着二人过来说话。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林怀竹现在与钟巽品级相当,却仍记得自己的身份辈分,对钟巽甚是恭敬。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动不动就行礼,你不累我还累呢。”钟巽随性道,“坐吧坐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林怀竹茫然的点了点头,慢悠悠的坐了下来,举手投足间透着“紧张”二字。 。 佰五零、瑶池处谁品镜花缘 “你们在这里说什么体己话呢?”林怀竹好奇道。 “没什么,一家人随便聊聊。”钟晚笙觉得说来话长,便先问别的了,“还没问怀竹哥何处渡的劫?可有前世的记忆?” “说来惭愧,”林怀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其实是渡劫失败了,命陨后归位的。” 钟晚笙渡劫时也是险象环生,要不是眉心处那一股神秘的力量,只怕性命危矣。 如今林怀竹说自己渡劫失败,钟晚笙并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无妨,反正你原本就是这九重天上的人,不过是历个劫,劫数尽了,自然就归位了。”钟巽倒是不骄不躁,话说的很是佛系。 “能上来大家团聚就好,其他的不要紧。”钟晚笙忽而想起一事,确认道,“所以,你现在已经记起前世的事了?” “是啊,兔子小姐。”林怀竹故意调笑道。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狗子先生?”钟晚笙故意打岔。 林怀竹一时无语,伸手摸了杯茶润了润嗓子。 “怪不得你耳朵那么好使,原来前世竟是只忠犬。”钟晚笙一边回忆一边吐槽道。 “虽然原型确实为犬,但也不能直接论只啊?”林怀竹总觉得钟晚笙的量词用的怪怪的,“你也没好到哪去好吗?” “兔子可爱啊。”钟晚笙继续说着些不明所以的话。 “你赢了……”分别了一段时间林怀竹都差点忘了钟晚笙师个思路清奇的女子这件事。 “怀竹哥,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钟晚笙想说反正今天已经打听了不少前世今生的事了,不如趁热打铁,干脆把所有事问清楚。 “咱俩谁跟谁啊问,吧问吧……”林怀竹对钟晚笙本身就彼此熟知,因而不假思索道。 “一开始我还女扮男装的时候,你为何对我关爱有加?那时你还不知我是女儿身,虽然知道你是因为知道我钟氏后人身份才跟着的,但你当时对我的关爱却不像假的。”钟晚笙边回忆边问道。 “这个呀,桦安没跟你说过吗?”林怀竹以为易桦安早就跟钟晚笙八卦过了,“武修林氏同我一辈的,原本不止三个孩子,你可知道?” 钟晚笙点了点头。 适才钟巽跟她聊天的时候说过,林归远的枭雄做派是因为林归远命格忒硬,克妻克子克亲克友,怕连累别人,才成了那个茅坑里的石头似的,脸臭脾气又硬的脾气。 “我其实还有一弟一妹,只是天生体弱,没成年便夭折了,你没见过。我那妹妹是出生后不久即夭折,另一个早夭的弟弟是活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一场急病死了。”林怀竹娓娓道来。 钟晚笙头次听说这回事,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那孩子叫林慕槿,虽自小体弱无法修炼,但人却特别懂事。我与他年龄相近,就经常带他玩耍,也经常照顾他。”林怀竹现下追忆起前尘往事,仍有忧伤淡淡,“然而就算我精心照料,也仍未留住他……” “斯人已矣,你弟弟的死,并不是你的错,都是造化弄人……”安慰的话说出口,在生死之哀面前,却又显得那样单薄无力。钟晚笙话说了一半,无奈也只得住口。 “你不必安慰我,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林怀竹继续道,“阿槿死后,我自请出去历练,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赌气捅了梼杌的老巢,被梼杌重伤,自那之后,我对幻术就没什么抵抗力了。” “……这已经是在九重天上了,司药处的人或许有办法治。”钟晚笙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明明知道林怀竹悲伤的不是这个,却仍装作不知,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搪塞。 “他跟你有几分相似,当初我没能保护好他,所以想保护好你,也算是补上心里那块空缺了。”林怀竹说着,声音中透着几分歉意。 往事不堪回首,再怎么追忆,失去的人终究是失去了,不会再死而复归,林慕槿也好,当年文修钟氏的那些人也好,终是化作一缕青烟,随风去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怀竹哥不必自责,是阿晚的问题不好,若怀竹哥不愿,那便不要说了。”钟晚笙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 “没事,是我不好,一开始拿你当替身,但我保证,从我对你有男女之情起,你便不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而是我今生独一无二的妻。”林怀竹忽然向钟晚笙告白。 还不等钟晚笙回应,钟巽先咳了两声道“知道你们小夫妻恩爱,但你们总要照顾一下我这老头子的感受吧?” 钟晚笙和林怀竹一时尴尬,互看了一眼,目光相接的瞬间,二人默契的会心一笑。 “怎么?我一会儿工夫不在,你便想我了?”有些俏皮的女声自不远处灌入耳畔——是钟晚笙的生身母亲玄祯。 “娘亲!”钟晚笙一时激动,扑到玄祯怀中,宠物似的在玄祯怀中一通乱蹭。 “你都是百来岁的人了,见了爹妈还是这样撒娇?”玄祯目光宠溺的望着钟晚笙,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柔和。 “谁说的,阿晚才两岁!” 还不等钟晚笙回应,钟巽先咳了两声道“知道你们小夫妻恩爱,但你们总要照顾一下我这老头子的感受吧?” 钟晚笙和林怀竹一时尴尬,互看了一眼,目光相接的瞬间,二人默契的会心一笑。 “怎么?我一会儿工夫不在,你便想我了?”有些俏皮的女声自不远处灌入耳畔——是钟晚笙的生身母亲玄祯。 “娘亲!”钟晚笙一时激动,扑到玄祯怀中,宠物似的在玄祯怀中一通乱蹭。 “你都是百来岁的人了,见了爹妈还是这样撒娇?”玄祯目光宠溺的望着钟晚笙,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柔和。 “谁说的,阿晚才两岁!” 还不等钟晚笙回应,钟巽先咳了两声道“知道你们小夫妻恩爱,但你们总要照顾一下我这老头子的感受吧?” 钟晚笙和林怀竹一时尴尬,互看了一眼,目光相接的瞬间,二人默契的会心一笑。 “怎么?我一会儿工夫不在,你便想我了?”有些俏皮的女声自不远处灌入耳畔——是钟晚笙的生身母亲玄祯。 “娘亲!”钟晚笙一时激动,扑到玄祯怀中,宠物似的在玄祯怀中一通乱蹭。 “你都是百来岁的人了,见了爹妈还是这样撒娇?”玄祯目光宠溺的望着钟晚笙,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柔和。 “谁说的,阿晚才两岁!” 。 番外篇、幽竹怀节其正谁怜 (ps本章为林怀竹线补充) 武修林氏三子林怀竹,传说出生时无棱郭外有龙啸之声,故自小被林归远视为祥瑞之子,爱若珍宝。 林怀竹三岁那年,林归远又得一子,取名林慕槿,因天生体弱,无法正常修炼,林怀竹年幼无事,时常陪伴林慕槿,并对其照看有加。 林归远也觉得这样能锻炼林怀竹,又能保护到林慕槿,故不加干涉。 谁料林花匆落,温情难久,林慕槿终究还是如夕颜花一般,暮开朝落,化作一抔黄土。 林怀竹恨自己不能保护林慕槿,出门历练,一气之下捅了梼杌的老巢,命悬一线之时被附近的修士抬回了无棱郭,一躺就是一年,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来。 之后许多年,林怀竹都没出武修林氏的地界儿。行过冠礼之后,在林怀竹的软磨硬泡之下,林归远终于同意他可以出门历练三个月。 大约林归远自己也没想到,自家儿子在捅了梼杌的老巢之后,又砸了文修钟氏的祠堂。 林怀竹好奇钟氏灭门案,就去灵澈山看了看,然而钟氏祠堂的守卫却推脱说是钟氏灭门案的七周年,拒绝了林怀竹今日钟氏祠堂的请求。 林怀竹倒也实在,行,周年不能来,我等几天行不? 然后第二次光临钟氏祠堂的时候就遇到了当时化名陆晚还是女扮男装的钟晚笙。 林怀竹跟钟氏祠堂门口的守卫话不投机半句多,打了起来。 那些守卫疲于应付林怀竹,耳朵也不如林怀竹灵敏,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林怀竹却听到了。 他刚接近钟氏祠堂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什么“不肖子孙钟晚笙”“不让钟氏五十三口枉死”之类的话。 后来打到祠堂里面,林怀竹打眼一看,祠堂里有五十六个牌位,心中有疑,但看到钟晚笙受伤了,又单纯的想着人命要紧,就先把钟晚笙带走治伤了。 谁知道钟晚笙竟是诈和,刚放下心来,钟晚笙大半夜又被噩梦惊醒,林怀竹想着是不是钟晚笙以前受过什么刺激,更加笃定了钟晚笙钟氏后人的身份。 于是林怀竹黏上了钟晚笙,并修书一封,送到了林归远手中。 主要就是说他这次出门历练的三个月准备查一下钟氏灭门案,已经小有进展,遇见了一位疑似钟氏后人的人,现在正在与其建立良好关系。 当时涉世未深的林怀竹自然是不会知道,他亲爱的大哥才是灭文修钟氏满门的元凶,更不会知道自己的一纸家书牵出了多少事端。 林怀竹黏着钟晚笙,几天的工夫下来,深觉钟晚笙是个幽默风趣的人,性格又与林慕槿相似,便真的想和钟晚笙交朋友了。 只是当时他还认为钟晚笙是男孩子,压根就没往男女之情上想。知道后来在易家见了钟晚笙原本女生的样子,又在琉璃宴上见了第二次,这才有点儿那个意思。 林怀竹在琉璃宴上倒是玩儿的开心,完全不知道琉璃宴根本就是林归远给钟晚笙摆下的鸿门宴。 当日钟晚笙离家出走,陆君旸四处寻找,林归远借口帮陆君旸找孩子,发暗信要林怀竹一定要把钟晚笙带来,让陆君旸带回去。 林怀竹信任林归远,自然是照做了,却不想林归远私下里找了个武修莫氏的旧门生,在琉璃宴上闹事。 此外,林归远还向北冥军那边施压,说要把当年的事甩给他们。北冥军的害怕东窗事发,自然有所行动,宣扬“罪钟论”便是其中之一。 如林归远所料钟晚笙果然成了众矢之的,自顾不暇,自然没有时间再查钟氏灭门案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对于钟晚笙的怒火会转移到陆君旸身上,又阴差阳错的招惹了阴之朱雀。 封印阴之朱雀需要钟氏血脉,钟晚笙不得已帮忙,又利用此事诈死。 林归远本以为此事就此罢了,可谁知同行了一个多月,林怀竹与钟晚笙竟然感情突飞猛进,突飞猛进到胳膊肘往外拐,公然跟自己叫板,叫板不过,还宣布自己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一赌气又离家出走了。 林怀竹原本正直纯粹,短暂失去武修林氏保护之后,倒是知了不少人情世故。 话说林怀竹当年被撵出武修林氏之后,学着钟晚笙的样子,帮人有偿捉鬼斗邪。 可钟晚笙什么性子,林怀竹什么性子,哪儿能跟钟晚笙一样顺利? 钟晚笙性格诡谲多变,为人机谨,像涝外快的时候定然是有办法让对方心服口服的付钱,且定价合理。 林怀竹呢?傻倒不傻,只是谋略不足,只会直来直去,直接说什么你家有不干净的东西之类云云,十次里有八次被当做骗子。 好容易掌握了点儿技巧,又遇到真的江湖骗子,差点儿以为对方真是哪个小家族的修士,与其把酒言欢,垫付了不少酒钱。之前的努力又付诸东流了。 林怀竹离开家族的这几年,一直不信钟晚笙已死,四下寻找。 可无巧不巧的是,钟晚笙那几年一直在长卿峦中解决诅咒“红枫错”的问题,没怎么出山,任林怀竹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半点儿消息。 直至四五年后,长卿峦突然出现了个敲锣打鼓高调收徒的“灵澈山人”。 此人性格多变,不被世俗规矩束缚,行事风格与钟晚笙颇为相似。 且文修钟氏的旧址便在灵澈山,之前钟晚笙消失的地方亦在灵澈山,林怀竹隐隐觉得这个灵澈山人,一定与钟晚笙有着紧密的关联,甚至就是她本人。 既有此猜测,林怀竹立刻就动身去了长卿峦,准备会一会这个所谓的灵澈山人。 到了长卿峦,林怀竹为长卿峦的护山大阵所苦,与此同时,却又更确信钟晚笙就在山中。 枯叶藏红漆,木鸟喷水泥。又是没毒的蜘蛛,又是会自己烧断的藤蔓……这种东西,除了钟晚笙,没有人能想得出来。 果不其然,林怀竹忍着膈应破了一阵这些诡异的术法之后,被灵澈山人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 。 番外篇、玉面郎却成蓝颜祸 当初钟巽之妹钟离向往自在逍遥,闲云野鹤的日子,嫁给了一位无甚权势的散修,并生下了陆瞳。 陆瞳岁的时候,钟离没有急着让他修炼,而是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学堂读书,教了他一些药理常识。 也正是这个决定,让陆瞳侥幸逃过了一劫。 当日为求起死回生之术,北冥军去找过陆瞳父亲的麻烦,问过一些关于起死回生之术的事,他们觉得钟离应该告诉他了,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被胖揍了一顿扔山里,被山里的恶灵吞了修为,身死道消。 此时钟离刚好怀了第二胎,听到丈夫的死讯,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想着还有儿子要养,又强打精神,过了几天。 谁知北冥军的人和林有之耐不住性子,没过多长时间又去陆瞳家叨扰,当时陆瞳去了学校,家里只有陆瞳的母亲钟离一人。 陆瞳的母亲本就是个丹修,修为又不甚惊艳,如今身怀有孕,又因为丈夫去世而心情不佳,各种原因加在一起,更是碰也碰不得了。 北冥军的那几个人,说明白点儿就是莫俨那三人都是脾气大又没什么脑子的人,随便推搡了几下,就失手把她弄死了。 几个人一看惹事了,就直接跑了,晚上陆瞳放学回家,看见满屋子血,当时就慌了手脚,跑到最近的人家求助。 山间小民,性格淳朴,也没多问,就留下了陆瞳,帮他报了官,又允许陆瞳暂住在他们那里。 陆瞳的爹爹虽只是无名散修,但他的母亲毕竟是文修钟氏之后,突然间没了,肯定会引起一定的注意。 钟巽夫妇本打算拉回家来养着,可陆君旸却借口陆瞳的父亲与他有渊源,陆瞳从小连的也是陆氏的功法,放他那儿合适点儿。 钟巽夫妇膝下儿女俱全,子嗣绵长,多一个不多,没这一个也不影响。而陆君旸却子嗣单薄,钟巽夫妇念着昔年的交情,也就把孩子给他养了。 本想着时不时的去看看,提点提点,让他两家的东西都沾沾,谁知道计划还没实施,文修钟氏就没了…… 陆君旸本打算收陆瞳为内门弟子,可惜陆君旸当时有个续弦的夫人,见文修钟氏已亡,陆瞳又是陆君旸初恋情人的孩子,翻了醋坛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同意。 陆君旸没办法,只能拿陆瞳当普通徒弟,偷摸拿自己的积蓄给陆瞳再多凑一些例银。 所以说陆瞳虽然是外门弟子的身份,吃的确实内门弟子的饷。 又过了大半年,陆瞳去厨房拿水果吃,无意间听到门口有动静,过去一看,门生竟然要打孩子,一时气不过,过去说了几句,把刚从厨房拿的苹果给了那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流浪了许久的钟晚笙。 陆瞳第一次见钟晚笙便觉得有缘,总觉得虽是第一次见,却一见如故。 他数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莫名的熟悉。 很多年以后,陆瞳才回忆起来,钟晚笙的性格,跟他的娘亲有三分相似。 后来钟晚笙皮起来之后,陆瞳也就忘了当时的相见如故,一边被钟晚笙逗的笑声不断,一边又愁钟晚笙会不会惹什么乱子。 本以为就此岁月静好,余生安稳,可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瞳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成了文修陆氏的“蓝颜祸水”。 陆瞳的父母都是中等偏上的姿容,说白了,都好看,但都不是特殊好看,谁知道这俩人一加一大于二了,陆瞳的容貌已经不是惊艳可以形容的了。 肤光胜雪,眉似墨画。目光柔和清澈,却又透着三分坚定与凛冽,仿佛一盆刚抽芽的剑兰,柔中带刚,看似柔弱无骨,实则自有一番气节风骨。 十三岁时,陆君旸只是带着他去参加了一次宴会,之后几乎每月都有适龄的世家女子托人去东篱驿提亲。 第一年第二年,陆君旸以陆瞳年纪尚幼为由拒绝。 第三年第四年,陆君旸以陆瞳修为尚浅,需要闭关为由拒绝了大部分的提亲,留了几个问了问陆瞳的意见。 这其中就包括武修莫氏的二小姐莫羽葳。 小世家拒了就拒了,反正陆君旸也不怵他们,但是武修莫氏那边就不能那么随便了。 至少让他们见见? 陆君旸想着至少给人家一个面子,可没想到这一见啊,莫宗主和莫羽葳都对陆瞳十分满意。 莫羽葳小姑娘家家的,自然是看上了陆瞳的脸了。 莫宗主呢?妻子生了两个暴脾气的闺女,他又不愿纳妾,只得琢磨着挑个好脾气的女婿调和调和。 于是陆瞳这个和和美美好劝和脾气可以说是深得莫宗主的心了。 得知结果的陆君旸无奈妥协,只得说莫羽葳还小,先让她和陆瞳相处相处,等莫羽葳到了及笄之年,再谈此事。 原本只是客套话,谁知莫宗主真的每月找个地方,让陆瞳和莫羽葳见面。 一年之后,莫羽葳说自己已过及笄之年,要陆瞳表示表示。 正在陆瞳不明所以的时候,莫羽葳那个神仙,一个扫堂腿撂倒了陆瞳,毫无技巧的一通猛亲。 谁知这一亲竟天雷勾动地火,这亲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 继而陆瞳如开篇写的那样,“嫁”入了武修莫氏,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其实,陆瞳看似一池净水,内心里却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故去的爹娘。 入了武修莫氏的大门之后,陆瞳越发觉得武修莫氏的道袍有些可疑,于是便画了下来,找人问当年的目击者,而当年的目击者却说跟当年的不一样。 陆瞳觉得遗憾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婚后不久,莫羽葳身怀有孕,陆瞳便不怎么出席仙门百家的宴会,在家专心照顾莫羽葳了。 至于后面琉璃宴上有神秘人揭发钟晚笙钟氏遗孤身份并遭通缉,以及东篱驿造百家攻讦,陆君旸因大乘期雷劫而身体虚弱,灵澈山有妖兽出没之类的事,都是听门生转述的。 虽然是一知半解,但是去灵澈山助阵的时候,陆瞳当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 番外篇、玉面郎风骨难桀骜 然而,陆瞳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牺牲的竟然是钟晚笙。 他以为,为了保全自身,钟晚笙不会出现的,哪怕灵澈山付之一炬,她也会镇定的躲在某个角落,静观其变。 谁知战况焦灼之时,钟晚笙忽然吹着于归翩然而来,陆瞳心中满是惊愕。 他还是太小瞧钟晚笙了,本以为,为报家仇钟晚笙会不择手段,谁知钟晚笙胸中有丘壑,格局比他想的大得多。 正如后来红绡所形容的那样,满腹孔明计,奈何巾帼人。 当时钟晚笙并不知阴之朱雀之事,出现在灵澈山一是担心灵澈山,二是为了“将功折罪”,此处先不过多赘述。 钟晚笙出现的时候,陆瞳已经是精疲力竭,也就没逞强,直接去歇着了。 本来陆瞳是有心歇一会儿再替钟晚笙担一会儿的,谁知道易容华直接给陆瞳喂了安神药,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北冥轩了。莫羽葳扑在他怀里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陆瞳笨拙的安慰了一阵儿,又担心起了不顾通缉犯的身份大义凛然前去助阵的钟晚笙。 他问了莫羽葳一句,莫羽葳却说的不清不楚,这时陆瞳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儿了。 文修钟氏出事之后,钟晚笙是唯一的幸存者,若她不在了,钟氏灭门案的真相当真要石沉大海了。 在陆瞳的心里,钟晚笙不止是文修钟氏的后人,也不止是他的青梅竹马,更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 听莫羽葳的话茬,钟晚笙多半是凶多吉少,他一面觉着余生能与他言欢的人只剩莫羽葳,一面又觉着钟晚笙若已遭遇不测,那么查明钟氏灭门案和他爹娘被害真相的担子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其实这方面钟晚笙和陆瞳还是很相似的,有些事情,不得不轮到他们管的时候,他们才会行动,如果有人挡在他们前面,他们就乐得清闲。 钟晚笙消失之后,陆瞳就下定决心开始插手钟氏灭门案和钟晚笙离家出走之后的一系列事了。 钟晚笙为什么在他成亲的那天离家出走,他大概是知道的,毕竟那日来迎贺的宾朋众多,东篱驿几年之内是不可能这么热闹了,钟晚笙若有心想跑,那天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问题是那之后的事,为什么沉寂了这么多年的钟氏灭门案忽然被旧事重提,这十分可疑,好像谁知道钟晚笙的身份且知道钟晚笙在查当年的案子而故意设下陷阱等钟晚笙钻一样。 那么钟晚笙的身份,是暴露给谁了呢? 陆瞳想起那日在北冥轩遇见林怀竹时的情景,他跟钟晚笙拌嘴,自己躲老远偷笑了一声,还是微笑,基本上没怎么出声,他还能听见,证明他耳力确实不一般。 但陆瞳对于林怀竹那个一柱擎天,笔直笔直的性格也是毫不怀疑的,就冲林怀竹能中北冥轩门口的幻术,陆瞳就觉得不是个机灵的人。 毕竟那东西哪怕没有修为,憋会气儿也能躲过去,结果…… 虽说陆瞳并不觉得林怀竹有本事谋划这么大的局,但钟晚笙身份暴露,必然与林怀竹有关。 不仅如此,武修莫氏忽然宣扬“罪钟论”也很蹊跷,这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平白无故的翻这旧事作甚? 等等?之前虽然确定了疑似杀了他娘亲的墨袍人身上穿的衣袍与武修莫氏一般门生的道袍不一样,但武修莫氏的道袍可不止一种啊? 内门弟子的道袍虽与一般弟子的道袍不同,但区别不大,区别比较大的就是北冥军的道袍了,因为是战用军,所以道袍相对来说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前些阵子北冥军又被钟晚笙揍了…… 这么算来也不算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了? 只是若是林怀竹泄露的钟晚笙的身份,为何不是泄露给自家,而是泄露给北冥军那些人了?这未免太不合理了。 最初陆瞳想到这里便卡主了,直到某日,陆瞳在北冥轩的书室里翻到了一卷旧书简,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用一些古老的文字密密麻麻的记述了许多。 书简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可见许久未用。 陆瞳掸了掸灰,拿宣纸规规矩矩的抄了一遍,又讲书简放回原处。 经过对比,此文字与一个已灭亡七八百年的少数民族的文字相似,花了将近一年的工夫,几经对比,终于确定了书简中内容的大意。 原来,世人只觉武修莫氏是因为武修林氏强大,故与之交好,实则不然。 武修莫氏原本就是武修林氏的门生另立门户之后做大的门派,因怀歉意,故一直与武修林氏交好。 之后,陆瞳一直注意武修林氏与武修莫氏的交集,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看到了当时武修林氏的大公子林有之私会北冥军干部的情景。 陆瞳本欲继续深究,这时,昔日文修钟氏的领地中却凭空多了一个灵澈山人。 虽然钟晚笙性格多变,但以陆瞳对钟晚笙的了解程度,还是猜出了这个灵澈山人就是钟晚笙。 只是他没什么证据不敢妄动,直到钟晚笙的父母看不惯北冥军一直欺负钟晚笙,亲自出面立威,陆瞳这才确定了钟晚笙的身份,去山中找她叙旧。 之后,陆瞳就把自己这几年找到的线索简明扼要的跟钟晚笙分享了一下,钟晚笙也向陆瞳坦言,北冥军莫俨、莫骖、莫崇参与过钟氏灭门案。 陆瞳事后偷偷画了张像,找当年的目击证人辨认,果然是他们三人袭击了陆瞳的娘亲。 后来,钟晚笙顺藤摸瓜的查出了钟氏灭门案的真相,虐杀了林有之却放过了北冥军那三人。 陆瞳心有不甘,设计将莫俨他们骗到自己预先设好的阵法中,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们三人。 至于往钟晚笙头上甩锅,这真不是陆瞳故意设计的,他以为莫俨他们都被武修莫氏抛弃了,武修林氏又在风口浪尖上,不会有人理他们的,谁知林归远和莫宗主这两个老油条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毒。 陆瞳为护钟晚笙,跟莫宗主坦言是自己杀了莫俨他们,当时莫羽葳身怀六甲,莫宗主又很看重陆瞳,故只能先不为难钟晚笙了。 。 番外篇、帝王业换就白衣卿 其实易容华命中本该只有一个女儿的,后来帮了神女峰的神女,神女给他讨了个儿子来。 当时滇珞国国王刚好在地府任职,又一直放心不下滇珞国的状况,想去收拾残局,几经商议之后,便投胎转世,成了文修易氏的公子易桦安。 另一方面,柳扶风家里也不是什么纯的梨园世家。 他家祖上往上捯五代也是修行之人,因祖传的预言白书而遭到迫害,故隐居市井,不再问百家之事。 头三代还记着自己家里以前是修行之人,为避祸才退隐市井,到柳扶风父母那一代,就已经不记得什么了。 柳扶风的父母又早亡,只留下一本莫名其妙的预言白书。柳扶风觉得奇怪,于是在易容华邀请他拜入文修易氏门下的时候,柳扶风完全没有拒绝,他早就好奇那本莫名其妙空白预言书到底是什么东西了,想着拜入玄门总比隐于市井方便调查,便毫不犹豫的加入了。 但他没想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易容华收他为徒,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惦记着柳扶风手中的预言白书。 如传闻一般,文修易氏野鹤闲云,又多战力相对较低的丹修,却仍能屹立于百家顶端,成为玄门五大世家之一,主要还是归功于文修易氏的情报之广。 玄门百家的仙术特征、破解之法,有大半都由文修易氏记录在册,谁要是赶来招惹,分分钟见招拆招,破给你看。 但易容华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就算他想要预言白书,也不会直接跟柳扶风说,让他交出来,这样不地道。 他收了柳扶风为徒,只要他不出师门,百年之后,东西还不是他文修易氏的? 易桦安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人情世故的,早些年,他甚至都没有怀疑过柳扶风对他的心意,跟他研究白书研究的可开心了。 文修钟氏被灭的时候,易桦安还小,当时他还心惊胆战的寻思着哪天文修易氏会不会也遭此横祸。 稍大些,易桦安也试图打探过文修钟氏灭门案的事,后来不知为何,易容华和易杏安都不让他查。 很多年以后,易桦安才知道,除了自家,其余几个大的玄门世家都牵扯在其中,文修陆氏宗主年少轻狂散布的谣言,武修林氏大公子的一时走火入魔轻信谣言,武修林氏宗主林归远又极其护犊子,从犯还是武修莫氏的人。 当真是除了钟晚笙这个神人,任谁也没有彻查倒底的胆识和完美周旋的智慧。 但是文修钟氏未绝一事,易桦安倒是通过柳扶风的预言白书猜到了。 “本消钟鸣鼎食间,谁料业火断朱弦。”一句应该是指原本生在富庶之家,却不料一场业火毁去了所有。 原本朱弦指的是朱色琴弦,但文修钟氏守乾位朱雀,此处说是文修钟氏一脉亦无不可。 而颈联“清声雏凤终涅槃,晚钟鸣处朱华展。”一句又表面了钟氏气数未尽,尚有转圜的余地。 故易桦安和柳扶风二人推测,文修钟氏一定还有幸存者。 但推测归推测,一开始谁也没往钟晚笙身上想。 毕竟灭门案发生时她还小,东篱驿离清溪山庄也不近,那么小个孩子怎么过去,而且当时他还是用的男子身份,就更没人往这方面想了。 当时钟家两个年龄较小的孩子还都是女孩儿,谁能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那么精…… 易桦安和柳扶风开始怀疑钟晚笙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家出走之后的事儿了。 先是从文修陆氏那边传来陆七公子陆晚离家出走的消息。 跟林怀竹一样,易桦安和柳扶风也是先疑惑,为什么这小子离家出走了?陆家又没虐待他? 林怀竹之前跟易桦安认识,他出来历练的时候也跟易桦安说过,说他要做一件他们都不敢干的事情,也就是查钟氏灭门案。 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林怀竹遇到了陆晚,开始了他的“断袖”生涯。 而易桦安和柳扶风也因此起疑,在琉璃宴上疯狂试探钟晚笙。 易桦安身为文修易氏的嫡子,自然是要跟当时顶着“陆七公子陆晚”身份的钟晚笙保持友好关系,所以整个宴会,他一直在示意柳扶风探钟晚笙的口风。 柳扶风连吓带调戏的,钟晚笙一开始还装不知道,可当柳扶风说,灵澈山的妖兽烧过的仙器会留下浪花状的焦黑纹理的时候,钟晚笙终于动摇了。 柳扶风正想跟易桦安炫耀一番他的成果,谁知半路杀出个神秘人搅局,把柳扶风试探半天成果全给白费了。 这下都不用求证了,直接真相大白,陆晚就是钟晚笙。 而在柳扶风辛苦求证的时候,他的主子易桦安却在愉快的当红娘。对着林念柏一顿铺天盖地的阿谀奉承,之后又是对着林念柏吹了一通易杏安,得到了林念柏日后定当一睹芳容的承诺之后才终于转移了话题。 然而,对于钟晚笙被追杀一事,易桦安和柳扶风并没有插手,一是当时他们之间的交情确实不深,二是文修易氏整体具有避世性和防备性,什么都想知道,又什么都不想作为。 但是吧,不作为归不作为,易桦安对此一直是很不爽的,既然有人敢灭了文修钟氏,将真相掩藏了这么久,改天再灭别家也是不无可能。 所以后来钟晚笙揭露真相的时候,易桦安才决定帮钟晚笙一把,但是这个帮法也特怂。 易桦安知道,舆论总要有个引导的人,所以,当莫羽蕤(就莫羽葳那个傻大姐)说北冥军暗中接受武修林氏调度的时候,易桦安就觉得机会来了。于是趁机和柳扶风添油加醋的助了钟晚笙一臂之力。 然而易桦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就出了这么一次头,还就连带着柳扶风都跟着拉了仇恨。 当柳扶风因这次的仇恨,多年后命丧黄泉之时,易桦安悔之晚矣。 不过说实话,易桦安的运气一直不怎么样,前世为滇珞王时,本来马上就要逆转战局了,结果被陨石砸了大本营,这辈子就得罪了一回人,就折进去一条人命,也是背…… 。 番外篇、朱弦绝处晚钟独鸣 终于到了期盼已久的女主篇揭秘了!虽然正文也主要是女主视角,但是这篇文整体基调比较欢脱,所以还是隐去了一些女主比较凄惨的时期,或者说一笔带过没有详谈。 钟晚笙的生身父亲钟巽结婚早,生孩子也早,而陆君旸和易容华都是四五十才结婚生子的,所以钟晚笙的几个哥哥其实要比林怀竹易桦安他们大很多,说夸张一点甚至能差一辈出来。 钟晚笙在家排行第九,上面还有五个哥哥三个姐姐,自己长相又比较讨喜,所以从小被娇惯到大,当真是“天不拘兮地不羁”。 若钟氏不灭,钟晚笙肯定能指个好人家,一生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用操心。反正上面有爹妈和哥哥姐姐们罩着呢,天塌了也不先砸她。 谁知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千年家业一夕之间尽化虚无,幼小的钟晚笙失去了所有她所拥有的一切,甚至还要背负上查明真相,复兴家族的任务。 当时钟晚笙九岁,小姑娘家家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绝望? 但是当时的状况并没有给他多少时间绝望,有时候就是这样,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当有家可回,有亲可依的时候,自然是乐得安逸的。 可当所有的依靠都被抽空的瞬间,自立或灭亡,只能二者择其一。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小个孩子能这么快从灭门的悲伤中站起来。就像发生战争的时候,谁管你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刀口一致对外,谁给你时间犹豫悲伤?反应慢一点就是个死。 钟晚笙在冷静下来之后一通分析之后决定投靠文修陆氏。主要还是文修易氏整体风格太佛系了,在文修易氏的话,钟晚笙觉得自己很难进步,而且文修易氏丹修颇多,万一认出自己是女儿身的话就完球了。 虽然修仙的讲求“齐物”,倒也不歧视女性,但男修和女修的境遇还是多少有些不同的。 男修结婚之后一样该修炼修炼,女修却有相当一部分结婚之后就分出很多精力相夫教子,后期也就不怎么修炼了,家里也不会要求她们修炼,全凭自觉。 但钟晚笙肩负着复兴钟氏的使命,她的修为绝对不能平平无奇,她必须积累一个能与各大家族周旋的实力与人脉。而且还不能显山露水。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只能一边拼命修行,一边又压制自己的修为,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不过皮的天性倒不是装出来的,只是她压着不结丹不完全是为了长个儿。也有避免“木秀于林”的想法。 其实钟晚笙流浪的那半年,经历还是挺凶残的,不光有正文写的那些好心人,也有想拐孩子或者有特殊癖好想占便宜的,但是钟晚笙当时还是有点儿防身的能力的,脑子又够用,所以一直都是有惊无险。 钟晚笙用了六年的时间,得到了陆君旸的信任和支持,又得了陆瞳这个青梅竹马,后来陆瞳入赘武修莫氏,这相当于钟晚笙在武修莫氏也有暗桩了。 钟晚笙原本打算离家出走之后先去钟氏祠堂祭祖,顺便拿“于归”,接着去杏林阁找易杏安借脉案,找到线索之后再做打算。 钟晚笙人小体弱,在陆家的时候很少参加宴会,偶尔东篱驿举行宴会的时候,易容华会带易杏安来。易桦安太皮了易容华不怎么带他出去,所以离家出走之前钟晚笙只对易杏安有印象。 然而她没想到,她刚开始实施第一步就撞上了林怀竹,后面的计划就全乱套了。 一开始钟晚笙想方设法的想甩了林怀竹,谁知道林怀竹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就不走了。 这要是别家的人,肯定会执着的甩开林怀竹,但在这里的是钟晚笙,是以思维灵活著称的文修钟氏之后。 钟晚笙就反其道而行之,你不是跟着吗?那你就一直跟着吧,正好你显眼,帮我挡挡风。 于是钟晚笙借着林怀竹这个大树,混进了杏林阁。 初期钟晚笙对林怀竹真没那个想法,只是觉得他挺正直的,逗着好玩儿,而且身份尊贵,气场又强可以挡一挡自己,谁料一场普通的酒会竟成了自己的鸿门宴。 先讲讲柳扶风受易桦安授意一直在试探钟晚笙这条线。(请配合十五章食用) 柳扶风这个人吧,他不坏,但是他也不太正常,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拿他当正常人写。身娇体弱,体贴入微,但是好女装,整个人都透着“肾虚”。 这种气质的人,不深了解的话,都会觉得特别妖孽,当时柳扶风在钟晚笙脸上摸那么一把,钟晚笙内心真是一哆嗦。 虽然当时她是女扮男装,但是男生跟男生之间也不是这种肢体接触不是?所以钟晚笙一下子就对柳扶风产生了警戒。 柳扶风试钟晚笙的这段儿,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斗智斗勇了。 柳扶风先是问钟晚笙听没听过什么传言,钟晚笙要是说文修钟氏的传言,就说明她关注文修钟氏,就很奇怪。 但是反过来,钟晚笙要是故意说别的,就显得她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也有可疑之处,所以,钟晚笙故意不咸不淡的把问题拋回去,让柳扶风先开头。 柳扶风无奈的提了个头之后,钟晚笙就假装是头次听说,想着反正自己离家出走,消息不流通,接着等柳扶风的情报。 柳扶风看钟晚笙挺能装,就想说讲详细点儿看看钟晚笙的态度。 钟晚笙知道,这个问题,前后都是坑。 若透出几分愤慨的意思,或者为了避嫌故作冷淡,都容易让人起疑,于是只能做个官方的回答。 柳扶风见钟晚笙不动如山,又转而放出证据,吸引钟晚笙。 钟晚笙深知这也是坑,但是它需要证据,所以知道是坑,她也得跳。 不过柳扶风叭叭的那一堆话确实给了钟晚笙很多线索,比如文修钟氏旧址可能有火系妖兽,朱雀神兽可能妖化,比如被那只“妖兽”烧灼过的法器有浪花状的焦黑纹理…… 这些话看着不着调,实际上后期都挺有用的,最后钟晚笙也确实是通过法器查出来的嫌疑人。 。 番外续、朱弦绝处晚钟独鸣 林怀竹当时心里知道陆晚就是钟晚笙,怕柳扶风再刨根问底的话再惹出点儿什么麻烦,就出言打断继续玩耍了。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神秘人搅局,把钟晚笙的身份给揭露了,钟晚笙从此便过上了东躲西藏的逃亡的日子。 之前写过一篇番外,说其实林有之早就想死了,于是他求助林念柏,让林念柏暗中给钟晚笙递线索,引导钟晚笙来杀他。 林念柏也确实做的比较委婉,他不直着来,他借着武修林氏对北冥军有支配权,和他父亲林归远签发的通缉令,借坡下驴。 哎,你通缉是不?那我就派人抓去,没毛病吧? 但是北冥军的人可不这么想啊,突然被扒拉出来肯定会想是不是还要翻旧账啊?这想着想着到偏僻的地方就议论起来了,一议论钟晚笙就有可能听到不是? 本来林念柏没觉得钟晚笙能打过北冥军的那三个人,他只是觉得林怀竹跟钟晚笙在一起,肯定不会让钟晚笙出事。 然而我们的女主比林二公子(林念柏)想象的要神勇的多。 钟晚笙不光威风八面的吧莫俨他们揍了一顿,还三问两问的问出了钟氏被灭可能与“起死回生之术”有关,还猜出了一开始宣传罪钟论和追杀她的武修莫氏十有是从犯。 钟晚笙深知,若贪图一时的痛快,杀了北冥军这三人,这条线索就断了,所以就算有千般万般的不愿,也得放了他们。 后来北冥军的回去告了状,一帮人去东篱驿找陆君旸要人,陆君旸本欲自证清白,却不想因为大乘期雷劫耽搁了,引起了门口北冥军的不满,正欲闹起来,钟氏祠堂的方向忽而火光冲天。 陆君旸前去救场,不久后钟晚笙也发现了火情,急忙赶去。 这个时间点,钟晚笙还不知道阴之五灵的存在,只以为是柳扶风说的那个“千年妖兽”。 一开始,钟晚笙确实是担心祠堂状况才赶过去的,远远看到阴之朱雀的时候,钟晚笙灵机一动,觉得这是个洗白自己和钟氏的机会。 她知道文修钟氏是因火而灭,而在当时那个时间点出息在文修钟氏旧址的“妖兽”也是火属性,这十有就是七年前灭了钟氏的那只了。 七年前该“妖兽”莫名的暴走却又莫名的沉寂,而此刻,那么多修为高深的人在场,封印“妖兽”的法阵却以陆瞳为中心。 之前陆瞳又哼过文修钟氏专用摇篮曲“清溪调”,故钟晚笙做出了推测。 该“妖兽”需以钟氏血脉封印,陆瞳身上流着钟氏的血。 此兽若不封印,则天下打乱,自己(钟晚笙)若能封印此兽,至少能够将功抵过,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这样,钟晚笙参与了阴之朱雀的封印,而且还成功了。 然而,玄门百家的人比钟晚笙想象的更加不要脸,竟过河拆桥,一点要原谅她的意思都没有。 钟晚笙一看,这也不是办法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伤的挺重了,直接装死,死完再说。 为求逼真,钟晚笙把他父亲留给她的于归都扔了。 钟晚笙当时就想吧,要是易杏安记得之前她说的,如果她出事了来百里溪找她之类的话(见第十章),来救她自然是好,若不来,她就窝在山里养伤,等伤好了再换个身份出来。 我不知道大家注没注意,钟晚笙刚渡完金丹期雷劫的时候强行帮林怀竹破除幻术,然后就不舒服倒下了,被林怀竹就近抬到北冥轩(武修莫氏驻地)疗伤。(第十二章) 这里陆瞳虽然说是因为渡劫的原因,但钟晚笙自己心里还是犯嘀咕的,她觉得渡劫一个金丹劫不会搞的这么狼狈。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怀疑是不是有人给她下咒了。 后来她又回忆起陆君旸三不五时的就给她点儿什么吃的,之前总觉得是因为陆君旸只是单纯的在哄孩子,现下想想,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陆君旸不是周瑜,钟晚笙也不是黄盖,肯定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不报复的。 所以,钟晚笙装死之前,对陆君旸说“爹爹,你可曾有一日信过我?”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非常损了,即捅破了自己隐约知道诅咒的事,又让虽然下了咒但其实很疼她的陆君旸自责了一番。 之后,女主“陆七公子陆晚”的马甲就正式销号了。 然后就是养伤、解咒、收徒了。 钟晚笙头一年其实就收了五个人临川、红绡两个见习的外门弟子和一个打杂的。 初期的日子也过的十分拮据,菜是自己种的,肉是自己上山打猎搞来的,帮人捉鬼的微薄收入几乎都用在了衣物和符纸之类的开销上了,日子过得还不如一般的平头百姓。 知道后来干了几票有钱人的差事,才多得了些钱,生活条件才稍稍改善,这也是为什么钟晚笙过了几年才大肆收徒的原因。 钟晚笙自己也知道,她的行事风格很有特点,熟人易认。但她就是吃准了大家就算认出来,没有证据也不敢妄动,最多偷偷摸摸的来瞧瞧,而这些偷偷摸摸的人多半也都被逸兴里外的护山大阵挡住了,所以钟晚笙自觉有恃无恐。 但是钟晚笙没料到林怀竹真看上她了,在她“死”了这么多年的前提下还念念不忘的满世界找她,甚至“为爱断袖”。 本来钟晚笙在林怀竹面前装了一回死就已经有几分罪恶感了,毕竟之前林怀竹那么帮她。 几年不见,再一打听,好嘛,人家为了你又是断袖又是叛出家门的…… 于是钟晚笙的“风流债”又多了几笔。 保持着罪恶感,钟晚笙坦白了这几年自己的经历,谁知林怀竹死性不改,钟晚笙在那边说正经话,林怀竹就自己在那边一个劲儿的吃吃吃,一个人吃了能有五六人份。 更奇的是,林怀竹这个死脑筋的,钟晚笙跟他讲了半天他都没反应过来,钟晚笙不是受柳扶风启发爱上了女装,而是本来就是个女的。 。 番外叁、朱弦绝处晚钟独鸣 钟晚笙没忍住告诉了林怀竹自己是女儿身,林怀竹在一阵混乱之后直接向钟晚笙告白了。 听了林怀竹的告白之后,钟晚笙的脑子飞速旋转着,有这么一个人对自己好,说一点没感觉就有点儿太丧良心了,但感激和爱情还是不一样的。 真正让钟晚笙觉得自己跟林怀竹在一起了还不错的瞬间,是林怀竹看着他那个忐忑的小眼神,让钟晚笙觉得想要逗他一辈子,于是钟晚笙也跟林怀竹说自己亦心悦于他。 但林怀竹还没高兴多久,钟晚笙就煞风景的跟林怀竹一通分析利弊,得出了“在一起可以但是你得倒插门”这么一个奇葩的结论。 林怀竹被搞的哭笑不得,二人只好暂时分开,彼此冷静一下再做决定。 另一方面,种种的证据都证明武修林氏与文修钟氏灭门一事有着极大的关联,钟晚笙一边对林怀竹抱持着好感,一边又对武修林氏抱持着警惕。 其实拿到陆瞳的线索之后,钟晚笙确实很想直接混进无棱郭查案,但奈何师出无名,只能带着小徒弟先出去磨叽一阵儿,伺机而动。 文中在这里是添了一个灵异小副本,打怪的同时也表达了一种因果有报,善恶无绝对,且不该自己管和自己无力管之事莫管。 至于后来去北冥轩要饷,确实是临时起意的,但要报复的意思却是很明显的。 当时武修莫氏的宗主知道灵澈山人就是昔年的陆七公子陆晚,文修钟氏的后人。 既然他知道,那陆君旸肯定也知道,他打不过陆君旸,肯定是不能把钟晚笙怎么样。 钟晚笙自己说话也是九曲回肠,明明索要了很多,却又一脸我不忍前辈有损的,只得做出让步了的委屈样。 实际上,这也是钟晚笙对于北冥军骚扰的一种报复——让你欺负我,收费的知道吗? 后来无棱郭举办法会,钟晚笙终于有机会进入无棱郭了,有机会了之后她又想着反正离法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又开始带娃打副本,毕竟真相重要,振兴家门也重要嘛。 然后就被林怀竹捡回无棱郭,还领钟晚笙回忆了一下他的童年。 钟晚笙在无棱郭里也遇到了很多老熟人,认出她的人也有一些,只是大家都给了她一份尊重,没有捅破。 然后林念柏继续装作很自然的样子给钟晚笙露线索,钟晚笙也受了林念柏的引导,怀疑到了林有之的头上。 之前柳扶风强行跟钟晚笙安利了一下“灵澈山的妖兽烧灼过的法器会留下浪花状的焦黑纹理”这件事,于是钟晚笙就一直想着怎么逼林有之出手。 这次的法会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钟晚笙如果私下揭穿的话,武修林氏那边肯定有一万种方法抵赖,所以这次法会能众目睽睽之下揭穿的话,肯定比私下找茬效果要好。 但是人家十几年不出手了,想逼人家出手肯定是要狠一点,于是钟晚笙就打了林怀竹的主意。 她其实也是很忐忑的在堵,堵她伤了林怀竹之前,林有之会出剑。同时也希望钟氏灭门案不是林有之所为。 然而她赌赢了,也输了。 林有之确实及时出剑护住了林怀竹,可林有之的剑上确实有浪花似的焦黑纹理,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钟晚笙当时是万千情绪聚于一身,悲伤、惊诧、安心、愤恨,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两行清泪和须臾的寂静。 但是她没有太多时间纠结,她必须趁热打铁,将她所知之事公之于众,不然事情再被遮过去,又不知道要多少年才有这么一次良机了。 后来事情捅出来之后,钟晚笙半夜遛进林有之的房间,问清真相之后杀了林有之。 这个过程其实也是很值得玩味的,她一共砍了林有之五十三剑,代表文修钟氏失去的五十三口(说一下这五十三个人就只是钟家的直系旁系,不算家仆和外门弟子)。 另一方面,钟晚笙其实没真正意义上杀过人,这个折磨的过程即是报复的过程,也是一个做心理建树的过程。 后来她逃回逸兴里,林怀竹来闹事,她没有躲林怀竹的那一剑,也是因为她利用了林怀竹,又一种罪恶感。 互相打过之后,就渐渐有种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氛围了,可能我这个人比较欢脱所以渲染的不够悲剧,这个是我的锅。 一方面林怀竹纠结于爱人与家人之间,钟晚笙则是一边躲着林怀竹,一边有条不紊的振兴着家族。 她知道肯定会有人来为难她,但却没料到武修林氏干脆派本家的人来逸兴里为难她。 本来以为自己悬了,结果林怀竹忽然杀出来护了她,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钟晚笙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按理说他俩在闹矛盾,他哥杀了自己全家,她应该冷着他的,但是林怀竹来救她,还为了护她而受伤,她是又气愤又感动又心疼。 林怀竹以养伤为由赖在逸兴里,钟晚笙虽然嘴上嫌弃,手上没事也轻轻扒拉两下,但始终也没撵林怀竹出去。 善恶到头终有报,林归远因迫害钟晚笙造业,死于飞升天劫,林念柏继任宗主,就势把自家弟弟送出去了。 原本林怀竹和钟晚笙就两厢有意,一拍即合。 钟晚笙这个人吧,当初设定就是这样的,聪明,机警,皮,爱玩,始终童心未泯。 虽有智谋格局,但是却不怎么管闲事。不是说我心系天下,拯救苍生的那种,我欲知天下事,只为荣小家。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钟氏能够存在下去,能够繁荣昌盛。 她找灭门案真相,是为了找出对文修钟氏图谋不轨的势力,还钟氏泉下魂魄一个真相。 后来合并阴阳五灵的地方看似很关心天下,实际上也只是为了悲剧不再重演而已。 她若想做,就不可能只合并自家的朱雀,其他的只是抹不开面子顺便,虽然这件事确实给钟晚笙积了不少功德。 总之钟晚笙这个人,聪颖,恩怨分明,除了接的驱邪案子以外不管闲事,不念天下,只念方寸小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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