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传 - xp1024.com
《杨过传》


(转贴)慨叹此情,杨龙无二

杨过和小龙女这两个人,自从一见面开始,命运便紧紧结合在一起了。小龙女的一生,因杨过而改变。男女之间这种情形相当多,何以天下芸芸众生,偏偏会遇上了呢?相遇的机会,甚至有的是十分之偶然的,错过了那一时那一刻的相遇机会,以后终其一生,可能再也不会有同样的机会。

但偏偏就在那一霎间的偶遇,改变了双方的一生,这是命运的奇妙,其间一定有可解释之处,但是人类的智力,到如今还未能解释,只好归诸命运的安排。

杨过、小龙女在一起,凡是看到的人,无不叹服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一对像杨过、小龙女那样匹配的,段誉可以没有王语嫣,乔峰在阿朱死了之后,还可以一样去当他的南院在王,虚竹找不到梦姑也就算了,令狐冲没有盈盈,也还可以活下去唯有杨过和小龙女,是绝对二而一、一而二,没有法子分得开的,分开了就等于两个一起完。

小龙女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在非死不可之际,在石崖上刻下了“十六年后,在此重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十六个字。

小龙女在刻这些字的时候,肝肠寸断,那是不消说的了。她知道自己要是死了,杨过必定活不下去,所以才说什么十六年之后再相会。

小龙女不善于说谎,她刻下了那些字,是对杨过的第一次说谎,她是最后一次说谎。这个谎言,若不是黄蓉看透了小龙女的心意编出什么“南海神尼”的故事,杨过只要静下来一想,她立即会明白,给黄蓉这样一骗,杨过也就不再去深思了。

其实,杨过在那十六年漫长的等待之中,是一天快乐了也没有的,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甚至,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数着,所度日如年,大概没有比地十六年中的杨过更知道这四个安的意义的了。

杨过没有想到小龙女会骗他,所以耐着性子,忍受着寂寞苦楚等待,心中充满了希望。当他和黄药师相遇,得知并无南海神尼其人时,他的失望,真是难以形容,他当时大叫:“原来尽是骗人的鬼话都是骗我的!”

一句“都是骗我的”,似乎连小龙女也责怪在内!

小龙女的原意,是想时间可以消除杨过的痛苦。时间,的确可以使痛苦变得平淡,但是那只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事,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杨过的身上,过了十六年,杨过对小龙女的思念,只有越来越甚,对小龙女的情爱,也只有越来越深。小龙女有时间可以使杨过忘了她的念头,实属不该,虽然在当时的情形下,她实实在在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但还是不该。她应该知道,到时间她如不出现,杨过在经过十六年寂寞的岁月之后,再遭受这种打击,那痛苦之深,只怕当世再也无人能及了!

多活那十六年,再加上“爱人失约”,叫杨过怎么能忍受?小龙女当时既明知自己一定“失约”,何必让杨过多活十六年?

小龙女对生、死,本着看得十分淡:“人人都要死的,那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自从杨过闯进了她的生活之中,她的观念,起了彻底的改变,其时,她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看得淡,但是却又非把杨过的生死看得重不可,希望杨过可以活下去,这是十分矛盾的一种心境,也只有把所爱的人放在自己之上时,才会有这种矛盾的心情出现。

*(相思之苦化为云烟)

果然,杨过到时候等不到小龙女的出现,悲痛欲绝:“花香浮动,春意正浓,他心中却一片寒冰

终于,他发觉小龙女在骗他,他大叫“怎地你不守信约”,他万念俱灰:“双足一蹬,身子飞起,跃入了深谷之中。”

以小龙女对杨过了解之深,十六年前,她留字跳下泞谷之际,绝对应该知道十六年后,会有这样的结果,而她当时又绝无可能知道深谷底下另有天地,不但可以活下来,而且可以把身中剧毒去尽,她这样做法,是不是不很应该呢?

若是小龙女料到时间不能冲淡杨过对她的爱意,不留下那两行字,要杨过多活十六年,杨过立时就跟着跳下,两人在谷底天地之中,无忧无虑,不受任何人干扰,度那十六年快乐光阴,那有多么好!比到南方去养小鸡小鸭双强得多了。

杨过和小龙女

或曰:小龙女哪知道谷底另有天地?

不知道,更应该如此做,两个人一起葬身谷底,也没有什么不好,好过杨过一个人孤独十六年之后,也是一样死于谷底。

一个人多活十六年,少活十六年,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事,重要的是活着快乐不快乐,活着,不快乐,多活一百六十年,却又怎地?

在谷底,杨过小龙女重逢,这当然是他们两人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一刻了,其中有一句小龙女的话,频值得注意:“倘若我不是从小在古墓中长大的,这一十六年定然挨不下来”。

那么,杨过一个热血沸腾的人,这一十六年是如何挨下来的?肯定比小龙女挨得痛苦得多!

所以,杨过虽然身在极度痛苦之中,也忍不住叹息,问小龙女何以定了十六年,不是八年?杨过叹道:“你为什么想到一十六年?倘若你定的是八年之约,我们岂不是能早见八年?”

杨过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你根本不订什么约,咱们当时就可以在一起哩!

小龙女的解释,不是很能自圆其说:“我知你对我深情,短短八年时光,决计冲淡不了你那烈火一般的性子。唉,哪想到虽隔一十六年,你还是跳了下来。”

小龙女真是大错特错了,人要变心,别说八年,八天也变哩“大劈棺”中,八个时辰也变哩,哪里要以年来计,用日来计已经足够。若是不变的,一百六十年也不会变。

她自己多受了十六年相思寂寞之苦,也令杨过多受了十六年相思寂寞之苦。

在校旱中看着容易,十六年,只不过是三个字而已,但实际生活过起来,十六年寂寞相思的日子,真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下去的,罹之苦,连一个晚上,也是漫漫永无尽头一样,何况是十六年!真是连想起来都不禁要打冷战!

杨过小龙女终于又相会了,在相会之后,想起过去一天一天、一夜一夜的孤单日子,那是极有价值的回忆了。杨过、小龙女得逢那年,杨过三十六岁,小龙女四十岁。杨过初见小龙女时,小龙女十八岁:“今日是那姓龙的女子十八岁生辰。”

而杨过那年十四岁:“这年杨已十六岁了两年之间”

小龙女比杨过大四岁。

杨过小龙女从第一次见面起,几乎没有安安稳稳过,最初两年倒是很开心的,以后,各种各样的横逆打击,接踵而来,两人在命运的浪漫冲击之下,身不由主地在惊涛骇浪之中打滚,一直到二十二年之后,才再相聚,若说好事多磨,真几乎要把人磨成粉了!

当两人又上了山谷之后:“并肩站在断肠崖前两人相对一笑,此时心头之喜,这一十六年来的苦楚登时化作去烟。”

但愿如此,但愿天下受尽相思煎熬的有情男女,都有像杨过小龙女那样相对一笑,把过去多少相思之苦化为云烟的一天,但愿!但愿!

回复书评

暂时没有

关于杨过会有几个女人的回答

有人向我论证,小龙女不是杨过的良配,因为两人性格相差太大,倒反而是程英,郭襄等人更适合杨过他的理性分析我不一一罗列。规矩说来,他讲的很有道理。书评区也有人说杨过不要仅限于爱着小龙女一个人。或许他们说的很有说服力,但是没有办法,但我是个不理性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忍心亵渎这一段深情。即使在我的杨过传之中,由于作者笔力问题而无法那么通透的表达出来两人的挚爱。我刚才从金庸茶馆一篇“【原创】梦里花落知多少——闲话金庸”中摘抄了一段对杨龙挚爱的描述:

【一曲:“问世间情为何物?”与杨过小龙女互相印证着。金庸为元好问的感叹做了完美的爱情注释。杨过的轻狂与偏激,小龙女的淡泊与至情,金庸用荆葫有的文思与才情崩射出最耀眼的感情烟花与最疯狂的爱情赞歌。身世的凄苦,礼教的大妨,贞操的禁区,肉体的残缺,世人的冷眼,时空的别离,身死的契约,金庸用荆葫有能考验爱情的阻挠,证明了“只教生死相许”的不朽与崇高,以至程英的温雅周至,陆无双的活泼心热,公孙绿萼的秀雅脱俗,郭襄的冰雪情怀都不得不一一黯然失色。】

我想这一段的描述,绝对回答了为什么我的杨过不种马这个问题了。“以至程英的温雅周至,陆无双的活泼心热,公孙绿萼的秀雅脱俗,郭襄的冰雪情怀都不得不一一黯然失色。”就像郭襄想的那样,世上只有小龙女这样的人物才能配的上杨过,同样,也只有杨过才能配的上小龙女。我的校旱原本是用杨过的第一人称在写,最后终于觉得这样有作者轻贱了小龙女的念头,便改成了第三人称。我根本无法接受诸多架空中随便一个现代人能打动小龙女芳心,或者杨过三妻四妾,还跟小龙女情深款款的各种描述。金庸的神雕侠侣,已经将杨龙的爱情描述成了绝响。我们一边痛骂金庸的狠心,如此反复折磨这么一对情侣。但一方面我们不得不承认,非如此,这段爱情不会这么惊天动地。可以说这两人爱恋之深,已经脱离了人世的实际。至少在我的心中,小龙女本来就不是人世间的人物。《杨过传》第十九章 醉酒(下)之中尹志平将小龙女看成仙子的描述,源自作者的心意。一般来说作者写书,都会将自己带入到主角的位置意淫一番——我就算把自己带入,在杨龙爱恋这一方面,我绝对不会是杨过,最多是尹志平,或者第二十二章 行路(上)里面的卖包子的。

可以说我的杨过传无论如何拍马,也无法将这段爱情表达的更为透彻。何况我根本不舍得再让这一对天上的人儿继续遭受【贞操的禁区,肉体的残缺,世人的冷眼,时空的别离,身死的契约】杨龙爱情是我杨过传的主题(所以说这本校旱注定完蛋。)就像我在作品简介中说的那样:只希望能用本书向金老致敬,希望《杨过传》能有这样的资格。这里补充一下,向杨龙恋情致敬。

最后的总结,虽然作者笔力欠佳,或许表达不好杨龙的感情。但是我固执的决定,两人彼此都只会拥有对方一个。我的设定,杨过虽然没有经历过原书的生生死死,也没有传承了当年杨过的一身武功和见识——但他传承了当年杨过对小龙女的所有感情。大家如果带着这样的感悟去看我的杨过传,或许能更加体谅杨过对小龙女的依恋。这对于写书的作者来讲,不能表达到位却要求读者理解,的确有点赖皮,我也没有办法。

【转贴】神雕的研究:武功强弱层次等级

一.强弱层次等级

与射雕相比,神雕中有些人物的层次等级给人前后矛盾的感觉。本着做人要厚道的原则,我觉得应该理解为人物的综合实力方面被弱化了,而特长和弱点则被强调了,由此而产生了相克,所以才会产生一些似乎不太合理的结果。

另外,本书中因为主体剧情有16年的跨度,有许多人物的武功变化较大,因此如果不特别说明,一律是指该人物在本书结束时的水平,或者是其生前达到的最高水平。

1.设定

为便于说明,引入以下设定:

练武之人共有9个等级,其中9级为极限,8级为绝顶高手,7级为超一流高手,6级为一流高手,5级为二流,4级为三流,3级可称做武官级,2级可称做帮众级,1级为官兵级。

明细指标包括:功力综合(内力强度,内力厚度,内力运用,外功等),体能综合(体力,耐力,回复能力),轻功综合(轻功,奔跑速度,出招速度),招式综合(攻,守,空手,兵器,绝技威力),经验综合(见识,应变)

层次之间的差距详见:射雕的研究三的第一节。简单来说:

(1)。相差1整级(如6c对5c)是非常明显的差距,基本上是三下两下搞定的差距,最多不超过10招。即使是差1小级(如6c对6d),也是足够让我们看出来的,只要是公平决斗,低的一方基本是没什么希望获胜。

(2)。相差1.5个整级(如6a对5c),即使在低手全神戒备的情况下,也基本上可以一招搞定,甚至在低手主动进攻时,都会被对方一击搞定。

(3)。默契程度较高的情况下,如果平均水平比对方低一整级,并且不使用合体技,基本上需要4个人左右才能与对方1人打平。

2.各个等级的代表人物

9级,空缺。不过老顽童的经验,大概可以算做9级。

8级,新五绝,欧阳锋,洪七公,金轮法王,裘千仞

7级,黄蓉,李莫愁,小龙女,公孙止,裘千尺,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瑛姑,

6级,全真诸子,尹志平,赵志敬,耶律齐,朱子柳,泗水渔隐,武三通,达尔巴,霍都,程英,陆无双,柯镇恶,傻姑,冯默风,樊一翁,鲁有脚,彭长老,史家兄弟,蓝天和

5级,武敦儒,武修文,郭芙,郭襄,陆立鼎,武三娘,洪凌波,孙婆婆,完颜萍,耶律燕,藏边五丑,西山一窟鬼后9人,马光佐,全真第三代较强弟子(如王志坦,宋德方等),丐帮七八袋弟子大概也在这个水平

4级,全真第三代较弱弟子(如申志凡等)及第四代较强弟子,韩陈二丐,丐帮五六袋弟子一般是这个水准,耶律晋

3级,一般的蒙古将军,武官,较弱的蒙古武士,

2级,丐帮精干弟子(襄阳城中做为军队骨干的那些)

1级,士兵

3.绝顶高手具体分析

在本书结尾处,新五绝的水平基本上可以算做8b-,各人具体分析如下:

老顽童应该是新五绝之首。因为一灯和黄药师都自认逊他三分(他俩对郭靖杨过可没有这种评价),而且从五绝的方位来说,中央毫无疑问应该是最强的,而且黄药师也说出了“以你居首”的话。当然,老顽童的优势只是相对优势,他与其他四人相比,基本也就是六四开的胜面。

老顽童的经验我给他算9级,因为老顽童有个特点:他生性好武,只要知道谁有一技之长,便要缠着过招较量,一生大战小斗,不知会过多少江湖好手。再加上他百岁高龄,自然见多识广。其他的优势当然就是在绝招上,特别是双手互搏。他的主要弱点第一是体能,毕竟年纪大了,第二是内力强度稍弱(与其他四人相比而言)。

杨过应该说经历了几个阶段:

初出古墓(实际上是从小龙女出走开始),杨过大约是6d水准,此时他的主要优势首先是轻功(至少有7级中上),其次是招式和应变,弱点在功力和见识。之后他又学到了不少新招,更增加了不少见识,但基本水平提高不大。吞吐罡气时功力应该有所提高,在受了法王启发后综合水平有较明显的提高,此时基本有6a水准,而之后又有少许进步。

练玄铁剑之后,杨过的水平应该说有了一次巨大的飞跃,因为功力本是他最弱的一项,而经过这次修炼,他的功力强度和厚度大约有7级上到8级下的水准,轻功也有少许提高,招式方面则是由繁入简,也有了一定程度的飞跃,基本上综合水平达到7a。当然,由于他有玄铁剑此等神器在手,所发挥的实际战力远高于7a。

16年后的杨过,主要的优势在内力强度和厚度上,弱点……如果不算断臂的话,那就是发挥不稳定,比较情绪化(成也情绪,败也情绪……),另外内力的运用上应该还欠火候,毕竟还是比较年轻。

郭靖在16年中应该又有所成长(16年前大约是8c水准),他的主要优势在内力强度,弱点则是他的招式太过正大,而在奇招怪招方面稍差(以绝顶高手的标准来说),面对水平接近的对手,较难出奇制胜,只能靠硬碰。

一灯的年纪大概比老顽童小不了几岁,体能肯定是他的第一弱点。他的优势应该是在内力的运用上,经验应该也较强。

黄药师应该是比一灯又小一些,体能估计比一灯好不了多少,优势在于杂学渊博,并且招式上奇正相辅,花样颇多,经验也较强。

比新五绝稍低一点的就是洪七公和欧阳锋,因为他们俩死的早了一点,大概是8c+水准。洪七公有降龙掌与打狗棒两大绝技,可以说是他的优势,弱点也是体能。欧阳锋逆练九阴,招式怪异,是他的优势,弱点还是体能。

16年前的法王大概是8d-水准,他的强项当然是力量,此时他的内力强度厚度至少不弱于当时的郭靖,外功甚至更强,但由于弱点过于明显,因此综合评价较低:招式方面较差(基本上不够8级,特别是应付巧招的能力更差),轻功也较弱(尚不及第一阶段的杨过),并且由于他远在西藏,少到中原,实战经验也不强(还不如李莫愁)。16年后金轮法王基本是8c-水准,内力强度又有明显提高,至少不弱于此时的杨过和郭靖,其他方面也似乎有少许进步。

裘千仞基本仍是8d没动地方。他的强项应该说只有轻功,铁掌虽然也很厉害但以绝顶高手的标准来看就一般了,而他的轻功基本可以算是神雕中数一数二的了,大概仅比小龙女稍逊。弱点是绝技的威力不足,内力稍弱(以绝顶高手的标准来看),体能也稍差。

4.超一流高手具体分析

小龙女也经历了几个阶段:

杨过初入古墓时,小龙女武功尚未大成,能击败郝大通实是靠了金丝手套和出奇不意,不过她的轻功已经足以骇丘郝之听闻,综合水平大约为6c。

杨过初出古墓(即小龙女出走)时,小龙女的古墓派功夫已经全部练成,并且练了一小部分九阴真经,与欧阳锋过招都能斗上一阵,并且凭着绝顶轻功可与法王周旋很长时间,综合水平大约有7c。

学会互搏后小龙女进入最强状态,由于玉女素心剑法本身的威力就很强,小龙女学了互搏后,战斗力大幅度提升,综合水平大约为7a。也就是她综合来说还是比法王稍逊,只是因为法王的招式和轻功(包括速度)方面较弱,从而被她克死。

小龙女的特点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轻功是她最大的优势,如果抛开功力的影响,她的轻功是本书中的第一,至少可以算为8b水准,速度也很快,其次是招式,特别在学了互搏之后;她的弱点第一是内力强度,基本上她的内力强度最多只有6级中等水准,另外她的经验似乎也单薄了一些。

黄蓉的武功基本上变动不大,可以认为大致是保持在7c+。她的强项是应变和招式,应变不用说,面对强敌时她往往都是出奇致胜,能智取决不力敌,打狗棒法也应该有接近8级的水准,弱点则是内力强度,基本上也是只有6级中等水准(从黄蓉,耶律齐,武三通三人合力与裘千仞对掌中可以看出,她的力量介于耶与武之间)。

李莫愁基本为7d+,她主要的优势在轻功和暗器,经验也非常丰富,弱点不太明显(所以她很少被人克,被打败都是对手太强),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是内力强度稍弱,大概是6级上的水平,基本招式也并不强。

公孙止的最强状态约为7b+,闭穴和阴阳剑,特别是闭穴,无论如何也是会让人觉得很难对付的,应该算是他的强项,弱点就是他的武功存在重大缺陷,非常容易被破。闭穴被破后他的实力有少许下降,约为7b。

裘千尺,其实不应该再列入评价,因为她筋脉都断了,实际上是废人,不过单以内力和枣核功而言,她可以算是有7b水准。

潇湘子大约为7c,特点似乎不太明显,除了兵器上的古怪之外。给人的感觉是他内力稍弱,招式稍强,不过差距并不明显。

尼摩星基本也是7c,当然他断了腿以后实力就大减了。内力稍弱,外功较强。

尹克西大约为7d,特点不太明显。

瑛姑约为7c,强项当然是泥鳅功,弱点么……似乎是基本功不太好。

5.一流高手具体分析

全真七子出场又少,与水平接近的人交手更少,不过感觉武功基本变化不大。丘处机6a,马钰和王处一6b,刘处玄6b-,郝大通6c+,孙不二6d+。尹志平和赵志敬基本是6d。

耶律齐刚出场时大约为6c-,特长当然是招式,弱点是经验。16年后的耶律齐大约有6b-水准,能力比较平均,没有明显弱点。

朱子柳比射雕中似乎又有进步,大约为6a-,特长为招式,弱点不太明显。泗水渔隐大概是6d+水准,特长是外功力量,其他方面大概都比较弱。武三通似乎有6c+水准,特长是内力强度和绝技一阳指,弱点则是应变。

达尔巴和霍都在16年前基本相当,都是6b-,达尔巴强在外功力量,应变较弱,霍都应变较强,力量稍弱。16年后霍都大约为6b,达尔巴为6b+。

程英和陆无双在16年后按理说应该是有6级水准,因为一个有名师指点,一个也学到了玉女心经,但由于没有足够的表现,只能估计,大约应该在6d-6b之间,程英应该略强。16年前,程英大约是5b,招式较强,内力较弱;陆无双约为5d,应变较强,基本功较差。

柯镇恶基本没变,仍是6d,强项是力量和暗器,弱点当然是又瞎又跛。

傻姑的级别太难判定了,统共只会6招,但是这6招威力确实不可小视,一出手就吓跑李莫愁,被李莫愁暗算了还能反击打伤对方,至少得算她有6b的水准。特长当然是内力强度和6绝招,弱点……还用说么?

冯默风的级别也比较难判定,年纪轻轻就退出江湖,30多年没与人交过手,武功也忘记的差不多了。不过看他与李莫愁,法王的交手情况来看,他确实有不俗的实力。他的最强状态估计约为6b,优势在内力和应变(30多年没与人交过手,但是一出手就知道用什么方法克制李莫愁,此等应变能力也是够吓人的),弱点是断了一条腿,经验也太少。

樊一翁大约为6c,强项当然是内外功力,弱点是招式。

鲁有脚的级别比较麻烦了,因为他在射雕中的表现比本书中强太多了,面对裘千仞也能挺几下,与欧阳锋对脚腿也没断,可是在本书中他轻易败给霍都,最终还被霍都暗算而死,只能说,在本书中鲁有脚这个绿叶当得实在是有点冤。不过要强行解释,也有得说:鲁有脚主要的武功本在脚上,打狗棒他本就是初学,而且他年纪又大又比较迟钝,学习能力差不说,与打狗棒的属性也不和(打狗棒明显是给聪明人用的),再加上轻敌,在用打狗棒占了少少便宜之后被对方忽施反击,猝不及防之下受了重创。不过总而言之他的水平不会比霍都强太多,算6b+吧。优势当然是脚了,弱点是比较迟钝,应变能力差。

彭长老做为丐帮前长老,又有绝技慑心术,应该有6d以上水准。

史家兄弟中,史叔刚最强,应该与霍都耶律齐相妨,算他6b。其余四人各有所长,不过水平大致相当,基本是6d-6c。

蓝天和能与耶律齐激斗至少数十招,而且最后耶律齐靠拼内力获胜,足以说明蓝天和的实力足有6d水准。

6.二流好手具体分析。

武家兄弟资质平平,郭靖虽然武功盖世却又不会教徒弟,所以始终进不了一流。16年前二人基本上也就是5c,16年后好象有些进步,但仍然比耶律齐相差很远,顶多5a。

郭芙16年前与武家兄弟相当,基本也是5c,16年后略有进步,约为5b。郭襄虽然天份很高,但毕竟年纪太小,似乎比郭芙略弱,大约5d。

陆立鼎虽然表现不多,不过以陆家庄的名气来说,怎么也得有5d的水准,他主要的弱点在全无经验。洪凌波刚出场时应该有差不多5c,不然李莫愁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去灭陆家庄了,之后应该略有进步,约有5b。武三娘能击败当时的洪凌波也证明她至少有5b的实力。

孙婆婆能让尹志平等觉得难对付,又让张志光吃亏不小,最后令郝大通出手失了轻重,应该是有大约5a的实力。

完颜萍和耶律燕刚出场时大约只有4级上品水平,不过16年后无论怎样也该有所进步吧,估计有5d-5b。

藏边五丑,第一阶段的杨过与之单挑必胜,但5人合力则必败,那么这5人大约应该是5d-5b之间。

西山一窟鬼后9人实力明显不如他们的老大,也比不上史家兄弟,大约要2人打一个才能平手,那么他们的水准基本也就是在5b左右,个别人可能有5a。

马光佐虽然是比较废,不过他神力过人,而且怎么说也是蒙古武士的首领之一,算他有5d吧。

转贴自【金庸茶馆】

关于小段的九阳神功境界问题:

答:我笑风狂兄关于对小段只有内力深,却丝毫不会运用的这一点的置疑:

现引用风狂兄书评在下面:

【再者,还是说九阳,九阳不是一个很简单只要反复运功就能大成的功法,其中记载了很多临敌对阵的法门,“要用意不用劲。随人而动,随屈就伸,挨何处,心要用在何处……”“劲接彼劲,曲中求直,借力打人,须用四两拨千斤之法。”这些都是原著对九阳上关于武学实战的理论,是不是有太极的意思?(呵呵,所以我一直觉得九阳不大象佛家功夫)原著说的很清楚,只不过是真经中上乘武学的一段话罢了,“张君宝便是聪明绝顶,也决不能立时领悟”,杨过说就这些尹克西思索三五年会有成。这就说明九阳不只内功,还有上乘武学精要】

【从神雕的种种对九阳的描述,都说明其实九阳没那么简单。但是小段为什么只会内力,他看不起普通武学不研究也就罢了,难道九阳记载的他也没有兴趣?那么多年,他怎么看不到那些武学口诀?说他太笨,研究不明白,当初梅超风胡练九阴都能那么厉害,而小段那么多年竟然对这些法门竟然完全没有理解,那他就不只是笨,而且是傻,少林那么多武学高人,请教这些难么?他看不起一阳指,难道想不到张三丰靠着九阳精义创出太极?原著里也说觉远念的这些口诀只是一些而已,小段能完全视而不见,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九阳内涵武学至理,从倚天张无忌能很短时间学会太极就知道,当时张无忌学九阳是在深谷,他没法向人请教这些,而太极是张三丰毕生所创,张三丰的所有成就的起源就是他当初所听的不完全九阳真经。个人一直觉得倚天张无忌资质能短时间学会太极就是因为九阳已有相关的东西,好多同人校旱都把九阳单纯的看作是内功,可是原著(神雕,倚天)先说明九阳真经含有大量上乘武学精要,非三年五载不可有所成,后又说郭张两人凭借口诀残篇,创出峨嵋,武当的绝学,要是只有内功,根本做不到这点】

【灭绝是什么等级的高手?在倚天当中她的实力是相当靠前的,与四大法王等同,倚天里比她厉害的可以数的过来。张无忌当时的实力其实很强了,凭隔物传功轻松搞定那么多峨嵋弟子,那些人可不是菜鸟,灭绝的弟子还是有些厉害的。不过当时他九阳未大成,内力不能运用自如。但是硬接灭绝三掌无事的人,在当时是没有几个的,张无忌从出昆仑山到学乾坤大挪移并没有学招式,他的武功在光明顶为什么那么厉害?是只有内功就行么?他少年时会些招式,但是也不能算绝顶,这就只能归于九阳的武学精要了,临阵对敌九阳其实有很多理论的】

【当时接那三掌时,张无忌没九阳只是小成,因为被装进乾坤袋后的机遇,才突破奇经八脉,九阳大成,这个你要搞清楚。本书的小段明显也是个半吊子,这个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是小段怎么会对九阳的武学精要完全看不见?这是个bug,但是,也可以设定为本书的九阳只有内功,那就了】

考试临近,时间紧迫,我就不系统论证,只将我回答的书评沾上,作为对有相似疑问的读者的回答。

长息回复书评如下:

【:不是小段对那些武学经要视而不见,而是自动忽略了。举例子吧:我最近突击数学,只去死记一些典型例题的解题步骤,至于如何论证,每一步到底什么含义,不去理解。不是我不知道那是数学的关键和精髓,实在是我的数学修养,让我没有那个资本。只要糊弄过去考试,我就大叫万幸了。同理:九阳神功是很高深的。但小段只会修炼那固定的增加内力的运功路线。不是他不知道九阳神功的微妙,而是他无法理解。就算是王重阳给他当老师,这武学颠峰的奥妙,他能理解么?学武不是这么简单的。】

【如果学武之人有一万,每人面前一本九阳神功,那九千人能按照基本路径增加内力,一千人能稍微领悟其中的一些精髓,一百人能做到张无忌那种程度,一个人能像张三丰那般练成一代宗师。小段很幸运,不是最后一千名,我给他的设定,是倒数一千零一个。大家非要他进入前一千名的行列:不是他不想,而是资质不够。至于我前面书评说大小武是“人杰”,因为他们的排名在小段之前,勉强能上前五千吧。】

【张三丰,张无忌和小段同练九阳神功。张三丰是爱因斯坦,张无忌是科学院院士,小段是游混的大学生。试问:小段能练到张三丰,张无忌那种境界么?我从来没有说九阳神功没有临敌运用的诸多法门。相反,九阳神功跟九阴一般,是天下武功的总纲。(只是没有具体招式。)关键是小段不是练武的材料,混了一身内力,已经是天赐了。所谓一力降十会的重剑剑法,他也不可能学会。科学家研究的【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跟小学生理解的【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看似一样,却不是一个概念。】

当然,以上是我默认的设定。读者有不同的理解,那是很正常的。到不是说我笑疯狂兄错了。我对风狂兄也绝对没有丝毫不满之心,相反,只有感激。能这么长篇累牍的为作者着想,去修补作品的bug——至少我做读者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热心诚恳。再次感谢。

另外,进入备考期,更新暂停半个月。期间或许有哪天有余裕,随手更新几千字,就不在计划之内了。大家多多原谅。

第一章 出世

时当南宋理宗年间,地处嘉兴南湖。节近中秋,荷叶渐残,莲肉饱实。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五个少女和歌嘻笑,荡舟采莲。这一阵歌声传入湖边一个道姑耳中。她在一排柳树下悄立已久,晚风拂动她杏黄色道袍的下摆,拂动她颈中所插拂尘的万缕柔丝,心头思潮起伏,当真亦是“芳心只共丝争乱”。 那道姑一声长叹,提起左手,瞧着染满了鲜血的手掌,喃喃自语:“那又有甚么好笑?小妮子只是瞎唱,浑不解词中相思之苦、惆怅之意。”

在那道姑身后十余丈处,一个青袍长须的老者也是一悄直立不动,只有当“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那两句传到之时,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ps:前两三章因为和原书相接,会有一些整段抄录原书的现象。以后情节偏移,就不会了。)

两个人都是江湖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那道姑是江湖中大名鼎鼎鼎的赤练仙子李莫愁,平生杀人无数,作恶多端。后面的老者却更是来头吓人,正是桃花岛主,天下五绝之一的东邪黄药师。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一边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在一边静静的打量着两人。他口中喃喃的道:“李莫愁……黄药师……陆家灭门……快了么?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但为什么娘还是玻豪了?为什么她还是没有能够挨到这个时候。我就算知道了前因后果,就算我是个知道了自己将来的一生,更多了千多年学识的怪胎,救不了娘亲的性命,又有何用?妈妈虽死了,这一天还是到来了么?”他只觉得悲塞胸臆,恨不能仰天长啸以对抗这无法把握的命运。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忽然纵声狂笑起来。

忽然响起来的孩童的大笑之声扰乱了整个这一幕的江南美景。陷入无尽惆怅的道姑和老者都是一惊。黄药师听那小童笑声悲凄慷慨,甚至隐隐夹着沧桑之意,不由意动。

李莫愁却是兴致陡减,厉声喝道:“春光无限,小小孩童为何在此作鬼叫?还不快滚?”她杀人无数,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无尽的杀意。一旦动怒,别说是个孩子,就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也少有不噤若寒蝉的。她只道这个孩子定然会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走。哪知道那孩童仅仅停止了哭泣,却转过脸正对着她说道:“春光惨淡,正可用来一笑。”他也不擦那在脸上狂笑而出的热泪,继续大笑起来。

李莫愁惊怒交集,扬起拂尘就要打杀他,忽然听见一边那似乎不起眼的老者冷冷的哼了一声,其中的内力震得她浑身剧震,连手脚都发起抖来。李莫愁大骇,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竟然有人能给她这等压迫感。不敢轻易树敌,她深深看了看对方,运起轻功走了。

黄药师对那少年道:“你笑什么?笑得如此伤心?”他一生只对女儿黄蓉慈眉善目。现在能心平气和的和这素不相识的少年说话,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少年却不领情,冷冷的道:“我自笑我的,怎有这么多人聒噪!不过总要谢谢你替我赶走了那个想杀人的道姑。”说完转身就走。

黄药师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怪异的少年。心中喜欢,动了收他为徒弟的念头。他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救了你,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少年走的极快,远远说道:“杨过。杨改之。”

他就是杨过。十二年前,杨康身死铁枪庙,穆念慈怀着杨过,一个人浪迹江湖。不久之后用尽了钱财,她大腹便便,无力维生,又没有亲戚朋友投靠,过的凄惨无比。怀胎十月之后,便在一座破庙生下了日后叱咤江湖,天下无敌的神雕大侠杨过。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这个现在懵懵懂懂的小婴儿在以后的时光里面历经无数大苦大难,最后终于学得了天下第一等的功夫,在江湖中闯下了神雕大侠的极为尊崇的名号,更在十六年分散之后,找到了他的九死一生的师父兼妻子,古墓派的小龙女。从此退隐江湖。杨过的一生,可谓大喜大悲,惊天动地。

然而上天忽然给这个将来的神雕大侠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大凡常人一生下来,就有了一点灵智,却要随着身体的成长和时间的推移才能逐渐成熟。或许是上天哪个搞怪的神灵可怜杨过一生的悲苦,或想看看一个灵智早开的神雕侠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一生,让婴儿杨过的灵智在出生之后一刹那间狂长到成熟。这个婴儿用一种茫然而怪异的眼光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不哭也不动。

穆念慈惊惶不已。她一只听别人说婴儿生下来是睁不开双眼的。婴儿不哭,大抵是智能有问题。顿时一阵悲苦。

这个婴儿智能的确有问题,但不是太低,而是太高。可以想象,一个婴儿就有了成人的灵智,随着大脑的不断发育,这个杨过的资质想低也低不了。上天的玩笑没有结束。接下来的几年,婴儿杨过脑海中放电影般,闪过了他原本应该拥有的一生的经历。那“电影”还显然过度了,不断的向后世推移,让杨过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纵观了往后千年的历史。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杨过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杨过还是另外一个谁。直到后来他一点点找到了属于杨过本身的种种个性特点,更慢慢的淡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尤其是见到小龙女之后,他找到了骨子里面属于这个时代的感情与眷恋。他才终于知道,杨过就是杨过。

但那都是穆念慈死后的事情了。长到了六岁大的杨过,还是一直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浑然没有那正常小孩子的机灵——一个在不断接受着庞大的未知知识的新生命,他的大脑没有崩溃,已经是个奇迹了,又哪里能够知道身边的一切?穆念慈以为儿子是个痴呆的傻子,一直心情郁结,终于比历史上早上好几年就一病不起,且差点当时就死掉。她又不忍心儿子痴痴呆呆一个人活在世上受罪,决定亲手杀了儿子之后自杀。

但是当她挣扎着将剪刀抵在杨过脖子上的时候,看到他那迥异于旁人的深不见底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母爱泛滥,如何下得了手?当时就号啕大哭。她一直极为坚强,从来不在儿子面前表露出丝毫软弱。这一哭,惊醒了一直沉迷于那时空历史之中,不知自己是何人的杨过。

马上那原本貌似呆滞的杨过换了个人,虽然只有六岁,他却有各种手段,从外面弄来食物,衣服,甚至是药草来孝敬穆念慈。穆念慈猜测他多半是偷的——事实上大差不差——她想教训儿子好好做人,但想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儿子太小,又能有什么别的手段维生?于是心中悲苦,不忍心对儿子加以责备,只是尽自己所能教导杨过要好好作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并经常拿郭靖郭大侠作为榜样。

杨过对母亲的教导总不置可否。不过他却是孝心之极。偶尔食物紧缺,他能一连三两天不吃不喝,也会确保卧病在床的穆念慈的三餐温饱。儿子的坚忍和孝敬迥异于他贪恋繁华,浮华轻佻的父亲杨康,这让穆念慈既安慰,又感伤。心情变好加上杨过用更科学的方法细心调理,她的病情虽一点点恶化,却迟迟没有去世。

一连四五年的病榻生涯,昔日英姿飒爽,貌美如花的穆念慈现在早就是一副恹恹欲死的模样。她头发灰白,皮肤老化,牙口脱落。穆念慈明知死期将近,就劝说儿子不要那么费神的一直想尽办法用尽手段给她延续性命。他自然不知道杨过的打算。

母亲的老化和病痛折磨让杨过的心痛如刀绞。他知道凭借他那极为有限的条件是不论如何不能治好她的病的。杨过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郭靖和黄蓉的身上。他知道如果历史没有多大的改变的话,在他十来岁的时候,李莫愁会到陆家庄来灭了陆家的满门。而郭靖和黄蓉也会在这是时候到嘉兴碰到流浪江湖的自己。桃花岛的医术以及各种条件,或许能够救得母亲的性命。

为了让穆念慈坚持到郭靖的到来,杨过耗尽了方法,使尽了手段。他一直靠偷盗维生——一个拥有成人心智的六七岁小童不动声色的作起案来,只怕没人能防备。他又很小心地平衡着被盗之人的情绪,例如从来不偷真正贵重的东西,不对穷人下手等,加上他年幼可爱,即使被逮到,一般人也最多给他几个嘴巴了事。

七八岁后,他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偷盗,就换了谋生方式。他在嘉兴闹事上摆了个摊子说书。他说的大抵都是北宋时代的江湖故事,悲剧英雄乔峰,幸运之王段誉虚竹等人的故事被他讲的大气磅礴,离奇曲折。每一说书,四周围满了各色人等,嘉兴各大酒楼的茶博士的生意都掉了一大截。杨过的说书虽然卖座,但是旁人欺负他是个小童,很少给钱。又大概有那些颇有影响力的茶博士联合起来给他使了不少袢子,以至于他的收入还不及偷盗之时。

少年杨过线条柔和,俊美无伦,说书的时候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从容和魅力。居然有一些大户地主贵人想将他收为娈童。杨过想法子化解了。不过和权贵的对抗,他自然为之付出了相当的心思和代价。这样的人情冷暖和种种磨难让少年杨过的自尊大大的受到了摧残。他变得冷酷尖锐,总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般的飘忽感。

穆念慈不知道儿子的悲苦艰辛,见儿子能够用正业谋生,极为安慰。儿子每次说书,她都听得沉醉入迷。心情大好之下,奇迹般的多活了好几年。

一直到一个月前,眼看杨过就要成功的将母亲的病拖到了郭靖的到来,一日杨过从闹事中回到他租来给母亲养病的小屋中,却没有听到穆念慈一如既往的呻吟声。最近半个多月,穆念慈垂危,已经不能跟随儿子一起去听他说书了。

杨过心中发冷,慢慢走进屋中,看到的是穆念慈死去多时的冰冷的尸体。她的病无时不刻的在折磨她,平是在杨过面前总是尽量不显示出来。她死的时候正剧痛,死后整个面孔都扭曲了。饶是杨过心智坚定无比,看到母亲比历史上更加凄惨的死法,也大受打击,立即昏厥。醒了之后号啕泣血。

房东嫌弃屋中停着死人不吉利,要立即把尸体抬走。杨过大怒,威胁房东道只要他胆敢碰母亲尸体一下,就杀了房东全家。房东当时被他那滔天的杀意镇住了,不过很快就找了几个壮丁将穆念慈的尸身丢到了野外。杨过不发一言,跟到了野外,就地用手挖了个墓穴,埋葬了穆念慈。

当日杨过的说书,正是第三次讲到乔峰小的时候因为不忿镇上的屠户侮辱到了自己的养父养母,便偷了一把匕首,半夜从狗洞潜进对方家里,杀了仇人的那一段。

当天傍晚,杨过就偷了一把尖刀,从房东家狗洞里面钻了进去,杀了割开了房东的咽喉,又放火烧了房东所有的房屋。他此时虽然满是报仇之念,却并没有丧心病狂的杀掉除了侮辱道母亲尸体的房东外他的其他家人。

第二天杨过有如行尸走肉般在嘉兴闹事上晃荡。看到他,立即聚来了一群闲人,一面惋惜他母亲的死,一面催促杨过继续说书。杨过怒发如狂,当街有如疯狗一般对那些人撕咬殴打不已。十二岁的少年,能是谁的对手?历史上的穆念慈没有那么早得病,所以那个杨过还学过几招逍遥游的功夫。这个杨过却只能用身体和人对撕,结果一盏茶之后,就浑身是血的狗一般躺在了大街上。

房东家的惨案惊动了官府。大量的官差过来多方调查,就在杨过身边的酒楼上开了几次接头会之后,宣布无果,大概是江湖中某个独行大盗的手笔。甚至有人上报是当年的西毒欧阳峰在作恶。不是没有人想到过杨过和他的故事。不过中国人的通病,听故事的时候似乎很相信,却总要和现实拉开距离。

杨过刻意用了和乔峰当年一般无二的手段杀人,就是想给官府一个明确的提示。他准备好了束手就擒。通晓一切,却不能挽救母亲的性命,甚至让母亲死的加倍凄惨,加上杨过对这个时代的极端失望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等等因素,让杨过觉得生无所念。不过既然他自己已经提示到这么明显,那帮无能的东西还没有能够找到他的头上,以杨过的骄傲,自然不会矫情的投案自首。

他搬回到了之前和穆念慈栖身的破窑洞,重操旧业在街上偷盗。他自己的生活杂乱无比,也不为前途担忧筹算。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感觉到了某些变化,似乎自己预知的情节就要发生了。苦心谋划了多年,眼见这一天就要到来了,母亲却先一步死了。杨过只觉得心中又是悲苦,又是好笑。

他日日里像个最乞丐的乞丐般在陆家庄附近徘徊,不服气的等那一天的到来。他准备看一眼李莫愁和郭靖黄蓉等人之后就离开嘉兴这个伤心的地方,到古墓找他命中注定的姑姑和妻子小龙女。

他看到了李莫愁和黄药师,除了悲哀,没有什么别的感受。在河畔一笑之后,他晃晃荡荡的到了嘉兴街头。熟悉他的人都戒备的躲着他,他们知道这个小畜生已经不说书,该行当小偷了,而且谁的东西都骰,什么都偷。不过酒楼的老板对他极为欢迎,因为他每次得手,都要到酒楼里大吃大喝一通。杨过饭量不大,但酒量却大的骇人。相应的酒钱花的吓人。

乱世之中,一切都能被践踏在脚下。

杨过根本就没有提醒陆家李莫愁即将来寻仇的打算——虽然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大用,因为陆家找不到能够对抗李莫愁的高手——由此可见他现在的心境极为灰暗。他偷了些散碎银两,买了酒菜,好好的吃饱喝足了,才荡回向他的窑洞中。

第二章 义父

杨过乘着三分酒意,唱着叫着回到了窑洞。正好碰到了李莫愁和武三通柯镇恶等人大战李莫愁之后。郭芙指挥双雕攻击李莫愁,被她用冰魄银针伤了雕儿。窑洞里面武三娘守着中毒的武三通,陆无双程英姐妹守着已经死去了的陆立鼎夫妇的尸首。杨过心中惨笑:“连出场的时间都没有丝毫两样么!”

只听郭芙大叫:“雕儿,雕儿,快来!”双雕逃得远了,并不回头。李莫愁笑道:“小妹妹,你可是姓郭么?”郭芙见她容貌美丽,和蔼可亲,似乎并不是甚么“恶女人”,便道:“是啊,我姓郭。你姓甚么?”李莫愁笑道:“来,我带你去玩。”缓步上前,要去携她的手。柯镇恶铁棒一撑,急从窑洞中窜出,拦在郭芙面前,叫道:“芙儿,快进去!”李莫愁笑道:“怕我吃了她么?”

这个时候正好杨过高唱着回转了来。众人听他唱的歌词,居然就是李莫愁时常唱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李莫愁眼神极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少年正是早先在河边碰到的那个忽然怪笑的小子,听他唱自己经常唱的曲词,不由生怒。但是这小子的歌唱的曲调极为新奇婉转,他那稚嫩的童音之中,却满是伤痛沙哑。李莫愁和众人都听得入神,直到杨过走到了近前。

郭芙道:“小乞丐儿,你的歌唱得很好听啊。”她虽然鄙视杨过贫贱,但是却很是喜欢杨过这首几百年后流传的曲调。

杨过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原本应该在几年之后砍掉自己大好右臂,又误伤小龙女,害的他们夫妇分离十六年的刁蛮少女。她现在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眉目秀美,隐隐看得出一些任性。想到这个小女孩在某个历史空间中将会给自己带来的灾难,而他现在仍在哀伤母亲惨死,心中戾气极盛,简直想立马拿刀割开她那漂亮小巧的咽喉。杨过实在难以相信,那个神雕侠杨过居然会三番五次的救她。这也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杨过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杨过的一个重大的原因。

杨过冷冷的看着郭芙,对她的询问不作回答。相比而言,他更愿意和李莫愁对话:“仙姑在我家里打打杀杀,似乎不是为客之道!”

李莫愁现在没有杀他之心,心想:“夜长梦多,别等郭靖夫妇到来,讨不了好去。”微微一笑,迳自闯向窑洞。武三娘急忙纵身回来拦住,挥剑叫道:“别进来!”李莫愁笑道:“这是那个小兄弟的府上,你又作得主了?”挡开了她。李莫愁笑道:“得罪!”将拂尘往衣领中一插,低头进了窑洞,双手分别将程英与陆无双提起,竟不转身,左足轻点,反跃出洞,百忙中还出足踢飞了柯镇恶手中的铁杖。

忽听得空中雕唳声急,双雕自远处飞回,又扑下袭击。李莫愁左袖一挥,两枚冰魄银针急射而上。双雕先前已在这厉害之极的暗器下吃过苦头,急忙振翅上飞,但银针去势劲急异常,双雕飞得虽快,银针却射得更快,双雕吓得高声惊叫。李莫愁眼见这对恶鸟再也难以逃脱,正自喜欢,猛听得呼呼声响,两件小物迅速异常的破空而至,刚听到一点声息,两物转瞬间划过长空,已将两枚银针分别打落。

这暗器先声夺人,威不可当,李莫愁大吃一惊,纵身过去一看,原来只是两颗寻常的小石子,心想:“发这石子之人武功深不可测,我可不是对手,先避他一避再说。”身随意转,手掌拍出,击向程英的后心。她要先伤了程陆二女,再图后计。

手掌刚要碰到程英后心,一瞥间见她颈中系着一条锦帕,素底缎子上绣着红花绿叶,正是当年自己精心绣就、赠给意中人之物,不禁一呆,倏地收回掌力,往日的柔情密意瞬息间在心中滚了几转,心想:“他虽与那姓何的小贱人成亲,心下始终没忘了我,这块帕儿也一直好好放着。他求我饶他后人,却饶是不饶?”一时心意难决,决定先毙了陆无双再说。拂尘抖处,银丝击向陆无双后心,阳光耀眼之下,却见她颈中也系着一条锦帕,李莫愁“咦”了一声,心道:“怎地有两块帕儿?定有一块是假的。”拂尘改击为卷,裹住陆无双头颈,将她倒拉转来。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又至,一粒小石子向她后心直飞而至。李莫愁回过拂尘,钢柄挥出,刚好打中石子,猛地虎口一痛,掌心发热,全身不由自主的剧震。这么小小一颗石子竟有如许劲力,发石之人的武功可想而知。她再也不敢逗留,随手提起陆无双,展开轻功提纵术,犹如疾风掠地,转瞬间奔了个无影无踪。

程英见表妹被擒,大叫:“表妹,表妹!”随后跟去。杨过在一旁看到程英俊俏的小脸上满是惊恐和哀痛,以及追回表妹的决然。自母亲死后,他忽然第一次感到了心中一痛。心想他如果早通知陆家今日之事,或许这一对少女从此就还像以前那样快快活活的和陆立鼎夫妇享受那天伦之乐,不会像历史上那样流落江湖,一生清苦。他自己命苦,为何要坐观别人如此伤痛?

骨子里面属于杨过本身的任侠脾性一激,他忍不住追了出去。奔了一阵,忽听得远处程英高声叫道:“表妹,表妹!”当即循声追去。奔出数十丈,听声辨向,该已到了程英呼叫之地,可是四下里却不见二女的影子。地下明晃晃的撒着十几枚冰魄银针,针身镂刻花纹,打造得极是精致。杨过知道不出差错的话,应该是黄药师和李莫愁交手,李莫愁掳走了陆无双,黄药师带走了中毒的程英。

杨过恍然若失。他知道冰魄银针毒性毒性无比,小心翼翼的撕下衣襟,将地上的银针一根根收了起来。他自知现在人小力弱,有了冰魄银针这种利器,行走江湖自然会是极大的助力。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我现在没有中毒,不知道会不会碰到欧阳峰?”

他陡地回头,正好看到一个人的下半身朝天,和他相距不过一尺。天下间这么倒立而行的,只有欧阳峰了。

欧阳峰面目如鬼,脑袋朝下,怪声道:“小娃娃,把你手上的冰魄银针给我吧!”杨过分出一半送到他手上。欧阳峰不依道“为何只给我一半?我全部都要!”杨过问道:“你要这毒针干什么?”欧阳峰道:“我不知道。只是凡是有毒的东西,我都喜欢。”他号称西毒,本就是玩毒的祖宗。多少年后的流氓宗师韦小宝每次毁尸灭迹,用的都是西毒留传下的化尸粉。杨过想到了欧阳峰纵横捭阖的一生和他与自己原本会发生的种种,一时间不由痴了。

欧阳峰自己伸手扯过了杨过手中的毒针。见他毫不在意,不由大感无趣:“你这娃娃,怎么不害怕我。我抢了你的东西,为什么不生气?”见杨过在发呆,又问:“你在想什么?”杨过脱口道:“我在想,这一辈子我不再做你的儿子了。”

欧阳峰听到这一句话,陡然一震,神志迷糊起来,渐渐的将眼前这个少年和自己念念不忘的儿子欧阳克联系了起来,大叫一声,正过身子来正对这杨过,忽然伸手抱祝蝴大哭道:“克儿,克儿,我的儿啊!你回来了么?你回来了么?”

他哭得伤心之极。杨过本来准备推开他,心中却不忍起来。更被他勾起来丧母之痛,也号啕大哭。两人毫无理由的抱头大哭,旁人看来怪异的很,当事人却毫不以为意。欧阳峰哭过之后,神志清楚了不少,道:“我哭我儿子早死。你哭什么?”杨过道:“我妈妈才死去一个月,我为什么不哭?我恨不得哭死算了,省得一个人在世上寂寞。”

欧阳峰心中柔情无限,道:“我跟你有缘分,估计你是我的克儿转世。我现在没有了儿子,你没有了妈妈。不如你作我儿子吧。乖儿子,叫一声爸爸!”

杨过从他怀中挣脱了出去,道:“我说过,我这一世不作你儿子了。”

他的意思是不欲拜欧阳峰为义父了。欧阳峰听在耳中,却只道他真的是欧阳克转世,却不知为何不愿再次做他儿子。欧阳克和杨过一般倔强,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欧阳峰看着杨过脸上决然的表情,知道温言相劝,他是不会回心转意了,一时狠心,用手上的冰魄银针扎在了杨过手上。冰魄银针毒性无比,转眼见杨过一只手就成了黑色。杨过怒道:“你干什么?”

欧阳峰嘎嘎笑道:“你现在中毒了,没有我解救,活不过一时三刻。快叫我爸爸,我教你解毒。”

杨过看着毒气从手掌一直向心房侵去,没有丝毫害怕。他冷冷的道:“我便是死了,也不会求人!”转身就往回走去。

欧阳峰想不到他如此硬气,不由惊愕。他见杨过走的甚急,生怕他毒气攻心,立时死掉,便大叫一声,伸手点了杨过心房要穴,阻止了毒性蔓延。将他提在手上,继续威胁道:“你命不长久了,快出言求我,我便救你。”杨过闭目不语。

空中忽然几声雕唳,两头大雕在半空飞掠而过。欧阳峰向双雕呆望,以手击额,皱眉苦苦思索,突然间似乎想起了甚么,登时脸色大变,提着杨过急奔而去。他身后树林中转出来了怀抱程英的黄药师。东邪微微而笑,目光凌厉:“欧阳峰么!”

双雕过处,立着一对年轻夫妇。那男的浓眉大眼,胸宽腰挺,三十来岁年纪,上唇微留髭须。那女的约莫二十六七岁,容貌秀丽,一双眼睛灵活之极。正是郭靖黄蓉夫妇。他们见到了双雕爪上的伤痕,不由皱紧了眉头。郭靖道:“这赤练魔头如此狠毒,灭了陆家满门,如今雕儿也中了她的毒针。我估计她就在左近。待我长啸向她邀战!”说罢纵声长啸,啸声雄浑连绵。黄蓉气涌丹田,跟着发声长啸,郭靖的啸声雄壮宏大,黄蓉的却是清亮高昂。两人的啸声交织在一起,更添威势。

李莫愁听到了啸声,自知不是对手,加速提着陆无双走了。郭黄两人啸声未毕,忽然一个青袍怪客身法极为迅捷的闪到了这边,将一个小女孩放在了黄蓉怀中道:“你们帮我看一下这个女娃娃,我有点事情!”这人正是救了程英的黄药师。

黄蓉好几年没有看到父亲了,哪知道这次才一看到,他就要走,不由大叫道:“爹爹,你有什么事情,缓缓再说啊!”黄药师道:“我见到一个少年叫杨过的,很合我的胃口。他现在在欧阳峰手上,我要抢来了做徒弟。”

黄蓉喃喃道:“杨过?这名字好生熟悉啊!”一转眼,看到丈夫目瞪口呆的盯着她:“杨过,是过儿!杨康兄弟和穆念慈姐姐的儿子!”

黄药师顺着欧阳峰的轨迹追去,不多久就追上了欧阳峰和杨过两个人。这个时候欧阳峰还在威逼利诱杨过做他儿子,杨过充耳不闻,一副闭目等死的样子。

黄药师缓步走了上去道:“欧阳兄,别来无恙啊!”他有意无意的站到欧阳峰和杨过之间。哪知道欧阳峰虽然糊涂,但是对敌的意识却是极好,他敏锐的判断出了眼前这个很熟悉的青袍人的目的,便将中毒了被点了穴道,一动不能动的杨过揽到了背后:“你想干什么?”他紧张这个才得到不久的儿子,居然忽略了黄药师对他的称呼。

黄药师坦然道:“我要你身后的孩子。”

欧阳峰不说废话,直接身子蹲下,双掌平推而出,使的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蛤蟆功”。黄药师不敢怠慢,功运全身,展开弹指神通和落英神剑掌跟他恶斗起来。两人多年不曾交手过,这一番交手,都是全力施为。只苦了杨过在一边,感觉到毒气一点点渗透进心房,憋闷难受,欲死欲活。

欧阳峰和黄药师拳来指往的激斗了半个时辰,忽然想到了一边的杨过,顿时大惊,只道这么长时间,他毒气大概早就攻入心房了。他多少有点头脑不清,也不顾正在激战,直接转身去看杨过。正好黄药师十足力道的一掌拍了来,打在他背后心口要穴之上。幸好欧阳峰的逆九阴真经真气凝聚,经脉全部移位,才没有被一掌打死。不过黄药师一掌之威岂可小视?欧阳峰当时就前扑了几步,鲜血大口喷涌而出。

他只当不觉,径自去解开杨过穴道,急道:“快,快,好孩儿,照我说的作,我不逼你认我就是!”他扶起毒气攻心,眼看就要死去的杨过,当下传了口诀和行功之法,说道此法是倒运气息,须得头下脚上,气血逆行,毒气就会从进入身子之处回出。又不顾自己伤重,强行运气为他助力。杨过极是聪明,一点便透,入耳即记,当下依法施为,果然麻木略减。他过了一阵气,双手手指尖流出几滴黑汁。

黄药师何等身份,自然不会趁人之危。他在一边看着杨过用欧阳峰传授的秘诀,不过片刻功夫,就从毒气攻心的必死之境中挣回了一条小命,对欧阳峰独辟蹊径的内力佩服不已。

眼见杨过危险已过,欧阳峰顿时委顿在了地上。他朝着黄药师道:“你很好,刚才没有趁我给我儿子治病的时候伤我。你现在动手罢……不对,他不愿做我儿子,我倒忘记了。”

却见杨过面色复杂的从倒立运功的姿势中直起来,对欧阳峰道:“他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东邪黄药师,是不会不顾身份杀你的。爹爹。”

欧阳峰身躯一震,连身上的伤也感觉不到了:“你……你认我当你爹爹了?”杨过慨叹道:“你不顾自己性命救我,世上除了我妈妈,现在就只有你最爱我。我怎么不认你?你原本会是我义父的。看来我们的缘分,是一定的了。”

欧阳峰哈哈大笑,畅怀不已。一把将杨过搂在怀中,一边哭一边笑。杨过感到他一片慈父之情,心情激荡,不能自已,大叫道:“爹爹,爹爹……”

黄药师见两人如此性情,不忍拆散。感叹自己好不容易动了收徒的心思,却不能如愿。他是极为爽快的人,也不说话,直接回转,从黄蓉手中抱了程英就走。他心情不好,任由黄蓉和郭靖大声询问杨过的消息,只是不答,转眼见就走的不见了。郭靖和黄蓉不知道情况如何,怕欧阳峰或者李莫愁袭击柯镇恶等老弱,不敢远离,就在杨过的窑洞中过了夜,痴痴苦等。

杨过和欧阳峰良久之后才分了开。杨过劝说义父赶紧治伤。他按照脑海中的想法,将欧阳峰带到了铁枪庙,将那大钟弄了下来,让欧阳峰倒里面疗伤。又跑回镇上给欧阳峰弄了些足够七日使用的馒头和清水。他知道欧阳峰的逆九阴真经和正本九阴真经一样,都要有七日疗伤时间。

欧阳峰在大钟之内接过一应用具,觉得自己儿子既聪明有细心,对自己更孝心,满意之极。说道:“儿子,你等我七日,我出来之后,带你纵横江湖。”

杨过摇头道:“不。我一个人去浪迹江湖。我还要到一处地方去。我还要见一个人。”他说的是古墓的小龙女。

欧阳峰神志不清,不知道怎么理解的了:“嗯。那也好。不过你的功夫差劲的很,做我……的儿子,岂不是很丢脸?老子便把我一身的本事都先传给你吧!”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却没有忘记自己那惊世骇俗的一身绝顶功夫。

当下他决定在疗伤之前先将武功传授给自己孩儿,便不分轻重的便一股脑将他最得意的蛤蟆功和逆九阴真经都背诵给了杨过。杨过天生就是资质极高,由于小时候的际遇,心态成熟,见识更是当世无双,记忆力最是惊人,过目不忘对他而言只是小事而已!不消片刻,就将欧阳峰毕生武学的精华死记硬背了大半。蛤蟆功威力无比,自不用多言。欧阳峰的逆九阴真经经过他多年的摸索改良,早不是郭靖当年胡乱背给他的那个让人练了神经错乱的版本了。欧阳峰改良之后的九阴真经是一种极为厉害的逆运真气的法门,对疗伤,排毒,移穴,运气等都大有奇效。欧阳峰自己练功多年,渐渐的已经有清醒的态势。

第三章 海上

杨过回到窑洞之后,远远的就看到郭靖那章憨厚的年旁在四处张望。他固然认出了那是郭靖,郭靖更一眼认出了他就是杨过。杨过的脸和他爹爹杨康实在有七分相似。

郭靖跑到杨过身边,颤声道:“你是……杨过,过儿么?”他一眼看到了杨过手上没有褪尽的毒伤,顿时脸色大变。拉起他的手,就观察他的伤势。杨过神色复杂,回答道:“我是杨过,杨改之。”

郭靖忍不住一把将他搂到了怀中,道:“你或许不认得我。我叫郭靖,是你父亲的结义哥哥。你叫我郭伯伯就好。我昨天才知道原来你和你娘流落到了这里。你娘一个月前玻豪,我……”

杨过从他怀中挣开,走回到了他自己的窑洞中,惊讶的发现窑洞里面住了不少人,黄蓉,郭芙,大小武,还有那飞天蝙蝠柯镇恶。众人看到了他,不知为何感到了一阵尴尬。黄蓉仔细打量了他,尤其注意到了他眼神中让人发冷的寒意。他的眼神深不可测,让人感觉正对着的不是人的双眸,而是幽深的山洞。她阅人无数,从没有见过这种眼神。“是穆念慈姐姐新丧,这孩子伤心过度么?”

杨过也很仔细的打量了黄蓉。这个辅佐了襄阳大侠一生的丐帮帮主。

郭靖丝毫没有注意到杨过从他怀中挣脱的无礼,先看了杨过的毒伤,叫到:“过儿,你的身子大好了?是不是一位老先生救的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郭伯伯带你回桃花岛,永远不再受苦!” 他自然当作是黄药师救了杨过。他打听到了穆恋慈的死亡,又找到了侄儿,心神激荡之下,不由得泪盈满眶。

杨过叹了口气,郭靖毕竟是一位正人君子,值得所有人崇戴。然而在杨过答应欧阳峰作他之子后,就不准备再受郭靖夫妇养育之恩了。毕竟当年的杨过为之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即使是郭芙砍掉了杨过的胳膊,杨过也不忍心对她复仇,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郭家对他的养育之恩。而郭芙每每和杨过口角,总要说:“你小时候没吃没穿,被我爸爸妈妈收养”如何如何。杨过是何等的骄傲,怎肯轻易受人恩惠?相对而言,头脑不清,行事怪癖的欧阳峰更和杨过的胃口。于是杨过从郭靖怀中微微挣脱了出来,淡淡的到:“郭伯伯费心了,过儿这些年过得很好,不愿意离开嘉兴。那什么桃花岛,我还是不去了把。”

郭靖愕然,还以为杨过羞怯,当下用他那厚实的肉掌里着杨过的头发,慈声道:这些年是你们母子受苦了。郭伯伯的不是,郭伯伯一定好好吧你抚养长大,不愧对你父母在天之灵。”

杨过盯着他看了半天。这个人,虽然他个性驽钝,虽然他长相平庸,他却是这个世上少有的几个真正能当得上“大侠”这个称呼的武者。汉人万民把他当成抵挡蒙古铁骑的屏障,在母亲死之前,他杨过也期望能够将自己和母亲的的命运系在他的身上。然而现在呢?

母亲已经死了,他潜意识里面不想再和这些长辈们发生更多的恩怨。郭杨两家几代世交,其中承载着杨过不想负担的恩怨情仇。他现在只想到终南山找到姑姑小龙女,开始新的人生。杨过到:“郭伯伯,我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请不必担心。我也大体知道日后的去向。桃花岛并不是适合我的地方。”

他顿顿后继续道:“既然郭伯伯是我爹爹义兄,希望你能够帮我一个忙。我娘遗愿,希望能和爹爹葬在一起。她现在被我草草安葬在一处乱坟岗,杨过不肖,无力将她改葬到铁枪庙。求郭伯伯帮忙。日后我自然会还上这份人情!”

他也不待多言,便领郭靖去了穆念慈的坟地。这个坟粗糙无比,穆念慈睡在里面,连棺木都没有一口。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也不知道她的尸体成了什么个悲惨的模样。杨过在母亲死后被街上众人围殴的时候就曾发誓,从此绝不会轻易流泪伤心。但这个时候他死死的瞪着身前埋葬着母亲尸身的黄土,饶是一个月来流尽了眼泪,他还是忍不住哽咽:“希望郭伯伯起出我娘的尸体之后,火化了撒到爹爹的葬身之处……”说道这里,他体内没有除尽的毒气上涌,悠悠的昏厥了。

再醒来的时候,杨过居然发现已经飘飘荡荡得再一条大船上了。勉强起身,见床边有一套细布蓝衫,显然是郭靖夫妇为杨过准备的新装,杨过这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干净崭新的衣服呢。

整理了自己的心情,他微微一笑,依然穿了那身旧的乞丐服走上了甲板。

郭靖夫妇等人都在宽阔的甲板上迎着海风聊天,见杨过一身破烂就出来了,一起愕然。杨过不等郭靖说话,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要回嘉兴。”郭靖喏喏的到:“这个——过儿,郭伯伯看你晕倒了,就准备直接带你和武家兄弟们回桃花到了。你放心,你娘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我为你娘和你爹立了很大的墓地,就在铁枪庙附近。你不需要担心!你的毒伤很重,需要好好的医治,所以我没有等你醒来,就准备直接就带你去桃花岛。”

这里面有个小插曲。郭靖夫妇带着柯镇恶等人将穆念慈的骨灰带到了铁枪庙与杨康合葬的时候,都注意到了那原本悬挂在庙上的大钟倒扣在地上,很是突兀。郭芙就要去将大钟掀开,却那里掀得动?郭靖拗不过撒娇的女儿,微微用力,准备移开大钟。里面疗伤的欧阳峰下意识的不愿见外面的人,似乎知道那是敌人。焦急之下,先运功抵住,又含糊的咳嗽了一声。郭靖听倒里面有人,出声发问,欧阳峰自然不敢做答。郭靖刚才与欧阳峰相抗,觉得对方内力浑厚。他只当对方是个浪迹江湖,不愿见人的前辈高人,便不敢与他为难。

黄蓉虽然疑心,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里面会是受了伤的大仇人欧阳峰。倒是柯镇恶总觉着那大钟下面好像有什么吸引他似的,直到大家拜祭完毕,纷纷离开了,还在钟外徘徊了许久。

杨过说道:“郭伯伯是准备抚养我们这群孤儿么?”郭靖一愣之下点点了头。杨过昂然到:“武家兄弟需要人抚养,杨过自己能养活自己。”郭靖心中一酸,不知如何做答。

黄蓉在一边微笑看着,这时候出来接丈夫之困:“过儿,你郭伯伯见你孤苦,要带你回桃花岛,好好养育你,传你诗书武功,总比你在嘉兴流浪好上不少啊!”杨过看了看这位风姿卓约的第一智者,说道:“郭伯母说的不错。但是我自幼喜欢自由自在。母亲在的时候,杨过不能乱走。如今母亲死去了,我怎么肯再随你们困在个小岛上,给自己再找对父母管束着?”

黄蓉愕然,显然没有想到杨过一个十来岁的乡下小孩子会有这等言语。柔声说到:“你说的固然有理。不过你毕竟还小,既然父母双亡,你郭伯伯就是你最亲的骨肉了,抚养你长大,原是义不容辞。”郭靖在一边不住地点头。

杨过事实上已经知道桃花到之行事必然的了。现在就是他巧舌如簧,争取对方最大的让步的时候了。“原来我不应该拒绝的。不过我昨天有义父了,他传了我不少武功,可以照顾我。义父总比郭伯伯要亲啊。”黄蓉大惊:“你昨天才有的义父?难道是那个救你的老伯伯?胡闹啊!”

她一直以为是黄药师从欧阳份手中救了杨过,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那行事古怪的父亲收了这个小子作他的义子——不是没有可能。杨过对黄蓉的想法心知肚明,脸上却一本正经的道:“不是那位,是把我带走的那个白头发老伯伯。” 这下郭靖夫妇一起惊的站了起来“欧”黄蓉一把屋住了丈夫的嘴,看看柯挣恶的房间,秀目圆睁,对杨过道:“你居然认了他为义父!你不知道的,他是个大恶人,不是他掳走了你么?”杨过笑道:“他原本是对我不好的,非要我做他的儿子。我当然不同意。后来见他不嫌弃杨过是个小乞丐,又教我武功。而且他真心对我好,即使受了伤,也要先医治我。世上除了妈妈就只有他真心对我好,杨过虽然小,却能感觉到。”黄蓉本因为杨过的父亲,心中对他颇有芥蒂,堤防的心思极重,这时候不由得一愣。心想:“他觉察出我对他的疑虑了么?”郭靖却长身而起,抓住杨过双肩,大叫到:“千万不可,你如何能拜他为义父?我绝对不许!”

杨过知道郭靖脾气上来,执著与善恶之念 ,比黄蓉要固执的多,便用话语排兑他:“郭伯伯是要打死我么?”

郭靖不由得双手一松。杨过挣脱出来,淡淡的道:“郭伯伯虽然和我父母相交非浅,但是好像还不能决定我的生死吧。便是义父,我也在拜他之前说好了,他不能管我的任何事情。杨过虽然年幼,但是自幼见识了不少悲欢离合,酸甜苦辣,自以为懂得不少,不是那一无所知的懵懂小子。我更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请郭伯伯过伯母成全。”说罢向两人一揖倒地。

郭芙见杨过作出大人的动作,嘻嘻而笑,有多是不解,问母亲道:“妈妈,你们说的什么,我不明白啊。”武家兄弟似懂非懂,愣愣的望着杨过。黄蓉听得杨过所说,不由看了看自己的草包女儿,大约同龄的两个孩子,自己女儿比起杨过,幸福何止千百倍?她又觉得杨过的话难以辩驳,一时无言。

郭靖确实死脑筋,认定了欧阳峰是坏人,自然不能让他的杨过侄儿投到他的门下,当下怒到,“小孩子不懂事,我岂能让你走错了路? 我定要带你回去,好好调教。”他俩对目而视,一时僵住了。

杨过见郭靖要霸王硬上弓,转眼看了看黄蓉。黄蓉正回答她女儿的问题:“你爹爹要带这位杨哥哥回桃花岛,杨哥哥不乐意。你去劝劝他!”她语气中当杨过适合她女儿同龄的小童,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把杨过看大了不少岁,仿佛面对的是个懂了不少事情的少年。

郭芙不乐意的道:“我不去劝他。他不是什么杨哥哥,是个小叫花子,脏兮兮的。妈妈给他的新衣裳他都不会穿。武家哥哥你们说是么?”大小武愣愣的点头。郭靖大声地喝斥女儿,不许她杨过无礼。黄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杨过的神色。

杨过没有发怒,虽然他本来就是那种如火的个性,但是还不至于为一个小屁孩的无心之言大动肝火。笑嘻嘻的说:“小姑娘不懂了把,我这可是一件宝衣,你是没有的。”

郭芙大事不乐意,叫到:“这么脏的衣服,哪里是什么宝衣了,你骗人。” 杨过指点着说道:“看,我的一件衣裳上面,有我妈妈亲手缝八十二个补丁。补丁越多,说明妈妈越爱我,你衣裳上面一个不定都没有,说明你妈妈爱你没有我妈妈爱我多。这怎么就不是件宝衣了。”

杨过的话让甲板上的空气陡的一窒,郭靖想到了他在大漠葬生的母亲,黄蓉也想到了桃花岛上的水晶棺材中母亲的尸体。大小武本没有从丧母之痛中解脱出来,这时候不由得心有萋萋。杨过仿佛没有发现气氛的转变似的,继续对愤愤不平的郭芙笑道:“你有这么多宝贝补丁的衣裳么?”

郭芙气的眼泪汪汪的,摇着黄蓉手臂道:“妈妈,我不管,我也要有补丁的衣裳。要多多的补丁。”杨过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你的衣服中有再多的补丁也比不上我这件宝衣。嗯。我这件衣服是独一不二的。因为我妈妈已经死了,再不会有第二件这样的衣服存在了。这样的衣服,你会有么?”

郭芙总没有草包到家,不会叫她妈妈先给他逢几十个补丁,再死掉。她自觉斗嘴没有斗过杨过,极为不满,腻在黄蓉怀中哼哼不已。杨过自己却忽然的心头一酸,暗暗后悔,不应该和他开这种自伤的而且没有水平的玩笑。骤的扭过头去,不让众人看到自己眼中泛出来的泪光。

这时候黄蓉和郭靖显然已经商量了一会儿。郭靖说道:“过儿,我当年碰到你母亲怀了你在江湖中漂泊的时候,没能留祝糊和我同归桃花岛,至于你们母子受苦多年,此实在是我终生之恨。如今不管说什么,我都要带你走,以尽郭伯伯的应有的职责。”

杨过迎着他炯炯真挚的目光良久,软化了下来。沉吟道:“郭伯伯非要带我到桃花岛,我倒也不一定非要回嘉兴。不过我的身份须与武家兄弟不同。虽然我义父头脑不清,行事荒谬,但身为人子,如有可能,杨过还是要在义父膝下承欢。我知道郭伯伯不喜欢我义父,但这点请您务必答应了。”郭靖寻思着,只要杨过在桃花岛,就不怕欧阳峰来捣乱,便一口应了。

这下皆大欢喜,杨过径自回屋换了新衣服出来,在船头展开双臂迎风招摇,开始生平第一次全身心的投入到大海的怀抱中,一时间极为惬意。郭芙逮到了机会,忙跳到杨过旁边羞杨过到:“你怎么不穿你的宝衣了?”杨过哈哈答道:“唯一的一件宝衣,自然不能天天穿,要好好保存起来。”郭芙无语。

船舱中,黄蓉对郭靖道:“靖哥哥,我一向自以为从小精明,哪知今日始见到高人了。这个杨过当真不简单,你看他始终从从容容,哪里有一点象武家兄弟那般畏缩!倒像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富家公子。他最后要你答应的条件,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自己摇摇头,笑道:“他那是把自己的身份摆到了桃花岛的客人这个位置上。你我最多以伯伯伯母的身份给他提点意见而已了,却不能真正的管束他。一个十来岁的小童,竟然能聪明到这种地步么!我看他本就没有回嘉兴之心,和你的一番讨价还价,轻松的就达到了他最想要的目的。厉害啊厉害。”

郭靖不在意,很高兴得说道:“过儿如此聪明,必然不辜负她母亲的期望。杨家有后了”黄蓉轻轻地说道:“只盼着他不要聪明过头的好”

杨过站在船头,感觉着这一艘小船在天地之间,大海之上随波沉浮。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郭靖有心和他聊天,在他身边却找不到开口的言语。即使以他的迟钝,他现在也觉察到了这个小侄儿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杨过知道郭靖在身边。“我心中在怪他当年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将我妈妈接到桃花岛居住是么?”杨过心想:“我明明知道,其实不能怪他。娘的脾气……我其实像娘亲,而不是那个薄幸的父亲!”

第四章 学艺

到达桃花岛之后,武家兄弟与郭芙很快打成了一片,终日里玩些小孩子的游戏。杨过当然没有那种闲心思。在郭芙学会了外面孩子们的多种玩法,还没有生厌前,杨过就基本上逛遍了岛上的每个角落。当然,一些禁地,险地,还有寰岛的桃花大阵,都不是现在的杨过能企及的。

很快郭靖就准备开坛收徒了。他将杨过们四个小孩子叫在他面前,将柯镇恶请来,随即叫杨过们向江南六怪的灵住磕过了头,向柯镇恶道:“大师父,弟子要请师父恩准,跟你收四个徒孙。”柯镇恶喜道:“那再好不过,我恭喜你啦。”郭靖命杨过与武氏兄弟先向柯镇恶磕头,再对他夫妇行拜师之礼。郭芙笑问:“妈,我也得拜麽?”黄蓉道:“自然要拜。”郭芙笑嘻嘻的也向三人磕了头。

杨过并没有和武家兄弟一起拜下,说道,“郭伯伯,我可不愿意拜你为师。”郭靖露出了怪异的神色,问道:“那是为何?”杨过看了看笑嘻嘻的黄蓉,道:“杨过若拜郭伯伯为师,那么那天在船上的话,岂不是白说了”。郭靖苦笑道:“你这个孩子古怪的很。我是不懂你,倒是你郭伯母料到了你会这么说。你不愿拜我为师,那么怎么学习我的武艺?”

杨过笑道:“就算不是师父,郭伯伯也大可以教授我武艺的啊。或者大小武学习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看就好拉。如果郭伯伯不愿武艺外传,我不学就是。”郭靖叹气到:“我自然愿意你把我一身的本事都学了去,长大后行侠仗义。那有害怕外传之说。”杨过既然不愿意,他自然不能强迫他。

黄蓉眉头一挑,说道:“过儿似乎不太乐意学武。桃花岛上藏书甚丰,经史子集,占卜星象等等不所不包,过儿大可以和我学习学习我爹爹的这些本领,也不比一个只会打架的武夫强!”杨过盯着她,她没有像原著中提出不许郭靖教杨过武功的说法来,杨过不由得大喜,郭靖也是称善。

杨过其实不知道,黄蓉对他的防备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的多,因为这个杨过比原本那个杨过厉害阴沉的多。不过黄蓉对杨过的孝顺却极为喜欢。当日在嘉兴,她曾在嘉兴街头上到处打听过杨过的生平。她贵气貌美,问话又极有技巧,旁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尽管多数人对杨过都颇多指责讥讽,但是对他对母亲穆念慈的孝顺,却没有人能有多余的话说。郭靖黄蓉打听之下,才知道看起来瘦弱倔强的少年杨过这几年为了病重的穆念慈受到过那么多委屈和苦难。黄蓉虽防备于他,却不由的为他的经历动容心伤不已。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不让杨过学得防身之技。她自己所学极杂,大大的分了她练武的精力,以至于有当世最好的武功和老师,武功却总达不到郭靖等人的境界。她只希望杨过能将兴趣和精力大多放在那些经史子集,占卜星象上面。那样的话武功很难练到绝顶。武功差一点,就算有什么变故,以她夫妇二人的武功智慧,也能把握得住。

第二日杨过先随黄蓉学习了些三字经之类的基本识字课程,又看着郭靖教郭芙三兄妹练了一会儿的武功。所有的课程对杨过而言都过于简单,无聊之下,一个人又跑回书房,在黄蓉看书的隔壁练习义父欧阳峰的看家绝技蛤蟆功和逆九阴真经。功行九转后,朝四面拍出几掌,顿时全身一阵舒坦。

直起身来看见黄蓉就在一边,神色复杂的看着杨过,缓缓道:“过儿,你义父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的,对么?”

杨过仰视着她的双目,看得出来他现在把杨过当成了大人在对话,杨过也不愿意故装不懂。老实的点头:“我知道他就是西毒欧阳峰,在江湖上有大大的恶名。我练得是他的成名绝技蛤蟆功。”

黄蓉道:“过儿,西毒不是好人,你怎么能认他为义父,还学习他的毒功?让你郭伯伯担心的很。”杨过笑道:“郭伯母如果还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杨过说话,只怕今天就听不到什么真心的答案了。郭伯母乃东邪一系,难道对所谓正邪之分还这么看不开么?欧阳峰是什么人,我并不在乎。他真心对我,收我当义子,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蛤蟆功威力无比,我如何不能用,何来邪功之说?正邪不在武功而在乎人心而已。

“杨过自认不是正人君子,这十余年来受尽人生苦楚,心胸狭窄,不能如郭伯伯那般舍己为人。但我既然受够了旁人的欺辱,推己及人,我也不会无缘由的欺辱旁人。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杨过不愿受郭伯伯节制,同样不会让义父影响我的判断和决定。郭伯母不必对我说教。”

黄蓉沉吟着道:“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也不是不知。只是郭伯母很难相信一个小孩儿能理解得这么透彻而已。我们终究怕你年少,误入歧途。你比我当年十五六岁初出江湖时候更懂得这人世间的险恶,郭伯母非常欣慰。既然今日我们坦诚相待,我便直问了,你百般推托,不愿你郭伯伯担当抚养你的重任,又不愿拜他为师。到底为何?若说你生性高傲,不愿受我们恩惠,那也不象,毕竟你在这里生活,又学文学武,这恩惠也受了的啊!”

黄蓉的话说完,杨过也是一阵迷惘。最后苦笑道:“我自己也多是不懂。大概……这么说罢,像杨过如今这般,郭伯伯伯母对杨过打大有恩,杨过日后若寻思着报答,还可以度量。但如若受了养育大恩或师徒大恩,却无可度量了。杨过欲逍遥一生,不想有太多牵制”

黄蓉笑道:“你义父疯疯癫癫的,不能牵制与你。难道郭伯伯就会故意与你为难?只要你无大恶,我们也是懒得管你的。”杨过笑道:“杨过自认不是坏人,但肚子中颇多坏水,又多有怪僻之处,为人处世,虽未必与人有害,却也未必能为人所容。那样岂不是让郭伯伯伤心难做?”

杨过有这样的想法,当然是想起了自己日后会娶师父小龙女为妻,如今有了这样的安排,郭靖就没有处置自己的立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饶是黄蓉决定聪明,也无法窥及。她只能把那归结到杨过脾性怪僻上来了。

这一日两人谈了许多不管紧要的事情,谈到江湖中事情,或是当年的不少恩怨,杨过都托词是母亲没死之前告诉杨过的。黄蓉并不疑心。两人也算得上交心而谈了。黄蓉固然惊讶于杨过的思路之敏捷和见闻之广博,杨过更对黄蓉的渊博学识和玲珑七窍拜服不已。

杨过知道黄蓉有个心结仍是不能和他坦白,就是杨过父亲间接死在她手中之事。黄蓉哪里知道杨过清楚当年的是非,而且也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怨怼。杨过并不揭穿,这个问题太过于敏感,而且对日后而言,没有坦白比坦白更有魅力。

然后呼呼数月,杨过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和黄蓉学习那些杂学之上了。杨过颇有过目不忘之能,虽都所学不精,但涉猎极广。郭靖这几个月中因为几个弟子资质太差,没能教会他们什么高深的功夫,不过一些基本的拳脚招式和用力之法。他现在已经是一代宗师的修为了,即使讲解的是最基本的原理,也总直指武学经奥要职。郭芙和武家兄弟大多当作了耳边风,杨过在一边旁听,却总多有受益,一生受用。

虽没能接触到他最高深的武学如降龙十八章和九阴真经等,但是杨过们都学了一套基本的玄门正宗心法。这套心法是郭靖和黄蓉结合了全镇教玄门内功和九阴真经上的根本法门,简化后创出来,给弟子们奠基用的。虽不高深,却最为纯正。如果有谁能有三四百岁的寿命,一心修炼此功的话,肯定比那些所谓的高深心法威力大得多,也纯得多。这一点比较象西域的龙象般若功。后世的老寿星张三丰一生练习的都只是半部残缺的九阳神功,但年老之后,内力之纯之强,旷古烁今,史上鲜有人及。其理相同。杨过对这套功法极其喜欢,为之命名为“玄清气劲”并勤加习练。杨过日后估计所学会很杂,以这玄清气劲为根基,是再好不过了。

杨过由于身兼两头,郭靖传授徒弟们的精妙招式杨过只学了三分之一不到。然而那三个草包哪里懂得招式的妙用,只战战兢兢,一丝不苟的学了些架势而已。郭靖不许他们学错任何细节,只等他们日后长大了,功力渐深,自然就懂得其中的妙用了。这就像小童学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长辈总要求他们学的一丝不苟。杨过则不同,杨过的见识眼光怎是他们能比,招式或记或忘,但其中奥妙却净数领会了,还常常有举一反三的领悟,让郭靖教起来心喜不已,爽利自在。相比之下他对三个弟子就不由地要求高了起来。

三人本来资质就差,又远不如当年的郭靖踏实肯干,不忿于杨过收到的表扬,把自己受到的批评归因于郭靖的偏爱,对杨过妒嫉得咬牙切齿。三人都不是胸怀宽广的主,自以为杨过所学大大少于他们,又多不标准,以为可以轻松打败杨过,于是便常常故意找杨过的茬,想借机教训杨过一番,抗议师傅的偏心。

其中郭芙尤其过分。她是郭黄二人独女,不到一岁便已顽皮不堪。郭靖有时看不过眼,管教几句,黄蓉却着意护持,郭靖每管一回,结果女儿反而更加放肆一回。到郭芙五岁那年,黄蓉开始授她武艺。这一来,桃花岛上的虫鸟走兽可就遭了殃,不是羽毛被拔得精光,就是尾巴给剪去了一截,昔时清清静静的隐士养性之所,竟成了鸡飞狗走的顽童肆虐之场。郭靖一来顺着爱妻,二来对这顽皮女儿确也十分爱怜,每当女儿犯了过错,要想责打,但见她扮个鬼脸搂着自己脖子软语相求,只得叹口长气,举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待得郭芙渐渐长大,外人知道她是郭靖和黄蓉的女儿,多数对她恭敬不已,竟从无一人训斥过她一句。这更加助长了她的骄横。大小武和杨过来到桃花岛,在她想来就是多了三个陪玩的伙伴,无形中就拿出了主人家的那种优越感和自觉。大小武唯唯诺诺,对她巴解讨好。杨过哪里会有这种心情?从来都是对她爱理不理。于是郭芙对他最是不喜欢,又妒忌他受她爸爸妈妈的宠爱,不断教唆大小武和杨过打架。于是三小很快形成了对付杨过的战线。

杨过内力虽突飞猛进,但修行时日太短,也只有武家兄弟现下的水平。不过他们只会写花花架子,杨过总能在不着痕迹之下,轻松的袢他们一跤或把他们推开老远。开始时候三人只当是杨过运气,但十试十败之后终于承认不如杨过了。他们当然坚信是由于师父师母给杨过开了小灶,妒忌怨恨不已。于是开始二打一,扰得杨过不胜其烦。杨过大怒之下,找机会一个人挑翻了他们三个,并天天追着他们打。

三人开始时候很硬气,咬着牙跟想尽一切办法想打败杨过。哪知道饶是他们自许聪明,却从没有胜过一场。几天之后,三人都开始向师父师母哭诉了。黄蓉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见杨过显露了少有的童心,又很有分寸,从不下重手,便嘻笑旁观。甚至还在一边煽风点火。郭靖本来是要管的,但是杨过信誓旦旦的告诉他,这样的压力有利于他们消化郭靖所传授的武功。而事实上三人被杨过追打的三天中的确突飞猛进了——尤其是防守的招式。他便也默许了杨过的调教方式。杨过觉得日子过得无聊,就爱上了用各种手段折磨着三个小鬼这种消遣方式,对郭芙也没有丝毫留情。由于她是三人之首,对她尤其不善。三人对杨过由七分怕三分恨渐渐变成了三分怕七分恨。杨过全当不知。

第五章 潜修

忽一日,有丐帮的弟子传来消息说襄阳的情势有变,郭靖夫妇不得不暂时中断对杨过他们的教导,要赶回襄阳。岛上所有人到海边给他们夫妇送行。

眼见大船就要开走了,黄蓉招手叫杨过到他身边,对杨过到:“过儿,现下岛上就只有你柯公公和你能照看局面了。岛上机关密布,尤其是沿海桃花林大阵,我刚才已经启动了杀阵,也叮嘱过你们好几遍了。虽然有哑仆们看着,但你要也看好武家兄弟和芙儿,千万不能让他们调皮靠近。”

黄蓉对杨过的信任,让杨过如沐春风,当下笑着道:“你们不在,我自然懒得像平时哪般欺负他们。不过黄岛主留下的那个书房,小侄可是一直想进去瞻仰一番的。”黄蓉啐笑道:“你个小猴儿!我爹爹的书房,我都不敢随便进出的。不过我爹已经十几年没有回来过了。那里面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东西。好吧,既然你答应不欺负芙儿她们,进去就是了。我现在也懒得一点点教你,自己看吧。”

她又想起一事,肃然到:“过儿,你千万记住了,切不可让你柯公公发现你练习蛤蟆功。更不能让他知道你是欧阳峰的义子——当年欧阳峰杀了柯公公六位义兄妹,这等深仇大恨……总之我的话你千万要记住了。”杨过点头:“过儿醒得。”忽一笑道:“郭伯母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把杨过带在身边。我其实也很乐意到外面游历游历的。”黄蓉笑而不应。她知道杨过机灵似鬼,在外面一个不小心被他溜了,岂不会愁死郭靖?她又叮嘱了些别的东西,登船走了。

回到大厅中,杨过叫仆人招来了三个小鬼。他们自然不敢不来。郭芙毕竟脾气刚硬些,叫道:“坏杨过,你和我妈妈说些什么?”杨过说道:“郭伯母教我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面好好调教调教你们。就是说,除了柯公公,这里现在我最大,你们都要听我的。”

郭芙大怒,骂道:“你个小乞丐,天天在我家讨饭吃,现在还敢对我这么说话!”杨过双眼一瞪,郭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一双秀眼仍固执的瞪着杨过。杨过知道他的大小姐脾气,心中并不真的生气,却冷冷得说道:“本来我叫你们来时告诉你们我答应郭伯母这些天不打你们了,但是看起来某些人皮肉做痒,还是不打不快啊。”狠狠地扫视了三人一眼。大武低下了头,武修文怪叫道:“杨大哥,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顶撞你啊。你打妹妹一个人好了。哥哥你说是不是!”武敦儒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郭芙见同盟者出卖了自己,大感委屈,哇的大声哭了起来。跑到外面找柯公公去了。武家兄弟看看杨过没有出手的意思,跟着溜走了。

杨过不想杨过自己居然这么有威望,仰天哈哈大笑一番,收拾了一番,搬到了岛上的半禁地——黄药师的书房中去了。这间书房中藏书甚丰,甚至有不少绝版。尤其是对天下各种内力,拳脚,兵刃等的概述,融合了黄药师一生在武学上的成就和见识,更是他全面的俯观天下午学的一个不二去处。

杨过先急不可耐的花了三四天工夫通览了所有武学秘录,自觉终于开了眼界,只怕现下自己的见识,大可比得多数所谓武林名宿了。而同龄的大小武三人,还只知道一些最基本的武功招式如偷梁换柱,孔雀开屏什么的。

其实这里的每一本藏书,都值得一般人钻研个十天半月,甚至一年半载的才能有所成。但杨过很有点“不求甚解”的意思,对于各本武功密录只去理解其精华要义之所在,并不研习,所以速度极快。各门武功涉及的领域五花八门,这时候他和黄蓉学习的各种杂学派上了用场。这些算不上顶尖的武学秘笈高深有限,所谓一窍通,百窍通。第一本书他足足看了一整天,别的书总共加起来他却也就几天之内通览了一遍。

杨过很快进入了第二次的通览。这个书房有极大的空地,四周有武器架,遍布十八般兵器和各种外门器械,正中还有一个铜鼎炉,估摸是黄药师研究药理的时候所用。杨过每有所感,就在空地中演练书中的武学。虽都不是什么精奥无比的绝学,但杨过颇有融会贯通的感觉。除了内力太差,杨过对天下武功的领悟,比得上不少人一生所学。偶尔有些许不懂的地方,杨过做了标记。柯镇恶天天调教三小武功,杨过拿所疑之处问他,他大多目瞪口呆,不知所以。老头子练了一辈子的死招式,虽然颇见功力,但是难有寸进。

这一日柯镇恶督促着三个徒孙练功,郭芙只是不动,大小武也盯着郭芙,唯她马首是瞻。柯镇恶感到孙女儿正在发脾气,柔声道:“怎么了?爹爹不在,就敢和大公公尥蹶子了?”

郭芙扔掉练功的木剑,道:“练这些劳什子破武功有什么用?我们天天练的好辛苦,还不是打不过杨过?三个都打不过他一个!”她朝大公公腻道:“大公公,你教我们一套厉害的功夫,让我们打的杨过趴在地上求饶!”

柯镇恶摇头道:“没用。教你们上乘武功,你们这么懒,根本没有坚持住的毅力。难道就能打过杨过了?”他不由的第几万次的重新罗嗦起来当年郭靖如何如何勤奋,如何阿如何认真,如何如何不怕吃苦……当然当年郭靖如何如何笨他早就忘记了。

郭芙难得聪明了一次,她听出来似乎大公公口气中并非没有“克制杨过的武功”,便牵着他的手一阵猛摇。柯镇恶沉声道:“你们真的要学?”三人顿时提起来了十分的劲头,脑袋点的小鸡啄米一般。柯镇恶道:“那个……嗯……我……这里有一套三个人合使的上乘剑法,是,那个……上古流传下来的。你们练好了,杨过自然不会是你们的对手。”

郭芙等三人只觉得战胜杨过有望,眼中露出了饥渴的神色。柯镇恶虽然看不见,却感觉到了。他喝道:“你们如果想学,至少每天好好练习五个时辰以上。你们如果同意,我就传给你们!”

郭芙踌躇了良久。禁不住武修文在一边撺掇,咬牙道:“五个时辰就五个时辰。我们答应了。”她平时练功随心所欲,多让她练一小会儿她都会杀猪宰羊般的号叫不已,丝毫没有女儿家的风度,柯镇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能答应的这么爽快,看得来她多么急切的想打败杨过。

柯镇恶终于能看到孙女儿好好的练几天功夫了。他心中惭愧:“蓉儿果然妙算,临走前留下了这套三才阵,叫我要挟三小好好练功。只是要托言是上古阵法,不然知道是她妈妈留下的,芙儿肯定又懒得练习。能让这个野丫头静下心来练功,也多亏了杨过这个浑小子!”他对杨过很不喜欢,甚至有点类似郭芙的想法,觉得杨过身份明明低人一等,却骄横跋扈,不服管教。

黄蓉留下的三才剑阵是她夫妻二人结合全真教的北斗七星阵要旨创出来的一套当世一等一的剑阵。黄蓉创这套剑法,多少有点让三小对付杨过的意思。毕竟自己三个弟子被杨过这个旁听的半吊子打的束手无策,她脸上也没有光彩。

这套三才剑阵融至繁于至简,三个草包弟子固然穷一生之力也未毕能学全其中奥妙,但是只要半个月左右,也能使的七八分形似。只要三人略有配合,就能发挥至少四五个郭芙的威力,或许能够打败杨过。

眼见打败杨过在望,郭芙等三人激动的拼命练功。不过四五天就将全套剑法的基本套路学全了。以郭芙的脾气,马上就要向杨过动手,还是武敦儒沉稳,认为报仇不急于一时,最好练的更加熟悉了,才能十拿九稳,生道出其不意的效果。不然万一没有打过他,又让他看到了他们联手的威力,想出了克制之法,岂是不妙?

其实杨过此时的修为,即使见识过一遍,第二遍也未必能够做的更好。三才剑阵实在是当世一流的联击剑阵,不是他能破解的。当然,看是谁在使了。

过了十来天,郭芙的耐心到了极至,三小也自我感觉大有进步了,便收拾停当,舍却了平日练剑的木剑不用,径自从郭靖黄蓉房中找了三柄精铁宝剑,雄纠纠的向杨过潜修的地方去了。

这一日杨过看到了黄药师笔记中对西毒欧阳峰白驮山一脉功夫的描述,其中对蛤蟆功推崇备至,认为那和降龙十八章可以并称当世两大刚猛掌法,在少林金刚伏魔掌和铁掌门铁掌功之上。杨过盘算着自己也算身怀一门当世绝顶的功夫,不由得意非凡。又想起了义父一个人头脑不清,在江湖中闯荡,一时间颇是思念,便在厅中以逆九阴运行蛤蟆功,好好的练习了一会儿。

蛤蟆功威力奇大,但是练习的时候也是危险无比,稍有差错,就很可能走火入魔。杨过的见识,眼光,心理和内力,都远胜于同龄时期的那个杨过。虽然只学了不到半年,但一套蛤蟆功已经能打得虎虎生风了。打完了最后一掌,杨过一手撑地,口中哇的叫了一声,击出掌力,整个身子到着飞起来一丈,头下脚上定在了厅中炉顶上,缓缓收功。忽的房门被人推开,郭芙等三人一头冲了进来。郭芙大叫道:“杨大哥练得什么武功,像个蛤螅浩的。”

他们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差点害得杨过经脉错乱。幸好杨过定力极深,强自镇住了体内的真气,不动声色的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不知道这个地方你们是不能进来的么?”

郭芙不想到大半个月没有见,杨过还是这么恶声恶气的对他说话,气恼的道:“这是杨过外公的书房,我们怎么就不能进来了?”他们毕竟没有弄得杨过走火入魔,杨过最近见识大长,心情不错,就点了点头,道:“说的有道理。不过你们现在功夫不够,这里面的书最好不要看,白白乱了章法。”

忽听得小武尖叫到:“杨过,你不要以为你能打过我们就很了不起了。凭什么你能看我们就不能看?”杨过见他今日这么有骨气起来了,不由得觉得好玩,向他瞪了一眼。武修文在杨过积威之下,小脸陡的白了。

郭芙也诧异的看了看小武,然后耀武扬威的对杨过说:“姓杨的,你别嚣张。我们这半个多月练了一套三才剑阵,是上古剑阵,现在你可不是我们的对手了。今天我们来找你报仇的。我们也不希罕看外公的笔记,等妈妈回来,我自会再求她让我们看。”杨过才注意到他们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柄刚剑,摆出了一套合击的架势。郭靖黄蓉在岛上的时候是不许四人用真剑过招的。而且三人的架势看起来颇有气度,似乎不凡。他顿时起了兴趣,笑道:“那敢情好,杨过最近也手痒得狠,正要找人松松骨。”从炉顶上正回身体,跳了下去:“动手吧!”

大武倒是没有忘记郭靖的叮嘱:“杨过,你去挑拣兵器。”杨过扬了扬手,:“不必”三人互望了一眼,一起奔了上来,郭芙主攻正面,二武在旁协从。杨过向前错了一步,反手一推,轻松的破了郭芙的一招玉女投梭,正要开口嘲笑,忽然武修文的长剑无声息的走道了杨过左肋下,差点让杨过挂了彩。正要向后跳开,杨过忽然心中一动,作了个虚招,向相反的方向移动,果然武敦儒的剑堪堪划过。

这几下发生在弹指之间,若不是三人执着与原来的招式,杨过肯定要受伤。杨过大败而回,很是没有面子。三小喜气盈盈,大呼小叫得又冲了上来。杨过静静心神,把轻视的心思放下来,展开空收入白刃的手法再三柄长剑中纵横。

这时以杨过的眼光,江湖上的一般的招数对杨过已经没有什么奥秘可言,然而三小的这套剑阵却比杨过想象中有威力多了,堪堪抵到十招之外才稳住颓势。这时候杨过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三个小鬼自以为威力无比的一些招式,由于配合不够默契,在杨过眼中破绽处处。从三人的配合,杨过看得出来他们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看他三人由狂喜到低落的表情,他不忍心这么快将他们击败,便徐徐收回了攻势,让他们站着上风。

三人还以为杨过已经黔驴技穷了,压力大减之下,原来不是很熟练的招式渐渐配合的默契了起来。他们的这套阵法极是精妙,一旦拉开了架势,就绵绵不绝。杨过内力不济,经常看到那一闪即逝的破绽,却没有能力化解,三十招之后居然真地给他们站到了上风。三人呼喝这一阵抢攻,杨过凭着一双肉掌无法抵挡,步步后退。眼见后背就要抵到墙上了,杨过大叫到:“好了,我认输,我投降。”以他的脾性,本来就是被人打死,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认输的。不过他从来没有把这三个小鬼当成过对手,向他们投降只当哄小孩子,并不当真,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郭芙等三人一起叫道:“不许投降”。连郭芙也把平时那本就不多的淑女风范也全部丢到了脑后,大呼小叫的飞身上来,运足了功力一剑斩向杨过的左半身。杨过只顾后退,不想撞在了书架上,一时反应不过来,身上顿时受了三处剑创。郭芙那一剑刺的尤其深,差点见骨了。杨过又惊又怒,贴地滚到外面,叫道:“好了,别太过分,我已经受伤了。”郭芙哈哈大笑着仍然像向过狠刺。她做事不知轻重,不经过大脑。如果杨过武功还是半个月之前的水平,只怕三人收不住自己的剑势,很可能会把他一剑刺死。二武稍一犹豫,也举着剑跟来。

他们这个时候剑阵运行起来了,剑势绵绵密密,只怕他们想收手都不得了。杨过若还不反击,今天大概要落个残废。他心中恨道:“这些混蛋既然这么没有轻重,那就别怪我全力以赴了。”匆忙中杨过运起逆九阴,拣郭芙剑势中一个破绽,蛤蟆功掌力狂吐而出。三柄剑还没有递到杨过的身上,他们的主人就都倒飞了出去,正中的郭芙首当其冲,干脆晕了过去。倒不是杨过不手下留情,实在是蛤蟆功太过玄奥,杨过远不能收发由心。

大小武大哭着扑到郭芙身上,只当她已经死掉了。武修文干脆向外跑去,便大叫道:“杨过把芙妹打死了!”杨过不去睬他,先把身上伤口稍稍处理一下,走到郭芙身边,一把搡开武敦儒,到郭芙身边又是掐人中,又是打耳光,终于把她弄醒了。杨过现在的功力太浅,还不能把真气渡到别人体内给他疗伤。

郭芙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哭,朝杨过拳打脚踢。杨过不愿意对她动手,就纵身到丹炉上,自己脱了上衣,撕了衣服重新包扎渗血的伤口。郭芙对接近一丈高的丹炉显然无能为力,哭喊着找她柯公公去了。

第六章 血战

杨过被三人一通捣乱,彻底坏了原本的好心情。当下走到外面看海。哑仆送来晚饭,杨过也只是草草的吃了两口。一股莫名奇妙的烦躁之意不得疏解,仿佛哪里出了什么纰漏。

眼见暮色降临了,杨过正要睡觉,忽然听得外面远远的传来了柯镇恶的怒吼声:“杨过那小畜生在哪里?欧阳峰在哪里?”吼声未毕,接着一声长啸,柯镇恶朝杨过这里直扑了上来。杨过恍然,原来忘记告诉三小,叫他们不能把和他交手的情况告诉柯镇恶了——不过以他们的脾气,如果知道原委,可能还会添油加醋。

杨过听着柯老头吼声中的愤怒和苦痛,下意识的感觉不妙。便穿好衣服,从一边武器架上抽出一把短剑背在身上,走到门外迎接。远远见到柯镇恶带着三小奔了过来,脸上怒气勃发,花白的头发颤动不已,铁拐每次杵到地上都是一声闷响。

杨过淡淡的行礼:“见过柯公公。”杨过从来不愿奉承这个老头儿,以至于对方一直相信杨过没有郭芙等人孝心,对杨过最是不喜。今天看来不能善了了。柯镇恶沉默片刻,吼道:“杨过,你这个小畜生,说,你的蛤蟆功和谁学的?”

杨过微怒,慢慢的道:“请柯公公好好说话。杨过虽然不肖,却不是畜生。”柯镇恶气得发抖,叫道:“小畜生还翻天了,老子为何骂你不得?”杨过傲然道:“我杨过在这桃花岛上,既不是奴仆,也不是杂役,甚至不是郭伯伯的弟子。我和郭伯伯有言在先,只是在桃花岛做客而已。不知柯公公凭什么要我像大小武那般对你毕恭毕敬。”

柯镇恶显然没有想到杨过会有这一招,盛怒之下,一铁拐向杨过脑袋砸来,道:“你是客人,说不得。那我照江湖中的规矩,打你又如何?”铁拐力大势沉,郭芙见柯镇恶真的动了手,吓得花容变色,只道杨过会被一杖打死。铁杖停在杨过脑袋上面一寸处,柯老头喝道:“你说不说?”

杨过狠狠地瞪着三小。三人又是害怕,又是得意。杨过不准备说实话:“柯公公如何知道杨过用的是什么蛤蟆功?”柯镇恶冷笑道:“我和老毒物欧阳峰做了一辈子仇人,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拿手功夫?你不承认,难道我就相信了?”杨过故意说道:“原来那是蛤蟆功啊。我原来不知道那功夫叫什么名字,只是在黄岛主的书房中找到了本秘籍,照着练的。”

柯镇恶当然不相信,且他比杨过想象中精明:“你能击败他们三个联手的三才剑阵,蛤蟆功至少有好几年功力。说,欧阳峰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传授你他的独门功夫?你潜伏倒桃花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和那老毒物到底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我就说,你老子是个混蛋,你果然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越想越觉得杨过在桃花岛是在进行一项大阴谋,潜意识里面把这个当成了和杨过动手的理由——否则以他的身份,就算和欧阳峰仇恨再深,也是不好意思和杨过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动手的。

杨过看得出来,老头儿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现在他若是向他服软,甚至于拿出晚辈的身份跪地求饶,柯镇恶也不能真地把他怎么样。不过以他的脾气,能向不如自己的郭芙等人服软,却不会向强于自己的柯镇恶低头。何况柯老头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更刺激了他。杨过感觉一股热血冲到了头脑上,冷冷的回答:“家父死去已经很久了,请柯老前辈留点口德。”他语气一转,不叫他柯公公了。

柯镇恶一窘,恨恨得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懒得说。你既然这么了不起,有本事就爽爽快快的说出你和欧阳峰的关系,还有你到桃花岛,到底有什么企图。”

杨过懒得再和他纠缠,他也不认为自己和义父的关系有什么瞒着别人的必要。和柯镇恶的冲突迟早都会发生,也没有必要等到某天郭伯伯郭伯母都在,让大家都为难。不管后果如何,今日作个了断就是。他说:“我的蛤蟆功是我义父传给杨过的。至于我来桃花岛,当然是来做客的。”

柯镇恶仰天悲吼一声,叫道:“好,好。各位弟弟妹妹们在天之灵,看老瞎子先杀了这个小毒物给你们报仇!”不再顾及身份,一杖向杨过脑袋砸来,定要砸的杨过脑浆崩裂。杨过这次当然不会不加躲闪了,在铁杖落下前就退回到了书房大厅中。

柯镇恶追了进来,一杖紧似一杖追杀杨过。他武功虽然不高深,那也远不是才学了半年的杨过可比,功力上的差距更是犹如云泥,再加上杨过年纪尚幼,身矮手短,对着一个高大的成人,很多招式根本没法使。

既然正面相抗杨过没有赢的可能,而且从各个方面来看,杨过都没有理由对他使阴招,杨过只有躲。先是跳到那丹炉上——今天杨过已经跳上来不少次了。老头子看不见,耳朵却着实好使,他怒的用拐杖将那上千斤重的丹炉敲得咚咚响,叫到:“小畜生你给我滚下来。”杨过气恼地回骂道:“有本事你上来啊,老瞎子。”

且不说老头儿怒发如狂,杨过自己也愣了愣,虽然自己不喜欢她,但自忖也不至于揭他的短处。而且骂出那句话的时候,杨过有种很玄妙的感觉,仿佛另一个杨过——更像自己的杨过——在对着下面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叫骂,而他的另一部分,只冷冷的看着双方的对峙。仿佛他的灵魂深处,还有这个的灵魂似的。

一时间,杨过原来的回忆都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分不清杨过是杨过还是一个别人。人的意识是多么的玄妙!人们能懂得的,永远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已。

正当杨过陷入了庄周梦蝶似的思考之中时,忽然整个身体一斜,原来柯镇恶在盛怒之下,竟然奋起神力,把这个丹炉给推到了。看来他是有点失去理智了,居然连黄药师的东西都敢毁损。

杨过趁着丹炉倒地时的轰隆声偷偷的溜了出去。郭芙等人虽然看到了杨过,但他们很明显被柯公公的冲天怒气给吓坏了,不敢吱声。和柯镇恶对峙了半天,杨过还真得有点饿了,便顺手抢了武敦儒手中拿的糕点,从偏门扬长出去了。身后犹传来老柯的吼叫声。

这一夜杨过不敢回屋中睡觉,在海边找了个岩洞凑合了一晚上。天刚刚亮,他正要起来弄早饭,就听到了郭芙的尖叫声“我找到了,杨过在这里!”然后就看见柯老头在郭芙的指点下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冲了过来。

杨过本来以为给他一夜时间冷静一下,他会退让一步,至少要等到郭伯伯他们回来再说,哪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他对欧阳峰的仇恨和他那种“只要和欧阳峰相关的人就不会使好人”的偏激心态。看来他真地想杀死自己了。

杨过站到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面说道:“柯公公,您太冲动了,我们好像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拼个你死我活。”柯镇恶寒声道:“小毒物,认贼作父,人人得而诛之!拿命过来吧。”说完向杨过扑来。

这块石头杨过昨天就作过手脚,他在石头下面垫了一层沙子,这时候悄无声息的将石头轻轻推前了半尺。柯镇恶毕竟看不见,顿时吃了大亏,拐杖在半空中就抵在了石头上面,大出乎他的意料,使力不匀,重重的摔了一跤,险些伤了筋骨。

后面的郭芙不由得笑了出来,让柯老头怒中带羞,羞助怒势,一时间咬牙切齿。挣扎起来,铁拐舞的计计力沉。杨过躲的并不轻松。他使尽了手段一点点挪开,生怕沾上他铁拐一下,不死也是重伤。等出了柯镇恶能够一击毕杀的范围,才提起功力,奋身向一边的树林中逃去。柯镇恶不等理顺真气就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他听风辨物的本事大大的高出了杨过的估计,原来以为在桃花林中他会追杨过不上,哪知道杨过的速度渐渐的居然没有他快。有一次杨过还被树枝挂了一下,差点被他逮到。还亏得杨过连发阴招,例如用树枝反弹袭击他,或者屏气凝神,把手中的长剑放在他快速移动的身体前面……虽然不能真的伤到他,但是很好的骚扰作用还是有的。以杨过的灵活,既然打定主意防守,他也对这个伸手灵活之极的半大小子无可奈何。

双方僵持的局面,从郭芙加入战圈开始不一样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妮子根本没有意识到杨过和柯镇恶正以命相博,见杨过们一追一逃,仿佛捉迷藏似的,便本着对柯公公的偏爱,带着武家兄弟给杨过捣乱。她笑嘻嘻的拍手鼓掌,指出杨过的不断变换的藏身地,害的杨过没有丝毫休息的时间。

杨过敌不祝蝴们联手,一次大意之下,被柯镇恶赶上了,差点一杖打断了杨过的右腿。杨过一声惨号,右腿顿时麻木剧痛。现在他受了重伤,基本上只能任柯老瞎子鱼肉了。

杨过看他丝毫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一咬牙,决定不顾一切,把他引到桃花阵中去了。和柯镇恶对上不久,他就有预谋地一直在桃花阵四周转悠。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万一实在不行就用桃花阵脱身。

杨过右腿不能行走,便强行运起蛤蟆功,以手代脚迅速的在桃花树梢上穿行,上肢和头脸被树枝划的鲜血长流。柯镇恶一边听声辨位,一边在树下急赶,不知不觉间他们便来到了桃花阵边上。

整个桃花阵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迷雾,看起来就不是善茬。杨过这时浑身是血,右腿酸痛欲死,接近极限了。他大叫一声:“柯老儿,你胆敢追过来!”纵身向桃花争中扑了过去,不过事先却用左腿勾住了一条树枝。这样等他身子投入阵中后,树枝会把杨过拉回来。他心中紧张,左腿用尽了全力,肌肉都绷紧了。

眨眼之间,他的身体投入到了桃花幻杀阵之中。就好像从不缺水的鱼陡然被扔到了沙滩上或者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丢到了鬼蜮之中,他立即有了一种极度不适,惊恐,虚弱的感觉,“死”这个念头侵入到他的脑海中。庞大的阵法压力差点让他当时就支持不住,松了左腿。幸好这时候腿上挂着的树枝开始回弹,把他的身子大力的扯了回去。

柯镇恶不知是计,纵身扑向了桃花阵。身在半空,他忽然心中一紧,凭他多少年在桃花岛的生涯和桃花阵传来的杀气,他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和杨过的目的,不由得一阵绝望。

这时候杨过正被枝条拉了回来,和他投过去的身体相错。看着他苍苍白头从自己眼前划过,他一阵不忍,忽然抓住了他的脚,手上用力,堪堪把他的身体甩在了阵外,他自己的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向他身上压过去。柯老瞎子还没有站稳,就下意识的以拐杖扫了过来,正打中杨过胸腹,杨过在空中的小身躯仿佛飞出去的绣球般,直跌入了那几乎被誉为无可化解的桃花幻杀阵中。

当年桃花岛阵势被欧阳峰凭借一张桃花岛的机关图破解,然后欧阳峰在桃花岛上杀了江南七怪中六怪,嫁祸给了黄药师。虽然事后真相大白,黄药师却极为恼怒。原本的桃花阵只是九宫八卦阵的改良,本身杀伤力有限,只是让陷身其中的人一直兜圈子而已。黄药师大怒之下,把他一生所学的最具有杀伤力的机关阵法都融入了那寰岛的桃花阵中。后来黄药师更加入了极为精妙的幻象阵法,以至于阵中的机关虚实相生,破无可破,甚至连黄药师自己都没有把握身处阵中之后能够活着出来。他十分得意,命名之为“桃花幻杀阵”,并传授给了女儿黄蓉。

这桃花幻杀阵杀伤之力太大,平日从不开启。这次郭靖黄蓉双双离岛,岛上老小都没有什么抵御外敌的能力。事实上为了防备欧阳峰,黄蓉才启动了这个杀阵。她离开之前,早就安排了不少哑仆注意岛中众人动向,守住阵眼,决不能让他们靠近这个危险的地方。杨过和柯镇恶的大战,让看守桃花阵的哑仆们极为紧张。旁观的郭芙等人都被远远的拦在了一边。不过哑仆等人虽有心拦住柯镇恶和杨过,只是能力不逮。

柯镇恶将杨过打入了绝境,怒气收敛,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他回想起来最后那一刻其实是杨过救了自己,不由更是后悔。只是他生性固执之极,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失,恨恨地想:“靖儿要是不满意我杀了这个小畜生,就杀了我便了。”他这般一想,又凭空升起了一股怒气,抵消了原本心中的一丝歉意,只觉得杀了杨过也没有什么。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走到外面,郭芙等数人焦急的等在那里。郭芙叫道:“大公公,大公公,杨过呢?”

柯镇恶道:“我把他杀了。”不再理睬他们,径自回去休息。这时候他心里面到底怎么想,却是没人知道了。

郭芙等三人惊的目瞪口呆,郭芙喃喃道:“完了,爹爹回来,会打死我们的!”

第七章 死生

一落入阵中,所见所感立即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无穷无尽的杀机让杨过无法呼吸。死一般的寂静。他一动不敢动,准备迎接入阵后必然会碰到的第一触发机关。至于这个机关是实是虚,却没有一定的规律。

半盏茶的寂静之后,忽然迎面只见一方千余斤左右的巨石向他撞了过来。杨过闭上眼睛,稳住身子毫不动弹。这个桃花幻杀阵的特点就是虚实相生。人在阵中,不但找不到方向,只能转圈圈,而且眼前会幻象纷陈,例如这块砸过来的巨石。一般人都会把幻像当真,疲于奔命。一旦你懈怠下来,又很可能碰到些机关暗算,要了你的命。

杨过在跌入阵中之前就想好过了,不管刚入阵的时候碰到什么情景,他都一动不动,他从黄药师的藏书之中知道,在幻象丛生的阵法中一旦闪躲,就会陷入连环陷阱之中,九成九会累死在阵中。一动不动,挺过这第一个幻象,多活一会儿再说吧。

感觉着那巨石飞快的向自己砸来,杨过甚至能感觉到巨大的石体带动的罡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一股压力由远而近,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杨过不由自主地开始相信这一切并不是幻像,从怀疑到非常怀疑,最后简直是肯定了。人总是有种执谬的认识,总是最相信看到的情况。那块巨石颤巍巍的当头砸下,他明明看到了那石头上面的纹理和青苔。那种让他气血压抑的压力如此强劲,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是个幻象。他若是不闪躲,定会被砸的脑浆崩裂。一刻间又仿佛是永恒,他感觉着越来越迫近的巨石。最后一刻,他忽然确实相信了,这个石头是真的!

眼睁睁的等死的滋味,不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穆念慈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杨过都是一种漠视死生的状态,他总感觉自己灵魂飘忽不定,不知道所归何处。然而当这一刻这么清晰的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不由的惊讶于从心底里升起的一股极为强劲的不屈不挠的求生欲。

他现在面临一个选择,这块石头有九成可能是真的。如果他躲开的话,会陷入无穷无尽虚实不辨的陷阱之中,能多活片刻,却绝对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如果不躲开,他有一成的希望暂且活着,然后坚持呆在原地不动。郭靖黄蓉近期如果能回来,他还有万分之一不死的可能。如果他此时已经能有郭靖级别的武功,他肯定选择前者,去挑战这桃花阵中无穷无尽的机关。但是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只能等死。

杨过的理智做出了残忍的决断,他猛地睁开了眼,眼睁睁的看着那巨石靠近,占据了自己全部的视野却不动分毫。这个时候能管住自己双腿和身躯不像外移动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以杨过的定力,他还是决定大吼一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努力了一下,没有吼出声音来。第二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脚趾头的力量都用到了咽喉上,而且那吼声之悲惨和苍凉,让他自己都心惊。真正被迫无奈的用命去博这万分之一的生存机会,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鲜血都燃烧了起来。

刚走开没有几步的柯镇恶和刚准备离开的郭芙等人都听到了杨过的嘶吼之声。没有带上任何的功力,声音本身的那股无与伦比的残酷的寒意让经历了一生风雨的柯镇恶都颤抖了起来。一直到杨过漫长的嘶吼声嘎然而止,柯镇恶才联合哑仆们将被吓的瘫倒在地上的三人拖了回去。听到这声叫,他确定杨过是死了。

不同的是,听着自己的叫声,杨过确定自己还活着。

那一刻杨过就“看”着这巨石“穿”过自己的脑袋,一个强烈的信念提示他:他的脑袋已经被砸碎了,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脑浆纷飞的声音。但他知道那毕竟是假象,不管再真实——因为他持续的叫声,而不是因为他还有知觉。事实上那时候他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以活人在想象还是以灵魂在思考了。他甚至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刚才他相信了那个“我已经死掉”的念头,他的大脑真的会停止运转。这一刻间的恐惧,足以将一个正常人的意识吓得停止工作!幸好他的神经粗不可言。

过了老久,杨过的六识才渐渐恢复正常。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已经完全汗透。身体所有的肌肉似乎都抽了筋,颤抖不已。

杨过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不敢有任何动作,仿佛又回到了出生前在母亲的腹中的岁月。他不敢动,还不能睡,三个时辰之后,他的伤口大多停止了流血,但是过多的失血让他一阵阵头晕。他一点点蹲下,再躺下,用一种最省力的姿势睡着,继续等待。

大概五六个时辰之后,杨过开始感到烧心般的干渴,于是乎各种有关水的幻像开始在他眼前浮动。它们是这么的真实,他不得不在心中不断催眠自己“我已经被捆住了……我没有办法伸出来手……那些水有毒……”

不知多久后杨过又开始感到饿,用一样的办法催眠自己,凭意识牢牢的将自己的身体捆在那里一动不动。偶尔的昏厥现在是他最大的享受。醒了再昏,昏了再醒。由于是在桃花阵中,枝头上偶尔有一两片凋零的花瓣落在杨过四周,这就是他唯一的食物了。在他三尺之内的花瓣每一片都被他卷入了腹中。三尺之外的花瓣静静的和他一起躺在那里,他双眼喷火,眼睁睁的看着却不敢动,只能凭借近乎自疟的意志力克制自己扑过去吞食的冲动。昏迷的时候他固然什么都不知道,清醒的时候他却对自己的意志力敬佩不已。

不知道多少次之后,他开始疑惑,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而且也对自己总挣扎着不死感到奇怪。他估计自己躺在这里至少已经三四天了,为了获取那可怜的一点水分,他的口中和胃里装满了清晨的时候带露珠的泥土。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处地方受大脑的控制了,他简直能感觉到伤口的腐烂。这个时候,只要他确实有了一点“死去,解脱”的念头,他的肉体肯定立即撑不住垮掉。

母亲死后,杨过一度没有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兴致。不是经过了这一次,他委实不知道,自己的求生意志竟然是如此之强。

地上泥土湿了五次,表示又过了五天。杨过仍然没有死。除了他那该死的求生意志外,还幸好他在将死未死之间无意中让自己的真气运行进入到一种类似于龟息大法的方式之中,他把自己的躯体调整到了一种类似于动物冬眠的封闭状态。即使如此,他的意识深处也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一点点凋零。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的身体,更像是一株深秋里不断枯萎烂死的树木。

又过了三天,杨过终于没有死成——这一次不是他自己计算出来的了,他早就进入了假死状态。他居然不吃不喝,整整在那里躺了十二天。当然,如果那些花瓣和带一点水分的泥巴不算的话。

杨过陷入阵中十二天之后,郭靖夫妇回到了桃花岛,一干人先高高兴兴的搬了半天行李,又分发了礼物什么的——这让郭靖后来还一直为之自责,不应该耽误那么长的营救杨过的时间。事实上杨过当时反正也深度昏迷了,迟一点早一点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如果再耽搁三四天,估计杨过就死硬了——最后还是郭靖先问到了杨过的所在。他一开始不见杨过却没有发问,只当侄儿脾气古怪,自己躲到什么地方看书去了。

像麻雀一样快活的三个小鬼一下焉了,他们已经确定杨过是死了。郭靖预感到不妙,撼着郭芙的肩膀,一个劲的逼她快说话,郭芙哪敢开口,看着爹爹一点点阴沉下去的脸色,只是哭。

黄蓉看柯镇恶面色怪异,就柔声问道:“柯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四个小孩子又打架了?过儿呢?”

柯镇恶自认为逼死了杨过,事后想想的确既没有理由,又没有立场,隐隐有些后悔。杨过那垂死的一吼尤其让他心惊。虽然还坚持认为自己除掉小毒物是对的,但如今却多少有点不敢面对徒弟,扭过脸寒声说到:“那个小畜生,小毒物,给我杀掉了。”

郭靖大叫一声,立即傻掉了。他双眼陡然由黑转红,浑身抽筋似的发抖。饶是他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他现在也了有一种不知魂归何处的感觉。

黄蓉也有点昏,但是她慌而不乱,随便问了几句,便大体搞清楚了缘由。他们夫妻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象到只离开了一个多月,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大事情。且不说郭靖伤痛欲死,便是黄蓉,想到杨过在他们临走前想和他们一起却被她拒绝,也不由得一阵后悔。

立即关闭了桃花幻杀阵之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去给杨过收尸。见到杨过,他们也认为他已经死了。杨过趴在那里完全没有了气息和生机,身上满是血污的伤口,爬满了蛆虫和苍蝇。那明明是一具尸体。

郭芙惊叫一声,躲入了黄蓉怀中,哪敢再看?大小武也吓得手脚冰凉。从此柯镇恶重新确立了在三小心中的权威。

郭靖虽一直控制着自己,这时候看到杨过“死”得这么惨,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别说郭芙,便是柯镇恶于黄蓉最近十来年里也从来没有见过郭靖这般号啕过。众人都悚然。

还是黄蓉心细,发现杨过口中含的泥巴还比较新鲜,身体上也没有那种放了十来天的尸体应有的恶臭,更进一步发觉了杨过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她当机立断,立即用玄功封住了杨过周身各大穴道,算是把杨过固定在当前状况下,不至于一口气接不上来死掉。

好玩的是当时郭芙断定杨过已经死掉了,正在抱怨说她妈妈不该抱着个死尸,杨过忽然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很干脆得晕了过去,从此怕了好几年的鬼。

杨过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这么厉害的吓唬到了郭芙。他被救回去之后半个月才从假死状态中回复了正常的呼吸和心跳。又整整一个月,耗费了黄药师的无数灵丹妙药,他才勉强恢复了元气。郭靖一直用内力封闭了他的全身穴道,让他陷入昏迷之中,怕他清醒着受不了黄蓉为他施为的各种难以忍受的治疗方法。这一日黄蓉确定杨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才为他解开了穴道。

杨过醒了过来,仿佛深度醉酒的人似的,前一个意识还在桃花林中,再睁眼就看到了郭靖那布满了血丝的双眼。

郭靖看到杨过醒了,大喜过望,柔声对杨过道:“过儿,你醒了?别怕,郭伯伯在这里!这一个月来你吓坏我了,我只当你醒不来了……”说着就又有点哽咽了,又大声对外面喊道:“蓉儿,过儿醒过来了,快把那参汤端上来!”

杨过摇头晃脑了半天,才想清楚了现在的情况。黄蓉推门进来的时候,正见杨过愤然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径直向外闯。郭靖慌忙拦住了杨过,道:“过儿,你怎么了?不是脑袋睡迷糊了吧!你现在身子虚得很,多躺躺休息。”

杨过果然觉得头重脚轻,全身没有丝毫气力。这次劫难,耗了他一大半的生机,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杨过咬牙忍住,不借助郭靖的搀扶站稳了身体,笑着道:“郭伯伯放心,我头脑还有点晕,但是还没有糊涂呢。只是我在桃花阵中的时候,不敢稍有动弹,整整忍了那么多天,当时我就曾发誓,要是杨过不死,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站起来到处都走动一下。今日终于能够如愿所偿了,郭伯伯何必拦我!”郭靖听得心酸,满脸悲怆。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小孩儿经历了那般无法想象的苦难。那种绝境,便是想想,他就不寒而栗。

事实上杨过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杀掉柯镇恶。如果一个人只能死一次的话,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已经死了千万次。然而他现在又能做什么?冲动是魔鬼。杨过缓缓收敛了自己的杀意,从心底里感到了无力和悲哀。死里逃生的所有感觉重新涌向他的脑海,没有完全散去的恐惧简直要冲散了他的灵魂。

黄蓉目光深深地看着杨过,轻轻的道:“过儿,你昏迷着一个多月,郭伯伯没睡过一夜整觉地守着你,你心里面,难道还对他存有戒虑么?在郭伯伯面前,大可不必这么累的!”杨过心头一震,转头看了看郭靖慈爱的脸,忽然感到了滔天的辛酸和无助。他第一次作出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应有的动作,他扑到郭靖的怀中,哽咽了起来。

郭靖轻轻抚着杨过的脑袋,叹息道:“哭吧,过儿,放开了哭,没人笑话你。”杨过很想微笑着对他说:“我不怕别人笑话。我只不愿示弱。”但他竟然停不住哽咽,仿佛十来年的悲苦要一朝发泄完毕似的。这次杨过的神形皆受了大创伤,连苦练了多年的忍耐力都下降了不少。即是如此,他的哽咽越来越激烈,但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郭靖长长地叹气。黄蓉摇头苦笑,口中喃喃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比这个孩子心思更沉重的人了。可怕的忍耐力,可怕的意志!用之为善,则……若为恶……”

杨过终于没有哭出来,他又晕倒了。

第八章 离岛

郭靖把杨过放在床上躺好,和黄蓉走到外面,唉声叹气了半天,道:“大师傅这一次实在是……太过了。过儿纵有诸多不是,骂他一顿,实在不行,狠狠地打他一顿不就行了?怎么能把他逼到桃花阵中?这一次过儿能死里逃生,真是杨兄弟和穆姐姐在天之灵保佑#蝴小小年纪受如此折磨,我思想之下,心如刀割啊!”他为人至孝,平日里从不敢对柯镇恶有丝毫不从。这番抱怨,也只会和黄蓉一个人聊起。

黄蓉却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她疑惑的说道:“按照大小武和芙儿所说,应该是杨过把柯大师傅引向桃花阵的。杨过对这个阵的利害知道得很。以他的精明和手段,怎么会反而被柯大师傅给打进去呢?”

郭靖说道:“过儿把大师傅引向桃花阵估计也只是一时的糊涂。事到临头,他应该做不出来这种把人推向绝境的事情的。大概他一时手软吧。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无从得知。大师傅不肯说,过儿更是固执,从他口中一般是问不出什么的。”他一生忠厚对人,素来又喜欢杨过聪明伶俐,自然向好的方向想杨过。他所想倒也是大差不差。只不过杨过没有那么忠厚。那天关键时刻救回柯镇恶,并没有经过多少思考,只是本能的出手,现在不能说不后悔。黄蓉知道丈夫的脾性,当然一笑了之。

郭靖仍在后悔对杨过照顾的不够,对黄蓉说道:“过儿经此大难,颇伤元气。我怕他受了惊吓,想等他好一些的时候让他和芙儿定亲,给他压压惊。”

黄蓉不由得大惊失措,断然道:“那不可!我可不敢把芙儿嫁给他。”郭靖奇怪的问:“这是为什么?当年我爹爹与杨叔父约定指腹为婚,我和穆世姐没有结成夫妇,已经是违背了长辈的心意。我爹爹就只这么一个遗命,杨铁心叔父临死之际也曾重托于我。可是于杨康兄弟与穆世姊份上,我实在没有尽上甚么心意。若我再不将过儿当作亲人一般看待,怎对得起爹爹与杨叔父?而且过儿聪明伶俐,你还说他是个不世出的天才,长得又漂亮得很,如何配不上杨过家芙儿?”他有了这个念头已久,就生怕黄蓉不同意,不由得说了一大堆。

黄蓉叹气道:“其实是我们的草包女儿配不上他啊!”她和杨过想处越久,越是对杨过捉摸不透。杨过学武不到半年,就能轻松击败都算是世家子弟,且颇有两三年根基的郭芙等三人联手的精妙剑阵,这种武学天才,她闻所未闻。就是和她学文,不过三两个月杨过就把她那广博的学识通了个十之五六。虽不精,但胜在广博。

黄蓉一生最是聪明不过,为人处事,总有一种一切在握的从容。但对于杨过,她却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从来不知道杨过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下一件事要做什么。非但不懂得杨过的心思,她甚至不能看出来杨过的脾性。在原来的历史上,她不敢把郭芙嫁给杨过,是因为当时的杨过脾性怪异,暴躁,且执缪无比。怎么看日后的不会是个好东西。相对而言,她更害怕现在的这个深不可测的杨过。一个十二岁的小童,居然能控制住自己,在幻象丛生,真假难辨的桃花杀阵中一动不动的潜伏了十二天。黄蓉自认即使是现在的自己也坚持不来。

适才杨过刚醒的时候,她看出了杨过大病初愈后的软弱,便怂恿杨过大哭一场。这固然对他身体心里都有益处,也出于她想度量一番杨过的心思。然而杨过受了那么多折磨苦痛之后,对着淳朴的长者郭伯伯,居然还能忍住不哭出声音来,让黄蓉悚然。

黄蓉虽然没有学过现代心理学,也知道杨过的心思封闭的有多深,心里面藏着外人无法想象的阴暗。她甚至怀疑即使对杨过施展九阴真经中的移魂大法,也休想从他口中掏出来他不愿说的事情。

她也无法判断杨过的善恶。他一方面对母亲至孝,一方面坑蒙拐骗而丝毫没有心理负担。他喜欢大开大阖快意纵横的招式武功,却心思阴沉到了极点,让人心寒。这么完全不可把握的人,黄蓉是无论如何不敢把女儿嫁给他的。

这种心思她自然没有办法和她的傻相公分析,只能断然拒绝郭靖的意见。郭靖笑道:“芙儿虽没有过儿聪明,但女儿家笨一点又如何了?过儿不会嫌弃的。”黄蓉道:“你这是嫌弃我太过聪明?好啊郭大侠,你便休了我,找个又笨又温柔的女人去!”郭靖开怀笑道:“还不是怪我自己太笨了,夫妻俩总要有一个聪明人,才不会被人欺负啊!我哪里敢不要你,就是你不要我,我也追着不放你走。”黄蓉啐到:“老没正经。”

她接着道:“过儿未必会嫌弃芙儿,但是他未毕会同意和芙儿定亲的。他心思深沉,芙儿这次间接的差点害死了他。虽说她是年少不懂事,只怕过儿仍在心中怨她。再说现在芙儿还小,什么都不懂。过儿却老成的很,和他谈天,我都常常有不知所云的时候。两人完全没有共通之处,过儿很可能看她不上。”不等郭靖发话,说道:“而且如果我估计不错,过儿就要走了。”

郭靖惊道:“走?上哪儿?”黄蓉道:“过儿其实最是骄傲不过,受不得别人给他半点怨气。你郭伯伯对他亲若父子,他心里面虽然感激,却未必喜欢。你若和他平辈相交,估计他会对你更加亲密。

“我和他讲学的几个月,若是摆出老师的样子,他就低头不语,神情冷漠。若是我像对朋友般和他探讨所学,他就意兴飞扬,侃侃而谈,所言多有奇特有理之处,对我也才开始恭敬起来。”

郭靖张大了嘴,怪道:“可……可……可我的确是他郭伯伯啊!如何又是朋友?乱了辈分。”黄蓉笑:“你到不要管这些,过儿对你还是极为尊敬的。我适才没有说完,柯大师傅这次险些逼死了他,以他的骄傲和个性,既然不能在我们眼前报仇,势必就不可能和大师傅共处一岛。你难道能让大师傅回嘉兴?”黄蓉怜惜地看着左右为难的丈夫。心理面想,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杨过还愿意留在桃花岛,那到说不定真的如柯镇恶所说,他是有所图谋的了。

郭靖怒道:“柯公公岂是他能记恨的?别说他没有死,就算是真的死在了柯公公手上,他一个小辈也不能说什么二话。过儿极为孝顺,怎么会不懂这个?”黄蓉古怪的笑了:“靖哥哥,过儿的孝顺和你想的不一样的。他能舍掉自己的性命让穆姐姐多活几年,但即使是穆姐姐,想出手龋蝴性命,他也会还手的。”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柯大师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了?你又不是过儿师父,柯大师傅既不是他的师公,也不是他家门长辈。严格说起来,由于他父亲的关系,两人还有世仇呢。你凭什么让过儿孝敬柯大师傅?你以为之前过儿不愿被你抚养,又不愿拜你为师是什么原因呢!”

郭靖哑然。良久道:“一切且等过儿身体好点再说。他若愿意留下最好,不愿留下的话,我再劝他#蝴只是个孩子。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再次在江湖上流浪了。”

黄蓉可以说是杨过自己之外对杨过的了解最深的人了。杨过果然如她所料那般,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就在考虑离开的事情了。

不过黄蓉小看了杨过。杨过远不是她想象中那么阴沉。毕竟他的身份低贱,除了郭靖黄蓉真正对他没有这方面偏见之外,旁人都有一种相对他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杨过虽然不会随便看不起任何人,但对别人的这种眼光却无法忍耐。尤其是他对历史和未来的预知。许多的人和事,他还没有看到开始就已经看到了结局。浅薄的人会为此沾沾自喜,以为先知先觉。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觉到那种接近死亡的灰白。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而且没有结果。

如果杨过是个厚颜无耻的人,大可以利用他的先知先觉,作一个出色的演员,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然而由于杨过的骄傲,他根本不屑于此,甚至会为之放弃一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例如碰到欧阳峰的时候,他不愿意拜他为义父,即使为之放弃逆九阴和蛤蟆功也在所不惜——虽然欧阳峰的亲情最终还是感动了他。

总之,种种的矛盾一直在他心中给予他折磨。他也始终没有能放开怀抱。桃花岛美绝天下的风景和郭靖夫妇的恩情,原本一直在缓缓的填补他心中的空缺,他最近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一些困扰他的大而不当的东西,更多了不少笑容。这次突如其来的身体和心灵的双重重击再次让他陷入了那种让人疯狂的哲思之中。

如此的杨过如何能够像一个正常的小孩子那般嘻笑玩耍,撒娇撒泼?在黄蓉眼中,他自然阴沉到了极点。凭心而论,黄蓉对他的提防不能说没有道理。

不愿和柯镇恶同处一岛,的确是杨过离开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只在潜意识里面发挥作用,杨过自己甚至还没有发觉。

这一次死里逃生,杨过并没有怨天尤人。就像杨过不屑于对郭芙这种小女孩记仇一样,对一生孤苦的柯镇恶,杨过也懒得记恨。只是杨过开始意识到,还留在桃花岛的话,真的不是件明智的事情。

杨过这个似是而非的杨过,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见识眼光,配合着杨过本身的桀骜与孤独,注定了杨过不能容于这个世俗。郭靖信奉的纲常教条,对杨过而言是世界上最无稽好笑的东西。然而在一个时代,就要遵守一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就好像下棋,即使你喜欢围棋而不喜欢五子棋,在五子棋的棋盘上,你不能用围棋的方法落子。留在郭靖身边何益?郭靖的确待杨过如子,然而爱之深,责之切。以杨过对世俗的藐视,最终第一个要杀杨过的,就会是这个郭伯伯。

这些算是从小节上看。放眼天下大势,连黄药师这种超然洒脱的人也要瑾尊的大义——抗蒙,对杨过而言,也少了不少它应有的光彩。毕竟蒙古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腐败的南宋根本没有资格继续占据着江南的半壁江山。他身处此时,或许不能坐视汉人百姓被蒙古人屠戮,但是要他把抗蒙作为毕生理想,却是很难。

那么杨过的存在,意义又何在?人生如棋,然而终究不是棋。他自忖不能像违背自己喜好去遵守五子棋的规则下五子棋那般完全融入这个社会,用他们的价值观作为杨过的价值观。他又不可能完全超脱了规则,看戏一样过完这一生——这样的话和死掉又有什么区别!

世俗的情感总脱不了大规则的制约,就像作为东邪的女儿,天下第一女智者的黄蓉,最终陪郭靖战死在了襄阳城下。这就是她为了郭靖的爱情付出的代价。杨过惧怕这种感情,但杨过又不能永远拒绝接受。杨过能忍受寂寞十年,二十年,但不可能忍受一生。

这个时候杨过开始强烈地想念他未来的师父,未来的姑姑,未来的妻子,小龙女。这种思恋深刻到刻骨的地步。虽然还没有见过面,甚至还没有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她,只是因为那个无法解释的原因,在杨过的脑海中刻下了小龙女的性情。杨过已经疯狂的爱上了她。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够配得上他。只有她能毫无保留的爱他,而没有任何世俗的牵挂制约。杨过也只能毫无保留的爱她一个,决不带任何功利凡俗之心。仿佛已经相恋过千百年,又经过了千百年的分别,杨过现在不顾一切的要回到小龙女的身边。

杨过不属于这个时代,而小龙女不属于这个人世。

平时杨过的神经坚硬的像石头一般。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这么感性的分析自己的感情。他更愿意随心所欲的练功,随心所欲的生活。但是再坚强的人,在最虚弱的时候,都会发现许多平时忽略的东西。他才知道,母亲死后——甚至母亲死前,他就已经将自己的一生和那个古墓中的好女那么紧密的联系到了一起。

杨过身体渐好之后,那种恨不得立即飞到古墓中陪伴姑姑的软弱柔情自然就消退了,但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目标:离开桃花岛,赶赴终南山活死人墓!和柯镇恶的决裂,未必是原因,却一定是借口。

柯镇恶也没有等到杨过使用他做借口的时候。杨过恢复了之后,柯镇恶一直和他互相避不见面。杨过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杀意。而杀掉这样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却是个自己不屑为的事情。柯镇恶应该是羞愧。几天之后,他便受不了岛上压抑的气氛,独自离开,回嘉兴赌钱去了。

桃花岛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船驶来运送补给。这个月的补给船离开一天之后,杨过失踪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柯镇恶已经离开了之后,完全没有征兆的情况下,杨过会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黄蓉推断杨过是搭载的补给船走的。郭靖当下就乘船追了出去。

黄蓉自从上次过后,不敢放心的将几个小孩子留在岛上。她嘱咐了郭靖找到杨过之后要尽快回岛,她自己则留在岛中没有跟去。开船之前夫妻俩人商量了对杨过的安排。黄蓉很想让杨过跟随她父亲黄药师。虽然两个人一样怪僻,但越是这样,估计黄药师越能够压得服杨过。可惜东邪行踪莫测,好几年都没有见过他了。最后郭靖决定找到杨过之后带杨过上终南山。

黄蓉送走丈夫之后,悉心调教女儿和另外两个徒弟。她对三小出卖杨过的行为非常不满意,三人学文学武的进度也让她恼怒。习惯了杨过的举一反三之后,她更是对三个草包的无知恨得咬牙切齿,一连几天没有展开过笑脸。郭芙从来没有见母亲这么严肃的调教自己过,不敢像以前那样撒娇赖皮。现在整个桃花岛都弥漫在少了两个人之后的萧索中,她甚至开始怀念几个月前妈妈坐观杨过欺负他们三个人时候的一脸坏笑了。

这一日郭芙与两个师兄在黄蓉的监督之下练习了好几次当日大败在杨过手上的玄门三才阵,自觉现在配合得没有什么破绽了,便对母亲撒娇道:“妈妈,现在那臭小子杨过要是还在这里,看我们不打得他跪地求饶。”

黄蓉下意识的就想冷笑。她还是忍住了,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你们比起来你们杨大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他若不是吃亏功力不够,你们难在他面前走上一招。”

郭芙不满意的噘起了嘴:“反正他现在又跑出去当要饭的去了。哼,不在桃花岛上,看他到哪里学习功夫,还不是要被我们超过的!”黄蓉看自己的草包女儿很难得的开始推理一件事情了,又气又想笑。

郭芙忽然问道:“妈妈,爹爹的船应该到港口了吧,你说他会把杨大哥带回来么?”

黄蓉笑道:“怎么的?你杨大哥在这里你天天想欺负他,走了又想念他了?”不等郭芙不依,黄蓉忽然站起来惊叫道:“错了!杨过不在那条补给船上面,他在靖哥哥的船上!”

第九章 路上

杨过就在郭靖的船上。他原本是准备坐补给船回大陆的。但是如果他们很早的发现自己失踪了的话,他很容易就能被追上。于是杨过就带了点干粮,趁着没人先偷偷潜到桃花岛上常用的出海船的底层,用废料搭了个夹层,安安静静的运起了杨过命名为“小龟息法”的低耗功法,等着船的开动。

当日的劫难固然让杨过元气大伤,但是他也大有收获。本来以他现在的层次自创内功无异于痴人说梦。但那日杨过被逼入了绝境,用尽了一切的方法节约消耗,体内的真气随着他的意愿无意中进入到一种近乎先天胎息的运行路线。杨过本身的玄清真气脱胎于最精微正宗的道门内功法门之中。这种由玄清真气变异而来的真气之法极重于对身体的操控,和佛门修身法门龟息大法颇有相通之处。但杨过的法门自然远比不上龟息大法玄妙。所以他命名之为“小龟息法”。

运行小龟息法,杨过就会变的有如一具尸体般。固然不容易为人发觉,但也没法应变任何突发状况。郭靖功力通玄,杨过只能用这种休眠似的方法,希望能瞒过他的耳目。

杨过携带的大概三天的干粮支撑了杨过在海上漂泊的十来天。相对那次的十二天不吃不喝来讲,这委实不算什么。郭靖一直在海上眺望那条提前一两日离开的补给船的动向,不住的催促水手加速,却不知道自己寻找的人就在自己脚下。

这一日海船终于在海边找到了那艘补给船。那船刚才靠岸没有超过一个时辰。郭靖急忙跳了过去查访。他一离开,杨过就有了感应——这是杨过在那次劫难中获得唯一的好处,就是杨过的灵觉大大的提升了。这种在生死之间捕捉到的感觉,使杨过在精神极大的集中之后,能做出一些模糊而正确的判断。

杨过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手中一直节省的口粮,大摇大摆的从底舱中走了出来。他无视那些忙着将船停在港口的哑仆们惊疑的眼神,径自跳到了岸上,找了个客栈好好地洗了个澡,然后在这个港口小镇最大的酒楼,捡靠窗的位置要了一桌菜,还要了一坛酒,开始大吃大喝。他知道郭靖此时忧心忡忡,不会有上酒楼喝酒吃饭的心思。酒楼中人显然从来没有见过杨过这种老神在在的少年,摸不清他的底细,倒也没人和杨过废话。

在杨过坐在这里之前,杨过就看到窗户外边坐着个俊俏的小乞丐。他微一注目,就看到了她褴褛的衣衫中无意露出来的一点腻若凝脂的颈项,还有那虽然乌黑,但是明显透着股女儿家纤巧美态的手。看她的举止,应该是个功夫不弱的江湖子弟,至少内力比杨过浑厚。好像是个娇生嫩养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这里沦落成乞丐了。

杨过想起了当年郭靖初出江湖碰到易容为小乞丐的黄蓉的事情。难道现在流行女扮男装,且化妆为乞丐么?不过这个创意杨过马上就准备借鉴一半——叫化子,委实是这个时代的穷人长途跋涉的不二法门。这顿饭吃完,杨过就准备一路讨饭到终南山了,原因是杨过身上的钱远远不够。在这个时代长途旅行是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支持的。

杨过大吃大喝的时候,那女乞丐不知道向杨过这边观望了多少遍。一看就是个雏丐,想开口讨,又不好意思开口。杨过实在被她那种挣扎给弄得心里着急,主动向她道:“小乞丐,饿了就上来吃。”她显然抖了一下,头低得快蹭到胸口了,远远的进来坐到了杨过对面,拿起一个鸡腿就啃了起来。他们两个都很像饿死鬼投胎,一整桌的菜被他们风卷残云的消灭了干净。

杨过慢慢的喝酒,打量着她吃饭时候抬起的头脸。虽然脸上满是脏灰,但姣好的轮廓和娇嫩的皮肤隐隐可见。估计她比杨过大不了多少,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洗干净了再一打扮,应该不比粉雕玉琢的郭芙差。居然在这小地方见到这么个美人坯子,杨过不由差异万分。

那落魄的姑娘忽然低声道:“我不是乞丐。我只是和我师兄走散了,我在这里等他,又没有钱……我不是找你乞讨的……我只是太饿了。我……”她被杨过打量的不自在起来,心中又极为羞惭,便低下了头,朝外面跑了出去。忽然跑了回来,对杨过行了个礼:“多谢小哥今日的饭菜,日后我会报答的。”拔腿又要走。

杨过叫祝糊,道:“错。我叫你小乞丐,你没有反对就上来吃饭,算是默认了乞丐的身份。既然是乞丐,吃了别人施舍的东西,那是不必言谢,更不必报答什么恩情的。对么?小乞丐?”

杨过刻薄的语气让那落魄的姑娘自尊心受创。她单薄的身躯都抖了起来,终于道:“那好。我不谢你就是了。”她这般说,是承认自己适才算是乞讨了。对于一个极有自尊心的女儿家而言,这当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杨过笑道:“又错了!你何时见过有人请一个乞丐上桌子吃饭的?我可没当刚才时是施舍饭菜给一个乞丐,我只知道刚才我在和江湖中偶尔碰倒的一个朋友在一起吃饭喝酒。你道谢是对的。”

那姑娘慧质兰心,知道杨过的这话一出来,给她刚才的乞讨换了个性质。她极以乞讨为耻,杨过保存了她的尊严与颜面,她不由心中感激:“多谢您了,小——我和我师兄到这里来有点事。他临时有事要出去几天,却忘了给我留下银子。他明天应该就会回来了,我到时候……”

杨过打断了她:“我不管你是为什么当的乞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今日请你吃了这顿饭。我们素不相识,当然是有企图的。我也不求明日,今天你就报答我好了!”她一愣,揣摩杨过话中的意思,竟然不敢把他当成一个比她小的小孩,慎重得道:“你要我做什么?”

杨过脱掉了外衫,赤裸了上身:“你也脱衣服吧!”事实上他上身只有这一件。

那姑娘惊的跳了起来,小脸顿时变了颜色,隔着那么厚的灰都能看出彤红来:“你,混蛋。我……”她后退好几步,似乎想翻窗逃走。

杨过怪笑道:“怕什么?我又打不过你,又不能吃了你。我还是个小孩子,能对你作些什么?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心里面想着些什么。我只是要和你换一身衣服。”

“我要到远方去,盘缠不够,就只好当一回小乞丐了。想当乞丐没有一身行头怎么成!我看你身上得不错,用我的衣服和你换了怎么样!”那姑娘沉默不语。杨过知道她不是不愿,其实是源于她女儿家身份,不好意思再陌生的男人面前换衣裳——即使是他这种小鬼。杨过却假装不知道。

他明知道这个女子相当有性格,明明不是乞丐,仅仅是因为没有否定自己先前对她的称呼,杨过胡搅蛮缠的一通忽然乱语,她居然咬牙接受了。杨过自认如果是自己,不管对方是否于自己有恩,肯定先把说法打回来再说,更死也不会让步。虽然他并不认同,却相当欣赏这种坦然。他故意用言语排兑她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道理!且不说我们的交易你占了便宜,你大可以用我的衣服换取两顿饭——就算起来今天杨过请你吃饭,与你有顿饭之恩的份上,你也不应该吝惜你的一件乞丐装啊!我不求你涌泉相报,只此一事!”他刻意忽略了对方是个女子这个最大的障碍。

姑娘终于无奈的脱下了外衣。杨过处心积虑的想着看到她衣服下面的刚刚发育的少女身材,可惜失望了。里面还有厚厚的好几层。大热天的,也不怕热着!

杨过恨恨的接过了那衣服披在身上。顿时一股女儿家的极淡的幽香直向鼻翼钻来。她既然潦倒的有如乞丐,自然不会有香粉什么的打扮自己。看来这衣服上的淡香是源于她少女的体香了!这种让人一嗅之下,便不枉此生,能忘却一切陶醉其中的幽香,杨过在小郭芙身上也闻到过。但或许是心理因素,远远没有这次来的明显且诱人。杨过故意深深地闻了两下,叫道:“好香的衣服!看来今天赚到了,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还顺手把她的靠在门边的行头——一根“打狗棒”给拿在了手上。

那姑娘被逼无奈和杨过换了衣服,心中只当他是个小鬼,完全不懂儿女之事。虽然她自己比杨过也只大两三岁而已——女孩子总是比较早熟。早知道这个小鬼临走还会这般轻薄,她宁死也不会屈服。

事实上杨过也是仗着自己年幼,才和那姑娘开这种玩笑,而不至于让对方真正羞惭。出了门,杨过就不再去关心身上衣服的旧主人的感想。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双臂,现在他又自由了。不再有牵挂,不再有犹豫。不需要堤防别人的疑虑,不需要惦记别人的恩情了。杨过,杨过,今日终于踏足到了江湖之上。天下会为他作出怎样的变动?他又会让这天下变动到什么地步?

或许,杨过志不在天下。权势名利对他而言当真不是什么有分量的砝码。杨过仰仰头,他意欲纵横江湖,无敌于天下。世俗的力量是地面的王者。既然不能且不愿正面与之相抗衡,他就要做一只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飞鸟。没有人能够束缚,没有人能够奈何。

当然,他首先要找到姑姑。如果没有她的注视,他所做的没有意义。

杨过离开之后三天,郭靖匆匆忙忙地赶到了这里。他本来在那补给船上没有找到杨过,一时彷徨无计,只好坐船回去,准备向老婆大人讨教。船行没有多久他就收到了黄蓉用白雕传来的消息,才知道原来杨过一直都在他的船上#蝴不由懊悔,大骂自己猪脑袋。

这时候黄蓉已经照会了沿海的丐帮弟子协助郭靖找杨过。郭靖自己顺着杨过的轨迹一路打听到了杨过吃饭的酒楼,酒楼上不少常客都对三天前那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小子印象深刻。

跑堂的居然还认识郭靖。他三两句就把杨过当日的情况向郭靖说了个清楚,包括请了那个小花子吃饭,并且还和他(不是错字,这些人不知道那是个姑娘)换了衣服的事情。

郭靖不由得苦笑起来。一旦杨过扮作了叫化子,茫茫天下叫他到那里去找?这时候一直在另外一边默默吃饭的一男一女两个少年靠了过来。郭靖江湖经验还是相当丰富的。他刚进这个酒楼就注意到了这两个少年,现在再一看,更是欣羡不已。

那男子大概二十一二岁左右,目光犀利,神光内敛动静之间显示了极为高深的武学修为。他大概是使剑的,整个人都好像一柄出鞘了的宝剑一般,让人不敢逼视。郭靖将江湖中有名的青年高手想象了一遍,居然找不到哪个会有他这般的气势。这个人即使是相比自己,也只差一筹而已#蝴旁边的小姑娘年纪尚幼,武功看来要差的多,但是目光从容坚定,气度非凡,更容光照人,并不比黄蓉当年差了。

那青年男子对郭靖作揖行礼道:“郭大侠请了。在下华山派宁可成,旁边的是我的师妹宁可卿,见过郭大侠。”郭靖赶紧还礼,虽然心里面嘀咕着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华山派,礼数上仍然做的很到位。问道:“不知道少侠有何见教?”

宁可成恭敬的说道:“请郭大侠恕在下冒昧,郭大侠侠名满天下,降龙十八掌天下无敌,家师生前武功大成不久就浑身瘫痪了,不能和您交手,他郁郁终生。家师大前年病故。我和师妹为家师守孝了三年,如今自觉已经有了家师七八分的功力了,特地从华山赶来。求郭大侠不吝赐教,以全家师遗愿。”

郭靖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个挑战的。他甚是喜欢宁氏兄妹风骨,但现在急着找寻逃走的侄子,便推托到:“尊师赞誉,郭靖愧不敢当。郭靖武功微不足道,如何能指点尊兄妹?在下有个侄儿,半个月前和我走散了,在下刚刚才打听到他的一点消息,正急着去找寻,若有得罪,请容日后道歉!”说着行了礼,就向外面走了出去。宁可成显然极为惋惜,但是他甚有风度,并没有强迫。

那一只一言不发的小姑娘宁可卿却忽地追出去叫道:“请问郭大侠…”郭靖回头发问。宁可卿红着脸问:“请问您的侄子叫什么名字。”郭靖答道:“杨过。姑娘认识他么?”宁可卿喏喏的说:“我……不认识他,只是想问问。他一个小孩儿在外面多有凶险,我想知道他名字,若是在江湖中碰到了他,叫他自己来找你,别害的大人们担心!”心里面叫道:师父不许我撒谎,今天却没有办法了…难道叫我告诉郭大侠说三天前那个小叫化子就是我,而且我还不知羞耻的跟他换过衣裳。

小姑娘拙劣的谎话只能骗过郭靖。郭靖很感激的拱拱手,道了谢之后,展开身法向最近的丐帮分舵去了。宁氏兄妹目送他离去,眼中神情各不相同。

杨过知道郭靖会到处找自己,却不愿意见他。他自由自在的当着小叫化子,能讨到就吃,讨不到就拣那些富贵招摇的人大偷特偷。他没有学武之前偷窃的手法就已经很熟练了,现在下手,更是天衣无缝。实在在偏僻的地方,杨过就用石子弹弓什么的打一些猎物,在郊外烧烤着吃。

一路向西北而去,开始几天之后,渐渐的杨过感觉到不对了。到处都有叫化子明查暗访,看来是冲着自己来的了。一路躲藏之下,眼看就要渡过黄河,在风林渡口杨过被几个背着三四个麻袋的丐帮弟子拦住了:“小子,你是杨过么”

第十章 霍都

杨过笑着迎了上去:“几位大哥是要找我杨兄弟么?”

那几个丐帮弟子原本奉命在此寻找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叫杨过的,似乎是黄帮主和郭大侠的一个侄子。他们看杨过一切条件都比较符合,便随口一问,也没有真的指望能够立上什么功劳。现在听杨过的话,似乎眼前这个小子知道那杨过的消息,都不由眼前一亮。

丐帮弟子对郭靖黄蓉的崇敬,并不在对洪七公的仰慕之下。只是他们夫妻手段通天,众人也很难有机会为他们效力。黄蓉每每对丐帮有什么吩咐,也是从她帮主的身份出发,是为了丐帮和天下,从来不牵扯到私人之事。难得有这个机会,顿时无数丐帮弟子蜂拥而出找寻杨过。尤其是嘉兴一带,达官贵人的少爷甚至小姐们也都常常会莫名其妙的被好几个目光炯炯的乞丐儿盯梢。

黄蓉没有想过,一直在南方长大的杨过的目标却是黄河之北的终南山。相对而言,对于北方,丐帮的搜索力度不够。即使如此,几乎所有的闹市,客栈,茶馆,小商铺,穷人集聚地,都有一丝不苟的乞丐们在无形中查探了。风林渡口是丐帮在南方最北的据点了,越过黄河就到了蒙古人掌握的地盘。想在那边寻找一个孩子,不知道会被多少暗探盯梢,更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葫以这些守在风林渡口的丐帮弟子们虽然不相信那个想过会从这里经过,每天的盘查却仍然一丝不苟。

丐帮众人被杨过一句话转移了注意力,大喜过望之下,就有个年轻力壮,背着四个麻袋的弟子叫做焦大发的代表众人走上了前:“你知道杨过在那里么?”

杨过砸咂嘴,把手伸到前面,作了个捻钱的动作。学着叫化子唱莲花落的方式唱道:“好心的化子哥哥们啊,可怜小弟本来也是庙堂公子,如今流落到江湖,衣堪忧来食无着,早上饥饿晚上寒,好不易认识了杨过,他把一条路儿指给我。说是有封信要交给郭大侠,我跑个腿儿就有赏——”化子们笑着打断杨过得唱,焦大发道:“好了,别装疯卖傻了。那个杨过给你的信,你放在那里?快告诉我们,大大有赏。”他一个乞丐儿正儿八经的对一个小孩子说“大大有赏”,旁人看起来真是古怪之极。当事人却丝毫不觉。

杨过从怀中摸出来前几天自己写给郭靖的信笺,交给了他。道:“那杨过特意指点我叫我在这里把这封信送给你们,说是叫你们转交给什么郭靖的。”焦大发稍微看了看信封,确认无误之后就收了起来,他掏出三两银子对杨过说道:“这是郭大侠给我的跑路费。你再告诉我们杨过的去向,它就是你的了。”

杨过笑嘻嘻的抢过银子,指着北方道:“他一直在向北走。他古怪得很,说要去找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几年。反正我是不懂的。”那焦大发也嘟囔着道:“这小鬼够精明的啊!动了半个丐帮的力量找寻,还居然真的被他逃到了北方!不管了。那边是蒙古人的地盘,乱着呢!让郭大侠操心吧。我把他的原话带到就是了。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想找狗洞钻么?真是……”

杨过向他们聊了会儿天,等有一条北渡的小船过来了,他拱拱手,坐了上去。在船上杨过还和他们挥手道了别。众乞丐看他眉清目秀又人小鬼大,很是可爱,对他很是喜欢。更难得是他对他们这群褴褛肮脏的乞丐们的态度,不卑不亢,更没有那让这些大有理想的乞丐们心中不爽却又只能道谢感激的那种同情可怜。

送走了杨过,这边的乞丐们总觉得那里别扭。中间有个人嘀咕道:“他们好像忘记问问他是谁了。一个小鬼,独自称乘舟过黄河,委实奇怪。难道他就是杨过?”众人相对看看,都摇了摇头。几人都不是头脑十分灵光的人,想不清楚就不想,准备直接去找郭靖交差了。不过他们都在争执着谁能够得到这个难得的面见郭大侠和黄帮主的机会。最后还是年轻有为,且足足有四个麻袋的焦大发光荣的获得了这个机会。他怀中揣着同伴们积攒的面饼,携着杨过的信件一路朝桃花岛方向奔去。沿途还有丐帮弟子为他接风洗尘,赞助些剩汤剩饭什么的,过的好不惬意!等他风尘仆仆的赶到桃花岛,真的站到了心中偶像黄蓉和郭靖面前,交上信件之后,原本准备好的无数表达仰慕和忠心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郭靖急切的接过杨过的信,大声念了出来:“郭伯伯郭伯母:杨过此时已身在黄河以北。衣食无忧,性命无碍。当日桃花岛之仇,不拟再报;伯侄之情,来日可续。郭靖乃天下人之郭靖。杨过蝼蚁小人,幸勿挂念。”他念完之后,禁不住泪流满面。

黄蓉心中戚戚,却强自言笑,抚慰那紧张不已的焦大发,并详细向他询问了当日收到杨过信件的情景。听完之后,以黄蓉的聪明,立马知道了当日那个送信少年就是杨过。她知道凭这些弟子,原本无法留住杨过。倒不能责怪他们愚笨——如果他们聪明一点,识破杨过的计谋的话,杨过自然会有更匪夷所思的办法再次让他们上当。

她只细细的询问了送信少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推想杨过的意图。那个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的话让郭靖更加伤感,黄蓉却极为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二年之后,郭靖才从终南山得知杨过身处古墓的消息。黄蓉听闻之后,更苦恼无限:“这个孩子难道原本就知道他的目标是终南山古墓?没有可能啊!这个地方连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焦大发倒也机灵,见黄蓉一个劲的追问那个少年的情况,不由后悔当日忘记了询问那少年的性命。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大家都不信的猜测,不由迟疑的问道:“黄……帮主怀疑那个小子是杨过?”他一想之下,大觉得可能,那小子不正是往北方去么?年龄,相貌什么的都很符合!看黄蓉脸色,大概是承认了,顿时他悔的肠子都青了,哪里复有半点这几日那种为帮主夫妇办成了事的趾高气扬?

其实也不能怪焦大发等人被杨过欺骗成功。毕竟杨过一番唱念作打,表演的天衣无缝。谁想到这么个小孩儿满口谎话却能脸色不变的?他的出场身份——帮杨过送信,更是让众乞丐从第一反应中否定了他是杨过的可能。这种玩心理的把戏,杨过是个好手。

焦大发灰溜溜的回到风林渡把情况一说,整个风林渡分舵的乞丐们都萎了好几年。

事实上那几个乞丐给杨过留下的印象相当好。毕竟他们只是乞丐,能那么忠于职守,又能大方的将郭靖发的活动费赠送给杨过这个出卖自己情报的人。可见丐帮在洪黄两代帮主的治理之下,弟子大多勤劳诚恳,当真好生兴旺。

小船在黄河中飘荡着。正是初秋时节的傍晚,漫天清澈的接天河水倒映着残阳,江面红波跳跃,让杨过好一阵陶醉。他仿佛回到了在桃花岛,像往常的每个傍晚那般,一个人划着一叶扁舟在岛边礁石丛生的水面上,迎着灿烂的晚霞静静的注视着远处天海相接的水平线。直到那天水一色的灿烂晚景统统被黑幕收入夜晚的静谧之中,才悠悠的回转。

不去思想离开美景如画的桃花岛,那个承载了自己一生中最享受最悠闲的地方,到底没有没有那么一点后悔。他感觉着随着日落一点点袭来的凉意,身体和魂魄都随着小船在水波中荡漾。连日来的疲倦让杨过进入了深深的梦乡之中。他这一刻只希望这小船就这么一直飘荡着,没有尽头。

仿佛陡然间从天堂坠入了地狱,杨过忽然听到船家绝望的尖叫声和别的乘客的叫骂,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小船陡地一震,然后被一股巨力抛向了半空中,立即解体。船上六七个人全部掉到了水中。

水中一股巨大的吸力拉着杨过的身体,贴着一艘大船的船身向河底而去。他大略知道了原委,想必是他们的小船撞碎在了一艘大船上。现在如果没有方法自救的话,被这个旋涡拉到了大船的船底,他就算有郭靖的武功也不免一死了。杨过一边运气封住呼吸——这个杨过现在最在行——一边顺着船身仔细的摸索。眼看瞬息之间他就要被拉入水底,他的手终于摸到了一处凸起。在求生的意志力作用下,杨过发挥了平时三四倍的力量,死死的扣住这个救命凸起,咬牙坚持着。

大约有一端饭的时间之后,两船相撞形成的漩涡渐渐消退了。杨过由于缺氧差点闷死在了水中。虚弱的身子顺着木头大船的纹理一点点向上浮,终于升到了水面上。耳中听得有人乱嘈嘈的呼叫,然后有人放下来了一条绳子。杨过把绳子系在腰上,由他们把手脚无力的自己给拉了上去。

船上的水手们七手八脚的给落水者施行急救。杨过在水地下接近一顿饭时间没死,还自己爬了上来,甚至腹中没有积水,让这些老舵手诧异不已,只当杨过受到了河神的庇佑。杨过自己默运了两遍玄清气劲,回复了大部分的精力。正要给救命恩人们道谢,忽然听得一声骄横的腔调:“让开给本王子看看,居然有个小孩还没有死掉,害的本王子输给了达尔巴。”

舵手们立即恭敬地站到了一边,杨过看到了一个青年蒙古贵族,摇着一柄铁扇,扇面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用既藐视,又好奇的眼光俯视杨过。他的身边走来了一个大汉,长得脸削身瘦的藏僧,手中握着杆金杵,看起来分量很是可观。杨过便认定了这两个人就是蒙古王子霍都和他的师兄达尔巴,只是很怀疑他们为什么坐着北上的船。按杨过地分析,早在数个月前他们就应该刹羽终南山活死人墓的啊?(原著中,杨过在桃花岛不久就和柯镇恶冲突,被郭靖送到了终南山,当时正碰到霍都等围攻全真派。)

后来杨过才知道,姑姑小龙女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霍都的确曾召集了一批亡命之徒企图攻下终南山和活死人墓。不过这次没有了全真门下对郭靖的误会,一群乌合之众碰上了绝妙无比的一百零八人的北斗七星阵,被挑的七零八落。霍都对上了王处一,达尔巴对上了丘处机。两个老道大发雄威,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魔头们吃了败仗。

霍都相信了江湖中的谣言,立誓要拿到传说中古墓中的绝世武功和不可胜数的财富。他便从中原武林中找了几个志同道合且手段高明的败类,尤其找到了号称江南第一机关大师的百晓先生准备再上终南。这次他们准备走精兵路线,绕开势大的全真派,径自溜到古墓中寻宝。他们现在人刚聚齐,一齐坐船北上。刚才不小心两船相撞。霍都等人便兴致勃勃的下注赌博,赌小船上会不会有人死里逃生。结果霍都输给了达尔巴。霍都自诩聪明,无论大事小事总要死死的压着师兄一头,才肯甘心。别人觉得这次打赌霍都输了,只是无关轻重的小事情。霍都脸色不变,心中却定下了找回面子的决心。

“这小鬼看起来没有什么出奇的啊,命怎么这么大。”霍都看着杨过。杨过的眼神空旷无边。霍都大笑道:“你们看他呆呆的,是不是吓傻了?”一边朝杨过嘘道:“喂,你是傻子么?哈哈……”杨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既然霍都误会杨过是傻子,他就当回傻子,省得还要编一通鬼话敷衍他。

霍都看杨过呆头呆脑的样子,确定了杨过就是个傻子。“当真是傻人有傻福!一船的人都淹死了,就一个小傻子活了下来。害的老子输了一袋子上好的马奶酒。”他伸手把杨过提在半空中,目光阴森的道:“听说你在水中闷了半天都没有死,不如我再你闷一次。”他生性谨慎,死死的盯着杨过眼睛。杨过眼中始终没有半点神采。霍都心中奇怪自己的过度小心,笑道:“本王子赌他这一次在水中撑不过半柱香时间。这次你们还赌不赌?”

几个南方的武林败类笑道:“这小子纵然命大,现在也只剩下小半条命了。我等才不愿赌这必输之局呢!”

霍都看连达尔巴那种愣头青都不愿和他赌了,不由得泄气。他好胜心极强,现在不能翻盘,顿时生出了一股怒气。甩手给了杨过两个耳光,打得杨过头晕眼花。用绳子把杨过捆住,还坠上了一块重铁,道:“我看你还有没有好运气。本王子就不信邪。一柱香时间之后,你要是还不死,本王就饶你不死——哼,反正你是个傻子,也听不懂。”他一甩手,把杨过重新扔回了黄河中。

如果他不打杨过那两个耳光,杨过现在肯定会想办法解开绳索,顺着河流飘到对岸去就算了——现在离对岸并不是很远。但他居然如此侮辱杨过,杨过自然要留在他身边想办法报了这个仇。至于船上群魔乱舞,随便出来个人都远不是他能够抗衡的,这种危险杨过自动忽略了。他封闭了呼吸和穴道安安静静的待在水中。这次没有旋涡的拉力,杨过轻松的度过了一株香时间。

杨过被拉上来了之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杨过若无其事地站在甲板上,手中还抓着一只不小心落入杨过手掌中的鲤鱼。杨过专心的玩弄着手上鲤鱼的鱼鳞,似乎那是杨过最好的朋友一般——怎么看都是个傻子。

“倒真是个怪异的傻子啊。水性真不错,可惜头脑不清楚。”霍都忽然一笑:“幸好你们刚才没有同意继续和我赌,不然我不就又要输一次了!原来本王子的运气也不是坏到了无边啊。”

他对杨过:“你以后跟着我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傻子或许能有些别的用途——无所畏惧,不知道痛苦,而且水性无双。他大可以将这小傻子培养一番,日后在大汗和蒙古贵族之中,让杨过表演一下憋在水中多时不死的能力。还可以教他点粗浅功夫,让他在水中和鳄鱼搏斗。而且杨过只是呆傻,全没有一般的傻子那般口歪鼻斜,满脸口水眼屎的丑恶。如此一个妙人,肯定能让他霍都在蒙古上层大出风头。他觉着有点美中不足的看着杨过抚摸着鱼鳞,木头般没有一点表情。“不会还是个哑巴吧?”

于是杨过就扮演了一个傻瓜加哑巴的角色,混在了这个小队伍中。一群人除了杨过之外一共八个人,大约都只略低于霍都的水平,十倍于杨过。杨过不敢表现出任何敌意,整天傻傻的发呆,或是大吃大喝。杨过还喜欢拿个东西反复的看,包括达尔巴掏鼻孔的铁丝,包括一个号称“岭南居士”的中年文士的佩剑——包括霍都的扇子。

霍都等人都惊异于杨过的生命力之顽强。每次他们在杨过身上发泄不满,打的杨过遍体鳞伤,杨过从不呼喝讨饶,最多一天之后就若无其事了。霍都还喜欢找有水的地方没事就把杨过泡上一段时间,为日后的表演作训练。长则半日,短则一个时辰,却从来没有淹死过他。

一路上杨过受尽了虐待。不过倒是没有和杨过得肚皮作对。杨过受的伤越重,吃的就越多。后来连肚皮广如大海般的达尔巴都甘拜下风了。事实上杨过自己也很满意,好像有点“日食十羊不饱,十日不吃不饿”的感觉了。这种海量其实缘于杨过现在在修炼的功法。

杨过任他们折磨,一边借着充足的营养用一种接近自疟的方式加紧修炼玄清真气,不同的是杨过不顾体内经脉疼如刀割,在用最危险,最自伤的线路运功。这种用内力强行摧残自己身体脆弱的经脉,以拓宽经脉承载内力宽度和承受攻击伤害强度的法门源于多年前的西域魔门,黄药师的笔记中略有记载。杨过将这种法门和自己的道家正宗玄清真气强行融合在一起修炼,希望能够在段时间内强行提升自己肉体的坚韧,以应对霍都不时翻新的折磨他的花样。

虽然他的内力在一路上没有什么大的突破,却变得精纯无比。他自觉在运用上已经完全收发由心了。常人功力再高,不运功的时候却和一般人无异,功力只是个犹如长剑般的工具而已。杨过却不同。内力现在就像肉长在骨头上一般附着在杨过体内,真正的成了杨过身体的一部分。这个对杨过而言比功力大进有意义的多,许多威力奇大的招式,现在杨过大多能随手施展——即使缺少浑厚的内力配合。但那种收发由心,意到气至的感觉,真的让杨过觉得极为快意。霍都的常人无法想象的各种肉体的折磨对他而言渐渐的很容易忍受了。肉体受到摧残的时候,杨过甚至能产生一丝丝残酷的快感。当然,这更坚定了他将这种快感返还给霍都自己的决心。

杨过现在的这个收发由心的境界,本来估计要等他内力强劲,至少达到柯镇恶的水平的时候,也就是大约一两年之后才能企及。现在的杨过,才真正算得上初窥武学门径了。说起来似乎容易,事实上江湖中学武之人无数,但大多数终其一生也只停留在练武这个阶段。他们招式或许会很精妙,内力或许会很高深。但是仅此而已。对武学的领悟,对内力的操纵,却差的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内力催动固定的招式横冲直撞而已。真正的武学,他们还多是不懂的。为了不让霍都等人发觉自己日渐增长的内力,杨过把身上的功力都强行打散了分布到浑身经脉之中,至于现在他日日身体里仿佛千万个虫蚁在啃食一般。这中折磨,比霍都的还要厉害三分。当然这笔帐杨过加到了霍都头上。

于是众人惊讶的发现杨过最近几天开始有笑容了。霍都怀疑是不是最近打杨过打的太重,以至于他傻的越发利害了。达尔巴则坚信是由于杨过的饭量又有了长进。中午杨过只吃了一整只烤乳猪,吃了半只烤鸭,还有达尔巴剩下的半个烤猪腿,就已经镇住了全酒楼的人。

他们当然不知道杨过笑的真正原因。最让杨过兴奋的是不仅仅是他在武学道路上的极大进步,更由于他从霍都等人的对话中知道,现在他们已经在终南山脚的长春镇上了。他能忍住最非人的虐待而面色不变,但现在却已经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欢喜。

因为他马上就要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了。

第十一章 婆婆

当晚霍都他们小心的绕开了终南山全真教的防卫,出现在了活死人墓前。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他们留在客栈的小傻子——杨过,悄无声息得出现在了他们后边。霍都翻了翻白眼。他拿杨过有点无可奈何。

漫长的等待之后,那个号称通晓世上所有机关暗器的百晓先生潜进古墓已经超过了两个时辰。按照他们事前的约定,看来百晓先生是交待在这机关重重的古墓中了。眼看天色将晓,霍都决定在天亮之后对着墓门大喊,亮出自己王子的身份,希望里面的龙姑娘能被他显赫的身世打动,主动投怀送报,并奉送上古墓里面的财富和武功。虽然这样一来他不得不给那个居住在坟墓里的古怪女子一个正当的名分了。

既然决定了明目张胆,霍都就让达尔巴去打了一头野猪,稍微处理了一下,在那写着“活人止步”的石碑边上烤了起来。

一群人活动了一夜,已经相当的饿了。当下如狼似虎的快速吃完,霍都多少还比别人多了一点贵族风范,居然不知道从那里抽出来了一方锦帕擦了擦嘴。然后放开喉咙,气运丹田,正对着墓门要发话。忽然一个人影带着颇有韵律感的大叫声从黑洞洞的古墓之中飞了出来。正好跌在霍都脚下。

众人一看,正是失踪多时的百晓先生。他现在丝毫没有昨晚的从容了,浑身血污,衣衫破烂,上面还挂着些杂碎的暗器零件。脑袋肿的有如猪头,哀嚎不已,叫着:“毒蜂!里面好多毒蜂啊。我的解毒药完全没有效果,王爷救我,王爷救我!”他虽然是邪道中人,却自重机关宗师的身份,比起白道某些还会摆谱。即使以霍都身份,也不得不对他恭敬有加。

他本身也是个颇有盛名的硬汉,即使是被砍掉一手一脚,也未必会在众人面前如此哀嚎,丢了脸面。由此可见古墓中的毒蜂很有古怪。众人除了杨过,都脸色大变。

这是从古墓中走出来了一个身影,霍都等人精神一震,只当小龙女出来了。因为传说中小龙女单独一人居住在古墓中。杨过却猜测那人八成是孙婆婆。果然那是一个面目可怕的老婆婆,目光阴沉,狠狠的瞪视着他们。

孙婆婆恨声到:“你们又是那里来得孤魂野鬼!居然胆敢擅闯活死人墓中。这个人就是警告。你们快快给我滚吧。”

霍都笑道:“听闻龙姑娘数个月前意欲比武招亲。可惜估计世上难有可以匹配龙姑娘之人,乃至无果。不才乃是蒙古国小王子霍都,人品武功,皆大有可取之处。甚是仰慕龙姑娘丰姿,愿求为良配!还请婆婆代为通传。”他一副笃定自恋的样子。说得客气,但语气中仿佛只要小龙女听到了这些话立马就会奔出来哭喊着嫁给他似的。

孙婆婆眉头一皱,正要发作,杨过忽然啊啊鬼嚎了几声,跑到霍都身边胡乱吐了几口吐沫,还踩上了几脚。杨过觉得霍都的语言神态侮辱到了小龙女,知道姑姑就在前方,心关失守,忍不住失态。既然现在技不如人,他只能继续装疯卖傻,发泄不满了。霍都不知道这个小傻子为什么会忽然发疯,朝杨过的脸上就是一拳,把杨过击退到了一丈开外,鼻血长流。杨过若无其事的走回到他身边,又扯他的铁扇玩耍。霍都把他向一边推,却没有推开。他很是狼狈,自忖大概平日里对这个小畜生太过娇纵了。

孙婆婆破口大骂道:“我家龙姑娘何等人物,岂是随便什么啊猫啊狗都能妄想一见的?更别说嫁人了。”她看了看杨过,显然对杨过被霍都如此欺辱颇是不忍,看他貌似疯癫,更心中怜惜,加了一句:“而且你这个人特别不好心,连一个小孩子都能下这样的重手。”她果然既善良又不通世事。旁人都能看出来杨过是霍都这边的人,哪里轮到她一个敌对的人来管闲事!

霍都傲然道:“婆婆既然不愿通报,那本王子就自己相邀了。”从腰间摸出来一个兽角号角,吹奏了起来。角声苍凉激越,隐隐有肃杀之意,正是在向小龙女挑战。

墓中没有丝毫回音。孙婆婆已怒气冲天,甩手砸来了一个东西。霍都闪身避过,杨过在一旁接住了。杨过接的很巧妙,所有人都当杨过是不知躲闪,被砸中的。那是一个小瓷瓶。看来里面是玉蜂之蜜了。杨过直接拔开了瓶塞,瓶中蜂蜜流了杨过满手,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甜香。他手中还拿着霍都的铁扇,顿时蜂蜜铁扇上也粘了不少。杨过仔细的把满手的蜂蜜舔了个干干净净。达尔巴舔舔嘴唇,看他舔的很香,也想尝尝滋味,又怕中毒。

孙婆婆厉声道:“那蜂蜜就是这个猪头的解药。你们快快滚回去罢,龙姑娘不会见你们的。”霍都将信将疑,抢过杨过手中的铁扇和蜂蜜,把蜂蜜丢给了迫不及待的百晓先生。百晓先生立即将蜂蜜涂在了伤口上。效果很快显现了出来,他停止了呻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霍都眉毛一动,走到孙婆婆身边行礼道:“多谢婆婆赠药之恩!”杨过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孙婆婆却丝毫不觉,大咧咧地说:“那到不必。反正他也是伤在我们手上——”忽然霍都闪电般出手,扣住了孙婆婆地脉门。朗声向古墓中道:“龙姑娘,还请出来一见。否则这位婆婆,你大概就见不到了。”

古墓中有了动静,先是响起了一阵肃杀的琴声,显然墓中之人很是愤怒。接着墓门口一片怪异的响动。那百晓先生忽然见了鬼似的大叫起来:“快逃,是那毒蜂!”众人先前看到了一向硬朗的他中了这蜂毒后死命哀嚎的景象,对这墓中毒蜂很是忌惮。当下霍都拉着孙婆婆和众人闪避到了一边,背靠背围成一圈。他们现在当然不会顾及愣在原地的杨过的死活了。

空气中陡然出现了一群莹白如玉的蜜蜂,结成了阵势向霍都等人的圆阵中攻去。众人舞动衣袖掌风,各展神通,先还抵挡得住。但是那蜂群结散颇有阵法,有如高手发招一般,玉蜂数目又太多,奋不顾死的轮番上来。饶是一群人个个功力不凡,片刻之后已经抵挡不住了。

霍都的扇子本来是对付玉蜂最好的武器。但奇怪的是他越扇的勤,向他攻击的玉蜂越多,不小心之下被扎了三两下,饶是他功力深厚 ,还是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幸好他学习的金轮法王一系的武功,对忍受痛苦颇有奇效,才不至于如百晓先生般丢尽脸面。最后旁边的岭南居士察觉到了关键,叫道:“王爷赶紧扔了你的扇子,上面涂的有蜂蜜,最是招惹毒蜂!”

霍都才发现自己心爱的扇子上涂着一层蜂蜜,挥动之间蜜香散布,难怪招惹了大部分的玉蜂的攻击。他立即想起了这些蜂蜜的来历。他虽然没想到杨过是刻意陷害他的,但现在疼的要死要活,不由得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杨过的头上,他见杨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们身后,还是那么呆呆的站着,玉蜂们在他身边盘旋,却当他有如四周的山石树木一般,没有一个向他攻击。霍都便将扇子上贯满了内力向杨过丢来。盛怒之下,他也忘记了这个奴隶的种种妙用,只是要致杨过死命。杨过应声而倒。

霍都很奇怪为什么没有被玉蜂攻击。不过杨过的古怪多去了。他也无暇多想,便拖着孙婆婆就要向外退去,准备到个安全的地方再逼问解药。孙婆婆性烈如火,如何肯受他威胁,大怒之下不顾一切,运足了功力从霍都手中挣脱了出来,还狠狠的一掌印在了霍都胸口。她强行挣脱,被扣住的命门受了极大的创伤。而她那一掌只有几分力度,对霍都没有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霍都匆忙之下,回身一拳将孙婆婆打的吐血倒飞而去。正要补上个暗器什么的,忽然旁边一阵熟悉的细微破空声传来,身边所有人连带自己都被一种细小的毒钉打中了,身体顿时一阵麻痹——正是霍都自己扇子上的独门暗器。

霍都用一种见了鬼一般的眼神看了看身后。他看见那个应该已经死的硬了的小傻子愣愣的站在一边。他手中拿着自己的铁扇,还在翻来覆去的玩耍。没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差点被一个傻子无意中摆弄开了自己的暗器,还伤了自己人。

两种毒都开始发作了,霍都越发感觉到力不从心,不由火起,来不及细考为什么杨过没有死,径自上前来想一掌拍死杨过。杨过仍然那么傻傻地等着挨打——这当然在霍都意料之中。这么多天来,霍都已经对这种打木头似地捶打杨过的方式无比纯熟了。虽然这次用了全力想打死杨过,也没想过杨过会躲闪。

他手掌还没有到打杨过脑袋上,忽然那个被他打的重伤的老太婆不要命的般合身冲了上来。虽然对她的攻击不放在心上,但如果被她缠住,耽误了治疗毒伤可不好——于是霍都分出一只手掌迎向了孙婆婆。

果然重伤的孙婆婆完全不是他的一半掌力的对手,霍都掌力一吐,孙婆婆便吐血倒退而回。这番伤上加伤,不知道她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得住。

霍都所料不及的是另外一边的变故。杨过早早地就聚集了全身的内力加体力等在那里准备给他个出其不意,孙婆婆地攻击给杨过打了个绝好的掩护。霍都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孙婆婆一击之上,击向杨过的一掌直直而去,毫无章法变幻。杨过的陡然身体一矮,掌力绕开了霍都地攻势,从侧面突入了他的不设防的右半身,在他地经脉中肆意地破坏着。

杨过这次不是用一般的攻击方式,而是把他苦修了半个月的内力壮士断腕般生生从自己体内切断,然后送到了霍都的体内。这样一来,杨过固然元气大伤,至少要修养一个多月才能恢复,而且很可能受到永久性伤害,但杨过的异种真气在霍都体内无法消散,他的乐子可就大了,非但不能妄动真气,还要日日承受真气冲突带来的有如千刀万剐的痛苦。以霍都算是很不错的内力修为,也至少要一二年才能将杨过的内力渐渐化解——除非有一灯大师这样的精通医理的武林高手出手为他出手,才能尽快的结束他的痛苦。

这种将自己的真气连根送入敌人体内的方法极为恶毒,也极为凶险,正面交锋,除非你内力是敌人的数倍,才能不被反噬。可想而知,如果一人内力已经是敌人的数倍了,何必用这种大伤自身元气的方法对敌?杨过却利用了霍都对自己完全不设防的惯性心里,隐忍了这么久,才发出了这么一击。顿时间杨过们三个人全部受伤——杨过的是自伤,伤势最轻。一击之后,杨过强行运气扑向了孙婆婆那边把她抱着带到了古墓门口玉蜂盘旋的地方。和半身麻痹的霍都相错的时候,杨过也把他的扇子还给了他。不是交在他手上,却是插在了他的腰上。霍都全身麻痹,眼睁睁的看着他动手。如果杨过这一下是插他的要害,他宁可折损十几年内力,也要强行反击,那样不免再次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杨过知道这一点,故而只给他加了一点皮肉上的教训。至于霍都以后在某方面能力会不会有些欠缺,两个人都没有想到。

这一瞬间电光石火,达尔巴等人跑到了蜂群外边,杨过救走了孙婆婆。霍都像个木偶人一般站在原地,浑身不由自主的抖动,干涩的叫道:“师兄……救……我……!”达尔巴急忙冲过来把身子硬的像干尸般的霍都救了过去。

杨过忍住体内翻腾的内力,把吐血的孙婆婆扶了起来。玉蜂在杨过他们身边飞舞。先前霍都等人受到玉蜂攻击时,杨过运起了小龟息功收敛了全身的生机,玉蜂就当杨过是石头树木一般。现在他真气错乱,根本没有力量像适才那般封闭全身毛孔经脉,顿时被玉蜂将他叮的犹如筛子般。一股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疼痛让这个时候的杨过也忍不住喊叫了出来。

听到了杨过的惨叫,孙婆婆从怀中掏出了两瓶蜂蜜,塞到了杨过手上:“一瓶喝掉,那一瓶外敷。”杨过喝下了一瓶,问:“婆婆,还有么?”孙婆婆摇了摇头。杨过外敷的时候极为节省,留下了半瓶。

现在他们两拨人隔着蜂群在对峙。达尔巴冲杨过用藏语鬼叫了半天,杨过也是不懂。最后还是霍都稳定了伤势。先敷用了自己铁扇暗器之毒的解药,然后开口道:“小畜生,想不到我霍都长这么大,第一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还是栽在你个装疯卖傻的小畜生身上。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下此毒手?”

杨过站起来哈哈大笑:“霍都,我这样为难你有三个原因,第一就是我们初遇时候,你给了我两个耳光,还把我丢到了水中。有仇不报,可不是我的性格。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和你正面相抗,只好装疯卖傻在你身边伺机而动。报仇须十倍,我今日算抱了两倍了。日后记着,千万别胡乱得罪人。再碰到小乞丐小傻子之类的,须如祖宗般供奉起来。”

孙婆婆虽然虚弱无比,还大声的笑着附和。霍都怒火冲天,道:“再有第二次这样的人给我碰到,老子一定抬手杀了,毫不留情。”

杨过冷笑起来:“留情?你什么时候对我留情了?一路上你你对我的虐待,换成一个正常健壮的成人,至少也被你弄死了十个有余。你不当杨过是人,我自然也当你是畜生。杀起畜生来,我可从不手软。可惜今天没能把你留下来。只好等到我长大后,再报答你近日予我之辱。

“至于第二点,因为你对这位婆婆和里面的龙姑姑无礼。”

“第三点么,我不告诉你,你永远都休想知道。”

孙婆婆叫道:“对,永远都不告诉他,让他干着急,到老都不明白。”

杨过笑道:“还要他能活到那个时候#蝴打伤了婆婆,杨过过几年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他给婆婆报仇。”婆婆抚了抚杨过的脑袋,眼中满是慈爱:“今天要不是你,我大概就死了。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杨过强笑了一声,忍住没有消失完的疼痛,意气风发的说道:“婆婆,你看过儿还有一招,即使要不了霍都的小命,也会让他生不如死一段时间。”他对那边的几个人道:“我这里还有半瓶解药,你们拿去分了吧!”将玉蜂浆丢向了南陵居士等人。

孙婆婆道:“他们都不是好人,你何不自己用了?”杨过笑道:“我这是要他们狗咬狗。”他的话没有压低声音,所有人都听得见。杨过就是要他们明明知道,却不得不照着杨过的意思作——这便是所谓“阳谋”:“解药有限的很,霍都伤势太重,只够他一个人的。我建议你们不要分给霍都了。”

南陵居士接住了杨过仍过去的蜂蜜,阴声道:“小兄弟好狠毒的挑拨离间之计!我们可以每个人都少用一点,那样都能保住性命,岂不皆大欢喜?”

杨过讥笑道:“你大概忘记了,你们所有人都中了我发出的霍都的独门暗器。上面好像有毒不是?霍都的蜂毒深极,他一定会以此为要挟,独吞所有的蜂蜜,不然很难救得他自己的性命。如果他手段高,说不定从此之后你们就不是自由身了,什么都要听他的号令。”

大家都是聪明人,杨过所谋清楚的摆在那里,他们却不得不照作。那些豪杰不由得都虎视眈眈地看向了霍都。杨过忍祝韩重的痛苦坚持着不晕倒,大叫道:“霍都地解药就在他身上,杀人夺药,就在此刻,诸君还不并力向前?”

霍都同时大声用蒙古语向达尔巴吼了一句。达尔巴呼啸一声,一手抱着师弟,一手拖着黄金杵,飞快的向山下去了。那些败类豪杰见解药就要溜走了,放开腿追了上去。杨过和孙婆婆相对看了看,同时放声笑了起来。

然后杨过蜂毒和内伤一起发作,很不幸地又陷入了昏迷。隐约中他似乎总能听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琴声。这声音是如此的空旷寂寥,不带丝毫情感,却仿佛包孕了一切,带着他进入了和在黄河上的小舟中相似的境界。他浑然忘却了一切,在似睡似醒之间,恢复着千疮百孔的伤势。

第十二章 姑姑

再一次醒来,杨过不顾浑身伤痛,睁大了眼睛观察着周围,却什么都看不见。看来杨过是在古墓中了。终于,历经了千辛万苦,杨过到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数息之后杨过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一点一点的观察所处的石室。看不清细节的东西,只能判断出来这个石室不大,却显得很是空旷,几乎没有任何摆设。

忽然杨过隐约看到了另外的角落里面一团模糊的白色影子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动过。杨过的心仿佛要从口中跳了出来一般,挣扎着坐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白影的旁边。屋子太暗,杨过看不见她的脸,只能仰视到她闪亮的双眸。

“你害怕了么?”一个清冷的声音静静的说。

“我……我……”杨过忽然结巴了起来,他只觉得浑身无力,软软的仿佛要瘫倒在地上一般。就好像一个人终生梦寐以求的事情忽然降临在他眼前,虽然明知道结果,却不由不颤抖激动。

“你别害怕。这里就是黑,没有什么可怕的。”

“姑姑!姑姑!”杨过忽然像个小孩子般不停的叫:“姑姑,姑姑……”他忽然之间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顿时把初见姑姑的那微微的心怯丢到了爪哇国以外。他跳起来抓住了小龙女,用力之大,似乎担心微一松手,姑姑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即使以小龙女的从容,也被杨过突如其来的热情弄迷糊了:“你不要叫我姑姑。我不是你姑姑。”杨过丝毫不介意她那天生冰冷的语音,紧紧地抓祝糊的衣袖,死也不肯撒手:“谁说不是?你年纪比我大,又对我这么好,你便是我姑姑!”

小龙女不通人间礼数,并没有觉得被一个小男孩拉扯着衣袖有什么不妥——当然只有她同意的人才能和她这么亲热。

她说道:“我那里对你好了。我才不会对你好。”她总共只说过几句话,而且没有一点情绪上的起伏,仿佛在叙述着别人的对话似地。

杨过到:“孙婆婆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能动弹的。那肯定是你把我们救了过来。我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而且上了药。当然也是你做的了。你还在一边看着我等我醒来。我知道你会是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小龙女道:“是孙婆婆叫我做的。她对你好,不是我。”

杨过说道:“我郭伯伯也叫柯公公照顾我,他却差点杀了我。世上的人都看不起我,都对我有坏心,或者都对我有企图。你既不想杀我,又没有看不起我,对我也没有坏心,没有企图。你还照顾我,救我,你对我当然是很好的,不是么,姑姑?”

事实上对于初见面之人而言,杨过如何知道她不想杀自己,没有看不起自己什么的?杨过这就是在故意搅浑。但小龙女不谙世事,她自认的确如杨过所说,不想杀他,没有看不起他什么的。听杨过这么一说,她似乎觉得的确对他不错。不由一时无语,道:“我说不过你。孙婆婆叫我等你醒来后带你到她那边去看看,你跟我来吧!”说着当先向外面走了过去。对于杨过叫她姑姑,她算是默认了。

杨过牵着她的衣袖一直不愿松开。他们在黑暗中穿行了好一会儿。渐渐的到了一些比较宽敞的石室和石厅中了。不少地方点的有蜡烛。光线虽然很暗,已经足够杨过用了。

终于杨过清楚的看到了他梦中见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姑姑。他在后面痴痴地看着她娟秀冷静,有如刀削石刻般丝毫不着人间烟火的绝美的侧脸,并没有为这无法想象能在人世间出现的绝世美貌而产生丝毫惊艳的感觉——仿佛她的脸庞杨过已经看过了千万便,仿佛她这样牵着杨过曾经走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杨过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熟悉无比,对她的每一个表情都了如指掌。没见到她之前杨过的心里就已经印上了她的身影,而且和眼前的具体的人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同。没有见到她之前杨过忧虑彷徨,神不守舍,见到她之后,杨过心神宁静,平安喜乐。不在她面前,杨过尖锐冷酷,狡猾利害。在她面前,杨过才仿佛回到了他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的身份。那遥远的仿佛不属于他自己的灵魂越发离他远去,甚至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而他生存的意义就在于跟在她身后。尽管她对杨过还冷淡无比,杨过已经对她产生了无穷的依恋。

“姑姑……”杨过毫无征兆的轻声叫着。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声。扯了扯杨过的手。“他大概怕黑吧!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大概是以为我怕黑把!”杨过心里面想。

仿佛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实际上却只短短的一盏茶时间,两个人停在了一间大屋子前边。这屋子的石头门居然是关着的。小龙女手持烛火,打开了室门。杨过的心陡地跳了两跳。在眼前的是五具巨大的石棺。

“孙……孙婆婆她……”杨过瞪大了眼睛。

“她死了。她把你带回到古墓后,受伤很重。我要给她治疗,她却非先要我答应她让你留在古墓中照顾你。”

小龙女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放下了蜡烛:“那怎么行?我们古墓的规矩就是绝对不能让男子踏足的。我不肯,她只是求。她原本就伤重,又耽误了治疗,不久就死了。她说你很可怜,被外面的人欺负。她看到你的眼神,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倔强。那时候我师父收留了她,你却一个人孤零零的。”

小龙女用一平如水的口吻叙述着。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孙婆婆的死还是给她带来了相当的创伤,只是被她的玄功压制住了,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不然以她的脾性,不会对人说这么多话的。“她非逼我要我收留你,还叫我照顾你一生一世。我看她一边吐血一边求,就同意了。反正收留你和照顾你一生一世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你既然进来了,就再也不能出去。这是我们古墓的规矩,你要清楚了。”

“我能看看婆婆的脸么?”杨过请求着。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小龙女淡淡的说。不过还是打开了棺材盖。

杨过看着孙婆婆那张丑脸,大概因为最后小龙女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她的脸上布满了笑意。她这般安心的去了,竟然只是为了自己这么个外人。杨过回想着小龙女转述的她对杨过的恩情。从来没有想过世上除了以后的姑姑外,还能有人是这般毫无保留的爱自己。他们甚至只见过一面而已!

杨过痛哭流涕,肝肠寸断!

当杨过一个人在桃花岛静思,还有在江湖漂泊的时候,曾不少次想象过如何才能顺利的留在古墓中。以孙婆婆为切入点自然是杨过考虑的最多的方法。然而最奏效的办法——向善良的孙婆婆哭诉,把杨过的经历真真假假地拣可怜的说出来,以求打动她的同情心——杨过却不屑使用。因为他实在不屑于撒这种善意的谎话。如果不是进入古墓事关重大,他甚至不会愿意凭借他这种“先知”的优势去谋划。

事实上正因为这种心态,杨过既不能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黄蓉,却又不愿编造完美的谎话欺骗她。以至于黄蓉觉察到杨过身上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而始终不能完全相信杨过,不能对他放心。

杨过也设想过孙婆婆的死。曾经一度杨过对姑姑最思念的时候,杨过的感情变得极为尖锐,甚至不能接受古墓中除了杨过和姑姑外还有另外一个老太婆这个念头。曾经的杨过为了孙婆婆的死哀恸不已。杨过却以为自己会比小龙女更冷血,说不定还在隐隐盼着她死掉,以让杨过和姑姑独处。他的骄傲甚至阻止他给自己编造掩饰这种自私可怕的念头的理由。

然而到了古墓之后,杨过不再是那个阴沉古怪,让聪明绝顶的黄蓉惴惴不安的杨过,也不再是那个血腥坚忍,叫卑鄙狡猾的霍都流血吃亏的杨过了。小龙女面前,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儿,姑姑眼中的自作聪明的小孩儿,孙婆婆心中可怜孤单的小孩儿。杨过忘记了曾经的无耻的念头,忘记了曾经的钩心斗角,心为形役。刚开始领悟到一个长辈无私的慈爱,就永远的失去了她。他只有哀声一哭,寄托杨过的哀思。黄蓉当日曾经千方百计的想让杨过放声一哭或放声一笑。今天杨过终于哭出了声音。

就像原史中小龙女发现了对杨过的爱情,坏了多年的静心功夫,动了七情六欲,才开始恢复善良的本性,为师父和孙婆婆的死流泪一般。这一世的杨过,只有见到了小龙女之后,才真正抛却了灵魂中的桎梏,回复了少年的本心。

杨过放声地痛哭,十几年的眼泪,包括母亲死时候没有流完的眼泪,一并河流般淌了下来。

小龙女对杨过居然有这么多的泪水非常惊异。她渐渐的终于不耐烦了,合上棺盖,走到了外面。杨过仍然在哭。她说道:“你还不跟来,就在这里过夜吧!”

杨过擦擦泪水跟在了她后面,自然而然的拉着她的衣袖,一齐没入了黑暗中。

“你真是个好哭的孩子。真不应该答应孙婆婆留你在这里的。”

“那不行。你答应了孙婆婆的,要照顾杨过一生一世。”

“……”

“孙婆婆还有什么话你没有说么?”

“…….”

“他没有叫我做什么么?”

“……”

“说话啊,她只叫你照顾我,没有叫我照顾你么?”

“……她倒是也说了。”

“说了叫杨过照顾你一生一世是么?和叫你做的一样对么?”

“……是。我要你照顾什么?我什么都不要。”

“那姑姑知道怎么到山下买米买菜,烧火做饭什么的么?”

“……我……我喝玉蜂浆就是。”

杨过在黑暗中站住了,右手举向天空,发誓:“我杨过在此发誓,孙婆婆的灵魂是见证。杨过要用一生一世爱护龙姑姑,百死不悔。我要让她平安喜乐,永远不受到伤害。姑姑喜欢的,我一定要为她做到。姑姑不喜欢的,杨过一定叫他滚蛋。纵然受了千刀万剐,也决不退缩。”

小龙女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你们外面的人都花言巧语。像你,小小年纪就会说些让人欢喜的话,我是不会的。”

杨过大叫道:“姑姑冤枉过儿。我决不是花言巧语为讨你欢心才发誓的。过儿说的都是真心的,即使那般,也没有表达出我的意思,我……”

姑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以她的轻功,那自然是刻意让杨过听见的!杨过大叫着追了上去:“你等等过儿,姑姑,姑姑……”

第十三章 拜师(上)

过了几天,杨过的外伤已痊愈了,损伤地内力真源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地。他心情平静,一点点地巩固着。之前被霍都奴役的时候的修炼虽然说进境极快,但是对自己身体伤害也是极大。他可不想贪图一时的快意,弄出一个什么残疾或者畸形之类的后遗症。

这一日小龙女带杨过到了那间有祖师婆婆手绘的王重阳背影图的石室,给他举行拜师大礼:“过儿,你虽然小小年纪,但武功内力都还算不错。不过你既然要留在古墓,如果想学我古墓的功夫,就得拜我为师父。你也可以不拜。我答应了孙婆婆,自然会养活你一生。”

杨过当然欣然的给她跪下,磕了好几个头:“是。姑姑现在是我师父了。不过过儿不叫你师父,过儿总是叫你姑姑。”

小龙女没有意见。指着祖师婆婆画像道:“你先给祖师婆婆磕过了头,然后再一边的老道士画像上吐一口吐沫。”

杨过依言作了。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说道:“祖师婆婆把王重阳的像画的飘逸潇洒。她心中对王重阳自然是爱的极深。”

杨过的话中破绽处处,最大的疑点就是他是怎么知道那道人就是王重阳的。他不愿对姑姑有任何欺骗。本来就知道,便不愿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偏偏小龙女完全忽略了这些。在她想来,杨过既然知道,自然有知道的理由。反正她在古墓,不懂外面的人的心思。小龙女淡淡地道:“祖师婆婆怎么会喜欢王重阳呢#糊是恨他的。”

杨过便滔滔不绝的道:“祖师婆婆是世上的奇女子,王重阳是天下第一高手。两个人比邻而居,却互相绝不侵犯,全真派和我们古墓派老死不相往来这一切都说明他们两人关系暧昧。像仇家又不是仇家。过儿能肯定他们肯定是极好的朋友,互相闹别扭的那种。”

小龙女静静的听杨过侃侃而谈,并没有觉得和杨过探讨师祖辈的感情恩怨有什么不妥当的。她虽然对杨过的话不以为意,但也没有反驳:“那时候的事情,谁知道呢!师父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清楚。我看你身体大好了,既然己经拜过了师,便带你出去练功吧!”

两人来到墓外,此时已经是盛夏时节,古墓外边花香宜人,树木聪茂。杨过深深吸了几口气,只觉一股花香草气透入胸中,真是说不出的舒适受用。杨过想起了四句诗文可以描述现下的景色:“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虽然这里不是江南,不过盛夏的风光,也是一般生机盎然。

小龙女先是展开轻功,在一片诺大的树林中纵横飞舞,捕捉飞舞的麻雀。她白衣飘飘,不着半点人间烟火,有若飞天的仙子一般的身法让杨过羡慕不已。但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武功的风格。杨过日后的轻功或许能急速如闪电,迅捷如豹子般,却不大可能如姑姑这般顺柔肆意。

麻雀只要落在姑姑身边三尺之内,就会被她手掌上一股柔劲或者犹如缠丝般的掌势给吸住,转眼见布袋中已经装了九九八十一只。

小龙女在树林中抖开布袋袋口,麻雀纷纷飞出,就在此时,她一双纤纤素手挥出,东边一收,西边一拍,将几只振翅飞出的麻雀挡了回来。群雀骤得自由,四处乱飞,却被小龙女双掌这边挡,那边拍,八十一只麻雀尽数聚在她胸前三尺之内。

但见她双臂飞舞,两只手掌宛似化成了千手千掌,任它八十一只麻雀如何飞滚翻扑,始终飞不出她只掌所围作的圈子。小龙女又打了一盏茶时分,双掌分扬,反手背后,那些麻雀骤脱束缚,纷纷冲天飞去。小龙女长袖挥处,两股袖风扑出,群雀尽数跌开,唧唧乱叫,才一只只的振翅飞去。

小龙女道:“我这套掌法叫作‘天罗地网势’,是古墓派武功的入门功夫。你好好学罢!”于是授了杨过十几招掌法。杨过比历史上的杨过基础好上千百倍,小龙女就直接教了他这套掌法,免了入门的锻炼。

说是入门掌法,事实上这套武功基本上包揽了古墓武功所有的真气运用的基本诀窍和法门,放到江湖中,绝对是世上一等一的功夫。比杨过在桃花岛学习的类似于扎马之类的基本功自然要高明不知多少倍。

“天罗地网势”,甚至古墓一派的功夫,都以迅捷的速度,妙到毫巅的手法为基本特点,招式繁杂美妙,进让人挡无可挡,引退则远疡千里,立于不败之地。原本的杨过刚出道时候总是碰到武功大大强过他的高手,如李莫愁,公孙止之类的,他总能接到数百上千招而不至于立即败北,其原因就在此。

事实上杨过的性格激烈如火,自由豪放,相对而言他更会喜欢降龙十八掌那种刚猛绝伦的掌法或者独孤求败寓于重剑上的那种一力降十会的剑招之类的酣畅淋漓的武功。但一则杨过现在内力太浅,没有资格运用那种功夫,二来古墓的武功在江湖中别树一帜,极有可取之处。尤其是对内力的精微的操作。现在杨过打好基础,对以后的修行自然益处多多。

最重要的原因,杨过学的又快又好,很能讨小龙女的欢心。有一次杨过一口气练会了一招极为繁琐的云封雾锁,小龙女大感宽慰之下,还微微笑了笑。于是仅仅两天,杨过就把将八十一招“天罗地网势”学全了,又十余天之后,杨过已经把它练习的纯熟无比。

小龙女把寒玉床让给杨过睡以增进功力,她自己彻夜睡在一边的绳索上。古墓派的武功讲究心平气和,寡恩少欲,在修练的时候要忘记一切,甚至于忽视自己正在练功——从而进入一种无所思,无所欲,空明孤寂的境界。小龙女能在绳索上面睡觉,其心境之平和,可见一端!一旦修行有成,内力会在不经意之间自行运行,相当于主人无时不刻都在勤加练习,进境之快,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当年林朝英肯定刻意创出来了这套内功,以求忘却对王重阳的爱念。结果她自己好像也不能成功,到死都藏着当年两个人联络的书信。奇怪的是明明修炼的是这种功夫,古墓一派好像出的人,却大多是至情至性之人——如林朝英自己,如小龙女,孙婆婆,杨过,甚至于心里扭曲的女魔头李莫愁。小龙女和李莫愁的师父性情如何无可考,暂定为至情之人吧。

以杨过的性格来讲修练这种忘记一切的内力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他在寒玉床上受够了苦头。冰冷的寒气不断的袭体而入,而他没有办法调整好适应古墓派内力的那种心境。直到大半夜之后,无尽的倦意让杨过完全没有了胡思乱想的精力了,他的身体开始指挥自己慢慢的进入了那种类似于禅定的状态。

过于浅薄的内力只能抵消一小部分寒冷。在昏昏沉沉之间,一股无比精纯柔和的内力缓缓的融入杨过的体内,他冰冷的身体一点点暖和了起来。杨过知道是姑姑在帮他——原来她也一直没有睡,在关心着自己的进境。

若在平时,骤然得到冰冷的姑姑的如许关怀,只怕杨过立马会得意的一跳三丈高,击掌相庆。但或许由于倦意,又或许那股内力让杨过的心也无比的安静了下来,杨过一点点沉沉的进入了梦乡。十余年来,杨过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此深沉的睡眠。

第二日醒的很早,功力进境之大,超乎杨过的想象。真不知道昨夜小龙女助他练功到底助了多久。杨过趁着练功的空隙嬉皮笑脸的给小龙女道谢,虽然知道她不累,却非要给她捶肩按摩。她拿杨过没辙,只好不管。她自己用一具古琴,弹奏着一些极为淡泊悠远的曲调。很多时候甚至根本没有曲调而言,只半晌才拨动一下琴弦。杨过在一边静静的听,努力让呼吸和琴音中的意境保持一致。如有所悟。

如此夜里以寒玉床勤修内功,白天学习古墓各种入门武功,轻功暗器什么的。杨过酷爱习武,又聪明无比,记性极佳,练功极为勤奋,最主要的是远远超越了这整个时代的见识和阅历,再加上在桃花岛和黄蓉系统的学过各种和武学相关的学问,他这时潜心练武,进步飞快。杨过对武学的领悟力让即使是万事不为所动的小龙女都吃惊不已。

不过一个来月,古墓派初级的功夫杨过已经练全了,只是功力太浅,且不够熟练。转眼一年。杨过的各种基本功都已经练到了熟极。即使小龙女,除了功力比杨过深厚太多外,对招式的领悟也未毕比得上杨过理解的透彻。当然,虽然如此,他们不用内力切磋的时候,大多还是杨过输。小龙女古墓的功夫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其精纯凝练即使是当年的林朝英都比不上。她的不着痕迹的轻身身法,更胜过杨过良多。杨过想凭古墓的功夫胜过她,除非内力远胜,否则休谈。

杨过的身形体态在一年之内如同他的功力般突飞猛涨。现在基本上已经和小龙女一般身高了,只是面孔上依旧带着些许童稚之气。其实如果不是身在古墓,不是独处在姑姑身边,以杨过的心态,只怕现在的杨过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少年老成的人。

杨过也没有停止修炼蛤蟆功和在桃花岛学道的玄清真气以及诸般功夫。尤其最近几天,由于“天罗地网势”等武功对杨过已经是熟极而流了,杨过便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蛤蟆功上面。蛤蟆功极为复杂难练,本来没有深厚的内力,很多地方没法领悟。不过杨过对内力的操纵能力即使是师父小龙女也比不上,练这蛤蟆功是如鱼得水。不久就已经略有小成了。

小龙女缺乏门派意识,从来不管他学习别家的功夫。她见杨过进步神速,便对他说起了玉女心经,也领他参观了记在王重阳武功的石室。修练玉女心经的两个前提步骤,杨过走完了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练习全真教武功了。

第十三章 拜师(下)

这一日杨过正故意逆运真气,在小龙女身边作一蹦一丈的蛤蟆跳的时候,小龙女说道:“我们古墓派的武功,你已学全啦,明儿咱们就练全真派的武功。这些全真老道的功夫,练起来可着实不容易,当年师父也不十分明白,我更加没能领会多少。咱们一起从头来练。我若是解得不对,你尽管说好了。”

师徒俩到了当年王重阳留下的专门练功用的第一间石室之中,依着王重阳当年刻在室顶的文字符号修习王重阳留下的全真教武功秘要。然而和练习本派武功不同的是,墙上的全真拳剑记载的很是明白,但练来练去都没有什么进展。

杨过知道原委,便说道:“姑姑,我们没有全真派的内力总诀,练起全真武功来只得其形,总是不行的。”小龙女到:“你也看出来了。我与师父学练全真武功,练不多久,便难进展一步,其时祖师婆婆已不在世,无处可请教益。明知由于未得门径口诀,却也无法可想。我曾说要到全真教去偷口诀,给师父重重训斥了一顿。这门功夫就此搁下了,反正是全真派武功,不练也不打紧。不过此事不难,咱们只消去捉个全真道士来,逼他传授入门口诀,那就行了。跟我走罢。”

她倒是直接得很,便要带杨过去逼问口诀。杨过笑道:“姑姑且慢。全真教人多势众,如果我们掳走了他们的弟子,必然会闹的不可开交。而且就算是要去,也要先好好筹划一番。不然我们逮到的弟子不一定肯把口诀说出来,就算说了,我们也没有办法确认口诀的真假啊。”

小龙女沉吟到:“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不学就是了。反正我们在古墓,也不和外人动手。把那些基本的功夫学好了,也就够了。”小龙女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一生在古墓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古墓的武学,眼睁睁的看着最高深的玉女心经却不能学习,又如何能真的毫不在乎?

杨过便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全真派的道士还是有不少怕死没骨气的。过儿心中就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姑姑且在这里等着,看过儿晚上去全真派捉个软骨头来,把全真秘诀一五一十的逼问出来。”

杨过的人选就是赵志静的弟子鹿清笃。杨过记忆中他是个色厉内荏,见小利而忘大义的货色。当夜杨过就潜上了终南山。本来小龙女很不放心杨过一个人,也要跟去。杨过劝她道:“过儿这是去作贼,你现在可是堂堂古墓掌门,做不来的。再说这黑不溜秋的夜行衣你乐意穿么?”

事实证明想在防备森严的全真派不动声色的掳走一个人果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杨过当天晚上在诺大重阳宫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杨过夸下了口说要成功,办不成事情,便不愿回古墓。他施展自己改良的小龟息法,封闭了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的到处查探。连续花了五个夜晚之后,他才探明了全真派清字辈弟子的住处。又等了三夜,终于等到了鹿清笃半夜一个人出门撒尿的机会。

那胖鹿悠悠的走到一株青松下,撒了半天。或许是午夜寂静,他想到了什么不该想象的东西,显然动了些不该动的念头。他看周围没有人之后,忽然抱祝荷树,对着松树耸动不已,还不停的在自己身上抚摸。偏偏一双小眼四处乱瞄,很是紧张。

杨过不屑的看着他那生僻的动作,心里面觉得相当鄙视。在他想来,既然干了,就不必这么扭扭捏捏藏藏躲躲的。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了惊觉,似乎自己被什么人在一边窥探。仔细看去,却没有任何发现。他不愿多想,趁鹿清笃最不能自禁的时候直接跳了出来,道:“鹿师兄好兴致啊,在这做什么呢?”

鹿清笃吓得一下跳了起来,连忙搂起了裤子,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没什么。哈哈,撒尿。撒尿。撒完了,看会儿星星。没事。我就回去睡觉啊。”他一时激动,适才强烈的兴奋消退不下来,只有把腰弓的如同虾米般以掩饰身体上的尴尬,

明明是阴云密布的深夜,这时候那里有什么星星#蝴不似杨过在古墓练就的夜视能力,只看到杨过模糊的身影,杨过这时候身量还没有长成,还能辨别出大概地年纪。见只是个小少年,鹿清笃壮了壮胆气,说道:“你是谁的弟子,怎么这么夜了还在外面游荡?”

杨过笑道:“小弟是郭志刚道长的记名弟子,叫杨过。今年才十三岁半,什么都不懂的。刚才也是来撒尿,不想见师兄撒尿方式与众不同,就随便问问。”

鹿清笃没有丝毫怀疑。郭志刚只是一个极为低调普通的三代弟子,他一贯不太瞧得起的,自然不知道郭志刚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尤其杨过还穿着一身偷来的全真四代弟子衣服,更加使坚定了对杨过的判断。他见杨过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便松了一口气。道:“那好。撒尿吗,虽然师兄的撒尿方式自成一家,与众不同,但不是什么雅观的事情。回去不要乱嚼舌头啊。切记啊,不然我揍死你。回去睡觉吧。”

杨过拦祝蝴笑道:“师兄且慢。小弟入门日浅,师父要求严格,非要我终日练习扎马什么的基本功。却连招式也不教,入门口诀也不传授,害的小弟被同门嘲笑。师兄能不能帮衬一下小弟?把那入门口诀告诉小弟,省的别人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全真派对弟子之间的相互讨教并没有禁止,反而隐隐有鼓励的意思,所以鹿清笃并没有起了疑心。他自己学艺不精,平时从来没有人向他求教过,这时不由得意的挺起了胸膛:“这个。郭师叔真是……那个胸怀不够宽广。如果是我师父,堂堂全真教首座弟子,就从来不会对弟子们藏私。口诀武功什么的,师兄我以后定然会指点你一二的。今儿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他心中大叫晦气,刚才被杨过这个愣头青打扰了进程,慌乱之下把裤子弄脏了好一片,急着回去收拾呢。

杨过委屈的大叫道:“鹿师兄怎么能如此不仗义?”杨过故意提高了声音,远处巡视的全真弟子立即把手中的灯光照向了这边。鹿清笃不由慌了神,他毕竟心虚,连忙的声道:“好了,小祖宗!这么晚了,别打扰人家睡觉。我背给你听就是了。”说完恨恨的背了几十句口诀,就要走人。虽然他背的快且模糊,杨过却都一一辨别记忆住了。

杨过扯祝蝴道:“师兄且慢,不如把口诀背全了,让小弟一览全貌!”鹿清笃怒道:“休要不知足。师兄我也是入门一年之后才学全的基本口诀,你一晚上还想都知道了?”说完就要走。

杨过嘻笑道:“小弟最近和师兄弟们无话不谈。估计他们很有兴趣听听关于鹿师兄发明的这种新奇的撒尿架势啊!呵呵”

鹿清笃一抖,无奈的回身,狠狠的剜了杨过一眼,骂道:“小畜生,你好狠毒!”快速的把他知道的全套口诀都背给了杨过。杨过用心默记住了,对他道:“还请师兄再背一遍,小弟有点没听清。”其实杨过是想确认一下。毕竟运功口诀非比寻常,他自然不敢大意。

口诀共有好几百句,胖鹿背的不耐烦,早想走了,他愤然做了一个他师父赵志敬常作的拂袖而去的姿势,便又想甩手闪人。杨过轻轻的道:“听说赵志敬最恨徒弟品行不端,尤其厌恶‘淫’之一字啊。杨过改日去向他请教一二,交流一下经验。”

胖鹿顿时崩溃了。他原来以为杨过什么都不懂,现在才明白其实他什么都清楚。当下他便完全把杨过当成了同龄人对待,向他求饶,大大拍他的马屁。杨过自然表现了相应的大度,表示不会乱说,但前题是胖鹿再背两遍口诀。

第十四章 全真(上)

半个时辰之后,杨过回到了终南后山。他不敢径直去见姑姑,怕一激动之下把几百字的口诀给忘记了。便找了棵松树靠着,集中全部精力用心记忆几遍,确认几日之内绝不会忘记了,才拍拍屁股准备起身。

忽然间,杨过十分敏锐的感觉到有人在很近的地方紧盯着他。其实在他在从胖鹿口中套问口诀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了。只是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个人,却没有理由当时坐观他套问胖鹿的口诀而闷不作声。难道那人也不是重阳宫的人?

直到现在,他感到那个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正盯着自己的背部。杨过的直觉到诉他,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比他原先想象中更厉害的高手。

杨过站住不动,缓缓回头问:“不是是哪位高人,偷偷的跟在我一个小孩子的后面!”说话间已经将四周的环境打量了个遍。心中更是拟定了好几条逃跑的线路。

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道:“小孩子?像你这般的小孩子当真可惧可怕。小小年纪,居然不知不觉间在我全真派逡巡了数个夜晚没人发现。老道跟了你好几天没有揭穿你,就是为了弄清楚你的目的。说,你骗取了全真教的口诀总诀,到底有何目的?”

树林中一个灰须怒目,高大威猛的老道士走了出来,手按在剑柄上。杨过一眼看到了剑柄上隐约露出的一半“长”字。有如此功力,如此威势。这个老道士看来就是长春真人丘处机了。不把那个到处胡闹的老顽童周伯通不计算在内,他现在就是全真的第一高手。

杨过朝他微微笑了笑:“原来是长春真人。”历史上的杨过对丘处机很是不喜欢,但这个有不同见识的杨过却相当的欣赏这个人。丘处机是史上有名的得道全真。他一生文武双全,道名远扬,当年成吉思汗伐金,他随军出征。蒙古铁骑到处,寸草不留。丘处机大力相劝,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平民百姓的性命。而且他为人潇洒不群,颇有乃师王重阳的气概,可是说是整个全真教甚至整个北方武林的头一号人物。

丘处机道:“你资质非凡,不好好珍惜,长大后报国报民,却为何作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平白为祖辈蒙羞?”

杨过心里一动。他的语气凌厉,但是杨过却感觉不到他的杀气。只觉得那里面更多长辈训斥下辈之意,却不似面对一个小毛贼。杨过联想到自己对鹿清笃说了他的真名。难道丘处机已经知道杨过是当年他的不肖徒弟杨康的儿子了?他紧盯着丘处机的双眼,他的目光凌厉中夹着许多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来自己的推测是不错的了。杨过自忖着。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杨过根本不愿在乎。毕竟父亲当年做的太错。尤其有感于他给母亲带来的绝境。所以杨过不曾想过为杨康还情或报仇。什么父债子偿之类的东西,杨过不屑一顾。

出于对这个历史风流人物的尊敬,杨过给他行了一礼:“真人所言有误。小子在全真教只为观光。今日见了那个鹿清笃不雅之举,稍微和他开了个玩笑而已。”

丘处机喝道:“小子无礼!你当我老昏了头是么?你骗取了那鹿清笃的全真修道口诀,难道只是为了和他开玩笑?”

杨过也笑了出来:“不错。在下急需贵教的口诀一用。故而不告而取。只是基础口诀,老真人不须在意。再说小子也只听了三遍而已,如何记忆的住?”

丘处机怒气冲天:“你休要欺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杨过能过目不忘么?你与你爹爹一般聪明,却也是一般的心术不正!看老道今日不好好替你祖父管教管教你这不肖儿孙。”也不拔剑,忽的一掌向杨过击来。

杨过毫不动弹。老道人的手掌停在了杨过脑袋上:“你为何不动?”杨过笑道:“你既然不会真的杀我,我为什么要动?”

丘处机宗师风范,便缓缓收了掌势。他开口道:“不错。我不会杀你。即使你偷学了全真教的口诀,我也不会真的对你如何。”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爹爹是我的徒弟。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徒孙。去年郭靖上过终南山,请求掌教师兄发动全真教在北方武林的力量寻找你。我们也曾经找过,但是完全没有消息。不知道你到的流落到了何方。不想今日在此寻找到了你。看来我和你杨家数代缘分,无法割舍啊。你便随我上山,我从三代弟子中给你找个合适的师父!”

严格算来,他的确是杨过的师祖。他老气横秋的替杨过安排打算,自然觉得没有丝毫不妥——从这时代的规矩上讲,却是如此。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丘处机抛弃杨过的分,杨过作为晚辈,自然没有资格推辞。

杨过笑道:“长春真人对杨过在桃花岛所发生的事情是否清楚。”见他颔首,杨过接着道:“杨过的义父就是当年祸害江湖的西毒欧阳峰,让西毒的义子进入全真派学习,真人难道放心的下?”

丘处机朗声道:“你当我丘处机也是那种顽固不化之人么?全真教号为天下正宗,如何便不敢容你杨过了?我当年没有教导好你父亲杨康,让他——逝去之人,不说他吧。如今我正好将你教导成为一个如你郭伯伯一般的顶天立地的世间大侠,也好给你祖父杨铁心一个交代。”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平时习惯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在他心中自然当自己是杨过的师祖,满是弥补当年教导杨康不力的过失的心思。却见杨过非但没有立即向他下拜,叩见他这个师祖,却忽的放声大笑了起来:“丘真人,杨过素来对你甚是尊敬,却并不是因为我早就知到你是我父亲的师父。我原来以为你卓尔不群,是当世一流的风流人物,不想到也是如此想不开,这么多年了,还执着与当年的恩怨。”

他朗声道“我杨过为人,绝不为旁人左右。宁愿乞丐般三餐不饱,也只图个潇洒自由。当年娘亲死去,我虽然随郭伯伯回桃花岛,但是事先说好了只是做客,却不愿领他养育之恩。世上之人,除了我姑姑,杨过再不愿任何人能干扰我的意愿。”

丘处机一生之中何尝见识过杨过这种乖僻之人。若杨过是他平辈中人,甚至如果杨过和他没有那么深的渊源,他只会觉得杨过个性古怪。但是他既然认定了自己是杨过的师祖,见杨过大言旦旦,毫无礼数,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愤怒。一时间道心失守,大怒道:“你……你如何敢这般说话!你,你竟然胆敢不认我这个师祖……好,你不认我,我先不管。你偷盗本门口诀,我现在拿下你,你也无话可说吧!”

杨过冷笑道:“丘真人用词不当。杨过不是偷,是骗。其实原本杨过是准备强抢的。不过那样一来,怕碰上耿直的,枉自伤了他的性命,却是不美。”

丘处机惨笑道:“好。好。照你说,我全真教还得谢谢你了!杨门不幸,杨铁心兄弟啊,你忠义一生,儿子却勾结金人,孙子也存心不良。丘处机少不得要为你清理门户了!”一怒之下,居然拔出了长剑,向杨过刺来。杨过知道他这是真刺,展开古墓的身法,轻轻躲了开。他显然没有想到杨过的身法居然如此灵活,竟然能躲开他火候极为老练的一剑,直如一个练过了十几年轻功的人一般。其实是古墓的武功处处针对全真教,杨过能躲开,主要还是承了当年林朝英的情。

杨过武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撒开了腿向西山跑去。丘处机提剑缀在后面,心中越来越是惊讶,如果不是他接近一个甲子的深厚内力,保不住就会追杨过不上。他原本以为杨过单纯的就是想偷学全真武功,现在见杨过本身造诣已经如此惊人,显然背景奇特,显然没有理由贪图全真教的基本口诀。什么人会贪图全真教武功?他想起蒙古四王爷忽必烈曾经派人来求取全真基本拳法,想用来训练麾下兵士——难道这个孩子和蒙古有关?他越想越害怕,一时间恨不能立马追上杨过,逼问清楚。

眼看就要追上了,杨过停了下来,回身对他到:“丘真人,这里已经是古墓的禁地了,尊师遗训,你是不能过来的。”丘处机才看见那个“活人止步”的石碑,不由踌躇。

杨过一路狂奔下来,居然没有被追上,虽然占了能夜视和地形熟悉的便宜,但是进步之大也是足以自慰了。他对丘处机实话实说道:“既然你已经追到了这里,我也不愿瞒你。我如今已经拜了古墓中的小龙女龙姑姑为师了。真人入教之邀,小子实不能从命。你我两派渊源颇深,杨过偷学贵教口诀,实在是为了练习本派至高武功‘玉女素心剑法’。这套剑法是杨过师祖林朝英女侠因为想念贵祖师王重阳真人,综合两派武功之长所创的功夫。当年王林二人亲密无间,一度已经谈婚论嫁。与武学上,更是无话不谈。全真武功,也多有借鉴我古墓武功之处。我重学全真基础口诀,不算过分。不过此事总是我的不对。我也没有想过隐瞒,所以对鹿清笃说的是自己的真名。从贵派弟子口中骗来口诀,也是无奈之举,尚请原谅。”

丘处机想不到杨过居然在一瞬间给他透露了这么多的隐秘,一时间惊的呆了。良久道:“如你所说,你们古墓来索取全真入门总诀,的确不算过分。全真七子不是小气之人,古墓派如果派人来索求,我们不会不予——原不需用此不光明的手段的。而且你如果早点告诉我实情,我也不会和你动手。”

杨过傲然道:“错了。不是我们古墓派偷盗你们的口诀。我姑姑岂会贪图你全真教的基本武功?所有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贵教如有不满,大可以在以后找杨过麻烦就是了。还有,杨过岂是凭师门庇护之人?现在学艺不精,不能和真人对敌,下次再见,杨过或可以堂堂正正的求教高招。”说罢向他一拱手,便要入墓。

第十四章 全真(下)

丘处机叫住杨过道:“杨过,如今你既然已经是古墓弟子,我自然无法管束于你。不过我毕竟与你祖上颇有渊源。请听我一劝: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人或可不拘小节,却切不可失了大义。”他对杨过的手段固然不喜,但是却非常欣赏杨过这种敢于担当的豪情,大不同于杨康的机变怯弱。既然对方不愿认他为师祖,他就以旁人的身份给他一点劝告。

杨过见他这么快从对自己“不孝”的愤怒中解脱了出来,很是佩服他的洒脱和胸襟,重新向他施了一礼:“谨受教。不过小子愚钝的很,为人行事从来随心所欲,无视礼教常伦。只怕以真人的超脱,也将容杨过不得。我为人没有什么大仁大义的准则,只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惠杨过者杨过必然十倍报答之。损杨过者杨过亦十倍奉还之。小子一生颇受苦难,性格怪僻。这一年在古墓静修,渐渐的忘却了不少仇怨。更有姑姑陪伴,如获新生。当年父辈的恩恩怨怨,杨过从母亲死亡之日起,已经决定全然忘却,前尘往事,概与我无关。还请丘真人成全。”

丘处机道:“你不认我这个师祖也罢,郭靖一向视你为己出,又是你父结义兄弟,你难道连你郭伯伯也不愿意相认了?”

“是的。”杨过决然的回答——既然决定要和老一辈断绝联系,就要决然。然而想起郭靖如慈父般的感情,他一时伤感起来。自从跟随了姑姑,他变得简直有点多愁善感了。便不由的加上几句:“父亲昔日的恩怨于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郭伯父当年带杨过到桃花岛,和郭伯母对我照顾有加,杨过在桃花岛所学非少。这种恩情,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真人可以转告郭伯伯,如果郭伯伯郭伯母看在曾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情分上,仍然愿意认我为儿辈,杨过心中自然还愿意认他为长辈。不过于我父亲无关。真人还可以转告郭伯母,杨过深知当年父亲之死死有余辜,没有存着找她报仇的心思,叫她放心。”

丘处机看着这个半大少年这么冷静的将父亲杨康完全抛开,不由一阵的心寒。他隐约的颇有些为亡徒杨康感伤,却又觉得杨过说的很有道理。他一时间无语。

杨过接着道:“真人今日没有下死手伤我,杨过很是承情。古墓门人决不会平白受人恩惠。我不久会加倍还你的。”

丘处机意识到杨过态度坚决,说一不二,不是他能左右的,一时间完全没有了适才找到徒孙的高兴,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摆摆手道:“那也不必。只要你堂堂正正作人,不要走上邪道就好。”

杨过说道:“古墓中颇有些重阳遗刻,杨过会禀报姑姑,完整的抄录一份,改日送上贵教,以报今日想让之情。”

丘处机对仙逝已久的恩师遗刻还是很上心的,他以为是一些当年王重阳的悟道心得之类的,便向杨过道了谢。他却不知道,杨过所指的是古墓地底的那部分九阴真经。

和恍然若失的丘处机道别之后,杨过回到古墓便找了纸笔将全真总诀抄录了下来,然后拿去给姑姑看。他找遍了所有平日里小龙女经常活动的地方,始终没能找到姑姑。他刚开始有点担心,准备大声发喊的时候,却终于听到了她的琴声。他循声而去,最后停在了那间停着古墓派历代门人遗骸的石室前。

小龙女今日的曲调很有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仿佛有点忧伤,又仿佛有点彷徨。声调之间,波动极大。杨过从来没有见过她道心失守过。这般心神不宁对修练了极为精纯的古墓派内力的小龙女而言是危险之极的。他在外面听了半响,琴声中那种持续的忧伤感像浓浓的仿佛总也化解不开。他忽然感到了害怕,大叫道:“姑姑,姑姑!你莫不是走火入魔了?”推开石门,杨过冲了进去。

姑姑坐在孙婆婆的棺材边,看到了杨过,她空洞的眼神中有了丝神采,放下古琴,走到杨过身边,像往常一样用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忽然将他拥入了怀中,用一种快于以往的语速道:“过儿,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古墓呆的腻了,丢下姑姑,一个人便走了。”

杨过觉得她今日大不同于往日,连身体也不似平时那般凉爽了,隐隐泛着股燥热之意。杨过扶着她做好,用纯正的古墓派内力心法为她理顺了体内略显杂乱的内息。良久之后,才看她恢复了平静。杨过问道:“姑姑,你怎么的似乎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啊!”

小龙女也是疑惑不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一走好几天,我忽然猜想你大概不要姑姑,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潇洒快活去了。一时间觉得寂寞的很。在你之前孙婆婆陪着我十几年,她死的时候我却不怎么伤心,现在却陡然伤心的很,就过来看看她,顺便弹首曲子给她听。不知不觉间曲调越弹越不对。幸好你这个时候赶了回来,不然我大概真的要走火入魔了。”

她顿了顿,道:“你是不是真的走了,丢了什么,又回来拿?既然被我知道了,我可就不能放你出去了。我答应了孙婆婆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的。我不能出古墓,你也是不能下终南山的。”她这个时候内息恢复了平稳,声音也如平常一般清冷,再不见适才那般情不自禁了。

杨过放下了心,不由笑了起来:“姑姑大概是烧糊涂了。过儿怎么会丢下姑姑,一个人走?没有姑姑,过儿到那里去都不快活。”他平日里这种话说的也不在少数,小龙女听了也就听了,丝毫不往心里去。今日情绪颇有点动荡,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听了杨过的甜言蜜语,脸上泛起了一丝微带笑意的红晕。

杨过把这这几天如何白天睡觉,晚上探察,如何骗得口诀向小龙女说了一遍。当然,不雅的事情杨过自然一带而过。杨过还讲到了和长春真人的遭遇。说明了长春真人不计较自己拿了口诀,而他决定用古墓的重阳遗刻以为报答。然后便将那第四个石棺的秘密说了出来,打开石棺,开启机关之后,和小龙女进入了这地底的最后一层。

杨过的叙述没有一点水分,但是却给了小龙女一个错误的感觉,好像是这重阳遗刻的秘密是丘处机告诉杨过,碍于他师父不得进入古墓的遗训而要求杨过代为抄录似的。这样一来也掩饰了杨过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个疑点。毕竟杨过没有办法向小龙女解释他为何知道这个世上无人知晓的隐秘。他敬爱姑姑如此,即使是编造一个谎言欺骗于她,他也是不愿。

两人仔细的阅览了那部分的九阴真经。他们二人修炼的古墓功夫本就是一等一的武功,见识极为不凡。九阴真经的博大精深让两个人都大开了眼界。

仔细想想,以杨过的性格,一直忍到今天才开启这个宝藏,真的多亏了古墓派凝神静气的功法。更多亏了小龙女在他身边,让他别无所求,心平气和。九阴真经是道家武功的总纲和至高点,杨过若是过早的观看学习了,眼界基本功达不上,平白让他的修炼浮躁,多有不利之处。

小龙女叹气到:“我本以为我们古墓的功夫已经把全真教功夫压制的死死的了。现在看来,这里的武功已经到了一种颠峰的境地,却不是我们古墓武功能匹敌的了。”

杨过看不得姑姑丧气,笑着道:“我看未必。古墓的武功独辟蹊径,虽然没有这九阴真经博大精深,却也有独到之处,未必便差了。何况最高深的玉女素心剑法我们还没有练啊。再说了,这石壁上刻的九阴真经不是王重阳自己的武功。当年九阴真经现身江湖,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华山论剑以确定真经所属。最后王重阳夺得了天下第一,据有了九阴真经。那时候祖师婆婆已经死了,不然真经不就是我们古墓派得了?王重阳不是靠的本门武功胜的祖师婆婆,不足为傲。”

小龙女点头道:“过儿说得很有道理。你见识比我强多了。不过等过儿你把九阴真经给了全真派之后,我们的玉女心经却不免又比不上全真派的武功了。”

杨过沉吟道:“姑姑如果不愿意,我们不给他们便是。”除了小龙女,绝没有人会让杨过说出类似的违背诺言的话来。他声音略显干涩,说道:“我就把王重阳刻在古墓中的他本门的武功抄下来给他们就是。估计他们也有很多没有学过。”小龙女淡淡的道:“过儿既然答应了别人,那给他就是。反正这九阴真经我们也能习练。我们便先练习玉女心经,然后再练习这九阴真经吧。”

杨过同意,道:“是。本门武功自然要先练到最好,然后再学学这天下武功之最,看看天下武功的颠峰是怎么种风光。等以后融会贯通了,我们给古墓派创出门新的比玉女心经更高深的武功来,全真派就更加不是对手了。不过这九阴真经里面有很多实用的小窍门,我们倒可以先学着。例如这一段,解穴大法。嗯。这一段,疗伤之法!还有不少……”杨过正在看的起劲,小龙女发现了那张地底地图,不由得惊叫了一声,道:“原来这里还有一条通道通道外面!出口好像在一条小溪处。我原本以为断龙石一旦放下来,就无路可退了。不想还有一条出口!”

杨过说道:“当年王重阳一心抗金报国,定然不肯真的和敌人同归于尽。留一条后路,实在是英明的举动。”小龙女虽然聪明,但是她单纯无比,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自然无法理解王重阳的心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十五章 心经(上)

有了口诀,两人再学习墙壁上王重阳的全真武功,就得心应手了。这番不比小龙女教授杨过古墓武功,全真武功两个人都是初学,小龙女没有徒弟见多识广,多数时候还是杨过心有所悟,明白其中奥妙,再告诉姑姑。小龙女倒一点都不觉得由徒弟传授给师父经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们两人在古墓日久,一起研究武学旨要,总能心意相通。无日无夜的苦修之下,两个人都进步飞快。不过一个来月,全真的拳剑要诀他们就已经大体掌握了。然后是玉女心经的外功。等到练内功的时候,小龙女开始为裸身的事情沉吟了。

杨过自然毫不在乎。当师父说了男女之别之后,笑道:“那有什么!我现在才十三四岁,还是个小孩子,暂时算不得男人,还分什么男女之别。”小龙女皱眉道:“但是你已经长得和我一般高大了啊。总是不妥。”杨过撇嘴道:“过儿长的不矮了,但你看这过儿胳膊这腿,细的像小枝条似的。须等过儿大了以后长得像郭伯伯那般雄壮威武,姑姑再和我说什么男女之别吧。”

事实上解衣练功,杨过还是有办法的。他大可以找一匹白布,横在屋子中间,和小龙女分别坐在两边,透过白布手掌相连练功。不过杨过在古墓日久,渐渐的颇有些怀念外面的风花雪月,想到了深夜在花丛中练功的浪漫和旷远幽香的意境,就实在没有办法忍受在这个昏暗的古墓中练功的无聊了。杨过看小龙女犹豫不决,杨过便说出了他的意见,就是深夜到那后山的花丛中练功。小龙女觉着这般是最好,便立即同意了。

当夜两个人就收拾了一下,到了后山花丛之中修练玉女心经。即使以小龙女的恬淡清静的性格,看到这花香正浓,枝影浮动的美好场景,也心头生喜。杨过更是高兴的上窜下跳,陶醉不已。

事实上虽然环境美妙无比,杨过却总是担惊受怕,生怕万一那个不长眼的赵志敬和尹志平深夜里没事又窜到这里来。即使是有个兔子什么的冲了出来,惊吓了姑姑,他自己觉着也百死难辞其疚。

这玉女心经单数行功是“阴进”,双数为“阳退”。 “阳退”功夫,随时可以休止, “阴进”却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微有顿挫。每每杨过修炼“阳退”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全神贯注于四周的动静,生怕万一出了个分毫意外。倒是修练“阴进”时候他不用担心。在他想来,自己皮糙肉厚,经脉坚韧,心志也是相当顽强,一般些许伤害大可以忽略。相对于姑姑的安危,自己的性命更是不值一钱。

每次在依稀的月光中看着花丛里看到小龙女模糊而完美的躯体,杨过都万分庆幸自己现在还小,更又有寒玉床和古墓内功长年累月的压制,身体发育完全没有到无法自制的地步。不然他能安心练功才是怪事了。他比当年的杨过修行玉女心经要早上两三年,那个杨过当时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了,这个杨过却还是个十三岁多一点的孩子。不过即使是这样,由于面对的画面过于完美,他又不能像当年的杨过那样对小龙女尊敬之极而完全没有别样念头——分心别用的情况下,他的进度也远远低于杨过应有的水平。小龙女难得有机会在武功上责怪于他,他每次都是满脸通红,无言以对。当小龙女练到九段玉女心经的第八段时候,杨过还在第六段徘徊。

小龙女练到第八段之后,不能像一开始那般顺利的领悟玉女心经最精深的第九段,进度也慢了下来。后来她便决定暂停户外练功了,先学学九阴真经。等过个一年半载,杨过功力深厚起来了,他们再继续。杨过对此既失望,又放松。不过不管如何,姑姑修炼玉女心经总算没有出什么意外。这时候离当日杨过和丘处机相遇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杨过便将那重阳遗刻的九阴真经完整的抄录了下来,拣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送向了重阳宫中。

杨过对山门的道童通报了名号,说杨过要上山拜望长春真人,并有重要东西奉送。那道童倒是很好说话,将杨过一直带到了大殿门口,正要进去通报,被一个人拦了下来。杨过一看,还是熟人。原来是鹿清笃。胖鹿显然忘记了当日的尴尬,现在摊上了在重阳宫外站岗的风光差使,很意气且不屑的训斥那道童道:“几位师祖正在大厅接见重要的客人,清风,你怎么不懂事,随便带个啊猫啊狗的就上这里来了?”

这两个多月杨过又长高长壮了不少。不在姑姑身边,他脸上完全没有了那种孤慕稚嫩的神色,反而显得老到深邃,胖子只当杨过是个弱冠少年,却不认得他就是那夜狠狠戏弄了自己的人。只是杨过虽然丰神玉朗,但是穿的极为随便,上面还有姑姑缝的几个补丁,自然不被这个势利的混球在乎。

杨过盯着他一阵冷笑,笑的他脊背发寒之后,忽然说道:“鹿师兄,你莫不是忘记了小弟我,忘记那天晚上师兄你独特的撒尿方式了?”

胖鹿陡地定住了:“你……是你….…那天之后我查过了,你不是我们全真教的弟子。你到的是什么人,到这里来有什么企图?”

杨过大笑道:“当然有企图,偷学全真教武功啊。”

鹿清笃指着杨过抖抖嗦嗦的一时无话可说,半响道:“你不怕我一声喊,全真教上下就会把你给……给杀了。”

杨过笑道:“你喊啊。你喊啊。我自然恨不得全真教上下都知道你的那点丑事,还有,你可是曾经泄漏过武功口诀给我。”鹿清笃恨不得捂住杨过的嘴,道:“那是你骗我的。我没有故意泄漏!”杨过冷笑道:“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啊!”

胖鹿脸色急变,出乎杨过意料,他居然在几秒钟停顿之后,忽然一个手刀砍向了杨过的脖子。他下手极狠,看来居然想杀人灭口了。他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全真大殿外面动手!杨过不由的对他刮目相看。

鹿清笃的在杨过眼中软绵绵的手刀还没有切到杨过脖子上,杨过已经一把提住了他的衣领,随手一抖,胖鹿一百七八十斤的身体就飞了出去。杨过第一次正式和人动手,感觉很顺利,很满意。他思想着,能把这个接近两百斤的大货扔的轻飘飘的,看来自己力气不小,正是那种使用玄铁重剑的主。

大殿外的众位守门的三四代弟子一看鹿清笃飞了出去,只道是杨过出手捣乱,一齐围了上来。鹿清笃生怕杨过开口道破他的丑事,叫道:“这个人是来偷学我派武功的。”他这一声吼,周围的道人全部都听见了。全真号称武林正宗,偷学武艺之事常常有之。杨过刚才动手,用的又的却是全真手法。众全真只当鹿清笃说的不假,顿时眼红了起来,下来了一个四代弟子,向杨过行礼,待要开口讲话,杨过笑道:“且莫开口。你是找我打架,那我们便动手吧!”

杨过只在古墓和姑姑偶尔动手切磋一二,且不会肆意发招。他早就盼望着能和外人爽快的对上一架了。现在既然有机会,不管有无误会,打上再说。说完一击长拳直砸向对方面门。那个弟子没有想到杨过出手这么快,竟然不让他把话说完,立马被杨过占了先机。杨过也不使高段的掌法,就用了一套全真弟子的入门拳法,压得他气喘吁吁,毫无还手之力。事实上这个弟子虽然略强于鹿清笃,也不过是杨过一招之敌而已。不过杨过想先拿他热热身,也不愿一招打败他,抹了他的脸面。这个小全真很有礼貌,虽然杨过自己是个不讲礼貌的人,但别人对他客气,他还是有点风度的。

那个四代弟子自知没有胜望,苦苦坚持了几招,跳出了战圈,换了一个年轻的三代弟子和杨过动手。这个人武功要强上不少。不过可惜的是他对上了杨过。杨过现在的真实水平,估计已经赶上了全真七子中最差的老道姑了,何况古墓派的武功招招克制全真武功?

不过杨过并没有用玉女心经的上乘武功对敌,他只用最简单实用的套路,甚至没有招式的一拳一脚就压制住了对手。虽然练的是招式繁复诡异的古墓派功夫,但杨过自己崇尚简约实用,寓巧于拙。他学武,那些精妙的招式经常只取其只鳞片爪,却无形中藏孕了所有的变化。所以杨过看起来用的一直都是那套基础拳法,但是大巧若拙,里面的境界却远不是他现在的对手能望其项背的。这些弟子哪里是对手,一会儿功夫换了四五个,没有一个人是杨过的三合之将。

众人大是丢脸,呼喝着上了两个人。杨过看着不耐烦,拳势一展,把身边一共八个弟子都圈了进来。全真弟子武功机变不足,但是都有很扎实的基础功,几人联手更练的有合击阵法。八人叠加,攻击力倍增,实力已经大大超越了杨过。杨过不惊反喜,还是用全真拳法,在八人中间纵横自如。

他先是只能自保,但是渐渐的杨过发现自己真是很有打架的天赋。平时练功有的时候琢磨不清的高深要义,现在在他使用这基本拳法的时候总在无意之中就能融会贯通;又或者对方一招极为精妙的拳法掌势过来,他往往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将他的杀机消弭的无影无踪,甚至能趁势反击。简单的招式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武学至理的领悟让他得意不已。

一盏茶之后,杨过基本上已经奠定了胜局。其实这个时候杨过只要使出玉女心经上的掌法或者九阴真经和蛤蟆功等高等武功,眨眼间就能获胜。不过机会难得,他酣呼抢攻,仍用基本功和他们打的不亦乐乎。

几个人在外面打的震天,周围聚集了重阳宫无数弟子观战助威,早惊动了大殿里面众人。全真七子和一些年长的三代弟子们拥着那客人走了出来,正看到杨过用全真长拳力压八个道人。那客人正当壮年,面孔憨厚严肃,颇多风尘憔悴之色,正是襄阳大侠郭靖。

杨过长高长大了不少,已经像一个翩翩少年了,以至于郭靖没能立即认出来杨过来,他很是惊奇,赞叹道:“不想全真教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少年英豪!这位师弟的招式简单实用,又蕴涵武学至理,对这套长拳的领悟已经超越了拳法本身了。这等化繁为简的见识,小侄也是佩服不已啊。全真教有此嘉徒,蒸蒸日上,自然是指日可待了。”他见杨过一套全真基础长拳打的精妙华丽,功力极深,自然当杨过是全真弟子。能有如此造诣,估计他肯定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便称呼杨过为师弟。

一旁的几个老道却脸色不善。只有长春真人丘处机笑容不断,对那客人道:“靖儿,你且莫赞叹。这个人你却认识,且和你有莫大的关系。”

郭靖半个月前接到了丘处机传书,说找到了杨过。郭靖顿时高兴的手足无措,立马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刚才进了全真教大厅,和众位老道见过礼,还没有来得及询问杨过的消息,外面就传来了杨过和众道士打斗的声音。郭靖听了丘处机的话,惊疑的仔细看了看杨过的脸,惊叫道:“是过儿!”

这下马钰等老道士齐齐吃了一惊:“此子便是靖儿你百寻不着的杨过?杨康之子?”他们只知道丘处机找到了杨过且发书邀请郭靖到终南山相见,具体情况他们并不知晓。郭靖本来正要扑下场来见杨过,这时候听了他们的话,不由傻了眼:“他……过儿不是全真教弟子么?”

有意卖弄的丘处机得意的笑了出来:“不错。他是古墓弟子。”其余全真诸子不由惊叫出声。他们自然深悉古墓与全真的渊源。郭靖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什么古墓派。却不敢多问。

丘处机道:“杨过,罢手,快来见过你郭伯伯!”

杨过眼观八路,早就看到了郭靖。这时候八人齐齐挥拳递至。杨过一招“分崩离析”,架住了最前面的几个人,再微一错步,迎头而上,扣住了第五个道人的命门,将他的身体作为武器砸开了后面的几个人。杨过使劲巧妙,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受了伤,已经轻松的破了八人的阵法。

第十五章 心经(下)

杨过逼退八道,跳出圈外对全真七子拱手为礼:“古墓派杨过见过几位前辈。”丘处机道:“杨过,你来便来,打也可以打。不过怎么能一个打八个,如此羞辱我派弟子,伤了他们的颜面?”杨过笑道:“我只知道打架如何打赢,能不伤人已经是极限了。老道士要求太高,恕小子能力不及!”说完也不管他,径自向郭靖跪拜道:“郭伯伯。”

郭靖骤然间见到杨过长高长大不少,武功进境更是匪夷所思,不由惊喜交集,扶杨过起来,把杨过抱了又抱,看了又看。颤声道:“过儿,你这一年半,到那里去了,郭伯伯担心的很!”杨过看得出来他的激动和感情。否则以他的脾性,首先肯定要责难杨过对全真七子和丘处机师祖的不敬之罪。

杨过等他平静了下来,才推开他,道:“郭伯伯暂且少候。”说完将自己手抄的九阴真经递给了丘处机:“丘真人,这个是当年重阳真人留在古墓深处的遗刻。杨过尽数抄录了来,希望能给重阳宫所藏稍添一二。也算作为杨过几个月前学了全真教教歌总诀的报酬。”

杨过送全真教九阴真经,不仅是为了加倍偿还盗经之情。在他潜意识里面还存有为王重阳的徒子徒孙聊表心意的想法。古墓的武功号称克制全真武功。但杨过潜心修炼之下,深知玉女心经虽然将全真派的武功克制的丝丝入缝,但那也只是招式套路上面的克制。林朝英本身的道心修养却远远比不上身为天下第一宗师的王重阳那般通彻,全真武功武以载道,其中最深刻的意蕴确超过了玉女心经良多。全真派武功号称玄门正宗,岂是侥幸?用来对敌或许颇有不足,但是境界之高,甚至超过了九阴真经。

当年王重阳得到了九阴真经,不过通览了一遍就能融会贯通。老顽童周伯通从来没有修练过真经上的武功,只不过逼着郭靖背诵,自己无意中记住了,意与神接,睡梦之中就学会了九阴真经——全真武功境界之高,可以想象。只是全真派历史上只有第一代两人能够完全领悟而已。

杨过极为注重自己对武道境界的领悟,这几年来对全真密要花的心思其实最多。他最崇敬的人不是林朝英或者如今的天下各大宗师,却是逝去了多年的王重阳。他修练全真武功的时候经常心有所悟,似乎能感觉到王重阳寄意于一些威力不是很大的招式之中对于天理武道的深如大海般的领悟。他激动之下,心中隐隐以王重阳的弟子自居。如果不是刻意回避他父亲杨康这一层关系,杨过未毕不能把全真派当成自己的第二门派。

这个时候重阳宫一个长须中年道士冲了上来,道:“你这个小畜生,居然敢偷学本门武功,你以为随便弄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就能胡弄过去么?”他朝郭靖道:“郭大侠,此人虽是你的侄儿,不过算起来也是丘真人的徒孙。这个不肖的东西还没有入了全真教就胆敢偷学全真教武功,还当众侮辱全真教的弟子,还请郭大侠不要阻挠我全真教对他的惩处。”

他正是赵志敬。杨过和全真诸弟子交手,别人都是体体面面的败退,只有自己的大弟子鹿清笃刚一交手就被扔飞了出去。他最好颜面,听了之后不由大怒。而且他身为全真教首座弟子,平日以维护全真教尊严为第一要务,自然容不得杨过如此放肆——杨过所在的古墓派和全真派的暧昧关系,他却是不清楚的。只当杨过大胆在全真偷学武功,罪不可恕。

杨过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听说贵派的现任掌教弟子赵志敬脾气暴躁,不知轻重,不识进退,杨过颇是藐视其为人。我看道长比那赵志敬尤为不堪,面目可憎。不知道长高姓大名?”赵志敬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周围多是长辈,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大殿中的众位全真本来就对杨过不满,见杨过讽刺首座弟子,顿时群情激愤了起来。全真七子养气功夫到家,只有老道姑孙不二对杨过怒目而视。

郭靖走了下来,瞪杨过一眼道:“过儿,你如何能对赵道长如此无礼?厅中众人都是得道的真人,不可放肆。”

杨过微笑道:“是。过儿知道了。原来这位得道全真就是赵志敬啊。”他恼恨赵志敬出言不逊,刻意在言语中讽刺他,还瞟了面目铁青的赵志敬一眼,接着道:“想必杨过一个小顽童和众位得道真人冲突,自然是诸位得道的全真给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子退让一步。是不是啊郭伯伯?”

郭靖如何挡得住杨过的机变?他明知道杨过不对,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半天后才道:“这事原先是你的错,自然是你道歉。”

这时候丘处机发出了一声控制不住的惊叫声。他打开了杨过给他的书卷,以他的见识,自然认得那些都是最为上乘的武功秘要。他越看越心惊,原本还以为这些是恩师自己参悟的绝学,只是奇怪为什么他不将这最上乘的功夫留在重阳宫。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他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居然标注着四个醒目的大字“九阴真经”!

九阴真经,世上最高深的功夫!当年掀起了江湖中多少腥风血雨!多少人为了他家破人亡!现在居然就在自己手上。丘处机不由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其余五子看了之后,也目瞪口呆。

现在丘处机有一种骗小孩的感觉。在他想,杨过当然不知道这九阴真经的价值和影响。年少不懂事,便随便抄了一份。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当真是我教祖师刻在古墓之中的?”

赵志敬不明所以,却赶紧接着道:“我说吧,这个小子肯定不怀好心,给的东西,肯定是假的。”不知是否他与杨过命中相克,已经没有了杨过拜他为师再判出师门的恩怨,他还是对杨过恨恨不已。他只当丘处机的话是置疑杨过所奉上的所谓遗刻的真假,生怕师长们不分真假的就被杨过那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东西糊弄过去了,便连忙插嘴,却没有注意到全真七子不一样的凝重惊疑•;且夹杂着隐约的欢喜的异样神色。

杨过下意识的也极度不喜欢他,很乐意与他作对,就冷笑道:“赵道长是不是想亲自检查一下真伪?”赵志敬傲然回到:“当然!”杨过哈哈大笑道:“可惜的是,道长你根本没有资格作出鉴定。丘真人,请将经文交给杨过郭伯伯。据杨过所知,郭伯伯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对那经文作出鉴定之人。是真是假,郭伯伯一看就知道。丘真人以为然否?”

全真七子稍稍商议了一下,将手上的九阴真经交给了郭靖。郭伯伯打开卷轴,第一眼看去就明白了,强忍着看完通卷,对丘处机等人颔首道:“的确是那……”他还没有说出九阴真经的名字,就被丘处机阻止了。丘处机道:“事关重大,待我摈退一应闲杂人等。”说完摆手摈退了大殿上的一应人等。

杨过看赵志敬站在原地——他是全真教首座弟子,不出意外,会是以后的掌教,全真七子并没有回避他的意思。杨过却故意看了看赵志敬:“不知道这位道长怎的如此不自觉?难道没有见到我们有机密要事商议么?还不下去!”

赵志敬一怒之下就要动手,被丘处机厉声喝退了。掌教真人马钰淡声道:“志敬出去。个中原委,待会儿你师父会告诉你的。”赵志敬只有恨恨离开。厅中很快就只剩下全真七子和杨过及郭靖了。

杨过径自找了个椅子坐下,拣桌上不知谁喝剩下的茶喝了一口。全真七子甚是不好意思。杨过现在的身份不是他们开始以为的是个拜会的小辈,而完全是古墓派派来的代表——何况杨过带来的东西分量过重?他们却还没有给杨过让过座位,何况待客之茶了?

杨过止祝蝴们给自己换茶的好意,拣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将古墓与全真教的恩怨,尤其是王林两人斗法,林朝英创出克制全真教武功的玉女心经,王重阳又留下一部分九阴真经克制玉女心经的过程详细娓娓讲述了出来。杨过甚有讲演的天赋,一顿说书详细曲折,扣人心弦。

众人中郭靖固然是第一次知道这武林隐秘,便是全真七子,大部分也是初步得知。最后杨过总结到:“我们古墓派要学得玉女心经,就必然要偷学全真教的口诀。虽然我不说出来这段原委,甚至不交出来这残缺的九阴真经,全真教也不会知道。但是我们古墓总不愿意暗地里承领全真教这份情。如今杨过交出了九阴真经,足够偿还了。只是从此以后,古墓武功之中,就须要多出了全真教的教义总诀了。”

第十六章 论道

全真七子也知道祖师王重阳和古墓派的林朝英女侠关系非浅,却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么多纠葛。尤其是世上居然有一门专门克制博大精深的全真武功的玉女心经,这让他们尤其感到心惊肉跳。杨过的话条理清楚,没有编造的可能——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他手上的残缺的九阴真经更是确证。

良久,待得众人把杨过的消息消化得差不多了,孙不二突然发声问道:“杨过少侠,如果如你所说,玉女心经专门克制全真教功夫,这份不完全的九阴真经又专门克制玉女心经。你为何交出了这秘籍,不怕玉女心经从此对全真门下无用,你师祖一派苦心付之东流么?”

杨过傲然一笑道:“孙道长此言差矣。我师祖林朝英女侠完全没有过对付全真教的念头。她只是执着于和重阳祖师的别扭而已。逝者已矣。两派之间并无仇怨,他们之间的儿女情怀,难道也是我们需要多管的?”

众人除了丘处机,都是第一次领略到杨过这种一脚踢开前人的不羁情怀,都是一阵惊愕。不过杨过这次的话他们也觉得很有道理。全真七子都是老油条了,自然不会为了师辈的感情纠葛而和古墓交恶。马钰道:“杨少侠和龙姑娘如此洒脱,愿意与全真教尽弃前嫌,真实两派的荣幸!”

杨过向他点头致敬,算是两派从此交好了。他继续说道:“至于孙道长的置疑,杨过还有话说。适才我在门外用最简单的贵派长拳大战看门全真弟子八人。八人中内力差于杨过的只有四人。所用的,更无一不是贵派的精妙绝学。然而结果大家也是目睹了的。杨过以基本拳法在八人阵法之中游刃有余。请问什么理由?难道说高深的武功比不上入门的拳法?”

孙不二沉吟不语。杨过接着道:“所谓的玉女心经克制全真教武功,或者九阴真经克制玉女心经,只是就招式而言。招式乃死物,人却是活物。活者为死者所限,如何能有什么真正的成就?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杨过今生要练习的,是天下无敌的武功。怎么会停滞与九阴真经?更何论惧怕它?”

一干人等愣愣的看着杨过这个习武不到两年,年纪不及弱冠的孩童大谈深奥的武学之理,且大言将天下无敌,一时有点想不开。不过杨过强大的自信,却不由几人不信。丘处机心中想到:“不愧是西毒欧阳峰的义子,这般狂傲。一年多古墓的生活似乎没有消掉他的火性。”郭靖盯着杨过,不知道心中到底作如何想法,脸上确微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丘处机在全真七子中最为洒脱,也隐约有点认同杨过说的道理。只是他一生修炼恩师留下的精妙招式,没有一日止歇。可虽然如此,仍然觉得招式中许多精妙变化没有完全掌握。要他完全认可杨过这种观点,却觉得有点不能接受。须知武林中各门各派无一不是对师门密技勤加苦修,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能出丝毫差错。杨过的一番话,可以说全盘否定了整个武林之中授徒学艺的方法。丘处机自己授徒众多,对于那些资质好的,也偏重于让他自行领悟,和杨过的道理颇有相通之处。但他虽洒脱,却从来没有动过如杨过这么激进的念头。丘处机愣愣的看着杨过,一时间忽然丧失了原本的身为师祖的优越感,也分不清孰是孰非,顿时一阵恍惚。

杨过继续道:“王重阳和林朝英二位前辈都是当时天下最顶尖的人物,超凡脱俗,又如何不知道这层道理!只是两人本身修为上难以真正的比出高下,便吵架似的将比试延伸到具体的招式上。这原也是一种无聊之下的消遣和口角方式。可怜我们这些后辈之人难以看的开,兀自执着于前人所遗桎梏之中,不得寸进。”

他今日不知为何,兴致大增,侃侃而谈,不愿止歇:“敝帚自珍,乃我汉人天性。蒙古人有人长于骑射,以能教授他人,为部族出力为荣。郭伯伯当年一汉人身份,却也能学得了当世最精湛的骑射功夫。如果蒙古人人人藏私,蒙古如何能以数万骑手纵横天下不败?但是易地而处,全真派会收一个蒙古孩子为徒,传授他技艺武功而不藏私么?”杨过无意中用上了汉人这个称呼——事实上当时南宋没灭时,蒙,金,都称南宋汉人为宋人。不过别人倒也能够理解。

孙不二陡然站起来道:“杨过,你此言何意?你忘记了你是个宋人了么?”

杨过冷笑道:“孙道长如此胸襟,难怪一身武学停滞不前,难有寸进。且听我说完。纵观中原武林,各家武学,门派繁多,各有所长。且不论高低,都视为珍宝,如狗儿看守骨头似地,不容别人染指分毫。不传女儿,不传外姓。即使如全真教这种广收门徒的名门正派,也是把门户看得极紧。一个有志武学的青年如果想学习全真的正宗武功,就必须加入全真教,从此一副大好皮囊不再为自己所有,而隶属全真。可悲复可叹。”

“中原汉族积弱多年。如果全天下汉人都练习了全真教基础拳法心法,大宋将有几千万不输于蒙古健儿的壮丁。如果全天下汉人都练习了全真教中等武功,十分之一有成,则中原就有了几百万三流高手可以抗击蒙古大军。如果全天下汉人都练习了全真教高深的武学,百分之一,不,千分之一有成,则我汉族就多了数万全真七子。区区蒙古何足道哉……”

他一番激辩陈词,自己固然说的慷慨激昂,听得周围众人也是一阵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北抗蒙古,保土为民,正是在座诸人的心愿。郭靖更是双拳紧握,浑身微微颤抖,继续听杨过纵谈。

“……如此全真教,可谓天下人之师。到时候全真威名,复何人能及?全真派之兴盛,亦可空前绝后,当可在武学一道,成就如孔家儒教一般的万世之业。诸位真人何必如今日这般,寄身于敌腹之中,终日以振兴门派为念,却朝不保夕?”他瞥了瞥全真七子,最恬然的马钰都眼红了起来。

“全真教空有誓抗蒙师之名,天下正宗之虚。守着一座终南山不知进退,寄托希望于蒙古铁骑之垂怜,置祖宗基业于千钧一发之间,还只知道抱残守缺。等候某一日蒙古铁骑突至,或可与终南山同亡。大祸临头而不知,只知道斤斤计较锱铢之事。百年之内,世上将不复有全真教。”

“武林中人如此抱残守缺,不知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彼此之间钩心斗角,争强斗狠。随便一场天灾人祸,就能将一门瑰丽绝顶的武功彻底埋葬。长此以往,千年之后,博大精深的中华武学将不复现于人世。我中华之民将以躯体潺弱闻名天下。”

杨过的一番既发自肺腑,又饱含讽刺的话语,惊的几人目瞪口呆。他自己何尝不是气息不平,手脚颤抖#蝴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会以姑姑一人为念,而对世俗上的恩怨大义却不作理会。学习武功,一者是他醉心于武学,更为了日后能保护姑姑,使得他们两个异端有足够的力量在俗世中存活下来——哪知道今日不知从何而起的一股兴致,让他脱口道出了这么番大道理出来。而且并不像他原先预备的那般只为嘲讽全真七子。相反的是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动情不已。这让杨过悚然。就像一个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的人,陡然间发现了心底里的怯懦一般,又是惊疑,又是害怕。

杨过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颇有些心灰意懒的说道:“例如,杨过只是来学了全真教最基本的口诀而已,全真教就震动不已,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断。让小子甚是心寒啊。”他刻意从适才的大道理之中转回到了自己的小事情上面,无形之中就存了回避自己心中所想的意思。

其实全真七子并没有如何追究他盗经之事。不过杨过说的厉害,他们似乎也觉得自己原本的确想对杨过如何如何了一般,在杨过诺大的道理的压制之下,全真七子明明清楚原委,却不由的感到极是惭愧。

他现在哪里有一点心寒地样子!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搬出了那么大的道理,结果只为了给他自己盗经之事开脱。他坦然承认自己的恶行,却偏偏要搬出民族大义,让他们羞愧。杨过不好阴谋,偏好阳谋。全真七子人老成精,如何不明白杨过的企图?但是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能和杨过这么一个小辈针锋相对;而且杨过的话包含了他比他们多出来的几千年的智慧,道理是极有说服力的。虽然不论是杨过还是全真七子,甚至于一贯比较迟钝的郭靖,心中都深深知道,要想做到杨过所说的那般,在当今混乱迂腐的世道,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孙不二早放下了杨过先前对她的无礼,迟疑着问道:“杨少侠之意是像孔圣人所言的‘有教无类’,武林中却如何能够有教无类呢?这让良善之人学了固然很好,若是奸恶之人学了,岂不是助纣为虐?”

杨过道:“天下人都习武,如果是善多恶少,恶人自会受到压制。如果恶多善少——那么这个人世本性为恶,何须我辈为之操心?真人修道,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完美之事?何必求全责备?即使是严格挑选入门弟子,日后蒙古大军压境,如果全真弟子没有一个投降卖国的,杨过愿意割下自己的脑袋,送与真人。”孙不二顿时哑然。

一直默然无语的王处一忽然道:“杨少侠所说固然……可是只怕难以做到。”

杨过道:“杨过何尝不知?我所说的,在当今之世,没有实现的可能。”全真七子听了杨过的话,都大大的送了一口气,都有了想擦汗的感觉。以天下为己任的全真七子明明知道杨过的道理是救天下的一条良方,却自知无法作出来,心中很是自责。杨过的这句话无疑给了他们一个否定杨过适才的大道理的借口。

杨过目光中邪意一闪,丘处机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只听杨过道:“不过事在人为,却不是没有办法可想。杨过就有一个很好的主意。”

郭靖连忙道:“什么主意?”看着杨过邪的发光的俊脸,丘处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动了痛打郭靖一番的想法。

杨过悠悠的道:“很简单,只要全真教将贵教武功密要尽数交出去刊樱狐千万份,使之流传天下,自然作出了全真武学有教无类的第一步。”

……

杨过便在这一贯庄严肃穆的重阳大殿之上,纵声狂笑了起来,道:“天下间的人物,止于此处,仍旧不能释怀门户之见。世上之人,尽多小鸡肚肠之辈。杨过不屑与伍,哈哈哈哈……”

他这一狂笑,众人却丝毫没有了追究他无礼之罪的兴致。他说‘天下间的人物止于此处’是对全真七子和郭靖的赞誉,以杨过一贯的傲慢,对众人如此称道,不由让众人无法动怒,但他言中之意,还是将众人归到了‘小鸡肚肠’的行列。今日杨过在此舌灿莲花,擒纵之间,玩弄众人情绪于股掌之上,竟然丝毫没有给他们意喘息之机。马钰实在忍不住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即使是以他现下的道心,现在看杨过的眼神也像在看着一个恶魔。

第十七章 郭靖(上)

和郭靖出了重阳宫之后,两人漫步在重阳宫后山。郭靖半天没有言语。杨过道:“郭伯伯在想什么?不发一言?”郭靖长叹道:“过儿,你今日的言语举止,过于不敬了。”说完他看着杨过。以他对杨过的了解,只怕杨过立马就要像被针扎一般跳起来,甩手走人也不是不可能:“虽然知道你不爱听,郭靖也还是要说的。”

杨过却对他一揖到底道:“郭伯伯教训的是。”他随手从路边摘了一朵花,轻轻的把花瓣上的一只青虫子拨了下去,低头道:“的确。算起来重阳宫和我素无恩怨,待我也算不错,我在重阳宫那般放旷,倒是有点无理取闹了。我仔细想想,大概是不喜欢全真派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劲头吧,一时间本来没有必要多说的话禁不住都说了出来。过儿原本就是这么一副头脑一昏,就会犯倔的脾气。”杨过对人嘻嘻哈哈,让人仿佛毫无隔阂般亲近。但是如果旁人对他使脸色,他就会变的尖锐如利剑般。

郭靖点头道:“过儿长大了。我本以为你根本不会听进去我的话的。”杨过笑道:“郭伯伯难道以为杨过是那种只会和长辈较劲的叛逆小孩儿?该懂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要不岂不是辜负了我在古墓这一年半?”郭靖不由得微笑起来:“真不知道这古墓地龙姑娘是何等高人,连过儿这般桀骜的人物都能对她如此信服。”

郭靖又沉默了良久,慢慢说道:“郭伯伯原本有很多话要说。但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杨过道:“郭伯伯愿本想说的,过儿大约能猜出来些许。不外乎教导过儿要尊师重道,自己注重身体,以后要报效国家之类。该懂的我一般都懂,不该懂的是我不愿意懂,郭伯伯即使教训我,也是没有用。”

郭靖道:“你郭伯母曾说,要我最好把自己当成你的朋友而不是伯伯。我本以为她在说笑。以你今日在重阳宫的言谈,过儿的见识眼光十倍胜我。郭靖如何还能如父辈般对你谆谆教导?过儿当年坚决不愿意受我领养,非是无因啊。”

杨过听得他如此说,心中既高兴,又感到忧伤。如果郭靖是个如黄药师一般对他不闻不问的隐士,杨过或许会很高兴的敞开心扉,让他如小龙女一般在自己心中占上个重要的地位。

杨过毕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旋即放下感伤,道:“其实过儿今日在重阳宫的一番话语只是在为自己的劣行狡辩,大而不当,虚无飘渺。过儿和全真诸位真人都是清楚的。不过过儿说的漂亮,他们不舍得不听罢了。”

郭靖忽然正色道:“其实我倒觉得过儿你说道极有道理。”郭靖悠悠的望着襄阳的方向,道:“宋人多保守,敝帚自珍。我多年在襄阳抗击蒙军,深有体会啊。汉中有个铁臂门,一门忠义,为襄阳守城多年,门中三代,从数百人死伤至不到一百人——如此英雄,让人不得不服。铁臂门有一套极为精练强悍的外家功夫,既是寻常百姓练上一二年,也能力气倍增。如果军士能够练得,战斗之力顿时能够大上一倍。可惜任由郭靖百般恳求,铁臂门上下也咬紧了牙口,决不泄漏修炼之法,宁可全部战死沙场,让这法门从此消失人世间!”郭靖仰天长叹,竟然忍不住泪流满面。过会儿才道:“郭靖自认为襄阳,为大宋决无私心,如果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不是那般精奥难明,我何尝不愿意传授众人?即是如此,我以蒙古的训练之法训练麾下军士,还极多反讽置疑之人,怀疑郭靖居心不良。总算我多年来对襄阳颇有微功,襄阳战士战力也有上升,这些声音才能够渐渐止息。”

“郭靖在襄阳,十余年来见识到了不少独家绝学埋葬于战场之上。我曾经在一次英雄大会上善意的提议让来襄阳助拳的各位名家将自己一生所学留下墨宝,存封襄阳书库,万一有个闪失也好为他们觅人传授功法——结果却被诸位英雄误会说郭靖要独吞各家绝学。我郭靖岂是那般卑鄙小人?一本九阴真经,穷究我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够学全,何况他们的那些低……”他情绪激动,瞪着眼睛看着杨过,下意识觉得在杨过面前指摘别人的胸襟不够光明,但是那次大会郭靖受人指责,由于担心黄蓉知道之后闹得不可开交便没敢跟她诉说,一直自己默默忍受。多年的怨气一直没有和别人诉说过,这时居然不吐不快:“……那些武学!”

杨过哈哈大笑道:“天下间愚人何其之多!郭伯伯为人天下共知,即是如此,牵涉到自身那些浅薄的功夫,这些号称英雄的豪杰们就从慷慨大度的男人变成了小鸡肚肠的女人,再变成了蛮不讲理的小孩。换成了我杨过,哪里会和他们如此纠缠不清,一个个都把他们给打服了,自然会乖巧很多。”

郭靖居然没有反驳,苦笑道:“若不是为了民族大义,襄阳安危,我何尝能够忍受他们的这种闲气?宋人不合,乃让蒙古人乘虚而入。自作孽啊。”他几日心神激动,对着杨过就像对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一般,把昔时今日的委屈道了出来,全然忘却了自己一贯的敦厚沉忍和在后辈之前的长者气度,仿佛回到了昔日草原上身为那个和人争强斗狠,赤手博狼的热血少年的身份。

杨过却不由的为他黯然神伤。旁人看到的是郭靖那种为国为民的大侠气度,名满天下的无限风光,可是除了心有七窍的枕边人黄蓉,谁能够真正理解郭靖劳心劳力,且不为人知的苦楚?他昔日在蒙古被成吉思汗赏识,作为右军统帅,金刀驸马,统领大军纵横天下,对郭靖这种人而言,那才是男子汉一生之中得到的最大的认可。他为了民族大义他义无反顾的回守襄阳,竭尽全力,立功无数。却只因为他一个草莽江湖的出生,至今——甚至一直到死都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在襄阳只是个客卿的身份。这些郭靖本生并不在乎,只是杨过为他不值。

过分的是那些江湖中人居然也对郭靖如此态度,让人心寒。在杨过看来,那些人除了敝帚自珍之外,自然是妒忌郭靖的威望武功,甚至妒忌他明明憨厚老实却有一个绝顶江湖的美貌聪明且权势滔天的妻子黄蓉。宋人见不得别人之好。只怕他们之中有些人战死沙场,存的不是报效国家之念,却是为师门祖辈露脸的想法。

他一时之间对郭靖充满了无限的同情。郭靖非但为了襄阳劳心劳力,还要忍受来自各方的压力。他本人其实不是这种逆来顺受的人,这么多年下来,却被磨的几乎火气全无。杨过和郭靖都不太愿意在这个话题之上多加纠缠,两个儿天南地北的聊了很多,郭靖的话题多会说道桃花岛,杨过也对当年在桃花岛的生活极为怀念。

渐渐的日影西垂,杨过想向郭靖道别回古墓,就说道:“可惜古墓派的规矩,不能带旁人进入,不然杨过到大可以领郭伯伯参观一下当年王重阳抗金留下的这个规模巨大的地下基地!”

郭靖听了,悠然神往。和杨过议论了一会儿王重阳当年的英雄事迹。半响后他迟疑的问道:“过儿,你在这古墓里面……不会气闷么?你师父待你好吧?”杨过笑答道:“姑姑只爱过儿一个人。”郭靖点头不语。他设想着如果他把对蓉儿,芙儿和诸位长辈的爱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肯定不会舍得给他受半点委屈。其实小龙女对杨过的热情不及郭靖对杨过的十分之一。只是现在小龙女只能接触到杨过一个人,杨过的话当然没有什么语病。

郭靖忽然正色道:“过儿,有一件事我原本想等到你长大之后在和你说的。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懂事多了,完全不像芙儿等什么都不知道。你和你师父隐居古墓,却不知道哪天才能出来。我防守襄阳,很可能就会死在那次攻城之战之中……其实虽然我和你爹爹是结义兄弟,但是你爹爹的死,和我——”

杨过截祝蝴的话道:“郭伯伯,你不必多言。我爹爹杨康的为人和死因,我都十分清楚。死者已矣,我不想评论他的过错,但也不愿鄙弃他的为人。过去之事杨过不愿重提。”

郭靖面色颇有点尴尬,却没有说话。杨过继续道:“爹爹犯的罪孽和恩情我不愿为他偿还,爹爹生前的仇怨我也不准备计较报复。所以我不愿受你的养育之恩,不愿认丘处机真人为师祖。我知道郭伯母在心里深处提防着我,只因为我爹爹间接死在了她的手上。其实大可不必。爹爹害的我娘亲一生孤苦,郁郁而终——我其实是恨他的。即使当年杨康直接死在了你们手上,我也不会为他报仇。”

郭靖脸色开始苍白了。杨过挺了挺躯体,道:“郭杨两家的长达三代的糊涂帐,杨过希望从我手中作个终结。郭伯伯以为这样如何?”

郭靖颤声道:“你……你直呼你父亲名讳,难道……你不认你父亲了?”

杨过冷静的说:“我只知道我年幼的时候和我母亲相依为命,杨康何人,我不欲理会。”

他看郭靖极为激动,忽然大声道:“郭伯母当年存在软猬甲上的蛇毒,难道真的是无意所遗而非有意?你我两家恩怨情仇,纠葛极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难道你要我一边奉你为长辈,一边找郭伯母报仇么?难道你要我去杀了我义父欧阳峰,以抱当日父亲死在他和黄蓉联手之下的仇怨,或者自杀于义父面前,偿还我父亲杀了他儿子欧阳克的血债?”

郭靖顿时委顿了下来。多少年的心病这一刻全部迸发了出来。喃喃说道:“过儿,你原来都知道昔年的秘密了。我这个郭伯伯,你……你也是不愿再认了?”

第十七章 郭靖(下)

杨过一句“是”在口中晃荡了半天,终于没有说出口,良久才缓缓道:“杨过年前虽自己说只在桃花岛做客,其实郭伯伯郭伯母待杨过却与亲子无异。我学文习武的基础,都是在桃花岛奠定的,又如何敢薄情寡义,不认你们二位?放开了祖辈的种种关系,杨过自己也是极为承情。除了姑姑和义父,我在世上的亲人,自然少不了郭伯伯郭伯母,只要两位不弃!”

郭靖把他搂入怀中,说不清心中是喜是悲,颤声道:“我一直将你当自己儿子看待,没有两家多年的恩怨,我自然也是愿意作你的郭伯伯。你放心,我便如你郭伯母所说,在心里面做你朋友,不作你长辈便是……我也不会约束于你。杨康义弟死者为大,还请过儿收回那不认他为父亲的话。他对你母亲,却是到死都没有忘情的。”杨过听他哽咽,也是心头难过。他苦笑道:“数典忘祖,或许就是我杨过今日所为吧!也罢,既然郭伯伯这么说,杨过自然还是杨家的人。只是当年的事情,我只当全部不知。我独立独行,也不愿为世情所累。”

郭靖虽然愚钝,但是不蠢。他这次终于勉强领悟了杨过的意思。他联想到了黄药师。即使是自己的女儿女婿,他也懒得和他们住在一起。自从郭靖和黄蓉结婚之后,黄药师觉得女儿有了人保护,便也一个人出了桃花岛,在江湖中流浪。在他想来,杨过应该也是如黄药师那种天性出尘之人——这让他感到相当黯然。在他心中,却是一直想把杨过养育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的。

待得情绪稍微平息了之后,他眺望着北方,道:“我年少时候在蒙古长大,深知蒙古骑兵的强大。大宋如果不是依托着高大坚固的城墙,只怕早就沦陷在了蒙古铁蹄之下。蒙古人凶残暴虐,所到之处常常屠尽平民,寸草不留。我当年是蒙古的金刀驸马,统领一路大军出征金国,眼看着满地横尸,血流成河。当时心中便定下了毕生志愿,绝不让这等惨状在大宋子民身上出现。这些年来幸亏你郭伯母对我尽心尽力,多出奇计助我坚守襄阳。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郭伯伯一直想将你教成一个顶天立地,为国出力的大英雄。不知道你志向如何?”即使明知道杨过志向不在此处,他也想作一番最后的努力。

杨过沉默半天,道:“不知道郭伯伯有没有心领导天下群雄,再建新朝,重震我中华威名之意?”郭靖大惊失色道:“过儿此言何意?当我郭靖是那种为一己权谋之私,搅乱天下的人么?我郭靖坚守襄阳,从来没有过什么别的想法,只为抵挡蒙古铁骑而已!”

杨过微微一笑,才缓缓道:“那么郭伯伯是为了替临安的昏庸皇帝在守天下?”

郭靖昂然道:“理宗皇帝乃无道昏君,宰相贾似道是个大大的奸臣。郭靖岂能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愤蒙古残暴,侵我疆土,杀我同胞,郭某满腔热血,是为神州千万老百姓而洒。”

杨过低低的说道:“蒙古之势日盛,灭亡大理是指日可待。到时候南北夹攻大宋,襄阳为最后之屏障,岌岌可危。而南宋小朝廷日日里只知道欺压百姓,奢侈挥霍。国力一日弱似一日。着这样下去,不出五十年,宋朝必亡。郭伯伯以为然否?”

郭靖愣愣半响,道:“那也未必。如何知道日后我大宋不会出个如武穆岳飞一般的大英雄,驱逐鞑虏,还我中华净土?”

杨过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有这种机会了。岳武穆乃百年不可一见的将才。再说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两个英雄的身上?而且当年宋朝刚刚退守江南没有多少年,还颇有还师中原的豪气。即使这样,岳飞伐金眼见成功,当时的皇帝却还生怕迎回二帝后自己位置不稳,借口诛杀了他。最可笑的是弄臣秦桧,替皇帝顶缸,成了千古第一罪人。”

“郭伯伯看看今日,昏君奸臣比之以往犹有盛之。举国暮气沉沉,有权之人只想着多活一日,多享受一日,那里有丝毫进取之心?现在就算岳武穆重生,有能有多大作为?如果有一个励精图治,任人唯贤的新朝廷对抗蒙古,我觉得大概还有相当的机会。可惜现下的情况……不客气的说,宋朝灭亡,历史之必然。只在五十年以内。从此而言,郭伯伯多守襄阳五十年,就仅仅是让南宋朝廷多苟延残喘五十年,让五十年之内的汉人得以苟存,五十年之后激怒的蒙古杀更多的汉人而已。”

郭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讲法。他拙于口舌,自知辩杨过不过。而且杨过的话很有道理,他心里深处还是有六分认同的。他驻守襄阳多年,自然很明白蒙宋双方军力的差距。每次蒙古来攻,襄阳都是岌岌可危。随着蒙古逐渐适应攻城战法之后,襄阳坚城的优势在一点点丧失。他明明知道这些,但却从来不愿想的那么明显。黄蓉早就存着和他一起死在襄阳的想法,也不用这种话打击于他。

其实杨过向郭靖说出这些,完全没有打击他的意思。相反的是他明知郭靖会死在几十年后的守城之战之中。他心中当郭靖是他至亲之人,颇为郭靖不值,便说出那些话。他明知道郭靖不可能为之而明哲保身,却是不吐不快。

然而郭靖怎么可能为杨过一段话抛却多年的信仰?痛苦了好久,他道:“过儿,你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当年我也劝过岳父黄岛主,让他一展胸中所学为襄阳献力。他本是爱国之人,却总是不肯应允。我现在听了你的话,才大概明白。大宋灭亡,难道是天意?难道天意真的不可违?难道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无用之功,平白葬送了无数大好男儿的性命?”

“郭靖是粗人,太高深的东西,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要我一个人在桃花岛上自由自在,坐看蒙古人屠戮我宋人百姓,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杨过盯着他坚毅的面孔。这种人往往给人一种愚拙的感觉,其实性格坚定,认准了道理大义,甚至能慷慨赴死而毫无难色,非自己能及。虽然郭靖不改初衷,但是自己的话肯定还是给他带来了痛苦和内心的折磨。

杨过希望能作些什么解开他的苦痛,便道:“事实上并不是如郭伯伯所想的那般。郭伯伯力守襄阳,意义更大于你自己的想象。如果我汉族人眼看蒙古势大,就放弃抵抗,任由蒙古屠戮,甘心作奴才而完全丧失血性,那么这个民族就是完全没有希望了。国难当头,必然要有像郭伯伯这样的真正的英雄豪杰,甘愿为国家抛头颅撒热血,百死不悔,方才能唤醒族人心中的热血,才能让蒙古人即使征服了我们的土地,也无法征服百姓的民族灵魂。”

“而且让敌人尊重他的对手,或许能为百姓争取到更多吧!”

这些说教的东西,在杨过的印象中后世之人都曾无数次被灌输过,乃至于人们由相信到懒得相信了,真是过犹不及,杨过脑海中价值观过于复杂,反而无法找出来一种大义说服自己。如果过分纠缠于这些是非,他所受的精神折磨只会倍于郭靖。在这时来开解郭靖,却绝对有理,也绝对有说服力。杨过看得出来郭靖眉头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他拍了拍杨过的肩膀道:“谢谢你,过儿。你说的对。蒙古人不同于宋人,不会怜悯弱小的敌人,只会尊重强大的对手。”

他还有一半没有说出来,汉人民族特性,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对手,会不吝怜悯;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就会恨的咬牙切齿,除之而后快。相对新崛起的蒙古的那种强者的自信,这是一种没有进取心的弱者的怯懦。事实上这种软弱延续到了多年以后。不过杨过虽然知道,却不愿意多想。远超过他能力所及的

顿了顿,他恳切的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想的这么透彻过。我也不在乎我一人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了。郭某只知道需要有人抗蒙,需要有人驻守襄阳。我便在襄阳杀蒙古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后悔。正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过低头不语。半响后,缓缓道:“郭伯伯适才问杨过志向何在。当然是想劝过儿做到和您一般。可是大概由于过儿和黄岛主一般看得透彻吧,我不肯像郭伯伯您这般死守襄阳。过儿不愿将志向放在天下,只求练得一身绝顶的功夫,保护自己愿意保护的人。比起郭伯伯的胸怀天下,自然是过于自私了。”

“如果过儿不曾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如果过儿什么都不懂,或许我更愿意学习郭伯伯,作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可惜……可惜杨过想的太多了。

“不过过儿在此向您保证,蒙古军对南下时候,只要有可能,杨过必然会竭荆葫能,为襄阳守城之战出尽全力。不过过儿不愿为之赴死,请郭伯伯谅解。”

郭靖欣喜道:“我知道过儿心高气傲,从来不作空口承诺。过儿说尽力,就自然不会懈怠。不少英雄豪杰口口声声说要来襄阳助拳,却从来不见踪影!过儿聪明绝顶,能为襄阳尽力,正是天下百姓之福。”

杨过问道:“蒙古大军今年可能南下么?”郭靖道“这一二年之内大概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不过五年之内,必有大战。”杨过笑道:“五年之内,过儿必然会抽空到襄阳一趟,看看郭伯伯和郭伯母,再看看凭杨过胸中所学,是否能为襄阳之战略尽绵力。”

这时候古墓墓门已经就在眼前了。杨过向郭伯伯拱手道别。郭靖忽然拦住了杨过,道:“今日过儿你在重阳宫坦然将九阴真经交给了全真派,气度胸怀,让人心折。郭伯伯和你相比,大是不如了。你所知道的九阴真经只是残缺的一小半而已。现在世上只有你郭伯母和我通晓全篇九阴真经。既然过儿你志在于武学,郭伯伯今日便将全篇的九阴真经和真经的总纲都背诵给你。希望过儿好好修习,日后自然能够学到大成之境!”

杨过听了大喜道:“那感情好。九阴真经过儿觊觎良久了。原本过儿原本准备日后学武有成,看是否有机会施大恩于郭家,再挟恩求报,换取这全套九阴真经的。郭伯伯郭伯母虽然于杨过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杨过在此保证,一生之中绝对不凭此作恶,有违此誓,杨过会自裁于郭伯伯眼前!”

第十八章 数年(上)

记住了全套的九阴真经和总诀之后,杨过怅然的目送郭靖往重阳宫走了回去。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想作一个万人敬仰地大侠客?何尝不想作一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但看透一切之后,那种空虚又让他无所适从。

杨过一步步回到古墓之中。一边行走着,一边运气平息着自己彭湃的心情。在古墓内功长年累月的积累之下,他往日浮躁的脾性已经去了大半。

在古墓深处,小龙女的琴声传来。杨过及掠而去,扑到了她的面前,将脑袋靠在她腿上,向她讲述了他在重阳宫的经过和郭靖送了他全部九阴真经的事情。最后杨过眉飞色舞的说道:“即使当年的重阳真人,也没有看到过这篇九阴真经的总纲。我们只要勤加习练,十数年之内,必然会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这时候杨过早就放下了送走郭靖的惆怅,转而沉醉在获得了这天下最顶尖的秘籍的兴奋之中。

小龙女心情也不错,道:“是啊。玉女心经我练到了第八重,难有寸进。内力增长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九阴真经如此高深,正好慢慢研究。”

她想了想,忽然问杨过到:“你的郭伯伯对你这么好,他武功也比我高。你为什么不跟她回去作他的徒弟,还留在古墓?”她虽然淡泊,却不是笨蛋。杨过适才的低沉她看在眼中,自然知道杨过舍不得郭靖。

杨过笑道:“过儿当年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听姑姑的话。姑姑当时说过儿要想出古墓,除非先打败姑姑。过儿现在可不是你的对手,当然赖着不走。”

小龙女悠悠的道:“过儿聪明的很,要不了一二年,你就能超过我了。到时候你尽管走就是了。”

杨过忽然一阵心慌,抓祝糊的手,盯着她平静如水的眼眸道:“我说着玩的,姑姑。过儿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的。过儿答应过孙婆婆要照顾你一生一世!我不离开古墓,郭伯伯心中装着天下,他爱许多人,也有许多人爱他。我若是走了,世上还有谁能照顾你?只有姑姑你才全心全意的爱过儿一个,我也只爱姑姑一人。”

小龙女笑了笑,道:“要不是当年答应了孙婆婆,我才懒得管你死活!”杨过难得见到她笑,只觉得眼前顿时美不胜收,忍不住爬起来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小龙女推开杨过,道:“以后可不许了。你已经长大了,别老这么孩子气。”

也只有她觉得杨过孩子气。杨过固执地道:“有什么不妥?”小龙女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杨过狡慧而得意的笑了——虽然自己跟她讲了不少外面世界的东西,她也只当听故事,听过就忘记。姑姑还是那么单纯。不管自己心中有那么多矛盾和苦痛,但是在姑姑身边,一切都变得不在重要了。

第二日,他们系统的开始了九阴真经的修行。当年王重阳得到九阴真经之后,抵挡不住诱惑,在草棚中看了七天七夜,便即融会贯通。周伯通只是教授郭靖背诵了九阴真经,自己全然没想过去练习,但梦中心神相会,不知不觉间就也全然领悟了。杨过以为以自己不弱于他们的资质,练习起来必然进境快捷。哪知道这九阴真经比他想象中高深奥妙的多,往往一句口诀,一个招式,就让杨过和小龙女反复推敲,花上个十天半月才能勉强懂得。

开始时候杨过觉得很是丧气。后来才勉强想通了。像王重阳和周伯通他们,本身就已经是一代宗师的境界了。本身武功比九阴真经相差也就一线而已,眼光见识更是超凡绝伦。九阴真经对他们只须起到一个提示的作用,他们就立即能有高深的领悟。杨过和姑姑学习高深武功只有玉女心经,还时日极短。又没有见识过别家武功,更没有和旁人动手的经验。一切都是从头开始,自然要慢上许多。

可见武功一道的修行,除了本身资质之外,长年累月的刻苦修炼更是必不可少。那种学了九阴真经之类的厉害武功,立即就会成为不世高手的想法,实在是可笑。当年王重阳不愿把九阴真经留在重阳宫,名义上是说真经上的武功太过歹毒,不让门下弟子修炼,可事实上只怕真正的意思是明知道自己的弟子们很难修炼真经有成,怕他们怀壁其罪,徒招觊觎。杨过把九阴真经交付重阳宫,估计全真弟子也只能将之束之高阁。说明是为了给重阳宫增加典藏,这句话并不是虚言。

杨龙两人一起修习这九阴真经。杨过博览全篇,触类旁通,没有放过一处角落。小龙女却只是以古墓武功为主,九阴真经上的各色绝顶武功,只略作了解。那些对古墓功夫多有借鉴之用的地方,她也综合古墓武功勤加修行。如此一二年,饶是杨过聪明绝顶,习练这九阴真经,进度也比不上小龙女。

杨过郁闷疑惑了好久。后来他想到了郭靖和黄蓉,两个人都练了九阴真经几十年,郭靖已经是绝顶高手的境界了,黄蓉却总离绝顶境界差上半步。两人的进境和资质完全相反,这只能说郭靖练功比起黄蓉要有耐心的多,扎实的多。

九阴真经是天下道门武功颠峰的总纲,杨过每时每刻都总会有新的领悟,修行之法无比日不变化。其实要想将它所载的各种功夫都练到家,哪里是区区十几几十年能够成功的?小龙女心思单纯,练习武功一般都练的精纯无比。不像杨过总是揽其大概,样样皆知,却样样不精。

杨过虽然找到了症结所在,却并没有改变修练之法。如果他也像小龙女那般苦修,以他的资质见识,或许十年后就是个五绝级别的大高手了。但是却只能说杨过对九阴真经,或者说对武功一道知其然,却未必知其所以然。杨过的志向是成为一个融会贯通的大宗师。所以他从来不约束自己的天马行空般的思维,就这么虚虚浮浮的学习着,以至于杨过和小龙女的差距还在渐渐的扩大——尽管如果他如果刻苦修练一种内力的话,他的内力肯定要强上不止一倍。小龙女只负责教授杨过功夫,有所领悟之后再传授给杨过。杨过有了奇思妙想她也安安静静的听,拣有用的采纳。对杨过如何修炼她是从来是不管的。

这样又过了一年多时间,杨过和小龙女都已经尽数领悟了九阴真经的内容。若说要融会贯通,自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但其中诀窍奥妙却已尽数知晓,只要日后继续修习,功夫越深,威力就必越强。杨过渐渐的开始迎头赶上。小龙女进境比杨过略强,且现在内力比徒儿稍胜一筹,但是两人交手,彼此却很难分出胜负。小龙女虽然招式精妙无比,内力精深,但杨过自觉是天生打架的料。更加上杨过对九阴真经的透彻领悟,天下武学,杨过颇有一种信手捻来的感觉——就像他最崇敬的当年的丐帮帮主乔峰,遇强则强。真的如果以命相博,姑姑定然不是杨过的对手。

杨过这年已经到了十六七岁,长得颇是高大,体格健壮。他有意日后修行刚猛的武功,故而特别注重修炼九阴真经的易经锻骨篇和外功的习练。短短这几年下来,他的体格变的极为强健,身体颇有脱胎换骨的感觉,一举一动,都含蕴了无穷的力量。他脸上也不复孩童时候的稚嫩,满是少年人的精壮之感。几年来杨过几乎夜夜在寒玉床上苦修内功,加上古墓内功和九阴真经上面的内功法门都是当世最顶尖的法门,杨过的内力现在也算得上浑厚了,抵得上常人二三十年的习练。

杨过修行易经锻骨篇有成,很大一部分内力融入了杨过的经脉血肉之中,无形中改变着杨过的躯体,使得杨过气力无穷,即使不运内力,也能轻松的举起好几百斤重的大石块。杨过偶尔虎虎生风地挥舞着两百来斤重的石块,心中自我陶醉倒:“以我现在地臂力,玄铁重剑应当不在话下吧!”江湖中很少见像他这种内外兼修,内力与力量都不错地高手。不是别人不愿,而是内外兼修实在太难。就像文豪很少四肢发达一般。学武之人如果费尽心力修行内力,那么那种苦练力量,打熬躯体地外家功夫自然没法做到很好了。

当年杨过和霍都一路的时候,为了避免霍都发觉自己身具内力,他每天都顶着极大得风险把辛苦修得的一点内力强行散入了躯体之中。这是杨过从黄药师书房中看到的一种以内入外的极为艰险的邪派法门。进步极快,隐患也极大。虽然当时他身躯存储的内力以一种飞跃得速度在进步,最后也因此重创了霍都,却给经脉造成了暗伤。如今他修炼高深的易经锻骨篇,结合他自己的修身之法,才脱胎换骨,根除了隐患。

以这个时代相当差劲的锻造技术,一个一般人使用寻常的刀剑即使在杨过身上砍削,也为必能给他强悍坚韧的躯体留下多深的伤口。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种修炼外功的方法对营养要求很是过分。杨过的饭量是小龙女的十倍。古墓中购买的所有的肉食都进了杨过的腹中。这当真是穷文富武,没钱的话,如此学武却是休想。幸好古墓中还留有当年王重阳留下的大量财富,足够他挥霍几百年的。

第十八章 数年(下)

杨过和小龙女修练九阴真经,但古墓派基本的功夫却从来不敢抛却。尤其杨过练功综合性很强,各种功法,甚至是那最基础,但是最精纯的“玄清真气”都没有停止过练习。他也很想将各种运功之法综合成一种法门,可饶是他自负聪慧,几番努力之下,却连像小时候无意中创出小龟息功那般创出套崭新的简单实用的运功法门都不能办到——最多只能将当年的小龟息功修改的更为完美。他不得不承认,武功一道博大精深,不是他能轻易掌握的。

小龙女对玉女心经最是上心。这一日道:“过儿,你的玉女心经才修到第六段,差的太多。我也迟迟不能突破第九段。左右九阴真经我们领会了大概,要想有多大成就却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我们再练习一段时间玉女心经,看能不能修练到最高境界吧!”

杨过点头同意。两人仍然到那花丛中练功。如今杨过内功略有小成,进度比起当年快上了很多。很快也冲到了第八段。这玉女心经比起九阴真经来要剑走偏锋的多。特别最后一重,两人花了接近两个月,才双双获得突破。这一夜正是月圆,两人大功告成,在花丛中相视一笑,穿衣而起。杨过默默的看着姑姑在月光下整理头发和衣服。小龙女不喜欢任何头饰,也不盘发髻,就这么让一头长达腰畔的长发披散在背后。

随着杨过年纪的增长,他对姑姑原本的除了五分爱意之外的五分眷恋已经几乎尽数转化成了爱情。只是他不知道小龙女对他的感情又有几分是爱情。

小龙女修练的清心寡欲的精纯内力使得她压抑住了所有的感情。这让杨过苦恼。他总不能像原书中那般,使姑姑受一次严重的内伤,坏掉她古墓内功的根基,让她积压的感情喷发出来啊。他不敢也绝不愿让姑姑承受这种风险。

杨过凝望她的眼光暗淡了下来。小龙女看看他,淡淡的问道:“过儿,你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杨过犹豫着说道:“姑姑,我们现在已经把能学的武功都学全啦。我想我们现在欠缺的是和人动手的实际经验。如果仅仅这么在古墓里面埋头苦练,我们肯定一辈子都不能成为真正的高手。你我都还年轻,总不能在古墓中过一辈子。我琢磨着劝你和过儿一起下山,会一会天下高手,让旁人也知道我们古墓派的威名。只是不知道姑姑你的意思如何。”

小龙女喜怒行于色,顿时脸色不愉了起来。她说道:“过儿,我们古墓有规矩,古墓弟子不得涉足江湖。我立过誓言,终身不得下终南山半步的。当年收你为徒,我就知道你的脾气,一定不会忍住一生长留古墓。所以我也说了只要你能打过我我就放你下山——这就已经大大地违背了祖训。我自己如何还能违背师命下山?你现在的功夫比我也一样了。你如果想走,自己走便是。”杨过沉默不语。

如此各自又潜修了大半年。杨过虽然日日感到进步飞速,但寂寞不由自主的一阵阵袭来。小龙女感觉到他的躁动,曾多次对他言道:“你如果想走,我不拦你。我却是一定要在古墓中过上一辈子的。”杨过每次听她这么说,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大声对她道:“只要姑姑爱着过儿,愿意嫁给过儿为妻子,过儿就陪姑姑在古墓中过上一生,再也不提出墓之事!”然而每次对上小龙女恬淡空旷的眼神,他的话总在舌尖上打了个滚就咽了回去。

杨过不知道如何向小龙女坦白自己的爱情,这些天来一直耿耿。他们两个人一直以来都在一起生活练功,对彼此极为熟悉,总能心意相通。这几日两个人各有所思,一起练功地时候总是不能合拍。杨过急躁地脾气渐渐地显露了出来,他不生小龙女的气,只是不停的给自己找别扭。这一天他气闷的佷,便跟小龙女告了个假,跑到终南山下的小镇上溜达。这个市镇原本叫什么名字现在已不可考证,只是由于重阳宫威名过甚,人们说起来这个市镇,都称呼道‘重阳宫下面的那个镇子’。久而久之,它的名号就变成了重阳镇。

杨过在重阳镇转来转去,眼见天色将晚,却不愿回去。他走到镇上的客栈边上,准备上去买几坛酒喝。忽然听得那边一阵喧哗,似乎是几个人在冲突,周围聚集了不少的看客。这个时候正是黄昏,镇上的寻常百姓舍不得点灯,一个一个或是准备睡觉,或是搬了板凳在外面纳凉。眼见有热闹可看,自然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过凑上去一看,之间冲突双方一方是两个道人,看服饰是重阳宫三代弟子,而且功力精深。一个是彪形大汉,另外一个却是个病恹恹的中年人。另外一边是两个蒙古汉子,腰间佩带着弯刀,身材壮实,目光凌厉。一个蒙古人用结巴的宋语说道:“我大哥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你们想怎么样?打架么!”

杨过向一边一个看起来就佷八卦的小二问道:“这位兄弟,这里面是怎么回事?”那小二眉飞色舞的:“客官可是问对人了。这两位重阳宫的道爷跟这两个蒙古鞑子的纠葛,我可是最明白的人。原本我正在伺候那两位道爷喝酒吃饭,那两个鞑子中的大哥忽然用我们中原话说‘我本来以为全真派的道人都是些神仙,现在看来,却比小娘们都不如。你看他们喝酒,用那么小的酒杯子,一下抿上一口——还是我们蒙古人爽快。’这鞑子胆敢在重阳宫脚下讥笑重阳宫的道爷,这两位道爷自然不干,双方争吵了起来,闹到了外面。我们正猜测这两位道爷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死活的鞑子呢。”重阳宫四周的宋人远不似其他黄河以北的沦陷之地的宋人们那般对蒙古人惧怕无比。他们看双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便大声给那两个道人喝彩加油,让他们给鞑子一点厉害。

杨过看那两个蒙古人虽然气力不错,却没有练过什么功夫,如果动手,绝对不是那两个道人的对手。两个道人倒也不屑于欺负对方。那彪悍的道人叫道:“你如果不服,我就和你们比一比酒量。”他旁边的道人忧虑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重阳宫的规矩,虽然不禁酒,却严禁门人酗酒。所以一般的道人酒量都是很小,怎么会是嗜酒如命的蒙古人的对手?可惜他的同伴这个时候豪气上涌,哪里肯听他的劝告?双方摆上了两坛二十斤的烈酒,那彪悍的道人和对方一个高大点的蒙古人相对着一人一碗的狂饮。

周围人大声喝彩,似乎这一番比试如何如何关系重大一般。杨过却不以为意。他看那两个蒙古人也是淳朴的个性。说出那番话也出于本心,并没有讽刺挑衅的意思。只是这个时候两族之间矛盾太深,结果被旁人一撺掇,双方一时的口角倒似乎变成了关系两族声誉的大事情了一般。

那精壮的道人原本不善于饮酒,这一番拼着老命猛灌,三四碗下去,就已经脸红脖子粗了。反观那蒙古人面色不变,倒酒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再两碗下去,那道人哐的一声摔倒在了场上。周围人群的喝彩声陡然止住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羞愧的向那蒙古人道:“我输了。我的酒量的确没有你大。不过这确不能说我宋人不能饮酒,只是我尹志平一人丢脸罢了。”那蒙古人一看他就是那种从来没有喝过一碗朝上的类型,对他能强自坚持着喝了接近五碗酒才跌倒,倒也很是佩服,没有再加嘲讽。反而是围观的众人对尹志平极为不屑,有骂他酒量浅的,有骂他丢了宋人脸面的,还有人置疑他是不是全真教的弟子。

那尹志平满面羞惭的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少年窜到了他面前,用极为怪异的目光盯着他,让他错愕不已。那少年的眼神一会儿凌厉有如出鞘的长剑,一会儿又迷惘涣散,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竟然忍不住出了一头的汗水,道:“这位少侠,有何见教?”那少年人人自然是杨过。他呆呆的道:“你是尹志平?我以为你是个小白脸。”尹志平在重阳宫三代弟子中极有威望,武功道法都为同辈佼佼,闻言不由苦笑不得:“小白脸?这么多年贫道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称呼于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下巴——虽然没有胡子,但是色泽古铜,很是粗犷。跟小白脸并不沾边。

杨过还是没有转变过来思路。继续道:“听说你对一个姑娘很是动心,不知真假?”尹志平先是错愕,渐渐的怒火上涌:“不知道少侠此言何意?重阳宫虽然不禁止弟子婚嫁,不过尹某致力于道法武功,一心光大全真派门楣,怎么可能会以世俗儿女之情为念?却不知是何人在背后诽谤于我!”他大怒之下,眉毛倒竖,却仍然彬彬有礼,没有对杨过动手脚。

杨过听他语出至诚,一张脸变换不定,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此一时非彼一时,此一人非彼一人。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前世今生,却未必会有一般的心境魔障。我何必过于执着?”

尹志平虽然不明白杨过所言何意,却赞叹道:“少侠所言,颇合道意。”杨过转身向那两个蒙古人道:“我和你们喝酒,敢不敢?”

第十九章 醉酒(上)

杨过和蒙古人的拼酒,结果是杨过赢了。蒙古人开始还不服,毕竟他们之前和尹志平也喝了不少。不过等杨过一把举起来身边那个还有十斤左右烈酒的坛子,抱着一口气喝完了之后,两人不得不服了。他们有不输于尹志平的爽快,佷真诚的道了声佩服,并且应尹志平的要求,收回了之前讽刺宋人软弱的言词。山风一吹,尹志平开始醉酒失态了起来,醉态可酣地拉着杨过不停的道谢。周围人群中也是震天价的喝彩。

杨过的酒量,本来再多喝十来斤也不会怎样。奈何近日心情极差,被众人这一嚷,酒劲顿时翻腾了上来。对于面前这个让他心生好感的尹志平,由于某个原因,他不由自主的感到戒备甚至敌视。然而他总不能因为那个不存在的曾经,就据此杀了这个豪爽的道人啊。他又琢磨着今天回去之后,豁出去被小龙女鄙视厌恶,他也要向姑姑表达他的爱意。这般千思百想,愁助酒劲,他也有三四分的晕沉了。他见那两个蒙古人很是低落的要走,拦祝蝴们道:“我酒量比你们大,算不上什么。你们兄弟光明磊落的佷,都是好汉子。今天且不管你是蒙人,我是宋人,我们好好喝他娘的一顿,喝醉了为止。如何?”

那两蒙古人大喜,道:“我们蒙古人的习惯,只和最亲近的朋友或者最坚强的敌人一起喝醉。你是条好汉子,我们愿意为你多喝他十斤八斤的酒。”杨过向尹志平道:“尹道长可愿共谋一醉?”尹志平不顾旁边的道人的劝阻,哈哈笑道:“小兄弟不嫌弃贫道酒量浅就好,敢不从命!”四个人据坐街边,向酒楼的老板要了极多的酒菜,当街大吃大喝起来。尹志平旁边的那个道人急得在一边搓手徘徊不已。说起来杨过还听过他的名号,他正是杨过在重阳宫向鹿清笃骗取经文的时候所冒名的那个‘师父’,一个极为碌碌的全真派三代弟子郭志刚。他和尹志平一起出去办事,赶着回重阳宫复命,但是现在尹志平又哪里是他劝阻得了的?

几斤酒下肚,四个人除了杨过略显愁思阴沉,另外三人却仿佛成了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大声说笑,互相敬酒。两个蒙古人兴致起来,还裸了上身,在人前相扑摔交为戏。这时候理学礼教在宋人思想中已经扎了根。围观的不少媳妇大妈们顿时骂骂咧咧的藏回到家中去了。尹志平在一边醉眼朦胧的大声喝彩。他少年时曾经去蒙古会过郭靖,学过几天蒙古摔交之法,也凑了上去,跟他们一起摔打。两个蒙古人见他手法高深,力道沉稳,心中佩服不已。

这个时候天已经暗了,周围有不少人自发点的火把,照的四下通亮。杨过等人一会儿功夫,喝了足足上百斤烈酒,令人折服。尹志平等人摔打相扑,也是激烈精彩。四人豪情慷慨,意兴风发,顿时引起诸人一片声震天价地叫好。一边的酒楼老板相当凑趣,摆了个茶水摊子,任由路人免费取饮。往日这个时候镇上早就偃旗息鼓,家家户户熄灯睡觉了。今日却人声鼎沸,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杨过在一边哈哈大笑。他这个时候有了七分醉意,暂时的抛却所有的愁绪,放开了心思的喝酒。他只见周围围着不少人看猴似的围观,心中不爽利,便掏出了怀中两大锭银子,对那终南酒楼的老板道:“傅老板,你尽管将酒肉搬到大街上来,杨过今日宴请全镇的朋友!”那傅老板倒是认得他,苦笑道:“杨爷这银子只怕不够宴请周围这么多人啊。而且就算杨爷银子足够,小店也没有那么多酒菜!”杨过笑道:“你只管往这大街边上摆酒摆菜,欠多少银子,我日后自然补给你。”

那老板是豪爽之人,大笑道:“好。我们重阳镇今日能见到向杨爷和尹道长这般的豪杰,也是我们的福气。今日我便把所有的酒菜都搬出来,大不了明天歇业!哈哈。”

不久便见流水般的酒菜摆了满街,镇中各人平日里哪里吃过这般丰盛的酒菜!不少穷人从小到大还没有沾过肉味。于是他们也就忘却了杨过和蒙古人喝酒给他们带来的不快,盛赞杨过的慷慨,吃菜喝酒,快活无比,吵闹的往日此时安静无比的街道今日有如早晨的菜市一般。那些不会喝酒的人,杨过殷殷相劝。他们见过一些少年英豪,大多眼高于顶,对他们这些贫贱之人不屑一顾,却哪里见过像杨过这般不拘小节,言笑无忌的?受宠若惊之下,大多都喝上了几碗。后来酒菜用尽,傅老板在杨过拜托之下,把镇上那些小一点的酒楼客栈的存货都搬了上来。这晚之后半月之内,整个重阳镇的酒楼客栈都整治不出来一桌像样的酒席。

这一场吃喝一直持续到中夜。杨过看见大街上睡倒了一半,没睡倒的人大呼小叫,有打架的,唱歌的,还有当街号哭的。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一直凭借玄功强撑的尹志平就满嘴酒雾,大声唱着道歌,由郭志刚背回了重阳宫。根据重阳宫戒律,他这般酗酒,回去之后面壁七日的责罚是免不了的了。两个蒙古人就只当这坑坑洼洼的石板街面就是那满地都是羊毛般柔顺的茂草的草原,早已睡的死去活来。杨过也醉的接近不省人事。他推开身边几个劝酒之人,道:“不喝了。我要回去。姑姑……要担心的。喝、喝醉了……最好。我要跟姑姑……说,对,跟她说……”他拣大坛的酒抱了一坛子就要走。想了想,又当街解下了裤子尿了泡尿。这泡尿叫一个长啊。足足顿饭的功夫没有停歇。不少睡在一边的人整个人都被尿水包围了。那尿水漫着一股酒气。周围的醉汉们顿时一阵赞叹拍马,有人打赌说这泡尿至少有一百斤。也有人说二百斤的,不一而足。

良久杨过撒尿完毕,当街抖了抖,系回了裤带。隐约见杨过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无耻!”接着一个细物带着轻微的破空声向杨过飞来。大凡喝多了酒的人都有这种体验,好像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但是又似乎什么都知道。如果平是在这么喧闹的环境,杨过不大可能听到那细小物品的破空声。但这一时灵觉似乎特别敏锐。杨过简直能“看”倒那物袭来的轨迹。

能在杨过感觉不到的距离将一件极为细小的东西用这么快捷的速度和强劲的力度打过来,那人的功力远在杨过之上。杨过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害怕。他仓促中运足了气力,用一式古墓的绝顶轻功“玉女投梭”腾空飞开,落地的时候居然给他踉踉跄跄的站住了。他接住空中翻翻滚滚落下来得酒坛子,摇摇晃晃的向活死人墓走去。至于是什么人在袭击杨过,用的是什么暗器,那个人还会不会继续动手,杨过也不去理会。只是在杨过使出那招轻功的时候好像听到了那人的一声惊疑的叫声。那声音在杨过脑海中盘旋了老长一段时间,他直觉不对,但是总懒得去想。ps:(今天看书评,那么多人骂我,好多骂的没有依据,特别不爽,这一章不小心写多了,故而分成上中下,争取10点前发个中。)

第十九章 醉酒(中)

杨过摇摇晃晃的在九弯十八盘的山路上行走。山风大 ,他现在完全睁不开眼睛。双腿时而重若灌铅,时而飘若鸿毛。每每杨过心中对自己说:“便在这里睡下吧。睡下吧!太倦了。”但是神差鬼使的是他总是不肯屈服。每一步都仿佛在生死之间搏斗一般,耗荆蝴全部精力。但他总能凭空再生出一股力量磨磨蹭蹭的向前挪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奇迹般,杨过回到了古墓。

外面似乎已经天亮。到了古墓中却就是永久的黑暗了。杨过仿佛漂泊了几十年才回到家的游子一般,胸中油然地升起了一股没来由地温暖。杨过大声地叫喊了起来:“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

然后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却再也站不起来了。杨过固执地盯着前面,酒劲一个劲的上涌,他现在醉的接近昏迷。不多时小龙女那一身白衣出现在了杨过面前。杨过忽然间找到了依靠。他笑了起来,向姑姑走去,但是他大概真喝地太多了。明明姑姑就在面前,却总走不过去,仿佛后面有一股巨力拉扯着杨过地躯体似的。杨过无力的叫唤道:“姑姑,过儿喝醉了。你过来拉杨过一把”

他看见姑姑明明就在面前,却总不肯走过来。杨过挣扎了半天,忽然大哭了起来:“姑姑姑姑姑姑姑姑……过儿喝醉了,你拉我。”

白影还是不动。

杨过双眼疲倦的眯缝了一会儿,仿佛睡着了,却很快又醒了过来。他也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大哭,这时候他似乎清醒了一点,至少双眼看东西的时候晃的不是那么厉害了。姑姑的形象在眼前具体起来。杨过盯着她的脸,她有一种杨过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神色。似乎佷害怕,又似乎佷生气。杨过看见她的嘴唇动了一动:“师姐!”

他平时好像忽略了,原来姑姑嘴唇这么性感诱人。杨过咧开嘴笑着说:“姑姑你说什么呢?过儿不是师姐…….过儿是过儿。”

他仿佛身边还有人发出嗡嗡的声音,被他自动过滤了。杨过眼中和心中都只有姑姑一个。今天杨过的心中彭湃着一股空前的热情。他决定要把所有的心思都告诉她。

杨过大声道:“姑姑,过儿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其实……”这时候他听见姑姑柔声说道:“过儿,你走过来!”

杨过从来没有听过姑姑用这么温柔发颤的声音和他说话,顿时忘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说辞,便一步三摇的向她走去。

他忽然咽喉感觉有点凉,似乎靠上了一件什么东西。杨过正浑身发热,便往那冰凉之物拍了一把。很快那股凉意消失了,倒是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杨过脖子只往身上流。

杨过听见姑姑尖叫了一声:“师姐,不要……我求你了。”

杨过不悦的说道:“姑姑,你不在听过儿说话。”他挣扎了两下,想往她身边走去,却总挪不开步伐。杨过于是苦笑道:“姑姑,过儿喝多了。走……走不过去。”

他总感觉到颈子上那暖烘烘的液体淌个不停,烦人的很。随手一抹,眼前似乎闪过了一抹红色。

他看见姑姑忽然哭了出来:“你放手,我给你玉女心经就是……”杨过诧异的看着她。他从来没有想过姑姑居然会哭出来——她甚至很少见笑过。杨过心中生了万般柔情,千种怜惜。他只愿讲姑姑搂在怀中安慰她。可恨的是他现在手脚无力,偏偏姑姑又不肯走过来。耳朵边上还总有苍蝇嗡嗡声吵人的很。杨过没有力气赶走它们,便索性不管。他感觉随着脖子上一股股暖意涌出,浑身原本不多的气力更在飞速消散,以至于连说话都没有多大的声音了。杨过只好鼓足了勇气,他对哭泣的姑姑大声道:“姑姑,过儿想好了。我要你做我杨过的妻子!”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杨过静静的等着她的反应。姑姑固然目瞪口呆,连耳边的苍蝇声都陡然间停住了。杨过的心脏通通擂起了鼓,激动的浑身乱颤。这一世,杨过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患得患失了起来。他生怕姑姑忽然间拂袖而去。更怕她从此对自己不理不睬。

他是如此的紧张,以至于身体内积压的酒精都化作了汗水渗了出来。他清楚的听着自己心脏的轰鸣声,渐渐的从深度醉酒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虽然仍然头昏脑胀,四肢无力,他却终于能作出正常的判断了。

随着杨过的清醒,他感到了有人在他身后面挟持着自己。他脖子上还有伤口,在一点点渗血。联想到今天醉酒后的点滴——他之前也一切都似乎知道,只是醉的太厉害,竟然完全不知道去分析——杨过终于清楚了现在的局势。看来是李莫愁从自己闪避她的暗器身法中看出了他的身份,然后尾随他来到了古墓,再挟持杨过要挟小龙女交出玉女心经。僵持之中,杨过脖子被割伤,血流不止。小龙女正准备交出秘笈,杨过自己却陡然间喊出了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杨过听到了良久之后李莫愁打破沉静的话:“好啊师妹,原来你收了个男弟子是安了这么个龌龊的用心啊。师父果然长眼,居然把古墓传给了你这样一个不知伦理,不知羞耻的人。”

小龙女却对她的话闻若未闻,一双惊恐的眼神盯着杨过。杨过仍然固执地用眼神逼迫她。她地惊恐让杨过不由地心痛。难道她对自己完全没有爱情?听到他的话会如此惊诧?

杨过一时间心灰意冷,简直想撞死在李莫愁的剑下——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缓缓闭上眼睛,不管小龙女的反应了,开始考虑如何怎么处理眼前的困境。一不小心,他们师徒两人可能都会葬身赤练仙子手下。

杨过百忙中还转了个念头:李莫愁什么时候也用剑了。她不是用拂尘的么?心气一衰,杨过再也无力支持自己地身子,便向前倒了去。小龙女连忙伸手来扶。

李莫愁今天入古墓,一看到小龙女神色间丰神玉润的容光,就知道这个师妹练成了古墓派的最高武学。即使她的内力比自己稍逊些许,也是有限。加上古墓派无数精微奥妙的招式,只怕自己不是对手。她原本只准备用杨过作带路的棋子,进了古墓见到小龙女之后就一剑杀掉。哪知道看到了小龙女的武功境界之后,李莫愁纵然自负,为求稳妥,还是用剑胁持了杨过。至于杨过脖子上的伤痕——是他自己一巴掌把剑锋拍进去的。要不是李莫愁大惊之下往回扯了扯,加上他的皮肉相当坚韧,只怕他的咽喉就被他自己割断了。

小龙女对敌经验接近没有。如果正面对上李莫愁,以她如今兼修九阴真经和玉女心经地功力,应该在李莫愁之上。就算打不过,李莫愁也休想占到她半点便宜。然而她现在一心来扶杨过,杨过身后的赤练仙子本来就处心积虑的要毁掉这个极有威胁的掌门师妹,这个时候立即把握住了机会,她放开杨过,任由杨过倒地,小龙女弯腰搀扶的时候,李莫愁从她身后一计无比迅捷地五毒神掌拍在了小龙女的肩膀上。

小龙女只顾着搀扶杨过,没有防备,结果还没有碰到杨过就飞了出去。她一时间气息翻涌,哪里能够动弹?李莫愁持剑追去,一剑刺向小龙女身躯。杨过正好在旁边。他原想一掌击开李莫愁。可惜醉酒之下,别说内力,连体力都用不上。他只好合身扑上,挡在小龙女身前,然后清楚的感觉到冰冷的剑锋从自己后背穿胸而过。ps:(其实我是佷想响应同志们的号召,在酒后借小杨几百个胆量,让小杨跟龙姑娘可惜有个大灯泡李莫愁赶来了不是?大家一起bs李莫愁就是。呵呵)

第十九章 醉酒(下)

小龙女看着杨过被李莫愁掳走,一颗心空空荡荡的,不知道飘到了何方。她听着古墓里面阴冷坚实的厚石壁的边沿上滴水的声音。这往日她听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声音,现在听来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丝空寂。上一次杨过离开古墓几天到重阳宫盗经,她隐约间感到了些许寂寞,却绝对不像今日这般深入骨髓。

刚才杨过喉头与剑锋相错,血流不止,仿佛便死,却偏偏活着的景象陡然之间吓坏了小龙女。她虽然见过师父和孙婆婆的死,但她们都死的安静平和。那一刹那之间小龙女明显的感觉到心底深处的恐惧。原来那个天天在自己身边蹦来蹦去,呱躁不已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成为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似乎他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一种只要能够留祝蝴的性命,能不惜一切代价的冲动。这种从来没有过的冲动让从来没有过大的感情波动的小龙女花容失色。

杨过的陡然之间的求爱更是打击的她忘记了身在何方。“嫁给过儿做妻子么?”小龙女痴痴的想:“过儿为什么要我作他妻子?作他师父不好么?是啊。过儿现在的功夫已经比我强了,我自然不能做他的师父了。妻子……过儿他爱我么?他总说他爱我一个人,唉,我只当他说着玩的。他还爱他的郭伯伯,还爱他的义父。过儿还总说我爱他一个……我爱他么?”

小龙女单纯的大脑从来没有这么迅捷的转动过。一个接着一个的杂乱的念头让她的脸色变幻不已,渐渐的,似乎她从书中看到的那些描写男女情爱的诗词,都隐隐化成了一个个高绝空渺的琴音余韵,在她脑海中抛空而去。一种她似乎曾经体验过却没有深究的少女的娇羞怯喜开始缓缓盘旋在她心房之中。她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羞怯欣喜的神色,身体却微微颤抖,骨节吱吱作响,不知不觉之间,她由于身中重伤,又心境大变,居然处于了散功的边缘:“过儿是爱我的。他帮我挡了一剑,脸色都没有变过。他愿意为我而死——我当年不许出古墓的誓言算破了么?”

她陷入了沉思:“我小时候也说过想出去看看外面的花花草草的。只是总被师父骂。后来功夫练的深了,过儿劝我到外面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我却是不乐意。外面……我真的愿意跟过儿到外面去,嫁给他做妻子么?我到底是不是爱——”

忽然之间,彻心的疼痛袭上了小龙女的心头,她从无边的漫想中回过了神,还没有等她想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杨过,杨过身负重伤,性命垂危的事实再次让她回复了清醒。想到自己很可能不能见到杨过临死前的最后一面,她哪里还顾的上自己身受重伤,大叫道:“过儿!”勉力奔出古墓。这时候正是清晨,鸟语花香,一轮红日缓缓而上。她这一番出神,却早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四下里哪有半个人影?

清晨的山间生机盎然,薄雾烟拢之下,山涧叮咚,虫鸣蚁语不绝于耳。小龙女一颗心却一点点冷却下来。她在终南后山左右跑了半响,心中始终对山下的花花世界充满了畏惧。她不知道如何去找寻杨过,只好缓缓的回到了古墓。

一回到幽暗的古墓,小龙女往日平静无比的心情却不由自主的难过空虚,竟然忍不住想出去外边看看太阳花草;一出去,又感觉阳光灼眼的很,她又不由自主的退回到古墓之中。天下间仿佛没有了她能够安心呆上片刻的地方。她心中烦躁不已,气血翻腾,耳中嗡嗡响个不停。

全真派重阳宫,轻香袅袅。尹志平匆匆的从外面赶到了重阳大殿之中。他此时已经丝毫不见昨晚大醉狂歌回到重阳宫时候的狼狈。他不敢四顾,径直向大殿上的恩师长春真人丘处机和其他几位师伯师叔跪下,气度从容,毫无惊惶之色。

丘处机面色冷峻,道:“你明知道重阳宫不得酗酒,还胆敢在山下如此醉饮,回到山上之后兀自大发酒疯,高声怪唱。如果不是在自家门派,岂不被旁人笑死?”一边的赵志敬微微冷笑,目光中满是不屑。

尹志平虽然听师父训斥的严厉,但是丘处机好酒之名重阳宫上下皆知,估计他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何况一贯宽慈的掌教师伯马钰道长在一边看着?果然马钰柔声道:“志平一贯懂事,这次外出处理山西佛道之争,于天下道门颇有微功。将功抵过,师弟就不要深责了。何况大理段小王爷在此!”

尹志平抬头一看,只见客座上坐着一位少年贵公子,面貌俊秀,双目灵活,正盯着自己。尹志平向他一笑。师父没有发话,他不敢站起来向他见礼。丘处机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过七日面壁之罚却是免不了的。现在起来,先见见客人。”

尹志平起身,先向各位师长道了谢,再向那少年行了一礼。那少年连忙回礼。长春真人朗声为两人介绍道:“这位公子是大理段氏祥兴孝义皇帝之幼子,段兴明段小王爷。在少室山少林寺带发修行多年,今日到我们全真派走访。”

那段兴明没有丝毫皇族派头,执礼甚恭,连忙道:“不敢当。兴明此来,是以武学后进的身份拜会天下正宗的全真派,俗世的些许显贵如何敢拿出来显摆,辱没了重阳宫的清净。”他的言谈举止,处处显出对全真派的崇敬,自然让重阳大殿上众人都如浴春风。

丘处机继续介绍道:“这个是我老道不成器的徒弟,全真派三代弟子尹志平。”他嘴上说不成器,心里面对这个和自己脾性相近的徒弟还是极为喜欢的,语气中也带着自得之意。尹志平对这少年印象很好,再次向他施礼。哪知道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只见这个一言一谈,从无差错的段小王爷露出仿佛见了鬼一般的神情,瞪着尹志平,失声叫道:“你就是尹志平?”尹志平疑惑道:“有何不妥么?”他觉得这人看他的眼神极为怪异,偏偏他感觉极为熟悉,仿佛什么人也这般看过他似的。

段兴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的笑笑道:“兴明失礼了。请诸位不要见怪。只是晚辈曾听说过尹道长的威名,这个……一见之下,颇有些忘乎所以。”诸人虽然奇怪,尹志平虽然在重阳宫很有威望,但是不显于江湖。大理距此千万里,他如何知道一个全真派三代弟子的名号的?不过众人自然知趣的没有置疑。

丘处机对尹志平厉声道:“还不去收拾收拾,到后山面壁七日,不得妄动。”尹志平躬身领教,向后退去。段志明眼神涣散,喃喃道:“我以为他是个小白脸……”他说的极轻,但是大殿之上过于安静,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个个心里面忍俊不禁,心道:“难道有谁散步尹志平的谣言,说他是个小白脸?”

后退的尹志平却心头一震,他记起了段兴明之前的眼神,和昨日一起喝酒的杨过极为相似。一时间几乎以为这个少年就是杨过了。但两人脾性相差太大,这人的彬彬有礼大不同于杨过的狂放不羁。他深深看了段志明一眼,退出了重阳大殿。

隔了半天之后,尹志平在饭堂吃过了午饭,带着收拾好的东西来到后山静心崖下山洞中,开始面壁思过。这里他来的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全真派教史上只比师尊丘处机少十几此而已。以往面壁,他都能利用这种一个人的机会潜心钻研全真典籍。这次他带来了一卷道门师祖庄周的《南华经》,一卷本门尊师长春真人的《大丹直指》。这两本都是全真典藏中极为珍贵要紧的绝版典籍,平日里他想看也看不到的。哪知道今天面壁了半响,却一页也没有翻过,心中翻来覆去都是杨过和段兴明两人的古怪眼神。

他不知道因果,无法猜想得透,干脆不去多想,朗声颂读南华经内篇开篇之章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他有感于庄周于天地相接的豪气自在,反复颂读之下,心境渐渐平和下来,之前不得解释的疑虑也远远的抛了开。

正意与神会只见,他隐约似乎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的极为美妙的身影在花树丛中闪过。丰姿怡然,飘飘若仙。定睛看去,又消失不见。尹志平心中赞叹:“正是‘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恩师妙词,当真道尽了大道灵韵。”

丘处机此词,描写的是少女美貌灵秀,品性高洁。词人写词,多有以美女香花寓意大道至理之意。真人修道,往往有幻听,幻视。尹志平修道多年,这一时有感于南华经,只当自己意与神接,心有所悟,才幻想出了这么一个风姿秀绝,不似人间能有的绝世佳人,心中甚是喜乐。

哪知道他定睛一看,却见那适才消失不见了的白影又回到了视线之中。只见那美绝人寰的少女分花拂柳,正向自己而来,一张毫无表情的俏脸仿佛带着丝毫烟云一般,让人无法看的鲜明。尹志平目瞪口呆之际,心中不自觉的联想到了书籍中记载的某某道人诚心修道,有仙子为所感,下凡与之双休云云……一时间口干舌燥,手足无措。

那仙子走到他面前,凝目注视着他,丝毫没有凡间女子的羞怯拘礼。尹志平自惭形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他早忘却了身在何方。

只听那少女问道:“你看到过儿了么?”她清脆动听的声音平淡中夹杂着些许沙哑无奈。尹志平愕然抬头,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此女虽貌比天仙,却的确是凡俗之人。一时之间尹道长又是放松,又是失望,好半响才讷讷的道:“没有。”至于过儿是什么人,他一时之间哪里去想了?

小龙女继续道:“你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过儿跟我师姐么?”

尹志平忽然知道了这个少女是何人了,她就是古墓派掌门小龙女——杨过送九阴真经到重阳宫之后,马钰感于杨过胸怀和恩德,诏令全教上下除了全真七子日后见到了古墓门主小龙女姑娘,都要报以子侄之理。全真上下曾纷纷猜测小龙女何人。有说她是前辈高人,有说她是中年妇女,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诅咒说这个小龙女名称中虽然有个女字,其实是修道的男性,而且是个垂垂老者。最确信的说法就是一些江湖消息比较灵通的弟子们的论断,说这个龙姑娘是一位美绝人寰的二八好女。江湖上杀人不眨眼又艳名远播的赤练仙子李莫愁就是她的师姐。

尹志平当时参与了争论,他相信小龙女是二八好女,并引用了数年前霍都等人古墓求婚之事作为佐证。全真弟子确定小龙女是天下美女之后,大多将她的容貌往对仙姑神女的臆想中猜测。深觉得有如此人世间的好女比邻,当真荣幸之至。情动寂寞之际,尹志平何尝不曾遥想神游一番?不过他道法精深,对美女的向往多承载了他对无上大道的领悟。

不想今日居然有缘在后山亲见伊人一面,他顿时忘却了先前的些许所遇非仙的失落,躬身行大礼道:“原来是古墓派龙姑娘仙踪降临,尹志平幸何如之!”

小龙女不知道回礼,继续问:“你没有见到过儿么?”尹志平恭声道:“姑娘问的是杨过少侠?昨日小道还曾在山下重阳镇见过他一面,还曾跟他把酒言欢,共醉一场。”

他昨日回去之后,自然有人告诉他杨过何人。当年杨过在重阳宫大出风头,打的全真四代弟子又敬又怕。重阳宫上下虽然不知道杨过送去的是九阴真经,但从全真七子的反应,也知道是非同小可的东西。

小龙女道:“那今天呢,你见到他往哪里去了么?”尹志平摇头道:“今日倒不曾见过。”

小龙女满脸失望,转身就要走,忽然心头万般苦楚都涌了出来,一直压抑的伤势陡然加剧,居然走火入魔。她樱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向下便倒。尹志平大惊之下,连忙伸手搀扶。

(ps:本章所引用长春真人的词却是他描写小龙女的。见倚天屠龙记第一章“词中所颂这美女,乃古墓派传人小龙女。她一生爱穿白衣,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兼之生性清冷,实当得起“冷浸溶溶月”的形容,以“无俗念”三字赠之,可说十分贴切。长春子丘处机和她在终南山上比邻而居,当年一见,便写下这首词来。”这时长春真人还没有见到过小龙女,这首词还没有创出。为情节需要,再此提前。)

第二十章 疗伤(上)

李莫愁扛着半死不活的杨过,心急火燎的赶到了她师徒落脚的客栈中。红凌波一直等在客栈中,见师父抗回来了一个血人,吓的心里砰砰乱跳。她伺候师父多年,很乖巧的向店家要了热水净布什么的,在李莫愁的命令下给杨过除去了上衣,擦干净身上淤血。只见那长剑兀自插在杨过后背,阴森森的吓人之极。红凌波每次不小心碰到了那利剑,都吓得心中乱颤不已。她实在想不通这个昨晚见到的小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如何能够挺住不死的。

李莫愁对这个小鬼自然恨的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陡然间说出那么石破天惊的话,只怕那个不知羞耻,一心向着这个混小子的师妹只怕就已经交出了玉女心经了。她原本准备伺机将小龙女打成重伤,那样就多了几分得到真经,安然退出的保证,结果原准备刺伤师妹的一剑却被这个醉的昏天暗地的小子给挡了下来。

她李莫愁自然不会在乎这个小鬼的生死。不过听他的醉话,似乎什么玉女心经的全真卷只有这个小子知道,他如果一死,岂不是埋葬了师门的绝学?而且只要这个小子掌握在手上,不怕师妹不屈服。李莫愁心中发狠道:“小鬼,你最好说出秘笈再死。不然别怪师伯我把你挫骨扬灰——真不知道师妹怎么会看上你这么粗鲁蠢笨的小畜生的。”在她觉得,杨过除了武功还不错,其他怎么看都是个粗鲁鄙陋的家伙。

李莫愁对红凌波道:“你把他身上的长剑抽出来。”红凌波被她再三催促之下,一点点的把那长剑拔了出来。剑锋跟肌肉摩擦的吱吱声让她从心底里感到一阵阵冷气。怪的是只见长剑带出来不少淤血,却没有多少新鲜的血液外流,跟二女试想的鲜血狂喷的景象大异。李莫愁在一边冷眼相观,责怪弟子手笨,生怕她不小心弄死杨过。她看得出来杨过伤口四周的肌肉经脉自动在收缩,这是外家功夫练到一个相当高的境界,能够自由控制身体的标致。“这小子本事不错啊。难怪他刚才说他死不了。”

杨过再醒来之后,觉得浑身酸痛。往日彭湃着的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气机现在衰弱的可怕,身体就像被一百匹怒马踩踏过几十遍似的,又虚弱地犹如垂死地老头儿。这次受伤之重几乎可以相比桃花岛那次。幸好杨过此时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经脉未开,身体虚弱的小男孩了。以杨过多年的修身功夫,加上九阴真经中记载的绝顶疗伤秘法,只要不是不治之症,顶多七天,杨过自信能好上大半。现在的关键,是在赤练仙子的手上争取到七天的疗伤时间。

他听李莫愁冷冷的道:“你这个小子倒是属猫的,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没有死!”她语音转厉:“快说,快把玉女心经给我背下来。”

杨过呆滞地瞟了一眼四周,已经将四周尽数收归眼底。对面的李莫愁他小时候就认识的。她如今算来大概也有三四十岁了,却仍旧貌美如画,仿佛一位二八好女似地。看来古墓的功夫于养颜保生的确颇有奇效。她旁边是一个相对稍矮,白净俏丽的青年姑娘。杨过从年纪推断她应该是李莫愁的大徒弟洪凌波了。没有看到那个应该是一瘸一拐的陆无双。历史上她曾经趁着李莫愁上古墓的时候偷走了李莫愁的五毒秘籍。不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还有那个胆量!

李莫愁说道:“你如果没有死,就说话。”杨过虚弱的喘着气。忽然睁开眼,眼神中一片混乱,竭尽全力,陡然抓住李莫愁的手道:“姑姑,姑姑,你不要离开,你不要走。我要你你作过儿的妻子!”

李莫愁打掉杨过的手,羞愤的站起来,拔出了插在身后的拂尘。她的一双素手,和曾被一个男人这般摸过?若不是杨过虚弱欲死,她肯定先剁掉他的一双手。杨过仍然神志不清的样子,一阵胡言乱语,什么他在山下喝了多少酒啊,什么他十三岁的时候打死过一只老虎啊。甚至于他在重阳宫大殿门口的大松树下面拉过尿啊的……正当杨过越说越不堪,李莫愁忍无可忍,挥手要给他一下的时候,杨过喃喃的背诵了玉女心经开头的几句歌诀。李莫愁日思梦想的就是这古墓派最高口诀,顿时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杨过越背越不清楚,她的耳朵都快贴道杨过地嘴上了。

杨过忽然又喃喃地道:“不对。不是这段……”用他颤抖的手摸了摸李莫愁的脸颊。到不是他故意装作颤抖,实在身体太虚,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李莫愁见杨过无礼,她凝神静听之下,居然被他抚到了脸庞。她正要大怒让开,杨过咳嗽着道:“姑姑姑姑,你别走,杨过背给你听,背给你听……”杨过正在用一切办法给自己争取到一个不受打扰的七天疗伤时间。李莫愁顿时不敢乱动,任由杨过随便动手,眼中狰狞不已。

她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让男人碰到过她的身体,杨过大且粗的手掌扶在她脸上,她虽不愿意承认,但的确十分受用。杨过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立马就要死掉。这让她甚是后悔不该把杨过伤得那么重。从刚才那几句口诀,她已经确定杨过的确知道玉女心经。

杨过眼看没气了,忽然声音又高了起来:“姑姑别哭,别怕,过儿死不掉……你忘记了?玉女心经的疗伤篇,只要不死……咳咳……过儿就能治好的。姑姑,你看护好过儿七天……七天后杨过就能转危为安了,别怕。不信,咳……杨过背给你听!”

杨过便断断续续的将九阴真经的疗伤篇背了下来。九阴真经何等高深,用来冒充玉女心经当然不会有什么大的破绽。李莫愁见识武功都是江湖一流,随便听了一段,就凛然色变。虽然有点奇怪这法门跟师门一贯的路数有些许不同,却没有在意。她知道杨过只要用这种法门疗伤七日,救下他一条小命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相反如果现在逼迫神志不清的他背口诀,万一背错一两句,或者忽然之间回光返照,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贱人师父加情人,宁死不屈,岂不冤枉?她就动了让杨过疗伤,等七天之后杨过伤势稳定了,再找他逼问玉女心经的念头。

她看着杨过如此生死悬于一线,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贱人师妹,对她情深意重,不由的心中一动,觉得这个小子也不是如自己先前想的那般一无是处了。“如果展元对我有这小子对他姑姑十分之一的温柔情深,我何至于落到这个田地?”她心中凄苦,面色一会儿狰狞,一会儿温柔。

杨过背玩疗伤篇之后,剧烈的咳出了好几口血,他想着姑姑答应了他的求婚,眼中柔情无限,心中却在大骂眼前的贱人:非要是这么个精明的人物。如果是个笨蛋,他早就放手疗伤去了,哪里要这么辛苦的作戏。这番作戏,杨过存了些许报复李莫愁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为了让李莫愁相信自己的话语。李莫愁固然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但此时的杨过就剩下一口气了,哪有心思享受她那柔嫩滑腻的肌肤?他手上却仍然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姑姑,助……过儿运功……不能被……打扰……”

杨过作戏作完了全套,肯不肯上当自己也不管了,径自运足了仅剩的功力开始疗伤。反正现在他生死悬于一线,李莫愁如果在杨过运功地时候打断他,他肯定伤重不治。但如果他还迟迟不疗伤地话,就会立马完蛋。

李莫愁平日纵然多疑,但她从昨天看杨过跟一群粗人喝酒打架开始,杨过给她的印象就是粗鲁,粗心和叛逆,于机智阴险不怎么沾边。而且杨过昨晚的确神志不清了一段时间,假不来的。他的演技极为出色,加上亦真亦假的玉女心经,让李莫愁彻底相信了杨过的话。

只有杨过昨晚说得什么玉女心经全真卷让她很是疑惑。她从来没有从师父那里听过什么全真卷——但这一点疑点越发让她对杨过没了怀疑。毕竟太完美的谎话总会给人不踏实的感觉。以李莫愁的自负,自然不相信自己会被这么个毛头小子给骗了?何况她认为双方实力相差太大,别说杨过的伤势没有个半年数月的好不了,即使他丝毫没有受伤,自己也没有担心过他。李莫愁决定让杨过安安静静的疗伤七天七夜,等杨过转危为安之后在向杨过逼问玉女心经。

杨过既然已经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便放下心来,全力催动全身经脉蕴涵的内力,运起九阴真经中的极为精妙的疗伤法门,一点点修补身上严重的伤势。这个时候杨过年幼创的“小龟息功”已经和各种功法融合的十分完美了,疗伤的时候杨过生机断绝,犹如冬眠。他于这点极为自负,觉得日后如果闯荡江湖,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找个隐秘的洞穴,把自己封在里面。也不需要吃喝,七天后就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好人了。

李莫愁他们当然不知道杨过不需要吃喝。每天都有人给杨过喂服一些参汤鸡汁什么的。杨过在运功之中有所觉察,心中冷笑,看来李莫愁对自己相当不错,生怕他不小心死掉了吗!

第二十章 疗伤(下)

傍晚时分,重阳宫上传来了召集门人用饭的悠远的钟鸣声。只见后山道上一个清瘦的道人身影在山路上穿行。他提着一盒子饭菜,匆匆的赶到了后山,远远的便看见暮色下的静心崖边自己师兄尹志平的身影静静的盘腿坐在那里。

道人笑着将饭菜放在尹志平身边,道:“师兄这是第十三次面壁了!往日面壁,于道法总能有所进益。这次或许亦将大有所获?”尹志平见来的正是平日和自己十分要好的小师弟甄志丙,朝他微微一笑,却无法掩饰眼神中的错综复杂的情绪。他叹息道:“尹志平往日里自诩道法高深,道心稳固,其实比之凡俗人,也不见得高明。今日我心烦意躁,愧对静心崖这好所在。”

他往崖内山洞中看看,转头厉声对甄志丙道:“甄师弟,你速速去请了师尊长春真人前来,就说志平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相询。”

甄志丙愕然半响,见尹志平缓缓闭回了双眼,继续盘腿坐着,无意多语,也不愿食用饭菜。他向师兄一礼,匆匆的赶了回去。

片刻之后,大袖飘飘的丘处机左手托着一卷经文,右手按着长剑徐徐而来。尹志平立即起身向他见礼。丘处机道:“听你甄师弟说你心不静,为师给你带来一卷《清心咒》,你早晚反复颂读,自有效用。”

尹志平躬身接了,对丘处机道:“师尊且住。洞中尚有一人,还请师尊移趾一观!”他引着丘处机进了山洞,只见山洞中一个绝色少女盘膝坐在地上运功疗伤,正是小龙女。她脸色变换,时而苍白,时而血红。浑身上下都微微笼罩着一股淡淡的烟气。

两人退出山洞。丘处机道:“此女曾受重伤,现在走火入魔。她小小年纪,内力居然不逊于我,委实可佩!”尹志平道:“这位女子正是古墓派掌门小龙女龙姑娘。”他向师尊讲述了一个时辰前小龙女向他询问杨过的下落,无果之后突然吐血晕倒,然后他将她扶到了山洞中助她运功疗伤,等她情况稍微稳定之后,自己在外面等到送饭的师弟,托他传递消息给丘处机的全部过程。

丘处机点头道:“不错。你这番处置,毫无差错。以你逊色龙姑娘一筹的内力,替她疗伤,只怕亏了本命真元。难怪我适才看你气色黑青。不过能救得龙姑娘性命,却又是值得。你这就去请了清净散人孙道长,叫她带几位女弟子过来,将龙姑娘移到重阳宫别院中静养!”

他见尹志平不动,只当尹志平碍于七日的禁足没有解除,笑道:“那七日面壁的责罚,日后补上就是。”

尹志平脸色转为羞惭,忽然跪在丘处机身前,道:“弟子不肖,愧对师父平日的教诲……”

丘处机心念急转,忽大惊失色,颤声道:“难道……你,你,你对龙姑娘……”他惊的手足冰凉。适才虽然只是在昏暗的斗室中微微一瞥,他就已经为小龙女那不似人间能有的绝色美貌和出尘绝俗的气质倾倒不已,自忖如果不是自己道心稳固,加上年龄老迈,只怕会为她动心。难道这个自己一贯得意的弟子挡不住诱惑,作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情?

丘处机的发应让尹志平愕然了片刻,不由哭笑不得的道:“师父想到哪里去了。弟子纵然不肖,朗朗白日之下,也不至于有什么禽兽的念头,更不会作出什么禽兽的举动。”

他低头沉思,半天之后道:“志平随师尊修行足足三十年出头,这些年来在尘俗中行走,所历非少。自以为看破红尘,能不以荣华为意,不以美色为念。今日见了龙姑娘,却不知为何,凡心大动,欣慕不已,竟然道心不稳,险些道基崩坏。故而适才有愧对师父教诲的言语,对龙姑娘,弟子却是从来没有过丝毫的冒犯。”

丘处机长出了一口气。道:“你的表现,也是在情理之中。当年师尊我还不是险险坠入那无尽爱念之中,不得解脱?即使是你师祖重阳真人……”他看看古墓的方向,想到了那里面埋葬的那位苦候王重阳一生的绝世巾帼,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情之一字,本就是世上最难以看透的障碍。世上能有几人,能做到像师尊重阳真人那般超脱自在!”

他对尹志平道:“我不怪你。龙姑娘清丽绝俗,你为她心动,也是难免。幸好所陷非深,及早醒悟,倒是不晚。快去找你孙师叔来吧。”

尹志平还是不动:“师父,弟子有个请求。龙姑娘在此疗伤之事,还请师父不要告诉任何人,弟子愿求能够照顾龙姑娘数日,助她疗伤,到她伤愈。”

丘处机大怒道:“你此言何意!”看着弟子平静入水的眼眸,他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想籍此机会,窥破心障,以求道心更稳一步!不错。避而不谈,自欺欺人,始终难窥大道。不过你这般借龙姑娘危病修行,确是未得龙姑娘同意,甚是无礼。”

尹志平笑道:“弟子也曾想到此节。我欲以一身功力,助龙姑娘行功,以作补偿。”以丘处机的定力,听了这话,还不由得悚然一惊。

一般情况下助人运功疗伤,援手之人内力固然消耗极大,却不会损耗本命真元,休息个数日,都能回复过来。这种疗伤之法,一般只对比自己内力浅的人效果明显,对内力强于自己之人,多是无效。尹志平的意思,却是要用自己的本命真元为小龙女疗伤,就是把他苦修了三十年的内力生生从自己体内切断,灌输到小龙女体内,千百倍发挥效用。这般下来,小龙女必然能很快痊愈,事后还会功力大进。施法的尹志平却不免功力全废,从此只能潜心道学,与武功无缘了。

丘处机心中乱如丝麻,久久不发一言。他知道这个弟子一贯固执,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自己如果强行干扰,只怕于他修行不利。而且长春真人生性豁达,并不认为弟子用一身武学修为换得道心大进有何不好。他只有一点存疑,沉声道:“你这般抉择,是真的有愧于借龙姑娘修道而欲以补偿,或是放不下心中的爱念,不忍看她走火入魔,生死于一线?”

尹志平目光幽深。半响之后道:“弟子也不甚明了。其应有愧,亦应有爱。”

丘处机咄道:“若源于爱念,只怕数日之后,你非但赔上一身功力,更赔上一颗道心。”尹志平笑道:“师父所言极是。不过弟子此时心中已有所碍,不如放手一博。散去一身功力之后,或者心无挂碍,从此逍遥一生,或者坠入魔道,此生不得解脱。或悲或喜,总比弟子心存挂念,碌碌余生的好。”

丘处机亦悲亦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四野。半响之后他点头道:“如你所愿。”袍袖一展,向重阳宫而去。尹志平拉祝蝴道:“还请师父坐镇此处,照应一二。”丘处机笑道:“你我师徒三十年,难道我不知道你的为人?即使只有你二人在此,难道我还怕你作出什么有辱全真派名声和龙姑娘清誉的事情?”

尹志平道:“弟子不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实在是人言可畏。万一日后江湖上有些风言风语,弟子皮厚命贱,倒是不以为意,只怕于龙姑娘清名有损。世人多重礼教俗妨,志平行走江湖,经常听到某某贞女节妇,只为被人摸着了手臂,便斩下手臂。或被人看到容颜,便自毁容貌的。这般极端行事,却不为旁人制止,反而被四处称颂,以为贞洁——世风如此,不得不防啊。”

丘处机点头称善,便和尹志平一起,师徒二人在石室外盘膝而坐。小龙女在室内运功,不查外界之事。每每到了经要关头,尹志平就用自身本命真气为小龙女疗伤。小龙女气色越是红润,他的脸色就越是灰败。丘处机心中怜惜爱徒,却从来不发一言,有如雕像般陪在洞外整整三日。

事实上两日之内,尹志平就凭借重阳宫密法,将本身真元尽数输送到了小龙女体内。剩下一日,他就默默的在一边守候,心中天人相斗,激战不止。眼看小龙女完全脱离了走火入魔的危险,即将醒来,尹志平忽然顿悟,放松一笑,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执着,走到了石室外面。

丘处机坐在那里,一如三日之前。他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自己爱徒,只见他印堂灰暗,双目全无了昔日的炯炯光芒,然而神态闲适,气度比以往更见雍容。身形漂浮无力,却隐隐有一种暗含天道的圆润。

丘处机向尹志平一礼道:“恭喜广化真人得窥大道。”尹志平回礼不语。丘处机向石室一指,尹志平微微摇头。他跟随适才送饭过来的甄志丙师弟向重阳宫而去,再不回望一眼。

那甄志丙隐隐知道石室中还有一人,却不知是谁。他虽然一直想偷窥一眼,在丘处机眼下,却如何能提起胆量#蝴这时候跟在气度迥异寻常的师兄身后回转重阳宫,却总频频回顾,似乎石室中有什么珍贵之极的东西,自己不看上一眼,却要后悔终身似的。这般奇怪的直觉隐隐的困扰了他数年。他本身也是颇有慧根的道人。后来修道日深,渐渐忘却了今日的执念。三年之后,又被派到了南方荒芜之地传播道教,广济世人,终其一生,在没有过第二次距离小龙女这么近的机会了。

第二十一章 绝世(上)

小龙女从运功之中醒来,只觉得当日那直欲走火入魔的真气现下温顺无比,不但没有因为此次重伤衰退,反而精进了一筹。林朝英的玉女心经,只为克制全真心法所创,却无形之中和全真心法形成了阴阳互补的形势。尹志平修炼的纯正浑厚的道家全真真气尽数渡入了小龙女的体内,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她修习的玉女心经心法内力的不足,更多有意外的神效。她觉得不但本身内力更加深厚,往日运功时难以企及的一些细弱的经脉现在都畅通无阻。而且内功质地比之往日的冰冷,更多了些许圆润活泼,连带她的心境也开倘了很多。

她不知原因,虽然奇怪,却没有深究。走出洞外,她看到了盘膝而坐的白胡子丘处机。只觉得这个老道坐在这里,却仿佛与天地相接,与四周的草木石壁融为了一体,偏偏又充满了一股轻灵豪迈的气概。丘处机修道多年,在武学上的修为虽然比之当世绝顶高手颇有不及,但是对道学的修为,道心的体悟,却是举世无双。尤其是适才眼看弟子道行大进,心有所悟。

小龙女走火入魔的时候,就曾隐约觉得有人为她运功疗伤。她只当是眼前的老道人所为,心中对他很是感激,心想:“过儿说得倒是不错,全真教的道人们多有心地善良的。”杨过当日所言,还加上了“只是多是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小龙女此时自动省略了。她向丘处机行礼致谢。

丘处机为了自己徒儿,坦然受了她一礼,却依照尹志平的意愿,没有向她言明是尹志平救的她。尹志平这件功德便终随着丘处机十余年后老死,尹志平终生守口如瓶而湮没无声。

见小龙女已经无事了,丘处机向她道了别,回转重阳宫。小龙女将全真派的恩德记在了心里,自己回到古墓,期望能够碰到杨过在那里等她。

小龙女回到古墓一看,却是一如当日,冷冷清清。小龙女修为大进之下,却不似当日一般惶惶然不知何为了。她此刻心境比之以前多了几分通透,隐隐预感到以杨过的聪慧和武功,必然能够在师姐的手中得到周全。她自己也少了几分往日的那种对外面世界的恐惧之感,再三沉吟之下,便决定出墓寻找杨过。

她下得终南山,却终是不敢轻易涉足闹市之中,只在方圆百余里的荒野中找寻。一连找了四五天之后,她忽然想起来:当日杨过受伤很重,只有九阴真经上的疗伤篇能够让他转危为安。运行疗伤篇有个极为显著的特色就是需要七日。只怕七日之后杨过如果无碍,就定会回到了古墓之中找她。

想到了此节,她大是兴奋,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古墓之中。一进古墓,她就发现那些平日里关闭了的机关统统开了开。除了杨过和她,世上还不会有第三个人能够打开这些机关。小龙女喜笑宴宴,开口呼唤道:“过儿,过儿……”十余声之后,却没有那想象中杨过飞奔而来的情景。小龙女忽然想到,若是杨过此时身在古墓,则完全没有打开机关的必要。最大的可能是他在古墓中没有看到自己,也出去找寻去了。

小龙女想到这里,不禁的一阵疲倦。想留在古墓等杨过回来,又怕杨过在江湖上找寻自己找的心焦。她这时候已经避着各种机关走到了两人休息的石室门外。待要推门进去,又怕熟悉的场景让她联想到和过儿一起的时光而心中难过。她不死心的又低声唤了几声过儿,空荡荡的古墓中没有丝毫的回音。小龙女踌躇半天之后,没有进去。她到偏房找寻了好几瓶玉蜂浆和一两套换用的衣服,带着出了古墓,准备到江湖中寻找徒儿。这于她是个极需勇气的决定。

在下终南山的时候,她看见终南山山门前石碑处,站着一个少年男子。那少年四处观望,似乎看到没有人,嘴角裂开笑容,忽然一掌击在了那石碑上。那石碑厚重敦实,大半埋在土中,生满了野草,仿佛多少年不曾动过。却被着看起来颇是瘦弱的少年一掌之下,击的晃动不已。小龙女吃了一惊。她此时的内力已经和她逝去的师父相差不已了,却甚不如这少年般浑厚。那少年还露出一副很是陶醉的神色。小龙女隐隐听得他道:“……内力之深……比起当年的郭靖……天下无敌……”

她心中思忖道:“难怪过儿常说江湖上能人异士多如牛毛。我原本以为过儿聪明无比,年轻一辈中没人能够及得上。这个少年看起来跟过儿一般年纪,功力却比过儿高的多了。”她对那茫茫未知的江湖更充满了惊惧,直欲回转古墓。但是她其实是个性格坚强的人,作出的决定,不会更改。站在那里片刻之后,仍然向南方去了。

她从来没有走出过终南山这一片方圆,这次径直往南走,一口气走了足足一百多里地。期间那个挥掌击碑的少年曾努力跟在她后面。她早有察觉,却没有理会。古墓派轻功天下无双,小龙女此时的轻功,估计即是不是天下第一,也相去不远。那少年的身法甚是古拙,只是仗着无比雄厚的内力支持着在奔跑,二三十里地的时候就被她远远的抛开了。

小龙女忽然想到:“这个少年老跟着我,不知所为何事。难道他是来告诉我过儿的下落的?”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得后悔将那少年甩的太远,便沿原路返回。她这一次急着找人,不似先前那般轻描淡写,而是全速前行。刚奔出去不到几步,旁边刮过一阵袖风,一个白发清癯的老者大袖招展,跟她并肩前行,似乎在跟她比较轻功。

小龙女今日连逢高人,啧啧称奇。她好胜心起来,展开功力,顿时领先了那老者一步。她回头看时,只见那老者脸上微微一红,闷头苦赶。两人都用上了全力,前三十里小龙女占尽上风,三十里之后,那老者却一点点追了上来。

等对方赶上来之后,小龙女忽然停住了脚步。那老者促不及防之下,却毫不慌乱,双袖向前空击,身形微错,轻灵自然的停在了三丈之外。他仰天哈哈大笑道:“不想世上还有如此一位轻功绝世的芳龄佳人。黄老邪能在如此荒郊旷野碰上仙子,不胜荣幸啊。”

小龙女似乎隐约记得,自己曾听过儿说过这个黄老邪,是多少年前就跟祖师婆婆他们一个级别的前辈高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下绝顶的人物。她对这个老者的气度很是欣赏,破天荒的展开了丝毫笑容:“你功夫很好啊,比我强多了。我曾经听过儿说起过你。他小时候还看过你的书呢。”

黄药师听她说话天真烂漫,丝毫不懂礼法,原本对小龙女的七分好感立马变成了九分。他笑道:“姑娘的武功才叫好呢。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比你差远了。看姑娘的轻功身法,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赤练仙子李莫愁极为相似。莫非姑娘就是传闻中古墓派的掌门小龙女?”

黄药师也是因为曾经一度被李莫愁从他手中抢走了陆无双,感觉颜面扫地。虽然碍于身份,不会向李莫愁动手抢人,但是还是留心了一点李莫愁的武功家世。所以今日一看小龙女的轻功身法,就猜测出来了她的武功家数。

桃花岛主当年对小鬼杨过极为欣赏,一心想将杨过收为门人。他带着程英在江湖上流浪,一次从柯镇恶口中得知杨过在桃花岛,便将程英暂时托付给柯镇恶,自己赶回桃花岛欲见他一面。哪知道是时杨过自己已经逃了出去,投身古墓多日了。

桃花岛主听闻了当日的事情之后,勃然大怒:柯老瞎子居然敢在他桃花岛动手逼杀桃花岛的客人#蝴就要去嘉兴找柯老瞎子算帐,被郭靖跪地苦求,才恨恨撒手。对于杨过能身陷桃花幻杀阵十余日不死,他却是极感兴趣,详细询问,概叹不已。

当日杨过纵览黄药师留在书房的他年轻时候的笔记的时候,对于黄药师的很多想法观念,读到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地方的时候,总忍不住挥笔批注。黄药师开始看到他的批注的时候心中冷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写些什么言而有物的东西。哪知道看过了之后,小小杨过留下的一些观点论断,以及杨过对世俗礼教规矩的讥讽,竟然让黄药师不住拍案击节,不由自主的将杨过引为生平第一知己。没能在桃花岛见到杨过,他很是恼火,转天就回到了嘉兴,对柯镇恶一句话不说,抱走了程英,继续在江湖上漂泊。

他并不知道杨过身在古墓,却从小龙女的身法中认出了小龙女的身份。

小龙女道:“是啊。我是跟过儿住在一个古墓中。古墓派这名称还是我听过儿说的。大概是师姐在外面用的吧。”她忽然走到黄药师身边,道:“你认得我师姐,那你最近见到她没有?你见到过儿没有?”

黄药师摇头道:“我几年没有见到赤练仙子了。不过我有个不自量力的女徒儿可能去找李莫愁寻仇去了。我现在也在找她和李莫愁,你知道李莫愁最近的动向么?”

小龙女道:“八九天前,师姐到古墓打伤了我和过儿,掳走了过儿。却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黄药师漫不经心的问道:“过儿是谁?”小龙女答道:“过儿是我的徒弟,他的名字叫杨过。”

黄药师听到杨过二字,表情变了两变,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一章 绝世(下)

黄药师听到杨过二字,表情变了两变,哈哈大笑起来。他便向小龙女详细询问杨过如何入的古墓,以及最近如何受的伤。

小龙女做事全凭心意。她很是喜欢黄药师,便像是对朋友一般,把自己跟杨过的点点滴滴都倾诉了出来——尤其是最近这次变故。她连杨过向她求婚的事情也不知道隐瞒。小龙女以往大多沉默寡言,但最近心思比之以往活络了很多,遍寻杨过不着之下,竟然对黄药师这么个陌生人言无不尽。

以黄药师的洒脱,听说杨过这么大胆的向他自己的师父求婚,也不由得心里一跳,出了一头冷汗。他看了看小龙女的脸色,只见她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惭愧愤怒,只隐隐带着些许少女应有的丝毫羞怯。黄药师心中自责:自己枉称东邪,行事为人非但比不上杨过狂放,连单纯的小龙女也比自己看得开。他赞叹道:“以龙姑娘的仙资玉质,也只有杨过小友这般洒脱出群的人物能够配的上。”

两人有了共同的话题,便很是投契的聊了一会儿。小龙女不知道如何找寻杨过,便向黄药师求教。黄药师也推断不出来杨过回到古墓之后又到了何方。他沉吟道:“以我看,以杨小友的脾性,你最好能到一些热闹的地方找寻。三两个月之后,我的女儿女婿他们会在大胜关召开一个英雄大会,到时候天下英雄云集,会热闹非凡。听你所言,杨过对小婿郭靖颇有些情意,说不定会去参加那英雄大会。你如果有意,可以到大胜关一带找寻。我若不是急着找到我那学艺不精的徒儿,倒可以跟你一路。”

他见小龙女深以他意见为然,便向小龙女指明了大胜关的路径。还许诺如果在江湖上碰到了杨过,就让杨过去大胜关去找寻于她。之后黄药师展开身法,继续向北找寻程英等人踪迹去了。

小龙女送走了黄药师,越感觉寂寞,一个人慢慢的往南走去。她这个时候加倍的怀念杨过在自己身边的时光。只觉得平日里不在意的杨过的些许举动,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丝丝甜蜜。

有一点她感到奇怪万分。古墓内功戒欲绝情,往日里只要心气不宁,妄动情思,总会感觉气息不畅,内力翻腾不止。然而最近虽然屡屡想起杨过,却丝毫没有异状。

她却不知道,实在是尹志平将他生平的功力输送到了她的身体内。全真本源内力跟古墓内力相融合,无形之中将玉女心经内功的偏激的戾气给中和了七七八八,可以说从质上弥补了小龙女内功的缺陷。她现在确像个正常人一般,即使大哭大笑,也很难伤到自身了。当年林朝英惊才绝艳,创出了这套大有缺陷的绝顶内功,心中未尝没有这个念头:等后世某个全真弟子能和古墓门人倾心相爱,挣脱师门规矩的束缚结合。玉女心经能跟全真内力相融合,自然再无缺陷。

小龙女无意中吸收了尹志平的内力。两人虽然从某种角度上讲合力弥补了玉女心经的破绽,但两人一个深爱着的是自己的徒弟,另一个得证大道,从此放下了男欢女爱。与林朝英的意愿却是背道而驰了。

小龙女这里正想着杨过出神,忽然心中一惊,感觉被人打扰,自然而然升起了些许厌恶之情。她抬眼一看,只见不知觉间已经到了中夜。一轮浑圆皎洁的圆月之下,山冈上一棵枯树旁边,白日里对她紧追不舍的那个少年斜依在树干边上,月光撒下,却见他有一张不逊色杨过的英俊面孔。他此时双目微闭,对月长吟道: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挥一挥衣袖】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

……

那少年似乎很是陶醉,慢慢站直了身体。他身体颀长,一只左手背在了身后,右手却从身上摸了出来一把折扇,缓缓在胸前扇摇。

小龙女心中古怪道:“这人似乎在吟诗?不对。怪里怪气的,没有韵脚。他大概在自言自语。果然过儿说的对,能人异士大多脾气古怪。天气这般凉爽,他为何扇着扇子?对了。当年那个蒙古的霍都就是用一个铁扇子作武器。这把扇子定然是他的兵器了,难怪从不离手。”她也不听那少年吟颂的内容,走到他面前道:“你是来告诉我,过儿在哪里么?”

少年早忘记了继续闭着双眼。连他一直吟着的【再别康桥】也忘记了继续。绝色白衣美女仿佛踩踏着那朦胧的月光向他走来,这只在梦中能够出现的景象让他终身难忘。他见长叹吟诗果然吸引了小龙女的注意,激动的浑身颤抖了起来。他哪里知道小龙女适才问了什么,磕巴道:“我、我,那个,本王…那个、小生——”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觉得最为合适的称呼,从一开始的紧张中缓解了过来,用比在重阳宫更标准,更无懈可击的大理王族礼节向小龙女施礼:“见过龙姑娘。龙姑娘仙姿卓约,真是天上的人物……”

这个少年自然就是重阳宫中做客的大理段氏小王子段兴明。他此时在心中大骂自己,乱七八糟的想道:“他妈的,不过在少林寺对着那批榆木疙瘩久了一点而已,怎的把前世泡妞无数的镇定都喂了王八?女孩子没有不喜欢夸奖的。幸好当年的那么多甜言蜜语没有因为在少林寺念了十年的楞伽经而忘掉了。为了讨好觉远老和尚,给自己日后纵横江湖,泡遍天下美女,我七八岁就在少林打扫卫生。王府里面那么多的漂亮美女们都割舍下了,我容易么我?九阳神功真他妈不好练。我整整忍了十年,还得到了觉远的大力帮助,又用掉了大理皇宫多少灵丹妙药,才险险达到当年张无忌的境界……不过为了众多美女,一切都是值得的。想的多了。才出江湖,碰到的第一个美女就是神雕第一美女小龙女,我真是太幸运了,哈哈……”

他只觉得前世所见诸多美女,包括年幼的时候在大理王爷府中见到的美貌少女们,和眼前这位龙姑娘那灵动飘逸的美丽气质比起来,简直有如呆鹅木鸡一般。大感鼓舞之下,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赞美姑娘美貌的词句都用了上去。他见小龙女面色不变,似乎没有反感,不由起劲,越说越有自信,依稀回复了不少前生的纵意花丛的气概。

他生性风流,前世少年时就以泡妞百人斩千人斩为终极目标。不料某日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古代大理,成了大理安宁王段祥兴的小儿子。等他接受了现实之后,更意外见到了大理老段黄爷,如今的一灯大师。几度问询之下,才知道自己竟然身处神雕侠侣的世界中。

他那时候三岁,不由激动不已,重新定下了尽收神雕好女于怀抱之中的宏愿。他深知凭借自己的显赫家世恐怕不会让那些江湖女子信服,当务之急自然是成为一个比杨过牛比很多的大高手才行。然后凭借自己后世渊博的泡妞知识,丰富的泡妞手段,自然能够无往不利,在情场上击败杨过,把那些为了杨过而伤心一生的美女们解救出来。

他自我反省,上一世自己过于风流,到手的女人就不知道珍惜,往往是缘过情了。现在是古代,这样会被看作始乱终弃。他决定把爱上自己的女人们都接到王府中做王妃——再补上几个绝顶的摆夷族少女,后宫就完美了。

他为了成为绝世大高手,一改前生浮躁轻佻的脾性,钻在大理藏书库中好几年,把这个时代基本的知识学了个遍,被誉为神童。七岁的时候他强烈要求到少林寺带发修行,以在藏经阁遍阅佛经——大理信佛,自然没有多大的阻力。他顺利的来到少林寺,隐瞒身份,在觉远身前当了个带发修行的沙弥,终于接触到了他梦中的九阳神功。原以为很快能有成就,结果费劲心计,十年后,加上一些奇遇,才险险成功。他大喜过望,顿时制定了神雕美人一扫空的计划。

例如程英陆无双,为了杨过而寂寞终老,何等凄凉——必须让她们意识到,自己是比杨过更好的归宿;例如公孙绿萼,居然为了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杨过自杀身亡,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个坚决要拯救;甚至于郭芙,又怎么会比现代的女孩子更蛮横了?她身据黄蓉的优秀基因,不能放过。甚至于李莫愁——绝顶美艳的痴情熟女啊#糊只是没有过第二次恋情,吊死在死鬼陆展元这一棵树上了而已。等她爱上了自己,暴虐的脾性自然会更改。甚至于黄蓉……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看到那个当年的第一美女的时候会不会改变心意就是了。她是黄药师的女儿,自己如果有心,那么多超越时代的见识知识还不哄的她一愣一愣的,进而芳心暗许?只是为了郭芙,还是放弃吧。毕竟即使在开放的现代,自己好像也没有弄过母女大被同眠的事情——为免麻烦,以后自己尽量不招惹她就是。

至于小龙女,为了安抚杨过,在他先前的计划中,是把她留给杨过的。他心中多少对那个奔放狂傲的少年怀着几分好感和畏惧的。不过很快,小龙女那神雕第一美女的名头让他改变了心意。九阳神功大成,自觉内力无穷之后,他更是信心百倍,思考道:杨过和小龙女只是年少在一起多年,才生了不少情意,且未必就是爱情。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懂得爱情?等小龙女爱上了我之后,杨过也未毕会怎么纠缠——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他的师公呢。实在不行,我就把程英让给他。反正自己也不怕他。如果他太过于无礼,大不了杀掉就是。在这个时代,杀人好像不需要什么道德负担的。

他此时见了小龙女,惊艳之下,搜肠刮肚的把自己的好词美句都拿了出来赞美于她,而且他觉得自己说的很婉转,很巧妙,一般都能让姑娘们未必全信,却怯喜不已。何况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全部发自真心呢:“小龙女之美,当真是无与伦比。这就是所谓的【姿容绝世】么?”

他一边赞美小龙女,一边还忽然抹过了一个念头:“我居然忘记了即将出生的郭襄——不可饶恕……”

(认为我加上这个人物毁了全书基调的读者,首先谢谢你们,至少你们肯定了我之前的努力。不过让姓段的出来,不是让他yy到底的。却是碰钉子到底的。归根结底,我的校旱还是过于严肃——请继续关注。断章取义的评论我只会沿袭旧人,或者认为我胡乱添加的,只怕都有欠公允。我的校旱以后还会有很多变化,如果怕接受不了,那我也没有办法)

第二十二章 行路(上)

小龙女听着他山洪暴发一般仿佛无有尽时的溢美之词,心中越发的忧惧:世人原来多是这般的呱躁之徒#糊向来所见之人,多是如黄药师,丘处机等出尘出色之人。即便是杨过,虽然脾性躁烈,但是在她身边,大多安静怡然。段兴明在她眼中,格调自然低了太多。他的一番作作,到没有让小龙女生出鄙弃之心,只是给了她一个误导,似乎世人都是这般俗不可耐。

“这山下的人都无趣罗嗦的很。过儿为什么总对这花花世界念念不忘?等我找到了过儿,还是叫他跟我回古墓的好。”她这般想,便径直离了开。至于滔滔不绝的段兴明,她觉得这人过儿肯定不屑与伍。估计他不会知道过儿的消息。

段兴明看小龙女好好的听着,却忽然之间拔腿就走,不由的愕然。他立即追了上去,道:“龙姑娘,你为何不发一言就走?在下还没有介绍过自己呢。在下姓段,大理人士,蔽名兴明……”小龙女淡淡的再问了一句:“你知道杨过在哪里么?”她忽然醒悟了过来,过儿是自己对徒儿的称呼,对于外人,需得叫杨过,他们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

段兴明心中一冷,顿时强烈的妒忌心升了起来,原来小龙女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杨过身上。以他对神雕的熟悉,他算了一下,现在的小龙女应该已经爱上了杨过,而杨过正跟陆无上程英等人纠缠不清,还不是很明了小龙女对他的爱情。两人生死不渝的爱情应该更多是在以后的患难中建立起来的。现在他们的感情基础应该还很淡薄——看来自己要加把劲,尽快让小龙女爱上自己。在他想,小龙女跟杨过发生爱情,多是由于两人常年生活在一起,小龙女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这古代,信息如此封闭,对于小龙女而言,只有杨过一个候选者,是不公平的。自己尽力追逐小龙女,其实也是给她多一个寻找真爱的机会。

他前生就是出了名的脸皮厚,认准了目标,打死不退。他微微一笑,道:“杨过是么?呵呵。我似乎听说他说要去去襄阳。我们到襄阳一带去找找如何?”小龙女怀疑的看着他。她虽然单纯,但绝不愚蠢。段兴明信心漫漫的道:“我也不确定。不过我真的听他这么一说过。杨过兄弟,是不是会蛤蟆功,还会九阴真经的?”他想着,小龙女这般在江湖中胡乱跑动,终究会参加大胜关的英雄大会,并在那里见到杨过的。自己需得分开两人,不让他们有见面的机会。

小龙女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深信不疑。毕竟杨过身兼蛤蟆功跟九阴真经的事情,世上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而已。她向段兴明点头谢道:“多谢了。我自己去就是。”展开身法就走。段兴明大叫道:“龙姑娘等等我!襄阳那么大,你知道杨过在哪里么?我们一起,也有个照应啊!”小龙女道:“我不喜欢跟人一起。”说完加快了身法,很快就消失在了山坳之后。

段兴明实在没有想到小龙女说走就走,居然一点机会不留给自己,顿足恼怒之下,发足急赶。他此时九阳神功已经贯通,功力虽然比不上觉远大师那般精深浑厚,但按他自己推断,在江湖上也仅次于五绝之类的高手了。内力催动之下,足足奔跑了一夜,非但没有感觉到累,反而加倍的感到精深振奋。只是双腿毕竟是血肉之躯,渐渐的酸麻疼痛,简直一步都挪不动了。幸好这个时候他远远的看到了远处一个村镇,袅袅的炊烟升起来,引得他腹中饥饿难耐,奋起余勇扑了过去。

他坐在一个酒楼的靠窗位置上,要了两屉小笼包子,一碗米粥,一壶龙井,悠悠哉哉的享用早饭。忽然他看见窗下卖包子的小摊上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拿了东西没有给钱。那想吃霸王餐的人一身白衣,身影卓约。他定睛一看,果然是小龙女,顿时心中大喜。

这时候小龙女正对着对面向自己伸手索钱的摊主惊惶失措。

她昨晚摆脱了段兴明的尾随之后,捡避风的山坳,在自己白绫索上面睡了几个时辰,然后赶到了这个市镇中。她向人打听杨过的消息,旁人只是摇头不知道。旁边一个卖包子的摊主见这么个有如天仙一般的姑娘停在自己摊子旁边,心中欢喜,不由自主的招呼她道:“姑娘买包子么?一早做好的,新鲜着呢!”小龙女也有几分饥饿,就拿了一个吃了。那摊主劝她再拿,她却摇头不要,转身就要走。

那摊主以为她忘记了给钱,自然而然的就向她伸手讨要。小龙女一生之中不曾跟人买卖过,身上哪曾带着银钱?惊愕之下,只会盯着那摊主,不明所以。那卖包子的人没有见过市面,欣羡小龙女人物丰美,但他过分淳朴,居然没有看出来小龙女虽然穿着清雅华贵,身上却没有分文。他心中其实不想向她要钱——只觉得这个念头却是污了眼前这个绝世风华的姑娘。但卖了包子后要收钱的习惯促使之下,一只伸出去的手却不知道放下。两人一个一个老实巴交,一个单纯懵懂,居然相对僵住了。周围人未毕有两人这么善良,只当小龙女吃霸王餐,摊主紧紧索要,顿时围着起哄。

小龙女越发惊惧,不明所已。那摊主也是糊里糊涂,涨红了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僵持之间,段兴明分开了众人,将一大锭银子重重的搁在那摊主的手上,叫道:“你这个人怎么这般小家子气?这位天仙一般的姑娘在你这里吃了几个包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今日出门匆忙,没有带钱,两个铜子,你也好意思向她讨要不歇?这一锭银子你拿回去养老吧!”周围多是清苦人,见他一出手就是七八两银子,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段兴明伸手拉着小龙女出去。走到镇外不远,身后追过来了那摊主,憋红了脸对小龙女道:“这位姑娘,我……我却不知道原来你身上没有钱。如果早知道,我是不敢向你讨要的。你以后到我这里吃包子,随便吃,不要钱的。”小龙女看他单纯良善,跟自己脾性倒是有几分相似,朝他笑了笑道:“我知道。谢谢你了。”

段兴明英雄救美,却不曾得美人一笑,对这个土包子恨恨不已,冷笑道:“平白得了那么一大锭银子,当然这么说了。你当这位姑娘还会吃你的那种粗鄙的狗粮么?”那卖主气的脸色转青,却不敢跟他这种贵公子较劲,恨恨的把那银子抛回给他,道:“我的包子干净的很,我自己请那位姑娘吃东西,不要你的钱。”段兴明哈哈笑道:“看你个乡巴佬,还会请龙姑娘这般天仙的人物吃东西。哈哈,笑死我了。这一锭银子,你一辈子都赚不来,你当真不要?”那摊主硬声道:“不要……”

段兴明原准备再戏弄他一会儿,却见小龙女不声不响的已经走的远了,立马叫道:“龙姑娘,你等等我!”追了出去,临走之前把那银子丢到了路边的阴沟里面道:“你臭手摸过的,本公子却是懒得沾染。”这般一掷千金的气度,在他前世,不知道为他赢得过多少少女的芳心。可惜小龙女身形早在远处,估计是看不到了。

那摊主朝着两人身影注目良久,又是喜欢,又是愤恨。他转身回去,目光停在阴沟里半露的银子上面,却有如中了雷击一般,挪不开目光。强自扭头回转,又忍不住走了回来。如是在三。后来他终于蹲跪在地上,把那锭银子捡了起来,擦干净藏在了怀中。

他累死累活,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每日却也只有十几文的所得。要想赚得这么一锭银子,需得不吃不喝攒上一二年。叫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大笔钱财埋在了阴沟之中,却哪里舍得?

他面目粗黑,满面皱纹,看起来似乎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事实上只是因为打小开始每日摸黑贪早的辛劳,日日烟熏火燎,日晒雨淋,衰老的太快而已——他其实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虽然经过了将近二十年的辛苦劳累,年青人的锐气却还没有完全磨灭。到底拿了那可恶少年的银子,他心中不由得又是慌张,又是怯喜,却忍不住两行热泪从灰扑扑的眼眶中落了下来。无颜再多看一眼小龙女的背影,他佝偻着回到了镇子上。

(本章用来纪念单纯纯洁一点的仰慕之情。)

第二十二章 行路(下)

小龙女悠悠的往前走着。这里已经是蒙宋交界之地,人烟稀少。一眼望去,天高地阔。数日前此地还下过一场薄雪,此时阳光惨淡,尤其显得空旷寂寥。小龙女甚爱这等空寂,心想:“在这外面,也有这般安静的所在,倒是比古墓里面的幽深更让人心胸开倘。”她漫步在这人世间,就像一个遗世的精灵,缥缈的仙子,心中全然没有尘俗之人的功利熙攘。有如空谷幽兰,不为世人而开,也不孤芳自赏,只愿从天地中孕育,随岁月而化去。杨过能进入她的心,或可谓缘分,或可谓巧合。杨过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的牵挂。

段兴明在后面追了上来,拙重的脚步顿时打散了四周的静谧。小龙女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他。段兴明适才将小龙女从人群中拉开,事后才发现自己拉的是她的衣襟。轻易的错过了那么个一亲芳泽的机会,他对自己痛恨不已。这个时候他看着小龙女素白的衣袖外半露的一只如脂似玉般纤美的左手,情不自禁的动了拉上一拉的期望。

他故意笑道:“刚才那个乡巴佬居然妄想跟龙姑娘罗嗦。真是不自量力。唉,适才一群俗人围在哪里,姑娘手上怎么沾到了些灰渍——”他试探着伸手就抚向小龙女素手。本来以为小龙女会闪躲,但她恍若未觉,段兴明大喜过望之下,一把拉去。眼看段兴明就要得逞。小龙女手臂腰间一动不动,足下却加劲,不动声色的忽然挪到了三丈之外。

段兴明脚下没有跟上小龙女步伐,却集中了全部精神在她纤手之上,顿时重心不稳,“啊……”的一声大叫摔倒在了地上。他这一下栽的甚惨,高速行进之下的惯性让他的一张玉面蹭着地上的败叶枯枝,推土一般直行了半丈远,最后还是下半身翻了个一百八十度,抵住了地面才停了下来。他脸上满是淤青血红的伤口,嘴中衔了一口泥巴,还闪了腰。幸好他体内的九阳神功自发运行,没有让他真正受伤。

小龙女站在他身后,甚是歉疚,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跌倒。我看你内功很深,怎的对力度的把握如此之差,直如一个从来没有练过功夫的普通人一般?”段兴明立马接着道:“我从小苦修内功,这外功自然差了点。但内功是根基,只要功力上去了,招式什么的自然容易了。”他巴不得小龙女从他的丑态中转移注意力,张口就是一阵白活。小龙女微微点了点头。她心中却不甚同意。在她想,如果过儿跟自己也是这般只修内功,在寒玉床助力之下,现在的内力岂不是会加倍深厚?但对内力根本不会掌握,那空有一身强悍的功力,还不是什么作用都没有?

其实内力的修炼,半点来不得巧。例如郭靖内力之浑厚,天下少有,却是他无数遍降龙十八掌拍出去,一点点加成的结果。内力每增加一分,如何把这强上一分的功力运用到自己的身手上面,让自己的武功威力更大,让自己对力量的操控更加随心所欲,这才是武学最关键的地方。用灵药增加功力,不为高手所取。原因就在于此。即使偶然有机遇服食灵药,练武之人都要花上很大的精力和功夫,把这内力消化成本身功力,使之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段兴明练的九阳神功,固然能让他在短短十年之内,晋身当世内力绝顶的一批人之中。但其实相对于其他人对自身功力的操纵自如,他就像一个行走不稳的孩儿,却空有了一身超人的力气。如此用来跟同龄孩童之间对决,力气既大,自然无往不利。但即使面对一个蹦跳自如,却力量远逊的成人,他也必定落在下风。段兴明的一身内力,从某种程度上讲,对他而言根本是外来之物,其实无法把握。对上练家子,旁人只要把基本的卸力,点穴等手段往他身上一使,他自然就傻了。

倚天之中的张无忌修练九阳神功多年,即使他自幼练功勤奋,陡然之间内力大进,在学得最高深的操纵内力之法【乾坤大挪移】之前,仍然无法跟天下群雄争锋。段兴明资质远不如张无忌,何况他对基本武学都丝毫不懂,在战场上,他或许能是个力大无穷的冲锋机器,但在江湖上,他现在只能欺负那些三流的高手——毕竟他多年九阳神功修炼下来,他眼光要比他们好一点,动作会快一点,力气要大很多。段兴明对自己的层次毫无概念。他从少林寺出来之后从来没有跟人交过手,没有吃过亏,自以为是绝顶的高人,沾沾自喜不已。小龙女何等眼光。不过她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又生性平淡,自然不会多此一举的向他分析。

段兴明讪讪的站起来,正要说上几句遮丑的话。忽然之间他发觉自己右手中抓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头——他原本以为那是石头来着。段兴明从上一世开始,最最害怕的就是骷髅的形象。他顿时走了声调,哇哇怪叫,触电一般把那东西远远的扔了出去。幸好他心中提醒了自己美人在前,不然非得吓哭出来。

小龙女淡淡的道:“骷髅而已。一路上多去了。也不见你这么害怕。”段兴明一路上紧盯着小龙女美好无限的背影,哪曾注意过四周?这里百多年前曾经是人烟繁华的地方。历年来宋金宋蒙大战,早被毁成了尸骨遍地的荒野。他四下看看,只见薄雪枯枝之下,到处是残败的尸骸。这些尸骨一般都被岁月风雪染成了灰黑色,不经意之下,却是难以发觉。

段兴明从小身在段王爷府,之后入了少林,连到重阳宫,一路上都花钱雇的马车。何曾见识过这接年大战之下苍生的惨状?他一心练功泡妞,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并没有比他转世到这个年代的时候深厚多少,骨子里面还是个现代文明人。这么多的残尸败骨,他稍加想象,顿时胃部一阵痉挛。

小龙女看他如此怯懦,反而对他的映象好上了那么些许。在她想,这人陪自己远远的去襄阳找过儿,倒也是一番好意。他骷髅都怕,倒也不失一番赤诚之心。这荒野的萧瑟于她不过是一片空虚,并不往心里去。其实多年清心寡欲的内力修行下来,小龙女虽然没有修道,却有着不逊于那些得道全真的一平如水般的心境。

段兴明毛骨悚然,紧紧的跟着小龙女,不敢远离,却也不敢擅自拉她的手。小龙女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的笼上了一层纱幕。她的身形似乎轻易的融入了这个天地之间,而他则不由自主的感觉到自己跟她的距离越来越远。隐隐的他感觉到:原来自己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些自己了如指掌的名字,小龙女,杨过,丘处机,郭靖……或许自己根本对他们一无所知。原先认定的小龙女会爱上自己的想法,不自禁的动摇了起来。

两人闷不作响的往前走。远远的忽然看到了几个人在交手。却是一个全真道人跟一个丐帮弟子联手,背靠背护着几个本地人,他们四周被十来个蒙古兵团团围住。那些蒙古兵都是骑兵老兵,虽然没有什么精妙的招式,但是久经战阵,配合极为默契。偶尔有人拍马后退,再平端骑兵长枪,再纵马上前全力一刺,总能让那道人和那乞丐身形巨震。被他们两人维护的乡民时不时有人被长枪刺中身亡。

段兴明正看到一个小孩子被蒙古兵割掉了脑袋系在马鞍下面,惊的手脚颤抖,心头冰凉。脚下不远有一具蒙古兵尸体,手上仍然握着一柄马刀。段兴明看小龙女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道:“龙姑娘,你等我一会儿,我赶走这几个坏人就过来。”他忍住恶心,从尸体手上扯了那马刀,冲了过去。

场中挣命的两人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全力支持。蒙古骑士并没有将冲来的小白脸放在心上。其中两个骑士漫不经心的齐齐递过来长枪,准备将段兴明插个透心凉。段兴明怕影响自己形象,忍住了大吼一声的冲动,长刀横向一割,强大的九阳真气拥着刀锋,顿时将两根长枪断成了四节。两个骑士身体陡地前倾,差点跌倒在地。

一见同伴失利,顿时众蒙古兵忽拉拉的围了四人过来。四面刀枪齐下,段兴明纵然将那些刀枪的轨迹看得很是清楚,却不知道如何应对。焦急之下,他奋力把马刀从脑袋向下,绕着全身转圈格挡。他大刀转的飞快,居然将袭来的四件兵器齐齐斩断了。蒙古兵悍不惧死,团团围了过来。段兴明收不住刀势,居然拦腰斩断了两人,另外两人一个断腿,一个断手,都没有了再战之力。

活生生的几个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惨死,而且死在自己手中,鲜血喷涌,肚肠横飞。段兴明一时之间大脑空白一片,跪倒在地上大吐特吐了起来。先前折枪的两个骑士这时候已经下了马,抽出腰刀向段兴明砍来,就要砍掉他的脑袋。段兴明浑身痉挛,哪里能够闪躲?那全真弟子跟那丐帮弟子已经正跟剩下的五六个蒙古兵大战不止,虽占尽了上风,却如何能够分身来救?不由大叫出声。不远处的小龙女从袖中弹出两枚玉蜂针,钉在了那两个蒙古兵的后脑要穴,两人登时横死,尸体倒在了段兴明身上。

段兴明浑然不知道自己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吐啊吐的,直到那道人跟那乞丐杀掉了所有蒙古余兵,到他身边把他身上的尸体搬了开。

那乞丐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大笑道:“兄弟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一身功力真是浑厚的很啊。不过你怎么了,吐个不止。”段兴明挣扎道:“我……我叉了气,内息有点错乱,吐……一会儿…就好……”他一眼看到脚下那个死尸兀自瞪着死鱼一般的眼泡,顿时胃中又是一顿翻江倒海。

良久之下,他才渐渐止住了呕吐。只见那道人跟乞丐送走了那几个乡民——他们只是碰上了这一小队陡然起了杀人念头的蒙古兵,被当作了猎物。只要此时逃脱了,一般不会有蒙古人找上门来。那道人姓高,那乞丐姓项,见义勇为之下杀了这些蒙古兵,却在筹划着跑路了。两人甚讲义气,不愿撇开段兴明先走,一直等他吐完了,才对他道:“我们杀了不少蒙古鞑子,过会儿逃走的骑兵就要带着大队的蒙古人找我们寻仇。你既然叉了气,不如跟我们一起,乘坐这些无主的坐骑,赶快逃到南方去吧。”两人知道此时不宜拖延,收拾着就要走。

段兴明道:“我不会骑马——我还有同伴,跟她一起……”一抬眼,四下里哪里还有小龙女的身影?他此时手脚无力,刚杀了人,心里触动太大,也实在提不起在去追逐小龙女的劲头。

他头晕脑胀的被那丐帮弟子架到了一匹骏马之上,耳中听那高道人道:“你的同伴,适才救了你之后就走了。你一直在呕吐,没有发现,她……”段兴明茫然四顾,视野的尽头,也追逐不到小龙女的白衣素影。他黯然低头,却见那项乞丐用弯刀尽割蒙古兵的脑袋,用绳子栓成了一串,系在他脚下。他一阵恶寒,差点又吐了出来。

项乞丐跃身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控着马匹,大喝一声:“咄!”,一马当先而去。他骑术极佳,负责照顾段兴明。那道人骑术一般,打着马跟在身后。两骑马一路往南去了。

(段兴明不是二主角。我不写双主角。不过此人在我的书中算是个关键的角色,他的出场这几章是为了后文做铺垫。原计划是继续写小龙女,不过最近被骂的郁闷,从明天开始转回去写杨过。加一句:段兴明只能算一个大力士,算不上武林高手。)

第二十三章 莫愁(上)

七天之后,以吐出一口淤血为标志,杨过内伤痊愈。透胸而过的外伤基本上也没有大碍了。经过这次死里逃生,他感到体内真气颇有更上层楼的态势,操控运行,更加圆转如意。这可谓是破而后立。可惜这种进步的代价太难受,且太危险,否则他倒是不介意多来几次。

杨过跳下床,随手把床边的一件衣服拿来穿在身上。这个时候正是清早,天地间灵气充盈,与他身体的气机相呼应,顿时整个人重新的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他推开窗户,目光投入到还朦朦亮的庭院。庭院中依稀几个人影走动,店小二在费力的从水井中龋寒,厨房里或明或暗的灯火闪耀,蒸汽升腾,隐隐有些许吵嚷喧哗之声。

清早冰冷清新的空气让杨过精深大振。想到姑姑答应了嫁给他,他一扫长久以来的抑郁,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欢喜。虽然着急再次看到姑姑,但他仍然思忖着要先找李莫愁报那一剑之仇。他对李莫愁间接的成全了他跟小龙女的感情,其实是心怀谢意的。不过有仇不报,不是男子汉所为。

李莫愁功力高深,招式巧妙狠毒,自己应该还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杨过并不准备杀掉她,只想让她也留下一点代价而已。纵然自己身手比之李莫愁稍有不及,且剑伤没有痊愈,但凭借自己只稍弱于李莫愁的身手,加上她对自己的轻视,若只为了给她一点教训,杨过仍然是信心满满。

窗户外面匆匆走过一个低着头,托着早饭的姑娘。正是洪凌波。杨过看着她窈窕的身影从眼前走过,在这幽静朦胧的清晨,丝毫不见平日里的煞气,倒仿佛一般人家的小家碧玉一般。想到她跟随李莫愁杀伐江湖,动辄见血,最终死在自己师父手上的悲惨命运,即使她这一世未毕如此悲惨,杨过还是不由为她感慨一叹。

洪凌波走到他门前,轻轻推开房门,正准备和以往一般将东西方下,然后伺候杨过用饭。她忽然看到杨过没有睡在床上,却直直的站在自己眼前,顿时一惊,差点失手打翻了手中的托盘。杨过用很巧妙的手法把托盘从她手上拿了过来。里面有一碗参汤,应该是给杨过补身体的。他一口喝了。还有些点心米粥什么的,却是红凌波自己的早餐。杨过也几口喝完。

洪凌波傻傻的盯着杨过,道:“你的伤?”杨过说道:“好了不少。”径自向外走去。他一边问道:“你师父呢?”

洪凌波兀自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毕竟以杨过的那种伤势,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之后用绝顶补药补上一年半载的,或许能恢复些许元气。她以为杨过就算不死,现在也应该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才对!听到杨过有如聊天一般的发问,她茫然道:“师父去抓师妹去了。”忽然醒悟,柳眉一竖,几分杀气陡然升了起来,顿时先前屋中的一片和气被破坏无遗。洪凌波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杨过,你还不给我躺着,乖乖地等我师父回来。”她怕伤了杨过,只用了一成的力量,扣向杨过手臂。

原来陆无双还是趁着李莫愁去古墓的良机,偷盗了李莫愁的心肝宝贝【五毒秘笈】,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杨过受伤如此之重,李莫愁自然以为洪凌波完全能够控制得祝蝴。她也不担心古墓中不谙世事的小龙女会查到这里来。心急如焚之下,她决定先追回逆徒跟秘笈,只留了洪凌波看守杨过。

杨过心想,陆无双果然还是那种冲动火爆的脾气。只不知道这一次没有自己的帮忙,她如何逃过她师父的追击。

至于洪凌波的一击,他只当看不见,背着一只手悠然的从她面前走了过去。明明走的很慢,却不知如何闪过了洪凌波闪电般的擒拿手。洪凌波当然不会想到杨过的武功其实十倍百倍胜她。她颇是不解。难道自己太过小心,出手慢了?

等她一步跨出房门,杨过却已经在十丈开外的大厅中了。七天没有吃饭,他饿的狠了,径自在大厅中拣了一桌别人刚点好端上来,还没有动过的点心放开了大吃起来。那桌客人正要和杨过理论,杨过口中不停,指了指手执利剑,在一边守着的洪凌波。那几个人见洪凌波秀眉倒飞,满脸杀气,不敢多言,换到了另外一桌。

杨过吃饱喝足之后,迈步就向外走去。洪凌波长剑点到杨过脑袋边上,喝道:“停下来。乖乖回去,不然休怪姑奶奶我剑下无情了。”

杨过弹了弹她的剑尖,笑道:“请动手!”。既然李莫愁不在,他急着回去见姑姑,便不和她罗嗦,他对老板道:“算这位姑娘帐上!”忽然纵身穿窗而出,跳到了外面马桩边系着的一匹马身上。伸手扯断了缰绳,纵马向终南山走去。洪凌波看到杨过的身法,吓了一跳,她这个时候才清楚,自己的武功跟杨过居然有如此差距。但是她看丢了人,又没法向李莫愁交代。想到师父的狠辣手段,她娇斥一声,追出来仗剑向杨过一刺。

杨过人在马背上,上半身忽然风车般一抡,陡地凑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在她身上一拂,她的长剑落倒了杨过的手上。杨过怕她纠缠,手上用了暗送柔劲,洪凌波的身躯轻飘飘的倒飞到了客栈二楼。客栈众人见她姿势优美,不由大声的喝彩,哪知道其实她是被杨过推出去的。

杨过纵马在原地盘旋了片刻,叫道:“谁的马,在下相借一用!”。果然这匹马的主人大呼小叫的追了出来。杨过如何肯还他马匹?扔给了他一大锭银子。北方马匹比南方便宜的多,这银子足够他买两匹良马。那人虽然还骂骂咧咧的,却没有继续追赶的意思。

杨过身上光光溜溜,这银子当然不是他自己的。他刚才从洪凌波手中夺剑的时候,已经顺手偷光了她的银子。这还是杨过当年在嘉兴衣食无着的时候的谋生手段。虽然搁下了好几年,但是随着他武功技巧的提高,现在动手偷起东西来简直丝毫不留痕迹。本来就算洪凌波武功再强十倍,也休想有所察觉。不过杨过刚才把她怀中银两尽数摸光的时候,忍不祝撼便在她饱满的胸口上碰了一下,估计她即使再愚钝,也会发现了吧!

这次轻巧的放过了李莫愁,倒不是杨过如何大度,实在是他对小龙女的伤势放心不下。而且他多少对李莫愁心怀忌惮。若是不小心再落到她手上,耽误了见姑姑,那岂不是作孽?

杨过心急如焚,路上问明了路径,打马直奔终南后山。他处身的客栈离古墓不过几十里的距离。一两个时辰之后,杨过就冲进了古墓。他大声呼唤。然而找遍了古墓中所有地方都没有看到她。杨过逐渐的恐惧起来,难道姑姑伤重……

不是没有可能啊#糊中了五毒神掌,没有杨过传授她的逆运功力驱毒的法子,只怕体内的毒素很难排除!还有他那天逼她表达了对他的情意,这于她一贯清泊的心境肯定是一个极大的损伤,如果毒伤再加上走火入魔……

杨过双眼瞪的通圆,双瞳已经红透。他浑身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深入骨髓的恐惧差点让他疯掉。杨过冲到了那间装着棺材的石室中。室中五口棺材,祖师婆婆,师祖,孙婆婆各睡了一口。第四口是通道下面的通道,杨过刚才已经查过了。第五口棺材,那是唯一的杨过没有探察的地方!

杨过用力一推,手上却颤抖不已,根本提不起来一点力量。他只好喘着粗气,拨开榫头,靠身体的重量挤开棺盖,同时眼睛死死的瞪着棺材里面,无数次祈求上苍,不要让姑姑英年早逝。如果小龙女横死,他只有立即爬进去跟她合葬这一途了。这般一想,杨过杂乱的心情倒是顺了不少。

他忽然想到,如果姑姑死了,她自己走进了棺材,外面如何会有旁人给她合上榫头?看来自己是吓疯了。有了这个想法,顿时无穷的力量回到了他身体里面。杨过霍的推开棺盖,里面果然空空如也。这下大悲后大喜,他不由在古墓里狂笑出来。

然而杨过现在的疑惑就是,姑姑到那里去了?坐在古墓中分析了半日,杨过认定了她肯定是到江湖中找杨过去了。小龙女没有任何江湖经验,她肯定会四处探问李莫愁的踪迹。毕竟她不会想到自己那么快就从李莫愁手中逃了出来。

既然如此,寻找姑姑还要落在赤练仙子身上。他也不放心单纯的小龙女直面狠毒的李莫愁。杨过开动了古墓中的各种机关,又留了一封信在卧室之中,让小龙女万一回到古墓,就在古墓中等他。他却不知道,一二日之后小龙女就回到了此地,在门外徘徊了良久,却始终没有进来,又到外面找寻他去了。

杨过准备就走,又想起一事,回头取了百余两银子,纵马下山,回到了七日前喝酒的地方,把当日欠下的银两尽数还了。那傅老板当夜用尽了存货,这几日天天翘首期盼,不见杨过身影。原本正在怨恨自己过分豪爽,轻易赊欠了那么大宗的帐务,亏了半年的收成。哪知道杨过到底还是守信之人。他大喜之下,坚持只收杨过本钱。杨过推脱了半响,那老板才道谢收了钱。

杨过走到门外上了马,正看见尹志平远远的向他招手,似乎想和他说话。杨过不理他,转开马头就走。尹志平偶尔下山就看到了杨过,本来想告诉他小龙女正在四周到处找寻他的消息,哪知道杨过明明看到了他,却对他不理不睬。

杨过适才虽然只是远远一瞥,但尹志平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还是被他尽收眼底。他心想:“这个道人最近不知有何际遇,武功大是退了步,但道行精进了不少。”他当日虽然能和尹志平一起喝酒,但心底深处却对他忍不住排斥,以至于这时候看到了他,却不愿意跟他见面。明明对方是个爽朗豪放的真人,自己今日却丝毫不给他颜面。杨过心中极是矛盾,干脆不想,快马加鞭,纵马往洪凌波所在的偏僻小镇去了。

第二十三章 莫愁(下)

洪凌波一个人在客栈中走来走去,思绪百转,焦虑万分。那个死小鬼杨过,她打死也料想不到他的武功居然如此高强,自己向来得意的身手,在他面前却只有被戏耍的份!看不住这个小子,就等于是丢了玉女心经,以师傅的脾气,一怒之下,完全有杀了她的可能。要不逃跑?想了想,她还是不敢。她还想到了陆无双,只不知道这次这个跟她向来投契的瘸腿师妹能不能在师父手中留得性命了。洪凌波能被李莫愁赏识,主要是因为她凉薄残忍的脾性颇合李莫愁的胃口。她们师徒两人若说感情,倒也不是没有,但若说交心,却是玩笑了。陆无双对洪凌波一向曲意奉承,她也是洪凌波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相对真心相处之人。估计师妹可能已经死在师父手中,洪凌波不由感到悲凄。

还有就是那个小淫贼杨过。想到他在自己胸口上摸的那一把,洪凌波顿时羞怒交集,一时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如果不是杨过那一下做的极为隐蔽,估计除了她没人看见了,她定然会杀了全客栈的人灭口。事实上洪凌波年轻貌美,行走江湖,经常能碰到对她倾心仰慕的年轻男子,也曾有几人让她极为动心。不过由于李莫愁仇视天下男人,她如何胆敢在师傅眼皮底下对这些少年豪杰稍假辞色?她甚至不敢正眼多看那些人一眼。这次被杨过袭胸,实在是生平第一遭。回想起来,她不由得满心疑惑,羞臊,还夹着一种怪异的叛逆的快感。

她这般愣愣的在屋中从早晨坐到了中午,正在想逃不敢逃,挣扎不已的关头,忽然李莫愁的房间房门传来了房门开关的吱哑声。洪凌波满心思的念头顿时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双腿打着颤蹭到师傅房门前,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在床上躺着。洪凌波颤声道:“师傅……弟子叩见师父。师父您还好吧?是不是……让师妹跑了?”

只听床上的人喝道:“莫要提她!”

洪凌波立即叩头道:“是,是。弟子失言。”

她忽然觉得不对,师父的声音何时粗了这么多?正在疑惑间,只听的床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大笑声:“乖徒儿,给为师准备几斤牛肉,几十斤老酒。这一路急赶,早上喝的那点,早就交代净了。”接着床上的纱帐被掀了开,探出了杨过的脑袋。

洪凌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尖叫着跳了起来,想拔剑,手上哪有?杨过一挥手,已经将先前夺去的长剑塞回到她的手上。洪凌波自然知道差杨过太多,站在那里不敢动手,面色变换,不知道这人到底何意。

杨过舒服的地躺了回去,无视对方杀人般的眼光,悠悠的道:“你好好的伺候我,把我伺候好了,我就乖乖地留在这里见你师父。不然我就一走了之,一拍两散。只怕见了李莫愁,你会无法交代。”

接下来杨过就享受了几日李莫愁才能享受的待遇。他睡着李莫愁精心采购的锦被软枕,吃着洪凌波每日奉上的珍馐佳肴。如果觉着身上不爽利了,还能把洪师姐唤到身边给捶捶腿,揉揉肩什么的。洪凌波虽然不敢违背杨过,言语上却丝毫不见客气,尤其喜欢引用一些肚量大的动物对杨过远逾常人地饭量讽刺不已。杨过从来哈哈一笑,不跟她见识。事实上杨过现在修身功夫已经接近完全,而且也已经十八岁左右,身体地发育眼见就要慢下来了,现在的饭量已经渐渐接近了一般人。他的身量基本上长成,却并没有如他想象般长成个肌肉饱满的大汉。随着易经断骨功力日深,他浑身线条反而更显得日渐修长内敛。

洪凌波为了伺候好杨过,不让他一个不乐意之下溜掉,这几日来花费甚大。明明上次杨过已经摸光了她身上地银子,却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又将小荷包给弄满了。杨过不是正人君子,自然懒得多管闲事。

转眼间过了三天。这一日傍晚杨过早早的跑到了床上躺着运功。李莫愁很会享受,这床上的东西皆都崭新华贵,柔软舒适不已。杨过睡了几年冰冷坚硬的寒玉床,乍睡着软滑温香的高床软枕,舒服的骨头都在呻吟。正享受时,忽然听到李莫愁的声音道:“店家,把这桶洗澡水搬到楼上我的房间。这木桶是新的?没人动过吧?”店小二巴结的声音传来:“当然,当然。您老的吩咐,我们怎敢不遵从?东街林家铺的老木匠的手艺,按照您老的嘱咐,昨天才做好的上好新桶……”

过不多久,两个店小二抬了一大通热腾腾的洗澡水上来了。还有一人在一边放了个舀水的瓜瓢。杨过躲在被子里,等他们刚退出去,就脱了个精光钻到了水中。那桶极高,直达杨过腰际。他舒舒服服的坐在热水中放好的小板凳上,被滚热的热水一烫,杨过只觉得浑身百脉都张了开。他想到:看来自己天生就是贱命!大冬天的,怎么自己这几天就没有想过洗个热水澡呢!

杨过在桶中快活,外面李莫愁跨步进了来,口中叨唠着:“凌波死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着!还是陆无双这个贱婢懂得服侍人,可惜……”屋子中满是蒸汽,杨过又收敛了浑身的气息,她一时间没有发觉桶中有人。关了房门,她自顾自的脱衣。杨过原本准备叫祝糊的,但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动了报复的心思,又起了个古怪的念头,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老处女的身材保持的如何,于是他咽回了脱口欲出的呼唤,兴致勃勃的等着。

直等到李莫愁脱的只剩中衣了,杨过才嘻笑道:“师伯好兴致,是要和杨过共浴么?”他本想等她全脱光了再出声,但终不愿刺激她过度。在他自己心中,觉得就算是身体给旁人看到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在这个时代,只怕会为之自杀的女子大有人在。李莫愁虽然跟他仇恨极深,他也感到了些许歉意和后悔。

李莫愁忽然听到男人的声音从浴桶中传来,惊的魂飞天外。张嘴就要喊,又连忙伸手捂住。下意识的要发暗器杀了浴桶中男人,却忘记了自己接近于光着身子,那里能摸到随身的冰魄银针?她双掌挥动,凌厉的掌风刮散了屋中浓洌的蒸汽,正看见杨过的脑袋探出自己的浴桶,上面顶着热毛巾,一双眼睛乌黑贼亮。

杨过喝道:“师伯光着身子,准备给杨过搓背么?小子可不敢当啊!”李莫愁领悟过来,手忙脚乱地穿起她那华丽繁杂的道服。杨过且不管她,自顾自的搓洗。他这还是半个月来第一次洗澡,身上的积灰还当真不少。

李莫愁越是慌乱,越是穿的缓慢。事实上在一个男人面前穿衣,这个念头已经让她羞愤欲死。她只觉得杨过的一双眼睛似乎从来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这让她心中不知道发了多少个将他碎尸万段的誓言。其实杨过也只偶尔瞟了一两眼而已!

正是雨阴偏逢屋漏水,眼看李莫愁就要穿好她的道袍了,屋外传来了洪凌波急促压低的叫声:“杨过,快滚回到你自己屋子去。我师父回来了!”接着洪凌波慌忙一把推开了房门。其实门闩是插上了的,不过不太结识。房门忽然大开,外面除了洪凌波,还有一个跛足姑娘,和洪凌波相比微黑,但更俏丽,穿着一身白衣,身上被捆绑着。大概这就是陆无双了。

适才李莫愁压着辛苦抓到手的陆无双回到了客栈,正碰到天天都在客栈门口倚门相望的洪凌波。她便将陆无双交给洪凌波,命她好生看管,自己径自找寻店家,吩咐他们往楼上送水洗澡。洪凌波看到李莫愁,心惊胆颤之下,居然忘记了杨过睡在李莫愁的床上。等她押着陆无双走到一边,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满头大汗,撂下师妹,拔腿往李莫愁房间跑去。陆无双情知自己跑不了,也很光棍的跟了上去。

两个人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看见这种场面,张大了嘴巴,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

李莫愁面色狰狞,暴喝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出去!”两人慌忙应诺,向外跑去。李莫愁又大叫道:“滚回来,你们两个,给我杀了他!杀了他!”说完之后,径自取了拂尘,向杨过当头击来。她盛怒之下,用了全力,软软的拂尘丝被她内力一激,顿时有若铁丝一般。这一手内劲强过杨过不少。洪凌波自然随着师父,也抽出了长剑从一边夹击杨过。陆无双被绑着双手,在一边袖手旁观。

虽然杨过自忖竭尽全力,能勉强结下这两招,但是他有更省事的方法。等两个女人的攻击到了面前,杨过直接从桶中站了起来,赤裸健壮的躯体上水珠滚落,气势逼人。他心中乐呵呵的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王霸之气?三个女人一起尖叫着转身。李莫愁虽扭过了头,但是拂尘去向不变,不过上面所附的内力却去了十之八九。杨过抬手一弹,两团小事物一个挡开了拂尘,另一个直击赤练仙子。李莫愁不敢回头,退后一步,接住了暗器。她叫道:“无耻!”。手上忽觉有异,她还没有用力,那暗器已经自行瓦解了——却是杨过从身上搓下来的泥灰。李莫愁只觉得顿时心中一阵恶寒,手指尖中毒似的麻木起来。

杨过呵呵笑道:“哪里。师伯如此看得起小侄,居然联手师姐一起向过儿进攻。过儿不站起来,岂不是显的没有礼貌。尊敬师长,过儿省得的。”他今日连连使赤练仙子吃憋,算是略微报了当日之仇,心情大好。知道三女不敢回头,他喜滋滋的跳出水桶,从容擦净了身体,然后穿上了放在一边的衣服。

三个女人听到杨过出水地声音,齐齐背着杨过向外多走了几步。宋代礼教之严,冠于前朝,亦不逊于后世。杨过这样坦然当众赤身露体,就是淫贼也决计作不出来。李莫愁颤声到:“凌波,拿剑上去杀了他!”洪凌波叫道:“但是……他没有穿衣服啊。”李莫愁怒:“师傅的话你敢不听?”洪凌波颤声到:“我,我也……打不过他!”

她说的是实话,但李莫愁只道杨过在古墓只学了四五年武功,功夫虽然不错,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跟随了自己十数年的大弟子。她只当洪凌波推脱,怒道:“难道我赤练仙子教出来的徒弟还没有我那贱人师妹教的好?快上,不然我杀了你。”

杨过听得她辱骂小龙女,不由气恼,怪笑道:“师伯为何这般轻贱自家师妹?我跟姑姑清清白白,天日可表。说起来,师伯如花似玉的娇躯当真好看的很,过儿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那么隐蔽的风光呢!过儿的大好身躯,今日也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亮相,师伯很有眼福不是么?现在过儿思想着,我跟师伯似乎比我跟师父更‘亲近’啊!”杨过将一段亦真亦假的暧昧话说出来,只怕从此李莫愁不敢再说出那种侮辱姑姑的话了。

李莫愁怒发如狂。吼道:“动手,杀!”洪凌波无奈,只好转过身来向杨过进攻。杨过虽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兀自醉红了双颊。杨过运起全真的七星步法,游刃有余的在她长剑缝隙中闪躲。洪凌波连攻了几十剑,连他的衣角都没有刺到。她气喘吁吁的叫道:“师傅,他衣服已经穿好了,你来对付他吧!”

李莫愁和远处的陆无双都转过了身子,李莫愁早就恢复了冷静,一振拂尘,运足了功力就要对杨过痛下杀手。杨过跳到木痛那边,摆手嘻笑道:“两个打一个,这不公平!”李莫愁冷冷地道:“你这样的小淫贼,人人都可诛杀。”杨过仰头大笑了起来,道:“杀人万千的赤练仙子也和我说什么江湖公义么?莫非赤练仙子准备放弃大魔头这个颇有前途的行当,改行当大侠了?”李莫愁顿时青了脸皮。

杨过朝洪凌波道:“洪师姐评评理,师伯他老人家是不是太为过分?”洪凌波如何敢接口说话?杨过又朝门外的陆无双道:“陆师妹可肯仗义执言?”

陆无双平日里为苟活,不敢丝毫得罪李莫愁。现在认定了今日会死在师父手上,便放了开道:“这个女魔头什么人都杀。你评理也没有用。”她这样说话,已经算是数落李莫愁的不是,间接的帮杨过说话。在她看来,本来自己一个劲顺着师父的意思,认打认骂,李莫愁这么多年都没有对自己下手,这次也未毕会杀她。这句话说出来,原本能有的半分生望也随之而去了。她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是看着李莫愁转过来的怨毒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第二十四章 初斗

李莫愁叫道:“好。好得很。今日我就叫你们全部血溅三尺。”话语中的怨毒,让杨过也脊背发寒。她竟先不管杨过,拂尘抖地飞到了在一边观战地陆无双头上。她一生困于昔年的怨情,这些年一直留着陆无双在身边,数次想下手杀掉,却总是不舍。那到底那是怎么一种爱恨交织的情怀,她自己也是不得而知。明知道陆无双已经背叛了自己,但是这时候听到她和杨过一起跟自己作对,李莫愁仍然不由自主的把杀招投向了惊的不知所措的陆无双。

杨过一直很留心的观察着她的举动。李莫愁拂尘尚且没有击实,他已经纵身便到了她身边,挥拳拍向她脑袋。这一拳刚猛十足,李莫愁暗暗心惊:古墓中怎么会有这么刚猛精妙的掌法?仓卒之下,她击向陆无双的去势不变,左掌却运起了赤练毒掌,就要将杨过打残。对一个小辈使用看家本事,实在是她恨极了杨过。

杨过后发先至,二人掌力一接,李莫愁内力浑厚,顿时将杨过的掌力尽数接下,更有余劲倒压。幸好杨过施展的是九阴真经上最上乘的大伏魔拳法,化解了大半的赤练掌力。这般硬碰硬的对决,功力稍逊,换成旁人,只怕仍然免不了受伤。杨过却仅仅凭借肉身挡住了这波内劲侵袭,暗地里一瞬间提起了全身的功力,化作柔劲,分成三波,如海波般向李莫愁左手狂涌而去。杨过内力虽然不及她,但是九阴真经上的上乘功力岂是易于的?尤其杨过自幼就将本身功力操控的纯熟无比。这一手陡然间化阳转阴,寻隙进击的高超手法,即使李莫愁也无法做到。

李莫愁本来花了七成的功力才击退杨过一招大伏魔拳法,正把注意力重新投到了陆无双身上,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能不声不息的发出这么一股犹胜适才刚劲的柔劲。她没有杨过这般强悍的外功,顿时被杨过的绝顶内功将她的掌毒的剩余掌力尽数逼退了回去。交战之时掌力倒卷,有如不设防的自己打了自己一拳。受此一击,常人不死也会重伤。李莫愁老奸巨猾,居然在那么电光火石的瞬间反应了过来,她以绝顶的轻功在地上一撑,整个身体倒飞,卸掉了杨过追击的部分暗劲,见陆无双一个铁板桥,避开了自己的一击,又闪电般的将拂尘继续扔向陆无双,正好用空出来得右手点了自己左手的穴道,阻止毒性蔓延。杨过利用对方对自己的轻视,做足了准备的一击,可谓势在必得,却不想李莫愁也能避开。不过即使是那般,在她退飞的时候,杨过掌力的余风还是狠狠地扫中了她左肘的“曲池穴”。加上毒素回侵,一两天之内,李莫愁的左手是很难派上用场了。她在适才那么险恶的情形之下,仍然不忘出招袭击陆无双。杨过此时虽然占尽了上风,却无力相救。

李莫愁飞向陆无双的拂尘劲力不消。眼看陆无双要被击中面门,门外闪过来了一条窈窕的人影,挥动手中的一根玉箫击落了李莫愁掷向陆无双的拂尘。另一只手屈指一弹,一粒石子滴溜溜的飞向了李莫愁胸口的檀中穴——居然是黄药师的独门绝学弹指神通。李莫愁当年吃过黄药师的大亏,对弹指神通忌惮无比,当下不敢硬接,不顾体内气息紊乱,强行移开了三尺距离。这般一动,原本的伤势顿时重了三分。

这几下电光石火,居然被李莫愁安然躲过了。尤其是她关键时候抛弃自己武器的一下,更是妙不可言。杨过对她临敌的经验佩服不已。他使尽心计,却一击不中,没能如预想中重创甚至杀掉女魔头,此时也不屑于趁虚而入。

李莫愁自救于千钧一发之间,心中骇的怦怦乱跳。多少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身处那般的险境。刚才如果一个不小心,她的一世英名就交代在了这里。她固然对杨过的武功之高,用力之巧而恐惧不已,新来的不速之客也让她捉摸不定。那人指上的劲力对她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弹指神通”这当世绝技代表的背后实力,却远不是她惹得起的。她压祝葫有的杂念,凝神仔细打量来人。只见那人身材窈窕,年纪颇幼,秀发出众,皮肤细腻白嫩,只是一张面孔丑怪不堪,让人不敢多看。她此时血气翻腾,生怕杨过乘机动手,抓紧时间强压伤势,竟无法质问来人。

杨过自然知道这位应该就是黄药师的关门弟子程英了。当年他见过她一面。程英估计对他早就印象全无了,他却还隐约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这一世,程英仍然为了救陆无双出现,而且脸上也还带着丑陋不堪的人皮面具。杨过非常仔细的打量了她的脸,居然看不出破绽。黄药师的易容之术当真了得!

程英不知他为何不继续进击李莫愁,却只盯着自己,目光灼灼。她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些许紧张,竟忍不住低下了头,但她显然涵养极好,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陆无双极为泼辣的叫道:“看什么看?警告你啊小淫贼,我表姐的主意你可不许动!”杨过有点意外,看来她们私下已经见过了。估计陆无双被抓,程英故意不出面,只等关键时刻,给女魔头一个突然袭击。他笑道:“你表姐的主意动不得,你的却能动?”陆无双不由地怒红了双颊。全不顾适才杨过的相救之恩,就要拔刀上前。程英拉祝糊,对杨过裣衽道:“这位少侠,请不要误会,我表妹性子直,说话难听,尚请见谅!”

杨过笑道:“我怎么会误会?我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令妹对我心存提防,却是应该。倒是姑娘,明明美貌如花,为何戴着这么个丑恶的人皮面具,莫不是在下不配一睹尊容!”

杨过居然知道她戴着面具!程英一惊。她忙行礼道:“这位少侠见笑了。小女子只是不想多招是非。带着面具行走江湖,会方便很多。并不是有意对尊驾不敬,请不要误会!”。她虽如此说,却丝毫没有取下面具的意思。她在暗处也看到了杨过的劣行,想当然的以为:此人连仇人李莫愁都敢调戏,自然是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虽然感激他救了陆无双一命,却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容貌给他看了。

杨过道:“不想招惹是非。看来姑娘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吗!是怕自己太美,少年男子搅扰之下,不胜其烦么?”他见到了程英,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些许亲切,言语之间丝毫没有了少年男女初次见面应有的矜持。正调笑间,却忽然警觉起来。他想到:若是不小心让她如历史上那般爱上了自己,岂不是冤孽?他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性情,打消了继续开玩笑的念头,硬声道:“不知道姑娘地面具还有多少,不知道能否送给在下几副。”

程英听他语气陡然间转冷,顿时更是忌惮,说道:“我有……”陆无双打断她,瞪着杨过道:“第一,你要面具干什么?方便你为非作歹么?第二,我们为什么要给你?”

杨过笑道:“陆师妹见笑了。程姑娘自然不会不答应——第一,今日如果没有我杨过,你们两个休想逃出李莫愁的手掌心。我救你们脱出一劫,你们用这人皮面具作为报答,两不相欠。第二,姑娘即使不给,难道我不能抢么?”

他忽然挥掌拍向陆无双面门,陆无双急忙举手挡住。杨过的手根本没有和她相接,从一个怪异的角度滑过她的发髻,拔掉了她束发的簪子。陆无双看到杨过手中的簪子后才知道他刚才能够打伤李莫愁不是靠的运气,这个登徒子的武功实在已经到了一个她无法窥及的境界。

杨过盯着程英面上的人皮面具。她乖巧的很,立即奉上了一张薄皮面具。道:“今日有缘和杨兄共御大敌,一张面具算什么?尚请杨兄笑纳。”她其实是外柔内刚的性格,今日被杨过如此逼迫,如果不是事关表妹的性命,她却死也不肯这般忍气吞声的。杨过看了看面具之后道:“太嫩,不够威武。”程英给杨过换了一张有如张飞般的让人不敢逼视的大汉的面具,杨过得意的带了上。陆无双怒气充盈,见杨过还挑三拣四,就要插口说话。程英止住了她。远退几步,暗地里提防。杨过故意无视她目光深处的寒盲,连声道谢。

李莫愁阴策策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几个,难道还以为能够活过今日么?”杨过们几个自顾自聊天,仿佛她这个天下第一女魔头不存在似地。她一生中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她趁刚才的一点时间,已经将毒素和内伤稳定在一处,拼着耽误疗伤,她也要先收拾了杨过等人。她现在她最恨之人自然是杨过和陆无双。只要他们死,就连玉女心经她也能抛之脑后。

杨过嘻嘻笑道:“师伯,你已经受伤,只怕未毕是我的对手。我今日出阴着伤了你,算不得光明,只为报答前几日你偷袭我和姑姑的之仇。你我恩怨未了,等你日后养好了伤,我们自有一战。看在你是我师伯的分上,今日我也不屑再次出手。”

李莫愁冷笑道:“师伯?我李莫愁可不敢当啊。”语音一转,道:“你跟你那贱人师妹关系暧昧,颠倒伦常。你到是可以跟着我师妹叫我一声师姐的。”杨过大怒,想不到她仍然胆敢在这上面侮辱小龙女,便冷冷地接口道:“那不错啊,师伯尘封了十几年的樱桃小口,如果能为杨过而启,娇滴滴的叫上声师弟,作弟弟的会不知道有多么陶醉呢!”李莫愁比不上杨过无耻,变色怒喝:“不要对我说如此不知羞耻的话语。”杨过冷笑:“身子都互相看过了,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是么?莫愁姐姐?”

陆无双恨李莫愁到了骨头里。她从来没有见到过李莫愁吃憋,虽然觉得杨过无耻的很,她却仍在一边喝彩了起来,大声嘲笑。

李莫愁怒极暴喝,随手抽出了洪凌波的长剑就向杨过攻来。简简单单的一剑,竟然封死了杨过所有面门的要害。她剑上的功力其实丝毫不比拂尘差,凌厉之处甚至犹有过之。离开古墓之后,李莫愁没有拘泥于古墓原来就有的剑法,综合各家所长,根据她自己的情况,颇有改进。一些招式比起玉女心经的上乘剑法,也不逊色多少。她这一剑狠毒到了极点,杨过一个应对不好,只怕一颗大好的六阳魁首就会被她刺成烂葫芦。杨过心中赞叹,这女人当真是了不起。古墓随便收的一两个徒弟,都是武学良才。可怜那邻居全真派,弟子满天下,真正看得上眼的年轻英才大概只有那还没有见到过的耶律齐——他还是那行事乱七八糟的老顽童周伯通收的弟子。

杨过手中并无兵器,展开轻功后退,退回到屋中。他见李莫愁不顾自身伤势,拼足了功力向自己急刺,剑上满蓄真力,破空之声让人头皮发麻。他忽然发力举起了那陈满了洗澡水的木桶,持之当作武器,砸向了李莫愁。李莫愁见浴桶来势极沉,长剑只怕招架不住,又怕被溅上洗澡水,连忙后退。殊不知杨过就是要给她浇个落汤鸡。木桶的木掴已经被杨过用力扯了开。那白来斤重的大桶在半空中炸开,木屑带着几十斤的洗澡水犹如下雨般朝她当头砸下。李莫愁如果用的还是拂尘,自然能拂开这些纷乱的水流。只靠长剑,却是不能。李莫愁怎肯被杨过污浊的洗澡水沾染上?当下奋力一跃,准备击破屋顶,从上脱出。杨过已经夹在水中冲了过来,见她想向上闪避,便展开擒拿手缠住了她腾在半空中的右足。李莫愁早就料想到了杨过有这一招,足部稍微一点,千斤巨力向杨过头项压来。杨过整个身子稍微一矮,把她的力度卸掉了一大半,手上连连变招,就是扯着她右足不放。

杨过修炼的武功比李莫愁的要高深不少,她想凭招式胜杨过,殊为不易。李莫愁已知到今日是免不了一身湿的命运了,一怒之下,不再挣扎着逃离,足部继续施压,同时长剑笼罩向了杨过的上半身诸穴。她今日拼着受辱,也要击毙杨过于剑下。杨过身体矮成了一团,在水幕中眯缝的双眼却敏锐的看出来了,李莫愁真正的杀着正是她看似不能动的左掌。他从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便随地一滚,已经避开了她大部分剑势,回身继续用擒拿手捆祝糊的身形,让那洗澡水淋了两人全身都是。杨过的固执付出的代价就是李莫愁的满蕴了毒素的左掌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印在了杨过的肩膀上。但是同时杨过却打出了双拳,分别击中了她两条臂膀的关节之处。一阵吱吱的声音传来,估计她的双臂都被杨过全力两击给打的错了位。

本来李莫愁负伤之后,两人的实力平均,想分出胜负至少要在几十招之后,杨过自信也未毕会输。但他和人交手,喜欢那种决定胜负于一瞬之间的畅快淋漓的快感。招式能化繁为简最好,不能的话也会尽量用最简捷的方式结束战斗。这下以伤换伤,杨过固然中了李莫愁的赤练神掌,李莫愁也是去了大半的攻击力。两人双双被杨过的洗澡水浇了个透身,李莫愁却是输了。杨过笑着道:“莫愁姐姐的赤练神掌果然神鬼莫测啊。今日一战,足慰平生!只是看我们的情形,算不算是共浴过了呢?”

李莫愁面色铁青。常人中了她的赤练神掌,现在自然只有萎地等死的份。但是对杨过,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莫测高深。她吃够了轻敌的亏,现在已经将杨过当成了人生大敌看待。杨过调笑的言语,她已经自动过滤。赤练仙子身经百战,自然不会在动手的时候被敌人轻易激怒。

杨过看她战意犹胜,很有跟他一分生死的架势,他此时却没有了动手的精神,歪歪脑袋,道:“说实话,你现在形象不错,谁看了你的身材,都不会相信你已经是直奔五十岁去的人了。”他话虽如此,其实一双眼睛从来没有从李莫愁的双眸中离开。

李莫愁此时还只三十多岁,正是鲜花怒放的年龄,哪里是什么‘直奔五十岁的人’她却没空继续发怒,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湿透了的道袍紧紧贴在身上而显现出来的娇躯曲线,顿时斗志全消,背过身去,足下连点,几下便消失在了远处夜幕中。

杨过和李莫愁适才的相斗,每一招都是惨烈之极且玄妙无比,忽然开始,旋即结束。直到李莫愁抽身退开了,程英陆无双和洪凌波兀自三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以战退了李莫愁为标志,杨过终于跻身江湖一流高手。除了五绝那种宗师层次的大高手,天下间又有何人为惧?算起来,杨过自从自幼母亲重病,自己受尽折磨起,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多年了,他哪一日不想着纵横天下,神功无敌?如今总算略有小成,十余年辛苦没有白费。杨过从心底里彭湃起来一股豪情,禁不住仰天长啸,那一瞬间只觉天人相接,清越狂野的啸声绵绵不绝,先是震得周围的诸人立足不稳,四下里鸡飞狗跳,渐渐的啸声高不可闻,但诸人都感觉到那啸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声势越壮,犹如天幕般从高空中落下,笼罩住了方圆十里的地域。悠远浑厚,似乎没有尽头。

李莫愁在夜空中穿行,咬牙切齿,盘算着杨过中了自己的赤练毒掌,还能活到几时。忽然间听到了他如此威势的啸声,顿时面如死灰。杨过和她交手一直取巧,她虽然知道杨过内力非凡,却不想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诸女看着杨过在屋中背手狂啸,内力绵绵不绝,气概万千,仿佛天地的中心都集中到了他一人身上一般,不由相顾骇然。

良久之后,杨过才停下了长啸。他见洪凌波仍然呆呆的站在那里,朝她道:“你师父已经逃了,你还不走?”洪凌波慌慌张张的也跳到了屋顶上,便要走开。杨过朝她道:“带着你师父的拂尘!”。顺手将李莫愁留下的拂尘掷道了她手上:“李莫愁今日被我打败,你可要小心伺候着,别被她迁怒之下杀了你。毕竟你还算是我的师姐,也照顾过我几日。好自为之吧。”他其实想到的是洪凌波最终很可能死在李莫愁手下。即使李莫愁不杀她,她这些年随着李莫愁做了不少孽,只怕也难得善终。这一节却无法开口了。

洪凌波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师父的毒掌……十分厉害,你……”不再多言,忽然红透了脸,快速的逃开了。杨过观看了她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凛。难道自己无意之中俘虏了她的心?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本是最值得沾沾自喜的事情。但杨过自然不同。他所历过少,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风流脾性,但他毕竟见识非凡,心底深处极为谨慎,不敢轻易触动除了姑姑外任何姑娘的芳心。

洪凌波的神色让他大是警觉,面对剩下的程陆二女,杨过适才的豪情得意登时全部消失了不见。李莫愁必然逡巡在附近,伺机寻仇,他自然不能让两人离开了自己,被赤练仙子击破。但是他又如何跟她们相处?

杨过一生,从不刻意约束自己性情,要他如同一个正人君子一般。终日对这两个美貌女子不苟言笑,他却是打死也做不到。适才情不自禁的跟程陆二人调笑,并没有丝毫戏弄之心,也没有恶意。他很快又想起了前车之鉴,便收敛了嘴脸,向程英强行索取面具,多少存了些许败坏自己在她们心中形象的想法。做了之后,他又觉得无聊无趣的很。这般总是自己给自己委屈,左也不是,又也不是,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戾气,面色不好看了起来。

程英和陆无双对他忌惮之意不在李莫愁之下,这时见他面色变化,更是惊惧,程英裣衽行礼,道:“今日多承杨兄相救之情,改日必当报答,愚姐妹告退了。”

杨过心中烦躁,道:“你们不能走,李莫愁就在左近,我可不想你们死在她的手上。”他这一句甚是不客气,陆无双刷的拔出了弯刀,喝道:“淫贼,你想对我们姐妹如何?我等就是一死,也不会如你所愿!”程英默不作声的将玉箫执在手中,摆出了迎敌的姿势。

杨过一愣,忽然指天发誓道:“我杨过今日发誓,只为救程英陆无双两位姑娘性命,对两位如有任何不轨之念,必然拔剑自刎。杨过一生从不轻易言誓,说出的话,绝对算数。你们放心就是!”两人相顾茫然,虽然不能尽信,警惕之意却松了不少。

杨过还是烦躁不已,背着手在屋中转来转去,眼中寒光四射,偶尔扫到两女身上,两人都是一阵紧张。想跑却又不敢。忽然杨过想到了这那已经被改变了的历史,想象着两人原本会相继爱上他,却知道不可能有结果,黯然和他结拜为兄妹,又黯然为他终生不嫁——再看着眼前两人对杨过又惧又敬,还夹着些许鄙视的眼神。颠倒的因果,已经发生的和没有发生的情缘,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情感综合到了一起,一时间似乎他已经经历过了当年的情感纠葛,两个孤苦终老的妙龄白衣少女的身影在杨过心中越来越鲜明,他一时间竟然忍不住心中一股悲凄,眼前原本陌生的两人顿时变的熟悉到了极点。杨过看着她们的喜怒无常的眼神陡然柔和了起来。

两女看着他柔和慈爱的眼神,却更加紧张。程英稳了稳心神,道:“杨大侠……”她话还没有说出来,杨过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他轻声道:“不想我杨过也有如此庸人自扰的时候。是了,当年怎么做,现在提前做就是。在自己妹妹面前,却是不要刻意装模作样,处处拘束的。只要一开始就把彼此的感情定义成骨肉之情,只怕她们就不会……”

程陆二人虽然听不清杨过到底说些什么,但是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恶意。杨过霍然转身,面朝她们,喜笑盈盈的道:“程英姑娘适才称呼我为杨兄,现在为何突然改口,莫非以为杨过不配作姑娘的兄长么?杨过别无所求,只是忽然想和你二人结拜金兰,作异姓兄妹,互相依靠。你二人意下如何?”二女做梦也想不到他神神怪怪的半天,脸色一变再变,却最终崩出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都傻愣在了原地。

第二十五章 金兰

程英和陆无双初见杨过,如何知晓杨过心中所藏的和她二人“本该发生”的诸多瓜葛瓜葛?她们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设想过种种可能都因为杨过一句奇峰陡出的话落在了空出。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结拜为兄妹,她们自然觉得难以接受。其实离开了杨过,她们的确逃脱不了李莫愁的手掌。杨过跟她们结拜之后,也不怕他再对二女怀有什么别样的念头——这是比杨过的誓言更加确切的保证。

毕竟在宋代,绝对不同于千年之后,少年男女常以异姓兄弟姐妹为接触的借口——结拜是最为庄严的事情之一。江湖儿女意气相投,肯为对方赴死,才肯结拜,从此不离不弃,亲比血亲。正邪皆是如此。例如当年的江南七怪,更是相依相伴的典型。郭靖杨康只有结拜之义,几乎丝毫没有兄弟之情。即是如此,杨康一生多负大宋和郭靖恩情 ,最后横死,郭靖还自认没有尽到兄弟的责任,终生自责不已。如果杨过以结义为借口猎取美女,那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虽然杨过在她们眼中不像个好人,但她们也决计不会将他想的如此不堪。

两人完全排除了杨过对她们的美色有所垂怜的想法。既然要托庇于杨过手下,跟他结拜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但是骨肉之情,怎能因他一句话而定?程英顿时哑然,她和陆无双一起结结巴巴地问:“是……结拜么?然后……我们就是兄妹?亲兄妹一般地兄妹?我们素不相识,只怕这个念头太过,太过…….”

杨过心中自语道:“是啊。兄妹……当年虽然结拜了,杨过却从来没有给你们带来过快乐。这一世,我自然要重新尽到做兄长地本分……”无论二女允是不允,他心中已经将她二人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看待。他一生孤苦,由于种种原因,除了小龙女,连郭靖的慈父之情他也不敢轻易接受。虽然活得自在,但是个中凄冷,又有谁知?这时候给自己找了两个俏丽可人的妹妹,他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柔情。说道:“我杨过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轻易收回。”他看远处几个点伙计藏藏躲躲的避在远处,袍袖一挥,那地上李莫愁败退时候留下的长剑箭一般插进了他们藏身的木柱,剑尾兀自颤抖不止:“你们快快去给我准备些香烛什么的,我要跟两位姑娘结拜为兄妹。”那几个伙计立马颤声应诺,慌忙去了。

杨过这一手示威,陆无双心中颇是畏惧,拔出的弯刀不由的收回了半尺。一直忍让的程英却跨前一步道:“杨爷一片好意,我等固然心领。但桃花岛门下,却不能受人要挟。程英愿意一死,报答杨爷救命之恩。只求杨爷遵守诺言,看在我表妹陆无双孤苦残疾,也是古墓一派,更与杨爷同仇敌忾的分上,保得她平安,程英下一生做牛做马,也会答谢杨爷高义。”陆无双眼圈陡然通红,哭泣着抱住程英,对杨过瞪眼道:“你休想吓着我们。大不了我们姐妹一起自刎就是。你莫名其妙的,肯定不怀好心。我们才不会为一时苟活,落入你的圈套。”

杨过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二人宁死不屈,和我脾胃相投,我也只为救你们性命,别无他念,为何做不得兄妹?更何必轻言生死?”

程英试探着道:“我等素不相识,你何必如此处心积虑救我们性命?”杨过不答,笑着继续道:“想当年我义父欧阳峰也是这般逼迫我做他儿子,杨过抵死不从。还是令师忽然出现,使我看到了义父愿意为我身死的浓情。算起来……当年嘉兴陆家庄外的窑洞……斗转星移,已经呼呼六载。当年追着被李莫愁抓去的表妹不放的小小姑娘,已经长的婷婷玉立了。”又转向陆无双道:“当年的陆家大小姐,居然含悲忍辱,坚持着在女魔头手上活过了这么多年!六年中受了多少苦楚,让人想着心酸。”

程陆两女有若电击,隐约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程英早忘记了礼仪,指着杨过道:“你,你……你是那个——”。杨过点头:“我是当日的那个小童儿。”他便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程陆二女当时年幼,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纠葛都不太清楚,一些细节也大多忘却了。杨过却如数家珍,说的点滴不错。他还提到了自己后来在桃花岛,多曾研习黄药师笔记,最后道:“算起来我们相识已经多年。陆无双师妹算是我古墓中人,自不待言。程英姑娘的师尊黄岛主,我也是屡受其惠,仰慕之极。我等三人颇有渊源,我今日陡然提出结拜,颇有些孟浪。愿与不愿,只在你二人一念。反正无论你二人怎么选择,杨过决计不会对你们不利,也不会让你们性命坏在李莫愁手上就是。”

这时候那些伙计已经有人把香烛等一应用具都摆在了厢房供桌之上,杨过含笑看着两人,目光柔和。二女从杨过眼中看不出任何作作和伪善,却满是一股亲情。两人也都是孤苦伶仃之人,胸中一热,这时即使提防之心未能尽去,又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语?互视一眼之后,二女率先拜倒在地,程英道:“杨大哥顾念昔日之情,不嫌我等鄙陋,怜惜我二人孤苦,处心积虑想救我们于魔女指爪之中,一番好意,我等自然不敢推却。只愿大哥不弃。”陆无双也道:“原来杨大哥跟我们从小就认得。这番结拜,除了表姐,我陆无双又多出了一个本是高强的大哥。就是我自己本事低微,倒是让大哥脸上无光。”杨过大喜,跪在二女身边,对香案拜倒,说道:“杨过今日得了两个冰雪聪明的妹子,也不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屁话。总之要有人想对我二位贤妹不利,须得先踏过杨过尸体再说!”三人相对一笑,心意相通,互相扶着站了起来。

三人一般的孤苦寂寞,陡然间在这世间多了至亲之人,都激动不已。杨过哈哈大笑,若不是到了深夜,他只怕又要长啸怪吼,以抒发心中欢喜。

三人结拜过后,杨过自然是大哥,程英是二妹,陆无双是三妹。二女放下了对杨过的提防,杨过也轻松自如了很多。三人现在既是亲人,他就不需要跟她们耍心计,装深沉,便言笑无忌,纵谈随心。三人言笑宴宴,很是投机。

其间陆无双问起杨过身受的毒伤,大是担心。杨过在两人面前坦露出受伤的肩膀,只见上面映着一个眼色鲜艳的掌印。怪的是那掌毒在杨过肩膀多时,却没有扩散,这时候随着杨过运功,那层中毒的表皮就像手掌上的老茧一般自动脱落了。新皮肤上剩余的些许一点异色,杨过内力所至,一点点随着渗出来的汗水排到了体外。二女啧啧称奇。杨过向她们解释道,他适才中掌之时,已经封闭了肩膀处的所有经脉血流,这一片表皮顿时角钝如死物,李莫愁毒掌无法深入,无法奏效。杨过外功独步天下,对于身体的细微操控在江湖中首屈一指。加上逆九阴的绝顶排毒心法,赤练仙子跟杨过以伤换毒的买卖,算是载了。

当晚三人各自回屋睡下。深夜里陆无双问程英道:“表姐,我们当真认他作大哥了?”程英缓缓道:“我们今日是明誓焚香结拜成的兄妹。表姐这个称呼,你莫要再提了。”陆无双翻来覆去半天,道:“我先前只当大哥是个淫贼混蛋,但是今日相处,他眼神里很是清澈。我们结拜,他倒是极为认真的,没有丝毫机心。你知道,我看似鲁莽,但是在李莫愁眼皮底下苟活了好几年,这察言观色,一般是不会错的。”程英点头道:“是啊!而且他的眼神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本来就认得他,更不会讨厌他。尤其是和他结拜的时候,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酸,似乎……似乎……”

陆无双喜的坐了起来:“你也有这种感觉么?对了。他第一次说要结拜的时候,就在用看着自家妹妹的眼神在看我们了。我看着他的眼神,心中就已经答应了结拜的事情。只是对他开始的映象不好,不敢擅自应允。

我们三个人跪拜立誓的时候,我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的感觉,仿佛在什么地方,我们三个人做过同样的事情似的。好像……好像我们被来就应该是兄妹似地。只是总有那里好像有点不对——心酸?”

女人的直觉是何等可怕!但是她们的探索就此止步。真正的原因玄而又玄,杨过自己都不能解说。最后陆无双总结道:“大哥虽然霸道,但是对我们却是发自真心。只要他日后一如今日,我们自然不会负他……”

与杨过结拜,程陆二女最大的收获自然在于武学一徒。杨过的见识是她们百倍,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们武功的优缺之处。陆无双所学,不过李莫愁心情大好时候随手指点的一些粗浅功夫而已。程英所学虽精,但黄药师哪有耐心对她详加指点?一般武功,教过一二遍就不管了。两人这些年大多都是自己摸索着练习,破绽不少。

杨过纠正了她们一些明显得错误和不足,又根据二人不同的特点,从九阴真经的总纲中演化了两种绝顶的内功功法教给了她们。程英所学的东邪内功虽然奥妙,比起九阴真经总纲,多少差了一些。杨过又另外找了一套剑法教给了程英,能配合她学到的弹指神通。程英基础极为扎实,不需多教,便能够自行领悟。杨过教授给陆无双的要比其表姐多的多也详细地多。指法,剑法,掌法,暗器,轻功都有涉及。当然,暗器和轻功基本上都是从古墓本家中找的功夫。毕竟古墓轻功天下第一,冰魄银针和玉蜂针也是独步江湖。至此陆无双才得以修炼到江湖上的上乘武功。当然短短数日,杨过不可能教的如何详细。他指明其大概,然后将心法口诀和武功招式囫囵地灌到了她们脑袋中。他这般急躁,就已经是存了离开的念头了。

杨过不传授她们完整的九阴真经,倒不是藏私。关键在于两人并没有成为通晓一切的宗师的资质。贸然将完整的九阴真经传授给她们,只会让她们对真经上翰如烟海的武学迷惘彷徨。杨过为她们精心挑选的武功,都极为符合她们的资质。例如陆无双,如果专心坚持修炼杨过传给她的那一整套绝顶功夫,不出一二十年,她就大约能够勉强达到李莫愁今日的水准。假以时日,如果有所突破,很可能会步入超级高手行列。这就是专心一致的好处了。例如小龙女,专心修行古墓的武功,九阴真经作为参照,功力精纯无比,武功进境比杨过快的多。只怕不下五年,她就能渐进宗师级别,直追当年的林朝英了。

两人开始时候只是惊诧于古墓功夫竟然如此精微博大。杨过考虑再三,还是告诉了她们真相。听闻自己修炼的居然是江湖上最为绝顶的九阴真经,两个人都被惊吓的目瞪口呆。杨过也是为了警告她们,在练功有成前千万不能被他人知晓,不然为宵小觊觎,将有大祸。二女感于杨过恩情,虽然自认的确在心里面视杨过为亲生哥哥,绝无功利之心,背叛之意,但始终不知道杨过为什么那么相信她们,居然毫不防备地传授了她们当世最高深的武功。想不通之下,她们只好将那归结为缘分。两人对杨过地感情亦妹亦徒,绝对的信任和依赖。杨过也难得在除了姑姑外和别人如此亲近,还丝毫不带心理负担。

二女不忘记向杨过保证,绝对不会将他传授的神功外传。杨过自然不以为意。他门户之见淡薄,觉得这种保守的想法不值一提,他也不怕别人学了之后超越自己。事实上说白了,练武就像拿笔写字,笔纸都在,不同的人写出地字迹,好孬差别一目了然。固然好纸好笔写出的字会好上三分,但不是说只要都用徽墨宣纸,就都成了书法家。武学上也大略是这个道理。对于那些只会依葫芦画瓢的庸才而言,或许学了更凌厉的招式,得到更高深的内功,才能更进一步。对杨过或者五绝这般直逼武道的人物而言,最高深的地方已经不能用秘笈承载,更需要自己的意会和领悟。例如杨过意境高雅,几年前用全真奠基拳法就能打败八个全真三四辈的弟子。学会天下最深奥的武学就能天下第一,这是庸人的想法。李莫愁所学和杨过相比,要逊色的多。但是现在杨过却还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关键不在武学,在于使用的人而已!天下人都学了九阴真经又如何?又有几人能够达到五绝的层次?等到十几数十年后杨过悟通了武学中更高深的道理,五绝再逐渐老去之后,只怕他杨过就会有如当年的独孤求败一般,纵观天下间,欲求一对手而不可得。如果有谁能够通过学习他杨过传出去的九阴真经,而有一战他杨过之力,他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忌惮?

杨过一直留在小镇上不走,是等着李莫愁伤好之后的决战,更为了探听小龙女的消息。在这个镇上留着的半个月,除了传授两妹武功之外,杨过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回一次古墓,却从来没有发现姑姑的身影。他花了不少银子拜托各种势力,如全真弟子,丐帮弟子,走镖的,客商等人竭力散播杨过在重阳宫下打败了李莫愁的消息。他自然不是为了名声,只是希望姑姑万一从江湖中听到了这些传闻,便会知道自己已然无恙,不要为自己担心。半个月之后,他估计李莫愁伤势大概复原了,怕她回来找几人复仇,便不敢远离。

程英和陆无双复仇有望,更有杨过这般明师在一边指点,都贸足了精力学武,即是如此,她们也觉察到杨过寻找小龙女的迫切心情。这一日陆无双终于将杨过传授自己的剑法中练通了一式“银河倒悬”,只觉得虽然现在只会这么一招,剑上的威力却大了几倍,不由喜不自胜。她见杨过眉头紧锁,呆呆的望着古墓的方向,便和程英一起来安慰他道:“大哥,龙师叔是你师傅,你也说她武功在你之上,只怕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胜她。何必为她过分担心呢?”

杨过叹息道:“姑姑从来没有出过古墓半步。她行走江湖,却如何知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况且她年轻貌美,又完全没有江湖经验——她甚至不知道买东西要花钱……”

杨过苦笑道:“我如何放心地下?如何放心的下!”他越说越害怕,彻骨地思念让他不由的开始坐立不安。

程陆二人担心的看着杨过。陆无双讪讪的问:“大哥,龙师叔,呃。她,的确是你师父?”杨过对小龙女的情意,就连她们两个可能情窦未开的少女也能感觉到。想到李莫愁当日对杨过和小龙女的关系的讽刺——难道这位从来不循常规的大哥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师父?两个人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虽一直想找他询问,却总是不敢。

杨过看着她俩,缓缓地道:“姑姑自然是我师父。不过我早就爱上了她。不久前我终于知道她也爱我杨过。”。他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来,坚定的道:“我要她作我的妻子。”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明白且有力,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满面骇然。第一次从旁人口中这么明确的说出男女情爱之事,即使是自己大哥,两女还是不由的满脸通红。杨过缓缓说道:“杨过行事,从来不管它什么狗屁礼法纲常。如果你二人希望你们大哥是个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那要失望了。我既不能为之,也不愿为之。如果两位妹子鄙弃杨过的为人,也大可以一走了之,只当我们当日不曾结拜过。我传授的功夫绝对不会收回,更不会和你们为难,大可放心!”

陆无双长身而起,怒道:“大哥以为小妹是什么人?这个世上除了二姐,我就只有大哥一个亲人,也只有你们二人真正爱我怜我。何况大哥对我们恩重如山,虽死无以为报!别说大哥只是和龙姑娘两情相悦,想娶她为妻。就算大哥是比李莫愁凶恶一百倍的大恶人,我也不准别人伤害大哥一根毫毛,诽谤大哥一句坏话。二姐你说!”

程英缓缓道:“小妹师父号称东邪,脾性和大哥如出一辙。都是傲视世俗,卓而不群的英雄人物。小妹身为东邪门人,自己大哥如此至情至性,先前却不能懂得,还惊叫出声,让大哥伤心误会,已是愧对大哥兄妹深情,更愧对恩师多年教诲了,如何敢离大哥而去?结拜之情,虽死不变,请大哥收回原话。”

杨过听得两人语发真诚,大是欣慰,哈哈大笑道:“能有两位如此通达的妹子,杨过此生不算虚度。两位如此浓情,真不枉我们三人结为骨肉。只要姑姑不弃,两位妹子不嫌,世上所有人的闲言碎语,骂咒戳指,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当是拉屎撒尿,淡月清风。”

他话刚说完,心中一动,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个清癯俊逸的青衣老者一边缓步上来一边鼓掌道:“说得好。不想我黄药师活了这么大,今日才见到像杨兄弟这般通达不群,俊秀骄傲的绝顶人物。”

此人正是惊才绝艳,孤高怪僻的桃花岛主黄药师。程英惊喜的扑到他身边道:“师父!您老人家如何来了?”黄药师抚着她的脑袋道:“我听到你适才说的话了。很好,你说出来了那么一番话,就不愧我黄老邪的多年教导。”。他的眼睛却一直盯在杨过身上,眼神锐利,神光丰盈。他的一身修为早达到了反璞归真的绝顶境界,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由得不凛然。

杨过年幼的时候虽然见过这个桃花岛主了,但那个时候如很能体会到他那种绝顶高手的气度和风范?一见之下,心折不已。走上前去一揖到地:“杨小邪见过黄老邪。”桃花岛主一愣,哈哈大笑:“小小杨过,过于狂放。名不见江湖,如何就敢和黄老邪并名?”陆无双不知道他的脾气,被杨过的无礼吓的够呛。黄药师名列五绝的东邪,是江湖中流传多年的神话,她自小就听的多了,敬畏之心极重。程英虽然深知乃师脾性,也不由惴惴。

杨过自己却是随意的很:“黄岛主错了,小子自称杨小邪,是就小子脾性而言。杨过性格,不容于世,自认当的起一个‘邪’字。自称‘小邪’,实在是因为世上还有黄岛主这样的人物专美于前耳!小子年幼时候在桃花岛,曾拜读岛主书房之作百余部,受惠极深。每读到岛主佼佼不群之言,便击掌赞叹,引为知己。这番大胆,只为一表对东邪之敬,绝无半点托大之心。”他再揖道:“即使黄岛主想品评武功,目下小子身手虽然尚不入流,但十数年之后,只怕强如黄岛主,也要侧目而视之。”杨过所说的正是他心里之言,却不是为了刻意逢迎黄药师脾胃。当然,如果不是深知黄药师何人,这番话他心中虽有,却不会说出来。

黄药师微微点头道:“你当年在我书房看书,除却武功一途,无有醒言之外,天下大势,地理星象,诸子百家,多留有精辟之极的批示,虽然稚嫩,但很多新辟之处,虽我亦不能及。黄老邪自诩丰标独立,当世无二,但是读了你的批注,才发现很多地方我尚没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思索的透彻,藐视的彻底。我也是将你引为知己,今日一见,黄某幸甚啊!”以黄药师的身份说出来这番话,只要传到江湖上,杨过顿时就能名满天下。

两人相视一笑,心意相通,只觉意兴遄飞,天下尽在脚下。黄药师叹道:“黄老邪数年来最大的憾事,就是当年没有坚持收你为门下,却让老毒物欧阳峰抢了你为义子。”杨过笑道:“黄岛主所言未必。如果当年小子当真入了你的门下,只怕锋芒尽数为东邪所盖,从此一生碌碌而已!况且如是那般,我如何能拜到古墓门下?又如何得到姑姑一片情意?那样的话只怕杨过的一生也没有什么意思!”他一谈到小龙女,便意兴昂然,神采飞扬。

第二十六章 赌斗

两人意兴相投,就要了酒菜,在屋中畅饮。之间纵横放旷,无所不谈。程英和陆无双点烛添香,在一边作陪。杨过喝的有了几分酒意,便向黄药师打听道:“黄岛主笑傲江湖多年,不知近年里有没有我义父欧阳峰的消息?当年他发狂而去之后,忽忽已经五六年。杨过隐居古墓,不通信息,对义父挂念不已。”

黄药师道:“我三年前曾经在嵩山见过他一面,欧阳先生还是头脑不清。不过他武功高绝,而且对人情世故还是有几分明了的,虽然记不起来自己是谁,日常的生活也是无碍。纵有宵小想对他不利,也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你不许挂念!倒是你的姑姑龙姑娘——”

杨过一把抓祝蝴问道:“我姑姑如何?黄岛主见到她了么?”

黄药师笑道:“你且莫慌。我正是为此而来。前天我在离此处往南方大约百余里的荒山野岭中漫行,碰到了一位白衣美貌少女,就是你姑姑了。我还跟她比过轻功,逊她一筹,老夫极是佩服!”其实当日的比试,最终还是黄药师内力绵长,稍胜半筹的。不过他何等骄傲,一开始追小龙女不上,自然坦然认输了。他便将当日荒野碰到小龙女的情况详细的向杨过作了说明。

杨过得知姑姑无恙,不由得喜形于色,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他朝黄药师道谢:“不是黄岛主,只怕小子会一直在此处苦候。我这就前往大胜关,以求早日见到姑姑。”迈步刚要走,又回头向黄药师托付道:“李莫愁半个月前受我重创,现在估计伤势已经痊愈。依她睚眦比报的个性,几天之内必然会到此地寻仇。两位义妹还请黄岛主代为照顾!”原本他跟黄药师一见如故,定然要秉烛夜谈,好好聚个十天半月的。但是听到了姑姑明确的动向了之后,他哪里还能够坐住片刻?

程英和陆无双见杨过要走,颇是不舍。但一来自知相见有期,二来两人在杨过有意操控之下,对杨过尽是兄妹之情,自然不会像原史中结义分手的时候那般寂空渺渺,肝肠寸断。

黄药师道:“李莫愁生性狠毒坚忍,真的有如她外号赤练蛇一般。只怕我护的了她们一时,护不了一世。如果诸位无意亲手复仇的话,老夫便可以出手杀了她,到也一劳永逸。”

杨过看像两位妹妹:“我和她的仇只是小怨,可以不计。只不知二妹意下如何?”李莫愁武功极高,人又狡猾,现在已经相当清楚杨过的实力,再不会像以往那般轻敌被辱。杨过虽然自负,却不会自大到自以为能够轻易杀掉她的地步,所以拜托黄药师出手。不过手刃仇人乃是武林中人心中一等一的大事,是以黄药师虽然能够自己动手杀人,却先听取杨过等人的意见。程英道:“程英本一切唯师父和大哥马首是瞻。不过当年李莫愁杀了我三妹全家,这个只怕要取决于三妹的心意。”

陆无双踌躇了起来。若是半个月前,有人能帮她杀了李莫愁,她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不过她如今和杨过学了那么多高深的武功,眼看她再苦练十数年就报仇有望,想起当年被李莫愁屠杀了满门的血仇,不能亲手杀了大仇人,终归是心有不甘。但她又不愿拖累杨过和程英,一时间颇是踌躇。最后咬牙道:“算了,就请——”

杨过打断她的话,对黄药师道:“我们决定了,实在不敢劳烦黄岛主出手。近日赤练仙子若来,杨过少不得跟她缠斗一番,怎么着也让她立下个短期内不得骚扰我等的约定,再把她的性命留给二妹三妹日后报仇。”

黄药师本来就不乐意向李莫愁这个小辈兼女人动手。只是杨过所求,才曲意应了。现在杨过这般说,他自然欣然同意。向杨过道:“有杨小友在此,李莫愁不足为惧。只怕老夫留在此处,”微笑着向门外某处看了两眼,和杨过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李莫愁不敢出来。好!老夫既见到了杨小友,便不虚此行。他日相聚,小友心中无事,我们定要再谋一醉。今日徒留无益,老夫去也!”他说罢大笑着飘然而去。杨过心中苦笑,本来是他想要走,结果终被黄老邪抢先了一步。

杨过既知姑姑行踪,便少了些许烦躁,多了些沉着冷静。这一日三人都在庭院之中练功。杨过正在悉心教导程英内息搬运的法门,忽然拔出了程英的长剑,挡住了一枚飞向陆无双的冰魄银针。程英为了修炼杨过教她的剑法,前几日专门找镇上铁匠打造了一柄长剑,这次仓卒之下,立了大功。陆无双心中怦怦直跳,拔出了她使惯了的弯刀戒备。

李莫愁这一针立威的意思很是明显,却也没存了杀人之意。杨过将长剑挽了几个剑花,抗到肩上笑道:“仙子姐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赔小弟我喝上几杯?放心,黄岛主走了两日已经走了,算起来,这里还真的就你武功最高呢!”

李莫愁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脸上满是阴森可怖的冷笑,杨过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却真诚的很。但两个人的眼神却出奇的相似,都迸着冰冷凌厉的光芒。李莫愁身后跟着洪凌波,她用一种怪异且夹着羞怯的眼神看杨过,却被他眼中的寒意吓了一跳。

李莫愁道:“杨过,你这个坏小厮,我一直都小看了你。你足不出古墓,居然还识得鼎鼎大名的东邪黄药师。不知道黄药师传授了你什么妙法,能让你胜过我手上的拂尘么!”

她明明武功在杨过之上,上次却被杨过连使诡计,加上出其不意而受伤败退,自然引为终身之耻。事后杨过又大肆宣传此事,已经弄到了方圆几百里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而且这个消息正一点点向整个江湖上传播,她的确算是败了,便无法否认。她一生之中何尝吃过如此大的亏,丢过如此大的人?所以她一待伤势痊愈,就赶到了附近。她确信黄药师已经走了之后就现身而出,打定主意要将杨过毙于拂尘之下,一雪前耻。

杨过知道她的想法,他也存了正面一撼赤练仙子的雄心,当下一震长剑,清啸道:“你我二人仇怨,今日便来个了断。不过我们势均力敌,总是这么打下去也没有个结果。不如今日我们定个死局,我跟你堂堂正正一战,要是仙子杀得了我,那不用说,我两位义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但如果今日仙子杀我不死,五年之内,不许动我两位义妹一根毫毛。”李莫愁冷笑道:“你倒好打算!这么一来,我赢了固然什么多的也得不到,输了却要立下约束。”杨过笑道:“你若是不答应,我自然还是耍阴着,使诡计。仙子纵然武功胜我,却大有再败的可能,而且我轻功不在你之下,若是逃之夭夭,师伯须拿我没有办法。”李莫愁目光闪闪,最后道:“好。只要你堂堂正正跟我一战,难道我还杀不了你这个小子?今日我若杀你不死,只要这两个小丫头不坏我的事,五年之内我不动她们就是。但你杨过却不在其中!”杨过道:“那是自然!不过今日你杀我不了,日后只怕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他剑势一收,摆出了一式全真剑法“定阳针”。这剑向上斜刺,谨守上三路,杨过功力既高,剑法领悟的尤其透彻,这一式剑法毫无破绽,即使全真七子也没他使的巧妙。

李莫愁心中佩服,却偏要以硬碰硬,运转功力,拂尘犹如一束钢丝般直插向杨过头顶七窍。杨过等到拂尘快到眼前,“定阳针”剑式变换,长剑闪电般连刺出七剑,七剑犹如一剑,便挡住了她的杀招。李莫愁使得是古墓派武功中的得意杀招,杨过回敬的却是正宗的全真剑法。所谓古墓剑法克制全真剑法只是相对而言,招式用的灵活巧妙,全真剑法也可以是玉女剑法的克星——当然这也只对杨过这般人而言。李莫愁从来没有想到过师门得意剑法居然能被全真派的初级剑法这般挡住,心中佩服,口上却说道:“师妹教出来的好个叛逆的弟子,居然胆敢用全真剑法侮辱我古墓剑法!”

杨过笑道:“师伯不说,我还以为鼎鼎大名的赤练神掌也是我们古墓的功夫呢!”李莫愁嘴上说杨过不过,心中发狠,手上加劲,两人此起彼落,试探着互相攻防了十几招。顿时这庭院之中劲气逼人,罡风阵阵。所有的杂人早就远远躲到了一边,不敢在一边观看。程英等三人看得心惊肉跳,目眩神迷。陆无双偶尔觉得脸上有点不对,一摸之下,居然在流血。原来她离的太近,不知不觉间被几股细微劲风扫到了脸上。幸好伤口极细微,不会破相。她连忙拉着程英退开了几步。

杨过封住李莫愁一轮攻势,缓了口气,谑笑道:“算起来我们都是古墓的不肖子孙,倒也是一对儿!”李莫愁退开几步,怒气冲冲的道:“杨过,你功力不低,功夫更好的很,为何总只会使这种下作的手段搅扰我的心神?这就是你所谓的跟我堂堂正正的一战?”她这番交手,才发现即使自己之前尽量高抬了杨过的实力,却还是低估了他。虽然一直占着优势,但想如自己先前打算的那般速战速决,却是极难。

杨过斜倪她一眼,用长剑缓缓切掉了左手小指上一截中毒的指甲,目光中逐渐热切了起来。和李莫愁这种历经江湖风雨无数,又比他略强的高手生死相博,实在是人生难求的大好机会。他说道:“师伯有命,不敢不从。你我再不争那无谓的口舌,便凭一身本事和上天给予的运气,全力一战,不死不休!”。李莫愁看到了杨过眼中的那种狂热的战斗欲望,心中一凛,本来满满的获胜信心颇有些动摇起来,她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和我不死不休?乖乖受死就是!”

杨过哈哈大笑,不再多言,忽的纵身扑上,剑势大开大阖,每一剑均有千钧之力,既狠且快,以泰山之势向李莫愁压去。这是杨过从九阴真经中记载的大力金刚杵法改编过来的剑法,加上了杨过强悍的臂力,最适合用来强攻。李莫愁拂尘不敢硬接杨过的剑势,拂尘不断施展柔劲抵消杨过的进攻。她的功力出神入化,将古墓派以柔克刚的法门练得极为高深,数息之后,杨过好不容易抢得的先机重新被她夺回。杨过毫不气馁,长剑虽陷入了拂尘包围之中,却有若水中之鱼一般,随意摆动,虽不能能脱困而出,却也自在随意。

杨过渐渐的展开了本家玉女素心剑法中的招式,一点点扳回了败局。玉女素心剑法是古墓最高深的功夫,杨过所学虽远不如小龙女精深,但是用来抵挡李莫愁的古墓派剑法,却绰绰有余。李莫愁凭借高杨过一二筹的内力和丰富无比的交手经验,强自稳占着先机,但一时之间,却如何能够攻破杨过的防线?

而且最让她吃惊凛然的却不是杨过奥妙无比的招式——她觉得杨过仿佛天生就是用剑的材料,与李莫愁的这场大战,杨过先时多少有点施展不开,但是真的打到了白热化,他往往随手间就能化解她的必杀绝招,运力御剑,自然通透,仿佛长剑就是自己胳膊的延伸。大战不到一顿饭时间,李莫愁觉得她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拨拨攻势犹如扑击礁石的大浪,每每浪头盖过了礁石,转眼礁石又露出了海面,屹立不倒。明明真实实力自己高出他一筹,但是自己强势压下,他却总巍然不动,寻机伺动。虽然屡屡受挫,他却仿佛冷水浇上了热油一般,战意加倍。她毫不怀疑,即使自己现在斩断了他一手一脚,他也能照样活蹦乱跳的还击。

两人以快打快,不多时候已经大战了接近一百多个回合。主要是李莫愁如今还比杨过强上不少,杨过只能竭尽全力防御。不然若是由他进攻,自然是数招之内,结束战斗。杨过的体力充沛,内力更是源源不绝,如果愿意,凭借九阴真经的密法,他还能够近乎无限制的透支,只是事后会相当虚弱。这一番大战,杨过越战越勇,渐渐的已经扭转了完全防御的被动局面,偶尔逮住女魔头气虚神分的刹那,还能够还上几剑,让她也手忙脚乱一阵。照着这种架势看来,如果杨过在能坚持几千招不败,倒是很可能活活凭借体力拖死赤练仙子。不过要他撑过几千招的防守不犯任何错误实在有点难办。任意一个小失误都能让作为防守的一方的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李莫愁感到了杨过的变化,非常忧惧。她现在才意识到,杨过的修为比她其实并不逊色。他的内力固然逊上自己一筹,但是他巧妙高明的运力之法,精微奥妙的招式弥补了这个差距。杨过输她只是输在临敌经验不足。只要给他一点点时间消化了今日和自己的大战,杨过就能真正的融会所学的各种武功,加上他在对战的时候那种如鱼得水的战斗欲望,她虽然比杨过强上半筹,再次碰上,还真的难说胜负。今日不杀此人,后患无穷。

想到了此处之后,李莫愁不再犹豫,使出了自创的生平绝技“三无三不手”。 突然间只见黄影幌动,身前身后都是拂尘的影子。李莫愁这一招“无孔不入”,乃是向敌人周身百骸进攻,虽是一招,其实千头万绪,一招之中包含了数十招,竟是同时点杨过全身各处大穴。这一招防无可防,只有正面逼退她才能破解。杨过自是远远不能。但他如果后退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中了她后续的绵绵杀招。这本是李莫愁的杀手锏,不过她却不知道杨过还有门看家本事“逆九阴”,正好克制她的这门功夫。于是杨过强行逆运九阴真经,展开易经锻骨的功力,生生的移开了周身的各大穴道,任由她的拂尘点在杨过身上。这般李莫愁的拂尘虽然打在了他的各处大穴,却只多了几个伤口,些许疼痛而已。

李莫愁不知道杨过对穴位和周身经脉肌肉的操控已经达到了当世绝顶的水准,吃不准为什么没有点中杨过的穴位,立即施展第二招“无所不至”。这一招点的是他周身诸处偏门穴道。杨过诸穴既然已经移开了,便不在意,作出一半躲闪的动作之后,忽然迎着她拂尘的来势而去。一般对敌,焉有别人击打自己穴道,却不退反进的?杨过这般一冲,李莫愁打在他身上的拂尘丝力度重了两倍。李莫愁不及变招,杨过已经闯到了她身前,两个人相距不过数寸,杨过一口咬祝糊拂尘的手柄,叫她无法继续出击。他长剑运刀招,从右向左大力挥来,直要将她腰斩。这个时候两个人简直身体相贴,李莫愁没有退让的余地,一时间危险之极。然而她毕竟经验丰富,凭借比杨过高深的内力,一面强行想震开杨过咬住拂尘的牙口,更用了左手掌来施展了拂尘的“三无三不手”最后一式“无所不为”。运足了赤练神掌的掌力从正面穿过自己胸前迎击杨过砍来的长剑。

这一招无所不至原本是用来对付那些对三无三不手前两手应付不来,苍黄而退乃至于破绽大出的人的。对准破绽,聚力一击,总能奏效,命之“无所不为”,却是名副其实。只是今日她百试不爽的打穴之法对杨过完全没有了作用,这一招“无所不为”没用来对敌,却用了救命。这下匆忙出手,方向古怪,威力打了个折扣。杨过斩过来的长剑按原来的轨迹继续斩向李莫愁,握剑的手却陡然松了开。同时杨过松开了口,功聚头顶,一脑袋撞向近在眼前的李莫愁。

两个人都已经无法变招了,顿时硬碰硬的撞在了一起。李莫愁的“无坚不摧”掌力将那长剑从中击断,两截断剑扑的飞出,插在一边的墙上,几乎尽数没入。额头和脑门相撞,杨过内力差的很多,整个人斜向上飞回了一丈多,跌倒在地,浑身气息翻腾,血液翻涌,受了极重内伤,差点七窍流血。本来这种全力以赴的内力碰撞,像杨过这样比李莫愁功力相差一筹的,功力弱的一方不死也会残废。但是李莫愁没能用上全力,而杨过的内力于肉体筋脉结合,修身之功深厚之极,居然没有大碍。

李莫愁也退了三步,顶门一片殷红。她的体格远不如杨过勤修易经锻骨篇之后的经骨强健,一撞之下,受了相当的内外伤,差点撞破了脑壳。她之前运足了内力拉扯杨过口中的拂尘,不料杨过陡然松口,以至于她的力度都用到了空出,等于她自己打了自己一拳。虽然她经验老到,上次也有过力量用虚的经历,防备之下,体内自然生出了化解的内力,但怎能化解的完?这下再次受了不轻的内伤,立马差了气息,胸中郁闷欲死,更是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夺过来的拂尘,拿在手上却如有万钧之重,恨不得丢掉为是。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了再战之力。互相对峙着。其实杨过有自己的独门方法,暂时性的继续强行聚集七八成的功力,或许能够击杀她。不过这么一来,他的伤势可能会无限制加重,甚至于造成永久性的伤害。杨过杀她之心没有如此坚决。更何况他并不知道赤练仙子会不会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救命的绝招。

程英和陆无双赶紧跑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杨过吐了口血吐沫,从一边七零八落的角落抄起一小坛汾酒,当做清水漱了漱口,然后喝了个底朝天,借酒劲勉强压住了腹中翻腾的血气。二女本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心中惴惴。这是看他还能喝酒,便放下了大半的心。李莫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额头上破裂处几道血流顺着面孔淌下,面目阴森。洪凌波在身边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干净了。

杨过想开口讽刺她几句,终于没能说出话来。估计李莫愁也差不多。两人这次拼了个半斤八两。认真算来,杨过是输了,因为他毕竟占了先知先决的优势。看到李莫愁使出来“三无三不手”,杨过就料想到了这时候的情形。在相比对方逊色些许的情况之下,他还是只能够以伤换伤,争个平手。不过杨过现在信心十足,下次交手,他定然能够和她交手而不落下风。对李莫愁而言,没有杀掉杨过,还被他重伤,她已经是败了。而且她何尝不知道以后这个少年只会越来越强?这让一贯心高气傲的赤练仙子如何能够接受?

她等气息稍顺,自知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今日赌约她又输了,而且输的心服口服。她也不言语,转身便走。洪凌波追出去前看了杨过一眼,杨过眼光冰冷依旧,让她心中一酸。

等她二人一走,杨过就坐到了地上,浑身上下散了架一般。估计这一战下来,他身上至少添了百余道纤细伤疤,十几处中毒。李莫愁的手段,除了杨过这样的怪人,一般这层次的高手休想敌住。当然,即使是一个李莫愁级数的高手,如果没有她那般狡诈阴毒,也休想让杨过打的这般惨烈凶险。李莫愁当真是一个可怖的对手。如果她有和杨过一般的际遇,能学到如杨过一般最为高深的武学,估计假以时日,她能成为第二个西毒欧阳峰也未为可知。

第二十七章 完颜

解决了李莫愁的威胁,杨过浑不顾满身伤势,强迫陆无双去雇了一辆大车,载着三人直往大胜关方向而去。为了李莫愁,他已经耽搁了很长的时间。一路程英不理会杨过的催促,叮嘱着车夫行的极慢,生怕加剧了他的伤势。七天之后,杨过伤势大好,懒洋洋的在车上睡觉。一路上的食宿,包括打听小龙女的下落,都由两位义妹代劳。

这一日车行官道上。是时已是寒冬季节,罡风四起,有如刀割。程陆二女缩在车中。杨过内力深厚,自然不怕寒冷。他贪恋车外的阴冷明朗的阳光,便坐在车外晒太阳,跟二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当日一战。陆无双道:“大哥,我一直在想,李莫愁当日伤的你几乎无法动弹,为什么不继续施加毒手呢?”杨过哈哈笑道:“感情你们还以为李莫愁对我手下留情?她力道用的虚了,自己伤了自己,并不比我好过。当日如果继续动手,能活下来的必然是我杨过——何况你们两人还在一旁,她如何敢轻举妄动。李莫愁疗伤的手段远不如我们的疗伤大法微妙,只怕现在还藏在哪个角落舔着伤口呢。”陆无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当她一击不中,便顾忌身份不再出手了呢。早知道当日她受伤如此之重,我就上去将她杀了,便报了我陆家满门血海深仇。”

杨过看着她道:“她伤在了我的手中在前。你即使杀了她,也不英雄——当然只要能报仇,我自然不会要求你讲究这一套的。只是我想提醒三妹,切不可抱着这种侥幸的想法。自从李莫愁大败而去之后,知道她五年之内不会向你们出手,我看三妹平日练功便松懈了很多。如此只怕终身难以窥及武学之道,谈何日后报仇?”

陆无双既羞且愧,又有点不服气的道:“大哥伤势早两天就好了,还不是天天躺在车上享福!”程英白她一眼,道:“怎么和大哥说话!这般没有规矩。”

杨过笑道:“无妨。三妹心里面尊敬我就是,嘴上的话如何算数?无双倒是小看我了。你对古墓的内功领悟不深,不知道古墓内力别走蹊径,讲究的是清心静气,绵绵不绝。一旦修行有成,终日之内,即使是睡觉,内息也会运转不休。我在车中虽然在养神,却也从没有停过运功,即使是疗伤的时候也没有间断过。”他忽然怪笑道:“我每次受重伤之后,功力总要上升不少。看来以后倒是可以创出一门破而后立的法门,便叫【破立诀】,好像不错。”二女听了,浅笑不已。陆无双道:“大哥的【破立决】传出江湖,江湖中人打架的时候都会勇猛十分。不是重伤,绝不回头。”

杨过笑了笑,正色道:“江湖中的规矩,说到明处,还是拳头大的说话算话。杨过自信一生能不弱于旁人。不过你们虽然是我妹子,我却不会也不能永远庇护你们。明明十年之后,你们才能有跟李莫愁一战的资格,我却只和她立了五年之约。其意在此。如果你们在江湖中惹下了什么麻烦仇怨的,我未必能够出手帮忙,还要你们自己功夫好才行。”

陆无双不再玩笑,和程英一起肃然受教。杨过继续晒太阳,他刚才脱口说出了“不弱旁人”的话,心中自然联想到了王重阳。重阳真人给世人留下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全真祖师,端庄仰止。却又有几人记得他年轻时候挥剑杀人,行军布阵的豪情?“重阳一生,不弱于人”。杨过反复咀嚼这八个字,渐渐痴了。

道路开始颠簸,这诺大的马车渐渐的显得臃肿。眼见前面有个市镇,三人决定到前面卖掉大车,再买上三匹马,快点赶到大胜关去。在驶进小镇的官道边,杨过看到地界石碑,上面写着“龙驹镇”,杨过盯着这个石碑,脑海中浮想联翩,竟不由得出了神。

到镇上买马,却一匹也买不到,原来镇上先来了一小队蒙古骑兵,又来了些蒙古的达官贵人,两拨人将镇上的几十匹马都买了去。杨过打听了一下那蒙古官员的姓名,这些百姓也说不清,只知道好像是复姓耶律。杨过心中感叹,即使自己的改变,使得很多恩怨发生了转折,但对自己没有作用到的那些人,历史似乎正在重演。现在如果他在镇上找找,或许能够找到那个寻机刺杀耶律楚才的金朝贵族遗女完颜萍。

晚上在客栈睡下。杨过由于思念小龙女,买了条绳子系在屋中,学小龙女那般睡在绳子上。他最近屡屡大战,又和黄药师交流过不少武学心得,武功大有长进,内力的进步尤其不小。这一番行功,他渐渐地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空寂状态之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内力在身体百窍自行运转,一点点变得更加精纯。最近杨过经常能进入这种近乎先天的状态。他的功法其实已经接近于大成,日后一心精修,功力增长自然能够一日千里,却不需要像一直以来这般战战兢兢了。

他这种边睡觉边调息,四周一切风吹草动都收在耳中。不耽误休息和练功,也不怕被人偷袭,正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不过能够学到这么上乘的内功法门的,在武林之中本就是千里挑一。即使学了上乘内功,又有几个人能够体悟到个中精髓,达到这般通明的境界的?高手寂寞。有时候杨过想起来都不由为自己能生在这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而庆幸。他知道几十年后中原武林万马齐喑,就只有少林弃徒张三丰独创以柔克刚的绝顶内功而独步江湖,如今因为自己的变数,还不知道那个张军宝还出生了没有,更能不不能够再有创出太极的机会。那般死气沉沉的江湖,哪复有当今天下宗师辈出,高手无限的热血豪情?(倚天之中,周芷若只练了很短时间的九阴白骨爪就称雄江湖——她当时如果放在射雕神雕时代,估计还没有到达丘处机之流的层次。整个金庸武侠体系之中,南宋之后,宗师辈出的辉煌时代结束。‘个人意见’。)

杨过正在若醒若觉的体味那种融入自然的沉寂幽深,忽然听到了远远的蒙古人那边有骚动,有人大叫刺客,然后有人交手。他鬼魅般迅速的穿窗而出,来到耶律楚才的居处,隐在暗处,静观完颜萍行刺耶律楚才失手,被耶律齐制住。耶律齐跟她立下了只要她能够迫他使用左手就横刀自刎的誓言之后便放了她。过了不久,在蒙古护卫戒备的眼神中,黑衣少女完颜萍缓缓的退回到这个简陋的客栈里,居然就在杨过居室的隔壁。片刻之后,屋中传来了一个她压抑的哭泣声。还夹杂着低低的叹息声。

杨过站在窗外,怪异的想象着:即使从来不知道这一生的前因后果,这个时候的自己也会这般站在此地,对着这屋中垂泪之人。

他一时之间仿佛有了一种陷入了历史轮回的圈套中一般的感觉,分不出自己是原来的那个杨过还是现在的这个杨过。不知不觉的便也长叹了一声。完颜萍听得窗外有人叹息,大吃一惊,急忙吹熄灯火,退在墙壁之旁,低声喝问:“是谁?”

杨过几乎脱口就说出了:“跟你一般,也是伤心之人。”这句话。仿佛这句话自己曾经确确实实的在这个场景里面由亲口说过一般。他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便说道:“是能够助你报仇之人。”

杨过的语气相当诚恳,其中更包含着他心中那不知道跨越了多少年的感悟的沧桑。感到他没有恶意,呀的一声,两扇门推开,完颜萍点亮烛火,道:“阁下请进。”

杨过走了进去,在灯下打量着她。完颜萍果然年轻貌美,但是她眼睛虽然大而明亮,却和姑姑一双美眸没有多少相似。杨过看了,大感失望。完颜萍是金人,相对宋人的拘礼要大方很多,并不在乎杨过的逼视,反而仔细的看了看杨过。她适才听杨过的叹息声很是沧桑,本以为外面是位前辈高人,不想却是个英俊少年。微感惊讶之下,她说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杨过笑了笑:道“在下杨过。”完颜萍忽然面色一变,更仔细的打量了他半天,忽然道:“难道你就是最近江湖中传言的那位——打败了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少年英雄杨过?”杨过倒是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侥幸败了李莫愁之后挣得了那么大的名声,居然一个外族少女也听说了。他点头道:“就是那个杨过。”

完颜萍为了报仇,曾四处寻访明师,对江湖上的风吹草动很是通晓,杨过在终南山下败退李莫愁的消息被他刻意宣传了之后,轰动了北方武林。完颜萍是有心之人,自然多有听闻。她一直对这个传说中的少年高手仰慕不已,只道自己如果有他一二成的武功,自然报仇不难。现在这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还说过要助她复仇!完颜萍倒头就拜道:“杨大侠能够打败大魔头李莫愁,那耶律齐定然不是你的对手。求杨大侠传我武艺,打败大仇人,给我完颜氏报仇。完颜萍愿意做牛做马,以为报答。”杨过吃了一惊。在灯下只见她盯着自己,满眼哀求,形容凄婉,甚是美艳,观之动心,便不由的说道:“我助你报仇,你可肯为我做任何事情?”他着重说出了“任何事情”四个字,且语气轻佻。

完颜萍显然被杨过误导到了某个方向。她上齿咬紧了下唇,烛光下若隐若现的雪白俏脸一阵扭曲。良久才毅然道:“只要大仇能报,我……任凭你处置就是。”杨过看着她痛苦伤心,又毅然决然的眼神,心神大震!果然女子们伤心的时候神态居然如此相似,如此让人怜惜。他隐约之间仿佛又看到了小龙女当日在古墓中无可奈何的看着他重伤垂死,被李莫愁俘走时候那悲凄的眼神,不由的大叫了一声,跳了开去,心中喃喃的叫着“姑姑!”,直欲撇开一切不管,撒腿就向大胜关而去。完颜萍不知道杨过为什么忽然失态,只道大凡武功高强的人都有点怪异难懂之处。她作出了最难抉择的承诺,紧盯着杨过的神色,只怕他一个不高兴,甩手便走,她再想报仇,更不知待到何时。

杨过想到了小龙女音信断绝,不由得万念俱灰,原本那助完颜萍解开心结的兴致顿时消失无踪,连带原本准备的让完颜萍报仇不果之后,像原史那般给他吻一吻她那神似姑姑眼神的眼睛的欲望也随风而散了。他长出了一口气,意兴萧索,转身向外走去。

完颜萍眼见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如何肯放他走?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便抱住了杨过的双腿,哭道:“大侠别走。求大侠教我。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发誓。”

杨过取出一副人皮面具,仰面朝天,沿着冰冷的月光戴上脸上。他轻松的从她双臂之中抽出了双腿,冷冷说道:“耶律齐三番两次饶你不死,就算我能让你杀的了他,你真的能够下得了手?耶律家灭你大金,却也有他们的国仇家恨。你如今找他报仇,日后又有旁人后辈的寻你家人报仇。冤冤相报,无有尽头。当真无聊得很。我不是什么大侠。适才起意想教你三招杀死耶律齐的招式,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现在没有了心情。我劝你罢休吧!”。他自己心中责备自己:“我何苦做这无聊之事?见着了年轻的美貌姑娘,就想出言戏弄。”。其实他心中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逃脱不了宿命的安排。即使他比原来的杨过功夫见识都高明极多又能如何?姑姑爱他,说不定还不及对那个无知无觉的杨过的爱恋。这种想法让他恼怒,不由自主的升起了抗拒的念头。

杨过说完之后不再理会这个一心复仇的少女,径自回到屋中。完颜萍追到他屋前,不敢擅闯,又不愿离开。她被杨过的话说的心乱如麻。心中杂乱无比,不能入睡,就站在杨过屋外整整一宿。一早天亮,杨过和程陆二女登车向南而去。这一日纹风不动,日头明朗,最利远足。完颜萍骑着一匹毛驴,远远的辍在后面,不肯远离。

陆无双向车后看了看,朝杨过挤眉弄眼的笑道:“大哥,你先前答应帮她报仇,却又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推辞,然后将人家姑娘晾在门外一宿。这是不是欲擒故纵之计啊?大哥果然风流成性,对龙姑姑思念如此,还不忘记了一路上拈花惹草。佩服啊佩服!”昨晚杨过两人的动静,她们就在隔壁,自然听得清楚。

程英笑道:“我到觉得大哥说得都是真心话。欺骗小姑娘的事情,以大哥的骄傲,倒也作不出来。”她这般说,看似替杨过开脱,实则间接落实了陆无双“大哥风流成性”云云。她跟着杨过陆无双日久,便不由的染上了些许调皮。杨过哈哈一笑,放下心中愁绪,把完颜家和耶律家的恩怨向两位妹妹说了个清楚。程英道:“这等恩怨,原也没法说清对错,不如大家都退让一步,两家化敌为友算了。”杨过称赞道:“程英说得是。难得你看得这么开。”他嫌弃二妹三妹叫着不好听,不如称呼她们名字来得亲切。

陆无双道:“大哥,听你说来,那耶律齐武功很高,比你也未必差上多少。你如何能在三招之内龋蝴性命?”她那天听了杨过的忠告之后,最近练功极为发愤,且很有些收获。学武一旦有所感悟,往往会兴致勃发。她感觉到了武学的魅力,便如痴如醉,一有机会就找杨过讨论。杨过笑道:“不是杀了他,而是逼他动用左手。也不是我出手,却须是完颜姑娘才行。”说到这里,任由陆无双百般询问,杨过只是不语,道:“若是注定两家的仇怨着落在我手上化解,你们不久自能看到答案。”

程英在一边忽然插嘴道:“听大哥语气,对这位耶律齐少侠很是推崇。但若是大哥的三招奏效,那耶律少侠岂不是性命不保?想来大哥是不愿伤他性命,故而不愿帮助那位完颜姑娘吧!”杨过笑:“大概如此吧——却也不是……”眼见前面就是武关,杨过挥鞭指着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在这武关之内,我们或许能碰到他们几个人,顺便了结这段宿怨。”

中午时分,三人赶到了武关,在镇上一家酒楼上拣个座头,坐下用饭。完颜萍赶着毛驴跟来,静静地坐在了另外一桌,随便叫了些茶水馒头,低着头慢慢吃,杨过看她神色凄婉,不由地心升怜惜。陆无双端了盘凉菜跑到了她那边,和她窃窃私语半响。两个人都有仇未报,一见如故,聊的很是投机。

楼梯脚步声响,走上两人。完颜萍斜眼看去,却是耶律齐、耶律燕兄妹。二人忽见完颜萍在此,均觉惊奇,向她点了点头,找了个座位坐下。完颜萍黯然转头,看向杨过这边,杨过却对她不理不睬,只和程英一起打量耶律齐。昨夜隔窗没有看清楚。只见他二十来岁,长得英伟刚毅,气度沉稳。耶律燕年约二八,显得爽朗明艳。她见杨过直直的看着她们两人,便瞪了他一眼。这时候杨过戴着陆无双给他挑选的一副人皮面具,看起来面孔有如死尸般毫无生气。耶律燕一看之下,吓得立即转过了脸去。耶律齐看到杨过那甚不礼貌的眼光,也并不以为意,反而向两人微微颔首。程英向他回礼,杨过却满眼怪笑地移开了目光。

陆无双跑了回来,拉着杨过的胳膊,斜睨着耶律齐道:“大哥,我看这个耶律齐气度不凡,都快将你比下去了。萍儿姐姐有仇不能报,也是可怜的很。不如你就帮帮萍儿姐姐,杀掉他算了。”她没有压低声音,酒楼上稍具功力的人都听得很清楚。耶律燕脸色顿时变了,拔剑而起道:“他是什么个丑八怪,年纪轻轻的,凭什么能帮完颜萍杀掉我哥哥?”陆无双笑道:“我大哥说杀谁,就能杀谁。不过他现在还没有决定到底帮是不帮,你们不要害怕!”耶律燕待要回口,耶律齐伸手止住了她。他虽然对眼前性格迥异的三兄妹感到很是奇怪,却不任由陆无双冷嘲热讽而不发一言,这般气度,杨过很是佩服。

程英和完颜萍都紧张的看着杨过,等他的决定。程英看那耶律齐气度非凡,是个十足地正人君子,不忍心见他横死,当然不希望杨过出面。陆无双的口气比杨过自己还要狂傲,但程英虽为人拘谨,却也深信不疑;完颜萍心中极是彷徨。她追杨过到了这里,一方面想求杨过出手帮她报仇,另一方面又实在不忍心伤害耶律齐。她也见识过耶律齐的武功,对杨过地话多少又还有几分怀疑……一时间真是柔肠百结。

就楼上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杨过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天上两声清亮地雕鸣。只听得楼下有人大叫道:“快看,好一对洁白地大雕!”酒楼上的人都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见武关外旷野中远远奔来三匹骏马。中间红色骏马上骑着一个衣着火红的的骑手,不断的撮口为哨指挥空中的一对洁白的大雕飞来飞去。那大雕比人们寻常所见大上许多,且通体纯白,竟能由人指挥,这般灵性顿时震住了诸人,连凄惨哀婉的完颜萍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杨过心中道:“见鬼!居然你们三个也准时凑了来。除了李莫愁,当年武关一战的阵容倒是齐了的。只不知道那原本应该被李莫愁折断双手的两名丐帮弟子在不在这里。”他朝一边看看,果然外面走过了两个五袋的乞丐。照当年的情节,应该是李莫愁出手伤了两个乞丐,杨过和耶律齐双战李莫愁,后来打到了荒野,碰上了郭芙和武家兄弟的。现在看着那一对乞丐悠悠然然的从自己面前走过,杨过轻笑道:“这一世,你们倒是好命,保住了一双手臂。”

(这一章和下一章大概是最后的大部分依傍原著的章节了。然后情节展开,就基本上是我自己的东西。说实话,比较彷徨,希望不会写的太差。)

第二十八章 耶律

郭芙携着武家兄弟进到了这个酒楼中,一路上的人纷纷给她们让路。杨过略一打量,三人容貌间依稀还是当年模样。郭芙比之幼时更见俏丽,此时已长成一个颜若春花的美貌少女。这一阵急驰之后,她额头微微见汗,双颊被红衣一映,更增娇艳。四下打量一下,皱眉对店小二道:“你们这个小店怎的这么脏乱,我坐靠窗的那一桌,给擦干净了。”她家世显赫,人又美貌,一生之中除了杨过对她视若寻常之外,再无人曾忤逆过她的意愿。这个时候出现在这荒原小镇上,有如凤凰坠地,光彩夺目,虽傲气十足,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陆无双低低的道:“有什么好骄傲的?不就有两只漂亮的雕儿么!仿佛天底下就她一个了不起似的。”她自己就是一个极为貌美的姑娘,平日里也自视颇高。但瘸了一条腿,心中总引以为憾。本来她一直曲意奉承李莫愁,心中满是屈辱和仇怨,性格孤僻乖张。近来遇见了失散多年的程英,又和杨过结拜,平日里多承两人宠爱,渐渐的竟恢复了些许少女的性情。现在她妒忌郭芙,杨过却感到很是宽慰。

郭芙坐下之后,渐渐的酒楼的骚动平息了下去,纷纷拾起原来的事情。郭芙一边等着小二上茶,一边对大小武道:“我们这一路来,总听有人说杨过那小子打败了李莫愁那女魔头,我猜肯定是假的。”武修文连声应是,愤愤不平的道:“他才学武几年,怎会是李莫愁的对手。”武敦儒比年少时候沉稳了不少,举止间竟有些许郭靖的风范,道:“那也未必。杨大哥是练功的奇才,当年只用三招两势,就能打败……过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他的功夫练到了什么境界?”武修文不服道:“哥哥怎的如此灭自己威风?我们这几年也没有白过。师父不是也夸奖我们进步不小么?尤其是师娘传授的合击三才剑阵,师娘说她现在应付起来都有点难了。杨过再厉害,能厉害过师娘?”郭芙点头:“小武哥哥说得对。我们可是在爹娘膝下勤学苦练了好几年!估计他现在未必及得上我们,别说对上我们的三才剑阵了。改日碰到他,我们一定要给他好看,以报当年的仇——他在外面流浪,能学到什么像样的功夫?谁叫他当年作了错事,被柯公公赶出了桃花岛?活该。”

陆无双听得她们出言辱及杨过,大怒之下站了起来,便要开口,杨过一把将她拉了下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三人。她们的修为境界比杨过想象中高出了不少。原本这个时候郭芙只有陆无双的水平,但现在看起来,即使是程英和她相比也颇有不如。大小武武功在伯仲之间,都略高于郭芙。看来年少时候杨过对他们的锤炼刺激的确让三人进步了不少。

完颜萍忽然走到杨过面前跪下,求道:“完颜萍心意已决,求杨大侠成全!”她说出这话,面上的伤痛之意尤盛,耶律齐等一干人都心中一震,把适才转移到了郭芙等人的注意力重新投到完颜萍身上。郭芙等人自然不认得带了面具的杨过,亦也不知其中纠葛,便停住了讨论杨过,愣愣的在一边看着。杨过扶了完颜萍起来,目中精光闪烁,看了看耶律齐,在酒楼中负手站好,对完颜萍道:“好,这三招我便教你。若是你能杀他而不愿下手,那便如何?”完颜萍道:“凭你处置便了。反正你这么高的本领,要打要杀,我还能逃得了么?”

杨过说道:“那你就看好了,记住我三招如何使法!”。耶律齐忽然道:“杨大侠既然要传授克制在下功夫的武功,小可还是离开的好。待完颜姑娘准备妥当了,只需呼唤一声,耶律齐定然会上来领教!”说完扯着耶律燕下楼而去。杨过朝他点了点头,此人果然光明。在他看来,这个计策管不管用,关键便在于耶律齐是否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于是杨过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搜寻着脑海中似有似无的记忆,缓缓将当年杨过教给完颜萍的招式重新拿了出来,教授了给她。一边众人都聚精会神的观看,不知道他会传授她怎么惊天动地的三招。

杨过提起刀来,缓缓自左而右的砍去,说道:“第一招,是【云横秦岭】。”完颜萍见刀锋横来,侧身而避。杨过突出本手,抓祝糊的右手,说道:“第二招,是你的的【枯藤缠树】。”完颜萍点头道:“是,这是杨过铁掌擒拿手中的一招。”杨过握着她又软又滑的手掌,心中一荡,差点又开口调笑,忽然注意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生生止住,但拉祝糊的手一时间却忘记了动作,他忽然看见对面陆无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连忙尴尬的继续。反正他带着面具,旁人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完颜萍只觉杨过捏祝糊手掌,一紧一放,使力极轻,觉得这手法还不及自己所学以铁掌功为基的擒拿手厉害,心想:“你第一招与第二招都是我所会的功夫,难道单凭第三招一招,就能杀了耶律齐?”

厅中其他人可没有她那般真纯,见杨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完颜萍这么个娇滴滴的少女动手动脚,不由心中暗骂不已。郭芙更是愤愤的道:“丑八怪,欺负人家不懂事。”其实杨过所作所为虽然于俗礼不合,但是举动间自然流露着一股狂放不羁的风流气概,言笑之间满蕴着的是年少之人所有的勃勃情意和生机。正所谓性而不淫,色而不欲,连带他的丑脸都无法让厅中的诸位年轻之人真正的讨厌他。撩拨少女心思,杨过委实是天生的好手。

众少年眼光都是不凡,杨过前两招并不是什么杀招,看来那关键的第三招肯定精妙绝伦了。完颜萍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杨过凝视她眼睛,叫道:“看仔细了!”突然手腕疾翻,横刀往自己项颈中抹去。

完颜萍大惊,叫道:“你干甚么?”她右手被杨过牢牢握住,忙伸左手去夺他单刀。虽在危急之中,她的铁掌擒拿手仍是出招极准,一把抓住杨过手腕,往外力拗,叫杨过手中刀子不能及颈。杨过松开了手,退后两步,笑道:“你学会了么?”

完颜萍惊魂未定,只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不明他的用意。杨过笑道:“你先使『云横秦岭』横削,再使『枯藤缠树』牢牢抓祝蝴右手,第三招举刀自刎,他势必用左手救你。他向你立过誓,只要你逼得他用了左手,任你杀他,死而无怨。这不成了么?”完颜萍一想不错,怔怔的瞧着他。杨过道:“这三招万无一失,若不收效,我跟你磕头。”完颜萍微微摇头,说道:“他说过不用左手,一定不会用的。那便怎地?”

众人都没有想到杨过的第三招如此无赖,却一起吓出了冷汗,脑海中都纷纷山过了和完颜萍相同的问题。杨过哈哈大笑道:“那又怎地?你永世报不了仇啦,自己死了不就乾净?而且我警告你,若是你意志不决,这一刀自刎抱着侥幸心理,多半下不了手。我计策不灵,你即使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众人见杨过前一刻还对完颜萍调笑爱慕,下一刻就教了她这个近乎自杀的招式,还作出那样冷酷的警告,不由齐齐心中一冷。

完颜萍却无所察觉,凄然点头,道:“你说得对。多谢指点迷津。我最后一刀决计不会留情,反正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杨过再次提醒道:“我只会旁观,绝不出手。如你所说,你这一刀多半会杀了你自己。你想清楚,若是心意不变,就能够叫耶律齐上来了。”完颜萍点头,到楼下喊了耶律齐上来。

耶律兄妹上来,只见四周的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心中颇是惴惴。耶律齐看看背朝他们的杨过,向完颜萍一拱手,到:“请出招。”

完颜萍道:“我再领教你的高招。”说完拔刀,呼呼呼连环三招。耶律齐左手下垂,右手劈打戳拿,将她三刀六掌尽数化解,心想:“怎生寻个法儿,叫她知难而退,永不再来纠缠?”

二人斗了一阵,完颜萍正要使出杨过所授的三招,忽有一女子叫道:“耶律齐,她要骗你使用左手,可须小心了。”杨过听了一震,只当陆无双开了口。一看之下,却是郭芙。耶律齐一怔,完颜萍不等他会过意来,立时一招“云横秦岭”削去,待他侧身闪避,斗地伸出左手,“枯藤缠树”,已抓祝蝴右手,自己右手回转,横刀猛往颈中抹去。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耶律齐心中转了几转:“救她不救?但她是在骗我用左手,我一使上左手,这条命就是交给她了。”完颜萍听了郭芙的叫声,知道今日之计就要糟糕。但她死意既决,自刎的一刀仍旧用尽了全力。耶律齐心中一痛,立马拿定了主义:“大丈夫死则死耳,岂能见死不救?”他慷慨豪侠,明知这一出手相救,乃是自舍性命,危急之际竟然还是伸出左手,在完颜萍右腕上一挡,手腕翻处,夺向了她的柳叶刀来。程英在一边,早就汗透重衣,这时候不由自主的一声大叫:“不要……”她声音卡在半路,嘎的止住了,脸上极为矛盾。众人只见这一瞬间惊心动魄,个个心惊肉跳。他们都知道杨过的诡计,本来耶律齐定然会出手拦住完颜萍的那自刎之刀。不过郭芙一出声,诸人以己度人,都料定了耶律齐定然不会出手,却不想耶律齐明知真相,还出手相救。这种慷慨侠情,即使是知道结果的杨过也不由自主地感叹敬佩。

二人交换了这三招,各自跃后两步。耶律齐不等她开口,将刀掷了过去,说道:“你已迫得了我用左手,你杀了我便是,但有一事相求。”完颜萍脸色惨白,道:“甚么事?”耶律齐道:“求你别再加害家父。”完颜萍“哼”了一声,慢慢走近,举起刀来,只见他神色坦然,凛凛生威,见到这般男子汉的气概,想起他是为了相救自己才用左手,这一刀那□还砍得下去?她眼中杀气突转柔和,将刀子往地下一掷,掩面不语。良久道:“你不如不出手救我,让我死了干净。”耶律兄妹听她语音之中没有动手的意思,都喜色毕露。

耶律齐向杨过拱手道:“这位杨大侠的招式别出心裁,让人防不胜防,在下佩服。杨兄间接化解了这次仇怨。耶律齐在此谢过。只是不知道杨兄此举,是否只为了帮助完颜姑娘复仇?若是那般在下无话可说。但万一杨兄是想借完颜姑娘之手取耶律齐性命,就请杨兄明着划下道来。”他这就算是对杨过发起挑战了。

杨过自认不及他恩怨分明,回答道:“杨某并没有陷害完颜姑娘和耶律兄的意思,得罪之处,请原谅。”众人见杨过之前极是跋扈,只当他必然不会和耶律齐善了。那知道他会这么干净利落的退让!本来杨过适才那冷血无情、巧妙肃杀的阴谋让郭芙对他极是惊惧。待得听了杨过这句话,她只当杨过怕了耶律齐,心中不齿,便狠狠剜了他两眼。

只听陆无双大叫道:“你这个人好没有道理,我大哥那里是间接化解了你们两家的恩怨?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有,大哥不和你交手,可不是怕你#蝴若是想杀你,哪要借完颜姐姐之手!”耶律齐将信将疑,朝杨过拱拱手道:“那是在下孟浪了。”

郭芙对杨过很是不顺眼,希望耶律齐出手教训他一二。见双方打不起来了,便不满意的说道:“你真容易上当。他差点害死了你,你还替他说话。适才我好心提醒了你,你却不来谢我。”

耶律齐向她道谢:“多谢姑娘好意!”他心里面不由的嘀咕:“这姑娘好生冒失#糊那么一叫,我若略一犹豫,完颜姑娘不免自杀身亡。”但他当然不会怪罪郭芙,毕竟她也是一片好心。

耶律齐见程英站在自己身边不远,便又向程英道谢。他即使在适才那么惊险的环境下,对程英那声好意的惊叫兀自映象深刻。程英此时却有点奇怪。她一直低着头,这个时候向耶律齐还礼,双袖也笼在脸前。且只还礼,并不开口。耶律齐疑惑的道:“姑娘身体不适么?”程英只摇了摇头,并不作声。

杨过仔细从侧面看去,只见程英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满蕴了泪水。她强自运功收回了眼泪,直起身来强笑道:“没……”还没有说出来话,忽然泪水滚滚而落,语音也哽咽起来。她这一哭,让所有人都惊的一呆。程英一贯矜持端庄,从不大声言语说笑,更从来没有在人前失态过。今日也不曾见她受了什么委屈,却不知道她为了什么,竟然流泪不止。杨过和陆无双相对张望,嘴巴张的老大。

程英竭力想收回泪水,整理好仪容。但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平时越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一旦失控,就加倍难以自制。她哽咽道:“我没事……呜……就是,不好意思,小妹失态……呜呜……我大哥……三招……我都知道……看着耶律……呜呜……”她最重颜面,看周围之人都瞪着自己,大是害臊。她越想自己稳住心态,挽回颜面,便不由越哭得厉害。她本来心有所感,几分伤心之下红了眼眶,和耶律齐对面行礼,竟不由自主的落下了泪水。众人注目之下,本来的三分伤心,变成现在的十分羞怯,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杨过看看惊惶失措的耶律齐,叹息一声走到前面将程英搂到怀中,让她在自己怀中哽咽抽泣不已,道:“你想说的话,我大约知道。我帮你解释如何?”程英在杨过怀中狠狠的点了点头,根本不敢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杨过微笑道:“我二妹生性善良无比。这次完颜姑娘找我帮她报仇,我定下了这三招之计,本来算准了耶律兄必然会出手。你为救人出手,完颜姑娘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如何真的能够下手杀你?结果必然像现在一样,两家和解。不过即使是这样,完颜姑娘也担着极大的风险。万一耶律兄不出手,完颜姑娘必死无疑。我说过话,决不出手。完颜姑娘的生死,可谓由你一念而决。程英觉得我的计划太过冒险,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她视我为亲生大哥,自然把我的过错算在她头上。你们动手的时候她一直站在不远处,自然是准备万一情况下她或许能够出手救人。”

怀中程英的哭声渐渐停住了。杨过拍了拍她肩头,继续道:“哪知道那位郭芙姑娘极为莽撞,胡乱插进来一句话而泄漏了天机,所有人都断定你不会出手。她和我一样知晓所有前因后果,就加倍注意你的一举一动。眼看惨状就要发生,而耶律兄明知必死,还毅然出手救人。古道豪情,让人叹服。这一刻惊心动魄,程英不忍见你自寻死路,便大叫了声‘不要’。但你若为此而不救人,那么完颜姑娘横死,岂不是由于她的罪孽?这让她左右为难,心中痛苦。在下设下了这个必杀之局,可谓罪魁,她身为在下妹子,只能旁观,却无力回天,心中极为愧疚。待得见到完颜姑娘没有动手杀你,大是宽怀。即使如此,她还想将我的初衷解释清楚,生怕耶律兄误会。但这般解释旁人听起来似乎牵强,她怕无人相信,极是矛盾。”

“如此心情一波三折,悲喜交集,我二妹心肠极软,虽一贯端庄,今日却一时控制不住,哭泣出声。众人注目之下,她羞臊交集,竟不能止歇。诸位且模见笑。”众人都道不敢,唯有郭芙完全不懂程英的善良,对杨过适才直斥她鲁莽耿耿于怀,面上露出了嘲笑的神色。四周远远围观的闲人也有满面笑容的。

杨过冷厉的目光向四周一扫,冷笑道:“当然,如果有人不识相,杨某人自有手段让他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痛哭一场,不令我二妹一人孤单。”他将脚下完颜萍丢下的柳叶刀往下一踩,那刀咯吱一声捅破了地面,落到了一楼,稳稳的插在了一张红木桌子上,惊的楼下诸人鸡飞狗跳。众人被他满是杀意的眼神瞪的心中寒意翻涌,顿时四周尚存得笑脸都收了起来。

杨过自负的一笑,拍了拍程英的肩膀让她安心。他陡然间想到:像耶律齐这种年少英俊而慷慨侠义的豪杰,普天之下,只怕没有第二个能及。程英最敬重侠义之士,她看耶律齐的目光,不正含着绵绵情意么?这般一想,他心中竟忽的一痛。

第二十九章 故人

杨过为自己的失态愣了片刻,他心中怪责自己:明明对程英只有兄妹之情,为什么竟然有容不得她看上别人。看来自己还带着不少私心,总相信二妹爱的的一定是他。看来自己心胸委实不够广博,居然会平白忌妒耶律齐。其实耶律齐相对自己,好上不知多少倍,正可为程英良配。

进而想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最近一直过的很是憋闷,全没有往日的洒脱——他总自以为是的认为程英陆无双,包括郭芙等人会爱上自己。实际情况如何?在两位义妹眼中,自己一开始还是个轻薄的无良浪子,只怕对他的厌恶之情最甚。凭什么姑娘们非要爱上他,仅仅因为他是杨过么?自己爱他们么?除了姑姑,他不爱任何女人。只是爱美之心作祟之下,愿意跟她们亲近而已。既然如此。二妹如果能够跟耶律齐这样的英雄结成良配,不正是他这个大哥的心愿么!

杨过心念电闪,很快放了开,把对耶律齐的些许忌妒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带着心境都开倘了很多,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带着这个面具,却是矫情了。如果某些不愿发生的事一定要来,自己固然不应该主动招惹,却也没有必要总费心费力的掩饰。大丈夫在世,怎能活的那般束手束脚#蝴现在看向耶律齐的眼光,和看着自己妹夫无异了。他心中想:“待会儿好好观察一番。若是二妹真的看上了他,我自然要想尽办法,成全他们。”至于耶律齐有没有看上程英,他却忘了考虑。

程英止住了哭泣,在杨过怀中早就整理好了仪容,现在轻轻推开杨过,站好了向耶律齐施礼:“程英失态,让耶律少侠见笑了。此次设局,我兄妹颇有对不住耶律兄的地方,请耶律兄原谅。”她不敢抬起头,生怕那尤自红彤彤得双眼落入对方视线之中,她俏立当场,清雅秀丽,气度端庄,更带着适才放肆一哭后留下得娇羞,这种反差配上她的慧质兰心,让她一时间美的不可方物,叫人呼吸都为之停滞,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升起了一股爱怜之意。即使是见惯了小龙女绝色容颜的杨过,也不由的和耶律齐一起呆了一呆。

耶律齐回过神来,回足了礼道:“程姑娘多礼了,耶律齐怎敢当!”他又连忙把脸转向杨过道:“先前误会了杨兄,耶律齐之罪。”杨过哈哈笑道:“你错在何处?若是你对我恭敬如前,言语间丝毫不见怨恨,那你不是傻子,就是伪君子。”说罢和耶律齐相视一笑,颇有知己之感。

杨过继续道:“不过程英总是向好的方向忖度于我,倒是叫我惭愧不已。我哪有二妹想的这般良善?耶律兄不必向我道谢,在下只是设下了这个耐人寻味的棋局而已。结果好坏,尽在耶律兄手上。当然耶律兄的仁义尚且出乎我的所料。在我看来,如果耶律齐不是这么个舍己为人的君子,完颜姑娘大仇不能报,一生心结不解,执着于无边的仇怨之中,倒不如当众自刎来得爽快。而如果耶律齐救了完颜姑娘而丢掉了性命,那也是你为了成全自己的大义,付出了不少代价罢了,须怪不得完颜姑娘。”

他顿了顿,向耶律齐道:“耶律兄行事太过刚正,却不知道江湖上诸多凶险,行走江湖,需得如你修练的空明拳那般,有柔有刚,才能真正在江湖中保得性命。如果一直这么不知变通,在下即使武功比你差上十倍,也能杀你于无形之中。”杨过心中将他内定为了自己妹夫,便忍不住提点他一些,省得他行走江湖,吃小人的亏。

耶律齐说道:“多谢杨大哥提点!我倒也不是那么不知变通之人。耶律齐出生蒙古权贵,自小见惯了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交道,大感于我性情不符,于是便不愿接受家父安排的官职,立志要行侠仗义,游历天下,结交江湖豪杰。在我心中一直以为江湖中人多慷慨豪杰之士。听杨大侠如此说,看来在下还是想的简单了。”他顿顿之后,疑惑的道:“杨大哥如何知道在下的空明拳?”

杨过哈哈大笑道:“老顽童的弟子,却是这么位端正守礼的君子。天下好玩之事莫过于此了。至于我从何得知,尚不能对耶律兄明言,还请见谅。耶律兄的称呼在下可当不得。我其实和程英一样年纪,比起耶律兄要小上几岁呢。”他除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朝耶律齐施礼道:“在下杨过,一直以来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多有不敬,尚请耶律兄不要见怪。”众人见他陡然间从一个面色死沉的丑陋中年人变成了一个翩翩潇洒,俊逸超凡的少年,这一下的惊诧比起适才看到程英流泪更甚三分,一时间这酒楼之上静悄悄一片,只听陆无双得意的笑声不断。她跑到耶律齐面前道:“怎么样,我大哥不但武艺强你百倍,相貌也比你英俊很多吧!”耶律齐笑道:“杨兄弟丰神俊朗,自然不是耶律齐能比拟万一的。”

杨过正待说话,郭芙在一边叫道:“杨过!你是……你是杨过?你认得我么?”杨过朝她笑道:“我们曾在桃花岛打过过几百场架,如何会不认得你芙妹?”他向三人躬身为礼道:“杨过一直没有表明身份,怠慢了二位武兄和郭家妹子了。”大小武和郭芙连忙向他还礼。显然郭靖的家教还是很严厉的,三人的礼节做的没有丝毫差错。至于他们心中对于这个衣衫不整的昔日同伴到底抱着怎样的想法,却是不得而知了。

杨过是唯一认得在常葫有人之人,便向他们挨个介绍。一群人都是年轻俊杰之士,彼此惺惺相惜,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杨过见他们说的热闹,自己到一边坐着,倒了杯酒浅尝。完颜萍挪到他身边,轻轻的道:“我果然如你所料,终于还是不能下手杀掉他。你要我怎么做吧!”杨过此时心中坦然,不再像昨日那般刻意拒她于千里之外,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要求你从此放下两家仇恨,跟耶律齐不作仇敌,做朋友如何?”完颜萍幽幽的道:“你便是不这么说,我也不会向他们寻仇了。”她脸上一红,说道:“你……你可以另外提一个要求。”杨过执杯微笑道:“你以为我会提出什么要求?”完颜萍脸色愈红,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便是向我,向我……”杨过截祝糊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能解开你两家的恩怨,也算是做了一件侠义之事罢了,绝不再有任何多的要求,姑娘请罢。”说完自顾喝酒,不再跟她笑语。完颜萍带着几分幽怨,几分庆幸,默默的退了开。

忽然陆无双恨恨的走到了杨过身边,把弯刀连鞘拍在了桌子上,震的杨过的酒杯都跳了跳。杨过笑道:“怎么了无双妹子?谁个胆敢一捋虎须,惹到了你的头上?”陆无双俏脸变色道:“还不是你的那个亲亲芙妹,她……她……”杨过道:“她如何惹你生气了?”陆无双道:“她讥笑我瘸腿。若非她是你故人,看我不剜掉她的双眼。”杨过喃喃道:“故人……故人……她还是那般莽撞骄傲么?她的脾气,将来总会吃亏。只看她父母能否庇护她一世了。”

他问道:“为何你想剜她双眼,而不是封祝糊嘴巴什么的!”陆无双怒道:“适才我夸奖她的雕儿好看,想要摸摸,她却不许,说是那雕儿认生,会啄我。”杨过微笑道:“她说的不错。那雕儿通灵,生人是摸不得的。”陆无双瞪着他道:“听我说完!那般说就罢,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向她的雕儿面前跑了几步,她就总盯着我的瘸腿看个不休,无礼的很。众人都不看那里,就她看个不休。我要发怒,二姐还制止我#蝴们也没人帮我说话的。”她一撇头,声音中颇有些哽咽:“他们都是富丽堂皇的公子小姐,就我一个是没人要的野丫头。”杨过知道她最恨别人嘲笑她瘸腿,自尊自怜之心极深,本来跟众人相处的还算融洽,郭芙无意中露出的对她瘸腿的蔑视却刺伤了她。本来郭芙没有什么出格的表现,旁人也不能说些什么。程英不让三妹发脾气,也是为了她好。但她自怜自伤,一时间连带所有人一起怨上。他道:“程英可跟你一样,算不上什么富家小姐啊。”陆无双叫道:“她比我好看,脾气也比我好,人人都喜欢她,哪里像我……我可没有真的怨二姐。”

杨过生起同病相怜的慨愤,忽然长身站起来道:“郭姑娘——”陆无双一惊,连忙微微的拉扯他的衣襟。她生性骄傲,虽然向杨过发脾气,却没有求他为自己出头的想法。这时候众人都把眼光投在了杨过身上。杨过先体味了一下陆无双的尴尬,才笑道:“今日我等聚在一起,也算是缘分。杨过能在此见到幼时故人,更是不甚之喜。在下做东,大家好好喝上一杯如何?”众人应是。杨过便招来酒家,好酒好菜要了一大桌。陆无双在他身后擦了一把汗。她自然知道杨过站在她这一边。但适才如果杨过为她鸣不平,旁人自然以为是她向杨过苦求的。这叫她颜面往哪里搁?这般一闹,她的气倒是消了不少。程英坐到她身边拉她的手,她也没有像适才那般甩开。众人围桌据坐,放开了吃喝。杨过算是东道,四方劝饮。江湖儿女大多没有什么穷讲究,连程英都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武修文忽然站起来向杨过敬酒道:“分别六年,今日重见杨大哥,风采一如往昔,不胜之喜。不知道杨大哥这几年学了哪些神功啊!”杨过道:“随便学了些粗浅功夫,比起三位在桃花岛日日聆听郭伯伯郭伯母的教诲,自然要差上很多。”两人碰杯。杨过看他表面上只是敬酒,暗地里却巧妙的扎好了马步,手臂也有点僵硬,杯上满是内劲,看来是想撞碎自己的酒杯,让自己出一个大丑。杨过心中冷笑道:“我正准备找你们,你们到先送上门来了。”漫不经心的跟他重重的碰了一下。杯中酒水四溅,两人个怀鬼胎的哈哈大笑,似乎真的久别重逢,兴高采烈一般。杨过率先坐下。武修文心中疑惑,不知为何自己五六成内力的一撞,却像撞在了棉花上一般——难道自己刚才眼花没有看清,其实酒杯撞在了杨过手上而不是杯子上?他力道用的猛了,一点点坐回。忽然手上一松,那磁杯居然整个碎成了粉末,酒水流了他满手。

杨过哈哈笑道:“这什么杯子,居然被武二哥轻轻一攥就粉掉了。武二哥运气不好,你的杯子大概在窑中过火的时候没弄好,有不少暗伤粉纹。我叫店家换个好的上来。”众人看那杯子相撞当时没事,过了会儿才碎成了粉末,实在不敢相信那是杨过动的手脚,真当是酒杯本身的问题。武二暗呼倒霉,换了个杯子之后闷头喝酒。

郭芙问杨过道:“我一路听说你打败了大魔头李莫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杨过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此时功力比起李莫愁,差上不少。”耶律齐眼光非凡,知道杨过适才用了极为上乘的柔劲,不动声色的震碎了武修文的酒杯。这时候听杨过没有明说胜负,只承认自己内力不及李莫愁,便猜测李莫愁多半真的败在了他玄功之下。郭芙等三人却曲解了。郭芙点头道:“我就说嘛!你学的三招两式粗浅功夫,怎么会是大魔头的对手。我娘还告诉我们说我们现在三个人联手,都未必能打赢她呢。你怎么成。”

杨过微笑不语,程英按住了怒气勃发的陆无双。耶律齐看着面有得色的桃花岛三人,忽然为他们而心中一窘。郭芙道:“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跟她交过手。能不死在她拂尘之下,也算是很有本事了。大小武哥哥如果落单在了大魔头手上,还不一定能活命呢。”杨过哈哈而笑道:“芙妹夸奖了。”郭芙盈盈而笑,艳光四射:“你从小机灵,我们都比不上的。”

武敦儒忽然站起来向杨过道:“杨大哥,一别数年,我们兄弟一直对你挂念的很。当年多次交手,胜负…那个……今日再见,还请杨大哥给个机会,我们再切磋一二如何?”杨过本来看他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只当他沉稳了不少,不想一看郭芙对自己笑了笑就如此失态,当真烂泥扶不上高墙。他道:“久别重逢,何必打打杀杀的伤了和气!不如我们比酒量,谁喝的少了,谁付今日的酒钱。”武敦儒微微冷笑道:“杨大哥这是不屑跟我们动手?”杨过心中道是,却笑着不发一言。武修文在一边怪声道:“杨大哥那是怕输。亦或者是怀中无钞,怕会不了帐,想用酒量糊弄过去。”他二人在桃花岛从来没有喝过如此烈酒,被杨过各各劝了半斤下肚,顿时有点得意忘形,把平日里名家子弟的风范丢到了脑后。武修文这几句话,简直跟泼皮无赖的骂街无异了。这一下连大大咧咧的耶律燕,神游物外的完颜萍都认识到,杨过跟她们是‘久别重逢’,却跟‘不胜之喜’不沾边。顿时酒桌上的气氛变了味道。郭芙虽然比较不聪明,但没有多喝,也感到了些许尴尬,心中抱怨二武,不应该说出来,至少要给杨过留一点颜面。她朝两兄弟瞪了瞪眼睛,嗔怪道:“你们干什么?给我坐下来。”两人也知道自己话说的不好听,又见芙妹嗔怪,便愤愤的坐了回去。

杨过面色不变,继续向众人邀酒,向郭芙道:“武二说的倒也不错。杨过兜中钱财只怕不够今日会钞,正想向三位借上几两。”郭芙点头道:“你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流浪,只怕的确穷了一点。我娘说江湖上很多人饭都吃不上的。我们也不要你还,就给你点银子,你自己慢慢花吧。”对小武道:“小武哥哥,你给杨大哥几十两银子!”

武敦儒从怀中掏出了两锭银子,递给了杨过,道:“杨大哥,足足二十两,你大概没有看见过这么多银子吧。”杨过笑道:“三位当真大方的紧!”他似乎很是激动,接钱的时候居然身子一歪,差点倒地,幸亏在小武身上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子,喜滋滋的回转。他拿了一锭十两的给陆无双道:“无双妹子,分你一半,你到了大一点的市镇,还能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陆无双早怒不可抑了,一把攥住那银子,抖手扔到了窗外,叫道:“我不要他们的脏东西。”

郭芙怒形于色,正要开口,忽然杨过笑道:“大好银两,怎能乱扔?”身形一闪,在原地不见了。眨眼之间,他长笑着冲回了原地,闪电般的速度带起的狂风刮的诸人一时之间眼不能睁。等他们定睛一看,杨过手上托着那银两,又塞回到了陆无双的手上,道:“三妹即使自己不想要,等郭姑娘武少侠他们缺钱的时候,也能借给他们使啊。”

郭芙冷笑道:“我们怎么会缺钱!”她被杨过一瞬间的身法吓的心中乱跳,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大小武也才知道杨过还是远远领先他们,七分酒意吓掉了大半,神色间的傲慢收敛了不少。陆无双却知道这个大哥比自己更骄傲,没有理由受他们的气,刚才的话大概也别有用意,便冷笑着把银两收了起来。

第三十章 华山(上)

一群人相送到镇外旷野边,想要分别,又恋恋不舍。杨过问耶律齐道:“耶律兄这是往哪里去?”耶律齐道:“家父命我带着小妹到中原江南各地游历,一年之内不许回转——他大概是因为我坚持不愿出仕而生气之极。”他苦笑道:“我倒是没有个一定的去向。要是能有幸能在江湖上碰到恩师,当真是不胜之喜了。”杨过想了想道:“开春的时候,大胜关有个英雄大会,估计老顽童周伯通肯定不会错过那个热闹。”耶律齐道:“恩师或许会去。不过听说这个英雄大会是为了商议抵抗蒙古大军之事,我的身份,去了只怕尴尬。”杨过笑道:“你用江湖中人的身份过去,别人无话可说。”郭芙插嘴道:“耶律大哥若是愿意去,那跟我们正好同路。我爹爹妈妈召开的武林大会,我带几个朋友去自然没人能有异议。”耶律齐道:“那样最好,多谢郭姑娘。”

杨过笑道:“耶律兄如果愿意去大胜关,小弟正好把两位义妹托付给耶律兄代为照顾。”他留意了一下程英的神色,却见她面色不变。倒是陆无双叫了起来:“让我跟郭大小姐一道?算了吧。我有钱,自己能照顾自己。”郭芙反口道:“谁希罕跟你一道?”杨过懒得理会她们争吵,忽听程英淡淡的道:“大哥这是急着上前一步,去找龙姑娘么?”她心细如发,知道杨龙恋情不能容于世间,一直暗暗为他们担心。她话语中称呼小龙女为龙姑娘,而不是随着杨过的辈分叫龙师叔或者龙前辈,其意在此。杨过沉吟道:“姑姑的行踪,我有了大概的方向,到不是十分担心。你跟无双一路上如果看到了她,教她到武林大会上等我就是。我现在却急着要上华山一趟。说不定我义父欧阳峰会在那里出现。”程英答道:“是。”便不再言语。

杨过向众人道:“在下有事,要先行一步。若是没有意外,大家武林大会上再见。”他不等众人回礼,走到武敦儒面前,搂着他肩膀,亲亲密密的道:“你们一行人,马匹左右是不够分的,不如你的骏马借我用了。”他看武敦儒没有反对,大笑道:“武大哥当真豪爽过人,杨过不谢了!”径自取了武大的黑色骏马,就要上马远行。武敦儒对这匹黑马爱的甚深,但适才杨过在他肩膀上一搂,他不知为何居然浑身内息翻涌,竟不能言语。这时候杨过已经牵了马而去,他哪里扯得开脸面,再说什么舍不得的话?他看着马背上英姿勃发的杨过,忽然想起了年幼时候被他从自己手上抢走糕点的事情,心中一阵阵委屈。

陆无双不顾姿势难看,一瘸一拐的奔到了杨过身边,道:“你不要我们姐妹了?”杨过笑着俯身拍了拍她的脸庞道:“我到华山有事,很可能会救了我义父的性命,不能耽搁。我们相依为命,我怎么会不要两位妹妹!”陆无双展颜一笑,又沉了脸色道:“你叫我收起郭芙的臭钱的时候说的话,什么意思?”杨过拍了拍自己腰间,顿时一阵银两相撞的声音传来:“三人的钱财尽在武修文身上。”陆无双联想到杨过当时在武修文身上扶的那一把,立马明白了杨过的意思。杨过道:“你还不愿意跟她们一路么?”陆无双嘻笑道:“为什么不愿意?我正要看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没钱付帐的姿态。”她又问:“虽然捉弄了他们一把。但是他们那般侮辱你,你不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我心里面总是不舒服。”

杨过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他忽然道:“十余年前,有一次飞天蝙蝠柯镇恶误会黄药师杀了他的兄弟们,趁黄岛主不留神,大庭广众之下,一口痰吐到了他脸上。你猜东邪如何处置于他?”陆无双对昔年柯镇恶奋不顾身的援手陆家,对抗力李莫愁的恩情记挂的很是清楚,闻言不由心中乱跳,道:“他……东邪黄药师…”杨过微笑道:“黄岛主只哈哈一笑,道:‘我黄药师是何等样人,岂能跟你一般见识。’便将此事略过不提。”陆无双不由的送了口气,甚是惊诧。杨过道:“你刚才发问,正好我想到了这件往事,能作为我的回答。他们三人都还是小孩子心性,我本不屑跟他们计较。若是这么点小恩怨都看不开,你大哥我只能沦为三流高手。偷了他们银子,只为了一解郭芙辱你之仇而已。”他深深看她一眼,拍马朝华阴方向去了。陆无双只觉得大哥不会平白说出这么一段往事,多半是存了指教自己的意思,便默默回转,若有所悟。

杨过一路拍马赶向华山。他常年深居古墓,骑术实在有点差劲,一开始几天,比起用双腿走路也快不了多少。但渐渐的他体味到不少人马合一的窍门,骑术大是精进。待得十余日之后到了华山脚下,虽然不比蒙古人那几乎能够生活在马背上的精熟骑术,但提气纵马,短途冲锋,那马跑得几乎跟背上无人一般的迅捷。他很是享受那种纵马旷野,一日千里的猎猎豪情,心中便想到了郭芙的小红马,大以当日没能抢了那汗血宝马而遗憾。

他问了问路人,并没有谁听说过藏边五丑或者北丐洪七公。他本也不信,命运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数,欧阳峰还会那么凑巧的在华山上碰到洪七公并且跟他同归于尽。但既然知道有这个可能,他不上华山来看看,心中总是不安。他在华山脚下略作补给,便匆匆的登上了华山。山下的猎户见他衣衫单薄,却在这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往这华山最险处而去,都百般劝阻。杨过在寒玉床上睡了几年,如今更内力有成,自然不把把这些许寒气放在眼中,对他们的警告只付诸一笑。这华山上白雪皑皑,滑不留足,果然险到了极点。以杨过此时仅仅略逊于小龙女的轻功修为,仍然攀爬的很是费力。四五天功夫他在华山绝顶上走了个遍,什么千尺峡,百尺峡,舍身崖之类的险地更是多处搜索,却遍寻不着洪七公或者欧阳峰的踪迹。他渐渐死心,确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他这几日在崇山峻岭中游荡,倒是发现了一处有趣的所在。在一处极为险要僻静的所在,他居然找到了一方石亭。那石亭陈旧古朴,建在一座险峰的半腰上,三面凭空,占尽地利,气象万千。杨过看得心怀舒畅,想着日后跟姑姑双宿双飞,需得寻遍天下美景,再寻上一个景致最美,最有气魄的地方隐居,却比之古墓好上千万倍。

石亭向下里许,却是山腰上开阔之地,边上还有几间似乎荒废了很久的茅屋,凭山而建,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不知道是何方高人,曾在这华山深处隐居。他看那茅屋角落还有些寒冬枯死了的花曼草藤,显然这里的主人是个爱美之人。

他这一日在山上搜索太久,天已经尽黑。此时势必不能如往日般到下山相熟的猎户家借宿。他就准备到石亭边茅屋里面休息一晚上。寻找义父之事告一段落,他心急见到小龙女,决定明日便下山南下。

第三十章 华山(下)

他一路小心,摸黑翻过了好几座小山头,终于离那茅屋不远。此时地势平缓起来,他缓缓往前漫行,生怕脚步声过重,踏碎了四周的静谧。正行进间,忽然天上厚厚的云彩隐约开了一条缝,泻下来了些许月光。杨过目光如矩,隐约看到那茅屋边潜伏着一个人。那人在这么近的距离潜伏,居然没有弄出丝毫声音,绝对不是个易于之辈。杨过不知对方是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埋伏,便不敢打草惊蛇。

他记得那茅屋边上花藤处有个凹陷,适合藏身,便缓缓绕了过去,躲在里面。须臾,只见天上的阴云渐渐消散,月光显得明亮了起来,映照着地上的积雪,直照的天地间一片亮堂。杨过心道:“看来明日天便要放晴。”他见来路上有不少各异的脚印,显然自己两日没有到此,这茅屋处热闹非凡。现在四下一片明亮,自己如果迟一点过来,肯定会被潜伏之人看见。

那个潜伏之人显然相当的细心,知道自己的位置不是很好,便向后挪了几丈,在杨过右前方不远的隐秘之处伏了起来。杨过从侧面看去,心中喝彩道:“好一个美人!”却见那是个绝顶美艳的女子,面目线条流畅,简直挑不出一处瑕疵。她身材修长有质,极显凹凸。蹲伏本来不是个雅观的姿势,但她这般蹲着,却总让人觉得完美无缺,还显出一点娇羞不胜的情态。

杨过神为之夺,竟而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恨不能立即将她拥入怀中,肆意怜爱。他心志坚定,只是这般一想,立马心中警觉。能让他杨过不知不觉间心动神摇的女人,那凭借的绝对不仅是美貌本身的魅力。他记得九阴真经移魂大法篇有不少关于如何惑人心志的法门,和此女的古怪的引诱力似乎颇有共通之处。但杨过自知如果换成是他施展移魂大法,须先集中精神,运转内息,再向固定的目标施法方可,哪能像这个女人一般几乎是媚惑天成,完全没有运功施法,一举一动之间,各种让人不能自禁之情态已经有如实质般蔓延开来。注目一看,似乎她每一处发丝,每一块衣角都发散着无穷的诱惑。即使是杨过,也不能对她生起多少抗拒之意。她显然没有发现杨过,这时候的媚态是无意而发。如果正面对上了她,自己能否挡祝糊的诱惑?杨过竟不敢断言。天地之间竟然有这般的媚功,居然有如此的尤物#蝴只听过云南大理一带有些异族小教派中颇有些媚女,精通姹女阴阳之术,能迷的陌生青年男子晕头转向。不过估计那些所谓媚女在此女面前只怕比诸山石树木也生动不到哪里去。

杨过一面欣赏她惊人的美艳,一边再次打量于她。如果说小龙女程英等人的美丽包裹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这个女人却仿佛扯掉了一切的可有或应有的掩饰,把她的一切就这么赤裸裸千百倍的张扬之后呈现在了世间。她的面孔似乎有豆蔻少女的娇羞,却更有成熟妇人的风韵。明明她的衣着优雅齐整,却仿佛直接能让人看到她衣服下面的完美身躯。她的诱惑力显的如此的奔放大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荡漾着有有刀削般明朗的媚惑。杨过目光如矩,却惊异的发现自己看不穿她的年龄,看不穿她的气质,甚至于看不清她的长相。对这她就像对着对着无尽的星空。神注之愈凝,其深邃迷幻之处愈是彰显。最后杨过瞳孔涣散,居然差点迷失。

若换成旁人,早已经被她迷的晕头转向,忘记自己身在何方。杨过意志坚定,想彻底迷倒他却是极难。他眯缝起双眼,目光转为冰冷,不再为其所惑。

他现在只知道此女美艳无伦,至于如何美,竟然无法形容。“尤物天生,真是个魔女。”杨过心中叹息:“当真只能用‘惊心动魄’四字形容。”他这一警觉,内力心法自动全力运转,眼前的美色看在眼中,却不能往心中深入——就好像用屠户看肉的眼光在看她一般。景致依旧,心意全非。杨过多少有些遗憾:“若我没有这等修心的功夫,便将这人间美色畅畅快快的饱览一番,倒也是人生乐事。哪至于像如今这般,满心的红粉骷髅。”

那魔女忽然站了起来。杨过的眼珠子不由的随着她身体的轻微摆动而颤了两颤。他苦笑着红了脸,把眼光从她身上挪开,顺着她的目光,只见一个少女的身影从下面上来。那少女轻功不错,在积雪覆盖的山路上行走,如履平地。须臾走到了近前,她一眼看到了月光下这个美艳到了极点的女人,陡然一惊,远远的站住,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娇喝道:“你是何人?”。杨过身前的女人轻笑道:“宁妹妹竟然假装不认识我?当真让我心伤。”她的声音并不像杨过想象中那般娇媚,相反却显得低沉沙哑,但跟她本人却相得益彰,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这才是女人应有的嗓音,闻之不忘,竟舍不得不听。

杨过不敢对她过于注目,便将眼光放在当前形势之中。他一边端详新来的少女,一边感叹今日大有眼福。即使有了魔女的几乎不是人世能有的美艳在前,也不能完全掩盖后来的这位“宁姑娘”的光芒。她面孔之柔美,连继承了黄蓉八分美貌的郭芙也比不上。她看起来狼狈不已,浑身的衣服被人扯的极为凌乱,颇多刀剑划出的破损。然而神情从容圣洁,手持宝剑,遥遥指向那魔女,不愠不火。杨过看着她,满心的浮躁都沉静了不少。他心中啧啧称奇。

宁姑娘缓缓道:“你派人引走了我师兄,又让人把我赶回到了这里,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她虽在质问,但语言中颇有些腼腆,一字一字颇见生涩,显然不惯跟人交流。

魔女笑道:“前次相见,姐姐都跟你说过我的名字了,为何宁妹妹还用‘你’这么见外的称呼!”

宁姑娘道:“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虚雪轩,我师兄厉害的很,你想害他,只怕妄想。”

魔女掩口吃吃的笑:“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的,不枉我费尽心思,千里迢迢赶来见你。华阴宁大侠粗鲁无趣的很,我可没有害他的心思。可卿妹妹,我们——”

那宁可卿微微嗔怒道:“我的名字,不是你这般……的人能随便叫的。凭的污了我的双耳。”她似乎想骂,却不好意思开口。

虚雪轩毫不动怒,嘻笑道:“我便最爱你这般轻嗔薄怒的神态,说不出的娇艳可爱。今晚为了单独见你一面,我可是下了大本钱的。先赶走了一个多事的老叫化子,又叫手下引走了宁大侠。”她幽怨的道:“宁大侠的剑法当世无双,只怕我的那些得力手下会死伤惨重,当真叫人好生不舍。唉!驾下高手何其之少,什么事情都要姑娘我亲历亲为。”

即使是女人也挡不住虚雪轩沛然无可御的诱惑之力。宁可卿羞红着双颊,把目光垂向一边,挺剑刺去,道:“你算甚么姑娘!昔年白驮山的欧阳克都比你君子。”从杨过的眼光看来,她功力太浅,出手无力。但她那还没有得到个中三昧的剑法却已经让杨过悚然动容。他从来没有见识过那种剑法,似乎简单之极,但随便一刺,便直指对手要害,让人不得不救。这般举重若轻的剑法,端的是极为精妙。宁可卿对剑法的领悟也似乎还浮于表面,便已经颇见威力。杨过见识广博,但是在脑海中遍搜天下名剑,从来没有听过对这种剑意。师妹已经如此,不知道她的师兄,那个虚雪轩口中剑法无双的宁大侠更到了何等地步。

等虚雪轩一动手,杨过再次动容,此女施展的变幻莫测的掌法,狠辣艰深,状如折梅,舒展有致,丝毫不比九阴真经上所记载的武功逊色。她的功力更是远出乎杨过的意料。这个女人看起来轻浮浪荡,但功力深厚,杨过自忖尚且逊她半筹。此人狠辣狡猾,自己当真和她敌对,未毕能胜。江湖中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个利害人物?

宁可卿虽然剑法不俗,但空得其形,内力更是相对浅薄,完全不是虚雪轩的对手。她也不顾魔女媚态四溢,双目注视着敌人,认真对敌。虽然完全落在下风,却没有丝毫丧气。虚雪轩忽然身形展开,使出了一套精妙绝伦的步法,开始戏弄宁可卿,每每穿过宁可卿的剑网,便从她身上撕下来一小块衣襟。宁可卿长剑急急忙刺,却每每离她身子差了半寸,没有一剑奏效。

杨过仔细的观察虚雪轩的的步法,不由的大惊失色。他从没有想到过世上居然有如此精妙的近战步法,方寸之间,寰转如意,奥妙无伦。即使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古墓派轻功,在步法上也逊色此女不少。这套步法若是练到了化境,只怕功力相若的敌人很难粘到她的衣角,完全能立于不败之地。杨过本自以为正面对上此女能有六成胜算,现在看来,措不及防之下,自己只怕会一败涂地。

他屏气凝神,仔细观察两人动手的每个招式和虚雪轩脚下步法的每一个方位。他修炼的九阴真经可谓天下道家武功的总纲,甚至可谓天下武功的总纲。虽然现在杨过的修为尚浅,但是他的见识却少有人及,领悟能力也可谓当世第一。两人动手,一招一式他都看得明明白白,杨过通看几遍,就将那宁可卿的剑法和虚雪轩步法的大略要旨领悟了七七八八,大有启发。当然,这里所谓领悟只是识其大略。对方武功的具体真气运行路径,或者独门修炼法门,他自然是一点办法没有。但只要有所感悟,等日后他真正将九阴真经融会贯通了,自然能创出类似的法门。正所谓一窍通,百窍通。武功修行,尤其如此。即使不能模仿,至少也能想出克制或者避趋的法门。

虚雪轩相当无耻。几番拉扯之下,宁可卿的外衣简直被完全扯掉了,露出了她浅绿色的肚兜。虚雪轩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杨过在百忙之中也向宁可卿胸口打量了一眼,心中道:“这姑娘穿着外衣看不出来,其实身材比起那虚君月也未毕差了。”

宁可卿臊的头项细汗渗出,一只左臂紧紧掩住胸口,星目之中又是嗔怒,又是惊恐。如水月光之下,她的神情动人到了极点。杨过心中砰砰乱跳,想到:“这姑娘虽然不似虚雪轩那般媚惑,但丽质天生,实在是世间第一品的人物。”虚雪轩目中神采连连,手下加劲,顿时让宁可卿压力倍增。她清啸一声,忽然对这虚雪轩一剑当胸斩去。这一剑极是狠毒,威力无穷。虚雪轩大叫道:“可卿,你要杀我!”不退反进,酥胸往剑尖一挺。宁可卿心中羞臊无限,去势顿缓。跟她双目一对,更顿时道心失守,长剑不由刺的偏了。虚雪轩笑着上前,轻易的封住了宁可卿的穴道,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道:“当真是个让人割舍不下的小鹿儿。”她揽住衣衫不整的宁可卿,低声道:“外面多冷!我带你进屋去。”这两句话说的柔情款款,有如情人耳语,杨过在一边也不由听的心帜摇动。

杨过心中疑惑:“这个魔女怎么老跟那宁可卿开这种玩笑,弄的淫贼似的。”他不知道虚雪轩目的何在,却也不敢耽搁,走到屋门外就要踢开那破门进去救人。忽然听里面一声怪响,接着听到虚雪轩叫道:“哎呀,你撕掉了我衣裳!”接着听宁可卿低低的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谁教你……拉拉扯扯的!”虚雪轩笑道:“我喜欢的很,当然不怪你。这衣裳破了,我换一套。既然你怕身上衣服太少,我也给你一套穿着如何?”宁可卿迟疑的道:“那……多谢。”

杨过止住脚,心想:“里面两个姑娘都衣衫暴露,不便硬闯。”他现在在挣扎是不是应该从土墙的缝隙往里面看看情况,再作判断。只听里面一阵梭梭做响,然后听宁可卿叫道:“我打死都不穿这种衣服。”虚雪轩道:“你看我穿了,不好看么?”宁可卿迟疑的道:“我,我可不愿。你自己穿就是。”接着听虚雪轩怪笑道:“你的身体好看的很,正要穿这种衣服才不至埋没。不过你不穿也行,省得待会儿还要脱。春宵苦短,妹妹,今夜便让姐姐我好好疼爱疼爱你吧!”接着传来了宁可卿的尖叫声。

杨过忽然领悟,才明白宁可卿一开始为何说了那一句“你算甚么姑娘!昔年白驮山的欧阳克都比你君子”。他从没想过那么个绝顶的尤物居然爱好女风,不由神情古怪,哭笑不得。忽然山下传来一声长啸,跟适才宁可卿的啸声如出一辙,但内力之浑厚则全然不是宁可卿能够相比的。屋中陡然静了下来,杨过也收回了踹门的右脚,躲回了那个角落。

只听的一声断喝:“妖女,放开我师妹!”这声吼震的群山回应,威势非凡。杨过心惊道:“此人似乎也只三十来岁的年纪,怎地内力如斯浑厚。江湖中的高手怎么如此之多?”

第三十一章 春梦(上)

杨过从墙缝偷眼望去,只见茅屋之中点着一根莹白的蜡烛,照耀着里面春光无限。宁可卿浑身上下只有寥寥一点内衣,缩在墙角。那虚雪轩身上却只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丝衣,即使是在这黯淡无光的斗室里,也用一种婷婷袅袅的姿势站着。明明很是风骚露骨,却让人起不了责备的念头。真不知天下男子,会有多少人会为她癫狂。虚雪轩侧耳倾听,微笑着对宁可卿道:“没想到宁可成倒也不是很笨,居然这么快追了过来。我可是派了足足二十个好手去阻拦他,大概都死掉了吧。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死了正好。”

只听宁可成的吼叫声越来越近。杨过纵目观望,只见远处一个汉子在山路上手脚并用狂奔而来。他极力想加快速度,奈何身后远远的坠着七八个形状各异,高矮不均的人影。那些人脚下都是飞快,显然也各有一身不凡的业艺,却偏偏对宁可成似乎极为畏惧,即使是七八个人联手也并不敢靠近于他,只远远的在他身后发射暗器。有人身上暗器用完了,便就地搓上几个雪团,往那汉子身上猛砸。他们功力显然不浅,一个个雪团也砸的呼呼风响,尽力十足。那汉子虽然心急如焚,但又不得不转身挥剑格挡。忽然一个人追的近了,那汉子忽然转身一剑,那人顿时定在当场,头颅已被破成两半。追踪之人四下散开后退,并没有一人胆敢上前救援。

这汉子大概就是这一带颇有名望的华阴大侠了。看他适才那一剑,迅捷有力,干脆利落到了极点。他的那个敌人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生生向左方移开了三寸,眼力脚力都非比寻常,但在他手下却仍然不是一剑之敌。后缀的几人身法迅捷,气脉悠长,放到武林当中,无一不是相当的好手,慑于他的威势,居然没人胆敢靠近。这等威势气魄,让杨过钦服向往不已。

几人追追停停,一直追打到了茅屋前面。宁可成陡然停下,缀后之人远远的对宁可成形成包围之势。宁可成喝道:“我劝你们赶快滚开,否则休怪剑下无情。”那些人之中带头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番僧,手持一双铁钵,说道:“你……你……投降,主人饶….饶……”却是个结巴。宁可成没空跟他们纠缠,长剑一展,往那番僧而去。那番僧并几个同伙一起向后跑,不敢靠近他长剑一丈之内。

忽然屋中传来虚雪轩的低喝声:“雪轩驾下,怎有这么无用之人?你们上前给我杀了这个碍事的家伙。”她声音传出,外面四处躲闪之人顿时各各一凛,中了邪一般,不要命的展开杀招就往宁可成头上招呼而来。这些人似乎明知道是送死,全部使的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丝毫没有防御的心思。七个高手一起拼命,任谁也要辟易以避其锋。宁可成长剑带起一片紫芒,转身错步,身形有如山岳般稳固,毫不躲闪。他转眼间受了七八处轻伤。在此期间,他出剑快如急电,直指诸人要害,走一步,出一剑,杀一人。六剑之下,七人死了六个,只剩那番僧,挥动铁钵,展开小巧功夫挪移不已。杨过看的热血沸腾,差一点便要大声喝彩。易地而处,他或许也能杀了这几人且不受创伤,但那至少是几十上百招之后的事情,哪及得上宁可成的剑招霸气十足。杀人伤己,都痛快无比。

宁可成若非急着营救师妹,也不会用这种以伤换命的打法。毕竟如果对方兵器上有毒的话,他须吃不了兜着走。六剑杀了六个好手,他消耗也是极大,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跟上这番僧的步法。他停了片刻,按剑虚引,忽然朝空处刺出。正好那番僧一步踏出,正把自己咽喉凑到了对方长剑之下。他大惊之下,反应快捷,双钵奋力合拢,鑶哐一声,铁钵夹住了长剑,剑身余力不歇,仍然往前滑去,刺入了他颈中,顿时鲜血狂喷。

那番僧居然没有立即断气。宁可成运力拔剑,他用铁钵夹着不放,双目瞪的溜圆,挣扎道:“好……好剑,我死的不……不冤,记得……得……我名字,是以……以一……以……”此僧来自青藏,在当地也是极负盛名的人物。今日死在宁可成神剑之下,心服口服,却念念不忘把自己的名号抱给他听。宁可成适才一剑用了全力,还差一点被他接住,心中很是佩服,不舍打断他的遗言。可惜此人口吃,加上咽喉漏风,越发说不清楚。好不容易他双眼翻白,气息散了。宁可成单手朝他行礼道:“一一二二大师,你也是个难得的高手,我今日杀你也是不得已。”那以一和尚表达了半天,他忧心之下,到底没听出来对方的姓名。他用力一抽长剑,剑尖从以一咽喉中褪出。

宁可成朝屋中大叫道:“师妹!可卿!”他奔到门口,就要破门而入。那房门却吱呀一声自动开了。屋中的春色顿时让他一览无遗。宁可成连忙后退,背转过去,惊惶的道:“妖女,你对我师妹做过甚么了没有?”虚雪轩缓缓走出来,轻纱映雪,风流无限。她轻笑道:“宁大侠,雪轩只是个女儿家,只想和你师妹做那虚凰假凤的游戏,又不会真个吃了她。你何必担心?”那宁可成颤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手段么?这几年以来,你坏了多少姑娘家的清白躯体,多少姑娘受辱之后为之自尽!你这恶妇!”他心中焦虑,便不顾一切的放下了原本的顾虑,转身直面虚雪轩,无视她仿佛赤裸般的娇躯,目光凛然,满是杀意,口中尤自大叫道:“师妹,师妹……”

宁可卿在屋中回答道:“我还好,师兄。你小心这个女人,她掌法很厉害,步法更是出人意料。”宁可成听她语气虽微微颤抖,却也还算平静,放下了大半的心。

宁可成功力深厚,剑法无伦,实力强上虚雪轩一筹。但虚雪轩一身功夫也是高明之极,步法尤其巧妙。以她举手投足的媚惑,一个心志不坚的人只怕握住长剑都困难无比。杨过眼看两人即将正面抗衡,不知孰胜孰负,大是振奋。

虚雪轩说道:“没有想到宁大侠对我的误会竟如此之深。”她自顾自的顺着额头整了整额间一丝乱发,娇躯微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的一连串动作自然舒展,媚到了无以复加。杨过在一边赞叹不已:这女人当真是天生的尤物。举动之间的韵致和吸引力,却绝对不全是装模作样。杨过更留意到她这看似简单的将身子的重心从左腿移到右腿,并顺便将修长雪白的大腿上原本单薄的丝片更向上移了些许。其实她在不经意之间已经展开了她那妙绝天下的步法,避开了宁可成有如实质的杀气锋芒的直指。

虚雪轩继续道:“那些女人会自尽,真正的原因你们哪里知晓。她们和我一夕之欢之后,自觉已经领略了世间最美妙的滋味儿,得不到我继续垂青,当真生不如死。于是便都自尽了了事。不过她们都是些庸脂俗粉,那里及得上宁家妹子国色无双?适才虽然尚未得手,但是宁家妹子的感觉……”说着她意犹未尽的微笑着伸出灵蛇般的香舌,舔了舔双唇。娇憨慵懒的声音继续挑拨着宁可成的心田:“今日如果能和宁家妹子一度春宵,我当真死而无悔!”

宁可成面色铁青,说道:“宁可成但有一口气在,你休想动我师妹一根毫毛!”

虚雪轩笑道:“何止一根毫毛?她的身子我都是看了的。”她美目流转,眼波停留在宁可成脸上,道:“你剑法真好,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不舍得跟你敌对的。若是杀了你,岂不是大大的损失?不如我们化敌为友如何?漫漫长夜,最适合春宵帐暖,却为何要刀剑相向,大煞风景呢。”

宁可成不知道是愤怒,或者在竭力抵抗魔女的诱惑,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他忽然长剑刺击而出,道:“不要多言。今日我便让你尸横此地!”他这一剑蓄势已久,剑上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杨过却摇了摇头,他看得出宁可成这一剑势虽足,杀意却颇有动摇。显然魔女刚才一番上下其功,挫败了华山大侠的锐气。他能看得出来,首当其冲的虚雪轩会更加清楚。就看她如何施为了。

其实宁可成这一剑虽然颇有动摇,但劲力丝毫不减。正对着虚雪轩的娇媚,他能这般辣手摧花,心意可谓决绝。杨过自忖也为必能做到更好。虚雪轩看到那一剑破空而来,连忙避开,将媚态尽敛,顿时属于那面孔原本的清纯娇憨全数显露了出来。她脸上布满了惊惶,仿佛一个迷途女孩儿般失措。杨过大是佩服。他今天不但见识了天下最顶尖的剑法,还看到了天下最顶尖的脸皮。这个女人的变脸水平之高,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杨过心中想道:“换成旁人,这一剑八成刺不下去。”

虚雪轩身形一连几次闪动,始终脱不了宁可成剑势范围。她脸上悲凄惊惶的神色越重,乃至于泫然欲泣,连杨过的铁石心肠都不由的跟着悲伤了起来。杨过一边随着她脸色伤感,一边在心中道:“好家伙。如此哀婉的神情,值得一哭。对对,便是如此,眼泪降落未落,在眼眶中打滚最好,千万莫要滴了出来。”

果然虚雪轩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滚,却没有落下来,尤其显得娇艳欲滴。她换了数十次身法,始终不能脱身出来。但是宁可成的剑势却越来越迟疑起来。说起来虚雪轩似乎很是轻松,尚有余裕向宁可成施展这等媚惑手段。其实她一面施展媚功,一面要竭力躲闪的潇洒漂亮,完全抽不出手还击,长此以往,只能败北。宁可成受她所惑,出剑无复适才那般决绝,但他意志坚决无比,虚雪轩使尽了手段,也不能摧毁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他缴械投降。他的剑杀意虽然不盛,但杀招绝伦,攻势铺天盖地。虚雪轩若不是身法巧妙,只怕早死去多时了。

杨过竭力将眼神从虚雪轩身上转移到宁可成的剑法之上。他不由再次感叹:果然是绝世的剑法!杨过之前看宁可卿出招,已经隐约猜测出这套剑法的奥秘。这时候见到这男子使剑,才真正领略到这套剑法的威力。容天地之奥意于一剑,挟无尽的威势于一击,长驱直入,全力以赴,竟不留丝毫退路。

其中那种化繁为简,全力一博的意味,尤其对的上杨过的胃口。事实上杨过所学的玉女素心剑法和九阴真经上不少上乘剑法,精妙微深比之这套剑法未必便差。但是相对而言,那些剑法过于求全责备,无论是进攻或者防守都达到了接近完美的境界,讲究剑意连绵,环环相扣。相比之下这套剑法的那种容剑道极至于一剑,一往无前的犀利,在威力上可谓天下第一。估计这个男子一剑刺出,只要内力足够,即使是五绝层次的高手,大概也只有暂避锋芒。不知是哪位高人,居然能创出这般完美无缺的只功不守的剑法。宁可成此时杀意不盛,剑意不能尽显,让杨过颇是遗憾。

第三十一章 春梦(下)

两人的打斗逐渐演变成为了意气之争。虚雪轩用尽手段,想瓦解宁可成的斗志。宁可成却苦苦挣扎着不作最后的妥协。至于自己的长剑和掌力能不能击到对方身上,两人竟都忘却了。让杨过哭笑不得的是两人之间全然不见了先前那种你死我活的杀气。虽然彼此招式精妙依旧,却仿佛同门师兄妹过招一般,没有丝毫凶险。这一阵以快打快,双方配合无间,各各绝招迭出,却没有一次劲风相接。只见月光下一条柔美,一条刚毅的两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舞动。之前生死悬于一线的以命相博,却去尽了火气,仿佛无形之中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和谐之中。相博的两人丝丝合拍,每一举动都暗含了一定的韵致,仿佛和这华山山颠上的景致融为了一体。明明是动极,却显的静极。连旁观的杨过不知何时也忘记了去观察两个人的绝妙招式,沉醉到了眼前刚柔相济,安谧和谐的美景之中。

仿佛一曲忽终一般,虚宁两人忽然极有默契的各自退开两步,连带暗处的杨过,三人脸上都是一丝淡淡的笑容。

宁可成呆呆的站了半响,面上变色,忽然长剑在自己面孔之前抹过,剑锋的寒气刺激的他毛孔收缩。他忽然一声大吼,吼声撕破了夜空的静谧。他长剑居然全力一送,直击虚雪轩身前要害。

虚雪轩仿佛兀自深陷在适才的梦境之中,脸上一丝淡笑没有丝毫更改,直直的迎上刺过来的长剑,竟然毫不闪躲。

是时雪地的上空月露半弯,清冷皎洁的月光正撒在虚雪轩婀娜的身上。她仿佛一尊无可挑剔的绝世雕像,美的叫人从心底里抽搐。如果说她之前的媚态有迹可循,这一霎那的美丽却是浑然天成。仿佛天上的弯月,华山山颠无数的冰雪都成了她的陪衬。清冷和火热的不同悸动在观者心中激荡,让人似乎要窒息了一般。

宁可成不由的心中一堵。月光印得虚雪轩半边俏脸惨白如玉,完美有如刀削。修长的双眸紧闭,两行清泪顺着眼眶滑落了下来。她的身体玲珑凹凸,背着月光,只留下了若隐若现的灰黑色玲珑曲线,一时间竟不显得淫荡,反而显得圣洁。

宁可成这一剑停在了她胸前,再无法刺出去半分。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吸气,握剑的手臂剧震,剑身却纹丝不动。虚雪轩的两行泪水缓缓的滴落下来。落在半空中的时候,她仿佛石雕的纤纤素指一根根翘起,有如兰花般在月光下缓缓盛开,轻轻揽住了那滴落的眼泪。那一滴泪水在她指间瞬间凝结成了一块冰片,杨过眯缝着双眼,竟似乎看到了一些细微到肉眼不察的水汽从冰片向四周弹开。

那冰片在那素手之上停留了许久。终于,在宁可成睁眼刺击的一刹那,冰片沿着一个诡异的弧线从虚雪轩手中悄无声息的飞出,绕过宁可成长剑,消失在他的胸口。

宁可成闷哼一声,踉跄的后退了几步。面上紫气翻腾。无论如何,他终于从她的媚惑中挣脱了出来,不由长长的出了口气。

虚雪轩嘻嘻笑了出来,调笑道:“你既然舍不得杀我,我杀了你如何?又或者我嫁给你?像你这样出色的男人,我也是很喜欢的。”手底下加速,那套妙绝天下的步法配合她的掌法一起向宁可成招呼了去。

宁可成忍受着胸口极大的痛苦,半响之后扭曲的脸色才恢复些许正常,他大声怒吼,大叫道:“好啊,你他妈的跟了我啊!”挥剑抵挡。只不过被对方占了先机,他的剑法不擅防守,不由的落了下风。

杨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古板沉稳的华山大侠被惹急了之后会接了虚雪轩的话头骂人,不由感到了一阵好笑,对他原本的好感顿时长了几分。宁可成虽然完全落在了下风,但虚雪轩想杀他却也是不能。当务之急自然是救了宁可卿。

杨过见交手的两人都没有注意,便闪身进了茅屋,立即一个娇嫩香滑的身躯向他靠来。那宁可卿几乎全裸,满面潮红,媚眼如丝。杨过双眼能够夜视,看她神志不清的模样,八成是中了烈性的春药,便伸手便封住了她睡穴,把她拖到床上放好,自己伏在一边。

虚雪轩欺身急攻,一直将宁可成逼退到了山上石亭边上,宁可成内息平稳下来,才开始一点点挽回劣势。虚雪轩娇笑道:“宁大侠,今日交锋,我可是赢家。你的师妹是我的人了。”她忽然展开身形往下面茅屋急赶。她自知无法杀掉宁可成,心中着实忌惮他的剑法。乘着对方中了自己暗算的刹那将他逼到一边,就准备立即抢了宁可卿走人。估计宁可成中了自己暗算,功力提不起几成。他的轻功比起自己差劲很多,须追自己不上。

她抢入屋中,立即一个人身向她怀中靠了过来。她只当宁可卿药性发作,不可抑制,便笑道:“美人儿,你……”她忽觉不对。怀中那人重重的在她身上拧了一把之后,呵呵直笑,然后泥鳅般滑了出去。即使以她的武功,一时之间都没能作出应变。此人自然就是杨过。

他适才要借机杀了虚雪轩或者暗算重伤于她都是轻而易举之事。他从不自认为正人君子,对这种暗下黑手的手段并不排斥。但一则虚雪轩与他无怨无仇,二则今日见识到了宁可成剑法的慷慨,豪气大胜,此时便更愿与对手正面一博,相信自己也不输于她。

虚雪轩心中大是惊惧,娇笑道:“原来这里还有个兔崽子!”她笑着出手,挥右掌拍击杨过头颅,左手指分如梅花,闪电般拿向杨过手臂。这一招击实了,杨过要么脑袋开花,要么右臂被折。杨过朗声道:“小心了,接我一掌!”他不管对方精妙狠毒的招式,径自一矮身,双臂平举,内力狂涌而出,使的正是天下第一等的蛤蟆功。他内力修为原本不比这虚雪轩差多少。蛤蟆功将他的浑身内力分成了十余波攻击了过去。这瞬发的威力,就算是天下绝顶高手也不能等闲视之。虚雪轩不敢托大,只好把左手也抽回来,双掌迎击。只听屋中轰的一响,整个茅屋都震了两震。

两人全力拼斗,却是半斤八两的局面。虚雪轩气息翻涌,还没有回复,杨过纵身又冲了来。虚雪轩大惊失色,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居然这般凶悍难缠。这时候门外宁可成忙忙赶至。屋中狭小,他无法进入,用剑鞘一击,震塌了半边土墙。虚雪轩知事不可为,勉力躲开杨过扑击,强行从门缝中掠了出去。杨过和宁可成双双追到门外,她已经远远朝山下去了。

杨过瞪着宁可成,伸手在自己下巴上抚个不停。宁可成瞪着杨过,提着长剑,在雪地上戳来戳去。两人都觉得适才仿佛是一个梦境。世上怎么会有虚雪轩这种怪异的女人。她在当场,似乎天地都变了颜色。

两人彼此本并不相识,这时却仿佛患难了多年的老友一般。

杨过道:“这个女人多大年纪?”

宁可成摇头道:“不知道。”

杨过问:“她出生何处?是哪门哪派之人?”

宁可成摇头:“不知道。”

杨过自语道:“我在怀疑,这女人根本不是这个人世上的人。”

宁可成也在嘟囔着:“做了场春梦一般。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人了。”他四处张望,还是在华山之上,身后的茅屋依旧,地上也满是数日的积雪。四周照旧吹着冷飕飕的风。他俯身抓了一把积雪在脸上一抹,再甩开满脸的雪沫,和杨过再次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两人正笑的肆意,忽听山下传来虚雪轩悠悠的传音:“可怜风华绝代的可卿妹妹,服了我的宝贝儿,却得不到我慰藉,只怕很快就会欲火焚身,暴体而亡。唉!绝世佳人,毁于一夕啊。若是你们舍不得她死,那谁会是以身相救之人?是可卿的大侠师兄,还是那心狠手辣的陌生小子?”她格格的笑声渐渐远去。杨过和宁可成的笑声早就停了住,两人都是一股股凉气翻腾。

第三十二章 冰浴(上)

宁可成击额叫道:“师妹!”立即转回那塌了半边的茅屋之中。宁可卿被杨过封了穴道,他急切间无法解开,急了一头大汗。杨过伸手替她解穴,然后转身站在一边。宁可卿早昏迷了神志,蛇一般缠到了宁可成身上。宁可成大是叫苦,一时间挣脱不开,手忙脚乱的一边呵斥师妹,一边还慌忙的向杨过道谢。

杨过说道:“宁大侠,那虚家妖女虽然不做好事,今日却成全了你们师兄妹二人百年之好。杨过无意中路过,也算见证了一段英雄美人的大好姻缘,不胜荣幸。你们继续,我这便回避。妖女之事不用担心,在下给你们把风。”

宁可成脸红脖子粗的道:“你这个人说话好生没有道理。她是我师妹,我们相依为命,我把她带大,从来是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的。你胡言乱语,若是我现在有闲,非给你一剑不可。”

杨过嘻嘻笑道:“既然没有解药,你师妹又须和人交欢。你看我人才武功都属上乘,我看你师妹更是貌比天仙。便让我做你妹夫如何?”宁可成一边挣扎一边道:“这怎么成?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杨过抬腿就走道:“罢了。让她欲火焚身而死吧。”宁可成坚持的叫道:“女儿家贞洁大事,宁死不屈!”

眼见杨过身形就要消失在门外了,宁可成大叫道:“回来回来,你作我妹夫就是!做我妹夫就是!”

杨过嘻笑着跳了回来,道:“我开玩笑而已。我有办法给你师妹解毒。”

宁可成叫道:“那就快点!先把我师妹从我身上拽下来,看都什么样子了,哎,我的衣服。哎呀,别咬,松口!”

杨过脱下外衣批在宁可卿身上。他只有这一件上衣,脱了之后就裸了上身,所以适才没有给她披上。现在大敌已退,宁可卿又昏迷不醒,他自然没有了顾虑。他一把扣住少女颈子上的大锥穴,顿时宁可卿全身麻痹,不能大动,被杨过提在了手上,身子尤自蛇一般扭动着。

宁可成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怪责师妹形象不雅,他急切的问道:“怎么办,怎么办?”情急之下,平日里学的礼仪客套早忘记了个精光。杨过向外面掠去:“我看到山腰不远处有一处小溪,你把溪面坚冰破了,我将你师妹浸浸冰水,先压住药性再说。”

两人顺着山路往下狂奔了,山坳拐角处有一条小溪汇集的水潭,近日水满,方圆足足小半里。潭上上冰层厚达尺余,印照着森森月光,显的极为冷清寂寥。本来是极为清净的所在,奈何急急赶来的两人都是心急火燎。宁可成跑到冰面上一脚踏去,竟然没有跺开。三九天的坚冰,硬过岩石。没奈何之下,他运功右臂,展开自家剑法诀窍运力于一处,用剑柄哐的砸在冰上。千钧巨力之下,那坚硬无比的冰面顿时开了一条细缝。他欲待再击,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却是先前中了虚雪轩的暗算开始发作。他倒抽着凉气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长剑脱手掉到了冰面上。

杨过右手仍旧提着宁可卿,左手抄起长剑,学宁可成一般的手法击在冰面上。十余下之后,冰面被他击穿了一个方圆三四尺的大洞。他立即将浑身红透了的宁可卿塞到了冰水中,才出了口气:“时间刚刚好。”。

宁可成怪异的看着杨过,道:“不……可能啊,你学过我们师门的独孤九剑么?”杨过笑道:“我那里学过你们师门的什么剑法。我不过依葫芦画——你说什么?独孤九剑!”

杨过的心思有如巨浪翻腾般涌动起来#蝴知道后世华山有个令狐冲曾凭借独孤九剑横行天下。据说独孤九剑是剑魔独孤求败集大成的剑法,剑招的奥妙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不用内力就能伤人。而当年的杨过从独孤求败的大雕处传承的剑意却讲究以拙破巧,容至繁于至简,一力降十会,剑锋所至,让人不得不退。两种剑术同是传自独孤求败,风格却全然相反。杨过在武学上的悟性可谓绝顶,在古墓深处独自体悟天下武学之时常常为此疑惑不解。细想之下,又总觉得这二者其实并不矛盾,隐隐表达着一种剑意。不过其中含义过于奥妙,他虽有所觉,却总不能真正领悟。他知道独孤求败肯定留有独孤九剑的秘笈,却没有想到就流落到了这似乎只有师兄妹两人的华山派上面。

杨过目瞪口呆的问道:“独孤九剑是你们师门的剑法?华山派?怎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宁可成腆然道:“我们华山派是我师父当年创下来的,多年来只有我们师徒三人。我师父过世快十年了。他临死前嘱咐我光大华山门楣——”他搔头道:“我想着我是掌门人,却什么都不懂,还是先把本事练好再说。这一练就是十年,一个徒弟都没有收到。这些授徒啊,开山啊的我都不懂。我偶尔在山下行善,四周叫我华阴大侠,让我怪不好意思的。我这两年在让我师妹教我大侠的礼节,准备等学的像模像样了,再下山收徒弟,省得被人笑话。其实我想把掌门的位子留给师妹的,可惜她不愿意。我师妹——师妹!”他大叫起来:“混蛋,你要弄死她了。”

杨过一看,大感抱歉。他适才太过于震惊,居然忘记了手中还提着个人,不小心把宁可卿整个按到了水下已经多时。可怜那姑娘神志不清,这一会儿又被迫喝了一肚子冰水,在水底汩汩的冒泡。宁可成匆忙跑了过来,将宁可卿的脑袋抬到了水面上。宁可卿身上披着的外袍在水中飘荡不已,灰色的布料在水中接近透明。她的身体在清澈冰冷的水流中若隐若现。杨过斜眼看去,正看到她半块白玉般的左乳被湿衣和潭水凸现在他眼下。杨过眼皮跳了两条,脸上红了一片。

他干咳一声,接过宁可卿,把她放在冰面上,运起易经断骨的功力,把她满腹的潭水都逼了出来,顺便运功把她冰冷的躯体烙的暖和了,再用独门方法将宁可卿体内被潭水寒意逼到丹田中的热毒顺着经脉缓缓化解。内力高深之人凭借内力排毒疗伤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从别人体内逼毒却是极难。论起对内功的操控,人体经脉内息的熟悉,天下几乎无人能出杨过之右。加上源于西毒一系的逆劲排毒的窍门,即使一个比杨过内功高深十倍之人也为必能做到像杨过这般轻松。宁可成当然做不到,他紧张的看着杨过施法,心中敬佩无比。良久,杨过收功微笑道:“幸不辱命。”他看了看病人脸色,眼光却自然而然的往下溜去。

宁可成忧虑的道:“兄弟,你确定这样就行了?那妖女不是说师妹如果不……交欢,就会死么?”他顺着杨过眼光看了看,连忙将宁可卿贴身透湿的衣襟往外扯了扯,稍微掩饰一下自家师妹外泻的春光。杨过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我有一位长辈,对医药极有研究。我看过他的论述,世上并没有哪种春药会让人经脉爆裂而死——脱阳而亡的倒是不在少数。那妖女诈唬你呢。其实即是我不为你师妹驱毒,她也最多……迷糊两天,那个……元气亏损一点。性命是无碍的。”他看宁可成老脸一红,没有多问,知道此人并不是完全不懂,乐得打迷糊,不再详加解释。

宁可成点头。半响后不无忧虑的道:“如果有什么不对,你还是帮……做我妹夫吧!反正我看你这个人顺眼的很,功夫极好,人也极好。我给师妹找了好多年婆家,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丁点的。”他说的眉飞色舞,拍腿懊悔道:“是极是极。我一开始就应该求你当我妹夫了事,一举两得,最是妥当。”杨过撇嘴道:“我可不愿意!我可不会对不起我姑姑。”宁可成一时间没去想这和他姑姑有什么相干。他忽然丧气的道:“我只说万一。再说了,我妹妹也看你不上。她可是有心上人了的。”

杨过最喜欢他这种忽然意气昂扬,又忽然垂头丧气的真性情,笑道:“哦?那家的混蛋这般好运,居然被这么个美丽的姑娘给看上了?”宁可成看着师妹渐渐回复正常的脸色,心情大好。他和杨过经过了这场磨难,对他推心置腹,早忘记了平日里的大侠的做派,这时候盘腿坐到杨过身边,用一种非常八卦的口吻轻声道:“其实,还是个比我师妹小上一二岁的小鬼。”

杨过恨恨不平的道;“这么可恶?这不是小牛吃老——那个,那小混蛋是谁啊?”

(ps:最近读者批评我写杨过一见到美女就忘记了小龙女,我觉得好笑的很。要我怎么写?每一次描写别的美女,都加上一句:“没有我姑姑美丽”或者“我姑姑如何如何?”其实我这样写是经过考虑的。如果别的美女让杨过真正动了心,威胁到了小龙女在杨过心目中的地位,他才会从心里面拿小龙女比较。正因为杨过从来没有真正对她们动心过,仅仅是欣赏而已。原著中杨过下终南山之后时不时想到小龙女是因为他那时候还不太懂得自己对小龙女的爱情,而山下的春色在不断的让他渐渐领会,并逐渐加深对小龙女的感情。这个杨过已经把姑姑放在了妻子的地位上,而且是不可动摇的那种。深爱的人是没事就拿出来跟别人比较的么?你以为杨过是现代人,在择优选女朋友么? )

第三十二章 冰浴(下)

宁可成道:“你看起来在江湖上大是吃得开,我正好想问你不知道那个人的消息。他叫——”正说着,宁可卿悠悠转醒。杨过眼明手快,一计手刀击昏了她。宁可成大是讶然。杨过说道:“她已经无碍了。但若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眼前的模样,你让她是死是活?”宁可成恍然,谢道:“还是兄弟考虑周到!”

两人将宁可卿抬回到屋中。安置妥当。此时虽然是深夜,却都没有睡意。杨过甚爱那水潭冰面的白净,便回到了适才的破冰之处。天气酷寒,只一会儿功夫,那里又结了一层薄冰。他坐在冰冷的冰面上,远远仰望着宁可成把茅屋前的尸体丢到山崖下面。

他坐在这里仰望,宁可成的身形化成了一个模糊的黑影。他只能看到在山崖边那雄壮的黑影一动,就有一团事物远远的飞开十几丈。如是七八次。

宁可成跑了过来。和杨过并肩坐着。杨过道:“你就这般把他们扔掉,也不掩埋?”宁可成笑道:“人都死了,埋是不埋也没有什么两样。如果在平地上我也不怕麻烦。但是这华山上冰雪太厚,往下挖他几丈也未必到了实地。开春冰雪融化,尸体滚了出来,须吓着我师妹。”杨过点头称是。他脱掉鞋袜外衣,跳到了水中。宁可成道:“你这是做什么?”杨过笑道:“被那魔女撩拨了半夜,到现在都心火未消,颇觉不适,故而到水中凉快一下。你下不下来?”

宁可成想了想,脸上微红,笑道:“也是。”也脱了衣服跳了下来。他夜视之能远不及杨过,不知道杨过双眼一直紧紧的盯着他的脸色。当世之时,在人前沐浴乃是极为失礼之事。杨过虽然狂放,本也不必刻意在他面前如此。但他自觉跟宁可成极为投契,想借此考较一下他的真性情。若是宁可成对杨过说什么“君子不可失礼于人前”之类的鬼话或者流露出鄙夷的神色,杨过自然从此视他为陌路。他原本不期望对方真能跟他共浴,哪知宁可成压根就没有起过嫌弃的念头。

宁可成的举动让杨过大起好感:“看来也是个只知道埋头练功,不太通世情俗礼的质朴豁达的人物。”能得杨过如此评价着,世上寥寥几人而已。杨过这般一想,就当他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他其实孤单的很。世上的亲人,小龙女是他师父加上心目中的妻子。郭靖夫妇是于他有恩的长辈。程陆二女是他细心呵护的妹子,却并没有一个能平等相处,真正交心的朋友。他性格孤傲偏激,世上之人少有能看得上眼的。他喜欢一个人,就全心思为他而好。若是不喜欢,则多看一眼的心思也欠奉。

事实上宁可成对于这些俗礼并不是一点不懂。不过他自小在华山之颠练功,世人奉为金科玉律的东西,却从未有人对他强调过。加上他生性开阔,大有古风,便并不以为意。何况对上的是嘻嘻哈哈,让人如浴春风的杨过。

地方不大,两个人对面泡在水中,借着月光能清楚的看到对方脸上的凹凸。杨过忽然指着宁可成笑道:“适才宁兄和虚雪轩对面的时候,虽然专心对敌,但是胯下顶起了的帐篷却从来没有消停过,可笑宁兄全然不觉,兀自全神对敌,只不经意之间已经杀意全消。魔女妙法,当真有趣。”

即使是宁可成的豁达,也抵不住杨过的肆无忌惮,不由羞红了脸,喏喏无语。他想起了魔女虚雪轩那沛然无可挡的诱惑,一时间竟情不自禁。杨过身处水中,也联想到了适才宁可卿身处其中之时的美景——他虽从来没有刻意观察过,奈何双目如电,实在无法错过的时候,他也乐得饱饱眼福。

一时间狭窄的冰洞中挤着的两个男子都有了不良的幻想,不约而同羞愧的转过了身子,不敢面对对方的注视。两人热力充足,连微微流动的冰水也无法冲散,竟似乎把周围的潭水都焐的暖和了起来。

杨过打了个哈哈,轻喝一声,按住周围冰缝往前尽力一推,顿时冰块纷飞,顿时给他破开了一片数倍于先前的冰洞的窟窿。这下两人转圜之地顿时大了不少。宁可成大声喝彩。他依样在另一个方向用力一推。他功力更加浑厚,这一下开的窟窿更大。杨过也不由喝彩,宁可成却苦了脸色,双臂上举,鲜血淋漓。冰面的裂缝锋利无比,杨过躯体强悍,功力所聚,浑身皮肉坚若茧革,自然无事。宁可成仅仅是功力深厚而已。这般全力一推,冰缝如刀割,不受伤才是怪事。

杨过看着他的窘迫,大是好笑,运指如风,替他封住手臂伤处的血脉,血流止了大半。杨过又教了宁可成一点封穴止血的小窍门。说是小窍门,其实乃是江湖上最上乘的运气移脉之法,乃是各家不传之密。宁可成虽然功力深厚,但他的内力偏于刚猛,这般细腻的操控于他就有如壮汉绣花,大不擅长。他生性坚毅,一直苦练了小半个时辰才操纵自如,自己运功封穴,浑身的外伤愈合了大半,只觉得妙用无穷。宁可成大喜道:“兄弟的法门巧妙的很,正好用来弥补我华山派紫霞神功的些许不足。”

杨过在水中飘来荡去,只觉得身上的欲火才散了大半。他想起虚雪轩的手段,惊骇不已。其实现在即使跟她遭遇,杨过深悉移魂大法的密旨,本身意志更是从小就坚若磐石,并不畏惧妖女媚惑之能。他却是对虚雪轩的势力颇是疑虑。她把十几个得力的手下轻松葬送在宁可成剑下却没有丝毫不舍,只怕她真实的势力更加匪夷所思。不过杨过也只是一想而已,旋即释然。彼此以后若是无缘自然最好。如果一定会是敌人,虚雪轩势力再大,他也丝毫不惧。

他看宁可成身上潮红未退,问道:“宁兄有妻室么?”宁可成笑道:“自然没有。我没有牵挂,逍遥的很,可不愿成家。”杨过笑道:“我看你被虚雪轩引诱的辛苦万分,既然没有妻室……华山这一片有没有什么有名的妓院教坊?”

宁可成立即道:“山下华阴县有个琼玉楼,大是有名。”他大是尴尬,接着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其实不是很熟。兄弟你要是想去,自己下山找找就是。”杨过笑道:“哪里,我对嫖妓没有兴趣。我是提醒你,若是想去便去,大好的男儿,别给憋坏了。”宁可成怒道:“我堂堂华山大侠,即将为华山派开宗立派,光耀祖宗,如何能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杨过听他底气不足,逼问道:“去过没有?”

宁可成低下头,丧气的道:“去过。当年我十九岁的时候,年少火旺,忍不住溜下山到那楼里风流快活了一宿。第二日师父传授了我本门最高深的内功紫霞神功。还对我说千万要守住童子之身,不然紫霞真气无法修练到最高深的境界。终身之憾啊#蝴为何不早一日传我?虽然之后十年我都没再次犯过戒,但是我的紫霞真气果然在最后一关头总停滞不前,无法突破,总不能够大成。”

杨过仰天大笑了起来,笑的宁可成面上变色才停了下来道:“果然大憾。有趣有趣。”笑了笑,他忽然迟疑道:“我觉得你师父的举动有点古怪,为什么不早不晚,恰恰是你犯戒之后告诉你什么不能破身?是不是他知道了你的举动,怕你耽搁于享乐才故意这么说?”宁可成点头道:“我也这般怀疑过。不过近年来紫霞真气练到了最高深处。每每将有突破,总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看来师父所言非虚。”杨过道:“可能是每次到了最后关头,你总是想起你师父的话,自己心里面怯懦了,才无法突破的?”宁可成沉思半响,忽然随手拍出了一掌。掌力浑厚雄劲,将四周的冰面尽数拍裂开了。这一手比起刚才硬碰硬的一推可要高明的多。杨过坐着的冰块碎裂,他险些掉到了水中。待换了一块结实的冰块坐着,他笑道:“恭喜宁兄神功大成!”

宁可成笑的合不拢嘴:“哪里,哪里。离大成还早呢!只是听了兄弟的言语,我大有所领悟,稍微前进了一小步而已!其中还借鉴了你刚才教我的法门,当真多谢。看来师父当年无意之间的一句话,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障碍啊!”他今日克服了自己的心结,离大成之境不过半步之遥了。

宁可成摇头晃脑了半天,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两人开始聊天。两个人都是赤诚之人,不拘与俗礼。兴之所致,两人便不由的聊到了虚雪轩身上。杨过叹道:“世上女子美艳到了极处,可为缥缈脱尘的仙子,也可为纵欲媚惑的魔女——都不是人间可有的人物。”在他想来,虚雪轩固然是当之无愧的魔女。但仙子却只有一个,自然是小龙女。他和小龙女分别这月余,日日思念,当真是度日如年。她这时候又想到了姑姑,暗自打定了主意,再见到她之后,打死都不再跟她分离。

宁可成笑道:“仙子我没有见到过。今日见到了虚雪轩这般的魔女,也算不枉此生。”他问杨过道:“你旁观者清,今日一战,我是否真的败了?”杨过知他好胜之心极强,笑道:“魔女全力媚惑之下,你能最终不为所动,算是赢了。”宁可成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忽然说道:“你说我最后那一剑,如果——如果没有犹豫,当真刺了下去,她不加躲闪,岂不是无法活命?又或者她对自己的魅功自信到了那种地步,肯定我不会杀她?”

杨过道:“虚雪轩有一套天下绝顶的轻功步法,你那一剑纵是精妙,可惜杀意不盛,她能在最后一刻躲闪开来。”宁可成大是不信。杨过将适才丢在这里的长剑塞在宁可成手上道:“你用刚才那一剑刺我,我用她的身法演示一下给你看,看她会如何闪避!”宁可成迟疑道:“我一出剑,就没有收手之余力,一不小心,岂不会伤了你?”杨过笑骂道:“难道你不能捏着剑尖,用剑柄向我攻击?”宁可成不由得挠了挠脑袋:“这倒是个好主意。”倒执长剑交手对内力和手法眼力的要求极高,但在这两人看来,自然是简单之极的事情,

两个人在冰面上拉开架势。杨过便摆出了一个跟虚雪轩当时一摸一样的婷婷袅袅的姿势,背着月光对这宁可成,还闭上了眼。虚雪轩的这个姿势自然是风华绝代。杨过照样摆来,却是怪异可笑到了极点。倒是难为了宁可成,丝毫不为所动,一本正经的道:“我来了!”手捏剑锋,以剑柄为锋向杨过刺来,破空声犀利,他果然没有丝毫留情。但他对杨过同样没有丝毫杀意,这一剑威力相比当时的那剑所差无几。

第三十三章 友朋(上)

杨过的眼睛其实睁开了一条小缝。眼看独孤九剑那无与伦比的剑势笼罩了他的上半身,长剑抵到他胸前时候,他忽然身体一扭,在间不容发之时从一个怪异的角度溜了开。他这一招竭力模仿虚雪轩步法的一式变化,适当的夹杂了古墓的提纵运气之法,现学现编,居然真给他躲过了过去。他对两人一战观察的甚是仔细,分别想过了化解的办法。否则他再聪慧,也不能用别人的步法躲开独孤九剑一击。宁可成喝道:“好身法!”剑柄追着一扫,正中杨过后腰。杨过哼哼唧唧的坐了回去。

宁可成又一本正经的搁好长剑,忽然捧腹而笑起来,笑到杨过差点以为他岔了气,才勉强止住道:“你原本能够躲开我的这一剑的,偏偏最后还念念不忘的学着虚雪轩那般扭动一下腰肢……笑煞我也,笑煞我也!”

杨过也不由一笑道:“不说这个。总之那个女人身法远胜与我。我只能模仿她一式变化,她的步法却是完整的一套。我躲不过,她却可以。”宁可成止了笑容,沉默半响,忽然很泄气的道:“罢了,今日的确输了,我心服口服。”他于成败看的很重,但是输了便是输了,也不伤心难过,更不愿多加掩饰。

杨过对华山一系的由来很感兴趣,便像宁可成询问。闲着无事,宁可成便详细向杨过讲述了本派的渊源。

原来华山派开山不过两代。宁可成的师父姓名不祥,自号紫霞老人,自幼颇有奇遇,在华山僻静之处修行多年,武功绝顶。他虽然为人低调,却极为自负,只当天下之大,自己只怕难有敌手。不想四十余年前天下五绝在华山之颠展开华山论剑,争夺九阴真经。五绝各展神通,大战数个日夜,当真是惊天动地,日月无光。紫霞老人隐身暗处看了七天七夜,不得不自叹不如。他息了争霸江湖的念头,准备整理一身所学,在华山开宗立派。紫霞神功就是此时所创。他七八年后从郊野拣个的婴儿,收为徒弟,便是现在的华山掌门宁可成。

二十年前,正当紫霞老人将一整套华山武功整理完毕,准备大肆收徒开山之际,华山上来了个不速之客。一个年轻剑客带着个女婴倒在了华山脚下,身负重伤。紫霞老人救了那剑客。那人伤重不治,不能言语,临死前指了指女婴,又指了指自己胸口。紫霞老人答应收女婴为徒,然后从他胸口找到了一本剑谱,正是独孤九剑。从此独孤九剑成了华山派最高武学。由于女婴儿的身世无从查起,紫霞老人把她收作了自己义女。取名宁可卿。

独孤九剑之精奥绝伦,出乎紫霞老人想象。他是时已经是一代宗师的修养。修行两年,正在大有所得,雄心复起之时,第二次华山论剑开始。他仍旧隐身暗处,远远的观看了欧阳峰,黄药师,郭靖,洪七公等人斗法。自觉还不是五绝的对手,和那时候的郭靖当在伯仲之间,便起了与郭靖交手的念头。

为了一会郭靖,他闭关苦修剑法内劲。哪知道他的紫霞神功大有破绽,这番动了争胜之心,强行加快了独孤九剑的修炼,竟至于走火入魔。直到九年前,他从心魔中顿悟,彻底明白了独孤九剑的要旨,才真正踏足了天下绝顶的境界,估计即使是五绝在这二十年多有精进,也自信能与之比肩。可惜这一番折腾之下,他生机耗尽,加上年岁实在不小,知道死期将近,当下便将两个弟子叫道坐前,详细向两人讲述了独孤九剑的诸般奥意。他耗尽精力,不久就仙去了。死前紫霞老祖嘱咐宁可成,日后学剑有成,一定要拜会一下桃花岛郭靖。虽然不一定要打败他,却必须让五绝级别的人知道,华山上也有个不逊于天下五绝的老头儿,苦练一生,却不能一会天下英雄,恨恨而终。

杨过闻言,也不由蹉跎慨叹不已。他极是仰慕这紫霞老人的风骨,跪在冰面上,朝华山主峰恭恭敬敬的拜了两拜。宁可成心中戚戚,不愿意多加缅怀先师的亡故,便笑道:“我现在的功力比起我师父二次华山论剑时候还有不及。剑法上也未能完全领悟师父临终所传,所以不敢轻易下山,免得自讨无趣。不过我六年前和师妹曾专门赶赴桃花岛拜会郭大侠,师妹就是那个时候迷上一个小鬼的。”杨过顿时被引起了兴趣,似乎刚才被对发敲的快要散架的筋骨都重新抖擞了起来:“愿闻其详!”

宁可成便兴高采烈的讲述了当年如何携年幼的师妹到了东海边,见一个大盗行恶,就追去杀他,叮嘱了师妹在一个客栈边上等他,却忘记了给她留下银两。宁可卿在客栈等了三四天,饿的头晕眼花,连衣服都当了买饭,只能从当铺取了一件乞丐穿的衣服蔽体。在宁可成千里追杀大盗成功回转的前一天,宁可卿在客栈碰到那个坏小子,骗她吃了他一顿饭,然后要挟她换走了她的那件乞丐服。那坏小厮明明比她还小上两岁,却这般调戏与她,可见心地不良。宁可成知道之后就要去找那小厮理论,被宁可卿拦下来了。

他原本只当这事情到此为止,便不在意。后来宁可卿长大,宁可成到山下四处给师妹张罗婚事,宁可卿只是摇头不肯。实在是被宁可成逼迫不过,便说是自己始终忘不了当日那个调戏自己的小鬼,此生不愿意再嫁。宁可成当然不信,宁可卿为了让他相信,还取出了当年那小厮换给她的外袍。过了六年之久,那件小外袍她居然还一直保存的很好。宁可成只得作罢。他为师妹张罗的那些男子对象们各各粗鄙,或者文弱。哪有一个人能配上自己师妹万一?故而他也不催促,任由师妹在华山上呆到了二十岁。

宁可成到:“那个小鬼害的我师妹苦想了六年,待我逮到他,非剥掉他一层皮不可。兄弟知道的多,你知道那小鬼在哪里么?”他丝毫没有发现,杨过的脸色正一点一点变的难看。杨过隐约记得年幼初离桃花岛的时候得意忘形,曾戏弄过一个乔装打扮的小姑娘,难道就是宁可卿?若真的如此,他如何面对眼前之人,更如何面对山上之人?他心中苦笑,抱着万一的侥幸心里问道:“只不知道那小……小伙子姓甚名谁?”宁可成笑道:“你看我,说的高兴,只会用‘小鬼’形容他了。也不怪我。我也是最近才从师妹口中挤出来那混蛋的姓名的。他叫杨过。”

“他叫杨过……”

……

杨过不安的挪了挪地方,离宁可成远了些许。已经到了凌晨,果然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宁可成忽然大叫一声,一掌打在杨过大腿上。杨过吓的差点跳了起来,腿上一阵抽筋,脸上肌肉乱跳,强笑道:“老宁你打我作甚?”

宁可成爽朗的笑道:“你看我的猪脑袋!我们惺惺相惜,情比兄弟,我也只知道叫你兄弟,一直你啊我啊的称呼,却忘了询问你姓名。兄弟尊姓大名啊?”

杨过沉默片刻,道:“杨改之。”

宁可成念了两遍,道:“好像改之是你的字啊。我却只有名,还没有字呢。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我总不能只用字称呼啊。”

杨过苦笑道:“宁大哥最好不要知道的好,尤其宁可卿姑娘不必知道,可省得不少麻烦。”

宁可成怒道:“我只当我们一见如故,哪知道你连名字都不跟我讲——”他忽然站了起来,面孔扭曲,嘴张的老大:“杨改之,杨过。杨改之——你难道……难道你……你就是……”

杨过站起来接着道:“杨过。我就是杨过,杨改之。”

宁可成嘴部抽了半天筋,没有决定是笑是哭。他忽然跳脚而起,朝山腰上狂奔而去。杨过道:“你干什么?”宁可成哈哈笑道:“自然告诉我师妹,她心目中的人自动投入华山来了。”

杨过急道:“你等等,此事万万不可,我不能……”

宁可成对他理都不理,双腿上上下下,跑的飞快。

杨过大叫道:“你还没有穿衣服!”

……

(终于上了强推榜。强推期间一天两更,每一更字数三千以上。

拉票啦拉票啦。我的杨过传都写了二十多万字了,才进入强推。我自认写的不算很差,但人气一直很低,点推比也一直没有上到10:1,让我郁闷的很。为了本书不至于扑街,大家还请投上一票,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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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强推榜之后,我应该不会再在正文中作广告拉票了。强推期间呱躁一番,还请书友们见谅!!!!!)

第三十三章 友朋(下)

正是雄鸡一鸣天下白的清晨。这华山山颠,更是紫气万丈,瑞光千条。从这山腰水潭之处往远方眺望,万峰俯首。正是一副千里冰封,素冷空旷的至景。杨过长身挺立,悠悠哉哉的穿好了衣服。一边看着宁可成道:“你师妹醒了。只要你答应不把我的身份告诉宁可卿,我就把衣服还你。”宁可成惊的魂飞天外:要是师妹从上面往下一探身,看到自己赤身裸体,那成何体统?他整个人伏在冰窟窿里面,冷的直打哆嗦,全身泛白,可怜兮兮的忘着杨过。杨过手上还扣押着他的衣物。

杨过凑到他耳边低声笑语:“别急。她早就醒了。我下手颇有分寸,她昏迷之后最迟一个时辰就会转醒。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了。该看到的她也看到了——反正昨晚我们也看到了她泡澡。正好扯平。闲话少说,你到底答不答应?”宁可成嘟囔着道:“那也能扯平?左右都是姑娘家吃亏……我死都不答应。好不容易给我找到了一个师妹看得上,我也看得上的妹夫,说甚么都不会放手的。”

他面色一变,朝杨过怒道:“我还没追究你当年的罪过呢。我这么看得起你,你却是这么个不能担当的混蛋。”杨过心中有愧,气势泻了大半,苦笑道:“你想想看,我当年落魄寒碜,还是个十来岁的小鬼,凭什么让一个十三四岁的标致姑娘一见倾心?那根本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只怕是她不知为何不愿嫁人,便拿我作为搪塞你的理由。”宁可成迟疑道:“说的不错。但女儿家的心事,我们怎么懂得?何况你的那件衣服她的确一直保留的很好。”杨过分析道:“我小的时候古怪的很,说不定给你师妹留下了比较深刻的映象。又说不定她比较寂寞,想有个我那般年纪的小朋友。留点纪念物品也是很正常的。须不是爱恋之情。”杨过说这话,也算出自真心,倒不完全是给自己开脱。若能无意中俘虏了这么个绝色佳人的心,杨过纵然深沉,也不由飘然。但他也不至于自恋到认为自己魅力从小就大到了那般田地。看宁可成瞪着他,杨过一脸无辜。宁可成翻着白眼道:“你现在也古怪的很。”说着从冰窟窿里面伸出了一条被水泡的泛白,还带着冰渣的手臂。杨过大笑,把衣服丢给了他。

宁可成穿好了,恨恨的打开了杨过的手:“你既然知道师妹醒了,却为何不早说!”杨过苦笑道:“难道你以为我喜欢光着身子给女人看?我们昨晚讨论武功,聊的太过投机,竟把她给忘记了。”宁可成无话可说,懊恼不已。杨过老神在在的安慰他道:“没必要尴尬。我看你师妹处事极为冷静,颇有大家风范,肯定会装作不知。我们现在回去,她必然还睡在床上。你若问她醒过没有,”

杨过皱眉道:“我猜想她肯定说‘昨夜过于疲倦,又受了惊吓,一直睡着没有醒来,失礼了’。”他虽只听宁可卿说过不超过十句话,却模仿的惟妙惟肖。宁可成想笑又笑不出来。

两人做了贼一般回到茅屋,宁可卿才惺惺醒来。宁可成见一眼看出来她在装睡。宁可卿那微微躲闪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淡淡的脸红——这些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忽略的,今日却成了证据。

他感到很是丢脸。看着师妹若有若无的笑,他忍不住问道:“师妹,你昨晚醒过没有,看到听到什么没有……”

宁可卿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却很平淡的道:“昨晚怪倦的。又受了点惊吓,一直睡的很死。忘了早起给师兄和尊客准备早饭,还请见谅。”她说的果然和杨过学的大差不差。杨过忍耐不住,扶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再也不能止歇。

宁可卿脸色数变,陡然间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宁可成鼓着双眼瞪着杨过,若不是师妹面前,他定要卡住这个不知羞耻之人的咽喉,再在他脸上跺上几脚。

宁可卿忽然红着脸抬头直视杨过道:“不知客人姓名,小妹也好称呼!”

杨过的笑声陡的住了,仿佛忽然间声线被人拿剪刀剪断了一般,只空中仿佛留着一丝颤音——他居然忘了这一头。对这宁可卿的如水的目光,他后背都汗湿了,平日的种种机变忘的一干二净。他干咳道:“我姓……那个,杨。叫杨雄,啊不,是杨熊。狗熊的熊。”他一急之下,随便想到了个名字,不假思索的便说了出来。他也觉得自己窝囊到了极点,却是不负狗熊之名。这下换宁可成大笑起来,和杨过先前的笑如出一辙。

宁可卿在师兄身上暗暗一掐,他的笑也立即停住了。宁可卿如若无事的向杨过行礼,笑声道:“杨大哥见笑了。蜗居鄙陋,尚请担待。”杨过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宁姑娘比我还大,大哥二字,如何担待得起?”宁可卿收起笑容道:“杨少侠与我师兄相交莫逆,如何担待不起我一声大哥?莫非是觉得宁可卿年过双十,人老珠黄?”杨过急忙道:“哪里哪里,宁姑娘年华正茂,丰姿——”宁可卿止住了他,淡淡一笑道:“可卿只是开玩笑,还请客人不要见怪!”

她谈笑自如,转眼见扭转了杨过给他们师兄妹带来的尴尬,还将从来不在语锋上落半点下风的杨过死死的吃了一回。最大的原因固然是杨过不敢面对这个自己年幼时候调戏过的美女乃至心慌意乱,压根没有动过狡辩的心思,但宁可卿的智慧机变可见一斑。杨过不由重新审视起这个姑娘来。她昨晚给自己留下的映象极类似于程英。现在看来,她既有程英的那种大家闺秀般的沉着冷静和大气,也不乏小家碧玉的活泼俏皮。本身更是极美,真是钟天地之灵气于一身。天下间的绝顶美女怎么会如此之多。他心底里面却更是警觉:“以后行事,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尤其是美貌的姑娘家,千万不可以轻易招惹,还是君子一点比较好。”

杨过与宁可成一见如故,虽心系小龙女,却不舍便离,便邀他到那山崖石亭处切磋武学心得。两人嗜武如狂,且都是世间第一流的武学奇才,一番交流之下,竟然刹不住话题,越说越多,越谈越广。其间宁可卿端了来茶水饭菜,每每听到两人的精妙的论述,便记在纸上。

杨过疑惑道:“听宁兄所解,尊师紫霞老祖传下的独孤九剑偏重招式之空灵轻巧。我看宁兄的剑法固然妙到毫颠,但力度沉稳,气度雄奇,与尊师剑意颇有不合之处。不知为何。”宁可成神神秘秘的道:“你随我上来。”他带着杨过和宁可卿,绕过两处山坳,来到一座挺秀的山峰边上,顺着山脊往上攀爬。渐渐上到山顶极险之地,却见岩壁上有一处山洞,洞前一片空地。

宁可成指着那山洞道:“你看着山洞如何?”杨过站在洞外四处眺望。此地视野更加开阔,赞道:“此处比起石亭,另有一番风光。”他进了洞中。那石洞里面很是宽广,方圆两丈有余,正中地上一块凹凹凸凸的大石头。这危崖之上少有泥土,大多是坚硬的石头,简直寸草不生,平白多出这么个山洞,倒是惹人思量。他心中一动,仔细观察洞壁,才发现这石壁之处棱棱角角,满是剑痕。杨过闪过一个念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可成。宁可成点头道:“不错。”他忽然挥剑,将那柄精钢长剑尽柄没入了坚硬的石壁之中。他再拔出来,继续挥剑击刺。仿佛刺的不是石壁,而是豆腐。如是七八下,一块十来斤中的长条岩石从墙壁上脱了下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化作了石粉。杨过眼光高明,知道这石块不是被他内力震碎,却是被那摧腐拉朽的几剑的剑风割开的。宁可成用剑之巧妙,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颠峰。

他大笑着继续道:“这整个石洞,都是我一剑一剑劈开的。开了整整二十年。”

(强推第一天,这是第二更了。

中午起床一看书评,洋洋百余条多有赞誉之意,让我感激无限,心情大好。

其实我这本杨过传一路上是带着骂声过来的。虽有不少人称道,但在有人关注了之后,几乎每章都被骂,还有上纲上线的,让我莫名其妙,一度郁闷到了极点,几乎无法继续。说实话,新人写书真的好难。我从来不拒绝书友们善意的批评和意见,很多都反应到了我对原稿的修改中。他们提的对,经常让我整个的推翻了原稿——但恶意的,无聊的批评,还请不要了吧,虽不敢说写的怎么好,但我的确很认真的在写,很客观的在写,自认没有意淫侮辱书中人物的心思。

我本来以为上了强推,看的人会更杂,骂人的会更多,但结果居然相反,让我很是感动感激了一番。

多的不说了,还请大家继续支持,投票,推荐——关键是收藏。)

第三十四章 论剑(上)

宁可成叉腰而立,神情间极是得意,献宝般道:“二十年前我被师父罚到这山崖上面壁,日晒雨淋的大不爽利。我左右没事,就用剑刺击石壁——年幼力弱,只能刺入半分,我当时便妄想若有一日能一剑尽入,才不枉师父苦心调教。渐渐的我才知道,想将脆弱的长剑刺入岩石之中,不是力大便可,中间更有无数巧妙:如何运用腕力,腰力,眼力,甚至于心中刺那一剑的决心,还有剑身在岩石中不同深度时候力度的微妙变换……林林总总诸般法门,最简单的一剑,居然比师父传我的任何武功都难上三分。之后我苦修紫霞神功,更把内力偏刚的劲力运用到这最为简单的一刺之中,以至于我的剑法逐渐偏向于刚猛,跟师父所授大有不同。直到我师父去世之前,我聆听了独孤九剑的全部奥妙,结合多年苦修的经验和腕力,才把这一剑修成。从此任由岩壁坚硬,我自抬手一剑,没有不应声而入的。”说着将手中长剑递给了杨过。

杨过接过他的长剑,运气凝神,抬手一剑刺出。长剑只刺入了三寸,剑身受不了两边的强大压力,顿时崩断。一截断刃激向宁可卿,宁可成随手捻住,笑道:“杨老弟,你此时的内力比我九年前第一次刺成功时候深厚的多。但是个中微妙的差别,却不是仅仅凭借内力之强能做到的了。”他从一个角落翻出了一把长剑,递给杨过。那角落颇多这种造式的长剑,却没有一片断刃。宁可成这两年,再没有直接损毁过一柄剑了。杨过接过他手中之剑,愣愣的苦思了半个时辰,间或用剑轻轻敲击石壁。忽然他喝一声,再抬手一剑,长剑没入石中大半。他用力拔剑的时候,剑身却再次崩断了。

宁可成拊掌道:“兄弟你半个时辰的苦思,抵我十数年之功。”杨过苦笑道:“差的远了。宁兄独门密术,岂是小弟片刻能够窥及的。只是我修习的是当世第一品的微妙内功,适才那一剑,主要是凭借内功的巧妙,才护住剑身刺入之时不断而已,比起宁兄主要靠剑法剑意的微妙,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宁可成点头道:“你看出来了。我九年前内力浅薄,全靠剑意剑法,才能一剑刺入。”他又找出来一柄剑,示意杨过往石壁深处再刺一剑。杨过照作。这一剑他虽然运足了功力,却仍旧只刺入了半截。显然此处石质远胜外边的石壁。宁可成道:“我再此练剑。开始时候刺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窟窿,算是圆了幼时梦想。后来发现越往里面,石质越是坚硬,于我剑法修行仍有进益,便在此又练了九年,才觉得渐渐的没有多少新的要旨可以领悟了。要不然你当我吃饱了没事做,用这薄薄的三尺青锋在此开了这么大的山洞?”

宁可成的方法和当年杨过在溪水中练剑,在海潮中练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前者强调剑法手法,后者强调内力运用。杨过叹道:“这般的击刺之术,加上精妙绝伦的独孤九剑,你的剑法应该是天下第一。难得是宁兄不为前人所锢,自寻路径,创出这等天下第一流的剑意,比起世上诸多虚名之辈,胜过不是一星半点。”

他想象着宁可成终日这般不懈刺击的毅力,豪兴大起,舞动长剑,颂着杜甫当日歌颂公孙大娘剑舞的诗词,在这石洞中舞了一路颇有汉唐遗风的剑器舞。待得舞完,杨过笑道:“古人以书下酒,今日杨过为宁可成神剑一舞。”

宁可成大笑着称赞。待杨过收剑,他诚恳的道:“我看兄弟你的武功飘逸灵动,随手捻来都是绝顶的佳作,却有一个致命短处,便是不够精专。意之不凝,威力自然不显。我从这刺击之术中领悟了不少运力用剑的窍门,虽然极是简单,但世上也只怕没人能做到更好。这算不得师门不传之密,我想教给兄弟你,对你武学的修为极为有益。”杨过大喜道:“正要向宁兄求教。只是无功不受碌,只怕受之有愧。”宁可成笑道:“你昨夜救了我师妹,又教了我运功的一些法门,尽可抵过了。何况我们这般相交一场,区区武功法门,哪及得上兄弟间的情谊。”杨过点头。

宁可成就把自己领悟到的所有诀窍尽数教给了杨过。简简单单的一刺,个中的要旨,其实已经是剑道至理。纵然远不及独孤九剑博大,但威力上丝毫不逊,更独辟蹊径,尤其是其凝力发力的法门,对此时杨过帮助之大,不亚于让他学会独孤九剑。宁可成能创出这么套刺击之术,已经隐隐有了一代宗师的风范。即使是杨过,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领悟。杨过受益极大,心中感激。他寻思着也要帮宁可成一把,便教了宁可成一路古墓派独门心法,就是他用来睡寒玉床的那种法门,特点是内息绵绵,不可断绝。学成之后极是在睡梦中也不会耽误功力增长。宁可成功力深厚,不需寒玉床奠基,就能自行运转,日夜不休,功力进步加倍。宁可成剑法已是天下绝顶,差就差在内力比之绝顶高手颇有不及。杨过这番厚礼,也算对上了他的需要。这番宁可成又心中不安了起来。

两人互相授艺,所谈渐深。宁可成口中说不敢擅自传授师门密术,却有意无意的把全部的独孤九剑要旨尽数传给了杨过。杨过所修的九阴真经包罗万象,虽至为奥妙精深,却既为天下武学总纲,便总脱不了特定的窠臼。独孤求败的独孤九剑承载的却是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不是说独孤九剑胜过九阴真经——两者其实不具备可比性。但对杨过而言,掌握当年独孤求败的境界,甚至突破那个境界,他才能真正修练成功脱出前人,属于他杨过自己的武功。九阴真经修练到最高境界,就是领悟那玄之又玄的“道”,可谓天道,可谓武道。在这个境界又哪里会有招式的局限?独孤九剑对杨过而言就是便是那个窥探无招胜有招的境界的大门。宁可成慷慨的向杨过敞开了至道之门,杨过心中如何不感激?

华山派掌法,轻功,暗器等等,都有紫霞老祖留下的极为上乘的武学。只是宁可成二十年来专修剑法,别的功夫差劲了不少。例如轻功一项,他就远不如宁可卿造诣之深。然而紫霞老祖虽然是一代宗师,但见闻毕竟不广。紫霞神功威力固然不弱于天下内劲,却过于刚猛,难以驾驭,缺陷却着实不少。杨过能帮助宁可成的大多是弥补他华山派内功中的缺陷。他自然不怕宁可成误会他偷学紫霞神功,便干脆向宁可成要了紫霞神功秘笈,把九阴真经总纲在脑海中过了数十遍,一点点把紫霞神功的缺陷尽数弥补了过来。宁可成是大行家,把杨过修正的紫霞秘笈略一浏览,只觉得这时候的紫霞神功才算是完备,称得上世上第一流的内功,顿时惊喜无限。

杨过匆匆改就,还有不少不如意之处,却不是他现下的境界能够做到的了。他不愿作罢,便留了一段九阴真经的经文,等宁可成修炼新的紫霞神功有成之后,结合那经文,自然能作进一步改良。宁可成看似单纯,实在是他很少接触世事,不太会处人处事而已。他其实是个绝顶聪慧之人,尤其在武学上,称之为一代宗师,或也未毕不可。以他对紫霞神功的极为深刻的了解,日后改良的内功比起杨过今日草草而做,自然会高明很多。

两人都是武学上的天纵奇才,彼此切磋印证,都大有启发。两人一些平时想不通甚至想不到的奇思妙想,在讨论的时候纷纷呈现并解决。这一番切磋,竟然不知疲倦的持续了几日几夜,两人依旧兴致昂扬,灵思不断。其间两人一应饮食用度都是宁可卿打理。她不做事的时候就默默的坐在一边,将两人的谈话要旨记录在案。

终于这一日两人兴尽,才发现自己疲倦到了极点。两人在石洞中睡了一日一夜,才双双醒来。正是清晨日出的时光,洞中亮了大半。两人身上各自披了一层薄被。石洞深处还点着一炉檀香,虽早烧尽了,兀自飘着一丝淡淡的清香。夹在清冷的空气中,让人闻着精神一振。两人走到洞外。杨过随口问道:“这座山峰叫什么名字?”宁可成道:“玉女峰。”杨过一惊,问道:“我听说玉女峰顶有一个思过崖,不知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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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论剑(下)

宁可成笑道:“我们正在玉女峰顶。思过崖,我却是没有听说过。”

杨过怅然半响,道:“看来这里就是那思过崖了。”他回身看着这几日处身的石洞,心想:“后世华山派令狐冲面壁的地方,就是此处?只不知道那时的令狐冲和风清扬,内力不显,单以剑招会遍天下英雄,又是怎样一种绝世风范;而后人亦当不知道这石洞并非天生,却是个武学奇才用手中长剑一剑剑刺击出来;这中间的大石头,日后会被面壁之人坐的滑滑溜溜,此时却这般毛毛刺刺。”

他不由升起逝者如斯的感叹,一时竟不能释怀。他旋即醒觉道:“大丈夫在世,会当快意恩仇,不负此生。怎能为这等身后之世苦恼烦心,忧郁悲凄?”

他奋然拔剑,在石洞顶上用大篆刻上【思过崖】三个字,道:“从今往后,这个地方就叫思过崖,宁兄以为如何?”宁可成笑道;“敢不从命?正好你叫杨过,名字中倒也巧合。”杨过听他一说,立即挥剑将中间的“过”字削掉了。他干笑道:“杨过何德何能,怎敢以自己姓名辱没这华山绝顶的风光?”宁可成其实聪明的很。心中嘀咕道:“明明是不想我师妹看见,‘思’念你这个杨‘过’。”他看了看洞顶上【思…崖】,心中盘算着哪天悄悄把个‘过’字补上。

杨过意气风发,振剑道:“你我口头上切磋了多日,这时正是良辰,我们剑上一较如何?”宁可成大喜道:“正有此意。”洞中旧剑颇多,他取来了两柄。杨过道:“大家全力出手,才会有趣。待我把剑锋去了,省得失手伤人。”他用肉掌将两柄长剑剑锋尽皆掰的翻卷过去,和宁可成一人一柄,在思过崖前对峙。宁可成佩服道:“杨兄弟手上的功夫厉害的很。我内力虽然比你强,却做不到。若论起内力运用,更加差的远了。”

他喝道:“看剑!”长剑凌空一击,瞬息之间到达杨过身前。他出剑未毕如何之快,甚至比之李莫愁都颇有不如,但威力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杨过看着一剑击来,居然无可化解,似乎只能硬接——世上有谁能硬接宁可成全力刺击的一剑?只怕两剑相接,自己长剑立即就会被他剑上劲道震碎。杨过虽然尽知宁可成剑上劲力的奥妙,但他修行日短,如何抵挡宁可成多少万遍击刺石壁之下形成的威势?无可奈何之下,他只有展开轻功避趋。这思过崖前相当开阔,杨过的古墓派身法施展的淋漓尽致,宁可成虽然剑剑狠厉,却总能被他在千钧一发之间躲避开来。

两人一番交手,兔起獾落,不知多少招下来,宁可成尽是攻势。杨过全力防守,大汗淋漓,脚下动个不停,却居然没能还刺一剑。若非独孤九剑这样的剑法,便是五绝亲至,也不能逼的杨过如此狼狈。当然,杨过此时只怕尚不能在五绝手下坚持百余招而不败北。忽然宁可成掷剑于地,叹道:“足足一百零八剑,我用尽手段,都刺你不中。看来我的独孤九剑远远不到家啊。”独孤九剑有进无退,他自己的断魂一剑更加是只攻不守。杨过能够剑剑避开,在他看来自己已经败了。

他的话换成对任何别人说来,人家都会当他是藐视自己。杨过却混不在意:“天下间除了我,又有何人能单凭身法避开你的神剑?”他联想到了姑姑。小龙女轻功在他之上,但却对独孤九剑和宁可成的独门剑法毫无所知,无可防备。他也联想到了身法极为出众的虚雪轩。她的步法固然妙绝,但却不是无可破解。独孤九剑讲究抓住破绽,一击必杀。虚雪轩若不是用媚功消去了宁可成的斗志,步法再微妙,又如何能够在独孤九剑威力之下逃生?

宁可成坐在一块石头边上,目光投向悠悠远方道:“我记得杨兄弟你说过,独孤求败前辈的剑法讲究无招胜有招,一力降十会,以拙破巧。我细思之,极有道理,正是我独孤剑法的高深境界。但为什么独孤前辈留下的这独孤九剑偏偏如此精妙绝伦。练到一定程度,大可以凭招式取胜而忽略内力。我实在有点想不通。”杨过跟他纵论天下武学,当然不会略下那跟宁可成大有干系的独孤求败。

杨过沉吟道:“以我想来,大概独孤求败修炼一生,深得剑之精髓——我们姑且称之为独孤剑意。这种东西玄而又玄,他无法清楚的传之后人,只能创出一套有形的的剑法,承载他无形的剑意。独孤九剑虽然有形,但真正修练到无招胜有招的时候,到底拙破巧还是巧破拙,内力胜过招式还是招式胜过内力,估计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顿了顿,他说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或许能让宁兄领悟到独孤前辈以力破巧的精髓,更能印证你自己的用力之法。在襄阳城外某处,是独孤求败埋骨葬剑之地。那里有他昔日的伙伴,却是一只神力惊人的大雕。那雕在独孤前辈生前常与他扑击为戏。久而久之,每一举一动,都深合剑道至理。宁兄若去,当大有所悟。我正要南下。不如宁兄陪我一起去,再折道拜访那雕前辈如何?”

宁可成一跃而起,双眼睁的老大,叫道:“有这么个所在,兄弟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杨过看他怪罪自己,心中苦笑,江湖中别说是这等玄功奇技,便是最低级的功夫,也忌讳外人知晓半点,何况这等旷世际遇?不过他们之间自然没有丝毫藏私:“我原本觉得宁兄的修练方向不在此处,故而没有提及。现在你的剑法既然到了一个极限,我觉得你倒不妨换个方向试试。”宁可成肃然点头。道:“好。我收拾收拾,带师妹一起和你下山。”

正说着,他胸口猛然一疼,倒抽了一口凉气。杨过才记得他当日受了虚雪轩暗算。这几日他苦思古往今来天下武学,这时候忽然由宁可成的情况联想到了百余年前在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逍遥派,不由大惊失色,才想到虚雪轩学的八成就是逍遥派武学。不想逍遥派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几十年,居然还有后人学得这么一身绝顶的武功。虚雪轩的步法自然是妙绝天下的凌波微步,那掌法八成是天山折梅手。至于暗算宁可成的那滴冰泪——难道就是当年天山童姥掌控无数英雄豪杰生死的生死符法?

他对生死符极为忌惮,知道似乎除了天山六阳掌,便无从化解。难怪当日虚雪轩让那几个手下赴死,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怨言,感情是他们中了魔女生死符的控制——与其不听她号令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如尽力一拼。

他忧虑之下,把当日情形详细向宁可成叙述了一遍,又向他详细的分析了当年天山童姥生死符的厉害。

宁可成喃喃道:“我当我当日心房中挨了什么暗器。原来是她的眼泪化的啊。”

他并不向杨过那般悲观,说道:“我虽觉得剧痛不已,但是运足了内力,却还是能够相抗。只是如你所说,中了生死符就必然为对方所制。那掌握这种符法的人不就天下无敌了?我感觉,这所谓生死符好像是一股极为怪异,难以排除的异种真气。内力高深之人自然能够化解。大概是这生死符的厉害只对内力浅于他的人有用。”杨过也是恍然:“不错。想来当日那天山童姥内力之深,天下少有。后来的继位者虚竹子,更是身兼三大宗师的内力,可谓天下无双。被他们下了符,自然无法化解。不过虚雪轩的生死符,却未必能让宁兄生不如死。”他想到了自己年幼时候暗算霍都的手法,跟着生死符颇有相通。不过生死符丝毫不会伤及本身,他那时却是危险万分。

宁可成笑道:“没有兄弟你教我的那些内息法门前,估计我会多难过几天。现在只需抽空把它炼化了就是。”杨过点头赞同。

宁可成忽然几次欲言又止。杨过追问,他扭捏的道:“你说当时我想杀她,她也想杀我。可为何现在我还对她念念不忘?”杨过张大了嘴巴,半响之后问道:“谁?”宁可成怒道:“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那淫荡的女人。老子活了三十多岁,从来没有对女人那般动心过。”他卡住杨过咽喉,叫道:“快教我如何。”

杨过在他腋下一搔,顺势脱出来,笑道:“我们兄弟去把她抢了来,给你做女人便是。”宁可成道:“且莫说她喜欢女人——我堂堂华阴大侠,怎么能跟这个么淫贱的女人有什么瓜葛?”他的胸脯还没挺起来,又缩了回去,低声道:“何况人家看我不上……我也未毕是真个喜欢她。”他一副求教的眼光,巴巴的瞅着杨过。

杨过正色道:“虚雪轩魅力惊人,即使是我熟谙移魂大法,也难以对她生起厌恶的心思。凡事都有极限。淫荡到了极处,或许就是贞洁?你我并不知道她本性如何,或者她心思深处也有一方净土?那夜她的形象美到了极点——说不定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不管她目的如何,能让我们见识到这般瑰丽,即使她十恶不赦,我也不反对你去追求于她。”

他见宁可成安安静静的在听,接着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未必真个爱上了她,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表现的美极,情不自禁的喜欢,也是人之常情,不用操心。”宁可成喜道:“你唧唧歪歪半天,就最后两句话说中了。看来我不是想讨她做老婆,只是喜欢她漂亮而已。就像天上的月亮,老子也喜欢,却总不能把月亮按倒到老子床上!”他终于把心中最隐秘的东西拿了出来,又似乎找到了答案,很是得意。跟杨过相处几日,他身上忽然多了几个不小的坏毛病,其中一个就是老子老子的叫个不停,一个忘形便脱口而出。杨过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满口脏话的华阴大侠,真不知道他是单纯粗鲁,还是大智若愚。但他自然清楚,任何人都最好不要小看了宁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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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下山(上)

这时候宁可卿挎着装着饭盒的竹篮爬了上来。杨过远远俯视着她娇小的身躯在山路上蜿蜒攀爬,极是辛苦,不由感动。但他对她极是提防,竟不敢上前帮忙。宁可成下去扶了师妹上来。宁可卿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笑道:“你们终于睡下了。又终于睡醒了。”

杨过心中一动,问道:“我们讨论了几日?”宁可卿作了个怪异的表情,笑道:“整整七天七夜。居然没有累死你们。功力高的人果然厉害,不像我这样的小女子,只爬了这么一小截山路,就气喘吁吁。”

杨过忽然向宁可成道:“我们兄弟这七天七夜的讨论,也可谓华山论剑了。”宁可成笑道:“我们哪里能够跟重阳祖师等人并列。”杨过摇头道:“当年华山论剑,虽则是为了抢夺九阴真经,但也算是最强者之间的切磋交流。但他们的切磋哪及得上我们之间推心置腹,无所不谈?”他负手抬头道:“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能如你我二人这般丝毫无视门户偏见?”

他又朝宁可成一笑,道:“再说了。五年之内,宁兄就能跻身五绝的境界。十年之内,小弟也不会弱于旁人。”他这么说到不是自夸。宁可成补足了内功上的缺陷,杨过得窥独孤九剑门径,两人离绝顶高手,都只有一步之遥。宁可成也是极端骄傲之人,同意杨过的话,胸中豪气翻涌,恨不能仰天长啸,以舒心中壮志。

宁可卿在一边笑道:“你二人休要只顾着这般陶醉。我收拾了行礼,我们赶快下山吧。”宁可成惊讶道:“我刚跟杨兄弟说要跟他南下,顺便去襄阳——你如何就知道了?”

宁可卿道:“襄阳么?很好啊。”她看了看杨过,笑道:“杨大哥心中应该有事,即使是‘华山论剑’的这七日,他不经意之间也总会流露出极是焦虑的神情。现在论剑结束,这华山,他是呆不住的。”她看了看杨过神色,想证实自己的想法。杨过微笑点头。他对小龙女的思念实在是从来没有断绝。

顿了顿,宁可卿继续道:“我们惹上了虚雪轩那个魔女,她看来势力大的很,若是纠缠不休,我们师兄妹二人自然不是对手,只有退避了。顺便也能到江湖上给华山派找几个根骨不错的弟子。若华山派若成了少林寺那般的大门派,等闲之人自然不敢上门罗嗦。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又要下山了的。”

宁可成大笑道:“师妹说的有理之极。”他有这般慧质兰心且貌比天仙的师妹,心中极是得意,目视杨过,杨过面色不变,神思却游荡到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小龙女身上,让宁大侠大是丧气。

三人结伴下山,一路往南。走了几天,这天来到一处山林边上。官道分岔,一条往西,一条往南。杨过向两人告别道:“二位此去不远就是武关,之后顺丹水而下,不须几日就能到达襄阳了。”宁可成讶然道:“你不与我们一路?”杨过笑道:“你们南下襄阳,我却要往西边大胜关去。大胜关英雄大会之后,估计我会到襄阳去探望二位。”

宁可卿低头不语。宁可成道:“你我这几日谈的正投机,怎么便要分离?”他拉着杨过的手不愿放开,杨过又是好笑又是感动,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虽然江湖茫茫,但相见有期,何必作此惺惺之态?”宁可成笑道:“既如此,我还有一件小事,想求兄弟你答应。”杨过道:“若我能够做到,自然会尽力——等等,却不知是何事?”他警觉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宁可成双眼。宁可成眨了眨牛眼,道:“对你而言绝对只是举手之劳。”杨过看他神色真挚,便缓缓道:“你说。”

宁可成含糊的道:“嗯。好。那个,师妹啊,你好好听杨兄弟的话。那个……师兄我迟迟再去找你。”杨过怪道:“你说什么?”只见宁可卿低着头,挟着包袱走到了杨过身边。杨过道:“宁兄,宁姑娘不和你一路么?”

宁可成打着哈哈道:“我到襄阳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神雕,总不能带着师妹在崇山峻岭之中跑来跑去的。但把师妹托付给别人我如何放心?兄弟武功高强,人更是机灵,比我更能护住师妹周全。正好我师妹早想见识一下武林大会的热闹,你们正好同路。那个……我走了啊。”他抬腿就要走。

杨过陡然间明白,定是宁可成肯定违背了之前的诺言,告诉了宁可卿他就是杨过。难怪宁可卿明明对他颇是冷淡,这时候却这般听话的站到了自己身边。

杨过一时间情绪变幻莫测,逐渐怒气上涌。他从不受制于人,怎么愿意因为宁可成的一句话而惹上这么个麻烦?何况带着个女人,叫他怎么去找寻姑姑?而若宁可卿若真的因为当年之事而爱上自己,那就是自己作的孽,杨过如何给宁可卿一个交代,又如何担当?一时之间他恨不能削掉宁可成的嘴巴,让他永世休想说话。

宁可成感觉到杨过的气势升了上来。几天好不保留的交流,他们对对方一举一动都清楚的很。以往每次杨过提势,宁可成都会加倍反击,这一次他心中有愧,居然大叫一声,拔腿跑了。

哭笑不得的看着那毫无大侠风范,仓惶逃窜而去的华山大侠,杨过对他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他朝宁可卿挤出一个仿佛哭脸的笑脸:“宁姐姐在这等会儿,宁兄定是在开玩笑。他肯定会回转。”宁可卿平淡的道:“那是自然。我师兄的脾气,你我都很清楚。杨兄既然有事,便请先行一步就是。”杨过想了又想,期期艾艾的道:“不知姑娘是否……”宁可卿断然截断他道:“我已经知道你便是当年的杨过。此事不怪师兄,他从未向我说过。还是出自你自己口中。”

杨过疑惑半天,忽然击拳道:“剑器舞!”他才记起来,当日在思过崖上,他无意中曾在一曲剑舞结束之后说过“我杨过”云云,而当时宁可卿正在旁边。以她的谨慎聪慧,自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而自己“杨熊”的化名自然是被拆穿了的。事后若她逼问宁可成,宁可成也不许明说,只要不置可否,便出卖了自己。

杨过这番猜测基本上全中。他脸上发烧,向宁可卿道歉道:“当日年幼轻狂,冒犯了宁姑娘,还请宁姑娘不怪。”宁可卿笑道:“小时候闹着玩的小事,过去了自然过去了。杨兄不必挂怀。”她抬起了俏脸,杨过却低了头,不敢看她的神色。他道:“宁姑娘在此等候宁兄,小弟先行一步了。”说完他深深做了个揖,拔腿往西就走。虽然没有像宁可成那般仓皇逃窜,他心中却总觉得自己比起宁可成来还要狼狈许多。尤其后背上不知是否是因为宁可卿目光所注,只觉得热辣辣的难受。

宁可卿婷婷而立,静静的看杨过身影去的远了,毫无表情的脸庞忽然挂上了两行泪水。她低低的道:“我便是货物么?由得你们推来搡去。”她越发伤心,竟然站立不稳,缓缓的蹲了下去,掩面而泣。

正悲伤间,她觉得肩上有人轻轻一拍,不由的身上一紧,她咬着自己手指关节,止住了哭泣。只不知那人是宁可成,或者是杨过。

(半夜赶稿子,写的少了点,主要是我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在搜寻一些历史地理资料什么的,为以后作准备。等我睡一觉之后,下半章多更新一点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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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下山(下)

杨过走出二三里地,就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心中抱怨道:“老宁不够朋友,做事稀里糊涂。”他这段时间心情相当之好,既知道了小龙女的下落,又有了两位和自己一条心的妹妹,还结识了宁可成这样的意气相投的知己。他武功见识更大有长进,晋身绝顶之期指日可待。这般一直顺风顺水,心情舒畅之下,他时常笑容不断,竟将年幼时候的孤僻阴沉全然丢到了脑外。

似乎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个异常貌美且端庄的宁可卿了。宁可卿在华山上几日对他固然颇是亲近,但也是顺其自然,没有丝毫异状。下山的这几日她更是对他越见冷淡,隐隐有拒他千里之外的意味,却不料宁可成这般甩手将她丢给了自己,她也好像没有丝毫抗拒之意。女儿家的心思,即是杨过的聪慧也无法理解。世上的姑娘家有几个人如他姑姑般没有半点心眼?杨过摇头。宁可卿固然美艳绝伦,但他自幼心中蔽塞,满心思只被小龙女一人填满。便是敞开一点裂缝让程英等人的亲情填补进来,也是困难万分之事。他又怎能爱上旁人?世上美貌的姑娘何其之众?他杨过又岂是见一个爱一个之人?就如宁可成而言,“就像天上的月亮,老子也喜欢,却总不能把月亮也按倒到老子床上!”非但不能,他更不愿。

他因为某个原因自幼便爱上小龙女。在还没有跟小龙女古墓相处的几年之前,他对小龙女的爱情,多半存着找寻一个避风港的心思,又或者夹着些许对母亲般的依恋。那时若说他能爱上别人,也不无可能。但古墓几年相处下来之后,小龙女于他,却已经是不可替代,完完全全的爱人了。莫说小龙女清丽无伦,绝色无双,此时她即便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女,杨过心中也只会有她一个。别的女子或美或丑,或善或恶,于他又有什么相干?

他对宁可卿没有半点爱恋,但出于道义,倒也不能真的这般甩手而去。他深悉宁可成脾性,知道他多半并没有走开,但多少有些放心不下。杨过思索道:“我这就悄悄回转,老宁也回转了自然最好。若是他真个走了,我便在暗中护送着宁姑娘到襄阳去就是。虽然这般一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却也是无法可想。”

他走到原地,却不见了宁可卿。只见满地狼藉,似乎发生了一场大战。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跃到旁边树巅上四处观望,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迹象。他其实只离开了片刻。宁可卿身手不弱,难道她这么快就被人降服了?发生这么巧的事情,那定然是有预谋的了。难道是虚雪轩对宁可卿贼心不死,特地跟他们到了此地,乘两个高手不在的时候猝然出手?

杨过心中懊恼到了极点。他正要落到地上查看,旁边的树上忽然掉下来了一个人,直扑向杨过。那颗树稀稀朗朗的几根枯枝,不知此人躲在何处,居然一直瞒过了杨过的耳目。他身在半空,便拍过来了一掌,顿时以杨过目前跻身一流高手境界的内力修为,也远远的就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那人非但功力高深,掌势更是吓人,淡淡的一掌拍来,便封死了杨过的所有退路,掌上的内力更似乎在一瞬之间抽干了周围所有的气息。挟着无比刚猛的劲力的一击,给人以抗无可抗的压迫感。如此妙绝天下的一掌,却不知道天下间谁能使得出来。

间不容发之时,杨过脚步一错,无意中使用了从虚雪轩那里偷师的残缺的凌波微步,擦着对方的劲风边缘,避开了受力的正面,然后展开身法飘然后退。对方那简简单单的一掌,杨过居然一连使用了十几种古墓的绝顶身法,才勉强脱开了掌力所及至的范围。

他只当对方已经攻势暂缓。哪知道那一章居然意犹未尽,明明已经力尽,却不知为何又生出了几股雄浑的力道,分左右袭向杨过。杨过一时间避无可避,抬手一剑独孤九剑的破掌式,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击破了左方的掌力。同时杨过的左手展开了玉女心经中一招“春蚕困茧”,展开上乘柔劲,勉强封住了对方右边的攻击。

饶是杨过卸去了对方八成的功力,剩下的两成功力的硬接,仍旧震的杨过后退了三四步。杨过摇了遥横麻不已的左臂,心中惊骇万千。他本以为自己此时的武功,天下已经大可以去得。却不想随便碰到了一人都远胜于他。此人在此地出现,难道是虚雪轩手下?

这般一想,杨过心中一紧,目光凌厉,打量着对方。那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挺着不小的一个肚子,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杨过。杨过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三两下,紧紧的盯在了他手上。那老乞丐却将一只左手背在了身后,悠悠的问道:“左右互博?”

杨过笑道:“算不上!”他适才双手分使两招,看起来似乎和老顽童周伯通的左右互博非常相似,其实杨过的“分心二用”只能简单的同时使用两招而已,却不能变化如意,和真正灵活机变的分心二用相差不少。他在古墓的时候曾经向小龙女提起过郭靖的左右互博之术。师徒二人对这个有趣的武学都很感兴趣,曾专门研习过。虽然略有小成,却没能真正成功。

老乞丐大喇喇的道:“小子武功很好。接得住老叫化几乎全力偷袭的一掌。我若想打败你估计也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你比我年轻的时候厉害多了——怎么最近江湖上总有这么多厉害的年轻好手?”

杨过道;“老前辈手下留了情,小子心知肚明。我全力以赴,或许能够接住你几十来招。多了恐怕不行。你莫不是——”

老乞丐忽然一矮身,滔天的刚猛掌力猛的席卷了杨过下半身诸大穴。他这时候出手,快捷无伦且出其不意。杨过虽然对他的身份有了七八分的计较,但没有证实之下,心中的警惕并没有放松,立即反应了过来。老叫化子的一掌直袭他下半身。手比脚快,这番他若还想仗着身法逃命,肯定要吃大亏。杨过也不多想,蹲下身子微一运劲,蛤蟆功掌力顿时狂涌而出。他双掌和老叫化单掌一接,罡风一震,顿时周围的树木都晃了一晃。蛤蟆功在下盘发力,可谓天下最凌厉的掌法。老乞丐的单掌没能讨到多少便宜,只将杨过震退了半步。

杨过道:“老叫化子的降龙十八掌果然天下无双。即便是从底盘正面迎蛤蟆功也能略占上风。”老叫化子道:“小毒物的蛤蟆功也是当世一绝啊。火候不错,就是功力尚浅。你的相貌倒是好认,跟你死鬼老爹有六七分相似。”能随意指摘杨过功力太浅的人,当世还真找不到几个够资格的。两人四眼对视,一起笑了起来。

老叫化子忽然叫道:“小毒物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非要巴巴的看到我左手的断指么?如果想救人,就速速跟来!”展开身法,一道灰光径投远处而去。他自然就是九指神丐洪七公。

杨过立即全力跟上。渐渐的追到了洪七公身后。一老一小展开身法一直向南方狂奔而去,便是寻常骏马也及不上他们的速度。一直跑了足足又七八十里地,杨过忍不住问道:“不知道敌人在哪里?还要追多久?”能在如此全力运功狂奔的情况下开口,到不是杨过的内力已经达到了那般反璞归真的境界,实在是古墓派的轻功巧妙无比。

洪七公见他非但身法比之自己丝毫不落下风,还能张口说话,心中相当佩服,回答道:“再往南,不久就到了。”杨过开口,多少有点吃力。他却浑若无事。杨过又问道:“对方除了那魔女虚雪轩,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居然能拦住堂堂的北丐!”洪七公道:“厉害的人物。好像是什么蒙古国第一国师,耍几个轮子,很有些看头。内功尤其深厚怪异,只怕比我还要强上些许。那和尚还带着两个小子,功力和你有一拼,功夫跟机变却差的远了。”杨过点头道:“原来是金轮。那两个草包看来就是他的徒弟霍都和达尔巴了。看来六年前我那一计阴着没能弄死霍都,现在他还胆敢在中原晃荡。”洪七公怪异的看了看他。六年前——鬼知道那时候他一个小屁孩是怎么阴到了算是个大魔头的霍都的。不经意间前面已经现出了一个集市。洪七公欢叫道:“到了!”抢先一步窜到了一个就楼上。

杨过暗忖道:“难道金轮等人就这么堂堂的坐在这酒楼上?很有可能。以金轮加上虚雪轩,的确不需要惧怕世上任何人。”想到即将对上金轮法王这个宿世大敌,杨过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紧握的手掌都出了不少汗。他将长剑握在了手上,紧了紧束腰,飞身上了那酒楼。

以下为一段引自金庸茶馆的文章“[原创]赤裸的特蕾莎、小王子的玫瑰与金庸笔下的女子”,我用来回答关于杨过跟小龙女爱情的一些东西,书友若是不耐烦看,可以略过。当然,投票,推荐须切记啊,强推期间,小弟每天作几次广告,还请大家收藏,点击,推荐。

【二十一世纪的上海,一间合租来的小套房内,我对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爱慕成功人士的女生布道:孩子,这世上原是没有所谓英雄的。你向往他们,你爱慕他们,可是孩子,我不得不指出一个你完全无视的事实:他们也是人。你能接受他们每天起床要大便的事实吗?他们还可能便秘,可能坐在马桶上哼哼唧唧。女生惊讶,她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想象,令人太不愉快了。我微笑了,孩子,你还不懂得爱呢。你连生命的真相都无法接受,如何能够有坚强的心灵去体味潜藏在这粗砺、冷酷下的平凡而真实的美丽和幸福呢?你还没有为爱做好准备呵#糊不服气,那么什么是真爱呢?这个问题,在特蕾莎之后,也曾困扰了我很久。直到我遇到了来自远方的小王子。

遇到小王子的时候,他在沙漠里,看起来是那么忧郁。他总是抬头望着星空,他说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星星就是他的故乡。他在寻找它。但他担心他恐怕回不去了。他是跟随一颗流浪的彗星来到地球上的,可是那颗彗星已经离他而去,也不知道去了宇宙哪个角落。故乡上面有什么值得他思念的事或者人吗?他说是的,有一朵玫瑰。吓,我还以为他挂念的是多么奇特、多么独一无二的东西呢!玫瑰?我瘪瘪嘴,寻常的事物,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玫瑰,红色黄色黑色紫色白色,象海洋象星空一样丰富的玫瑰。他固执地说,不,我的玫瑰是不同的。最初的时候,他的星球上没有玫瑰,直到有一天风带来了玫瑰的种子。他种下她,照料她,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她的盛放。她则慢条斯理、细心打扮、精益求精,不肯轻易绽放她的美丽。终于她开花了,足以让从没有见过玫瑰的小王子惊艳。可是不久小王子就发现玫瑰的种种毛病,她经常撒谎,尽管目的只是想引起他的重视;她爱慕虚荣,她娇弱挑剔,她吹嘘说她是宇宙中唯一的一朵玫瑰。终于有一天小王子不胜其烦,离开了故乡。在地球上,他看到了成片的玫瑰,一点也不尊贵,更加不稀罕。

就在他垂头丧气的时候,他遇到了狐狸。应它的要求,他驯养了它。于是狐狸告诉了他驯养的真谛:“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每当看到金黄色的麦田,我就会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于是小王子又去看那些玫瑰:“你们一点也不象我的那朵玫瑰,你们还什么都不是呢!”小王子对她们说。“没有人驯服过你们,你们也没有驯服过任何人。你们就象我的狐狸过去那样,它那时只是和千万只别的狐狸一样的一只狐狸。但是,我现在已经把它当成了我的朋友,于是它现在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这时,那些玫瑰花显得十分难堪。“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仍然在对她们说,“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罗,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为了变蝴蝶而外)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文中引用的小王子的那个著名童话我想所有人都知道吧。这个童话很有趣,小孩子看得,大人更看得。起点的读者尤其看得。

我来表达一下对引文的解释。第一段用来回答某些唯美主义者的问题。即使杨龙之恋被神化了,他们也是人而已,他们的爱情是需要磨砺的,他们之间的爱甚至是最平凡的。爱到了深处,彼此都成了整体,才不需要像今天的恋爱者那般每天用不同的花样去证明,生怕一不小心变质了。同样,书友们看到我这里出了几个美人,就表达对杨过花心的愤慨,说既然杨过只爱小龙女一个,没有必要去招惹别人。这些讲法是对杨过的不信任。还有不忿我让小龙女跟别的男人仅仅有表面上,言语上的交流的人。他们被我归于完美主义者类型,即他们认为:两人既然相爱,应该从此不跟别的男人女人接触,最好到二十一世纪定购一个玻璃罩,藏到里面,彼此只呼吸彼此的呼吸。

第二段:小龙女不是完美的,如同那朵玫瑰。综合相貌,家世,性格,气质等等因素,从综合实力上讲,外面尽有比得上小龙女的人物,就像杨过的感叹,天下绝顶美女何其之多。

第三段:借狐狸之口表达了爱的含义。跨越时空的模糊的记忆在我的书中,就是那狐狸的角色。这个杨过比当年的杨过的唯一真正的优势,就是早一步懂得真正的爱情。

第四段:小王子终于认识到,他的玫瑰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是独一无二的,是“他的玫瑰”。小龙女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她是“杨过的”。杨过是悟道之后的小王子,他或许会欣赏那满园的玫瑰花的艳丽,但他爱慕的只是自己的那一朵。

所以一直到今天为止还在我的书评区论证不休的一些说法,例如说这个杨过不是当年的杨过,大可以兼容并收,多找几个女人;或者说这个杨过应该有高尚的品格,知道程英陆无双等人的凄惨,应该把身体和心灵贡献出去,如上帝一般博爱;或者………(好多好多说法啊,我忘了。)还有很大的一批人,用过来人的身份指责作者大概没有谈过恋爱,根本不懂爱情,说明杨过对小龙女那不是爱,杨过应该会爱上别人,或者小龙女对杨过的不是爱的等等……

杨龙二人之间是不是爱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是写书的,我就是上帝。当长息说“杨龙彼此只爱对方一个,此爱生死不渝”的时候,这个论断就敲定了。爱了就是爱了,很多时候没有理由。金庸的书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例如岳灵珊到死都相信小林子爱她,没有杀她。要是用我书评区诸位挑剔的大佬的眼光,岳灵珊智商肯定是零。我的设定,爱情不是推理,它一旦降临,是蛮不讲理的,如同作者。大家想方设法的推论,认证,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们之间的爱不是爱,是没有意义的。

尤其是觉得程英等人很可怜,杨过应该收了她们安慰她们的。很多人的确是抱着善良的出发点去的,因为不少人还是女读者——其实这不但是对杨过小龙女的亵渎,还是对程英等人的亵渎。如同宁可卿哭的那样:“我便是货物么?由得你们推来搡去。”程英等人不是货物,不是由得杨过这般怜悯的。杨过搞后宫,诸女未必真能快乐,而且爱情也全部变质。如果杨过不是杨过,而是个精通边际理论的现代人,那么他们或许能作肉体上的上帝,道德上的完人,大肆后宫,安慰天下孤单美女。杨过的偏激,冷淡,和专一,决定他只爱小龙女。那些论证“杨过是个多情的人,如果长息真的明白这个人物,应该让他种马的……”我无语。大概我的确不懂杨过吧。

我说了,因为我的主人公是杨过,所以不可能后宫。其实如果我的书名是“长息神雕世界猎艳史”我是不介意让长息去安慰安慰宁可卿,程英等等诸多美人,成就一代多情种子的丰满形象的。

唧唧歪歪半天。网络校旱,不严谨的地方很多,所以希望大家不要怪我在书中正文放上这么多无关的东西。当然我也没有必要这么作,只是想到了,就做了。

我知道绝大多数的读者都明白一点,但还是怕那么些少数人误会:例如文中已经表达的那么清楚了,还有人攻击我说我让尹志平强暴了小龙女。所以我加上下面一句,免得被无营养的骂——

【以上字数不计入vip计费——因为本书还没有进vip。】

第三十六章 北丐(上)

老叫化子上楼的速度固然迅捷无伦,但是他的功夫修练到了化境,旁人浑不在意之间,他一条灰影已经溜到了二楼。杨过远不及他那般不着痕迹,蓄势之下,出场的架势华丽无比。只见他身如长虹,平地飞起两丈有余,紧跟着老叫化的身影而上,在半空中四肢收拢,有如有如苍鹰敛翅般停在了二楼过道之上。酒楼众人固然见惯了高来高去的江湖豪杰,却何时见识过这般的绝顶身法?顿时喝彩如雷。

杨过抢入二楼,俊眼一扫,顷刻间将所有客人打量了个遍,却哪里有金轮等人的踪迹?只见老叫化子大叫道:“香酥鸡!香酥鸡!快给化子爷爷我上三只最肥大的香酥鸡,叫那懒虫花大厨自己作,小徒弟可万万不成。再整上三两样搭配的小菜,打二十斤上好的汾酒,今天有人帮我付帐,若不依足我的要求,小心我砸了你的百年老店。你们还不快点?”说完自己拣了个座位作了下去:“老了!只跑了一百里地不到,就累的不行了。”

杨过怎么看他都看不出来有丝毫疲倦之意,坐在桌边仍不老实,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瞪着旁边吃喝的人,口水直往肚子里咽。杨过道:“金轮他们还没有到么?”洪七公怪叫道:“我说过他们到了么?”杨过想想也是。看来他们这一阵狂奔,疾逾奔马,金轮等人既然掳了宁可卿,自然不可能比自己两人更快。他坐在临窗的坐头,手中的长剑搁在桌子上触手可及之处,目光炯炯,扫视着来路。暗想着老叫化这般赶在了对方的前头。吃着喝着等他们到来,以逸待劳,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杨过在他身边坐下来,转头吩咐店小二道:“多上十斤汾酒。”洪七公对这别人的好酒好菜神不守舍,不住的轻拍自己的肚皮,杨过每每问他,他也不入耳,嗯嗯啊啊的一阵胡乱应对。

等酒菜上了来,两人开始吃喝。杨过本来以为自己的速度相当惊人。哪知道他才吃过了半条鸡腿,老叫化子已经结束了一整只。洪七公吃第二只香酥鸡的时候斯文了不少,就着十来斤汾酒,意兴斐然,不住赞叹。吃喝完毕之后,老叫化子看着杨过把坛子中剩下的一斤酒喝水般直灌到了肚子中,笑道:“小毒物酒量不小啊。”杨过道:“可惜太少,姑且填填底吧。大战在即,不敢喝多。”洪七公听了,佩服不已:“看来你的肚量比我大多了。年轻人就是能吃啊。”

他又拍拍自己的肚皮,终于被杨过看到了他传说中的断指。洪七公道:“我们走吧!”站了起来。小二颠颠的跑过来结帐。杨过会帐结束,疑惑道:“我们不在这里等他们?”洪七公道:“这里?为什么?谁知道他们从不从这里走?有好几条路呢!”

杨过大怒道:“那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专门过来吃饭呐?”洪七公振振有辞的道:“是啊。皇帝不差饿兵。老叫化子可从来不跟自己肚皮过不去。这酒楼的大厨子作的香酥鸡可是一绝,我吃了几次,都没能尽兴。可惜老叫化子的孝子贤孙们最近都不在,老叫化子我被感触去去很多次了。难得今天碰上了老叫毒物的干儿子,不带着你付帐,老叫化子岂不冤枉?”

杨过对他怒目而视,道:“耽误了我救人,你罪过可就大了。”洪七公毫不在乎的道:“耽误一会儿功夫,有什么打紧的?现在不就赶去了么!”他一马当先,又跳了下去,按来路往回一阵狂奔。

杨过心中只觉得冤枉之极。陪着这个老家伙来回几百里地,跑得像死狗一般,现在又迢迢的原路返回,只为了让他一饱口腹之欲,还耽误了营救宁可卿的时间。他双目瞪圆,绕着洪七公到处跑,叫道:“怎么不打紧?那个虚雪轩是个女流氓,宁大姑娘落在她手里,只怕贞洁不保。”他寻思着北丐洪七公疾恶如仇,侠义之名连郭靖都大有不及,可能和自己一样误以为虚雪轩不会对宁可卿如何。他抖露出来真相,瞪着老叫化子,看他如何狡辩。

老叫化子面色不变,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你去救那个小妞了?”

杨过身子一抖,差点摔倒:“你……你说什么?闹了这么半天,你原来……我——”他朝洪七公合身扑过去,不狠狠的在这老叫化子脸上凿上两拳,如何消去他今日数度被戏耍的怨气!洪七公脚下不停,随手拆解杨过的诸般精妙招式。终于杨过力尽,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老叫化道:“你担心那个小妞干什么?她自己师兄已经把她救了下来。”杨过大喜道:“当真?”

洪七公道:“我老叫化子是什么身份?你自己曲解老叫化的话而上当,我可不管。不过老叫化子说出来的话,可比那什么皇帝的金口要有信用的多。中午我正在树林里睡觉,你和宁家两个小鬼跑到了我树下,然后拉拉扯扯的都不愿意带那姑娘一起。真是好笑。那么漂亮的姑娘家,换成老叫化子年轻的时候,那——”杨过断然道:“说重点!”

洪七公嘀咕道:“好没修养的小子!要不是受了你请客吃饭的小恩惠,看老叫化子不揍扁你。你们都跑掉之后,宁家小姑娘朝着某个年轻一点的小白脸的方向掉了几滴眼泪,结果后面忽然闪出了那蒙古国师的两个弟子,打败了小姑娘就要带她走。那时候你跑的远了,那华山宁老大其实躲在一边,连忙追出来救人。小宁别的手段不见得高明,但他的一手剑法当真帅的很。那两个呆鸟几乎挡不祝蝴一剑,胁持了宁二姑娘就逃走了。宁大追了去。我看凭他的功夫,救下自己师妹是必然的。你不用担心。”

杨过点头道:“不错。宁兄的武功比我好的多了。他为人看似迂腐,其实果断。有他前去原本不用操心。不过我怕他们碰上金轮等人,不好对付。待我前去助他一臂之力。”他就准备抛开老叫化,自己回去找寻。

洪七公叫道:“那霍都从我脚下经过的时候,老叫化子轻轻的在他穴道上按了一下,他跑不出二里地就要仆倒,到时候宁大要救人,不过举手之劳。我去救一个人,你难道不跟我同去?”杨过大叫道:“关我什么事?”他对洪七公今日的戏弄多少有点耿耿于怀。不过看在他告诉了自己事情经过的分上,他也不去计较。洪七公继续道:“我去救的人,和你有莫大的关系。你也不去?”

杨过一惊,心中立马想到了小龙女,顿时心中火热:“难道是姑姑?”他觉得大有可能,顿时也顾不得风度了,朝老叫化子喊道:“前辈,请问是救我姑姑么?”洪七公也不回答,陡然加速超前面奔去。杨过勉强提气,全力跟随在后面。这一次只勉强能保持速度不变,那里还能够开口说话?

两人向回路奔出足足跑了一半的路程,又转向西南去了几十里地,渐渐的尽在荒山野岭之中纵行。杨过的耐心早就磨了个够。不过出于对北丐洪七公的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一直紧跟不舍。一路上翻山越岭多时,这才看到了一个山谷。谷中隐隐有茅草屋的角落露出。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谷中炊烟袅袅。

洪七公终于停了下来,道:“今晚我们到谷中救人。”他朝杨过竖起大拇指道:“毫不停歇的跑了这么远,小伙子厉害。”杨过铁青着脸不说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相对洪七公而言过于微薄的内力早就耗的一干二净。能坚持了一个下午的狂奔,后半段路程,他完全依靠的是多年苦修练出来的这副躯体本身的韧性。现在他浑身,尤其是双腿的,筋肉由于过度的运动,已坚硬的有如石块一般。适才如果没有停下来,他自然还能跑上个百儿八十里的。现在一旦停了下来,滔天的疲倦顿时淹没了他。杨过咬牙坚持,不愿屈从自己身体的需要而躺下去,便这般直直的挺立着。

杨过从年幼自创小龟息功开始,无形中就走向了内外兼修的道路。九阴真经的“易经锻骨篇”对杨过的外功的修炼至为重要。这几年下来,在内功上杨过和宗师级别人物相差很多,但是论起外功,杨过肉体的坚实却绝对能在天下间排的上前几。毕竟很少有人去练那吃力不讨好的外家健身之法。

洪七公休息片刻,走到杨过身边,从他肩头拍了拍,精纯庞大的内力顿时冲开了杨过那一时蔽塞的血脉。杨过得到强援,自身的真气运行顿时也顺利了起来。

洪七公却从一边的山岩中抠出了一个很隐蔽的包裹。层层打开了,却是一包稀奇古怪的东西。杨过随眼一瞥,里面满是蝎子,蜈蚣,长虫之类的东西。洪七公兴致勃勃的升了一堆火,在火上架起来了一块黑黝黝的铁片,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了上去,在上面撒上盐末,顿时一股异样的肉香飘了起来。

这时候杨过差不多调息结束。他看着洪七公的动作,说道:“洪七公好吃的名声,比起你的降龙十八掌,兴许还要响上三分。”洪七公不睬他,自顾自的照顾他的火堆,等铁片上面的东西烤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极为精制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些许粉末。那粉末被他内力控制着,极为均匀的薄薄飘洒在一堆乱肉上面,竟然没有一丝浪费。异样的肉香顿时盛了三分。他看了看瓷瓶,面上露出万分不舍的表情,又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怀中。

杨过心中佩服:“这老乞丐吃东西的本事,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及得上了。”口中冷冷的道:“你若告诉我这番几百里跑下来,你只为到这里吃这一点东西,那我——”他想放几句狠话,却终于说不出口。

洪七公大叫道:“先别罗嗦。快吃点东西!告诉你,过了这次,我可舍不得动用我的宝贝‘逍遥散’。你再想吃,却是休想。”杨过坐到地上,双腿的肌肉兀自跳跃不已。他从铁片上拈起来一块肉片,仔细一看,却是一条处理过的蜈蚣。杨过皱皱眉毛,完整的吞了下去。味道不错,尤其其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杨过一生也吃过不少美味,却不曾尝过这般美味的。

两人抢着把一大堆东西分完。洪七公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连杨过也有点舍不得罢口之感。

洪七公道:“老叫化子的手艺如何?”杨过点头道:“比我想象中好。”洪七公极是得意。他大声赞叹杨过道:“老叫化子的东西千奇百怪,世上胆敢这般坦然吃下去的我还没有见到过。你果然是个好人。”杨过笑道:“哪有凭此判断一个人好坏的?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交代,只怕杨过这个好人无法继续。”

洪七公忽然肃然道:“我找你来,是叫你助我,相救你义父欧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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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北丐(下)

原来当日杨过找到华山,没有碰到洪七公与欧阳峰二人,是他来的早了。在他和宁可成论剑的这几日里,洪七公追杀藏边五丑果然上了华山。没有了杨过,他自己轻松的费掉了五丑的武功。第二日洪七公正在雪地里寻找蜈蚣巢穴,头下脚上的欧阳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口口声声要寻找自己的儿子杨过。

他也不认得洪七公,只是很佩服洪七公在冰天雪地的悬崖峭壁上来去自如的功力,便向他打听义子杨过的消息。欧阳峰在江湖上找寻杨过多年,居然给他打听到了杨过是昔日杨康的儿子。这时候他也一并告诉了洪七公。欧阳峰这个时候异常的清醒。他甚至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自己就是欧阳峰,却没法记起自己的十几年前的一生。洪七公见他忘记了自己和他多少年的大仇,忽然童心大起,对欧阳峰冒充自己是他的多年好友。欧阳峰深信不疑——这个老乞丐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欧阳峰这许多年漂泊江湖,受尽冷眼,个中苦楚无法言语,比起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甚上三分。陡然遇到了这么个“昔日老友”,感觉就如找到了杨过般激动,抱着他哭号悲泣,对洪七公推心置腹,历数自己多年来茫然苦恼,不知道自己何人的非人生活,两个人一起吃喝论道,好的仿佛兄弟一般。

洪七公何等通达洒脱之人!这多少年下来,他早就看破了世情。虽然疾恶如仇依旧,却完全消除了当年的火气。例如他认出了杨过之后出手偷袭以试探杨过的功力。放在十几年前,他却是不屑为之的。既然欧阳峰忘却了前尘往事,真心和他做朋友,他便也渐渐的以朋友身份待他——等哪天欧阳峰回复了记忆,他们继续作敌人就是!反正斗了一辈子,不差这几天。

两人一起在华山顶上过了三天,和杨过相隔不过数里,却彼此不知。那师承天山灵鹫宫的神秘魔女一直在思过崖边上逡巡不去,想报当日败退之耻。她却自知不是杨宁二人对手,不敢露面,四处走动之下,居然给她碰到了二老。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趁一个洪七公离开的间隙,让欧阳峰毫不反抗的束手就擒。

洪七公当然不乐意,赶上去就要救人。虚雪轩的媚功对上七老八十且有如顽石的老叫化子,便有如踢了一块厚重的铁板,连回声都没有一个。武功上的修为,她和杨过伯仲之间,更拿老乞丐无奈,只能和洪七公打赌,用一种洪七公从来没有试过的调料坐了一份烤肉,打败了洪七公的华山雪蜈蚣肉,折服了吃遍天下的洪七公,赢得了他三日之内不向她动手的承诺。洪七公尾随她一直来到前面的山谷,碰到了妖女和金轮法王等人联手。洪七公不是对手,只有退开,在谷外找寻机会。彼此僵持了已经数日。

今日金轮法王的两个弟子和虚雪轩一起出去,洪七公跟在了后面。却是三人埋伏着想对付杨过等人。那虚雪轩鬼灵精怪之人,察觉到了身后跟梢的洪七公,便抽了空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掉。霍都达尔巴茫然不知,仍旧留在远处,等杨过和宁可成都不在的时机制住了宁可卿。宁可成其实没有放心远去,折道回来看到了这一幕,拔剑击败了两人的联手。达尔巴和霍都挟着宁可卿落荒而逃,宁可成随后跟了去。

洪七公这几日盯着里面,虽然没有救出来欧阳峰,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就。他见虚雪轩手下的首脑人物都有那种让他折服不已的调料,便是他现在爱若珍宝的“逍遥散”了。那些人对这东西宝贝的比老叫化子更甚,便是自己身死,也不让旁人对自己的逍遥散有丝毫染指。每天吸上丝毫,便飘然若仙,哪里舍得如洪七公这般日日做菜?洪七公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一人身上弄到了半瓶,这几日吃的极为爽快。

洪七公详细的向杨过讲述了一应缘由,连自己偷东西的一段都没有省略。到了他这种岁数地位及心态,已经没有他不敢说不敢作的了。杨过听完,呆呆的愣了半响后向他郑重一礼:“杨过小的时候鬼迷心窍,抛弃了义父一人,让他在江湖上饱受冷暖,愧为人子。老前辈对义父的恩情,杨过谨记在心。若有任何差遣,杨过无不从命。”他想起欧阳峰对他的一片爱子深情,顿时红了双眼,恨不能立即杀入谷中。

当晚,两个人偷偷的向谷中潜伏而去。一路上悄无声息的穿过了七八处暗卡。那些巡逻的人衣着打扮五花八门,吐蕃人,蒙古人,汉人,回人,居然各色人等都有,且都算的上是武功好手。不知道这些人是金轮的手下,还是虚雪轩的走狗。亏得两人轻功卓绝,才没有被发现。

一次洪七公正和杨过伏地蛇行,穿过一处草丛之时,忽然遇到了一条蛇从对面遛来,却是一条中原很少见的五步花线蛇。那蛇是海内少有的毒物,生性好斗,毒性剧烈无比。是制毒之人的最爱,全天下都没有几条。它见到了老叫化子,却仿佛能感到了威胁一般,非但没有扑上前去,反而加速摆动着身子,掉头就走。老叫化子最近正迷上了毒蛇羹,惊喜之下连出手法,险险的才抓住了那蛇,却惊动了一个身着藏袍的番僧,一直朝这边搜索而来。洪七公在杨过三番五次的目示之下,终于恋恋不舍的把藏在怀中的五步花线蛇甩了出去。那见血封吼的毒蛇出现在了那番僧面前,吓得他哇哇乱叫,再不敢往前。

洪七公说道:“这和尚练的是大手印功夫,可惜只有三十多年的功力,没有入流。不过虚雪轩那个小妞不知道从哪里弄了那么多互不隶属的好手当他的手下,搞的老叫化子不胜其烦。”他自顾自对杨过说话,凭借内力控制了声音的传播,在杨过耳中听来声音大小一如平常,四周逡巡的几个好手却没有一人有丝毫察觉。这般对内力操控自如的手段,连杨过亦不由骇然。

洪七公领着杨过,两人一直向一个小屋中行去。照洪七公前几日探得的结果,欧阳峰因该被关在此处。才走不远,忽然洪七公脚底一松。他反应极快,一瞬间就倒退了三步。之间适才落脚之处露出了一个小铃铛,摇摇摆摆晃动不已。洪七公破口大骂道:“今日倒霉,怎么这里多了几个铃铛!”那铃铛却是百十个练成了一片,一个被触动,顿时响声不停。洪七公的身形顿时无法隐藏,成了目注的焦点。只见四周人影重重,怕没有四五十人围了上来。领头是一个身披红袍、极高极瘦的藏僧,脑门微陷,便似一只碟子一般。正是金轮法王。旁边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正是虚雪轩。她今日难得穿着一件寻常女儿家的衣衫。可是那旁人穿着保守的衣服穿到了她的身上,却自然而然的线条毕露,妩媚性感。周围之人眼光倒有多半是暗暗放在她的身上的。

虚雪轩娇笑道:“老叫化子还妄想偷偷的劫走欧阳峰么?真不知道,你们明明是冤家对头,你何必苦苦守候此地,非要把他从我手上救走。让我杀了他,岂不是干净利落?”洪七公叫道:“你要杀了老毒物,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你这个人古怪的很,谁知道你要对老毒物作些什么?士可杀不可辱。老叫化子多少也和老毒物做了几十年对手,却舍不得他被你糟践。”虚雪轩笑的花枝乱颤,忽然又轻声道:“他又老又怪,我可不喜欢他。倒是洪老前辈是天下英雄之首,雪轩一向仰慕的紧。”她寥寥数语,不着痕迹之间,媚态尽露,惹得周围诸人一起狂吞口水,都把注意力从洪七公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只有金轮法王丝毫不动声色,一直眯缝的双眼睁开了些许,轻轻哼了一声,这轻轻一哼却有如晨钟暮鼓,震的众人耳中轰轰而响。那些人才如梦初醒。洪七公对他深厚的内功佩服之极,估计此人内功之浑厚,除了当年的王重阳,便只有大理一灯大师能及得上。

其实洪七公自幼修行的乃是外功。降龙十八掌更是天下绝顶的外家掌法。外家功夫修练到了极至,由外而内,自然能随着运劲的令经脉生出一股劲气,再以招式引导劲气,不停锤炼,练到了某一程度,体内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一些真气。而内力的修炼,讲究“以气驭劲”,由内而外。修练内家心法,筑基养气,经丹田导出内力,俗称真气,再以内力推动技艺,达到真气伤人的效果。外家功夫相对内家气劲,初期见效最快,几年之后不免逊色,很少有修练外家功夫至绝顶境界的。洪七公当年以一身绝顶的外家功夫跻身五绝,实在是天纵之才。他外家功夫练到绝顶之后,自然有外而内,得了一身绝顶的内功。尤其是学了些许九阴真经的绝顶内功之后,更把一身内力锤炼的精纯无比。从此内外相济,功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他的内功固然傲视天下,相比以内力取胜的绝顶高手如一灯,金轮等人,不免稍微逊色。当然,内力不及却不是武功不及。金轮此时虽然勉强跻身五绝的层次,内力虽然强横无比,但武功比起洪七公,却要差上半筹。

洪七公听了虚雪轩的话,作飘飘然状道:“天下英雄之首?小姑娘是说我老叫化子?可为何我只知道我是天下乞丐之首,还是因为我年纪够大的缘故呢。看来老不死就是好啊。老叫化子空活了一大把岁数,居然还有小姑娘仰慕。”他的修养,自然丝毫不会受虚雪轩影响。不过他更加注意到了的是,这个女人有一身高深的媚功。适才明明没有使将出来,仅仅凭借她本身的吸引力,就将周围一些修为不凡的江湖怪客们迷的神魂颠倒。此女天生媚骨,日后如果在江湖上大肆行走,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纠葛。她若再运上媚功,年轻人为她争破脑袋,甚至于搅扰的天下大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虚雪轩微笑道:“九指神丐英雄之名,人尽皆知。神丐如果年轻二十年,雪轩一定愿意为了你不顾一切。”她颦笑之间,让人不舍不看,不忍不看。以洪七公此时的旷达,也被她毫不遮掩的露骨之语差点闹了个大花脸。他仰天打了个哈哈道:“老叫化子二十年前也是个半截入土的老不死。姑娘还是老老实实的爱你的小白脸是正经。今日我算是陷入了重围,你也不要怕我,更不必再向我使手段。”他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发觉对方的包围圈竟然丝毫破绽没有,显然早有预谋。他忽然发现杨过一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四下张望,也没有发觉他的身影,不知何时,这小子使了什么手段,居然不动神色的溜了。金轮嗡嗡的开口道:“洪老先生不比看了。四处是人,你今日毫无退路,不如老实的留下来,跟老衲切磋一二吧。”

【拉票拉票拉票唉。虽然我只是申明了只在强推期间如此拉票,已经有大哥们批评我只说话,不更新了。其实每天两更,我是从来没有断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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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闲溜的时候非常惊喜的发现了一本绝顶资质的同人武侠《无奈神雕》,很多地方比《杨过传》写的好。真有重现中神通风范的意思。如果作者情节的发展能脱出神雕的桎梏,以后肯定会成为经典作品。可惜新人新书,作者似乎不会宣传,以至于明珠蒙尘,人气接近零,点推比更和作品的质量完全不成比例。大家一定要去看看,绝对不会失望。】

第三十七章 鏖战(上)

以洪七公的修为,居然没有发觉杨过是什么时候溜开的。洪七公一边骂,一边在心里面佩服这个年轻人手段够高明。自己个老不死的今天算是载了,在敌人手里载了一次,自己人手里也载了一次。抱怨归抱怨,他人老成精,自然知道杨过此时是借机遁走,去营救欧阳峰。对杨过把握时机的眼光和手段佩服不已。他现在只盼望杨过早点成功,再抽空来照应一下自己个老叫化子,免得一不小心,把他一百斤的老骨头交代在了此地。

金轮法王忽然上前一步道:“洪老施主,前次施主离去何其匆匆。今日良辰美景,你我二人再分胜负如何?”洪七公笑道:“老秃驴何必说的那般文绉绉的,老叫化子只会吃肉,夫子的话却是听不懂。你要动手,我们打过就是了!快快快快,老叫化子这几十年来只棒打恶狗,今日拳捣秃驴,换个口味,也是不错。”他摆开了架势,却是名闻天下的降龙十八掌。上次金轮和他匆匆交手,已经知道这个老叫化子功力深厚,掌法更是刚猛的可怕,不敢大意,取出了五个法轮,准备上前抢攻。

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一声大吼,却是欧阳峰的声音。虚雪轩变色道:“老叫化子今日带了帮手!”她转身向后扑去。洪七公大笑道:“让你也知道中了你叫化子爷爷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伸手一拍一引,一招见龙在田,罡风呼啸间将蓄势待发的金轮法王和抽身后退的虚雪轩一起圈进了战圈。

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何其霸道雄浑?即使是王重阳复生也需凝神应对。金轮法王没有能够很好的克制他掌法的招式,只能自保。洪七公双掌拍来,掌势汹涌澎湃,每一招都力度雄浑,更虚实难辨。分袭两人,却让两人都觉得他在全力攻向自己。虚雪轩这个时候哪敢再动离开的心思,全力催动凌波微步在降龙十八掌的掌风之间穿梭。十几招之内,洪七公占尽上风,压得两人气喘吁吁。

在旁人看来似乎洪七公占尽上风,取胜只在数招之内。他自己却明白的很。那番僧金轮,内力比专修外家掌法的自己还要高上半筹,运功法门怪异无比且威力无穷,自己的降龙十八掌偶尔接触到他的身子,要不然就被他硬接住了,要不然就被他体内的功力轻松化解,还能生出丝丝反震之力,让洪七公手脚发麻。金轮的招式虽然比不上自己降龙十八掌和一些九阴真经上的掌法武功那般精妙,但是自成一家,毫无破绽。现在他属于守势,时间一长,他渐渐转守为攻,便是单打独斗自己也未毕能够将他打败。何况一边的虚雪轩也绝对不是个陪衬呢。且不说她那精妙无比的怪异步法,和她一身不弱于九阴真经上的精妙武功,便是她的内力比随自己而来的杨过也要强上些许。特别让他提防的是这个女人从来不按常理出招,每此抽空一下手,都直指自己要害,狠毒凌厉,无所不用其极,叫他不得不防。相对于金轮法王的稳扎稳打,洪七公倒要把六分的注意力放在这个狡猾狠毒的女人身上。

只听欧阳峰的吼叫声连绵不绝,却总是没有停息——自然杨过一直没有救人成功。洪七公心中焦虑,却没有丝毫异色,手下丝毫不缓。数十招过去之后,金轮法王大体熟悉了他降龙十八掌的路数。虽然没有有效的破解招式,但是应付起来却容易的多了。

从一开始别洪七公压的完全防守,到配合着虚雪轩开始反击,渐渐的洪七公由八分攻势变成了八分守势。但即使是那两成的攻击,也是为了凭借掌法的威力,以攻代守。虚雪轩单凭武功,和五绝相差也只在一筹。加上一个堪比五绝的绝世高手金轮法王,洪七公能够压祝蝴们五十招才陷入守势,换成天下任何一人也未毕能够。

虚雪轩看这边占了上风,一时之间却也拿洪七公不下,担心密室中欧阳峰的情况,就凭借身法闪出了战圈,径自朝着密室而去。洪七公此时虽有心继续将她留下,手上却有不逮。虚雪轩一路上只见断手断脚丢了满地。在密室边上更是横七竖八的躺了七八具尸体。每具尸体的伤口基本上都在咽喉。这剑法她熟悉的很,宁可成曾经凭借此剑法杀了她二十几个得力的手下,至于她一度人手紧缺。她不由的怀疑不已:难道是宁可成潜了进来?

不敢对剑法绝世的华阴大侠有丝毫大意,虚雪轩从一侧的窗户闪进了密室,凝神以待。里面一只残烛光影摇曳,满屋却只有兀自大吼不已的欧阳峰一人。虚雪轩走到欧阳峰面前,面色阴晴不定。

一条看起来腐绣斑斑的铁链穿过了昔日纵横天下的西毒欧阳峰的琵琶骨,将他锁在了地下。欧阳峰这个时候激动不已,放声大吼,震的密室墙壁上的灰尘噗噗下落。虚雪轩略作了检查。那铁链有人曾经动过,却没能弄断。那人还曾想从地板上挖开个通道取出铁链,只挖了半尺多深,就碰到了虚雪轩布置在那里的机关暗器,还留下了一丝血迹。虚雪轩吃吃的笑了出来。不管那人是谁,中了她的轮回魔针,不死也要脱下一层皮。她忽然心中一动,探首往适才进来的花窗下看了看,却没有人迹。

只听欧阳峰忽然大叫道:“妖女,妖女,你设的奸计,害我孩儿,你拿命来!”他四肢被锁,不能动弹,这时候突然一口痰向虚雪轩激射而去。他内力何其深厚,这一口痰就有如一枚铁弹一般。虚雪轩闪身避开了,那痰在泥墙上击了个对通。欧阳峰发觉这个方法不错,便不停的吐,吐到口中无痰了,兀自呸个不停。

虚雪轩躲的极是狼狈,只能避在欧阳峰脑袋后面的死角之中。笑骂道:“你胆子壮起来了?居然胆敢向我动手?莫不是不要——”欧阳峰啊啊大叫道:“你伤我孩儿,我甚么都不管了,我吐死你。”虚雪轩不在对他多加理睬,她忽然喃喃道:“欧阳峰的孩儿……”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的细雨,看不清的烛光反射着她隐晦的容光,面上表情变换。

欧阳峰的怒吼声渐渐停了下来。她最后一句悠悠的叹息声清晰可闻:“……反正你们,都是我的!”

人影一闪,她跳了出去。欧阳峰蓄了良久的一口痰还是没有吐到她身上。

洪七公少了虚雪轩的压力之后,大声酣呼,和金轮法王战了个不相上下,还略占上风。他一边还在关注着欧阳峰那边的情况,听他一直在怒吼,方位没有变化,而且虚雪轩也去了良久,估计杨过是没有成功,不由泄气。他可不愿意等虚雪轩回转之后和金轮一道把自己也给留了下来,就一鼓作气,一连拍了完整的十八掌过去。金轮法王被他这一轮重掌拍的头昏眼花,心下骇然道:“这个老叫化子一大把岁数了,怎么内息如此连绵不绝!如此刚猛的掌法居然一连使了不下几十遍也毫不力怯之感?中原武林,还有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他本以为自己武功天下无敌,对所谓五绝没有放在心上。哪知道随便碰到了邋遢的老叫化子,就让他差点没有还手之力。眼见降龙十八掌如山如海般袭来,他堪堪防守得住,更休谈反击。

洪七公斜眼间已经瞥见虚雪轩冲了过来。他一轮连掌压住金轮,就存了跑路的想法,便大笑道:“不劳相留!老叫化子走也。”展开身法就向圈外奔去。四周一直围观的诸多高手蜂拥而至准备拦截。洪七公忽然全力一掌,降龙十八掌卷起一股声势骇人的气浪直击向正对面的八个人。这一掌比起适才似乎只强不弱。那八人个个觉得自己正首当其冲,吓的色变,避无可避之下,立马集聚了浑身的内力,拼命挥掌迎击。眼见双方的大力就要相接,洪七公那刚猛到了极点的掌力陡然传成柔劲,将八人的合力轻轻一引。后面追击而来的金轮正五轮齐出,顿时金轮的功力和那八人相撞。金轮乘势后退跃开,以免被洪七公所乘。洪七公这一手刚极而柔的绝顶内力出乎他的想象,给了他不小的打击,顿时他惊的脸色都变了。

洪七公使出这一手九阴真经的绝顶内功,看似轻巧,其实已是竭尽了全力。面前的八人被金轮浩瀚的内力一催,鲜血上涌,此时毫无还手之力。他不屑杀人,径自从八人脑袋上跃了过去。身在半空,他忽然觉得双腿上一麻,似乎中了什么无声无息的暗器。顿时气泻。由于害怕暗器上会有什么厉害的毒,他封闭了腿部和腰部的主要经脉。他浑身经脉早已贯通,虽然自闭了主要经脉,段时期之内却不耽误运功。于是他运起身法就要继续突围。可惜这一会儿耽搁,包围圈又有重成之势。

眼见他冲到了刚才组成的合围圈边上,准备故伎重施。他心里面清楚,身后追来的金轮和虚雪轩不可能会给他一样的机会了。即使能在一呼一息之间打开缺口,只怕还是要被金轮等两人追上。尤其那不知道是谁发的无声息的暗器,更是无法防备。洪七公心中叹息,不知道一场恶战之后,能不能顺利突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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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鏖战(下)

洪七公一生之中数经大战无数,比这次更加凶险的时候他都挺过了,因此没有丝毫畏惧。他本是越战越勇的类型,便迅速将浑身功力提起,准备全力一博,再伺机逃脱。他身后以金轮为主,虚雪轩为辅,两人快速跟上,一只铁轮,一双酥掌一起递到了洪七公身前,另一边围着他的几个杂牌高手也伺机出手,大战又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异变突生。忽然场中一个凸起陡然暴涨,只见杨过手执长剑,从迎击洪七公的数人侧面出剑。他一直都在那里,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蜷成一团。按理说这里的都是高手,灵觉敏锐,没有发现不了他的可能。但事实上,这些人包括洪七公,都不知道杨过用当年的小龟息功配合了九阴真经的易经断骨篇以及闭气大法之后的神效。杨过收敛了浑身的气机,用古墓派心法平息了自己的杀意妄念,就这么施施然的用衣衫遮着缩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的人却都下意识的当他是块木头石头之类,居然没有人去仔细去观察。他这匿踪之法破绽极大,任何人只要有心搜寻,他终避无可避。在这高手环伺的地方蜷成一团,任何人路过的时候给他一剑,他也只能束手。但江湖上过的本就是提头沥血的生涯,若不发奇招,即使他现在的功夫达到了五绝的层次,也很难在这般的重围之中救出洪七公。

剑光一闪之间,那几人咽喉中剑,倒地而死。他们各自都有一身不俗的业艺。被洪七公戏耍,实在是境界相差太大,但比之杨过却相差不远,被杨过如此轻易的杀死,却是由于几人都全神贯注的在应付洪七公,丝毫没有防备到都是自己人的侧面,实在死的冤枉之极。杨过适才一剑用的乃是独孤九剑以巧破力的绝学,几乎没有动用丝毫真气就杀死了四五个高手。他和宁可成同样修炼独孤九剑,但两人都是大有主见之人,学剑重其剑意,而非形式。杨过的独孤九剑便大大不同于宁可成剑法之古拙凌厉,更显的迅捷精确。他杀了拦路的几人,然后顺着剑势,运足了气劲一扭身体,用上了十二成的力量,以宁可成所授密技,从一侧一剑劈在了金轮法王袭击洪七公的铁轮之上。

他的出现大出人意料。金轮仓促之下,慌忙移力,气息未能用全,和杨过全力一剑相抵,顿时剑轮齐毁。杨过乘势飞退了几丈之远。那边洪七公见机极快。他本来七成功力在迎击金轮,三成在抵消虚雪轩的进攻,这时候哈哈大笑,拍向虚雪轩的一掌由虚而实。虚雪轩硬接了七公一掌,顿时内腑受了创伤,俏脸惨白,再无力上前。洪七公追上了杨过,携他手向前。挡路的几人居然不敢上前,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离开。

这一群不下半百的好手,加上金轮法王和虚雪轩两个不世高手居然没有留下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叫化子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还被他们击杀击伤十余人才从容离开!金轮法王一贯自视极高,不由气的瞪大了双眼。虚雪轩也是俏脸铁青,不停的玩弄着手指间的一朵冰芒。

杨过和洪七公两人负伤逃逸了不下二十多里地,甩掉了跟梢的几个喽啰,才由洪七公领路,找到了个隐蔽的山洞躲了起来。

这山洞洪七公看来来过了不止一次,居然在一个角落里面还藏着有一些生火的东西。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点着了一根蜡烛。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洪七公开始在自己枯瘦有如干柴的双腿上左寻右找,把烛火都凑到眼睛前面了,却总找不到适才所中的暗器。明明没有暗器,偏偏腿上还疼痛难忍,这让他极为困惑。

杨过在一边道:“别找了,老前辈中的不是有形的暗器。那是一种冰片,入血即化。冰片里面附着主人的阴寒内力,有如附骨之蛆,让中招的人痛不欲生,又不得立死。它的名称就叫【生死符】。”洪七公叫道:“好家伙,好煞气的名字!我说怎么遍寻不着,原来是一股异种真气在身体里面作怪!”知道了原委,他从经脉入手,运起内力,不过片刻功夫,就将中的生死符内力逼了出来。即是如此,他也出了一头的汗水。生死符非但发出的时候轨迹怪异,毫无声响,在人体内更是怪异绝伦,毒瘤般难以驱除。若非七公功力远高于虚雪轩,而且虚雪轩功力不纯,只怕还要费点功夫。

洪七公大笑道:“今晚打的极是爽快。小娃儿后来那一剑大有威势,厉害无比!那金轮法王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看家武器竟然会被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一剑劈裂,哈哈——”他笑声未毕,盯着杨过脸色道:“咦,你中毒了?”

他看到杨过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脸上的黑气一闪而过。右手微微颤抖,已经乌黑一片。洪七公这才知道为何杨过在他疗伤的时候不发一言,原来他自己也中招了。洪七公走到他身边准备祝蝴运功。哪知道右手刚放在他肩膀上就被一股逆向的怪异真气挡了回来。洪七公恍然大悟,原来杨过用的是老毒物欧阳峰逆行经脉的手段在排出身上的毒素。这逆行经脉之法极为诡异凶险,洪七公虽然功力高绝,却爱莫能助。

眼见杨过反复运功强逼,手上的毒素却仍然在一点点的向手上侵袭。力不从心的感觉让杨过恼火不已。他翻身一个头下脚上的姿势,用最省力的方法逼毒。一盏茶时间之后,杨过逼出了几滴乌黑腥臭的毒血,面色苍白的直起了身子。

洪七公道:“怎么样?没有什么大碍吧?”他用手指沾了些许那毒血。虽然隔着厚厚的老茧,他兀自感到指尖一阵阵麻痒。这毒毒性之烈,超过了洪七公的想象,似乎只有当年欧阳峰蛇杖上的蛇毒能与之相较。

杨过摇摇头。他面色惨白,缓缓的脱掉了长衫,裸了上身,左手紧握刚才和金轮相抗之后的半截断剑,停了片刻之后,忽然一剑往自己右臂斩去。

洪七公伸手拿祝蝴手腕,惋惜的道:“小娃娃太狠,大好的手臂,怎么能这么轻易的砍掉?难道无法可解么?”杨过笑道:“我自然不想,只是没有办法。我右手中的针毒怪异顽强到了极点,内力或许能够压制一时,但是它总能一丝丝一毫毫的向心脏渗透。以我的估计,如果我全力抗衡,能拖住毒素三个时辰不会攻到心脏。三个时辰中拿到解药,几乎不可能。趁着现在那毒还没有失控,砍掉一条臂膀,还能保住性命。片刻之后毒性就会袭至胸口,我总不能把自己剖成两半。”

他眼中笑意渐渐变的冰冷之极,喃喃道:“终于要断掉一根右臂么?运耶?命耶?断了便断了。只要我左臂还在,自然能为自己报仇。”抬眼和洪七公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心中戚戚。

洪七公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称赞道:“果然够狠!你小子若是作恶,只怕十年之后就无人能够克制。”杨过笑道:“洪老帮主最好今日便将我击杀了,以绝后患。”洪七公佯怒道:“老叫化子岂是趁人之危的人!等你伤势好了,老叫化子再把你切成两半。”他两人刻意打诨,想舒解山洞中浓重的压抑。

杨过横剑猛砍,洪七公一声怪叫,又伸手拿住了他手腕。杨过怒道:“你待如何?你拦我两次,叫我怎么下得了第三次狠手?”洪七公发须倒竖,叫道:“我如何不知道,你小娃儿若不是为了救我,只需在中毒了之后远远的避开,找个地方早早的逼毒,多半此时已经无事。这毒纵然霸道无比,以你逆行经脉的驱毒之法,最多斩掉一根手指而已。”

他一生行善无数,却极少受人恩惠,若是他今日为了救欧阳峰而身死,以他的豁达,自然付之一笑,不以为意。但眼见杨过为他丢掉一根大好的臂膀,他却连眼睛都红了。嘶声道:“小娃娃运功候着,等我三个时辰,待我拼了老命,冲去贼窝给你向那妖女讨要解药。”

杨过叹息道:“你我二人之力,尚不能奈何他们这一群高手。你受伤在先,现在再去,只是送命而已。老前辈为了救我义父至此,杨过欠前辈良多,前辈何须心中耿耿?何况你这一去,多半无果。我的毒性片刻就要脱出手臂的范围,早点砍了,早点安心,省得脱的久了,无可解救。”洪七公知道他说的有理,只能恨恨放手。

杨过苦笑半响,心想道:“姑姑总不会嫌弃我断了一臂,形象丑怪吧?”他想到小龙女,心中大恸。但他本是心志坚定之人,留恋的看了一眼右臂之后,目光再度转冷,忽然运功一吸,一条右臂顿时瘪了下去,却是他封闭了右臂的全部经脉要穴。他再看自己的右臂,却只当那不是血肉之躯,就有如指甲须发一般。洪七公在一边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杨过左手握剑,熟练的在半空中一振,嗡嗡剑鸣之中,决然一剑,全力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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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西毒(上)

杨过一剑砍下,洞中恍惚的烛光照的他一张脸坚若磐石。眼见长剑及体,忽然两根枯瘦的手指捻来,这一剑只斩进臂膀中不到一寸,便被那手指的劲力生生扯住。杨过好气又好笑的盯着第三次阻止他出手的洪七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响无语。洪七公忽然轻轻一咳,道:“小子,那个……我想到了一件事,或许那也是种办法——你先缓缓,听了之后觉得不行,再砍不迟。”杨过晒道:“一连三次不成,这条手臂大概是断不了的了。”其实被老叫化子这么一打扰,他的毒素运行加剧,已经侵入了心脉之中。不过他自然不会说出来,省得让这个可敬的武林前辈自责。眼见自己死多生少,他随手将断剑塞入石缝之中,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只觉得疲倦到了极点。

洪七公眉飞色舞的道:“我记起来了,当年华山论剑之时,我们五绝连天大战,除了中神通技高一筹,别人都是一般的水准,谁也奈何不了谁。相互佩服之下,每次休息之时,我们都要海阔天空的一番论道,期间老毒物说起过天下三毒,第三样我不记得了,除了他的那蛇杖上的蛇毒,另一样至毒就是西域的一种极为神妙的毒针,别号叫什么‘轮回魔针’,意思是中了这种毒针,让你死了烂了不够,下辈子还会继续中毒受苦,其毒如此。我还记得当时我大有感慨,说道:‘此毒之烈,同类中找不到可相媲美着。能与相比的,唯有流言二字……’”他似乎回到了当年的时光,目光游离起来,大概触动了他尘封了多少年的伤心旧事之中。

杨过看着他,眼前之人是天下间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但慷慨豪迈的北丐,在他英雄无敌的背后,又曾有过多少真相为旁人所不知呢?杨过眼前一阵阵模糊,他看着白发苍苍,形容枯瘦的洪七公,心想:“便是天下人公认他是最大的英雄,他也不过是个孤零零的老头子而已。他也曾有所爱的人么?他也曾为流言所苦么?我跟姑姑呢?也会为流言所苦,也会各各孤零而死么?”杨过这般一想,顿时哀伤颓丧,身上心里都奇冷无比,几欲放下一切,立刻死去。他陡然间警觉,才发现这毒针的厉害之处,那毒素原来非但在一点点蚕食他的肌体,还在蚕食他的意志,让人不由自主的软弱下去,沦入无尽的地狱。果然不愧为“轮回魔针”。他勉力运功,精神一震,笑道:“老叫化子如果还沉浸在前尘往事之中,不把你的法子快点告诉我,片刻之后,你就能对着一堆黑糊糊的骨头说话了。”

洪七公眼中神光陡然汇聚,哈哈笑道:“我真老了,开始喜欢回想故往的事情了。”他跟杨过两人的软弱都只停留了那么片刻而已,此时一老一少都是生气勃勃,斗志昂扬。洪七公道:“这轮回魔针的大号,却是蝎玉断魂针,其毒素是从西北的某个鬼冰峰的山谷特产的一种玉骨蝎王身上提炼出来的。那毒蝎毒性至寒,寻常人被蛰上一口,必然会全身冰冷萎缩,哀恸哭号,至死方休。我看你的中毒状况很像是中了这蝎玉断魂针。我这里有一种毒性至热的蛇毒,或许能与你体内至寒的蝎毒相克。”

杨过听他讲的有理,不由精神更为之一振,笑道:“快拿出来。”洪七公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了半响,提出来一条五颜六色的花蛇,正是先前被他扔出去的那条五步花线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伺机将这逃过一劫的小毒蛇逮了回来。那小蛇既短且小,只一个脑袋相对颇大,浑身没有二两肉,却被老叫化子念念不忘,算是它这辈子倒霉。它怕的很,扭来扭去,奈何七寸被制,无法拜托。洪七公得意洋洋的道:“这条蛇的毒性极为剧烈,也是海内有名的毒物,中者热血沸腾,会精血燃尽而死,蛇蝎之毒,常常能相互克制。这条罕见的毒蛇会在那毒针出现的时候出现,或许并非无因。甚至就是虚雪轩养来炼制轮回魔针的解药的。它在我们逃跑的时候被我顺手逮到,或许就是为了现在能救你一命。”他拍了拍花蛇的脑袋,笑道:“你若是能救了这小子的姓名,我就从此不再惦记你这一身美肉了。还给你起个名字。看你长的这么畸怪,便叫你‘大头仔’吧。”

他持着大头仔,将它的毒牙放到杨过手指中针之处。大头仔口中舌信吞吐不已,小眼之中光芒乱射,表现怪异,似乎很是畏惧杨过指尖之毒,偏偏脑袋蹭来蹭去,又不舍得移开。洪七公屈指在它脑袋上一弹,大头仔停住了摇晃,试探般的将毒牙咬进了杨过干枯乌黑的手指之上,一点点绿色的毒汁从它牙缝之中渗出来,跟杨过指尖的黑色毒血相溶。大头仔似乎极是痛苦,孜孜乱叫不已,又不舍得离开,拼命的吸吮那毒液。洪七公道:“相克也必相生。天下绝顶阴寒的蝎毒,却也是这毒性至阳的小货的恩物。”

杨过的一只右臂,早就完全没有了感觉,他任由那蛇吻在手指上逡巡,脸上一下下抽搐,心里一阵阵发麻。蛇这东西他虽然不怕,却觉得恶心的很。实在很难想象义父当年终日与群蛇为伴,是怎么个让人满心酥麻的景象。不过那蛇毒的确有效。他运功将这燥热的蛇毒与心口冰寒的蝎毒相溶,两种毒性都淡了很多,一时片刻之间,性命却是无碍了。

他颇是虚弱,慢慢的道:“我苦修易经断骨篇多年,自认对肉体经脉的了解和操控可谓天下无双。更结合了义父的逆行真气之法,天下之毒,少有我不能以真气强行逼出的。哪知初出江湖就载在了这古怪的毒针之下。可惜义父神志不清。不然以他逆九阴的功力和对天下毒药的研究,就省得我自己这般一点点摸索。”

洪七公默然。半响之后问道:“你在那屋里碰到了什么,为什么没有救出老毒物?”

【无力的拉票。我的杨过传只是进了前推而已,而已!!!从一开始每天一票一票的等,到现在,终于算是混出来一点点明堂了而已,而已!!!居然开始为人忌妒,用马甲到我书评中那般无聊的骂人。又有向我行骗,冒充玄雨朋友,找我作广告的。又有刻意加入我的群,想拉关系叫我帮他们的书置顶的。凡此种种,五花十色,鬼怪神迷。】

【杨过传还算不上大树,咋就开始招风了呢?包括我在强推期间这几天的拉票,果然有人开始开骂了。我也不想,还不是形式迫人?不宣传,大家不帮忙,我的书只有仆。】

【我知道绝大多数的读者都是在默默的支持着作者的。从这几天被骂的这么厉害,但是点击推荐不降反升可以看出来。我当读者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到喜欢的书,专门会去投几票。不喜欢的就安静的离开,从不骂人。因为只要作者是用心写的,各种风格,各种品味,差异必然有,必然不能满足所有人的口味。你不喜欢,觉得作者对不住你,要作者照着你的思路写,那喜欢作者现有思路的那批读者如何?读者们老攻击我不顾读者的感受,固执。我只是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而已。更有更多人的感受在我的考虑范围之类。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如果你说你扔给我n多的钱,叫我专门为你一个人写本校旱,那我随便你的品味。你要写成你有50cm巨大的n条大鸟我都没有意见。作者固然要考虑读者的感受,但一味要求作者为读者而写,那绝对写不出来好的校旱。】

【洪七公三番两次的阻止,最后再设个悬念——很明显杨过的手不会断的。这是最常见的设悬念的方法。电视剧,校旱里面都有用的。有人批评说“最恨这种故意耍人的作者”然后是一串骂人的话。凭良心说,这么吊一下胃口,大家都有得猜测,然后更新了,一对照作者的思路跟自己的猜测,或者对,或者不对,这难道不比简单的平铺直叙有意思的多?网上的读者都这么脆弱?禁不起设疑?没有波动,那看校旱的趣味何在?作者设疑,不就是为了让读者兴致昂然么?难道出于虐待读者的变态心理?真是搞笑啊。】

【这么早早的发出来这么半章,就是为了让大家看到,杨过的手没事,没有断。我怕不说清楚,立即又要流失不少挑剔的读者——也太挑剔了吧?我还没有把杨过的手臂砍掉,立即有好多人发书评说“作者又要重演历史,砍掉杨过手臂,没劲,下架。”最搞笑的是还有人表示一下“本来还写的不错,却非要虐待主角,又要砍他的手”然后——“下架”。好像他很大公无私。且不说我没有砍掉杨过的手。就算砍了,既然“前面写的不错”,就因为这么一点点设定跟你意见不合,有必要搞的跟阶级矛盾似的,立马反目么?或者既然已经走了,又有必要到书评区骂一声,好像非要作者知道一下你的不满,意义何在?打击作者?你到底给作者留个好心情,继续写给那些喜欢看的人看啊。】

【泥捏的人也有三分土性。作者也是人,费心费力的写,很辛苦。然后就像看护自己的孩子一般,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好评。有批评,如果中肯,自然欢迎。但是无端的辱骂,对我而言,就等于是自己的孩子被人无端的侮辱殴打,你让一个真正爱他作品的作者如何不生气?】

【网络上的水真的很深,又浑。幸好我知道,大多数看书而不发言的读者,才是默默支持我,真正喜欢我的作品的人。那些刺头一般的评论家,借着这些善良的大多数读者的名义,没事就对作者的作品横加指责,妄想改变作者的意图,顺着他们顺爽的路线过去的读者,我说一句:我不靠你们吃饭,尽管你们骂的最凶。如果你能认真的看,我欢迎。否则请吧。】

【今晚头很疼。发的一章很短,就两千多字。少的部分我睡觉起来之后补上。】

【总结这么长的闲话:要是看书评,那作者就左右不能做人。刺头评论家唧唧歪歪,其实根本不能代表大多数读者的意愿。虽然评论区刺头者的骂声让我大大的受了伤,但我还是不会改变初衷。杨过传完全照着一直以来的提纲继续。这不是作者固执,无事读者的需求。恰恰相反。跟着我杨过传看到今天,仍然继续追看的读者,基本上可以说是欣赏长息的风格和安排的人。这些人或许比较良善,不太喜欢到书评区歪歪而已。所以我坚持不变,是真正的照顾到了这么些大多数读者的需求。大家求同存异,不爽的人可以请了。】

【看我不爽的人请了】

【请安静点离开。】

【最后一段:昨晚书评区有人骂我骂得难听到了极点,贴上来都会污染了网络的那种。我生气到了无以复加。善意的读者劝我说“别管他们,疯狗一般嗷嗷,难道狗咬了你一口,你还反咬回去不成?”他们的话当然很有道理。我只是不忿。我修养不够,如果真被疯狗咬上了那么一口,我宁愿咬回去而不是忍耐。再说了,如果能把这疯狗给咬死了,叫它别去祸害别人,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我不嫌脏,不嫌恶心,也不怕自降身份格调。】

第三十八章 西毒(下)

杨过此时身上的伤势趋于稳定,排毒更不是一晚上之功,他便靠着石壁,缓缓将适才经历说了出来。

刚才他和洪七公一起向前匍匐。洪七公曾在此地探过多次,因而没有在意。但杨过却不由自主的感到些许不安。他小心谨慎,便悄悄的运起神功,隐蔽在了黑暗中,不再往前。洪七公没有丝毫察觉,向前行了不久,就陷入了重围之中。杨过知道凭老叫化子的武功,即使是众多高手联手,也休想在段时间之内将他拿下,便毫无声息的离开,一个人绕到,快速的从侧面潜到了那密室边上。一路上但有埋伏的暗桩,都被他随手处理掉,身上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包围圈中那个鼎鼎大名的北丐身上。谁都没有想到一向独来独往的洪七公今日却带了个少年过来。密室门口只有七个二流好手在看守。杨过施施然的执剑向那些人走去,喝道:“打开门,让我进去。”

那些人惊疑不定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杨过仰头傲然道:“我是虚雪轩的面首。估计你们也不懂——就是她的男人。现在我奉命进来监视里面的那个西毒欧阳峰。还不开门?”他看准了对方大多是一些碧眼高鼻的西域胡人,便将一番谎话说的直白之极。偏偏那些胡人知道虚雪轩淫邪无比,面首不分男女,都要是绝顶的可人儿才能入她法眼。他们见杨过生的高大英俊,气度非凡,乃是生平仅见的人物,更语气骄横,神情倨傲。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却居然都相信了他的话。一个个眼中喷着忌妒的暗火。两个人伸手去推门,三个人继续向洪七公和金轮法王他们那边张望。剩下的虽然看着杨过,却都没有在意。

就在此时!杨过的长剑陡然出鞘,闪电般刺出,洞穿了打开了门之后面朝向他的两个人的咽喉。长剑毫不停留,行云流水般在半空中滑过,带着一道白亮的血光,把一边漫不经心的两个人也击毙在了剑下。他这几剑迅捷无伦,正是独孤九剑的杀招。如果换是宁可成在此,刚才的一招,顿时能够将这四周毫不设防的七人全部杀死。杨过对独孤九剑的运用自远不如宁可成那般火候老到。剩下三人反应了过来,还没有抽出兵器,被杨过用师门的玉女剑法中一招“分花拂柳”齐齐斩断了双手。几人的惨呼还没有响起来,杨过手起剑落,割开了两人咽喉。

杨过迈步要走,忽然屋中走出来一个托着木盘的丫鬟。两人打了个照面,都吃了一惊。虚雪轩的丫鬟也是极为俏丽,肤容雪白,目若朗星。她似乎会一点武功,反应极快,立即把手上的木盘砸向杨过,同时张口要喊。电光石火之间,杨过不假思索,抬手一剑探入她咽喉,那少女惊骇的双眸到死都瞪的溜圆。喉头发出噗噗的鲜血翻涌之声。杨过心中一冷,浑身一硬,任由那鲜血喷的他脸上胸口到处都是,不知躲闪。

杨过缓缓抽回长剑,替她合上双眼。把她尸体整理一下,摆正在门边。他左手已经接住了凌空的木盘,轻轻的放在地上。十几条性命,换得他毫无声响的进入了这个屋子之中。回想那姑娘的眼神,杨过忽然发现,这居然还是他第一次出剑杀人。他呆立了片刻,摇摇头,把心中的不适跟一些别的想法强行按了下去,迈步抢入屋中。

密室中地方不是很大,杨过一眼看到了锁在地上的欧阳峰。他和五六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更显得苍老。欧阳峰眼光灼灼的盯着他,叫道:“小孩子剑法很好啊,出手也够狠辣。”他何等的眼神耳力,屋外发生的一切,自然一清二楚。杨过又喜又悲,跪在欧阳峰面前,向他叫道:“爹爹,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儿子,我是过儿,我是杨过!”

欧阳峰大叫道:“什么?胡说。我孩儿杨过才一点点高,你怎么胆敢冒充于他?”他双手挥动,扯的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须发怒张。杨过道:“爹爹,打我们分离,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六年时间,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他抹掉脸上的血迹,向下一蹲,双手平推,凌厉的掌风拍向欧阳峰——用的正是正宗的蛤蟆功。他的手掌还没有碰到欧阳峰,掌上的力道自己就消散,顺势把欧阳峰白发苍苍的脑袋抱在了怀中,泪水滚滚而下,道:“孩儿不孝,让爹爹受这般痛苦屈辱。”

欧阳峰叫道:“蛤蟆功,当真是我的孩儿!”他又是大哭,又是大笑,想回抱住杨过,奈何双手却被那铁链捆的极为牢固。杨过不敢耽误,立即运劲扯那链条。哪知道那铁链看起来绣迹斑斑,似乎一扯就能断,哪知杨过用尽了浑身解数,却连铁锈也不曾扯下来分毫。

欧阳峰道:“儿子,你不要浪费力气了。这铁链用的是天山寒铁,非是宝刀宝剑不能损其分毫。不然我不早就自己挣脱出来了?你也不必为我费心,我是自愿困在此地的。”杨过正在用长剑猛砍那铁链,闻言不由的一愣,问:“这是为何?”

欧阳峰叹息道:“我这么多年来虽然经常犯糊涂,但是也陆续记起了不少事情,和一个常人没有多少两样了——只是总不能记起来我自己是谁。那虚雪轩魔女对我说她能够助我记得我以前的事情,作为交换,她要我为她效力。我自然不愿意,她就把我锁在了这里,每日里喂我吃一些奇怪的药物。刚才你杀了的女娃儿,就是过来喂我吃药的。”

他道:“我服用之后,总感觉飘飘欲仙,脑袋中乱七八糟的东西飞来飞去,似乎很有些往日的映象了。她还跟我说到什么灵鹫宫,缥缈峰的。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我听着却极为熟悉。她似乎知道我的很多秘密,她说只有她能够让我记得以前的我。我听她说的有道理,也希望在这里久了,能够记得我的过去。”他为了能记起前尘往事,连被囚禁的屈辱都毫不犹豫的忍受了。

杨过愕然,忽然问道:“她喂你的是不是毒药?”欧阳峰道:“不是。不过我总感觉那不是好东西,虽然每次服用,我都能在一段时间之内快活无比。而且她自己也常常服食,而且很受用的样子。”

他大大地摇头,道:“不过这被她取名叫逍遥散的东西,我也很熟悉。她说是我十几年前制的,我又不记得……”他苦恼无限,花白的脑袋乱晃不已。看杨过站在那里,却满头大汗淋漓,惊疑的问道:“儿子,你受伤了么?”

杨过是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他隐约记得后世之中有各种类似的毒品,能让人接触之后泥潭深陷,欲罢不能,吸食的时候固然飘飘欲仙,想用而不得的时候,更欲死不能,什么感情,道义,理想……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一小撮粉末。那比之生死符可怕千万倍。根据欧阳峰的描述,这所谓逍遥散只怕根后世的毒品一般效用。那虚雪轩在试图用这逍遥散控制欧阳峰。等欧阳峰泥潭深陷,不能自拔之后,自然会唯她之命是从。

更深的想来,虚雪轩身怀百余年前纵横一时的逍遥派灵鹫宫的绝学,还掌握生死符的秘诀,能轻易的掌控那些内力不够精深的江湖豪杰的生死,加上这几乎没有任何化解之法的逍遥散,联系她现在手下的雄厚的势力,再联系她处心积虑的要降服西毒欧阳峰——杨过现在已经不敢想象这个怪异淫邪,歹毒无比的女人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不敢多想,当务之急就是把欧阳峰从这里救出去。

杨过剑掘手扒,准备挖通深埋在地底的寒铁链。他刚刚挖道三尺深,忽然右手食指尖一麻,他便知道中了毒。欧阳峰看到他的伤口,惊惶的大叫了起来,道:“好厉害的毒针,我认得的,我认得的……”他摇头苦思,还是记不起这毒针的名称,焦虑的叫道:“这种毒很不好解,你快运功排毒!”杨过知道时间紧迫,封住了伤口经脉,继续挖掘。欧阳峰见他对自己的话置之不理,感于他的孝心,又担心他的伤势,一时间思虑万千,顿时神志不清了起来,他猛然开口,哇哇大叫,惊的杨过浑身大汗。

欧阳峰的叫声很快便吸引了虚雪轩向这边过来。密室房门大开,杨过能够看到虚雪轩远远掠过来的身影,虚雪轩却看不见黑洞洞的密室中的情景。眼见大对头就要过来,而自己中毒受伤,肯定不是对手。杨过知道今日是不可能救出欧阳峰了,只好放弃。他抱着欧阳峰,在他耳边叮嘱道:“爹爹,那魔女给你的那种让你感到快乐的药物,是一种慢慢致死的毒药,以后无论如何不能继续服用了,切记切记!”

他这几句耳语其实是用了全身功力,以九阴真经所记载的移魂大法直接向欧阳峰内心说去的。他这般一说,欧阳峰心底深处就会对服食逍遥散产生抵触。这正是移魂大法的妙用。他这一招极为行险。欧阳峰内力远胜于他,只要存了丝毫怀疑抵触的念头,杨过不免受到玄功反噬,不死也会残废。幸好欧阳峰对他这个儿子没有丝毫异心,虽然在癫狂之中,也还老老实实的接受了他的忠告。

杨过心中大定,擦了擦汗水,从一边的小窗外窜了出去,躲在小窗窗棂之下。哪知道虚雪轩没有从大门进去,就从这边的小窗向里面跳去,正经过杨过头顶。杨过心中砰砰乱跳,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出手偷袭这个不明智的念头——他此时出手,只有四成把握。暴露了之后,更没有半点相救洪七公的可能。既然今日救人无果,他决定先去相助陷入重围的洪七公,然后再想办法从哪里弄一件神兵斩开寒铁链,救义父脱困。于是他便冒着生死大险,潜回了战场之中,伺机救下了洪七公,还刻意和仓促应战的金轮法王硬对了一招。

杨过说得不甚详细,尤其是关于逍遥散的推测,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他也不敢肯定,便没有提及。洪七公听完了杨过大略的叙述,皱眉道:“这个难办。这四周数百里荒僻,哪里能够找到什么神兵利刃?我倒是认得洛阳的一位金刀大侠,他有一柄寒铁刀,似乎和那什么寒铁铁链是同一种材料所制成的,或许能够斩开那铁链。”杨过大喜道:“便请老前辈往洛阳一趟,求取了这寒铁刀一用!”洪七公苦笑道:“洛阳距此如此之远,老叫化子的面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借来那把宝刀。唉,没事多什么嘴?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他说道:“老叫化子马上就动身。不过先得让我吃顿饱饭。”

老叫化子不让虚弱的杨过动手,自己很快的就整治了一些野味,烤的熟透了,仍然从怀中掏出了那瓶逍遥散,笑着撒向那块烤的透熟的肉块。他分了杨过半块,正要吃,只见杨过愣愣的看着他,目光古怪,不由叫道:“小毒物,你中了邪了?”

杨过长长的吐了口气,问道:“你用这东西多久了,最近是不是每餐不食不欢?”洪七公笑道:“是啊。老叫化子即使是山珍海味,最多吃上三天就会腻味。只有这小魔女的这种调料,百吃不厌,还觉得越来越有味道。我正在担心等过几天这东西用完了,我从哪里多找一些。”

杨过伸手将洪七公送到嘴边的烤肉拨开扔到了火堆中。油脂在火种烧的吱吱作响。洪七公知道杨过不会无故发病,虽然能够避开,却没有动弹。他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杨过叹气道:“七公,你能否应我一事?在跟我再见之前,不再沾染这逍遥散!”红七公疑惑道:“你怕它有毒?不会。老叫花子我走了一辈子江湖,当然不会搞错。”杨过道:“现下我还不能肯定。再见你之后,可能就能确定了。你答不答应?”洪七公知道杨过不会无端作出这个举动,点点头道:“也行。”起身要走。杨过一把把他的逍遥散夺在了手上,道:“七公的话,我是相信的。只是不相信七公的嘴。”洪七公也不生气,笑道:“我这一走,你可要小心谨慎。”和杨过交换了联系的图形暗号,大踏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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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顽童(上)

杨过斜依在一棵大树上,口中咬着一根树枝,面对着空空如野的那几间茅屋,心中恨恨不已。

他由于身上毒伤太重,这几日根本不敢靠近此地,只每日远远的从各个方向向谷中窥探。虚雪轩和金轮法王自上次之后,警界作的极好,杨过只要靠近十里之内,肯定会碰上巡逻之人。他一般不敢轻易招惹,生怕一不小心被围。

他身上的蝎毒已经去掉了大半。虽然元气未能全复,已经让他胆气大壮起来。估计以他不弱于虚雪轩的轻功,若一意逃跑,没人能够捉他得住,便一日日探的更近。这几天谷中似乎一切如常,但杨过总感觉不对。今日他作足了准备,一直闯入了当日中伏之处,才发现那三个巡逻的胡人只是虚雪轩故布的疑兵,谷中诸人早已不知去向。

杨过大怒之下,擒住了那三人,就要向他们逼问欧阳峰去向。这下才发现三个人都在最近被割掉了舌头,刺聋了耳朵。而且他们都是西夏胡人,写的文字他又不认得。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人无意之间得罪了虚雪轩,被她这般惩戒,然后留下来当作牵制杨过等人的棋子。否则即使要故布疑阵,她也不必如此心狠。

三人不是硬骨头,对杨过大磕其头,只求饶命。杨过自然不是滥杀之人,挥手便让他们离开。三人慌忙奔出不及十步,杨过心中一动,操起地上遗留的铁棍,扑上去扫翻了两个。那第三个人是个长手长腿的莽汉,见杨过暴起杀人,吓的啊啊怪叫,岔开两条腿就跑。杨过尾随其后,只见那汉子满山遍野的乱跑。这里地形即使繁复,颇多溪流峭壁什么的。这汉子只要看前路能通,就一股脑的冲上。杨过追了四五十里地,终于断定此人毫无方向,显然并不能带他找到虚雪轩等人。他没有心思杀人,只好返回了原地。

适才被杨过击晕的两人也被他救醒之后赶走了,空荡荡的山谷之中只剩下他一人忧虑不已。这里四处脚印繁乱,他无法寻到判断诸人走向的蛛丝马迹。洪七公离开才三四日而已,洛阳离此的道路曲曲折折,加起来不下千里,只怕若是等他回来,义父的踪迹更是渺渺。

杨过大脑转的飞快,漫不经心的把怀中的小毒蛇大头仔掏了出来。这几日大头仔吸尽了杨过身上的蝎毒,身上五颜六色的花纹居然淡了很多。杨过知道此蛇的毒性非但没有消减,只怕还烈了三分。他毒伤好了之后曾尝试用大头仔的毒牙蹭破了手指的一点油皮,顿时整个手指便麻木了不听使唤。杨过立即倒立排毒,才险险的逃过一劫。这大头仔吸收了蝎玉断魂针的毒性之后,毒性变得冷热相济,诡异之极。天下间除了他由于身上曾遍流这种毒血,颇有些抗性,旁人任谁沾上它的分毫蛇毒,只怕都活不过一时片刻。

杨过捏着它的七寸。大头仔也是习惯了杨过的奴役,并不攻击,在杨过手指上盘旋往绕。杨过道:“你这毒物,放到世间,若是不小心害了人,只怕无药可解。”他挥手就要将它拍成一团肉酱。动手的时候又心有不忍。退一步想到:“我便拔了你的毒牙,倒也不错。”他知道此蛇生性灵异,力气之大跟身躯之小完全相反,即使是去掉毒牙也能猎取一些山鸡野兔什么的为生,不是活不下去。待杨过将手指掰到大头仔毒牙之上,那小蛇仿佛惊觉了他的意图一般,拼命挣扎扭曲,想要从他手中逃脱,目光之中满是惊惶之意。杨过看来,倒有几分像是求饶。他心中一软,道:“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拔了你的毒牙,倒是我不义。”便松了手,把它放到了地上。大头仔并不离开,在杨过脚下绕了片刻,又顺着他裤管钻回了杨过手上,感情是它已经习惯了逃跑之后被杨过逮住,便干脆自己回来。杨过哭笑不得,叹道:“这小畜生倒是惫懒。其实你便身怀天下至毒,那也未毕便是你的错。即便是毒物,用的好,妙用也是无穷……”他想到了虚雪轩的逍遥散,心中隐隐的有了些模糊的想法。正出神间,他忽然看见适才逃走的三人嗷嗷嘶吼着又奔了回来。杨过迅速将大头仔收回怀中,将搜到的一柄长剑握在手上。他心中不解,难道这三人情知无法复命,宁愿冲回来死在他手下?

杨过注目一忘,才觉得不对。三人都失魂落魄,尤其是那个他曾尾随的那个大汉,表情惊恐到了极点,十分怪异,似乎很想回头,却总是不敢。杨过仔细一看,忽然发现他奔跑的时候,双腿之间偶尔会多出来一截裤管。却是另外有人有如附骨之蛐一般的贴在他身后跟着他奔跑。那人能让杨过完全看不到自己,可见他与那大汉贴身之近。贴的如此近又能跑得跟那大汉一般快速平稳,此人的身手真是匪夷所思。那人贴着那大汉一截,又幽灵一般贴到另外一人身上,如此反复,赶羊一般的把这肝胆俱裂的三人赶回到了此地。三人仿佛对杨过视而不见,只知道死命的狂奔。

杨过眼神极好,那神秘人物偶尔露出的每一点行迹都给他捕捉到了,断定那是个白发老者。从此人怪异的行事风格跟身手,杨过对此人的来历已经有了七八分的判断。看来犹如三人的四人跟杨过错身的刹那,只听那老者哈哈笑道:“小宝宝,跌元宝,摔的重,长的高!”话音一落,三人不知为何,去势陡转,重重的撞在了一起。那高个子潭中穴,一个矮子的闻香穴和另外一人后脑的玉枕穴一起受力,三人齐齐晕了过去。那老者拍手叫好,欢笑不已。

他用的正是全真内功最上乘的手法,这般从三个不同的穴道撞晕了三人,却没有伤着一人,用力之巧妙,手法之高超,让杨过惊叹不已。当世之人如此爱顽,又有这般全真手法的,自然只有一人。

杨过拱手道:“原来是老顽童大驾光临。不知道你把他们三人赶了回来,又弄晕了,所为何事?”老顽童怪叫道;“谁弄晕他们了?他们那是跑累了,躺到地上歇歇。你看他们这不是醒了?”他刚说完,地上的三人一起晕头转向的爬了起来,看到了老顽童,仿佛见了鬼一般扭头就跑。那高个子还跌了一跤,闪了腰,一摇一摆的不敢回头。

杨过心中称奇。老顽童这一手用力之法控制的叫一巧妙。杨过自忖也能分别用内力分别撞击三人的檀中,玉枕,闻香三处穴道,将三人弄晕。但让三人同时清醒过来,那力度的控制之难,匪夷所思,超过了他目下的能力。尤其是檀中玉枕两处穴道都是死穴,力度一个不对就会死人。老顽童几十年当真没有白活,估计这手上的巧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及上。而他之前和那几人玩的贴身游戏,身法功力也超过了寻常之人的想象。估计那三人只当时白日遇鬼,被他如此阴魂不散的讨命,不被吓坏了才怪。

老顽童摆一摆花白的胡须,得意的笑了半天,才向杨过道:“你怎么认得我的?”杨过微笑道:“认得了就是认得了。何必追问理由?你现在不是也认得了我?”他向老顽童行了个礼道:“古墓派杨过,见过全真前辈周伯通。”周伯通胡须翘的老高,不高兴的道:“你这娃子,也是这般无趣,不要行礼,不要行礼!”其实杨过比他低了三辈,直呼他周伯通这个大号,已经是大不敬了。杨过也乐得直了腰,道:“也好。我便称呼你老顽童就是。”

周伯通才展开了笑颜,拍着杨过肩膀道:“我看你就是个有趣的小朋友。果然跟那些只会喊我‘老前辈’,‘老先生’的人不同。”他大感兴味的道:“你刚刚是不是跟那个高个子在玩逮人的游戏?我在路上看到他一直跑了五十里地,你就追了五十里?就当是了。不是也没有关系。按规矩,然后应该是你跑回来,他也追才对。那个家伙不厚道,居然不回头,不好玩。我就把他赶了回来。路上又有两人,看起来跟那高个子一伙,我便一起赶回来了。”他邀功似的看着杨过道:“这个游戏好玩,我们也玩好不好?我跟你玩,不去看新娘子了。”

杨过道:“我现在懒得跟你玩游戏。你在这山岭里转悠,最近有没有看到我义父欧阳峰?”他便向周伯通详细描述了虚雪轩金轮一行人的特征。周伯通眼珠子乱转,道:“你先陪我玩逮人游戏,且要赢了我,我才跟你说。”杨过心下着急,道:“此事万分紧急,你必须帮我。”周伯通双眼翻白,只看着天上。杨过不确定周伯通到底知不知道,但凡有一丝希望,他总不能放弃,看周伯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知道不陪他耍耍,是休想他开口的了,便道:“来回五十里捉人太费时间。不如我们玩藏猫如何?就在这几间屋子里面,你藏我找,我藏你找。谁找到对方的时间最短谁赢!”只要是玩,周伯通自无不可,当下满口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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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顽童(下)

于是周伯通先躲。茅屋之中无处藏身,他运起缩骨功,整个人就有如圆圆的皮球一般悬在了屋顶之上。等时候一到,杨过冲到屋中,闪电般将七八间草屋搜了个遍,不见周伯通身影。他便立即将目光转到了空中。周伯通感到他眼光看来,心中叫苦,飕的窜到了杨过背后,任由杨过转来转去,他展开了浑身的解数,利用屋中的屏障,就是不让杨过看到他的身影。换成了别人,周伯通或许能一直成功。但杨过轻功不在他之下,也不过十来息时间,终于被他用眼角余光扫到了周伯通。两人目光一对,周伯通红了脸庞,大叫道:“不好玩不好玩,这屋子里面也没有个躲藏的地方。不好玩。”

两人交换了身份,杨过躲起来,周伯通找寻。周伯通自然以为杨过只能如他一般拖延时间,一冲进屋中,就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扫视了一遍,居然没有看到杨过身影。他怪叫不已,四下再找一遍,还是没有发觉藏人。第三遍第四遍下来,他用的时间已经大大超过了杨过,垂头丧气的停在了空地上,随手拍向一边的一团事物。手还没有拍上,他已经警觉的跳了开来,结巴的道:“你……你……”只见杨过掀开了盖在身上的一块破木板,站在了周伯通眼前,道:“到底被你找到了,但好像还是我赢。”

周伯通讶然道:“你就这么施施然的蹲在我眼皮底下,蹲在这最容易看到的地方,怎么我先前没有看见?”杨过笑道:“我匿踪大法的巧妙,不是你能轻易发觉的。”杨过的这匿踪之术,看似简单,其实综合了他一身所学,称之为大法,也算恰当。

周伯通大感兴味,便求杨过为他演示一遍。杨过运气凝神,就那么呆呆的立在了原地,却让周伯通不由自主的开始忽略于他,似乎这只是个见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雕像一般。周伯通啧啧称奇,道:“第一,你这身子气息内敛,没有丝毫外放,这倒是类似佛家的枯禅之类的功法,我倒是不懂。第二,你浑身没有丝毫颤动,这肌体的控制圆转如意,外家功夫很好。厉害厉害。这第三嘛……”周伯通围着杨过转了两圈道:“明明就在我眼前,却让我不由的忽略,你似乎融进去了一点惑心的法门。啊,我知道了。是九阴真经的摄魂大法。你小子很厉害啊,居然能把摄魂大法的口诀运行到外功之上。”周伯通鼓掌大笑。他目光如炬,一会儿功夫便将杨过数年苦修的功夫看得一清二楚。一旦知晓了缘由,目中神光汇聚,杨过的匿踪大法在他眼中便效用尽失。

杨过笑道:“老顽童一眼看透我的虚实,这份眼光才叫我佩服。”周伯通摇头道:“不成不成。我要是不有心寻找,估计还是会中招。这匿踪大法当真妙的很,若是用来偷袭,岂不是无往不胜?”他眼中一亮,旋即摇头道:“不成。你只要一动杀机,那些跟你差不多,或者比你高明的对手自然就会惊觉,偷袭是不成的。比你差的人,也用不到偷袭。鸡肋,鸡肋。”他本是武学大宗师,这时稍加分析,便将杨过密法的缺陷分析的丝毫不差。当然,这也不会降低他学习这匿踪大法的兴致。他正腆着脸想向杨过求教,杨过却早一步看出了他的意图,断然道:“想都别想。别的不说,单就躲在那里,心境平和到纹丝不动,以你的心性,就做不来。”他随口道:“例如你能在一根绳子上睡觉而不掉下来么?”

周伯通满脸羞愧的道:“不能。前些日子在襄阳城外跟人打赌比赛这睡绳子,我就输掉了左右互博之术。”杨过大惊,心中突突而跳,道:“你跟何人打的赌?”周伯通垂头丧气的道:“一个小子,跟你一般岁数。也长的一张小白脸。”杨过本以为是小龙女,一听是个男子,顿时心中冷了一大半。至于此人为何也能做到在麻绳上睡觉,他虽然疑惑不已,但想到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原难以预料。他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准备日后有时间再详加问询,当务之急当然是尽快救出欧阳峰。他问道:“你既然输了,就告诉我我义父欧阳峰的下落吧。”

周伯通道:“我不知道。我可没有见到欧阳峰那老毒蛇。他喜欢玩蛇,我见到他就跑。”杨过急道:“你不知道,还缠了我这么长的时间!”周伯通道:“我只说你陪我玩,我告诉你我知不知道老毒蛇的下落。我现在告诉你了,我不知道。”他只是单纯好玩,人却是不笨。一番强词夺理的话说的振振有辞。杨过不怒反笑,他若是平时碰到了周伯通这样的大宗师,定要跟他多加讨教。如今却没有丝毫兴致,不再睬他,自己开始满山遍野的搜寻。

周伯通难得碰上个有趣的小朋友,缠着杨过不走,一个劲的跟他唠叨:“你找老毒物干什么,一个干巴老头子,一点都不好玩。我带你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去?我们去看新娘子?”他看杨过兴致欠奉,便口水四溅的形容那地方的好玩之处:“那是一个大大的山谷,里面那叫一漂亮啊,到处都是红灿灿的花,还有好多鸟啊什么的,跑来跑去的都不怕人。我喜欢那个地方,要在里面玩,却给几个穿绿衣衫的家伙轰了出来,说谷中三日后大喜。大喜那不就是要有新娘子看了?我就跑出来弄了好些个烟花爆竹的,想去那绝情谷大大的恭贺一回。”

杨过一把抓住老顽童,双眼瞪的通圆,气如牛喘,辛苦的道:“是绝情谷?谷主大喜么?新娘子是不是一位白衣服的美丽少女?”老顽童身子一扭,就从杨过掌握中脱了开,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谷主大喜?说不定是阿猫阿狗大喜,那谷中好不容易有了个热闹,自然要大肆庆祝一下。里面的人平时都冰冰冷冷的,是要找个机会笑一笑,玩一玩。不过我知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新娘子自然穿着红嫁衣,哪会穿白衣裳的?”

杨过心中惶恐,难道又是姑姑走火入魔被公孙止所救,然后被那衣冠禽兽强迫跟他成亲?他心痛有如刀绞,连这几日身中天下剧毒所受的彻骨之痛都赶不上分毫。虽然他知道是姑姑的可能很小,但忧心之下,恨不能立即插翅飞到绝情谷中。此时义父下落不明,老叫化子还没赶回来,当真是让他焦头烂额,大叫道:“你快带路,我们赶快到那绝情谷中一探。”

周伯通喜笑道:“原来你也是爱玩的人,听说人家取媳妇,就巴巴的去看新娘子了。对对,我们别管老毒蛇,先去玩要紧。”杨过惭愧万分,心中泣血,嘶声道:“你快带路。新娘子几时出嫁?”老顽童道:“今天就是第三天了,正是出嫁之期,要不然你当我巴巴的跑来干什么。”他不理杨过的焦躁,要挟道:“你刚刚见到我过来的时候,往怀里面藏了什么要紧东西,给我看看,我就带你去。”

杨过道:“没有什么。”他知道周伯通怕蛇,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他曾经追杀裘千仞数万里,从江南一直追杀到大漠,结果裘千仞从石缝里掏出了两条毒蛇准备自杀,哪知道老顽童见到了毒蛇,吓得屁滚尿流,扭头就走。结果倒被裘千仞追杀了老久。若给他发现了自己怀中的大头仔,还不定会被吓成什么样。非但不敢让他看到大头仔,他甚是也不敢对老顽童说出怀中有蛇的真相,不然老顽童肯定掉头就走,休想再找他带自己进入绝情谷了。

周伯通自然不乐意,道:“你不给我看,我就不走。”猛然出手,闪电般擒向杨过怀中。他跟杨过都是妙手空空的高手,两人偷东西的手段都是一流。若非杨过,旁人怕会被他轻松的盗去怀中之物。杨过乖觉的很,微微吸气,胸腹内陷半尺,避开了他一抓。两人便一个抓,一个躲,在场中滴溜溜的转圈。期间杨过用上了古墓身法,残缺的凌波微步步法,手上更是绝招迭出,拆解周伯通的双手。周伯通打的热了,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妙绝天下的空明拳发挥的淋漓尽致,虚实相生,刚柔并济,偶尔还用上了左右互博,杨过咬牙坚持,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落在下风。两人这一番翻翻滚滚,用的都是江湖上最上乘的招式手法,即使是五绝旁观,也会慨然赞叹。李莫愁宁可成等人在此,就只有目瞪口呆了。

其实周伯通无意打败杨过,手上的劲道用的恰到好处,正好跟杨过打个平手。不然他稍微加劲,杨过早就只有投降了。即使如此,杨过能在招式上尽数接住左右互博加空明拳的诸般变幻,虽然周伯通有意相让,虽然接的辛苦万分,也已足够他自傲。周伯通大笑道:“过瘾过瘾。跟你打架,比跟老叫化子他们打架还有趣。老叫化子没事就一巴掌拍过来,力大的很,挡不住。一灯老和尚手指戳来戳去的,也不好玩。老毒物跟黄药师我都有点怕,不喜欢跟他们打架。郭靖那傻子最无趣。只有你是最好的人。”他打的一热,一不小心劲力大了,手指上一计“纶弹”拂中了杨过胸口麻穴。杨过经脉逆运,不至于被封住穴道,但仍然浑身一僵。

在这瞬间,周伯通大笑着拉开了杨过胸口衣襟,只见里面大头仔的大头探了出来,轻车熟路的顺着周伯通的指尖绕到了他手上,结结实实的缠住,舌吻顺着他的手指一路舔去,舌信吞吐之间,周伯通手上遍生疙瘩,每个小疙瘩都跳跃不止。即使杨过的修身本事,也做不到这一点。

杨过面色古怪,看着周伯通。周伯通身上僵硬的有如石块,张嘴要喊,一时无法发声,他眼睛眨巴眨巴的,两串珠泪滚落了下来。

【已经下了强推榜,欲哭无泪啊。大家还请继续支持。至少今天的两次更新我都做到了的。点击,推荐,收藏点击推荐都大大的出乎了我的预料,但是收藏——收藏没有增加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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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大婚(上)

杨过干笑一声,道:“老顽童你别怕,这条蛇不咬人的。”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准备将大头仔从他手上取出来。虽然大头仔从来不咬自己,谁能确定它不想给周伯通留点记号?他的手还没有伸到老顽童手边,周伯通实在已经忍不住心中的害怕,哇哇大叫着奋力一抖,把大头仔扔了出去,自己嗷嗷乱叫,闭着眼朝着大头仔落地的方位狠跺。大头仔被他摔的半死不活,就地一弹,落到了别处。周伯通兀自不知,脚下呼呼作响,把那一片地皮都踏的凹陷了下去。

杨过看大头仔被周伯通摔的重伤,在地上抽搐不止,心中戚戚,知道自己如果放任不管,这小东西只怕命不长久,便一展袍袖,悄悄把它重新收入怀中,上前扯住老顽童道:“那蛇是我好朋友,你杀了他,须得陪来。”周伯通连连摆手道:“别的我能陪,看到蛇我浑身发软,你饶了我吧。”挣脱开来,撒腿就走。杨过叫道:“等一下,你杀了我的蛇,就这么跑了不成?带我与你一起去那绝情谷。”周伯通大叫道:“我不跟你玩。你是小毒物,身上都是蛇。”杨过苦笑,道:“胡说。我只有那一条。”他看周伯通不理他,只展开了步伐大步奔跑,心道:“比起轻功,古墓门人怕过谁来?”便展开身法,飞快的跟上。

周伯通轻功比起杨过只在伯仲之间,短途之内想要甩掉他却是休想。两人闷头一阵苦赶,周伯通不禁对他重新起了些许好感。毕竟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在他全力狂奔的时候追他得上。他冲杨过道:“好个小娃儿,我带你去便是,只要能跟上。还有,不许靠近我。”这一番赶,比起当日跟洪七公那场还要快了三分,杨过吃奶的力气都用了上,只能点头示意,哪里能够开口回答?

周伯通带杨过左绕右绕,到了一株干枯的大松树下,只见那树干上拴着一匹极为雄壮的恶狼,浑身皮毛乌黑油亮,眼中寒光四射。那狼身高达到了杨过腰部,整个不下三四百斤,直如一个牛犊般大小。微张着血盆大口,口水滴撒,让人观之心寒。可笑的是它背上却有一整套马鞍马镫,上面还捆着一个大包袱,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周伯通嘻笑道:“这匹狼叫小黑,是周围几百里的鼎鼎大名的头狼,被我降服了,一直骑到了前面的武关的官道上,吓的所有人人仰马翻。我叫那个老铁匠给他弄了一副行头。想叫他给小黑钉一副马蹄铁,那老货打死都不敢,真是胆小。”至于到底能不能给狼钉马蹄铁,他却不管。

他跳到那头狼身上,从马鞍一侧抽出来一根马鞭,吆喝一声,一鞭子抽在了那狼臀部。那小黑浑身精铁一般的肌肉一收缩,活蹦乱跳的往前窜去。老顽童的一把骨头被颠的就像狂风中的茅草一般乱舞,他兀自喜笑颜开,欢快的嗷嗷大叫。

杨过只有跟上。那被老顽童取名小黑的老狼实在是一头精力超绝的异兽,虽然载着那般重物,仍然跑得快如奔马。一开始上下颠簸的极是厉害,十数里地下来之后,老顽童骑术展开,身形随着它脊背上下,轻若无物。小黑便贸足了气力,跑的比起一般的良马还快上三分。杨过心中叫苦。短途之内,他能追上任何一匹好马,包括此时的小黑。但二三十里之后他就只有被甩开的分了。他心中只盼望着那绝情谷所离不远。

此地到处是山峦河流,地形极是繁复,两人一狼绕来绕去,足足奔了不下五十里地。幸好那狼体力也有穷尽,速度减慢,杨过才勉强跟上。眼看他体力耗尽,老顽童终于停了下来,他从小黑身上卸下来一应事物,还了它清洁的身子,在它臀部拍了一把,叫道:“黑哥你走吧,以后再找你玩。”那黑狼立即撒着欢放开四条腿,瞬间就跑的没了踪影。周伯通愣愣的目送它离去,大有不舍之意。

杨过道:“绝情谷在哪?”周伯通笑道:“你没看这四周山峰陡立,隐隐环抱么?绝情谷既然称为谷,自然在这些峭壁环抱之中。看到前面的小溪没有?你顺着小溪往上游去,就进了绝情谷。你也可以从另一侧的山上翻过去。那山虽陡,但以你的身手,倒也能够。”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小心已经靠到了杨过的身边,哇的叫了一声,倒退着跳开三丈。杨过朝他拱拱手,朝那陡峭的山壁攀援而上。那溪水中远远的有几叶扁舟,但是他一个人如何驾驶?

周伯通能在山野间攀援自如,主要依靠了浑厚的内力。杨过外功强横,功力运处,手爪有如刚爪,在半山之中攀援,矫逾猿猴,一些泥石混杂的松软石壁,他甚至能直接将手插入,让周伯通大是佩服,喊道:“小毒蛇,你这爬山的本事倒是比老顽童厉害”他立即动了比较一番的心思,却终于挡不住对他“曾经有过毒蛇”的恐惧,自语道:“我自己一个人走。”

杨过一口气爬到了山颠之上,山顶上罡风呼啸,寒意飕飕。他身形有如山岳般挺立不动,往那谷中俯瞰,只见山谷之中仍然是层峦叠嶂,中间间或点缀着几间石屋。那最高的山峰山阴处的石屋尤其之大,估计是这山庄的主屋。正是冬末春初的时节,谷外只有些许松柏还有点绿意,这谷中却苍苍翠翠,鸟语花香,端得一个好所在,难怪老顽童念念不忘进去捣乱。

杨过认准了那山阴的石屋,也不管老顽童指点的安全路径,直接顺着悬崖峭壁往下而去。每每到了最为陡峭的地方,他就用宁可成教授的剑法,将长剑刺入相对松软的石壁上,或者用怀中的麻绳借力。如此不过半个时辰,就给他下到了平地。这时候他的长剑已经损毁,麻绳也损毁了大半,更手足无力,便找了个居高临下的地方坐下来休息调息。

谷中多有些小鸟小兽的,看到了他也不知道回避。杨过心中感叹,这绝情谷由于公孙止修炼的闭穴密法,禁食荤腥,要求门下弟子尽皆食素,便不会骚扰这些鸟兽。长而久之,这些鸟兽居然连人都不知道害怕。旁人看到了,自然以为这是谷主仁慈良善,但谁知道公孙止面皮下面的恶毒心肠呢。世上的伪君子何其之多,又哪里是仅凭双眼能够看透的。

这时候有两人走近。杨过倾耳一听,其中一人内息绵长,脚下稳重轻巧,显然是个高手。难道这人便是公孙止?另外一人脚步虚浮,只是个二流人物,不许在意。杨过隐在石后,听两人对话。那高手是个老者,听他开口道:“小五,你看师傅是不是有点古怪,为何平白的让那么一大批高手进入了谷中?这四五十人哪里人都有,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只怕一旦有变,我们即使使出渔网阵,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小五是个年轻人,恭敬的道:“师兄说的是。只怕师父一贯仁厚,受了他们的蛊惑也未为可知。”那老者道:“我等身为弟子的,须为师门分忧。这群人来路古怪,虽然此番跟谷中结了亲,却不得不防。你去通知诸位同门,这几日须提高警惕。我再去劝劝师傅。”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渐渐走远。杨过听到此,自然猜到了那老者正是公孙止的大徒弟樊一翁。

杨过又惊又喜。听那樊一翁口气,只怕这“四五十个来路不明的高手”必然是虚雪轩金轮一伙。难怪他们忽然之间消失不见,原来来到了此处。难道虚雪轩施展色相,勾引公孙止,要嫁给他?目的又是何在?想到那新娘子多半不是小龙女,更无意中找到了虚雪轩等人,义父下落有望,杨过心中惊喜无限,直欲纵声长啸。

他知道这谷中现在卧虎藏龙,待回复了七七八八之后,四处暗访,行动之下极为小心。可惜谷中石屋没有几处,到处都住满了人。杨过认出了几个虚雪轩的手下,才最终安心。他知道无法潜入各个屋中察访,便回到了入谷之处,运功把身体拔高了三寸,又从怀中掏出当日从二妹程英处得来的面具带上。程英总共送了他三副面具,一个是张飞般的大汉形象,一个有如僵尸,一个是英俊青年,他要光明正大的贺喜,便选了第三个,转眼见变成了一个二三十岁,高瘦的英俊青年,让人观之可亲。

杨过走到前面的石屋处,早有两个绿衫弟子迎接过来。一人问道:“请问尊驾何人,到我谷中何事?”杨过长身一揖,道:“小生柳毅,学过几日拳脚功夫,性好游历大河山川,适才缘溪而上,不想进入了这么个洞天福地,实在是世外桃源。”柳毅是唐传奇之中一个书生角色,曾与流落人间的龙女相恋。他化名柳毅,正表示了对小龙女的称赞跟思恋。

两个知客弟子见他举止有礼,英俊潇洒,虽然衣衫破烂,估计那也是翻山越岭的后果,不疑于他,便回礼道:“尊客远来,蓬荜生辉。正好谷中今日大喜,还请尊客入谷,待沐浴更衣之后,正好到大堂观礼!”杨过忙声道谢,跟着一个绿衫弟子进到了石屋之中。

【原定今日开始更新公众版的。半夜忽然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起来解禁了这半章】

【考试临近,最近估计我更新vip章节的速度都会下降 。公众版的更新会很慢。对我而言,也是无奈的事情。还请大家谅解。】

第四十章 大婚(下)

杨过沐浴更衣之后,时间渐晚,四周开始转为昏暗。绝情谷绿衫弟子给他送来晚饭,果然只是些清淡的斋菜,那所谓的素酒,入口跟清水无异。杨过心中有底,怡然自如,风度不减。他言笑宴宴,让人多感亲近,一会儿功夫就跟周围冷冰冰的绿衫弟子们相熟起来。旁边侍奉的一个少女叫白阡的禁不住道:“像柳公子这般人物,才配当我们绝情谷的贵客。那一群人鬼哭狼嚎的,一见没有肉食,就——”旁边的师姐候素清阻止她继续,朝杨过裣衽行礼道:“柳公子用过了晚膳,还请移趾往大堂去观礼。”杨过还礼道:“小生来得冒昧,正碰上谷主大婚,不胜荣幸。”那白阡在一边道:“不是谷主大婚,是我们小姐大婚。我们谷主庄重肃穆,自主母故亡之后便对别的女人再不假辞色,怎么会再娶?你这人糊里糊涂的。”若非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只怕她已经笑了出来。杨过一惊,道:“公孙姑娘大婚?”他只觉得怪异绝伦,问道:“是哪位公孙姑娘?”白阡道:“我们小姐的闺名,岂是随意能向外人诉说的?”。她顿了顿道:“我们谷主只有一位女儿。”

杨过朝她一笑,不再多问,站起来跟随那候若清往大堂而去。两人走不多远,四周无人,候素清忽然腿上一麻……

白阡之前从未曾接触过像柳毅这么杰出的男子,心中多有亲近之意,见他走了,若有所失。原地停了半响,默默的收拾了碗碟,走到外面,却见杨过正站在庭院花廊边。她问道:“你为何还在此处,候师姐呢?”杨过朝她招招手,笑道:“候姑娘叫我在此地等她,她有点俗事。”白阡只当候素清离开解手去,脸上一红。她见杨过朝她招手,心中甜了甜,便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

她只觉得杨过的眼睛越发光亮,让她极是羞涩,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渐渐的除了对方明亮无比的双眸,她居然忘记了一切,思绪飘飘荡荡了半日。

她忽然醒觉,仿佛刚刚从恶梦中惊醒了一般,一看,才发现自己还捧着托盘,站在远离这位柳公子的另一侧回廊。对面的柳公子仍旧对她那般微笑着。似乎自己适才朝自己招手,以及盯着自己的眼神,都只是一场春梦而已。她直觉这个年轻人对她作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忽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勉强朝杨过挤出点笑容,赶紧加快走了。

杨过喃喃的道:“居然公孙止的女儿名字叫公孙萼而不是公孙绿萼。命运二字,又有多少奇妙之处。我其实能知道多少呢?而且这位姑爷居然是虚雪轩。为何谷中诸人都不知道虚雪轩是个女人?难道她易了容?”他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适才用摄魂大发分别搜寻了白阡跟候素清二女的识海,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此时诸人都在大厅观礼,婚礼马上就要举行,杨过无法,准备直接过去再说。他从身后拉出了神志昏迷的候素清,在她前额百会穴一抹,再一松手,等她身子下跌的时候伸手拉住了她,道:“姑娘小心!”

候素清连忙站好,离开杨过一步。杨过道:“适才姑娘不小心跌了一跤,小生扶了一把,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候素清羞红了脸道谢,对适才中招之事没有丝毫映象,带着杨过继续前行。

杨过跟着候素清,前行不远就看到了一大片竹林。值此寒冬之际,竹叶居然没有枯萎,叫杨过啧啧称奇。穿过竹林,便是一方浅浅的水塘,深不逾尺,种满了水仙。此时水仙花自然没有开放,但这塘中自有一股清淡的幽香。这绝情谷四面环山,寒风不至,更估计地底有温泉火脉之类,乃至四季如春。风景优雅静谧,端得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所在。

水塘中每隔四五尺便是一个木椿,穿过木椿之后又是颇长的一段青石板路。远远看见了那山阴的大石屋,门口两个绿衫童子待客,还有两个七尺开外的赤膊外族大汉,雄壮狰狞,叉腰而立,仿佛两尊门神也似的。

杨过在门口等不多久,进去通报的童儿就引了樊一翁前来。杨过见那樊一翁果然长的极矮,长须委地,五岳朝天。两人一番客套,杨过把柳毅的名头再报上一遍,樊一翁道过久仰,将杨过迎入了大堂。只见大堂之上密密麻麻的作满了虚雪轩的那些手下,虽然有安静阴沉的,却大多粗鲁肆意,弄得本来宽敞的大屋竟仿佛无处插足一般。周围侍立着不少绝情谷弟子,一个个安静无声,神色间颇有隐晦的嫌恶之意。杨过一眼扫去,没有发现虚雪轩的身影,倒是看到了金轮面无表情的坐在客座首位。主人的位置上坐着个四十五六岁年纪,面目英俊,举止潇洒,只是面皮腊黄,容颜枯槁。这人自然是绝情谷主公孙止。

周围的众豪杰都对杨过虎视眈眈,杨过这个面具的英俊外表让他们极是忌妒。他们都是虚雪轩的手下,为虚雪轩的魅力迷惑的死去活来,知道只要是年轻有为,尤其是英俊潇洒的人物,都有成为虚雪轩入幕之宾的可能,杨过风标高雅,只怕会被虚雪轩相中。要是被他们知道这个高瘦的青年原来就是当日在他们重围之中轻松救走了洪七公的少年,只怕他们立即会一起扑来。那么任由杨过三头六臂,也无处脱身了。

杨过径直走入重围之中,不动丝毫异色。公孙止下得堂来,跟杨过互相施礼。两人一番客套之后,公孙止又向杨过引见金轮等人。金轮法王见杨过言笑自如,被几十双不怀好意的凌厉眼神注视居然没有丝毫变色,很是钦佩。他看不出杨过功夫深浅,便朗声笑道:“这位小兄弟孤身一人,游历天下,情怀雅致,叫人心服。今日得见,老僧不胜之喜!”他伸手握向杨过右手。杨过微微一笑,跟他力量相较。金轮使出了四成内力,被杨过用柔劲不动声色的消弭掉了,欲待加劲,杨过内力已收,他宗师身份,自然只有放手。

另外诸人不待公孙止介绍,向杨过自报家门。颇有如金轮一般试探杨过功夫之人。其中几人还都是一方枭雄,内力浑厚,不下于杨过。杨过何等手段,连消带打的将诸人的挑战一一挫败,却没有折损任何一人的颜面。如此一来,到让大略知道了他实力的诸人对他敬重了不少。诸人之中,杨过相对留意的只有五人。一个就是当日被洪七公用大头仔吓走的番僧,叫卓颜阿布,足足有三十年的大手印功夫,面孔乌黑,眼中百多黑少。另一人是个金发碧眼的西方青年史蒂芬,长得极是高大英俊,拳脚有力。大概得到了虚雪轩的宠爱,傲气凌人,旁人对他又恨又羡。一人是一方大豪,活跃在南阳豫州一代青阳帮的帮主,也算的上半个地主,外家青阳拳法功力极厚,声如洪钟。另两人是杨过的老相识,一个是那精通天下机关的百晓先生。当日他跟随霍都,破解了古墓外围诸多机关,虽然还没能进入核心地带就被玉蜂群赶了出来,其人立身不正,但对机关陷阱的博学,称得上天下第一。另一人就是当时跟杨过极熟的岭南居士。他还是那副潇洒自如的模样,一柄折扇不离手上,脸上挂着看似无害,其实阴森的微笑。这两人自然认不出杨过何人。不知道他们两人当日跟霍都一番追杀,到底最后是怎么个因果。杨过没能见到霍都跟达尔巴,心中疑惑。难道他们死在了宁可成剑下?

杨过身份特殊,坐在了金轮的下手,他向金轮问道:“法王贵为蒙古国师,怎么有空到这绝情幽谷之中参加谷中婚礼?莫非法王跟公孙谷主相交莫逆?”金轮法王微笑道:“这位公孙谷主我也只是初识。”只听樊一翁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卓颜阿布等人,朗声道:“吉时已到,新人上前,参拜天地!”只见一对新人在四个侍女搀扶之下,

第四十一章 搅局(上)

新娘出现,居然是一身白嫁衣,除了那些虚雪轩的手下跟公孙止没有丝毫异色之外,众多绝情谷弟子都目露差异之色,显然这番变故,也出乎他们的意料。金轮目中光彩闪耀,坐的更加平稳。他对虚雪轩也是所知不多,不知道她又耍了什么花招。

杨过霍的站起身来,旋即冷静了下来。新娘着白嫁衣,此事过于诡异,难道是针对自己的阴谋?他见周围诸人都把目光投在了他身上,灵机一动,便指着新娘,愤慨地道:“在下游历天下,新婚新人也见了不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荒谬的。新娘身着白衣,莫不是戴孝么?公孙谷主尚在人世,公孙姑娘便这般打扮,让柳某一介外人,亦为之齿冷心寒。”他自己原是天下第一号不守规矩之人,此时作出一副慷慨激昂的卫道士模样,指手画脚之间却自然一副凛凛正气,叫人不得不服。连公孙止那仿佛万年不变的脸色都动了一动。似颇有难言之隐。

杨过继续叫道:“不想贵谷一副世外桃源,洞天福地的好景象,谷中之人却如此不敬尊长,不识礼数——罢了。多谢公孙谷主招待。谷中规矩,令在下齿冷。柳某不屑为伍,告辞了。”他一展袍袖,径直往外走去。他这是以退为进,打开僵局的手段。且不论这新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小龙女,便只是公孙萼,杨过也不能坐视她落入虚雪轩的女淫魔手上。他知道即使绝情谷之人不留他,虚雪轩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原谷中诸人都面露羞惭之色。樊一翁在门口拦住杨过,道:“柳先生请慢。先生风骨高雅,让我等惭愧。待我劝劝家师。”他也是一肚子疑惑,只是见师父没有开口,不敢擅自问询。这时候便借着杨过的话,向公孙止大声问道:“师父,为何师妹今日大喜,却如此装扮?此事大大不合礼数,白衣婚嫁,大不吉祥啊!”公孙止默然,半响之后道:“一翁,你不需多言,我自有打算。”樊一翁不退反进,继续道:“师父!这群人来历不明。虚姑爷来到谷中不满五日,你知道他到底何人,便将师妹许配给他?”他见公孙止兀自端坐,双眼微合,对他不理不睬,便朝那新娘道:“师妹,你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

新娘默然,整个大堂之上一片沉寂。杨过才将目光放到了那虚雪轩身上。她每每出场,总是光彩夺目,无论男女,都为之倾倒。今日一副堂皇贵丽的新郎官打扮,却不知为何显的平淡无奇,丝毫不见寻常的光彩。尤其有趣的是杨过一眼看去,她的五官没有丝毫变化,却明明是个俊俏无伦的美少年,虽略显柔弱,却丝毫没有像女子的感觉。若不是杨过知道她的根底,只怕真的会当她之前是男扮女装。虚雪轩面上似笑非笑,眼神款款,尽放在了新娘身上。杨过恍然大悟,原来她使尽了全力,正在诱惑公孙萼。

虽隔着一层盖头,公孙萼依然浑身轻颤,显然挡不住虚雪轩的引诱,心醉神迷。樊一翁问到了第三遍,公孙萼才颤声道:“大师兄你不要怪罪爹爹,是相公说他喜欢我穿着白嫁衣的。”樊一翁喝道:“胡说。他要怎样,你便怎样么?难道便能不把师父放在眼里?”公孙萼无言以对,身子抖的更是厉害。杨过听到了公孙萼的声音之后,才真正放下了她可能是小龙女的想法。他心中自嘲:“人事全非,我怎能继续执着于前尘?”

虚雪轩忽然放开了拉着公孙萼的手,缓步从高堂之上走了下来。她每走一步,身上的光彩就越加彰显,到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注视到了她身上,无论男女,都心帜动摇。虚雪轩站到杨过跟樊一翁身边,低头朝樊一翁道:“你这般大吼大叫,难道是尊师重教?”樊一翁不由语塞。在虚雪轩注目之下,他不由自主的低下了脑袋。他年纪已长,对虚雪轩的媚惑抗拒之力不小,更心头里维护绝情谷的念头极是强盛,退开两步,强自道:“你来理不明,师傅不知为何受了你的蛊惑,我身为绝情谷大弟子,定然要问个清楚明白!”虚雪轩微笑道:“我告诉你便是。这些自然是我的主意。我要在今日娶公孙姑娘,我要她身穿白嫁衣。”她言语之中的自信狂傲,让诸人失色。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要的,自然能够得到。你很不错,可惜又老又丑,我不喜欢。”樊一翁听她口气之中丝毫没有把绝情谷诸人放在眼中,又怒又气。又退开几步,朝公孙止道:“师父,此人如此无礼,怎能将师妹嫁了给他?”

他这一退开,杨过便和虚雪轩对面而立。虚雪轩笑道:“这位柳公子来历大是可疑。这么个卓绝出众的人物,为何我丝毫不曾有所耳闻呢。”杨过也笑道:“虚公子来历更是可疑。明明是女儿家的身份,却要跟公孙姑娘结成配偶,叫人奇怪。”他这句话在绝情谷众人之中掀起了一股巨浪,众人往虚雪轩脸上一看,果然越看越是个女人。连公孙止也面露惊骇之色。公孙萼面色看不出来,却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叫。虚雪轩面色不变,问:“柳公子不要随意造谣。你怎知雪轩是女儿家的身份?”杨过一笑,还未开口,樊一翁在下面大叫了出来:“你果然是个女人#糊是个女人,咽喉处没有喉结!”他长的太矮,旁人看不清楚,他却一眼看到了这个明显的破绽。

樊一翁惊的冷汗直流,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杨过扭头朝他道:“公孙谷主只怕受了她的要挟。还不快救了公孙姑娘,我等联手抵御妖邪!”他用了内力一吼,屋中诸人猝不及防之下,大多被震的头脑一昏。樊一翁大声号令:“五儿,赶快布下渔网阵,柳大娘,快把小姐扶下来。”屋中绿衫弟子一阵闪动,片刻之间,杨过跟虚雪轩身边便摆上了几张布满了淬毒利刃的渔网阵,更有几对绿衫弟子格开了金轮法王,卓颜阿布等人,团团护住公孙止。几个身手敏捷的婆娘上去把公孙萼扶到了公孙止身边,公孙萼的盖头早不知道丢在了何处,露出了素美白皙的俏脸。她此时羞怒焦急,惊惶无限。杨过朝她看了一眼。她发现虚雪轩是女人之后似乎并没有如何哀恸,显然对虚雪轩所陷不深。这个痴情的女子,虽然不叫公孙绿萼了,杨过还是怕她过于执着于一个“情”字。此时一见,心中宽慰。

场中形势陡然间的变化,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现在金轮法王和公孙止意思不明,杨过和虚雪轩站在场中,被渔网阵围住,剩下诸人分成两边对峙。众绿衫弟子如临大敌,虚雪轩的各位手下却都是久经大浪的人物,一个个稳如泰山,微微冷笑。

虚雪轩朝杨过道:“你是杨过?”杨过平静的道:“在下不知道虚姑娘的意思。杨过是何人?”虚雪轩打量了他半天,笑道:“不管你是不是,反正你肯定不是那什么柳毅,更不是误闯入这绝情谷,只为观花赏月的。”

她笑容灿烂:“你长的又俊俏,手段又高明,谈笑间搅乱了我的婚事。叫我苦恼。”言语之间的哀怨,让一旁蓄势以待的樊一翁都忍不住心中一抖,差点拿捏不住紧握在手中的长达一丈有余的龙头钢杖。首当其冲的杨过神色不变,朝她施礼道:“冒犯之处,姑娘原谅则个。”虚雪轩眼中厉芒闪耀,道:“你很不简单。”她转身朝公孙止道:“公孙谷主,你门下的弟子们好像不太听话啊。”

公孙止脸上青气一闪,朝众弟子喝道:“收了渔网阵,站到后面去。”众人望着樊一翁,手下迟疑。公孙止忽然一掌拍在桌案上,顿时那上好的楠木桌子四分五裂。他喝道:“还不速退!”。他威望极高,众绿衫弟子立即收起了渔网阵,退到了他身后。虚雪轩笑道:“岳父大人,叫你的长胡子徒弟把这捣乱的小子捆住了,我还要跟我娘子继续参拜天地呢。”公孙止停了片刻,一摆手,顿时几个绿衣弟子围住了杨过。公孙萼一双俏目越睁越大,拉住公孙止的手道:“爹爹,你还要我嫁给她?她……她是个女人啊!”

樊一翁扑的跪倒在地上,哭道:“师父,你是不是受了这妖女的蛊惑?如此倒行逆施,敌友莫辨。”他朝即将动手的几个弟子道:“师父有难言之隐,今日的言语看来大有内情,不能当真。你们暂且听我调配,重布渔网阵。”他在绝情谷身份特殊。公孙止平日里很少管理谷中事物,一应交际都交托在他手上。众弟子中大多是他代师授艺,威望比起公孙止,也不低多少。何况今日情况太过诡异,谁都想不到往日巍巍高坐的谷主,明知道虚雪轩是个女人,还要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她。这实在让人生疑。此时听樊一翁下令,便有人重布渔网阵。

第四十一章 搅局(下)

公孙止实在是有要紧的把柄落在虚雪轩手上,又为她手段所制,而且手中的实力比起虚雪轩差上不少,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听从虚雪轩摆布。明知道虚雪轩是女人还把女儿嫁给她,实在是他早就存有了出卖自己女儿的心思。女婿是个女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也顾不得的。对他而言,樊一翁此时的表现更加让他心悸。虽然他深知这个大弟子的忠心,但不知觉之间他原来在谷中已经有了这般的威望。只怕万一以后有了个什么风吹草动,樊一翁一出头,这绝情谷的谷主的宝座,还不定是谁来坐呢。他有了这般的想法,面上不动神色,却暗暗的集聚了功力,缓步走到樊一翁身前,问道:“是不是师父在你眼中,只是个糊涂混帐的软蛋了么,所以你能造反了?”樊一翁从没见公孙止如此尖锐过,吓的一身冷汗,磕头到:“弟子万万不敢。弟子只怕师父您老人家受了妖女蛊惑要挟,只怕已经受她所制,所以——”公孙止忽然一脚踢出,内劲喷发,顿时樊一翁连带那极为沉重的龙头拐杖一起飞到了两丈开外。他随便一脚有如此威势,顿时让原本不知道他实力之人心中一凛。公孙止怒道:“你看我是否被制了?”樊一翁跌倒到师兄弟身边,张口吐血不止。他没有运功抵挡,受伤极重,勉强磕头道:“师父内力浑厚,一如往昔,但……”公孙止挥袖转身,道:“给我拿下柳毅。若不动手,你便从此不是绝情谷弟子。”

他居然完全站在了虚雪轩一边。顿时杨过苦心造就的对峙局面化为乌有。虚雪轩的笑容一点点灿烂起来,缓缓后退,道:“我已经让了开。长胡子,你可要快一点啊。我还等着跟萼儿拜堂呢!”她的笑容落在公孙萼等绝情谷弟子眼中,只觉得诡异到了极点。樊一翁看着公孙止冷峻的面孔,心如死灰。他站起来对着杨过,想说两句客套之言,却完全没有心情。最后狂吼一声,挥动着龙头钢杖朝杨过当头砸下,呼呼风响,居然是只攻不守,同归于尽的招式。在他想来,自己被师父疑忌,杀了杨过之后,也是不想活了。他功力深厚,招式奇妙,虽然是伤后出手,但场中除了金轮法王跟虚雪轩,都当杨过一个瘦弱的青年,自然不是对手。

杨过此时武功,比起公孙止也不逊色,其实远胜樊一翁。眼见对方力大势沉的钢杖砸来,他忽然错身,脚下一弹,欺身到了樊一翁身前,身手扣住了他胸口的穴道,把他身子高高举起,投到了一边的绿衣弟子群中。他这一手举重若轻,时间,速度都拿捏的妙到毫颠。即使是金轮法王,也没有把握作的更好。场中诸人都是大惊,个个对他刮目相看。樊一翁被封住了穴道,委顿在师弟们怀中,心中一片苍白。他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他的长长的胡须其实是一件利器,被杨过所制之时,只要运功一抖,自然能逼退杨过,虽最终不免失败,但也可解当时之困。不过他心死之下,根本没有反抗的念头。

杨过一招制敌,立在当场,一时间气势强劲。忽然一人叫道:“我来打败你。”只见那白人青年史蒂芬几步跨到了杨过面前,并不废话,一计长拳直击杨过面门。他力大拳沉,招式间没有花俏,仅快,狠二字而已。不过出拳出脚能快到他这个境界,而且拳拳力量十足,此人实在是个人才。放在江湖上,一般的一流高手猝不及防之下,只怕也会被他攻的没有还手之力。但杨过何等武功?数息之间,就把他每一拳每一脚都看得清清楚楚。对他而言,也不许施展什么高深的武学,只需将一些简单的卸劲驭力的法门一使,自然能把他的攻势化为无形。

不过这个白人青年拳脚之间的速度跟力度,比起中原一些高段的外家武功还要凌厉,叫杨过见猎心喜。他艺成之后,从来交手的都是内家高手或是内外兼修的名宿,这般纯粹的外家拳脚却从来没有遇到过。杨过称赞道:“好拳脚,打着爽快!”展开了全真长拳,跟他硬碰硬的对打。这番大战实在没有什么出采的地方,不过是比较谁的力量更大,身体更耐打而已。不过其中的惨烈却叫人触目惊心。杨过也在几十招之后才稳稳的占住了胜局。史蒂芬的力量比起杨过并不逊色多少,可惜没有杨过身体结识,轰轰隆隆几十下交手,震的他拳头脚尖上满是伤痕。他能把外功练到这种地步,靠的就是远超常人的毅力。虽然身上骨头都断了几根,史蒂芬却咬紧了牙关,打死不退,只希望能伺机在杨过的要害上狠狠的来上一下,扳回败局。

杨过怜惜他一身硬功修来不易,不想把他打的残废,觑准他全力一拳的来势,忽然化拳为指,牵绕祝蝴的拳头,顺势往前一引,史蒂芬顿时下盘不稳,悠悠的飞在半空,撞在了厅中柱子上。他的人中穴跟木柱一撞,人昏昏的睡过去了。杨过这一招学的老顽童,不过不是十分到家,史蒂芬到底受了伤,鼻血长流。旁人见他豪不用力,且能通过人中穴将人弄昏,闻所未闻,都骇异无比。

杨过直到现在都没有让诸人看出来他的真实本事。虚雪轩生性谨慎,虽然自忖对上这位“柳公子”大有胜算,却不愿贸然出手。她朝跃跃欲试的卓颜阿布点头示意,阿布顿时大喜,踏步出列,对杨过弯身背手,行了个本族的礼节,然后潜运内力,一双肉掌顿时泛起丝丝金光,中间夹着些许血色。

此时西藏的大手印功夫分为“金手印”跟“血手印”两种,金手印性金,气劲尖锐,入石三分,由内而外之后,修炼者手上劲道雄奇,号能切金断玉,只有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能堪比一二。血手印却是数十年前布达拉宫一个宗师级的喇嘛,犯戒被逐之后,将金手印结合当地邪派功夫血阴掌所创,中者会血气沸腾,七窍流血而死,实在是第一等邪异的外家掌法。卓颜阿布机缘巧合之下,同时修得了一正一邪两种大手印功夫,三十年功力下来,虽然为洪七公不齿,却是杨过劲敌。杨过面上笑容不变,却暗中逆运真气,将易经锻骨的功力遍布全身,浑身穴道移位。

两人这一番交手,呼呼十余招下来,拳脚没有丝毫相碰。阿布掌风展开,以金手印无比凌厉的气劲主攻,血手印的邪异气劲在旁窥伺,内力激荡之下,周围之人纷纷站立不稳,缓缓后退。杨过稳扎稳打,一点点靠向客厅正门。门边人影晃动,十来个高手已经上前堵住了出口,屋中光线为之一暗。公孙止吩咐弟子在客厅各处点上了蜡烛。昏暗的大厅又是一片亮堂。

杨过忽然纵声一啸,奋勇扑前,化掌为爪,爪风阴森,计计狠毒,避开阿布坚若金刚的双手,抓向阿布双眼耳鼻等要害。他踪跃之间,快如闪电。阿布惊的一身冷汗,他先前见杨过越打越慢,只当杨过为他血手印阴气侵入筋脉,正在运功抵御,不知他为何竟然丝毫不受影响,忽然大肆反击。一时之间无从防备,被杨过抓的遍体鳞伤,差点费掉了双眼。

杨过施展的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无人不知的九阴白骨爪,他此时内外兼修,手上的功夫比起当年的铜尸梅超风还要强上半筹。他其实还没有练到家,招式之间鬼气森森,没有尽去。但此时出其不意,阿布哪里跟得上他的节奏?主攻的双手无法回防,片刻之间,胜败之势逆转。众人见杨过手爪变幻莫测,诡异阴森,招式之奇妙,威力之可怕,平生见所未见,心中将自己放在阿布的位置,都觉得无法抵挡。阿布奋力挡开了杨过抓向右眼的一招,正要转身,忽然小腹中被杨过重重的踹上了一脚,顿时气血翻腾,人在半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众人都看出来了杨过武功比起卓颜阿布高明很多,花了这么多招,还攻其不备才取胜,只为了节省功力。杨过虽然已经一连胜了两个高手,实力却丝毫无损。这般心志武功,让诸人都是惊惧。

阿布手上功夫极高,虚雪轩手下,只有青阳帮主霍洞英能胜他半筹。霍洞英自忖多半不是杨过对手,但不少人都把眼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不得不出,便走到场上,拱手为礼,正要说话,忽然身边一人道:“此人蝼蚁之辈,哪里要霍帮主亲自动手?待小弟出手把他打发了就是。”却是当年陪霍都北上终南山的岭南居士。众人都知道他扇子上的功夫虽然诡异变换,但碰上机变百出,招式变换无穷的杨过,却没有丝毫胜算。此人一贯小心谨慎,却不知道为何明知必败,还要奋勇向前。

虚雪轩超岭南居士甜甜一笑道:“你若能打败他,在我眼中,分量自然不同。”她一句话出来,诸人都跃跃欲试,练冷峻沉稳的霍洞英都握紧了拳头。但虚雪轩既然点名让他上场,霍洞英只有退却。

杨过对上这个昔日同伴,心中冷笑。此人伙同霍都,没少给他过羞辱。当时他人小力薄,只能设计谋陷害他们。此时他内外功都是江湖绝顶的水平,想要对付岭南居士,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两人礼数周全,客套完毕之后,岭南居士挥动手上折扇,向杨过强攻。他招式阴毒,铁扇所指,都是杨过身上各处薄弱要穴。杨过怀疑他会暗中耍诈,依旧留了大半实力,慢慢跟他磨蹭。越打越热之下,他缓缓把功力运到了七成——正是他之前体现出来的最高水平,仿佛竭尽全力的在抢攻。顿时岭南居士抵挡不住,七八招之后,他忽然停住,道:“柳公子武艺高强,不是在下能够比拟。”杨过正一掌劈向他面门,对方忽然住手。他浑厚的掌力凝在他面前一寸之处,见岭南居士面色不变,心中颇有几分佩服,笑道:“居士不比客套,在下赢的侥幸。”说罢收掌。

就在这刹那,岭南居士忽然整个人往后一到,仿佛被人从腰部折断了一般,瞬息之间上身从自己胯下穿过,左手抓住杨过一只脚,右手从下往上一撒,顿时折扇上飞出无数细小的毒针毒粉。

他这招是他的救命绝招,称为“濒死一博”,实在是融合了他一身武功的精髓,和他一贯潇洒自如,只动用双手的风格完全不同。用于在敌人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忽然发招。在他想来,杨过此时功力聚于双掌,下盘不稳,更决计想不到自己一个武林名宿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一个年轻后辈使出如此卑鄙阴险的招式,自然躲无可躲。即使杨过避过了他的毒针,他怀中还有一柄淬毒匕首,自然会就地一滚,欺近他下盘,往他身上猛扎。这一招又被称为“夺命二连环”诡异阴毒,实在是暗算杀人的绝顶妙招。他自从六年前跟随霍都遇到了虚雪轩,立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可惜对方手下高手如云,自己只是个或有或无的小角色。为了打败杨过取悦虚雪轩,他早豁出去了一切。

杨过看他柳腰一折,就在留心他的动作。果然很快对方一面抓向自己的脚踝,一面从扇子中施放暗器。杨过自然猜得道他定然还有后招,生怕太过诡异,不识之下无从闪避,便任由岭南居士抓住自己自己脚踝,在岭南居士放毒的刹那,大吼一声,浑身运起十成力量,脚部一挽,勾起岭南居士抱成一团的身子,奋力砸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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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打斗(上)

任谁都想不到杨过的力道能这么快的聚集到脚下,岭南居士仓促中发出的毒针毒粉飘飘洒洒的偏了方向,周围围观的几人纷纷中招,连自己脸上都被射中了不少。他还是一副倒着穿过自己胯下的不雅姿势,被杨过力道十足的右腿勾着在半空中一抡,有如一袋大米般砸在了先前史蒂芬被砸中的木头柱子上。这一下不比史蒂芬那次那般轻巧,实在是沉重到了极点,岭南居士顿时脸上桃花开,鲜血喷涌,吱吱响声间,腰间脊椎骨寸寸断裂,以后别说像今日这般“柳腰轮折”,便是弯腰点头也有所不能了。

杨过伤得他如此之重,心中三分报仇的快意,倒有七分不忍。暗想着刚才还不如把他脑袋撞碎,杀掉了事。他朝那些中了岭南居士毒伤之人道:“他身上应该有解药,还不快自己找寻!”虚雪轩这边出来了个大汉,将岭南居士搬直了身子,搬的他骨头咯咯作响,喷血不止。那人却没有半点怜惜。他搜出解药,分给受伤的诸人,然后把岭南居士拖到了后面。

岭南居士的绝招,狠辣无双,出其不意。旁人大多自忖无法应对。便是金轮法王,公孙止一流,易地而处,也觉得会大费一番周折。哪知道杨过没有任何招式,就这么简简单单一脚,就破解了岭南居士的杀招,顺便打的他从此残废,无可医治。众人越发看不透杨过修为到底如何,心中发冷,再无人胆敢上前。霍洞英更是心寒。杨过适才的一脚,内力劲力都用到了极限,那瞬间喷发的庞大力量,他的青阳拳虽然以力道雄浑著称,也大大不及。本来岭南居士失败之后应该是他出场,然而霍洞英迟疑半响,还悄悄的往后退了半步。

虚雪轩的得意手下一个个上场,不但没有试出来杨过的深浅,还个个身负重伤。她自然不会再将手下人这般送出去消耗,面上笑容不断,心中却在不断盘算。这个青年人在她眼中越发有趣了。她本来以为这人是杨过,她跟杨过两次接触,虽然都是暗夜无光的时候,没能看清楚他的脸面,但也大致知道杨过的修为,比起自己似乎还差了半筹。此人比杨过高瘦,招式更狠毒,为人更虚伪,手段更诡异,功夫比起自己丝毫不逊。尤其是此人曾在步法中有意无意的用上了一零半爪的凌波微步,越发让她怀疑对方的身份,简直要打消先前断定的此人就是杨过的念头了。

虚雪轩见这柳毅挺立厅中,四下邀战,却没有一人胆敢上前,便朝金轮法王甜甜一笑道:“金轮大王,这个小子好生狂傲,你不想指点他几招么?”金轮一笑,坐的稳如泰山,问杨过道:“我和柳公子初识,冒昧出手,只怕不妥。”杨过也笑道:“我适才与法王一见如故,互相倾慕,本是朋友,为何要擅自动手,拼个你死我活?”金轮也笑道:“正是正是。我与柳公子是朋友,与虚姑娘也是故交。只有两不相帮。”两人相视一笑,似大有惺惺相兮之意。

公孙止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场中,冷冷的道:“取我刀剑来。”众人都是一惊。金轮法王露出了大感兴味的眼神。杨过和公孙止都是他看不透深浅的人物。能看到这么一对深沉的高手对决,绝对是件希罕的事情。公孙止朝虚雪轩看去。虚雪轩缓缓竖起两根纤长的玉指,公孙止不由一喜。他接触倒虚雪轩那盈盈流转的眼波,枯黄的瘦脸上不由的泛起了一丝晕红。

公孙止朝杨过道:“你使用的什么兵器?赶快说出来,我让弟子们一并给你拿了。”杨过笑道:“我要一柄阔剑,越厚重越好。”公孙止心中一凛。他的兵刃是一柄可刚可柔的黑剑和一柄锯齿金刀,都是切金断玉的绝世神兵。杨过若是用的一般长剑,自然会被他轻易斩断。他开口就要阔剑,难道知道了自己兵器上的玄虚?他练的阴阳倒乱刃法大成之后,从未在人前显露过,心中一定,只当自己是多虑了,对奉命的弟子道:“如他所言,速去速回。”

那弟子转身而去,须臾之后,给杨过递过来一柄厚重长大,不下二十斤的阔剑。公孙止的金刀黑剑更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两人的兵刃都大大出乎常人预料,这番对阵,更叫人心中发痒。公孙止一震黑剑,利刃破空之声响彻大厅。他如此功力,顿时叫周围人个个失色。公孙止喝道:“柳先生,你远来是客,蔽谷招待不周,公孙止之罪。你若是撇剑束手,我自会饶你不死。”杨过嘻笑道:“叫我拿剑的是你,现在叫我撇剑的也是你。这倒让我好生为难!”他今日在此,一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形象,此时才露出些许无行浪子的嬉皮笑脸。不等公孙止回答,杨过长剑一振,一计中平剑陡然刺向公孙止前胸。这招中平剑本事江湖上人人见过的剑招,剑势中正平和,毫无杀气,用于平辈切磋时候的开场白。杨过的招式没有丝毫变化,却暗暗用上了宁可成传授的刺击之法,这一剑无他,唯快而已。公孙止念头未转,杨过已经一剑刺到了他胸口,快的闻所未闻,惊的他后背汗生,仓皇之间刀剑齐出,横加格挡。只听“哐”的一声脆响,杨过阔剑与他黑剑相交,阔剑凛然不动,被黑剑剑锋撞出了个半寸深的剑痕。黑剑剑身左右摇摆,宛如灵蛇般扭曲抖动不止。杨过刺的固然迅捷到了极点,公孙止防的也是恰到好处。众人都是一声喝彩。

杨过一剑试出了黑剑的锋利跟柔韧性,笑道:“这黑剑看似刚硬,原来是个软货。”他这句话在公孙萼等人耳中听来,自然是指黑剑原来是柄软剑。虚雪轩手下诸人却从一个不可言传的方向去理解,顿时嘘声大作,哄笑四起。连公孙止也觉得杨过是在借机嘲弄他这个黑剑主人是个孱头,顿时脸上青气陡盛,森森的道:“到底如何,你马上就能知晓!”黑剑一横,左手金刀直刺杨过中宫,使的正是杨过适才的中平剑。奇就奇在他这一招乃是剑招,却用的金刀施展,其中的厉害,比起杨过适才闪电般的一剑也不见逊色。诸人都是惊疑不定。

杨过心中有底,无视金刀上的剑招,只当它是寻常刀法,横剑一格,刀剑相交,两人都是身躯一震。公孙止心中惊骇,心道:“此人看起来只二十五六的年龄,为何内力如此浑厚,比之自己也只稍逊一筹而已。更绵绵不绝,暗劲横生,其意高明,更不是我所修内力能及的了。”他却不知道杨过易过容,其实只有十八九岁而已。他金刀看似为主,其实为辅。黑剑在一边划过了个周整的半月,猝然击刺,直点杨过脑袋的要害处。杨过长剑一个拖刀式,舞起一片刃花,把黑剑金刀的攻势尽数挡在面门之外。两人浅尝辄止,各自退开半步,互相提防。

金轮等人见两人一个用金刀使剑招,一个用阔剑使刀招,都是哭笑不得,心中古怪。杨过点头道:“公孙谷主好功夫,一刀一剑,变幻无穷,差点让在下穷于应对。”公孙止阴阳倒乱刃法初次使出,居然被杨过从容化解,心中又惊又惧。他将功力运到了极限,刀剑齐递,兵刃破空之声嗡嗡而响,计计凌厉沉重。杨过奋勇还击,双手握剑,和他的金刀黑剑斗的不亦乐乎。他阔剑剑质虽好,比起黑剑总是不及。不小心之间被削掉了半尺长的一截。陡然间短了不少,杨过顿时落在了下风。公孙止刀剑如风,奇招陡出,忽一剑撩开了杨过的束发发髻,顿时杨过满头乱发披散,倒也凭添了几许勇悍。然而公孙止的优势也仅于此处。杨过用玉女素心剑法夹着全真剑法,守的滴水不露。他越战越勇,还常常以攻代守,窥准了公孙止刀剑中的破绽,往往能逼的他只有抽手回防。

公孙止的阴阳双刃系家传武学,曾经发妻裘千尺去芜存菁、创新补阙,大大的整顿过一番。原本轻灵的黑剑硬砍硬斫,沉厚重实的锯齿金刀却是灵动飞翔,走的全是单剑路子,招数出手与武学至理恰正相反;但若始终以刀作剑,以剑作刀,那也罢了,偏生忽然之间剑法中又会显示刀法,而刀招中隐隐含着剑招的杀着,端的是变化无方,捉摸不定。不过虽然刀剑易位,其实刀还是刀,剑还是剑。不难被武林高手识破化解。不过五十招之内,旁人决计看不出他刀剑的奥妙,他的阴阳倒乱刃法出其不意,对手便是五绝这般的大高手,也只能暂避其锋。他知道杨过武功跟他伯仲之间,但陡然之间施展了这独门绝学,估计也不难在数招之内把他杀败。哪知道杨过对他的根底了如指掌。就像当日跟李莫愁一战,李莫愁急着使出了生平得意的三无三不手,却反而被杨过所乘。公孙止武功其实还在杨过之上,但此时杨过将他的招式看得通透,反而立于了不败之地。若非此时在掩饰自己的身份,不敢在虚雪轩和金轮法王面前使出专攻敌人破绽的独孤九剑,数招之内,就能破了他的独门大法。

两人酣呼大战,打的天地失色,翻翻滚滚几百招下来,兀自是不胜不败之局,渐渐的两人都有了些许疲倦懈怠,手脚之间迟缓了不少。杨过固然心下焦虑,公孙止更是羞愤交集。他做梦也想不到杨过这么个年轻人能有这般高超的修为,居然能在他压箱底功夫之下坚持不败之局。他心浮气躁之下,出手不如先前灵活。杨过实战经验胜他不少,渐渐的居然挽回了颓势。

两人战圈越拉越大,兵刃破空,气劲凌厉,割的地面石块上都是一道道的裂痕,那被杨过两次撞击的木柱更被公孙止的黑剑无声无息的划断了半截。两人一番剧斗,奇招迭出,居然是半斤八两。围观诸人个个心惊胆寒,如痴如醉。连金轮法王这般的大高手都在一边印证自己的武学,颇有收获。

正打的热闹之际,忽然门外一声尖锐的哨响,破空声响起。诸人都是一惊,只当是谁在发送江湖暗号。哪知那响声升到了天空中之后,发出了烟花爆炸的声音。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烟花升上天空。门外五彩的光芒闪亮,四下璀璨,连屋中蜡烛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原来真的有人在外面燃放烟花。众人相对愕然。今日本是谷中大喜的日子,此时忽然有人燃放烟花,所有人却都感到荒谬无伦。公孙萼跟樊一翁双双缩在墙角,不知道心底里什么滋味,眼泪情不自禁的流淌。

杨过心中大喜,知道天底下最会搅局的老顽童出场了。他本来不知道今日之事如何收场。此人一来,不管弄得是清是混,都比目下僵持的局面好上三分。果然片刻之后,门外守门之人连声怪叫,咕隆隆的倒下了三四个,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这个间隙之间,白发白须的老顽童哈哈大笑着从门外一步跨了进来。他这一步好大,竟然横空跨越了四五丈,姿势怪异可笑到了极点,却不弱于天下任何的身法。周伯通一步落地,正停在杨过跟公孙止面前。他叫道:“打架,打架好玩。我们一起来!”挥拳直击杨过面门,似缓实急,笼罩了杨过脸上各处要害。杨过只觉劲风扑面,只得向后。同时周伯通另一只拳头灵蛇般绕来绕去,瞬息之间向公孙止凿了十七八下。正是他独一无二的厉害法门:左右互博之术。

第四十二章 打斗(下)

杨过深知老顽童的手段,轻松退了开。公孙止却是心中大怒,他今日战杨过不下,已经感到颜面大失,不想又来了个白发老头子,攻向杨过的同时还进攻自己,简直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他目中冷芒闪烁,金刀黑剑招式陡变,绕过周伯通的拳势,一瞬间挽起了十七八个变化,准备把周伯通手臂斩成十七八块。周伯通空明拳落空,倒是对公孙止的实力刮目相看,尤其是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的刀招剑势,大感有趣,正好杨过退开了,他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空手和公孙止的金刀黑剑拆了个不亦乐乎。他的空明拳是当世第一流的武功,刚柔难辩,虚实相生。更有左右互博的奇技,两人翻翻滚滚三十多招,倒也不分胜负。等兴头已过,周伯通一个翻身跃出了战圈,叫道:“有意思,有意思!”朝喘息不定的公孙止手上的奇门兵刃看了看,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头道:“没劲没劲。”他何等经验眼光,自然看出来了公孙止阴阳乱刃法其实只是个高段的虚招惑敌之法而已,虽极为凌厉,却算不得上乘。此时再动手,公孙止再想跟他打个平手,却是休想。

老顽童对杨过更加感兴趣,道:“小朋友,你功夫很好啊,我的空明拳被你接的点滴不露——我怎么觉得你看着好熟?不管了不管了,你,我,加上那个僵尸脸,我们三个人打三国大战好不好?可惜我杨过兄弟不在这里,不然我们能玩四国大战。”一会儿不见,小毒蛇又变成杨过兄弟了。杨过面具下的一张脸笑的都起了疙瘩,但面具上的表情只有丝毫笑意而已,仍然极是冷静的样子。他道:“我刚跟这个僵尸脸打过,不想动手了。”周伯通顿时泄气,脸色转为哀求,正要开口,杨过问道:“你跑到外面放烟花,又闯了进来,所为何事啊?”公孙止正要跟两人翻脸,听杨过问了自己正准备问的问题,便按住兵刃,站在一旁,看周伯通如何回答。

周伯通拍着脑袋大笑道:“你看,我都忘记了。我今天专程来看新娘子的。”他大声叫道:“新娘子呢?新娘子呢!”纵目四望,却没有看到他想象之中身披红嫁衣的新娘子。他见虚雪轩站在高堂下,美艳绝伦,便凑到她身边道:“你个小姑娘长的美的很啊。你是新娘子么?”虚雪轩笑道:“我不是新娘子,我是新郎官。”周伯通捧腹大笑道:“你当我是傻瓜么?我老顽童至不济,也知道新郎官是男人才成。哪有女人是新郎官的!”虚雪轩摇头道:“那却未毕。你告诉我,为何男人做得新郎官,女人做不得?”

周伯通精神一振,就要跟她理论一通,他忽然发现虚雪轩向他的眼波盈盈流转,竟满是柔情蜜意,这眼神在他印象中深刻之极,正和当年他跟大理瑛王妃偷情之时瑛姑的眼神有几分相似。周伯通心中一跳,哇的一声大叫,惊的虚雪轩一愣,不知道周伯通明明说的好好的,为何忽然间癫狂了起来,退开一步,暗自运功提防。

金轮法王站起来,对这周伯通行礼道:“老先生有礼了,金轮拜见。”周伯通哇哇乱叫不止,金轮法王运功于气海,施展“梵音晎”的功夫,缓缓重复道:“金轮拜见老先生!”一股股真气从口间喷薄而出。周伯通被他真气一激,安静了下来,奇怪的道:“老和尚,你是新娘么?”

金轮法王好心解了他的妄念,不想他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这般古怪。他修养到家,静静的道:“老衲怎么会是新娘子?”周伯通振振有辞的道:“既然那个女人能是新郎官,你个大和尚为什么不能是新娘子?”金轮无言以对。对上周伯通,实在是有理说不清。虚雪轩跟杨过嘻嘻而笑,旁人都当他故意捣乱,暗自戒备。周伯通扭着脸,坚决不望虚雪轩那边多看一眼,叫道:“你不是新娘子,我不跟你说话。新娘子是哪个?”,眼睛溜溜而转。围在公孙萼身边的绿衫弟子们心中害怕,把公孙萼往里面挤了挤。周伯通哈哈大笑道:“找到了找到了!”闪身到了公孙萼身边。他这一闪身比起杨过兀自快上了三分,金轮心中模拟出手,居然无法阻他得住,不由骇然。路上几个绿衫弟子出手阻止,还没有伸出手,周伯通已经从他们面前掠过。

周伯通一张大脸对上惊惶的公孙萼,道:“你就是新娘子了。”不待公孙萼回答,得意洋洋的表功道:“新娘子,你看刚才的烟花放的好看不好看?那可是我花了老大的劲头,一个人翻山越岭给驮过来的。你们谷中冷冷清清的,放了烟花多热闹,多好看,多好玩啊!”他卷起袖管道:“你看,手上的皮都给蹭破了。”接着又展示了自己另一只手还有双腿上的伤痕,道:“这山真不好爬,弄得我满身都是伤,差点把那一百多斤的烟花都给交代了。”绝情谷众人皆都骇然。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竟然有人能不通过入口的小溪,背着百多斤重物,直接翻过群山到得谷中的。

周伯通怨道:“我花了那么大的劲,新娘子你也不夸奖我一声。”只觉得实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公孙萼生性善良,虽然周伯通在她看来怪异绝伦,却仍然感觉到了他的单纯心意,便柔声道谢道:“谢谢你了。你受了伤,我给你包扎一下!”就要为老顽童包扎。

她忽然之间奉父亲之命嫁人,又忽然之间爱上了刚刚见面的新郎官,又忽然之间被人指出来新郎官原来是个女人,而一贯慈爱的爹爹倒行逆施,明知道对方是女人,还强迫自己嫁人。这一连串诡异异常的变故,直把一个单纯的二八少女打击的欲哭无泪。其实少女的心思,毕竟喜欢喜庆。虽然公孙萼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都是冰冷着脸,今日嫁人,如果没有这么多变故,如果新郎官不是女人,周伯通这般闹着燃放烟花,她也只有欢喜。但此时教她如何欢喜的起来?

周伯通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他想来,新娘子身分高贵,自己能跟她讲话而别人不能,那自然是天大的面子。他欢快的伸出一只蹭破了不少处油皮的右臂,公孙萼眼中泪水满蕴,从白嫁衣上撕下来一块衣襟,仔细小心的给周伯通裹上。周伯通咧嘴而笑,问道:“对了,你为何穿着白色的嫁衣啊?你的官人为什么是个女的啊?”他不理会对方越来越低的脑袋,一个劲发问。公孙萼支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更呜咽出声。

杨过朝门口退开了一步,先前被老顽童弄倒在地上一人往他身上一推,喝道:“滚回去。你想乘机溜走么?”杨过心中一凛。原来瞬息之间,那人已经塞了一团事物在他裤管之中,更冷冷的盯了他一眼。杨过接触到他的眼神,才发现此人目中神光充足,眼神深如大海,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却不知为何在虚雪轩手下当个不为人之的看门小卒。那人看了他一眼之后,懒洋洋的站回到了门外,眼中光芒早就收敛了起来,变的平淡无奇。

杨过直觉此人给自己的东西绝对有用。他分析眼下的形势。金轮法王摸不清自己的根底,十有八九会袖手旁观。绝情谷众弟子其意不决,可以敲击一下。虚雪轩和公孙止等人,须留自己二人不住,便纵声对周伯通道:“老顽童,在下教你个好玩的主意如何?”周伯通正觉得新娘子哭哭啼啼的,大是无趣,喜道:“快讲快讲。”杨过道:“你我二人把这新娘子掳走如何?”他这句话说出来,顿时厅中诸人都是一惊。

老顽童适才无意中说出一句“可惜我杨过兄弟不在这里”,便彻底的打消了虚雪轩等人“柳毅就是杨过”的这个怀疑。毕竟没人相信浑浑噩噩的老顽童也有撒谎骗人的心计。既然此人不是杨过,又是有为而来,此时他对老顽童的话一出口,联系他来到此处之后处处针对参拜天地的一对“新人”的表现,顿时诸人认定了这个柳毅的目标正是公孙萼。连公孙萼也是这般想法,惊的呆了。公孙止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实在想不到自己从没有外出过的女儿何时招惹到了这么个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的年轻高手。此时形势混乱到了极点,公孙止跨前一步,黑剑上刃风激荡,指向杨过道:“臭小子,你对我女儿有什么不轨企图?”杨过道:“在下一片赤诚之心,绝对没有对公孙姑娘不利的想法。”他转向老顽童道:“如此好玩之事,你还不动手么?”

第四十三章 抢婚(上)

老顽童苦恼的道:“好玩是好玩。可是抢了新娘,这样好像不好啊!”杨过笑道:“有何不可?这谷中的人都古怪的很,新娘喜欢穿白衣裳,说不定也喜欢被你掳走呢?是不是公孙姑娘?”公孙萼就要开口辩解,杨过凝望着她,轻轻的道:“你父亲不要你了,想把你送到虎口之中。你这个女相公更是个恶魔。你随我们而去,我救你脱困。”他这几句话用上了移魂大法的声控的法门,公孙萼内力太浅,顿时为他所制,万般委屈都涌上了心头,只觉得杨过的话句句在理,情不自禁的颤声道:“你说的是……”杨过大笑道:“老顽童,新娘都已经同意了,你还犹豫什么?”

他适才施法,只要被金轮法王在一边以“梵音晎”的内力一扰,立即就要走火入魔。他断定了金轮一定会坐山观虎。果然金轮法王一直坐在那里,没有丝毫动弹。还有一人也能破了杨过的法门,就是老顽童周伯通。不过他原本就对杨过的建议心动不已,觉得在婚礼之上扛走新娘,实在是自古以来的第一号奇闻,有趣到了极点。杨过能帮他找一个动手的借口,自然不会干扰。他嘻嘻一笑道:“好好。新娘子,你的老爹跟她相公都不是好人,还是跟我们出去玩吧!”探手将公孙萼托到了自己肩膀上,扛着往外就跑。杨过仗剑跟在一边。虚雪轩急道:“定要留下柳毅!”大厅之中人影恍动,都往大厅门口扑去,想截断杨过等人退路。

杨过引着周伯通,径直往绝情谷弟子聚集的一侧而去。公孙止大叫道:“快布渔网阵,截断他们。”几张渔网阵堪堪布了起来,杨过沉声喝道:“公孙止鬼迷心窍,中了妖女的迷惑,你们难道要助纣为虐,眼睁睁的看着公孙姑娘落入魔爪?”几人正在犹豫,公孙止的催促之声响起。这渔网阵层层叠叠,只要展了开,杨过和周伯通在一时半伙之间还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脱困而出。这时候一直委顿在地的樊一翁叫道:“你们今日听我的言语,不要布开渔网阵,让这两人救了师妹离开。”他总觉得公孙止今日和往常大不一样,拼着违抗师命,也要保全师妹。他的话一出,渔网阵顿时迟了片刻,已经被三人脱了开。

三人直抢到大门口,忽然门外人影重重,门外居然早有埋伏。人数虽然不多,但只要阻住三人片刻,自能让他们陷入重围。到时候杨过周伯通或许能够脱困,公孙萼却决计要留在原地了。杨过自然不允,周伯通也会大是丧气。他们两人都是极为机变的人物,四目一交,顿时心意相通。同时虚雪轩的惊叫声传来:“小心房顶!”周伯通大笑道:“迟了迟了!小朋友,帮我一把!”负着公孙萼,径直向上窜去,竟然直直的升高了两丈之高。杨过掏出怀中长绳,刷的往上抛去。古墓功夫擅长以柔化刚,这长绳被杨过一抖之下,顶端坚若钢铁,在周伯通脚下一抵,周伯通背着公孙萼的身形又升高了一丈,凌空抓住了屋顶横梁,然后一计“冲天掌”击破屋顶,冲了出去。

杨过已经将长绳绕在了横梁之上。他看公孙止正怒气冲冲的奔来,伸手挽住重伤的樊一翁道:“樊兄,和我一起吧!”纵身一跃,就要借着绳子的支持,带着两人一起脱困。樊一翁怒道:“放开我。”他违抗师命,自知已经犯了滔天大罪,这时候宁可死在师父手下一表忠贞,也不愿随杨过而去。他手足被制,忽然长须抖动,有如一条毒蛇般刺向杨过五官。杨过大吃一惊,手下一松,两人一起跌了下去。这时公孙止已经感到,金刀黑剑一起向杨过刺击。

杨过知道若被他缠住,便再没有脱困的希望。他忽然横剑割开自己手腕,内力一逼,顿时鲜血有如水雾般往公孙止面门喷去。公孙止先是一惊,继而大惧,立即抽身后退。

原来他修炼的一门极为神奇的祖传闭穴神功,功力运起,能将穴道封闭易位,敌人的诸般点穴封脉的手段便都无用,在临阵对敌的时候能占尽便宜。只是这功夫沾着荤腥,立即消散。他为了修炼这闭穴功夫,一生不曾沾染过半点荤腥。杨过割脉喷血,血雾飘洒,他若是上前,呼吸之间口鼻难封,顿时就会吸入杨过鲜血,破掉他苦修了三十多年的闭穴神功,叫他怎能不退?

杨过使出这般怪招,逼退了原本不可能逼退的强敌,纵身一跃往上。半空之中飞起无数暗器往他身上而来。杨过早有准备,伸手在那绳子上一扯,眼看就要借力冲了出去,一枚冰片后发先至,削断了杨过欲待借力的绳子。杨过力道顿时岔了。他心中苦笑,知道虚雪轩已经冲到了脚下。此时要是落了下去,肯定没有逃脱的希望了。他并不颓丧,急转内力,浑身硬如铁石,将来袭的几股力大势沉或者细若牛毛的暗器用阔剑格挡了开来,然后用身子将剩余的暗器生生硬扛了。

此时他的身子正要往下掉。屋顶上的破空处忽然探了下来一条光闪闪的渔网。原来老顽童出去之后,屋顶上埋伏的几个绿衫弟子急忙扯了渔网阵想抓祝蝴。周伯通随手抓起几块碎瓦片,将他们击倒了,然后用渔网作长绳,探下来救了杨过。

杨过顺着渔网上老顽童上拉的劲力,脱出了困境。老顽童叫道:“我知道你就是杨过小兄弟!你怎么换了一张脸皮?”他曾跟杨过交过手,对杨过用力借力的各种法门都极为熟悉,杨过这番自救,什么手段都用到了极至,自然给他认了出来。杨过笑道:“就知道瞒你不过。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赶快逃命,要不然再被他们围住了,只怕新娘就要被抢回去了。”周伯通连声应是。两人顺着屋脊一溜烟的远去。追上来的诸人自然对他们的轻功丝毫没有办法。

杨过引着周伯通一阵狂奔,最后停在了他下午时候找到的一处僻静之地。老顽童放下了公孙萼,道:“新娘子,好不好玩?我把你再送回去,然后再抢一次好不好?”杨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算了吧。你要是把她送回去,只怕是抢不回来了。公孙止和虚雪轩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你若是回去,此生便就此葬送。”后一句却是对公孙萼而言。公孙萼对父亲的敬重从没有丝毫更改,听杨过出言辱及家父,顿时俏脸变色道:“我爹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是个好人。”杨过冷笑道:“你忘了他毫不犹豫的要将你送入虎口?忘记了他踢向樊一翁的那一脚?”他叹息道:“我刚才想将樊兄救上来的,可惜他愚忠至此,竟然宁愿死在公孙止手下,也不跟我出来。”公孙萼惊道:“大师兄死了?”她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俏脸变得惨白。杨过摇头道:“我走的时候他还活着。不过公孙止对他疑忌已经极重,他今日更数次三番违抗公孙止的号令。他若是不死,倒是我看错你父亲了。”公孙萼咬牙道:“大师兄对爹爹忠心不二,爹爹是无论如何不会杀他的。”她对杨过映象极坏,又不知道杨过怂恿老顽童将自己掳来此地,到底目的何在,便一时惊怒,一时惴惴。

杨过本待向她解释,不是樊一翁忠心不忠心的问题,而是他在谷中的威望已经能威胁到公孙止的地位了。公孙止这种人,看似淡薄,其实最容不得别人对他造成半点威胁,所以樊一翁不得不死。想了一想,觉得就算跟她讲明了,她也未必相信,便懒得多言。他缓缓站直了身子,气劲运足,拉长了三寸的身躯顿时矮了下来。他再运功一逼,顿时身上跌落下来不少各式各样的细小的暗器。正是适才逃命时候躲不开的。周伯通道家内力精纯浑厚无比,对于肌体的操控无不如意,却也没有杨过这般强悍的躯体,在一边看的大是羡慕。公孙萼看着更是心惊。

杨过忍到了这时候才从怀中掏出了刚才那个中年汉子塞到自己身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小截门板,看起来是那人生生用指力从那大厅木门上抠下来的。此人能将极为结实的门板抠下来这么整齐的一截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上功夫极为高明。木块上只有简单的六个字“后山深洞救人”。乃是那人用指甲刻在上面的,笔迹上看得出来他刻的极是仓促。杨过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开始盘算起来。周伯通在一边看得奇怪万分道:“后山深洞?救人?”他问公孙萼道:“你们这里后山有什么深洞么?救人,救谁啊?”公孙萼愕然无以对。

杨过哈哈一笑,对周伯通道:“老顽童,你我今晚还在这谷中大闹一回如何?”周伯通大喜,又问道:“怎么个闹法?热闹点,越热闹越好。”杨过笑道:“杀人放火,鸡飞狗跳——你看如何?”

第四十三章 抢婚(下)

周伯通顿时委顿了下来道:“鸡飞狗跳我比较喜欢。杀人放火却是不成。”他顿了顿之后道:“老顽童虽然好玩,但是过分缺德的事情还是做不来的。开开玩笑,大家或恼或喜,一笑了之,皆大欢喜。杀人放火的事情,弄得人家一辈子都不快活,却是不美。何况我师兄还曾为我当年胡作非为的事情大大的责罚过我。人生在世,小过小错是一定要犯的,但是大过大错,却打死都不能作。”他唠唠叨叨的,又说起了自己一生的伤心之事:“如果别人的老婆叫你教她点穴,那是万万不能的。人家要是看上了你,就要立即逃跑,跑的远远的,永远都不再回头……”

杨过心知肚明,公孙萼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杀人放火为何跟点穴怎么扯上的关系,更不知道为何被别人看上了,就要跑的远远的。她本极为单纯,听老顽童说的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信了三分,思想道:“这个柳公子是看上我了么……”她为这个念头羞臊不已:“果然如老顽童前辈所说,我最好对他躲的远远的。这个人不是好人,侮蔑我爹爹不说,看来杀人放火,都毫不犹豫。”她觉得老顽童是个好人,杨过却未必。便悄悄的离杨过远些,往周伯通身边靠了靠。

杨过道:“我只是一说而已。我们自然不会刻意杀人,但如果别人朝你拼命,你不杀他就会被杀,那自然还是杀了别人的好。”他顿一顿道:“我不管你。我这就要到谷中大闹一回,你既然不去,就乖乖的留在这里,给我看好这位新娘子,别让那些坏人把她抢走了,如何?”周伯通心痒难搔,抗议道:“为何不是我去大闹一番,你在这里看人?”杨过微微一笑道:“你去了,最多小偷小摸而已。我却要闹一番大的!”他话刚说完,已经一个闪身,鬼祟般往外去了。

走不多远,后面追上来了老顽童。他既舍不得这个跟着杨过大闹一场的机会,又不敢将公孙萼一人丢在野外,便仍旧将她抗在肩膀上。老顽童大叫道:“杨兄弟,我们怎么个闹法?”杨过笑道:“我听说这个谷中,剑•;芝•;书•;丹四室,都很有不少宝贝,芝房中有一个四百年的灵芝,其效用最是奇妙不过,你我先去偷了那个,一人一半如何?”公孙萼闻言大惊,道:“那是我爹爹的心爱之物,你们不能偷了。”老顽童喜道:“僵尸脸心爱的东西?那么我们偷了,他不是会心疼的半死?好玩好玩,一定要偷。”公孙萼大惊,她本来就是奉命看守芝房之人。虽然公孙止抛弃了她,但她心里面自然还当自己是公孙止的女儿,张口就要反对。但杨过周伯通二人脚下速度极快,她樱口一张,顿时灌了一口冷风,更双泪长流,无法说出话来。

杨过迎风狂奔,散开的乱发被吹的飘洒舞动。他心怀大畅,伸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拿了下来。公孙萼见他在脸上一抹,顿时变了一张脸孔,惊的差点从周伯通肩膀上掉了下来。周伯通笑道:“原来你戴了人皮面具。是黄老邪的东西吧?我找他要过很多次,他只是不给,最小气不过。兄弟你——”杨过不等他说完,把那张粗犷的大汉面庞的送给了他。周伯通立即用一只手戴上。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现在却长着一张张飞般粗犷的面庞,当真怪异之极。不过老顽童极是欢喜,摇头晃脑的陶醉不止。

杨过忽然问公孙萼道:“不知谷中哪种花是那情花?”公孙萼又是一惊。觉得这个年轻人明明只和自己一般年纪,更不是谷中之人,偏偏居然似乎什么都知道。她心中害怕,无法开口之下,指了指一边的花丛。

杨过脚步缓了不少,忽然一矮身,从地上抄起一朵情花。这时候情花尚未开花,只结了个粉粉嫩嫩的花骨朵儿,甚是娇俏可人。花骨朵儿下面是结实的茎杆,上面遍布倒刺,叫人看了心寒。花尚未成,已经是倒刺横生。杨过心思飘荡,若有所想,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在何处。他忽然用力那尖刺刺入了自己手指之上。他皮糙肉厚,这花刺尚未长成,想刺进皮肤,还需他运功相助。公孙萼大惊,张口就要阻止。杨过朝她一笑道:“你倒是好心,要提醒我刺上有毒么?情花毒……情毒……情之一字,我早已为之沉沦,倒也不缺这么一刺。”

他朝公孙萼呲牙一笑,道:“我只爱我姑姑,别的姑娘不会有半点上心,今日掳了你,只是好意,绝对没有半点别的企图,你不必担心害怕。”公孙萼羞的满脸通红。她听了杨过先前所言,真的误会以为杨过对她情根深种。这时不由大羞,又暗暗松了口气。她心中想:“这个人为人行事,都古怪绝伦。明知道有毒,还用那刺戳他自己。听他所言,他爱的却是自己姑姑……这岂不是逆伦?”相比杨过,她觉得周伯通实在是最正经不过之人了。

杨过笑道:“这毒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功效。”他一直在想着小龙女,却没有感到丝毫异样。公孙萼道:“我也不知道。大概你中毒太浅,显不出来吧。”杨过点头称是,将那花枝扔到地上。他目能夜视,一路上行走如风,黑暗中偶尔有谷中弟子巡游,便随手一指点倒。

眼见又要回到了那山阴石屋,杨过正要抛开对小龙女的思恋,忽然胸口一痛,忍不住原地跳了一跳,一只手指乱甩,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股既是甜蜜,又是酸楚的怪异感觉。他心中大是惊讶,不知道这情花是怎么一种毒物,竟真能跟心意相通,微一情动,旋即痛不可当。周伯通哈哈轻笑,连公孙萼也有些许忍俊不禁。她旋即想到这两个大高手是去偷盗谷中宝物的,顿时又苦了小脸。她打定主意,待会儿见到了人之后就大喊大叫,让爹爹早作防备。

杨过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了她的心思,对老顽童道:“这个小姑娘若是开口喊叫,须坏了我们的大事。你把她穴道封了。”周伯通怪叫道:“我不干。我不点姑娘家的穴道。”杨过瞪他一眼,上前封住了公孙萼的软麻穴和哑穴。两人一路往前潜行。待得到了那芝房之后,杨过出手弄翻了看守的弟子,周伯通放下公孙萼,两人把那供奉着的四百年灵芝撇了下来,一人分了一半。周伯通从来都是一个人作贼,自娱自乐,哪及得上此时跟杨过两人一起作案时这种鬼鬼祟祟,提心吊胆,又能坐地分赃的感觉刺激?他欢喜无限,问杨过道:“他这谷中还有什么宝贝,我们一并偷了?”

杨过笑道:“隔壁有间剑室,里面的宝贝极多。我们进去一探如何?”公孙萼委顿在地上不能言语,焦虑委屈,双泪长流。周伯通就要冲去。杨过笑道:“这般不声不响的偷了,人家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我们定个规矩,偷起来才好玩。”他看周伯通大感兴味,便继续道:“你我分开两边,你扛着公孙姑娘,从这里跑回到我们刚才停下来的地方,我跑到后山山顶。我们一路上大喊大叫,让僵尸脸跟假新郎知道我们偷了东西,却摸不清我们的方位,然后两人回头到这剑室。谁速度快,偷的的宝贝好,谁就算赢。僵尸脸只当我们偷了东西逃跑,不知道我们还要继续偷,岂不有趣?”周伯通拍手称善。两人这一会儿肆无忌惮,声响不小,顿时引了不少人往此地而来。杨过踢醒了被击晕的看守弟子,放了把火点燃了芝房,朝周伯通道:“我数三声之后我们一路喊叫着分开逃跑,然后悄悄回转!”周伯通喜上眉梢,急不可耐。

杨过喊了三声之后,周伯通架起公孙萼,拔腿就往来路而去,一路上嗷嗷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适才偷了东西。今日和杨过这番玩耍,周伯通才觉得自己以前偷东西时候委实无趣到了极点。这个杨过小兄弟,果然是同道之人。其实杨过一纵火,别人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于是各处都有人影闪动,往此地扑来。

杨过看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周伯通吸引过去了,才幽灵一般径自往后山而去。他将速度提到了极点,一路上之间火光点点,都朝着周伯通追去,一个个大呼:“抓贼呐….抓贼……”偶尔有人注意到杨过,都是人影一闪就消失不见,个个只当是错觉。

杨过在后山之上奔跃如飞。渐渐的果然看到了后山有一处人影绰绰,防备极是严密。杨过沉吟片刻,知道此时冲过去没有丝毫作用,便照着自己心中的计划往回而去。这一路上他也四处招摇,扰人耳目。

公孙止先看到芝房起火,匆匆赶到。听弟子禀报之后才知道祖传的这灵芝居然被今日捣乱的两人盗走了。感情那个柳毅不但要劫走自己女儿,连那天地异宝的灵芝也不愿意放过。他气的双眉倒竖,跟一些虚雪轩派来的手下汇合了,愤然冲去捕捉周杨二人。周伯通极是敬业,满山谷的乱跑,他还有个本事,让自己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出。越发引的逮捕他们的诸人离剑室越来越远

杨过悄悄回到了剑室门口之时,正碰到偷偷的潜了回来的周伯通。公孙止等人刚刚循声追到了七八里地之外。他们决计想不到两人不但没有远遁,反而回转了来,故而此地并没有几人把守。

公孙萼仍旧被周伯通抗在肩膀之上。周伯通虽然跑的极稳,但冷风凌厉,直吹的她素脸煞白。杨过心中歉疚,却也不愿多想。他跟老顽童对视一眼,怪叫着双双抢入了剑室之中。

第四十四章 地底(上)

剑室之中本来有不少机关。但公孙止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盗了灵芝之后,全谷出动搜寻的时候还会折回头盗剑,最厉害的并没有开动。那些个简单的,对杨过和周伯通自然没有丝毫威胁。周伯通来不及放下公孙萼,顿时满屋子飞奔起来。只见这间室中壁上、桌上、架上、柜中,尽皆列满兵刃,式样繁多,十之八九都是古剑,或长逾七尺,或短仅数寸,有的铁□斑驳,有的寒光逼人,喜的周伯通上蹦下跳。他记起跟杨过的约定,便问公孙萼道:“新娘子,快告诉我,这里面哪柄剑最好。”公孙萼被杨过封了穴道兀自未解,如何能够言语?

杨过悠悠然走到剑室西壁间墙角一副画卷之前,伸手从画卷后面掏出两柄长剑。这便是这绝情谷祖传的一对宝剑,君子剑和淑女剑了。这两柄剑造型古朴雅致,轻重长短都甚合杨过之意,杨过心中喜欢的很,自己握了淑女剑,把君子剑丢向老顽童道:“你看我的这两柄剑如何?”

老顽童接过君子剑,拔出来一看,剑身乌黑,没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一般。他哈哈笑道:“你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对黑木头,倒是好玩。”他话音未落,杨过手臂一振,将一直携带的阔剑横着砍向周伯通,这剑来的极快,破空声还未传出,剑锋已经向周伯通拦腰斩来。周伯通吃了一惊,手上君子剑横剑一挡,干脆利落的切断了杨过那阔约四指的阔剑。杨过虽然心中颇有准备,也为此剑之锋利吓了一跳。

周伯通顿时傻了眼, 道:“好家伙,倒是我小看它了。”将手上之剑摩玩半响,扔回给杨过。苦着脸道:“完了完了。这番又输给了你。碰到了你个小怪物,我就没有赢过。”他还不死心,眼光四处溜散,忽然喜道:“这里有宝贝!”他也找到了一个桌案,忽然空手破开了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盒子。他偷盗宝贝的经验相当丰富,竟然一眼看出来那盒子的古怪。那盒子里面激射出来一丛钢针,差点插了他满手。周伯通险险的躲过了,破口骂道:“这个公孙老儿真是阴险。东西好好的放着,还弄了这么多的机关!乖乖的让我偷走了不是好的很?”他从盒子里面摸出来一柄匕首,大叫道:“好东西,好东西啊!”

杨过看去,只见那匕首只有手掌大小,柄上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发出柔和莹光,匕首本身寒光森然,看起来就是切金断玉的好东西。历史上周伯通大闹绝情谷丹芝书剑四室,曾盗走一枚绝情丹,一柄镶珠匕首,半片灵芝以及一张绝情谷秘密地图。看来这柄匕首注定要被他所得。老顽童握着匕首,手舞足蹈之间,划断了四周好几柄古剑,得意的道:“来,我们比划比划,看是你的木头剑厉害,还是我的宝贝匕首锋锐。”杨过摇头道:“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毁了任何一件都是罪过。这次算是平手吧。”周伯通生平最怕跟黄蓉那般的聪明人较量心思。杨过机智不输黄蓉,手段更是诡异,他对杨过其实有三分惧怕。但杨过总有乱七八糟的怪点子陪他玩耍,这又让他缠着杨过,舍不得离开。听杨过说平手,他立即大点其头,道:“是,是。老顽童小顽童大家平手,皆大欢喜。”

公孙萼见这两人一阵搜寻,居然找到了三件自己都不知道的绝世好宝贝,心痛的很,苦于无法表达,顿时眼泪直淌。杨过不去理她。他知道公孙止的豺狼心性。拿了他的东西,自己没有丝毫歉疚。若是旁人的,便是宝贝好上十倍百倍,他也不会贪图。何况他处心积虑的弄到了这些宝剑宝刀,为的就是斩断义父欧阳峰身上的寒铁链。

他走到外面屋顶阴暗处,看着谷中火光点点,绿衫弟子和虚雪轩手下到处找寻三人的踪迹。杨过心中道:“公孙止只是一介豺狼,不足为惧。便是虚雪轩,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才,只是控制旁人的手段比较厉害而已。空有那么多得力下属,布起局来却闹闹哄哄,乱七八糟,只能任由我们见缝插针,纵横如意。”他自忖若是和虚雪轩易地相处,明里暗里布置眼线,打好埋伏,首位呼应,自己和老顽童两人即使手段通天,在这小小的谷中,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更不可能像此时这般搅扰的天下大乱。

他见大多数人都被引到了别处,回到剑室之中,对周伯通道:“你去书房,到那里找一张地图。之后到丹房跟我汇合,我带你到一个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好地方玩耍。”周伯通手上宝贝在握,被偷了东西的主人家却在满天下乱跑,只觉得最近几年,好玩之事莫过于此,听杨过说还有个更好的所在,立即应承了。

杨过出去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丹房之中。他打量室中,只见桌上,柜中满列药瓶,壁上一丛丛的挂着无数干草药,西首并列三座丹炉,他知道三座丹炉是开启下面鳄鱼潭的通道,从鳄鱼潭往里,有一条狭路,能直接通到后山那深不见底的山洞,如果不出意外,那洞底还住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裘千尺。

杨过自从看到了那神秘人的留字,更遍寻不着欧阳峰之后,就确定了,义父定然是被关在了那裘千尺所在的坑洞之中。虚雪轩如何知道那深洞,公孙止和她到底有何纠葛?他一时半伙也是无法明了。既然欧阳峰被关在了那里,他自然要去营救。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个人其实是虚雪轩布置的棋子,引诱自己自投罗网的。为防万一,他不敢直接上后山救人,便想到了这丹房之下的通道。本来他一人,对于救出欧阳峰没有丝毫把握。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便宜打手周伯通,不好好利用一番,如何对得起周伯通那一身当世第一的功夫跟神出鬼没的手段?

于是他怂恿周伯通跟自己满谷乱跑,四下纵火,叫人摸不清自己的动向。待分散了敌人注意力之后,盗了宝剑,直下鳄鱼潭,迅速抢入救出欧阳峰,然后是顺山洞而上还是返回此地,看情况而定。他的计划本来颇多漏洞,但虚雪轩和公孙止等人的手段实在有欠高明,居然让他一直得逞。

他先到处搜寻,终于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搜到了一个翡翠小瓶,瓶中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药,色作深黑,腥臭刺鼻。他知道这个就是那绝情丹了。他又在丹房中拣补气固元的上好丹药装了半斤,用屋中的油纸层层包好,和绝情丹一起塞入怀中。正准备多找点好东西,周伯通扛着公孙萼喜洋洋的走了进来。

公孙萼脸上表情越发委屈。原来周伯通在书房非但搜走了这地图,还顺手放了把火,把谷中多年的藏书烧了大半。周伯通一直都是坐观杨过放火,烧的满谷通亮,这次终于忍不住也出了一把手。

他晃着手上的一片羊皮纸道:“是这个么?也没有什么好的,藏的那般隐秘。”杨过接过来一看,大喜笑道:“有了此物,我可以带你道地底走一趟了。”周伯通疑惑道:“地底?”杨过不答,走到那三座丹炉边上,尝试了几次,最后当他将中间一座丹炉推开,把东首的推到中间,西首的推到东首,然后将原在中间的推到了西首之后,周伯通所立之处的地板陡然间翻了开,周伯通嗷嗷大叫,带着公孙萼掉了下去。

杨过正准备跟着跳下,却忽然一惊,原来自己忘了多找几截绳子!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忽然下面飞上来了一截白玉般的长绳子。杨过探手接住。下面大力一顿,杨过差一点被跟着拖了下去。他马步狠扎,功力急转,才稳稳的停了住。老顽童跟公孙萼的身子顿时停在了半空。老顽童大叫道:“臭小子,你要杀了我啊?快拉我上去。”

杨过看这绳子粗不及小指,却能稳稳的承载住下面两人坠落的千金巨力,通体晶莹剔透,由无数小股缠绕而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真是一件异宝。他笑道:“老顽童莫怕,下面是水,摔你不死。不过小心了,里面好像有鳄鱼。”说完放手一松。

老顽童大叫着落入了潭水之中。公孙萼适才忽然凌空跌下,竟被吓的松动了穴道,跟着失声尖叫起来。两人这番下落,离潭水不过七八丈之高,自然不会受伤。老顽童对公孙萼倒是照顾的很,入水的一刹那在她身上一拖,将她往上送了半尺,轻轻的落在水面上。他自己石头般沉入了水下,扑腾不已,一股股水泡往上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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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地底(下)

下面伸手不见五指,公孙萼骇的肝胆俱裂,忽然发现脚踏实地,原来老顽童的一掌,把她送到了深渊边上那大块岩石之上。她爬到石头上,朝下面喊道:“周老伯伯,你快到这里来!”

周伯通在水底目不视物,隐隐觉得四周有大东西悄悄的掩进,吓的半死,差点就要昏厥。忽然听上面新娘子的呼唤,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也有似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腾着往公孙萼所在之处滚去。他堪堪抢到了岩石边上,一只鳄鱼追了过来,一口咬着了他的后臀。幸好老顽童收发由心,虽然慌慌张张之间,还是本能的往前一扑,皮肉无恙,只是裤子被扯下了大大的一块,露出了半片老臀。

周伯通连滚带爬的扑到公孙萼身边。他内力深湛,隐约能看到一丈之内的景物。只见公孙萼盲人一般四处伸手乱抓,惊惶的呼道:“周老伯伯,你没事吧?”周伯通大叫道:“有事有事,这水中是不是有蛇?刚才有蛇咬我。”公孙萼道:“杨公子不是说是鳄鱼么?那东西落水的时候声音很大,哪有体形那么巨大的蛇?”周伯通这才平静了些许。他又道:“或许这水潭中的蛇特别大呢?”想到那么大的蛇,只怕张了嘴就能把老顽童整个吞入腹中,周伯通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上天空。他一把抓住公孙萼手臂,瑟瑟发抖不已。本来公孙萼也有九分害怕,但周伯通这般失态,倒叫她平静了不少。这时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往四周看去,才发现隐约间有七八条硕大肥胖的黑影慢慢往两人这边爬来,她尖叫道:“快,快拦祝狐们!”她见老顽童一副只愿钻入石头里面的样子,加了一句:“不是蛇,是鳄鱼……真不是蛇!”

老顽童瑟瑟发抖的身子立即平静了下来。他说道:“当真是鳄鱼?鳄鱼我却不怕。”他抬头四顾,果然四周爬来的都是鳄鱼,想象中牛羊一般粗壮的大蛇却是一条没有。只要不是蛇,老顽童自然英雄了起来,他展开空明拳,顿时把这些个数百斤中的恶兽尽数扔回到了潭水之中。他拍拍手,道:“果然如杨兄弟所说,这种地方我倒是从来没到过。不过好像一点都不好玩。”

说话间又一条悍不知死的肥胖鳄鱼爬了过来,周伯通拿祝狐尾巴,把它在半空中甩的呼呼风响。老顽童笑道:“这些个鳄鱼倒也可爱。我马上下去统统捉了,把它们栓成一排,飘在水上给我当床。我二十年前曾经在大海中骑过一条大鲨鱼,昨天还骑着一条大狼叫小黑的。”他天性乐观,混不觉陷入了绝境,将刚才跟着落下的那白色绳子扯过来一截,拴住了手上鳄鱼的腰部,把它放入了水中。每每这条鳄鱼游的远了,他就把它扯了回来,放羊似的。

公孙萼心中忧虑,轻声道:“那杨公子把我们扔到了这里,是不是想杀掉我们?”她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杨过更诡异,更可怕之人了。所作所为,简直完全没有条理,处处出人意料,居然连自己人都陷害。只怕他根本就是个疯子。周伯通才反应了过来,朝天上大叫道:“杨过,杨过你个混蛋,你跟黄老邪一样不是个好东西。黄老邪把我在桃花岛关了十几年,我创出了左右互博。你难道想再关我十几年么?难道想叫我把双脚也用上,创个四肢互博大法?”他想了想,觉得这样好像也挺有趣。

只听上面杨过的笑声传来:“我为何要关你?”周伯通公孙萼两人一抬头,只见一个人影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周伯通目力惊人,看出来正是杨过。他展开了衣襟鼓着风,下落之势甚缓。周伯通叫道:“你怎么也跳下来了?”

杨过适才将他两人丢下去之后,自己在上面布置了一番,弄出一副他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把老顽童弄了下去,然后自己救人时候也不慎坠下的假象。这不一定有什么效果,但故布疑阵,让别人猜想不透,总是有利无害。

他布置完毕之后,轻飘飘的跳了下来。半空中他就隐约看到了两人的身影,便横向一甩袍袖,落向周伯通头顶。周伯通伸手在他脚下一托,用柔劲卸掉他下坠的巨力。他看着杨过潇潇洒洒的站在了旁边,浑不似自己适才形容无状,妒忌的道:“你怎么不害怕?”

杨过笑道:“我知道下面的景况,为何要害怕?”这时候陆续有鳄鱼爬上岩石,杨过抽出君子剑,一个个刺死了。本来这些鳄鱼鳞甲极厚,极是以君子剑之利,也不是那么容易贯穿的。不过杨过运起宁可成所传授的法门,别说是君子剑,便是一柄寻常长剑,也刺入了。周伯通眼见自己鳄鱼床计划告仆,大呼惋惜。

杨过取过适才老顽童盗得的地图看了半响,指着前面一处深黑色道:“那边有个洞口,你能看见么?”周伯通瞪眼道:“这么黑,我怎么看?你没有火折子么?”杨过才想起自己既然没有落入水中,火折子自然能点燃起来,不由失笑。他晃燃了火折子,周伯通借着火光,才发现杨过适才所指之处果然有一个四尺见方的圆洞。他笑道:“那洞里面是什么?有好玩的事物么?”见杨过点头,便展开身法,踏着水面上鳄鱼脊背一溜烟过去了。还不等他进去一探,杨过叫道:“老顽童接住了!”他一把将公孙萼掷了过去。这一掷力大无比,公孙萼只觉得自己身子箭一般直往老顽童方向而去。借着淡淡的火光,迎面的峭壁直直往自己面门扑来,还不等她吓的大叫,老顽童已经伸手揽住了她腰部,顺势一带,公孙萼稳稳的停在了洞边,只是双腿股栗不止。杨过如老顽童那般踏水而过,顺手将老顽童的那绑着鳄鱼的长长的白玉般的绳子收了起来,然后带头钻入石洞之中

洞口极窄,三人只有往前爬行,周伯通在后面问个不休,他也毫不理睬。爬行了一阵,隧洞渐宽,已可直立行走,行了良久,始终不到尽头,地下却越来越平。杨过心中默算了一下距离,就算没有到了后山,所离也不会太远。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咆哮怒吼之声,回声振荡,威势非凡。跟着响起一阵夜枭般的长声怪笑,尖利激昂,仿佛九地恶鬼的哀嚎一般。两种古怪的笑声夹杂在一起,陡然从这深深的地底激荡起来,饶是老顽童自诩除了毒蛇,瑛姑,段黄爷之外一个不怕,也不由的一把抓住了杨过的衣襟。他身后的公孙萼也是一把拉住了他,瑟瑟发抖不止。

杨过却是大喜。他听出了先前的笑声正是义父欧阳峰的声音。他果然在这洞窟之中。听他的吼声,虽然颇是激愤,却并不惶急。杨过示意身后两人不要出声,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转了两个弯,眼前斗然亮光耀目,但见此地是个天然生成的石窟,深不见尽头,顶上有个圆径丈许的大孔,那大孔离地一百余丈,日光从孔中透射进来,照的石窟之中光亮一片。原来这番一闹,已经是整整过了一夜有余,不经意只见已经到了第二日的中午时分。

三人往石窟中看去,只见那里坐着两个老人,一个正是西毒欧阳峰,他此番仍旧被拴在了地上,发须蓬乱,满头满脸的伤痕。另一人是一个面如鬼怪的老妇人,也是蓬头垢面,连鞋子都没有,却穿着一身极为华丽的丝绸外衣,让人觉得突兀到了极点。她自然就是裘千尺了。

欧阳峰和那妇人本在遥遥对峙,却突然发现多了三个人,都是一惊,愣愣的看着他们。欧阳峰认出了杨过,大喜道:“儿子,原来是你!”杨过终于见到了欧阳峰,也是欢喜无限,扑上前去道:“爹爹,你暂且忍耐,我帮你砍开这铁链。”周伯通也认出了欧阳峰,大叫道:“原来杨过你个臭小子是找我来救你的毒蛇老爹啊。老顽童中招了,又被算计了。”他其实并不生气,四下打量周围,好奇之意显然。公孙萼则是被这怪异绝伦的景象惊的惶然无措,愣愣的站在一旁。

杨过抽出腰中的君子剑,道:“爹爹,你留意了。”一剑往寒铁链上斩去。忽听欧阳峰叫道:“小心!”杨过转身横剑,噗的将一枚突袭而来的枣核钉削成了两半。那枣核钉自然是裘千尺的杰作。杨过见到了她一身新衣,而不是想象中的树皮衣服,就对她提防不已,否则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非被这一钉钉个对通不可。

杨过虽然削断了枣核钉,仍旧被那雄劲的力道击的后退了半步。君子剑往回荡了半尺,差点插入了他自己腹中。杨过不由骇然。他估计裘千尺多半和虚雪轩有了什么交易,在此帮忙看守欧阳峰,所以才有了那么一身鲜亮的衣裳。欧阳峰被锁在地上,便不是裘千尺的对手。他满头满脸的伤痕,一看就是被裘千尺枣核钉所伤。这老妇人心肠狠毒,不在公孙止之下。他心中恶念一生,仗剑往裘千尺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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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破绽(上)

这一下变故,众人都是措手不及。周伯通方才只顾着去看石窟之中那几株高大的枣树,没反应过来,杨过就差点受了伤。他从适才的劲风之中就能听出来那一钉的劲道,大是佩服。现在连忙跑过去捡起来被杨过削成两半的枣核钉左右打量。

裘千尺当年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是铁掌帮掌门秋千仞的胞妹,也是公孙止发妻,公孙止的阴阳双刃法就是她给修改弥补了不少破绽的。这妇人性厉好妒。十几年前公孙止受不了她的严酷,跟一个叫柔儿的侍女相好,被她逼死了。公孙止怀恨在心,伺机暗害了她,挑断了她脚经手经,将她投掷到了这个石窟之中。十几年来她凭借落在地上的枣子维生,虽然没有了武功,却练就了这一手口吐枣核的绝技。这一对夫妇当年的恩怨纠葛,更藏了无数卑劣的内幕。杨过对他两人殊无好感。唯一奇怪的是两人居然生了个公孙萼这般多情良善的女儿。

裘千尺适才那一下出其不意,又劲道十足,只当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天下间绝对没人能够抵挡,哪知道杨过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却稳稳接了住,怎能不叫她大惊失色,惊惧交加?她只有这一招能够防身,现在杨过欺近了来,她却是毫无防御之法了。她以为杨过就要杀她,心中颇是畏惧,四肢着地往后便爬。若换作几日前,她自然不会有丝毫惧怕。不过她最近刚刚有了报仇的希望,便开始对活下去多了几分热切。

公孙萼跟周伯通才注意到原来这个老妇人手脚不灵。公孙萼也当杨过要杀裘千尺,她心中极是不忍,虽然对杨过有八分畏惧,还是壮了胆气叫道:“杨……杨先生,这位老婆婆已经残废了,你不能杀她。”她看杨过炯炯有神的眼光看向了自己,顿时心中一虚,恨不能缩成一团。

杨过轻声道:“你说的是。不过就冲着你跟她的关系,我也没有准备杀她。”他将长剑抵在老妇人肩膀上,冷冷的道:“告诉我,你跟虚雪轩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帮她折磨我义父?”裘千尺昂着头斜斜的盯着杨过,眼光有如毒蛇,她性格极端的偏执,杨过即使是杀了她,也休想威胁于她。她瞪了杨过半响,心想到:“这里的老老小小都是身手不凡,我不是敌手。不过那小姑娘却没有什么本事,我要是杀了她,也算收回了一点利息,也能叫这狠毒的少年伤心。”

她见三人合伙而来,杨过和公孙萼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年轻貌美,自当他们是一对爱侣。她本是极端凉薄之人,公孙萼适才虽然开口为她求情,她也没有丝毫感激之意。她几棵枣核钉在口中打着转,准备伺机吐出,眼光便向公孙萼溜去。只见公孙萼抖抖嗦嗦的站在那里,身上半湿,体态丰腴,面容俏美,正是姑娘家花朵一般的年龄。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让她心中一动,仿佛在哪里见过。裘千尺想到了自己此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顿时杀意倍长。

杨过将她的杀意尽数收入了眼中,冷笑道:“你想杀了这个少女?”他不由的失声笑了起来:“你会后悔一生的。你动手之前,最好先问问她的姓名,就会知道你跟她之间的关系。”裘千尺厉声道:“你休要妄想欺瞒于我。你当我不敢杀她么?你们定然是公孙止那个恶贼派来杀我之人。我认得你手上的君子剑!公孙止那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果然还不愿放过我。我作鬼之后,也要一口一口咬死他。”她形容凄厉,比起厉鬼兀自可怕了三分。公孙萼打了个寒战,却不由说道:“你为何要侮蔑我爹爹,你们都侮蔑于他。他是个好人!”

公孙萼实在想不通,多少年来一直被谷中人敬仰有加的父亲,这两日如何就被人一口一个恶贼的这般侮辱。她心中委屈,又不知道自己被心性大变的父亲抛弃之后该往哪里而去,顿时流淌了不少遍的泪水又滚滚而下。泪水模糊只见,她忽然发现对面老妇人的目光陡然之间变的怪异了起来,满是激动,伤感,惊喜,爱怜,诸般与先前那满是杀意完全相反的意味,让她心中一动。

裘千尺忽然颤声道:“你……你叫公孙止那恶贼什么?你叫他爹爹?你是……你是萼儿?”杨过将君子剑收了回来,对公孙萼道:“我将你带来,就是让你见见这个人的。如果不错,她是你娘。”杨过一句话说出来,公孙萼和裘千尺都是浑身一震,相互凝望,都只觉得对方的眼神极为熟悉,无形之中心意相通,公孙萼叫道:“娘!”,扑入了裘千尺怀中。

杨过不再理睬二人,转过来对欧阳峰道:“爹爹,我给你斩断了这铁链!”说完一剑砍向那寒铁链,顿时鑶哐一声金铁相交之声,震的整个石洞嗡嗡作响。那寒铁链岿然不动,只添了一道白痕,锋利无比的君子剑却缺了个米粒大小的缺口。杨过大惊失色。他又试了好几次,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周伯通凑了过来道:“你的木头剑不行,还需我的宝贝短匕来奏功。”他掏出怀中的匕首,奋力往那铁链上一扎,结果如杨过一般。他心疼的看着那短匕上的细小缺口,道:“不成,这链子太结实,你自己慢慢砍吧,我还是去听故事。”原来公孙萼跟裘千尺已经知道了彼此的母女关系,抱头痛哭之后,裘千尺正在给公孙萼讲述自己当年的冤屈。

杨过心中焦躁,倒是欧阳峰安慰他道:“儿子,你不必烦恼。就像上次那样挖开地下,把铁链连根弄起来就是。我双臂琵琶骨被穿,伤好之前两条手用不上力气,多了这条铁链,也算是一件武器。”杨过无法,只得用君子剑挖开了地下土地,将寒铁链连根收了上来。那寒铁链虽细,却足足七八丈之长,更是极重,竟不下一二百斤。杨过将寒铁链小心翼翼的绕在欧阳峰身上,让他既能已经能行动自如,又不至于一不小心牵扯到肩膀琵琶骨的伤口。

他一直没敢耽误时间,便立即顺着石壁往上攀爬侦察。这峭壁虽然极抖,却凸凸凹凹,容易借手,对杨过而言自然轻而易举。只是在接近洞顶的时候,石窟向内收缩成一个不大的洞口。却是无法继续往上攀爬。他不敢动作太大。怕惊扰了上面的看守之人,便拔出长剑,在石壁上轻轻的刺出一个个碗大的圆洞,以手作脚,整个人悬空,一点点顺着那些圆洞往上。越是接近洞口,他动作就越是轻柔,每凿一个圆洞,都要花上一盏茶的时间。下面诸人仰着头密切注视着他的动静,都心中惴惴。

周伯通却不知道担心。他见杨过单手支撑着身体,在上面忙乎了半天,居然没有掉下来,这般韧劲,当世罕有,大是佩服,便紧了紧裤带,顺着杨过的路线一溜烟上到了杨过身边,用一根手指抠着杨过开的小洞,身子在半空中飘来荡去,笑道:“杨兄弟,这般爬山果然有趣。这个石窟也奇妙的很。虽然你是骗我过来救老毒物的,不过老顽童这晚过的刺激好玩,就不怪你了。”他掏出匕首给杨过道:“你用这个,倒是能快点。”

杨过轻声的道:“我的祖宗,你声音这么大,要是被上面的人听见了,随便扔块石头下来,我们都得完蛋。”周伯通笑道:“傻子,我听过了,上面一共只有四个人,两个在睡觉,两个在走神。都不是高手,听不见我们的言语。”他内力何等深湛?功聚双耳,一二里地的动静无不入耳。杨过自然相信,不由吃惊道:“只有四个人?”他昨晚来探的时候,直觉此地危机重重。不想此时防御这般松散。难道谷中出了什么变故?

他知道了上面的大概情况,去了大半的顾虑,匕首挥舞如风,片刻之间往上去了三丈。眼见离洞口没有两丈距离了,杨过奋力在石壁上一撑,整个人窜了出去。外面果然只有四个人看守,两人睡的正酣。另两人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杨过挥舞匕首割断了咽喉。睡着的两人比较幸运,杨过只是将他们点了重穴,让他们至少昏睡十个时辰之上,然后将两人塞到了草丛之中。他不敢耽搁,就请跟上来的老顽童负责警界,自己迅速的回到洞中。他这时对救出欧阳峰已经有了九成把握,才松了一口大气。

等他下到了洞底,却很吃了一惊。只见裘千尺母女缩在一个角落之中。裘千尺满脸都是血痕,公孙萼张开双手,挡在母亲面前,眼中满是惶恐,见到杨过,大叫道:“杨大哥,求你让你义父住手,不要打我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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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破绽(下)

公孙萼听了母亲的一番痛诉之后,才知道父亲的险恶居心。回头想来,杨过的确一直在救她,并没有丝毫加害之意。虽然不知道杨过是如何得知这原本只有裘千尺才能知晓的隐秘,但对杨过的映象却反了过来,只是那几分畏惧却总是残留着。刚才欧阳峰忽然出手,用那链条抽打裘千尺。裘千尺自然不是双腿能行走的欧阳峰的对手,枣核钉统统被他铁链扫落,顿时被抽的满面伤痕。公孙萼护母心切,不顾死活的挡在了母亲面前,哪知道欧阳峰却对她很是客气,停住了手。

欧阳峰看杨过看着自己,满目问询之意,道:“这个老太婆在我被关在这石窟的几天,天天用她的枣核钉欺辱于我。我手脚被缚,不是她的对手,现在自然要抱了此仇。”杨过默然。公孙萼跪哭道:“家母被困十几年,心性变的孤僻些,行事颇有无礼之处,一应罪责,都算在公孙萼身上就是。老前辈若是不解气,就请杀了小女子,但求千万饶了我母亲。”裘千尺厉声道:“不许向他们求情。你我母女今日能够相认,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便一同死在这里就是。”她自己当然丝毫不惧,但想到花朵般的女儿若是陪自己死在此处,又极是心痛,言语之间便少了不少坚决。

杨过还没有言语,欧阳峰已经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姑娘不必担心。我的气已经消了大半,适才乘过儿不在动手,就是怕他在的时候尴尬。你很好,很好,我喜欢你。你是我儿媳妇,你的娘亲我自然不会乱杀的。”他的话说出来,杨过根公孙萼齐齐一愣。倒是裘千尺想当然的这般认为。她撇嘴道:“你儿子什么东西,哪里配的上我女儿这般人才品貌。”欧阳峰大怒道:“老乞婆说什么?我儿子如何配你女儿不上?”

两人一番争执,公孙萼羞的满脸臊红。杨过嘻嘻而笑,道:“我跟公孙姑娘刚刚才算是化敌为友,哪有什么婚配之说?爹爹你是误会了,孩儿早有了心上之人,对公孙姑娘自然是没有半点邪念的。”欧阳峰愕然,半响道:“早知道,我刚才就杀了这个老乞婆了事。”他也只是一说而已,旋即兴冲冲的问:“我儿媳妇怎样,是不是比这个小丫头美上一百倍?好上一百倍?”杨过含糊的道:“这个……倒是无法比较。大家各有各的好处。不过孩儿心中只有姑姑一个。”欧阳峰恍然点头,又问道:“她是你姑姑?”杨过道:“我叫她姑姑。她是我师父。”欧阳峰皱眉道:“你怎么喜欢那么个老女人?”杨过心中又是气,又是笑,叫道:“姑姑只比我大几岁而已。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小,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欧阳峰这才展颜而笑,一个劲的道好。

公孙萼母女听的目瞪口呆。若不是为了女儿的性命考虑,裘千尺就要张口嘲笑杨过不知伦常了。她终于不能忍下这口气,嘀咕道:“世上最美的女人。哼。世上哪有比我女儿更好的女人。”公孙萼羞道:“娘,你又胡说。我又哪里美了……杨大哥这般人才,他喜欢的女子,自然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她这番话发自真心。虽然她觉得杨过行事乖僻,但对她很好,既从婚礼上救了自己,又让她重新见到了自己母亲,心中大是感激。她从来没有对杨过动心过,所以杨过自豪的说道小龙女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她也没有丝毫异样。裘千尺叫道:“胡说,你是我女儿,如何不美?”她忽然见欧阳峰冷冷的盯着自己,心中一寒,便不敢多言。

杨过将诸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心中大是宽慰。他此时没有想好怎么安置公孙萼母女。但当务之急当然是尽快用枣树皮搓一条长绳,然后将下面三人带到洞外。

他从怀中掏出那些从绝情谷丹房拿的各种大补的药丸并那半片灵芝,交给公孙萼道:“公孙姑娘,我义父和你娘亲都是元气大伤。这些药,麻烦你拣有用的伺候两人服用。”他顿了顿,将那半片灵芝从中间剖开,继续道:“这灵芝珍贵无比,原是贵谷之物。杨过斗胆占有四分之一,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公孙萼知道他的意思,低头道谢道:“杨大哥肯分出一半给家母,公孙萼只有感激。”她伺候二老服药之后,又从地上拣了不少枣子,收拾干净了奉客,举止有序,甚是有礼。欧阳峰对她很是满意,道:“这个女娃儿很好,儿子,你便将她娶了回家吧。”

杨过正在飞快的削切树皮搓制长绳,闻言吃了一惊,不悦道:“爹爹,我说过了,我心里只有姑姑一个,不会更爱别的女人。”欧阳峰傲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只有一个女人?我又不是要你不去爱你的那个姑姑。只是这女子不错,就算不上心,养着就是。至少来客人了,端茶送水的招呼一二,总不能都要自己动手。”裘千尺大怒,还没有说话,杨过已经正色道:“爹爹此言差矣。杨过既然只爱姑姑一个,自然不能再有别的女人,否则不但是对姑姑不忠,也是对别的女人不义。况且像公孙姑娘这样的人物,能跟她叫个朋友就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怎能那般奢望?”裘千尺哼哼的道:“算你小子识相。”公孙萼低低的向杨过道了声谢。

欧阳峰听杨过顶撞自己,大是恼怒,道:“什么叫对妻子不忠,对别的女人不义?忠义二字是对女人而言的么?女人家能作什么?除了长的漂亮的能有点作用。嫁个好男人,不就是一生所求?我儿子英俊潇洒,当世第一。武功也是第一……当然,现在比我还差一点。凭你杨过,就算世上所有的好女人都嫁给了你,也不为过。”

杨过手下不停,头都不抬,笑道:“我跟爹爹想法不同,没必要争执。爹爹心中装的是权势武功,女人只是点缀,所以越多越好。过儿却只爱姑姑一个,再有旁的女人的想法,只是一想,就让我恶心不已。”

欧阳峰怒气不消,道:“你不听我的话,那就是不孝了。你莫非只对女人忠义,却对你爹爹我不孝?”他没发现自己其实在妒忌小龙女在杨过心中的位置,只是心中郁郁,找了个借口便向杨过发难。

杨过知道他有点头脑不清,加上他言语间并没有辱及小龙女,便没有丝毫生气,继续道:“如果爹爹所谓孝顺就是让过儿对爹爹言听计从,那过儿定然是不孝了。到不是过儿故意不听爹爹的话。孩儿我行我素,世上原无人能管。”他淡淡的说来,却自有一股傲视天下的气度。欧阳峰的怒气顿时消了,喝彩道:“儿子你说的好。就是如此。男子汉大丈夫的,就要如此畅快适意。天王老子都管不到才好。”

他摇了摇头,忽然道:“那你一门心思在你姑姑身上,武功不是耽搁了?我儿子怎么能不是天下第一?”杨过失声笑道:“这两者又有什么相干?若不能极于情,如何极于剑?”他随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话,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大感兴味。品味之下,余韵无穷。虽然搜肠刮肚之下,还是不知道自己如何会蹦出来这么一句。隐约觉得似乎是旁人所说,却不记得是谁人所言。

欧阳峰皱着眉头,反复思量着杨过那句:“极于情,极于剑。”,心中隐隐有所动,却也有如他往日的记忆那般,若隐若现,无法捕捉。半天之后他只有无可奈何的蹦出来一句:“拳脚内劲都很重要。光修剑法,也是不成的。”

公孙萼服侍欧阳峰喝了一口水,仔细品味杨过言语之间透漏出来对小龙女的浓浓情意,大是感动。她本来对杨过的“畸情”多少有些不齿,这时才感于杨过的痴情与忠贞。心想能让杨过这般至情至性的当世奇男子倾情至此,真不知他口中的“姑姑”是怎样一位天上的人物。她将两位老人家伺候妥当了之后,便过来帮杨过搓绳子。女儿家手巧的多,搓的比起杨过还要快上三分。杨过向她点头道谢。欧阳峰根裘千尺都是双手无力,不能帮忙。

杨过一边开口问道:“裘老前辈,想必公孙姑娘也告诉了你,那个虚雪轩妄想娶公孙姑娘为妻,我看她还很有霸占绝情谷的意思,说不定现在已经霸占了。你与她是敌非友,你跟那虚雪轩的一应因果,可否告知晚辈了?”裘千尺咬牙切齿的咒骂道:“这个淫邪的女人,原来居然是这么个混帐东西。你于我母女都有大恩,我自然告诉你。”杨过听到这里,心中感叹:原本的杨过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的时候,也曾经救过裘千尺,但裘千尺却恩将仇报,不愿给杨过情花解药绝情丹。现在裘千尺这么配合,还是因为有求于自己,怕自己将她母女二人丢在这洞中不管。也因为自己这方的实力远远超出了她能力的范围,强势占尽,她不得不低头。说到底,江湖上还是靠实力说话。

第四十六章 脱困(上)

裘千尺自然不知道杨过心中所想。她继续道:“大约三四天之前,那女人一个人顺着一条绳子下了来。我先前只当她是公孙止的新女人,下来杀我以绝后患的……不过她生的真美,公孙老贼哪有那般福分。呸,呸,淫邪的女人,跟公孙止一样不是好东西。”公孙萼听到这里,禁不住一阵阵伤心。这两人一个是她一贯尊敬的父亲,一个差点成了她的“丈夫”。昨日还在喜洋洋的拜堂成亲,今日却掉入了这百丈深的地底,更碰上了自己原本以为已经死去了多年的母亲。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了。

裘千尺觉察到女儿的伤心,爬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秀发,心中为女儿哀伤。现在女儿和自己都无处可去,即使逃出了这个洞窟,还会遭受公孙止和那虚雪轩二人的追杀,前途委实渺渺。她忽然心中一动,觉得如果女儿真的能嫁给杨过,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虽然杨过对自己女儿却似乎没有丝毫动心。她本是如欧阳峰一般霸道之人,心底下就开始动了强迫杨过的念头。但她旋即想到了双方的实力对比。除掉武功深不可测的周伯通和欧阳峰,就算是杨过一人,以他的武功智慧,自己手足不残,也未毕是他对手。于是这个念头一闪便作罢。

她说道:“那女人告诉我说她是公孙止的敌人,又是萼儿的极好的朋友,还说萼儿在公孙老贼那里受苦,她正在想办法救萼儿,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石窟,于是下来一探,却发现了我。我听到了萼儿的消息,就乱了方寸,信以为真之下,把昔年我被公孙老贼陷害的一应经历都告诉了她。她说只要我出面作证,把这件冤屈在谷中弟子面前抖搂出来,公孙止的谷主自然无法坐下去,羽翼既除,老贼就好对付了。还脱了衣服给我穿。”她朝自己所穿的粉锦丝衣上啐了一口。

其实即使是到了现在她也并不能真正提起憎恨虚雪轩之心。那一日的情景,她一个困顿与洞底十几年的老妇人,身上没有片缕,只有树皮蔽体,虚雪轩飘飘而降,惶若天人,两人相对,就像荒蛮野人对上了九天玄女一般。虚雪轩给她带来了女儿无恙的消息和报仇雪恨的希望,又解下了身上的衣服给她披上。丰姿卓约,气度万千,在裘千尺心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不过如此。

她恨恨的继续说:“我也相信了她,答应到时候给她出面指责老贼。她叫我在地底委屈两日,帮她看守这个老东西,说他是公孙止老贼的得力帮手。”她看看欧阳峰。欧阳峰正在捶打着脑袋,苦苦思索往日之事,浑然没有听到她辱及自己。裘千尺便继续道:“所以我这几日才对这欧阳峰多有不敬。”

杨过也没有发现她言语间的不敬。他在思考虚雪轩跟公孙止之间的纠葛。他曾问过公孙萼,说是七八天之前,还是洪七公跟虚雪轩金轮等人对峙的时候,绝情谷弟子发现了绝情谷一处谷外据点,被虚雪轩等人占据了,便请他们离开。结果反而将他们引入了绝情谷之中。这些人入谷之初相当安稳,哪知道很快就开始目中无人,在谷中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奇怪的是一贯威严的谷主却从不出面阻止,也约束门人,不得和他们冲突。而且就在绝情谷众人快忍无可忍的时候,公孙止忽然宣布决定在昨日将女儿嫁给虚雪轩。

杨过细细分析前因后果:应该是虚雪轩故布疑阵,将自己拖在谷外,然后带着欧阳峰,全部转移到了绝情谷之中。这般大概是想断绝自己和洪七公找到欧阳峰的可能。毕竟如果没有老顽童,自己真未毕能找到此处。到了谷中之后,虚雪轩或者她的手下发现了这个洞窟,于是虚雪轩下来一探,从裘千尺口中得知了当年的恩怨之后,便借此要挟了公孙止,让他答应将公孙萼嫁给了她。还将欧阳峰转移到了这个洞穴之中,这样若非那内应帮忙,自己就完全没有找到欧阳峰的可能。

这么一阵分析,看似圆满,其实带来了更多的疑问。虚雪轩是四五日之前才有了裘千尺这个把柄,那为何公孙止一开始就对虚雪轩的手下那么纵容?为什么是虚雪轩直接下洞,而不是派她的手下先探察一番……如果这一切是虚雪轩的计划的话,那么这个计划跟自己营救欧阳峰而草草拟就的计划一样破绽百出。偏偏如果不是自己这个知道了许多本来不可能知道的秘密之人这个变数的话,虚雪轩几乎已经成功了。偏偏同样的是,自己的这个破绽百出的营救计划也成功了大半。有时候求全责备的准备,不一定能够带来意想之中的成功。难道这就如同九阴真经开篇所谓:“不足胜有余”?

杨过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心头里涌起了一个极为怪异的想法:难道此人……他旋即摇摇头,将那个荒诞的想法驱逐出去,不再考虑。专心搓制树皮绳子。

两人搓了大约五六十丈的长度之后,忽然听上面老顽童的怪叫声传来:“杨过,老毒物,你们得快点了。老顽童我远远的看到有一大批人往这里赶来,大概一注香时间就能到这里了。哎——呀,好像一个不小心,被他们看到我了……不过没关系,这么远,他们也认不得我。不行,我还是把面具戴上,不然被他们认得我了,下次再偷东西时候会不好意思。哈哈。”

他夹杂不清的一段话,至少让杨过知道,没有时间继续搓绳子了。他心中懊丧,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麻绳,还有周伯通的那截白玉般的绳子,道:“可惜了,绳子不够长。”公孙萼这才清楚的看到了这截绳子,叫道:“白玉丝母!”杨过惊疑道:“你认得的?难道这绳子也是谷中之物?我还以为是老顽童的东西呢。”

公孙萼道:“这不是绳子,是千万条白玉蚕丝缠在一起的。白玉蚕丝性极坚韧,我们绝情谷的渔网阵刀剑不伤,主要就是用的这白玉蚕丝编织的。”她小心翼翼的从线头处抽出一根肉眼难见的细丝道:“这么一根细丝,夹着别的材料,就能编织出来一整张渔网。”

这丝母的确是谷中祖传异宝之一,刀剑不破,水火不伤。老顽童无意中翻到之后,当作普通绳子带在了身上,若不是杨过心细,就被他随手丢到了鳄鱼潭。

杨过大喜,问道:“这丝能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公孙萼笑道:“估计不成。但是我们不必将它抽的这么细。这些蚕丝是一小股一小股纠缠在一起的。只要把这一股股分开接起来,估计也够长了。”她立即动手,将那一股股筷子尖粗细都及不上的蚕丝分开连接了起来,顿时原本就长达十来丈的长绳更长达六七十丈,加上先前搓就的树皮绳子,长度是绝对够了。杨过试了试,支撑五六百斤的力度绝对没有问题,便立即拖着百余丈长的蹿到了洞外。

他见周伯通带上了那张飞脸的面具,形容古怪,不由一笑。顺着周伯通指点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远远的一对人往此地而来,虽然隔的很远,他还是勉强分辨得出,带头的三人正是虚雪轩,公孙止和金轮法王。杨过自忖这些人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便继续掏出了“柳毅”的面具戴在脸上。

他立即将绳子垂下,把欧阳峰拉了上来。公孙萼母女不需要杨过动手了,老顽童对这拉人的游戏很感兴趣,双手收的极快,三下五除二的将两人都救了出来。旁人到好,裘千尺是十几年来首次重见这洞外的风光,她扶着女儿肩膀,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公孙萼身上,只觉得再也看不完,再也看不够。

欧阳峰站在这山腰上,四下俯瞰。他近日来受尽屈辱,往日之事更是不断浮现,又找到了寻找多年的义子,胸中既是激动,又是彷徨。对匆匆往此赶来的敌人没有半点入眼,忽然仰天纵声而号。欧阳峰受尽折磨,虽然身体极为虚弱,但中气不失。他逆九阴的功力何等精深浑厚?这一声犹如荒莽巨兽的长吼,震的群山抖嗦。杨过被他的一吼震的气血翻腾,连忙运功抵御。公孙萼头脑一晕,差点翻身栽倒。老顽童和裘千尺一人握住了她一只手,两股浑厚的内力输入,她才面色苍白,险险的站住了。

虚雪轩一众豪杰加绝情谷绿衫弟子总共不下百余人匆匆赶到了山脚下,都被欧阳峰陡然发出的长号声惊的一个趔趄。几个功力低微的绿衫弟子直接栽倒在地,头晕目眩。虚雪轩看到了欧阳峰挺立的身影,顿时面色一变。公孙止不明所以,呆呆的看着。金轮法王遥望山腰众人,心中暗暗发寒。中原豪杰之士,一多如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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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脱困(下)

杨过将那白玉丝母绳重新合成一股,盘在腰间,到峭壁山路的险要处站住,拔出了君子剑,抢住了上风。公孙止等人不敢上前,只得停下。虚雪轩缓缓往他面前走去,微笑道:“你就是杨过?”见杨过微微点头,她笑面如花道:“终于让我见到了你。你果然是个极端出色的男人,让我大是惊喜。”她神情言语之间竟没有丝毫见杨过救出了欧阳峰之后的窘急愤恼,似乎见到了杨过,便欣喜无限,别无所求。居然连杨过也无法判断她是否出自真心。他道:“你更是个无法看清的女人。有你这般的对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虚雪轩从上而下,又从下而上,一点点打量杨过,居然没有丝毫遗漏。以杨过的定力,也觉得浑身渐渐发烫,肌肉微微发紧。他忽然一剑刺出,君子剑抵在虚雪轩额头,一丝鲜血缓缓流下来。虚雪轩胸口微微起伏,脸上的光彩愈加彰显,竟大有兴奋之意。她用一种请求别人陪她玩耍的小女孩般的眼光,紧紧的盯着杨过。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

杨过此时才理解到宁可成当日的疑惑。或许宁可成当日根本没有输,虚雪轩其实躲不开宁可成那一剑。就如他此刻。他实在想象不出,虚雪轩为何对他这一剑不躲不闪。他那一剑并没有留手,换成他上华山前的水准,无法收手之下,必然已经刺穿了虚雪轩的头颅。虚雪轩此时的实力还是远胜于己,根本没有如此行险的必要。难道她真的不在乎死在自己剑下?这个女人行事,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去揣度。

杨过心中一阵恍惚。他旋即镇定下来,缓缓道:“你为何不躲,当我不敢下手么?”虚雪轩摇头:“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手下留情。如果我再往前去,你肯定会下手杀了我。你是个狠心的男人。我喜欢狠心的男人。”

杨过冷笑道:“我要救了义父,不会陪你发疯。我劝你快快退开,休要挡住我出谷的道路。”

虚雪轩失望了半响,道:“可惜的很。你跟别人毕竟也没有多少两样……虽然你是最特别的……既然看到了你,我本懒得继续捉弄欧阳峰。”她吃吃的笑:“即使是鼎鼎大名的西毒欧阳峰,在我心中也比不上杨过的一星半点。一见杨过误终生。你果然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但你为什么不对我笑笑?我生的不好看么?”

杨过一生,从来没有惧怕过谁。但对上这个疯狂的女人,他却从心底里忌惮。他手上长剑不敢放下,并不回答虚雪轩的问题。虚雪轩美目凝在他脸上,半响后幽幽的说:“我想杀死你。”她眼中爆出一股闪亮的光彩,眼睛注视着杨过前胸,脸上都晕红了起来。似乎“杀死杨过”本身,就是世上最好玩的事情。

杨过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暴虐荒唐的情绪,似乎情愿让眼前的女人剖开自己的胸膛,剜掉他的心脏。尤其让他心惊的是,这种想法似乎早埋藏在了他的心底,此时只是被虚雪轩悄悄的引诱了出来。

他想到了年少时候受到的种种苦痛。尤其是母亲穆念慈刚死的那段时间。若不是世上有小龙女这个依恋与慰藉,或许他原本懒得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这几年来,他几乎已经不再考虑这种纠缠往复,没有答案的问题了。随着武功一日日精深,他的胸怀也一点点开倘,自从明白了跟小龙女的爱恋之后,他肆意纵横江湖,结交宁可成等朋伴。这些日子以来,除掉对小龙女日日的思念,他其实过的很快活,渐渐的简直已经完全忘却了他跟常人的不同,忘却了他那跨越时代的记忆——那的确能给他带来一些便利,例如这次营救欧阳峰出乎寻常的顺利,便源于此。但那更是他痛苦终身的根源。

当他知道世间原来可以没有皇帝,而百姓能够过的更好,临安城里面君临天下的威势对他而言,就变成了一个笑话。当他知道一个人其实能没有那么多的约束而自由自在的活着,师门祖训,江湖信条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就成了一个笑话。但他更知道只是让旁人知道了他的念头,他就完完全全成了这个时代的笑话。而且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错,或是别人的错。或者,其实,两者都没有错。大义是如此,小节上他也不得解脱。他本是格格不入之人。

他大可以忘掉这一切,再用庸人的方式,鄙俗而快活的苟活着。然而他终究不能。他毕竟是杨过。即使于人无益,即使只能无限期的自伤,即使是错。他也不能向这苍天妥协,甚至不能向自己妥协。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还念念不忘着死亡。

他微微摇头道:“我还死不得。等哪天该死了,我再找你。”一时之间,他竟不太敢直视虚雪轩容光焕发的俏脸。虚雪轩上前一步,额头抵着杨过长剑,一点点向他靠近,梦呓般道:“我们决一死战如何?要不你杀了我,要不我杀了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快活。”杨过目光一点点变冷,轻轻的道:“我数三声,你若不退,我必杀你。”这些年,他明明已经开始忘却这些,开始让自己心境平和,让自己刚柔并济。她却在揭开自己的伤疤,还在往上面撒盐。他忽然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憎恨。

虚雪轩身量极高,虽然站在下风,也达到了杨过眼际。山路狭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尺。杨过手执利剑,只需往前一送,虚雪轩武功虽然并不低于杨过,却必死无疑。他数“一”,虚雪轩不动。他顿了顿,数“二”,虚雪轩仍旧不动。杨过长剑一紧,顿时虚雪轩那浅浅的伤口被撕了开。杨过嘴唇微动,就要数三。

众人见山风猎猎,两人在峭壁间对峙,衣诀飘飘。虚雪轩额头殷红的血珠顺着君子剑缓缓滴落。不分敌我,都情不自禁的埋怨杨过心狠,竟下得了这般的毒手。眼见杨过数到三,各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这一剑,刺是不刺。

杨过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忽听老顽童叫道:“大好的日头,大家晒晒太阳,吹吹风的多好,干吗打打杀杀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杀掉了多可惜。”山路狭窄,他直接纵身到了两人头上的峭壁上,左手绝情匕噗的插入了石壁上固定住身子,右手捻住了杨过剑尖,朝虚雪轩好奇的问道:“你真不躲闪?你为什么不躲闪?”

虚雪轩笑道:“我当然要躲开。这个人比我想象中心肠硬,居然脸色都没有变过。”轻笑着缓缓后退,额头一点殷红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但第一次,周伯通忽然感到她笑的极是萧索。她朝杨过道:“我会死在你手上的。不过不是今天。你现在还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杨过收剑,仍旧占着地势,不后退半步。

虚雪轩转脸朝周伯通道:“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结果也是个骗人的。”周伯通一愣,哇哇大叫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了?”他脸红半天,道:“有时候我倒是想骗的,只每次都被人家看了出来。”虚雪轩问:“那为何昨晚在水仙山庄之上,你看到了杨过,却装作不认得的样子?”周伯通委屈的道:“我当时没认出来啊!”虚雪轩又问道:“他是不是和你现在一样,带着个假面?”周伯通笑道:“是啊是啊。杨兄弟戴的人皮面具,是东邪那老家伙的。我这张还是杨兄弟给的呢。”他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拿了下来,洋洋得意。虚雪轩朝周伯通借了过来,左右端详之后还给了他,柔声道:“你是个好人。”周伯通最怕女子对他这般,闻言一惊,四肢齐用,猴子般顺着峭壁爬了回去。

虚雪轩盯着杨过,道:“原来你一直戴着人皮面具,所以我看不出你真正的脸色。那一剑,你会刺么?”杨过冷冷的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从不失言,多半会刺。”虚雪轩道:“你是我见过的人中间最心狠的人。非但对别人,便是对你自己,也没有丝毫怜惜。”

她笑道:“你跟我,多么相似。”

杨过摇头,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总之今日我要带我义父离开,你休想阻拦。”

虚雪轩幽怨的道:“你不是听不懂。你只是不愿听而已。”两人目光相对,最深处都是一片森森冰潭。

虚雪轩提高了嗓门道:“只要你除掉面具,让我看一眼真正的你,我就放你们离开。”

诸人都是一惊。谁都不想她费尽心思,用尽了手段,却只提了这么个简单的要求,便都把目光转向了杨过,等他说出个“好”字。

杨过极是坚定的摇头,道:“我不愿意。你但凡有招,施展出来吧。我守在此处,占尽地利,总能阻住你们,让我义父脱困。至不计,我便死在这风光无限的绝情谷就是。”

他朝四周凝望。忽然心中大痛,竟然是先前所中的情花毒再次发作。这一痛,竟至于不可收拾。

其实他当时中毒极轻,本身又接近百毒不侵,体内的些许情花残毒于他而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情花毒只是药引,他只是由死想到了小龙女。由小龙女而动情,至于无法舒缓。情之一物,本千头万绪,无可名状。或可为喜情,或可为悲情。或可为乐情,或可为苦情。杨过一生悲苦,深陷沉沦,无可解脱。此时忽然剧痛,实在是毒性已深,身上虽有绝情丹,却无可解救。

既然总归于死,他为何还要眷念于小龙女的爱情?想到此处,杨过忽然如中锤击,一时之间惊恐无限,竟至于无法呼吸。他脑海中有无数声音在问他:“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爱或不爱……爱或不爱……爱或不爱……”……这两种声音比起世上任何玄微奥妙的武功对他的摧残打击都大上多少倍。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情为何物,不知道何所生,不知道何所死,不知道何所有,不知道何所无。一时之间,似乎在这逝去的许多年生命里,他一直都只是个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没有真正活过。那么以后呢?以后又如何存活?怎样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他恨不能撕裂自己的胸膛,去问问自己的本心。他恨不能燃荆葫有的生命,只作一声悲啸。他恨不能投身刀山火海,立即化为乌有。

在别人看来,杨过虽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让每个人都知道他处在了疯狂的边缘。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由于他的心情而错乱,扭曲。即使是金轮法王的修养,也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仿佛再靠近杨过,就要被他撕裂吞噬了一般。公孙萼紧紧的握着裘千尺的手掌,紧张的浑身冷汗。在她眼中,杨过就像在一点点燃烧一般,燃烧的时候固然热烈无比,燃尽了之后却不会有丝毫存留。周伯通盯着他,有点发呆。喃喃道:“走火入魔了么?我师兄当年也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走火入魔过?改天也要试试。”众人都是惊骇万分,只虚雪轩痴痴的看,面上一抹病态的嫣红。

欧阳峰忽然踉踉跄跄的朝杨过奔去,大叫道:“儿子,儿子,你怎么了?”周伯通一把扯祝蝴,道:“你怕什么?走火入魔而已。我师兄当年不也没事了?他不会有事的。等过了这一关,他肯定跟我师兄当年一样,就得道了。不对不对,那他不就成道士了?”欧阳峰不知双手间从何而来的一股力气,挣脱了周伯通,直奔到杨过眼前,握祝蝴双肩用力摇撼,叫道:“儿子,你怎么了,告诉爹,告诉我怎么救你!”他感觉到杨过此时危险到了极点,只要一个不对,就能封杀了他自己的心灵。

杨过茫然盯着他,问:“我是谁?姑姑是谁?”欧阳峰惊惶的大叫:“你是杨过,你是杨过啊,你是我儿子,你是我西毒欧阳峰的儿子啊。你姑姑——你姑姑不就是你师父么?你姑姑是你妻子啊。”杨过君子剑跌在了地上,双手紧紧的握着欧阳峰的双臂,握的他伤口之处鲜血横流,寒铁链哗哗作响。杨过双眼瞪的浑圆,眼中却没有丝毫神采,他问:“你是谁?”

欧阳峰叫道:“我是欧阳峰啊,西毒欧阳峰,白驮山主人欧阳峰……”他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了,臂上伤口的疼痛也没有了感觉,只飘飘悠悠的想:“对啊,我是谁……我是……欧阳峰?”这个问题他想了不知道多少年,好像还准备这么飘飘悠悠的一直思考下去。

一老一少两人都有如失心般立在这悬崖峭壁之前,似乎飘忽之间就要掉下山崖。两双眼睛同样空洞无神。四周之人都只觉得诡异万分,连老顽童在内,竟大气都不敢出。

杨过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小龙女的名字,时而夹着自己的名字。良久他轻轻的问:“我总是想不通……”欧阳峰下意识的回答道:“是啊。我也想不通。想了二十年了,还是想不通。”

周伯通在一边,终于忍不住无聊,叫道:“那不简单,想不通,就不像呗!”静谧的山崖上陡然响起来他破沙锣般的嗓音,突兀的紧,连公孙萼都忽然动了打他一顿的念头。场中失魂落魄的两人却双双一震,再度对视一番,开始轻轻而笑。继而大笑,笑的一发不可收拾。

良久,杨过忽然双泪纵横,道:“爹爹,你记得了?”欧阳峰道:“都记得了。你不需为我高兴成这样。”杨过哽咽道:“不单为爹爹,也为我自己。”欧阳峰点头:“你我父子二人今日能一起醒悟,实在是莫大的造化。”杨过破涕为笑道:“爹爹是记得了,过儿却只是忘记了。和之前不去想不一样,是真忘记了。还要多谢周伯通的一句‘想不通,就不想’。”欧阳峰却缓缓流出了泪水:“便为了这六个字,我困顿了二十年。知道此时,我才真正脱困而出。”两人又是一阵长笑,这才松开了互相紧握的臂膀。旁人都觉得两人变的不一样了,具体如何,却无法言说。虚雪轩却无形之中退后了不少步,眼光涣散,神思不属。金轮法王面露惊怖之容,口中喃喃自语,尽是旁人听不懂的藏语经文。

杨过扶着欧阳峰坐在峭壁边上休息,径自走到周伯通面前,恭敬的道:“请问生死。”周伯通咧嘴笑道:“活着就活着呗,好好的想着死干什么?”杨过道:“是。但想的多了,就想到了死,只觉得生无其趣。”周伯通皱眉道:“想也是没用。想也是白想。况且怎地就生无其趣了?”他愤慨起来:“我当年被黄药师关在桃花岛十几年,那岂不是无趣的很,我还找到了自己跟自己打架的法门,多有趣。天底下到处是有趣的地方。例如刚才我们上来的洞。里面还有几条没死的鳄鱼,改天我也把它们救上来,放到汗水去。等它们在越长越多,整个长江都是了,我重新绑一个鳄鱼船。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说话。”杨过点头应是。

周伯通随便几句率性之言,就让杨过这样聪明绝顶且桀骜不逊的人物点头受教,虽然不满意杨过对他的些许恭敬,周伯通还是禁不住得意洋洋了起来,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我老人家统统告诉你。我可当你是好朋友才这般。我有个徒弟,不知道多蠢笨,跟郭靖似的呆板。他天天要受教,我偏偏不跟他说。”

杨过微微一笑,稽首道:“请问情爱。”周伯通顿时面色大变,火烧了眉毛似的跳了起来,双手乱摆,道:“这个我不懂。”转身就走。杨过哈哈大笑,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后,道:“这个不要你教我。我也不懂。不过也与生死同。爱了便是爱了,却不需知道所以然。于我而言,爱便是生,生就须爱。周伯通以为如何?”周伯通双脸发青,逃的飞快,叫道:“都说我不懂了。”杨过大叫道:“那瑛姑呢?你要她生,要她死?”周伯通顿时一愣。杨过继续道:“我适才生死悬于一线,你看到了的。瑛姑呢?她爱你不在我爱我姑姑之下。她的生死,原系与你手。”周伯通脸色数变,忽然发起怒来,一把推开杨过,把杨过赠他的面具扔到杨过怀中,叫道:“我不跟你说话了。”背转向众人,撒腿往崇山峻岭之中而去。杨过心中悲喜交集,拾起面具,愣愣的看他远去。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听了杨过欧阳峰跟周伯通一通近乎论道的言语,似乎有所悟,又似乎一无所知。公孙止一眼看到了杨过留在地上的君子剑,连忙上前去抢了在手上。还没有拿稳,忽然一截铁链灵蛇般击向他手腕。那铁链居然比起人手还要灵动了三分,直袭他手腕三处大穴。公孙止猝不及防之下,手腕急缩,哪知道君子剑剑身不知何时已经被那铁链绞住,他居然带之不动。眼见铁链即将击中自己手腕,劲风四溢,他虽然能闭穴,却绝对不敢硬受这么一击,便只好松手,任由那铁链扯了君子剑回去。

公孙止这才有暇打量出手的欧阳峰。只见他仍旧那般侧对着众人,眼神专注的望着西北方向,似乎从来没有移开过。一截铁链携着君子剑,仿佛活物一般在他遍绕铁链的身上游走。见到欧阳峰出手,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公孙止惊怒交集,道:“你为何抢我宝剑?这本是我谷中祖传之物。”欧阳峰淡淡的道:“我只知晓,现在这是我孩儿杨过的佩剑。”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西毒的气派陡然横生,竟压的诸人不能透气。

第四十七章 无题(上)

公孙止之前听到了欧阳峰的吼声,虽然惊讶于他内力之深,但见他被贯穿了双臂琵琶骨,估计已经没有了动手的能力,便没有重视。却不想欧阳峰内力精深到了这种地步,一对铁链被他用内力一催,圆转如意,直与双手无异。他武功高绝,被欧阳峰这般轻松的夺去手中之剑,实在是过于大意。当着所有弟子面前被人如此打败,他顿感脸面无光到了极点,反手拔出了身后的黑剑,就要向地上的欧阳峰进招。

他一剑刺出,对面却忽然直直的也刺来了一剑,却是杨过抢了过来动手。他这一剑与公孙止剑势相对,旁人看来,似欲与他同归于尽一般。但公孙止身在局中,才知道这一剑的巧妙,杨过这剑看似毫无变化,其实早已封死了他剑法中的所有去路,他若不变招,顷刻之间就要被他一剑穿吼。公孙止曾和杨过大战数百回合,从没有见杨过施展过如此凌厉简约的剑法,竟然直指自己剑中的破绽。公孙止大骇,左手金刀也匆忙用上,险险的讲杨过长剑架开。杨过手中淑女剑一拖,斩断了公孙止半截金刀。

公孙止退开两步,杨过实力明明比他差上半筹,却招招克制自己,如今更手执淑女剑这种天下利器,自己对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他一向极端自负,不想最近先莫名其妙的败于虚雪轩之手,又数度负于杨过。今日还被一个双手半残的欧阳峰夺走了长剑。大徒弟樊一翁的背叛,女儿公孙萼的离开,自己的倒行逆施……他现在在谷中的威望已经降到了顶点,更被虚雪轩拿住了生平最大的把柄,不得不为她所制。这个女人手段厉害,眼见门下弟子们一个个为她神魂颠倒,自己谷主的位置实在已经不稳之极。公孙止牙口紧咬,目中喷火。杨过没有疯狂,他却接近了疯狂的边缘。

杨过心中警惕,对身后稳稳坐着的欧阳峰道:“爹爹,此人功夫厉害,你坐在此处,我须施展不开。”欧阳峰知道他好意,怕他坐在悬崖上不安全。他刚刚开始记起以往之事,大脑还有些混乱,正要安静的整理一下思绪,并不想动手,便微微点头,站起来往后而去。跟杨过错身的时候,寒铁链将君子剑送到了杨过手上,道:“这些人要是太呱躁,都杀了就是。”杨过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淑女剑,将君子剑握在手上,对公孙止道:“公孙谷主,这两柄剑确是谷中之物。不过我已经向公孙萼姑娘讨了来。现在这一对宝剑,却是我杨过的东西了。”公孙止大怒道:“叛逃的女儿,她凭什么将祖传宝剑送给别人?我才是这绝情谷谷主。”

公孙萼站了起来,走到杨过身边,泪光盈盈,问道:“爹爹。无论如何,你终是我爹爹。我且问你,大师兄是不是被你杀了?”她现在才知道以往心中公正肃穆的爹爹,君子的表面之下,一颗心狠毒到了无以复加。即使这样,她一双泪眼凝望着公孙止,只盼他说出个“不”字。公孙止面色铁青,道:“樊一翁不顾师门大恩,妄图背叛于我,我自然要将他暗门规处置了。”

公孙萼眼前一黑,直欲摔倒。杨过一把扶住了她。他这一来顿时破绽大漏,公孙止狠毒的眼光闪烁,寻思着如果攻向公孙萼,杨过必然会救,那么他那专门克制自己的剑法就施展不开,大有可能将这两人一并杀了。但大庭广众之下,叫他堂而皇之的向自己女儿动手,他毕竟有些犹豫。摇摆不定之间,公孙萼已经站稳了身子,凄然朝公孙止道:“爹爹,你不是往日的那个爹爹了。我再问你,我娘到底是不是得玻豪的?”

公孙止心中一动,忽然面色大变,往杨过二人身后看去,只见那个他一直没有在意的丽装老妇人正四肢着地,一点点向这里爬来。她脑袋固执且艰难的高高抬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双眼,之间的怨毒仇恨之意,恍若实质。公孙止忽然想到了此人的身份,顿时惊的亡魂直冒,裘千尺的身形在他看来,比起九地之下索命的恶鬼还要恐怖了三分。

裘千尺爬过了杨过等人脚下,兀自不停,往公孙止爬去。公孙萼心中大恸,想把母亲搀扶起来,被裘千尺挣了开。公孙止一步步后退,从这狭壁上一直退到了山腰的一片开阔地带。旁人见到这么诡异的场景,一个个大气不出,纷纷追了过来。公孙萼实在忍不住,跪倒母亲面前,哭道:“娘,你原谅爹爹吧,你原谅爹爹吧。我们一家子忘掉以前的仇怨,便离开这绝情谷,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过活,那样不是最好么?”她突然开口,称呼这个诡异可怖的老妇人为娘,顿时谷中绿衫弟子都是大惊,连金轮法王都不禁动容。这几日一波三折,奇人异士迭出,奇景诡情不断。他打定了旁观的念头,饶有兴味的退开了几步。

公孙止心中反而定了下来,手中刀剑握的更紧。他自然没有把这个被自己挑断了手脚经脉的发妻放在眼里。心思电闪,盘算着在她开口揭露了自己丑事之前杀了她们母女。但杨过早在防备着他,仗剑守在了一边,公孙止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裘千尺听了女儿的话,夜枭般的笑声响了起来,她翻身坐在地上,望着公孙止,悠悠的道:“这个人是天下间最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我昔年是他发妻,貌美年轻,还被他挑断了手经脚经。现在我一副人鬼不知的形象,你当他会认我?”她纵声惨笑。半天后对着旁边的绝情谷弟子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就是这个公孙止老贼的结发妻子。我助他打退强敌,助他弥补了武功中的破绽,更将全身的铁掌门绝顶武功都传授了与他,对他有天高海厚的恩惠。当年他跟一个叫柔儿的贱婢偷情,被我发觉之后,就偷偷暗算了我,把我弄成了这么个惨状,投入了后面的那个深坑之中。直到今日萼儿和这位杨公子无意中找到了那里,才将我救了出来。这个公孙老贼,正是天下最卑鄙无耻,最忘恩负义之人,你们还奉他为谷主么?”

忽然一个绿衫弟子大叫道:“公孙止倒行逆施,不配继续作着绝情谷谷主!”公孙止大怒,目中喷出狠毒的光芒,往那弟子看去,却是平日里跟被自己处死的樊一翁最为交好的一个弟子,别号叫小五的。那小五在他淫威之下,瑟瑟发抖。眼中余光却看向一边的虚雪轩。只见她对自己微微颔首,目光中颇有嘉勉之意,顿时只觉得一颗心飘荡了起来,激动的浑身乱颤,连公孙止那有如杀人一般的目光也不觉得刺眼了。有了小五带头,顿时绿衫弟子之中倒有三分之一开始附和,余下之人也多半摇摆不定。公孙止的变化诸人自然看在眼中,樊一翁之死,更让他们多了分兔死狐悲的戚戚。

公孙止脸上青气连闪,只听身下裘千尺冷冷的道:“你众叛亲离,从今往后,我就是这绝情谷的谷主了。我要是你,最好横剑自刎。跳到山崖之下自尽,也是不错。”说完,一口吐沫吐向公孙止。公孙止不及防备之下,差点被她吐了满脸,顿时怒发如狂,大叫道:“你个老乞婆也想谋夺我的谷主之位么?我当日一时心善没有把你杀死,留下了今日的祸患。你当我今日还会手下留情么?”

他刚才就通过不经意之间转换方位,避开了杨过。此时忽然出剑扑向地下的裘千尺,劲风鼓荡,已经用了全力,直欲立即将她杀死。公孙萼大骇,合身往母亲身上扑去,想替她挡下来这一剑。杨过伸手按祝糊肩膀,公孙萼顿时无法动弹。

公孙止黑剑眼见就要递到裘千尺面前,裘千尺大叫道:“你要杀——”最后不是发出个“我”字,却噗的一声,从她口中喷出三枚藏在口中多时的枣核钉。只听公孙止哀声长号,整个身子定在了原地。一声叫响了半截,悠悠的停住了。他站了半响,忽然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诸人定睛看去,只见他双眼和额头,三个血窟窿汩汩的流淌着红的发暗的血浆。

这么个绝顶的高手,身份尊崇的绝情谷主,就这般轻轻巧巧的死掉了。除了杨过和虚雪轩,便是动手杀人的裘千尺,也是一脸恍惚,如在梦中。最后还是公孙萼的大哭之声惊醒了众人。公孙萼对着父亲血葫芦般的面容,只哭的肝肠寸断。忽然杨过走到她面前,将一股浑厚的内力渡入她体内,接着道:“公孙姑娘,你还是快看看你娘吧。”公孙萼心中大惊,一转身,只见裘千尺端坐场中,凛凛生威,但胸口却红了一片,口中微微挂了一行血丝。

公孙萼扑到裘千尺身前,哭道:“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裘千尺凝望着她,阴森狠历的目光渐渐只有慈爱怜惜之意了。她道:“我低估了你爹爹的功力。二十年不见,他比我当年厉害多了。我虽然用枣核钉杀了他,还是被他那全力一剑刺坏了心脉。我也活不了的了。”公孙萼眼前发黑,直欲昏倒。全赖杨过在一边用内力护祝糊心脉,才不至于让她过于哀恸而伤了身子。

裘千尺目光注视到公孙止尸体之上,眼中神色复杂到了极点。良久才缓缓道:“我杀了他,他也杀了我。扯平了。我毕竟是他妻子,你将我们葬在一块儿。记住了?”公孙萼大哭着不断点头,只觉得心中之血一滴滴滴落。

裘千尺内力浑厚,硬撑着不死,伸手抚摸公孙萼头项,张嘴想说什么,却半响没有言语。最后道:“萼儿,你记得了,这一生绝对不要对男人动情,不要相信他们的甜言蜜语,再出色的男人都不能。男人没有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贱骨头,你性子太柔善,会被他们始乱终弃,不免终生受苦。”公孙萼大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一生,再也不嫁人了。”

杨过看着眼前一对母女,心中颇是自责。他带公孙萼见裘千尺,本就存了杀死公孙止之后,让裘千尺照顾公孙萼的想法。适才公孙止和裘千尺动手,他两不相帮,其实知道公孙止大意之下,会死在裘千尺枣核钉之下。他始料不及的是裘千尺竟然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公孙止那一剑本来即使能伤她,也万万杀她不得。却是她自己不可见的将心脉送到了黑剑气劲之下。这两人一生的纠葛,外人却是万万无法言说明白了。

裘千尺将目光转向了杨过,道:“杨公子对我一家恩重如山,老妇人无以为报。本来想将女儿许配给你以作报答。但你是世上唯一的专情痴情的好男子,我萼儿本配你不上。我看欧阳老爷子对萼儿很是喜欢,不知你能否求他将萼儿收到膝下为女。”

她明白的很。自己即使活着,也无法在虚雪轩的势力之下守住绝情谷的基业。杨过和欧阳峰都是天下绝顶的人物。公孙萼只有托庇于他们手下,才能保得安全。为此她宁可放下骄傲,放低了位置大肆赞扬杨过,并苦苦哀求。

杨过对她的心计自然心知肚明,却也不由感动于裘千尺一片慈母之心。此时欧阳峰还在山腰之处静思,裘千尺性命只在顷刻,他没有时间去问欧阳峰的意思,便道:“我有两位义妹,一位是我古墓同门,另一位是江湖五绝的东邪黄药师高弟。公孙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委屈为四妹。”他说出这番话,一则说明即使欧阳峰不答应,他杨过也当公孙萼是自己妹子,会全心照顾。二来点明了程英的背景,他自己自然不方便,却可以将她托付给二妹程英。

第四十七章 无题(下)

裘千尺心中感激杨过的安排,对公孙萼道:“萼儿,快,给你大哥叩头。”杨过与公孙萼在她面前相对跪拜,算是结拜为了兄妹。裘千尺放下了心思,闭目而亡。公孙萼哀恸的嚎啕泣血,直欲随着父母而去。杨过扶祝糊身子,真气不断渡入她经脉之中,替她打开郁结的心脉。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一抹她睡穴,让她昏睡了过去。他抱着公孙萼站起身来,只觉得心中不知是怎么种滋味。不过终于公孙萼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没有如原来那般,一家人统统死在谷中。

他杨过却又多了位义妹。

绝情谷众位弟子眼见公孙止死亡,又见这自号绝情谷新谷主的主母跟着死亡,都惶惶不知所之。心思单纯的想着怎么辅佐公孙萼重建谷中基业,心思活络的却在考虑着投靠虚雪轩,或许会更加前途远大。几个心软的女弟子跟着公孙萼哭泣,这时候见公孙萼昏倒了,便过来了两个从杨过手中将她扶了到一边悉心照料。

形势发展到了现在,由于公孙萼的存在,绝情谷之人算是站在了杨过这边,至少也是两不相帮。杨过和欧阳峰何等修为,在这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想走便走,虚雪轩带着她一应手下,却是半点也奈何不了他们。直到此时,杨过营救欧阳峰,才告一段落。

杨过将目光投向虚雪轩,道:“我适才想了想,悬崖上那一剑,我多半不会刺出。”虚雪轩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大不同于一贯的流光溢彩。反而杨过意气风发,隔着一层人皮面具,仍然能够看出来他心情昂扬:“活着便是理由。我何必杀你,我何必伤我自己?”

虚雪轩轻轻的道:“死亡也是理由啊。”她悠悠的扫视一下众人,道:“我们大家都免不了死亡。活着是多么无聊无稽的事情。”

她手上忽然托出一朵情花。虚雪轩深深的凝望着这朵绽放了大半的情花,道:“你看这情花绽放的多么灿烂。但是它会渐渐凋零,枯萎,最后化成灰烬。但如果我在她开的最灿烂鲜艳的时候就把它给毁了,那么它就只有完美跟死亡。花儿若是有知,会觉得多么幸运!”她嘴角缓缓勾起一道媚惑的弧线,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微笑,比情花更加娇艳的纤纤玉指一捻,那朵情花顿时化作了一团红泥。虚雪轩檀口轻张,微微喘息,眼中神光充盈,满是兴奋激动之色。

连杨过一起,诸人都不由自主的心头一紧,仿佛心底里有十分重要的东西被她捻了碎。金轮法王从侧面看着虚雪轩一时间似乎发散着无尽邪异魅力的身影,竟油然升起了一股妄念,似乎宁愿自己便是那情花,就这么埋葬在她素指之下。虚雪轩直指人心的蛊惑,表达的却是她自己赤裸裸的内心,早已经超过了媚功的界限。旁人被她诱发了心中的共鸣,就只有和她一起沉沦。金轮法王的‘梵音晎’内力竟然无法让他心里平静。他学识渊博,忽然联想到了极西之地人们传说的那些专门诱惑人堕落的魔鬼,便连忙回想自己一生的奋斗,存想着西天佛国的诸佛主菩萨,才将一颗动摇的禅心稳定了下来。

他已是如此,旁人何堪?众人如痴如醉,恨不能当即跪拜而下。虚雪轩此时才回复了往日的神采,盯着杨过,道:“命运无可化解。它玩弄我,我更喜欢玩弄它。”

杨过挺立在场中。自始至终,只有他没有丝毫改变。他道:“你信死,我信生。你我道不同,无所谓对错。”他道:“若是没有龙儿,或许我真会跟你一样。你说的对,我们其实很像。”他笑道:“正经的找个男人吧。不要总是将最好的拿到手上,再把它毁灭掉。等你爱上了谁,或许会喜欢跟他一起看情花凋谢。”他生平不喜欢说教,便笑着加道:“我向你推荐一人。华山宁可成大侠,绝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伟男子,配的上风华绝代的虚雪轩。”

即使是虚雪轩,也不由自主的被杨过弄的哭笑不得,心境全无。她望着杨过,半响之后道:“那你自己呢?我想尝试爱上你,我一直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最出色的男人。”杨过摇头道:“我不是最出色的。你我都是最不合时宜的。不同的是我心中有个旁人,你却只爱你自己。”虚雪轩道:“那你不肯助我,让我也和你适才一般?”

杨过默然良久,道:“不肯。”

他继续道:“这些无聊的纠缠,永远也讲不清楚说不明白。我只是个凡人,只能作一个凡人的事情而已。这就是我适才相通的一件事情。我其实不懂,跟你自然也说不明白,也不需要多说。”

他哐的拔出长剑,道:“我更喜欢说点现实的。我现在要带我义父和我妹子离开,你若是同意自然最好。若是不同意,大家手底下见真章,刀剑说话便是。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刀头沥血,本该如此。”

众人听了,都是精神一振。连金轮法王都赞叹杨过心志坚定。

虚雪轩盯着他,半响后淡淡的道:“你是个懦夫。”杨过却哑然。

虚雪轩踱来踱去,半响之后道:“我也想不通。我更做不到。索性今日我也不想。”她转头向杨过,眼中闪过狡慧的光:“你陪我打一场。生死之战。你既不肯帮我,也不肯让我看你的脸,却不会连这么简单的条件也不答应吧。”

杨过很干脆的道:“好。”

虚雪轩微笑问道:“你猜我会选哪里跟你决战?”

杨过想都不想,张口道:“断肠崖。”虚雪轩笑的更加灿烂,道:“你果然与我心知。我在断肠崖等你。”率先带着众人往山下而去。

绝情谷弟子大多呆在原地,不知道往哪里去。公孙萼也醒转了过来。她虽然不再哭泣,但守着父母的尸体,却有如木雕般一动不动。杨过坐到她身边,道:“四妹,你是想守着绝情谷的基业,还是跟随我和义父浪迹江湖?”公孙萼道:“家母之命,自然是让我抛却这祖传的基业了。绝情谷到了今日,也算是走到了尽头。”众绿衣弟子听了她的言语,都是一惊。一人上前道:“小姐,你让我们到哪里去?”公孙萼无以应对。

欧阳峰顺着山路一步步走了下来。他神情雍容,目光冷静,已经完全记起了前事。这里发生的一切他看在眼中,心里便明白了三分。杨过拉着公孙萼向他行礼,道:“孩儿斗胆,替爹爹收了个女儿。”他便将适才之事完完全全的讲给了欧阳峰听。欧阳峰静静的听完了,道:“我大梦十几年,现在老了,正要找个女儿承欢膝下。萼儿温柔可人,我喜欢的很。”他将公孙萼拥入怀中,大是怜惜。公孙萼情不自禁的又是一场大哭。

等公孙萼哭完了,欧阳峰向众绿衫弟子道:“你们不需彷徨。都跟着我女儿公孙萼就是。男弟子都是护卫,女弟子是丫鬟。公孙萼还是这绝情谷谷主。我是她爹爹,便在这绝情谷陪她住上几年。哪个不长眼的如果胆敢背叛我女儿,休怪我心狠手辣。”公孙萼惊惶道:“诸位师兄师姐都比我大,我一向尊敬的很……”欧阳峰冷冷的道:“尊卑不分便号令不行。谷中强敌环肆,这些人手底下功夫不行,还多有三心二意者,若是不拿出你谷主的派头,怎能让他们甘心听令?”他却是比杨过狠毒十倍之人。统领白驮山群雄数十年,枭雄的气魄更不是公孙止之流能望其项背的。一眼望向诸人,顿时原本摇摆不定之人都出了一身冷汗,纷纷跪拜道:“弟子拜见谷主。弟子拜见老主人。”

公孙萼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手足无措。欧阳峰自失忆之后这十几年,过的尽是非人生活,今日方一复往日风光。他既是高兴,又是伤感。哈哈笑道:“我在江湖上人称西毒欧阳峰,是天下五绝中的人物,一身手段,随便拿出些许来,就够你们享用不尽的了。你们若是听话,我自然会给你们天大的好处。心有二志之人,我自然能让他生不如死。”众弟子凛然。

欧阳峰继续道:“最后一点,却都给我听好了。我在西域白驮山有一片偌大的基业,绝不是贪图这绝情谷。萼儿才是绝情谷谷主。她性格温善,御下不严,你们要感于她的恩德,却绝对不许心存轻视。谷中一应大小事物,都有新任公孙谷主裁决。妄图背叛之人,却小心我欧阳峰毒手。”

一个机灵的弟子连忙道:“我等自然唯谷主马首是瞻,诚惶诚恐,无有二心。”顿时众人都拜倒道:“我等唯谷主马首是瞻,无有二心。”公孙萼立在场中,接受众人跪拜,心中悲凄。欧阳峰在一边发号施令,将众弟子重新编组,分配职责,并让众人向公孙萼禀报近日谷中大小情形。

杨过见欧阳峰恩威并济,各种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片刻间就将绝情谷众人重新凝成一团,心下大是佩服。须臾,欧阳峰拖着寒铁链走到杨过身边,手掌放在杨过肩膀之上,和他一起眺望远方。半天之后欧阳峰忽然开口道:“世人都知道欧阳克是我欧阳峰的侄子。其实他是我和大嫂通好之后生下的种。他却是我儿子。你大概知道。”杨过点头。

欧阳峰继续道:“欧阳克学艺不精,死于一个年轻人之手。我是他爹爹,这个仇却是要报的。杀他之人,你知道是谁么?”他身上寒铁链游走不止,两截链头对准了杨过背后命门。

杨过恍若未觉,点头道:“我知道。是我亲生父亲杨康。”

欧阳峰默然,半响之后道:“欧阳克学艺不精,警惕不够,死的活该。你武艺不在我之下,我双手半残,本对你无可奈何。但你让我这般靠近与你。我此时要杀你,却是易如反掌。你明明知道我二人其实有世仇,却为何对我毫不防备?”

杨过道:“孩儿有一种本事。旁人若是对我心存不善,我早早的就能察觉。爹爹虽然看似对我不利,却根本没有动过丝毫杀心。”欧阳峰盯着双眼他半响,叹道:“我自然不舍得对你有半点不利。这几年来混沌之中,若不是知道外面有个儿子要找寻,我还不知道会混成什么样子。”

他用力搂了搂杨过,笑道:“你比克儿要好的多,更配作我欧阳峰的儿子。死去的人,再去思念也是无益。我只是不满意一点。虽然我对你没有二心,你也不该对我毫不防备。”

杨过也拍拍他肩膀,诚心的道:“我一生的亲人朋友屈指可数。便是我亲生父亲,我也从来没有当他是亲密之人。我的爹爹只是你一个。若是对自己爹爹都心存提防,那活着岂不是无趣到了极点?”

饶是欧阳峰心硬如铁,也不由得顿时泪盈双眶。他哈哈大笑道:“看来我是老了,心肠软了很多。”他高兴半天之后,忽然道:“绝情谷风景不错,我想就在这里帮萼儿守着着此处。白驮山的基业,我想交托给你,你意下如何?”

杨过一惊。半响之后道:“孩儿不孝,只怕不能接受。”欧阳峰大是奇怪,道:“这却又为何?”杨过道:“孩儿喜欢的是自由自在,只愿能和姑姑白头偕老,双双笑傲江湖。白驮山基业虽好,对我却是个牵挂。”

欧阳峰哈哈而笑,冷声道:“莫不是我不在的这十几年,白驮山已经烟消云散,或者实力衰弱,故而你不将它放在眼中?”

第四十八章 决斗(上)

杨过苦笑道:“爹爹明明知道孩儿不是那种势利之人,何必用言语排兑与我?”

欧阳峰默然半响,道:“此事你先不要推辞,我们迟迟再议。你跟虚雪轩那妖女的决斗,有几成胜算?我看她武功虽然不错,和你在伯仲之间。但是此人做事小心,心眼极多,自然是个惜命之人。我孩儿动手的时候悍不惧死,胆大心细,应该胜券在握。”

杨过道:“恰恰相反。今日之战,我却是那惜命之人。断肠崖之战,我只有三成胜算。”欧阳峰知道杨过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之人,不由大惊。这时候两个绿衫弟子上前来道:“禀告老主人,杨公子,水仙山庄已经收拾妥当,还请老主人和杨公子移驾。”欧阳峰点头。另一人迟疑着道:“还有一事。虚雪轩等人已经到了断肠崖,正等着杨公子前去决战。”

杨过父子回到水仙山庄稍事修整。欧阳峰跟公孙萼都是忧心忡忡,杨过却怡然自得。欧阳峰道:“那妖女不是什么正经路数,我们不必理会于她。你我父子都在,量她也没胆前来罗嗦。”他一生极重信诺,一言九鼎。但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心疼的很,竟宁愿让杨过违约。公孙萼也道:“我们谷中的渔网阵展了开,那虚雪轩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脱。断肠崖地势险到了极点,大哥跟妖女在那里动手,便是稳操胜券,也有失足的可能。”杨过笑道:“你们无须为我操心。我既然答应了虚雪轩和她一战,自然不能食言。况且,任何人想杀我杨过,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时候庄外响起一声大喝,一人道:“杨过,你是不是没有胆子和我主上决战,缩在里面不敢出来了?我们可是已经等你多时了。”然后就见那青阳帮主霍洞英一路强闯了进来。叉手立在门口,冷冷的瞪视杨过。杨过笑道:“霍帮主稍候,我这就前去。”霍洞英道:“霍帮主这称呼,杨大侠以后还是不要叫了。我青阳帮从此在江湖上除名,尽数算是虚主人驾下奴仆。我霍洞英也只是主人驾下一个小小的法王而已。”杨过吃了一惊。青阳帮是霍洞英一手创建,近年来在南阳豫州一代好大的声势。不知道虚雪轩向他灌了什么迷汤,霍洞英居然这么拱手将一身的基业送给了个女人。他看霍洞英神志清明,精气充盈,也不像被胁迫了的样子。

收拾完毕之后,欧阳峰公孙萼并全谷绿衫弟子簇拥着杨过,跟在霍洞英身后,走了足足顿饭的功夫,才上了断肠崖。这边绝情谷诸人跟虚雪轩手下豪杰形成对峙之势,中间之人往两边分开,露出了站在绝情危崖之上的虚雪轩。

只见对面那悬崖下临深谷,上面山峰笔立,峰顶深入云雾之中,不知尽头。有道宽不逾尺的石梁通向虚雪轩站立之处,三丈长短的石梁和山崖上都生满了青苔,便是一人转折也有所不便。虚雪轩换了一身白衣,站在石梁上,衣诀飘飘,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她吹倒在下面深不见底的深谷之中一般。这断肠崖的地势居然如此之险,连心中有了七八分计较的杨过也是暗暗心惊。

杨过缓缓向石梁上走。路过金轮法王身边的时候,向他一礼。他忽然见金轮法王身边一个肥胖雄壮的独臂僧人跟着金轮一起向自己回礼,定睛一看,他面目间依稀就是当年的达尔巴的模样。六七年不见,他居然从一个变的如此痴肥,且断了一臂,让杨过大是惊叹。杨过问道:“这位大师难道是法王高徒?我看他臂上伤痕尤新。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居然有这般能耐?法王另一位高徒霍都何在?”金轮法王道:“正是小徒达尔巴。说来惭愧,我两个徒儿前几日惹到了一个利害人物,不是他的对手,达尔巴断了一臂,另一个徒儿霍都生死不明。”他盯着杨过,眼中神光闪动,道:“那人号华阴大侠,不知杨居士认不认得?”杨过心中大是宽慰,笑道:“原来是华山宁可成所为。难怪。”金轮道;“据说杨居士和那宁大侠相交莫逆,便请杨居士向宁大侠带个口信,他日江湖相逢,金轮还要向宁大侠讨教一二。”杨过道:“敢不从命?今日杨过若是不死,必然将这句话带到就是。”两人客客气气的拜别。

达尔巴是个浑人,虽然听到了杨过自报姓名,却怎么也没有联想到六年前害的他跟霍都悲惨无比的小鬼杨过身上。他见杨过跟金轮互相礼数有加,只当这个人是师尊朋友,便十二分恭敬的施礼拜送。

杨过走到石梁之上虚雪轩面前,看着虚雪轩一身白衣飘飘,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小龙女,眼前仿佛就闪现了出来小龙女白衣胜雪,手执双剑,和金刀黑剑的公孙止在石梁之上大战的幻想。而此时小龙女还从不曾踏足这绝情谷半步,公孙止就已经断刃身亡了。

虚雪轩盯着他双眼,忽然道:“你最好不要想多了,要不然消了斗志,只怕今天就凶多吉少了。”杨过悚然,哈哈一笑道:“多谢提醒。不过对上千娇百媚的虚雪轩,我却是想不多想而不可得。”虚雪轩微微一笑,道:“到了现在,你我就要分出生死,你也不肯让我看一看你的真面目么?”杨过道:“我固执的很。”两人都不再言语,在石梁之上隔了一丈对峙。虚雪轩道:“把你的淑女剑借给我。”杨过摇头:“这柄剑是我留给龙儿的,旁人休想染指。”虚雪轩不语。半天之后从身后掏出了两剑兵器,正是公孙止的金刀黑剑。不知道怎的到了她的手上。虚雪轩道:“那我只好用这两件兵器了。希望能杀得了你。”杨过笑道:“你若是不用兵器,胜算大一点。”

他陡然间拔出君子剑,顿时斗志昂扬,往前错一步,长剑当头急劈。这一剑貌似刀招“力劈华山”,其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宁可成的‘断魂一剑’。他刻苦修炼之下,比起宁可成二十年的功力自然差的很远,但那剑意却融会了八成。这一剑当头痛击,旁人只觉得似乎杨过整个人的重量都凝在了三尺剑锋之上,泰山压顶一般压向虚雪轩。这石梁难以转圜,都不知道虚雪轩如何防御。

虚雪轩凝立不动,待剑势及体,忽然金刀一横,黑剑灵蛇一般径直探向杨过双眼。杨过的一剑力大势沉,她金刀只能阻住片刻,终会被杨过倒压而回。不过杨过纵是能伤到她,也会被她黑剑洞穿头颅。这两败俱伤的打法其实无赖的很。

杨过在金刀上借力,回剑格挡。君子剑和那黑剑结结实实的对撞在一起,彼此都是神兵,竟然相互嵌进去了半分。适才一下险到了极点,杨过若不能收发由心,不免伤在她金刀黑剑之下,至少也会马步不稳,跌倒悬崖之下。即使如此,两人都受了些许小伤,杨过眉头被黑剑刺出一道半寸长的伤口,鲜血往下流,顿时迷糊了半只左眼。适才君子剑挡的慢上些许,他不免头颅开裂。虚雪轩的金刀被杨过一剑劈回,刀锋荡起一片血丝,却是轻伤了右臂。这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换成任何人在那里,最大的可能都是同归于尽。

欧阳峰在一边看的明白,心中大骇,才相信杨过之前所言。这虚雪轩根本就不顾自己的死活。倒是杨过心有挂念,不可能跟她以命相博。他喃喃的道:“疯子,这女人难道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小命么?”在这短短的石梁之上,大家都没有退路。如果一方抱定同归于尽的想法,另一方即使高出对方一筹,也难以幸免。何况杨过和她只在伯仲之间?欧阳峰既无法帮忙又不能帮忙,在一边急得面色铁青。盘算着如果过儿有什么不测,他定要杀光对方所有之人。

幸好虚雪轩似乎真的只想跟杨过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抢得了先机之后,她忽然将金刀抛到了天上,接着黑剑屈曲盘旋,一瞬之间向杨过刺出了数十剑。这数十剑无一不是刁钻古怪,妙到毫颠的精招妙着,每一剑都看似互不相连,却互相呼应,顿时封死了杨过所有的反抗路径。天下间居然有如此繁复迅捷的剑招。杨过若使的雷震挡之类的大件兵器,只需往身前一挡,便可尽数封住。但一柄薄薄的长剑,护得了脸面,护不了前胸。护得了前胸,护不了下盘,若是在开阔之地,他大可以展开轻功,避开锋芒,再寻机反攻。此时他站在石梁尽头,避无可避,实在是被动到了极点。

杨过若不是被她抢到了先机,大可以窥准她剑招中的破绽,独孤九剑一出,顿时能逼的虚雪轩回剑防守。但此时自己正落于下风,心念闪动之间,对方黑剑已经刺到了眼前。杨过将一颗心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虚雪轩剑法来势,一边展开古墓派玉女素心剑法将对方迅捷的剑招一一招架了住。这一轮以快打快,虚雪轩处于攻势,只要用最快的速度将一套剑法施展了开便好。杨过先要看清她剑势如何,才能出招化解,便慢了半步。眨眼之间他身上血光四处,竟中了十七八剑。

公孙萼惊的一声尖叫。杨过在她眼中,一直是怪异兼无敌的。却不想虚雪轩剑法诡异狠毒到了这种境界,连这个结义大哥都不是对手。她刚刚失去了双亲。虽然杨过这个大哥的身份对她而言更多只是一个名分,她却也不想他受到半点伤害。旁人也只当杨过输败身死只在数招之间。金轮法王和欧阳峰却是暗暗点头。杨过的伤却是他故意避开了要害之后所受。虚雪轩的黑剑既然伤到了他皮肉,对要害的威胁自然去了三分。虚雪轩这一轮必杀的剑招,杨过却是防住了。

杨过对身上血淋淋的伤口似乎毫无所觉,手下加劲,玉女素心剑法夹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剑法不断反击。对他而言,虚雪轩的剑法过于诡异,乃至于失却了威力。拼着受些轻伤,他在完全的颓势之中防住了虚雪轩的杀招。

然而虚雪轩的这轮攻击没有丝毫迟缓。杨过刚刚能防住要害,忽然心中一冷。他感到头顶那开始时候被虚雪轩往上抛开的金刀正直直的往他顶门插来。容不得他分心,虚雪轩凭借着先机,又展开了一路快剑,一时之间杨过身前尽是飘忽的黑影,竟然困的他无法动弹,抽不出手格挡呼呼落下的金刀。她适才抛刀,旁人到现在才明白她的用意,都是一阵心寒。这又是无可化解的杀招。旁人不论武功深浅,都看出了来杨过的困境,各个心中紧张。

忽然杨过左手一挥,柔软的袍袖顿时有如铁扫帚一般扫开,迎向虚雪轩黑剑,君子剑在千钧一发之间挡开了堪堪到达顶门的金刀。杨过的袍袖劲力十足,抵挡一般的兵刃自然不在话下。但黑剑锋利之极,轻松的割开了杨过的大袖子,切在了杨过腰间。连欧阳峰都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只当杨过已被腰斩。无论虚雪轩什么心理,刺中杨过腰中的刹那,她心中不由的一乱。

让人吃惊的是,黑剑居然没有刺入杨过腰中,却被抵成了一个弯弯的半月。杨过忽的抽出了淑女剑,一剑挑向虚雪轩手腕,君子剑复又从上而下一剑劈去。虚雪轩急忙撤剑,黑剑一弯,剑尖抵住淑女剑,剑腰挡住了君子剑。杨过抢到了上风,忽然双手分使不同的招式,淑女剑用了玉女素心剑法,君子剑使的全真剑法,双剑合壁,陡然奔袭虚雪轩面门。虚雪轩满眼生花,竟然无法抵挡。她脚尖在石梁青苔上一点,整个人跃到了半空之中。

第四十八章 决斗(下)

虚雪轩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腾空而起,简直是将小命送到杨过剑下。哪知道杨过的这双剑合壁其实只能使出一招,想再变招,他不会左右互博,却是不能。故而在这绝好的机会里,他竟然无法顺着剑势进击。但杨过自然也不是拘泥之人。淑女剑只当摆设,君子剑用了玉女剑法平平往虚雪轩脚下而刺。这一招“举案齐眉”也是妙到了毫颠,正好封住了虚雪轩的落点。

虚雪轩左袖一摆,身子横向飞出半尺,避开了杨过君子剑,整个人都凌空在了深谷之上。往下掉之间,她右袖一抛,重新回到了石梁之上。这两手极为上乘的用劲御力,潇洒自如,飘飘欲仙,和杨过那韵姿俊雅的古墓剑法相得益彰,旁观诸人呼吸为之一顿,都不由喝彩出声。

杨过进击无功,但这轮反击却击飞了虚雪轩金刀,更抢回了先机。虚雪轩盯着他,欣慰的道:“是啊。我也觉得你不会被这么简单的打败。刚才我还以为你要被我黑剑腰斩了,心中大大的不是滋味。”杨过道:“我腰中缠着一股玉绳,却是刀剑不入的宝物,这才救了我一命。刚才胜的侥幸,颇有点无赖。”虚雪轩道:“不无赖,不无赖。我喜欢这样的交手,出乎意料之外,才会有趣。”她忽然叹道:“若是每天都这般跟你打架,倒也有趣的很。或许我就能跟你一样,不再多想。”她修挺的身子立在这窄窄的石梁之上,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深谷,险的惊心动魄。杨过苦笑道:“这般打,不知能活过几日。”他看虚雪轩神采一扬,便直接开口阻住了她的话,道:“这般死法固然瑰丽,我却是不愿。”虚雪轩嘻嘻而笑。道:“你却知我。杀了你之后,这世上却只剩无聊之人了。我真舍不得。”

她忽然将黑剑抛到了深谷之中。良久之下,才听到隐隐一声水响传来。下面自然是那深潭。众人都是大惊,不知她为何将兵刃抛却。杨过却在意料之中,道:“你剑法虽好,但毕竟不如你的掌法指法造诣深厚。”

虚雪轩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掌,道:“我不太喜欢用剑。还是用一双肉掌杀人,感觉比较真实。”她将双手平平展开向两边。深谷之中升起的袅袅薄雾附在她酥掌之上,竟然凝出了一层保邯。保邯又化开,流淌到她手心之后,迅速结成了两片薄冰。杨过眉头一皱,道:“生死符?”虚雪轩惊喜的道:“你居然猜到了!”她手掌一翻,两片冰不知道藏到了身上何处,道:“动手的时候,你要小心我的暗算哦。”话音刚落,杨过陡然觉得寒风临面,虚雪轩已经欺身而上,掌影翻飞,双手或拍或拿,往自己要害攻出了七八招。这一轮掌,比起适才她出剑也没有丝毫迟缓,但却毫不花哨,每一记都狠辣凌厉,更附着极为浑厚的阴劲。要是被她拍中一掌,杨过便是披着三寸厚的重甲,也会给她拍的内腑受伤。

杨过挥剑而上。虚雪轩招式之精妙,掌法之诡异,速度之迅捷,丝毫没有留给他冷静判断的时间。最凌厉的独孤九剑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了,他先是用玉女剑法,转而换成九阴真经所载一路‘绝尘剑法’,又换成了全真剑法。他剑招越用越简单,越用越平庸,忽然虚雪轩手指一拂,杨过长剑拿捏不住,脱手坠下。杨过霍的从腰间扯出那白玉绳,将凌空的君子剑倒卷了回来,徐徐插入鞘中,道:“在这方寸之地,手执长剑,无法展开。看来我也只有用空手。”

虚雪轩见他将白玉绳缠回倒腰间之后,双手十指微曲成爪状,姿势一展,虽然略带些许鬼气,却更显的一副泱泱气度。问道:“就是你先前击败卓颜阿布的爪功?”杨过点头道:“九阴神爪。”虚雪轩微笑道:“我用的是天山折梅手。”说完,展开身形往杨过身前而来。杨过挥爪而上。这一轮近身肉搏,比起适才兵刃之战,看似安全了不少,但其中的艰险,欧阳峰之流的高手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杨过九阴白骨爪劲力凝练,爪力无比,尤其诡异的在于其透劲,修练到高段,能使头骨成孔而不碎,爪指有强大的透劲可隔空伤人。一收一放,一开一合,合乎武学大道之理。用于近身肉搏,可谓无往不胜。只是这九阴神爪太过阴毒,稍微沾体,对手非死即残,杨过平日对敌,却极少应用。虚雪轩的天山折梅手轻灵飘逸,蹁跹不定,且举重若轻,潇洒如意,即使是杨过招招致命,仍然挡的密不透风。她浸淫双掌一生,掌上功夫本不是杨过能抵挡的。十数招之后,杨过已经是守多攻少了,九阴神爪的许多精微奥妙的变化,往往还没能展开,就被对方绚烂无伦的手法封了住。总算杨过一身横练功夫深厚的紧,偶尔中她一指一爪,肌肉自动御力,便将重伤化为轻伤。他于要害处保护的极好,虽屡屡中招,总能坚持不败。期间虚雪轩也被他抓伤过几处,每处伤口都是连皮带肉生生的被扯下来一块。两人对身上之伤都恍若未觉,手下丝毫不停,招招狠毒。

旁观众人看的心惊肉跳,目眩神迷。其中一人浑然忘了身在何方,越靠越近,忽然脚下一虚,大声惨叫之中,顺着悬崖跌下了深潭。一路上在崖壁上磕磕碰碰,还没有落水,就已经头颈断折而死。可怜他也是一方豪杰,却死的这么憋曲。别人吓的都是往宽敞处退了几步。颇有几人才发现自己也靠到了悬崖最边上,若不是那人先走一步,只怕自己就会一样掉下去,都大感庆幸,对适才失足之人感激不尽。

忽然交手二人异变抖起,虚雪轩手掌翻动之间,欧阳峰和金轮法王都看见两道几乎无法看清的白光夹在她掌法的空隙之中直奔杨过身上穴道而去。杨过见她掌法精妙无比,只有凝神应对,那两道白光一道袭向他小腹天枢穴,一道袭向他腿部伏兔穴,他虽看在眼中,奈何无法分出第三只手去接。他一直缠住虚雪轩,不让她有时间发着生死符,但手上功夫差对方半筹,终是被对方发出。那生死符非但打入敌人体内之后能让人生不如死,发射的手法更是巧妙到了极点,且悄无声息,实在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绝妙暗器。

杨过体内劲力发动,腹部劲力横生,那冰片被他内力挡在了体外。他挡得住一处,但伏兔穴上一凉,已经被生死符侵入。不过数招之后,杨过忽然觉得腿上一阵剧痛奇痒混杂的感觉传来,一时之间竟感觉生死不能,恨不得挥剑将自己大腿砍掉。他脱口惨叫,身体往下就倒。虚雪轩微笑之中向杨过而来,掌上力道凝聚,正要将他倒地的身子制住。杨过忽然停住了惨叫,脚下一撑,劲风呼啸声中,双掌大力往虚雪轩身上拍来。虚雪轩大惊,挥掌迎击。

原来两人交手,杨过一直落在下风,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一直分出了些许力道在脚下,不停的用暗劲踩踏地面,数十上百下之后,居然将满是青苔的岩石踩出了两个凹陷。这时候中了生死符,顺势假装跌倒,同时功聚双腿双掌,蛤蟆功劲力陡然间狂涌而出。脚下借力,双掌的威力更是翻倍。

本来两人在这滑不留足的石梁上动手,用的都是轻巧精妙的招式,一沾即走,并不敢对掌,否则定然会双双被反震之力推倒出石梁,跌倒下面深谷之中。这下杨过脚下有所凭借,虚雪轩双掌和他一对,顿时娇躯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杨过身子往后一撤,抵在凹陷处。左腿咯查一声,竟被虚雪轩的力道生生震的骨折。腿上生死符的威力更加肆虐起来,疼痒的感觉强了十倍。

他顺势睡倒在石梁上,往前一滚,滚到石梁尽头,一只手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另一只手抓住了堪堪往深谷中落下的虚雪轩。两人交握对方手腕,强力一扯之下,杨过胸中一紧,差点脱力。腿上生死符的威力更加肆虐起来,疼痒的感觉强了十倍。忍不住低声呻吟。便在这种时候,他还想起了宁可成。当日他胸口要穴中了生死符,居然能一直忍住不发一声。这般耐力,比起杨过来也强上些许。

虚雪轩静静的看着杨过脸上的痛苦表情,渐渐笑了出来,竟似乎对自己此时的境况没有丝毫担忧。她在刚才对掌之中其实受了很重的内伤,嘴角血丝一点点外渗。她道:“你很厉害。我武功虽然不比你弱,但是却打你不过。本来我刻意选了这个地方,就是想让你处处受限,无可发挥。我还是小看了你。”

杨过身上各种伤势齐发,渐渐有支撑不住的感觉,他问道:“你要上来,还是要下去?”虚雪轩摇头道:“先不说那个。我最近累的慌,作甚么事情都有点迷混。是该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想想。”她眼睛一亮,将杨过手腕抓的更紧,急急的道:“你说我用力一扯,会不会将你一起扯到悬崖下面?”杨过顿时心中一片冰凉。

第四十九章 混乱

虚雪轩盯着杨过。欧阳峰等人在一旁都是一阵紧张。杨过只有点头:“你若是用力,我们两人都只有掉下去。”虚雪轩笑道:“你这般拼了性命救我,是舍不得我死么?”杨过苦笑道:“我今日不想杀人。倒不是想救你。”虚雪轩道:“如果我掉下去,你猜我有几成生望?”杨过道:“本来有八成。但你受伤很重,估计只有五成。”他左手力量在一点点消退,青筋迸出,吃力到了极点,但和虚雪轩谈笑自若,没有丝毫异样,却似乎连腿上生死符的疼痛也没有感觉了一般。虚雪轩喜笑盈盈的道:“对。五成。一半的可能,谁都不能确定生死,这才是最好的几率。你呢?”

她朝杨过幽怨的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意陪我下去?”杨过笑道:“我说过,我还有牵挂的人,怎会轻易言死。”他道:“今日而后,我再不想见到你。”虚雪轩渐渐的收敛了所有的笑容,嘴角抿出一道坚毅的曲线,手指一阵屈曲,众人只当她要将杨过扯下去同归于尽,顿时一片惊惶。

混乱之中,虚雪轩淡笑道:“我偏偏让你们都猜想不到。”她却忽然松开。杨过浑身力道都用在了抓住岩石的左手上,右手无力,顿时虚雪轩的身子往下掉了去。眼看两手就要分开,杨过攥住了她指尖,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旁人齐声大哗,虚雪轩座下一众豪杰顿时涌到了石梁边上,乱七八糟的大喊,有求虚雪轩坚持住的,有威胁杨过不许他放手的,有号哭的,有跺脚的,林林总总。连欧阳峰的眉毛都跳了几跳。他却悄悄的吩咐绝情谷弟子,在杨过的退路上布满了渔网阵,以备不时之需。

虚雪轩不再有丝毫言语表情。她闭上了双眼,脸色苍白灰败,纤长的手指没有丝毫用力,任由杨过攥着。山谷的寒风吹着她一身白裙猎猎作响。她的身子在半空中沿着一个小小的弧线随风轻轻摆动。

杨过盯了她半响,忽然放手。虚雪轩的身子就像一块石头般,悄无声息的坠了下去。众人都涌到了悬崖边上,看着这个绝世佳人,有如情花凋谢般,一瞬间消失在了这不知多深的幽谷之中。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绝情谷众人松松垮垮的手执渔网阵,各个目瞪口呆。便是金轮法王那般古井不波的心田,也不由的一紧,顿时心生悲凄。

杨过翻身坐到石梁之上,双手用力,将腿上骨折处简单固定一下,又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一瘸一拐的下了石梁,径直走到了欧阳峰身边。

公孙萼在一边忍不住问:“大哥,你当真松了手……”言下竟无法相信。杨过看她泪光盈盈,便道:“四妹是怨我心狠?”公孙萼低头道:“不敢。”杨过想开口笑笑,却实在拿不出心情。

欧阳峰瞪了他半天,忽哈哈大笑道:“好儿子,够狠心。最后那一式蛤蟆功,更没有丢了我欧阳峰的脸面!”杨过能安然回来,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将肩膀凑过去,让杨过靠着,关切的问:“你身上的伤势如何?”

杨过道:“都是外伤,一二日的功夫就能痊愈。腿上中了生死符,需要多几天化解。”欧阳峰默然,叹道:“终于杀了这个妖女。厉害的女人,要么就诡异绝伦,要不就机变无双,都不是容易对付之人。”他想到了当年数次折在黄蓉手上,倍受耻辱的往事。这些当年之事,他此刻心境不同,早能够忘记。但黄蓉郭靖二人害的他逆练九阴,昏迷了接近二十载,直到今日才得以解脱。这般深仇,却是不能不报了。

杨过看他神色,忽然猜到了他所想,顿时心中一沉,从此凭添了一段心事。他自适才放手之后,本就存了忘却的决心,这时也不愿多想,道:“不管怎样。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深吸了口气,内息运转之间,胸中多日的烦闷尽皆驱除了,朗声道:“这次终于顺利的救出了义父,更机缘巧合之下,让义父记起了前事,还多了个乖巧伶俐的好妹子,都是喜事。”

只见金轮法王上前来向杨过贺喜道:“杨居士神功盖世,击败强敌,可喜可贺。”杨过回礼。欧阳峰盯着他,冷冷的道:“前者我神志不清的时候,老和尚似曾联手妖女,对我孩儿和老乞丐洪七公多加为难。不知道这笔帐怎么个算法。”金轮法王一愣,哈哈而笑道:“老居士何出此言?何谓友,何谓敌?一言可为友,一语可为敌。老衲只是存了结交诸位的心思,并不是存心为难。”他话中软中带硬,意思是说,欧阳峰如果想化敌为友,他自然欢迎。如果想动手,他也奉陪。欧阳峰也知道自己父子二人此时根本奈何他不得,便也笑了一声,道:“大和尚倒是八面玲珑。时候不早了,还请贤师徒移驾到我女儿的水仙山庄。待欧阳略备薄酒,和金轮法王把酒论武。”金轮道谢。达尔巴在一边嗡嗡的道:“我听说这个地方没有酒,没有肉,师父我们还是走吧。”金轮法王瞪了他一眼,笑道:“小徒顽劣,让三位见笑了。不过老衲尚有事在身,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依次向欧阳峰,杨过,公孙萼行礼拜别,携着达尔巴,翻山越岭的往南方而去。

忽听诸人惊呼,却是那白人青年史蒂芬忽然发疯,将身边两人推倒了深谷之中,接着往上一跳,头下脚上的直往深谷中坠去,半空中兀自大喊着旁人半点也听不懂的语言,竟是为虚雪轩殉情。众人惊呼骚动了半响,尽皆无语。

忽然那百晓先生奔到杨过身边,指着杨过的鼻头道:“杨过,你当年害的我们身中剧毒,最后为霍都所制,受尽屈辱。如今你又杀了……杀了她,我今日拼死也要将你这个小杂种碎尸万断。”他知道这个柳毅就是杨过了之后,看到岭南居士悲惨的境地,想到了几年之前自己一行人对少年杨过的诸端侮辱,心中极是害怕,生怕杨过向他寻仇。但此时眼睁睁的看着杨过杀死了虚雪轩,一股热血涌上了心头,竟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

还没等杨过有所反应,欧阳峰两截寒铁链陡然击出。呼呼风响之间,一截正击在百晓先生胸前,只听两声脆响,却是他前胸的肋骨断了两根。另一截铁链勒祝蝴脖颈,劲力一送,百晓先生的身子化作一道长虹径直飞向深谷中去了。他的惨叫声源源不绝,吓的一些本来被他言语提醒了,正准备向杨过发难为虚雪轩报仇的人愣愣的站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虚雪轩若在,颦笑之间,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他们也不会有丝毫迟疑。但她人一去,这些人便立即为自己考虑了起来。

对欧阳峰而言,杀死了一个女人,无论如何算不上一件光彩的事情。尤其是杀死那么个女人。无论敌友,心理都不能好过。他憋着满肚子的曲火,百晓先生胆敢在他面前称呼杨过“小畜生”,自然是自寻死路。他冷冷的看着诸人,道:“还有人胆敢上来罗嗦么?”众人都是默然。

忽然一人滚到在地,双手不停的在自己脸上挠抓,口中‘赫赫’怪叫,面上表情既是痛苦,又是快活,诡异的很。绝情谷诸人都是睁大了眼睛,惊诧不已。他的那些同伴们却没有丝毫异样,竟然是见惯不惯了。一人朝杨过道:“你杀了虚雪轩主人,等你身上的生死符发作的时候,也会跟他一样。”

地下那人翻滚了半天,抱住一人大腿,嘶声哀求这什么。被他抱住之人皱眉道:“解药都在虚主人手上。左右使若在,也能帮你缓上一缓。但两位大人现在都远在千里之外,你自求多福吧。”那人以额触地,直撞的头破血流。他似乎想自杀,但又下不了狠心。他抬着血淋淋的脑袋,望着眼前的同伴,开口道:“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杨过虽然知道生死符霸道,但自己适才体验过,却也不至于疼痛到这种地步。他正疑惑,一人在他身边道:“这个人曾经得罪了虚雪轩,被她将生死符下在了脑袋上。脑袋中了生死符之人,向来是九死一生。此人居然迟迟不死,算是异数,虚雪轩便一直留着他在身边研究。他脑袋多了一股真气作祟,疼痛起来,比起旁人胜过许多。虚雪轩一死,他也是活不下去了的。”杨过一看,此人正是昨日塞给他木条之人。杨过曾刻意在虚雪轩手下找寻。但他避开了杨过眼光,看不到他眼中神采,杨过就分不出他到底是哪个。杨过问道:“兄台何人,昨日因何助我?”

那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银牌,恭敬的递给了欧阳峰。那银牌上的浮雕是一只大鹰,身上缠着一条毒蛇。那毒蛇口中毒汁滴撒,目光阴冷。欧阳峰眼光陡然间冷森了下来,道:“你是白驮山之人?”

那人道:“是。此刻不宜多言。等属下收拢了这批散人之后,再向老山主叩头!”他微微点头示意,转身到了那中了生死符之人面前。那人看到了他,大喜过望,道:“周霹,你一贯心善,你杀了我吧。我李天柱到死不忘大恩。”

欧阳峰陡然一惊,喃喃道:“周霹……原来是他……”原来这周霹本是欧阳峰胞兄欧阳巅的嫡传弟子,赐名欧阳正统。也有流言说他是欧阳巅私生子的。他幼年时候和欧阳克交好。他比欧阳克性格坚忍,更能担当大任,白驮山一系的武学,上手也比欧阳克快速且扎实的多。欧阳峰对他一直极为忌惮,生怕他会威胁到欧阳克白驮山少主的位置,曾暗地里下毒手想置他于死地,被欧阳巅所救。

欧阳巅意外死亡之后,欧阳峰怜惜胞兄一系只有这么一个门人,不忍心对他继续下毒手,便将他遣离了白驮山,分派到中原地方作分坛坛主。欧阳正统到了中原之后,夹在丐帮,全真教等几大势力之中行动,一直用的本名周霹。此人能力超群,不过几年的时间,就暗地里将白驮山在中原的势力扩张了数倍,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才。难得的是他对白驮山忠心耿耿,数次有极好的机会自立门户,他都没有过丝毫动摇。本来欧阳克死后,欧阳峰就准备将他提为白驮山少主。可惜还没有等他宣布这个决定,就因为修炼了逆九阴而神志不清了。欧阳正统贵为白驮山中原坛主,却为何只在虚雪轩驾下作一个默默无名的看门犬?现在白驮山的主人是谁?欧阳峰双眉越皱越紧,心中一片冰凉。

周霹对那李天柱道:“你当真一心求死?我成全你便是。”说着将腰刀举到了半空。李天柱眼中一亮,连忙点头,他忽然道:“等等,等我最后逍遥一下。”说着抖抖嗦嗦的掏出一小瓶逍遥散,就要往口中倒去。周霹忽然道:“逍遥散如此珍贵,浪费在你一个将死之人身上,真是暴殄天物。”本来在一边看笑话一般的诸人都是脸色一变,露出了渴望贪婪的表情,周霹不等他们上来抢夺,忽然探手将那逍遥散抢到了手上。他这一手手法干净漂亮的很,旁人都是一凛。

霍洞英踏前一步道:“周霹,原来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我们倒一直小看了你。不过你难道忘记了尊主的死规,抢夺同伴的逍遥散,可是死罪。”周霹道:“现在尊主已死,逍遥散断绝,能多抢一瓶就是一瓶。李天柱将死之人,留着也是无用。”他将那逍遥散收到了怀中。旁人听了,都是心中一动,暗暗思量道:“他说的也是。此时要是能多抢一瓶,自然最好。”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互相打量估量起来,手底下扎实的心存歹念,那些功夫相对逊色的个个面无人色。

脚下的李天柱抬起满是鲜血的面孔,怨毒的道:“周兄,你既然已经夺走了我的逍遥散,就请给我个痛快,不枉相交一场。”周霹腰刀斩下,便枭了他的首级,颈血喷涌而出,顿时将悬崖边上染红了一片。周霹挥刀枭首,动作极为干净利索,刀法更是微妙。他动手的时候不曾往李天柱身上多看一眼,眼神紧紧的盯着霍洞英。在场之人,只有霍洞英的武功地位能对他造成威胁。

公孙萼又见杀人,陡然间心疲力竭,嘤咛一声,晕倒在了地上。欧阳峰连忙吩咐众绝情谷弟子将她送回水仙山庄修养。场中只留下几个武功高的弟子,布着两张渔网阵。周霹看来要掀起一场屠杀,他和杨过便站在一边旁观,一边将周霹的身份轻声告知了杨过。

霍洞英心中一寒。他冷冷的道:“你擅杀同袍,抢夺逍遥散,犯了两条大罪。尊主不在,我贵为尊主驾下六大法王之一,自然能够作主。你如果交上逍遥散,再自己废掉武功,我便饶你不死。”

周霹大笑道:“当真是笑话。虚雪轩活着的时候,我们尚且是用实力说话。尊主不在,当然更是如此。例如——”他忽然挥刀,一丈外一人捂着自己的脖颈,面露不敢相信之色,缓缓的倒在了地上,竟然被周霹隔了数人,一刀杀死。周霹立即腾身而上,从死者怀中搜出了一个装逍遥散的玉瓶。这周霹武功居然高到了这种境界,除了欧阳峰心中有底,连杨过都不由骇然。

霍洞英更是惊惧。周霹所杀之人,正是他的一个亲信。看来这个一直深藏不露的高手,今日的矛头直指自己。旁人看了他的刀法之后,顿时息了从他手上抢夺逍遥散的念头。彼此之间互相觊觎,邪念大起。

周霹大笑道:“霍洞英,我知道你将基业送给了尊主,尊主赐了你不少逍遥散,都在你怀中。今日我便抢了来,大大的逍遥快活几日。”一震腰刀,径直扑往霍洞英。霍洞英分辩道:“你胡说,我……”周霹的快刀已经加劲赶上,刀锋离他顿时不过数寸,刷刷之间砍了七八刀。他无法开口,左手擎出腰迹的雷震挡,右手展开青阳拳法,两人一时之间打了个不分上下。

忽然一人道:“周霹,我助你杀他,逍遥散须分我一半!”不等周霹答应,挥拳冲了上来,却是伤在杨过手上还没有痊愈的卓颜阿布。周霹笑道:“阿布大师愿意出手,我自然欢迎。”

本来霍洞英的武功就低周霹一线,只不过仗着雷震挡克制对方的腰刀,才险险打了个平手。卓颜阿布的武功其实比起两人都逊色些许。不过此人的血手印功夫诡异阴毒的很,掌力展了开,一股股阴劲不停的侵蚀霍洞英浑身经脉,可怜青阳帮主在他两人夹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兵败身死,只在顷刻。

一人正看的出神,忽然旁边探出一柄长剑,将他捅了个透心凉。接着十几只手一起探向他怀中,抢夺他的逍遥散。此例一开,众人被周霹蛊惑了良久的杀意顿时如山如海般迸发了出来,强的找上了弱的,弱的找着更弱的,顿时混战了起来。场中乱成了一团。

须臾,只听霍洞英一声长号,胸前中了阿布一式金手印,更被一边的霍洞英乘机开膛破肚。他临死前的青阳拳也将阿布打的吐血不止。阿布不管伤势沉重,立即将双手一起掏入霍洞英怀中。周霹却悠悠哉哉的将腰刀放在了阿布脖子上,阿布顿时僵在了当场。他干涩的道:“你骗我,霍帮主身上也只有一瓶逍遥散。”

周霹笑道:“我本来就是骗你们。你自己上当,须不关我事。”阿布道:“这瓶逍遥散,我让给你就是。我的已经用完了,你杀了我,也得不到更多。”周霹道:“阿布大师大手印神功是天下绝技,我一向敬仰的很。既然虚雪轩已经不在了,阿布大师便不是缥缈峰的客卿了,不如做我周霹的朋友?”阿布怒道:“你要我做你的走狗?我何等身份——”周霹单刀一动,顿时阿布颈中多了一道伤口,他的血混着霍洞英的血一起流到了阿布怀中。阿布的喉咙艰难的蠕动了几下,道:“这瓶逍遥散,须是我的。”周霹笑道:“那是自然。阿布大师愿意相助小弟,逍遥散自会享用不尽。”他往阿布口中塞了一粒药丸,道:“这是白驮山密制的良药,对大师伤势极有好处。只是服用了之后不能断绝。以后每个月,大师都最好找我一次。”白驮山毒药甲于天下,在西域更是威名赫赫。阿布自然知道,顿时脸色青白。

这时候诸人自相残杀,五六十人只剩下了武功最高的三十余人,余下的都命丧黄泉,大多没有全尸。忽然周霹大喝道:“都给我住手!”他这一声喝,震的群山回响,动手的诸人都停了下来。互相眈眈而视。欧阳峰微微点头。杨过大是佩服。这人四十岁上下,武功刀法比起宁可成虽然稍有不如,但内力深厚,比起宁可成也丝毫不逊。白驮山果然藏龙卧虎。

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周霹道:“这般自相残杀,也不是个办法。现在死了一半的人。大家将多出来的逍遥散统一分配,却也能多拖个一年半载。在这期间我自能向右使大人求得更多的供应。只要大家听我调配,自然不需担忧。”众人惊疑不定。一人道:“挑起我们争斗的是你,现在要我们罢手的也是你。原来你是欧阳正统的走狗,要把我们都收到右使麾下。”

欧阳峰和杨过听到了“右使欧阳正统”的说法,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继续旁观。周霹冷笑道:“不错。尊主不在,能缓解逍遥散药力的配方,只有左右使两位掌握着。诸位或许不知道,霍洞英正是左使安排在尊主身边之人。我呢,算是右使的人吧。”

一人大叫道:“欧阳正统本是白驮山之主,今日这欧阳峰父子杀了尊主,欧阳正统也难逃其咎。我们再投入右使座下,不是形同叛逆?”周霹冷道:“你说的不错。欧阳正统本就是白驮山之人。不过他不是白驮山主人。真正的白驮山主人,正是这位欧阳老先生。”他向欧阳峰躬身为礼,然后向众人道:“今日的局势,大家最好作个绝断,到底愿不愿意投到白驮山门下。”众人都是一阵犹豫。周霹继续道:“答应的人,交出逍遥散之后,可以走到欧阳老主人身后。不答应的人,便请投身自己投身深谷,陪虚雪轩去吧!”

三十一人,看了看对面欧阳峰,杨过,周霹,卓颜阿布四大高手和几张渔网阵,对比一下形势,都乖乖的将抢来的逍遥散放在了周霹身前,站到了欧阳峰身后。周霹带头,率领着众人一起向欧阳峰跪拜道:“属下参见老主人。”连绝情谷弟子也跟着拜了下去,只有杨过静静的站在一边。

欧阳峰哈哈大笑道:“好,好的很。从此你们都是我欧阳门下,日后重振白驮山威名,还要仰仗诸位之力。”他看了看跪伏的诸人,道:“我身边之人是我儿子杨过,也是白驮山少主人。”众人又向杨过拜道:“见过少主人。”杨过不等周霹拜倒,就将他扶了起来,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只道:“时候不早,你们都随我父子到水仙山庄修整吧。”众人齐声道谢。

众人一起下了断肠崖,回到水仙山庄。拜入白驮山的弟子中早有机灵的,在谷中猎取了山货野味,整治了一桌酒菜。酒却还是谷中的淡酒。众人据坐吃喝。欧阳峰免不了一番恩威并济,和周霹一起,将一群桀骜不逊的豪杰收拾的服服帖帖。尤其诸人知道逍遥散其实是欧阳峰多年前所制之后,更诚惶诚恐,个个愿为白驮山抛头颅,撒热血。

待得酒宴散去,欧阳峰带着杨过周霹并刚醒过来不久的公孙萼,四人在密室中定议。杨过迫不及待的问道:“爹爹,这逍遥散,真的出自你手?”

欧阳峰道:“算是吧。我昔年曾听说过,西域以西有一种毒花,有叫它阿芙蓉的,颇有药用。我从白驮山毒典上看到,这东西的果实汁液能制迷药,服之良久之后,能叫人欲罢不能。我曾专门在白驮山种了十几亩,想制出一种能控制天下高手的密药。可惜没能成功,作出来的东西我叫它修罗丹,分上下两品,下品药性太差,只能让普通人无法割舍,对内力有成之人作用不大,我自不屑使用。上品药力太强,动辄置人于死地。想毒死人,我西毒自然有千百种更好的毒药。这修罗丹便成了鸡肋,我把配方丢在了白驮山多年,一直没有去改良。”

周霹在一边道:“虚雪轩正是取了白驮山上老主人你留下来的配方,加以改良之后,制成了这逍遥散。即使是内力精湛的高手,也不能不为之所制。”

第五十章 聆秘

欧阳峰忽然问:“我白驮山藏经之地极是紧要,向来只有山主才能深入,她一个外人,是如何得到我密藏毒经的?适才他们所说,那妖女的右使是欧阳正统,难道不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霍的站了起来,周身寒铁链哗哗作响。

周霹低头跪下,道:“七年前,虚雪轩率一众缥缈峰高手,使尽手段,攻破了白驮山。白驮山尾附缥缈峰,已经是名存实亡。”欧阳峰被穿了琵琶骨,和人动手,自然双手无力,但内劲通透无碍,双手竟生生按透了桌面。良久之后,他厉声道:“白驮山算不上龙潭虎穴,但也是机关遍布。白驮山五老个个有不凡的业艺,加上你在中原势力浑厚,里外呼应,就算是丐帮,少林,想灭亡白驮山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难道你坐视主山被攻,却没有施加援手?”

周霹迟疑了半响,道:“当时主山被围,情势岌岌可危,五老见我手下众多,怕我回山抢夺山主的位置,不向我中原分坛之众开启上山的秘道。我在外围遭遇缥缈峰围攻,中原分坛全军覆没。之后我让我一位结义兄弟顶替了我的欧阳正统的名号投降了虚雪轩,自己用周霹的本名,在她身边作一个看门小卒,准备伺机杀了她挽回败局。可惜七年下来毫无建树。”他本名周霹,这一点只有欧阳峰欧阳巅兄弟知道,倒不怕旁人揭穿。

欧阳峰渐渐冷静了下来,半响后叹息道:“当真是人事全非。我苦心经营了半生的白驮山,原来已经衰败到了这种境地。”沉吟片刻,他问道:“五老是否也投降了?”周霹道:“五老守不住白驮山主山,皆都自投神龙阵而死。”神龙阵即欧阳峰的毒蛇大阵。欧阳峰早年曾想以此阵一统江湖。虽然被郭靖洪七公等人破坏,但此阵的威力却是无比。

欧阳峰又问:“我不在,他们辅佐的谁为山主?”周霹小心翼翼的道:“老主人你这些年神志不是十分清楚,白驮山曾派遣多批弟子想将你寻回山中,多半被你误杀了。蛇无头不行,无可奈何之下,五老便扶持了大山主巅翁幼子欧阳海少主为山主。破山之日,海主人被五老簇拥着,也入了神龙阵。”欧阳峰嘿嘿冷笑道:“欧阳海是个懦弱无用,好色如命之人,只怕白驮山被攻破,他有不少功劳吧。簇拥着?只怕是被五老逼迫入阵的。”

他站起来左右踱步,道:“他们为何不拥护你为白驮山山主?”双目紧盯着周霹,眼中寒光闪动。周霹额头汗水滴落,嘶哑着道:“我是身份卑贱之人,怎敢觊觎白驮山山主这尊贵的位置。”欧阳峰喝道:“你有野心,我难道不知?若你是如欧阳海一般懦弱无求的匹夫,我怎会重用与你?”周霹低头道:“属下的确有这个野心。但五老定了山主的位置,正统只有死心。正统虽然不肖,却绝对没有造反的想法。”欧阳峰冷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但你对白驮山的忠心,我也清楚的很。白驮山用人,从来以强者为尊。不然大哥在前,我也不会坐上这山主的位置。你是我大哥的儿子,虽然大哥生前一直没有给你过名分,但五老都是心中清楚。五老是老糊涂了。”

他看着周霹,道:“克儿未死之前,远远比不上你。如果克儿是个软弹,我也会让你作白驮山少主。但克儿才华也不错,坐得这白驮山主人的位置。我怕你威胁到克儿少主的地位,所以在大哥生前对你多有排挤,你十五岁那年的重病,也出自我手。大哥其实对你喜爱至深。到死都不将你是他儿子的事实说出来,就怕我会为了克儿杀你。这一切估计你心中都清楚的很。”

周霹不语,却是默认了。欧阳峰道:“白驮山本来就是这般弱肉强食之地,你若是恨我,我也不怪你。”周霹道:“属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山主自巅翁死后,一直对属下多有扶持,属下心中清楚的很。”

欧阳峰叹息道:“彼时争权夺势,无所不用其极。一朝山破,尽附流水。我大梦二十年,再醒来,却是个孤寡老头子了。”周霹道:“山主不必忧心。我——”欧阳峰挥手止祝蝴说话,道:“你其实是我亲侄儿。便从此回复欧阳正统的名号。欧阳海不配作欧阳巅的儿子。欧阳巅的儿子就是你欧阳正统。待回山之后,我自会将你列入欧阳族谱之中。磕头,叫我一声叔叔吧。”

欧阳正统哽咽着道:“正统拜见叔叔,祝叔叔福体康安,千秋万载。”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心愿就是私生子的身份得到承认。父亲欧阳巅至死不敢认他,他本已心灰意冷。此时心愿得偿,心神激荡,磕头不止,竟将地下那块结实的青转撞了个粉碎,兀自没有察觉。欧阳峰此时不比壮年之时凉薄,心中也多是戚戚。伸手将欧阳正统扶了起来。欧阳正统对他敬畏之心不能消除,虽然激动的很,却仍然不敢如杨过般在欧阳峰面前放肆,规矩的肃手侍立在一边。杨过和公孙萼向欧阳正统道贺,排起身份,彼此称兄道妹。欧阳正统阴冷的面孔也不由的添了些许喜气。

他忽然到场中,向欧阳峰跪倒道:“禀告叔叔,正统这几年来,借替身之手,收拢了不少白驮山残余势力,也凭借虚雪轩右使的身份聚拢了不少好手。总共有一流高手三十四人,二流好手一百余人,其余三四流好手并精通潜伏,暗杀,使毒,机关等人才四十余人。加上今日收拢的这三十二个一流高手,虽远远及不上昔日白驮山声势浩大,但也是一股不小的能力,趁虚雪轩生死不明,左使长孙毅无暇西顾,叔叔和少主杨弟神功无敌,正可以重振白驮山威名。”他又补充道:“欧阳正统在此明誓:愿奉少主杨过为主,忠心耿耿,无有二志。如违此誓,愿受万毒穿心,神龙噬体之苦。”

杨过大惊,连忙将他托住不让他拜下。他眼看欧阳峰脸色,似乎对欧阳正统此举在意料之中,且极为赞赏,不由焦急,道:“正统兄此举何意?杨过一个逍遥散人,对白驮山从未有过半点觊觎,也没有成就一番伟业的想法。你是我之兄,在此非常之际,正须小弟为大哥重整白驮山基业相助一臂之力,我如何配让大哥自贱如此?”

欧阳峰道:“自家兄弟,正统也无须拜过儿为主,只需好好扶持过儿,重振白驮山就是。我老了,元气亏损过巨,又被逍遥散毒性所困,正要用心化解。从今日起,杨过便是白驮山主人。”

杨过不等欧阳正统再拜,忽然发力将他掀到了一边的楠木椅上坐着。欧阳正统内力本在杨过之上,但他没想到杨过会陡然发难,加上杨过手法巧妙,用力随心,也不是他能比拟,一时之间竟无法反抗。杨过道:“爹爹和正统大哥错爱。此事孩儿万万不能遵从,还请爹爹原谅孩儿不孝。”

欧阳峰想不到杨过竟然如此固执,不由的冷了脸庞道:“过儿此言何意?难道真嫌弃白驮山是邪魔外道不成?”

杨过大声道:“孩儿行事,凭心所欲,心中本没有正邪之分,是非之明。要我多上白驮山这么个负担却是不能。便有再大的权势如何?临安城的皇帝老儿求我作皇帝,我也不愿。”他继续道:“何况白驮山的势力,一直都是正统大哥苦心经营。于情于理,杨过也不能坐领白驮山。且不说孩儿生性乖僻,不屑受人嫁衣,便是这些桀骜不逊的豪杰,平白换了个主人,也教他们心中不服。”

欧阳峰皱眉不语。欧阳正统脸色忽然间变的怪异无比,对公孙萼道:“萼妹,你出去一趟,我有些不方便的话,要跟叔叔和杨弟说。”等公孙萼离开了密室,又掩上了房门,欧阳正统道:“杨弟莫不是怕我口是心非,野心不死?”他不等杨过辩解,忽然惨然一笑。他在欧阳峰面前一直诚惶诚恐,从不随意言笑。这时候笑所这般怪异,杨过和欧阳峰都说心中诧异。

欧阳正统缓缓道:“欧阳正统一生,只以白驮山伟业为念。其实若杨弟是如欧阳海那般的庸才,即使是老山主作主,要我奉你为少主,我也多有不服。即使杨弟只有欧阳克兄弟那般的才能,也不能让我心服口服。”他抬头望着欧阳峰。欧阳峰点头。他继续道:“杨弟惊才绝艳,武功高绝,自不需多言。便是论起心思之缜密,行事的犀利,心肠的狠硬,都在我之上。正是成就一代枭雄的不二人选。正统愿倾心辅佐杨弟,绝对没有二心。”杨过张口欲言,他摆手道:“听我说完。最重要的理由,杨弟作这白驮山主,日后子孙绵绵,自能保白驮山万年基业。正统却是不能。”

他对上欧阳峰和杨过的眼光,目光转为黯淡,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不能行人道,何况养儿育女。”

欧阳峰惊道:“此言何意,你受了甚么重伤,坏了脾肾么?”

欧阳正统面色苍白,在下巴上轻轻一抹,顿时那短短的半寸髭须纷纷掉落,露出了白净的下巴。他惨然道:“说出来不怕叔叔和杨弟笑话。我潜伏在虚雪轩身旁,七年以来毫无建树。期间不是没有机会,但妖女媚惑,我竟然不忍下手。相伴日深,我心中杀她的念头越是动摇,这几年简直连动手的想法都快消失不见了。虚雪轩对我替身的控制日深一日,对我的图谋也有所察觉。那左使长孙毅更是精明无比,不是我能及。两人最近两年来不断蚕食我手中实力。长此以往,正统重复白驮山的愿望只能成为一场空想。为了断绝对虚雪轩的妄念,一年之前,我狠下心来,把自己变成了太监。”他目光闪烁,再没有勇气多看两人一眼。

杨过和欧阳峰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欧阳峰大是感动。杨过默然不语。欧阳峰走到欧阳正统面前,拍了拍他肩膀,叹气道:“正统,我对你多方猜忌,却不知道你为了白驮山,竟然牺牲如此之大。我之前对你不起。从此之后,你和过儿,在我心中都如亲儿子一般。”欧阳正统羞愤喜悦交织于心,虽然枭雄本色,喜怒不形于色,也禁不住泪流满面。他转向杨过道:“正统虽非以此向杨弟明志,但杨弟知道我这个秘密之后,应该能安心了。若仍然不信,待正统收拢了手下势力之后,便自裁于叔叔与杨弟身前就是。”

杨过忽然哈哈笑了出来:“正统大哥便是个太监又如何?杨过绝没有半点别样心思。爹爹当年看中你人才,能容下你在白驮山身据高位。我若是真想作这白驮山主,便是你真的有异心,我也照样能容你得下。我杨过不是口是心非之人。实在是对这个位置没有丝毫兴趣,便是勉强做了,也是尸餐素位而已。这不是杨过不孝,实在是心性使然。”他向欧阳峰欧阳正统二人躬身一礼,道:“两位若是继续相逼,杨过只有拂袖而去。”

欧阳正统面色惨淡,欧阳峰眉头紧皱,道:“你只想逍遥。须不知,身后没有股势力,又怎能真正逍遥的起来?”他见杨过心意坚决,只有道:“此事日后再议。正统,将白驮山覆没之事详细说来。”

欧阳正统闻言,便将当年之事详细向两人讲述了一遍。欧阳峰唏嘘感叹,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眼中精光暴闪,当年的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欧阳峰道:“虚雪轩此人,你到底如何看?”欧阳正统沉吟半响,才道:“无法估量。正统自诩识人无数,但对她却从来无法看透。”欧阳峰问道:“她目的何在?想作一方之雄么?”欧阳正统道:“我也曾这般想。但以她的势力,若是一鼓作气,灭亡了白驮山之后这几年,便是顺势灭亡了全真教,黄河帮之类的北方大教派,也是轻而易举。但她行事无际可循,大多数时候实在是很儿戏。例如前次她率了几十个高手,轻易的离开了缥缈峰,就为了上华山俘虏华阴大侠宁可成的师妹。为之轻松葬送了不少好手,其中一位以一喇嘛,功夫不在卓颜阿布之下。轻易死了,大是可惜。她却只付之一笑。”

杨过忽然开口道:“你们不需猜测她的为人。这个人无法猜测。”两人相对而视,细想之下,的确如此。

欧阳峰又问:“你知道她在缥缈峰的身份么?”欧阳正统苦笑道:“不知道。便是缥缈峰这个名字,我也是从旁人口中知晓的。虽然暗地里派过手下打探,却从来没有找到过这个地方。或许此地根本就不存在于人世,只是源于她杜撰。”欧阳峰摇头道:“不是她杜撰的。缥缈峰乃是武林一处圣地,上面载有百年前武学冠绝天下的逍遥一派的各种典籍。”他冷笑道:“便是我白驮山毒经,也有一半左右借鉴的是灵鹫宫藏书。我欧阳峰一身武功,虽多是自创,但也有三成左右源自这逍遥派。”

他淡淡的说出这么段话,惊的剩余两人瞠目结舌。杨过惊讶的道:“爹爹你也是逍遥派的人?”他只觉得脑袋混成了一团。

欧阳峰叹道:“也算不上。这段密辛,我本来不准备说出来。没想到灵鹫宫居然在虚雪轩这个怪异的女人手上复起了……当年我惹下了那般的大祸,被她灭亡了我白驮山,也算是不冤枉……”

他怪笑两声,道:“这还是我年幼时候的事情了。说给你二人听,也好让你们对上缥缈峰之人的时候有一点底气。”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缥缈峰远在天山。北宋末年之时,逍遥派曾在江湖中独领风骚。其中缥缈峰灵鹫宫一系,掌控着所有的逍遥派藏书。其中包罗万象,无论是武学,医药,毒经,星象,八卦……都是天下之最。灵鹫宫之人本来就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后来据说一个犯戒还俗的和尚做了灵鹫宫主人。他还是和尚本色,虽然武功冠绝天下,却严禁门下弟子在江湖上犯事——后来他年老之后,越发糊涂,干脆封了缥缈峰,再不下山。十数年之后,鼎鼎大名的逍遥派,便在江湖上消失无踪了。”

杨过心中一动。欧阳峰所言的犯戒还俗的和尚,自然是少林弃僧虚竹子了。只听欧阳峰继续道:“我们白驮山,本来也只是西域一个以毒著称的小山头而已。武功上却没有多少可取之处。便是这下毒的本事,比起中原的什么百草门,断魂堂之类的小帮派也多有不如。后来我和大哥欧阳巅年少游历天下的时候,在天山脚下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本毒经,研习之下,使毒的功夫便出神入化。大哥回到白驮山将白驮山毒学发扬光大,我则继续在天山一代游荡,想得到更多的奇遇。”

“那年我才十五岁。除了一点三脚猫的下毒本事,武功却只是二流,不值一提,但心比山高,胆比天大,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居然真给我找到了灵鹫宫。本来灵鹫宫宫规,对于我这般外犯之人,向来是杀无赦的。但宫中多是女子,少有男儿。我当时年少健壮……这个英俊嘛,算不上,但引诱女子的手段还是有不少的。于是便颇有几个少女给我求情,让我留在灵鹫宫作了个药童。他们虽然留下了我的姓名,却逼我立誓,终生不下灵鹫宫一步。”

“我虽然是个药童,但却能接触到最高深的毒术密典。便是我跟大哥找到的那本毒经,也是宫中藏典之一。于是在缥缈峰几年,我将各种毒典融会贯通了七七八八,后来回到白驮山,我更自创出更多上品秘方。尤其是御蛇之术,与灵鹫宫就没有多少关联了。但追本溯源,白驮山能有后来的风光,根基还是在逍遥派那些典籍之上。”

“我在灵鹫宫中有个发妻,后来在我叛逃出去的时候不愿相随,自尽了。”他露出微笑道:“宫中多是单身美貌的少女。我那时候风流的很,虽然有了妻子,但和宫中女人暗通款曲,别的女人却也不少。”

“灵鹫宫高深武功泛滥。封闭数十年之下,便不懂得向门人保密。便是随便一个宫女,学的都是不弱于少林寺七十二般绝技的上乘武功。本来宫主的规定,是只让我学习医药,不让我学习武学的。我却私自从这些被我所迷的女人身上乱七八糟的学了不少一流功夫。灵鹫宫之人大多从没有下过缥缈峰,不通世事,个个拘泥不化,空有一身绝顶武学,却不可能练到高深的境界。我所学虽杂,但融会贯通之后,不过短短七八年功夫,便就是灵鹫宫第一人了。但在我有意掩饰之下,除了我当年的妻子,没有旁人知晓。”

他顾盼之间,极是自傲。想了想,又加道:“其实我当时也未必就是第一。还有一个年青人,比我年纪还小上一二岁。他本是灵鹫宫之人,在宫中纵行无忌。不像我这般,需要坑蒙拐骗,才能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此人惊才绝艳,实在是天下第一。他所学比我更杂,奇门八卦,占卜星象,诸子黄老,武学医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用毒比起我固然远远不如,但武功上,我却不敢轻言胜他。过儿,此人与你大有关联,你却认得他。”

杨过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道:“桃花岛主黄药师?”

欧阳峰点头:“黄药师博古通今,却没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知道的,江湖上只有我而已。只是我们两人都不愿提起往事。”

杨过惊讶道:“那又为何?”

欧阳峰道:“这就牵扯到我们当年一起逃出灵鹫宫的往事了。黄药师是灵鹫宫的骄子,我却是个卑微的药童。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但我们两人有一样相同,都是心比天高,妄图倒江湖上一展拳脚。黄药师比起我更多了一样心事。他和一个叫阿晴的姑娘倾心相爱。阿晴貌美无比,却早被选作灵鹫宫少主人虚易的妻子。黄药师为了美人和理想,悄悄的找了个机会,想带着阿晴离开灵鹫宫。”

他笑道:“两人几乎成功了,却仍然被捉了回去。这其中其实有我的一点手脚,不过黄药师至今不知。黄药师胆大妄为,被判处死。我见机会难得,就将身陷囹圄的黄药师救了出来,两人联手,天下无敌,便闯下了缥缈峰。黄药师对仍旧困在宫中的阿晴无法忘怀,终日在灵鹫宫下徘徊。我对灵鹫宫冠绝天下的藏书和武学也是馋涎不已。两人闯了几次,都无法深入。灵鹫宫一些从不献身的前辈高人都为我二人举动而震怒,纷纷下山追捕我二人。我们不是对手,一直逃到了大金国上京。在那里结识了不少完颜贵族。”

“金国上层颇有不少人知道缥缈峰灵鹫宫这个宝藏的人,只是苦于不知道灵鹫宫地位和虚实,无法一探宫中宝藏。其中有个大有见识的王爷,叫完颜依的,知道了我们的际遇之后,便想让我们助他,攻破缥缈峰。我私下跟他定下了协定,所得宝藏,我白驮山和他大金国对半。这些只瞒着黄药师。他是时年少,不懂得什么民族大义的,一心只想救出心上人,在我竭力撺掇,完颜依保证不杀宫中一人的情况之下,便答应了下来。完颜依在金国聚拢了足足一百八十个勇士高手,几乎倾尽金国武林元气。我们一起回到了天山缥缈峰。”

“缥缈峰机关密布,我之前虽然武功大成,也要找着黄药师帮忙,才能闯下来。不是知其深浅的黄药师带路,我们根本无法深入。黄药师背叛缥缈峰,还引来强敌,灵鹫宫上大怒,杀了阿晴,将她的首级和我那自杀的妻子的首级,装在破烂的木盒子里,派人送给了黄药师和我。黄药师本来极是踌躇,并不愿真将我等引到山上。见到阿晴首级之后,他当即发疯,挥剑杀使者,将金国勇士引到了灵鹫宫之中。”

“双方鏖战了七八日,缥缈峰之人虽然身据上乘武功,奈何不会运用,被金国勇士杀了不少。这些争斗间的死伤,黄药师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何况他心伤阿晴之死,对灵鹫宫恨大于愧。哪知道攻陷了缥缈峰之后,完颜依为绝后患,居然下令屠杀了所有灵鹫宫门人。黄药师大怒之下,与金人反目动手。”

“完颜依过于贪心,倚仗人多势众,想独霸灵鹫宫典藏,便将我的一半也吞了进去。我怎会让他得逞,便随了黄药师,两人双剑,追杀完颜依。一百八十个金国勇士护着完颜依往上京逃去,被我们万里追杀。正面相对,我二人自然不是金国众人对手。但逡巡循隙,伺机杀人,却教他们防不胜防。十几日之后,杀了足足一百余人。后来完颜依无法,只好按我的要求,将所有的毒药方面的典籍送给了白驮山,我才罢手。为了报复完颜依出尔反尔,我最后还帮了黄药师一个忙,两人放火,将那些典籍烧了绝大多半,只剩了些残章断篇。”

“少了我的臂助。尤其是少了我的使毒手段,黄药师纵然武功绝顶,却对完颜依无可奈何。他便和我断绝了交情。对完颜依却不依不饶,隐姓埋名,整整在金国逗留了三四年,将金国武林算的上高手之人,凡是能和灵鹫宫屠杀牵连上的,尽数杀了,直到最后杀了完颜依满门,才恨恨罢手。中原武林中人对金国高手一个个离奇死亡,都大惑不解,除了我,却没人知道那其实是后来的东邪黄药师所为。”

“我武功毒技独步西域,回到白驮山之后,便取代了大哥欧阳巅的山主位置。我潜心研究武学毒典,终于双双大有突破,卓然成家,二十年之后,成了一代宗师。”

“黄药师一身灵鹫宫武学出神入化,在江湖上也很快闯出了诺大的名头。多年之后,他遇到了后来的妻子阿衡,长的极像当年的阿晴,对她爱的极深。哪知道当年灵鹫宫那些被他救下来的一些门人其实对他怨恨至深,居然循机下毒,想毒死阿衡报仇。灵鹫宫的毒药,只有我欧阳峰能够化解。黄药师携着未过门的妻子千里迢迢赶到白驮山求我出手。我也正想跟他冰释前嫌,便出手救了阿衡。只是阿衡中毒日深,毒性不能根除,以至于身体从此虚弱,过了几年,生产了黄蓉之后便死了。”

“黄药师两个最为心爱之人,都直接间接死在了灵鹫宫人之手。在阿衡死前,他就开始对自己身怀灵鹫宫武学这个事实怨恨不已。我当时立志争雄天下,并不知道王重阳,洪七公,段皇爷等人的武功之高,只当世间只有他一个对手,听了他的心愿之后大喜,便劝他自创武学,不再使用灵鹫宫神功。他虽然知道我的居心,却居然答应了。”

“我只当他不用灵鹫宫武学,从此便不是我对手。哪知道还是小视了他。黄药师之智,天下无双。他虽然从此不再使用灵鹫宫武学,但武功之道,他却胸有成竹。短短数年之间,他便创出了一整套桃花岛武学,落英神剑掌,旋风扫落叶腿法,玉箫剑法……那一样不是冠绝江湖的绝技神功?尤其是他自创的弹指神通,把手指上的功夫练到了极至,威力与我潜心数十年改良而就的蛤蟆功相比,也丝毫不逊。”

“灵鹫宫数十年前灰飞烟灭,这笔帐其实要算在东邪西毒二人身上。黄药师好歹替灵鹫宫抱了仇,他的女人也双双死在灵鹫宫人手上。我西毒欧阳峰却占尽渔人之利,成就了白驮山震慑天下的威名。所以我说被虚雪轩灭亡了白驮山,也不算冤枉。当年之事恩怨纠葛,无法尽言,阿晴阿衡之死,更是黄药师一生之痛。他是极端骄傲孤僻之人。心中虽痛,却不会跟旁人言说。灵鹫宫往事,估计连黄蓉这个丫头都不知道。”

他一口气讲完了当年的往事,长长的出了口气,眼中光芒闪耀,不知道心中到底如何想法。杨过和欧阳正统听了这件牵涉如此之广的大密辛,都是目瞪口呆。

第五十一章 西向

欧阳正统道:“叔叔的意思,这虚雪轩正是当年那些被东邪救了的那些人培养起来对付白驮山,以报昔年仇恨的?”欧阳峰点头。想了想又道:“灵鹫宫毕竟曾经称雄西域多年,不会那么简单的被金国灭亡。估计宫中也有秘道之类的手段在情急的时候将重要的人物,珍贵的典籍输送到别的地方。我们破宫之日,就遍寻不着逍遥派那传说中的三大神功的踪影。那三大神功威力不在九阴真经之下,便是黄药师当年在灵鹫宫那般得宠,也没有机缘修习。这虚雪轩可能是这些逃逸之人培养出来的。”

欧阳正统担忧的道:“若是那些灵鹫宫余孽多出几个修炼这等神功的高手,我们白驮山现在岂不是还无力对抗?”欧阳峰哈哈大笑道:“正统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那些神功固然精妙,也未毕比得上我蛤蟆功和逆九阴威力巨大。何况当年我和黄药师没学过三大神功,灵鹫宫中那些修炼有成的高手照样不是我们的对手。武功一道,重在变通。除了天下五绝这样的高手,我便是不用任何武功招式,一巴掌拍过去,管他学的是易筋经还是降龙十八掌,照样得给我乖乖趴下。”

欧阳正统赧然一笑。欧阳峰道:“你所学的,也不是白驮山最高深的武学,但江湖上已经是罕有敌手了。实在是你的资质和毅力,都远不是旁人能及的。人人知道读书要十年寒窗苦,但练功比起读书,却苦上十倍。我还记得,我年幼时候,少林寺有个很有名的老僧,佛学精湛,视武学为强身旺神的小道,于是一生之中只练过少林长拳,足足练了七十年,无一日停歇。七十年之后,少林高僧或者会捻花指,或者会袖里乾坤,或者会如形随影腿法……却再没人能将他打败。哪有只要学了高段武功,必然能胜过低段武功的说法?”

“蛤蟆功本来只是白驮山的低等象形功夫,实在上不了场面。我所学的任何逍遥派功夫都比它强上百倍。但我逍遥派武功练到大成的时候,也不过过儿此时的水准,威力虽然不小,终算不得绝顶。而等我体悟了武道,将蛤蟆功改成了一项旷世绝学之后,我才真正晋升天下五绝的行列。黄药师在创出自己的桃花岛武学之前,也算不得真正的绝顶人物。”

他对欧阳正统道:“你内力外功都达到了上乘。我准备传你蛤蟆功。”欧阳正统大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欧阳峰叹道:“我自己创出了这天下绝顶的蛤蟆功,心里面却知道,很多最为精深微妙的变化,根本无法用招式去承载。你以后学习这蛤蟆功,即使是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超过或者达到我今天的境界。蛤蟆功和逍遥派三大神功或许相差无几。但那些修炼前人神功的逍遥派弟子,就算已经将三大神功练到了极至,也不是我欧阳峰的对手。”

他继续道:“你性格坚忍沉毅,任何武功,苦练不辍之下,都会有远胜常人的功力,是那少林老僧一般的人物。过儿所学极杂,但无一而精。看似过于虚浮。其实我见他发剑出招,往往别出机杼,从不拘泥。更隐隐有融会贯通的意思,实在是如我和黄药师这般的人物。你们现在相差无几,但等日后他够超出前人窠臼,创出自己的武学之后,你却是拍马也赶他不上了。”

杨过和欧阳正统一起躬身受教,都觉得眼界为之一宽。杨过更是打心底里赞同,心中豪气万千。他苦苦修行多年,着重于体悟,为之牺牲了内力的进境,原因正如欧阳峰所言。

欧阳峰道:“这些武学上的事情,日后时间久长,自能慢慢探讨。我们先定一下收拢白驮山势力,对抗逍遥派的大计。”他见杨过面色不对,问道:“过儿有什么说法?”杨过道:“有爹爹在,加上正统大哥的大力,重复白驮山风光只在朝夕。过儿最近有事,只怕不能相助一臂之力了。”欧阳峰皱眉道:“以我的声望,要光复白驮山,估计的确能够兵不血刃。但这般要紧的时候,你若不在场,如何确认你少主的权威,日后接手白驮山,如何能让下属信服?”他挥手止住杨过的辩解之词,道:“你也看到了正统的牺牲。若非如此,你志不在权势,我也不会勉强,让正统作这山主之位便是。你不需多言,此事就这么定了。”

杨过怎会任由欧阳峰安排自己行程?愤然抬头,道:“我此时违逆爹爹的好意,无论从那个方面上讲,都是不孝。但我还是那句话,白驮山少主的名头,我能挂着,白驮山主人的位置,我绝对不会接受。”欧阳峰怒道:“我不求你孝顺。但你是我欧阳峰的儿子,这白驮山的基业,你要得要,不要也得要。”两人四目交对,神光交射,谁也压谁不住。

欧阳正统知道两人都是任性决绝之人,生怕他们冲突起来,急得在一边搓手顿足。杨过将眼低下,道:“孩儿伤势发作,回屋休息去了。”说完就走。欧阳峰冷哼一声。半响道:“你身上生死符可能化解开?”虽是关怀之语,但却生硬的很。杨过微微点头,拉开密室之门,走了出去。

欧阳峰身上的寒铁链哗的将密室的木桌击了粉碎,怒道:“这个逆子!”欧阳正统大是惊恐,正要说话,只见欧阳峰怪笑道:“逆子是不错,但跟我当年一般桀骜。不愧是我欧阳峰的儿子。”欧阳正统哑然。

杨过回到公孙萼给他准备的房间,便有绿衫弟子侍侯他沐浴更衣,用膳休息。他对身上这点外伤自然毫不在意,盘腿在床上,运功驱气,排除腿上的生死符。只觉得腿上伏兔穴盘踞着一股极是怪异的异种真气,自身真气所至,居然无法贯通,更牵动了那异种真气的反扑,顿时白天决战时候所受的苦楚加倍肆虐起来。杨过强忍住不吭声,仔细体味体内生死符真气的路径性质,用心化解。

如果是洪七公,宁可成这种内力高过虚雪轩不少的大高手,自然能够凭借本身雄厚的内力,强行压住生死符,将它排挤出体内。杨过近来内力突飞猛进,但也只和虚雪轩在伯仲之间,甚至差上分毫。按说他对生死符这专门侵袭旁人经脉内息的异种真气本该无能为力。但杨过对真气的操控可谓卓然大家,年幼时候就能通过黄药师藏书中只言片语,学到了将自身内力切断,送到霍都体内的法门,虽然比起生死符的神妙差上不少。但他此时的武功见识自然也不是年幼时候能够相比。

几个时辰之后,他已经将伏兔穴的生死符困成了一点。若想排出体外,只是举手之劳。生死符其实是一种极为高妙的内力运行之法。他心念一动,决心将这异种真气留在腿上研究。估计弄通了之后,能创出自己的生死符也不是不可能。

这时候已经是中夜。杨过毫无倦意。他收拾齐整了之后,仍旧将淑女剑贴身藏好,君子剑持在手中,轻轻推开了房门,准备不辞而别。

还没等他走出院门,人影闪动,十七八个绿衫弟子张开几张渔网阵,从暗处闪了出来。这些绿衫弟子学的是绝情谷独门身法,配合渔网阵,走位灵活,交错穿插,杨过虽然自恃轻功绝顶,也难以在重重包围之中逃出。领先一人道:“少主人,老主人命我等看守在此,怕你不辞而别。夜深湿重,少主人还是回屋休息吧。”

杨过笑道:“爹爹果然知我。那他自然也是知道你们困我不住的了。”他腰间忽然激射出两股白绳,穿过渔网阵洞眼,将两个主阵的绿衫弟子胸前穴道封了住,然后闪身就往外走。用的和欧阳峰寒铁链法相象,其实却是古墓派的手法。别的弟子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仍旧按平日训练的节奏来回穿插奔走,想困住杨过。哪知道关键的两人立在当场,一动不动,众人为之一乱,渔网阵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渔网阵法本对这种意外情况颇有应对之法。但等诸弟子迅速的站好位置之后,杨过早消失在了远方。

杨过走出水仙山庄,一路上经过那遍栽水仙的水塘,又经过那大片的竹林。这些景致在这静夜里,别有一番资致风韵。杨过悠悠哉哉,且走且停。出了竹林之后,只见欧阳正统静静的站在前方空地上,正盯着自己。

杨过笑道:“惫夜深更,小弟还搅扰了大哥睡眠,真是罪过。”欧阳正统苦笑道:“我也知道叔叔布置的渔网阵肯定困你不住。叔叔他老人家又不肯出手。小兄虽然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也不能不劝你一回。叔父这么大的年纪,你怎能这般拒绝他的好意,让他生气?”杨过道:“别的事情好商量,这事却没有转圜的余地。小弟本就是不孝之人,倒教大哥见笑了。”

他忽然合身扑向欧阳正统,指爪之间,透劲十足,抓向欧阳正统面门。欧阳正统无奈,只有凝神招架。他展开白驮山的灵蛇拳法,堪堪抵住杨过九阴白骨爪,一错身之间,两人交换了十余招,计计迅捷狠历。两人都不愿发出声响,怕惊扰了欧阳峰休息。欧阳正统近年来隐藏身手,从没有和杨过这般与自己伯仲之间的高手动手过,只打的畅快淋漓。正兴致大起的时候,忽然杨过在他拳头上借力一按,腾身往外而去,道:“小弟有事,今日便不奉陪了。”欧阳正统自知追他不上,在身后叫道:“虚雪轩因为你而生死不明,你需万分小心她驾下左使。此人对虚雪轩用情极深,武功在我之上,比起杨弟你也不稍逊,心思缜密,更是一方枭雄,是你劲敌。”

杨过站住,道:“多谢。”

欧阳正统叹息道:“我还有一事相求。若是这左使长孙毅落在了你手上,无论他做了什么恶事,也请杨弟千万不能坏了他的性命。”杨过大是惊讶,问道:“这是为何?”欧阳正统道:“说来话长,却不是一言半语能够道尽了。日后相逢,我自会详细向你说来。总之此人身份特殊,千万不能杀了。”

杨过点头道:“正统大哥从不轻言,我信就是。他若是落在我手上,我保他不死。”说完向外而去。

欧阳正统立在场中良久,叹息而回。走没有两步,才发现欧阳峰居然静静的站在竹林暗处,紧对着杨过逝去的方向。他忽然道:“那姓长孙的,为何杀不得?”

欧阳峰知道留杨过不住,所以并不用心。杨过心知肚明,所以也逃的正大光明。他走到前日进入这谷中的地方,却见公孙萼带着两个女弟子站在那里,竟然等自己多时了。杨过笑道:“四妹难道也奉了爹爹之命,想留下我?”公孙萼摇摇头。她道:“晚上睡不着,听说你逃出去了,估计还会从这里离开,便过来送你。”

杨过看她形容憔悴,一身孝衣,心中大是怜惜,轻声道:“爹爹若是冲你发脾气,也是为你好,千万不要违逆于他。你父母亲的死,也别过于挂怀了。”公孙萼低头道:“义父对我很好,没有一声重语。我爹爹罪有应得。娘亲……娘亲死的也很坦然。”裘千尺为公孙止赴死,个中深情,杨过本当她不懂。现在听她言语,心中不由一动。

他从腰中掏出那白玉丝母,递给公孙萼道:“这本是你谷中的宝物,我现在还你。”公孙萼接过了,道:“大哥这一走,不知道什么年月才会回来。”杨过强笑道:“谷中这般美景,我找到龙儿,定带她倒这里游玩。”

公孙萼忽然问道:“你找到龙大嫂,带她到谷中来一趟如何?我有一件东西送她。”杨过奇道:“什么东西?”公孙萼只是不答。她挥手让两个女弟子上前来,两人托着满满的都是公孙萼准备好给杨过路上备用的衣服干粮,并谷中各种特产。杨过见她如此心细,不由感动,笑道:“四妹当我是老顽童,能扛着这么重的东西爬上爬下?”拣有用的和新奇的东西装了一点,告别了公孙萼,顺着山壁爬了上去,径直往西北大胜关方向而去。

杨过在山岩石壁上攀爬一二个时辰之后,便出了这绝情谷。这时候曙光初现,整个绝情谷半隐半现,谷中雾气灵动,缓缓升腾,实在是美到了极点。

杨过在一处山颠之上矫首回视,想起这几日的际遇,心中不知悲喜。他将纠葛纷乱的诸般思绪统统抛却了,对着朝阳盘腿而坐,胸中陡生豪气,便运足了十成的功力朝谷外万里山河纵声一吼。吼声未毕,转为长啸。这一声啸比起于李莫愁大战之后那一啸,蕴涵的内力更见雄浑绵长。他有意放肆一啸,每当气尽的时候,便将体内真气自动回转,竟然毫不停歇的持续了顿饭功夫。

他对自己内力的进展极是满意,意兴遄飞,只觉得满身气劲圆转如意,似乎世间再无不可为之事。武学一道,到了他这种境界,尤其能体味到个中之美,才叫人心甘情愿,欲罢不能,比起逍遥散来威力也高明了三分。杨过将体内真气运转不休,只觉得腿上生死符那异种真气不停骚扰腰腿诸穴,恼人的很,他此时气机充盈,便随手将它逼出了体外。他心思比起平日通透了很多,顿时将生死符真气的运行机理领悟了七七八八,只觉得武功内力上的认识也大有长进。

半日功夫下来,他消化了日间和虚雪轩的一战。估计若现在再对上虚雪轩,她需不是自己对手。他今日来接连大战,对手都是江湖上卓绝不群的利害人物。这般生死悬于一线的经验,比起什么武功秘笈对他的作用都要大上很多。他的进境也教旁人心寒。初出古墓的时候还不是李莫愁的对手,数月之间,他现在已经是仅次五绝的高手了。

杨过在微明的晨光之中,辨认了一下方向,撒腿往西北而去。走不多久,便出了这一片群山,地形趋于平缓,河流纵横。他忽然感到脚下大地微微震动,一下一下的节奏分明。由轻而重,由缓而急,惊疑之下纵目穿过薄薄的晨雾往远方眺望,隐约看到旌旗招展,铁骑洪流,竟然是千军万马在从北向南开发。

蒙古军南下了?怎么会这么早?杨过大皱眉头。此时大胜关英雄大会还没有开始,按说蒙古军南侵要迟上几个月的。他想不通之下,便摇头不作理会,寻思着赶快到大胜关一带找到小龙女,然后到襄阳给郭靖助阵守城。

他走了不远,便远远看到数十骑马早早的脱离了蒙古大军,拥着一面大旗,往自己的方向迎来,在一处河流之前停了下来。他还没有看清楚旗子上的图案,就听中间一人纵声道:“不知前方是哪位英雄?蒙古国师金轮法王并一众豪杰,随忽必烈王子殿下谨候多时。”

杨过见对方势大,却丝毫不惧,纵跃如飞,片刻之间到了金轮法王等人面前。只见金轮法王和一众奇形怪状的各色高手,簇拥这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自然就是蒙古王子忽必烈了。他面带微笑,谦和可亲。此时一身戎装,更添了勃勃英气,举动之间,更一股挥斥方遒的统帅气概。场中仅他武功低微,偏偏气势十足,将金轮法王等大高手都压住了一头。

杨过心中赞叹欣赏,却故意不向他行礼,远远对金轮法王道:“金轮双眼何其厉哉,居然能这么远发现我的行踪。”金轮法王贵为蒙古国师,此时身后更有千军万马助阵,杨过言语间却肆意随便。混不将他的声势放在眼中,颇是不敬。金轮法王没有丝毫变色,盯了他半响,笑道:“我等正纵马南向,忽然听得东方群山之中有人纵声长啸,内力极是了得。我们忽必烈王子殿下素来敬仰天下英雄,便早早西向而迎。我当是谁这般年青了得,原来是杨过兄弟。”杨过虽然除下了面具,但声音气质都没有改变,金轮法王自然一眼识得。杨过发啸之地离此足足十数里地,虽然是在山颠之上,声音能够及远,但能到达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超出了杨过自己的预计。他心中不由欣喜。

金轮法王向忽必烈道:“王爷,我给你引见一位少年英雄。这位杨兄弟年纪虽轻,武功之高,却是天下少有,除此之外,杨兄弟还是名垂天下的西毒欧阳峰义子,乃是白驮山少主,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杰。”

忽必烈大喜,道:“杨君这般年少英俊又文武全才,实在是天下绝顶的人物,我座下群雄,却只有金轮大王和长孙公子能与相匹!”只见金轮法王和一个三十来岁的英俊青年一起逊谢。杨过盯了那所谓长孙公子一眼,只见他面目冷峻,虽然口中称谢,但面色不变。举动之间错落有致,显然有一身极为高深的武学修为。他正联想到欧阳正统所谓虚雪轩右使长孙毅,难道就是此人?不知为何此人居然透身蒙古人营下。下次碰到欧阳正统,却要细细的问个清楚了。

忽必烈向杨过道:“今日能见到杨君这般的俊杰,小王实在有幸。”说着目视杨过,只盼杨过能顺势投靠自己。他为迎接杨过,摆开了如此的排场,若是旁人,便是敌对之人,也会感激不已。杨过似对他招揽之意毫无所觉,毫不避忌忽必烈的眼光,道:“我只是草莽中的豪杰,王爷却是纵横天下的英雄,今日相见,实在是杨过之幸。”忽必烈听他语气诚恳,顿时大喜,呼唤左右将烈性马奶酒送上来了几袋,道:“待我与杨君并众位英雄,先痛饮一番!”

当下有蒙古勇士给每个人递上一袋马奶酒,众人示意而饮。这一袋酒竟不下二十来斤,杨过一口气喝了半袋,赞叹道:“好一股辛辣酸烈的味道,果然是男子汉喝的酒。”众人见他如此海量,都是骇然。忽必烈大喜道:“杨兄弟没有南人的扭捏,更是真正的英雄。”他便向杨过一一介绍旁边的诸位。杨过漫不经心之间,早用眼睛余光打量过众人。一个人身材高瘦,脸无血色,形若僵□,是湘西名宿潇湘子。第二人极矮极黑,乃是来自天竺的高手尼摩星。一个胡人是波斯大贾尹克西,祖孙三代在汴梁、长安、太原等地贩卖珠宝,手下功夫也是不凡。对那公孙公子的介绍是,太行山群雄首领长孙毅。多了个长孙毅,少了个马光佐。不知道这个回回这一世还在何处逍遥。

杨过和诸人见礼毕,朗声道:“不知王爷大军为何开发的如此之早。此时只是初春,天寒地冻,黄河积冰尚未消融,这万千大军的粮草,只怕难以后继。”长孙毅眼中光芒一闪,看了一眼杨过。忽必烈笑道:“杨兄弟所言极是。只是早一日攻克襄阳,便能早一日一统天下,完成我祖父成吉思汗的大业。”真正的原因,他自然不会向杨过一个外人轻易言及。忽必烈道:“我蒙古向来对白驮山英雄敬仰有加。杨兄弟原不愿助我攻破襄阳?”他这就是明摆着的招揽了。

杨过微微一笑道:“我是南人,自然不愿相助蒙古侵犯大宋。”众人都是一惊。杨过好不掩饰对忽必烈的欣赏与钦佩,适才问及蒙古粮草,似乎也站在蒙古人这边。哪知道这时候这般断然拒绝。

金轮法王皱眉道:“杨兄弟贵为西域白驮山少主,也算不得宋人。我昨日找到了王爷,还跟他说起过,派人襄助欧阳老爷子和杨兄弟你,重现白驮山昔日威名呢。”杨过心中一动。欧阳峰的确算不上宋人,若是金轮法王把这句话跟义父说了,没准他真会和蒙古人合作。他心有所思,便沉吟不语。金轮法王和忽必烈只当他为金轮言语所动,正要加劲撺掇于他,忽然一骑飞马来报道:“禀报王子殿下,金轮大王,长孙公子困住的三人脱困而出,正在往前边大河峡谷而去。”忽必烈道:“不要惊扰了大军进发,派两个百人对追击。”

那传令兵正要向前发号施令,长孙毅忽然道:“不敢劳烦王子殿下。我颇有些人手,估计此刻已经追了去,待我去看顾一二便好。”说完告辞而去。

金轮法王问道:“长孙公子困的何人?居然如此厉害?”尹克西笑嘻嘻的道:“一个老乞丐,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小姑娘。那乞丐可是大大的有名,正是中原乞丐的头头,堂堂北丐洪七公。估计国师你也不是他对手。”他们昨日才见到金轮法王,在他手上颇是吃了不少小亏,当下便冷嘲热讽起来。

杨过大惊,却不动声色的道:“这般热闹,我不能不看!”说完,不理会忽必烈的呼唤,径自追着长孙毅而去。金轮法王等人自然也不会错过这般盛事,向忽必烈招呼一声,也追了过去。

一群人奔出二三里远,就见一条七八丈宽的大河波涛汹涌,两边都是危耸笔直的峭壁,河水拍打石壁,涛声轰隆。河岸边上数十人并几十蒙古骑手正沿着河岸追击前面三个步行的老少。他们这一行人赶来,正截在三人前头。杨过一眼看去,果然是洪七公和宁可成兄妹三人。宁可卿似乎受了伤,奔跑之间颇不便利,全赖另外两人照应着才不至于掉队。宁家兄妹手上都没有兵器,洪七公手上却握着一柄银白色的大刀。三人很快被身后骑士追上,开始混战。

长孙毅从腰间抽出一柄紫光流转的长剑,就要奔到前头拦截。杨过加速和他并行,开口道:“在下想向长孙兄讨一个人情……”长孙毅一惊,还没有开口,杨过忽然一手搭在了长孙毅肩膀上。他这一出手,正是他刚刚领悟到的功夫,竟然丝毫无际可循,长孙毅只觉得右肩仿佛被压上了千钧巨石,差点一个趔趄,当众栽倒。巨力之后,杨过手掌之上更传来一股雄奇诡异的劲道,直透他半身经脉。他其实对杨过不是没有提防,体内本家的玄玉经劲气顿时发动,将杨过内力抵住,脸色难看之极。两人脚下不停,继续并肩往洪七公等人之前而去。

杨过面上满是笑容,其实毫不轻松。此人只三十余岁的年纪,内力沉稳犀利,简直骇人听闻,杨过内力刁钻通透,但失之沉稳,搭在对方肩上的左手差点被长孙毅内劲弹了开去。他接着道:“……放过这三人。”浑身内劲一吐,长孙毅面色苍白的斜向退开几步,定定的站住,不能言语。

杨过却更是骇然。他偷袭之下,一直占了先机。此时在长孙毅体内全力驱动真气,居然只将他退开了几步,让他内息不稳而已,居然没有如自己所料一般将他震伤。若是光明正大的动手,果然如欧阳正统所说,自己未必能够胜他。

他击退长孙毅,抖手将君子向宁可成剑连鞘扔出。自己拔出淑女剑。长剑横空跨过十余丈,宁可成一把握住。他功夫尽在剑上。一剑在手,顿时精神抖擞,刷刷数剑,将拦路之人刺翻了几个,配合洪七公,带着宁可卿冲出了重围,和杨过汇合。四人一路往金轮法王等人这边冲来。杨过大叫道:“法王,今日之事与你无关,还请让开。”金轮法王笑道:“我无意插手。不过诸位有缘到此,还请留在王爷营中做客数日。匆匆便去,岂不是无礼?”他带着潇湘子,尹克西等人站在原地,自然是不会退让的。

洪七公大叫道:“小毒物闪开,待我将这个喇嘛和尚劈成两半。”他接连大战之下,哪还有丝毫前些日子的那种嬉皮笑脸?年轻时候悍勇凶霸的气势顿时完全展了开,大刀一紧,数丈之外便一刀砍去,刀势随着他飞射而至的身形越积越厚,到得金轮法王面前的时候,金轮等人都只觉得胸闷气短,意为之夺。只知道洪七公掌上功夫无双,谁都想不到这一刀威力狂暴至此。金轮法王虽然早早将五个轮子握在了手上,但见洪七公大刀异光流转,明显是柄神兵,却不敢硬接,错开一步,从侧面迎击,两人兵刃相接,金轮法王毕竟不能提起十成功力,顿时被撞的跌开了三步。一边尹克西的长鞭,潇湘子的哭丧棒,尼摩星的右拳一起跟着往洪七公而去。洪七公劈砍戳挑,将三大高手的杀招尽数收了,大叫道:“三个小娃儿赶快走,前面半里之处就是一座木桥,过去之后,便能逃出蒙古大军包围。我来断后。”

第五十二章 转战

洪七公喊声未毕,杨过和宁可成两人双剑赶赴了战场。君子剑在宁可成手上,就像是松树长在了华山岩石上一般稳固。他刷刷刷三剑,分别刺中了金轮法王手上的金银锡三轮,法王虽然明知君子剑锋利,但却不知道宁可成神剑之威,大意之下,卸力的手法不当,三个轮子被宁可成削断了两个,堪堪保住了大半个金轮。宁可成倒没想到自己手中这黑木头一般的长剑居然是如此神兵,喜的哈哈而笑,道:“老和尚小心了,看我削掉你剩下的两个轮子。”但金轮既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得手。两人一时之间打了个棋逢对手。

杨过身法极为迅捷,但姿态闲适,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踏入了几大高手的战圈,淑女剑连连击刺,正是和宁可成一般的手法。虽狠稳二诀比起宁可成差的老远,但论起诡异迅捷,宁可成却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潇湘子等人本全力敌对洪七公,被杨过一轮快剑打的措手不及,尹克西金龙鞭上的珍珠宝玉,被他一剑划掉了十来颗。潇湘子的衣襟被淑女剑洞穿,差点捅入了他的小腹。尼摩星最是倒霉。他眼见杨过一剑刺来,快捷到了极点,躲闪不及,便挥掌而上,以为杨过力道不足,剑尖圆钝,准备用自己能挡住寻常利剑的铁掌把杨过剑锋击偏,结果被杨过一剑刺穿了手掌。尹克西潇湘子二人都是骇然后退半步,他们虽然知道杨过武功不低,但决计想不到他剑法高到了这种地步。尼摩星彪悍之极,吃痛之下,不退反进,向杨过欺身而上。

杨过朗声道:“洪老前辈,你快带着宁可卿姑娘上前,我们二人殿后,马上就来。”宁可卿乖觉的很,早早的就站在了一个开阔的地方,等三人得手之后推却。洪七公见杨过一招击败三大高手,笑道:“小子进步飞速啊。”他是极有绝断的人,没有丝毫扭捏,立即掠向宁可卿,伸手拖在宁可卿肋下,带着她飞一般往前去了。

这时候长孙毅已经缓过了劲,率领了手下高手追了上来。杨过出剑狠刺,逼退了尼摩星,对宁可成大叫道:“还不快走!”从旁刺了法王一剑,拉着宁可成就走。宁可成碰到了金轮法王这般生平最大的敌手,只觉得短短数招,便酣畅淋漓,大是过瘾。可惜局势紧急,只有恋恋不舍的丢开金轮,跟着杨过便走。还不忘记回头叫道:“老和尚,下次再打,千万别忘记了。”

金轮法王武功在宁可成之上,却被他逼的这般狼狈,心中大是恼恨。站住了潜运龙象般若功,两个半轮子携着骇人的劲风,或缓或急,排成一条直线往宁可成背后击去。宁可成惊咦一声,挥剑向首先飞到的铁轮劈去。和铁轮一接,顿时手上如中雷击,只觉得那铁轮之上潜力无穷,变幻莫测,自己手中长剑竟似抵挡不住,脱手就要飞出。他是使劲用力的大行家,手腕翻动之间,将铁轮挑飞到了一边。铁轮最快,威势如此,另两个稍慢的轮子轨迹诡异的很,宁可成很聪明的不敢硬接,低头扭腰的躲闪。可惜他身法委实不怎么样,后背和大腿上被割开了两个血淋淋的伤口。他才知道适才和金轮法王打了个平手,实在有点侥幸。

杨过破口骂道:“时间紧迫,你还去接他的看家本事。”把怀中一段绳子扔给他,拉了他一起,两人追着洪七公背影逃窜。身后金轮等人紧追不舍,金轮法王的轮子不停在宁可成身边呼啸。每每快击中了,杨过就是一扯,总能让宁可成借力躲过。他轻功高出旁人不少,别人对他实在无可奈何。一群人转过一个拐弯,之间洪七公和宁可卿,一前一后,正在过一座铁索木桥。那木桥晃晃悠悠,全靠作栏杆的两道粗铁链连接对岸。

杨过跟着跳到桥上,正寻思着过桥之后将铁链砍段,阻住众人追击。后面金轮法王两个轮子转转悠悠,一左一右而来,正斜斜落在两人中间,砍向那两道铁链。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杨过和宁可成都无法阻止,眼睁睁的看着那铁链断开,宁可成还没有踏上桥头,便后退一步站在了悬崖边上。杨过抓住铁链,身子斜斜撞向对面山壁。这一下撞实了,他便是铁打的躯体也要给砸扁了。他丝毫不乱,顺着铁链飞快的上爬,照这个速度,他能够在桥身砸到悬崖壁上之前上到对岸。忽听宁家兄妹一起大叫,原来宁可卿不提防桥断,脚下一虚,便掉了下来。洪七公已经上了对岸,伸手去拉,却差了半寸。这一下宁可卿杨过双双悬空,宁可成身陷敌围,情势大险。

杨过双手加快上爬,宁可卿从他身后落下,被他一把抄住手臂,运气提劲,全力往上一松,宁可卿身躯上升了三丈,堪堪与崖壁平齐。她双手抓向崖壁,却差上分毫。洪七公早蓄势以待已久,一把将她手腕抓住,提了上来。对岸宁可成刚正大大的出了一口气,又才发现杨过无力上爬,已经松了双手,正斜斜往悬崖底下石壁上撞去,惊的他一声大吼。追上来的众人也大是紧张,无数双眼睛盯着杨过弹丸般的身子撞在石壁上,又弹到了滔滔江水之中。

这般的力道撞在石壁上,再从这么高的地方跌入如此雄劲的急流之中,杨过自然是凶多吉少了。宁可卿趴在悬崖边上失声痛哭,头脑一晕,差点栽了下去。宁可成一声大叫嘎的止住,惊的目瞪口呆。金轮法王等人也是一时无语。身后轰隆隆的马蹄声停歇了下来,却是忽必烈带着几百铁骑赶到,整齐的下马。江水滔滔,底下更是乱石如刀,众人都只当杨过凶多吉少。

忽听宁可成一声欢呼,大叫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死不了。”只听下面杨过声音传来道:“你还不跑,想被捉住么?”宁可成拔腿就往前跑。蒙古铁骑轰轰而动,想要追捕他。宁可成轻功虽然不是绝顶,但短途之内,需追他不上。前面不远便不是平原地带了。宁可成转入了一处山坳,蒙古的百人队只有停了下来。

忽必烈对宁可成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和金轮法王,洪七公等人分别从两边往下看去,只见杨过展开壁虎功,顺着那滑不留手的石壁快速上爬,动作敏捷有力,仿佛刚才没有受伤一般。连金轮法王都不由骇然。

眼见杨过再上游数丈就要到达对岸了,金轮法王问道:“殿下,要不要将此人射杀?”数百蒙古勇士从马鞍边上拿出弓箭,摆好了阵形,只等忽必烈一声令下,就将杨过射成刺猬。忽必烈盯着杨过身影,满眼赞叹欣赏,道:“这人是个英雄,这般射杀,却是曲了。他既是白驮山少主,日后说不定还能加以招揽。”

金轮法王道:“此人极是狡诈,即使投靠了王子殿下,也不能深信。”忽必烈叹气道:“他若真投靠了过来,自然能信的过。”言下之意,想让杨过投靠自己,却是千难万难。金轮法王笑道:“这般放他去了,我等毕竟心有不甘。便让老衲射他三箭,看他造化如何!”一挥手之间,早有蒙古兵士递过来三张长弓。金轮并在一起,用三张强弓的力道带起三只精钢狼牙箭,拉了个满月,手一松,顿时三只长箭咝咝破空,直往杨过身上钉去。

杨过何尝不知道自己这般爬上来需冒着被蒙古人射杀的危险?但他却有不得已的苦衷。适才撞击石壁之时,他用尽全力卸力,以至于跌入水中的时候,丹田内息空空如野。若非他身体强横,这一下非得给跌死。待他从水中挣扎的时候发现原来自己受伤极重,在这湍急的水流中根本无法隐蔽停留,只有迅速上岸这一条活路。情急之下,他用了一种极为危险的法门,用所剩不多的内力刺激身体密穴,将身上潜能尽数激发开来,顿时满面潮红,内力在短时间之内暴涨,比起颠峰期尤盛。这法门本是他从易经断骨篇中演化而来的自毁之法,虽然能在一时之间内力无穷,但后遗症很是厉害,体内经脉毁损,需要的修养一段时间,决不能继续跟人动手,还很可能会内力消退。

他奋力展开壁虎功,顺着几乎微不可见的细缝往上攀爬。别人觉得他速度极快,轻松的很。他却是有苦自知。数次一不小心,他就会重新跌入底下浪涛之中。幸好他运气一直不错。眼看只有数丈就能爬了上去,他忽然感到心中一紧,便陡然往上一窜,第一只狼牙箭堪堪钉在他脚下石壁上。杨过不假思索,半空中扭腰往一边扑开,却见第二只箭钉在了自己腰畔。此时杨过身悬半空,无可借力,便伸手在那羽箭之上一按,借力往上而去。他两次上扑,离崖顶已经只有一丈左右的距离了。这时候金轮法王第三只羽箭才到,直袭向杨过背心。此时杨过却再无可以腾挪的可能了。金轮法王三箭,已经算准了杨过所有应变的可能。

杨过心中发狠,避无可避之下,决定用手臂挡住羽箭,再在崖壁一撑,或许能够跃上。正危急之间,忽然上面洪七公喝道:“接住!”杨过抬头,却见宁可卿头下脚上朝自己而来,手中一截衣衫。杨过一把抓住那衣衫,只觉得衣衫上传来一股大力,他和宁可卿二人双双飞起,安稳的落在了悬崖边上。金轮法王最后一剑还是落空,和前两箭并排,整齐的钉在了石壁上。

杨过死里逃生,喘息不定。只见洪七公裸着上身,笑嘻嘻的从宁可卿手上接过那衣衫穿在了身上,称赞道:“宁二姑娘很冷静啊。”原来适才情况紧急,洪七公早早的就脱了衣服准备当作绳子救援杨过,哪知道还差上些许距离的时候金轮法王陡然发难。杨过只能避过前两箭。洪七公焦急之下,将衣服塞到了宁可卿手上,一把抓祝糊脚踝就将她整个人往下抛去。时间太短,无法解释,他只希望宁可卿紧紧的抓住那衣衫,不要一时紧张而松手。却不想宁可卿冷静的很,一瞬间就领悟到了他的用意,配合的天衣无缝,救上了杨过。

三人都是筋疲力尽,回望了一眼,却见对岸金轮等人并没有追击的意思。蒙古大队并一众豪杰纷纷调转马头,跟着蒙古大军往南而去。

洪七公叹息道:“蒙古鞑子又要攻打襄阳了。我只怕要去助靖儿守城,不能继续助你营救老毒物了。这柄寒铁刀是我连蒙带骗,好不容易借来的。你拿去救人,救了之后却须要送到襄阳还我。”杨过笑道:“不必了,我义父已经脱困。”他此时潜力耗尽,整个人委顿在地上,虚弱的像脱水之鱼一般,却打起了精神,将绝情谷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洪七公啧啧称奇,并知道了自己服用的逍遥散乃是那么一种可怕的毒物,大是惊惧。幸好他服用日短,这几日断了此毒,虽然难受,却也不是无法忍耐。

杨过问他们为何陷入了蒙古重围之中。原来那长孙毅奉了虚雪轩的命令,抓捕宁可卿,两人一路逃跑,被洪七公所救。本来他三人联手,长孙毅一伙需拦他不住。哪知道此人居然跟蒙古人有勾结,蒙古大军相助之下,三人被俘。今日洪七公想法子带着两人逃了出来,正碰上杨过相救。

他便在此相助杨过运功。半日之后,杨过功力回复了三四成,才能自己运功。若不是得洪七公大助,他这番伤势还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好。洪七公见杨过没有大碍了,便向杨过道别,准备觅路南下,赶赴襄阳。杨过要赶赴大胜关,便请他带了宁可卿一道。宁可卿对由于自己一时失足,差点造成杨过丧身峡谷之事颇是耿耿。但却找不到机会向杨过道谢,跟了洪七公往南而去。杨过修养了一日,恢复了大半之后,径自往大胜关找寻小龙女不提。

宁可成慌不择路的在山野之中乱闯,每每走到荆棘丛生,山穷水尽的地方,就展开君子剑一通乱砍,开出一条路就走。这般胡乱闯了四五日,才出了这一片乱山。他身上的些许外伤在旁人眼中自是严重之极,他却恍若未觉。尤其是伤口的血腥味经常能吸引一些虎狼之类的野兽前来窥伺,大多后来都成了他腹中之物。反倒是伤口不再流血了之后,还要他自己去找寻一些山猪野兔之类的猎物,宁大侠打猎的本事太差,颇是无奈。

他一路往襄阳过去。但凡经过村落市镇,满眼所及都是蒙古兵过境之后留下的残肢断体,倾楼塌屋。宁可成自小的愿望便是作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看到同胞被如此屠戮,怎不恨的须发倒竖?每每看到废墟中巡游而过的蒙古游兵散勇,他就冲上去杀掉。如此数日,杀了十数个蒙古骑兵。他杀红了双眼,早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心中只想着到襄阳找到郭靖郭大侠,在他手下混一个差使,好好的杀他几百几千个鞑子,才不枉男人一场。只是他极少跟人交接,不知道郭大侠会不会用他。心想道:“便是在襄阳当个守城的小兵也是不错。若是能当大将军,自然最好。”这般左右寻思,不几日便离襄阳不远了。此时蒙古大军已经围住了襄阳。越靠近襄阳,蒙古人对沿路的百姓杀戮的越少,却是留了他们性命,以备随时征调之用。

这一日到了襄阳对岸樊城城郊。正碰上赶集的日子,四里八方的商贩们沿着官道摆了不少摊铺。虽是城郊,但已经颇显热闹。只是所有人心头都重重的压着蒙古入境这个大石头,笑容不展。宁可成一路看着新奇。虽然官道上颇有不少巡游的蒙古兵,他怕连累当地百姓,却不敢贸然动手。忽然见一个道姑掩着心口,踉踉跄跄的和自己迎面而来,虽然脚步虚浮,但身法委实快捷,便是自己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够赶上。宁可成大是佩服,驻足打量,只见这个道姑二三十岁的年纪,面容俏美,柳眉含煞,手执一柄拂尘。她似乎受了重伤,正逃避仇敌追杀。

那道姑见宁可成打量自己,不知避忌,顿时大怒,错身而过的时候一展拂尘,顿时一股尖锐的内力扑向宁可成面门。宁可成见这道姑和自己年纪相仿,但内力比自己竟不稍逊,大是惊异,挥掌一引一带,挡开了道姑的煞手。那道姑瞪视他一眼,往身后看了看,似乎有极为忌惮之人正在追击,便舍了宁可成,继续往前而去。

她刚走到开阔之地,忽听蹄声隆隆,四五骑蒙古骑兵围了过来,口中嗬嗬怪叫,展开骑术,绕着她打转不停,竟是见她单身貌美,且身受重伤,想将她掳掠了发泄兽欲。那道姑脸上煞气抖涨,拂尘吞吐之间,劲气纵横,一招便将四五骑兵士全部点碎了咽喉。官道两旁诸人见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蒙古兵,想到鞑子的报复手段,个个胆寒,发喊号啕往城中逃去。情势混乱道了极点。远处不少蒙古探子都向这边靠了来。杂乱之中,隐隐看到樊城方向一个遗世独立的白影,缓缓往此处而来。那道姑一眼看到了,顿时脸色大变,咬牙继续往前奔逃。

那道姑随便向自己下煞手,本来宁可成本对她殊无好感。但见她杀蒙古鞑子毫不手软,顿时起了惺惺之意。见蒙古人追着她而去,怕她伤重之下难以抵挡,便展开身法往他们身后追去。只见一众蒙古兵追着那道姑转过几条岔道,进到了一个废弃的村落之中。宁可成内力深厚,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交手声和惨叫声,心下着急,全力催动轻功而去。与杨过切磋之后,最近他各项本事都突飞猛进,轻功比起宁可卿也不稍逊了。这一番用力,更是足下如飞。

他正暗自得意之间,忽然旁边风声一响,一道飘飘如仙的白影从他身后掠过,径投那村落交手之处而去,转眼间抛开了老宁二三十丈。宁可成惊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世上居然有如此轻功。他本以为杨过的轻功已经是天下无双了,哪知道这个白衣女子轻功比起杨过来还胜三分。

宁可成自尊心大是受挫,但仍然不依不挠的追去。等他追到了那村子之中,道姑,蒙古兵并后来的白衣女子都已经不见了身影,只剩下满地蒙古骑兵和马匹的尸体。

宁可成徨然半日,找了个废弃的水井边坐了休息。他还没坐下,忽然警觉,往前一扑,闪开了半尺,只听嗖嗖两声轻响,两枚银针从他臀部边沿掠过,插在了一边干枯的树干上。宁可成心惊肉跳,拔出君子剑,对着枯井道:“是哪个无耻的小贼,如此暗算宁某人。”

井中之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之后,跳了出来,却是先前那道姑。她发髻纷乱,颇是狼狈,拂尘对着宁可成,冷冷的道:“你是何人,是我那贱人师妹的帮手么?那小贱人被我骗走了么?我便正好先杀了你。”

宁可成摇头道:“我不认识你们。你师妹,是后来追上来的那个轻功极高的白衣服女子?难道你的伤势是她所为?”

道姑盯了他半响,放下拂尘,道:“你当真不是我师妹的帮手?”宁可成拍着胸脯道:“我华山宁可成,从不说谎。我只是见仙姑杀蒙古鞑子毫不手软,又身受重伤,怕你被小人所乘,所以追上来,看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道姑看着他,笑容中尽是讥诮,冷笑道:“想我纵横一生,今日也沦落到要人保护的地步了么?”她见宁可成气势十足,一剑在手,更有种傲视天下的神采,知道他剑术极高,便动了动心思,道:“我师妹和蒙古人杀来的时候,你若能帮我挡住我师妹,我便感激不尽。”其实是她和自家师妹动手受伤,路上招惹的蒙古人,虽然两方都在跟她为难,但她师妹和蒙古兵却不是一伙。不过她这般一说,宁可成江湖经验几乎没有,自然会错了意,只当她师妹和蒙古人一伙在追杀于她,对她的际遇大是同情,便慷慨的道:“在下舍却了性命不要,也自然会护住仙子安全。”他正面对着那道姑,细看之下,越发觉得她生的极美,仙子一词,自然而然的脱口便出。

道姑道:“我师妹轻功高绝,在四周找我不到之后,只怕还要回到此处。我们快走。”两人往村子中间行了数十丈,她忽然惊道:“我师妹回来了,快随我躲起来!”

这村中尽是断壁残垣,只有少数几间茅草屋子稍显完整。两人躲在一间四边土墙完整,却没有屋顶的房基之中。宁可成见那道姑一直秀眉紧蹙,显然心口伤势不轻,关切的道:“你伤势如何,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一句无心之话说了出来,立即知道自己说错了。女人家胸口的伤势,怎是他一个男人看得的?道姑两道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就要发怒,却强自忍住了。双眼满是狠毒之色,盯的宁可成面红耳赤的转过了头。他喏喏的道:“我决不回头,你自己照看伤口就好。”那道姑胸口伤势流血不止,本想背着宁可成,褪开衣襟查看包扎一下。听他这般一说,反而将衣襟收拢了一点,恨恨的运功,将伤口边穴道补上两指便罢。

宁可成不知同伴所想,偷偷从墙缝往外看去,只见远远的飘来一个白衣少女,姿态轻盈若仙,其实脚下迅捷无比,片刻间便从视野的尽头到了村中,坐在枯井边沿,伸手从枯树枝上捻下那两枚银针,仔细打量。

这时离的近了,宁可成眼力敏锐,正看清楚她容貌,顿时胸中一堵,心道:“世上还有如此貌美的姑娘!”他自家师妹其实也是美若天仙,不过他将她从小带到大,熟悉的有如自身一般,便觉察不出她的美来。这时候便用虚雪轩的美貌和眼前少女比较。他心中想:“虚雪轩美艳的紧,叫人一眼看去,便欲火翻腾,恨不能如何如何。这个少女却有如天仙一般,让人心中敬仰倾慕,却不敢乱起非分之想。”

那少女坐在枯井边沿良久,只是一动不动。宁可成和那道姑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宁可成见那少女眉目之间哀婉凄绝,仿佛有什么化不开的苦楚哀恸,教她肝肠寸断一般。这一段哀婉凝在她眉头,顿时叫她的美丽更重了三分。宁可成心中惋惜道:“这般一个天仙般的女子,奈何助纣为虐,和蒙古人一伙。当真可惜了。”他早已不耐,就准备现身将这少女赶走。道姑虽然对这少女极为忌惮,宁大侠心比天高,近来更武功长进,却是毫不畏惧。

他还未动,便听那少女朝着两人方向幽幽的道:“师姐,我知道你就在那里躲着。你还是出来吧。”宁可成身后的道姑霍的跳了出去,宁可成连忙跟上,将长剑握在手上。只听那道姑道:“你功夫进步的很快啊。都是师父偏心,把最好的武功都留给了你,害的我居然不是你的对手。”她言语之间的狠毒,让宁可成都是一个寒战。

那少女依旧眼神空洞,淡淡的道:“我能打过你,倒不完全是因为学的师门功夫。我也不想多说。”她缓缓拿出兵器,宁可成才注意到原来这少女双手分执一柄长剑。道姑盯着她的双剑,大有忌惮之意。江湖上很少有同时用两柄长剑的剑法,这少女能用双手剑法将这功夫高绝的道姑击败,顿时让宁可成兴趣大起。他跨前一步,君子剑遥举,道:“这位姑娘,既然这位道姑是你师姐,你也重伤了她,又何必赶尽杀绝?不如退一步,和和气气的罢手如何?你大好的身手,何必为蒙古鞑子卖命?”

白衣少女眼圈一红,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她杀了过儿,我自然要杀了她。”轻飘飘的掩近,一剑刺向道姑。道姑舞拂尘将她长剑挡开,少女另一剑已经刺到了她肋下。这两剑配合的丝丝入扣,无可防御。道姑伤重,腾挪不便,眼见肋下中剑,宁可成从一侧挥剑直击白衣少女面门。这一剑威势非凡,少女不及伤人,立即回剑后退,避开了他剑势。

两个女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宁可成出剑,都是吃了一惊。那白衣少女更情知如果此人适才不是手下留情,自己大意之下,需躲不开那妙绝的一剑。道姑却是心中一定。

白衣少女盯了宁可成片刻,双剑挥动,往宁可成刺来。她剑法快到了极点,忽而一剑刺向宁可成左肩,还不待宁可成挥剑格挡,另一剑已经刺向了他右肩。两人交手片刻,已经交换了七八招。少女用的一直都是那同样的两招,只是快到了无以复加,更配合无间。宁可成挡得住一剑,挡不住另一剑,只有一步步后退。他自学成独孤九剑以来,从来只有逼得别人防守的份,何尝这般狼狈过?

其实他是剑法大家,看得出来这少女的剑法虽然快捷无伦,但杀伤力不强。他若拼着受一二处轻伤,挥剑抢攻,自能抢回先机。不过这么打法颇是无赖。宁大侠自负剑法超人,更想凭自己剑法破解了这少女的快剑,便咬紧了牙,左撑右挡。所幸他内力比起对方高出一筹,无形之中更占优势。

少女虽然占了上风,但想轻松打败宁可成,却是不能。两人战事胶着,又十数招之后,白衣少女长剑一探,宁可成身后凝神观战的的道姑一声惊叫,居然被她一剑伤了肩膀。两人都是心中一寒。宁可成微怒道:“姑娘小心了”剑上寒风陡起,刷刷两剑刺向白衣少女,竟教她无可抵挡。他到这时才使出真正的实力。

第五十三章 龙女

少女飘然后退。她身法已经高超到了不可思议,明明还在后退,身形未定,却忽然便扑到了前面,双手分别展开两手剑法,在宁可成君子剑夹缝之中抢攻。先前她翻来覆去只用两招剑法,已经是妙用无穷。这时候双手分使两套剑法,却居然丝毫不乱,左右手互相弥补破绽,势如闪电。宁可成往往看出她破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剑招已经起了变化,自己长剑便告无功。

两人渐渐使上了全力,还是不胜不败之局。彼此用的都是天下间最上乘的剑法,之间的精妙变换,匪夷所思。那道姑本是有大本事之人,此刻却看的惊心动魄,面色惨白。如此精妙的剑法,多看一眼便多一分体悟,虽然她心中想着乘机溜走,但脚下哪舍得动弹?她眼见少女剑法越用越灵活,转眼之间便在宁可成身上刺了数剑。

宁可成每一剑都威力十足,那少女若被他长剑沾着些许,便是不死即残。这白衣少女是他劲敌,他每次出手都必须竭尽全力全力,无法掌控随心。他无心伤了对方,所以每每到要紧的时候,总情不自禁的留了三分余力。这般下来,他反倒处处受制。

道姑武功虽高,却看不出个中的微妙,只当宁可成败在少女手上只在数招之间,一狠心便展开轻功往外跑去,心中只希望这个剑法高超的男子能在自家师妹手上多走上几十招,给自己多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她暗想:“实在要是逃不了,便告诉师妹,我没有杀了她的过儿就是!”这念头也是一闪即过,便在心中发狠道:“我便是死了,也不向这个小贱人求饶。”念头还没有转完,忽然听得身后一阵脆响,似乎是一柄剑被削断。接着脖子上一凉,上面多了一柄长剑。

道姑缓缓转身。那长剑一直不离她头颈要穴,让她不敢乱动。道姑正对了持剑之人,才发现白衣少女左臂微垂,左手长剑只剩半截,左半边身子慢慢渗出血迹,将洁白的素衣染的通红。身后宁可成长剑指着她背心。

原来适才电光石火之间,少女和宁可成已经极为惊险的交换了一招。少女见李莫愁要走,却被宁可成剑法缠着无法追赶,情急之下,施展绝顶轻功,身形变了七八个方位,脱开了宁可成剑圈,挥剑往李莫愁头颈而去,同时左手长剑回身格挡宁可成追过来的剑势。左右手分使不同的剑招,正是她的拿手好戏。若非如此,以她剑法的修为,其实远不是宁可成独孤九剑的对手。

宁可成只当她要一剑杀了那道姑,一急之下,将自己的宁氏一剑展开,全力从后刺去。两剑交锋,顿时少女长剑被削断,这一剑将宁可成的精气神容于一击,削断了少女长剑之后,无法收手,直接往她身上而去。少女并不招架,径自将右手长剑刺向李莫愁。

宁可成大惊。他因为知道这少女内力雄厚,身法飘忽,只需将右剑抽回来格挡闪避,自能躲开自己这一剑,这一剑救人心切,便丝毫没有留手。哪知道少女对道姑居然势在必得,妄想凭借一柄左手剑挡住宁可成绝世一剑。宁可成全力一剑何等威力?别说宁可成的君子剑乃是神兵而少女手中之剑只是凡铁,便是少女手执神兵,这么硬接之下,也给他震碎了。眼见少女便要香消玉殒在自己长剑之下,宁可成闷哼一声,体内内力一横,强行将君子剑从少女身边掠过,转了一圈之后,重新指向她背心。他这下力道用岔,也受了不小的内伤。

虽然宁可成长剑没有戳道少女体内,但那被他强行分散了却仍旧恍若实质的剑气还是刺伤了少女内腑。宁可成大是后悔。说道:“姑娘,你放了这位道姑,我便不杀你。你伤势很重,快点觅地治疗去吧。”

少女似乎对身上的伤势和宁可成指着背后的长剑丝毫无觉,眼睛紧紧的盯着李莫愁,干涩的道:“你再说一遍,你真的杀了过儿?”

道姑大略猜到了适才的情形,面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道:“我杀了他。我便是杀了他。”她叫道:“我把他杀了,然后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了,骨灰撒到了华山顶上。”她眼神错乱,哈哈狂笑了起来。她朝少女叫道:“你杀我呀,你给他报仇啊。只要能让你们痛苦终身,我死而无怨!”

少女手一松,双手的长剑尽数掉到了地上。她失魂落魄的说道:“过儿真的死了?他不会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腿喊我姑姑了。他被挫骨扬灰,那我岂不是连他死后什么样子都看不到了?”她有如得了失心疯一般,转身向北凝视。身体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脸上血色不住翻腾。宁可成手中长剑不知道何时便已经收了回去。他见少女如此,竟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似乎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一般。

只听道姑厉声道:“你为何不杀我!”

少女喃喃的道:“过儿死了。我为何要杀你。杀你之后,他便能活过来么?”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口鲜血便狂喷而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道姑惊魂不定,俯身从地上拾起少女所遗长剑,抖手便向少女胸口插去。少女眼中没有了丝毫的神采,居然毫不知躲闪。道姑长剑刺出一半,手上一松,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截。却是宁可成出了手。她冷冷的道:“你敢阻我?”宁可成皱眉道:“你骗我!这女子不是跟蒙古人一伙的。你杀了她什么人,所以她找你报仇是不是?”道姑冷笑道:“我从来没有说她跟蒙古人一伙,你会错了意而已。你既然知道了,刚才为何还要助我?”宁可成道:“我不是助你,只是不愿眼睁睁的看你死在她手上而已。却不想她心地仁善,根本没有想杀你,却害的我误伤了她如此之重。你还乘人之危,岂是我侠义道之人能坐观的。今日有我在此,你休想伤她。”

道姑拂尘陡然袭向宁可成双眼,同时大袖微动,几枚银针偷偷往少女身上而去。她这两招浑然迅捷,实在是极为上乘的手法。宁可成冷哼一声,长剑刺出,一瞬之间便将道姑的拂尘银针尽数绞碎了,同时长剑点在了道姑喉头之上。他很少用快剑,却不是说他剑法不快。

道姑骇的面色苍白。她知道宁可成剑法内力都极高,却想不到高到了这种境界。虽然自己受伤之后功力减退,但这般干脆利落的败了,在她一生之中,却是第一回。

宁可成怒道:“你若再向她动手,我就把你杀了。”他说一不二,道姑盯着他双眼,顿时气势一泄。她嘴硬道:“你若知道她是什么人,便不用我动手,也会杀了这个小贱人。”

宁可成疑惑的道:“你说。”道姑道:“这贱人是我师妹,也是我门中掌门,却养了个小白脸徒弟,欲跟他作那苟且之事,坏了师徒伦理,天地纲常。这般淫贱的女子,身为侠义道之人,你说当杀不当杀?”

宁可成看了看委顿在地,眼神空洞的少女,奇怪的道:“她才十五六岁年纪,怎地就收徒弟了?我三十二岁,还没有收徒弟呢。”

道姑冷道:“我师门功法玄妙,她看起来是个贞洁少女,其实已经二十过半了。她徒儿比她小五六岁,正是个翩翩少年。”宁可成仍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打量了一眼那道姑,心想道:“我本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年纪。难道你已经是个老太婆了?”这只是一想,自然不敢说出口来。

至于道姑所谓师徒乱伦之事。他若是没见到这少女,听旁人说及这等大违常理之事,自然会跟着附和两句,说不定还会作义愤填膺状。不过见到那少女之后,却无法将她跟这般肮脏的想法联系到一起。尤其是见到这少女为了情郎之死哀恸忧伤到了这种地步。

他本没有多少世俗信念的纠缠,心中隐隐觉得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便是这少女爱上了她徒弟又如何?旁人也不必多事。不过碍于他大侠的名头,这种话他更不敢说出口,心中虽然对道姑的话信了大半,却口硬道:“你一面之词,我怎能相信?”

道姑冷笑道:“莫不是你看她年轻貌美,便舍不得杀她?若她是个丑女无盐,你还会这般护着她么?男人果然都是这等下作的畜生。”

宁可成也不动怒,长剑仍旧指着道姑咽喉,从来没有丝毫犹豫。他道:“这姑娘饶你不死,你却这般以德报怨。她便是天下第一等丑女,我今日也不会让你这般的小人杀她。”

道姑恨恨的道:“虚伪!你若想杀我,便快点动手!”说完不理会喉头剑尖,径自转身。宁可成自然不会杀她,任由她去了。

他俯身将白衣少女扶起来,道:“姑娘,你按住真气,我助你疗伤。”他将手指搭在少女脉搏上,不由双眉紧皱。原来少女体内的真气早就乱成了一团,自己侵入她体内的真气混着她体内真气,却无法找寻。少女忧伤过度,已经岔了全身气息。他本想助少女排出自己的剑气,现在的情况,却束手无策,心想,或许只有杨过在此,以他对内力出神入化的操纵,才能助这少女运功。

想起杨过,他忽然心中一动,霍的站了起来,颤声问道:“你说的那个……那个……那个过儿,是不是杨过兄弟?”他和这少女交手良久,一直觉得她左右手的两种剑法自己都很熟悉,却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时忽然想起来,不正是自己唯一的好友杨过经常使用的么!只不过同样的剑法,杨过使出来犀利狠稳,这少女使出来却飘飘欲仙。乍一看之下,毫无相像之处。适才交手的时候他屏息凝神,只看到对方错综复杂的两柄长剑,心中疑惑,却一直没有多想。此时一对照,才发现杨过十有八九便是眼前少女的情郎,道姑所谓和少女逆伦的翩翩少年。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杨过虽然从来没有和他说起过自己心上人如何如何,但言语之间偶尔提及,情深意切,却是溢于言表。他知杨过甚深,若他心上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那个多情仗义的兄弟,多半不会独活。

低头看了看美绝人寰的白衣少女,果然和杨过是天生的一对。他懊悔的恨不得重伤的是自己才好。若这姑娘真的是杨过心上人,今日却因自己的缘故而伤重死去,他也真的只有向杨过自尽以谢这一条路可走了。

少女听他说道了“杨过”二字,顿时精神一振,眼中多了些许神采,道:“你认得过儿么?”旋即黯淡了下来:“可惜他死了。”宁可成大叫道:“扯淡。谁说杨过死了?谁死了他都不会死。这家伙命大的很,谁都杀他不死,我刚刚跟他分开呢。”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才能推断出杨过和这少女的匪夷所思的联系,更看出这少女便是由于误会杨过已死,才了无生趣,乃至于真气错乱,却不愿化解,便慌忙道出了杨过无恙的事实,想激起这重伤的少女求生的欲望。

果然少女激动了起来,挣扎着抓祝蝴衣襟,紧张的道:“过儿当真没死?”

忽听一人大呼小叫道:“龙姑娘,龙姑娘,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么?”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脚底绝尘,拼命往这里跑来,他看小龙女半身鲜血,惊的面无人色,一下跪倒小龙女身前,将地上的灰尘蹭起老高,紧张的大叫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李莫愁伤了你么?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李莫愁肯定是在说谎。按照历史发展的时间顺序,杨过现在肯定没死,应该在华山上呢。或许洪七公跟欧阳峰已经同归于尽了,他正在往大胜关方向而去。你到大胜关,就肯定能看到杨过了。你不要伤心。我知道,你肯定是太过于伤心,所以被李莫愁所乘,龙姑娘,都是我的错,杨过肯定没死,我有私心,所以没跟你说,只盼你当杨过死了,能够忘记了他……”

他一通胡说八道,似乎毫无条理。宁可成和那少女都如坠五里云雾之中。宁可成道:“洪老前辈好端端的在人世,哪曾和人同归于尽?这位龙姑娘却是我误伤的——”他话未说完,那少年顿时大怒,面红耳赤的站起来,合身向他冲来,大叫道:“我杀了你!”

他这一撞,力道浑厚之极,宁可成何等眼光,看出他竟然有一身极高的内功,只是运用不得其法,这一撞有如村夫野人打架一般,力道涣散。宁可成功聚右肩,跟他并力以抗,两人都蹭蹭的后退了三四步。少年大呼小叫,状若疯狂,又往他身上撞来。

宁可成匆忙站定,气血翻腾。刚才相撞,他只当能将对方撞飞。哪知道撞上的刹那,少年身上散布的真气自动聚在了他肩上,竟将他蓄势良久的真气撞的散了开。天下间绝对没有人能在那么短的刹那如此调集体内真气的。便是对内力操纵的无不如意的杨过,也是万万不能。这少年内力极高,却丝毫不会运用,自然更没有这等手段,那自然是他修炼的真气法门高妙的匪夷所思,自动运转之下,便差点打败了自己。

宁可成只觉得对方体内的真气绵长浩然,比起自己的紫霞神功高明很多,心中称奇。眼见那少年又撞了过来,宁可成不愿跟他较真,一矮身从他肋下穿过,伸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推,少年便一招恶狗吃屎,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地上。宁可成知道他体内神功妙用,自会发动,不会让这少年受伤。他一生从来只凭剑法取胜,这还是第一次用擒拿手的手段制敌,打败的还是个比自己内力雄厚之人,虽然胜的有点莫名其妙。

他不理会那少年,走到那少女身边道:“龙姑娘,你快快运功,我助你疗伤。若再耽搁,只怕有生命之忧。”少女却闻若未闻,只急切的道:“你见着过儿了?他最近好么?他真的没事?”

这少女自然就是小龙女了。至于那个内力极高,却不懂运用之人,却是大理世子段兴明。

原来当日小龙女被段兴明所骗,相信杨过就在襄阳,便和段兴明一道往襄阳而去。路上段兴明见蒙古人杀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却由于第一次杀人,吐了个昏天暗地。小龙女等了他片刻,不见他好转,心中不耐,便展开身法,径自走了。

段兴明虽然呱躁,但也教会了小龙女如何买卖和使用银子。虽然杨过在古墓之中教授过她,只是她心里从来没有真正动过离开古墓的念头,当时便浑不在意。杨过一贯将墓中金银放在玉蜂浆旁边,她怀中也藏有几锭当日顺手从古墓中带出来的银子,一路上花销,倒也够了。

她在过襄江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黑心的船老大,将她的银子尽数骗走了。饿了两天肚子之后,她想起杨过说过的一些劫富济贫的故事,便在路边上劫了几次富,将荷包一次装满。

她这般貌美,自然有不长眼的小贼公子之类的打她的主意。小龙女固然单纯,却也不傻,这些人或许有些勉强算的上高手,但在她手下却与蝼蚁无异,自然轻松打发了。也有使用鸡鸣五谷返魂香之类迷药对付她的。可惜这种迷药太低级,以小龙女的内力,不需刻意化解,便消散无踪。这般艰难的到了襄阳。

她一路上向人打听杨过的消息,却都是摇头。反倒是处处能听到有人称颂郭靖黄蓉夫妇义抗蒙古,是襄阳支柱如何如何。她知道郭靖是杨过经常挂在口中的郭伯伯,杨过对他好生尊敬。自己学的九阴真经也是郭靖所传。也隐约知道黄蓉是黄药师的女儿。她见过黄药师,对这个江湖前辈印象极好,推比之下,对黄蓉也有三分亲近之心。既然这两人就在襄阳,她很想上郭府拜访,并请他们帮忙寻找杨过。但她从没有和外人打过交道。路人说起郭黄二人,都敬畏的很,将两人比作天上的神仙一般,无形之中让她格外踌躇起来。

她这般一个清丽脱俗的绝世佳人,在襄阳城中徘徊,到处打听杨过消息,襄阳城中遍布的丐帮眼线自然注意到了她,便有人通报了郭靖黄蓉夫妇。此时两人正筹备前往大胜关举行英雄大会之事,还未动身。黄蓉何等聪明,向郭靖一说,综合两人所之关于杨过当年的信息,便推断出来了小龙女的身份。只是传说古墓掌门从来不下终南山一步,却为何到了此处找寻徒儿?是时杨过打败李莫愁的消息只在黄河以北传开,襄阳城并没有收到消息。郭黄二人不敢怠慢,亲自到小龙女下榻的客栈迎接。

这一日小龙女愁眉不展,正在客栈中喝茶,忽然客栈老板跌跌撞撞的扑来,满脸生花,对小龙女笑道:“大喜大喜,龙姑娘,快到大厅迎接,郭大侠夫妇亲自来找你了。”襄阳百姓无不将郭黄二人奉为天人,两人联袂出现在他的客栈,这老板早乐的忘记了自己是谁。

小龙女随着他出门,只见众人围着一对中年夫妇。那男子憨厚可亲,却隐隐一股凛然的气度,让人心折。那女子明明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仿佛二八少女一般,面容矫美,眼睛灵动,跟杨过倒有三分相似。她对那女子心生亲近,径自走到她身边道:“你便是过儿的郭伯母么?”

黄蓉远远看到了她,便吃了一惊,这龙姑娘怎么这般年轻貌美?难不成不是杨过的师父,却是他师妹?她心中这么一想,便暗自将准备向小龙女行礼的郭靖止住了,省得不小心闹了笑话。正好小龙女不通礼数,出口便问自己,于是笑盈盈的上前拉住小龙女素手,道:“是啊。我便是过儿的郭伯母。这里人多,我们到屋里聊。”牵着小龙女,带着郭靖进到屋中。

郭靖颇不及待的施礼问道:“请问姑娘是小侄杨过的师尊,古墓派掌门龙姑娘么?”小龙女点头道:“是。你见到过儿了么?”同时郭靖急忙忙的问:“不知过儿现在在何方?”两人相对愕然,半响无以对。

黄蓉在一边看着好笑。她对单纯貌美的小龙女喜欢的紧,笑道:“刚刚见面,你们便问这问那。龙姑娘不通世事,你郭大侠怎地也这般无礼?”郭靖赧然。黄蓉向小龙女道:“龙姑娘到了襄阳,一定要到我家做客。”她看小龙女迟疑,便道:“我们也没有过儿的消息,不过襄阳城尽是我丐帮的眼线,过儿一到襄阳,我们就能知道。龙姑娘若是住在我们郭府上,立马就能得到消息。”

于是小龙女随着郭黄二人到了郭府。郭靖问了问杨过的详情,知道杨过重伤之后被李莫愁掳走,大是担忧。倒是黄蓉知道了杨过大略的武功境界之后,少了不少担心,安慰两人道:“过儿何等聪明和手段,李莫愁虽然厉害,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专门派人到北方打探消息,这才知道黄河以北到处沸沸扬扬的宣传着杨过战胜了赤练仙子李莫愁的传说。至于杨过托别人所言,让小龙女到古墓等他的话,早已湮没无踪了。知道杨过无恙,众人都放下了心思。黄蓉承诺说让丐帮弟子带信给杨过,叫他到襄阳来,小龙女便安心的住在了郭府。

黄蓉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日日操劳,却总喜欢抽空找小龙女聊天。小龙女淡雅如仙,相处之下,总能让人忘却凡尘俗事的困扰。黄蓉古灵精怪,和杨过脾性倒有三分相似。何况她本身便是天下绝顶的聪慧美貌人物,和小龙女聊天的时候又总能顺着她的心意说话,绝对挑不出丝毫让小龙女厌恶反感的地方,小龙女对她也颇是亲近。两人相处极佳。不过一二日功夫,黄蓉便将杨过在古墓中的点点滴滴都套问了出来。她从小龙女口中确认了杨过对当年杨康之死的确没有介怀,心中大是宽慰。

两人偶尔切磋武学,或动手,或口述。小龙女感激郭靖当年赠经之恩,黄蓉但凡有问,知无不言。两人内力相差无几,黄蓉武功胜在博,诡,变,小龙女武功胜在精,纯,专。小龙女对黄蓉的兰花拂穴手的雅致极是欣赏,黄蓉对当年林朝英留下的古墓派飘逸轻灵的身法剑法更赞叹不已,尤其眼红古墓能让女人青春常驻的内力之法。若不是自家九阴真经内力成型多年,她恨不能将体内功夫破了,转投古墓门下。两人经常交换所学,都大有心得。小龙女学到了兰花拂穴手,黄蓉更从古墓心法结合九阴真经,创出了几种养颜美肤的小法门,得意之极。

除了杨过,两人之间讨论最多的就是黄蓉腹中没有出世的孩儿。一日傍晚,两人在假山边休憩。小龙女问及这孩儿的姓名。黄蓉道:“我曾跟靖哥哥商量过,靖哥哥说要是男孩儿,就取名郭破虏。若是女孩儿,便取名郭襄。龙妹妹看这两个名字如何?”小龙女微笑道:“我是不懂的。郭大侠取的名字,自然很好。不过姐姐生的,却定然是个女孩儿。”黄蓉讶然问道:“这却是为何?”小龙女道:“像姐姐这般美貌聪慧,生下的定然是个美貌可人的小姑娘,我才喜欢。”她这般说,却是把黄蓉当成很好的朋友了。黄蓉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本处理各种事物之后的操劳感一扫而空,打心底里微笑了起来,一时间美的不可方物。

她忽然向小龙女道:“待这这孩儿长大了些,我让她拜倒妹妹你门下如何?”小龙女问:“我功夫可比不上你们夫妇,为何让她拜我为师?”黄蓉笑道:“你们古墓派的内功本是天下女子最喜欢的内功。当年的林朝英女侠真是这几百年来江湖上最杰出的女侠。我的孩儿若是能拜到古墓门下,倒是荣幸的很。”

其实这固然是她的一个理由。另一点不可说明的,是黄蓉多少有点托孤的想法。蒙古侵宋一年胜过一年,郭靖能不作多想,一心守城。黄蓉却深知大宋积弱良久,最终还是不可能在蒙古铁骑之下完全。她为了郭靖和天下苍生,自然要与襄阳同存亡,却想着将一脉香火存留到古墓之中。

小龙女虽然不笨,但不通世事,对黄蓉这番心思自然无法揣度。她想了想道:“我不能收她作徒弟,你叫过儿收她吧。”黄蓉想不到她会拒绝,便问何故。小龙女赧然道:“过儿心中肯定不喜欢旁人也叫我姑姑。”黄蓉心想,难道我的孩子拜你为师,也要如过儿这般叫你姑姑?她知道小龙女单纯,便没有多想,笑道:“若是我孩儿拜过儿为师,那不就乱了辈分?”小龙女默然不言。黄蓉识趣的和她聊起了别的话题,此事暂且揭过。

这些天来两人谈心,一说到杨过小龙女便意兴大起,含情陌陌。以黄蓉的聪明,本该对两人恋情有所察觉。但师生之恋在当时实在过于惊世骇俗,黄蓉压根无法往那方面联系。在她想来,小龙女长久以来只有杨过一个亲人,两人相依为命,彼此之间容不下旁人,是正常之事。何况杨过在她心中,当年的小孩儿的形象过于鲜明,也无形之中误导了黄大帮主的思绪。

过不了多久,郭黄夫妇二人便启程往大胜关而去。临行前黄蓉问及小龙女,是否愿意同行。小龙女生怕杨过听到了丐帮弟子的言语,径赴襄阳而来,便会跟他错过,于是拒绝了两人的邀请。

黄蓉走了之后,小龙女在郭府便无聊了起来。几个老婆子一日几次的问安,尤其让她烦恼。于是她搬了出去,到襄阳城外荒山野岭之中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结庐而居。只有郭府一个武功高强的老管家,每隔几日便将一些生活用度送到她茅庐之中。

小龙女衣食无忧,一个人住在荒山野岭之中,恍如住在古墓中一般清净。虽然杨过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也过的安稳的很。

第五十四章 恩怨

这一夜小龙女正在茅草庐中修炼玉女心经。虽然她早就练到了第九层,但也只是掌握了修炼的功法而已。功力与日俱增,还需勤学苦练。对小龙女而言,固然没有学会天下绝顶的武功而与人争雄的想法。不过她从小练功成了习惯,除此之外别无他事,到比大多数勤奋之人还要勤勉。何况内力到了她这般相容相继的地步,内息每搬运一个大周天,便通体舒畅,精神振奋三分,叫人畅美难言,委实是不练不快。她自从得了尹志平的道家全真内力之后,体内真气转向中平浩然,进境更一日千里,比起突飞猛进的杨过也不差了。她虽不知何故,但也欢喜的紧。

忽然听得隐隐约约一声雕鸣,虽不脱鸟鸣的尖利,但自有一种傲视百兽的雄壮之气。接着便听见满山遍野的兽鸣鸟叫之声。似乎是那作鸣的大雕威慑驱赶着百兽,正往这个方向而来。

小龙女微微皱眉。她早在此结庐之初,便知道不远处有个大雕是邻居。这大雕平日里倒也安静,只偶尔深夜之时,喜欢纵声清啸一番。最近几日,这大雕不知为何躁动发怒了起来,日日不得安宁,搅扰的这一片连山的小鸟巨兽们都大是惶恐,终日避趋,连小龙女在此都不得安宁。今日此雕更甚,居然弄出了这么浩大的一番动静来。

她停下运功,将金铃索和金丝手套握在手上,便出得门来。正值十五月圆之时,月华皎然,印的四下里纤毫毕现。小龙女纵目远观,只见远远的百兽奔腾,后面追着一个不断扇动翅膀的大雕。那大雕好大的体形,偏偏如虎豹般用两条粗壮的大腿奔跑,却不能飞起。

须臾百兽掠过,小龙女才看到群兽和大雕之间尚有一个人仓皇无限,发足狂奔。小龙女何等眼神,虽在夜里,且相隔二三里有余,仍旧看得清楚,那人赫然便是段兴明。只不知他为何惹到了这个大雕,让它对他紧追不舍。

段兴明内力深厚,用极限的速度狂奔,却丝毫没有缓慢下来。那大雕和他始终相差数丈距离。眼看要给段兴明逃到一处灌木丛之中,大雕忽然纵身一跃,两只门板一般庞大结实的翅膀朝身后有力的一扇,顿时它马儿般大小的身子凭空飞过二十来丈,挡在了段兴明前头。

段兴明大骇止步,脚后跟抵在地面上往前直直的滑出了二三丈有余,正落在大雕面前。大雕硬如精铁的鸟喙陡然一动,立即向段兴明头颈啄去,这一啄比起小龙女出剑也要快上三分。以段兴明的身手本来是无法抵挡的。但他似乎吃过类似的亏,还没有看清楚鸟喙的来势,便一扭头,同时双手捂住了脸,情急之下,连眼睛也一并遮住了。

大雕鸟啄在他肩膀上狠狠的啄了个血洞。段兴明哀声惨叫,他顺着地上打了个滚,摇滚着爬起来想跑。大雕把左右双翅扇动,带起一股股狂风,打桩般敲击段兴明脑袋。段兴明哀叫连连,却说什么都不把护住脸庞的双手拿下来。

小龙女看的骇然。这大雕每一次挥动翅膀,都井然有秩,带起的劲风更是巧妙,力道变换,比起内家高手的拳法还要犀利三分。旁人即使内力深厚,被它诡异的劲道拍中,也总会被打个经断骨折。倒是段兴明的内功实在是挨打保命的绝学,关键时候总能自行发动。他抱成一团,如皮球般任由大雕拍打,虽遍体鳞伤,却总不伤筋骨。大雕不屑再用鸟喙伤他,翅膀上的力道一次雄比一次,拍的段兴明头昏眼花。

他忽然爆发,嗷嗷乱叫,手舞足蹈一通,到吓得大雕后跃了一步。段兴明掩面跌跌撞撞的奔逃,无意之中逃向了小龙女的方向。他从指缝看路的时候忽然发现小龙女,顿时惊喜交加,大叫道:“龙姑娘救我!”躲在了小龙女身后。

那大雕看到了小龙女,止住了追击段兴明,巍巍然站在两人面前,低声鸣叫两声,似乎是怪责一般,这下近了,只见那雕身形甚巨,比人还高,形貌丑陋之极,全身羽毛疏疏落落,似是被人拔去了一大半似的,毛色黄黑,显得甚是肮脏。这丑雕钓嘴弯曲,头顶生着个血红的大肉瘤。此雕虽丑,但气度非凡,顾盼生雄。实在无法让人将它想象成一个畜生。

小龙女看了看它,转头问段兴明道:“段公子,你因何惹到了这位雕前辈,让它对你紧追不舍?”在她眼中殊无禽兽与人的差异。此雕神性通灵,她便把它作人一般对待。段兴明惊惶的道:“我,我……我只是路过了它的巢穴,就被它攻击了。”他话音刚落,便听大雕一声怒吼,圆圆的一对雕眼瞪的更加圆了。小龙女的眼神里也多是不信之意。

段兴明想起自己的狼狈相都给小龙女看着了,大是羞愧,心中道:“我若再撒谎偏她,岂不是更加被她瞧小了?”于是结结巴巴的道:“我偷了这位……这位雕前辈的一柄剑。”

小龙女点头。段兴明喜道:“我偷了它的东西,你不怪我?”小龙女道:“你打不过它,将那剑还给它就是。我怪你作甚?”在她想来,这巨雕如果不是段兴明对手,被偷了长剑,也只有忍了。就像她劫富济贫的几次。如果对手比她厉害,自然不会得手。偷人东西不对,她隐约也知道。但段兴明如何,反正跟她无关。

段兴明却沾沾自喜,道:“龙姑娘说的是……你先前称呼我什么?是‘段公子’么?”小龙女先前对他的称呼都是‘你’。他只觉得这是小龙女对他开始有好感的征兆。却不知道原来小龙女在郭府住了一段时间,跟黄蓉学了一点礼仪。

段兴明喜道:“龙姑娘我找的你好苦啊,千难万险的才一路打听到你在郭靖家。去追问的时候,他们说你离开了,却总不肯告诉我你的去向。无可奈何之下,我就按原计划去找神雕重剑。哪知道我喂了他整整十几只烤全羊,这雕却根本不传我重剑和剑法,我一靠近那剑冢,它就赶我走。无可奈何之下,我就只有偷了那重剑,藏到了樊城。两天前还想回来翻翻有没有独孤九剑的秘笈什么的,被这个雕前辈逮到了,满山遍野的追杀我。整整两日一夜,我都滴水未沾了!”他罗罗嗦嗦的本是向小龙女卖好,却说到了自己的悲惨际遇之上。这时候遍体鳞伤,更饥饿难耐,肚中一阵响鼓也似的长鸣,羞的他恨不能顺着地缝钻下。

小龙女哦的一声,算是知道了。大雕紧紧盯着段兴明不放,眼中尽是警惕之意。段兴明双手放在胸口,只待一个不对,便掩住头面。他见小龙女颇有袖手旁观之意,又不知道小龙女是不是大雕对手,无奈的叫道:“大雕大雕,我输了就是。我把重剑还给你,你放了我如何?你若是同意,便点三下头。”大雕不再低嘶,但也不点头。小龙女淡淡的道:“雕前辈答应了你。你带它去取剑就是。”转身就走。

段兴明大叫道:“龙姑娘,你不随我一起?”小龙女道:“我为何要随你一起?”段兴明哑然。又道:“你住在哪里?我迟迟来找你。”小龙女冷冷的道:“你不要来找我。我喜欢清净。除了过儿,不乐意见旁人。”说完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了。大雕对着小龙女背影叫了两声,甚是和善。

段兴明惆怅满怀。他却不灰心,心想:“至少龙姑娘已经叫我段公子了。我再没用,难道比不过祖上的那个段誉?龙姑娘肯定住在附近。等我将重剑还给了大雕之后再过来找寻便是。死缠烂打之下,总能让她知道我的一片心意。”他忽而又心中一觉,登时出了一头冷汗:“为何我要还了大雕重剑?虽然答应了它。但我只要在樊城闹市之中一躲,大雕自然对我无可奈何。但不还它的话……”他入世渐深,无形之中受到了当世之人处事为人的影响,信义二字在心中的地位高了起来,渐渐的忘记了前世的遍行于世的阴谋狡诈。虽然贪图玄铁重剑,但要他这般对大雕出尔反尔,心中却是一阵阵不舒服。

这般左思右想,踌躇不觉,带着大雕往樊城而去。他伤重的很,一直狂奔之下,到不怎么觉得。此时安全了,却发觉身上无处不疼,一瘸一拐,走的甚是艰难。大雕每次见他缓了下来,就是一翅膀扇去,推的他滚地葫芦一般。一人一雕这般磨磨蹭蹭的往樊城方向去了。

之后几日,乱山之中回复了平静。小龙女回到了茅庐之中继续潜修。偶尔山中响起大雕的鸣叫,比往日萧瑟了许多。

三天之后,一个佝偻的身形径直往她茅庐赶来,正是郭府老管家刘福。老刘福背着柴米油盐和一些菜蔬。靠近小龙女茅庐的时候,越发轻手轻脚起来。他像往常那般把东西放入侧面的一个小棚之中。然后倾听了片刻,才在那满是漏洞的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

过了许久,小龙女才推门而出。刘福向她行礼,道:“龙姑娘,我家郭大小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不少朋友,他们有杨少侠的消息。”

小龙女大喜,动容道:“我随你去!”两人回到郭府,却见一个家丁上来禀报道:“大小姐看到了一个道姑,跟两位武爷追过去了。大小姐的一众朋友也跟了过去。”小龙女急切的问道:“他们道哪里去了?”那家丁道:“丐帮弟子口信,说他们往樊城方向去了。”

原来当日杨过和程英陆无双等人分手道别之后,一行人往西南大胜关而去。郭芙和陆无双互相不顺眼,互相口角不断,那是自然。郭芙嘴上功夫不行,多吃暗亏,心中怀恨。当晚诸人便找了个客栈投宿,郭芙大大咧咧的,叫了三间上房,又叫了一桌好菜,遍邀诸人,只漏了陆无双。程英为三妹想,本来也不去赴宴的,但陆无双却殊无怒色,将二姐推倒郭芙一桌,自己在一边要了酒菜浅酌。

这一顿饭除了郭芙和陆无双,便是武家兄弟都不由的感到坐立不安,食不知味。陆无双吃完会帐的时候,偷偷告诉掌柜的,说郭芙其实没钱。掌柜的见郭芙如此人品衣着,自然不信,却也打发了一个小厮上前要帐。小厮还未开口,陆无双便在一边冷嘲热讽道:“郭家大小姐吃了这么华贵的一顿饭,只怕要找人借钱付帐。”郭芙得意的笑道:“你当我跟你这个穷惯了的野丫头一般?”说完示意武修文付帐。

武修文将手往怀中一掏,顿时变了脸色。他翻来覆去把衣襟里外翻了个遍,那一大包银两银票却丝毫没有了踪影。这一下三人变色。那年轻小厮倒是个伶俐尖锐的主,不喜欢郭芙对他呼来喝去的架势,只当三人确实没钱,还在作戏,当下冷嘲热讽,把个郭大小姐讥讽的面红耳赤,怒火冲天。

耶律齐旁观之下,深知其中关窍。此时见郭芙实在下不来台,便对那小厮说帮郭芙会帐。郭芙正要道谢,忽见陆无双瞧着自己,满眼讥讽,才想起她适才之话,大小姐脾气发作,坚决不受耶律齐好意,叫武家兄弟脱了身上抵押。陆无双便将杨过留下的那锭银子丢给了掌柜的。免了武家兄弟的尴尬。经此一事,郭芙怀中无钞,顿时收敛了三分。

一行人到了大胜关,住了月许之后,忽然听说蒙古已经开始南侵,大胜关英雄大会改在襄阳举行,以便抗敌。众人急赶向南,十日便到了襄阳。一路上郭芙郭家大小姐的身份让她光彩无限,到了襄阳,更是每个人都必恭必敬,陆无双又是妒忌,又是不忿,便转头去了樊城。程英只有跟去。耶律齐刚到郭府,不便离开,看着程英离去,大是不舍。

郭芙听说府中在打听杨过,便将碰到杨过之事说了一遍。管家刘福请她去山上拜访小龙女,郭芙时候和武家兄弟合计,知道当日是杨过偷了小武的银两,对他恨的咬牙切齿,顺便迁怒小龙女,拿出了大小姐的派头,让刘福叫小龙女小山找她。她在府中听下人们讨论起小龙女,都说她清丽无双,世间所无,心中大是不服,打扮的俏丽无比,想将小龙女的姿色给比下去。

忽然小武看到一个道姑从郭府门口而过,正是大仇人李莫愁。此时府中高手几乎尽数虽郭黄二人去了大胜关。小武拉了郭芙和大武,三人仗剑出去追杀。耶律齐兄妹和完颜萍唯恐他们有失,也跟了去。

段兴明垂头丧气的带着大雕走了半夜,才勉强走到了樊城边上。他忽然觉得不对,一回头,只见大雕远远的站在十几丈之外,愣愣的看着樊城城门,并不跟来。段兴明愕然半响,问道:“雕大爷,你不跟来?”想想道:“你是不愿意进去么?大概是了。你这么大,要是进去了,还不被人当成怪物!”他朝大雕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拿了重剑给你如何?你要是同意,就点三下头!”

大雕盯着他,并不点头。段兴明有点无可奈何,嘟囔道:“你不表示一下,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真是个笨家伙。”大雕翅膀一动,吓得他立即抱住了脑袋,叫道:“好了好了,我错了。就算你默认就是。”他走了两步,忽然心中一动,侧身问道:“不如你把这柄玄铁剑送给我算了。你要是不同意,就摇摇头。要是不摇头,我就当你默认了。”他心中砰砰乱跳,见大雕没有什么表示,大喜道:“那就这么说好了,玄铁剑你算是送给我了啊。”拔腿刚要走,一股疾风扑来,把他拍在了地上,这一下猝不及防,他没护住脸庞,顿时面皮挂彩。段兴明大怒,叫道:“你老是打我。你再打我,我真的不还你重剑了信不信?”大雕傲然站着,呱呱两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段兴明渐渐的也去了对大雕的惧怕之心,爬起来抱怨道:“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真在怀疑,是不是独孤求败前辈死了之后,把魂附到了你身上。一个大雕,居然比人还通人性,还能教人练剑——就是不教我。”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道:“告诉你个秘密啊,我可是个转世投胎的人。这秘密不能跟旁人说,说给你听,反正你也不能抖搂出去。唉。说不定所有人都是转世投胎的,不过旁人都忘记了前世,只有我牢牢的记得。”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此时天还未亮,樊城城门还没有打开。便坐在大雕脚下,又开始唠叨:“一开始的时候,我自然以为我比别人多了不少优势,沾沾自喜的很。其实我心里头越来越寂寞,越来越孤单。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着什么,也不知道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他低头沉思,道:“我看到龙姑娘之后,本来想着如果她这般貌美,如果能嫁给我,那我就自然是天底下最幸福得意之人了,别的也就不需多想了。可是渐渐的我发觉她冷冰冰的,其实也不是很可爱。”他一下下拍打着大雕的刚爪,道:“而且处的久了,我对她有点害怕……但要我放弃了她,心里面又总是不甘心。杨过……杨过又是怎么样的人呢,能让龙姑娘都从一个冰冷的仙子,回复人间的少女情怀?或许我真不如他。可惜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过他……”

他忽然眼前一亮,道:“其实还有很多不错的女孩子,像程英啊,公孙萼什么的,就算没有小龙女美貌,但性格温柔,说不定她们会喜欢我,你说是不是?”大雕不知道何时也坐在了那边,盯着樊城方向,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时辰已到,樊城城门官吹响了鼓角,几个小校推动绞盘,缓缓将厚重的城门放了下来。樊城虽然在襄阳河对岸,但由于地势低平,无险可守,算不得襄阳屏障。眼见蒙古南侵,樊城自然会和以往一样沦陷。但樊城的兵勇校尉克尽职守,仍然照着以往的规矩开门关门。

段兴明站起来拍拍衣服的灰尘,往襄阳而去,他还是不能死心,忽然道:“要不你将玄铁剑借我几年?等我练成了剑法,不被人欺负小看了,再还你?”不等大雕翅膀扇动,先跳开了两步。大雕也站了起来,一股威严逼出。

段兴明大叫道:“你这样守着独孤求败前辈的重剑有什么用?不过是让重剑蒙尘而已,百年之后,等你死了,天下间还有何人知道独孤求败前辈当年的风光?我若是学会了重剑剑法,自然能将独孤前辈的容光再现江湖,这比将重剑埋葬山谷好吧?”

大雕紧盯着段兴明,忽然悲鸣两声,一翅膀将他拍飞了数丈,转头往山谷剑冢而去。

段兴明狼狈的爬起来,心中既喜且悲。心想道:“大雕这是同意将重剑借给我了?这大雕何尝不在给重剑找个主人?若不是我出现,杨过自然能重现重剑之威。我骗来了重剑,坏了杨过的际遇不说,我到底能不能练成玄铁剑法呢?”这般一想,他又羞愧的很。他是乐天派,安慰自己道:“我来自后世,什么天人合一,什么气随意走,什么不拘一格,无招胜有招统统知道,总比杨过机会大。”

有了这般的想法,他回客栈找了藏起来的玄铁重剑,回到了大雕所在剑冢,在一边找到了那汹涌的小溪,跳进去就开始练剑。哪知道任凭他下了大决心,大毅力,整整三天都没有停下来,三天之后,还是毫无所得。当年杨过练玄铁重剑,明明结果只学会了威力巨大的几手剑式,剑招简洁质朴,平平无奇,均为直刺,逆击,横削,倒劈等招。他一一照着练了,却和没练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任由他每每苦思如何无招胜有招,如何天人合一,甚至于如何破碎虚空……结果除了一身内力,他还是对剑术一窍不通。神雕偶尔也出现在溪水边上,静静的看他胡劈瞎砍。

其实当年的杨过能练成大巧不工的玄铁剑法也是颇有几分巧合的。除了杨过本身是武学奇才,悟性高超,还有大雕的协助以及增加内力的蛇胆这些因素之外,还有两个关键的条件。首先,杨过所学之杂,冠绝天下,且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武功。他也曾努力融会贯通,想自创门径。有了那般的体悟,离练成重剑剑法这等剑道至境相差不过一线。天下间除了他,没有几个人在武学上有这般武学见识和体悟的。其次,杨过以情入剑,当时断了一臂,又自以为命不长久,且与小龙女分散,历尽大喜大悲,才能体悟到当年独孤求败那种苍茫天下,唯有一人的空寂情怀。段兴明空有一身内功,对武学,连最基本的法门招式都一窍不通,本身又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人,便想照着当年杨过的路径,凭空体悟这天下最绝顶的剑法,却是痴人做梦了。

段兴明练了三日,毫无所得,灰心丧气之下,这天天明时候回到了樊城。埋头一场大睡之后,正在客栈吃饭,忽然眼前一亮,酒楼上上来了两位佳人。一位脸色晶莹,神情婉转,另一位相形之下微黑,但面容俏丽,也不逊色。他在樊城多日,看到的女子没有几个耐看的,还以为当世只有小龙女一个绝顶佳人,远胜余子。此时见着这两个少女,虽比不上小龙女美貌,但活色生香,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好处,顿时心喜不已。有了小龙女的教训,他不再径自上去搭话,从侧面仔细打量二人,寻思找个机会跟她们认识。

二女正是程英陆无双。上了酒楼,拣了个座头坐下,陆无双急不可耐的道:“二姐可是怨我?”程英强笑道:“我怨你什么?”陆无双嘟着嘴道:“我陆无双可不乐意再见郭家大小姐的气派了。我把你也从襄阳带到了这里,让你和你心上的那个木头分开了,你自然不痛快。”程英低头道:“没有那回事。什么心上……你就乱说。”陆无双撇嘴不信。

二女说的极低,旁人都无法听见。偏偏段兴明虽然隔了两个桌子,但他的九阳神功神妙的很,居然句句入耳。他惊道:“这两位是程英和陆无双?程英心上的人……难道杨过也到了襄阳?乱套了乱套了。杨过应该在大胜关英雄大会的啊!”

他终于见到了程英陆无双这两位心仪已久的大美女,又听到了‘杨过’的消息,慌乱之间,便漏了几句。忽然听陆无双低声浅笑道:“……便忘了他就是。天下的好男儿多的是,你看那边的那个傻书生,长的也和大哥般俊俏呢。”段兴明立即猜到她们说的自己,大喜之下立即抬头往陆无双看去,正见陆无双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这边。两人目光一对。陆无双没想到他突然抬头,饶是她一贯泼辣,也不由红了脸。

段兴明心中大跳,想到:“女孩儿家还是会笑会哭的,才可爱有趣。小龙女也未必如这陆无双。”他又转眼望向程英。却见二女不经意之间,都只将背影卖给了他。原来二人虽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是不是给段兴明听见了,但女孩儿家悄悄的议论男人的相貌,段兴明抬头看了过去,也让她们大是害羞。

忽然程陆二女都站了起来,神情极是惊惶,又是悲愤,望着酒楼楼梯入口,酒楼上诸人也大多将目光注视到了那个方向,段兴明抬眼望去,只见两个道姑装扮的美人拾阶而上。年长的那个秀母含煞,顾盼之间,杀意凛然。另一个低头顺目,肤色秀白。二人脚步都是极轻,有其是那年长的,几乎和小龙女一般,让他丝毫听不见。段兴明脑海之中喷出了一个词:“李莫愁”。看了程陆二人的反应,他自然肯定了,杨过不在,他自然暗暗为二女担心,想着待会儿英雄救美,又觉得李莫愁比自己想象中貌美年轻的多,又想看清楚李莫愁身边洪凌波的模样。

李莫愁洪凌波二人看到了程陆二女,也是出乎意料。陆无双将手按在剑柄上,厉声道:“大魔头,你到底找到了这里来了。”李莫愁眼中厉光闪动,嘿嘿道:“两个小畜生躲在了这里。”程英按住陆无双,沉声道:“李前辈,你难道忘了和我大哥的约定?”李莫愁冷笑道:“我今日只是路过,无意向你们出手。不过若是有谁主动招惹于我,我赤练仙子可不是隐忍之人。”对两人视若未见,径自在一边桌子上坐下。陆无双对她恨的极深,浑身颤抖,却不敢向她出剑。

段兴明又是失望于双方没有冲突,又是暗自庆幸。毕竟最近他渐渐知道了自己其实算不上高手,对上心狠手辣的李莫愁,兴许不是对手。

洪凌波垂手饰立在李莫愁边上,正在段兴明身边。段兴明见她素白的小手半拢在衣袖里,便在自己身边,神情幽怨,楚楚可怜,不由心中一荡,情不自禁的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手。洪凌波想不到有人这么大胆,竖眉转头,正见英俊潇洒的段兴明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满眼欣赏,却没有一般纨绔子弟的轻薄之色。她心中一动一羞,转头装作未见,却把小手整个收入了袖中。

李莫愁对两人的小动作心知肚明,狠狠瞪了段性命一眼。她见段兴明眼中神光内蕴,面相丰润,竟然是内力修练到了极高境界的标致,大是骇异,摸不清根底的情况之下,不敢向他挑衅。

忽然楼下转了上来一个乞丐,朝段兴明笑道:“段兄弟,你……”话未说完,忽然看到了李莫愁,露出惊骇愤怒之色,鑶的拔出腰刀,道:“大魔头,你居然胆敢来到樊城,你……你还我兄弟命来!”他正是当日遭遇段兴明和小龙女的那个乞丐,叫项拔的,他的兄弟,一个丐帮弟子曾死在李莫愁手上。他一路带着段兴明来到了襄阳,刚刚从街上窗口看到段兴明坐在上面,准备来打个招呼,却不料看到了李莫愁。虽然自知不是李莫愁对手,但杀兄敌人就在眼前,怎么能无动于衷?他将浑身力道都用了上,霍的一刀砍去。

李莫愁坐的稳如泰山。项拔腰刀刚刚欺近他三尺,忽然见她挥袖一拂,项拔倒飞而出,结结实实的撞在酒楼柱子上。项拔悍勇的很,开口就骂,李莫愁一挥手,两根冰魄银针分别刺在他两腮牙根处,顿时他的脑袋黑了一片,牙关处肌肉硬如坚铁,哪里还能发出一点声音?李莫愁冷冷的道:“虽然是狗,也最好不要胡乱开口骂人。你若是能活过十息,我就给你解药。”

就楼上鸡飞狗跳,转眼间便只剩下了这一行相关之人。忽然楼梯口蹭蹭直响,窜上来了三人。听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大叫声:“李莫愁,看我们师兄妹三人今日杀了你为民除害!”

第五十五章 纠葛

进来的正是郭芙和武家兄弟二人。三人拔剑占住了楼梯口,生怕李莫愁乘机逃走。对上这个生死大敌,纵然三人骄傲,也不敢擅自出击。李莫愁对三人并不放在心上,只盯紧了段兴明。

若在平时这么好听的嗓门,段兴明无论如何要先看看主人长的怎么个美貌模样的。此时他却全心放在了项拔身上。段兴明一路上多承项拔照顾,对他很是尊敬,也知道他功夫高强,哪知道在李莫愁手下如此不堪一击。他扑到项拔面前,叫道:“项兄,你没事吧?”只见项拔脸色越来越黑,连脖子都迅速变成了黑色。

他正彷徨无计,只听一个女声温婉的道:“这位公子,你内力高深,可以用内力将他的毒性逼住片刻。”却是程英的提醒。段兴明慌忙应是。这最基本的逼毒技巧,他也听项拔之前教过。便将双手放在项拔颈部颈臂穴之上,一股内力涌去,顿时止住了项拔所中冰魄银针之毒往心脏的去势。

旁人逼毒,尤其是在脖颈经脉,内力运用都小心翼翼。段兴明只顾着拼命输送内力,只涨的项拔经脉顿时鼓起来了两倍粗,疼如刀割。可怜项拔一生受过苦楚无数,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生不如死。段兴明只当项拔毒伤发作,看他一副痛苦模样,对李莫愁道:“你这个……道姑,也太不对了,怎么轻易就要杀人呢。”

李莫愁冰魄银针的毒性剧烈无比。段兴明内力用法不对,也能将她毒性逼住,这等内力,比李莫愁估计的还要高上三分。段兴明表现的丝毫不会武功。但李莫愁怎么会相信世上有如此内力深厚而不通招式之人?便只当他在装腔作势。她估计局势,若这个少年加入了战圈,自己须不是这群人对手。她心有所想,眼光便瞟向窗口。却见陆无双站在窗口之前,手中长剑拔出了一半,眼中大有跃跃欲试之态。程英拉了她两下,她只是不退。李莫愁煞气渐浓,手也握在了拂尘之上,就要大开杀戒。

程英忽然上前一步道:“李前辈,你说这位化子大爷如果十息不死,你就给他解药。现在早过了十息,还请前辈不要食言。”段兴明闻言大叫道:“是极是极,还请仙子赐药。”李莫愁的确说过那些话,在小辈们面前自然不会失言,便从怀中掏出了个玉瓶,正要从中倒出解药,段兴明已经伸手来拿。

他这般冒冒失失的伸手过去,正犯了武林大忌。李莫愁不知道他对江湖规矩一无所知,只当他仗着自己业艺高超,蔑视于她,不由大怒,顺势将玉瓶放到了段兴明身上,还顺手在他手背轻轻一抚。

这一抚隐秘之极,偏偏段兴明五感极端敏锐,不知道李莫愁是乘机对他施展了五毒神掌,还以为她见自己英俊,便出手调戏,顿时心下大乱,想到:“怎么这赤练仙子不像我想像中那般冰冷,倒跟后世的怨妇们一般懂情调。难道她三十几岁,狼虎之年,所以春心大动?这还是我这一世第一次被女人调戏呢。”

他患得患失,忍不住嘴角笑容挂的老高,看着李莫愁的眼神便温柔怪异了十分。李莫愁禁不住一个寒战。她只当对方又是拌猪吃虎,戏弄自己,心中发狠道:“你现在得意,看你待会儿毒发,跪着求我解药吧。”

段兴明将解药喂给项拔。项拔脱险之后,哀怨的盯了段兴明一眼,有气无力的道谢。段兴明自觉救了朋友,胸口都挺的高了三分,扶着项拔到一边休息。段兴明九阳神功修炼有成,本就百毒不侵,李莫愁为了下阴手,使毒又甚轻。他刚刚帮项拔用内力逼毒,内力还未消停,自动运转之下,不经意之间便将手背的一点掌毒随着汗水排了出去。手上有点痒,他还伸手挠了挠。

他犹记李莫愁的风情,有意无意的总想和她眼神沟通。李莫愁躲着他眼光,注意到他漫不经心的就将自己看家本事赤练神掌之毒排了出去,大是惊骇。当日杨过还是凭着将皮肤经脉尽收收缩才能避过她的掌毒,便是当世绝顶高手和她对招,也对她的掌毒极是忌惮,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对她赤练神掌毫不放在眼中之人。她情不自禁的看了段兴明一眼。段兴明抬头便是一个灿烂的微笑。

李莫愁勉强按住心中怒火,道:“这位少侠不知道如何称呼。”段兴明慌忙道:“在下段兴明,大理人氏。今日能结识仙子,实在是三生有幸。”他目光一转,忽然看到郭芙婷婷玉立,仗剑而立,正在面前。今日郭芙刻意打扮之下,更显的娇俏无伦,艳光四射。他不由一呆。

只听李莫愁继续道:“段少侠年少英俊,实在是江湖上百年难得一见的英才。今日是欲与我为敌么?”段兴明回过神来,慌忙道:“哪里哪里,我绝无和仙子为敌之意。”李莫愁微微朝他一笑,表示感谢。段兴明心神俱醉,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他忽然见对面的陆无双看自己的眼神凶狠了起来,顿时一惊,加道:“今日大家相见不易,不要打打杀杀的自然最好。这几位姑娘……那个,若是被仙子伤了,却多不好。”他朝四方作揖,最后面朝了郭芙,朝她微笑为礼。郭芙见他执礼甚严,年少英俊,心中没有恶感,便也朝他笑了笑。

大小武看着段兴明堪比杨过的俊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姓段的小子,闪开了,我们今日要教训教训这个女魔头,你难道也要横插一手么?”二人往前踏步出剑。三人的三才剑阵必须统一步调,郭芙只有跟着上前,长剑指向段兴明。小段立即跳开。他也知道此时大喊什么和为贵,只怕无人会听他言语,便躲在了一边。

李莫愁冷笑道:“你们这几个小辈,也敢向我出手?”她上下打量了郭芙,忽然笑道:“这位姑娘好俊的人品。不知道郭大侠黄帮主和你怎么称呼啊!”郭芙听她表扬,不由心中一喜,道:“他们是我爹娘。”只听段兴明叫道:“原来你就是郭芙!”所有人都不由望向了小段。郭芙问道:“你认得我么?”段兴明尴尬挠头,道:“那个……那个……以前听人说过姑娘美貌的很,今日看了,比我想的还要漂亮。”他心中乱跳,想到:“我以为郭芙如何刁蛮的模样。哪知道是这么个甜美的小妞儿。”

郭芙何尝听过一个年轻男子这般称赞自己貌美,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觉得心中更甜了三分,又大是害羞,叫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羞也不羞。”把脸扭到一边,双颊飞起了红云。武敦儒忽然叫道:“李莫愁,你还认得我们么?当年你害死了我娘亲,今日我兄弟将你千刀万剐以抱当年之仇。”李莫愁嗤笑道:“你们两个小鬼。当年逃过一劫,有幸拜倒在郭大侠门下,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妄想朝我动手。今日我少不了为郭大侠黄帮主清理门户了。”

她忽然起身,拂尘到了手上,一挥手之间,拂尘丝有如利刃一般,飞快的在郭芙和二武面前一抹,三人陡觉劲风扑面,齐齐后跃一步。二武分别伸手一摸,才发现各自的眉毛都被剃了一半。郭芙幸运的多,李莫愁只绞断了她前额一撮刘海。李莫愁悠悠道:“你们若是还不闪开,小心我大开杀戒。”她本想剃光二武眉毛的,心中也为三人的应变吃了一惊。

郭芙小脸涨的通红,喝道:“好你个恶妇,居然……”她本想骂李莫愁不打招呼,直接出手的,总算话未开口,才记得双方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之战,本讲不得江湖规矩。她不再多言,长剑一指,全力抢向李莫愁左翼。却是一式三才剑阵中的“塞翁失马”。这是三才剑阵经黄蓉补阙之后加入的微妙招式,以阵眼郭芙位置为主攻,二武为辅。

李莫愁见她这招招式精妙,却极为偏左,心中奇怪。但她看出来三人联手,在施展一路剑阵,倒也不敢小看,小心翼翼的招架。哪知道还没有出招,却见右首武修文斜斜递过来一只长剑,双剑合壁,顿时让李莫愁顾此失彼。这却是一招“福兮祸所依”。

两剑悠忽而至,李莫愁不退反进,腰肢一扭,拂尘护在腰间打了个转,内力发动,便将郭芙的长剑荡了开,左掌轻飘飘的拍向武修文握剑的手腕,二人临敌经验不足,想不到她如此化解,被她欺身近前,岌岌可危。一直凝立不动的武敦儒忽然出剑,正从李莫愁身后,直刺她背心命门穴。这一剑不动则以,一动便快似雷霆。却是三人合击的一招“祸兮福所伏”。

李莫愁身形加速急转,长蛇似的从三人包围圈之中脱了开来,在一边柱子上借力,退跃开了数丈。三小的许多厉害后着顿时使不出来。李莫愁喘息不定,心中大惧,寻思道:“这三个小辈好厉害的剑阵。三人配合无间,可惜不会变通。若有一人是杨过那小贼,适才就不会拘于剑势,乘机上撩,我不免受伤。倒是我小看了这剑阵。”年轻一辈,她本只忌惮杨过一个高手,今日加上了个段兴明。便是在场的旁人,也都不是庸手。

郭芙等人初次用三才剑阵对敌李莫愁这般高手,一招将她逼退,不由信心大起,郭芙喜笑盈盈,领着二武继续往前攻去。李莫愁足不点地,尽在桌椅板凳上纵跃,道袍飘荡,姿势潇洒写意。倒是三人每每为桌椅所挡,上窜下跳,又要保证统一步调,狼狈之极,原本十成威力,只能使出来七八分。李莫愁心中冷笑道:“你们若是在平地上施展这么一套剑法,或者阵眼之人乃是杨过那般灵活机警之人,我还惧你们三分。”她若非想着看完三人全套剑法,早已将他们打到在地了。

旁人只见三人占了上风,都大是惊喜,只段兴明愁眉苦脸,想着如果出手相救李莫愁,不免得罪郭芙陆无双等人,但见死不救又不是他的风格。郭芙三人大是鼓舞,全力出剑,一招紧似一招。须臾之后,李莫愁讲三人剑势熟悉了七七八八,不再耐烦和他们罗嗦,忽然凌空,足部在武敦儒剑侧一点,穿过一丈,再次脱出三人剑势。郭芙带着二武冲来追击,三剑刺出,武修文才发现前面陡然横了一根柱子,一惊之下,顿时无法出手。原来李莫愁不经意之间讲三人引到了厅侧,利用厅柱扰乱了三人剑势。

武修文正彷徨无计之时,李莫愁长声而笑:“三个蠢材!”纵身扑来,四个人影一聚而散,只听两声惨叫,武修文被她拗断了一根小指,武敦儒被她一拂尘扫到了脸颊,顿时连皮带肉飞走了二两。

郭芙惊魂未定,破口骂道:“好你个毒妇……”李莫愁伤了三人,见程英陆无双并段兴明三人正往此地赶来,不愿被诸人围攻,本想顺势下楼,哪知郭芙不念她数度手下留情,出口辱骂,顿时发怒,那还管她是郭大侠的女儿,黄帮主的心肝,一扬手,两枚冰魄银针直扑向郭芙面门。

郭芙骂声未绝,就见银光一闪,毒针已经到了面前,心中闪过躲闪的念头,脚底下如何跟上?段兴明看的清楚,顿时大叫。忽然李莫愁身边掠过一条人影,一个青年人后发先至,一抖手之间,将手上长剑抛出,堪堪刺中那两枚银针的针尾。长剑带着银针“夺”的一声钉在了柱子上。

那青年人护在郭芙等三人面前,朝李莫愁行礼道:“仙子还请手下留情,不要擅伤人命。”他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左手抚在胸口,微微气喘。原来适才他全力救人,没有防备,电光石火之间,李莫愁一指弹在了他胸口,顿时将他重伤。他说话间,眼光却情不自禁的撇向靠过来的程英。程英扑到他身边,看他伤重,面色惨白,道:“你……你无事吧……”青年人微笑道:“没事。”只是笑容有点勉强。段兴明在一边大惊,心想:“此人就是杨过?……原来我比杨过也英俊一点。”

李莫愁朝青年人深深看了一眼,道:“好深厚的全真内力,好精妙的全真剑法。阁下何人?”那青年人行礼道:“在下全真派耶律齐,见过李道长。”李莫愁深深看了他两眼,道:“年轻一辈,你的身手也算不错了。若非是为了救那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我刚才的袖中掌须伤你不得。”耶律齐道:“在下实在不能坐视道长如此伤人。”程英在一边,不知道耶律齐到底伤势如何,又怕李莫愁继续出手,无法抵抗,忧虑的道:“你莫要多说,赶快疗伤!”说着掏出了一瓶九花玉露丸,尽数倒在了耶律齐手上。

耶律齐心中感激,向李莫愁道:“今日道长占尽了上风,还请就此罢手如何?”李莫愁四下看看,径自回到了先前的位置,找了个椅子坐上,横了二武一眼道:“我本就是来吃饭休息的。只是若再有人想向我动手,我李莫愁一定赶尽杀绝。”她狠狠瞪了陆无双一眼,道:“你适才若胆敢乘机向我动手,我必将你剥皮抽经。”

陆无双不再说话,忽然脸色一黯,看了一眼程英,抽手拔出长剑,便是一招“银河倒挂”,直刺往李莫愁眉心。这是她跟杨过所学的第一招剑法,几个月来勤学不绰,已经熟悉倒了极点,配上她苦修的九阴真经内力,更显威力。不过这一招本来是六分攻势,还有四成防守,一共六六三十六种变化。陆无双存了拼命之心,只攻不守,想着即使是死在对方掌下,也要刺她一个血红的伤口。

程英大惧,悲呼道:“三妹!”舍了耶律齐,拔出腰间玉箫也向李莫愁而去。同时大小武动手,连只回复了二三分元气的项拔也握着一根桌腿扑了去。完颜萍耶律燕二人一直旁观,此时也出手围攻李莫愁。郭芙愣了半天,也再次拔出了长剑。一时厅中剑光闪闪,寒意森森。

陆无双舍命一剑,李莫愁倒不敢完全不放在眼中,挥舞拂尘,若无其事的格开,心中却惊异不已,不知道陆无双学了什么功夫,进步如此之快。待得旁人尽数攻来,李莫愁展开身形在厅中游走,抽空出击。这些人加起来,也未必比李莫愁差了,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对李莫愁造成有效的牵制。郭芙等人的剑阵此时更是施展不开。

李莫愁行动之间,忽然逮到了武修文的一个破绽,拂尘卷祝蝴的剑身,把他长剑引的一偏,和陆无双长剑相撞,她自己腾空跃去。旁人只当她就要逃走,哪知道她半空中转身,抖手夺过一边洪凌波的长剑,剑光闪耀,武敦儒程英各自退开了两步。程英咽喉处一道浅浅的剑痕,渗出些许血珠。武敦儒半边手臂血迹森然,已经被重创。她出手居然如此诡异难测!众人都是心中一冷,花了七分精神防备。李莫愁长笑回身,或是长剑,或是拂尘,不时在诸人身上留下些许印记。

众人兔起鹬落,在段兴明身边交错往来,倒也没有哪个失手刺到了他身上。段兴明站在诸人中间,讲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奈何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忽然项拔被李莫愁一掌击退,往他身上倒来,同时李莫愁长剑追来,就要将他刺个对穿。段兴明窥准剑势,挥掌击飞了李莫愁长剑,大叫道:“大家住手,大家住手!”他本即使惶急无奈,几声叫之后忽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怨气,暴喝道:“都他——的给我停下来!”

他无意之中运上了浑身的九阳神功,这一声吼闷雷一般陡然在就楼上滚起,连李莫愁都被震的一个哆嗦。若非九阳神功性和,像郭芙等内力浅薄之人,非给他震的吐血不可。李莫愁警惕的道:“段少侠也想出手么?”适才段兴明拍向她手腕的时候,她故意不加躲闪,却用了柔力化解,不想还是被他击飞了兵器,心中更是忌惮。

段兴明只觉得怨气无法发泄,继续大叫道:“我真不懂你们。好端端的干吗要刀剑相向,为什么要杀人。大家化敌为友不是好的很?就算有仇有怨,也不必如此生死相博吧!人命难道这么不值钱?”他在江湖几个月,满眼都是血雨腥风,恩怨情仇,只觉得这个时代的人真是粗鲁之极,浑不知生命之可贵。

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怪异了三分。李莫愁呵呵笑道:“江湖中人,不用刀剑说话,难道都学和尚尼姑,天天奉着菩萨佛祖?”

段兴明叫道:“我不管。今天谁都不许打架!”他抢过项拔的桌腿,站在场中,运劲一跺,顿时酒楼整个的晃了两晃。旁人大多料不到他内力深厚至此。李莫愁心增恼恨,道:“你若是想动手,我也一并接住了。”将拂尘插到背上,功运双掌,顿时两手变色。诸人都是心中发冷,想到了李莫愁的看家本事“赤练毒掌”。看来久战不下,李莫愁也下了必杀之心。她见段兴明内力虽深,但招式似乎极是简单,轻功修为更远在自己之下,自己极是战不过,抽身就走,也无人能拦。

还没等李莫愁动手,武修文挥剑扑上。段兴明将桌腿架去,叫道:“不许动手!”剑木相接,顿时长剑被他打飞,段兴明手上的桌腿也断了半截。同时陆无双身形前扑,还未动弹,段兴明叫道:“不许动手!”一掌按在了她肩膀之上,陆无双只觉得肩上担了一座大山一般,再不能有丝毫动弹。

李莫愁笑道:“多谢公子援手!”挥掌拍向段兴明身边的完颜萍。完颜萍见她原本一双纤纤素手此时颜色狰狞,心中畏惧,不敢用铁掌功夫,只好抽出腰刀抵抗。却不知李莫愁根本没想对她出手,目标是段兴明。

果然段兴明将两掌齐齐往李莫愁身上推去,同时固执的叫道:“你也不许动手”。他不知禁忌,双掌平平的推向李莫愁双乳,气的李莫愁的脸色也变得如掌色一般。她身形一转,忽而到了段兴明身后,五毒掌劲在他背后命门穴一吐,柔劲发动,段兴明被她力道一推,自己双掌往前的劲道未去,二力并向,他顿时控不住身形,大叫着飞出,轰的撞开了半掩的雕花细格窗,手舞足蹈的掉落。只听他落地的轰响,接着是大街上人的慌乱之声。

众人都是一愣。连李莫愁都想不到自己能这么轻易的得手。她适才一招妙到毫颠,身法之迅捷,用力之巧妙,都是她颠峰之作,但也寻思着最多将段兴明推个重心不稳。关键还在她毒掌上的毒劲,难以化解。哪知道段兴明下盘不稳至此。

陆无双开口道:“原来是个孱头!”。段兴明的那股内力直到现在还压的她半身麻痹。旁人都觉得心中怪异。大小武却不由一喜,双双看了一眼郭芙,见她并没有丝毫异样。李莫愁大笑道:“你们也都是废物!”轻轻一跃,忽然一掌拍向陆无双顶门。还不等程英陆无双二人反应过来,她的身影陡然消失在了程英背后,直击程英背心。

原来在场之人,最让李莫愁忌惮的,本来是段兴明耶律齐二人。不过现在耶律齐重伤,段兴明生死不明,李莫愁心中,却只剩下了程英一个敌手。程英武功甚至比不上郭芙,剑法凌厉也高不过陆无双,但她却颇有几分杨过的应变机智,往往是最先看出来李莫愁心意之人。在几个小辈围攻李莫愁的战斗之中,她极少出手,却隐隐指挥协调着诸人的配合,几次出剑,都让李莫愁顾此失彼。只要杀了程英,旁人变成了乌合之众,李莫愁自能轻松的一一杀却。

李莫愁掌势快捷,程英还在想着营救陆无双,便无法变招格挡。忽然一直抚胸在旁的耶律齐劈手砸来一个窗台上的花盆,不待李莫愁闪避,挡在了程英身前,挥掌和李莫愁双掌相接。两人都是一声冷哼。李莫愁只觉他他的内力绵绵密布成一道屏障,自己的无毒掌力差点无法透过。正是正宗的全真内力。只是他的内力浑厚,比起全真七子也不遑多让,两下相接,李莫愁只觉得胸口一闷,差点受伤。

耶律齐却比她严重的多。李莫愁的内力摧腐拉朽一般直透入他体内。他刚刚努力压制住的伤势顿时厉害了百倍,七窍一起出血。单是内伤,他也不惧,偏偏那内劲中的赤练毒开始侵袭他浑身经脉。耶律齐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大敌当前,又不敢运功疗伤,只能勉强封住了心脉,沉声道:“程姑娘,你快带她们下楼去,到开阔的地方让郭姑娘三人展开剑阵,就能勉强和魔头相抗,然后赶快找人到襄阳求救。我在此挡她片刻。”

程英虽知他对自己情深意重,但这般舍命相救,要她情何以堪?顿时双目泪流,道:“要死就死在一起是了!”便要从旁夹击。耶律齐又接了李莫愁数掌,被震的气息激荡,经脉破裂,他扭头大喝道:“照我的话做,大家还有一线生机。快走!”他平日温文尔雅,此时满头满脸鲜血,面目狰狞的很。程英和耶律燕都是大哭,陆无双怒道:“大家和这婆娘同归于尽就是。”郭芙等人也都一起涌来,就要和李莫愁拼命。

忽然光线一暗,劲风扑来,众人一起退后,只见一个大物件掉到了众人之间。凝目一望,却是段兴明。李莫愁只当他毒发身亡了,却见他精神抱满,浑若无事,一股脑爬了起来,朝着窗口大叫道:“龙姑娘!”,语气之中大是欢喜。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窗口处。只见不知何时,那里已经悄然站立着了一个少女。她站在那里,白衣胜雪,面比花娇,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三分。众人都不禁屏息凝神,不敢言语。

这少女便是小龙女了。她跟着郭府仆人,一直追到了这里,正见段兴明躺在地上无法动弹,旁人指指点点,说这人从那酒楼掉了下来。

段兴明背心要穴中了毒掌,九阳内力相抗之下,立即将李莫愁的毒掌内力逼在一处,相持不下,居然自动封住了段兴明穴道,叫他动弹不得。他看到小龙女之后大是激动,双眼乱转,不停望那就楼上瞄,盼望她赶上去救人。

小龙女却当段兴明要她将他送回楼上,便将他提起来扔了回去,自己跟着跃上,才发现满楼之人,正围着一个道姑,正是自己师姐李莫愁。她看到李莫愁,想到被她掳走的杨过,顿时心中一热。

段兴明被小龙女一扔一撞,背心穴道弹了开。他叫道:“龙姑娘,你师姐到处杀人,你倒是劝劝她!”他忽然见耶律齐和李莫愁对峙,有如血人一般,惊的心中大跳,道:“耶律公子,你没事吧?伤的这么重了,怎么还在打架!”他径自上前将耶律齐扶到了一边坐下。李莫愁全心防备小龙女,没有追杀。

只见程英掏出一方手绢,给耶律齐擦拭头脸的鲜血,眼中泪水就从没有断过。段兴明既羡且妒,心中乱跳,想到:“怎的程英爱的是耶律齐而不是杨过?那耶律齐和郭芙又怎样?乱套了乱套了!”他本以为自己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时候不由想:“原来我带来的蝴蝶效应,已经这般大了。至少蒙古人攻襄阳,就早了几个月。”这些东西他无意之中偷漏了些许给小龙女,但对程英等人,即使心有疑问,他却不敢随便乱问,只能将其归结于命运发生了变化。

只听李莫愁道:“师妹,你也想和这些小辈一起向我动手么?”她能不惧段兴明耶律齐并三才剑阵的围攻,却不能不对这个年少的师妹抱上十二分的小心。

小龙女向李莫愁而去,问道:“师姐,过儿呢,他从你手上逃走了是不是?他现在呢?”李莫愁见她言语之间极是惶急,显然对杨过极是牵挂,存心搅乱她心志,便嘿嘿冷笑,道:“那个小畜生?我找到了他,已经将他杀了。”说完,拂尘击碎另一个木窗,纵身而出,远远听她道:“你跟我来,我正要找你了断师门之事。”

第五十五章(补)

补充在第五十三章下开头部分缺失的一个重要情节:小龙女学会双手互博的过程。写的时候没有留意,造成了情节断层,大家原谅则个。以下是正文:

小龙女过湘江的时候被骗掉了全部的的银两。之后两日,她在人迹繁华的闹市上行走,身上无钱,便结实的饿了两天肚子。这一日她改在崇山峻岭之中行走,一路上从树上摘些野花野果之类的充饥,倒也清净逍遥。她一路找寻杨过多日,从来没有听到有关他的只言片语。不过对她而言,只要自己确实在找,便能心平气宁。一时半伙找不到,倒也并不心急。

她这天傍晚正行走之间,忽听两人争执,一个老人怪叫道:“你却是在胡扯。一个蟋蟀,怎么会是你兄弟。”又听一个年轻人声音道:“怎的不能?这蟋蟀是我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我还给他取了名字叫小强。”他开始哭天抢地:“小强,你死的好惨啊,都怪这个老头儿心狠,一脚下去,你我兄弟从此阴阳相隔……”

老头叫道:“打住打住。人哪有跟蟋蟀结拜兄弟的?人能跟师兄结拜,能跟女人结拜,能跟傻小子结拜,却从来没有人跟蟋蟀结拜的。你定是在骗我。”

那少年哭得大声,却毫无悲凄之意:“呜呼小强,哀哉小强,你我兄弟相依为命,今日我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呜呼哀哉,呜呼哀哉之极啊。”

那老者大笑道:“原来你真的是跟我玩笑,你又是什么白发人了?”

那少年声音转为惫懒,耍赖般道:“那我不管。总之你踩死了我的小强,却要赔我。”

老者大急道:“我的蟋蟀给你就是。大不了我再找几个赔你。”

少年人只是不依,道:“我不要蟋蟀,我要你教我一门独家功夫。”老者叫道:“那是甚么?”少年笑道:“左右互博。”

老者停了片刻道:“我这门功夫麻烦的很,而且聪明人学不得,越笨学的越快。我看你长的很聪明的样子,这功夫却是万万学不成的,白白耽误了我老顽童玩耍的时间。不如我陪你玩几日补偿?”

少年叫道:“那万万不成。你若是不教我,我从此不跟你玩游戏。想我肚中还有那么多玩法。纸牌,五子棋,军棋,拱腿,泥炮……”

小龙女从一侧看去,只见远远空地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人,正争的面红耳赤。年少者她认得,正是段兴明。原来她虽一直南下,但不识路径,便走了不少冤枉路。段兴明当日分手了之后,径直南下襄阳,故而虽然脚程慢上很多,但走的直路,便无意之中超过了小龙女。他对面的老者自然就是老顽童周伯通了。

原来段兴明前日过了襄水,和一路而来的丐帮兄弟项拔分了手,独自一人寂寞难当。正见街上有人卖蟋蟀。是时斗蟋蟀之风在当地很是盛行,常有贫农无赖之辈养了个大肥壮的,用来出卖给达官贵人游戏。段兴明便买了一只极为雄壮的,用来路上解闷。

今日路经此处,他躺在路边休息,顺便掏出了蟋蟀玩耍。却忽然从一边跳出了个白发老头儿,要和他斗蟋蟀,还真给他满山遍野的找到了几条。两人相斗,段兴明取名“小强”的蟋蟀战无不胜,老者一败再败。他见段兴明趾高气扬,大是眼红,便开始撒泼,“一不小心”踩死了段兴明的小强。这下正中段兴明下怀。他从对话之中知道这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日后的“中顽童”老顽童,怎会放过他的绝技“左右互博”之术?便也扯祝蝴撒泼。正好小龙女就在左近,听到了两人争执的这一段。

老顽童听他一口气报出那么多玩法,名目新颖,自己一个都没有听过,大叫道:“且慢,什么是纸牌?什么是泥炮?”段兴明笑盈盈的把几种后世的游戏简单介绍给他,偏偏每个游戏讲到关键地方之时便打住不讲,急得老顽童头皮都搔掉了两层。最后他忍无可忍,道:“我教你左右互博就是,但你也要教我这些游戏。”段兴明大喜。

老顽童张口就将自己左右互博的百余字要旨纲领说了一遍,又挨句逐字讲解了一遍。他们二人讨论各种小孩子的游戏,虽然新颖,对小龙女却殊无吸引之力。她本正准备走开,忽然听老顽童讲解武学。老顽童本是一大宗师,这左右互博更是他独家所创,理解的至为深刻,讲解出来,每字每句都含蕴了武学至理,听的小龙女心神激荡,大是惊异。段兴明却有如听天书一般,只死记硬背的记住了几句什么:“瞻之在左,忽焉而右”“故须心思空明,否则不免左拳涩而右拳灵,左掌重而右掌轻”,什么“分心二用,意与神接”之类的要旨,却是一句不懂。老顽童倒是厚道,规规矩矩将左右互博的要领统统说了。时间短促,小龙女体悟了七七八八,段兴明却是一无所得。

老顽童匆匆讲解完毕,便缠着段兴明要玩。段兴明自是不愿,只当老顽童糊弄自己,非要他详细教授。周伯通叫苦不迭,随便拣了一句要旨和他推演,才发现小段根本练最基本的武学常识,例如何谓推,何谓涩,何谓收,都一窍不通。自己左右互博上尽是道门口诀,要教会小段,须从最简单的扎马教起,一二年之后,或许能让他知道自己所言何物。周伯通哪有这般的耐心?他想甩手而去,右舍不得段兴明的诸般玩法,大是烦恼。

周伯通忽然叫道:“你这人耍赖。我明明都教了你的,你自己不会,又怎能怪我?我找个人评理!”一个纵跃,横空数丈,在树枝枝头连点,混不用力,只借着枝头起伏的微薄劲力弹起,正落在小龙女面前,笑道:“女娃儿,你都听到了。你说说这人是不是耍赖?”他这手轻功虽不能比小龙女更好,但用力之巧妙,运劲之随兴,小龙女却远远不及——虽然太过于花俏。

小龙女还未说话,段兴明已经一眼看到了她,顿时如飞而至,大大的向她倾诉了一番离别之情。小龙女只略点点头,便听老顽童叫道:“原来你们认识。小姑娘肯定是不会帮我说话的了。”小龙女道:“我不帮谁说话。不过老顽童前辈刚才说的,都是大有道理的厉害武功。”老顽童大是开心,笑的双眼眯缝。

段兴明忽然心中一动,笑道:“龙姑娘,这左右互博之术于你大大有用,你一定要学会了。”小龙女摇头道:“老前辈说的武学道理都是很好的,我听了听,便受益匪浅。这是他独门功夫,我却不能学。”周伯通道:“我倒不怕你学了我的功夫。只是教人功夫麻烦的很,当年教我的傻弟弟练左右互博,费死劲了,我才不乐意再教旁人。”段兴明不理睬他,继续道:“龙姑娘的玉女素心剑法可是一半玉女剑法,一半全真剑法?正是这两种剑法配合使用,才能发挥玉女素心剑法的最大威力。如果龙姑娘左手玉女剑法,右手全真剑法,只怕老顽童见了你,都不是对手。”

小龙女听了大惊。玉女素心剑法的真谛,她也是听杨过言及才知晓。只是两人虽演练过几次,但未曾对敌,并不清楚威力如何。杨过和她在古墓研究过左右互博之术,只是进展甚微。今日一听老顽童的独门口诀,她就大有体悟。她惊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师门剑法的——是过儿告诉你的么?”段兴明大是尴尬,强笑道:“那个……我也是听人说的。”小龙女‘哦’一声,便将疑问揭过了。

老顽童大是惊奇,缠着小龙女要她演练玉女素心剑法。小龙女拗他不过,便拣了两根树枝,用自己在古墓练的左右互博术演练了一遍。她加入了一些适才的心得,比起在古墓所练,便多了几分如意。老顽童惊的睁大了双眼,叹息道:“原来林朝英女侠还创有这么一套绝顶的合击剑术。真是了不起。”他忽然腆着脸道:“龙家妹子,你的左右互博不伦不类,很多地方却是大有破绽,至于这套剑法威力无法体现,不如我仔细教你左右互博,然后你教我玉女剑法——全真剑法就不需要你教我了。”小龙女摇头道:“练玉女剑法须配合玉女心经。这玉女心经修练起来费事的很,且诸多不便,我不跟你练。”老顽童如何肯罢休?奈何小龙女心意坚决,任他百般哀求,只是不加理睬。

忽然段兴明在一边道:“不如这样,老顽童,我跟你打个赌,你若是输了,须仔细教龙姑娘左右互博术,你若是赢了,我求龙姑娘教你玉女剑法就是。”他见小龙女面露不愉之色,忙道:“只教他剑法,不教他口诀就好。”老顽童连连称是。周伯通适才背口诀的时候知道小龙女在旁听,也没有避讳于她,小龙女心中欠了他一个人情,便默默不语,算是默认。心想这个老顽童功夫极高,自己是比不上的,输了之后便传他玉女剑法的招式就是。反正他也只是学了玩耍。

周伯通大喜道:“你要和我打什么赌?”段兴明笑道:“我赌你有一项本事不及龙姑娘。就是绳子上睡觉的本事!”小龙女听了虽然心中有异,却也没有深究。毕竟在她想来,每个人都是难以看透的。虽不知道段兴明因何知道自己师门秘密,但只要他不惹到自己,既然他不愿说出来,自己就懒得问他。

绳子上睡觉几个字听起来就有趣的很。老顽童兴致勃勃,扯着小龙女就要比试。小龙女虽然很想输给他,奈何不懂得作弊。老顽童睡在绳子上,片刻功夫就要跌倒。小龙女却稳稳的睡了一夜。

第二日,周伯通无精打采的教授了小龙女全套左右互博。让他惊讶之极的是小龙女学的快极,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就尽数领悟了。半日之后,他再和小龙女动手,须用上左右互博,才能占到上风。小龙女不紧不慢的双使剑法,丝毫没有制敌取胜的欲望,正暗含林朝英创玉女素心剑法时候那种伊人自赏的心境。周伯通空明拳许多虚虚实实的诱敌制敌招数便对她无用。周伯通武功虽远高于她,但想要胜她却也不易。不过他也无意取胜,和小龙女四国大战,不亦乐乎。

小龙女也将玉女剑法的剑招传给了他,只是没有玉女心经的配合,周伯通的左右互博加玉女素心剑法虽然像模像样,却威力大减。他自有本事将全真心法带入,居然也成了一套厉害的剑法,虽比起原版玉女素心剑法粗糙许多,但凭借他的武功修为和打斗经验,也能和小龙女的正牌玉女素心剑法斗个旗鼓相当,让小龙女佩服的很。

段兴明这些日子也没有消停。周伯通一边跟他学着各种来自后世的游戏,一边传授了他一些化繁为简的武功招式。以周伯通的修为见识,这些东西正好和段兴明的情况般配的很。换成旁人,没有他的哪种随手俯拾,皆是精招妙着的宗师修养,原无法教给段兴明合用的招式。

只是老顽童的游戏学的极快,段兴明的武功却是一塌糊涂。小段却不知好歹,以为非是那些鼎鼎大名的武功,才是自己要学的功夫。只听老顽童教给自己的招式,什么“泥巴大炮”,什么“斗地主”,什么“小猫撒尿”,明明都是他胡编现造的。有名的九阴真经武功,甚至全真武功都不传给自己半点。他只当周伯通糊弄自己,便只用了三分心。却花了七成的劲头向小龙女献殷勤。结果周伯通苦心孤诣为他创的一套武功,段兴明愣是半点都没有领会,气的他直骂小段,蠢笨程度凌驾郭靖之上。

小龙女留了不过一日多,便不辞而别,到襄阳找寻杨过去了。

段兴明武学资质之差为老顽童生平仅见,恨的他咬牙切齿。旁敲侧击之下,知道段兴明的新鲜玩意儿已经被自己掏了个光,便也找了个机会,偷偷溜走了完事。他之后一直在山野中游荡,不久就在绝情谷外碰到了杨过,曾提及打赌输给段兴明之事。当时杨过听了不是小龙女,便没有深问,处理完绝情谷之事后,径往大胜关找寻姑姑去了,以至于再次与小龙女失之交臂。

段兴明狠心苦练了几日功夫。奈何他心思不属,无法真正体会这些招式的精妙用法,只学了个皮毛架势,却没有多少实用性。他自觉都学会了,只是这些老顽童“糊弄自己的垃圾招”实在没有什么威力,寻思着以后直接学习家传一阳指,配合九阳神功,肯定天下无双。而他将小龙女诓到襄阳,本就存了找大雕学习玄铁剑法的念头。这般一想,便将老顽童教他的尽数抛却了。

【向大家道歉:这几日忙着学期末备考,又为杨过传的发展前途绞尽脑汁,居然犯下了这么个绝大的破绽,就是小龙女很快要用左右互博和李莫愁交手了,而我竟然忘记了描写她遇到老顽童,并和他学会了左右互博这段。】

第五十六章 战争

陆无双和程英对视一眼,都猜出了小龙女的身份,两人向她行礼,正要揭穿李莫愁的谎话,小龙女已经是娇躯震颤,长袖一挥,整个人化作一道利箭般追着李莫愁背影而去。楼上众人只见白影从面前一闪,便消失了小龙女的身形。陆无双顿足蹉叹。看程英泪水盈盈的在照顾耶律齐,怕李莫愁回转杀人,便不敢擅自离开。

她忽然觉得手上不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握着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被小龙女夺去了。同时听郭芙也是一声惊咦,原来她也是才发现自己适才被小龙女夺走了手中之剑。她愣愣的望着小龙女消失的地方,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刚才这酒楼之上,程英,陆无双,李莫愁,郭芙,完颜萍,耶律燕,任何一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俏美之人,莺莺燕燕,叫段兴明眼花缭乱,只觉得各有各的美貌,各有各的丰姿。虽诸人剑拔弩张,他心理深处却觉得好景难得。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苦苦追寻小龙女多日,小龙女对他视若未见,他心理自然有谱,怨怼之下,看到郭芙等人的美貌之后,没见到小龙女之前,只觉的小龙女也未毕比郭芙程英等人美了,心底里隐隐便有放弃追求小龙女的想法。

但适才伊人临窗,美绝人寰,顿时群芳失色。他一颗向往之心便又活跃了起来,觉得若如此不再努力,拱手将小龙女让给了杨过,此后不免终生后悔。待见小龙女追李莫愁而去,便不再废话,拔腿穿窗而去。只是他没有学过轻功,落地的动静不免太大,一脚在青石板上跺出了一个脚印。

小龙女追着李莫愁,两人一灰一百两道身影迅过闪电,转眼见离开了人声鼎沸的街市,转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之中。李莫愁拔出拂尘,冷冷的道:“师妹,不要以为你学了玉女心经,就能是我的对手。你若是乖乖的把古墓的武功统统还给我,今日我便放你一马,日后见面,我们师姐妹也还有说话的余地。”

小龙女凄婉的道:“没有余地了。你若真杀了过儿,我……”她双手双剑斜在身侧,不由自主的颤抖。李莫愁心中冷笑,缓缓运功,拂尘丝根根竖起。小龙女对她的戒备恍若未觉,道:“你真杀了过儿?”李莫愁冷道:“打赢了我再说!”脚下踏步,攸忽闪到了小龙女身前,拂尘径刺向她双目。

小龙女的身子随着她拂尘的劲风往后飘动,忽然双剑齐出,直刺李莫愁前胸要害。李莫愁大惊。小龙女轻功之高超过了她的想象,自己的拂尘压根无法攻击到她身上,眼见对方长剑凌厉,只有转身避趋,险险躲过小龙女左手长剑,还未来得及变招,小龙女右剑又至。李莫愁吸腹后退,险险避过,却被削掉了半片衣袖。只见小龙女剑光如长虹,霍霍而来,双剑毫不停滞,教她眼花缭乱。

李莫愁不停后退,两人都展开了古墓的轻功,足不点地的飞奔。李莫愁无法招架小龙女的玉女素心剑法,恼恨之极。小龙女右手玉女剑法,她多半识得,左手的全真剑法,她也能招架。但两者这般融为一体,互补遗缺,威力何止倍增?加上小龙女催动双手剑法的玉女心经内力高深莫测,李莫愁只觉得处处受挫,竟然无法还手。

她一路飞退,忽然心中一动,知道背心抵住了胡同的墙壁上,便奋力往旁一错,正避过小龙女长剑锋芒直指,但兀自被她剑尖伤了心口。李莫愁脸色惨白,无法相信,这个一贯不是自己对手的师妹,现在居然能打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小龙女长剑指向她心脉,道:“你真的杀了过儿?我杀了你!”

忽听一人大叫道:“剑下留人!”正见段兴明狂奔而来。他气喘吁吁的道:“龙姑娘,你怎么能杀她?她是你师姐啊!”小龙女茫然道:“可是她杀了过儿。”段兴明看李莫愁脸色,道:“那个……杨过功夫比你不差,说不定你师姐说的假话。便是杨过真的死了,你杀了李莫愁,他也不会活过来啊。”小龙女忽然脸色一白,身形踉跄,站立不定。李莫愁不敢停留,展开轻功便走。

之后李莫愁便遇见了宁可成,惹到了蒙古骑兵。小龙女一直坠着李莫愁,直到李莫愁咬牙确认自己杀了杨过,更被宁可成误伤,她才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哀恸,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宁可成并不知道小龙女的故事。他伤了“杨过的心上人”,歉疚的一塌糊涂。他见小龙女浑不顾身上的伤势,只求自己跟她讲述杨过之事,着急之下,道:“杨兄弟四处找你。你若耽误养伤,不能再见他面,只怕他也活不成。”他心想道:“到时候我也只有自杀了。”

小龙女才从极度的悲伤之中清醒过来,微笑道:“是啊。过儿没事,我自要好好的去见他。”她努力运功,却觉得浑身百脉真气游走不定,再无法控制。她皱眉道:“只是有点难。”

宁可成道:“我扶你到安静处,助你疗伤!”段兴明早爬了起来,这时候连忙伸手要帮忙搀扶小龙女。宁可成瞪他一眼,道:“笨手笨脚的家伙,内力全然不懂收放,别不小心冲撞了龙姑娘经脉!”段兴明中意小龙女,他自然能看出来。在他看来,段兴明虽然英俊,但他的魅力相比杨过,就像一个小孩子般无力。不过杨过既然不在,还是不要让这样的小白脸过多接触自己弟妹为好。他的这种霸道和杨过极为相似,否则二人不会投契如此。

段兴明吓的立即收手,眼睁睁的看着宁可成将小龙女扶到僻静处,运功镇压她体内的杂乱的真气。此时小龙女根本无法提气运功。宁可成便想凭借自己内力稳祝糊真气,助她脱离险境。然后以小龙女和杨过一脉的神奇内力,自能用心条理。

他的思路正确之极。小龙女的内力玄奥的很,宁可成若贸然为她疗伤,妄想根治,若引发了她的错乱的真气,只怕会越发不可收拾。他运功之前对段兴明吩咐道:“小心看着,别让旁人惊扰我们运功。”段兴明对这个大汉颇有点畏惧之心,又知道自己不懂运劲疗伤的法门,只能巴巴的守在一边。

只见宁可成脸色变的惨白,渐渐的发青,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原地弹飞了三尺。原来小龙女内力之深只比宁可成稍逊一线。她体内的真气错乱了之后,变的霸道之极,宁可成先前为了扯掉对小龙女的穿心一剑,自己伤了内腑。此时强行运功,内力沿着她手少阴心经,直往她心脉诸穴而去,先时还能过关斩将,一路镇压。哪知道刚刚稳祝糊檀中穴的真气,她体内陡然翻江倒海,全线震退了宁可成的外来真气。经此一闹,两人内伤都重了三分。

段兴明焦急的道:“怎样,怎样?龙姑娘无碍了吧?”宁可成正灰着脸自责,见到他,顿时眼睛一亮,道:“运功的基本法门,你会多少?”段兴明害羞道:“我只会照着运功路线行功……运功疗伤什么的,都是不会的。”宁可成皱眉,半响道:“我教你一套法门,你将内力传到我体内,再由我镇压龙姑娘伤势就好。只是你以前没用过此法,需得小心,不然你有危险,更会要了我的老命。”段兴明大喜道:“只要能救人便好。”于是宁可成将传功入体的法门教给了段兴明。若非段兴明内力高深如此,一是半刻原也无法练成。

三人盘腿坐成一线,宁可成将手掌放在小龙女背心命门穴,直接运功护祝糊心脉。正内力不济,只觉得自己命门穴一热,段兴明的内力滔滔不绝的涌来,有如大海的浪头一般,居然无有尽头。宁可成一面感叹他内力之深,一面在心中咒骂不已。原来他虽然再三叮嘱过了,段兴明不知轻重,内功催动的还是太急,只涨的宁可成背后经脉差点爆裂。幸好他的内力多是他刺击石壁时候一点点积攒而得的,最为精纯凝练,经脉也稳固之极,虽然受罪之极,却也勉强挺了住。

宁可成借助段兴明的九阳神功内力,两人合力,费时良久,才将小龙女混乱的真气逼回到了她丹田要穴之中。这般控制住了小龙女伤势不至于恶化。好不容易完工,宁可成早累的半死不活,浑身上下分泌的不知是汗是血。连段兴明也是精疲力竭。倒是小龙女精神奕奕。她虽然暂时不能运功,但伤势已经没有了大碍,七八天之后便能痊愈。她转向宁可成,问道:“过儿在何处?”

宁可成无奈,只有强打精神,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杨过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只隐瞒了自己本想撮合杨过和自己师妹宁可卿的想法。段兴明听的失魂落魄,浑然想不起这个堪比小龙女美貌的虚雪轩是何方神圣。小龙女确信了杨过无事。而且照宁可成的描述,杨过此时的武功,绝对不是李莫愁能敌,这更让她宽怀。她对宁可成远不似对段兴明那般冷漠,向他商量般问道:“过儿去了大胜关,我是不是也应该去那里找他?”

段兴明眼珠乱转,生怕小龙女置疑自己骗她来襄阳之事。幸好小龙女似乎忘记了这头。宁可成此时只想着找个地方埋头大睡一场,苦笑道:“现在蒙古侵宋,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你便是往大胜关,也未必能找到杨兄弟。杨兄弟说过,大胜关英雄大会之后会径自往襄阳而来,我们便在襄阳等他吧。”

小龙女点头。她忽然道:“好像刚才酒楼上的几人中有郭芙姑娘。听说她知道过儿的一些消息。我要去找她问问!”说完便朝樊城而去。她对杨过的思恋日复一日,只觉得现在能多听几人说道杨过的事迹,便是多听别人说起杨过的姓名,也开心的很。

段兴明拔腿跟上。宁可成挣扎了两下没站起来,朝他瞪眼大叫道:“姓段的小子,你给我滚回来……扶我一把!”

三人转过那丛树湾,陡然觉得眼前一阔:只见樊城之外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竟来回驰骋着无以计数的蒙古铁骑。自己三人不经意之间已经身陷重围之中。但见长刀雪亮,战马嘶鸣,整个大地都为之震颤。远处仍有一个一个排的密密麻麻,有如蚂蚁一般大小的蒙古万人对往樊城方向而来,中间簇拥着一个数丈高的黑色大纛,竟然是蒙古大汗蒙哥御驾亲征。

段兴明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这般雄壮开阔的场面,耳中听这千千万万的皮鼓轰隆隆捶响,眼中看着无可计数的蒙古铁骑纵马扬刀,一时间只觉得个人的渺小,仿佛自己越来越矮,禁不祝韩腿微微战栗。宁可成的铁掌搭在段兴明肩膀之上,越握越紧,一双鹰目死死的盯着数里之外蒙古大汗的九旄大纛,直欲不顾一切,舍却一命,扑上去将他击杀。理智却逼迫他咬着牙忍住,只是双眼通红,直欲滴血一般。

小龙女对两人的异样恍若未觉,四周满是蒙古铁骑来回践踏腾起的灰尘,战鼓滔天的喧闹让她尤其大皱其眉。此时蒙古兵正驱赶百姓入城。她径自站在樊城外哭叫奔跑的百姓之中,往樊城而去。

此时蒙古大汉蒙哥伙同四王子忽必烈,正往樊城城门赶来,身边金轮法王作陪,尹克西等人却没有资格在次。只听令兵不断奔驰,来回向他和忽必烈禀告:“禀告大汗,四王子,樊城百姓已经大多驱赶到了城中。”“樊城守将官兵不足千人,大多已经在我蒙古铁骑到达之前撤到了襄阳。”“按照四王子号令,已经在樊城四处贴下了安抚榜文,号令宋人不得抵抗,蒙古大军面前,一律跪伏迎接,否则杀无赦。”“数千宋人想往襄阳突围,已经被尽数杀了。”“大军依次驻扎,修整两日之后,就能南攻襄阳!”……

蒙哥点头。等诸兵退了,才问忽必烈道:“这樊城的宋狗,尽数杀了就是,何必留着浪费粮食?”忽必烈恭敬的道:“大汉,樊城正可作为我们进攻襄阳的根基。此次攻打襄阳,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拿下的。到时候不免死伤惨重。养着这些宋人,到可以让他们为我蒙古勇士收回尸体,打扫战场。也可驱赶他们在前,挡住襄阳弓箭。”蒙哥点头。此时离樊城已经不远。蒙哥往前一看,惊道:“那三人好壮的胆色!”

只见小龙女带着宁段二人,直往樊城之中而去。蒙古骑士往来纵横,视哭叫的宋人如猪狗,一不如意,就挥矛刺死。见小龙女昂然前行,对自己视若未见,个个恼恨,数百人张开弓箭,擎起刀矛,就要上前将她三人分尸。然而对上小龙女神仙般的丰姿,个个惊为天人,居然没有一人胆敢动手。慌乱的百姓跟在小龙女身后,长长的排成一排,缓缓进到了樊城之中。

蒙哥叹道:“宋人奇异之士,何其之众!这区区一介女子,比起我蒙古勇士,胆量也要壮上三分。”正好宁可成一步踏入城门之中,回头盯了他一眼。蒙哥虽然看不清数百丈外宁可成的杀意,但那如电一般的眼光,尤自让他心中一动。他挥鞭遥指宁可成,道:“此人可为英雄。”

樊城守备薄弱,被蒙古军兵不血刃的拿下,作为囤积军备,修养伤员的后备。所有百姓被勒令在家,黄昏之后,日上三杆之前不许出门,否则杀无赦。白天出门,也不许靠近蒙古军据点半步。一人违禁,乡里尽数屠杀。

此次蒙古侵宋毫无征兆,樊城百姓还来不及如以往一般转移到襄阳,就被蒙古大军团团包围。即使如此,城中所留的,也只有数万之众。此后蒙古军陆续从后方迁徙了不少大宋百姓充实在了樊城,准备用来当作攻城的肉盾。

蒙古军团团围住襄阳二日之后,开始攻城。第一波攻城正在黎明四更时分,三个蒙古千人对抬着云梯,举着圆盾大声发喊往襄阳城头而去。襄阳宋军早有防备,只听城墙上女墙内金鼓齐鸣,一对对大宋兵勇从城头上起来,弯弓拉箭,往下激射,蒙古皮甲挡不住那些劲弓,一时间随着弓矢飞动,蒙古士兵一个个从云梯坠下。

蒙哥举手挥动,又一个万人对护着三架撞车往襄阳城门而去,撞车重重的撞在襄阳城门之上,城门却岿然不动。忽然城楼上淋下来几桶沸油,又射下不少火箭,顿时将三架撞车统统焚毁。此后蒙古兵不断试探攻城,宋军一一应对,井井有条,毫不慌乱。

蒙哥和忽必烈都是初次攻打襄阳,只觉得此地的守兵大不同于宋国别处的兵将那般积弱,显然都是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士,比起蒙古勇士也丝毫不逊色。此次围攻襄阳,蒙哥忽必烈两部,总共不下二三十万兵马,援军尤自源源不断的赶来。襄阳守军虽然只有数万,但悍勇如此,却也是极难攻陷。

蒙哥忽必烈赞叹不已,忽必烈麾下大将兀良合台却极是疑惑,皱眉不已,对蒙哥道:“大汗,今日攻城,为何没有见到金刀驸马郭靖的踪迹?”他是攻宋大将,十余年来曾对襄阳发动大大小小的攻城之战不下十数次。郭靖固守襄阳,每战必定亲临城门,和兵士协同作战,用以鼓舞宋兵斗志,应对蒙古高手。这次虽然是蒙古的试探攻城,但规模如此之大,却不见郭靖的踪迹,此事大不寻常。

蒙哥不以为意,道:“郭靖匹夫之勇,不值得害怕。他在与不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忽必烈却眼睛一亮,和金轮法王双双交换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金轮法王道:“小僧曾听闻说我大军开发之前,郭靖早有所闻。他以为我蒙古军会在春天之后攻打襄阳,故而在大胜关召开了一个武林大会,想将宋人散落的豪杰之士聚集起来抵抗蒙古。我们此次来的太快,大大的出乎郭靖预料,以我看来,郭靖定然来不及举办英雄大会。他若不在襄阳,那定然是在从大胜关赶回襄阳的途中,说不定就在我团团围困襄阳的大军外围——”

忽必烈当即站起来,大声吩咐道:“各处营盘小心戒备,谨防有小股敌人从外向襄阳突围,大军分拨休息。招贤馆所得的诸位英雄并我蒙古巴屠努勇士分派四处,一旦得到郭靖的踪迹,立即全力绞杀。谁取了郭靖首级,便是蒙古第一勇士。”他向蒙哥道:“大汗,郭靖乃是襄阳柱石。只要除掉了此人,襄阳必定士气低落,可一鼓而下。还请大汗下令,强力攻打襄阳一回,若郭靖仍然不出现,那他定然如国师所言,被挡在襄阳城外了。”

蒙哥对这个四弟的能力还是极为相信的,当下如忽必烈所言,号令三个万人对全力攻城,大军在后以劲矢火石为掩护,顿时城上城下杀喊之声大作,两边都死伤惨重,尸体一具一具倒下。

忽必烈朝金轮法王道:“小王恭候国师身登蒙古第一勇士的宝座。”金轮法王笑道:“我欲一会郭靖久矣!”向蒙哥忽必烈行礼,转回招贤馆,准备带领群雄找寻郭靖的踪迹。只要襄阳危急,不怕郭靖不拼命往城内突围。一时间蒙古大营调动不休,层层戒备,金轮法王,潇湘子这般的众多高手飞窜不已。

事实情况正如忽必烈与金轮法王分析的那般。蒙古大军连营之外一处荒林之中,郭靖黄蓉夫妇并一众从大胜关匆匆赶来的英雄豪杰之士,正对着蒙古大营苦恼不已。郭靖在高处,纵观蒙古攻城的情形。他本准备入夜之后偷入襄阳。此时只见蒙古人越攻越急,襄阳守军渐渐有抵挡不住之势,不由焦急到了极点,恨不能化身鸟儿飞入襄阳城头杀敌。襄阳守备吕文德懦弱无能,自己不在,只怕他越发组织不起来防御。只盼望襄阳大将王坚能说服吕文德坚守襄阳,直到自己闯回去。留在襄阳的丐帮弟子也实在是少了一点,更没有大将之才,此时襄阳城的局势,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

他忽然奇怪的问黄蓉道:“蓉儿,你看蒙古人的营盘,怎地两边收缩?这后方早被蒙古人扫荡一空,蒙古大军为何摆出一副两边防守的姿势?”他兵戎多年,对行军布阵之事内行无比,一眼看出了蒙古布兵的古怪。黄蓉一听,大惊失色,和一边的朱子柳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色。黄蓉沉声道:“此次蒙古攻打襄阳,越攻越急,大不同于往日的按部就班。又如此布置营盘——只怕他们猜出了靖哥哥你并不在襄阳,想趁你不在,一举将襄阳拿下!同时拒住外围,不让我们突围进去。”郭靖大惊失色,道:“那如何是好?襄阳的将士们正奋勇杀敌,我却安安稳稳的呆在此处。我须尽快闯营,只怕不能等到天黑了。可恶可恶,我们若早到三日,也不至于如此。”

朱子柳面色凝重,道:“只怕我们更不安全。如果鞑子猜到郭大侠你不在襄阳,自然也能猜到我们肯定在往襄阳而来。我看前面一对对骑兵来回搜寻,只怕不是一般的警界,却是为了搜寻我等的踪迹!”黄蓉点头。这两人何等聪明?都做此判断,就八九不离十了。正说话间,忽然郭靖叫苦道:“不好!”他抬头看天,只见目不可见的高空之上,两个蒙古黑雕在他们头顶盘旋飞舞。郭靖苦道:“这是蒙古人的眼睛。黑雕在告诉蒙古人此处有入侵之人。怪了,芙儿他们早就回到了襄阳,按说她应该将府中的雕儿放出来了。只要我们白雕在空,蒙古人的雕儿哪敢这般放肆!”他却不知道郭芙等人此刻也被困在了樊城,正四处躲闪。

他们知道此地已经不安全,一众二三十人迅速转移。却听身后蹄声隆隆,无数骑士已经往适才藏身之处而来。只听一个朗声道:“郭靖大侠可在不远处?老衲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特来拜会。”在万骑奔腾之中,兀自遍传数里,清晰可闻。

郭靖吃惊道:“此人内力如此之深!是个劲敌。”黄蓉更是忧心,道:“若我们的行踪也是为他所觉,那此人智勇双全,更难应对。”

蒙宋双方豪杰便在这襄阳城外展开了一场不亚于城头激战的追逐战。蒙古铁骑无数,遍搜山野,渐渐的郭靖黄蓉等人的大略位置便现了出来。偶尔遭遇小股骑兵,众人如狼似虎的扑上,片刻之间就能将他们杀个精光。但随着各色各样的武功好手加入,众人生怕交手之下耽搁时间被大对人马追上,便只有展开轻功迅速转移。

随着襄阳城攻防之战的进一步加剧,郭靖等人毫无片刻修整,已经狂奔了半日。黄蓉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早就坚持不住了,只一直在咬牙硬挺。只听蒙古大军各处都有声响,说道:“金刀驸马不在襄阳。”“金刀驸马不在,襄阳定可一举拿下……”一时之间蒙古大军士气大振,郭靖等人越发焦急。

黄蓉喘气道:“靖哥哥,事到如今,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你快快带了朱四哥等最好的好手,找蒙古人薄弱的地方突击进去。我留在此地牵住敌人注意力。”

朱子柳大急道:“我留下,你们夫妇对襄阳一般重要,怎能分开?”黄蓉凄婉的道:“我腹中有身孕,突围之战必然激烈无比,只怕我挺不住,还会拖累靖哥哥。留在此地,还有几分生望。”郭靖握祝糊手,大叫道:“此事万万不可。我死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黄蓉盯着他道:“今日情势,你若怜惜我性命,就只有护着我往深山之中逃走。你若想留着有用之身入襄阳,就必须舍了我这个累赘。”郭靖双手发颤,虎目泪流。叫他将黄蓉留在死地,他宁愿自杀。然而正如当年杨过所说,郭靖非一人之郭靖,他的一身还牵系着襄阳乃至大宋百姓的性命,他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叫他如何能够忍心开口?

黄蓉神色复杂,缓缓将头靠在他怀中,柔声道:“你我夫妻二十年,我一生都只为了你操劳。你是大英雄,我喜欢的紧,死了也不遗憾。”平日里他们虽夫妻恩爱,却断不会在旁人面前亲昵。实在是黄蓉自忖留下之后,必然会落入蒙古人手上,为免受辱,就只有自杀一徒。这番话,却是诀别之语。郭靖泪如雨下。

朱子柳之类都是戚戚。忽然人群中闪出一个青年,慨然道:“在下愿意留下来保护黄帮主。在下在此发誓,只要小可不死,决不让蒙古人伤到黄帮主丝毫。”郭靖黄蓉抬眼望去,认得这人叫柳毅,乃是前日路上碰到了,也是为了深入襄阳。彼此便合成了一处。此人年纪虽轻,但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可为郭靖之敌。更机警聪慧,黄蓉也摸他不透。

只听朱子柳也叫道:“小兄弟高义。在下也愿留下来保护郭夫人!”又有十几个豪杰轰然应诺。

那柳毅笑道:“留的人多了,一方面目标太过明显,不利于藏躲,另一方面协助郭大侠突围的力量也是不够。我一人足矣!”众人默然。黄蓉强笑道:“柳大侠所言极是。靖哥哥,你们快走吧!”

郭靖走到那柳毅面前,忽然跪下,道:“柳兄高义,郭靖感怀。内子性命若得柳兄保全,在下做牛做马,也不能报答。若贼人势大,万一……万一……”他看看黄蓉,道:“还请柳兄千万留着有用之身,不要被内子拖累。”

柳毅没等郭靖跪下,早就跪在了地上托祝蝴双臂。听了郭靖的由衷之言,心神激荡,一向冷酷的眼神里也不禁隐泛泪光。他哈哈一笑,道:“我若只为护着黄帮主突围,天下原无人能挡。何况黄帮主智深如海,郭大侠不必担心。”

郭靖再谢。柳毅盯着他,道:“郭……大侠,这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他不等郭靖言语,径自走到黄蓉面前,道:“黄帮主,我们快走吧。”

第五十七章 回城

只听金轮法王的大吼声已经不远:‘郭靖,我知道你在那边。出来和我金轮一战!‘蒙古骑兵的轰隆声越近。众人抬眼望向襄阳城,只见蚂蚁般的蒙古军竖起了无数的云梯在往上攀爬,宋军虽在奋勇还击,奈何郭靖不在,不由心里动摇,越发抵挡不住蒙古军仿似永不疲倦的攻势。城头早已被染红,多处被攻破,形势岌岌可危。

郭靖不敢看黄蓉一眼,嘶声道:‘大家随我来!‘就要领着众人往襄阳城突围。他心中沉重万千。看襄阳的形势,只怕他还没有闯进去,就会被攻破。数十年心血即将毁于一旦,天下万民的气运难道真的到了尽头?

忽听城头之上,襄阳城内,无数兴奋的声音大喊道:‘郭大侠来了,郭大侠来了!‘城上城下都看到一人身穿郭靖的战袍盔甲,在城楼之上纵横,吼声连连,哪处最为紧急,他便纵身跃至,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绝大的威力,打的蒙古兵将经断骨折,纷纷从城头掉落。这般功夫,真是骇人听闻。更兼此人举止调度,大有可观。挺立在万军之前,一番气吞山河的豪壮之气,比起谦和的郭靖兀自霸道了三分,让人观之心折。

守军都当郭靖亲临,顿时精神一震,跟着大声吼叫,奋力迎敌。前仆后继的蒙古兵气势为之一泄。顿时蒙古军的攻城之势缓了下来。

襄阳城头‘郭靖‘现身,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都停下了动作。金轮郭靖等人都在心想:‘此人是谁?‘黄蓉忽然抚额而笑,道:‘此人既在,襄阳无忧。‘继而柳毅的眼中也透出了笑来。朱子柳看了两人的笑意,缓缓点头。

此时所有人都将眼光集中在了那‘郭靖‘身上。只见他奋勇杀敌,当者披靡,每每守军气泻,他便大吼一声,有如洪荒野兽一般,气贯山河。这声音乃是他从丹田运气而发,旁人只听耳中一鸣,便热血沸腾,却听不出发声之人的本来嗓音。

蒙古大汗蒙哥站在一处土坡之上,感叹道:‘此人便是郭靖?果然有万夫不当之勇。‘忽必烈问兀良合台道:‘此人便是郭靖?‘兀良合台迟疑道:‘大概……大概便是吧。身形气度,都和郭靖相似。手上的功夫更是不假,便是南人无人不知的降龙十八掌。只是他为何出来的如此之迟?又为何身披重甲,连面甲都带上了?声音……声音……听不出来。‘忽必烈朗笑道:‘那定然是了。像郭靖这般的英雄,尤其是那种统领三军的气度,国师都万万比不上,哪里随便一人便能假冒的?‘他向蒙哥告罪道:‘属下判断失误,累我蒙古勇士死伤数千,却不能拿下襄阳,甘愿领罚。‘蒙哥大手一挥,表示不在意。

忽然尹克西,潇湘子等高手一起走了过来。蒙哥问道:‘如何,可抓到了那些人?‘口齿伶俐的尹克西笑盈盈的回答道:‘那些小毛贼溜滑的很,我们总是追之不及。现在帖波儿将军正带着两个千人对在山区搜索,我等先来复命。‘

尼摩星操着生硬的汉语道:‘小毛贼,我们不要。郭靖,我们要抓。蒙古第一勇士,我的。‘蒙哥大笑道:‘诸位勇士有此雄心,本汗欣慰的很。国师呢?‘尹克西道:‘国师并不死心,还怀疑城墙之上不是郭靖——他当郭靖是什么人?随便就能找到个假货么!‘潇湘子等人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忽必烈对金轮法王极是信任。金轮有所怀疑,他便也皱了皱眉头,笑道:‘各位英雄,既然郭靖就在这城墙之上,诸位有没有雄心壮志上去一会于他,顺便摘走这蒙古第一勇士的荣耀?‘

他此言一出,顿时众人个个眼中放光。忽然一条大汉虎吼一声,拖着一条粗大的金杵越众而出,直往战场上奔去,却是断了一臂,奉命守在忽必烈身边的达尔巴。接着尼摩星,潇湘子等人纷纷冲了过去。蒙哥忽必烈在护驾亲兵的保护下,也移到了城下观战。

这十数个高手却不比普通蒙古兵士,大多不带盾牌,各自拿着平日里用惯了的兵器,顺着云梯便往上爬,齐齐朝那‘郭靖‘而去。城楼上的宋兵见他们势不可挡,纷纷将矢石投下,被诸人挥舞兵刃格挡了开。达尔巴因为是独臂,所以在头顶上拴了个厚重的铁盾,单手攀爬,一马当先冲上了城头,扔掉铁盾,把系在腰中的金杵擎出来,一横扫间,便有四五个挥舞单刀扑上来的宋兵被他拦腰扫断,落了他满头满脸的鲜血内脏。达尔巴凶性大发,一时间忘记了去找郭靖拼命,只顾着在城头杀人。他的金杵长长大大,最适合混战杀人,顿时宋兵死伤惨重。潇湘子等人跟在他身后,踏着尸体而过,径自去寻郭靖。

那浑身重甲的‘郭靖‘早早的就留意到了这群人,只是手底下不停,抽不出空来拦截。此时见达尔巴发性杀人,顿时大怒,往达尔巴而来。正和尹克西等人对面相撞。尹克西的金龙鞭,潇湘子的哭丧棒,尼摩星的蛇杖一起递向那‘郭靖‘。‘郭靖‘正战的耳热,挥手一掌,忽然按在了哭丧棒顶端,潇湘子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不由自主向一侧退开,将尹克西撞的一偏。

尼摩星的蛇杖屈曲扭转,速度又快,本是极难抵挡的。‘郭靖‘无心应战,一个大步跨过,也不回头,便回手一掌,正拍在他蛇杖侧端。尼摩星‘嘿‘的一声,乌黑的双脸涨的通红,却纹丝不动。‘郭靖‘看他一眼,微微点头。还有几个蒙古摔交高手就要贴近他身子将他绊倒,给他灵蛇般在众人之间穿梭,片刻之间就穿了过去。

达尔巴正挥动金杵打的畅怀,忽然眼前一亮,满身盔甲的‘郭靖‘站在了他面前。达尔巴身边两个刚刚抢上的猛士往‘郭靖‘扑来,两柄砍刀砍下。‘郭靖‘忽然伸手,捏住一人刀背,顺势一引,和另一人长刀相接。两人都被震的虎口开裂。‘郭靖‘腾起两脚,将一人踢飞到城下,另一人正中丹田,口漫鲜血,已经气绝。

达尔巴啊啊大叫,金杵当头往‘郭靖‘砸来。‘郭靖‘举起手上的尸体相迎,顿时金杵将那尸体打的粉碎。‘郭靖‘挥起一掌,顿时罡风狂起,把那碎血乱肉尽数刮向达尔巴,撞的他不住后退,脸色直变。‘郭靖‘纵身到他身边,伸手扣祝蝴胸口要穴,低声道:‘怜你独臂。是生是死,看你造化!‘抖手将他扔到了城下。达尔巴运气不错,正跌在尸体堆上,虽跌的七浑八素,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郭靖‘转身,正对追来的潇湘子等人。潇湘子看着他血红的双眼,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顿时色变,抽身后退,沿着一道云梯就往下爬。‘郭靖‘却是一惊,直往潇湘子追去。尹克西和尼摩星双双攻来。两大高手联手,威力不同凡响。同时几个蒙古巴屠努也围了过来。‘郭靖‘想追上潇湘子,却是妄想。

他忽然发怒,纵声一吼,震的众人一阵头晕,接着双手展开,瞬间发出了气劲汹涌的七八掌。尼摩星和尹克西两人只有硬接,只觉得他的掌力时实时虚,顿时胸闷气短,还没有反应过来,‘郭靖‘已然贴近,伸手抓住了尼摩星蛇杖。用力一撇,尼摩星蛇杖弯成了个圆弓,他挺住不动,运劲相抗。

旁边的尹克西窥准了破绽,金龙鞭运足了劲道扫在‘郭靖‘腰间铁甲之上。‘郭靖‘凝立不动,体内劲气流转,顺便将尹克西的劲道也一并送到了右手。尼摩星如何能挡两人合力?脚下坚持不住,顿时一松,整个人被崩紧的蛇杖斜斜弹开,就如出弓长箭一般远远飞出七八丈,往城下跌去。城上城下齐声大哗,都被这见所未见的‘人箭‘吓的一跳。

尼摩星肉弹一般砸向地面,其势不免跌个粉身碎骨。所幸他处乱不惊,怪叫一声,将牢牢抓着的蛇杖插向地面作为缓冲。众人只听一声大响,尼摩星停在原地不动。蒙古军冲过去将他救起,发现他断了双臂,却还有微薄的呼吸。

‘郭靖‘适才战败尼摩星,有个运劲的空挡,尹克西金龙鞭之后,还有个揉身而上,掏出腰中匕首刺击的后招。只是尹克西世出大贾,向来以不作亏本生意为要旨,对着英勇绝伦的‘郭靖‘,他哪敢冒险?不等‘郭靖‘反应过来,已经抢到了城墙边上,窥准了一堆尸体便跳。蒙古人见他不战而逃,顿时喧哗。宋兵一阵哄笑。

尹克西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在蒙古军中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又是羞愧,又是庆幸,正从血淋淋的尸体堆上抽出双脚,忽然头顶劲风扑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巴屠努哇哇大叫,被‘郭靖‘扔了下来,尹克西连忙就地滚开。那巴屠努还在半空,上面‘郭靖‘已经落下,在他身上一点,稳稳落地。尹克西亡魂俱冒,只当对方追杀自己,连忙跪地求饶。哪知道‘郭靖‘对他不理不睬,径自往一开始就仓皇逃窜的潇湘子而去。

潇湘子顺着云梯而下,动作不可谓不快,但‘郭靖‘力挫诸大高手,只在瞬息之间,更直接从城头跃下,此刻距离潇湘子不过十来丈。潇湘子拼命逃窜,‘郭靖‘紧追不舍。几个散兵挥舞刀枪往他而来,被他一掌一个,尽数打死。

他眼看潇湘子就要赶到了蒙古军阵之中,蒙古军阵已经开始张弓,顿时大急,忽然往前纵身,左手一划,右手呼的一掌,向潇湘子击去,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一招‘亢龙有悔‘,一掌既出,身子已抢到离他三四丈外,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后掌推前掌,双掌力道并在一起,排山倒海的压将过来。他这一招用的正是多年前丐帮帮主乔峰力抗星宿老仙的招数。多年来能将降龙十八掌练到这等境界的,只有乔峰,洪七公,郭靖三人而已。

潇湘子忽觉背后劲风急劲,吓的经酥体软,顺地便滚。‘郭靖‘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伸手抓祝蝴胸口潭中穴,顿时潇湘子浑身麻痹,他惶急的大叫道:‘洪老爷子,我发誓不将你的身份说出,还请饶我一命。‘‘郭靖‘哈哈笑道:‘你个出尔反尔的小贼,就知道认得你家化子爷爷。你倒溜滑,险些教你坏了我好事。‘

潇湘子苦求道:‘还请饶命。当年你放我一马的时候,说过不杀我的。‘‘郭靖‘狞笑道:‘我答应你,不动手杀你就是!‘将他身子举在身后,有如一面盾牌一般,脚下飞速往襄阳而去。潇湘子刚刚大喜,忽然听得身后弓箭如飞蝗一般的破空声,脸色一变,还没有来得及求饶,已经被蒙古射手射成了刺猬。

‘郭靖‘举着潇湘子尸体为盾,踏着一部云梯,片刻之间重新上了襄阳城头。看了看不成人形的潇湘子,叹息道:‘你忘记祖宗,助纣为虐,注定要死在蒙古人箭下。‘将他尸体轻轻丢下了墙头。

他自然就是郭靖恩师,丐帮前帮主,天下第一丐,北丐洪七公。他本带了宁可卿于蒙古围城之前到了襄阳。打听到郭靖黄蓉夫妇不在,便一直留着,以应对变换的战局。果然今日蒙古军猜到郭靖不在,全力攻城。大宋守军意志动摇,襄阳城破,只在顷刻。此时他就算本事大上十倍,一人之力,也救不了襄阳。洪七公就找到王坚,表明身份,自请假扮郭靖来鼓舞士气,且居然被他瞒过了两军之众。

他是精细智深之人,听得了望之人禀报,说蒙古大营外围以有异,就猜到了郭靖等人想突围到襄阳。于是他假扮郭靖,就多了一分意义,可以让蒙古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给自己两个弟子以可乘之机。

他虽然用重甲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却给潇湘子从眼神上认了出来。潇湘子当年曾折在他手上,虽过了多年,却记忆犹深,一眼见到那郭靖居然是洪七公,顿时吓的逃跑。洪七公知道若被他告诉了忽必烈等人真相,只怕蒙古一边会竭尽全力追击郭靖等人,几十万大军围击,郭靖黄蓉就真的插翅难飞了,于是不顾生死,强行下城,追杀了潇湘子。

蒙宋双方见他举手投足之间杀伤无数,尽败蒙古高手,吓的一人不战而逃,一人跪地求饶,在两军阵前来去如风,取敌首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这般手段气魄,实在不是人间所有,不由个个目瞪口痴,一时间战场之上鸦雀无声。

洪七公年登花甲,他少年之时曾落在金兵手上,受尽虐待,一生之中最是痛恨侵略的异族。虽然一生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畅快淋漓的上阵杀敌,扬威两军之前。

此时蒙古攻城还在继续,却声势全无。洪七公整了整冠带面甲,傲然挺立在城头之上,只觉蒙古三十万大军尽在脚下,便有如蝼蚁一般。

远远的郭靖黄蓉等人虽看不清具体如何,但洪七公横扫战场,率领宋军抵挡住了蒙古的攻势,却看的清楚。郭靖惊喜交集,只会呵呵傻笑。那柳毅哈哈一笑,低声道:‘七公好手段,这般气魄,却是天下第一了。‘黄蓉看他一眼,若有所思。诸人才知道那人原来是洪七公,恍然大悟,纷纷上来向郭靖道喜。洪七公在江湖上的侠名,便是郭靖也比之不上。

朱子柳笑道:‘洪老帮主这番作为,非但守住了襄阳,还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蒙古人知道‘郭靖‘就在襄阳,自然不会像适才那般对我们穷追猛打。‘他看了柳毅一眼,道:‘柳大侠和黄帮主也不需涉险了。‘

柳毅微微一笑,心知朱子柳对自己不能完全相信,他自不会怪罪于他,应道:‘是啊……‘他忽然脸色一变,道:‘此事瞒得过旁人,却须瞒不过金轮法王。金轮和七公交过手,只怕能够猜到真相!蒙哥虽然未必会为了他的猜测出动太多兵力搜捕我等,但晚上大营之中必然不会松懈。我们订的半夜偷潜的计划只怕不成,还是要强闯。‘

众人都是心中一寒。黄蓉和朱子柳更是面色凝重。黄蓉道:‘只怕这般一来,局势比之前还要严峻三分。‘她叹息道:‘看来只有依照前议,我和这位柳公子断后,靖哥哥你们强闯了。‘郭靖黯然。

柳毅笑道:‘黄帮主心中明明还有一策,非但能将郭大侠送入城中,连黄帮主自己多半也能保全。她却不愿说出口来。‘众人一惊,还未发问,黄蓉道:‘柳公子,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她拉着柳毅到一边,盯着他眼睛,道:‘你是过儿!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只怕还是出自我爹爹之手?‘

柳毅一点点笑了起来,隔着一层面具,也能看出来他脸上的笑容,道:‘六七年不见,郭伯母美貌依旧,可喜可贺。‘

杨过一点点笑了起来,隔着一层面具,也能看出来他脸上的笑容,道:‘六七年不见,郭伯母美貌依旧,可喜可贺。‘黄蓉啐道:‘你个浪荡孩子,都长得比你郭伯伯还高了,仍是没有一点儿的稳重。‘杨过笑:‘郭伯母知道我的打算,我的身份还是不要给郭伯伯知道的好,省得让他心乱,便不向郭伯母叩头了。‘

黄蓉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叹息道:‘你是想由你假扮靖哥哥,吸引金轮法王等人的注意力,然后我和靖哥哥一举突入襄阳?为我夫妇二人,累及旁人性命,我已是不忍,怎能让你涉险?‘

此时各方人等都将目光放在了假冒郭靖的洪七公身上,蒙古人对他们的搜索便缓了下来,两人才有余裕聊天。杨过忽然问道:‘郭伯母适才问郭伯伯,心中是不是很希望郭伯伯当真舍了襄阳,和你一起逃离?毕竟如果不是七公出现,只怕现在襄阳已经被攻破。‘

黄蓉点头道:‘是啊。你我都是聪明人,有时候更懂得相机而动。靖哥哥是个粗人,心中想着襄阳和天下百姓的性命,便从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便是我,也能舍却。但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思,为了他,也为了襄阳,便是死了也是不冤。‘

杨过叹息道:‘正是如此。郭伯母一介女流,也能为襄阳而死,杨过虽然自认不是郭伯伯那种大仁大义的英雄,但也是个热血男儿。眼见鞑子这般欺凌我大宋百姓,如何能够无动于衷?若能平平安安的将郭伯伯郭伯母送入襄阳,杨过自然会竭尽全力。我心意已决,郭伯母无须赘言。‘

黄蓉默然,半响道:‘罢了。我心里面很不好受。你既然决定了,就务须多多保重。‘

杨过点头,就要回身。黄蓉忽然道:‘你师父龙姑娘正在襄阳我家里做客,对你很是牵挂,你千万要保住性命见她。‘

她顺口一句,却万万想不到对杨过作出了多大的刺激。杨过立即失态,陡然靠近,抓祝糊双手问道:‘我姑姑当真就在襄阳?‘他双眼瞪的老大,语气之间满是惊讶狂喜之意。黄蓉点头道:‘正是。我还跟她做了很好的朋友。‘杨过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道:‘姑姑在襄阳……是了。在大胜关没人见过她,果然她到郭伯伯家里找我去了。他知道我一定会到郭伯伯这里来……‘他问黄蓉道:‘我姑姑可安好?有人欺负她么?她……‘他往日的伶俐忘了个精光,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从何言起。

黄蓉心中一沉,只觉得杨过对小龙女的思念完全不是一个徒儿对师父的那种感情,她又想起小龙女说起杨过时候的温柔神情,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看杨过的眼神也怪异了起来。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一对视之下,便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黄蓉移开目光,道:‘龙姑娘在襄阳等你。‘她只觉得心乱如麻,清晰的思路一时混乱之急,声音都哑了三分。

杨过定定的立在原地。他为了找寻小龙女,历尽千辛万苦,直到此时才有了姑姑确切的方位,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毫不犹豫的去了。可是他又怎能抛下郭靖夫妇?

他年幼时候接受郭靖所赠的九阴真经,就曾许诺日后蒙古侵宋,他必定会竭尽全力帮助郭靖守城。他那个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只有小龙女和武学对他而言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民族大义,抗蒙大业,对他而言,更多是一种想当然的责任。他许下的诺言,自然不是一句空话。这些年来他钻研武学的时候,还专门创出了不少适合沙场交锋的简单有用的武功气劲,刀枪剑法之类,准备到襄阳献给郭靖。他也准备找到小龙女之后便到襄阳守城。但凭心而论,这些于他只是责任而已。一个人无论如何叛逆,如何孤僻,只要处身在那时代之中,就必然要对那时代的苦难有所担当,何况杨过本是热血之人?

蒙古此番侵宋,如以往一般杀戮无数。杨过往返大胜关,遍野都是哀鸿积骨。他武功卓绝,来去如风,蒙兵对他无可奈何,却看到了无数柔弱无力的百姓惨死在蒙古人手上,他出身悲苦,向来鄙视强者,同期弱者,怎叫他不睚眦俱裂?一路上没人听过小龙女的半点消息,只知道蒙古急围襄阳,他不由焦虑。路上偶尔碰到了郭靖一伙之后,便取出在绝情谷时候化名柳毅的面具带上,和他们一起赶赴襄阳。

这一路和郭靖等人急赶,更能体会到郭靖为了襄阳不顾一切的心怀。他也难得暂时的忘却了对小龙女的思念,奋力杀敌。适才郭靖黄蓉生死话别,他心中感动,自忖远比不上郭靖无私,又是羞愧,又是慷慨,便慨然许诺,会拼死护住黄蓉性命。

而此时由于情形的转变,他有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黄蓉逃命,郭靖一人入城。只是没有黄蓉的辅佐,郭靖一人,还是难以支撑襄阳的大局。另一个选择就是自己假扮郭靖,引开金轮法王等人的注意力,让郭黄二人都能赶回襄阳。只是这般一来,自己飞蛾扑火,大有生命之忧。若换成几日之前的他,或许会犹豫不决。但这几日来他满心思都是抗击蒙古,便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

偏偏此时黄蓉无意之中提到了小龙女。虽然他自忖能有三成生望,但万一有个好歹,让姑姑一个人怎么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顿时由不得杨过不犹豫。

黄蓉不敢看他,转身就走。杨过叫道:‘郭伯母留步!‘

他缓缓从腰间解下淑女剑,递给黄蓉道:‘此剑名‘淑女‘,是我给我姑姑找到的佩剑,希望郭伯母替我带到。‘黄蓉接过,拔剑出鞘。她见多识广,认得这黑黝黝的剑身看似不起眼,却是一柄罕见的奇珍,便道:‘你不留着此剑防身?‘杨过摇头道:‘乱军之中,宝剑无用。何况郭伯伯以肉掌闻名,我既是‘郭靖‘,怎能不用双掌?‘

黄蓉叹道:‘你决定了?‘杨过也是一叹,道:‘我和郭伯母一样,其实将姑姑看的比襄阳还重。只是……只是……我不愿意多想。‘他陡然振作,道:‘我若不想死,谁都休想取我性命。你叫姑姑在襄阳安心等我就是!‘

他快步走回到郭靖等人身边,道:‘今日之势,我们便是没有黄帮主的牵绊,强闯重重敌营,只怕也很难得手。我的想法,就是由我假扮郭大侠,带着大家惫夜之时闯营,往襄阳突围。再由朱子柳前辈等武功最好的少数几人护着郭黄二位,趁乱径去襄阳。此计一出,多半成功。我有办法保命,只是跟着我的诸人,只怕会无一幸免。‘

他简单的说出来自己的计划,除了朱子柳,旁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按照杨过的计划,郭黄二人固然大有可能回到襄阳,旁人却真的要死在蒙古营中了。一人迟疑道:‘这个计划不难识破,若万一…….‘杨过冷冷的道:‘没有万一。计划本就简单,但只要听我号令,自然能够做到以假乱真。为救襄阳,只有这一条道可走。‘又一人道:‘不是我等怕死。只要能让郭大侠夫妇回到襄阳,我等的小命,何足道哉?只是你来历不明,如果你是蒙古鞑子的卧底,此计岂不是将我等尽数赔进去了?‘众人都是起疑。

只听后面缓缓而来的黄蓉说道:‘小妹以生命做保证,柳公子绝对可信。‘她脸色苍白,却是适才心中难过,动了胎气。

黄蓉开口,众人深信不疑。连朱子柳这般的聪明人都放下了心来。杨过笑道:‘计划已订。眼见天黑,大家稍事修整,夜半就能动手。我这个‘郭靖‘,还要向郭大侠学上一招半式的降龙十八掌呢。‘

当夜夜半之时,杨过朱子柳带着一众豪杰一路小心翼翼顺着蒙古大营的空隙往襄阳而去。郭靖黄蓉夫妇加上点苍渔隐还有个剑法卓绝的武夷山慧剑门高手张志良,四人坠在杨过等人之后。两拨人心中都盼望蒙古人睡的死沉,不会发觉自己这边的动静。可惜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想而已。

饶是一众人等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蒙古连营穿过了不过十分之一,便被蒙古的暗卡发现,顿时鼓角齐鸣,一对对蒙古兵衣着齐整,从帐篷中出来,往杨过等人围了过去。果然蒙古人衣不解甲,一直在等候‘郭靖‘的现身。

蒙古军人多势众,一时之间调派不易,但各军依令行事,没有得到军令的各营却是寂无声息,毫不惊慌。郭靖等人躲在暗处,只见杨过一马当先,挥舞双掌,协同群雄齐展辣手,杀的蒙古兵惨叫连连。只是随着蒙古军越聚越众,杨过一行数十人渐渐的被困在了一隅,其中更有人为弓箭所伤,旋即落入蒙军刀枪阵中毕命。点苍渔隐焦虑万分,低低的道:‘柳兄弟他们支持不住了,我们赶快走,不然来不及了。‘他见朱子柳和等人落入重围,只怕不免身亡,不由泪湿双眶。

黄蓉摇头道:‘不急。此时往前,若再打草惊蛇,岂不枉自送了……‘话音未落,只见杨过一声呼啸,领着众人往后便退。还不等蒙古兵向前追击,群雄已经折向,分散开来,个个放火,杨过更专门找寻蒙古军营的粮草马厩。几十个高手在乱军之中放火,实在让蒙古军措手不及,只能跟着乱跑,片刻之后,只见方圆数里的军营尽数着火,又听战马嘶嘶乱闯,原来是几处马厩被群雄烧着。顿时整个蒙古大营都乱了起来。其中一处火焰升腾,直达天际,却是蒙古军为战马临时存积的草料。这一堆草料虽然只是数日的存量,更多的补给留在后方,但也是不小的数字。群雄渐渐又汇成一股,继续往襄阳突围。

只听一人大喝道:‘来者何人?擅闯我蒙古大营?‘却是金轮法王带着一众高手而来。杨过纵声喝道:‘不要纠缠,赶快突围!‘赫然是郭靖的声音。他刚才不但跟郭靖学了几招降龙十八掌的架势,还刻意模仿郭靖的嗓音学了几句话。这时用出来,丝毫没有破绽,只听蒙古军中嗡嗡而鸣,片刻之后,越传越响,却是认得郭靖的蒙古老兵叫道:‘是金刀驸马的声音。‘

黄蓉大喜,道:‘快走。‘领着郭靖等人快步而走。四人都穿着蒙古小兵的服饰,混在乱兵之中。但凡有人喝问,郭靖便用蒙古语回答。他曾在蒙古军中多年,自然毫无破绽。

杨过带着群雄一路往襄阳急突,四处纵火。只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就闯过了一半的距离。若从上空来看,他们一众就像一道急流,在星星般密布的蒙古营中冲突来往。劲头虽急,但随着周围越聚越众的蒙古兵,渐渐的就要寸步难行。黄蓉等人却恰恰处在这急流的边上,寻隙而发,有惊无险的避过了蒙古重兵的封锁。

说来简单,其实多亏了杨过和黄蓉二人无间的配合。杨过的动向看似不顾一切,只要往襄阳而去,其实却暗暗的引着蒙古大军,越布越密。一方面让自己诸人尽量深入蒙古军阵之中,另一方面要扯开缝隙,让郭靖等人插入。黄蓉的判断异常精准,总能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之中抓住那一点点空隙往前穿插。

杨过朱子柳带着还残存的十人从蒙古军缝隙之中前行,身后金轮法王等人越追越近,忽然朱子柳大叫道:‘留下两个人殿后,其他人护着郭大侠往前!‘两人回身,奋不顾死的往金轮等人缠斗。杨过一众继续往前,每每金轮追至,便分出两人阻拦。片刻功夫,身边众人已经死绝,只剩朱子柳杨过二人。

两人轻功卓绝,闪过一片蒙古军,忽然斜向插入一片杂乱的营帐,只听一片打铁之声,却是一些被蒙古军掳来的大宋铁匠,被迫半夜还在为蒙古军打造兵器。忽然一个瘸子从一侧扯住两人前行的身形,道:‘快跟我来,我将你们藏住!‘手法高妙的很。

杨过想起一人,顿时心中一定,将朱子柳推倒他身边道:‘老前辈还请招呼这位朱先生。我是假的郭靖,去引开蒙军。‘不待两人反应过来,奋力逃开,带着追来的蒙古军往别的方向去了。

两拨人一明一暗,越离越远。杨过等人已经陷入了重重密布之中,郭靖等人却已经离襄阳不远。四人都是强忍泪水,黄蓉心中尤其歉疚悲痛。

忽然襄阳城中灯火通明,杀喊声大起,城门大开,身着郭靖甲袍的洪七公一马当先,带着数千精兵杀了出来。他也猜到郭靖等人会突围来襄阳。远远看到杨过等人的动静,知道蒙古军早有防备,突围无望,只盼望他们原道折回,不要平白葬送了性命。但‘郭靖‘突围之心似乎太过坚决,明知死地,却还往这边冲来。虽然非常侥幸的冲过了大半个蒙古军营,但现在已经是寸步难移了。

洪七公大急,暗骂自己弟子死心眼。但他何尝不知道郭靖宁死也要回到襄阳?无奈之下,便领军冲出来,希望能接应一下‘郭靖‘。

数千宋兵冲出来不到半里,四下里轰响,数万早早埋伏了的蒙古精兵站了起来,两军轰然对阵,顿时杀喊之声大起。襄阳城内外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又一场大战展开。

眼见洪七公一众落入重围,只听金鼓响动,襄阳城一边插过来一支奇兵,却是大将王坚率领了一对弓箭手,奔驰而来,一阵箭雨覆盖之下,蒙古军死伤惨重。洪七公率领三军后退,自己殿后,看着敌阵中心‘郭靖‘一伙人数越来越少,心中戚痛,难以言语。

两军各有伏兵,这都在黄蓉杨过的预料之中。黄蓉打量一下,叫苦不迭,原来自己这般运气实在太差,虽然襄阳就在眼前,但挡在前面的不是骑兵布兵,却是蒙古弓箭手,且是蒙古大汉蒙哥的精锐护驾兵。三人这般冲往襄阳,乱箭齐射之下,估计只有郭靖能保不死。他自然不能坐视自己丧命,只怕还要被自己拖累。

她回头看杨过那边,骚乱平息,聚拢的蒙古兵开始散开,估计三十个高手已经尽数身死,不由心中叹息:‘偏生闯到了蒙哥大帐旁边。看来天不佑我大宋!‘四人眼见襄阳在望,却不敢擅动。着急到了极点。

只见战局渐渐明朗,宋军一点点退回襄阳,蒙古这边灯火通明,蒙哥忽必烈等人都走出了王帐,在高处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忽然王帐边一个身影窜了出来,大喝道:‘蒙哥纳命来!‘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中扑向蒙哥忽必烈二人。他一抖手之间,一条长矛飞去,将一个挡在蒙哥身前的亲兵插了个对通,又伤了蒙哥臂膀。

黄蓉失声叫道:‘过儿——‘

第五十八章 再会

刺杀之人就是杨过。他将搜捕的蒙古大军引开之后,连连几次在追兵眼下施展匿踪大法,虽然危险无比,但终于给他在幽明昏或的夜幕中藏了起来。只是来日天明,他若还在此地,则必然躲不过数万大军的眼睛。加上他一心去襄阳,便冒险往前移动,渐渐到了蒙古大汗帐边。

此时的形势他也尽收眼底。虽然看不出郭靖黄蓉身在何方,但以他对局势的把握和跟黄蓉的默契,却能推断出他们必然被挡在了那一军蒙古射手之前。他跟黄蓉一般心思,大骂运气太差。眼见各处的骚乱都已平息,宋军即将退回襄阳城,若还没有动作,只怕今日所图尽数落空。想起那几十位因为自己的计划而赴死的豪杰,杨过不由红了双眼。正好蒙哥忽必烈出帐,‘刺杀‘二字陡然上了他的心头。无论结果如何,只要造成一丝混乱,或许就能救得郭靖黄蓉四人的性命。

这个变故惊的众人都是呆了,此时蒙哥没有高手护驾,护卫亲兵又大多在半里之外,身边只寥寥几人而已。谁都想不到王帐边上,火把密布的地方,居然有人埋伏,顿时一阵骚乱。蒙哥跨上战马就跑,忽必烈等人护在一边。杨过在身后急追,迅逾奔马。

众蒙古人大叫道:‘郭靖郭靖……‘,连埋伏在两军阵前的亲卫弓箭手都纷纷将箭头指向了杨过。

良机稍纵即逝,黄蓉拉着郭靖,招呼了那两人就走。郭靖急的低低问询:‘蓉儿,你刚才说什么‘过儿‘?是过儿么?过儿在哪?‘他这数年只来,对杨过日日思念,此时忽然听到了过儿二字,虽然在这生死一发的战场之上,还是不由自主的发问。黄蓉面色铁青,道:‘快走。回到襄阳我告诉你。‘郭靖回望追逐间的杨过蒙哥等人,虽然不能将那个二十四五岁的‘柳毅‘跟自己十七八岁的侄儿联系起来,却不由心中动疑,总觉得这般一走,就留下了一个极大的遗憾。

他们虽然身穿蒙古军服,但这般近乎明目张胆的在军阵之前穿插,却由不得别人不怀疑。弓箭手千人队的一个百夫长上来问询,郭靖随口敷衍,眼看就要让对方起疑,忽然形势急转,杨过在不可能的情况之下陡然提速,竟然以远超战马的速度超蒙哥而去,双方的距离从十来丈陡然缩小到了三四丈。

世上居然有人能跑的比骏马还快这么多,所有人都惊的呆了。何况此人正在追杀自己的大汗?蒙古三军鼓噪,惊惶不已。连盘问郭靖等人的百夫长都紧紧的盯住了追逐的双方。黄蓉拖着郭靖等人,不再掩饰行迹,径自展开了轻功,奔出了弓箭手方阵,径扑襄阳。虽然有几人向他们射箭,但都心不在焉。

黄蓉甫脱险境,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郭靖怀中。郭靖大恐,急忙输了一股精纯的真气,安抚她经脉。泗水渔隐等二人慌忙向城下的宋军表明了身份。黄蓉醒转之后,当即落泪,道:‘那柳毅,就是过儿!‘

郭靖陡然一震,整个人化作了石块一般。洪七公王坚等人率军上来接应于他,他也浑然不知应答。黄蓉急急叫道:‘快,快通告三军,郭靖已经回到了襄阳。过儿听见了,立即逃跑,或有生望。‘话音未落,只听满山遍野蒙古军欢呼万岁之声,接着有人大叫道:‘郭靖已死,郭靖已死……‘黄蓉心中顿时一空。再看郭靖,面色有如死人一般。他两眼忽然湿润,提气昂首,奋力一声狂吼,顿时襄阳城下回荡他狂吼之声,震的风云色变,蒙古千万人的大叫声尽数被掩盖了下来。

郭靖哀恸抽搐,颤声道:‘郭靖在此,已然脱险!‘他用汉语蒙古语分别喊了两声。说这八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心痛到了极点,声音低沉,却偏偏传入了每个人耳中,直入心房。顿时蒙古一边鸦雀无声,大宋兵将尽数欢呼起来。

郭靖泪眼婆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过儿死了。

杨过适才追杀蒙哥,眼睛余光正看到郭靖等人逃出了蒙古弓箭手射程之外,离襄阳城门已经不过半里,他顿时心中一松。正扑到蒙哥身后,挥掌劈去。蒙哥所乘之马是大苑良驹,久经战阵,下意识的往前一窜,带着蒙哥躲过了。这么一来,便有两骑挡在了蒙哥身前。杨过纵跃而上,将两人击落,再从两人马背上一扑,正到了蒙哥背后,厉声一啸,就要将手上夺来的一只铁矛掷向蒙哥。忽必烈等人已经聚拢了来,要救蒙哥。蒙哥身前数丈就是蒙古射手方阵。杨过只有这一个机会击杀蒙哥。

这时的形势,大军合围,弓箭待发,他已经不抱生望,只要临死前能杀了蒙古大汗,也不枉活在这世上一场。杨过的铁矛即将脱手,忽然看见忽必烈靠向蒙哥的身子微不可觉的一顿,同时感觉到忽必烈望向自己的眼神,不是愤怒惊恐,而是希冀。

‘他想让我杀了蒙哥!‘此时侵宋的蒙古大军,分为蒙哥部和忽必烈部,两部其实不能统一步调。若蒙哥横死,忽必烈并吞了蒙哥所部,只怕下次侵宋,就是‘蒙古大汗忽必烈‘一举拿下襄阳了。雄才伟略的忽必烈,实在不是好大喜功的蒙哥能够比拟的。杨过心念陡转,手指在已经脱手的铁矛尾部一勾,铁矛稍稍偏离了方向,堪堪从蒙哥腮边抹过,插入了身后一个蒙古贵族的双目之间。

杨过立即转身,朝襄阳飞掠。只听蒙哥用蒙古语大声怒吼,接着杨过只听身后羽箭如雨,破空而至,将杨过和他面前数百来不及撤开的蒙古兵士一起钉在了地上。将这么个难缠的敌手射杀,蒙古军中顿时欢声雷动,齐呼万岁。

蒙哥简直忘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势,大笑道:‘这便是背叛了成吉思汗,一直和我们作对的金刀驸马郭靖么?今日教他死在了乱军从中,倒也是不枉费他一世英雄。‘他吩咐左右道:‘上去,割了郭靖的脑袋,挂到旗杆上,让对面的宋人看看。等他们军心松懈,明日定可一鼓拿下襄阳!‘

正在这时,传来了郭靖的声音,接着是万千宋兵的欢呼。蒙哥忽必烈都是错愕不已。一边的大将兀良合台变色道:‘真是郭靖,这声音,这内力,绝对错不了。我们杀的是个假货!‘众人相顾骇然。蒙哥叹道:‘两个假冒郭靖的勇士,都不逊色与郭靖本人。宋人豪杰志士还有多少?若不是大宋朝廷昏庸,官吏胡闹,我蒙古哪有南下牧马的一日!‘叫住准备将杨过枭首的兵勇,道:‘将那人整个抬来,本汗要看看他的真面目。‘(俺加一句:要不是现在中国的足球制度太差,俺们何至于苦苦守候世界杯,却等不到中国球队的身影?十三亿人啊。没有人才,谁信?)

这时战争已经结束,蒙古三军有条不紊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只有巡逻的岗哨没有丝毫松懈。蒙哥回到自己王帐之前,正碰上阴沉着脸的金轮法王等人走了过来。他们被杨过的绝顶轻功在万军丛中拜托,还差点杀了蒙古大汗,金轮平日自诩天下第一,此时如何拉得下脸皮?蒙哥对他也是大不满意,只是敬他声名,没有严加呵斥,对旁人却毫不客气。忽必烈向金轮法王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眼神中满是慰藉之意,金轮法王心中才好过了些。

八名兵勇已经用铁枪牢牢的架住了杨过插满羽箭的尸体,将他举到了蒙哥等人面前。一人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乱擦,忽然一惊,只觉得这尸体的面皮翘起来了一块。虽然剥皮抽经的事情蒙古兵没有少作,但这人刚死,怎地面皮如此脆弱?那小兵心中害怕,抓住了那面皮用力一扯,顿时整张脸都被他扯了下来。诸人都是心中一寒。金轮法王见多识广,叫道:‘大汗莫怪,此人是戴着一张假面。现在露出来的应当是他的真面目。‘

众人对着火光,打量这个胆敢假冒郭靖,刺杀蒙哥之人。只见他血污肮脏的乱发之中,一张白净英伟的面庞,居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这一惊更甚,蒙哥大叫道:‘此人如此英雄,却这般年轻?‘一众围观的蒙古贵族相形之下,都是心中惭愧。

金轮法王和忽必烈对视一眼,心中惊骇,都想:‘原来是杨过!‘金轮见杨过虽死,但面带微笑,意兴昂扬,说不出的从容潇洒,好生敬佩。

他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此人当真已死?‘那个给杨过‘剥面‘的小兵连忙回答道:‘早没有了呼吸!‘金轮点头。又问:‘还有心跳么?‘小兵将杨过前胸的几根羽箭扯住拔下,把耳朵贴在他胸口仔细听了半响,很笃定的回答道:‘回禀大汗,国师,没有心跳。‘金轮法王看了几眼杨过被拔出羽箭后的创口。只见他胸口几个肉眼可见的圆洞,却只隐隐泛着血光,并没有大肆的流血。金轮法王向蒙哥行礼道:‘看来他真的是死了。‘蒙哥大笑道:‘被我蒙古健儿万箭齐发,便是神仙也死了。此人是英雄,不能薄待了,将他还给郭靖吧。‘金轮法王面色一动,却没有开口。

蒙古兵正要将杨过尸体抬到襄阳城下,忽然一人大哭上前,道:‘大汗,古里延被这个小畜生一枪插在了眉心而死,我要给他报仇。我要割了这个畜生的脑袋,用他的头颅酿酒。‘蒙哥安慰他道:‘沆阿忽,你哥哥古里延也是为了而死,我心中也很是忧伤。但我是大汗,说过的话,就像放出去的雄鹰一样,不好收回来。‘他皱了皱眉头,道:‘为了补偿你的忧伤,我赏赐你的部落三千匹牛羊,三百个宋人奴隶,再加上三十匹蜀地的上好绸缎。这个宋人少年,就将他挂在木杆上,曝尸两军阵前。过几天之后再好好埋葬了就是。‘

那沆阿忽连忙跪下来拜谢。他加了一句道:‘大汗的英明就像太阳一样耀眼。不过我们部不缺牛羊,也不缺女奴。我只求大汗赏赐我一百颗快活丹。‘蒙哥皱眉,道:‘我自己也没有多少了,只能给你五十颗。‘他不理会沆阿忽的拜谢,问忽必烈道:‘你手下的那个姓长孙的人,他还有多少快活丹?‘忽必烈道:‘听他说正在太行山一带栽种一种草,快活丹是那草药制成的。‘蒙哥挥手道:‘那就把太行山划一块地方给他栽种。越多越好。父汗他们都非常喜欢这种药膏。我用这个赏赐别人,也风光的很。‘

一个叫泰赤的十夫长带着九个蒙古兵,负责每天白天将杨过的尸体搬出去,晚上再搬回大营之中。泰赤等人对杨过的尸体报以了极大的畏惧。在他们想,大汗是神的儿子,能刺杀大汗,且差点成功,杨过只怕是个魔鬼。何况他后来一刹那远超战马的速度,更不可能是人类能有。

何况杨过的尸体和他们见惯了的尸身有太多的不一样。他死的当夜,泰赤所在大营中的蒙古兵围观这个传说中的魔鬼。他们对尸体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尤其心悸。

泰赤颤抖着手,瞪大了白眼,向他们展示了一番。他一根根将尸体上的羽箭拔了出来,但这些杀人无数的大汉都惊恐的发现,只能看见圆圆的洞孔,却没有一滴血滴出来。这远超常人见识的现象被他们确认为某种不可知的诅咒,让他们噩梦连连。

很快又有人有了新的发现,他坚信自己无论站在那个哪个角落,都能感觉到那尸体的‘眼光‘正盯着自己。旁人开始时候不信,但每当他们远远的凝望那尸体的时候,对着尸体那永不褪却的笑容,却禁不住一丝丝冷气直往心头而去。

杨过的尸体被绑在一根木柱子上,插在了两军阵前。襄阳城内的郭靖,每天都对着他尸体嚎啕泣血,数日之内,头发白了一片。他曾数次妄想冲出来抢夺。蒙古人为此安置了无数的陷阱,但总有人将郭靖拉了回去。每天夜里,都有个娇小的身躯,静静的站在襄阳城楼之上,面对着杨过曝尸的地方。

整整十来天之后,尸体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这下连蒙古上层都开始对军中的流言惶恐了起来。蒙哥下令,将杨过尸体远远的安葬到荒山野岭之中,又找了不少的和尚道士去给他超度。

和尚道士们对这具异尸也是心悸的很。糊弄了片刻,就轰散了。泰赤的十人队挖了个大坑,准备将杨过埋起来。

这时候正是黎明。看到太阳出山,四下开始明亮了起来,泰赤等人才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恐惧。忽听山路边上鼓角响鸣,众人远远往下看去,只见数百蒙古骑兵在山下平原地带,推着一辆极大的囚车望大营处而去。几人分辨了良久,一人大叫道:‘那车上捆着的不是人,居然是一只大雕!天啊,这么大的大雕?‘

泰赤连忙跑到了边上观看,啧啧称奇。只见那囚车上果然关着一只丑陋巨大的大雕,比草原上最大的大雕也大上许多倍,真是人间异物。他细细的观察了良久,忽然感到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一人问道:‘这就是我的神雕了。他怎么会被蒙古军捉住?‘

这人用的是宋语,而且声音也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泰赤一回头,顿时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起收缩,眼珠子突突而跳,直欲挣出眼眶——正对着自己的,居然就是刚才还绑在木杆上的杨过。

泰赤喉头荷荷作响,不敢动弹,又竭力想招呼自己的同伴营救自己。

杨过从他怀中解下了他随身带着的水袋和肉脯,道:‘不用看,我很饿,把他们都吃了。‘

泰赤满脑袋的青筋都迸了出来,不住的吸气喘气。杨过悠悠的喝了口水,又慢慢的吃了口肉脯,忽然朝他呲开嘴,上下两排牙齿一张一合。泰赤很干脆的晕倒在了地上。

杨过哈哈笑道:‘这次居然不死,真是运气。‘说着便忍不住咳嗽,吐了满地的淤血。他脱了个精光,坐在地上运功。他身上不下百余个箭孔往外渗出了五颜六色的脓血,胸口的创伤尤其严重。他小心翼翼的控制内息,将体内几乎尽数移动了位置的内脏归到了远处,一颗心脏也嗵嗵的重新跳动了起来。

一顿饭功夫之后,他运功完毕,才算保住了性命。只是现在虚弱的很,连正对着的朝阳都显得刺眼。他用自己原本的衣服将身上的脏物胡乱擦了擦,换上了泰赤的军服,盘腿坐在了一条山路边上,一边缓慢的吃喝,一边等待押运大雕的蒙古军的到来。

蒙古的几个百人队一路吆喝着,排成一排,缓缓路过。经过杨过的人都奇怪的看了他几眼,想不通他一个十夫长,怎么坐在这么个荒郊野岭之中。有人向他盘问,杨过只是不答。

囚车正经过几人身下。杨过紧紧盯着囚车中的神雕。大雕圆圆的眼睛也盯着杨过,停止了挣扎。

向杨过盘问的蒙古军正要动粗,他忽然纵身跃下,半空之中拔出本属泰赤的腰刀,奋力砍开了囚车。大雕双爪被铁链所傅。杨过面上忽然潮红一片,接着运劲挥刀,轰的一声斩开了铁链,接着翻身坐到了大雕身上,搂祝狐脖子,便从此一动不动。大雕一声长啸,奋力张开双翅,将匆忙袭来的十数柄刀枪都鼓荡开来,扑腾着顺着山岩爬到了旁边的山上。

蒙古军连忙追赶,一群人追着杨过和大雕往上奔跑良久,来到一座断崖,只见大雕双翅平展,脚下用力,便腾空而起,顺着山风往下滑翔。蒙古军小心翼翼的凑到千丈断崖边上,只见脚下峰峦叠嶂,河流密布,一人一雕,在众人眼中渐渐的合而为一,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要想追赶,又哪里可能?

神雕带着杨过如何上天入地,他已经完全无法去体会了。即使是以他的自信,也想象不到,自己居然能承受的住这么重的伤势。

他修身大法早已大成,躯体的强悍,当世数一数二,更加上九阴真经易经断骨篇的修炼,使得他对内力的操控更是骇人听闻。寻常内外伤对他而言完全不在话下。但这次受伤实在太过严重。百余只长箭造成的创口,看起来固然可怖,却只是外伤。他伤势的关键,是这十来天里他一共强行发动了三次自毁之法,刺激身体的潜力,之后却没有得到修养,满腔的生机,已经耗尽。

第一次是为了追杀蒙哥,他通过自毁,功力暴涨,瞬间加速。当时他就下了必死的决心。第二次是转身逃跑,乱箭及体的时候,他震破了自己体内几处隐秘的经脉,修身大法全力发动,把浑身血气从四肢抽出,护住胸腹头颅诸处要害,顿时浑身坚若铁石,让无关紧要的地方中箭。他‘直透心房‘的两箭,还是他稍稍挪移了心脏的位置之后,自己插上的。等敌人乱箭停息之后,他运转深度龟息大法,完全封闭住了自己的心跳呼吸,连血液都开始转冷,外人看来,和死人的确没有什么两样了。他装死固然极像,但如果蒙古人当真照例割了他的首级,他也不免真的死亡。

第三次自毁就是适才营救神雕的时候,斩开铁链的那一次了。他刚从十几日的龟息之中醒转过来,整个人空空荡荡,内息无存,生机断绝,连制住泰赤等人,都靠的恐吓。让他再从几百蒙古兵勇的手上救走神雕,他只有再次使用那对身体伤残极大的自毁之法。

这一来,他的身子终于完全的脱出了他神志的掌控,有如行尸走肉了一般,只有一点内力真元护祝蝴心脉最后一点生机。便说他是死人,也不无不可。若非易经断骨篇的神妙,让他脱胎换骨,体质远超常人,只怕早已横死多时。

神雕知不知道杨过的状况,旁人不得而知。它载着杨过一直往下滑翔,停在了襄水边上。浩浩荡荡的襄江水似缓实急的往南奔流。大雕展开的双翅一收,杨过便有如石块般一骨碌滚到了江水之中,载沉载浮。

大雕歪歪脑袋,试探般的将鸟喙伸出去,想咬住杨过衣襟,但试了三次,都差了一点。杨过的身子一点点飘向了大河中央。大雕顺着河岸,跟着杨过往南飘动的身子踱步。它或许在怀念自己年轻能飞的时候,只要飞上天空,一个俯冲,就能将杨过从河水之中抓出来。可惜它现在实在太胖了,羽毛也不剩几根。

它忽然后退几丈,双翅展开,直跃向襄水中央,正落在杨过边上,伸口叼住杨过胳膊,脑袋一甩,杨过斜斜的飞出一丈,却还是落在河水之中。

大雕头脑乱晃,颇有些无可奈何。它扑腾着想往杨过处而去,可惜它的狗刨式很不过关。它巨大的翅膀展了开,就像在水面上摊开了两个桌子一般,流水一冲,飘的更快。看似一平如镜的水面,却有着不同的流速。一人一雕浮在水面上,渐渐的分了开。

大雕忽然暴怒,一只翅膀翘起,另一只奋力拍水一击,杨过的身子裹着一团河水,蹭的从大河中分离了开,斜斜飞出三四丈,正跌在襄江边上。

大雕满意的呱呱两声。它忽然发现自己几乎整个的沉入了河水之中,光秃秃的翅膀上那寥寥几根毛羽沾满了河水,比平时重上了三分。水地下的暗流拉扯着它,想将它吞没。顿时大雕顾不上杨过,死命的扑腾了起来。水流载着它,越去越远。

杨过躺在河岸边,一动不动。斜斜的朝阳渐渐的升到了半空,阳光耀眼,把他湿透了的身子都晒的干了。这时候才声雕鸣听到一,大雕不知在河中挣扎了多久,才终于挣脱出了出来。它浑身滴水,狼狈不堪的急奔了过来。

大雕用鸟喙帮杨过翻身朝上。杨过毫无动静。它对着杨过几声嘶鸣。杨过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它叼住杨过的身子,将他甩到自己背上,杨过便顺着它的脊背滑脱了下来。如是再三。

大雕改变了策略,叼着杨过往前便走。杨过就像一口布袋般在地上拖着,很快丢掉了鞋子和半截裤管。大雕歪着脑袋,也很不好受。一人一雕勉强又挪了半里。

忽然大雕停住,重新将杨过甩到了自己背上。不等他滑落,便撅起了臀部,同时张开了双翼。杨过的身子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那里。

大雕欢嘶一声,张开两条有力的大腿,朝群山深处飞奔而去。

杨过首先回复些许神志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陷入了一团漆黑之中,听不见,看不着,闻不到,似乎他的肉体已经消散了,只剩下了灵魂被困在了一隅之中一般。死了么?杨过艰难的想着。现在一个最简单的想法,对他而言都是极端艰巨的一件事情一般。巨大的悲哀袭上了他的心头。幸好他隐隐的还有一点触觉,似乎有人用极端轻柔的动作在抚慰他,这点安慰支持着他不至于放弃。他不知道这般的过了多久,终于开始着急了,用力一挣。忽然似乎回复了些许听力,感到自己似乎听到了一点声音。轰隆隆的声音就像一道道响雷一般,震的他心悸。终于一声大响,他又陷入昏迷。

再醒的时候,他感到了疼痛。无可忍耐的疼痛。全身上下无处不疼,仿似千万柄钢刀在绞着他的血肉,剐着他的骨头一般。他张嘴想呻吟,却没有力气发出丝毫声响。耳朵里充盈的都是隆隆的耳鸣声,听不到别的声响。‘看来伤口发作了。能感到疼,就是好兆头!‘杨过迷迷糊糊的想着。

巨大的哀伤和寂寞依旧萦绕在他心头。幸好很快,他又感到了那温柔的抚慰。这次的感觉不同于上一次那般若有若无,是这么的明显。他甚至能体味到那手掌上的纹理和温度。他也感到后脑枕着的是一片温软的所在。这抚慰的幅度和节奏,让他的心平静,让他想起了古墓时候的和小龙女相依为命时候的静谧。他心中仿佛都又听见了古墓中那若有若无的滴水声。这空寂的声响,将耳边永不消却的轰鸣声都冲淡了。

杨过不知何时睡去,又不知何时再度转醒。这次不像上次那般疼痛,却是一股股透心的搔痒。感到痒,就更是好兆头了,显然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他还觉察到了什么别的和上次的不一样,好长时间之后,他才反应了过来:耳边的轰响已经消失了,他回复了听力!

杨过侧耳,静静的倾听耳边的一点点响动。周围安静的很,过了良久,他才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叮叮咚咚的流水声。经历了漫长的无知无觉的时光,直到此时才重新听到了真正的声音,杨过忽然心中一酸,简直要哭了出来。

他仔细品位那细微的声响,猜测着是流水撞击到了碎岩,再散开,分成几股,然后几股细水互相碰撞,重新汇成一股往前流动。前面又有个轻微的落差,水流轰的落下,散成珠玉般的水滴,叮叮铃铃,淅淅呖呖,不一而足。

他的听觉一点点回复了昔日的敏锐,渐渐的,以耳代目,他‘听‘出来了这还是凌晨。听着朝阳升起,温度升高,周围小草叶瓣上的露珠滚落,小虫小蚁之类的开始从洞穴中爬出,进进出出的忙碌。还有爬到他脸上的,顺着他脸面的毛孔艰难的上爬,让杨过生怕一个翻身,便压死了他们。但他何尝不知道此时他根本没有稍动的能力?

渐渐的他心理开始浮躁。那个人呢?一直在抚慰他的人呢?他心里面有个让他非常激动而且惊惶的预感:那就是他苦苦找寻的姑姑。只有她能让他在无知无觉的这段时间里找到慰藉,让他支撑着不死。但如果不是呢?杨过不敢多想,他想张口呼唤,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他额头上。杨过立即安稳了下来。他感到她将他轻轻的抱起来,带着他来到了外面阳光明媚的小溪边上。杨过‘听‘着她俯身,用丝巾蘸了溪水,停在手上良久,然后从他额头开始,轻柔的给他洁面。丝巾上的原本冰冷的溪水带着她手掌的热度,温暖的让杨过忍不住想呻吟。

‘姑姑,姑姑……‘杨过心里面大叫,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越确认她就是自己遍寻不着的姑姑,心中就越发的恐惧: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呢……

她散开杨过的发髻,掏出了一个木拢,慢慢的将他的头发重新梳起。她的长长的青丝从肩头披散,划到了杨过脸上。杨过忽然压抑住了自己的一切想法,用尽了一切的努力,去嗅那落在自己鼻翼的一缕秀发的味道。他现在宁愿自己没有听觉,只盼嗅觉无恙。终于,他闻到了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他倚在姑姑怀中,听她弹琴的时候,也闻过这般无二的清香。只是随着他一日日沉迷与武功,一日日计较着古墓外的世界,这幽香才从自己的六识中消失。

是姑姑!是她!杨过心中哈哈大笑,无与伦比的畅快从灵魂深处腾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由于太过于激动,浑身都发烫了起来。‘姑姑,姑姑……‘杨过心中大叫,口中也在大叫,但仍旧没有丝毫的声响,却化成了越来越急的喘息出气的声音。‘你说话啊,你说话啊,让过儿确认一下!‘杨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小龙女的安宁。若是他自己,早已经有了无数句话脱口而出。‘你开口啊!‘杨过徒劳的祈求。

渐渐的他感到了透骨的疲倦,知道自己又要昏厥了。杨过徒劳的想奋力挥舞双手,摇动脑袋。忽然他感到她重新将自己抱在了怀中。他的后脑又枕在了她温软的腿上,她的手轻轻的擦掉了他由于太过激动而渗出的汗水。

她悠悠的开口,自言自语道:‘过儿,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好久没有听你叫我声姑姑,我都快忘记你的声音拉。‘

杨过浑身的鲜血都冲到了喉头,一张口,‘姑姑‘二字没有发出,却长长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小龙女陡然站了起来,平静无波的俏脸上满是无限的惊喜。她叫道:‘过儿,你醒了么!‘不顾血污,将他抱在怀中,脸帖脸的倾听他的呼吸。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来,朝一边笑道:‘过儿刚才醒了,不过现在又昏过去了。‘

那边传来一声‘咕噜‘的鸣叫,算是回答。灰扑扑的大雕缩在两块岩石中间睡觉,此时还只睁开了一只眼睛。

小龙女道:‘雕前辈,你的蛇胆真的很有用,过儿大有好转。多谢你了。昨儿的用完了,快去再弄一些啊!‘

大雕将另一只眼也睁了开,呱呱的叫了两声,忽然展翅扇风,顿时罡风四起。小龙女用身子护住杨过,对大雕怒目相视。大雕腾出了山洞,翻身站到了洞顶之上,对着朝阳厉声清啸,双翅一展,往山下滑翔而去。

十日之后的下午,万里无云,阳光耀眼。杨龙伴那大雕的所在,有如一条环绕着山腰的玉带般的溪水轻快平缓的流淌着。溪水温暖宜人。半尺深的河床,一颗颗鹅卵石光滑溜圆,折射着五颜六色的日光。

小龙女将赤裸的杨过放在溪水中,帮他沐浴。这般赤条条的在姑姑面前,杨过虽然洒脱,却也羞红了脸。小龙女却浑不在意。

杨过身上的伤疤覆盖了整个身子,就像穿了一身角质的铠甲一般。她小心翼翼的用灵巧的手指,抵着蘸水的丝巾,擦拭杨过伤疤之间的脓血和积尘。她忽然碰到了一块即将脱落的伤疤,伤疤牵动新生的嫩肉,杨过龇牙咧嘴的叫疼。

小龙女道:‘你从来不怕疼的。这时又在惫懒耍赖。‘杨过咧嘴而笑,道:‘我现在功力全失,身体几乎是重新长出来的,比之以前,却是脆多了。‘

小龙女哦的一声。继续替他擦拭。

杨过道:‘姑姑,我们说会儿话。我看不见了,就想听着你的声音。‘小龙女眼睛一红,动作慢了下来,道:‘雕前辈把你驮道我这里来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你的伤那么的重,他们都以为你必死无疑,虽然不对我说,我却是知道的。‘杨过将一直握着她的左手握的更紧,笑道:‘我没有再见到姑姑,怎么会死?他们是谁?还有旁人么?‘小龙女道:‘他们都在山下,是——‘杨过截断她的话,道:‘别告诉我。等我伤好了,再去管他们是谁吧。我现在只要你一个人在身边。‘

小龙女微微一笑。杨过虽然看不见,却感觉到了,将她的空闲的右手背拉到自己唇边亲吻。他忽然叹道:‘我好快活!只有在你身边,我才真正的把什么都忘掉。‘他笑道:‘对于襄阳和郭伯伯,我也尽力拉!现在便是想再出力也是不能。老天可怜我,把我送回到了姑姑身边。‘

他催促小龙女道:‘姑姑,你继续说啊。我看不见,着急的很。‘小龙女不紧不慢的道:‘你这般的急性子,难为你这么多天不能动,不能看,不能说了。你说你半个月之内就能恢复。若是一辈子都看不到了,岂不是急死了?‘

杨过笑道:‘我便是从此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了,只要还能在你身边,心里就不会真的着急。‘

他问道:‘若过儿从此瞎了,姑姑你还要我么?‘小龙女点头。又嗯了一声。杨过又问道:‘那我若是还聋了呢?还哑了呢?‘

小龙女叹道:‘偏你喜欢呱躁。你要是聋了哑了才好。最好就是如前几日那般,一动不能动。‘她抽出杨过紧握的右手,双手将他硬邦邦的身子翻了过来,将右手递回到杨过手上,左手替他擦拭后背。杨过后背的伤势比起前胸还重了三分,层层的伤疤连着红嫩的新肉,叫人看了,心中一股股寒气翻涌。

小龙女眼睛又是一红,声音都哽咽了三分,道:‘我当你从此醒不过来了。准备就在古墓,天天守着你,也好过在江湖上四处漂泊,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杨过心中升起万丈柔情,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奈何此时他只能活动双手和头部,哪里能够直起腰腹?

他现在的精神还是脆弱的很。每天只能保持两三个时辰的清醒。但只要他醒着,就一定要将小龙女的手牢牢的握着,不愿松开。

第五十九章 多情

杨过努力的以意导气,但往日雄浑的内息此时却空荡荡的丝毫没有动静。杨过并不心慌。对于旁人,这般功力全失,自是没有了补救的余地。但他是炼气的大行家,以九阴真经的神妙和他自己反复锤炼的内力真元的精纯,只要他不死,待日后身体恢复健康,稍加引导之下,就能将散落在经脉中的内力重新归导回丹田之内。

大雕日日出去为杨过捕捉菩斯曲蛇,取了蛇胆喂杨过服下。这蛇胆神妙无比,现在的效用基本上就是救杨过性命,修补他的身子。但杨过细细品味,便能感到蛇胆的效力没有真正消失,却和自己散落在经脉中的内力混成了一起,并将自己原本就坚韧无比的心脉锤炼的更加坚韧。杨过心中称奇。思想着待这次伤愈之后,借助这蛇胆的怪异效用,或许自己的内力不会如想象中那般,由于一连三次的自毁而大幅度的减退。

二人一雕就在这山峰之上,安宁的度过了一日又一日。这天小龙女在山腰龋寒,只见程英和宁可成二人正等在那里。程英向小龙女施礼。宁可成大叫道:“龙家妹子,杨过兄弟伤势如何了?”程英也将一双妙目紧盯着她。

小龙女微笑道:“他一日好似一日,最近已经能够看见东西了。也能喝一点肉汤。”宁可成大喜道:“那好得很。这么许多天,怕耽误了他休息,影响他的心神,我们这么一群人愣是巴巴的守在山下等着,担心的很。正好——”他从一边拖出一捆野味,有獐子,野兔,狐狸,还有四只熊掌,道:“这几天我苦练打猎的技巧,现在山上的野兽见了我,都退避三舍!这些东西你带上去给杨兄弟补补身子吧。”小龙女道谢,接过那总共不下二百斤的野味,提在手上。

程英上前,奉上一罐汤药,道:“龙姐姐,小妹的九花玉露丸早就用完了,这几天只能在山上到处找了几样固本培源,养气补血的草药,熬了这么一罐药水,或许能对杨大哥有一点作用。”小龙女心中感激,接了过来。她问道:“别的人呢?”

程英道:“三妹他们大多性子急,我们怕他们吵吵嚷嚷的惊着大哥,叫他们还呆在原地呢。”宁可成叫道:“是啊是啊。程姑娘说杨过现在心神受不得一点振荡。人多了吵嚷的很。”其实原定只有程英一人上来的,他自己仗着资格最老,非要跟了过来。他说归说,却眼巴巴的盯着小龙女,道:“龙家妹子,你看杨过兄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让我去见他一见?我这几十日天天就对着段家的那个大木头,死活不能让他开窍。早想着跟杨兄弟聊聊天,切磋切磋了。”

小龙女犹豫道:“过儿说在他身体好之前,不想见人。”宁可成怒道:“那么重的伤,等他身体全好,不要等上了十年八年?你回去告诉他,要是能走,十天之内就滚下来见老……宁我。”他一时激动,差点将“老子”二字脱口而出。程英知道他的脾气,忍住笑,柔声道:“龙姐姐,我们都对大哥思念的很。他若是恢复了几分,还请让我们拜望一下他。我……”她迟疑道:“我还有一事求他原谅。”

小龙女点头道:“过儿还不知道你们是谁。不然他一定早就跑到山下去了。他火爆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我回去就告诉他。”说完转身就往山上去了。

宁可成等小龙女消失不见,朝身后叫道:“滚出来!”只见一座岩石后面探出了段兴明的脑袋。辿辿的道:“师父。”宁可成将手头的一小截树枝丢过去,横跃了十来丈的距离,正打在他脑袋上。段兴明压根不作躲闪,若无其事的摇摇脑袋,跳到了宁可成面前。他现在已经对最基本的轻功提纵之术掌握了些,不像之前那般笨手笨脚了。

宁可成骂道:“我叫你将那块石头劈碎,劈完了么?”段兴明咧嘴笑道:“那么大的石头,要尽数劈碎了,小徒我的九阳神功虽然厉害,也罩不住啊!”宁可成斥道:“你这么会偷懒,猴年马月才能真正达到一流高手的行列?还给我华山派争光呢!”

一个半月之前,宁可成小龙女和段兴明三人回到了樊城,在那酒楼之上和耶律齐郭芙等人相会。正好蒙古军入城,大肆搜捕不安定分子。群侠只有避趋,一路靠着耶律齐的调度,宁可成,小龙女的武功,才险险的脱出了困境,逃到了这极为偏僻的山中。期间几次狙击蒙古追兵,都是宁可成单人独剑。他的剑法最适合群战杀人,蒙古大兵在他三尺之类,从来都是一剑一个,决不落空。

一干人落难逃亡,交情都非比寻常。段兴明见识到宁可成神剑之威,大是艳羡。更知道华山的压箱底绝技就是独孤九剑,用九阳神功交换独孤九剑剑诀无果之后,用尽花言巧语,投身到了华山派,做了宁可成的开山大弟子。

宁可成喜欢他比之自己尤为浑厚神妙的内力,只盼望他华山武功修炼有成之后,能和自己一起为华山派扬名,却并不奢望他如自己一般将华山一派看成终生之业,也没有传他华山道统的打算。两人名为师徒,却其实是朋友的关系。他传授段兴明功夫不到两天,便大呼上当。他怎么想到段兴明内力修为如此之高,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武学庸才呢?最简单的华山入门剑法第一式,段兴明足足练了半日,七个变化,还是只能掌握五个。

宁可成无奈之下,对段兴明道:“若是我兄弟杨过在此,或许能摸透你内息运转的情况,再为你量身创出一套合适的功法。我便只教你一些基本的运劲发力的技巧吧。”他停了停,自豪的道:“这些技巧却是我参悟了多年所得,你要是练的熟练了,以后用重兵器,横扫直削之下,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于是参考自己修炼的法门,叫段兴明用掌力劈石。小段这一个月来被他逼的天天对着一人高的巨石狂劈不已,双手肿的老高。段兴明知道宁可成不会说谎,才确信自己的确不是学武的材料。眼见绝顶高手之梦已远,

众人躲在此山之中不到半月,便见神雕负着杨过,径直上了山,找到了独居山顶的小龙女。这大雕在之前曾几次和众人碰面,对大家大多不理不睬,尤其对段兴明不善,只亲近小龙女一人。这番它救了杨过,虽不知小龙女和杨过的关系,却也直接去找了小龙女。杨过知晓了这层缘由之后,只能慨叹天意如此。

宁可成和程英,陆无双见杨过伤的如此之重,自己完全无法施法救治,都当他活不过片刻,哀恸无限。段兴明面色古怪,失魂落魄一般。唯有小龙女没有丝毫色变,静静的抱着杨过,进到了栖身的山洞之中。

众人都只当杨过已死。哪知道几日之后,小龙女下山求助,将宁可成拉到山上,运功替杨过打通郁结的心脉。精疲力竭的宁可成满脸笑容回到山下,众人才知道杨过居然没死。他们不敢擅自上山打扰极端脆弱的杨过,苦守在山下多日。直到今日,才确信杨过脱离了生命之险。

段兴明听了宁可成的训斥,道:“宁师父,你也说了,我不是学武的材料,这般天天逼我又有何用?”宁可成无可奈何的叹气。两人一起往回走。

宁可成见程英走远了,道:“小段,其实我们这个师徒的关系,也仅仅流在了教授武功这个表面而已。不过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徒弟不是?”段兴明一惊,忙道:“是啊是啊。还要多谢宁师你的谅解。”宁可成盯着他道:“杨过是我兄弟,就是你师叔了不是?”段兴明一算,怪笑道:“还真是……杨过师叔……”宁可成厉声道:“那么,老子就告诉你,从今往后不许对你师姑动歪念头。”段兴明差异道:“师姑?你是说……龙姑娘?”

他跳开一步,瞪着宁可成道:“你好卑鄙,居然这般算计我?”宁可成大笑道:“是你非要拜我为师的。”段兴明嗷嗷叫道:“师姑又如何?还不是正牌的。小龙女还是杨过师父呢。杨过能逆伦,我这还算不上呢。”宁可成一把揪祝蝴耳朵,道:“杨过是什么人,是你能比得上的么?退一万步,他孤僻高傲,能当住悠悠万人之口,你呢?尊贵的大理王世子,胆敢对师姑有邪念——你父王就会把你给剁了。”

段兴明疼的眼泪直流,道:“你这般逼我,我就破门出派,不作华山弟子了。”宁可成凶狠的道:“我对你仁至义尽,自问没有藏私,你有什么理由叛出华山?到时候老子追到大理杀了你,大理皇帝也只有看着。”

段兴明奋力挣脱了,撒腿便往山下跑,一边回头道:“我不会放弃的。”宁可成啐的一口,道:“就凭你的小胆?”大声追着叫道:“今天的石头加一块。不劈完了,老子不让你吃饭。”

小龙女回到山顶,正看见杨过站在洞外相望。小龙女惊喜交集,颤声道:“过儿,你,你站起来了?”她见杨过身子一歪,连忙将两手的东西都放在一边,过去扶他。杨过道:“我还没有那么虚弱。身子基本上已经大好了,只是元气亏损的厉害,不知何日才能完全恢复。”他笑道:“不过那没关系。我现在非但能看到了你,还能抱你。”

他忽然用力将小龙女的身子搂抱在怀中,将脑袋埋在她秀发之间,心神激荡,哽咽道:“这许多日分离,虽然我知道总能找到你,但我真的很怕。天下如此之大,若是你有个闪失,我便活不了啦!”

小龙女搬过他脑袋,凝视他双眼,终于忍不住泪流,重新投入他怀中。杨过捧着她脸庞,就吻向她双唇。小龙女双手搂祝蝴头颈。二人亲吻之下,都是心神沉醉。

二人相拥相吻,相依相偎,不知觉间已经是红霞璀璨,日薄西山的傍晚时分。小龙女红彤彤的脸庞映照着天边的晚霞,越增娇艳。杨过道:“姑姑,这可是我最后一声叫你姑姑了。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叫你龙儿,可好?”小龙女悠悠的道:“你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师父看待。你怎么叫我,我都喜欢的紧。”

杨过吓了一跳,道:“我从小就爱上你,你也知道?”小龙女脸庞禁不住又一红,道:“你荆旱瞎话。你那时还是个小孩子呢。我是说,我对我师父的话,句句都听从了的。你对我的话,却一句都不在意,我也不管。我这个师父,跟别的师父本是不一样。”杨过柔声道:“你虽然不管我,但我这一生,却也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他忽然吃吃的笑道:“龙儿,你知道当年我们一同修炼玉女心经的时候,为什么我停在第五六层,却迟迟不能精进么?”他在小龙女温热的脸颊吻了一口,道:“我那时虽然年幼,但也忍不住心猿意马。若换成今天,就更练不来了。”

小龙女轻轻弹他一下,无可奈何的道:“你这番内力尽数消散,等你用你自己的法门将功力练了回来,那原本玉女心经的功力却又都没有了。我却是古墓的逆徒,收了个男弟子,现在他的功夫都不是古墓的了。”杨过哈哈而笑,道:“那也未毕。这次复功,我想糅合所学的各家内力,独创一套最适合我自己的内功。现在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若是成功了,那便是我古墓的新一种功夫。总不能比玉女心经和九阴真经差了才好。”

他一抬头,正看到高空之中,漫天的红云映照霞光,飞一般往夕阳处而去。这万里云动的气魄,比起地上的千军万马也不遑多让。杨过心中安乐,只觉得人生至此,才算无撼。

第六十章 启程

又是悠悠数日。这天傍晚时分,宁可成正在督促段兴明练劈空掌力,一边道:“小段,世间的所有精妙武功都与你无缘。在掌法之上,只要你能将劈空掌力练到七八成威力,和人交锋的时候,不管对方掌法如何精妙,只一股掌力劈去,一般的一流二流高手便不在话下了。”段兴明大喜,想了想问道:“能打的过李莫愁么?”

他随着阅历的增加,才知道自己原本的神雕美女一扫空的计划是多么的可笑。古代的男子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古板生硬。耶律齐的指挥若定,沉稳彪悍,哪里是他能及万一的?宁可成的豪壮热血,不经意间的英雄气度,也叫他自惭形秽。古代的女子,尤其是行走江湖的少女妇人们,更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一个比一个高傲,远不像自己时代的女人那般对自己的英俊和多金花痴不已。莫说是淡薄宁静的小龙女,便是暴躁冲动的郭芙,孤僻尖锐的陆无双,也大有不将自己这个小白脸放在眼中的态势。

本来在他心中的排列,小龙女第一位,程英第二位,然后是郭芙陆无双等人。渐渐的他对小龙女开始死心,又不好意思对程英再起邪念,毕竟程英一直和散功了的耶律齐相扶相依,患难中的深情,叫他不忍插手。于是他讲力气都放在了陆无双和郭芙身上。陆无双还好,武家兄弟没少为了他向郭芙挤眉弄眼而向他发难。让他郁闷的是,暗地里较量了几场,自己居然不是这对最著名的傻瓜龙套兄弟中任何一个的对手。这也是最近他狠下心苦练劈空掌的一个原因。

虽然他满口生花,妙语连珠,用尽了手段,把不会透露天机的后世的小笑话什么的为郭芙陆无双等人说了无数。她们也很感兴趣,但对于他这个人,却似乎一直不冷不热的。段兴明苦苦等待了多日,也不见她们投怀送报,便实在有点灰心。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当日樊城酒楼之上,李莫愁在他手掌上抹的那一次,不是调戏他,却是对他暗下毒手。不过无论如何,那一下的销魂滋味,确的确是他此生仅有——当然,也只有他会觉得被五毒神掌抹上,还十分销魂就是——于是情不自禁的就问道,自己的劈空掌力能不能打败李莫愁。或许存了在武功上压住李莫愁,让她雌伏的想法吧。

宁可成道:“到那时对劈掌力,她或许还真不是你的对手。”段兴明大喜,宁可成继续道:“但赤练仙子怎么会跟你硬拼掌力?抽冷子给你一颗冰魄银针,就把你给结果了。你不懂应变,以后只能和君子打斗,且莫要招惹小人,否则哪天横死了,白白让我华山丢人。”他看着段兴明,诡笑道:“你这般的气力,却是上战场打仗的恩物。我打败过一个和尚,力气很大,用的一根一丈多长,数十斤中的金杵。若是给你配上这么一根兵器,战场之上横扫千军,还不知疲倦,妙哉妙哉!”段兴明想象一下自己单薄苗条的身子,举着一根又粗又大的金杵在战场上直面蒙古千万铁骑,不由浑身一抖。

两人正聊着,只见郭芙领着大小武急匆匆的赶了来。看着二武一天到晚不离郭芙身边,跟屁虫一般,小段心中又是忌妒,又是鄙视。郭芙急赶之下,鼻尖几点通亮的汗珠,愈增娇艳,山风吹刮着她的衣衫,隐约可见她起伏有致的身段。小段一眼之下,顿时身体酥了半边,劈空掌拍在石头上面,有如爱抚。

郭芙一眼看到宁可成,叫道:“宁大侠,蒙古强攻襄阳一个月无果,死伤惨重,现在已经退守一百多里,我们赶快乘机赶回襄阳吧。”宁可成大喜道:“当真?那太好了。”他看不得自己高徒的一副花痴的模样,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推,小段重心不稳,滚倒在了巨石后面。大小武一起哄笑,郭芙也是一脸笑容。

宁可成叫道:“你们去通知一下程陆二位和耶律兄妹,我去上山找杨过,问他跟不跟我一起去襄阳。”

郭芙嗤笑道:“他跟自己师父不三不四的,哪里敢去见过爹爹,不怕我爹爹一掌将他劈死?”宁可成便黑了脸色,不再言语,心中想:“这女孩儿虽然是郭大侠的女儿,但说话怎忒不知轻重!”

段兴明插嘴道:“你爹爹怎么会杀杨过?”看郭芙一双妙目转了过来,段兴明挺胸分析道:“郭大侠对杨过极是爱护,即使他犯了小错,郭大侠也决计不忍心杀他的。”郭芙惊异道:“小错?我以为你比杨过懂事的。估计杨过也不觉得他犯的是小错吧?”她和二武都忽然抬头,表情错愕怪异,叫道:“杨过!”

宁可成和段兴明一惊,双双回头看去,只见山腰转弯处,小龙女扶着杨过,正逶迤而下。两人一人白衣,一人灰袍,举止错步之间,井然有致,配合无间。小龙女艳姿明丽,当世无俩,自是美绝人寰。杨过也丝毫不见重伤初愈的灰败,反显得丰神俊朗,潇洒卓然。仰视的诸人,除了宁可成从不在意自己容貌,毫无所觉之外,段兴明,郭芙等人都情不自禁的升起了自惭形秽的念头。段兴明尤其失落。他从来没想过男人居然能有这般飘然出尘的风度,自己容貌即使比他不上,但若站在他身边,却委实没有半点风采。

只听杨过笑道:“郭姑娘说的极是。杨过犯的怎么会是小错?乃是弥天大祸。只是此祸乃是对旁人而言。于我杨过而言,和龙儿相恋,乃是天底下头一等的好事,本就没有一丁点过错。”他朝宁可成道:“原来是你个夯货!你拿了我的君子剑呢,快快还来。”

宁可成见他无恙,本来大喜,正要上前道贺,一听他的言语,立即跳开了一步,道:“那剑好的很,长短轻重,都合我意。何况剑名君子,你却是个浪子。不如就松了我这个君子吧。”杨过哈哈一笑,道:“我虽配不上这君子二字,但这柄剑你却必须还我。这剑和我准备送给龙儿的一柄淑女剑乃是一对,算是我和龙儿的定情信物。”宁可成连忙从腰中解下君子剑,甩手掷给杨过,道:“恭喜恭喜。可喜可惜。”恭喜两人定情,可惜宝剑终究他属。

小龙女伸手接住君子剑。宁可成功力加的十足,她不由往后一顿,带着杨过也摇了三摇。宁可成叫道:“你伤势没有痊愈么?我还以为你恢复了。”杨过摇头道:“谈何容易?这次能够捡回一条小命,算是侥幸了。现在我功力全失,所幸身体大好了。”宁可成惶恐的道:“武功全失?那如何是好?当真生不如死了。”杨过笑:“没有那般彻底。只是内力散落在了经脉之中。花上一段时间,应该就能重新练回来。就是不知道时间的长短。”他顿了顿道:“襄阳围城,情势如何?”

宁可成讲郭芙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道:“蒙古大军兀自盘踞在襄江上游,虎视眈眈。杨兄弟,你和龙姑娘可愿意陪我们去襄阳,助郭大侠夫妇守城?”杨过道:“我送给龙儿的淑女剑,还放在郭伯母手上,正要去襄阳向她讨来。”

郭芙冷声道:“不记得民族大义,只记得你的剑和你姑姑。”小龙女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这人特别讨厌。杨过闻若未闻,忽然径自走到段兴明面前,道:“这位便是段公子?”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段兴明,笑道:“今日你我二人却是初见。段公子的九阳神功实在是江湖一绝,在下不胜钦佩。”

段兴明打个哈哈,道:“杨公子我更是久仰的很了。今日一见,小子惭愧的很。”他面对杨过,居然比以前面对小龙女之时更加拘谨。杨过看他的眼神有一种让他心神震颤的穿透力,似乎自己的一切都被他看了个通透一般。明明他已经内力全失,却给了自己数倍于宁可成的压力。段兴明心中喃喃道:“不怕,不怕。只是神雕大侠的名头太响,第一次见面,有点不适应而已……杨过,果然是……唉!”他强自镇定,身后都汗湿了。

忽然听陆无双叫道:“大哥,你无恙了?”只见陆无双和程英双双快步赶来,身后还跟着耶律齐兄妹。陆无双跑过来,一把握住杨过手臂,道:“我就知道大哥永远都死不了。”杨过笑道:“永远不死,那不是妖怪了!”他见到两位妹妹,也是高兴的很。陆无双朝小龙女叫道:“龙大嫂,你今日越发好看了。”众人听了她的称呼,都是一惊。只小龙女喜笑宴宴,向她点头示意。

程英低声向杨过道:“有件事还请大哥原谅。我,我……”将眼光转向和杨过见礼的耶律齐,面上一红。杨过看耶律齐天庭灰暗,手脚无力,跟自己散功之后一般模样,心中一动,提他把了心脉,半响之后,道:“耶律兄应该是中了李莫愁的毒掌,还强行运功,乃至毒气侵入了肺腑。之后幸亏一个内力极为高深之人替你护住了心脉,排除了余毒。只是不免内力全失。那救命之人自然就是段公子了!”他看看程英,对段性命施礼道谢道:“九阳神功果然玄妙无比。我要替我二妹好好谢谢你了。”段兴明蒙杨过道谢,顿时受宠若惊,急忙还礼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而已。”忽听宁可成一声咳嗽。段兴明连忙道:“其实是在下将内力输入宁师体内,由宁师出手救人的。这助人疗伤的本事……我还是不太熟练。”宁可成在一边道:“多和你师叔亲近亲近,他若是抽空指点你一点,就够你终身受用不尽了。”段兴明连连点头。

他两人居然是师徒关系。杨过啧啧称奇。他将此事先置之不理,继续道:“耶律兄虽然性命得保,但身体不免日差。想来是二妹记得我说过,我传给她的那套内功有易经换气,破而后立之能,故而将那套功法传给了耶律兄,又因为未曾经过我首肯,所以惶惶,是与不是?”程英含羞点头。

杨过笑道:“二妹何须如此。我自然不会有丝毫介意。那功法归根结底,还是郭伯伯传授与我的。算起来,我们还都要谢谢芙妹呢。”郭芙洋洋自得。她功力太浅,还没有蒙爹娘传授九阴真经这般绝顶的功夫。杨过没有提及九阴真经四个字,她却也猜之不到。倒是段兴明有所联想。他在一边苦头苦脸的想:“历史的变化太大,完全超过了我的掌控。我带来的蝴蝶效应原来已经这般大了。”他却不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掌控过局势。不过随着一日日深入这个社会,他开始渐渐的迷失。自己到底要走向何方?自己到底在追寻什么?杨过若有若无的看他一眼,段兴明下意识的扭过了脸。

陆无双叫道:“二姐,我早说过了。大哥什么肚量,根本不会在意。哪会像有些人,只能仗着自己爹娘的本事炫耀。大哥,你当日分离的时候说的果然不错,郭大小姐没钱付帐的时候,那大小姐的风范也是保持的很好的哦。”郭芙不由气结,叫道:“你找死么?不怕我一剑杀了你!”陆无双握住剑柄,道:“难道我怕你不成?”两人经常如此口角,旁人也懒得在意。

耶律齐向杨过叹道:“真要多谢杨兄的功法,我近日已经能勉强提气。看来复功之日,可以期待了。”杨过笑道:“尊师老顽童教了龙儿左右互博,我们兄妹对耶律兄的一点帮助又算得了什么?程英所传,并不十分契合你此时的情况。我自己也在琢磨着复功,待路上和耶律兄一起切磋一二。”

他问道:“怎么不见完颜姑娘?”耶律齐道:“完颜姑娘知道杨兄你无恙,前日已经离开了此地,顺道回草原去了。他让我转告你,说她从此不想着复仇的事情了。她也照你的话,来过了襄阳。”众人都是默然。杨过半响之后叹道:“她一路的安全,可有保障?”耶律齐道:“江湖儿女,怎有万全?不过如果她按照我所说的路径,却碰不到多少蒙古散兵。”杨过默然无语。

他四下看了看,道:“既然人已经聚齐,我们便取道襄阳吧!”众人应诺。杨过轻声问小龙女道:“待过儿襄助郭伯伯打退蒙古人的攻击,就和你回古墓隐居。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小龙女微笑摇头,神情满足,道:“跟过儿在一起,便很好了。”杨过喜道:“那我们不要回古墓了,我带你游历天下名山大川如何?”小龙女不由一窘。

宁可成大叫道:“走吧走吧。上阵杀敌,正是男子汉的本色。”他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激动的热血沸腾,抓着段兴明,叫道:“到了襄阳,老子就给你打造一柄一百斤重的又大又重的武器,咱们师徒一起扬名天下,杀他个尸横遍野去!”段兴明叫道:“我是和平人氏,从不杀人…”

一群人顺着山路,往襄阳而去。身后一声雕鸣,却见大雕远远的也追了上来。

第六十一章 重剑

几人所处之地远离襄阳和樊城不下百余里,这番回赶,费时良久才到达樊城附近。耶律齐深谙蒙古军阵的调动配置,故而居中统帅全局。此时襄阳和蒙古军已经暂且休战,以襄水为线,各峙一方。他定下的路线,是从樊城左侧荒山中绕路,只要从蒙古军守备薄弱之地度过襄水,便安全了。段兴明对着樊城,沉吟不定,忽然叫住众人道:“大家稍等片刻,我到樊城之中取一样要紧的东西,一顿饭功夫就能回转。”宁可成叫道:“怎的就你事情多?”就要不理不睬。杨过道:“段公子这般着紧,那东西肯定非比寻常。宁兄你还是陪他一起去,以备万一才好。”

两人就要走,杨过叫道:“老宁,到了樊城,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此时樊城正在蒙古人控制之中,蒙古人视宋人为猪狗,当街杀人,强暴之事时时都有。宁可成的抱负和脾性他自然最是清楚不过。宁可成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无须你还点醒。”走了没有两步,忽然大叫道:“不去不去。叫我看着那群畜生作威作福却不出手,也忒难了一点。小段你一个人去吧,小心点,被死哪里了。”

段兴明本来就想着自己一人前去,但想到如狼似虎的蒙古军,此时却禁不住踌躇起来。杨过道:“我陪段公子走一趟吧。”众人都是一惊,陆无双叫道:“大哥,你功夫都没有了,此去不是危险之极?”杨过摇头道:“我只是内力无法提聚。功夫却没有丢失,几百斤的臂力也在。对上高手固然危险,寻常兵勇还是不在话下的。”众人知道他的本事,便不再多劝。

杨过带着段兴明,二人拣守备松弛之处,进了樊城。杨过早在进城之前,就裸了上身,稍一用力,顿时身上肌肉凹凸而起。他将衣服系在腰间,带上那老顽童还给他的面具,披散了乱发,立即从一个翩翩少年公子变成了一个丑陋粗鲁的彪形大汉。

段兴明看得目瞪口痴,道:“易……易容术?”杨过抓过一把泥土,给他抹的满脸都是,又将他齐整的袍服扯的乱七八糟,最后摇头道:“形容能变,气质上还是个贵公子。”他指点段兴明如何低头弯腰,口歪鼻斜。段兴明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放下自己苦练了两世的风度,将脑中前世的流氓形象存想在了脑海之中,作无赖状。虽然他学武差劲了一点,但演戏的功夫却是不赖。两人走进樊城的时候,看守的对一个壮汉,一个无赖,并没有丝毫在意。

两人七拐八绕的来到了段兴明当日落足的客栈。这客栈现在虽然还在开张,但伙计跑堂的早散了大半,只剩下掌柜的愁眉苦脸的坐着,偶尔看到蒙古兵勇路过,便赶紧赔上一个笑脸。段兴明带路,和杨过大摇大摆的顺着木梯上了二楼。掌柜的叫道:“两位客官……”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掌柜的低声道:“难道是强盗?”旋即苦笑道:“反正早没有值钱的物件了。随便你们吧。”

段兴明来到自己当日的客房。杨过留在外面,打量着樊城的一派死城的灰败模样,心中大生凄然。只听屋中扑腾直响,却是段兴明捣开了墙壁。半响之后,他抱着一柄黑黝黝的大剑走了出来。

杨过看那铁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圆圆的似是个半球,色泽黝黑,剑身厚重,便似一截没有打造过的顽铁一般。心中道:“这便是玄铁重剑了!”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听了小龙女对段兴明的描述,以及对他一些匪夷所思的话语的转述之后,杨过虽不确知小段乃是投胎转世之人,却也基本上肯定了小段和自己一般,拥有了后世的记忆。知道小段拿了神雕的一柄剑,便也猜到了他拿的重剑。一开始的时候,他何尝不为小段骚扰小龙女而暗怒不已?被段兴明拿走了本属于自己的重剑,杨过心中也不舒服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过片刻,他便释然。毕竟易地而处,龙儿如此出众,段兴明没有理由不为之动心。重剑剑法如此威力,凭什么叫他留给自己?小段没有用大理王世子的身份对小龙女用那些仗势欺人的卑鄙手段,也没有将剑冢的宝剑尽数囊获,冲着这两点,杨过对他还颇有几分欣赏。

段兴明看杨过打量他手上的剑,便笑道:“这是我的玄铁剑……”他忽然想到,眼前之人,才是玄铁重剑应有的真正主人,在杨过真人面前,说出“我的玄铁剑”语语,以他的脸皮,也不由从心底里升起来一股羞愧,顿时双脸羞红到了极点。杨过若无所觉,道:“此剑甚是不凡,能借我一观否?”

段兴明心中乱跳,连忙道:“好。好。你尽管看。”双手将玄铁剑塞到了杨过手上。开口提醒道:“小心了,这剑很重。”却见杨过早握住了剑柄,稳稳的横在了胸前,左手双指从剑柄开始,顺着剑身轻轻往剑尖抚去。厚重的玄铁剑随着他两只手指,不停的轻轻震颤鸣响。杨过转身朝外,将玄铁剑陡然高举过顶。横竖几次劈击,玄铁剑整个颤动欢鸣了起来。它沉寂多年,直到今日才重新被一个配的上它的剑法高手握在了手中。剑若有觉,亦当欣然。杨过将剑身横在头顶,双手托起,抬头眯眼,细细打量。

段兴明在后面羡慕之极。他现在的见识不比刚出道之时,虽然不懂,却也看得出杨过几次挥剑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度。玄铁剑在他手上,便有如长在了身体上一般,横竖圆转,无不如意。他只在宁可成执剑的时候,感觉过这种人剑合一的境界。对着杨过背影,他不由的生出一股高山仰止的仰慕之情。心想道:“这玄铁重剑,只有在杨过手上才……”一念至此,禁不住道:“这到不是我的剑……是雕前辈暂时借给我用的。我……我还要还他,你……”他说了半截,心乱如麻,想到:“我是在做什么?想把玄铁剑拱手送他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过霍然转身,盯着他看了半响。他将玄铁剑丢回到他手中,道:“神雕既然将重剑借了给你,想来是对你寄予厚望。这重剑之法,你要好好体悟了。”不再多言,领头往楼下而去。

便如段兴明所觉,杨过一把握住玄铁剑,便觉得与此剑血肉相连。几下劈刺,已经让他对设想过无数次的玄铁重剑剑法有了些许切实的体悟。在段兴明开口之前,他甚至已经准备想办法从小段手上要来玄铁剑了。他的想法,如果用武功交换不成,便强行抢来就是。

这个念头也是一闪即逝。段兴明隐约的相送之意,他也知晓。杨过旋即警觉:若自己执着下作至此,便是重剑在手,也无法领悟其中的奥妙。即使没有重剑,难道我杨过就体悟不了当年独孤求败的绝顶剑意?思虑至此,他敞开胸怀,将重剑还到了段兴明手上。

段兴明面色变换,狐疑不定,一个劲的想到:“重剑之法……他怎的知道有个重剑剑法?大雕告诉他的么?大雕会开口?”他设想了一个灵异的场面,大雕以爪为指,在沙地上书写汉字,告诉了杨过一应的因果……段兴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默默的跟在杨过身后,想到:“否则杨过怎地似乎对这重剑熟悉之极?又或者他去过了剑冢,练过了重剑剑法?”……“他知道我是偷的玄铁剑?若真是如此,为何不揭穿我?”

既然想不通,他便不想。毕竟杨过仅仅一句“重剑之法”,完全不可能让他猜想到杨过身后那匪夷所思的和自己相类似的秘密。

两人正要出去,忽然听得外面重重响动,客栈被蒙古军围住。正当两人大惊,以为行踪透漏,只听客栈老板巅巅的上前奉承道:“原来是巡城的将军们来用饭了。都请上座,请上座!”几人用蒙古语大声说笑,不久听见蒙古人据坐喝酒的声音。两人无奈,只有退回院中,等这几个蒙古将军和蒙古大军离开。

段兴明想起玄铁剑在杨过手上微微剑鸣的潇洒,很是羡慕。他隐约记得玄铁重剑剑法的精要就是将内力运到剑身,才能无坚不摧,于是暗暗的将浑身内力拼命往重剑之中挤去。若非玄铁重剑的质地坚硬,换成寻常长剑,早给他内力给激碎。偏偏饶是他使尽解数,玄铁剑却纹丝不动。

杨过忽然回头道:“你运劲之法不对。剑,乃是百兵之君,承运之间,须暗合其道才成。”他用手指在空中稍微比划一下,道:“你依样一试。”段兴明挥剑一划,丝毫没有异样。他嘟囔道:“又是什么‘道’。天道么?我哪里理会得?”杨过笑道:“说的玄乎,其实也就是让内力的运行,挥剑的轨迹契合一定的道理罢了。我看看你内息的运转。”他拉住段兴明脉门,自己那刚刚凝聚起来了些许的内力探入他体内。

段兴明只觉得他内力就像一枚尖锐的绣花针一般,在自己江河一般的内息经脉之中游走了遍,只觉得他内力所到之处,自己经脉既是酥麻,又是快意,忍不住咯咯乱笑。他浑不知杨过真力之巧妙。换成旁人,别说内力如此浅薄,便是和他一般深厚,也休想透入他九阳神功之中。

这次死而复生,失而复得,杨过的内力已经被锤炼的精纯到了极至,对内力的操控更是独步天下,世间无双。只要他愿意,世上便没有他探不出的真气运行法门。段兴明内息运行的路径,顿时被他窥得了七七八八。虽然其中最微妙的地方他无法探察,但对九阳神功的运功法门,却已经了然于胸。

他并没有借机偷学九阳神功的想法。九阳神功固然精妙,但未毕强过九阴真经。何况他现在的内力,连九阴真经的范畴都脱去了。虽未必是高过易经断骨篇的境界,但却是最适合他杨过的功法。九阳神功虽然于他颇有借鉴之处,但以杨过的骄傲,也不至于为之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探察段兴明的内息,只为了教他一些和他内力相合的技巧。当日宁可成对这个不肖弟子头疼不一,曾说只有杨过能传授适合段兴明的武功,便是冲着杨过的一身几乎无所不能的内力而言。

杨过皱眉考虑了片刻,道:“你照我说的运功,然后挥剑。”说罢口述手划,教了段兴明一式剑法。段兴明依照杨过所授,运功挥剑,只听噗的一声,重剑上陡然升起一股气劲,将地下的石板都给划开了一条窟窿。段兴明惊喜的呆了,道:“原来内力可以这般运用。现在我几乎丝毫感觉不到重剑的重量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内力的威力,激动不已,手舞足蹈,将原本就残败的院子划的更是乱七八糟。若非敌人在侧,只怕他早就大叫出声了。

杨过心中摇头。段兴明的内力虽然引发了出来,却不纯到了极点。自己传他的剑式,其中的诸多变化,他也丝毫无所觉。段兴明武学的悟性如此之低,如果不能像当年郭靖那般勤勉,就注定了只能以蛮力压人了。这般虽威势十足,却难登武学门径。

他坦然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段兴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武功一道,过于复杂。我只要能有如程咬金的三板斧那般的几招绝学,也就够了。”他便缠着杨过,指点他的劈空掌力。杨过细问了他宁可成所授的劈空掌法,然后道:“你师父传你的掌法却是华山派极为高明的掌法。只是你师父不知你真气运行的窍门,无法为你量身指点运劲诀窍,你自己悟性又差了点。”他将其中关窍稍一指点,顿时段兴明的劈空掌变的霍霍有声,当真将掌上的气劲劈了出来。本来他如宁可成所授的奔办法苦练几个月,也能有这般的效果,且气劲的纯净会不可同日耳语。不过小段显然更喜欢这般速成之法,喜的杨师叔杨师叔不停于口。

(注:重剑小段不久会交出来的。因为不适合他,他也知道。这是后来的情节,本来我作为作者,不必说出来。但实在是怕被骂。小弟最近压力重重,心力交瘁,实在挡不住过多的攻击。)

第六十二章 交手

杨过叹道:“我若日后有暇,自能组合两套最适合你的剑法,一套进攻,一套防守。你虽不能以之纵横天下,但以你的内力,自顾自的使出来,旁人想奈何你,也不容易。”段兴明能蒙杨过亲自替他启蒙了高深的运劲发力的法门,已经是不胜之喜了,此时闻言,不由更是乐的开怀,道:“杨师叔大恩,小侄没齿不忘。”杨过摇头不语。他忽然道:“你内力深厚,听听外面,围着的军队是不是已经撤离了。”段兴明侧耳,片刻之后道:“好像已经撤完。人少了很多。”

于是两人不再磨蹭,赶紧往外便走。在大堂之上,却见还有两人据坐正中吃喝。都是青年公子,一个蒙古贵族打扮,另一人衣着偏向宋人。杨过一掸眼就认出了他们。那蒙古贵族正是多年不见的蒙古王子霍都。他的脸色比起当年清癯了很多,眼中的厉芒不时闪现,似乎一头嗜血的公狼,时刻欲择人而食一般。那宋装打扮的青年脸色清淡如水,但眼中若隐若现的冰冷,却更让人不寒而栗。却是当日虚雪轩驾下的左使长孙毅。霍都功夫算的上一流,那长孙毅更是不弱于杨过昔日的大高手。如果起了冲突,杨过自认不是对手。

在这里碰上两人,算是意外。杨过知道两人必然认不出自己,便毫不惊惶,拉着段兴明就走。段兴明虽然不认得二人,但有感两人的气势,也暗自心惊。霍都满身的杀气之浓,更是他第一次看到。尤其让他感到怪异的,是霍都一双眼睛,居然连瞳孔都是深红色。他便忍不住频频回首,看个不休。

两人就要踏出门槛,只听霍都叫道:“小畜生,看什么看!”伴随着他话语之声,一只陶瓷酒杯飞了过来,滴溜溜的撞向段兴明背后命门穴。他这下出手狠毒的很,非但用了全力,更拣了段兴明转身迈步的一刹那,出手迅捷狠毒,叫他避无可避。

杨过知道以段兴明的应变,根本无法避开这么一击,便不可察觉的在他身上轻轻一推,小段一个趔趄,正好手上的玄铁剑抬起半截,挡住了飞来的磁杯。只听一声脆响,磁杯碎成了碎末。段兴明惊讶的盯着玄铁剑和那碎末。长孙毅含冰的眼神放在了杨过的身上。霍都狠狠的瞪了一眼,道:“原来你这个小泼皮非但长着一张娘们般的脸,手上的功夫也是不错。”

杨过拉着段兴明就走。段兴明叫道:“他打我……”杨过道:“打了便打了,你还想怎样?那位爷台身分高贵,刚才没有打死你,就不会继续动手,你拣了一条小命,已经是不胜之喜了。”霍都本欲不作罢休,听杨过这般一说,却坐了下去。他向段兴明出手,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此刻也觉得自己蒙古王子的身份,跟两个地痞流氓计较,有失身份之极。至于段兴明身上的古怪,他也懒得理会。

杨过拖着段兴明一路离开。段兴明惊讶的道:“那混蛋向我们出手,你就这般眼睁睁的忍了?你不是骄傲的很么?”正是蒙古军巡逻的时候,大街上鸡飞狗跳,众宋人早早的躲入了屋中。两人这般晃荡,显得颇是惹眼。只是并没有规定,此时不许走动,所以一众蒙古军只是冷冷的看着两人,并不上前盘问。

杨过朝他们笑的憨厚,口中低声道:“这点小小屈辱,算得了什么?否则我小时候受尽冷眼,岂不是要杀光整个嘉兴之人?那两人功夫高强,我们现在不是对手。何况重围之中,他便只是个寻常军官,我们也不能招惹。”话音刚落,两骑蒙古兵奔过,随手一鞭抽在杨过脸上。杨过偏了偏脑袋,只当未觉。段兴明还没回过神来,脸上也被抽了一鞭。那两人只是蒙古寻常士兵,但骑术精湛,在飞奔的马身上出手,动作利落,位置准确。杨过赞叹不已。幸好那两人也只是随便出手,没有继续找他们的麻烦。

等两人到了城门边,正在应付过城门口的盘检搜查,只听蹄声响动,段兴明回头一看,惊道:“那两人骑马追来了。”杨过低声道:“马蹄声不急。他们只是路过,别慌张。”段兴明低头看路。

霍都长孙毅到了城门口,看了一眼接受盘检的杨段二人。霍都出示了一个金晃晃的腰牌,顿时那原本趾高气扬的看门兵士都必恭必敬了起来。

给段兴明搜身的那个蒙古人颇有点恶趣,见他虽然衣冠不整,面色土灰,但线条俊俏,乃是生平仅见,便忍不住在他身上四处掐摸,小段早就坚持不住了。幸好霍都到来,那人收敛了很多,恋恋不舍的讲两根又黑又粗的手指从小段臀部移开,叫道:“你手上的烧火棍,拿给我看看。”

段兴明怒道:“这明明是剑,哪里是什么烧火棍了?”那蒙古兵更怒,道:“你敢不从?”旁边两声吱呀,却是别的蒙古军张开了弓弦。本欲上马离去的霍都二人,也饶有兴致的站在一边观看。

杨过段兴明都是心中叫苦。段兴明将玄铁剑递过去,道:“很重,你小心了。”那人冷笑道:“再重我也——”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抱着右脚跳了起来。寻常钢剑只有数斤分量。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玄铁重剑居然足足七八十斤,适才右手接过玄铁剑,便觉手上一沉,顿时长剑落地,将他脚趾头砸的碎了。

段兴明快速的抢过地上的玄铁剑,叫道:“都提醒过你了。这可不怪我!”便是他,也知道被霍都等人看到了玄铁剑的与众不同之后,已经是难以善了。他紧紧跟着杨过,两人朝外便走。只听城门官大声呼喝,几根羽箭射出。杨过已经顾不得遮掩,抽出衣襟下的君子剑,几下格挡,便将来剪统统挡下了。他已经竭力在用最笨的手法,但这几下还是足够巧妙,让霍都对他们另眼相看。

霍都挥手止住城门官鸣号,道:“这两个小鱼,本王子出马就足够猎取了。”他向长孙毅道:“长孙兄是否愿意观战?”长孙毅紧紧盯着段兴明手上的重剑,缓缓道:“按尊主指令,我们在独孤求败的剑冢,并没有找到那柄玄铁重剑。这少年手上之剑如此之重,难道是被他拿走的?”

霍都眼睛一亮,叫道:“那么再次捉拿那大雕,估计也着落在这个小畜生身上!”两人拍马便往正在急赶的杨过二人而去。杨过急声道:“快跑!”运足了轻功开始飞驰。他此时内力虽然微薄,但轻功的巧妙更在用力,短途之内,他也能有以前七八分的速度。段兴明靠的是浑厚的内力,一路狂奔,将湿软的土地踏的尽是脚印。

两人跑了仅仅十来丈,身后骑马的二人已经追至。杨过一边狂奔,一边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石子,塞到段兴明手上,道:“照我之前所说,运劲往后撒出去。”段兴明紧张的心脏都快要掉出胸膛,闻言,便奋力将石子尽数朝后撒了出去。危急之中,这把石子居然给他灌入了极大的内力,只听破空声大作,身后霍都长孙毅奋力格挡。但这一把石子足够分散,颇有几粒打击在了两匹骏马的腿上,顿时两马扑地。若非二人功夫精湛,骑术高超,只怕会跌的死去活来。

他们自然想不到段兴明武功“高”到了这个境界。狼狈的站住,却见杨过段兴明又逃开了几十丈。两人对视一眼,奋力追赶。也不过十来息的时间,就给他们拦在了杨过二人面前。当此之时,多说无益。杨过拔剑直击长孙毅,叫道:“击退敌手,我们快走!”长孙毅对杨过并没有丝毫轻视,凝神应对,玄冰掌力展开,杨过长剑难做寸进。他急忙运起独孤九剑,用破掌式对敌。饶是以杨过剑法的造诣,此时内力无法顺利运用,不习惯之下,却不能如后世的令狐冲那般圆转自如,一时间落尽了下风。

段兴明玄铁剑当头照着霍都就砸,呼呼风响,威势非凡。霍都乃是识货之人,不敢用自己的铁扇硬接,便展开身法游走,抽空发出一二枚暗器。正面相对,小段眼神敏捷,挥剑将暗器一一打落。只是随着霍都的暗器越发越快,沉重的玄铁剑在他手上越发沉重了起来。

杨过内力浅薄,远不能和场中旁人相提并论。长孙毅久战杨过不下,又不屑动用腰中的紫霄雷光剑,心中焦躁之下,忽然功力一聚,瞬间向杨过四周拍出七八掌。这是他家传的五雷催心掌中的杀手锏,唤作“八方夜战”,能将八掌威力并为一掌。其间所带玄玉经冰寒内力,更能直透敌人经脉,委实厉害无比。杨过长剑抖动,片刻之间在他掌幕之间划开了几道破绽。但毕竟吃亏内力太浅,破掌式功力不够,被长孙毅拍在了剑脊之上,顿时心口一寒,整个人倒飞出一丈。

他将场中的局势尽收眼底,看出了段兴明的困境,叫道:“小段,我们换剑!”。人还在半空,便将君子剑丢向了段兴明。段兴明眼疾手快,和他换了玄铁剑。只觉得君子剑在手,轻若无物,格挡霍都的暗算便顺手了几倍。同时他将内力运到君子剑之上,也比塞入重剑方便了三分,大喜之下,信心大增,一时间杀伤力翻倍,径直往霍都身前欺近。他也不需要什么精妙的招式,只需运足功力,奋力一斩。霍都远没有他内力深厚,又没有杨过等人那种精妙的手法功夫,只能避趋。

杨过握住重剑,稳稳落地站住。内力一转,将适才侵入体内的异种真气导入了经脉之中。他内力虽浅,但经脉大异旁人,盘踞着他苦修多年的精纯内力,异种真气一旦侵入,立时便能吞噬了。别说只是长孙毅的些许寒气,便是他一身的内力塞了进来,杨过也能暂时压住。

长孙毅却是禁不住骇然。他自家的玄玉经内力冰寒诡异,常人中了,便是三伏天正午,对着烈烈日头,也无不战栗颤抖不止,无法再战。这人内力如此之低,却剑法绝顶不说,居然中了自己的冰寒内力却恍若无事。这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摸清楚杨过的深浅。他冷冷的道:“这位兄台,敢问姓名。”

杨过微微一笑。长孙毅却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半点端倪。杨过将玄铁剑横在身前,半响之后道:“你我尽兴一战就是,何必多言。”接着笑道:“你需快点,否则片刻之后,估计我们就不用动手了。”说完,提起玄铁剑,往长孙毅胸前捣去。无须内力,仅仅凭借腕力和长剑本身的轨迹,这简简单单的一剑,便有着几乎不逊与段兴明使用君子剑威力了。剑法的高妙,更不是段兴明胡乱劈砍能及得上万一的。

他这一式剑法古拙异常,乃是他拿到重剑之后,随兴一击,和他以往所用剑法大不相同。长孙毅也是见所未见,直觉无法招架,连忙闪避,却不能脱出玄铁剑一击的范围,无可奈何之下,拔出腰中雷光剑挡住。两人同时后退几步。杨过喉头一甜,生生将那口血咽了下去。心中道:“这破掌式博大精深,练到高处,自然能凭剑法破开敌人内力。我现在的修为,还远不能运用自如,却只能挡开大半。”不过以他接近于无的内力修为,能逼的长孙毅出剑,已经是弥足安慰了。

他后退两步,笑着朗声道:“华山宁大侠,你再不出来,可以为我收尸了。”只听宁可成声音大声道:“杨兄弟,今个我算是开了眼界了。你刚刚那一剑妙的很,和我宁氏一剑颇有相通之处,又大大不同。妙哉妙哉!”说着从一块石头后面跳了出来,随手接过杨过掷过来的玄铁剑,叫道:“乖乖,好重的家伙!”三两步之间便跨到了长孙毅面前,挥剑劈下,和段兴明的“剑法”一摸一样,同时开口道:“华山宁可成。这一剑,‘力劈华山’。”

第六十三章 猜测

“力劈华山”乃是江湖中最为寻常的刀招,盖因为大凡普通武林人士出刀,都喜欢这么从上而下一刀劈去。这实在是仿佛威力最大,看起来最拉风的招式,故而段兴明追杀霍都,翻来覆去,十之七八都是这一招。他听自己师父这般一喊,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宁师,劈了华山,咱们华山派住哪里啊?”宁可成闻言一窘。他只顾着照徒弟的招式出招,给眼前胆敢追杀自己兄弟之人一点教训,却忘记了这么一头。

江湖中人极重口彩,老宁不由低声嘟囔,暗骂不已,叫道:“专心杀敌。就你罗嗦!”他锐气一泄,原本准备三两剑逼退长孙毅的打算就告扑。长孙毅武功不在他之下,两人翻翻滚滚一阵对拆,长孙毅固然对宁可成势若万钧的剑法心惊不已。宁可成也对他若有行迹的冰寒真气忌惮万分,两人一时间是不胜不败之局。倒是段兴明得意忘形之下,忽然被霍都抽空飞出的一枚透骨钉钉在了大腿之上。段兴明啊声大叫,立即凶悍了十分,压得霍都不住奔逃。

杨过将眼光投在了远处。一身白衣的小龙女正飘飘而来。他将面具拿下来,衣服穿好,快步迎上去,将她伸来的一双手握住,微笑道:“你怎么也跟来了。”小龙女抽出一只右手抚摸他脸上伤痕,道:“你又跟人斗狠了?”他脸上隐约的伤痕,还是樊城之中那蒙古骑兵用马鞭抽的。虽然隔了一层面具,但力道很大,杨过无法运功护体,留了些许外伤。

杨过笑道:“没有。我打不还手。你看这道鞭痕位置多正!”小龙女叹息道:“你功力未复,忍住一时之气,心里面肯定不快活。”杨过道:“那也不是。现在整个大宋北方的百姓都在被蒙古人凌辱,我被他们抽一鞭子,也是寻常不过。日后到战场上讨回来就是。况且你在我身边,我便将甚么苦痛都忘掉啦。”小龙女俏脸一红,挂上了三分喜色,道:“你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甜言蜜语,近来更是越发说的厉害。”她将头靠在杨过肩膀之上,神色间满是满足沉醉。杨过轻轻搂祝糊盈盈一握的腰肢,吻着她发际,道:“龙儿喜欢听,我便喜欢说。”

段兴明腿上血流不止,还是乌黑的颜色,心中惶恐无限,他眼睛余光看到杨过小龙女远远的相依相偎,如若无人,顿时心中气苦无限,加上体力不支,只盼望立即打败霍都,君子剑耍的原来越快,已经到了“无招”的境界,胡乱劈砍,早不局限于“力劈华山”了。霍都好歹也算是一方魔头,稳住阵脚之后,连使巧劲,从容化解,上风占尽。

小龙女忽然被兵器交鸣之声惊醒,道:“过儿,段公子打不过那个蒙古王子,你不去帮他?”她现在武功不知比杨过高出多少,但在她想来,这些事情自然都是过儿作决定最好。杨过看着段兴明师徒苦战,自己却迎着风头,揽着龙儿腰肢,气闲神定。不由暗暗为下面两人叫屈。但他并没有出手的打算,微微一笑道:“不需要。长孙毅不是宁大哥的对手,只是老宁使不惯上百斤重的重剑,许多精妙的变化用不出来,所以才能让他战个平手。数来招之间,老宁就能逼他和自己硬拼。长孙毅就要败了。至于那个霍都——他好像曾经败给了老宁,对他忌惮的很,见到了他之后其实就想跑的,只是被段兴明缠住了。等长孙毅败在老宁手下,他立即就会逃走。”

他道:“我们不需管他们,赶快回去通知二妹三妹他们准备逃跑吧。此地离襄水已经不远,等我们渡过了襄水,就不需担心蒙古军的威胁了。”说着领着小龙女往回路去了。

数招之后,宁可成一声舒啸,长剑一连三刺,长孙毅踉踉跄跄的后退,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干涩的道:“我苦苦练功二十年,无一日止歇,只当和我一般年纪之人,无人能是对手,哪知道……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十年之后,我必胜你。”宁可成对他好生相敬,道:“今日一战击败了你,前次你追杀我和我师妹的仇怨算是报了。你武功很是阴毒,下手却光明正大,不然说不定我只能跟你打成平手。你若是不再打我师妹和我兄弟的主意,以后我们见面,便是朋友。”长孙毅摇头道:“受命于人,由不得我。”他转身就走,忽然回头冷冷的道:“你师妹现在襄阳,为杨过之死哀恸不已。保护好你师妹。我既然受命,要找到她,就会不遗余力。”

“杨过之死?杨兄弟上次伤得如此之重,莫非旁人当他死了?”宁可成来不及多想,追了三步,厉声叫道:“你主上是谁?是虚雪轩么?她还不对我师妹死心?你叫她来见我!”长孙毅脚下加劲,早走的远了。

段兴明追到宁可成身边,道:“宁师父,那虚雪轩是不是真的十分貌美厉害,让你这般忌惮?”至于他的对手霍都,果如杨过所言,一见长孙毅落败,便立即远遁了。段兴明见宁可成愣愣的盯着长孙毅背影,对自己的话闻若未闻,嘟囔道:“莫不是你对那个传说极为淫荡且貌美的妖女有异样的心思?”他迟迟暗笑,胡思乱想起来,只是自己都不信。

宁可成叹道:“走吧。你杨师叔大概已经通知耶律兄弟他们动身了。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快点。”两人急赶到原地,果然杨过等人早就收拾停当,在等他们。郭芙见到段兴明,叫道:“段公子,你不顾生死到樊城,要找的什么东西啊?”宁可成脸一红,指着宁可成手上的玄铁重剑道:“便是这柄玄铁重剑了。”说着将君子剑双手奉还给杨过。一边去拿宁可成手上的玄铁剑。一扯之下,宁可成紧握长剑,一动不动,朝杨过道:“这柄剑大有玄虚,我的剑法使起来却大不流畅。倒是我看你先前一剑,很得其中三味。”杨过含笑不语。

宁可成忽然看了一眼拉扯玄铁剑的段兴明,道:“这柄剑便是我用了,都是辱没神兵。要是你来用,长剑有灵,应当悲泣。我问你,这剑当真是神雕送与你的,却不是你偷偷从独孤前辈的剑冢偷回来的?”他曾听杨过言及襄阳城外的神雕重剑,此时见到了神雕,又见到这重剑,自然能猜到这剑的来历。

段兴明闻言,如中捶击,顿时傻愣在了当场。他心乱如麻,想到:“宁师怎么会知道独孤求败,怎么会知道剑冢?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啊……”他本以为这是自己一人所知的秘密,此时看了一眼宁可成明亮的双眸,心中越发怀疑:“难道宁师跟我一般,也是后世之人?”他左右一想,越发肯定了,心中道:“若非如此,宁师这般不下于五绝的本事,为什么我不曾听说过?他看我的眼光也与众不同。他待人处事,也不似常人那般拘礼……他说自己都配不上重剑,自然是说只有杨师叔配的上了。他一意想将这重剑还给杨过,自然是知道杨师叔原本的神雕重剑的际遇了……”他越想越是肯定,面色变换不定:“不过宁师却不像我。他怎么看都是个古人,一点没有现代人的那种味道。他又会独孤九剑——难道他是令狐冲转世?”段兴明只觉得头大如斗,层层密汗渗出脑门,再不敢妄称是自己的重剑了,辿辿的道:“这……的确是我暂时从雕大爷手上借的。不过最近我发现了,我使重剑还不如使轻便的长剑顺手。这剑,那个,我还是还给雕大爷算了。”宁可成点头,道:“这般才对。将剑还给你杨师叔吧!”他这般一说,段兴明心中更是相信了自己先前的判断。规规矩矩的将重剑送到杨过手上,道:“杨师叔,这剑本不是我的东西,还请杨师叔为我暂时保管,日后再还给雕前辈。”

他忽然知道原来自己的师父也是“后世之人”,全没有觉得多了一个通晓后事之人,自己的“先知”优势就会丧失的那种患得患失,相反,只觉得惊喜。世上终于要多了一个能够理解自己之人了!迷乱在了时空之中,那种透骨的孤寂,曾让杨过大梦数年,不知身在何方。渐渐的让段兴明这样的乐天之人也开始饱偿痛苦了。他激动的浑身乱颤,满心想着找机会和宁可成互相捅破这层秘密。

杨过对宁可成和段兴明的心思心知肚明。他暗暗好笑,接过重剑,道:“此剑于我确实大有臂助。多谢你了。我许你的剑法,心中已经有了大概构想。过段时间或许就能创出,必不会让你失望。”段兴明点头道谢。他眼光闪烁,不向以往那般尽偷看小龙女程英等人,却时不时的放在宁可成身上。宁可成每每被他眼光所聚,身上就是一冷。

第六十四章 元曲

一行人加紧赶路,速度风驰电掣。段兴明偷偷的拉了宁可成,落到了队尾。宁可成从兜囊里掏出一根山鸡腿,边走边啃。小段想了想,道:“宁师,你喜欢喝酒么?”宁可成点头道:“喝一点。”小段眼睛发亮,道:“是嗜酒如命么?”宁可成稍稍醒觉,侧着脑袋问道:“为何问我这个?”小段支支吾吾的道:“那个……大凡男子汉都嗜酒。我看宁师是男人中的男人,故而……故而一问。”宁可成呵呵而笑,拍了拍小段肩膀道:“自然,看到酒,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段兴明陪着呵呵而笑,半响之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发问的道:“华山令狐冲。”宁可成专心啃着鸡腿,心有所思,居然没有丝毫反应。段兴明着急,忽然在他耳边叫了一声:“令狐冲。”段兴明吓了一跳,瞪他道:“鬼叫甚么!”段兴明遗憾的后退,心想:“看来宁师不是令狐冲了。难道他是风清扬转世?算了吧,不清楚。华山会独孤九剑的还不知道会有几人呢。”

他准备直接点。张口便问道:“宁师,你怎么知道玄铁重剑和独孤剑冢的?”宁可成正要说听自杨过,便看到杨过正在前方,回头向他微微摇头。于是宁可成道:“我们华山最高深的剑法是什么剑法?独孤九剑。正是独孤前辈的独门剑法。连他的剑法都学到了,自然知道许多隐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段兴明慌忙道:“小徒也是大理王族,自然从典籍里面看到了不少隐秘……”两人互相不信,继续前行。

段兴明小心肝砰砰的乱跳,有如初恋一般紧张。两度试探之下,这个看似粗鲁的宁师居然遮掩的滴水不漏,有如打太极推手一般。他认定了宁可成来自后世,被他若有若无的遮掩“戏弄”的满头虚汗。这让他想起来自己前世曾苦苦追求一个女孩子,万般殷勤献尽,对方却总对他若即若离,让他不知道自己距离目标到底多远。这宁可成比起拿女孩子还要腻味三分。他简直忍不住就想大喊一声:“宁可成,你是不是后世之人!”

他一回头,却见杨过看着他们二人,笑容若有若无,教他心惊胆颤。杨过朝他一笑,转头跟小龙女低声私语。真不知道他夫妇二人何时落到了后面,神出鬼没的。段兴明心中抱怨,眼珠子乱转,朝宁可成吟诗道:“枯藤老树……那个……鸦。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一曲【天净沙-秋思】,乃是他前世元代大戏曲家马致远的名作。故而他拿来试探宁可成。若是宁可成来自后世,多半对这“几十年之后之作”有所耳闻。可惜他忘了昏鸦之昏字,又漏了一句“小桥流水人家”。事实上所有的元曲他只记得这么一首。后世诗词记的也不多,且大多不全。不然早拿出来向陆无双等人显摆了。

倒是后世莎士比亚的经典爱情台词,席慕容的爱情妙句他记得不少。但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如果他对着郭芙喊上一句:“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脆弱!”,多半会被她一剑刺死。或是对程英来上一段改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程英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他自己先打了个寒战。

他将残缺的【天净沙-秋思】念出来,诸人反应都是不同。杨过微不可查的吱吱乱笑。宁可成双目放光,盯着段兴明,念道:“好一句【断肠人在天涯】。这词是你所作?”同时听郭芙等人惊声低叹,都用前所未有的眼神盯着段兴明,万万想不到这个看似一无所知的纨绔公子居然写的这么一手好词。段兴明被众人眼光所聚,飘飘然起来。宁可成居然没听过这首曲子,他固然失望。但一眼看到郭芙欣羡的眼神,他顿时忘乎所以,正要点头应承,忽听陆无双冷笑道:“这哪是甚么词了。却是一首曲子。更不是这个花心大少所作。乃是一个写曲子的叫马致远的所作。”

宁可成问道:“当真?”段兴明点头。众人啧啧称奇。程英道:“想不到小曲之中,也有这么别致悠远的妙句,真是妙绝。”元曲乃是元朝才大行于世,此时却不为文人雅士垂顾。当下众人纷纷向段兴明打听这曲子作者马致远何人。段兴明有如挨了当头一棒,失魂落魄到了极点。他涣散的眼睛死命的盯着陆无双。陆无双毫无所觉,继续一边走,一边用一截树枝笔画着前几日杨过教她的一招“分花拂柳”。段兴明心中呻吟,想到:“乱套了乱套了。怎么是陆无双?不是宁师?怎么看……怎么看陆无双也不像啊!”

他胡乱应付过众人的盘问——自然推托到了大理那“包罗万象”的藏书之中去了——然后找了个机会,看陆无双和程英说了一句什么,离开了队伍,便偷偷跟了去。两人来到一处深草。陆无双乃是过来小解。她正蹲下半截,忽然回头看到了段兴明,顿时满脸红透,大叫道:“你个登徒子,谁叫你跟来的,快滚!”段兴明连忙分辩道:“我只是有事请教无双妹子……”话未说完,一道大大的寒光飞了过来。

……

半盏茶之后,陆无双才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眼看前方的队伍只看得见一个小黑影了,连忙加劲追赶。只是她脸上潮红未退,狠毒的眼光不时向一边的段兴明撇过。小段踉跄的跟着。他前次大腿之上钉了霍都的暗器,虽然剧毒无比,但体积甚小,旋即痊愈。这次被陆无双在大腿上钉了一枚长剑,却由不得他不一瘸一拐了。他偷看了一眼陆无双的脸色,悄悄的问道:“无双妹子,你从哪里听到这首词——”陆无双一挥手,段兴明连忙滚开了三步。陆无双狠狠的道:“我的名字,是你叫得的么!你这个……”段兴明嘟囔道:“都说过一万遍,我不是有意的了。”陆无双揪祝蝴耳朵,道:“此事绝对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剐了你。”段兴明任由她揪住,连忙道:“是是是。小生发誓,此生绝不透漏出去半点。那个……陆姑娘,你从何得知这首词的?”说完巴巴的看着陆无双脸色。陆无双脱口道:“那是我……”她眼睛转了转,羞臊和狡黠交织的眼波流转,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手下加劲,将段兴明的耳朵整个扭转了老大的一个角度,嘻笑着飞奔开了。段兴明一颗心苦的有如被浓茶反复浸泡过一般,大叫道:“姐姐,我求你了,你告诉我吧——”奋力追上。

两人远去之后,此地转过了杨过小龙女二人。他们却是暗地留下来照应方便的陆无双的。杨过见两人走远了,便捧腹狂笑。惹的小龙女也微笑了起来。原来当日杨过伴着陆无双程英二人,在终南山下的时候,一天晚上,对着风吹沙动的残破官道,杨过心有所思,顺口吟出了这曲天净沙。正好陆无双在侧,只当是杨过所作,敬仰无限。杨过怎会冒后人之名?便道出了天净沙的作者和曲牌,只是把马致远的出生年月提前了一百多年,成了民间隐士。故而陆无双听了段兴明吟出天净沙,并不吃惊,只当既然早有此曲,大哥能知道,旁人自然也能知道。

两人笑毕,运功追去。他们二人何等轻功,片刻之间便离众人不远了。远远还看到段兴明追着陆无双在队伍中打转,陆无双对他不理不睬。

杨龙二人都慢下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众人后面,并不上前。杨过远远眺望着数里之外一条穿梭在群山之中的玉带一般的襄水,和那肉眼看不到的襄阳城。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天地之间满是一副红黄旷远的色调。他心有所感,道:“姑姑,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跟你说。你想听么?”他虽说再不叫小龙女姑姑了,但叫了许多年,不经意之间还是叫了出来。小龙女也没有丝毫在意。她淡淡的道:“你说,我听着就是。”杨过道:“我跟旁人有太多不同。其实,我一生下来……”只听宁可成向这边叫道:“杨兄弟,龙姑娘,我们需得加劲了,不然太晚了,河边只怕没有渡船。”杨过应了一声。

他看着小龙女清澈如水波般的美眸,忽然丧失了说出真相的勇气。未毕说出来就会如何如何,他自然相信小龙女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抛弃了他。但这般静静的留在她身边,他真的感觉很好,不舍得再将这个太过惊骇的事情说出,让姑姑不安。他俯身亲了亲小龙女的睫毛,道:“日后再说吧。”两人加速赶了过去。

河岸渡口处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无浆无橹的小舟系在岸边,随着水波荡漾。小舟残败的很,只怕行不到河中心就会沉掉。众人面面相觑,都大感棘手。杨过道:“看来今晚无法过河了。我们便夜宿河边,明天一早如果不见渡船,就砍伐树木,编一个木筏渡河吧。”众人正要应承,忽见河流上游飞速流下一只大船,隐隐看到上面有不少蒙古兵士。武敦儒惊叫道:“是蒙古战船。我们快躲!”杨过和宁可成却是一动不动,对视一眼,都笑道:“天助我也!”杨过朝段兴明道:“运气凝神,大声朝那蒙古战船骂一句。”段兴明哦的一声,提气就要开口,又问道:“骂什么?”杨过笑骂道:“随便。就骂一句‘蒙古狗罪该万死,忽必烈理应千刀万剐’便好。”他这一句用的是蒙古语,是他无意之中学的。幸好段兴明语言天赋不错,学了两遍,依样大喊起来。顿时大河上下尽是他那生涩的蒙古语叫骂之声。

这句话一出,效果立即显现。那蒙古战船早就发现了众人,但速度不减,显然对他们没有兴趣。但段兴明这般叫骂之下,却叫船上的蒙古勇士如何不怒发如狂?襄水北岸尽是蒙古范围,襄水之上也都是蒙古战船,所以这一船蒙古兵也不怕杨过等人乃是用的诱兵之计。见他们人少,便将战船靠了过来,数十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向岸边。等到了弓箭射程的时候,一个百夫长一声号令,长箭划空而去,只见岸边的几个宋人鸡飞狗跳,大多狼狈不堪的逃走了,只有一个大汉惨叫着倒在了襄水之中,没入水中不见了。蒙古军哈哈大笑,一个个眼中血光闪动。

那百夫长就要下令继续往下游而去。旁边几人劝道:“哥儿太大人,那几个宋人之中大多都是极为美貌的女人。我们擒住了献给大汗,肯定是大大的功劳。”那哥儿太犹豫半响,道:“大汗的命令,是让我们赶到下游。我们不应该多管闲事。”就要下令继续开船。却听岸上四处躲闪的男男女女都用生涩的蒙古语叫骂了起来。骂人的方式千奇百怪,许多他们蒙古人自己都没听过,但无一例外的让他们火冒三丈。在听到他们骂“蒙古人的胆量,就和躲在地洞里面的老鼠一般大小”之后,哥儿太忍无可忍,下令将战船靠岸,击杀宋人中的男人,抢了他们的女人。

离岸越近,诸女的美貌越是清楚的展现在了蒙古军面前。白来蒙古军越来越惊讶,越来越激动,一个个嗷嗷大叫,恨不能立即飞身到岸边,将这些美貌的异常的小娘们统统拿下。船刚靠岸,便有几十人抽出腰刀狂奔而下。船上留守的不到二十人,都是压阵的弓弩手。哥儿太眼睛紧紧的盯着四散奔逃的诸女,残忍的笑容挂在了嘴角。他忽听边上同僚骚乱,一转身,却只见黑光一闪。他已经脑袋落地。

第六十五章 过河

一条大汉在船上来回纵横,一柄长剑迅捷无论的挥洒,所过之处,一颗颗斗大的脑袋飞离了脖颈。数息之间,二十守军尽数被屠。那大汉叫道:“都是窝囊废,害的我白白装死,在水里游了这么半天才爬上来,却杀的这般不尽兴。”却正是手执从长剑的宁可成。他坐在飘荡的船头,从脚下死尸身上找到一袋马奶酒,掂了一掂,大概有五六来斤。便拔开木塞,如长虹鲸吞般一口气喝干了,酒劲发作,只觉得天旋地转。

宁可成低声道:“在徒弟面前放了狠话,说我嗜酒如命。老子其实还没有喝过酒呢。这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了,在肚子里面笑我……原来喝酒就是这般感觉?晕的很。不过我酒量好像不错,整整五斤啊,哈哈哈哈。”他却不知道蒙古马奶酒虽然辛辣,但比起中原的白酒,在酒精上却淡如白水了。寻常人喝个十斤也未毕会醉,只是没有那个肚量而已。他喝了五斤马奶酒,这时候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虽然是第一次喝酒,这酒量,却也不见得高明。

岸上虽然有七八十人对付杨过等人,他却毫不担心。五斤马奶酒下肚,只觉得这船摇晃的更加厉害了,他二三十年的站桩本事,居然也立足不稳起来。宁可成双眼渐渐赤红,斜睨一眼满地的断首横尸,只觉得这般可怖的景象,颇是不雅,便挣扎着将满船的尸首都扔到了水中。虽然落下了一二个头颅,他也是没有精力继续清扫。甲板上还留着几袋马奶酒。酒意上扬,他不由兴奋起来,便又喝了半袋,哈哈大笑,躺下就睡,片刻之间鼾声大作。

只听战船里层淅淅梭梭一阵轻响,一个半大的蒙古男孩从门缝中爬了出来,手上举着一柄尖刀,一步步靠近沉睡的宁可成,将匕首比划在宁可成胸口,就要将他一颗心剜出来,给满船死者报仇。他眼睛通红,有四成仇恨,却有六成恐惧,手脚抖的抽风一般。他正要下刀,宁可成忽然翻身坐了起来。蒙古男孩吓的大叫着后退,跌倒在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宁可成坐直了身子,捶捶脑袋,道:“不成。这般轻易醉了,须让他们鄙视。”刚刚在鬼门关溜了一圈,差点死在了一个小孩子手上,他自己却丝毫不知。他将那遗留的几袋马奶酒尽数倒在了甲板上,然后将空酒袋拢在身边,笑道:“这般大概成了。”话未说完,已经睡着了。他身子自行倒下,脑袋砸的甲板嗵的一声大响。

岸上的战况颇是激烈。一见蒙古军登陆,杨过便号令众人急速后退,想将蒙古军带到后面密林之中,更好下手。众人后退不几步,只听蒙古军呼喝声响,虽然只有杨过能勉强听懂他们的意思,旁人也能从那猥琐淫荡的语气声中猜测出来他们的话语。郭芙偶尔一回头,正见紧紧追来的数十蒙古兵多有将炙热的目光投向她胸口,脐下,臀部等女儿家重要部位的,一时间怒不可抑,挥剑反身迎战。大小武随着郭靖在襄阳也算是久经战阵,并不将这些蒙古兵放在眼里,也是回头和郭芙配合。三人展开三才剑阵,杀的不亦乐乎。

杨过怒道:“郭芙怎还是这般鲁莽?”耶律齐武功全失,又不似杨过有自报之力,虽然自己诸人战力不在数十蒙古兵之下,但这般贸然出击,却难以兼顾耶律齐安危。他叫道:“不管他们三人,我们继续后退。”领着众人往后便走。三才剑阵严密无比,且又有更多蒙古兵越过他们三人继续追击杨过等人,所以杨过乃有此言,却不是真的抛下郭芙。段兴明如何看出来个中奥妙?他见郭芙娇小的身子瞬间淹没在浪潮般的蒙古兵重围之中,顿时热血翻涌,向杨过道:“师叔,借剑一用!”拿了杨过的君子剑,翻身杀入重围,大叫道:“郭姑娘,我来助你!”

他运足九阳神功,君子剑胡乱劈砍,当真是当者披靡,蒙古军的弯刀被他长剑碰到,便是两半。偶尔有兵器击打到他身上的,却很难击破他护身真气,让他受伤。他一路高歌猛进,但到了郭芙身边之后,才发现自己委实不知如何应对。君子剑乱挥之下,一不小心割断了武修文的佩剑。严密的三才剑阵顿时多了一处破绽。更有他手忙脚乱的在一边拖累,让原本有惊无险的三人连连遇险。便是郭芙也起了一剑将他刺死之心。

杨过拉着耶律齐拐过一条小道,看地势易守难功,放心的安排,让小龙女,程英陆无双三人都去襄助段性命等人。陆无双道:“大哥,只有耶律姑娘照顾你们两个,会不会太险?”杨过哈哈而笑。陆无双脸红道:“是我低估大哥了。”和小龙女程英二人一起,往段兴明处而去。追来的蒙古兵大多随着他们三人又杀了回去,只有十来人往杨过和耶律齐兄妹处而来。

耶律燕就要拔刀出手。杨过道:“耶律妹子照看好你哥哥,这些虾米在下一人便是足够!”正一人当头一刀往杨过劈来。杨过微微错步,玄铁重剑从贴着那人刀柄往前,直接点碎了他胸骨。破空声响,身后刺来了三柄长枪。这一船蒙古军乃是精锐,临阵配合,丝毫不乱。杨过一跃身,觑准三柄钢枪来势,重剑忽然放在三柄枪的平衡之处,压的出枪的三人一起踉跄跌倒,杨过也不回身,左手成爪,一瞬间便将三人咽喉尽数抓的裂了开。余下的几名蒙古兵丝毫没有畏惧之心,仍然呼喝着而来。

耶律燕看杨过杀人如割草,惊的目瞪口呆,叫道:“他骗人。他根本没有功力全失!这般手段,哪是个没有功力之人作出来的?”耶律齐笑道:“妹妹,你却看不出。杨兄弟每招每式看似刚猛有力,其实无一不是巧到了极点,柔到了极点。”他向耶律燕解释道:“你看他那一剑,看似格开了那人的长矛,又震断了另一人的腰刀。其实是他借了使矛人的力量和那柄重剑的重量。他自己却是没有如何用力。恩师多年前教过我类似的借力法门,曾说道,以我的资质,三十年之后或许能领悟一二。杨兄弟才多大年纪,已经做到炉火纯青了。”他目光闪闪的在一边观摩,大有所得。

转眼间,蒙古军死在了杨过手上十一人。只剩最后一个极为壮实的大汉,举着一柄狼牙棒往他当头砸来。杨过正热血沸腾,便不再避实就虚,迎着挥剑格挡。看似简单的一剑,但用的是宁可成的剑法法门,更有三分他拿到重剑之后的心得。只觉得出剑之时,一股热力从手臂肩井穴开始,至于手三里,曲池,直达手掌合谷,中督诸穴,顿时玄铁剑轻了大半,这一剑更是威势倍增。两柄重兵器相接,那手握狼牙棒的大汉吐血后退,二百来斤的身子轰然倒地,竟然被杨过一剑震死了。

杨过惊喜交集,心想道:“这便是能够配合这一式重剑剑法的心法了!我内力久久不能复得,看来还要着落在重剑剑法之上——这剑法委实霸道的很。”他一回头,正见耶律燕愣愣的盯着他,道:“难道这一剑也没有内力么!”杨过微笑道:“耶律妹子太看高在下了。从这一剑开始,在下功力,渐渐开始恢复了!”耶律兄妹一起向杨过道喜,耶律燕喜道:“那我哥哥复功,也会很快了?”杨过点头。

三人一路往河边而去,道上都是尸体。那缺手断脚,乃至一刀两断的,定然是陆无双下的手。横死当场,却看不出明伤的,多半是被程英玉箫暗劲点死。更多蒙古兵都是咽喉中剑,伤口极浅,正好致命,却是小龙女两柄长剑所为。杨过赞叹道:“龙儿剑法越加精进了,我在玉女剑法上的修为,永远都及她不上。”耶律燕撇嘴道:“你们夫妇都是甚么手段!你内力未复,已经杀人如草,还在这里谦虚。看来我们这些笨蛋,是可以不用学武了。”杨过和小龙女的关系微妙,耶律燕心思直爽,是第一个称他们为夫妇二人之人。杨过心花怒放,咧嘴道:“耶律姑娘谬赞,杨某愧不敢当。”

河岸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小龙女在一边仗着双剑,白衣飘飘,竟然没有沾上血迹,对着修罗场般的战场,也只有她一如寻常。旁人大多疲倦的很,杀了这么多人,表现各个不同。段兴明尤其狼狈,身上几道轻微的伤口,满头满身的蒙古人的鲜血,地上还有他一摊呕吐之物。他忽然扑到了襄水之中,洗濯身上血迹。陆无双冷哼道:“孬种!”同时听郭芙嗤笑:“笨蛋书生。”二女对视一眼,分别将脑袋扭开。

杨过见场面压抑,道:“船已经到手,我们赶紧过河吧!”朝船上叫道:“宁大哥,船上可清理干净了?”战船飘荡,却没有回音。众人不由一阵担心。杨过侧耳,片刻之后微笑道:“老宁在打鼾,原来是睡着了!”

战船离河岸足足七八丈。他从怀中掏出绳索,朝小龙女道:“龙儿,帮忙!”将绳索朝水面上抛去。小龙女身形如风般掠过数丈,眼看力尽,正在杨过的绳索上一点,同时俯身抄住绳子的首端,牵着长长的麻绳,轻飘飘的落在了船头之上。众人早知道小龙女轻功绝顶,但都万万想不到高到了这般田地。那闲适优雅又毫不做作的飘逸姿态,更让郭芙等人暗暗心折。

小龙女和杨过分执麻绳两段,郭芙,大小武,程英陆无双并耶律燕挨个踏着麻绳上了船。耶律齐和段兴明游泳而上。待众人尽数到达了,杨过握着麻绳,腾身往船上而去。小龙女素手一抖,将杨过接道了身边。杨过收好绳子,只见众人正围着大醉不醒,睡在血泊之中的的宁可成。

段兴明一边整着衣襟上的水,一边道:“今天才知道宁师原来这般海量!这么多空酒袋,他喝了只怕不下三四十斤吧?”杨过看着甲板上深达半寸的混着马奶酒的血流,登时看破了宁可成的小手段,心中暗笑,脸上不动声色,道:“让老宁睡着吧。时间紧迫,我们赶快把船开到对岸。”

一群人都不是操船的好手。这般顺着水流,半划半淌,足足往下游滑了数里之地,才终于到达了襄水南岸。快到岸边的时候,杨过就指使段兴明,将宁可成丢到了襄水之中,解了他酒意。老宁还有几分轻醉,心中惭愧,故意装晕,摇摇摆摆的走路,没事就拿段兴明一阵蹂躏。

郭芙忽然喜笑道:“翻过这几座山头,就能看到襄阳城了!今日半夜之前,我就能睡在自己的床上,吃着娘亲的小菜了!风餐露宿这么多天,我身上都……”她脸一红,止住了话头。陆无双嘟囔道:“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倒难为你这么多天和我们一起。”众人见目标在望,都极是鼓舞。

行不到数里,段兴明低声道:“这一片地方看起来好熟!”却听小龙女对杨过道:“过儿,那边山上有我扎的一个茅庐。我在襄阳等你这许多天,后来就住在那里!”段兴明才知道此处何地。他心想道:“原来实在独孤剑冢附近。”问道:“杨师叔,大雕前几日不是跟着我们的么?后来哪里去了?”

杨过道:“雕兄早就提前回襄阳了。此时只怕已经到了原地,待我向它打个招呼!”说完提气长啸。他此时内力不足,啸声只能传出里许。片刻之后,便听得大雕回应。接着大雕蠢重的身子飞一般从山上冲来下来。

大雕顾盼生雄,倨傲无礼。众人却不敢怠慢,纷纷行礼。杨过道:“雕兄既然无恙,我们就不多加打扰了。我等要去襄阳,待日后有空,再来拜访雕兄。”

大雕呱呱两声大叫,紧紧的盯着杨过手中的玄铁剑,见杨过要走,伸出鸟喙叼住杨过衣襟,就把他往山上拉去。

第六十六章 分道

杨过措手不及,挣扎不开,叫道:“雕兄,你可是要我随你一起?”他又道:“我答应你就是!”大雕这才松开了鸟喙。

杨过看了看山上,又远眺黑幕中若隐若现的襄阳城,朝诸人道:“此时襄阳战事不急,我准备随雕兄在山上潜修月许,估计就能复功,那时再和诸位见面吧!”段兴明跑过来叫道:“我和杨师叔一起——”只见大雕朝他一翅膀扇来。段兴明早有防备,立即跳开,苦笑道:“算了,我和宁师一起去襄阳守城吧。”

众人出生入死多日,此时分手,多少有点不舍。郭芙道:“杨大哥,你当真不跟我们一起?不如你到了襄阳,由我爹爹妈妈助你复功吧。”杨过摇头道:“郭伯伯郭伯母日里万机,我还是不要去烦恼他们的好。”便和小龙女一起辞别了众人,随着大雕上山去了。

陆无双看着杨龙二人远去的背影,恘恘不乐。跟在众人身后,后来忍不住将程英拉到了后面,轻轻的道:“我不喜欢龙姑娘!”程英大惊,左右看看,没人听到,然后皱眉道:“三妹,你怎么这么说?”陆无双道:“大哥一门心思放在龙姑娘一人身上,把我们都忘掉啦。我本来不想去襄阳,想跟大哥一起的。但看他眼里只有龙姑娘,作气之下,就没有开口了。”程英哭笑不得,道:“他们二人历经波折,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况且大哥哪有忘掉你?这许多天,每天都教过你武功的。”陆无双扬眉道:“可我还是更喜欢终南山下那些日子。大哥,你,我三人相依为命。虽然大仇在侧,但不觉得孤单。现在大哥有了龙姑娘,你又把心思都放在了耶律木头身上。我就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程英红着脸,道:“哪有的事情。”她忽然笑道:“段兴明段公子对你不是殷勤备至么?一天到晚追着你打转。他可比齐哥英俊多了。”陆无双使劲搔程英的痒,笑道:“他哪是献殷勤?他那是千方百计想问我,我从哪里知道那首‘天净沙’的。我从大哥那里听到的,却偏不告诉他。”她顿了顿,又悄悄道:“那个笨蛋书生其实喜欢郭芙那个大小姐。你没见到他们俩眉来眼去的样子。还有段兴明赞美郭芙貌美时候的话……那个酸啊!”程英微笑道:“他也经常赞美你啊。我看也酸的不行。”两人又是一阵打闹。这几个月躲躲藏藏,直到现在脱出险境,两人才有了玩闹的心思。前边众人看着襄阳城越来越近,渐渐的连城门轮廓都是一清二楚了,都是大喜过望。

须臾,城门上射下来一排火箭,挡在众人身前,只听城门楼上有兵校叫道:“来者何人?”郭芙和大小武当先告知了身份。那些军校大多认得三人,叫道:“原来是郭大小姐和两位武爷来此。稍等片刻,待我等禀告郭大侠之后,立即开门。”郭芙叫道:“你认得我,还不立即开门?”那军校道:“大小姐恕罪。没有郭大侠口令,小人不敢开门。”郭芙跺脚暗怒。

段兴明点头,轻声道:“郭大侠治军严谨,军令森严,上下用命,难怪能紧守襄阳这么多年。”宁可成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想不到你个纨绔,居然也有这般的见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起来。段兴明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

不过一顿饭时间,只见城门后灯火大亮,人声嘈杂,接着厚重的城门吱吱呀呀的放了下来,还没有放平,就听一个清脆的妇人声音叫道:“芙儿,修文,敦儒,是你们回来了么?”语音中掩饰不住的激动。郭芙大叫道:“娘,娘,正是我们回来啦。爹爹呢?他也在么!”

城门放下,几人冲了过来,当先二人正是郭靖黄蓉夫妇。黄蓉一把将扑来的郭芙搂在了怀中,不禁哭了起来,道:“你们一去两个月,毫无消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交娘怎么活得下去。进来太多悲凄之事。你们无碍,那是最好。那是最好。”郭靖也极是激动,扶起跪拜的大小武,只向三人略微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到了宁可成等人身上,道:“这几位英雄,不知何人?”

宁可成等人依次上来见礼,黄蓉虽在搂着女儿哭泣,但却将众人言行尽收眼底。这群年轻人个个业艺不凡,举止有致,她心中暗暗称奇。大家见礼完毕,黄蓉便安排众人回郭府歇息。

一群人来到郭府,只见门口两盏灯笼,却是白色。府内也多有白绫白花。竟是在为某人带丧。旁人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擅自问询。郭芙却着急的大叫道:“爹爹,府上什么人……什么人去了么?”她想了想,惊道:“难道是柯大公公……”黄蓉啐道:“休要胡说,你柯公公好好的呆在桃花岛。是你杨大哥去了。”郭芙一愣:“杨大哥?哪个杨大哥?”郭靖在一边长叹道:“是杨过那孩子!”杨过“曝尸”阵前十日,看到之人,自然都相信他是死了,连黄蓉都没有丝毫怀疑。在郭靖心中,杨过有如亲生儿子般。杨过横死,他痛不欲生,在府中为杨过设灵拜祭,日日哀恸。

他话刚说完,只见新来的众多客人,包括自己女儿和两个徒弟,都呆呆的看着自己,面色诡异古怪。那瘸腿的古墓门人陆无双突然上前几步,柳眉倒竖,朝郭靖咄咄道:“郭大侠,我大哥何曾得罪过你,让你这般咒他?”郭靖膛口结舌。黄蓉挤出笑容,道:“过儿是陆姑娘义兄么?他一个多月前,为了我夫妇二人和襄阳,死在了蒙古军阵之中。拙夫为之夜夜泣血,也请陆姑娘骤听噩耗,节哀千万。”她说出此话,发现众人表情更是怪异了起来。杨过不曾跟她们说起过受伤的经过,他们自然不知道个中隐情。

程英心思灵敏,猜出了大概,上前到:“大概郭大侠黄帮主是误会了。我大哥前一段时间的确身受重伤,险些不治。但并没有死,我们刚刚跟他分别。”黄蓉惊喜交集,道:“当真?那……”她想起两军阵前杨过的尸体,确实没假,不由一阵头晕,道:“程师妹确实才见过杨过?”程英道:“杨过也是程英结义大哥,我们三个时辰之前,才与他和龙姑娘分别,万万不假。”

郭靖一把抓住武敦儒,捏的他肩膀骨头吱吱作响,道:“过儿当真没死?”武敦儒面色惨白,又不敢挣脱,只有拼命点头。郭靖面色比起武敦儒还要白上三分,想大笑,却笑不出来。大悲之后的大喜,他炼气二十年,从无差错,这一刻却岔了内息。

………………………………………………

杨过小龙女二人随着大雕,沿着山中小径缓步而行,二人一雕,悄无声息的在荒山月下行走,说不出的寂寥旷远。大雕愈行愈低,直走人一个深谷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丑雕在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望着杨龙二人。杨过和小龙女随着大雕便进了山洞。

洞内乌黑一片。杨过点燃了一根枯枝,和小龙女四下打量。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大雕向洞角叫了几声,杨过见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杨过心中想到:“这怕就是独孤求败前辈的埋骨之地了。”忽听小龙女惊道:“过儿你看,这墙上有字!”杨过举着火把凑到墙边,见洞壁上似乎写得有字,只是尘封苔蔽。他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果然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甚细,入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两人一起观看。只见墙壁上写着:

“余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小龙女惊讶万分。杨过固然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这绝世剑豪的留字,体悟那字里行间傲视天下,独步江湖的盖世豪情,一颗心不由激荡沸腾,连发梢都麻了起来。他将墙上几十字翻来覆去的看,禁不住指间微颤,豪气大作,道:“姑姑,我日后须向独孤前辈这般无敌天下,才不枉来这人世一场。”小龙女微笑道:“你很小的时候,就发过相似的宏愿啦!”杨过哈哈而笑,对着墙上留字拜了三拜,又对着独孤求败的石墓三拜九叩,心中念道:“不能目睹前辈英姿,实在是杨过之不幸。”

大雕仰首低嘶,显然很是满意。杨过将玄铁重剑拿出来放在石桌上,道:“我比起独孤前辈却要幸运的多。天下大乱,英雄辈出。莫说天下五绝,都在武学之颠峰,便是年轻一辈,也不乏绝世高手。我纵然练成重剑剑法,也未必能够无敌天下。但若是真的练到了独孤九剑无招胜有招的境界,天下又有何人能够抗手?”

他旋即笑道:“多年之后的事情,此刻却不需多想了。”朝大雕道:“雕兄,明日我便陪你练着重剑剑法,解你多年寂寞!”又朝小龙女道:“龙儿,明日我在外面给你搭个茅屋。今晚我们便住在这山洞之中吧。虽简陋了些,但却是独孤前辈的旧居。我们能再此歇息,也是荣幸的很。”他朝大雕说话时意气风发,转向小龙女时候,却柔声轻款。小龙女道:“这里和古墓石室也相差无几,没什么简陋的。我们住下就是。”

一夜无语。次日清晨,小龙女早早起身,到山间采集野果清水。她忽然有感,回头远眺,只见一行人远远而来,速度极快。当先一人,正是段兴明,他身后依次乃是郭靖,宁可成,程英以及陆无双。段兴明远远便见一白衣少女俏立风中,临枝摘果,丰姿卓约,非是人间能有,不由心头一热,大叫道:“龙姑娘,龙姑娘,我带着郭大侠来看你和杨过师叔来了。”

小龙女等众人到达,和郭靖见礼。郭靖急忙道:“龙姑娘,过儿当真无恙,不知身在何处!”小龙女道:“过儿还在山洞中休息,我带你们前去。”将众人领回山洞。还在洞外,就听杨过的怒吼之声:“谁干的,是段兴明那厮么?雕兄你告诉我,我将他抽筋剥皮。”段兴明心中害怕,想到:“难道杨师叔知道我对龙姑娘念念不忘?”他颤声道:“杨师叔,我……”话未说完,洞中的杨过冲了出来,就要揪住段兴明胸口。

他忽然止住,跪了下去,笑道:“郭伯伯。”只是脸上怒容还未褪完,笑的甚是勉强。郭靖早已激动难耐,一把将他扶起来,大力搂在了怀中,道:“好孩儿,你果然没死。”杨过听他声音哽咽,显然极是动情,也不由伤感,强笑道:“前次不敢相见,对郭伯伯颇有隐瞒,还请郭伯伯见谅。”郭靖道:“我理会得,我理会得……”

二人都极是欢喜。一番别情诉说完毕,郭靖等人随身带着不少吃食,便在山洞之外摆下了宴席,布了酒菜庆贺。小龙女从不曾和这么多人共席,颇感不适,向杨过道:“我不吃了。”便向外而去。郭靖愕然道:“过儿,我做错什么了,让龙姑娘不悦?”杨过安慰他道:“郭伯伯宽心。龙儿不惯人多,并没有不悦。”郭靖听他称呼小龙女龙儿,心里一阵不适,没有多言。程英取了两样果品,朝众人施礼,然后追着小龙女去了。

因为是早餐,所以郭靖带来的美酒只是作个摆设,并没人喝。宁可成盯着酒坛,出了半天的神,眼见席尽,他忽然问道:“杨兄弟,你刚刚在骂小段,他做了什么恶事么?”杨过脸上怒容重布,哼了一声,道:“你们随我进来!”瞪了段兴明一眼,率先进了山洞。

第六十七章 泄密

段兴明乃是小辈,本在规规矩矩的收拾残席。这时候看了看对自己幸灾乐祸的师父一眼,凑到郭靖身边,心惊胆颤的跟进了山洞。洞中虽不甚明亮,但对他们而言,丝毫光亮便已足够。

杨过领众人参观过了独孤求败的留字。郭靖固然是感佩万分,宁可成更是如杨过一般激动不已。杨过道:“角落处有一座石坟。神雕虽然不能言,但因该就是独孤前辈埋骨之地了。”他继续道:“独孤前辈傲视天下,孤单寂寞,只与雕为伴,不愿与人为伍,宁愿一个人死在深山之中。他的尸骨,想来也是雕兄一口一口叼着石块掩埋的。”

当下郭靖领着宁可成,段兴明并陆无双向那石坟跪拜。大雕在一边呱呱低鸣。

杨过道:“你们仔细看这石坟:虽然每一块石头上都是苔痕斑斑,极具年头。但彼此相连之处,苔痕断裂,颇有新伤。显然是曾经有人毁坏了此墓,刨开了墓穴,又由雕兄重新垒起来的。”大雕低鸣之声急躁起来。

杨过言语转厉,目光炯炯的盯着段兴明,道:“你曾拿走过重剑。这墓穴,是不是你刨开的?”段兴明慌忙摇手,叫道:“绝对不是。绝对不是。我只去过剑冢,这石洞都没敢来过。雕前辈对我一直不是很友好,你知道的啊。”杨过怒道:“除了你,又有何人知道此地的秘密?又有何人曾踏足此地?”宁可成也是怒目圆瞪,逼视徒儿。

段兴明徨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情不自禁的看向陆无双,却见她毫无异样。他定了定神,道:“我虽然算不得君子,但也不是那样的小人。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刨开独孤前辈的坟墓?”杨过冷冷的道:“独孤前辈剑冢之内只埋有长剑,却没有剑法秘笈。他一生所学,极有可能伴着他的尸骨埋在了此地。”段兴明张口结舌,喃喃道:“确实大有可能啊。”他一振精神,叫道:“坦白的说,如果我早想到此节,说不定我真忍不住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但我直到现在才知道有这么个可能。小子以列祖列宗名义发誓,此事绝对不是我做的。”

杨过道:“冒犯前辈灵骸,实在是罪大恶极。虽然我相信你誓言不假,但却须确认一下,你可愿意?”段兴明道:“当然愿意。不知道杨师叔怎么问?”杨过道:“那很简单。你看着我眼睛!”段兴明一抬头,对上杨过明晃晃的双眼,只觉得精神一阵恍惚。他九阳神功立即运行,心想道:“这是催眠么?对了,九阴真经之中似乎有个迷魂的功法。糟糕,我若被他迷住,说出了前世之事,如何是好?”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等他再度清醒,却是一个人睡在了一座山峰顶上。山风呼啸,烈日恍眼。他挣扎着爬起来,功行两转,丝毫没有不适。小段不知身在何方,四下张望,终于隐约看到了襄阳城,知道所离不远,才按下了惶恐之心。他回忆前事,似乎是杨过要审问于他,且对他施展了迷魂之术,然后他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他愣了半响,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一转身,正见杨过走近。杨过并不看段兴明半眼,只远远的注目天际。

段兴明道:“杨师叔,我……”杨过摇头道:“我已经知道,盗墓之事,非是你所为,另有旁人。”段兴明长长舒了口气,正要开口,杨过接着道:“张嘉林除了风流,倒也是有几分君子风度的。”段兴明如被五雷轰顶,嘴张的能塞下两只鸭蛋,身上的血一股一股往大脑奔涌,心里一个劲的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张嘉林乃是他上一世的本名,此刻杨过随口叫了出来,自己的秘密肯定是为他知晓了。

段兴明哑着声音道:“你都知道了?是移魂大法……我……我……”杨过不置可否,道:“虽是匪夷所思,但世界之大,本是无奇不有。况且盗墓之事不是你所为,那定然还有旁人知晓其中关窍。”段兴明脸色变换,最后小心翼翼的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确实是转世之人,也知道许多这时代的秘密,你不会……”杨过笑道:“不会如何?又能如何?或许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呢?只是旁人不记得前世,而你能够记得?你现在就是段兴明。而且你自己也知道,历史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数,你那秘密又有什么打紧?”

段兴明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宽心,整个人都似乎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水之中一般。这般的轻松,整整十七八年,他没有一日曾经体会过。事实正如杨过所言,即使他向天下公布了自己的秘密,旁人也不会拿他如何。毕竟他是大理王子,这时候也没有喜欢切片研究的科学家。何况有几人能够相信?神怪之言,此时多矣#蝴回头一想,才发现自己最感激杨过的,不是他理解自己,而是他相信自己的古怪来历。一个无法为人道的大秘密误打误撞的被解开,段兴明除了茫然,更多的是安慰。对于杨过,他从没有见面时候的仰慕,忌妒,到见面之后的自惭形秽,感激和不甘……一直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一种什么感情。但此时,杨过便是叫他去死——他想了想,估计不干。

他禁不住道:“杨师叔,你……你不会向旁人说吧?”杨过摇头道:“我不会向不相干的人乱说的。”段兴明吸了两口气。他才发现自己现在手脚无力,刚刚竟然出了满身的冷汗。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跟杨过倾诉,但发觉自己思绪紊乱,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杨过道:“你先回襄阳休息吧。日后我去襄阳,再教你剑法武功。”他心中感慨无限,又有三分歉疚,这一句话轻柔温勉。他虽然是段兴明师叔,但只有这句话才显出长辈的关切之意。段兴明心头一暖,浑然忘却了杨过和自己一般年龄,诚心诚意的向他行了个子侄之礼,快步下山去了。

杨过呆立了片刻,快步离开,转过几座山头,来到了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刻得“剑冢”两个大字。石壁上草木不生,光秃秃的实无可容手足之处,但每隔数尺就有一个小小的石穴。里面的青苔早被清理干净了。却是当日段兴明趁大雕不在时所为。

当年的杨过重伤断臂,功力浅薄,用一只手挣扎着上了平台,取得了重剑,终于练成了能与五绝抗衡的重剑剑法。如今的杨过虽然功力未复,但肢体不残,武学修为和武功见识更十倍百倍于当年,且与小龙女相伴深谷,两者的心境际遇,相差都何止万里?杨过心中激荡翻涌,一只手搭在第一个石穴之上,半天无语。

只听上面传来宁可成的大叫之声:“杨兄弟,还不上来!”杨过一笑,不用右手,单手双脚,奋力爬上了石台。石台之上立着小龙女宁可成和大雕。小龙女替杨过擦了擦额间的汗水,道:“你忒调皮。明明两只手,非要只用一只手往上爬。”杨过心中如梦如幻,一把将她抱住,道:“姑姑,我便是只有一只手,也能报你。”他一贯坚强,此时玉人在怀,真实无限,只觉得老天待他何其之不薄。想到自己多年的尖锐哀痛,禁不住低低哽咽。小龙女虽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感于他的热切,也不由情动,抱着他不语。

一边的老宁尴尬不已,心中嘀咕:“这二人也太不知道收敛。”转头去看剑冢边两行石刻: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

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一时感慨万千。耳中听得杨龙二人分了开,才叫道:“前辈遗风,叫人神往。此处石台,也是占尽地利,风光无限。段兴明那小子居然胆敢冒犯剑冢,偷走了玄铁重剑,实在是该死。”本来剑冢之中会有三柄长剑,只紫薇软剑被独孤求败丢弃荒野,但此刻却空空如野,一柄也无。杨过挨个看剑冢下的刻字。右首第一柄剑位置下的石上刻有两行小字: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杨过叹道:“宁兄,你我二人自谓剑法高明,却没有脱出独孤前辈弱冠时候的水准。”宁可成哈哈而笑,道:“却也不差多少。”

杨过一笑,拿起起一长条石片,见石片下的青石上也刻有两行小字:

“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不祥,乃弃之深谷。”

杨过道:“前辈转使软剑,显然功力精湛,已经可刚可柔。宁兄专修钢剑,自无可说。我的剑法刚柔并济,才知道想使好软剑,比起硬剑难上千倍。”

在往下就是重剑的刻字:“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两人一起动容,盯着这十八个字,思绪万千。虽然两人不语,其实他们的修为都已经接近了这重剑的层次。尤其是宁可成自幼苦修的宁氏一剑,和重剑剑法虽然路数相异,但在道理上却有八分相似。杨过蒙他传授过剑法,拿到重剑之后日夜思量,对“大巧不工”四个字也是极有领悟。半响之后道:“剑法至此,或可无敌天下。”

两人转眼看原本木剑处的留字:“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两人相视,一起摇头。这实在是剑道至境。虽然两人的独孤九剑都有极深的修为,对重剑剑法也算是略有心得,但自忖于“无剑胜有剑”,只模模糊糊有一点影子罢了,却无法真正明悟。

杨过叹道:“前辈神技,无法想象。我们后生小辈,能有缘一堵前辈留刻,实在已经是邀天之幸。”宁可成低头不语。他忽然道:“小段不是说他只偷了玄铁重剑么?怎么另外两把剑也没有了踪影?”杨过摇头道:“还有别人知道此处的秘密,盗走了第一把钢剑和最后一把木剑。独孤前辈的坟墓古迹也是他毁坏的。”独孤求败几行留字,已经为他们展现了剑道至境。两人心中隐隐奉独孤求败为师,此时明知道有人冒犯了前辈遗骸,却无能为力,都是钢牙紧咬。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龙女忽然道:“你们也不必激愤。独孤前辈何等胸怀?他一人幽居此处,死在石洞之中,未毕知道大雕会替他掩埋尸骨。他本乃是无牵无挂之人,死了便死了。从此归尘归土,有没有人冒犯他的灵骨,却也无所大谓。”宁可成听她说的有理,默然不语。杨过却禁不住心中一冷。他知道小龙女所说,固然是忖度独孤求败之意,但何尝不是她自己的想法?若非自己的存在,只怕她会比独孤求败更加寂寥。

宁可成又问道:“你刚刚叫我打晕了小段,又把他带到了远处,问出了什么没有?”杨过笑道:“没有什么别的,就是确认了小段不是盗墓之人。”

杨过便是内力不失,也不可能用移魂大法让内力胜过他许多的段兴明中招。杨过在施法的时候向宁可成作了个手势,老宁便上前一掌拍晕了徒弟。只是他手法巧妙,段兴明毫无所觉,只当是真的中了杨过的移魂大法。他昏迷之前担心杨过察觉他的秘密,睡梦之中满口梦话,把自己前世的姓名也说了出来。正好让杨过用来诱导小段自己说出了那个秘密。他逼出了段兴明的秘密,却没有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心中颇是惭愧,不想多言。

杨过将玄铁重剑放在剑冢原本的位置上,叹道:“一力降十会。当真要用长剑做到这一点,委实不是一件易事。”忽然劲风大作,大雕扑了过来,衔起重剑交还杨过手上,咕的一声叫,突然左翅势挟劲风,向他当头扑击而下。

杨过哈哈笑道:“雕兄,想和我扑击为戏否!”一挺重剑,迎向大雕。

第六十八章 练剑

大雕巨大的翅膀扇来,丈许方圆的平台之上罡风四起,三人登时立足不稳。宁可成惊叫道:“这畜生好大的力气!”他嘴上一直对大雕恭恭敬敬,但心里面多少有点欺负它是个扁毛畜生,这时一时失口,便喊了出来,吓的他俩忙掩口不迭,幸好没人在意。小龙女知道大雕对杨过最是亲近,不会刻意为难,故而只是紧张的盯着杨过,看他如何应对。

杨过首当其冲,只觉得一时之间练呼吸都难为了起来。他本欲挥剑格挡,此时发现神雕大力,自己实在无可抵御,便窥准了大雕劲风之中的薄弱处,挥剑打开一个缺口,然后跳出它翅膀巨力范围。还未站稳,大雕双翅齐动,顿时将杨过退路封死,同时一口叼来,正击在杨过长剑前端。杨过如中雷击,被震的浑身血液翻腾。若非他浑身内力散入了筋脉之中,身体之强健比其常人胜过百倍,只怕早已鲜血狂喷。大雕并不进击,盯着杨过,呱呱而鸣,似大有怪责之意。

杨过道:“雕兄是怪我取巧,不敢和你巨力正面相抗?”他苦笑道:“我此时内力微薄,实在是力有不逮……罢了,哪有那么多理由。你放马过来,我不再逃开就是。”玄铁剑端正,将体内那近日来提聚的些许内力尽数运到右臂之上,正见大雕挥翅扑击,杨过对准它力大之处,功力急运,意至气生,两力相交,杨过腾腾的后退,奋力沉劲,扎住下盘,正踩在悬崖边上。他右臂平伸,微微颤抖,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一般。小龙女一声惊叫。她其实早做了准备,若是杨过抵不住神雕劲风掉了下去,她就立即用金铃索将他救上来。但眼见杨过半个身子悬空,还是忍不住害怕。

杨过停了片刻,只觉得右臂回复了知觉,火辣辣的即使疼痛,但游走在右臂诸穴的微薄真力却浑厚了许多。他心中一动,努力将这股内力纳入丹田,竟然成功,叫他大喜。他这番散功之后,经脉被锤炼的大异旁人,每每苦修出来一点内力,功力搬运之时,不等转回丹田,便会散入经脉之中,消失无踪,一番辛苦便化为乌有。

这番和大雕对垒,生死压力之下,竟然平白激起了一股雄浑的内力,飞速的运转了数个周天,颇有越积越厚之意。也是杨过修身功夫极深,浑身经脉早通,便是一些寻常武人无法打通或者不需打通的奇经xiāo穴,他也曾一一贯通过,乃至于此时功力运转,比起旁人快了何止十倍?若非如此,以他经脉吸收内力的速度,不等一个周天搬运完毕,所有内力就尽数消亡了。

杨过有了这层明悟,越发放下了心来,道:“龙儿,雕兄的法子很有效果,对我极有助力。我在此练功,你去给我和宁兄准备饭菜。”小龙女听他吩咐自己待客,便宛如常人使唤自己妻子一般,不由心中一甜,依言去了。

杨过只觉得那股内力越转越慢,又有被经脉吸收之意,心下焦急,朝大雕道:“雕兄,我们还来!”挺了长剑便刺。

一人一雕在石台上扑击。宁可成在一边眉毛耸动,乱跳不已,叫道:“若非杨兄弟这般怪胎,也经不起雕前辈这番摔打!”原来与其说是杨过挺剑与大雕对抗,还不如说是大雕以巨力拍击杨过。以杨过此时的内力修为,被大雕如此拍击,就相当于被一个一流高手全力拍击一个孩儿一般。只是杨过仗着身体强壮,经脉坚韧异常,竟生生的忍了下来。

宁可成冷眼旁观,隐隐也看出来,杨过每剑的力道都在渐渐加大,最后已经隐隐略有风声,显然内力正在突飞猛进。他不由骇然,心中道:“旁人日日苦修,及不上这家伙挨一顿拍打。”忽然一人一雕分开,听杨过哈哈而笑,接着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大雕呱呱而鸣,纵身跃下了悬崖,往远处去了。

宁可成急忙扶起杨过,内力运转,想将他救醒,却只觉得他浑身浑厚的内力乱撞,虽然在自己内力之下,却丝毫无法掌控。时间稍长,他更觉察出杨过浑身经脉都有一股股巨大的吸力,非人力能抗。若非自己的紫霞神功曾经杨过改良,与他体内内力略有相和,只怕早被这内力吸的干了。宁可成急忙撤回功力,后怕不已。他回想起来,真不知以杨过如此经脉,居然还能运起内力,他体内狂乱的内息游窜不已,偏偏有如礁石林中的皮筏,总能最巧妙的避开经脉穴道的吸力。在无序之至处却隐含其道。这般内力,委实不曾听闻过。

杨过体内经脉如此诡异,乃是他他前段时间三番四次的自毁密法留下的后遗症。自毁之法,乃是道家九阴之中隐含的刺激人体潜能的窍门,为杨过无意中发觉。只是此法虽威力异常,但大逆自然,对人体的毁损极大。杨过修身功夫绝顶,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一个消弭后遗症的方法,而且不能常用,更不能连用。杨过在蒙古军中一连用了三次,虽然运气过人,没有身死,但却将一身内力强行散入了经脉之中,经脉异变,拓的太宽,产生了极大的吸力,有如多了无数丹田一般。本来这般情况之下,他的内力再无法归入真正的丹田,便从此无法运功。但杨过却是武学的奇才,数月苦思之下,给他找到了挣脱经脉吸力的运功法门,此时为大雕压力所激,又领悟了重剑之法,每一挥剑之下,内力疯长,此时人虽然已经昏迷,但体内内力按照他存想了无数遍的路径加速运行,虽然外人看来混乱无序之至,其实没有走火。

宁可成虽然不清楚杨过体内的真正情况,却也不再为杨过担心,只安慰的守在他身边。过不多久,大雕衔着那对经脉内力都大有好处的菩斯曲蛇蛇胆。宁可成知道这蛇胆的妙用。大雕前一段时间也曾偶尔送他些许。他浓破蛇胆,将胆汁灌入杨过咽喉。看着他口中泛绿的胆汁,只觉得平白满口生苦起来。

他再度小心翼翼的将一股内力送入杨过体内,附着在杨过奔涌的内力之上探察。只觉得杨过满身狂涌的内力转了足足百余次周天,越转越强。宁可成心中叫道:“你小子若是这般运功,岂不是很快就要天下第一了?”但他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果然杨过内力越转越慢,增长的也越来越慢,最后平稳了下来,静静流转。宁可成心想道:“莫非杨兄弟经脉正常了?”他这般一想,那一丝内力稍稍越轨,顿时消散在了杨过经脉之中。宁可成面色苍白的后退几步,庆幸道:“幸好老子早有准备,没敢用力。”一边叫道:“你既然醒了,还不快起来!”

杨过大笑跳起,道:“我的吸星大法滋味如何?”宁可成揉着鼻子道:“吸星大法?倒是个怪异的名字。不过倒是很相像,居然能吸人内力。我从没听过这般诡异的内力。”杨过情知失言,道:“其实不是。吸星大法却是专门吸人内力的内功,和我的功法大异。我这古怪内力非要配合我这古怪的经脉。威力虽然远胜吸星大法,但却只能我一人使得,大是局限。”宁可成大是振奋,道:“那你以后只要吸了和你交手之人的内力,不就能转为己用,省得自己勤修苦练了?”杨过摇头笑道:“便是内力,也分三六九品。你老宁的那丝真气和我内力有相通之处。紫霞神功也是高妙无比,我直接收了,省了一点功夫。但旁人的杂乱劣质的内力,我若收了,还需费神练化,却不如自己专修而来的精纯。况且不同的境界,只能承载不同境界的内力深度。我此时陡然将内力提到了老宁你目下的境界,已经是极限。便是将五绝的内力尽数吸来了,也是丝毫无用,只能浪费。”宁可成点头。杨过继续道:“事实上我经脉所积的内力已经浑厚无比,奈何此时不能尽数提出。等日后我内力深了,试着将浑身经脉填满,再专修丹田,便有如有了数个丹田一般。以我经脉的强度,日后内力之深,岂不是没有尽头?”宁可成一想之下,虽然极难,但对杨过这般的天才而言,竟非不可能。一想之下,他不由骇然,摇头苦笑道:“你若是能活一千岁,还不知道内力会深厚到什么境界了——只怕那就是神仙了。”两人相对哈哈而笑。

杨过心中隐隐一动,想到:“我这般将内力散入经脉而非丹田,竟然和那所谓的吸星大法颇有相似之处……只是我杨过何须吸人内力……换言之,若我日后真能悟出以经脉替代丹田的运功法门,彼时身上无处不可发力,无处不可生力,彼此相依相存,日益壮大——”他摇了摇头,暂时止住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杨过道:“雕兄所得独孤前辈妙法,助我恢复了内力,更大有进境。待我再向雕兄学习那重剑剑法,给宁兄一开眼界。”宁可成鼓掌称好。其实杨过复功,固然借了大雕助力,却主要依靠他自己的明悟与苦修。但重剑剑法他虽有所悟,要尽数通晓,还是着落在大雕身上。

于是杨过招呼了大雕继续相斗。他此时内力即深,玄铁重剑上的劲风已经隐约能和大雕翅膀之上的劲风相抗衡。偶尔力有不逮,体内经脉自动便将余下的内力抵消,直到此时,杨过才能真正一剑一剑的和大雕正面相抗。

大雕一举一动,一扑一啄之间,却暗合了当年它与独孤求败扑击为戏之时的轨迹路径。杨过自己之前本来只体悟了一式剑法,此时凝神打量大雕的路数,不断改进自己运剑之法,招数渐渐繁杂了起来。一人一雕交锋,先时杨过的剑招还能有七八个变化,而且似乎已经简略到了无以复加,才能抵住大雕进攻。过了不知多久,他所用剑招越来越简捷,渐渐的非但将所有虚招尽数去了,后来连后招也似乎置之脑后。只呆呆板板的挺剑刺击。但落在宁可成眼中,这却是容至繁于至简之中,每一剑都暗含玄理,叫他如痴如醉。

杨过先前仗着内力深厚,和大雕相抗,虽能不落下风,但也没有多大的长进。自他剑法趋简之后,心通其理,手精其术,只觉得每一剑刺出,都有不同的明悟。同时内力奔涌,经脉中内力回吐,加上数月来服用的蛇胆妙用显现,于是臂力激增,当真是一日千里。

杨过一边和大雕酣斗,一边在脑海之中飞速将重剑剑法理出了完整的头绪,虽然未能尽数通透,但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他只觉得玄铁重剑在手,此时便是让他正对金轮法王这般的高手,也能完全不落下风。他便如原本练会了重剑剑法的杨过一般,觉得武功到此地步,便似登泰山而小天下,回想昔日所学,颇有渺不足道之感。但杨过自然知道,其实是以前所学没能真正练到绝顶境界而已。此时从重剑剑法之上明悟了武功绝顶之境,待他日后以此回思九阴真经和古墓派诸般神功,武学之境再进一步,才算是真正踏足天下绝顶之境,那时候比起五绝,便也是不遑多让了。

杨过既已霍然贯通,再和大雕缠斗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他哈哈长笑,挥剑挺刺,剑锋所至,嗤嗤有声。大雕呱的一声大叫,居然不敢直接其芒,闪身避了开。杨过劲力凝而不散,掠过大雕身侧,噗的没入了一边坚石之中半截,同时以剑身为中心,一尺之内的石壁处处龟裂。如此威势,实在是惊天动地。杨过纵然知道自己武功大涨,却还是被吓了一跳。他得意的道:“宁兄,可有意思和小弟再度切磋一番?”

两人相视,都发现对方眼睛亮的异常,才见四下一片幽暗昏或。原来两人在这石台之上,一个练,一个看,不知不觉之间过了一日,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杨过往下看去,只见一个白影静静的伫立远方,对着此地。小龙女站在那里,已经等了多时。

第六十九章 练功

杨过远远的望了一眼静静等候在那里的小龙女,只觉得能这般和她厮守深谷,心底的喜乐,更是无法言语。他精神一震,一日的辛苦丝毫觉察不到了,意气风发的道:“宁兄,陪我打一场如何?”宁可成默然不语,道:“此刻你锐气万分,我又累又倦,打你不过。等我歇歇再说。”他一贯好战,此时居然推辞,倒是让杨过很吃了一惊。

他下了石台,和小龙女一起用餐。招呼宁可成下来,宁可成只是不理。郭靖等人早上过来,现在早就回转襄阳去了,留下的干肉,油盐,果蔬等物却是极多。小龙女只吃了几个果子。杨过抱着半根羊腿便大嚼不已。忽听石台之上宁可成大笑,状甚欢愉。杨过问道:“宁兄,如何?”宁可成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从上面跳下,中间几次借力,轻轻落在杨龙二人身前,道:“我想到了,正如你在华山上所说,这重剑剑法和我宁氏一剑,其理相通,但路径不同。重剑剑法乃是内力的绝顶用法,我宁氏一剑却脱胎于独孤九剑剑法,更偏重使剑的手法。我之所以觉得比你不上,不是我剑法比你剑法逊色,实在是我虽则‘手通其术’,却未能‘心明其意’。今日见识到杨兄弟的神剑剑法,待我苦思数日,改进剑法,必然不让你专美于前。”同时哈哈而笑,扯了一截烤肉,提着半袋酒走了。

杨过和小龙女相视而笑。这个宁可成看似粗鲁,却实在是识趣到了极点。少了干扰之人,杨过盯着小龙女。以两人的目力,虽没有烛火,但三四尺方圆之内,仍然是纤毫毕现。小龙女见他目光灼灼,不由泛起一丝羞红,道:“过儿,你看甚么!”杨过道:“我记得前些日子龙儿你替我沐浴——今日四下无人,我又出了一身老汗。不如龙儿你陪我一起到山溪之中洗濯一番如何?”杨过对她向来极是敬重,小龙女何曾想到他会这般口舌轻薄?又是羞臊,又是欢喜,道:“你现在能走能动,我却不帮你洗澡了。”说完站起来就走,却有些手足无措。

杨过酒饱饭足,对大雕道:“雕兄,你是地主,带我找个小溪,梳洗一番吧!”大雕牵着他往东北而去,行了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杨过心中道:“果然有条瀑布!”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见山峰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溪流,奔胜雷鸣,湍急异常。只是此时乃是春末,未及河流汛期,水流看似劲猛,却也不在杨过眼中。杨过试着跳入溪水之中,站在溪心的一块巨石之上,可是玄铁重剑举了半天,上游也没有甚么段木碎石之类的杂物流来让他格挡。水流不甚急,他足以站稳。杨过哈哈而笑,将玄铁剑丢到岸边,道:“看来我只有乖乖的洗澡休息了。”

之后过了半个月,杨过日日和神雕扑击,剑法日渐成熟,大雕早已不是他对手。他也经常和小龙女切磋。小龙女单人双剑,施展左右互博之术,先时还能和杨过战个平手,渐渐的杨过剑法越加玄奥,又深谙玉女素心剑法奥妙,往往一剑刺来,小龙女就只能退避而开。她叹道:“过儿武功现在比我强很多啦!我不是你对手。”杨过便笑道:“姑姑教的好,我才能有今日之能。”

这一日忽然大雨倾盆,满山电闪雷鸣。果然大雕咬着他衣襟,拉着他向东北方而去。杨过心知大雕要带他去溪水中练剑,也极是期待。待得他来到那瀑布前溪水之中,只见今日水流湍急,浪头卷着树枝石块,往下而来,势头生猛,让人观之心寒。

杨过不待大雕演示,自己跃入溪心巨石之上。只觉得今日水流极速,几乎冲的他立足不稳,便连忙运气站稳。他身体高大,被溪水一冲,就有如一个绝顶高手在用力推他全身一般,虽然站稳了,想出剑挑动山洪中挟带而至的岩石,却极是费力。他伸剑试了三次,但出剑绵软无力。若是力道大了,又不免下盘不稳,极是狼狈。他正准备上岸休息片刻,忽见大雕蹲伏在溪边,无精打采,眼光中颇是不屑。杨过老脸一红,想到:“我比起当年的杨过,武功高出甚多,还双臂健全,却远不如他坚毅!”

于是他先不考虑出剑之事,只专心扎马,渐渐的领悟到了许多凝气用力的法门,站在溪水之中,便有如在岩石之上插上了一柄铁柱,虽然溪水奔腾,却岿然不动。一般的碎石段木砸到他身上,他体内内力发动,便有如溪水般将其弹开,丝毫不会受伤。下盘能稳到这种境界,杨过心中也是称奇。

溪边大雕忽然躁动了两下。它身边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白影,却是小龙女不放心,追了过来。她衣履尽湿,四顾水气蒙蒙,蔚为奇观,但见那山洪势道太猛,心中微有惧意。更见杨过巍然挺立,丝毫不动。心上之人如此英雄,小龙女嘴角不由挂上了些许笑容。

忽然一块大石从瀑布上滚下来,瞬间便到了杨过面前。在小龙女看来,杨过浑身为激流冲撞,实在无可闪避,心里不由一紧,却默不作声。果然杨过忽然抬剑,将那巨石顶了回去,待巨石冲下来,便又是一剑。如此反复,举重若轻,仿佛手上握的只是柄纸剑,仿佛抵着的石头也是草粘的一般。良久之后,杨过重剑一振,那巨石在他剑下,早被撞的松散,便四分五裂,化为碎石散落在了溪水之中。杨过此时才在站立水中和奋力出剑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只见他东出一剑,西刺一剑,看起来简单之极,但上游而下纷纷乱乱的异物,却再没有一样能够接近他身前三尺之地。

他这般在水中悟得了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只觉得以此使剑,内力所注,真是无坚不摧。只是他虽然比起当年杨过领悟的更深,但毕竟修习日浅,内力不能真正收发由心,这门剑法也只能以玄铁重剑施展。寻常利剑只须在他手中轻轻一抖,劲力未发,剑刃便早断了。等日后他劲力更纯,待能够以木剑施展这一套剑法之时,才真正接近与当年独孤求败的无剑胜有剑的境界了。但那是功力的境界。至于剑法,他却已经练到了止境。

杨过跳到岸边,才发现小龙女浑身湿透,等在一边,苦笑着道:“龙儿,这般大雨,你在山洞之中等我就好,何必出来。”小龙女给他擦拭脸上溪水,道:“过儿这般练剑,剑法又大有进益,只怕天下间已经少有敌手了。”杨过也是感叹,道:“练功十年,到今日一窥剑法奥妙,更有龙儿你陪伴身旁,我喜欢的紧。从今日起,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我的龙儿了。”他将小龙女搂在怀里。虽然知道她内力深湛,早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送了一股内力到她体内替她驱寒。

两人在烟雨之中依偎漫行。小龙女忽然道:“我们辛辛苦苦的练功,为了甚么?”杨过愕然,半响才道:“不给旁人欺负吧。”小龙女道:“若躲在古墓,旁人也欺负不到咱们头上。”杨过又是一阵默然,道:“龙儿是厌烦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想回到古墓继续隐居是么?”小龙女叹道:“我不是厌烦,只是不喜欢。”杨过叹道:“姑姑再候些时日。等蒙古撤军了,我便和你完婚隐居。”小龙女半响之后,轻轻的道:“你上次受伤,我很害怕。”杨过拍了拍她香肩,豪气干云的道:“杨过已非当日之杨过了。现在无论是谁,也休想杀我。”小龙女继续问道:“但若是千军万马之中呢?一人之力,又有何用?”杨过握祝糊双手,道:“姑姑,襄阳一战,过儿势不能置身事外。但我向你保证,一定要留着有用之身,报答龙儿的浓情厚意。”两人心中忧喜参半,回到了山洞之中。

第二日两人收拾行装,就要去襄阳为郭靖助阵。杨过用山藤捆住玄铁剑背在背上,拉了小龙女素手行不及三步,忽然腹痛如绞,以他的忍性,还不由呻吟出声。小龙女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杨过盘腿坐下运气,半日之后,才回复正常,苦笑道:“我的内力和经脉的古怪,大异常人,刚刚才知道原来还有三处隐患。不过我也有办法消弭。只是襄阳之行,又要延迟了。”他远眺襄阳,道:“听声音,蒙古近日攻城并不甚急,倒给了我不少时间。”他向焦虑的小龙女一笑,道:“本来我有个法子,能在短期内把内力提到最高,只是心急去襄阳守城,便想留待日后。现在既然如此了,我便一并坐了就是。”

于是两人又滞留在了荒野之中。杨过用密法,先封闭了浑身的经脉穴道。这对旁人,等于是自废武功。他却仍旧以重剑剑法将内力拾起重练,还是从手臂诸穴开始,待内力略有小成,便强自以这股狂暴的功力逐个突击个大要穴,先打通督脉三十六大穴,继而是任脉二十五大穴。这任督二脉,花了他整整一个月时间,日夜不休,才堪堪冲破。其实只要过了这一关,内力便进入了天人之境,无须刻意运功,内力便能运转不休。寻常江湖人终其一生也到不了这个层次。哪有如杨过这般,自己早就打通了全身穴道,却有封闭过了再来一次的?

杨过当然不是闲极无聊。他这般以雷霆万钧之势重修内力,短期之内再次冲破全身要穴,一方面为了从根本上消除上次散功带来的后遗症,另一方面,这般修来的内力,比起原先却浑厚了极多。待他再留了半个月,一举冲破奇经八脉之后,内力已经是雄浑之极,比起郭靖金轮等绝顶高手也是不遑多让。但修炼的过于仓促,却难免刚猛有余,凝练不足。

杨过内力大成之日,小龙女在瀑布之下找到了他。只见他端坐在水中,水流极速,他身子却是极静,似乎连衣襟都没有丝毫飘动。两者差异,一股极不和谐的感觉,让人看了心头梗塞,良久之后,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股股头晕。她内力运转,才止住了那种不适。

她还未发话,杨过已经轻盈的跳到了她身边,将小龙女高高举起来,哈哈大笑,道:“龙儿,我的内力练成了,虽然破绽不少,但威力刚猛绝伦,配上玄铁剑法,天下间,再无人能挡我重剑之威!”小龙女知道他自小的心愿便是练成天下绝顶的武功,也为他高兴,道:“过儿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么?”杨过想了想,道:“天下第一说不上。但论起我内力剑法的刚猛强韧,却是无人能及。”

他扳着指头算起来,半响之后道:“我们古墓派现在也是江湖中的大派了。掌门人小龙女乃是女子之中第一高手,掌门大弟子杨过乃是天下间的绝顶人物。掌门师姐也是江湖闻名的大魔头。古墓一派,当真是人才济济啊。”小龙女不由笑出声来,道:“我算什么女子第一高手!郭夫人武学精湛,我便不是对手。”杨过曲臂将她放到自己面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笑道:“你的左右互博,便是金轮也能战得下,郭伯母须不是对手。”

两人这番出发,更是底气十足。杨过邀大雕一路,大雕却不愿远离剑魔故地。剑冢离开襄阳不过数十里地,以二人的脚程,更只是大半个时辰的事情。只是两人到得襄阳城门之前,却发现蒙古军枕兵于前,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人只好绕路,来到襄阳城一侧。杨过懒得向角楼兵士通报自己身份,直接运剑,在城墙之上凿了两个碗大的洞口,然后和小龙女运起轻功上了城墙,又手拉手跃下。快要及地之时,二人相互一推,斜斜卸开冲力,飘然落地。古墓派轻功冠绝天下。两人在一起练功数年,配合的更是天衣无缝。城墙上几个巡逻的小校看的目定口呆,早忘了身在何方。

第七十章 神教

襄阳城地域广阔,如今百姓大多聚集于城北,集中全力抵御蒙古人的侵略。杨龙二人在官道上缓步而行,两边尽是垂柳,间或看到几间茅屋,甚是冷清。行走间,忽见路边有打斗的痕迹,还留了几滴鲜血,一柄断刀。杨过皱眉道:“襄阳城中居然也有人胆敢动手?”运功一引,凌空将那断刀吸到了手上,把玩了一阵,道:“这两个月练习重剑,现在以往的刀法剑法甚么的,都快忘记了。”似乎随手一掷,断刀呼啸着飞出二十丈,钉穿了一株一人合抱的粗树,只听一声惨叫,片刻之后,树后之人撒腿便走。

小龙女道:“过儿,你没有伤他吧?”杨过微笑道:“没有。只割了他一点寒毛,小小的给个教训,省得这群人老跟在后面。”小龙女点头。他们入城之后,便时常有人远远窥伺。小龙女不悦,杨过自然清楚的很,这才找了个机会出手。他这一出手,顿时远远近近的眼光都开始消失不见。

杨过心中道:“跟踪之人只有一二个丐帮弟子——自然是郭伯母的眼线。其余之人也分成几路,大多身手不错。姑姑仙姿脱俗,这群人只怕都想调查她的底细。现在的襄阳,真是藏龙卧虎,鱼龙混杂。各门各派大多实力雄厚,可惜不能齐心抗敌,否则便是一只无可匹敌的劲旅。”他想到当日为了送郭靖黄蓉夫妇入城,而随自己葬身蒙古大营的数十勇士,大多都是丐帮弟子,不由心中凄然不悦。

两人走不多远,就听劲风呼啸,远远见两拨人马正捉对儿厮杀,四周已经有三四具尸首,血流满地,极是惨烈。小龙女皱眉,道:“过儿,我们绕开走吧。”

杨过打量场中局势,只见落在下风的一拨人有两个老者,一个青年人和一个少女。那少女身材窈窕,头上带着斗笠面巾,看不清楚面容。他们都是皂衣长剑的打扮,显然乃是同门。他们的剑法杨过虽然不识,但看在眼中,也觉得新奇有趣,大有可观之处。和他们敌对的人各色打扮都有,个个面容狠历,下手毫不留情。武功招式虽然比不上对方微妙,但倒在地上的,却多是皂衣门徒。场中还有一个中年乞丐相助皂衣人这边,满场纵跃,手上一柄单刀耍的呼呼风响。那带着斗笠的少女内力太低,若非屡屡得他援手,早已不支。

杨过本要依着小龙女的言语离开,但忽然见那乞丐看着面熟。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想了想,记得这乞丐乃是六年前自己赶赴活死人墓,渡过黄河之前,将写给郭靖的书信赋予的那个丐帮弟子焦大发。六年不见,他从四袋弟子已经升到了六袋。武功也扎实的很,比起当年进步不少。既然见到了故人,他自然不能坐视焦大发等人被对手杀死,向小龙女告了一声,两个腾身,到了战场之上,正停在那皂衣少女身边。

那少女只当杨过是敌人的助力,便娇叱一声,挥剑刺向杨过胸前。却见杨过似有似无的扭了扭身子,她长剑登时落空。刚刚和她相斗的的一个使双拐的老者看到便宜,从一侧出拐,直击向少女面门。拐尖凝在少女面前半寸,带起的劲风刮的她面巾乱晃,隐约看到她白皙的面庞。少女心胆俱裂,不敢动弹。老者阴森的道:“你还不投降么?乖乖受缚吧。”他眼睛余光看看杨过,猜测他来历目的。

杨过恼恨那少女不分青红,向自己下煞手,又看出用拐的老者不会对少女下杀手,这才故意不出手相救。这时候焦大发见少女落入用拐老者手上,心中大急,奋身扑来。他本在和三个短装短刀的汉子相博,只听那三人一声呼号,三柄短刀分三路飞向他背部。这乃是那三人看家本事,窥到了这个机会,这才出手。焦大发人在半空,挥刀挡掉一柄,又躲开一柄,最后一柄短刀却直直往他后腰而去。皂衣门徒一起惊呼。那少女也是惊叫出声。

她忽然觉得肩上一松。接着看到一道微光飞出,钉在了焦大发身后那夺命一刀的刀身上,将那刀弹到了地上。焦大发死里逃生,惊魂不定。众人一起看去,却见那不住颤动的短刀之上沾着一朵兰花,似乎还在滴溜溜的打转。居然是这么一朵轻飘飘的兰花挡住了迅疾力沉的短刀!众人目瞪口呆,望着那少女。少女看向自己右肩,早先在路边摘了带着肩上的那朵兰花,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少女惊惶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话未说完,胁迫她的老者拐上用力,将她往后逼了逼。只听焦大发急道:“澹台姑娘!”同时一个皂衣老者叫道:“清儿!”两边围着杨过和那澹台姑娘,双拐老者,形成了一个圆圈,都不敢擅动。

焦大发看着杨过,开口问道:“这位兄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为何相助这群妖孽,为难我襄阳的客人?”杨过盯着他,道:“我可没有帮过他们。我跳过来想助你们一臂之力,但这姑娘不问缘由就刺我一剑,我到现在还在纳闷呢。”他嘻笑着转头向身边少女道:“你是不是叫澹台清儿?”那少女扭头不语,又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

杨过咂嘴摇头,道:“你该向我赔礼。”说完,地上的短刀托着那朵打转不已的兰花,凌空跳到了他手掌之上。这传说中的凌空取物的本事,惊的众人如在梦中,眼皮狂跳,顿时无语。

杨过抛了短刀,捻起兰花,只见花瓣损了树瓣。他叹道:“我现在的内力练的太急,委实不够精纯,居然伤了花儿。”他将那兰花重新插在澹台清儿肩膀之上,道:“你刺了我一剑,但我伤了你的花儿,咱们扯平了。你若是开口求我,我便救你。”澹台清儿虽然单纯,此时也知道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适才也是他救了焦大发一命,不敢再任性叱骂,却也不好意思开口哀求。

那使拐的老者看着杨过将兰花插在澹台清儿肩膀之上,却不敢上前阻拦,此时打起精神,道:“你是何人,还请不要阻挡我神教公办,日后江湖相见,能多留一条退路。”

杨过疑惑道:“神教?什么神教?”他也算是老江湖了,江湖各大门派都有耳闻,却从来没有听过甚么神教。他虽然问了,对方却不回答,只是对他虎视眈眈。澹台清儿这边等人却是惊喜不已,焦大发情知是杨过相救,道谢千万。杨过将他扶起来,道:“焦大侠不必客气。我们还是旧识呢。还记得六年前的风铃渡口否?我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呢。”焦大发后退两步,指着杨过,道:“你……你是……”杨过微笑点头。

那使拐的老者显然是那边的首脑,他伸手封住澹台清儿穴道,将她往后拖了几步,一众手下也纷纷聚拢到他身边,对杨过凝神戒备。再次问道:“阁下到底何人?”

忽听小龙女叫道:“过儿,你快快救了这个姑娘,我们走吧。”众人都是一惊。小龙女一直在一边观战,但他们凝神之下,居然没有一人发觉。这等轻功,比起杨过的“隔空取物”,难度并不稍低。那双拐老儿看了看杨龙二人,忽然面色大变,叫道:“是你……快走!”携着澹台清儿向外窜去。

众人想不到他们会突然逃跑,都是措手不及。杨过伸手抓向老者衣襟,叫道:“留下吧!”内力发动,老者只觉得身形一窘,差点跌倒。两边黄影闪动,两个黄衫人各自手持一柄鹤嘴锄往杨过身边锄来。黄色乃是帝王之色,民间决不许擅自穿戴。这“神教”之人胆敢这般装扮,显然乃是胆大包天之徒。但凡如此胆大之人,必有不凡之处。这两名黄衫人乃是对方在场中功夫最高之人,还在那使双拐的老人之上,适才便是他们两人带着几个蓝衫弟子勉强和那两名剑法卓绝的皂衣老者战成平手的。

杨过被两人逼退了一步,心中恼恨,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左首之人的鹤嘴锄锄头,用力一拗,顿时将他的锄头和锄柄相连处拗断。另一只手凌空拍出,雄浑的掌力绕过了另一人兵器,印在了他前胸,黄衫人百多斤的躯体腾空飞了出去。被杨过拗断兵器的黄衫人哑着嗓子,呼道:“降龙十八掌!”却是惊的呆了。

杨过忽然加速,在他脑袋上一按,整个人斜斜向前飞出。挟着澹台清儿的老者奔出没有十丈,杨过已经停在他面前,轻轻将双掌按在老者肩膀之上。老者直觉一股大力袭来,顿时双手双拐整个没入地下,带着他的身子匍匐了下去。他浑身麻痹,再不能稍动,眼睁睁的看着杨过从他肩膀上将澹台清儿拉了下来。

忽然四周暗器如飞蝗般扑来,却是那剩余的几个神教弟子不顾双拐老者死活,就要将他们一起射死。杨过冷哼一身,一把扯过澹台清儿那连着面巾的斗笠,运功挥舞,将袭来的淬毒暗器尽数弹开。紧紧追来的焦大发等人早上前奋力砍杀,将那些神教弟子杀了大半,只逃了两人。焦大发上前将双拐老儿的双拐从地上拔起来,也将他身子放正,却见他双目翻白,口中黑血流淌,已经是咬毒自尽了。焦大发道:“此人够狠!”将尸体放下。只听一个皂衣老者叹道:“原来是河西双拐王陆支天。只不知他不在河西享福,却为何当了甚么神教的走狗,更莫名其妙的袭击我们,还妄想掳走清儿。”澹台清儿惊魂不定,扑在他怀中抽泣。

老者盯着杨过,道:“老朽乃是潇湘澹台一族族长,澹台候。小女澹台清儿,多承少侠相救。”他又向杨过介绍另外两人。那个老者乃是澹台候胞弟,澹台野。人如其名,性格极是暴躁。他对杨过武功佩服的五体投地,满口赞叹感佩之言。那皂衣年轻人叫澹台智及,向杨过施礼,不卑不亢。

杨过将手中的斗笠递到澹台清儿面前,道:“适才情况紧急,拿了姑娘斗笠一用,还请见谅。”他现在才看到澹台清儿容貌,果然不负“清儿”二字,面容精制,清丽秀气,带着几分坚毅,几分羞涩。

澹台清儿看了看杨过,又看了看缓缓走到杨过身边,貌逾天仙的小龙女,面色变换,最后道:“你葬手拿过的东西,我才不要。”澹台候对女儿一阵训斥,向杨过道歉道:“小女娇纵异常,老朽疏于管教,让少侠见笑了!”

杨过并不在意。他见这斗笠做工精细,上面的竹篾素白纤细,那带着的面巾也是上等素纱制成,犹带着些许幽香,心中喜欢,道:“龙儿,城里灰大,澹台姑娘送的这斗笠好看的很,你戴着吧。”小龙女早对路人不时投来的炙热目光不耐烦之极,依言带上那斗笠。那素纱甚薄,并不阻拦视线,小龙女也很是满意。

澹台清儿瞪了一眼杨过,道:“哪里是我送你的东西?明明是……”她脸一红,从父亲怀中挣脱开,到小龙女身旁,把她拉到一边,帮她系上丝带,一边轻轻道:“妹妹你真美,只怕世上再没人比你更美了。”小龙女道:“是啊,过儿他总是这般跟我说。”澹台清儿一愣。世上哪有人脸皮厚到这种地步的?她盯着小龙女。离得近了,即使隔了一层素纱,也能看出小龙女面上没有丝毫腆颜作态的神情,仿佛她只是说了一句与己无关的事实而已。她愕然了半响,终于为小龙女的毫无人间气息的单纯之美打动,浑然忘却了刚刚初见小龙女绝世姿容时候的一丝忌妒,只恨不能在她脸上轻轻爱抚一把。但小龙女那若有若无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又让她不敢擅动。她只有道:“妹妹真是单纯的可爱。”

小龙女道:“你不要叫我妹妹,我比你大一些的。”澹台清儿笑道:“我都已经十九岁了,你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自然是我大。”话未说完,只听杨过朗声对澹台候等人道:“她是我古墓派掌门人,小龙女。”接着听焦大发问道:“啊!是龙姑娘。龙姑娘是杨少侠你的师妹么?”杨过迟疑了片刻,缓缓道:“她是我师傅。”………………………………………………………………………………

一群人结伴往襄阳城中心而去。小龙女撇下向她问东问西的澹台清儿,走到杨过身边,道:“过儿,你似乎不高兴。”她伸手去握杨过手掌。杨过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小龙女一愣,杨过已经重重的将她素手紧紧握了住。他的掌心微湿,叹息道:“龙儿,或许我不该将我们的关系说出去。虽然旁人若是有心,也不难探查出来。”小龙女疑惑道:“为什么不能说?哪里不对么?”杨过犹豫一下道:“我要你作我妻子。你又是我师傅。世上从来没人娶自己师父做妻子的。”小龙女盯着杨过,道:“为什么不能?”杨过隔着面纱看着小龙女的俏脸,半响之后忽然微笑了起来,道:“谁说不能?我就知道他们要说不能,但我偏偏要让他们知道,我杨过就要娶我的师傅小龙女做妻子。”他并没有现在就向众人宣告自己心意的想法,和小龙女的对话声音极小。旁人在前面并不能听见。

小龙女此时还是无法理解杨过话中真正的含义,也不懂得世人的异样目光和想法,到底有多大的压力,但杨在过几句话之间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和高傲,她却明显的感觉到了。心里油然感到了一丝宽慰。杨过拍了拍她手背,道:“我去和焦大发聊聊天,问问那个甚么神教的事情。”

焦大发疾步走到杨过身边。他恭恭敬敬的行礼,目送小龙女离开,才说道:“杨兄弟……龙姑娘,你们……”杨过听他吞吞吐吐,大略猜到了他的意思,故作不懂,道:“焦大哥有何指教?”焦大发满头是汗,道:“我知道你在古墓和龙姑娘相依为命,师徒情深。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还是……最好不要拉手甚么的……”杨过心中冷笑。焦大发若是知道自己其实想娶师父为妻,又更会有怎样的想法?其实即使易地相处,他也觉得自己的选择出格太多。

他不愿深谈,道:“我自有分寸。那个神教,是甚么东西?”焦大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也只有你胆敢说他们是甚么‘东西’。这个神教,外人也不知道到底叫甚么名字。他们内部人称呼神教,但做事诡异淫邪,实力强劲,也就是最近一年开始崛起。好像在太行山一带势力很大。他们隐于黑道,便以我们丐帮消息的灵通,也查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最近他们在襄阳活动比较多。其实江湖上渐渐开始称呼他们为魔教了。”杨过皱眉道:“魔教?他们有何恶迹?”焦大发老脸一红,道:“别的恶迹暂时不显。但他们最是擅长掳掠江湖上年轻貌美的侠女千金。外界传闻教中首脑精通采补之术。连黄山栖霞山庄庄主的千金都在月前被他们抢走了。龙姑娘这般美貌,也需……”

杨过脸上泛起了诡异的笑容。半响后道:“我姑姑武功极高,这方面威胁不大。那个人不惹到我自然无事。否则……”杨过抬头远眺,襄阳城闹市已经在望。

第七十一章 梦游

杨过再走到众人中间之时,澹台世家众人看他的眼光躲闪了起来。连带澹台清儿看小龙女的眼光都多了三分怪异。莫说杨龙二人是师徒,他们便是夫妻,如此在人前拉拉扯扯,也为正人君子所不齿。若非澹台世家向来家教严厉,杨过对众人有援手之恩,更有澹台候严厉的眼光压制,只怕众人早就流言纷纷了。但即使是澹台候,对杨过虽然礼数丝毫不缺,但已经没有了刚刚那种亲热。

小龙女一无所觉。杨过却早有准备,他本来也不会动气,但体味到诸人对小龙女的不屑和冷淡之后,他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小龙女本已经收回了拉他的右手,他却故意又将她素手牵了起来。焦大发本是粗鲁之人,但这会儿察言观色,急得一头冷汗。

忽然身后车辕之声玲玲,两匹骏马拉着一辆大车从众人身边而过。车行甚急,虽然诸人有意躲闪,还是被带起的灰尘溅了满身。杨过侧身为小龙女挡了挡,心中怒气越胜。

那马车之后跟着两个膀阔腰圆的大汉,一身艳绿锦袍,各个环抱一柄鬼头大刀,一路吆喝叫骂,路过之时,更对小龙女和澹台清儿指指点点,表情猥琐。澹台清儿就要发作,澹台候瞪她一眼,道:“出门在外,收起你大小姐的脾气。”

杨过却没有这么好的修养。正好马车木轮将路上一颗石子碾的弹飞向他,便随手接住捏成两块,不见他抖手发力,两半石子已经划过数丈,敲到了两个大汉身上。左手的大汉正指手画脚说的开心,忽然整个人如中大锤,忽的从马背上弹起一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鲜亮的绿袍脏了一半。右边的大汉同时感到一股股止不住的搔痒从心底里泛了起来,哈哈大笑,不能止歇。

跌倒在地上的那人扭了腰身,痛的龇牙咧嘴,声声招呼同伴援手,却见对方只是坐在马上猖狂大笑,左右摇摆,却对自己的求助置若罔闻。大怒之下,他挣扎站起来叫道:“行三,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死?胆敢这般笑我?”那行三被杨过以石子上的柔劲点了笑腰穴,笑的嗓门干燥,想停而不可得,便挣扎着说道:“我不是嘲笑你,只是忽然止不住想笑——难道被人点了笑穴?”他在自己身上几处笑穴左右用指,丝毫没有效果。

马下的大汉疑惑道:“你被点了笑穴,止不住笑?他妈的,你不是骗我吧?”马上的行三哈哈狂笑不止,道:“计老大,俺们什么交情,我怎么会骗你?我实在忍不住笑……”话未说完,笑声陡然止住,他面色古怪。计老大大怒,将鬼头刀连鞘向行三掷去,正将他击下了马。行三僵直了片刻,旋即挺直了,挥拳朝计老大而来。两人在道上一阵拳脚相向,打的尘土满天。

杨过适才两颗石子用力一刚一柔,刚劲能将一个二百来斤的大汉击飞天上,力道自然吓人之极。柔劲却能无声无息的点中另一个大汉的笑腰穴而丝毫不留痕迹,这难度更要高上三分。之后两个大汉诸多误会,都是杨过作的手脚。两人看似粗鲁,其实也是好手,被杨过耍的团团转,却毫无所觉。若非杨过没有刻意回避本方之人,只怕只有小龙女能看出来是他做的手脚。澹台候乃是潇湘一带武学大家,他本已经将杨过武功估计的很高了,现在不由又高估了几分。他心中微一盘算,不由骇然,想到:“难道此人武功已经达到了天下绝顶的地步?”看了看杨过的年龄,他生生将这个想法吞进了肚子中,只暗想:“此人亦正亦邪。不管他怎么乖僻,总之我约束门人,千万不可于他为敌就是。”他在这边寻思,那方杨过早已哈哈大笑了起来。澹台家两个年轻人跟着轻笑,觉得甚是解气。

两个大汉也非寻常保镖下人可比,心里知道今日倒霉倒的蹊跷,听得杨过大笑,便将怒火转到他身上,向杨过逼来。计老大还拔出了鬼头刀。雪亮的刀身泛着白光,隐隐一股血腥味扑鼻。

两个大汉厮打胡闹,也不过片刻功夫。疾驰的马车停在了前方十丈开外,车里面传来一声娇嗔:“行三,计老大,你们两个木头疙瘩,谁叫你们在路边惹事的,快给我滚回去,我们赶快去收了那个小妮子要紧,哪有闲工夫和旁人罗嗦?”这声音仿似出自一个十来岁娇滴滴的小姑娘口中一般,只是甜腻的有点过分。计老大二人却似乎对马车上的少女极是敬畏,躬身后退。计老大看看澹台清儿等人,怪笑道:“梦大娘,这路边上可有两位上等的姑娘,你若是不见见,可会后悔的。”小龙女虽然带了斗笠面巾,但仙姿卓约,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肯定是个绝顶的美女。

杨过等人一方面为这不知死活的两个大汉恼恨不已,一方面又都是奇怪,那马车上之人似乎年岁不大,却怎地有个‘梦大娘’的诨号?众人放眼看去,只见那浑身锦袍的马车夫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扶下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先是露了半边俏脸。众人一阵失望。他们原以为那会是个美貌的少女,哪知道却是个风骚的妇人。这妇人二十年前或者是个长相不错的姑娘,但眼角的鱼尾纹和满脸那半寸厚的粉底都无法掩去的色斑,却清楚的解释了岁月不饶人的涵义。而且她的脸虽然还有两分旧时的曲线,但委实胖了些许,否则也算是一个俏妇人吧。

露出半边脸看了看杨过等人,那妇人将发亮的眼光瞄了瞄二女,又落在了杨过身上,上下逡巡。杨过身上仿佛被蛇游过了一番,腻味之极,便狠狠瞪了她一眼。若是旁人,被他一瞪,多半立即气夺。偏生这个婆娘乃是皮厚之人,浑不在意,摇摆着从车厢中挣扎了下来。

杨过等人看到她挤出车门的宽广的‘胸襟’,齐齐憋了一口冷气。这梦大娘的脑袋本来不小,但被她粗壮的上身,雄威的双峰一比,就像是五十围的大坟包上面端着的一个土馒头一般渺小。虽然知道她胖,但肥到这种境界,也是难得。难怪她的马车作的这么大,又开了这么大的车门。

梦大娘扶着那原本身材甚是标准,但相比之下瘦弱的有如麻杆的车夫,挣扎了一番,“滕”的将肚子从车门口挣了出来。杨过等人情不自禁的低呼,眼珠子在眼眶中乱跳。连素来庄严的澹台候也张大了嘴巴。这妇人的肚皮超过了宰相的标准,相形之下,她的‘胸襟’似乎也变成了寻常的尺寸。妇人浑圆的腰身肥大无比,将鲜艳的裙子撑的极开。现在从上往下,妇人身子正是一个倒三角的形象。只见她两只小脚叉在地上,绣着凤凰牡丹图的两只绣花小鞋,仿佛要直插入地底一般,却看不见腿。

杨过早忘记了这群人的无礼,心想道:“莫非刚才说话的不是此人?”但以他的功力,自然早听出车厢中没有二人。行三和计老大点头哈腰,对妇人阿谀。妇人娇笑不止,径直走到杨过面前,道:“艾,这位公子,诸位大爷小姐,还有那位化子大爷,妾身单名一个梦字……”杨过听她说话拿捏作作,脸上的粉底更掉个不停,心中委实泛恶,冷哼一声,踱到了焦大发身后。

那梦大娘一愣,笑的浑身肉浪翻滚。正待开口,焦大发冷冷的瞪着她道:“你是城中新开的怡红院的嬷嬷,叫梦游的。人称梦游居士。你新店开张,不会去张罗,跟我们罗嗦甚么?”梦大娘挥舞着手上的一方锦帕,搔首而笑,道:“这位化子大爷真是个通透人。我梦游来到襄阳做生意没有几天,就给你知道了,叫我好生荣幸。奴家叫梦游不错。居士二字,却是当年在京城群芳院当姑娘的时候,姐妹们给的戏称,万万做不得准,开不了口的。倒是我的几个姐妹,有叫青莲居士的,有叫红柳居士的,叫起来好听一点。你叫我梦游就是,或者——叫我‘梦’就是。”她还是那有如少女的又娇又嗲的声音,这下连走南闯北的焦大发也有点支持不住,牛眼瞪的老大,神光涣散。

这梦游居士一边说话,一边将媚眼闪啊闪的往杨过怀中乱抛。杨过腹中一阵翻腾。小龙女忽然道:“过儿,这个女人可憎的很,我们不睬她。”虽然杨过承受了梦游居士大娘的泰半眼光,但小龙女被看的却也不少。澹台清儿更是早就躲在了父亲的身后,面色苍白。

梦游居士娇呼道:“这位小姑娘说的不对了,想当年,我可是群芳院的头牌,现在虽然退休不干了,但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王孙公子,不知道认识多少呢。”她白了小龙女一眼,向杨过道:“这位公子叫什么?能不能跟小妹说说?”

澹台清儿憋住笑,叫道:“他叫杨过。”梦游居士用又肥又大的素手优雅的掩祝糊的樱桃小口,惊讶的瞪着眼睛叫道:“甚么?你叫杨过?前次我主人给我推演,说我以后的夫君可就是杨过哦!”

不等众人发笑,杨过勃然大怒,双目似电,径自插向梦游居士双眼,冷冷的道:“有些玩笑,不能乱开。”他这一怒,顿时所有人心头一紧,仿佛被压了千钧巨石一般,笑容凝在脸上,却哪里能够发声?首当其冲的梦游居士眼中,这个见所未见的偏偏俊少年的一张脸却似乎变的罗刹鬼怪般恐怖,他的声音更是有如利锥,一下一下惊的她心胆俱裂。一瞬之间她浑身上下汗如泉涌,把薄薄的丝绸都湿透了,隐约看到衣服后面的一层层肥肉。她颤声道:“公……大爷,奴……我不是故意开玩笑,说的是真话——大概是同名的,大爷是神仙人物,我却是万万高攀不起的……”

杨过缓缓停功,收回目光,冷哼道:“滚回去干你该干的事情吧。这里的人,你惹不起。你和你的两个手下,谁再多看这边两位姑娘一眼,我就剜了他双目。”这怡红院数人一个比一个淫邪。杨过不由为小龙女戴了面纱而庆幸万分。

梦游居士领着行三等人灰溜溜的逃了开,梦游居士更是蹭的蹿回了马车之上,马车一阵晃荡。只听她在车上发嗲道:“杨爷真是霸道,叫人家心中好生害怕。”车夫扬鞭打马,绝尘而去。行三和计老大跟着上马,再不敢多看小龙女等人一眼。

杨过缓缓收回握在玄铁剑柄上的右手,出气道:“她若是多留片刻,便是女人,我也一剑杀了。”焦大发等人在他余威之下,不敢言笑。

众人默默前行,转过一个拐弯,正见梦游居士的大马车停在路边一舍农户下,怡红院诸人似乎在和农户之人争执。众人本欲快步离开,但听到农舍中隐隐有少女哭泣挣扎之声传来,却不由的都缓下了步伐。澹台清儿叫道:“那肥婆莫不是在作恶,当真要一剑杀了。”说着看了看杨过。

一直沉默不语的澹台智及抬剑道:“我去看看!”见澹台候点头,便走上前去。只见行三和计老大从院子中拖出了一个面容娇好,满脸泪痕的蔽衣少女,径自往马车拉去。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精壮小老头儿,哭叫着想夺回少女,却被行三一次次推开。

澹台智及鑶的铁剑出鞘,架在梦游居士脖子上。肥婆的脖子只有细细的一线,可见澹台智及剑法极准。梦游居士颤声道:“你干什么?”澹台智及寒声道:“在我们面前,你也敢强抢民女,莫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梦游居士叫道:“这位大爷却是冤枉奴家了。人家也是爹生妈养的,怎么会干那种缺德的事情?这个小丫头姝儿,本就是我们怡红院的人,我今天是来接她的。”那姝儿挣扎道:“胡说,我是本地人,在这里活了十几年。你们是外地来的,我怎么是你们的人了?”她朝身后的老者叫道:“爹爹,你告诉他们,我是你女儿,不是甚么怡红院的姑娘!”

梦游居士冷笑道:“那么今日我们便说个明白!”她从澹台智及长剑之下挣脱了出来,走到姝儿面前,托起她下巴,将她小脸抬起来,道:“你看看你这粉嫩的小脸——和你这个石榴皮一样的爹爹哪有一点点的相像?”她又捉住姝儿的素手,道:“看看,一点老茧都没有。哪有农家少女不干活,养在家里供着的?”她得意的四下看了一圈,将目瞪口呆的姝儿推倒地上,道:“你是我十三年前从一个家破人亡的书生家买的女婴儿,看你长的秀气,就养在了这里十来年。这个老管头当年收了我不少钱,才答应把你当女儿养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派人每月送钱送粮给你们,要不然你以为你家养的起你这个闲人?”

姝儿颤声问道:“爹爹,她说的是真的么?”那老管头在计老大胳膊下颤抖,道:“是……是真的。姝儿,我不是你亲生爹爹,但我待你从来没有二心的啊。都怪爹爹当年猪油蒙了心,糊里糊涂的收了这个婆娘的钱,干了这没天理的事情。我后悔啊,我后悔啊……梦大娘,求求你,我还你钱,你把姝儿还给我吧!”他挣扎到梦游居士脚下,道:“我还你双倍的钱,我求你了!”梦游居士一脚将他踢开,道:“你有钱还我么?日后没有我供应,你拿甚么养活姝儿?何况姝儿本来就是我们怡红院的人。从她一岁的时候就是了。你有给她赎身的钱么?”她得意的望着澹台智及,道:“这位大爷,现在你知道事情经过了,小妹我可没有强抢民女啊!”澹台智及默然收剑,干干的道:“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澹台清儿急道:“你这个婆娘——你既然买了姝儿,为什么将她送给旁人收养,至于今日骨肉分离?”梦游居士笑道:“姑娘你就不知道了。一般的院子里面,也养着一些小女孩儿,等长成了之后好接客做生意。但院子里养的姑娘见多识广,却不抵常人家的小家碧玉羞涩纯真,更加值钱。我将姝儿养在这里,老管头自己不说清楚情况,只谎称是姝儿父亲,偷享了十三年天伦之乐——这又不是我的错。总之姝儿是怡红院的人,我今日来接人,这里还有文书公正,错不得的。”她掏出一纸文书,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冷笑道:“带走!”

老管头委顿在地上,泪眼婆娑。姝儿脸色惨白,任由行三将他拉走。澹台清儿急道:“那我买了她,总成吧?”梦游居士道:“姝儿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怡红院头牌,马上怡红院就要开张,我要靠她撑起怡红院的脸面,怎么肯卖?卖了也成。十万两银子,你拿出来,我就卖人!”澹台清儿挣红了脖子,却无言以对。他们澹台家族乃是潇湘大家,但等闲也拿不出十万两白银。便是能拿出来,又怎会用来买一个妓院的丫头?她心中不忍,望着父亲,道:“姝儿还只是个孩子……”澹台候缓缓摇头。

小龙女望着杨过,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九、十岁的孩童陡然冲过来,一把扯住姝儿胳膊,将他往车下拽,叫道:“我不许你们带走姝儿姐姐。”不留神之下,姝儿被他一把扯了下来,差点摔倒,姝儿用脚一撑站住了,面色惨白,偷看了一眼如狼似虎的行三等人,又看了看梦游居士的脸色,急促的对那孩童道:“小舟儿,快走,姐姐的事情不要你管。”

梦游居士皱眉道:“这个小畜生是什么人?”姝儿慌忙道:“他只是我前天救的一个孩儿,你们带我走就是,不要为难他。”说话间,计老大已经给了他两个老大的耳光,打的他鼻血长流。那叫小舟儿的小童一脸倔强,道:“姝儿姐姐救了我的性命,又给我饭吃,我不许这些恶人带你走。”对如狼似虎的两个大汉居然没有丝毫惧色。众人既是不忍,又啧啧称奇。

梦游居士上前来提起小舟儿,将他远远的扔到一边,道:“我们快走。”回身将姝儿塞到马车上,自己跟着坐了进去。小舟儿呼叫着朝行三计老大扬起的鬼头刀扑了过去。澹台清儿一把拉祝蝴道:“你别过去,不然他们会杀了你的。”虽然情有可原,但小舟儿于姝儿无亲无故,这般阻拦怡红院接人,却是大忌。行三等人极是将他打个残废,也占了个理字。小舟儿只是不理,扑过去扯住行三就是一阵乱打,忽然一口咬到了行三手指,再不放松,行三杀猪般大叫,一连声骂他小畜生,鬼头刀砸下,将小舟儿砸的满口鲜血,他只是不肯松口。

姝儿从车里探出脑袋来大叫道:“小舟儿……我求你们,不要害他……”行三惨叫声不断,恶从胆边生,鬼头刀刀锋对准小舟儿脑袋,就要一刀将他砍死。情势混乱之急,杨过一直冷眼旁观,这时候忽然迈步上前,屈指点中了行三胸口麻穴。行三的大刀顿在了半空。一边的计老大就要冲出来帮忙,走不到三步,也雕塑般钉在了原地。

杨过看了一眼车窗上姝儿的小脸,转向不知所措的小舟儿,道:“小兄弟,你要是继续加劲,咬断了这个混蛋的手指头,我就将你的姝儿姐姐救了回来。”小舟儿叫道:“好!”对这行三流血的指头,撒口便咬。行三叫的惊天动地,却没人理睬。小舟儿咬了片刻,忽然松了开,看着杨过。

杨过看看行三的指头,虽然牙印鲜明,血流如注,却没有断掉。他笑道:“怎地?咬不动了?”小舟儿傲然道:“他不知道怎么的不敢动了,我咬断了他手指头,也算不得英雄好汉。你要是不帮忙,我一个人也要救了姝儿姐姐。”杨过微笑道:“好孩子。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救人。”小舟儿挺胸道:“方轻舟。”

杨过点点头,霍的撤下后背的玄铁剑,往马车而去。梦游居士慌忙将姝儿小脸拽回车厢之中,对车夫大叫道:“快走快走!”

【本章怡红院老鸨取名梦游居士,是为了报复《颠覆笑傲江湖》作者梦游居士将我在他书中写成阴阳人的。大家互相开玩笑呢。我后发制人,自然要将这个‘梦游居士’写的多一点,狠一点。这个人物在书中的位置,其实不需要将她的外表如此可以夸张的。大家原谅一下。当然我也不会专门为了恶心梦游居士而塞进去这么个人。这个肥婆以后还有出场的时间,包括她的怡红院。】

第七十二章 授徒

车夫在梦游居士连声催促之下,打马就走。两匹骏马嘶鸣抬腿,走不到一丈,忽然身后一股大力传来,顿时将两马扯的东倒西歪,再不能前行——却是杨过在后面一把抓住了马车车厢,又展开了山潮练剑的功夫,定定的立在了原地。

其实他虽然内力高深,力大无穷,但人力有时尽,怎么可能同时和两匹骏马相教?却是杨过用了些巧妙在其中。他的力道时缓时急,每次骏马发力的时候,便抢先将它们前行的力道化解了开来。这就像当年小龙女教授他古墓武学时候,用掌中的柔劲粘着麻雀,让麻雀不能飞起来是一个道理。但掌控一只麻雀简单,但掌控两匹骏马,世上能做到的,决不超过五人。当然,大重量的梦游居士也居功至伟。两匹矫健的骏马拉着她一人已经十分吃力了,更何堪杨过神技?

落到旁人眼中,却实实在在是杨过以独臂扯住了两匹骏马,一个个都惊的呆了。小小的方轻舟正站在杨过身边,定定的盯着他的手臂,整个木然。那马车夫心胆俱裂,死命的打马,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两匹马用力的节奏协调起来。须臾,杨过右手玄铁剑横向一挥,宽广的车棚顶整个飞了出去,连带着将里面梦游居士的华丽的头巾也削了去。杨过再三剑,坚固无比的上好楠木车厢四散而开,化成了路边的几块碎木头。

车上的梦游居士和姝儿一起尖叫。只是梦游居士盘踞在只剩底盘和轮子的车上,仿佛那里缩着一只幼象,整个的遮住了小巧的姝儿。她声音又大极了,众人从各个方向看去,都只当车上只有她一人而已。

杨过和两匹骏马还在角力,若非抖嗦不止的梦游居士稳稳的压在正中,只怕那沉重的马车会被两股大力给拉的离开地面。小舟儿乃是众人中最先缓过来的人。他跑到车厢边,扶着姝儿跳了下来。姝儿也抖嗦不已,全靠着小舟儿瘦弱的肩膀才能站稳身子。两人立即远远的逃到了一边。

马车剧震不已,梦游居士几次想跳,但总是害怕。她整个的伏在车底,哀怨的看着杨过紧紧抓着车厢的左手。杨过冷哼一身,玄铁剑压在梦游居士身边,用力往下一按。却见车子向下沉了数寸,旋即弹了回来。杨过吃了一惊,抽眼望去,却见车座地下似乎安了弹簧。用弹簧防震,显然不是这个时代的工艺。杨过不动神色,用力一按一引,车夫和梦大娘一起被弹飞了三尺。车夫直接被颠到了土路上。梦大娘却还留在车座上一阵上下弹跃。这次不仅身上,连她脸上都是一阵肉浪。少了车夫催促,两匹发力的骏马渐渐安静下来,不住扬蹄喷鼻。

杨过忽然道:“这马车是谁人所制?”梦游居士慌忙回答道:“杨大侠也看出来这马车的好处了?坐在上面没有丝毫颠簸,享受的很。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大理那边买来的。杨大爷若是喜欢,改明儿小妹给你也从大理捎一辆?”她眨巴着一双秀目,对杨过示好。

杨过木然道:“这个姝儿小姑娘,我给她赎身。”

梦游居士随着马车稳定下来,似乎一颗心也回复了往日的圆滑。她坐直了身子,理了理纷乱的鬓发,风情的笑道:“杨爷乃是怜香惜玉的恩人呢。姝儿要是随了杨爷,却是她八辈子的福分。只是杨爷,这十万两银子……”

小舟儿在一边叫道:“你胡扯。哪有这么贵?我一年都花不了二两银子!”梦大娘瞪着他,低声道:“你个小畜生值甚么钱?在这里乱嚷嚷!”转过笑脸看着杨过。杨过抬起玄铁剑,以一只指头托着剑柄,却将剑身搭在梦游居士肩膀之上。玄铁剑本身的重量压得梦游居士养尊处优的身躯一阵颤抖。

杨过道:“我和你作一笔买卖。你看这柄剑如何?”

梦游居士陪笑道:“杨爷的剑,当然是好剑。这么重的剑,也只有杨爷这般的英雄能够使得起。只是……只是一柄剑再贵,只怕也不值十万两银子吧?”

杨过又搭上了一根指头,两指一夹,梦游居士的脊椎都吱吱喳喳的叫了起来。杨过一本正经的道:“此剑乃是天下少见的玄铁制成,玄铁乃是天下间至为坚硬的东西,寻常刀剑掺上少许,便可锻成神兵利刃。这柄剑的身价,岂是区区十万两白银能够比拟万一的?”

梦游居士摄于他威压,本身又是见多识广的识货之人,心中怯喜,却作出为难状,道:“杨爷你看你说的,我们开妓院的又不是江湖上的人,要一柄剑何用?”

杨过又搭上一根指头,梦大娘的肋骨开始互相打架。她吃痛叫道:“——哎哟哎哟……我的大爷,我从了就是,我从了你就是!好好好,宝剑换美人,大家不吃亏。”

杨过哈哈大笑,道:“你是什么人,也配拿我的宝剑?”玄铁剑滑到车座上一振,顿时马车车座也四分五裂开来,四团原始粗糙的螺旋弹簧散落了开来,两匹马嘶鸣着远远的逃走了。

梦游居士跌坐在地上,还没等她惨叫,杨过将玄铁剑抵在了她眉心,道:“我的买卖是用你的性命换姝儿姑娘的自由。你若是同意,大家一拍两散。你若是不同意,我便一剑杀了你。你们怡红院再派甚么人来接她,都也与我无关。”

梦大娘坐在地上摇晃着胸腹开始嚎啕,一边哭,一边指责杨过的不是。虽然不敢骂人,但市井上拐弯抹角的口上脏话自然不少。杨过出生嘉兴街头,深谙毁损骂人之道,自然清楚的很,却只冷笑不语。

旁人也一直都当杨过要用玄铁剑换姝儿,此时形势急变,他居然当街用出了这般强盗的行径,连姝儿也开始不安了起来。澹台候上前一步,皱眉劝道:“杨少侠,少安毋躁。杨少侠急人之义,本是无可厚非,但却须注意方式。如此行同强抢,只怕不妥。何况姝儿姑娘本是怡红院之人?”

杨过回首横扫全场,道:“我便是硬抢。若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做的不对,我便放了这个肥妇人,不再插手此事。有人愿意与我同罪么?”众皆噤然。小龙女恍若无所见闻,只静静的看着杨过。

小舟儿憋红了小脸,看杨过盯着自己,顾不得紧张羞怯,跳出来道:“杨……大爷做的一点错都没有。我……如果我……我算一个的话,我说……我说杨大爷做的没有错——”他乃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平日里受尽冷眼,差点饿死街头,年纪又是极小。场上皆是衣冠高带之人,若非关系对他有顿饭之恩的姝儿姐姐,他是打死也不敢出头说话的。

杨过道:“但是所有人都说我做错了的啊!”

小舟儿道:“我什么都不懂。总之能救姝儿姐姐,就是对的。”

杨过笑道:“这肥婆正在骂我。你给她两个耳光,我们便算是一起做了恶人。你若是怕,就算了。”

小舟儿挺胸道:“我为何要害怕?反正人人骂我小畜生,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他果真上前,对着梦游居士两张肥脸就是几下耳光。只是他的小手打在梦游居士满脸横肉之上,哪里能够用的上丝毫力气?

杨过呵呵直笑,道:“你倒是和我小时候很像。”

他对众人再不屑一顾,玄铁剑微微用力,梦游居士只觉得额头一股寒热交替的气流涌来,顿时浑身紧绷,心神发颤。杨过道:“数到三,我就下手。”

梦游居士乃是见多识广之人,听杨过口气,看他的行动,才确定他并不是一般的那种不知天高地厚,自诩风流,出来打抱不平的年轻后生,却的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只怕数到了三,他真会杀人。到底是性命重要。她顾不得讨价还价,大叫道:“我同意了,我答应了。”

姝儿和小舟儿一起展颜。杨过玄铁剑在她胸口拍了拍,隔着衣服震碎了她口袋里面姝儿的卖身契,又将玄铁剑插在地上擦了擦,系回腰间,寒光闪闪的眼睛盯着怡红院诸人。梦游居士爬起来,行三和计老大也双双恢复了行动,和车夫一起扶着肥婆,飞一般去了。

澹台候等人等人坐观梦游居士逃走,个个心中感慨。梦游居士固然不是好人,这个杨过却也邪乎的吓人。两位长者看着方轻舟崇敬的仰望着杨过,都在心中叹息:“这孩子只怕从此也难走上正路了。他根骨当真极好,若是跟了杨过这般肆无忌惮,又神功盖世之人,只怕十余年之后,又是一个……”

澹台清儿尚没有太重的尊卑贵贱之观,拉着姝儿像她道喜。姝儿虽然年幼,但回礼应答,落落有致,倒似一个大家闺秀一般。

杨过忽然开口道:“既然此间事了,杨某便和龙儿先走一步了。”说完要走。澹台清儿叫道:“你夺了姝儿,怎能放手不管?若是……若是那肥婆再次前来抢人,你要姝儿怎么办?”姝儿看着杨过。杨过目光灼灼,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满脸臊红,低下了头去。

杨过道:“我毁了姝儿的卖身契,她乃是自由之身,不是我杨过之人。你若是怜惜她,便将姝儿带回家中作姐妹就是。”

澹台清儿看着姝儿,道:“姝儿……你愿意和我去么?”

姝儿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只是不语。澹台清儿看了看父兄等人,也默不作声了起来。她本想将姝儿收做丫鬟,带回去保护。但杨过既然发言要她将姝儿做姐妹。澹台一家世代尊贵,是不可能将一个准妓院丫头当同等人对待的。

一直委顿在地,默默不语的老管头忽然扑到杨过脚下跪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求道:“杨爷,小老儿昔年犯的错。姝儿不是我能够供养得起的。您老既然救了她,便请勉为其难,将她收在身边,给夫人作个丫鬟,若是喜欢,让她作个小妾甚么的也好。好人做到底,你还请答应了吧!”

一边的姝儿忽然低低的抽泣了起来。众人凝目望去,才发现她虽然只有十三四岁的年龄,但一张小脸已经出落的俏美异常,乃是个绝顶的美人坯子,隐隐觉得梦游居士十万两白银的开价其实不高。若是能将她收做丫鬟小妾,那真是福分。看她楚楚可怜,连小龙女都心生恻然。

杨过却一直紧紧盯着那老管头,伸手将他扶起来,缓缓道:“姝儿我不能收。但我自有办法让怡红院的人再不敢过来生事就是。我也有些钱财,可以接济你一二。”

老管头抬起满是泪痕的老脸,哭泣道:“我一直在等今天,日日心如刀绞,天幸今日恩公援手,姝儿暂时逃过一劫。只是我已经没有脸面见她。她留在我身边,这一生也是毁了。还请恩公——”

杨过接口道:“老丈谈吐文雅,不似寻常农人?”

老管头道:“小老儿粗通文墨,昔年曾在城里做过十几年帐房。后来家父亡故,便回到田地里务农。”

杨过笑道:“难怪。错非老丈是识字之人,教不出这么非同寻常的女儿。”

老管头大喜,道:“恩公这是同意了?”他看着杨过冷峻依然的表情,顿时死心,忽然大叫一声,转头往一边庭柱上撞去。

杨过运功急扯。老管头死意甚决,脑袋仍旧重重撞在了门柱上,虽然没有头颅开裂,但也血流满面。众人都是一惊,姝儿更是扑过来大哭。

老管头一双眼睛只盯着杨过,满眼哀求之意。一直默默的小舟儿忽然跪倒在杨过脚下,抓着他衣襟哀求道:“杨大爷,求求你……”

杨过朝他怒目而视,道:“男子汉挺立天地间,跪天跪地,跪祖宗,跪长辈,怎能轻易下拜?”

澹台清儿小声道:“天地君亲师。你漏了皇帝。”杨过朝她一笑,道:“我不跪他。”一边将小舟儿方轻舟提起来,道:“你若是想跪我也成,你拜我作师父,我教你武功如何?”他接着道:“就是我拉住两匹马,打走天下恶人的功夫。”他见了小舟儿便极是喜欢,动了收徒的念头。反正宁可成华山派开派在即,他若是教的烦了,或者不愿旁人打扰自己和姑姑的二人世界,直接丢给老宁代授武艺就是。

小舟儿大喜,人在半空,已经手舞足蹈了起来,道:“那感情好啊……你……你能不能将姝儿姐姐一起收了当徒弟?”杨过的眼神怪异了起来,半响之后忽然喃喃自语道:“便是……又有何不可?我难道怕……”他将方轻舟放了下来,转向姝儿和老管头,微笑道:“我意收姝儿为徒,你们意下如何?”

老管头又想跪下道谢,杨过将他搀扶了起来。众人看着姝儿,姝儿盈盈的向杨过跪拜了下来,显然是同意了。

杨过向小龙女微笑道:“我一下收了两个徒弟,咱们古墓便算是有了传人。以后若是嫌吵闹,我就把他们丢给老宁。龙儿你看如何?”小龙女点头,道:“我喜欢这个小姑娘。”

当下姝儿和方轻舟一起向杨过和小龙女跪拜。三拜九叩之后,方轻舟抬起有若开了一朵喇叭花般的笑脸,满口师父师父朝杨过叫个不停。澹台候,焦大发等人一起上来祝贺杨过收徒。无论是杨过古墓掌门弟子的身份,还是他作为郭靖侄儿的尊贵,这江湖上的礼节,众人都万万不能轻了。从这方面讲,方姝二人在江湖上的身份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方轻舟心中喜悦,忽然傻傻朝小龙女叫了声:“师娘。”

登时场中一片冷清,只有小龙女高兴的应了一声,把他拉了起来。小舟儿察言观色多年,看出了众人的怪异,不由惶恐,道:“我……我做错了甚么么?”

杨过柔声道:“你一直都作的不错。”他扫了一眼众人呆滞的表情,朗声道:“今日得聚,缘分不浅。日后再见,再作详谈!”双手挟了两个徒儿,轻飘飘的已经飞出了十来丈。白影一闪,小龙女和他联袂而去。

澹台清儿颤声道:“龙……龙姑娘不是他师父么?怎的小舟儿叫她师娘,他们二人都不斥责?”澹台候喝道:“姑娘家,不要胡思乱想。”抬腿就走。适才热闹无比的庭院陡然间只剩老管头一人茕茕孑立,盯着杨过消失的方向。他身份低贱,澹台候等人并不需向他道别。到底澹台清儿见他可怜,临走前送了他一锭银子。

片刻之后,老管头回到屋中,缓缓的关上了院门。

小舟儿在杨过腋下,体味这如飞的快感,快活的简直要大叫出声。他还没开口,已经被那带起的强风呛的眼泪直流。四人飞掠过河流小桥,长街闹市,小半个时辰之后,停在了郭府门前。杨过将两个徒儿放开,姝儿默默的替小舟儿整理乱发。小舟儿仰望郭府大门,头顶上两个遥远而巨大的灯笼晃的他眼晕,怯怯的问道:“师父,这是甚么地方,是我们家么?”

杨过听他说到“我们家”,和小龙女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由淌过一丝温暖,道:“不是。是我郭伯伯在襄阳的别居。我们要在这住一段时间,替郭大侠杀鞑子军。”

忽然郭府铁门大开,里面风风火火的冲出来数人。为首的正是段兴明。小段一眼看到杨龙二人,先是一愕,接着大喜,叫道:“杨师叔,快随我去救郭大侠!”杨过大惊,一把扯祝蝴道:“郭伯伯怎么了?”小段叫道:“郭大侠一个人去了蒙古大营!”

第七十三章 闯营

正直蒙古围城的时候,郭靖一个人,怎么会去蒙古大营?杨过心中一冷,忽然想起原本上大小武为了郭芙争风吃醋,被郭芙骂成没用的家伙之后,立功心切,争着去刺杀忽必烈而失手被擒之事。当时杨过和郭靖二人大闹蒙古大营,和蒙古一众高手交手,双双重伤遁回。如今没了杨过,郭靖虽然少了不少牵挂,但也少了不少臂助之力。他急道:“所为何事?你师父呢?他为何没有和郭大侠一起?郭伯伯去了多久?”若是宁可成在郭靖身边,郭靖圆转如意的降龙十八掌配上宁可成无坚不摧的独孤九剑,想闯营而出,便多了大半希望。

段兴明叫道:“大小武为了芙妹大打出手,互相不服,相约之下,一个去刺杀蒙哥,一个去刺杀忽必烈,看谁能得手。适才在军中收到了忽必烈的手扎,要郭大侠去接大小武,郭大侠叫我通知黄帮主,自己先去了。我正准备赶去助阵。”他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昨天比武我赢了他们两个——芙妹骂他们是无用之人……”两人一起对视,都感到一阵荒谬。

小段停了片刻,继续道:“宁师现在统领着襄阳的先锋营,前日奉命远赴江汉一带查探蒙军调动情况,还需不少天才能回来。”

杨过急道:“郭伯母呢?”话未说完,见黄蓉腆着圆鼓鼓的腰身,在两个婢女搀扶之下快步走了出来,惊喜道:“龙妹妹,过儿,你们二人来了?那太好了。”杨过见她临盆在即,想到当年那段郭靖伤重,杨过夫妇和金轮法王,李莫愁等人争夺刚出生的婴儿郭襄的艰苦,不由心急火燎,道:“郭伯母,我去接应郭伯伯,你替我照看龙儿和我新收的两个徒弟。”对小龙女道:“你在此守着郭伯母,我去去就来。”

忽听蹄声响动,却是二武骑马而回,满脸愧疚担忧之色。杨过朝他们喝道:“郭伯伯呢?”小武叫道:“师父还在蒙古营中。他命我们二人先回来。”杨过心中大恨,快步迎上,将武修文从马背上扔下,自己坐上,又一把扯的武敦儒座下骏马转向,道:“赶快带我回去救郭伯父!”两人并驾往城外狂奔而去。黄蓉满眼担忧之色稍缓,瞪了地上的武修文一眼,转头招呼小龙女等人。

杨过和武修文狂奔出城。大武带着杨过直奔忽必烈主营,眼见蒙古军在望,杨过勒住武修文坐骑,道:“你步行回城,这匹马我借用了。”总算大武知道了自己武功低微,留在此地也是平白给杨过增加负担,一声不吭的转头便走。杨过将一匹马拴在路边林间,然后打马直奔忽必烈大营。远远只见营中人影穿梭,一排排刀枪剑矛光影交错,围着几个大打出手的身影。杨过一眼看到场中一个纵横无敌,运掌如风的身影,情知是郭靖,不由放下了心来。郭靖身边似乎还有两个人在助他抵抗金轮等人的夹击。杨过心中一动,想到:“莫非是朱子柳,冯铁匠两位?”

果真便是这两人。郭靖待大小武离开,和忽必烈几番言语,冲突相对之后,愤然离开。金轮法王等一众高手奉命追杀与他,一群人在郊外展开剧战。本来蒙军合围之下,郭靖混入阵中,脱身不难,但军中忽然闪出了一直潜伏的朱子柳和冯铁匠两人,助他抵挡金轮法王等人,只教郭靖先走。

郭靖虽然从杨过口中得知朱子柳多半被冯铁匠所救,但见他安然无恙,高兴的差点忘记了身在险境,却怎肯舍他二人先走?当下大发雄威,左右互博加上降龙十八掌,一个人接住了金轮法王,尹克西,尼摩星,并另外两个杨过不认得的高手的大部分攻击。

尼摩星当日被洪七公扔下襄阳高城,跌断了双臂,虽然现在伤势恢复,但武功比起当日却逊色了不少。他身边一个和他一般打扮,相似相貌的异族人,呼号舞动,劲风阵阵,却是个内力极为高深,武功也大大超过尼摩星的绝顶好手,乃是尼摩星同门,天竺武学大宗师哈颜星,一手释迦掷象功,功力远逾尼摩星。另外一个杨过不识得的,却是个阴惨惨,整个人笼罩在一席黑袍中的老者。便是周围万余热血将士集聚,旁人若是深深的看他一眼,都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股寒意。此人叫田墨,乃是湘西邪派毒灵教的教主,他武功固然高超,用毒的功夫更是不着痕迹,虽极少出手,但郭靖等人对他却万分防备。杨过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心里面将他的威胁放在了和金轮一般的位置。

这群高手一起围攻,郭靖纵然神功盖世,却也不是敌手。但一群人还是为了那个蒙古第一高手的虚衔,互相扯皮。每每有人能置郭靖于死地,旁人便从中阻挠。倒是朱子柳冯铁匠二人数次蒙险,各自身负重伤。到最后反倒是郭靖将大部分的时间用于保护两人。旁人无可奈何之下,只盼望将郭靖累到再说。哪知道郭靖九阴真经修练有成,内力精纯浑厚,降龙十八掌也随之到了刚极而柔的地步,看似每一掌都用尽了全力,但愈战愈勇,功力没有丝毫消退。

杨过一路打马狂奔而来,已经将场上局势尽收眼底。此处只有忽必烈一个大营,故而蒙古军不过万许,围的并不甚厚,想要闯营,却不甚难,所虑的乃是金轮法王等高手。眼看朱子柳等人摇摇欲坠,杨过忽然发声长啸。郭靖百忙之中看到是他,顿时大喜,分辨杨过啸声中的内力,惊道:“过儿功夫进境,真是一日千里,短短数月,非但功力全复,且加倍浑厚。”情知有了他助阵,想要逃走,却希望大有。

蒙古军阵分出一个百人队往杨过而来。两翼骑兵开动,就要充入这一侧的防守军阵之中。时间紧急,杨过和迎面而来的蒙古百人队相接,他啸声未毕,忽然朝蒙古军张口狂吼,首当其冲的十数人只觉得两耳轰鸣,似乎有甚么绝高的响动在脑海中翻涌,战场上铁戈交战之声却再也半点不闻,整个人便有如陷入了梦魇之中一般。杨过纵身而上,猿臂轻舒,将这百来号人一个个抓住远远的丢在了包围圈中。他动作极快,几乎在瞬间便将这一侧的人墙砸的人仰马翻。郭靖双掌连招,呼呼拍出整整十余掌,掩护着朱冯二人向杨过方向而来。身后金轮法王一声怒吼,五轮齐发,就往郭靖后背砸来。田墨尹克西等人也纷纷抢上。

杨过远远扑身而来,半空中以双手紧握玄铁剑,模仿当日洪七公连掌之法,霍霍三剑叠劲,半空中破空声大作,从上而下,一座大山般往众人压来。众人心中惊惧,不敢全力追击郭靖。郭靖绕过五个法轮,一溜烟跟着划入了东倒西歪的蒙古乱军之中。金轮法王五轮未能收回,杨过玄铁剑已经到达,正赶在他力虚的时候。重剑摧腐拉朽,割豆腐般一连砍开了三个法轮,金轮法王大惊失色,滚地退开。杨过重剑力量犹在颠峰,正好天竺宗师哈颜星全力将他的兵器,一团不下二百斤重的大铁球砸了过来。两柄重兵器相交,顿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

两人都是力大无穷之辈,这一番相交,力道何止千万斤?而杨过的玄铁剑法,哈颜星的释迦掷象功也都不是以蛮力取胜的,这一交,个中大巧不公的劲气争锋相对,实在乃是力量和技巧的双重对决。方圆十数丈的蒙古军个个立足不稳,七窍轰鸣。便是一边的尹克西等高手,也一个个血气翻腾,气息不稳。杨过到底占了兵器的便宜,重剑砍入大铁球中一半,再横向一撤手,哈颜星的铁球拿捏不住,横空飞开,砸到了一片人马。

杨过看似轻松潇洒,实则一只右臂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剧颤。体内更是经脉混乱。错非他身体坚如精铁,哈颜星二百斤的大铁球这般一砸,非要将他手臂震的血肉横飞。不敢再留,他左手撤出君子剑在地上一抵,借力往后便飞,追赶逃开的郭靖等人。

半空中只听细不可闻的破空声传来,一片乌黑的细芒如牛毛般往杨过身上倾泻,隐隐闻到一股腥臭。能将这轻如鸿毛的牛毛针以这般的力道打来,且铺天盖地,杨过闻所未闻,心知乃是那不知道深浅的邪师田墨所为,君子剑在半空中划了几十个圆弧,将牛毛毒针尽数击落。田墨还欲再下毒手,杨过轻功盖世,早已脱出了蒙古军阵。田墨惊道:“此人是谁?这般情况之下,竟然能接住我以漫天花雨手法发出的噬骨通髓牛毛毒针阵?”

杨过却在暗呼侥幸。原来田墨的牛毛针毕竟不是真用的牛毛所制,虽然极轻,却含了三分精铁。君子剑不知是甚么材料所制,磁力惊人。杨过运功之下,那漫天的牛毛针却大多是被君子剑的磁力吸偏了方向,否则适才情况之下,杨过功夫再好,只怕也要受伤。那毒针看来毒性可怖,到时候能不能活命,还都是未知之数。虽然明知江湖藏龙卧虎,看来他还是有点过度骄傲了。

他也无暇过多反思,踏着蒙古军中人脑袋,便追向了郭靖。远远听郭靖清啸,一骑红马如飞而来,速度惊人,比起当日蒙哥逃避杨过追杀所乘的神马还要快上三分。郭靖将重伤的朱子柳和冯默风二人推倒小红马身上,叫道:“你们快走,我和过儿殿后。”朱子柳看到了杨过神威,知道此时他武功已经不在郭靖之下,他二人联手,天下再无可以阻挠之人,心中大是宽慰,驾着小红马,朝襄阳飞奔而去。

杨过打马而来。他乘的还是武修文座下骏马。路过郭靖身边之时,郭靖面朝追兵,也不看一眼,抬腿便倒着坐在了杨过马背之后,马艺之精,委实耸人听闻。他接着双掌圈圆,用空明拳拳劲将射来的乱箭纷纷拨开。两人一马,迅速逃出了蒙古军射程。身后蹄声震天,却是蒙古大军并金轮法王等人纷纷骑马赶来。

武修文的坐骑虽然神俊,但如何光是杨过的玄铁剑便接近百斤,长途之下,如何承载?杨过虽然是决然之人,但叫他丢掉玄铁剑这个重物,却是休想。他和郭靖脊背相贴,忽然汗流浃背。他乃是炼气的大行家,感觉到郭靖气息翻涌,乃是接近油尽灯枯的极为危险的境地。想来郭靖一人独斗当世数大高手,坚持了半个时辰不败,还一心袒护朱冯二人,他虽然气脉悠长,但也到了力尽的关头。杨过不敢耽搁,跳下马背,在马臀部割开一道缺口,刺激烈马狂奔。他跟着全力运足功力紧随。他的轻功仅次小龙女,全力之下,比载着郭靖的骏马还快。两人一马陡然加速,路过杨过拴马的地方,他远远屈指一弹,解了那匹马的束缚。那马跟着也跑了上来。

郭靖座下骏马被杨过放血,越跑越快,渐渐的将身后追兵拉下了三十余丈,又狂奔了十里,轰然倒地。杨过和郭靖早有准备,郭靖在杨过肩上一借力,跳到了武敦儒那匹马身上。杨过估量了一下,襄阳已经不远,便也在这匹马后臀一剑,给它放血加速。片刻之后,襄阳城在望。此时城中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杨过陷险之事,个个焦急万分,等在襄阳城头。眼见蒙古军赶来,城中之人不敢外出迎接,只有打开城门,等候郭靖等人赶到。

小红马神俊的过分,早早的载着朱冯二人,奔过护城河,回到了襄阳城。接着众人看到天边一道滚滚朗流,数千蒙古军并几个高手追着杨过郭靖二人而来。杨郭二人虽然领先追兵三四十丈,但从襄阳的角度看来,两人仿佛两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一般,似乎瞬间就会被身后的洪流吞没。黄蓉扶着大肚子也担忧的站在了城头上。

第七十四章 绝色

郭靖大叫道:“过儿,你可累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你换上来骑马吧!”杨过笑着摇头,在马下握住郭靖大手,一用力,郭靖借力跃下。同时这匹马也鲜血留尽,倒地而亡。两人足不点地,片刻间来到了襄阳城下护城河桥头,却不进城,回身直面轰隆隆追来的蒙古军。

蒙古大军齐齐停在数十丈外。金轮法王等人排众而出,和杨郭二人对峙。郭靖扬声道:“金轮法王,回去转告忽必烈王子,蒙古人养大了郭靖,但也逼死了我娘亲。拖雷安达已死,我和蒙古再没有半点瓜葛。蒙古虽然兵精将广,但只要郭靖不死,便休想拿下这襄阳城。”

金轮法王双手分执仅剩的两个法轮,盯着郭杨二人,面色难看。他乃是天下奇才,禅学武艺,无一不是一时之选,本当已经是天下第一,但前些时候见识到了洪七公,欧阳峰并老顽童三人的决定功夫,自忖略有不及,虽然心中不喜,但那三人毕竟都乃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宗师高人,却也是个自慰的借口。今日和郭靖一战,叫他心中陡然浇了一桶凉水。郭靖年龄比他小上不少,但武功之高,韧性之强,都隐隐有在他之上的意思,叫他心里怎能接受?待到杨过大展神威,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人,短短数个月的时间里面,就已经在他之上,金轮法王已经是心若死灰。虽然此番是追杀郭靖,但金轮法王一双黄眼多数放在了杨过身上,数不尽满眼的忌妒和不服。

其实他也是高估了杨过的境界。此时杨过若是丢掉玄铁剑,碰上金轮法王,单论武功修为,只怕还是败多胜少。当然,杨过一贯善于以弱胜强。金轮法王内力固然高,功夫固然高明,但比起年轻矫捷,诡计百出的杨过,只怕没有玄铁剑,也要大败亏输。

他沉吟良久,回答郭靖道:“金刀驸马既然这么说,老衲自然会如实转告王爷。今日有幸得见郭大侠盖绝天下的降龙十八掌,他日有暇,再领教阁下高招。”他转向杨过道:“不想杨兄弟一别数月,武功一日千里,已经到了这般的境地。”

杨过嘻笑道:“侥幸侥幸。法王一时不觉,轮子没有拿稳。不然我顶多只能削掉两个。”

金轮法王脸上血色一涌,旋即强忍了下来,微微一笑,带着众人掉头转回。

眼看蒙古撤军,杨过扶着郭靖,从只开了一条缝隙的襄阳城大门走了进去。甫一进城,只听城里欢呼之声如山如海,城上城下聚了数千人,看到郭靖安然无恙,个个兴高采烈。郭靖忍着身体的不适,笑着摇手回礼。杨过默默的跟着郭靖走过热情的人群,打量襄阳民众对蒙古攻城的反应,暗暗点头,心道:“果然是久战之地,百姓毫无惧色,多是血勇之辈,闻声即起。官兵调度也是快极,真是天下精锐。”

黄蓉,小龙女,郭芙,段兴明等诸人都等在一旁。黄蓉笑颜如花,看着杨过的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意。郭靖道:“此地不宜见礼,我们还是回府再谈吧。”

一边的小校牵来十数匹马,众人打马回到郭府,留在府中的众人迎接了上来。程英,陆无双,耶律兄妹,两个小徒儿,朱子柳,泗水渔隐,冯默风,还有久别的宁可卿等人都在其中,众人竞相向杨过郭靖二人问候,一时间郭府大厅之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杨过见到宁可卿,她一改在华山上的朴素,似乎打扮了一下,简单的头饰和淡妆,配上一身素雅的绸衣,更显得异样的风华绝代,便朝她一笑。宁可卿低下头,忽然起身转到后院去了,叫他好生无趣。

杨过后退一步,忽然抵在了一人身上,转眼看时,却是目瞪口痴,有如雕塑般的段兴明,只见他愣愣的看着宁可卿隐去的方向,嘴巴大张,却毫无所觉。杨过知道段兴明的德行虽然算不得高明,但在人多的时候,大理王子的气度却端的极严。这会儿他却风度全失,失态之极。

杨过随手给他一拳,笑道:“你自己家的师姑,还摆出这么个猪哥的样子!”

段兴明恍惚的道:“师姑?我还有这么个貌美的师姑?她是古墓派的么?”

杨过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她是老宁的师妹,你们华山派的。”

段兴明眼睛瞪的浑圆,低声叫道:“不是吧?宁师那么粗鲁的人,居然有这么位天香国色的师妹?宁师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位师姑当真是……当真是美貌啊……”杨过看他非但眉眼大开,简直浑身上下都在发笑,随手又是隐秘的一巴掌。旁人若是中了他这一下,只怕不死也是重伤。段兴明却只是龇牙咧嘴了一下,傻笑道:“看来我华山派没有白投——天下间的好女怎么如此之多?”

杨过没好气的道:“我第一次见到宁可卿,也是这般想法。”

那厢郭靖正招呼他道:“过儿,你过来!”杨过撇下喃喃傻笑的段兴明,朝郭靖而去。

段兴明顾不得厅上诸人,抢过大厅屏风,从一侧的园门来到后庭院中,忽然见白影一闪,却是小龙女从另外一道门而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径自前行。段兴明躬身送行,忍不住偷眼看了看她背影。便是背影,曼妙的曲线之间,还是透出了一股股不近人情的寒意。段兴明摇摇头,将心思重新放回在今日才得一见的神秘师姑身上。

小龙女走到郭府别院深处,来到自己先前居住的厢房,推门进去,却见屋中坐着一个美貌少女,正坐在板凳上支颐沉思,正是宁可卿。宁可卿见到小龙女,慌忙站起来见礼,道:“你是……龙姑娘龙姐姐么?”小龙女点头。

宁可卿有一些慌张,道:“我是宁可卿。最近郭府客人太多,郭夫人说让我们二人朱一个院子,我等在这里,想告诉姐姐你一下。”

小龙女点头,半响道:“这里人多,我乐意在这住多久。待会儿我跟过儿说,和他到山里面住。”一边坐了下来。

宁可卿应了声是。她抬头从侧面仔细打量小龙女,轻轻道:“龙姑娘,你……你当真是杨少侠的师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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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兴明一路前行,渐渐来到郭府后院最深处的别院处,朝里面翘首而望。忽然一个女声道:“段公子,里面是女眷的祝葫,您可不便深入的。”段兴明才发现旁边一个侍女站在那里,瞪着他多时了,讪讪的笑了笑,他顺着围墙往回走。一路上不时从花墙的镂窗往里面看去,期望能看到宁可卿的身影,可惜毫无所得。

转过几条回廊,他忽然远远见一座假山石旁边的石亭之中,一个婀娜的身影慵懒的斜倚在石亭柱子上。虽然看不到面庞,但段兴明已经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这绝对又是个美人。若非今日闯进来一趟,实在想不出原来郭府深处居然如此卧虎藏龙。

忽然见两条人影快速的凑到了那石亭美女身边,却是大小武。两人面对着段兴明,小段清楚的看出来他们满脸的那万分熟悉的巴结讨好之色。小段疑惑道:“那女子是芙妹?”他一直深恨大小武终日里和‘他的芙妹’寸步不离,错非如此,只怕他早有机可乘,和郭芙的感情更深一层了。

只是段兴明对于美女甚是敏感。郭芙之美,和这女子却是大是不同。这个女子,比起他见过的所有美人,都要……妩媚。想到这个久违了的名词,段兴明一颗心嗵嗵的跳了起来,偷偷顺着花树潜行,想要看一眼这女子正面。

眼看绕到了近前,那女子忽然站了起来,脆声道:“两位武爷既然无恙,实在是不胜之喜。虽然这次没能成事,但想必你们芙妹也见识到了你们的无畏之勇。再见到你们芙妹,她定然会对你们刮目相看。你们有事,我便先走了!”

二武立即躬身相送,女子盈盈一礼,转身就走。二武兀自弓着身子,却眼巴巴的竭力抬头盯着女子背影,这般可笑的姿势,让段兴明心中一阵嘲笑。

忽然那女子转向段兴明的方向,微微展颜一笑。小段身边走过两个婢女,鄙视的将小段推开,一左一右朝那女子而去,扶着她走了。

大小武翘首而望半天,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眼光,若有所失的回转,经过一处花丛,正见段兴明呆呆的定在一处,失了魂般的发呆。武修文现在对他的恶感比起对杨过还要甚上三分,没好气的一把推去,道:“堂堂大理王子,不在大厅议事,跑到后院做什么?”他这一推虽然用力,却未想奏功。哪知道段兴明有如木头般扑通倒地,旋即没事人一般跳了起来,一溜烟回房去了。

第七十五章 毒蛊

段兴明恍恍忽忽的回到自己卧房,坐立不安,须臾,他站起来抚着窗沿,忽然忍不住以头相撞,只听吱呀一声响,却是他没有控制好力道,将半片花窗给撞了个对通。外边的急匆匆过来一个侍女,还以为出了事。

郭府的丫鬟也不是别处能比的,那丫鬟阿英一脚踹开房门,却见段兴明趴在床上,用丝被裹着脑袋,辗转反侧。阿英叫道:“段公子,你怎么了?”段兴明呼的坐起来,双眼发红,一把拉过阿英,道:“乖玉儿,那个新来的甚么吕文德大人的侄女儿,前次我问到她相貌如何,你只是不答——今日我在后院见到一位绝色美人,莫不就是她?”

阿英掩口笑道:“我们府上后院住着的绝色美人可是很多的,龙姑娘,宁姑娘,程姑娘,陆姑娘……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段兴明抓狂道:“你明明知道,却跟我打哑谜!”

阿英正色道:“那我说了就是,吕大人的侄女儿,是个绝色美人,好不好?”她虽一本正经的说话,但语气亦真亦假,叫人捉摸不透。

段兴明心急火燎,扯着她不放,道:“好姐姐,你便不要撩拨于我,赶紧告诉我吧!”

阿英嗤笑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她看着段兴明的那副形状,心里头忽然不喜,讥道:“便是你们这等纨绔子弟,终日里只知道探听姑娘们的容貌如何,不求上进。”顿了顿,白了他一眼道:“不过像你这么诚实坦然的花花公子,倒也是少见。别人总是多加掩饰。”

段兴明尴尬的一笑,见阿英瞪着自己,神情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忽然大脑轰然一热,顿时满腔的问题憋在了咽喉之中,顺势吻向她香唇。阿英大惊,用力相抗,哪里抵得住小段神力?只有油滑的从他怀抱间溜了开来,小脸气的通红,道:“不想你也是个下作之人。”转身就走。在门外顿了顿,道:“我是奉夫人的话,通知你到偏厅去有事。”

段兴明在那里懊恼无限。阿英乃是郭芙的贴身丫鬟,他为了接近郭芙,平日里没少向阿英套近乎。这个丫鬟很有个性且心高气傲,他虽然很是喜欢,且经常无伤大雅的开开玩笑,但从来守之以礼。不想今日连逢绝色,乃至于心神失守,把前世常用的调情手段也用了出来。

他很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奇怪,想到:“看来那位姑娘便是前日来到郭府的吕小姐了。听说她是因为家里惹到了一些江湖上的仇怨,所以到郭府避难,还是大小武那两位‘少年英侠’去吕府接的人。难怪那天二武接了人之后神情怪异,想是见识了吕小姐的花容月貌。”想到他二人居然先于自己见到了伊人之容,段兴明不由懊恼气愤起来。

他竭力回想那吕小姐的容貌,匆匆一面,现在居然全记不清了,只是那砰然心动的感觉越来越强,他自己都能听到自己按捺不住的心跳声。从来没有女人让段兴明如此失态的,即使他初次见到小龙女的时候。他又想到自家的那倾国倾城的师姑宁可卿——一日之内新见到两位绝色美女,段兴明一颗脆弱的心简直要高涨的碎裂了。

“吕小姐未毕比小龙女……师姑和可卿师姑更貌美了,为何我单单对她的美貌最无可抵挡?”小段抓着桌上的小铜镜揉来揉去,将它揉成了面团状。

他忽然恍然大悟到:“难道这就是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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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府偏厅之中,坐着五人。主座上乃是郭靖黄蓉夫妇,客座上坐着朱子柳,泗水渔隐和冯默风三人。朱子柳,冯默风并郭靖三人脸色都微微泛着青光,郭靖最浅,朱子柳次之,冯默风一张脸都已经青的绿了。他坐在座中,却忍不住浑身颤抖,手上的铁杖无意识的一次次敲击地面,将下面那方青砖早砸的粉碎。

杨过将手掌放在他灵台要穴之上,缓缓输送功力。他面色忽然一凛,吐气发声,冯默风陡然张嘴,吐出一团色泽暗红,夹着许多白点的血淤,厅中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气味传来。远远侍立的几个仆役忍不住掩着口鼻。黄蓉的脸色立即变了,担忧的看了一眼郭靖。

朱子柳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团血污,下座来,掏出一根钢针挑出一粒细小的白点。旁人都是目力绝伦的好手,看出来那赫然乃是一只几乎目不可辩的小虫。黄蓉只觉得胃中翻滚,立即示意门口的仆役上来处理。须臾近来一个面色沉静的四五十岁的老仆,小心翼翼的收拾利索,又有丫鬟在地板上冲了两桶水,众人这才松了鼻息。

朱子柳朝那老仆叫道:“这东西切不可胡乱丢弃,需寻着无人的地方放火烧掉,否则会有后患。”说完叹息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不是毒,却是苗疆的蛊术。我身在大理多年,虽然和苗人接触不多,对着蛊术也略有所知。但这位邪师田墨的下蛊本事当真了得,非但下手无踪无影,这毒蛊之烈,也是我见所未见的。”

他歉然的看了一眼郭靖,道:“若非郭大侠为了照顾我二人以至于内力大亏,这毒蛊虽烈,却也不能无声无息的侵入郭大侠体内——却是我们连累你了。”

郭靖笑道:“朱大哥怎的还说这见外的话。不过这毒蛊当真怪异的很,难怪今日大战,打到后期的时候我内息渐渐不济,原来是这毒蛊作怪——过儿将冯师兄的毒蛊逼出来了么?”

杨过摇头道:“若是剧毒,管它甚么品性,我都有把握逼出大半。这毒蛊却怪异的很,我只能暂时压抑祝狐不发作而已。朱前辈说再过月许,天竺神僧会来襄阳,三位的毒蛊,还要着落在他老人家身上。”

郭靖道:“天幸过儿内力深厚,才没有给田墨所乘,否则襄阳城中再没有人能够压抑朱冯二位的毒蛊了。”冯默风运功完毕,这才上来向杨过道谢。

黄蓉看杨过若有所思,精神恍惚,道:“过儿,你在想什么?”她知道能让杨过心神不守,肯定是漏掉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杨过皱眉道:“如今襄阳城中,郭伯父和朱冯二位前辈毒蛊缠身,万万不能轻易动手,否则蛊毒难以压制。华山宁可成又去了江汉,旬日之内不能返回,郭伯母临盆在即,自然更不能动手。现在能排上高手的,只有在下,还有我姑姑龙儿,泗水渔隐前辈。”他旋即叹气道:“若是运用的好,段兴明算是半个吧。”

他看了一眼黄蓉,黄蓉也是眉头不展,接着道:“若是蒙古金轮等人乘虚而入,刺杀靖哥哥,我们须难以抵挡。唉,可惜七公他老人家去君山整顿丐帮事务去了,否则加上过儿龙儿二人,蒙古高手虽多,又有何惧?”若是郭靖没有中蛊,襄阳城中的高手便是只有他一人,金轮等人也不会动刺杀他的念头。但郭靖既然中蛊,不能运功,旁人想保护他不失,却是极难。

泗水渔隐忽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按在桌子上,怒道:“都怪敦儒修文两个不成器的畜生,不自量力的去刺杀甚么蒙古大汗,害的我们被动如此。”若非看着两人是郭靖徒儿的份上,只怕他早将这两个不成器的师侄骂得狗血喷头了。

黄蓉安慰他道:“敦儒修文虽然不对,但毕竟也间接让靖哥哥带回了朱大哥和冯师兄,勉强算是将功补过吧。况且两人如此冲动,只怕还要着落到我那刁蛮的女儿身上。”她叫道:“芙儿,出来!”

话刚说完,郭芙从隔壁屋心虚的应了一声,溜了过来。黄蓉瞪她一眼道:“你又在偷听。终日里惹事!听说你前日讥笑他们无用——大小武是不是被你刺激了,才会这般鲁莽?”

她虽然是问,但口气中已经极为肯定。郭芙委屈的道:“谁说的!我当时骂了他们,他们虽然生气,但……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他们,他们——”黄蓉笑道:“他们怎么了?对了,今日怎么不见他们跟着你不放?”郭芙叫道:“他们现在都不喜欢跟着我啦,我从此都不再理会这两个花心的人。”她这一声叫的甚大,同时红了眼,泫然欲泣。

黄蓉心道:“这两日诸事繁琐,没空理会他们的小儿女之事——难道大小武看上了哪位姑娘,移情别恋了?”她想到后院住着的小龙女,宁可卿,并那吕文德的侄女吕小姐,三人都是姿容绝世之人,她虽然对女儿的容貌颇有信心,却也知道郭芙比起三人逊色了半筹。另外程英的温柔,耶律燕的爽朗,陆无双的狡黠,还有襄阳城中不少江湖侠女,都有许多自己的草包女儿比不上的优点。只不知二武是不是真看上了谁人。想到二武平日对郭芙奉若神明,若是移情别恋如此之快……黄蓉也不由心中暗怒。她一抬眼,正看到杨过对着自己那若有若无的笑容,便知道给他看透了自己心思,白着眼回瞪他一眼。她正要说话,忽然腹中微微绞痛,顿时额上汗出,心惊道:“怎地这个时候有了动静?”

第七十六章 如狗

郭靖看出来黄蓉的痛楚,下意识的握祝糊的手,就要给她输送内力,黄蓉朝他摇头道:“你不能擅动真气,难道忘了?”郭靖道:“我自有分寸。”郭芙在一边担忧的道:“爹,你中毒很深么?回头我好好教训他们两个混蛋去。”黄蓉瞪她一眼,懒得言语,向旁人说了一声,夫妻俩走了出去。

忽然段兴明从外面一步跨了过来,向场中众人一一行礼。杨过等人还好,朱子柳和泗水渔隐二人却是神情惶恐,正儿八经的向他回礼,继而要行臣子之礼。杨过和郭芙都是一愣,才想起来段兴明大理王子的身份。

段兴明并不敢收了二人大礼,慌忙将他们搀扶起来道:“两位伯伯这般多礼,却是折杀小侄了。兴明不才,现在行走江湖,也算是个江湖中人,见到两位大名鼎鼎的前辈,却是晚辈的荣幸。”他咧着嘴道:“在武学上,小侄也有许多需要向两位伯伯请教的呢。”

渔樵耕读师兄弟四人在大理虽然已经没有了实权,但地位超然,对这个大理王子也并没有怎么个惶恐之意。朱子柳也只是作个没有破绽的样子而已。闻言,他笑道:“小王子在少林修行十年,非但佛学精湛,更练了一身连郭大侠也赞不绝口的内力,当真是少年英杰。”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偷眼看了看杨过心想若是没有此人,以段兴明的成就,兴许能算是少一辈的第一人了……他此时还不知道段兴明武学素养之低。

“我们师兄弟几人这次联袂来到襄阳,便曾奉了家师之命,将一阳指传给两位武家师侄,更要接王子回大理。王子内力已经有了这般的进境,学起这一阳指,自然更会一日千里。”

段兴明大喜道:“如此就完美了。”他只是忍不住的笑,似乎心情快活到了极点,让杨过感到极是怪异。正好下人禀告,说大小武奉命到了大厅等候,朱子柳不再耽搁,道:“时间紧迫,我们师兄弟这就传授王子殿下并二武一阳指,只盼望在接下的大战中派上用场。”说罢和泗水渔隐先一步走出。

郭芙心中寂寞,看段兴明走到了门外,忍不住追上去问道:“你……你乐什么,一直合不拢嘴?”

段兴明看着她,只觉得心中一阵阵愧疚,想到:“我既然已经爱上了那位吕姑娘,以后不能向之前那般对郭姑娘调笑不羁了。”但近来郭芙对他似乎比大小武还要亲近,虽然大小姐脾气不改,但也算是对他最热情的女孩儿了。真教他舍却这么多日的辛苦追求,他又不禁踌躇。最终还是那吕姑娘若有若无的一笑,重新击中了他的心房,于是他朝郭芙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跟着朱子柳等人出去了。

郭芙大恨,跺脚诅咒,禁不住语音哽咽。一直以来大小武如双星拱月般围着她打转,对她的心意从来没有过半分的违逆,近来来加入了一个英俊潇洒的段兴明,让她尤其骄傲,从此更受不得半点委屈,连郭靖黄蓉的话常常都能不听。所幸襄阳事急,她父母也没有空闲管她。

如今大小武已经在她面前消失了许久,刚刚段兴明又对她那般——其实小段对她已经算不得失礼,但在她想来,段兴明即使是和朱子柳去学武,也应该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再向她百般讨好道歉之后再离开才对。

而襄阳城中其他配的上她的青年,宁可成就是木头加野兽,年龄也偏大,对女人更是向来视而不见,不作考虑。耶律齐和程英相敬如宾,郎情妾意,又是异族之人,懒得多想。杨过——这个人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对她加以辞色。只要他和和气气的朝她笑笑,像段兴明那般说上一两句讨好她的言语……郭芙的脸忽然红了一红,她恨恨的回头瞪了一眼杨过。正好杨过一步迈出房门,看到她多少年不变的那种发脾气的模样,忍不住心中莞儿,朝她笑道:“芙妹,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郭芙毫无心里准备。生平第一次见到杨过对她笑得这般和善,她忍不住心里砰砰乱跳,竟然惊的呆了。惴惴不安的跟着杨过来到厅外庭院之中。

杨过随手从石桌之上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清茶,递了一杯到郭芙手上,道:“芙妹,你和大小武的事情,能跟我说说么?”他本想问:“大小武爱上了别人么?”但怕伤了这个心气过高的大小姐的心,故而拐了个小弯。

郭芙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是在关怀我么?”她只觉得最近所有人对弃她而去,连一贯宠着她的娘亲,也只顾着即将出生的小宝宝和襄阳战况,小龙女宁可卿等人陆续的到达,更将她的容光和风头抢了个精光。“他是在关怀我么?”郭芙一颗心嗵嗵的跳了起来,只觉二武不理他,也算不得甚么了不起的事情了,一时居然没有应答。

杨过看她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继续道:“若是这二人这般薄情,我倒是要好好教训他们。”杨过以为二武在打宁可卿的主意。他以为姿色上能稳胜郭芙的,在襄阳只有宁可卿——小龙女乃是他妻子,自然不会拿到这里比较——想来二武是移情华山女侠,这才对郭芙变了心意。他心中冷笑道:“就凭他们,还不配对宁姑娘乱动歪脑筋。”

他一句话说出拉,郭芙哇的开口便哭,郭芙向来高傲,懂事后便很少在旁人,尤其是他杨过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这一下哭的杨过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若是小龙女,他自然早就将她揽入怀中轻怜薄爱。对于别的女子,他却不由自主的提醒自己,需要收敛。虽不敢放肆,他还是微笑道:“郭大小姐天香国色,不需为这两人伤感。”

郭芙哭了半截,自动停了住,不敢抬头看杨过,半响之后,才道:“吕大人府上的一位小姐前几日到了我家住着,说是和江湖上一些利害人物有过节,到我家避难。哼,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又算是什么江湖中人?两个武家哥……混蛋想是被他钩了魂。”她顿了顿,道:“娘刚才骂我,说他们两个是别我嘲笑,才擅闯蒙古大营的。其实这两日他们对我远不似平日……我虽然说了句‘有本事就去刺杀蒙古大汉和忽必烈啊’,他们也没有如何生气。”

杨过不置可否,顺着她的心意和她随便聊天。他何等手段机锋?不经意之间,聊聊数语,便将郭芙知道的所有有关那个吕府小姐的情况都掏了出来,却没有甚么出奇的地方,只知道她极美,姓名不祥,大家都叫她吕小姐。经黄蓉明里暗中查实过,确实是吕文德的亲侄女。在郭府后院有一间独院,平日里深居简出。宁可卿被洪七公带到郭家,也是深居简出。这一点杨过能够猜到,否则段兴明不会今日才见到她。

虽然没发觉甚么不对,杨过却总觉得遗漏了甚么。历史发展到了今天,他自忖早就几乎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就算襄阳之战这些天下大势的走向没有因他而发生大的变动,凭什么‘大小武不自量力刺杀蒙古头领’这等只有在特定条件,且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能发生的事情也会一模一样的发生,更导致郭靖受伤,进一步导致很可能在黄蓉临盆的时间里,金轮法王等人偷袭郭府?

若说这一切是命中注定,注定大小武会这般鲁莽,注定郭靖黄蓉,还有即将出生的小郭襄会有这么一劫,似乎也算有理。毕竟天命渺渺,不是人力能够窥探清楚的。但杨过不信天,即使他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么这历史上的事情在发生了这么大的转折之后,如此畸形的重现,是有人刻意为之么?那么那个人自然要如自己类似才成。

杨过嘴角划起了一道弧线,浅浅的喝了一杯清茶。他也曾干过类似的事情,例如进古墓,拜小龙女为师,和程英陆无双二人义结金兰。

难道是段兴明?杨过摇头。莫说小段没有这个动机。小段的心计也决计不会深沉到这种地步。

想到四妹公孙萼的一袭白嫁衣,想到四处寻找神雕重剑的长孙毅等人,杨过虽然很不乐意,却不得不推测:虚雪轩,只怕她又在兴风作浪了。

这个女人,她的心计及不上黄蓉,她的武功及不上杨过,她的势力未毕大的过丐帮,她的容貌也未毕及得上小龙女——但多次敌对,杨过对她一直头疼的很。因为她从来没有确定的目标。她的所作所为,没人知道下一步的走向。她的心思无从揣摩。她会为了多见宁可卿一面而不惜代价,万里追踪,她会为了得到绝情谷和公孙萼而女伴男装,甚至向蒙古人借力。她费尽了心力得到了白驮山的基业,却为了和杨过的一场没有必要的决战而使之再次分离,杨过不相信她之前没有看到白驮山的这个隐患——尤其实在明知道欧阳峰已经恢复了神志的时候。而且她从断肠崖重见天日之后,似乎也没有重夺白驮山的意思。

这么一个女人,天下都是她的玩物,一切都能抛弃,包括她自己的生命和身体。丢掉了白驮山之后,在黄蓉临盆的前夕,是否这襄阳郭府,这些原本的人物,原本的情节,比起无尽的权势,更让她感到兴致昂然?杨过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若我想的不错,明日须重点保护的,却是即将出生的小郭襄。”

郭芙惊异的问道:“杨大哥,你说什么?”杨过笑着用别的话敷衍了过去。即使一直在想他自己所想的,他还是和郭芙谈的极是融洽。有些时候郭芙甚至刻意压制了自己一贯的脾性,顺着杨过的意思说话。两人所言渐欢,虽多是些空洞无用的废话,却也高兴的忘记了时间,忽然一抬头,居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两人从小到大,从没有这般亲近过,都觉心中异常。郭芙想到:“他原来是这么个风趣幽默之人,之前却没有发现……”

杨过却在心想:“我现在算是天下绝顶的高手了,身分比起当年自然不可同日耳语,她这才将我放在一样的地位结交。其实她当年若也是这般对我,我又怎会对她那般冷淡?她之前既然心底里看我不起,我就不会曲意结交。这须怪不得我。便是我此时再变小一次,还回到桃花岛上,她还会视我为乞丐下人般低贱之人,我也仍旧不会给她好脸。”

“如今天下,当着我玄铁重剑之前,只怕再没人胆敢将我瞧小了。可是那又如何?我明明还是我杨过,比起当年街头上卖艺说书,三餐不饱的小乞丐杨过,并没有半分高贵了。可笑世人如狗,我贫贱积弱时以我为非人,等我强如今日,便视我为君子,为侠客。这般人心,千百年不变,可笑复可叹。”

“我多少年来拼力练武,虽然口上不认,其实还是想证明自己给他们看,存了让他们刮目的念头。杨过啊杨过,你虽然自诩高傲,其实比起旁人,也雅致不到哪去,也是大俗人一个。我所能做到的,大概只能是就事论事,就人论人了。”

“这个世上,也只有姑姑她一人,再没半点尘俗之心,待我也没有半点尘俗的眼光”

“当年姑姑问我是否拜入她门下,或者留在古墓学艺,待武功学好之后打出古墓——我大可以选了第二条路,则今日和龙儿结合,再没人能有二言。可是我为什么想也不想的便如历史上那般拜了她作师父?两者有何不同?都是我和姑姑倾心相爱。为何前者能够结合,能让人美称为神仙眷侣,后者偏偏会被人骂作逆伦牲畜?”

“我就是要娶我师父为妻子。若非如此,怎对得起姑姑的冰雪心肠,怎对得起杨过的两世骄傲,怎对得起我和龙儿生死不渝的爱情?虚雪轩啊虚雪轩,你重现历史,是否为了好玩?我重现历史,却是实在对我自己的脾性无可奈何。旁人骂我如何,杀我又如何?须知杨过便是如此,虽死不悔。”

第七十七章 备战

他目光炯炯,忽然哈哈大笑,随手将君子剑插入了石桌正中。一声闷响,碎石乱溅。虽说石桌腿部中空,但桌面也是半尺多厚的上好花岗岩所制,杨过一剑将之刺穿,轻松如意且不伤其余,饶是郭芙胆大,当了这一剑之威,也不由变色而起,叫道;“你……你怎么了?”

杨过朝她作揖道歉,大笑声不绝,道:“杨过本是狂悖之人,忽有所想,便会发疯,惊扰了芙妹,还请莫怪。”也不等郭芙反应,径自拔剑而去。

郭芙盯着他遮掩住了满院余晖的高大背影,第一次感觉,这人在自己面前狂气毕露,却没有忌妒鄙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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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正行走之间,忽然碰到段兴明路过,他显得颇有点狼狈,见到杨过,行礼道:“杨师叔大笑不绝,却是有了什么心得么?”他现在叫杨过师叔已经叫得极是上口了。

杨过道:“我在想,高端的骄傲,寓之于内而不形于外。我一时得意,便忘乎所以,却是个下乘的骄傲之人——但转而言之,叫我装出含蓄的样子,我又不屑。只为这不愿内敛,你猜我这一世还要受多少苦楚?”

段兴明不懂他所说,却本能的感到他那极是舒心的笑容之后的冰寒。他只能讪讪的跟着笑了笑,掩不住眉头的意思忧愁。杨过察言观色,道:“怎么,一阳指学的不顺?”

段兴明大是叹气,道:“唉,朱师叔教了半日,我连第一式指法都没有学全。偏偏大武学了三式,小武学了三式半。本来我学不成也罢,偏偏差了二武那么多,叫我如何甘心?朱师叔虽然不说,我也看出来他的失望。”

杨过安慰他道:“武学一道博大精深,你也未必比二武差了。只是他们深受桃花岛武学熏陶多年,基本功比起你小段,扎实了不知道多少倍。你暂时比他们不过,也是寻常。”

顿了顿,他继续道:“一阳指乃是天下至为精深繁杂的指法,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一阳指的‘一’字,却有无数的学问,练到一灯大师这样化万物为一的境界,没有高超的武学境界,佛法修为,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便是一灯大师亲传于我,以我的内力武学,只怕终其一生,也达不到那种化万物为一的境界。你们三人,哼哼。”

段兴明既愧且佩,大赞道:“师叔所言,正是朱师叔教授我们的要旨。他果然说想将一阳指学到顶尖,须得佛法高深——比起二武,对于佛法,我知道的多一点……”

杨过差点又忍不住哈哈而笑,强忍住,才道:“你那一点不诚实的佛法,有不如没有。只怕朱前辈和一灯大师都看中了你这个从小便求学少林的虔诚佛徒,却不知道你图谋的是枷碐经中的九阳神功。”

段兴明惊道:“师叔,你这都知道?移魂大法果然厉害,你能教我么?”

杨过道:“以你的资质,从今日起不为女色念,专心修炼,三年之后,才能对武修文这等功力之人施法。”段兴明直接泄气。

杨过拍了拍他肩膀道:“二武比你多领悟一点一阳指要诀,你也不必丧气。一阳指若分七品,他们终其一生,便是练完全套,也最多达到二三品的末流境界,你也是一样。这功夫非是大毅力,大慧根之人,不能大成,并不适合于你。你尽快将你师父传授你的劈空掌和我教授的用剑之法练好了,我传你三招剑法,三招掌法。这六式武功脱胎于你们华山派武功,花了我无数心血改就,威力奇大无比,你最近二十年只需练熟此六式,这华山大弟子的威风,便不会输了别人。”

段兴明大喜过望,没口子道谢。杨过道:“你虽然没心没肺,但不失真纯,却极是难得。”段兴明一愕,旋即道:“师叔你直接说我幼稚就是,我能接受住。”杨过失笑,随手拍他一掌。段兴明挥掌接住了,杨过称赞道:“不错,力道还是不纯,比起以往,却大了不少。”段兴明只觉得明明完全接住了杨过掌劲,甚至犹有余力,却还是被震的手臂酸疼,不由苦了脸。

杨过沉吟片刻,教了他一式【推窗望月】。这一式招式极为简易,不过扎稳马步,右腿上前,左腿曲后,然后双掌前推。但杨过刻意教了这么一招,自然在运劲发力上有诸多玄机。段兴明将这一招练熟,只觉得双掌拍出,力道胜过平日全力一掌的数倍,杨过才笑道:“虽然你掌力之中无法融入旋劲回劲等诸多窍门,但胜在功力深厚,这般拍出,便是金轮法王和那个天竺和尚也不能不凝神相接。明日对付尹克西之流,却是够了。”

段兴明惊道:“明日我会和他们交手?”

杨过将郭靖中蛊,金轮等人肯定会乘虚而入的推测向段兴明说了出来。段兴明喃喃道:“和原史一样啊!”说着将原本襄阳大战,包括杨过小龙女二人和金轮法王,李莫愁抢夺郭襄的这一段详细的向杨过说了出来。对着主人公说原本会发生的情节,段兴明只觉得心里面充满了一种怪异的快感。

他只盯着杨过,想看杨过的反应,但杨过脸上一平如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让段兴明充满了挫败感,甚至对杨过生气:“他这是对自己和历史的不尊敬——多么曲折慷慨,荡气回肠的一段历史,而且主人公是他自己,他却仿佛一点感慨都没有。”

段兴明拷问自己内心,忽然发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取代杨过的位置。易地而处,他从来都知道,他根本做不到如杨过般的血性,任侠和潇洒。而他自己,在还是个不知情爱是何物的学生时代,在躺在床上虔诚的阅读神雕侠侣的时候对杨过的崇拜,在经历了置疑一切经典的叛逆的少年青年,直到回到这一世重新经历了漫长的十八年时光之后,其实并没有真正减退,只是隐入了心底深处。若非如此,换成一个旁人,便是大大条条,且对他真心实意的恩师宁可成,他也无法说出心底那些真正的隐秘。对杨过,他却忍不住一次次撕开心底隐藏的秘密,和他共享。

故而,杨过不应该这般冷淡。他想到了当年周伯通在桃花岛和郭靖说起九阴真经往事的时候的经典话语:“你如不问‘后来怎样’,我讲故事就不大有精神了。”他此刻就觉得,杨过至少应该对“他”日后的境遇表示一下关心不是?例如那个小姑娘郭襄本会在十六年后爱上杨过,为他终身不嫁……

想到这里,他先是朝杨过古怪的看了一眼,只觉得此事好玩之极。即便是杨过无动于衷,他自己在一边见证两个杨过的作为,也是天底下第一等的乐事。自娱自乐!原来他段兴明有成为老顽童第二的潜质。

他就想到自己当年初来之时对神雕美女肆意意淫,计划中连如今还在黄蓉腹中的郭襄都没有放过……想着黄蓉那有如和风扑面的母性之美,想着这么一个即将历经磨难的女婴儿,自己即将见证她的诞生,却曾被自己那可笑可叹的歪把子计划早早亵渎过,段兴明很有抽自己耳光的冲动。

见杨过冷冷淡淡,他一气之下,叫道:“那个郭襄,即将出生的郭襄,以后可会是你的fans哦。她会爱上你的。”

杨过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笑道:“原本我还会断臂呢。到了今天,你觉得我会给郭芙斩断我臂膀的机会么?”

段兴明垂头丧气,半天之后才道:“看来我将故事,你其实不爱听。”

杨过笑道:“不是不爱听,只是不忍。有的时候提前知道了太多不是好事,会太累。”

段兴明一跳而起,结结实实的拍了拍杨过的肩膀,激动的:“师叔,你实在是我的知音。跟你说我的秘密,实在乃是我最近干过的第二件正确之极的事情。我原本以为先知先觉,从此甚么都能掌握在手中——其实呢?我似乎谁都认得,但其实谁都不知道。每个人都比我想象中复杂的多。便是拿了你的玄铁重剑,也总逃不了良心的谴责。”至于他曾对小龙女动过的且至今没有完全打消的念头,却是他却打死也不敢在杨过面前透漏的。

杨过道:“那第一件呢?”

段兴明嘴角咧开,笑的满脸生花:“我坠入爱河了。”这么直白的后世的词句,他只能在杨过面前使用,而且杨过似乎从来不会误解,让他既是庆幸,又有丝毫不经意间的怀疑。而且这也成了他的一大爱好。每次用过之后,他便有一种如饮醇酒般乐陶陶的感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杨过先一笑。继而变色,道:“你大胆,敢对宁可卿起意。你师父会杀了你。”

段兴明料到了杨过的反应。毕竟他白日里追着宁可卿而去,旁人没在意,杨过却看在眼里。他却还在笑,笑的浑身没有了骨头一般,他逃到一边房门口,半掩着身子,朝杨过笑道:“不是宁师姑,却是一个你不认得的大美人,吕文德大人的侄女儿,吕小姐。”他笑的有如撒娇,声音更因为过分的激动而失了原声。他面孔之英俊,委实不下杨过,精致处还在杨过之上。这一笑,居然有八分妩媚。

杨过心中一寒,即是为了段兴明的诡笑,也为了那个魅力四射的吕大小姐。

他抬头看了看庭院深处,紧了紧玄铁剑,想:“看来我要亲自去拜会一下这位非同寻常的官宦小姐了。”

他转过一道回廊,忽见一座偏厅厅门大开,程英陆无双和耶律兄妹正带着方轻舟和管姝儿二人在屋中用膳。见到杨过,陆无双大叫道:“大哥,你快过来,大家一起吃。”

管姝儿盈盈的向杨过下拜,她虽然年龄幼小,却礼数周到,一举一动,惹人恋爱。方轻舟本吞了满口的米糕,手中还抢了一块,就要上前献给杨过,看到师姐的礼数,慌忙学样跪倒道:“师父万安。”杨过将两人扶起来,道:“这两日便是郭府也刀光剑影,你们不要出去,还有,万一起火,你们尽量躲在有水且空旷的地方。到时候我没有时间专门救你们。”

程英惊道:“大哥此言何意?有人要放火烧了郭府么?”

杨过摇头,道:“明日可能有场大战,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耶律兄身体如何?”

耶律齐道:“多谢杨兄指点,这两个月来,我伤势早已痊愈,便是内力,也恢复了多半。杨兄的恩情,耶律齐却是无以为报了。”

杨过笑道:“明日劳烦耶律兄替我照顾我两位义妹和两个小徒。”耶律齐一拱手,算是答应了。以他的性格,只要这一答应,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定然会维护二小和二女的安全。杨过宽慰的很。若非耶律齐内力未复,杨过也不会想着倚仗那半瓶子水的段兴明。

程英抚着姝儿脑袋,道:“可怜的孩子,今年才十四岁,却有那般凄惨的身世。”她母性大发,浑忘了自己十八岁,比起姝儿不过大上四岁而已。

陆无双在一边咬牙切齿道:“这么一个还没有长成的小姑娘,那个天杀的妓院老鸨,居然想叫她待客。赶明儿我们去烧了那个妓院。”

杨过和方轻舟都是大声应好。程英瞪了他们一眼,道:“大哥,龙姐姐在后院等你呢。”杨过一笑,转身便走。陆无双兀自在后面叫道:“大哥记住了,等明儿我探明了那个妓院的虚实,我们一起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第七十八章 释疑

杨过穿过那重重花廊,径自往内院而去。侍女兆桃阻拦他道:“杨公子,内院是小姐们的住处,夫人有令,不许公子们进去。”她多了一条心眼,专门留守在此处,其实防的是终日里贼眼兮兮的段兴明。不过杨过又怎是她轻易打发了的?他笑道:“我来找龙姑娘。”说完举步迈进了院门。

兆桃急道:“杨公子……”杨过回头乍道:“龙姑娘在哪间屋子?”兆桃道:“西进第二间——你不能……”杨过突然问道:“那么那位吕府小姐住在哪里?”兆桃道:“西进第一间,你——”杨过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

隐隐几声清淡如水的琴声悠悠传来,杨过烦躁的心立即安定了下来。他一边倾听,一边缓步前行。不多时停在了小龙女的门前。他甫一站住,琴声悠然而绝,小龙女的声音传来:“过儿,你进来吧。”

杨过推门而入,正要开口笑语,忽然发现小龙女身边还坐着一人,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女子。乍看到她如花容颜,杨过也不由愣了片刻。她也是一袭白衣,和小龙女并榻而做,交相辉映,美不胜收。若是教段性命看到了,怕不会兴奋的昏过去。

杨过一愕,道:“这位姑娘是……”小龙女道:“她是吕小姐。”杨过虽然猜到了答案,但听了之后,还是心中一动。吕小姐立起来,朝杨过袅袅一礼,面上微红,并不抬眼,道:“见过杨少侠。龙姐姐一直跟我说你呢。”她行动如弱柳扶风,言谈举动之间,显得落落大方又带着一丝羞怯,尽显大家闺秀的气度,即便是世上最挑剔的道学家,也休养从她的言行中挑出丝毫纰漏来。

杨过历来打交道的都是江湖儿女。算的上大家闺秀的只有郭芙一人。然而郭芙在人前能够不失礼已经能让郭靖大呼幸运了,哪有丝毫大家的气度?程英守礼有致,但毕竟浪迹江湖多年,至少剑不离手,便多了三分英气,少了些许婉约。

第一次真正见到这种高候贵府中的深闺千金,杨过不由微微气短,连忙回礼,道:“杨过粗鲁,冒犯了姑娘,还请恕罪。”他居然生平第一次感到些许手忙脚乱起来。吕小姐微笑逊谢,道:“杨公子来找龙姐姐有话说。姐姐知道我的住处,若是无事,便到我那里玩。小妹就暂请告退了。”低眉顺眼,朝外退去。

杨过欠身让开。忽然开口道:“听说吕小姐得罪了江湖上的仇家,故而来到郭府避难。我观小姐柔弱无力,毫无功夫,更丝毫没有江湖上的气息,却不知是江湖上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得罪了小姐?”他似乎乃是关切之言,但贸然发问,却是无礼的很。

吕小姐定了定,抬眼看了看杨过,旋即低头,有如凝脂般的俏脸更红了三分,轻轻的道:“说来惭愧。贱妾虽然生在候门,但对江湖儿女的意兴却极是向往。尤其欣羡黄帮主这般巾帼英雄。这次来到襄阳吕伯伯这里,便找了个借口,住到了名满天下的襄阳郭大侠和黄帮主的府上。虽不敢在江湖上走一遭,但能结识道龙姐姐这般清丽无双又武功高强的女侠,真是三生有幸。”她继续道:“像杨少侠这般的少年俊杰,也不是京城的纨绔子弟们能比拟万一的。”杨过忍不住心中一热,彬彬有礼的一揖,道:“请。”

吕小姐迈步要走,忽听一人颤声道:“还……还未请教小姐芳名。”杨过回头一看,却是段兴明巴巴的等在一旁,紧盯着吕小姐不放。他这般贸然询问女子姓名,却是极为无礼之事。见吕小姐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激动的满脸晕红,道:“小生段兴明,乃是大理……大理人氏,见过小姐。”

吕小姐行礼,道:“父亲对官场倾轧甚是烦恶,故而在家母怀了身孕之后,便决定不论男女,都给未出生的孩子定名为‘轻候’二字。”段兴明喃喃道:“轻候……吕轻候……”谄笑道:“好名字啊,‘黄金白璧买洪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尊翁当真好胸怀。这名字用到小姐身上,更是——啊,小生直呼小姐闺名,却是失礼之极。”吕轻候微笑摇头,表示不介意。段兴明忙道:“小姐这是要回去么?天黑路难走,小生送小姐一程?”见伊人没有反对的意思,乐巅巅的跟着吕轻候去了。杨过一直嘻笑着盯着段兴明,他也丝毫不见。

等两人走远了,杨过朝小龙女而去,坐在她身边,伸手在桌案上的木琴上轻轻一拂,心中想道:“本来听说这个女子几天之内迷倒了段兴明和武家兄弟,又有二武闯营这般蹊跷之事,还以为此人定然便是虚雪轩。哪知今日亲见……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女子这般气度美貌,又不似姑姑那般冰冷冷的难以接近,不怪能让小段等人神魂颠倒,便是我的铁石心肠,也不能不为之一动。她既然不是,那虚雪轩呢?她在哪里?”

杨过回想虚雪轩容貌,才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居然全然没有印象。只是每次见到她,都知道那便是她,只知道她美绝人寰,更艳的妖冶,叫人不敢逼视。真教他说出虚雪轩眼长几何,鼻高几何,却是只能瞠目结舌了。

杨过仔细去想,却只能得个大概,心中不由焦躁,手指一拨,已经将指下的一缕琴丝拨断了。小龙女默默凝望着他,这时伸手将那琴弦接上,轻轻弹奏,一边问道:“过儿在想甚么?”

杨过道:“我们有个大敌,极难对付,我本以为对她的行踪尽在掌握,哪知道想错了。”

小龙女问道:“你先前是怀疑吕姑娘么?”

杨过愕然,看了看她一平如水的眼眸,笑道:“龙儿当真聪明的很。”

小龙女皱了皱眉,开口想说甚么,又憋了回去,只道:“若非你对她有疑心,适才不会在她已经告退了之后,还半路问她问题的。我的过儿虽然不是十分安稳,却也不是个不知礼数的粗鲁男子。”

杨过哈哈一笑,心中惭愧。实在他在小龙女面前一贯俯首帖耳,到给小龙女留下了一个他彬彬有礼的错觉了。他笑道:“兴许过儿见她貌美,像段兴明那般故意找她说话呢?”

小龙女不理他,径自弹奏。杨过盯着她那与瑶琴相辉映,不似人间能有的纤纤十指。她素指弹奏越快,曲调越急。杨过将手环抱她纤腰,轻轻在她耳边吹气道:“龙儿,你的心乱了。”

小龙女按住琴弦,悠悠一叹,靠在杨过怀中,道:“过儿,我是不是老了?”

杨过不由失笑:“我们走在一起,从来别人都当你是我师妹。倒是我大病之后,旁人都当看我是二三十岁的模样,却不知我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呢。”

小龙女继续道:“我……我是不是不够美?宁姑娘,吕姑娘,郭姑娘他们是不是都比我好看?”

杨过奇怪的看她一眼,道:“她们都是很美很美的女子,但哪及得上龙儿这般美若天仙?每次想到像龙儿这般的仙子居然垂青我这样的俗胎浊骨,杨过心中都忍不住一阵阵侥幸呢。当然,龙儿你并不比她们美多少。不过你若是不要冰冷冷的,愿意展颜一笑,她们可就拍马都比你不上啦。”他在她耳垂轻轻咬了一口,道:“龙儿,笑一个给我看看。”

小龙女勉强一笑,矫美之态,已经让杨过愣愣失神。她忽然道:“我是你师父,是不是不能跟你在一起?”

杨过如中捶击,陡然坐起来,叫道:“谁跟你说的这种混帐话?”

小龙女将身子在他身上靠的更紧了。虽然是闷热难耐的盛夏傍晚,她娇小的身躯却有如冰玉,透着丝丝清凉,叫杨过不忍释怀。他心里却也跟着冷了半截。他并不担心小龙女畏惧人言而对他冷淡,却怕小龙女为世言而累,心中耿耿。

小龙女道:“没人跟我说那个。不过我也能猜到大概。他们每每见我二人在一起,便目光古怪,让人害怕。很多人私下里和我说话,都要问问我到底是不是你师父。你说我聪明,这么久了,我怎么猜不到呢。”

杨过哑然。历史上的小龙女刚刚和杨过在英雄大会上相逢,便向众人道出了他们的爱侣关系,之前不知道师徒不可以成亲,却是在情理之中。如今小龙女下山逾年,和杨过,程英等人相处也有数月,如何会对这个禁忌丝毫不知?

既然姑姑知道了,他也去了一块心病,省得瞒她瞒的辛苦,轻描淡写的道:“按照世上的规矩,的确是不许的。不过我们干吗要理睬他们的狗屁规矩?我自爱你,你自爱我,我们不要理睬他们。”

第七十九章 夜宴

小龙女道:“这……行么?”杨过道:“龙儿你怕甚么?你我都是悖逆之人。祖师婆婆定的规矩,早被我们两个逆徒坏掉了大半。自家祖师的话都敢不听,这世俗规矩又算个屁啊。”小龙女应了一声,高兴了不少。在她心中,自己收了杨过这个男弟子,又不守规矩下了古墓,委实已经叛逆到了极点。她却不知道,坏了林朝英当年的规矩只是小事,坏了人世间时代传承的礼教,却是惊世骇俗的大事了。这一点杨过自然不会向他说明。

两人依偎片刻,小龙女问道:“这次襄阳事了,你当真要跟我回返古墓?”杨过略一沉吟,毅然道:“是。”小龙女不由一笑,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杨过受宠若惊,将她腰肢搂的更紧了,一边喃喃道:“龙儿,这边事了,我立即娶你作妻子。唉,凡俗之人惹人厌烦,跟他们打仗也无趣的很,我本想在重阳大殿对着重阳祖师的画像和你结为夫妻,现在想来,这个念头太任性了。只要重阳宫的老道们没有惹到我们,我也懒得去招惹于他。”

他旋即叫道:“龙儿,你看我们要是跑到皇宫大殿去拜堂,如何?”小龙女浑不知他话中的分量,随意道:“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杨过丧气道:“算了,皇帝不是好东西,皇宫更是个污秽的囚笼。在那个地方拜堂,平白污了龙儿的品性。”他目光一亮,道:“独孤求败前辈的剑冢,占尽地利,气象万千。我们离开襄阳那天,便在剑冢成亲吧。”

他忽然在床沿一按,整个人直撞向窗户那边,凶猛的身形未到,一股掌风已经轻飘飘的退开了窗门,下一瞬间,人已经跃到了窗外,快的让人眼无法看清。他刚一出窗,双掌拍出,窗下一根翠绿的竹杖伸来,在杨过雄浑无匹的掌风破绽出轻轻三点,将他掌力卸下。杨过并不追击,轻飘飘的贴窗站住,朝面前大腹便便的黄蓉道:“好个为老不修的郭伯母,居然偷听小儿女闺中言谈。”

黄蓉苦笑道:“我哪里是有意偷听?只是过来叫你二人赴宴。才到窗下,就听你一句‘我本想在重阳大殿对着重阳祖师的画像和你结为夫妻’。你还大胆,说什么不屑在金銮殿成亲。我以为你长大了,哪知道你比起小时候还要狂上三分。这我不管,你和龙姑娘……”

她面容古怪的看着杨过,两人都觉得一阵不好意思。黄蓉继续道:“你二人的情意,我早有猜测。不是郭伯母保守,委实此事……委实此事……”

杨过也是叹息,道:“你我早已心知,今日便将话说明白了也成。姑姑这个师父,我是娶定了。我受不得气,更不许旁人对姑姑不敬。我们二人成亲,世人定然不许。我原本准备闹个天昏地暗,现在想来——算了。等襄阳事了,我和姑姑悄悄成亲,然后找个地方隐居便了。”

黄蓉默默不语,半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口中的‘世人’,只怕首当其冲的便是你郭伯伯。他一生最敬师父,怎能容许你娶自己师父为妻子?你不愿于他为难,才这般打算,谢谢二字,我也不多说了。”顿了顿,她看看杨过,道:“其实这般,与你们而言,怕是个更好的结局。毕竟……你便是杀了世上所有的人,他们心中,也是……”杨过接口道:“也是鄙弃的是不?”他呵呵而笑,道:“不想这个了。晚宴之后,我和姑姑搬离郭府,郭伯伯若是问起缘由,便请郭伯母将实情告知。总之不叫郭伯伯为难就是。”

黄蓉听他口中决绝之言,心头难过,道:“你这般见外的说法——你郭伯伯和我,却绝无对你们不好的心思,这一切,嗨……若世人都是我爹爹那般品性,却是丝毫无碍了。”杨过无心宽慰于她,道:“我去叫龙儿出来。”黄蓉道:“晚宴之上,你切不可再称呼龙姑娘龙儿了,省得你郭伯伯生疑。”杨过笑道:“过儿省得。”转身就走。

当晚夜宴,澹台候兄弟二人在列,和杨过不冷不热的打了招呼。另外多了不少新面孔。有终南山全真派的赵志敬,李志兴两位道长,有少林寺无色禅师,无为禅师。金光寺大智禅师和大勇禅师。有崆峒派掌门白重冠并两位崆峒长老,林林总总不下三四十人。大多都是一方毫雄,业艺不凡。算的上一个小型的英雄大会了。杨过一时也记不得那么多。听黄蓉对他道:“过儿,诸位武林前辈晚间才刚刚赶到襄阳城,正直襄阳多事之秋,能助大力。”杨过知道她的意思。这群人忽然到来,明日若是金轮法王等人胆敢前来,就定然吃不了好去。本来一直忧心之事放了下来,两人都是一阵轻松。

在座之人,年轻的基本上只有杨过,小龙女,段兴明,宁可卿四人。宁可成不在,宁可卿算是华山派的代表。她与群雄互相行礼相见,言谈甚欢,旁人虽然大多没有听说过华山派,但见她貌美如花,进退自如,都心中赞叹。更听郭靖称赞华山掌门宁可成神剑惊人,一身业艺不在五绝之下,更加对这个小到无可附加的华山派,不敢过分小视。段兴明大理王世子的身份让他坐到了郭靖身边,也不怕别人对他不敬。他见席上都是些遭老头子,新的江湖美女却是一个不见,心中早不耐烦之极。小龙女冰冰冷冷,但风华绝世,又顶着个古墓派掌门的名头。这里众人都是江湖上各大势力的首脑之人,对古墓派不似一般江湖人那般无知。只冲着李莫愁的凶名,他们也不敢将这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看得轻了。

只杨过看似和善,但骨子里那份孤傲却叫人难以接近。他此时名声不显与人,打败李莫愁之事在江湖上流传不广。旁人便是听了,也多半不相信这么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能有那般功力,多半是李莫愁看他是后辈,手下留情而已。除了澹台氏二人知道他武功之高,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旁人于他行礼,多半是冲了他郭靖贤侄的身份。

一场酒席开到一半,小龙女即便起身告退,杨过连忙向郭靖夫妇行了一礼,跟着出去,却忘了罗圈作揖向众人告辞。旁人对他师徒二人的孤傲大多心存不满。赵志敬当年被杨过在重阳大殿之上戏耍斥责,对他尤其不喜,但这一世二人没有原本那化不开的仇怨,他也不过暗自腹诽而已。郭靖心中,杨过才是这次接风宴的主角,见他匆匆去了,愕然之下,并没有出言挽留。

出了正厅,小龙女长长出气道:“屋中人多,委实叫人不喜欢。”杨过从身后搂着她纤腰,道:“你既然不喜欢,我们便不要留在这里住了。我带你到别的地方找个清净住处如何?”小龙女喜笑点头。彼时正直明月当空,屋外凉风习习,叫人神清气爽。两人一起展开轻功,越过院墙,往夜空中去了。

屋中众人大多看到杨过搂着小龙女跃空而去的场景。两人绝顶的轻功,美绝人寰的姿势已经完全无法引起诸人注意力了。男弟子怎能和女师父有这般亲昵的举动?赵志敬满眼冷笑,回头看郭靖。郭靖一张脸涨的通红,筷子上夹着的牛肉直接掉落在了桌案上。

以小龙女意思,最好回到神雕所在山谷居住。杨过挂念襄阳战事,在城中找了一个极为清净的小院子。反正二人日日不离,这院子也只是个落脚的地方而已,杨过并不需要担心小龙女的安危。当晚二人住下,杨过直挺挺的睡在没有被褥的硬木床上,默默的看着透窗而入的几缕淡白如水的月光,照应着横卧在绳子上小龙女那窈窈白影,美的如梦如幻。

第二日,杨过二人来到郭府,郭府戒备甚是严密,两人直达内府,只见郭靖急得团团转,四周程英郭芙等人都在。出乎意料的,是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头的吕轻候吕小姐也立在了宁可卿身边。玉人交相映,不要说,段兴明和大小武都侍立一旁。杨过特别看了吕轻候一眼,再给郭靖施礼,问道:“郭伯母要生了么?”郭靖急道:“按说十月怀胎,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但大夫说蓉儿动了胎气,很可能早产。蓉儿适才腹痛的厉害,说不定便要生了。”他面色怪异的看了看杨过,沉吟片刻,道:“你……你过会儿和我到屋中谈谈。”杨过面色不变。

众人等候了许久,才见接生婆走了出来,手中空空如野。众人看她脸上颜色如常,还是忍不住问询。接生婆道:“好了,夫人只是动了胎气,理顺了气息之后,现在已经无恙了。只要没有大动,只怕孩子还得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出来。”众人都出了口气。郭靖进去看了看黄蓉的情况,然后招了杨过进去。旁人大多有几分明白,紧张的继续盯着那间屋子。

第八十章 城头

众人不敢贴近房门偷听。段兴明之流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只隐隐听得里面轻微的争吵之声,夹着黄蓉虚弱的劝解声。忽听里面风声响动,小龙女紧张之下,立即拔出了淑女剑,想要冲进去。此时黄蓉早将淑女剑还给了小龙女,杨过的君子剑也在她身上。她还未动作,房门大开,杨过面色铁青的冲了出来。横冲直闯的走了。

小龙女随着来到大街上,道:“过儿,怎么了?”杨过深深吸气,半响道:“没什么。不过是郭伯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告诉他这件事不需要他操心,结果把他气糊涂了。”小龙女不知道如何言语。两人在街上闲溜,杨过不时的在小摊小贩处买一些零食珠翠甚么的小玩意儿送给小龙女,她也只是微笑接受而已。期间黄蓉强撑病体,差了几拨丐帮弟子,劝解杨过,要他回郭府细谈,杨过只是置之不理。

到得中午时分,杨过拉着小龙女来到街边悦来酒楼之上,只见酒楼中熟悉的面孔当真不少,至少七八个是参加了昨夜在郭府夜宴之人。他们身边颇有不少小一辈年轻弟子,乍见到小龙女绝世姿容,多有目瞪口呆者。杨过心中不喜,拣了个干净的座头,命小二上菜,更要了一整坛烈酒,抱着狂饮。眼看一坛酒告罄,他正举着酒坛控着酒底,忽然见街头走过来一个皂衣道姑,竟然是李莫愁。经年不见,她功力似乎长进了不少,面孔莹玉,脚步沉稳。杨过啧啧称奇。正好小龙女也见到了李莫愁,道:“是师姐。”杨过笑道:“故人相见,怎能不打招呼?龙儿你稍候!”说完从撑开的木窗中跳了下去,半空中两次转折,横空跨了五六丈,正停在了李莫愁身边,叫道:“一别经年,仙子姐姐风华更茂啊,怎的有暇来到这襄阳城?莫不是想替郭靖郭大侠守城?”

李莫愁见到杨过,不由一惊,后退一步,拔出身后的拂尘,警界道:“臭小子,挡住我去路,所为何事?”杨过也是一愣。他只道李莫愁恨自己极深,只怕立即就要刀剑想向,哪知道听她的语气,却似乎不想多事。杨过后撤一步,细细打量,半响之后道:“师伯这次不见,似乎和以往大有不同?”李莫愁叱道:“不要你管。”拂尘空击,劲风霍霍,然后扬长而去。杨过疑惑的回到酒楼之上,朝小龙女道:“龙儿,李莫愁怎地转了性格么?我这次见她,觉得她消了不少昔日的煞气。”小龙女更是无语。

忽见街上众人奔走相告:“蒙古鞑子又攻城了,蒙古鞑子又攻城了!”顿时街上乱成一团。接着几个丐帮弟子跑到了酒楼之上,四下打量,喜道:“诸位英雄,蒙古军再次攻城。此次攻城规模极大,小的奉了郭大侠之命,请求诸位英雄到襄阳城头助拳。”赵志敬站起来道:“襄阳守城,事关天下兴亡。我等自然义不容辞!”少林寺无色禅师等人不在,他乃是全真派代表,自然有资格代表众人说话。众人轰然应是,跟着赵志敬下楼而去。赵志敬临走前看了一眼稳稳而坐的杨龙二人,满眼不屑之色。杨过缓缓将最后一滴酒喝完,道:“龙儿,我们回郭府!”

两人回到郭府,郭靖早就上了襄阳城头,黄蓉身体虚弱,只有留在府中。只见一应小辈都还留在此地,杨过和黄蓉相见,相对无言。杨过道:“郭伯母安心静养,我到城头上看看,便将龙儿暂时交托给郭伯母照顾了!”黄蓉自然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安危,怕金轮法王等人潜入,于她不利,故而让小龙女坐镇府中。她此时尚不知小龙女双手互博加玉女素心剑法的威力,但极是如此,小龙女一身业艺,也不在她之下,她自然放心的很。

杨过拖着段兴明,上了襄阳城头。后备的军士们擦拭着刀枪,各个目光血红,盯着前线。他们多半见过他昨日将郭靖救回,见杨过路过,恭敬的向他问候。杨过对昨夜夜宴的群雄固然高傲,但对上这么一群舍生忘死的勇士,却丝毫没有自矜之色。

此时杀声震天,几十个小队的蒙古先锋兵队排的稀稀疏疏,直扑襄阳城头。他们乃是敢死队,抱定了必死的心,只为消耗守军弓箭。郭靖见蒙古大军相隔甚远,不担心他们一拥而上,便挥手止住了宋军放箭,任由这群蒙古勇士冲到城下,搭起云梯扶着便上。守军扑上去斩断云梯,推滚石,浇热油,一时之间哀嚎遍野。虽然损失惨重,但郭靖将大多数宋军都留在了关后,守军力量薄弱,不多时便被蒙古军攻上了城头,开始短兵相接。郭靖一声令下,各豪侠纷纷扑往各处。

段兴明对着近在咫尺的杀伐战场,双腿鼓颤不已,面色苍白。杨过道:“你来了襄阳时间不短了,怎的还是这般胆小?”段兴明瞪他一眼,道:“我可是文明人,不似你们这些人,杀人夺命,就向吃饭喝酒般轻巧。”杨过叹道:“时势所迫,如之奈何。”伸手一推,段兴明踉踉跄跄的到了城头边上,正好挨着墙头站稳。杨过那一把如果力道稍大,段兴明就免不了一头栽下城头了。等他手忙脚乱的站稳,正要向杨过开口大骂,忽然一根狼牙棒当头往他砸来,却是一个蒙古百夫长见段兴明是个衣着华贵的小白脸,甫一登上城墙,便想找他开刀。

段兴明见那满是倒刺的狼牙棒恶狠狠的朝自己天灵盖砸来,眼见蒙古百夫长满脸横肉之间嗜血的眼光,吓的浑身冰凉。忽听杨过大叫道:“推窗望月!”段兴明不假思索,双掌横推,九阳真气狂吐。他大惊之下超常发挥,这双掌的力道连此时的杨过都暗自心惊。那百夫长掌风及体,已经死的透了,二百来斤的尸体豁的凌空倒飞数丈,结结实实的砸在城头墙堡之上。城上城下一起呼喊,都是一顿。杨过大笑。在尸体飞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顺手将尸体手上那四五十斤的狼牙棒拿在了手上,此时跃到段兴明身边,顺手扫飞两个袭来的蒙古刀斧手,将狼牙棒递在段兴明手上,道:“我去杀敌了,你若是再发呆,可没人救你!”说完晃身而去。

又几个杀的眼红的蒙古兵围来。段兴明不敢愣神,像对方一般嗷嗷大叫,将狼牙棒挥舞的有如风车,凡是靠近他的鞑子兵一个个被他的狼牙棒扫的支离破碎。渐渐的他满眼只见鲜血与内脏齐飞,杀的忘乎所以,忽然手上一轻,却是狼牙棒那包着铁皮的手柄被他生生砸断了,棒身连着一截蒙古兵的断尸一起飞到了城下。

段兴明一愣,只见无论是蒙古兵还是宋兵,都远离他三尺的范围。甚至那些纵跃如飞的大侠,看他的眼光都满是惊骇之色。他们大多姿态闲适,杀人于无形之间,哪象段兴明,满身都是混着鲜血的碎肉,整个人有如阿修罗地狱血池中浸泡过一般。众人都想:大理虽是偏远,却不可小视。不说朱子柳等人武功卓绝,便是这个年轻的小王爷,杀起人来,也比旁人狠上十分。

段兴明呜咽一声,随手抢过一柄大砍刀,朝蒙古兵多的地方奔去。砍刀砍起人来大多是一刀两段,虽然也极是血腥,但比起狼牙棒那般将人撕的支离破碎,却文明的多了。段兴明心中哀嚎,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身上的虚弱,一个劲的诅咒把他推上战场,也诅咒他塞给自己的狼牙棒。杨过在远方杀敌,玄铁重剑在他手上轻若片纸,每一出剑,定然点碎一个蒙古兵的咽喉,他一边注意着段兴明的状况,满眼好笑的看着他血污之下的俊脸上的幽怨。

眼看这一拨两千余人就要被城头众人屠杀殆尽,忽听远远的蒙古军大营吹奏起了兽角,郭靖面色大变,叫道:“蒙古人又要进攻了!”只见两个蒙古万人对驱赶着数以万计的大宋百姓往襄阳而来,同时轰隆隆火炮声齐鸣,炮石落在襄阳城上下,顿时宋军,先锋蒙古兵,还有城下哭号着涌来的大宋百姓都是死伤惨重。城头上只剩下几百人的蒙古先锋队此时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完全不顾生死,缠着大宋守军。郭靖焦虑之下,就要出手,一人按祝蝴肩膀,叫道:“你不能运气,忘记了么?”却是杨过。郭靖虽然对杨过怒气未消,但此时显然不是处理私事的时候,道:“我不运功,只靠力气,也能杀人。”

忽听吕文德大叫道:“放箭,放箭!”却是襄阳守备吕文德眼见城下不分蒙古兵和宋人一起涌来,其势如涛,耳听得震天作响的杀喊声和火炮声,早已心寒胆颤,将后背射手尽数调到了城头上,就要不分敌我放箭。郭靖大叫道:“城下多是我汉人百姓,怎能放箭?”

第八十一章 冲阵

吕文德道:“总不能为了这群百姓赔上我们襄阳城不是?”他对郭靖极是敬畏,看郭靖面色不善,连忙接着道:“上次那位宁可成宁将军在,他能带着城中的骑兵冲散蒙古后军,掩护百姓上城。这次不比上次。宁将军远离,城中将军们各有司职,实在找不出带军之人啊。何况……”他看看铺天盖地,踉跄而来的百姓们,有看看百姓身后铺天盖地,狰狞嗜血的蒙古兵,道:“……这次百姓太多,后面的蒙古人也太多了,城中骑兵却已经只有七百……”话未说完,郭靖扯来披挂道:“大帅守城,我与王坚将军带领骑兵出城冲杀。”话未说完,杨过道:“郭伯伯若是新任,还是小侄我去吧!”不待郭靖答话,已经接过郭靖的披挂,拉了吕文德,踏步下城,又回头道:“小红马也借了一用。”

吕文德道:“杨英雄,你拉着我作甚?”杨过笑道:“没有吕大帅口令,七百铁骑怎肯听我号令?”接着附耳于他道:“君子不处险地。城头危险,大帅正好避开。”吕文德连忙点头。

城头战事接近尾声,剩余的几百蒙古兵被数十位江湖义士加城头守军斩杀殆尽。城下百姓拖拉滚爬,相扶而来,走得慢的,就被身后滚滚而来的蒙古方队绞肉般淹没。

忽然襄阳城门大开,马蹄声轰隆,逃到了襄阳城门口的那些百姓慌忙让开。只见七百襄阳铁骑奔涌而出,一个个杀意昂扬。当前一人一身精铁披挂,左手一柄黑黝黝的长剑,右手托着一块半人高,半尺厚的重木大盾,正是杨过。他座下小红马浑身血红,高大神俊。众百姓大叫道:“郭大侠救命,郭大侠救命!”他们看到杨过一身郭靖的披挂打扮,自然将他误认为郭靖。

杨过调匀呼吸,随着小红马起伏,虽然一身兵甲披挂总重接近二百斤,却仿似无物一般。小红马耳听得战鼓轰鸣,杀声震天,丝毫没有怯懦之意,身上肌肉崩的更紧,虽然奔跑速度不变,稳固如常,但杨过却明显感到它滔滔战意。这般战马,正是上阵杀敌的绝佳利器。杨过眼看前面如此场面,恨不能立即将眼前十万蒙古兵尽数斩首,只觉得豪气冲塞,激动的双手微颤,气沉丹田,叫道:“众军听令,随我直冲敌阵,掩护百姓进城。”

他这一声喝,虽在战声轰隆的战场上,也远传里许,身后七百健儿轰然应诺。蒙古驱赶百姓而来的先锋共有三个万人队。换成大宋别处的兵士,别说七白对三万,便是七万对三万,只怕也心中惶惶。偏偏襄阳将士习惯以少敌多,心性坚韧无比,现在有杨过带头,虽然对他并不如何信任,但眼见百姓们哀嚎倒地,一批批死在蒙古方阵之中,个个红了双眼,血液沸腾,只觉得要是能痛痛快快冲入敌阵中厮杀一场,虽死无憾。

纷乱的百姓心中大定,加速往大开的城门涌去,在这七百铁骑之前,却分开一条宽敞的道路。蒙古军虽在行进之中,但却有神射手张弓搭箭,朝杨过射来。杨过擎起巨木盾,只听“咄咄”响鸣,片刻之间盾上插满了箭枝。他右手玄铁剑挥动,将袭向小红马和自己双腿的铁箭尽数接住。他首当其冲,挡住了泰半的箭枝,身后骑士个个身披重剑,且郭靖效仿蒙古游骑兵,给每个骑兵臂上装了小园盾,用来格挡,虽有受伤的,却一个都没有损失。倒是队伍边上的百姓多有哀嚎倒地者。

杨过知道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对两旁被射杀的百姓不闻不问,大吼道:“全军加速,直扑敌阵!”小红马一窜,跃开两丈。他一马当先,将稀疏的百姓尽数赶开,蒙古射手只来得及一波齐射,杨过已经领着七百铁骑狠狠的扑到了蒙古方阵之前。首当其冲的蒙古军小队面临气势汹汹的襄阳骑兵,却丝毫不乱,耳听百夫长号令,半跪在地,将手中厚重的盾牌放下,同时支起枪林,正对骑兵。两军相对,任何技巧都是玩笑,凭借的就是力量和斗志。

杨过一人一马快如闪电,狂奔而来,其势何止千钧?他居高临下,大喝声中将厚重的惊人的巨木盾砸向蒙古方阵,顿时将前排数十人砸的吐血倒地。毫无破绽的枪阵被砸出了一片平地。小红马嘶鸣者窜了进去,一路上撞飞了无数勇悍的蒙古军,将千人方阵整个从中拉开。敌阵大乱。杨过玄铁剑挥动,似缓实急,将蒙古军的盔甲,铁枪,长刀摧腐拉朽般砍开。片刻之间,杀人数十。身后的襄阳骑兵跟着如杨过般冲杀。枪林被杨过所破之后,骑兵挟无尽的威势冲击步兵方阵,有如砍瓜切菜,连踏加撞,片刻之间死在七百匹战马之下的蒙古兵已经不下二三百。马上的骑士更是个个英勇,刀枪挥动,收割敌人性命。数息之后,这个看似坚不可破的千人队已经损失过半。蒙古统帅见了,连忙下令一对骑兵压上,相和冲穿了方阵的襄阳铁骑硬碰硬。没有时间继续拼杀,杨过跳下小红马,拿回巨木盾,随手将扑来的蒙古千夫长一剑劈成两段,上马喝道:“右转,继续冲阵!”

两军拼斗,杀声震天,刀剑相加,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再无回转的余地。无分敌我,个个杀的眼红气喘,领军之将想要令行禁止,谈何容易?偏偏杨过内力深厚,每个字都清楚的传达到了七百铁骑耳中。众人看到他当先冲阵的悍勇,都是惊骇心服,听得号令,连忙转向,跟着杨过转向冲杀。

此时右方蒙古兵驱赶宋人,阵形松散,七百铁骑从侧面冲击,左右急突,顿时将敌阵搅扰的纷乱了起来。杨过统领骑兵,向来冲在敌阵最厚重的方位。无边的鲜血喷涌,一次次重如山岳的冲杀,玄铁重剑从来一剑毕命,收割性命无数,没有停过片刻,饶是杨过坚韧绝伦,对着如山如海的敌人,也不由感到些许疲倦。

他双手杀的麻木,心思却沉静了下来,滔天的杀喊声再仿佛不闻于耳,居高临下之下,战场上的实力分布,尽数收在眼中。一进一退,脑海中空明无比。他早已经将七百铁骑分成了七对,此时口中号令不停,七百铁骑以他为首,在这战场之上便有如一个高手出招一般,全身上下,皆可伤敌。七队看似一体,却进进退退,不停的避实就虚。杨过不时的指挥骑兵蓄势冲杀,来去如风。

从襄阳城头上往下俯视,七百铁骑一开始便在长堤般的蒙古军阵之中拉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接着七百铁骑转向横扫,片刻之间将蒙古军伤口扩大。每每蒙古大军围来,杨过便带人避开,然后如利刃一般,从薄弱处撕开。七百人如使臂指,在战场之中纵横捭阖。追杀杨过等人的一千蒙古重骑兵被杨过有意无意的甩开了无数次。

杨过调度冲杀,从来以自己为锋尖。七百人队伍向前,他一人就承受了一小半攻击。这般的压力,比起他在山洪中练剑,重了何止十倍?这般行军,天下间也只有他一人能够。他如有神助,领着骑兵一次次冲阵,仅仅七百人的队伍,渐渐的将三万蒙古步兵斩杀了两千有余,其余诸人尽数拖在了原地,凶悍到了无以复加。这哪里是两军对垒,简直是高手出招。郭靖目瞪口呆,道:“我只道过儿武功高强,悍不惧死,但却不想他却是天生的骑兵统帅。领军冲杀,我远远不及啊。”城头众人个个热血沸腾,拼命嘶喊助威,简直要压住了城下蒙古人的呐喊声一般。

眼见百姓大多退入了城中,城头的守军支开弓箭,避开七百骑开始射杀城下蒙步兵。蒙古军越压越重,团团围来。纵然杨过千般手段,想要继续拖住蒙古军,掩护百姓入城,回转的余地却越来越小。段兴明双眼血红,忽然跪倒郭靖脚下道:“郭将军,请让小子下去掩护杨师叔回城。”

蒙古帐中,忽必烈等人相顾骇然。忽必烈道:“我蒙古骑兵将军向来是以强凌弱,以众压寡,却没有一人能有此人的指挥手段。若想打败这七百骑士,须得我至少两千蒙古铁骑才行。这人当真是个英雄。他如此英勇,手下无有一合之将。郭靖就在城头,他又是那洪七公么?”

金轮法王叹道:“他是昨日救走郭靖的杨过。这半个时辰之间,他杀了四百三十二人,斩断长枪二百柄,大刀一百三十把,砍破盔甲无数……他不累么?”

蒙古军死在杨过手下无数,忽必烈却毫无异色,哈哈笑道:“如此勇士,又有如此谋略,真是不世将才。先前法王说他是英雄,却是我小看了他。”

金轮法王对他胸怀极是赞叹,笑道:“前次断崖之上,王子没有下令杀他,现在可是后悔了?”

忽必烈道:“如此英雄,我要杀他,也自然是在战场之上。”他肃容举手,顿时整个蒙古大军开拔,直扑襄阳。

第八十二章 夺门

骑兵队副将赵悲秋拼死打马,扑到杨过身边,叫道:“将军,百姓大多已经撤回了襄阳城,我们是不是也该撤退了?”此时的杨过浑身上下只有一种颜色,就是血液的鲜红,连他的一张脸都已经看不清轮廓了,只有一双眼眸精亮如故。在他身边一丈,向来没有活口,无论敌我,都不敢靠近。

听得副将的称呼,他心中一阵恍惚,似乎他驰骋疆场已经多年了一般,简直忘记了自己本是江湖中人。他回头看了一眼襄阳城,城门仍旧大开,百姓已经撤进去了大半,场上只有一些老人,妇孺,残疾之人,还有许多拥挤踩踏之下受伤倒地的平民,无力的对着似乎近在咫尺的襄阳城门,等着蒙古大军的屠戮。

杨过大叫道:“回城!”。众骑纷纷调转马头往襄阳而去。杨过持盾持剑,在队尾断后。两边的蒙古军迅速合围,想将杨过等人包拢绞杀,奈何挡不住骑兵迅捷。勉强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枪阵,更被铁骑摧腐拉朽一般轻易的击破。

两边无力逃命的百姓不再避开骑兵马蹄,哭喊着扑向他们脚下求救。众骑驾下骏马虽然个个踏破敌首无数,但叫他们从百姓身上踏开一条血路,非但自己于心不忍,而且按照襄阳军规,军士不得向百姓举刀。事后也是死罪。片刻之间,蒙古三万大军无法阻拦的住的七百铁骑,却被千许伤残百姓困扰在了原地。身后弓弦响动,黑压压的铁箭飞蝗般压来,顿时骑兵们纷纷落马。

杨过睚眦俱裂,举着巨盾四处奔跑,在最危险处格挡箭群,下令道:“众军听令,不管百姓死活,直扑襄阳!”骑兵闻言,个个一震,不再犹豫,打马直扑襄阳城门,一路山将挡道之人,无论是蒙古兵还是大宋百姓,尽数踏成了肉酱。

他们还没有回到城内,只见几十个轻装打扮的汉子奔涌出城,往杨过处而来,当先的正是段兴明。他双手握着一柄精钢长棍,看起来不下一二百斤,双眼血红。

此时一直追击杨过等人的蒙古千人骑兵已经追上了杨过,正和杨过以及断后的几十襄阳铁骑交手。一骑马往段兴明处而来,马上的骑士嗬嗬大吼,就要用矛将小段桶死。段兴明粗重的长棍横向一扫,抢在前头拍击在了那骏马胸口,巨大的压力喷涌而出,连人带马,上千斤巨物草革般倒飞而去,将周围同伴又砸死了两个。他有若疯狂,铁棍飞舞之下,蒙古人沾着就死,碰着就伤。其余众高手也纵跃杀人。虽然及不上段兴明的威势,但个个身手灵活,出招狠毒。数息之间,打开了一个缺口。

杨过眼见城门在望,却陷入重围,虽然自信能突围而出,但一起断后的几十弟兄免不了战死,正在愤怒。陡然得了小段等人臂助,精神一震。他大声下令,让断后的几十人立即回转襄阳。众人得令,拍马赶回,杨过等高手边战边退,抵挡蒙古铁骑追击。

等到这十几人也撤回了襄阳,杨过对比他还要靠后的段兴明大叫道:“小段,赶快回城!”段兴明如若不闻,正好两个蒙古将军乘着小段力道用虚,向他发起冲锋,段兴明后撤两步,铁棍在地上一撑,正将一骑连人带马,撑飞到了天上。他空了双手,挫步矮身,朝着另外一骑双掌力推,正是一招“推窗望月”。

在马下以一双肉掌抵挡狂奔而来的骑士,几乎是毫无活路可言。在众人屏息凝视之下,出乎几乎所有人意料,两边相交,轰然大响,段兴明平平倒退三尺,双脚几乎陷入了地下,那骏马却横向而倒,重重的栽在了地上。

襄阳城头之上呼声满天,蒙古人个个惊骇。段兴明仍旧是错步出掌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蒙古人虽惧,但仍旧呼啸而来,片刻之间就要将他围住。忽然血红的一骑狂奔而来,杨过抛却了重盾,玄铁剑劈砍削刺,连杀数人,闯入了圈中,将看似威风凛凛,其实已经贼去楼空的段兴明扯到了马背,便往襄阳奔去。

已经到了襄阳城门口,忽听一声尖锐的呼啸,同时劲风袭体,从身后狂暴而来,似乎能够撕毁一切。听破空声,应该是箭矢投枪之类的事物。但甚么东西能有这般的力道?杨过左手拉着段兴明,两人一起向一侧倒去,同时玄铁剑全力携挥。两股巨力相交,玄铁剑差点脱手而出。小红马载着两人,斜斜往一边窜出了足足数丈,差点一脑袋撞在了城墙之上,才险险停住。换成别的马匹,被这巨力一击,只怕早已经断骨折,倒地不起。

那被杨过玄铁剑击中的物体没有被打落,只是稍稍偏移了方向,贯穿了段兴明左臂肥肉处,咄的钉在了城墙坚石之上,没入三分。杨过丑眼看去,却是一枚通体纯钢,长不下一丈,重不下十斤的铁箭。这等铁箭,自然不可能是人力能发出的。肯定是某种车弩发出,用于狙击战将所用。他没有时间骇异,忙控着小红马斜斜奔回城门口。此时城门已经关了大半,蒙古铁骑早已赶到了门下,正和守军大战。

杨过杀开一条血路,闯回城中,纵跃下马。他感到段兴明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道:“小段,和我关上城门!”两人一左一右,各运神功,协助城门兵士将厚重的城门缓缓关上,挤飞了妄图拼命夺门的蒙古人马无数。随着杨过闯入的几十蒙古骑兵还没来得及向杨过等人动手,已被守在一旁的江湖豪杰联手绞杀。

轰然一声,城门彻底关牢,合上榫头,抵上巨木之后,门洞里众人才筋疲力尽的停手。同时隐隐听得门外杀喊声响彻天际,楼上楼下矢石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蒙古总攻此时才来到了城下,大战终于爆发。

冲杀了半日的骑兵们牵着马,围在杨过身边。七百壮士出城,此时回来的,已经不满三百。活着的人也几乎全部重伤,便是杨过,身上都还插着几根羽箭。他们身上厚重的铁甲早已残破不堪,手上的刀枪更是缺口累累。杨过看的惨然,嘿声道:“杨过先前大言不惭,说要将弟兄们带回大半,却不想伤亡如此惨重。兄弟们的性命,算在杨某身上罢!”

众骑兵跪倒,轰然道:“杨将军不需自责。能与将军并肩一战,我等虽死无撼。请将军上马!”杨过哈哈而笑,跳到脚步打飘的小红马马背之上,将一边的段兴明拉到自己马背上,喝道:“上马回营。”一行人歪歪斜斜的拍着队伍,径往骑兵营地而去。

大街两旁满是后备军士和逃回的百姓,看着浑身浴血的杨过等人走了过来,无数人跪伏叩拜,欢呼声震天。段兴明在杨过身后浑身颤抖,肉眼可见。他双手紧紧搂着杨过腰部,勒的他盔甲吱吱乱响。

杨过缓缓吸气,随手将身上没入泰半的羽箭一一拔出扔掉。这种狼牙箭遍生倒刺,旁人中箭之后,须得军医用火炙消毒,再以银刀割开伤口,才能取出箭头。杨过随手拔箭,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奇怪的是那些倒刺却根本没能扯掉杨过身上血肉。他身后的骑兵跟在后面,看的清楚,各个惊若天人,连带着自己身上的重伤,似乎也可有可无了。

回到骑兵营地,众军士虽然个个毅力惊人,也不由倒了一地。其中三人甚至立即重伤身亡。杨过被段兴明搂的胸闷气短,用力一根根撇开小段的十指,带着他下马。立即有军医上前来要给杨过包扎伤口,杨过摇手将他们挥退,把双眼无神的段兴明带到空屋之中,左右开弓,十几个耳光下来,小段俊俏的双颊高高肿了起来。

段兴明摇摇晃晃的找了半天的大地,终于抱着一处木桩狠狠的呕吐了起来。等杨过喝了两壶茶,包扎好了伤口,又换了身衣服,段兴明还在呕吐,一边泪水横流。

杨过笑道:“吐了就好。你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怎地还是这般?”段兴明哽咽道:“妈的,今天老子杀了多少人啊……妈的,支离破碎的……妈的,宁可成那个混蛋,给我打造的这根一百五十斤的刚棍,今日到底是开张了……妈的,我也是杀人魔王了……妈的,都怪你……”他看了一眼杨过,生生忍住了,没敢再骂。

杨过呵呵大笑起来,拍了拍他肩膀。他手上浓重的血腥味飘到段兴明鼻翼,小段又大吐特吐起来。杨过道:“你宁师早就说过,你虽然武功不行,但在战场杀敌,却能叫三军丧胆。过了今日,天下谁人不知你段小王子的悍勇之名?我还要上城楼上杀敌,你随我去不?”

段兴明拼命摇头。杨过将玄铁剑收回腰迹,踏步出门。段兴明目送他出门,看看自己双手,又看看墙角那沉重的刚棍,面容抽搐,呜呜哽咽,继而大哭起来。

第八十三——八十九章

七百铁骑损失过半,但是营中众人殊无悲色,兴高采烈的高声言笑,与围涌而来的军士吹牛聊侃。逝者长已矣!诸军士随同郭靖守城多年,早就见惯了死亡。他们关心的只是杀了多少蒙古鞑子而已。今日随同杨过冲阵,斩杀敌首不下两千,生生拖住蒙古三万大军长达半个时辰,救了百姓三四千人,实在是和蒙古交战以来鲜有的胜利。相较而言,几百人的死亡,已经是无足重轻之事了。

一个断了手臂的大汉仰首干了一碗烈酒,想在纷乱的人言中插入话头,可惜总是被人盖过,便拍着桌子大叫道:‘我说弟兄们,以往我们骑兵营总是被人轻视,说是襄阳城高沟深,只要守城就好,用不上我们骑兵出城冲杀——今日杨大侠带着兄弟们狠狠的杀了他娘的一回,以后谁要是敢数我们襄阳骑兵营是摆设,老子非捏死他不可。‘

旁人哄笑回应。一人扯来一个小子,道:‘小三,你们大刀营,可能如我们骑兵营这般痛快?杀人如割草一般?‘那小子傻笑道:‘需得诸位哥哥知道,实在是前次我想从张哥这里借马骑骑,只是张哥不肯,所以我才会说那什么骑兵无用的混帐话。其实我老早就对诸位哥哥马上的英姿羡慕的一塌糊涂了。今儿我就去报名,填死去的各位哥哥的空缺。‘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为死者默哀,更多人在尽情的喝酒。军中医官到处劝诫,要众人以伤势为重,不可饮酒,众人哪里肯听?一人道:‘其实杨大侠这次之前,宁大侠曾带着我们兄弟几次出城探听蒙古人虚实,我们骑兵营已经开始扬眉吐气了。‘另一人道:‘那算什么?记得那次宁大侠带我们劫烧了蒙古人那批粮草的事情了么?虽然没有这次痛快,但是对蒙古人的打击却丝毫不弱了。‘前一人笑道:‘这等事情,我们便是死了也忘不了。宁大侠带了一半的弟兄去下游江汉一带探听蒙古大军动向,这么久没有消息,希望他安然无恙才好。‘又一人笑道:‘你便是死了十次,宁大侠也会安然无恙。他老人家何等武功?乃是如郭大侠,杨大侠一般的身手。‘

一人道:‘你们说,到底郭大侠,杨大侠和宁大侠,他们谁的武功最高?‘一人晒然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杨大侠。今日冲阵你们难道没有看到么?杨大侠一马当先,怕没杀了个千儿八百人?我跟在后面,都给吓坏了。‘另有人反驳,道:‘难道郭大侠就比杨大侠低了?听说杨大侠是郭大侠侄儿,武功也是郭大侠教的呢!‘立即有人道:‘胡说。郭大侠的徒弟,哪有杨大侠的身手?杨大侠的师父,却是个神秘的人物,你们知道是谁么?‘众人听他数的神秘,纷纷凑过来倾听,那人道:‘是个穿着白衣服的美貌少女。‘

众人大哗,纷纷打听。于是各种关于小龙女的谣传纷至沓来,比较被采信的是她乃是天上的仙女,已经几千岁了,乃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杨过是她教了,用来拯救襄阳百姓的。又有人为宁可成抱不平,说他其实才是天下第一,众人争的激烈,还有见多识广的,扯出了中原五绝,用来品评天下英雄。

终于有一人道:‘其实我认为,那位大理的小王子,怕是最厉害的人。‘他这句话顿时犯了众怒,他连忙解释道:‘刚才我和大刀小李一起抬的段小王子的那根刚棍——乖乖,足足一百五十多斤重呢。你们没看到他最后那一下么?一个人,打倒了两匹马,两个蒙古百夫长!‘众人将信将疑,却将段兴明也加入了讨论范围之内。那人接着道:‘段小王子此时还在营内休息呢,我们过去,还能看到他。‘

这下不管认为谁是天下第一的,都激动了起来,一人叫道:‘我们去请段王子喝酒!‘众人一蜂窝跟着冲了过去。一群人抢入段兴明休息的营帐,盯着帐中抱着一个水盆狂吐不止的段兴明,都是哑然。

小段无力的抬头,看了看众人,道:‘我肠胃不舒服,吐啊吐啊的就行了。‘众人慌忙道:‘您请,您请。‘小段再吐了片刻,委实腹中无货了,抬头道:‘诸位慢慢聊,我回去休息下。‘一条道路立即给让了开,众人道:‘您请,您请。‘

目送小段离开了,安静良久,一人大叫道:‘段王子的刚棍——我的娘,真的有一百五十斤!‘

段兴明掩面逃出军营不到半里,忽见小舟儿随着郭府一个下人飞一般的赶来,一眼看到段兴明,小舟儿大叫道:‘段师兄,恶女人掳走了师姐,师娘追过去了,我们赶快通知师父,去救师姐和师娘。‘

段兴明大惊,来不及询问详情,拉着小舟儿径直往襄阳城头而去。虽然他早吐的一塌糊涂,幸好内力深厚,腿上虽然打飘,但速度还是很快。城头上战事激励无比,小舟儿对这漫天的鲜血残肢,还有那滔天的杀喊声,脸色变的苍白,浑身发抖了起来。

段兴明大感得意。他觉得现在他已经可以无视这些残酷场景了,强笑道:‘第一次看到这般的场景,我比你更不济呢,等你向师兄一般年纪,杀过人了,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小舟儿叫道:‘我不是怕,我是想冲上去。‘

段兴明看着跃跃欲试的方轻舟,再也无语了。

杨过在城头上杀人无数,身边的死尸堆积如山。见到两人靠近,怒道:‘段兴明,谁教你将这孩子带来的?‘

段兴明还未说话,小舟儿叫道:‘恶女人抢走了师姐,师娘追去了,师父你赶快去帮忙!‘杨过大惊,眼看这一波攻击基本被挡住,蒙古人令旗挥动,已经要退兵了,用染血的袍袖卷住小舟儿的身体,一跃从城墙上跳到城内屋顶,离开战场,道:‘你快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舟儿道:‘我们都在大院子里面,黄帮主肚子疼,别人都扶着她坐下,忽然飞出来一个穿着白衣服的恶女人,把站在一边的殊儿师姐抢了就跑,快的根闪电一般。师娘立即飞出去追——师娘轻功真好,跳的老高了。过了一盏茶时间,师娘没有回来,黄帮主叫我们赶快来找你。‘

杨过在小舟儿说话期间丝毫没有停顿,这时候又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

小舟儿道:‘黄帮主叫你去城西.‘杨过立即转向向城西,一边将小舟儿放下,命他回郭府。

杨过急奔如电,很快便离开了闹市区。忽然岔路边闪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叫化子,右手指心,小指岔开,左手指着左边道路对杨过道:‘杨大侠,这边。‘杨过扫视他一眼,依言往右。

之后不断有乞丐在路边给杨过指路。但所行越远,指路的乞丐越少,最后杨过还在路边草丛中发现了一具乞丐的尸体。他心中越来越凉,想到:‘虚雪轩终于向龙儿动手了么?除了她,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够有这般轻功,这般武功?让龙儿追击如此之远,都不能得手?‘他心中担忧,安慰自己道:‘龙儿左右互搏加玉女素心剑法天下无双,何况君子淑女二剑都在她手上,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伤她。‘

话虽如此,他却几乎急得疯掉。正疯狂行进之间,他忽然听到兵刃破空之声,接着看到三个白衣女子在一处僻静的悬崖边默不做声的打斗,那手持双剑的正是小龙女,她两柄剑开阖自如,剑势急快,有如两道乌光般护住全身,且越来越急。杨过眉头却越皱越深。他看得出来,小龙女双剑舒展,却几乎全在防御。什么人能逼得出剑如疾风的龙儿这般被动?

一眼看到两个白衣女子的剑法,杨过真的大吃一惊,差点一头栽倒。那两人一招一式,清晰分明,舒缓有致,配合无间,居然也是玉女素心剑法。小龙女神色惶然,看来不是惊惧敌人武功之高,却是因为对方的剑法而心神大乱。

眼见靠近战场,忽然一女抬头看看杨过,笑道:‘杨过来了,杨过来了,亲爱的,我们赶快下杀手,杀了千娇百媚的亲亲龙儿,叫他伤心。‘正是虚雪轩。她脸上笑容转甜,但手下却陡然间杀手迭起。她身边的白衣女子乌纱蒙面,连一双妙目也遮掩了大半,只能看出她曼妙的身材,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她闻言之后立即随着加大了进攻的力度。不知她乃是何方神圣,非但剑法精奇,内力比起虚雪轩也丝毫不差了。小龙女左撑右挡,越发难为。

杨过俯身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屈指弹向两女。石块破空之声凌厉,这一击的力度,比起黄药师的弹指神通也不遑多让。当然杨过只能以雄浑力道将石子发出。他指上的功夫到此为止,想如黄药师弹指神通那般变化多端,却非十几数十年苦功不可。虚雪轩二女功力较他逊色不少,无法硬接,纷纷侧身躲过。原本配合无间的剑法露出了极大的破绽,小龙女脱身而出,轻飘飘的跃到杨过身边,将头靠在杨过肩膀之上,身上轻轻的颤抖,颤声道:‘过儿,她们怎么会玉女素心剑法?‘她内息紊乱,显然酣战良久之下,没有了再战之力。

杨过知道她心中害怕,安慰她道:‘无妨。她们便是会,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他轻轻取下小龙女的君子剑,握在手上,面对着虚雪轩和那陌生的白衣女子。只见虚雪轩摆了个全真派的剑诀,傲然挺立,剑势笼罩上三路,气度昂扬,虽然一身女子轻衫,却俨然一位偏偏佳公子的气度。那白衣女子盘腿斜蹲,长剑轻挑,却是玉女剑法的剑诀。配合虚雪轩的剑势,女子的气度无比婉约,二人眉目虽然未能相交,但一股仿似肉眼能见的柔情蜜意却在剑法之间流转不已。

素心剑法,玉女冰心。若是无情,根本发挥不出剑法的真谛,更何谈打败小龙女这般的高手?杨过对着这对看似情深如海的女子,说不清自己的是想笑,还是想哭。

虚雪轩笑道:‘杨兄,半年不见,你的武功长进的好快,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上一二分呢。不知道我和愁儿的玉女素心剑法,你能不能抵挡得住呢?‘

杨过眉头紧皱,沉声道:‘愁儿,你是李莫愁?‘此言一出,小龙女和那白衣女子一起大惊,那女子浑身颤抖了起来。杨过将小龙女扶着站好,忽然身形闪动,抬手去揭白衣女子的面纱。那女子不料他动作如此迅捷,柳腰一折,往后便倒。哪料到杨过手爪虽然抓了个空,但袍袖随之挥出,有如活物般卷住女子面纱,兹的一声,面纱被撕下,露出了一张惊惶失措的俏脸,娇丽之中夹杂着莫名的阴霾,正是李莫愁。

杨过只觉得头疼不已,缓缓道:‘既然是你,就不难解释,为何你的古墓派内力如此精深了。至于虚雪轩,小无相功果然玄妙无比,连玉女心经的内力都能模拟。‘

虚雪轩得意的笑道:‘你果然如一贯的那般聪明。不过我可没有靠小无相功来模拟玉女心经,我可是规规矩矩的和愁儿在古墓之中苦练了几个月功夫的。‘

杨过自然知道,对虚雪轩而言,机关重重的古墓只是一个不设防的宝库而已。他现在有个疑问,朝李莫愁道:‘师伯,你和虚雪轩双修玉女心经,莫不是陪上了一腔真情?为了这套剑法,你的代价是不是大了点?‘

李莫愁听得杨过一声刻薄的‘师伯‘,浑身都禁不住颤抖,她忽然后撤几步,嘶声大叫道:‘不是,不是。没有的事情。你胡说什么?我的心早就死了,不会爱上任何人。‘。

虚雪轩往她面前欺去,柔声道:‘愁儿,你怕了?你怕了。你还在自欺欺人是么?你从来不肯承认,但是你难道不爱我么?‘她的声音婉转如蜜,笑容冰冷中夹着浓浓的深情:‘你怕了,你怕什么?因为杨过这坏小子的一句师伯么?因为死去多年的那个男人么?因为我是女人么?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是你对我说的话,你忘记了么?‘

李莫愁捂着脸,已经退到了悬崖最边上,唉声道:‘不是,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虚雪轩的笑容越加璀璨,道:‘你还在自欺欺人。小龙女的玉女素心剑法加左右互搏,不是我们两人能够抵挡的。为何她会败在我们剑下?因为我们的剑法之中有情,因为你我之间有爱。我为了让你爱上我,已经爱上了你,你为了玉女素心剑法,也已经爱上了我。你还不明白么?‘

李莫愁婴宁一声,失足往山崖下跌落。虚雪轩伸手扣祝糊双肩,正对着她面孔,李莫愁一张脸全然不见了平日的煞气,素白娇媚,比道装时候美了何止三分?惊惶失措,却又像是一个不经人事的二八少女一般让人心悸。

虚雪轩道:‘天下间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你自诩绝情,一心要学玉女素心剑法,但若想练成,就必须爱上我或是旁人。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你若是动了真情,我就杀了你。‘

她盯着泪流满面的李莫愁,道:‘你说,说你爱我,我便放手,给你解脱。‘

杨过喝道:‘虚雪轩,你这般绝情,既然已经和她互相动了真情,怎么忍心将她逼到死路?‘

虚雪轩盯着杨过,讶然道:‘我以为你知我,哪知道你原来和一般的俗人也没有多少两样啊!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我对愁儿的奖赏么?‘

她用一只手轻抚李莫愁娇嫩的有如二八少女的面庞,道:‘你的一生,苦多乐少。多少年为情所困,不得解脱。你口中说你不爱任何人,其实你到如今都不能对陆展元忘情。我逼迫你爱上了我些许,但还是不能让你真正得到解脱。你为什么不敢说出来?你对我说,你对这老天说,说你爱陆展元,说你爱我。说了,就解脱了!‘

她的一字一句,都有如大斧大锤般敲击在李莫愁心上,她一生的哀愁有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滚滚而下,顿时忘记了一切,嘶声哭号道:‘我爱他,我也爱你。我爱他,我也爱你……展元,你救我……‘

杨过和小龙女都是目瞪口呆。身后脚步匆匆,段兴明带着失踪多时的殊儿,满头大汗的赶来,也是目瞪口呆的望着选崖边的一幕,喃喃的道:‘百……百……百合?‘

虚雪轩回头看了他一眼,段兴明只觉得从自己的眼神开始,整个心灵都陷入了一种绝对的黑暗之中,只有那美绝人寰的一双眼眸,似曾相识,让他不由自主的沉沦陶醉。他简直忘记了时间,忽然听得杨过一声喝,才幡然而醒,正见虚雪轩放开双手,李莫愁的身子往悬崖下飘落。小段啊的大叫,震的群山回响。殊儿死命的掩祝韩耳。

白影一闪,小龙女已经俏立在了悬崖边上,怀中金绫索往下探去,卷住了李莫愁的身躯,将她拉了上来。她扶着李莫愁手臂,淡淡的道:‘师姐,你既然已经放下了往日的仇怨,就不要再执着了吧。跟我回古墓,师父在棺室,还一直留着你的棺材呢。‘

李莫愁推开她,远远的退到一边,叫道:‘我不回去。我是古墓的叛徒。我是展元的叛徒。我什么都不是了,我什么都不是了……‘她一贯的煞气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灰败。

哀莫大于心死。李莫愁是心死了么?杨过看着笑盈盈的立在一旁的虚雪轩,对这个女人的恨意陡然提升,怒道:‘妖女,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虚雪轩笑道:‘你还是我的知己。我在玩,可每次都是陪上自己的不是么?‘她拉着李莫愁的手,眼中闪过凶狠的光芒,道:‘我恨陆展元,愁儿是我的人,他却占了你大半的心。他的尸体在哪里?‘

李莫愁恐惧的摇头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虚雪轩盯着她的眼睛,微笑道:‘告诉我,我要把他的尸体找到,然后挫骨扬灰,撒到华山之巅,等你死了,我再把你的骨灰撒到东海,让你么永世不得相见。‘李莫愁眼中的恐惧之色更深,不停的摇头,尖叫着哀求道:‘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他!‘

段兴明喃喃道:‘见鬼了……这不是李莫愁几年前对付陆展元和他妻子的手段么?陆展元不是已经被挫骨扬灰了么?‘

他说的极轻,但除了紧靠他的殊儿,别人个个听的真切之极。李莫愁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地上,旋即醒转,不停的流泪。

杨过怒道:‘够了!‘他虽然对李莫愁殊无好感,但毕竟对她的痴情心中嘉许,不忍虚雪轩这般折磨于她。君子剑直探虚雪轩脖颈。他用的仍然是许久不用的全真剑法,但在重剑剑法大成了之后,他已经初步掌握了武学的真谛,以往所学任何剑法在他手上的威力都已不可同日而语,足以恃之于天下群雄争锋。

虚雪轩以玉女剑法和杨过拆解。玉女剑法号称克制全真剑法,但杨过的剑法修为高出她何止一筹,却不是简单的剑法相克能够弥补的了。三剑之后,杨过的君子剑在虚雪轩的肩头上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再一击,虚雪轩展开凌波微步,险险避开。她的鲜血飘洒,段兴明早不忍的转开了脑袋。李莫愁玉面之上被虚雪轩的鲜血染上了四点嫣红,她的面孔一如死灰,瞳孔却一点点收缩。

虚雪轩从容错步,从洒落的血珠中拈起来一粒,弹在李莫愁脸上,正和原有的四点鲜红,凑成了一朵五瓣的血花。李莫愁娇躯剧震。虚雪轩这一分神,被杨过又伤了三处,若非杨过剑下留情,她已经横尸于此了。

眼见杨过一剑‘葳蕤玄机‘,气势雄浑,当胸往虚雪轩而来,虚雪轩忽然不再躲闪,以玉女剑法的‘阳春白雪‘拆解。虽然这一式剑法的确是克制葳蕤玄机的妙招,但硬接之下,以杨过的内力和剑意,却能击段虚雪轩长剑,将她透胸刺死。

杨过的剑没有丝毫停顿。忽然之间,一直委顿不动的李莫愁挥剑而起,以全真剑法‘葳蕤玄机‘往杨过而来。两相配合,杨过霍然收剑后退。虚雪轩和杨过一起盯着李莫愁,道:‘你果然出手了。‘虚雪轩道:‘你到底舍不得我被这个狠心之人杀死。不枉我爱你一场。‘

李莫愁苍白的脸孔之上泛起一股潮红,就像甫一得到情郎夸奖的小姑娘一般,精神大振,以玉女剑法几次抢功,承受了杨过的大半攻势。虚雪轩闭着双眼,长长吸气,喃喃道:‘我爱愁儿!‘再一睁眼,望着李莫愁的眼神之中已经尽数都是柔情蜜意,眼见李莫愁身陷险地,长剑一展,只攻不守,将杨过的杀机拦住。

两人其情越浓,剑法威力越大,七八剑之后,杨过闷哼一声,跌开般丈,却是肋下重创,血流汩汩。虚雪轩和李莫愁双双踏步仗剑而来,长剑双双递至。杨过左手按在玄铁剑剑柄之上,玄机放开。只见三人之中插入了一道白影,却是小龙女不顾真气耗尽,强行加入战场。

杨过精深大振,君子剑荡起层层剑纹,护住不支的小龙女。两人互相扶持,剑法一点点流畅了起来,才堪堪抵住李虚二人的进攻。

场中四人分作两队,用相同的剑法交错对攻,衣衫飘动,潇洒如仙。刀光剑影之间更夹杂了无尽的柔情蜜意。渐渐的,四人再无人能有对攻之心,似乎长剑也只为舞动,却不为杀敌。这荒野危崖之上,一场旷世绝伦,又怪异到极点的剑舞悄悄的开始上演。

忽然虚雪轩揽住李莫愁纤腰,娇笑道:‘我情动的很,不能陪你们玩了,再见。‘两人以古墓派的轻功纵跃而去,快捷无比。

段兴明发一声喊,撒腿跟上。杨过大叫道:‘小段,给我回来!‘段兴明恍若未闻。杨过搂着虚脱无力的小龙女,想要追上,却是不能。他叹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该去的总会跟去。是生是死,不是我能够多管闲事的了。‘他低头看着斜坐在地上的殊儿,缓缓道:‘你起来吧。‘

殊儿跪伏叩拜,默默起身,跟在杨龙二人身后。三人向襄阳而去。

虚雪轩抚着李莫愁素面。李莫愁一边流泪,一边不由的露出陶醉之色。两人脚下不停,不久就已经走出了上百里的路程。站在一处土岗之上,面前乃是襄水一道支流,隐在一处山谷之中。沙汀之上细水潺潺,三两只白鹤白羽舒展,停在圆滑的花雨石上饮水。二人对这这世上难得的静谧美景,一时间都为之陶醉。无声无息之间,一道黑影潜到了虚雪轩身后,恭身肃立。

‘一个时辰之后,我要在沙汀上看到一座用绿竹编就的小屋子。里面还要有竹床,竹桌,竹椅。床上要有苏州徐记的锦缎鸳鸯被,桌子上要有我的翡翠紫云盏,里面要有最好的普洱茶。‘

黑影迅速离开。片刻之后,四面八方飞出无数大汉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聚在沙汀之上,一座丰姿遗世的竹楼,在一个白衣老者的指挥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沙汀之上崛起。

虚雪轩和李莫愁长身站立,虚雪轩道:‘莫愁莫愁。你愁苦了一生,如今可解脱了?‘李莫愁抬头遥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虚雪轩道:‘这座山谷,就叫莫愁谷可好?这座小楼,也叫莫愁小筑。莫愁!多美的名字。‘

小楼忽然建成,老者和众人一起朝虚雪轩躬身,然后远远的离开。又几个极为貌美的女子托着各种华美的事物,从远处飘然而来,片刻之后,小楼被装饰一新。虚雪轩带着李莫愁,两人缓步走到竹楼之中。

竹楼里别有一番天地。楼顶没有密封,一道道光华透过绿油油的竹枝扑撒而下,映的竹床之上的锦缎溜光异彩。角落处一壶新茶,水汽寥寥。四个藤木雕花杯,环侍两旁。竹屋正中一个半人高,三人合抱的大木桶,桶中满盛热水花瓣,水汽和阳光相映,让人疑在梦中。五个少女侍立一旁,其中两人,每人托着一套素白的绫罗女服。另两人每人托着一个红漆金边木盆,盆中满盛各色鲜花花瓣,两人更不时的将花瓣一瓣瓣撒入木桶之中。领头的少女轻轻搅拌着桶中热水。

五个少女都是天香国色,聚在一起,便是鲜花也要失色。何况五人都只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轻纱?举手投足,款款摇动之时,一点点青涩的春光,沛然不可御的诱惑飘洒而来。

为首的少女跪侍到虚雪轩身边,道:‘主人,一切都准备好了,请主人和尊客享用。‘她低眉顺目,惹人怜爱到了极点。

虚雪轩挥手给了她一个耳光,道:‘我没有要洗浴之物,谁教你自做主张的?‘她似乎打的极轻,但少女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少女泫然欲泣,委屈的看了一眼墙角,忽然发现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双眼如星,同情的看着她,正是段兴明。

发现自己被发觉了,小段差点惊叫出声。但伊儿眼光一抹而过,似毫无所觉,只怯怯的道:‘伊儿知错了。‘虚雪轩轻抚她面上的伤痕,柔声道:‘你别总是想着学你三妹的神情态度。你已经作的很好了。‘

伊儿眼中露出沉醉的光芒,道:‘主人最喜欢三妹,她被主人派到……我总想,和三妹作的一样,主人会更加喜欢。‘虚雪轩眼中光芒闪动:‘你和她不同。她会是个大人物,你却只能是我的亲亲小婢女儿。‘

伊儿激动的微微颤抖了起来,道:‘伊儿愿意作主人永世的婢女儿。‘

她走到李莫愁身边,黄莺出谷般的声音脆响道:‘尊客请宽衣。‘说完将手放在李莫愁腰间。李莫愁触电般躲开,道:‘不要,你走开。‘

虚雪轩挥挥手,道:‘莫愁不喜,你们都消失吧!‘五个小婢一起躬身,将手上事物放下,退了出去。

虚雪轩拉着李莫愁,双双朝满盛鲜花的木桶中看去。波光鳞鳞的水面上,两张美绝人寰的俏脸,将满桶的花瓣都比了下去。

虚雪轩道:‘我本想和莫愁在沙汀中沐浴的。莫愁,你的意思呢?‘

李莫愁的眼神迷离,颤声道:‘就……就在这个屋中吧。‘

一双轻柔的素手缓缓解开她的腰带,将她染血的白袍缓缓解开,露出她那尘封了三十年的素洁玉体,李莫愁一声婴咛,已经被虚雪轩拥入了木桶之中。水花四溅,飞出桶外的水流从地底竹缝透过,融入了楼下潺潺流水之中。

虚雪轩的笑声肆意,她的身躯紧贴着李莫愁的娇躯。不可形容的无上快感从肢体接触处传来,李莫愁的神智一点点沉沦,她忽然抓住了虚雪轩掩向她丰盈的双乳的素手,颤声求道:‘不要……我……‘

虚雪轩轻唾她的耳根,她的声音低沉婉转:‘怎么?你不喜欢?‘

李莫愁颤抖身子,只是不答。

虚雪轩笑:‘你还不明白么?你我已经相爱了。不但是心,身体也是一样。‘

李莫愁的手一点点松开,她忽然夹紧双腿,发出满是欢愉的一声尖利的哀鸣,同时胸口异样的快感传来。还不等她反映过来,虚雪轩与她厮磨交颈,灵蛇般的三寸丁香探入了她口中。

桶中两具玉体紧崩。水的温度远远及不上身体温度的攀升。娇柔婉转的呻吟声,让小楼的阳光都带上了一层粉红。

段兴明将面孔埋在竹枝之中。虚雪轩的面孔正对着他的方向,他不敢抬头。他现在脑海中一团轰乱,只觉得前世今生所有的诱惑加到一起,都不如身前一丈处的诱惑的万分之一。前世今生所有的欲望加到一起,都不及这一时的万分之一。残存的理智让他辛苦的挣扎着,伏在原地不敢稍动。他手脚痉挛,鼻血长流,脚趾头的血花都在跳跃不止。满天神佛,上帝安拉的被他祈求了个遍,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

水声响动。虚雪轩扶着李莫愁,跨出了木桶。两具带水的娇躯,让整个屋子便成了粉红色。两张娇美的玉面交相映。两处丰盈的酥胸交相映。两点葱茏的深暗交相映,四条修长的玉腿相纠缠。

李莫愁只觉身体陡然凌空,下一刻,自己已经卧倒在了竹床之上的锦被之中。

一具滑腻温软的玉体纠缠而来。高亢的情欲喷发,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发情的小兽,过往的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忘却,她呜咽一声,紧紧的搂住对方的脖颈。心里什么东西在不停的下沉,下沉。又有什么在不停的上升,上升……

两具躯体在锦缎之中翻滚交缠,粗野的,细腻的,狂暴的,款款的交欢。每一个线条,每一个动作,都在诠释着人性的本质,都充满了无尽的魅力和诱惑。

李莫愁一次次沉沦,再一次次高亢。她早不是那纵横天下的女魔头。在虚雪轩的身下,她变成了不经人事的少女,变成了不知愁为何物的孩子。

虚雪轩的素手掌握着李莫愁的淑乳,丰盈的玉乳和她的莹白的,仿似能看到青色纤细的血管的素手搭配,竟是如许的自然。

李莫愁忽然一口咬在虚雪轩的手上,紧紧不放,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淌到虚雪轩的素手之上,再流淌到李莫愁的胸乳之间。

虚雪轩俯身在她乳沟深处,将流淌的鲜血吸吮在贝齿之间,血红齿白。她一边吃吃的轻笑。

等李莫愁抬起头来,虚雪轩手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露了出来。李莫愁盯着那伤口,沉默不语。

虚雪轩道:‘你这么用力的咬我,想在我手上留下个记号,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李莫愁面色惨白,丝毫不复适才疯狂之后的潮红。她涩然道:‘你得到了我的身子,是不是该赶我走了?‘她挣扎着站起来,就想穿衣离开。

虚雪轩微笑道:‘为什么要赶你走?‘李莫愁娇躯一震。虚雪轩接着道:‘这是莫愁小筑,本来就是你的地方,因该是我走才对。‘

李莫愁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她将赤裸的身子往那套花边繁复的裙子中套去,但手脚颤抖,总是不得其领。

虚雪轩欣赏着她的背影,眼眸中隐隐含着哀恸,她的话语中也丝毫不加掩饰。眼看李莫愁走到了门口,虚雪轩道:‘其实,在女人中,我对你的爱意,是最为深刻的——甚至超过对小龙女的兴趣。‘

李莫愁道:‘那男人中呢?你对他们的爱是不是多些?我本不期望你只爱我一个。‘

虚雪轩沉默片刻,道:‘或许……或许是……杨过吧?‘她突然发笑:‘非但旁人不懂我,我自己也经常不知道我自己。不过要我只爱一人,兴许是不可能的吧!‘

李莫愁的身子顺着门框斜斜瘫倒,她哭泣道:‘你放我走吧,为何还要这般伤我?‘

虚雪轩道:‘我之前总想知道,痴情之极的李莫愁,会不会终究爱上除了陆展元之外的旁人——事实上,我努力了半年,你也终于对我动了情。男人让你恨到了极点。对女人,你的戒心是不是低了些?‘

‘玉女素心剑法。多么完美的剑法啊!居然能验证爱情。即使是扭曲了的感情。林朝英啊林朝英,你是怎么位惊才绝艳的大美人啊,居然能创出这等武功!我为何不能早生几十年?‘

李莫愁怒道:‘你这个妖女,让你早生几十年,难道用你肮脏的念头去玷污祖师婆婆么?‘

虚雪轩轻轻道:‘你是古墓最大的叛徒,还叫她祖师婆婆么?‘

李莫愁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虚雪轩道:‘证明了你爱我之后,我就不可抑制的想:‘若是我如陆展元一般,再度将你抛弃呢?赤练仙子会有怎样的变化?会变本加厉的作恶,还是从此心如死灰,有如行尸走肉?又或者大彻大悟,看透情爱二字?‘‘

她笑道:‘我等着看结果呢。‘

李莫愁喘气渐浓,双手捧心,恨声道:‘你比陆展元还要狠心一万倍。‘

虚雪轩在她身后道:‘你肯不肯原谅我呢?你离开,其实我心痛的很。你也知道我对你并没有作假,不是么?‘

李莫愁满腔的怨怨再度付之流水。她忽然跳起来狂奔而去,雪白的赤足在沙汀之上留下一排浅浅的足印,一阵苍凉颤抖的歌声传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叫生死相许……相许……‘

虚雪轩跌坐在竹榻之上。

黄昏时分。阳光再也无力穿透稀朗的竹墙,屋中一点点显的昏暗了起来。

虚雪轩忽然赤裸裸的重新站了起来,她的躯体之美,早超过了用言语表达的极限。静谧的竹楼之内陡然间仿似升起了一轮红日,光芒四射,映照着瞠目结舌的段兴明。

小段不知何时,早已站了起来,正对着虚雪轩。他早已不是往日那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了,鼻腔下两管鼻血早已留尽,两道黑红色的血痕清晰可见,口角的涎水仍在滴撒,嘴部忽而情不自禁的抽动,将口水回收,继而继续流淌。他的浓黑的发髻被一拨拨的汗水浸泡之下,早已散乱打结,奇形怪状。他的手无意识的来回摩梭着一截竹枝,没有丝毫停顿。

正对着此时的虚雪轩,只怕连杨过的定力,都说不定会忍不住失态。段兴明身体上的欲火已经烧到了骨髓,心底深处却越来越凉。对这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他要他生,他会生。她要是要他死,只怕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去赴死。虚雪轩一遍遍的打击李莫愁,他看在眼中,此时心里也明白。他自忖不会比李莫愁坐的更好。而这个虚雪轩,又会怎样炮制于他?

这绝对是个极端危险的温柔陷阱。但让人不得不化作扑火的飞蛾。

虚雪轩朝段兴明一笑。

然后段兴明所有的神智尽数化成了漫天的欲火。

他的脚带动他的身子,情不自禁的往虚雪轩怀中而去,手还在抚摩那结竹枝。竹枝上有字,写着:‘宁可成到此一游。‘

宁可成到此一游?小段似乎在疑惑,但他的大脑已经无力作更深的思考。他感到自己在投向那太阳,只愿被烧化,消失,融合。

当那种企盼到达顶点,他的呼吸都开始难为的时候——

忽然听的一声暴响,他耳中仿佛有三万六千个铜锣一起响动,敲的他头晕目眩,原地绕了三四圈之后,他眼前一亮,才发现自己重新看到了真实的世界。

没有美的超出他想象的裸体。眼前一片嫣红,火焰吞吐,整个莫愁小筑正逐渐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焰烧烤着他,仿佛架在火堆中的烤猪。

段兴明哇的大叫,一头钻进满盛玫瑰花露的浴桶之中。纵然他色心包天,此时也无暇品味那两位绝顶佳人出浴后留下的芬芳了。他将木桶放倒,顺着地面滚到了屋外。然后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莫愁谷,眼睁睁的盯着巧夺天工的莫愁小筑在火焰中坍塌,化成飞灰,撒到了潺潺流水之中。

如梦复如幻。

小段死命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朝天叫道:‘天啊,告诉我这不是幻觉!‘他忽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那节竹枝,‘宁可成到此一游‘七个大字刺目而显眼。忽然一股大力袭来,小段整个人飞入了河水深处。他扑腾着转身,正见宁可成面色沉沉,阴森森的坐在河边。

小段仿佛看到了至亲之人一般,激动的大叫道:‘师父,师父。‘

宁可成将他拉上来,斥道:‘看你,哪有一点华山派大弟子的样子。‘

段兴明思前想后,忍不住问道:‘您……都看到了?‘

宁可成大怒道:‘你还敢提?若不是我碰到了你杨师叔,他叫我来救你,只怕你……只怕你……‘

小段赧然道:‘多谢师尊救命之恩。‘

宁可成若有所失的用竹枝拍击河水,道:‘她自然不会杀你……不会杀你……‘他忽然发彪,将小段按在河边一阵敲打,道:‘以后不许你招惹那个女人。‘

段兴明觉得自己十分委屈。他终于想到话题转移打的火热的宁可成的视线:‘师父,你刚才不在,到哪里去了?‘

宁可成道:‘追杀那个妖女去了,所以没空把你搬出来。临走前我以啸声震动你的心神。若是你还不醒,烧死了干脆。‘

段兴明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滴落。他忍不住问道:‘那……妖女呢?你杀了她?‘他看看宁可成满身狼狈,心里有了相反的答案。

宁可成又是暴怒。段兴明不等他打人,自己逃开。只听宁可成怒道:‘……她居然越穿越少……这次居然胆敢不穿衣服了。下次见到,我一定要杀了她,不给她……的机会……‘

小段的八婆心又在跳跃,道:‘什么机会?‘他的心急速运转‘她色诱他?‘宁可成的竹枝倏的飞出,长在了段兴明臀部。

小段拔出竹枝,摸到那七个字,忽然大叫道:‘你早就到了,你早就到了!你一直在看,你个卑鄙的——你一直也在看。四个茶杯,虚雪轩,李莫愁,我——还有一人是你。虚雪轩早就给你备好了茶杯。她居然和李莫愁作给我们看——‘

段兴明的鼻血顺着先前的痕迹扑出:‘我和李莫愁却丝毫不知道。‘

他看到宁可成转身就走,立即跟上,叫道:‘你到哪里去?‘

宁可成瞪着他道:‘此间事了,自然是回襄阳!‘

看着杨过练成玄铁重剑之后,心有所感。数月苦修,宁可成的武功已经大成,轻功再不复昔日那半瓶水的水准了。段兴明秉承祖上段誉的传统,对逃命的轻功最是重视,现在的轻功也似模似样。至少在九阳神功催动之下,速度极快。两人踏着暮光回到襄阳城,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光。

大战之后的襄阳城,到处都是欢庆蒙古人退兵五十里的喜庆人群。居然有开朗的少女拉着小段要和他跳舞。看着宁可成钻入一条小巷,段兴明困难异常的婉拒了那少女的好意,问询了少女姓名之后,随着挤入小巷。

他对自己有点不懂。为何要跟着宁可成不放。明明他被虚雪轩撩拨起来的欲火,没有丝毫停歇。或许怕自己对那少女作出什么不雅的举动吧#蝴如是安慰自己。跟着宁可成钻出小巷,两人停在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华宅之前。

小段目瞪口呆,盯着华宅门楣,上书三个镶金大字:

‘怡红院‘

在段兴明映象中,怡红院三个字就是妓院的代名词。而且,这也的确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妓院。门口两个龟奴,弓着腰笑迎四方。四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彩袖招展,庭院里车水马龙,达官显贵,官兵商贾穿梭往来。

段兴明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在嚎叫,一把扯住宁可成胳膊,道:‘宁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带我来逛妓院?‘

宁可成瞪着他道:‘什么开玩笑?我没有带你来,只是你自己跟着。‘他俯身到段兴明耳边,道:‘老子又不是如你杨师叔一般,练的古墓派清心寡欲的内功。我的紫霞神功走的是刚猛一路……那个,嗯。对妖女的魅惑之力缺乏抵抗,也是寻常。我又不准备结婚生子,于是乎这怡红院,是不得不来的。‘

段兴明只觉得宁可成这简单的几句话,委实冠冕堂皇,且诱惑到极至。其实昨日听闻这襄阳城中居然也有家怡红院要开张,他口中信誓旦旦的要为漂亮的小师妹讨个公道,心里却更想着能找个机会见识一下。历史上多少才子佳人的传说都传于青楼之间#蝴觉得自己在宁师的指点之下,正在走向历史的真相。

不待段兴明多言,两位迎客的女子一人一个,缠住了师徒两个。两人从莫愁谷出来,身体上的尴尬就不曾消停过,全凭宽大的袍服遮掩。风尘女子眼神都毒辣的很,早早的就注意到这师徒二人的亢奋。段兴明英俊潇洒,自不待多言。宁可成也是气宇轩昂,人高马大。难得两人居然一直如此‘雄纠纠,气昂昂‘。这般的绝顶男子,正是女儿家的恩物。两个女子春心大动,摆乳送臀,恨不能将整个身子粘连到两人身上。

这一世段兴明还是处男,忽然发觉自己有点禁不住这等的风流阵仗,俏脸涨的通红,举止失措。宁可成毕竟十多年前风流过一把,虽然将程序忘记了个精光,却能勉强摆出一副行家里手的气势。听前面一个嫖客叫道:‘妈妈,楼上开个雅间,找两个水灵的姑娘过来!‘另一个地痞低声邪笑道:‘总算咱襄阳也有了个象样的院子来泻火了。‘

宁可成也学这叫道:‘楼上雅间,找姑娘给老子陪酒,让老子泻泻火。‘

他一激动,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大上了三分,整个楼院间都是他沙锣般的回音。楼下楼上的丝竹声不由停歇,衣冠楚楚的贵客们和陪侍的姑娘们一起看向宁可成,满是鄙夷之色。

宋代的勾栏不似明清时候,格调高的姑娘大多卖艺不卖身。达官贵人去青楼喝酒,也多半为了逢场作戏,以为风流。虽不乏脱衣泻火者,但这般赤裸裸的叫出声来,嚷的满院皆知,宁可成大约也算是头一份了。

宁可成仿似不觉,段兴明跟在后面,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忽然光影一暗,香风扑面,怡红院的老鸨,别号梦游居士的梦大娘出现在两人面前,朝四周叫道:‘大家别歇着,听曲儿的听曲儿,喝酒的喝酒——姑娘们招呼上啊!‘

‘是,妈妈!‘四周莺莺燕燕的一片声回应。众佳客的谈笑声继续响起。

梦游居士肥胖如昔,但奇怪的是身处这怡红院之中,她便有如鱼儿入水,鸟儿浮空一般,精深振奋,光彩照人,能神奇的让人不再过多的在意她的幼象般的身材。

梦游居士肥胖如昔,但奇怪的是身处这怡红院之中,她便有如鱼儿入水,鸟儿浮空一般,精深振奋,光彩照人,能神奇的让人不再过多的在意她的幼象般的身材。至少段兴明正对着她友善的笑脸,便觉得她比想象中可爱很多,低声道:‘多谢妈妈解围。‘

梦游居士大叫道:‘这位公子什么话?宁大爷是性情中人,话虽然粗鲁了一点,但男人女人的,不就那么点事情么?‘说完热情的揽住宁可成胳膊,深不见底的乳沟简直要把宁可成整个埋住。所幸宁可成足够高大,才勉强露出半边身体,哈哈笑道:‘妈妈说的实在话。只不知道妈妈如何认得我?‘

梦大娘娇笑道:‘宁爷却是谦逊话了。宁爷可是襄阳城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道宁爷武功盖世,更用兵如神呢!我这等小民,对宁大侠的风采,那可是心仪已久。今日得见,奴家一颗心,激动的砰砰乱跳呢。‘宁可成哈哈而笑。

段兴明对着梦大娘,看着她硕大的眼睛朝自己二人魅眼狂抛,感觉一直高举不下的欲火居然似乎在消退。看着首当其冲却若无其事的宁可成,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师父除了武功,定力上也的确让人欣羡。或者——饥不择食?

梦游居士自然也不会冷落了段兴明,热情的抽出一条臂膀揽住段兴明那相对而言似乎一折就断的柳腰,笑道:‘我们到楼上的雅间去!‘

整个楼上其实乃是一间屋子,用湘妃细竹帘隔开,形成一个个独立的房间。每个房间之间必然相隔两道屏障,中间是过道。厅中多有花草,布局巧妙。房间之间相映成趣,尤其让人赞叹的,是相邻的房间之间,客人看不清彼此容貌,却能隐隐一窥彼此的春光无限。段兴明一脚踏入,就看到西向那间雅间,陪酒的侍女居然已经裸了上半身。朦朦胧胧之间,曲线窈窕,比起直面其人还要诱惑三分。

梦大娘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占够了两人的便宜,早早的告退,换了四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上来服侍。四个女子都是略有姿色,扮装妖冶。依次报上名来,乃是小红,小翠,小兰,小菊。宁可成大失所望。听梦游居士所言,这四位已经是怡红院头等的好女子了,但和他想象中惊才绝艳,蒙着面纱,怀抱琵琶,姿容绝顶,气质冷清的青楼奇女子相差的何止千万?

四女自动投怀送报,吃吃乱笑,给两人夹菜喂酒。宁可成对身边的小红小翠上下其手,一边放开大嚼大饮。小兰小菊馋涎段兴明姿色良久,连忙分左右坐入小段怀中,伸手往他脸上,胸口摸去。浓重的香粉味戕的小段打了两个喷嚏。他的六识由于九阳神功而过分敏锐,居然闻到了香粉味掩盖住的丝丝狐臭。

小段拿出精神,双手护住脐下似欲涨裂的要害,用人耳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宁师,不是吧?这般的庸脂俗粉,你也消受的下?怎么说你也是见惯了天下绝色的人物。小龙女,虚雪轩,还有你师妹——你怎么受的了?‘

他看宁可成嘴角翕动,凝神静听,听他道:‘做人要脚踏实地。老子腰中有点银子,到妓院喝喝花酒,也就行了。我又懒得结婚生子,干吗要平白招惹那些清白女子?那些人也不是我配的上的。你若是不喜欢这些庸俗的女子,可以到楼下雅间去听曲儿。不过那里的姑娘虽然长的好点,却大多看得,听得,却动不得。‘接着听他大声道:‘快,快给老子喂酒!‘

小红夹了一块水晶肘子,放倒了他口中。小翠包了满满的一口酒,唇对唇给他度入。段兴明正待言语,忽然小兰的樱唇凑来,饱饱的喂了他一口酒,同时她滑腻的舌头在小段口中游动,将他口角渗下的残酒尽数吸入口中,然后吃吃的笑。

还不等小段哀叹自己初吻的献出和品味那久违的唇舌交缠的销魂,忽然胯下一紧,透骨的快感传来,小段咽喉处赫赫乱响,双眉倒竖,整个人似欲飞起。两个女人调情的手段直接而生疏,但对饱经虚雪轩蹂躏引诱多时的宁段二人而言,却比最烈的春药还要烈上三分。

段兴明喘息道:‘宁师,这……这酒有点不对——嗷……‘

宁可成不耐烦的道:‘有点轻微的春药。大约这楼上都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快,把这一壶酒都给我喂上!‘此时小红埋首在他腰间,小翠笑道:‘宁爷,这酒叫一丈红尘,喝起来香醇,后劲可不小,需得慢慢饮!‘宁可成叫道:‘男人饮酒,会在爽利。怎能婆婆妈妈的,快快快快。‘小翠吃吃笑着,将酒壶对着宁可成口中。宁可成直着喉咙开始狂饮。

酒劲渐渐发作,身边的小兰小菊的妩媚变成了十分,段兴明开始学着宁可成哈哈大笑起来。二女的狐臭似乎也消失不见了,香粉味叫他沉醉到了极点。他甚至渐渐的拿出了不少前世熟极而流的调情手段,一双手在二女胸腹腰胯游走如蛇。欲火在轰隆隆的燃烧,二女比小段陷的更深,开始情不自禁的脱衣,饮酒,杯盘狼藉。

一丝神智尚存的小翠牵着段兴明不老实的手,轻轻的道:‘爷,咱们进屋里去吧?这里……会被看到的!‘小段哈哈笑着答应,搂着两女,衣衫凌乱,踏步而出。全然没有听到身后小红小翠二人的惊呼——却是宁可成喝干了最后一滴酒,叫一声:‘这酒怎的这么大后劲?‘接着一头栽在了木桌之上,上好的沉香木桌子被他结结实实的撞出了个大洞。他身边二女意兴高昂,对他百般挑逗。奈何他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

好大的一间屋子!好大好结实的一张木床!

半只脚挪进了屋子中,段兴明已经再也无法忍耐自己那直欲烧干血液的欲火了,九阳神功内力发动,将自己的连同小兰小菊的凌乱的衣衫尽数震成了碎布片。他若是还有一丝清明,肯定会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将内力控制的如此如意?但此时莫说他,便是二女也对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内功毫无所觉。三个人体滚在地上开始纠缠,向大床而去。

二女的身子更玲珑,小段的皮肤更白。

床,锦被,呼吸,水汽,力量,乃至内力。所有的一切都在段兴明的欲火中燃烧。他的脑海深处只留下了日间竹楼竹榻之上的那景象,还有正对着他的虚雪轩那太阳般耀眼的裸体。他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地域,忘掉了自己,忘掉了历史。甚至忘掉了存在,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粒小小的精子,在欲海的大潮中挣扎着往上,拼力要透出水面呼吸。然后又一阵大潮将它埋入海底深处。他一次次冲击,一次次被埋下。无尽的快感在这动静之间彰显。

一次复一次,潮起复潮落。他拥有几乎无尽的体力,但是无数次冲击之下,他的体力都已经耗竭,唯有高昂不屈的执着仍旧耸立。直到快感依旧,但他自己已经麻木,直到他迷惘之中感到了无尽的倦怠,他的身体仍然没有停顿的迹象。还好他心里深处知道,自己终于到了那个该死的临界点。

即使是临界点,就像地图上微不可查的一点,却是现实中几乎无可逾越的鸿沟一般,小段仍在挣扎,潮水依旧往复。

恍恍惚惚之中,他想到了一个笑话:一只蜗牛花了五分钟从北京走到了广州。请问它是怎么作到的?

是乘坐喷气式飞机么?是乘坐火箭么?

答案:不是。它在地图上爬呢……

……

他的思绪在时空中漂流。

他想到了他的以前的爸爸妈妈,

他还想到了如今的爸爸妈妈

……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的最后,一片前所未有的大浪铺天盖地而来,无尽的威势,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良久良久的蓄势,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天地为之易色,宇宙为之震颤。

潮退之后的倦意如深海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欲火已经消退殆尽,神智恢复了清明。只是他倦极。睡梦之中,他知道自己睡着了,还感到身上的九阳神功以前所未有的欢快,在周身奔流。求而不得的苦闷,血肉横飞的残酷……这些心头的梗塞似乎已经化作了无形。

然后段兴明睡醒了。他睁开眼,精神奕奕。

身边纠缠着几具滑腻温软的肉体。小兰小菊脉脉含情的盯着他,小兰的素手在他胸口一遍遍的画圈,小菊的双手则包祝蝴的胯下要害,缓缓爱抚。粉装褪尽,二女面上尤带高潮之后的潮红,显的比初见之时,少了几分庸俗,多了一点温情。

一阵阵针刺般的疼痛从下体传来,小段不由龇牙咧嘴的抽气。鬼知道昨夜他疯狂了多久!即使有九阳神功护体,他还是觉得,自己至少生生的褪下了一层老嫩皮肤。还好有小菊掌心的温软护着,他感到疼痛稍减。

忽然他感到分身滑入了一片湿软的所在,却是一个没有见过的清丽少女在用口腔替他爱抚。感到他目光所注,少女抬眼朝他羞赧一笑。

段兴明惊道:‘这位是……‘

小菊白了他一眼,娇嗔的道:‘还不是你太过厉害,我们姐妹根本无法招架,找了更多的姐妹们帮忙。‘她手臂一展,道:‘你自己看看,整整一夜没有停歇,你荼毒了多少姐妹!‘

正是凌晨时分。窗外早鸟啼鸣,几缕晨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散入屋中。早晨清新的空气中,夹着浓的化不开的淫靡交欢之后的气息。段兴明放眼望去,床上所有前后都是人,地板上也是人,整整十七八个美貌丰盈的女子,或坦胸露乳,或不着寸缕,以各种姿势睡在屋中。众女或娇憨深眠,或支颐抬眼,都是一派疯狂交合,高潮无数之后的无力慵懒状。

段兴明大惊,道:‘我,我……我一个人?‘

小菊指点着他的额头道:‘你以为呢?唉,你真是禽兽。便是禽兽也绝对没有如你这般勇猛的。人说夜御十女,是男人在做梦。你这个冤家,十个女人,只够塞你牙缝呢。‘

这时他胯下那清丽的少女顺着他的躯体,灵蛇般游到他胸口,用热辣辣的丁香寸舌添着他鼻翼,不胜娇羞的道:‘人家叫宛儿,可是清倌人,向来只卖艺不卖身的,昨夜也赔给了你这个冤家——我……我之前还是个……还是个处女呢。‘

段兴明心中在微笑。早在当年修炼九阳神功的时候,他就猜想到九阳神功有固本壮阳的奇效。今次一试,哈哈,比想象中好。他一手抚着宛儿秀发,另一只手握祝糊盈盈一握的一瓣生嫩椒乳。宛儿一惊,敢紧伏下身子,喘息道:‘宛儿新花嫩蕊,昨夜已经勉强为君花开二度。雨露之恩,委实不能再加承受了。‘

段兴明哈哈大笑,直到今天,他才感到自己真正是个男人了。笑毕,他不悦的道:‘宛儿身娇力弱,又是初次,你们怎么还让她服侍我?‘

小兰吃吃笑道:‘宛儿妹妹只是花开二度,我们姐妹二人也只是三四次而已,所以我们三人还勉强有力气服侍你。你难道没有看到床上地下那么多姐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么?‘

屋中响起一片声吃笑,有人娇啼道:‘段郎,你好狠心,只疼宛儿一个。我可也是清倌人的哦!‘不等段兴明回话,更多女子争先恐后的表起功来,谁谁和他交合了七次,谁谁为他开放了后庭……

段兴明朝着满屋的美女们展颜微笑,但心中却开始渐渐害怕起来。他虽然一贯喜欢自大,但却不认为自己已经金枪不倒,且厉害到了这种非人的境地。但看诸女形神,想到昨夜的映象,却丝毫不假。难道自己变成怪物了么?段兴明患得患失,时而勾嘴轻笑,时而眉头深锁。

小兰还在说:‘先是我们姐妹俩个,后来院里没有客的红倌人都来了,仍然招架你不住。再后来宛儿等五六个清倌人,仰慕公子风采,情动之下自动献身。一二十姐妹轮番上阵多次,个个气力耗尽,你只是高举不泻。再后来——‘

小兰看看屋外,掩口轻笑不已。众女也是轻笑。

小兰含糊其词,最后道:‘……人家虽然……点,却也是处女呢。我们实在是无力了,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最后最后,结果还是妈妈出马,才让红着双眼,野兽般不知疲倦的公子你消停下来呢。唉,真是累,奴家到现在还腰酸背疼呢。‘

段兴明咧嘴而笑。他想通了,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自己。上天居然赐给了他这么个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天赋,他何必患得患失呢?看着众女爱慕欣羡的眼神,他的胸挺的更高。前世今生,他就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从来就没这么自信过。

他正要说话,忽然心念一转,大惊道:‘妈妈?你是说——?‘

小兰惊怪的看着他,道:‘您不知道么?我们现在还睡在她身上呢。‘

段兴明干涸的身体一阵狂汗。他隐约记得自己扫视众女的时候,看到了宛儿身下一截粗壮的白物,延伸倒没有边际。因为无法联想到人体,他没有在意。而且他所处之地太高,能轻易俯视床上的别的女子——大家都在床上,应该一般高度才是……

段兴明哇哇大叫,挣扎着将身边四五个女子尽数抖落。随着他的挣扎,他觉得体下一阵肉浪晃动。晃动幅度之大,让他联想到了风浪中的船只,联想到了昨夜的欲潮,联想到了当时最后的那一波铺天盖地……

身下肉山耸动,将段兴明弹到了床下。凭借过人的耳力,小段听得那巨大且结实的木床随着一个巨人坐起来而吱娅乱响。接着梦游居士那二八好女一般娇嫩柔媚入骨的声音腻声道:‘段郎,你醒了?都怪奴家昨晚太累,居然不知觉之间睡着了,没能早早的陪段郎说上几句贴心话。唉。十多年来,段郎你还是第一个将奴家送上女儿家欢乐的极处之人呢。‘

众女有人笑道:‘而且不是一次。当时谁和我打赌的来者,我说妈妈不是段郎对手,她还不信来者。‘

段兴明脑袋轰轰作响,他忘却了一切礼节,不敢回头,不敢看四周,甚至连自己的双手都不待见,掩住头面,往外便跑。一路上高低起伏,踏醒好女三四,踩痛淫娃无数,最后嗵的一声,撞在了墙上。段兴明加了把劲,直接撞开木墙,穿洞而出。狂奔片刻,松开捂脸之手。身后还能听到众女莺莺燕燕的惊叫之声,还有一声声‘段郎,段郎……‘

段兴明犹豫片刻,不知就此离开,是否合适。忽然身边一女叫道:‘段郎……‘一看,却是扫地的大妈。这果然是三丈红尘之所在,便是扫地的大妈,也只有四十岁年龄,且眉目间依稀几分当年姿容——虽然皮肤黑点,皱纹忒多了点。

段兴明皱眉道:‘你不要这般叫我。‘

那大妈幽怨的低头,应道:‘是,段郎。‘

段兴明忽然一个激灵,仔细打量这位大妈神似屋中诸女的慵懒娇羞的神态。

大妈感到他目光所注,双颊泛红。仍在扫地,但手脚微微发颤,然后快捷的一撩衣襟,露出拴在腰迹的一方白丝帕,帕上一点泛黑的殷红。

段兴明目光所聚,如中雷击,小兰那段含糊其词的话语在心头飘过。同时身前伊人局促的立着,小指头翘起兰花状,上身不由左右晃动,微不可闻的又叫了一声:‘段郎……‘

小段如受伤的小兽般呜咽一声,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掩面狂奔而去。他的哭声在静谧的清晨是如此突兀,顿时惊起鸳鸯无数。一间间屋子窗户打开,夜宿的贵客们纷纷朝段兴明怒骂。不着片缕的女人们从男人身边探出头来,用欣羡的目光目送段兴明那即使在狂奔中,也姿势优美,无懈可击的背影,个个心中情动,想:‘这便是那传说中百战不倒,御女无数的段郎么?‘

一方竹林在晨风中摇曳。杨过穿着一袭白衣,在绿竹之中陪小龙女练剑。几路剑舞下来,小龙女缓缓走到杨过身边,从他肩头拂落一片枯竹叶。杨过笑道:‘所以我穿不惯白衣。我总是动来动去,什么白净的衣服,都给我弄的脏了。‘

小龙女道:‘弄脏了,我给你洗就是。不过我的手笨的很,洗不干净。‘

杨过倾听不远处小溪的水流声,道:‘很久都没有陪姑姑你如此练剑了。自从去年在终南山后,你我被李莫愁逼出古墓,我们聚多离少,人世间的悲欢,虽不言尽揽,却也品味了不少。龙儿,你答应我,再不离开我可好?‘

小龙女叹道:‘我自然答应你的。从小到大,不论我许还是不许,只要你认定了的事情,总有办法让我妥协。我总在想啊,便是对师父,对孙婆婆,我也从来都是冰冰冷冷的,唯独你,总叫我一会儿快乐,一会儿伤心。将师门十三少的戒条尽数丢掉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都没有走火入魔。‘

杨过一脸紧张,道:‘是啊,我忘了你的这个隐患!‘拉着小龙女坐在林间,将真力送入小龙女体内,足足探查了三四个大周天,将小龙女的各处大xiāo穴位,甚至一些真气难至的隐穴也一一探查到位。小龙女体内真气精纯无比,正是正宗的古墓派玉女心经的内力。只是比杨过想象中更深,更完备。

杨过闭目思索良久,道:‘龙儿一身内力无懈可击,真是当世少有。只是你不善与人争斗,许多妙用发挥不出来而已。‘他知道小龙女虽然也衷心武学,但是她更喜欢将武功练的更加精深,却不是将杀人的手段发挥的更好。脾性使然,杨过并不准备让她做什么改变。

小龙女神情一黯,悲道:‘听你昨夜所言,那个叫虚雪轩的女人那么厉害,现在又在折磨师姐。我细想之下,有点后悔。师姐想要玉女心经,我们将心经给她便是,却偏偏碍着你师祖的遗训,让她只有通过旁人,以旁的路径得偿心愿,最后受制于人。‘

杨过沉吟道:‘李莫愁作恶一生,落在虚雪轩手里,许是自作自受吧。‘他忽然皱眉提剑,道:‘有人来了。‘

这个小巷废弃了多年。杨过昨日雇了百许人工,将巷内杂乱之物尽数清扫干净,又挖通了郁积多年的小溪,修整了这一方竹林,变成了襄阳城中一处最为静谧优雅的所在。为了防止旁人进来骚扰小龙女清净,杨过在巷口石柱上钉了一支精钢长剑,剑穗垂着铜牌,上面四个字:‘擅入可杀‘

武林豪杰齐聚襄阳。如今襄阳城中的各方势力,明里暗里多不胜数。杨过在此处这么大的动静,怎会没有查探之人?但看到石柱上的长剑之后,所有人都明白,巷中主人是谁都招惹不起的。于是本来就极为清净的小巷一时间人迹断绝。

但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径直闯了进来,而且脚步急促而轻忽。来人内力了得。

两人盯着竹林尽头,一个人只穿着贴身小衣,冒冒失失而来,尽然是段兴明。杨过撇下一截竹枝,随手掷出,将小段一只鞋钉在地上,段兴明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等他停下来,一眼看到身前白衣飘飘,有如神仙一般的杨龙两人,下意识的掩住了脸,转头要走。杨过道:‘怎地如此狼狈?为何来了又走?‘

段兴明站住,道:‘我……小侄只是路过,不知道是师叔的地界。‘他想了想,道:‘杨师叔,我有件不方便的事情,想要请教。‘低头看地,俊脸臊红。

以往只要小龙女在场,段兴明总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对他而言,也是天性使然,未必有什么不轨的念头。今日邂逅,杨过注意到,段兴明满脸羞惭,似乎不敢多看清丽脱俗的小龙女一眼,不由啧啧称奇。对小龙女道:‘龙儿,你到屋里休息,我问问段兴明何事。‘

待小龙女走开,段兴明左右看了几遍,小心翼翼的,让杨过都不耐烦了,才尴尴尬尬的将昨夜夜宿青楼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当然,本着秉承夫子笔削春秋的原则,两个重要角色,梦游居士和扫地大妈与他的露水姻缘被他有意的忽略了。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台功能无敌的性爱机器。毕竟时间长每个男人都喜欢。但如果每次都要累的神智不清,半死不活,却不是小段所喜。当然,即使是如此尴尬的陈述,小段也不自觉的将几个清倌人自动投怀送报的容光说了出来,似欲与杨过共勉。

杨过哪还复半点往时的冷峻,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若非此事委实不雅,非要和龙儿共享不可。听了小段的担忧,杨过思索片刻,为他细细把脉,半晌之后叹道:‘侥幸侥幸……‘看小段一脸求知的模样,笑道:‘你小子运气超人。昨晚欲火过度高涨,牵动你体内九阳神功超速运转,一跃而至你内力的极限,到了突破的关头。若是得不到宣泄,只怕你会欲火共真气齐飞,jīng液并血液一色,暴体而亡了。所幸这些女子房中术高明,居然能以采补之能强行吸取你的真精。结果在最后关头,你内力忽然飞跃,上了一个台阶,从此练精化虚。那些女子费事不少,只吸走了你一些散碎的真精,对她而言用处不小,大约十来年的内力吧。对你而言无伤大雅。倒是这些女子都不简单。这个怡红院,果然也不是个水浅的地方。‘

小段又是长时间的患得患失。问道:‘也就是说我以后不会像昨夜那般……那般……‘

杨过笑:‘自然不会。你内力已经到了练精化虚的地步,不会有那般过分的欲望了。‘

小段又问:‘那——会不会比一般人强些?‘

杨过笑道:‘我等内力有成的高手,只要内功不是走葵花宝典之类的阴邪道路,自是比起常人,更懂养生壮阳之道。‘

小段咧嘴而笑。想了想,又问:‘师叔,你怎么知道葵花宝典——算了,算我没问。你读过我的记忆。真不公平。还有,你说那梦……呃。那群姑娘吸了我的精华的垃圾,也能平添十年内力。那是不是以后和我交合的女人,都能变成内力高手?交合的越多,内力越深?你看我能造就多少绝顶美女高手呢?‘

杨过看着一脸憧憬且淫笑的段兴明,颇有无语之感。半晌道:‘三个吧。‘

小段颇是失望。继而振奋精神道:‘三个也不错了。三个……三个……‘

杨过不等他继续意淫,冷冷的道:‘只是你会被吸成人干。而那个女子需得有超过你的内力修为和天下绝顶的女子采补大法。已经练精化虚的九阳神功,比起我体内千锤百炼的真气更加稳固,天下谁能将你吸干?‘说完当头给他一掌,拍的小段头晕眼花。

杨过赞叹道:‘不错,进步了。你的真气运行比之往日快了三成,我五成内力一击,你好像也不怎么疼。上次只用了四成,你就有点支持不住。‘

段兴明脑袋轰鸣了良久才安静下来。知道杨过乘机惩戒他的无良,并不敢回口。听杨过道:‘你既然来了,正好。我要教你的一套剑法已经完备。正好传你。‘

段兴明想到了梦游居士的大肚皮和扫地大妈的鱼尾纹,简直生不如死,哪里还有半点练武的心情,连忙推辞道:‘大好清晨,不打扰师叔师叔母相聚,小段告辞了。‘说完急急的走了。杨过面前,他不敢展开轻功,表示尊敬。

杨过自语道:‘告诉他无事了,而且算是因祸得福,这小子怎的还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苦瓜相?难道昨晚被梦游居士强奸了?‘他不由摇头,觉得这个念头过于搞笑。小段也是有自尊的,偶尔打趣可以,用这个念头去开玩笑,想到梦游居士壮实的身板,杨过觉得有点过分。不过虽然如此,他总是不可抑制那恶趣的猜度,胡思乱想,一边哧哧的笑。

正要回到竹林中小屋见小龙女,他忽然想到一处要点,顿时变色,一掠数丈,几下起落,跳到段兴明面前。

段兴明只当自己心中之事被杨过发觉,心虚的一塌糊涂,差点又要大哭。忽听杨过道:‘你师父——宁可成昨夜和你一样?‘他的眼睛渐渐瞪圆,焦虑道:‘若是那怡红院的姑娘都会采补之术……紫霞神功有大破绽,对采补之术缺乏抵抗之力。老宁抵住虚雪轩诱惑,估计早就精疲力竭,欲望高涨到了极点。这下非要给那群贱人吸干不可。快,我们快去看看。‘说完扯着宁可成往城内飞掠而去。

段兴明心中不以为然。他现在自然知道,怡红院那些寻常姑娘并没有什么采补之能,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到宣泄。只有那大腹便便的梦游居士才是个中高手。既然自己昨夜在被她占便宜,老宁不就安全了?他得出了两个结论,一:自己算是舍身救师,报了宁可成的师门恩情,其情可嘉。二:自己果然比老宁更有魅力,所以梦游居士选了自己——虽然这份荣幸,他——唉,千言万语,尽化作一声长叹啊。从杨过的分析来看,错非梦游居士向自己下手,自己岂不是内力激涨,暴体而亡了?如此说来,又真是自己的荣幸了。他一路上胡思乱想,被全力的杨过拉扯着简直要飘飞起来。他平日自诩轻功不错,现在才知道,和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差距是何等的明显。

小龙女看着杨过拉扯着段兴明而去,知道他又有俗事缠身。她不怨杨过,只耐心等待襄阳城外蒙古人退兵,等杨过依照他之前对她的陈诺,和她隐居古墓。

对于情欲,小龙女并不是如对别的事物那般一无所知。相反的是,由于多年修炼十三少的禁欲内力,她从另一个侧面出发,对它比常人了解的多的多。而且她自从衷情于杨过,便不再将师门教条放在心上,对情欲也并不排斥,比起过多道德束缚的世人,小龙女在这方面,甚至比狂放多情的杨过更加主动。但几个月的独处,有几次情动,过儿甚至一度曾拉开她的罗衫,亲吻她的粉颈和香肩,甚至酥胸。但每次他都停在最后一步,粗鲁的动作就变成和风细雨的爱抚。

过儿的解释是两人还未成亲,他要在最好的时节,最美的地方,第一次完全拥有她。但小龙女总知道,杨过现在还有太多事情无法放下。他在等结束了这一切之后,才能平心静气的真正和她像真正的夫妻般相处。

小龙女平日从不多加言语。对于这个世界,她总是难以学到更多的常识,无法变的更加聪明。但她的感觉之敏锐,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她感到杨过在准备面对什么巨大的敌人。似乎那敌人强大的远远超过襄阳城外的蒙古大军——因为杨过在面对襄阳大军的时候,并没有多少谨慎。而杨过每每开始陷入沉思的时候,就是小龙女觉得他开始准备面对那个强大的敌人的时候,他会眉头深锁,时而忧虑,时而张狂。本来小龙女很为此而担忧。如此强大的存在,似乎不是人力能够抗衡的。但杨过总是流露出强大的自信,自信且骄傲。尤其在他握住自己双手的时候,总有一股天下独我的气势升腾而起。

所以小龙女喜欢将双手送到杨过手间。她在等杨过战胜那个无比强大的敌人之后,在最好的时节,最美的地方娶她——

是古墓么?

小龙女痴痴的想了片刻,不得要领。她拿出杨过昨日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张古琴,弹奏一些在古墓时常弹奏的清淡曲子。很久没有一个人弹琴,她忽然感到些许烦乱。没有杨过在一旁倾听,她忽然无法继续。

小龙女虽然平日极少思考,但此时不由自主的在想:‘若是过儿不在了呢?若是过儿永远都不能在我身边了呢?‘这个念头变的可怕无比,饶是以小龙女的定力,仍然禁不住心头剧震。

第一次,她迫切的想知道杨过准备面对的敌人是谁,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第一次,她真正的想随着杨过出剑,将那敌人撕碎。两人联手的玉女素心剑法,是不是比过儿的重剑剑法更厉害呢?小龙女心里丝毫没有底细。她想到过儿的谨慎,想到过儿的忧虑。再想到那个敌人的无比强大……过儿面对它的时候会如何?过儿若是死——

‘铮——‘一声锐响,小龙女的手指间缠上了一截断弦。她焦躁的站了起来,将君子剑和淑女剑都收在手上,心中稍安。

忽听巷口铁石交鸣之声阵阵,小龙女推开门,似缓实快,朝发声处而去。

一个白衣赤足的女人,满头乱发,用一柄长剑拼命乱砍那杨过钉着铁剑的石柱。剑刃砍的翻了,就用剑身砍。剑身砍断了,就用剑柄狠砸。石削纷飞之间,那女人手上的鲜血也在不断飞溅。

小龙女缓缓走到她面前,身手按祝糊狂乱挥舞的右手。那女人兀自发疯般的大叫道:‘我擅入了。里面的主人,你杀了我啊。你有没有本事杀了我?你若是没有本事,我就杀了你。这一夜,我已经杀了七十八个人。你是侠士么?那你杀了我吧!‘她的头发批乱,遮住了视线。

小龙女轻叹道:‘师姐,你这是何苦!‘她早就认出了,这个状似疯狂的女人,正是自家师姐李莫愁。

李莫愁陡然止住,血红的双眼从发丝之间望着小龙女。素衣如雪的小龙女,和她身后的一方摇曳竹林相得益彰,直如凌风飞去的仙子。而她自己此时披头散发,浑身污秽,相形之下,有如地狱罗刹一般。她愣愣的盯着小龙女,忽然张口往小龙女手上咬去。小龙女促不及防,给她咬个正着。一股疼痛传来,内力激发,将她牙关弹开,惊恐的收手。无论如何,她都想象不到,向来骄傲孤僻的师姐,会作如此无赖状。

李莫愁哈哈而笑,厉声叫道:‘师妹,你知道你多美么?你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她就算比你更妩媚,比你更懂情趣,也不可能及得上你的丰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如此伤我?我明明知道的,我明明早就知道的。我只是虚与委蛇,只是为了得到师门玉女心经而已。我……是啊,我一直深爱着那个死鬼陆展元,那个被我挫骨扬灰的死鬼陆展元。我背叛他了。他背叛我了。我们是不是两清了呢?那么我这么多年活的猪狗不如,为了什么呢?‘

她往小龙女身前欺进,神情凄厉。小龙女一点点后退。李莫愁叫道:‘可是她呢?她为何要比陆展元还要狠毒?她明明是爱我的,却要将我逼到死路。我的最后一点自尊,就这样被她敲的粉碎。她为何不杀了我?不——她其实是怜惜我的,所以昨日在山崖边才会放手。都怪你,都怪你要救我,让我生不如死。‘

她的眼睛中发出异样的光芒,让小龙女毛骨悚然:‘师妹,你说,如果我再爱上旁人,她会不会嫉妒?会不会伤心?‘

小龙女迟疑道:‘我……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兴许不是自己想如何,就如何的吧。如果……如果过儿不爱我了,我也不会爱旁人。‘

李莫愁大叫道:‘不,她没有不爱我。她还爱我。只是她故意要伤我。即使伤了她自己也在所不惜。‘

她继续往小龙女处欺进:‘师妹,你是这个世上唯一能比她更美的女子了。我要你爱上我。‘小龙女浑身一抖,差点淑女剑落地,又听李莫愁恶狠狠的道:‘然后我要让她伤心。再然后我就抛弃你,让你也伤心。‘

小龙女已经退到了竹林边上,摇头道:‘师姐,你疯了。随我回古墓吧。师父临死前,其实都在等你回心转意呢。‘

李莫愁定定站住半晌,放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这个世上,只有师父是真正对我好的人。即使她不把古墓传给我,即使她对你更偏心。‘

小龙女柔声道:‘你既然知道错了,师父会原谅你的。‘

李莫愁声音又转厉,道:‘不。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回不了头。师妹,难道你还不清楚么?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如果师父复生,不许你和杨过那小贼通好,否则将你逐出师门——你怎么作?‘

小龙女默然,轻声道:‘过儿总是让我操心。为他受累一点,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李莫愁凄厉的大笑:‘你的命好,碰上杨过这个天下少有的痴情专情的男子。我却要受尽苦楚,不得解脱。我要天下人伤心,我要杀掉天下所有负心之人。‘

小龙女看着她形容凄厉,简直要以为她已经疯掉了。但看她眼神,狂乱之中却并不乏冷静。‘她若是发疯,大概早就已经疯掉了吧。‘

李莫愁的狂呼声冲天而起:‘杀,杀,杀……‘滔天的杀气迸发,惊的沉静如水的小龙女都不由心中发寒。

忽听远处一声暴喝:‘李莫愁,你作恶多端,仍然不知悔改么?今天便是你的死日。‘那声音中满是悲恸凄厉之意,杀机满蕴,比起李莫愁也不遑多让了。过了会儿,继续道:‘李莫愁,你有种就不要逃跑,和我武三通决一死战。‘李莫愁停下狂喊,侧耳倾听了一小会儿,恨声道:‘一群自命不凡的蝼蚁小人,追杀了我半夜。以为凭着他们就能杀我么?‘

只听呼啸声声,七八人破空而来,落在小龙女和李莫愁身前,虎视眈眈的正对着恶名昭著的赤练仙子。当先一人形容粗犷,浑身肮脏,一双通红的眼睛只放在李莫愁身上,手中一柄随手捡来的大刀颤抖不止,正是一灯大师徒弟,武修文,武敦儒弟兄之父武三通。另外数人武功都在他之下,是一些跟着追杀李莫愁的江湖豪客。李莫愁昨夜狂性大发,在襄阳城中也胆敢杀人无数,现在整个襄阳不知多少人在追杀于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武三通大吼道:‘贱人,今日我要杀你,替我夫人报仇。‘旁边一人拉祝蝴道:‘武兄且慢。‘然后向小龙女施礼,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何人?和赤练仙子甚么关系?我等追杀李莫愁只为武林正义,还请姑娘不要插手。‘

小龙女还未说完,李莫愁已经狂笑了起来,道:‘我正想杀人,你们就凑了过来,须怨人不得。‘往武三通扑去。武三通状如疯狂,大刀挥舞,便向李莫愁砍去。这一刀蓄势良久,力道雄浑,眼看就要砍到李莫愁轿怯怯的躯体,忽然李莫愁柳腰一折,恍若被他凌厉的刀风吹的飘了起来一般,轻盈的从武三通一侧跃过,回手一剑斩向他后脑,同时左手挥洒,一片银芒闪动,几人急忙跳开,又几人惨叫倒地。武三通熟知李莫愁那神出鬼没的轻功,一刀砍空,便往一侧躲开,避过了李莫愁杀机。只一招之间,李莫愁击退了武三通,打伤了三人。半年苦修玉女心经,她对古墓派最高武学已经极有心得,武功精进一筹,已经算是少有的高手了。打开局面之后,手上长剑挥舞,姿势美如飞天,却计计狠毒凌厉,片刻之后,挑断了两人手经。武三通等一二勉强与她对敌的好手转来转去,却总跟不上李莫愁身法。

这些人算不到她如此凶悍,心惊胆颤。武三通怒吼不止,心里却知道等李莫愁将同伙游杀完毕,便轮到自己的死期了。他面对这终生大敌,丝毫不知退却,疯狂扑抢,将大刀都扔掉了,双手十指穿插,一阳指功夫用到了极至。

李莫愁嘿嘿冷笑,忽然一剑绕过武三通,就要点中他身后一人咽喉。忽然一柄剑轻捷的点来,将李莫愁长剑弹开,挥剑之人化身白影,在场中穿插舞动,片刻之后,只听唉幺声不断,连带措不及防的李莫愁,诸人手上长剑纷纷坠地。最为冲动的武三通被点了麻穴,一脸狰狞的钉在原地。小龙女静静的立在场中。若不是看到她手上两柄长剑,旁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就是这么个轿怯怯的小姑娘片刻之间制服了诸人。

李莫愁又忌又恨,失声道:‘好啊,师妹,你胆敢助外人对付我?‘小龙女淡淡的道:‘过儿说了,这个地方不许旁人随便进来。你们要是拼命,别在此处。‘说完解开了武三通穴道。

一人叫道:‘两位姑娘神技,小可见识了,改日再行领教!‘说完拾起地上的判官笔,拔腿就走,立即有人骂他胆怯,但更多人犹豫。片刻之后,又有三四人推却,和李莫愁耽耽相向的只有武三通和三个老者,四人都是眼光通红,不依不饶,看来都与李莫愁仇深如海。

小龙女皱眉道:‘这里不许动手。‘她声音虽然淡漠如昔,但旁人见识了她神乎其技的剑法之后,自然感觉到她语气中一点凛然。李莫愁走到巷口杨过立界石柱之外,扬剑道:‘你们若要报仇,便来吧。‘

四人一直紧跟着她,此时咬牙切齿,虽然知道不敌,却也不愿退开。小龙女本对这等打杀之事厌烦透顶,眼见他们退到了界外,便欲不作理睬。但毕竟对李莫愁的处境极是同情,便提剑在石柱便观看。

两边正要动手,忽听几声清啸,一人大叫道:‘爹爹,我们来了!‘却是大小武兄弟。两人身后跟着两个身披袈裟的和尚,一人双手合十,一人倒提一柄禅杖。武敦儒向武三通介绍道:‘爹爹,我们分头追杀李莫愁的路上,碰到了少林寺无色禅师,无为禅师两位大师!‘那双手合十的是无色禅师,拿着精铁禅杖的是无为禅师。武三通大喜,道:‘有两位大师相助,打败这个妖女,自是不在话下。‘

无色禅师陡然对李莫愁宣了声佛号,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还不醒悟么?‘声音似乎不大,但李莫愁浑身一颤,却差点晕倒,心中大骇,想道:‘久闻少林寺无色和尚佛门狮子吼神功盖世,果然有些鬼门道。‘心中便有退意。毕竟她虽心死,但却绝对不愿死在这群人手上,道:‘大和尚说来说去,反反复复的都是这些套话,当真无趣的很。你们是想以多欺少,围攻我一人么?李某人今日不奉陪了!‘一挥长剑,忽然横向飞开。

一道灰影急奔而来,那一直沉默不语的无为禅师快如闪电,提着一柄看似不下百斤的禅杖,居然追到了李莫愁身后,禅杖挥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向李莫愁拦腰砸去,同时喝道:‘妖女,留下吧!‘

李莫愁盘旋踏起,裙裾招展,轻盈的在他杖头一踏,从和尚头顶飞脱。她只穿了这么件从虚雪轩处弄来的长裙,跳跃之间,修长粉白的美腿清晰可见,无为禅师修行四十年,何曾见到这等春光,热血一涌,差点翻身栽倒,原本伏魔杖法中的许多后招都再也使用不出来,狼狈后退。武三通等人纷纷围来,眨眼间就能截住李莫愁,却不想她逃的如此之快。

李莫愁心中一喜,接着一堵。她自然知道是自己无意中露出的春光,让老和尚狼狈退却。而她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尴尬羞耻的感觉。甚至,她居然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故意用处这个招数的。似乎那一瞬间,虚雪轩的身影在自己眼前闪现,她的话语若隐若现:‘……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最有用的武器不是无敌的武功,而是你的姿容,和身体……‘一股羞耻感和叛逆的快感同时涌出,她简直有点恍惚了。

眼见众人追她不及,忽然前面树后转出一个青袍中年人,手执一柄青绿色长剑,震剑一挥,顿时一丈方圆之内都是他的森森剑光。中年人朗声道:‘崆峒派白重冠,见过赤练仙子。‘李莫愁吃了一惊。她久闻崆峒派掌门剑法精奇,七伤拳法更是江湖少有,自己此时武功虽然不惧与他,但一旦被他缠住,却难以逃脱。

一念至此,李莫愁身在半空,转折往西。这等自如轻巧的轻功,江湖上能做到的不超过十人。白重冠心中赞叹,却并不追击。眼看李莫愁逃出,前面气劲横溢,几柄森森长剑一起出鞘,却是终南山全真派的赵志敬,李志兴两位道长并澹台候兄弟二人,一起拦住了她。包围圈已经形成,武家父子等人个个咬牙切齿而来。北向又转出几个好手,李莫愁四下环顾,已经是无处可逃。她缓缓向巷中退去,远远见小龙女白衣双剑,仍然站在原地,望着此处。

第九十章 出剑

重围之中,李莫愁却并没有丝毫放弃挣扎的意思,忽然迅捷无比的一展长剑,将平生最为狠毒的三无三不手施展开来,就要杀掉一二人,打开一道缺口。首当其冲的正是面色苍白的武修文。他这边看似人最多,却是实力最薄弱的环节。在李莫愁心中,如果实在是无路可走,拼死杀掉几人垫背,也是不错。

不等她长剑奏功,一边的无色禅师陡然间面色一紫,冲她发一声喊:“妖女尔敢?”这一次李莫愁只觉得气血翻腾,长剑拿捏不住,立时刺空,同时胸闷气短,久久不能停歇。她这才大骇,自己竟然还是小看了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老和尚。她虽然反应极快,但围杀她的这些人都不是弱者,片刻之后,一二十人已经紧紧围在了李莫愁身边,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方圆半丈的空隙。诸人剑拔弩张,盯着李莫愁,就要杀过去将她乱刀砍死。

李莫愁自知难有生路,长剑握的更紧,傲然道:“我李莫愁纵横一生,今日死在你们手上,也不算冤枉。你们来就是。”旁人盯着她孤傲挺立的身形风姿,如白重冠等和她无怨无仇,只为武林公义而追杀她之人,都情不自禁的生起怜惜之意。武三通和她不共戴天,早已不耐烦,领着儿子,挥刀便杀了上去。

杀机一触即发。连无色禅师和无为禅师也是一声叹息,运功而上。李莫愁此人委实过于狠毒溜滑,一个放松,就会被她逃脱。只听兵刃相交之声密如撒豆,夹杂着纷飞的鲜血,李莫愁受伤无数。虽然仗着师门轻功勉力躲闪,也还是多亏了无色等人有意无意的手下留情,才能支持住一时半伙。

小龙女手中长剑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和李莫愁的恩恩怨怨,委实无法计算清楚。但是叫她坐视李莫愁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论如何都不是件称心的事情。若换成一年之前,她早挥剑而上,但现在她对于尘世的规则多少有了些明白。武三通等人找李莫愁寻仇,本无可厚非,师姐作恶多端,也是罪有应得。她更隐隐知道,自己若是贸然出手,会给过儿带来极大的不便。

场中诸人快的无以复加的动作都一一落入她眼中,没有丝毫遗漏。忽见李莫愁整个身子一颤,却是被白重冠一掌拍在了肩头,顿时浑身麻痹。武三通的大刀呼呼而响,和别人的几柄兵器一起拦腰往李莫愁身上而来。眼见李莫愁就要被乱刃分尸,小龙女哪能多想,双剑一支,有如平地生云一般飞掠而过,剑光如虹,间不容发之间连挑场中十余高手,直指诸人双目要害。众人都觉得眼前一道乌光闪亮,气劲如刀,惊的连忙后退躲闪。小龙女在着片刻之间,收了一柄剑,提着李莫愁,两人一起往竹林而去。

越过柱界,小龙女将满身是伤的李莫愁放在地上,道:“师姐,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快走吧!”

李莫愁满脸讥讽的笑容,道:“你又来救我。我们什么时候已经这般好了么?”

小龙女叹息道:“无论如何,你我总是同出一门,我怎么忍心见你被他们杀死?”

界外,群雄赶到近前,对二女虎视眈眈。一人就要跨过柱界,向小龙女和李莫愁下手,另一人一把拉祝蝴道:“且慢,此处不可擅入。”说完指了指那洞穿石柱的铁剑。众人看了,一起皱眉。武三通大叫道:“管他是谁,今日谁挡着我们追杀李莫愁那个妖女,就是她的同党,杀无赦。”

武敦儒皱眉,缓缓道:“这巷中居住的乃是杨过和小龙女二人。杨过武功盖……大概是极高的。眼前这位小龙女乃是他的师父,是古墓派掌门。”众人大多不识杨龙,听了都是暗自心惊。

白重冠道:“枉自我等平日自诩英雄。这位杨少侠居然有如此内功剑法,叫我大开眼界。龙姑娘更是剑法出尘,适才一动,我竟然有眼花缭乱之感。”他们只在前日郭府夜宴之上见到过杨龙二人一面。当时郭靖虽然对二人推崇备至,但在座都是江湖上一方豪杰,武林名宿,怎会将名不见经传的一对少年人放在心上?直到今日小龙女在群围之中救走李莫愁,白重冠等人才见识到了古墓武学的精微。

崆峒掌门算是场中身份最高之人,当下便代表群侠发话,道:“龙姑娘,日前郭府聚会,告别匆匆。今日复见,三生有幸。李莫愁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昨夜更是大闹襄阳城,无辜丧命者七十余口。姑娘乃是古墓掌门,还请主持正义,莫要给妖女继续作恶的机会。”

小龙女对他不理不睬,只对李莫愁道:“师姐,你快走吧,这么多人,我打不过的。”李莫愁眼光凌厉,四处乱转,却并不立身。白重冠身份尊贵,何曾被人如此忽视过,面上虽无异色,但眼神却不由冷了三分。

无色禅师发话道:“龙掌门,李莫愁为祸江湖,你古墓派莫不是准备一力包庇不成?”老和尚两次狮子吼神功用出,此时虽然没有刻意运功,但声如洪钟,功力低微之人如武家兄弟,都不由一颤。

小龙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道:“老和尚说的,我却不是很懂。我不是甚么掌门,古墓派也不包庇师姐。师姐虽然为恶多端,但是我却不许你们在我面前杀她。”她虽然天真单纯,但此时淡淡的几句话说来,自有一股凛然不可动摇的气度。

忽然一个青年人接口道:“早听说古墓派中人诸多龌龊之事,其实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下作邪派,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场中新来了一群年轻的世家弟子,盯着小龙女和李莫愁二人,满脸惊艳,不屑,惋惜之色。

江湖世家乃是武林中特殊的实力层,一般家大业大,且和朝廷,江湖大派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世家大多有不弱于各大派的独家武学。百年前江南慕容世家更是以斗转星移的绝学,称雄江南武林多年。世家子弟虽然甚少在江湖上行走,但寻常江湖人却绝对不敢得罪。适才发话的乃是江汉一代著名世家哥舒世家的长公子哥舒瀚。他与潇湘的澹台世家都是江湖上最大的四五个世家之一。哥舒瀚更曾和澹台清儿指腹为婚。

哥舒瀚讥讽完毕,念念不舍的眼光从小龙女俏脸上移开,转身朝澹台候等人作揖施礼,和澹台清儿目光相交,都是面上一红。忽听澹台清儿大叫道:“瀚哥哥小心!”却是一枚银针直扑哥舒瀚面门而来。哥舒瀚大惊之下,连忙闪避,百忙中伸出两根指头夹住那银针,自觉姿势优雅,力道眼力都大有可观,没有丢了祖传的灵犀指法的名声,正要展颜微笑,忽然想到李莫愁冰魄银针上的剧毒,顿时脸上色变不已,同时闻到一股好闻的腥臭味,再接着指头上麻木不已。耳中听李莫愁阴策策的声音道:“乳臭未干的小子。古墓派是你这等贱人能指摘的么?”

哥舒瀚又是慌张,又是恼恨,就要大骂,见李莫愁挥手作势,似又要发针,只有退开。澹台清儿顾不得男女之防,当即掏出家中疗伤灵药,给哥舒瀚敷上。

众人见小龙女没有交出李莫愁的意思,而李莫愁嚣张如此,居然敢抽空伤人,都是大怒。哥舒瀚身后一个年轻俊伟的青年男子上前一步,从腰中拔出一柄珠光宝气的盈盈长剑,朝小龙女道:“龙小姐,你执迷不悟,莫怪在下韩辰骁剑下无情。”

此人乃是韩家二公子。韩姓也是江湖大姓,势力深植当地。此时襄阳风起云涌,群雄会聚,这些世家子弟也相约而来,凑个热闹。韩辰骁没有见识过小龙女神剑,只当她娇轿怯怯的一个小姑娘,自然敌不过自己苦修十余年的韩家晨电剑法。场中诸位前辈迟迟不上前,那时自恃身份,不愿和一个小姑娘为难。

小龙女知道今日的架是打定了,便瞅了一眼他的长剑,只觉得此剑华丽有余,坚韧不足。自己的君子淑女双剑能轻松割断,也不耐烦和他过招,迈步上前,韩辰骁长剑从腰迹递出不到半尺,乌光一闪,小龙女还剑入鞘,又退到了石柱后面。场中留下发楞不已的韩二公子,面色杂呈。他的那柄名剑被小龙女一剑,整齐的从剑柄处割断。他顿了片刻之后,叫道:“你……你怎的不打招呼就偷袭?你……”他的一群同伙立即将他扶下去,安慰他道:“那女人果然无耻,偷袭得手,韩兄不必在意。”或道:“她的长剑乃是切金断玉的神兵,却是仗了兵器的便宜……”

小龙女对他们的话语闻若未闻。她适才出剑,绝对不是自己的风格,却是模仿了杨过那种果断简捷的打法。想到杨过打斗时候的英姿,小龙女心中一暖,居然情不自禁的展颜微笑。她这种会心一笑,只有杨过见过,场中诸人一个个心中异样,目定口呆。

第九十一章 失控

只听李莫愁在身后道:“卑鄙无耻的小贼,你们的微薄技艺,和我师妹比起来,当真是不值一提,识相的赶快逃吧,休要做了我师妹的剑下亡魂。到时候丢了性命是小事,污了我师妹宝剑却是大事。”她此言一出,这群世家弟子个个变色,看向小龙女的眼神越发不善。小龙女听李莫愁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心中感激,朝她微微一笑。

数丈外竹林中两条人影挺立。一个面容狰狞,但身形修挺,气度极为飘逸的老者,一双精亮的眼睛盯着场中,冷哼道:“好个李莫愁,果然不负赤练仙子的狠毒之名。她看似维护小龙女,却将那群傻瓜的敌意转移到了小龙女头上。”

他身边却是个如梦似幻,让人看不清姿容,但稍一留神,却不得不深陷其中的女子。女子似乎在微笑,道:“东邪黄师叔目光如炬,李莫愁的小伎俩自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黄药师盯着她,眼光清利如昔,似乎丝毫不受她魅力蛊惑,良久之后缓缓道:“黄老邪多年前就与你们毫无瓜葛了。缥缈峰下手毒害了我爱妻,我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已经是忍到了极点。你如何祸害旁人,我不会多管。但我女儿女婿一家,却不许你妄动他们毫发。”

虚雪轩轻轻脆笑。两人离战场不过数丈,但满场高手非但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甚至对他们的声音都丝毫不能入耳。虚雪轩道:“东邪大人有命,侄女儿怎敢不从?郭靖黄蓉,并郭芙,我一个都不碰就是。”她转眼看向战场,道:“小龙女的剑法真好,长的更美,我一辈子都比不上她了。”

刚才一会儿功夫,小龙女已经和众人交上了手。先是哥舒瀚暂时止住了毒性,拔出腰中弯刀,便向小龙女进攻。哥舒世家以灵犀指法和新月刀法闻名江湖,他此时佩戴的紫金圆月弯刀更是祖传的神兵,刀法配合宝刀使出来,一时间刀影森森,气劲横溢,比起武功华而不实的韩辰骁,他的实力高上不止一筹。小龙女用君子剑,耐着性子和他拆解片刻,直到他三十六路刀法尽数施展过了,淑女剑陡然加入,立即在他刀法中扯开一道缝隙,长剑一伸一缩,哥舒瀚的束发金环崩断,长发散落,迷住了他双眼。哥舒大公子惊的心中发颤,立即跳退几步,握刀之手微微颤抖,叫道:“你……你……”

小龙女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今天不想杀人,你们不要过来了。”

众人看出来,哥舒瀚虽然和小龙女缠斗了良久,其实不是她一招之敌。小龙女只用一剑的时候,纵然剑法精奇,还有迹可循。待得她使用双剑之时,立即化为鬼神一般,竟看不清她如何出手。竹林中的黄药师也禁不住赞道:“好一招左右互博的剑法。便是我,陡然间对上,怕也难以抵挡。”

一声冷哼,少林寺无为禅师上前道:“龙姑娘,我等敬你乃是一派之尊,故而多番礼让。你怎能一再执迷不悟?老衲少林无为,少不得加以讨教一二。”

小龙女见这个老和尚下盘沉稳,行动之间微微生风,显然是个难得的劲敌,便不敢掉以轻心,道:“你若要打,我们打便是。”长剑刺出,就往无为禅师身上招呼。无为不敢怠慢,杖风呼啸,一上来便用上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伏魔杖法。他功力极高,一套杖法苦练了数十年,每招每式都威力无穷,近乎完美无缺。他心知小龙女剑法微妙无比,更快捷如鬼魅,自己不是对手。只有将得意的杖法全力施展出来,抢得上风,或可压住小龙女剑势。小龙女被他抢了一时上风,并不焦虑,意态闲适的出剑,无为却休想得到寸进。

黄药师一边观战,一边冷冷的道:“我一入襄阳,你就百般打探我的行踪。到底所谓何事?”

虚雪轩笑道:“黄老邪何等人物?你若是在襄阳,肯助我一臂之力自然最好。若是和我作对,侄女儿须不是对手。年轻人的游戏,自然要支开你这个老东西。当年你发过誓,缥缈峰不许对付黄蓉,你对缥缈峰之人退避三舍。我可是缥缈峰新任宗主。黄岛主,你是不是该离开襄阳?”

黄药师眼中神光一闪,忍住怒意,道:“你要对付杨过小兄弟么?还是那个最近名声雀起的华山宁可成?宁可成我不知道。杨过,又岂是你这个不知所云的女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虚雪轩娇笑道:“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想对付谁。我不想对付谁,这只是在作游戏呢。师叔你信么?”

黄药师又盯了她片刻,冷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反正不干我的事情。”他一挥袍袖,就要离开。

虚雪轩道:“撇开师门恩怨,师叔能不能答应我一个私人请求?听闻师叔一曲碧海潮生,能教石人落泪。不知侄女儿能不能有幸一闻?”

黄药师并不回头,径直向前。虚雪轩忽然挥指,几片冰晶弹向黄药师,正是生死符。黄药师哼道:“不自量力!”生死符虽然玄妙,他却知根知底。袍袖一翻,内劲喷涌,将几片冰符倒卷而回。虚雪轩微笑而立,并不躲闪,任由冰符击入体内。片刻之间,浑身生腾起一股寒气,脸色也苍白起来。

黄药师喃喃道:“生死符法……四十多年不见了……”他道:“你为何不躲开?”

虚雪轩强笑道:“我冒犯了东邪之威,会当受此惩罚。你我虽然非敌非友,但我自小对你尊崇有加,今日终于得见,你不愿为我奏箫,难道连真面目都不让我看上一眼么?”

……

片刻之后,虚雪轩肆意的笑声响起来:“东邪果然英俊。若是早生几十年,我定然钟情于你,不能自拔。”

黄药师大怒,一掌将虚雪轩击退几步,袍袖一挥,整个人腾空而去。

行没有百丈,正见几人往此处急赶。却是程英,陆无双等人。黄药师卷起程英,便向北而去。耶律齐大惊,叫道:“英妹!”和耶律燕拼力追赶。陆无双对宁可卿叫道:“姝儿和小舟儿你带去照看,我追我二姐去。”也追着黄药师身影去了。

虚雪轩踉跄后退,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她这里如此动静,自然再无法瞒住战场中诸人。但此刻小龙女已经战败了无为禅师,正和无色禅师交手。她双剑快如轮转,身形飘忽。无色禅师满头大汗,手底下绝招不断,时而袖里乾坤,时而少林七十二路腿法,时而一指禅功,每每危急的关头,更是狮子吼连连,奋力抵挡小龙女快剑。两方所用,无一不是妙绝天下的精招妙着,旁人个个看的如痴如醉,如何会注意到竹林中的动静?

只李莫愁迅速转头,却只见疏竹微动,似乎余光中看到了白裙一角。李莫愁的脸忽然变的通红,双眼也冒出了精光,喃喃道:“是她来了。是她来了,一定。她能眼睁睁看我死么?她会不会救我?”李莫愁忽然惨笑了起来,用剑支撑身子站了起来。她身上伤口虽然不少,但多是皮外伤,无关大碍。她看着长剑挥动的小龙女,隐约中那个曼妙的身形似乎化成了虚雪轩,站在那里为她而战。李莫愁厉啸一声,催动长剑扑到场中,往敌人处杀去。

两人叫骂着杀来,却是武三通和哥舒瀚。武三通骂道:“贼婆娘,还我妻子命来。”哥舒瀚却在骂:“妖女,快将解药奉上!”众人对小龙女还讲点江湖情面,对李莫愁却丝毫不留余地,当下空闲的几人纷纷围上,就要群殴。

小龙女长剑越转越快,无色禅师吼声越来越急,陡然一声长鸣,无色禅师的身子平平飞出一丈,倒地不起。小龙女回剑击刺,逼退众人,拉着李莫愁后退。李莫愁大叫道:“不要你管!”一掌推在小龙女腹部,将她推向众人刀剑之间。小龙女猝不及防,被她满蕴内力的一掌推的内息紊乱,踉跄后退。眼看么撞上哥舒瀚的弯刀,小龙女长剑回身一撑,抵在哥舒瀚刀口,止住去势,稳住身形。哥舒瀚金刀回卷,砍入他自己大腿三分,鲜血汩汩而流。他又惊又惧,又痛又怒,脱口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偷了自己畜生徒儿的贱人!”

他一句话骂出来,顿时场中一片安静,小龙女愣了半响,苍白的脸色一点点艳红了起来,娇怯怯的身子微微颤抖,长剑平举,檀口微张,却不知如何言语。忽然一个童音脱口叫道:“不许你骂我师娘!”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过来,往哥舒瀚腰间撞去,却是和宁可卿,郭芙等人一起赶来的小舟儿。哥舒瀚正自恼恨间,一巴掌便往小舟儿脸上打去。哪知道小舟儿滑溜的很,一低头,便往他胯下钻去,同时一口咬在了他腿上。哥舒瀚剧痛之下,大声惨叫,挥刀砍向小舟儿身上。小龙女素手一挥,袖中飞出一道白绫,卷住小舟儿身子,将他从哥舒瀚刀下救了,丢往宁可卿怀中。宁可卿看着她发怒的表情,暗自担心。小舟儿在她怀中兀自不安稳,对哥舒瀚破口大骂。

小龙女往哥舒瀚身前逼近几步,道:“你……我不许你骂过儿!”

哥舒瀚脸上闪过一丝惧色。双眼余光中看到白重冠等高手和自己靠的甚近,心中安稳了不少,道:“我说错了么?你是杨过的师父,却和那个畜生不清不白。刚才那个小畜生喊你甚么?师娘?他师父是谁?”他身后的澹台清儿忍不住道:“瀚哥哥,你……你不要说了。”哥舒瀚冷笑道:“清儿妹子,这种人太脏,犯不着你为她求情。”澹台清儿黯然后退。

韩二公子韩辰骁走到宁可卿面前,对她怀中小舟儿道:“你师父是谁?”

小舟儿隐约知道似乎不该讲,便紧闭嘴唇,不言不语。

韩辰骁冷笑道:“只怕你师父是个下三滥的东西,你不敢说出来,怕污了我等耳目。”

小舟儿热血上涌,大叫道:“你师父才是下三滥呢。我师父是大名鼎鼎的杨过杨大侠。”

韩辰骁装作愕然,继而大笑,道:“听到了没?他师父是杨过,师娘是小龙女,小龙女是杨过师父——”他大叫道:“如此明目张胆的乱伦,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一群世家弟子一起哄笑起来,杂七杂八的叫道:“这般的师徒,也算是武林中的头一遭了……”“这女子看起来贞洁干净的样子,骨子里却是这般淫荡……”“杨过那畜生倒也艳福不浅……”

宁可卿柳眉渐渐竖了起来,道:“韩兄,你不觉得过分了么?你们今日乃是追杀李莫愁,为何要将杨过二人包含进来?万事和为贵,最好留下一条后路。不然杨过回来,只怕不能善了。”

韩辰骁对着她俊弱朗星的美目,不由一窘,道:“这等江湖丑闻,他们做得,我等说不得?”

宁可卿皱眉道:“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我看你们明明是故意挑起争端。难道他二人曾得罪你们?”

韩辰骁扭头不语,继续和一众纨绔,对小龙女杨过二人叫骂不已,多有侮辱之言。小舟儿怒发冲冠,和他们对骂不已,挣的满脸通红。奈何人小声虚,委实没有甚么作用。

无色禅师一声长叹:“阿弥托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龙施主,你的私事我们并不想多管,还请不要继续包庇赤练魔头。否则纵是你剑法如神,我等也不会罢休。诸位公子施主,旁人的家事,诸位也不必挂在口中,喋喋不休了。”他说的又缓又轻,但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众人的叫骂声不由一歇。

小龙女闻若未闻,她一双俏目四下扫视,众人那清清楚楚的不屑,鄙视,恶心的种种表情,一个个落入她眼中。她从来不曾经历过这等阵杖,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忽听武修文叫道:“龙姑娘,你让开,我们要杀了李莫愁。”

小龙女茫然道:“我……我不许你们杀她。”她隐约知道自己和过儿的感情犯了尘世的忌讳。但明明是两人相爱,关旁人何事?为何他们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自己犯了比师姐李莫愁还要重大的多的罪孽一般?纵然她一向不把旁人放在心上,但今日被人如此轻蔑辱骂,更骂及杨过,她心里却不由翻涌起从来没有过的大浪。一股界乎愤怒,畏惧,羞怯,伤痛等等情绪的感觉,让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武修文咬牙切齿的道:“你若是再不退开,我们便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一起杀了。”

郭芙在一边叫道:“小武哥哥,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武修文扭头朝她吼道:“难道你认为她和杨过的事情是对的么?若是如此,你便站到她旁边,替她说话吧。”

郭芙从未见武修文吼她,不由心中害怕,大小姐脾气一时之间发作不出来。她撇了一眼不作辩白的小龙女,生怕旁人将她看的如小龙女一般,便偷偷移开了脚步,走到一边。

宁可卿忽然站上前来,和小龙女并肩而立,怒道:“够了,你们作的过了!”

别说郭芙等熟知她的人从未见过她发怒,便是这些初次见到她的人,也无法将她那大家闺秀的款款风度和此时的怒骂联系起来,一时又是一静。

两个绝世美女挺立在一处,便是太阳的光辉也给夺去了。众人纵然心中不屑,也不由感到一阵目眩神驰。

一人轻轻道:“貌若仙子,心如荡妇。”却是哥舒瀚。小龙女忽然出剑,直刺哥舒瀚面门,立意要一剑将他杀掉了。

场中局势一直是剑拔弩张,小龙女这一剑有如一个开战的信号一般,刀剑霍霍,一众世家子弟一起围了过来,诸般兵刃往小龙女身上招呼而去。小龙女长剑陡然加速,眨眼间到了哥舒瀚面门。眼见哥舒瀚无救,一柄细剑递过来,缠住小龙女长剑。白重冠冷声道:“龙姑娘,何必下次狠手?”他剑法中好大一股沾性,小龙女初次和他交手,不查之下,长剑竟然没能撤回,身形一滞,同时后背一痛,却是被哥舒瀚弯刀砍中。虽被她运功弹开刀刃,但一条伤口却流血不止。

众人叫道:“妖女受伤了,妖女受伤了!”一起涌来。小龙女吃痛而怒,双剑挥动,在空隙中回了哥舒瀚一剑,在他脸上割开一道伤口。剑锋回转,又杀了一个冲的靠前的公子。白重冠本无意与众人夹击小龙女,但眼见她在自己面前杀人,只觉得颜面尽失,喝道:“大胆女子,真敢行凶么!”长剑挥舞,往小龙女身上缠去。小龙女剑法既然已经展开,便不是他能够局限的。只听两声惨叫,又是两个浪荡公子跌出战圈,生死不知。无色等人眉头紧皱,道:“此女剑法厉害,我等齐上,莫要让她继续伤人!”于是无色禅师等人一起加入战圈。倒是那些武功低微的世家子弟纷纷退开,只有功夫不弱于武三通等人的哥舒瀚在场中继续狂怒挥刀不已。

第九十二章 受伤

看到小龙女受伤,宁可卿心中不由一慌。她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似乎甚么人在掌控着局势,让冲突一步步走向不可避免。但此时的局势,根本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相助小龙女一臂之力吧!宁可卿放下小舟儿,拔剑往小龙女处而去。几声嘻笑,却是那几个衣着华贵的世家弟子在韩辰骁的率领之下围了过来。韩辰骁得意洋洋的从腰间抽出腰带,却是一柄束腰软剑。这软剑似不是凡品,也是包装的珠光宝气。虽然的确是兵器,但他在宁可卿面前如此,却是失礼到了极点。宁可卿心中恼恨,和他们战成一处。

甫一交手,韩辰骁立即叫苦不迭。宁可卿的武功其实堪比哥舒瀚,师门的独孤九剑虽然领悟不多,但出手毕竟不凡,片刻之后,两人几声惊叫,却是被宁可卿刺伤了身体。她手下留情,不愿和他们结怨太深,因而出手极有分寸。韩辰骁等人何曾想到过这么位娇轿怯怯的女郎,手底下的功夫却如此扎实?一人叫道:“不要怜香惜玉了,大家把本事都使出来,不然阴沟里翻船,岂不是笑话大了?”众公子一起发力,乱刃加身。宁可卿毕竟没有多少交手的经验,何况是以一敌众?顿时手忙脚乱,落了下风。

小龙女心中恨意不消,又是身陷重围,不敢有丝毫保留,剑法身法都运道了极至。围攻她的诸人,任何一人其实都比她不低太多,按说三人合力,兴许就能击败于她。但诸人越打越心寒,便是武三通,虽然早就起了撤出战圈,找李莫愁寻仇的想法,但身处小龙女剑势之中,只觉得稍不留意,就会被刺出几个透明的窟窿。而自己如果撤开,同伙似乎就不是小龙女对手,于是乎只能奋力出招,留在原地。

大家生死相博,如何能够掌控得好?翻翻滚滚小半个时辰,大家各自带伤。忽然小龙女一招小园艺菊,直刺白重冠,无为禅师二人下盘。这一剑虽然快的不着痕迹,但是诸人和她缠斗良久,白重冠窥得小龙女出剑的姿势,便预计到她剑身之所在,提脚踩向她手上长剑。酣战良久之下,小龙女渐渐感到内力运行前所未有的滞涩。这一下竟然被他踩中。那厢武三通伸指点在小龙女左肩肩头,一阳指力传来,差点让她半身麻痹。小龙女后退几步,张口便是一口淤血。不等敌人进击,长剑几次挥洒,唉幺声不断,白重冠,武三通并哥舒瀚三人一起受伤。这几击看似无力,其实已经将玉女剑法发挥到了极至,便是五绝也未毕能挡。小龙女也是妙手偶得。想要保持这种状态,却是休想。

方轻舟一直在圈外紧张的观战。师娘力战群雄,他心中除了担忧之外,更多是满腔的自豪和冲天的热血。忽然看到小龙女吐血,小舟儿惊怒之极,奋力扯开拉着他的姝儿,扑到了战圈边上,就往白重冠身上打去。圈中刀光剑影,气劲横溢,莫说是他个小孩儿,便是个二流高手,凑的近了,只怕也会被气劲割伤。偏偏他运气不错,神差鬼使的居然冲到了白重冠身后。小孩子没有什么别的手段,张口便咬向白重冠后腰。白重冠适才被小龙女一剑伤了右胸,若非躲闪及时,只怕已被切开胸膛。后怕之下,也是怒火充盈,回身一脚便将方轻舟踢飞了数丈。总算他自恃身份,这一脚用的乃是柔劲,小舟儿只被踢伤,却未踢死。忽然哥舒瀚又一声惨叫,踉踉跄跄的退出了战圈,似乎被小龙女伤的厉害。

围攻宁可卿的诸人有人叫道:“哥舒大哥,你伤的重么?”哥舒瀚朝他们一个眼色,走近了轻声道:“那个小龙女剑法越来越厉害,几个老家伙足够对付了。我们今日只是过来玩玩,何必以命相博?”又一人道:“今日我们已经损失大了。适才不查,张家的两位哥哥便死在了小龙女手上。回去之后,我们只怕无法向长辈交代。”哥舒瀚傲然道:“张家算什么?那两人不知进退,死了便死了。只要你们多加小心就好。”韩辰骁在一边附和。

忽听一声稚嫩的呼叫,却是方轻舟不顾身上重伤,爬起来直扑向哥舒瀚,又要咬他。方轻舟本在处理伤口,不防之下,被小舟儿一把挠在了小臂伤口之上,其痛彻骨。他娇生惯养多年,何曾受过这般苦楚?一把便将小舟儿煽的飞开,紧凑两步,弯刀挥舞,就要将他一刀两断。

忽然白影似乎一闪,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不要杀他,砍了他右臂!”

哥舒瀚心中一热。他弯刀一侧,落下,血光飞舞,小舟儿一条细弱的右臂陡然间和他身体分离,落在了一丈外的尘埃之中。小舟儿狰狞的面孔陡然平静了下来,疑惑的低头看看,脸上的血色一霎那间褪尽。

忽然听到姝儿尖锐如云的尖叫声,她拼命掠到小舟儿身边,给他封穴止血,一边哭着撕扯身上的衣服,给他包扎伤口。小舟儿眼前渐渐发黑,盯着姝儿道:“姝儿姐姐……师父回来,叫他把恶人都杀光……我……”姝儿泪流满面,只是一个劲的哭道:“对不起,小舟儿,姐姐对不起你……”

郭芙和大小武一直在一边观战,此时大起同情之意,从怀中掏出九花玉露丸,塞到方轻舟口中。方轻舟一口吐出,虚弱的叫道:“你们都不是好人……我不要……”。郭芙大怒,挥手就要打他,姝儿头也不抬,反手攥住了她手腕。郭芙恨恨收手,道:“你死了活该,我的药丸儿,回头喂狗去!”她脾气发作,哪管方轻舟死活,径自走开了。心中想:“这两个小家伙这般无礼,我也忍了。卑贱之人,不必要和他们一番见识。”姝儿面色凄苦,眼中满是悔恨的光芒,伸手探到方轻舟后背。小舟儿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后心升起,飘飘荡荡,似欲离体而去的灵魂也缩了回去,沉沉的睡了。

宁可卿一张俏脸也是血色全无,再顾不得是否伤人,拼命往小舟儿方向冲来。哥舒瀚砍了小舟儿右臂,看了一眼目定口呆在一旁的澹台清儿,心中略略后悔,加入了围攻宁可卿的战圈。压力倍增,宁可卿还是只能自保。

小舟儿生死不明,小龙女尽数感知。她的心中忽然充满了愤怒,恍惚中仿佛少年杨过伤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竟不能保护他一般。长剑挥洒,剑法越加玄奥。澹台候兄弟二人早加入了战圈,六大高手顿时危急不断。奋力反击之下,彼此伤势不断恶化。无色禅师口中“住手”二字酝酿良久,却哪有机会出口?

小龙女不停的挥剑,再挥剑,身上痛的早没有了知觉,日光失却了颜色。她仿佛回到了森森的古墓中一般,一个人在石室中挥剑而舞。

杨过带着段兴明在怡红院横冲直撞,没有问到宁可成的下落。正当他要不择手段,用移魂大法向匆匆赶来的梦游居士逼供的时候,忽然听得大街上一阵阵骚动,隐约听他们叫道:“长亭那边……华山上的宁大侠被捆在亭中……光着身子,快去看看……就是那位宁将军啊……”

杨过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梦游居士,此时不是和她计较的时候,拖着小段,冲到了外面,只见街上人头耸动,往一处而去。杨过运足目力,却见城内临江边上一座高高的孤亭,三丈高的亭上缚着一个人影。亭下斑斑点点,似乎有百许人围观。

杨过再顾不得惊世骇俗,将内力运到极限,狂风般直扑临江长亭。来到亭下,果然见宁可成赤身裸体,狼狈不堪的绑在亭顶,他早看到了杨过,满脸激动之色。下面围观之人还没有看清杨过的身形,他已经掠过了亭顶,胁了宁可成,沿路顺着树丛草从潜行,片刻功夫就将华山宁大侠带了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给他松了绳索,解开了穴道。

老宁的老脸通红,赤裸裸的趴在地上,不愿面对杨过,喃喃叫道:“三十年的脸皮,毁于一旦。”

杨过苦笑不得,脱下外袍给他罩上,骂道:“你怎的如此不小心?碰到虚雪轩了?”

宁可成没有了声音。半响之后,杨过扳过了他的身子,却见他忍不住的满脸的笑意。饶是以杨过的定力,还是不由心中一寒,吓了一跳,叫道:“老宁,你不是中邪了吧?”

宁可成将袍子扯到脸上罩住。杨过冲他露出的下体就是一脚。老宁蚂蚁般的声音道:“居然是她,哈哈,居然是她,哈哈。她以为我喝醉了,关键时候,我却清醒了三分。”

杨过自然知道他说的她乃是虚雪轩。宁可成自华山顶上之后就对虚雪轩念念不忘,也没有对杨过隐瞒。宁可成对女色没有苛求。能让他如此失态,天下自然只有那个女人一人了。他虽然知道宁可成定然是中了虚雪轩的圈套,但是没想到昨夜宁可成的女人居然是她!

杨过闪电般探向宁可成脉搏。宁可成悠悠的道:“不要探了,她没有吸我的真元。”他旋即扯开头上的衣服,眉飞色舞的道:“你不知道,她是多美妙的人!”看杨过异样的看着他,宁可成脸色一点点便的红紫。他兀自道:“那个时候,我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她看到我醒了,便老羞成怒,便一次次……”宁可成也露出了段兴明式的吃吃的笑容,半响道:“我那时候一点定力都没有了,浑身真元敞开的,随便她吸。她却总在关键时候停住……那一夜……”宁可成呼呼出气。

杨过呵呵苦笑,道:“她没有吸你的内力,却将你赤身露体的吊在了长亭之中,给无数人参观。”

宁可成翻身坐起来,把杨过的外袍披上,道:“没事,没多少人看到。也就百余人而已。”他一边愣愣的出神,似乎还沉浸在昨夜的梦境之中一般。

杨过叹道:“我本怕你会羞愤万分,万一自杀。现在看来,你一点事情都没有,却是我多心了。你在这里歇着,我回去了。龙儿一人在家,我放心不下。”

宁可成失笑道:“小龙女你有甚么放心不下的?以她的武功,天下谁能伤她?何况是在襄阳城中?陪我说会儿话——你说,她为何要偷偷的和我……”

忽然一声细不可闻的啸声响起。宁可成悚然而惊,站起来叫道:“何人如此内力?听这声音,只怕在十来里之外。”杨过品味那啸声的清越,忽然道:“原来是黄岛主#蝴如此发啸,莫不是在邀请某人?不会是郭伯伯他们……难道是我?”他笑着站起来,道:“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东邪的风采。”

宁可成脸上潮红不退,道:“算了……改日吧。”

杨过并不稍留,拂袖而出,往啸声处飞掠。远远见到一处树林,一个青衫老者,身边侍立着一位妙龄少女,正是黄药师和程英二人。见到杨过,黄药师止住长啸,大笑道:“杨兄弟来的好快。”

相隔一年,重见故人,杨过也是大喜,一揖倒地道:“再见黄岛主,小子不胜之喜啊。”

黄药师笑道:“上次相见,杨兄弟放言,十年之内,要与老夫等人比肩。当时老夫虽然信了大半,却不想短短一年,你的进境已经到了天下绝顶的境界。”

杨过还要逊谢,黄药师道:“今日不是叙旧的时候。龙姑娘正在你们的居处受人围攻。我碍于誓言,无法出手。你快去救她!”

杨过脸色大变,慌乱之下,也不知道行礼,径自往回而去。

黄药师叹道:“江湖后起之秀何其之多,我等算是老了!”远远见耶律齐等人追来,黄药师哼道:“那男子便是你心上之人么?”

程英又羞又惧,不敢回话。黄药师冷冷的道:“此人功夫虽然不错,却也没有什么看头。沉稳有余,跳脱不足……但总算比当年那个傻大个好一点。”他一拂衣襟,揽着程英继续飞掠,冷哼道:“想追我的徒儿,先看看你的耐性忍性吧。”

……

晨风如刀般剐着杨过面庞。他一路上将身上多余的重物尽数抛却,备用的长剑也丢到了一旁。犹豫再三,玄铁剑还是握在背在了背上。一幢木屋挡在前面,他甚至没有绕开,直接撞了个对通。便是有无辜之人为之丧命,他也顾不得多少。似乎不远的竹巷,他觉得自己似乎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赶到。

冲天的怒火舔噬着他的神经。他不敢多想,简直不敢多看。远远的兵刃相接之声传来,杨过心中一宽,愤然仰天呼啸,排山倒海的声浪直往巷中灌去,所有生死相博之人都不由手上一松。狂风刮过,杨过一掌击碎了一位老者的头颅,闯入群围之中。小龙女定定的看着他,满眼欣喜,双剑软垂,竟然忘记了招架敌人兵刃。杨过张开臂膀,将她搂入怀中,一左一右两股大力传来,无为禅师的禅杖,武三通的掌力同时击在了杨过后背之上。两人都是一惊。无为心中一动,道:“糟糕,伤了旁人!”但禅杖明明击中了来人后背,却恍若击中了破革败絮中一般,非但丝毫不受力,还将他的禅杖整个的弹到了一边,差点拿捏不住。无为禅师多年修心功夫差点为之毁于一旦,心中大叫道:“金刚不坏护体神功!”修行内家功夫的高手,真气多少有些护体的作用。但他适才全力一击,自信世上无人能够以肉体抵挡。除了少林寺故老相传的无上护体神功‘金刚不坏护体神功’,他想不到还有甚么手段,能以肉体化解他的气劲。

武三通的情况又有不同。他一指戳去,却有如戳中了铁板一般,千锤百炼多年的手指骨似乎都差点给崩断了。一阳指力虽然品性温和,但点穴透劲,却是当世无双,这般情况,他想都不曾想过。难道此人不是肉体凡身,真的乃是铁石之躯?

白重冠等人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感到狂风吹过,一个白衣人现在了小龙女身前,以躯体挡住了无为禅师和武三通两大高手全力一击。接着他搂着小龙女踉跄前行了几步,跪在了地上,和小龙女相拥而抱。他背朝众人,不再动弹。

这刹那间过去,众人才发现,圈外围攻小龙女的一位通臂拳门的长老脑袋缺了一半,软软倒地。饶是众人见惯了高手,此时也不由心寒。这白衣人适才还在巷外长啸,眨眼间便击杀了一人,扑入了战圈,救走了小龙女。满场高手,居然没有一人看到了他出手。这般武功,早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便是杨过么?

第九十三章 动怒

小龙女哭泣道:“过儿,你被他们打中了,伤的重不重?”

众人确定了心中想法,又是一寒。这便是前夜郭府夜宴之上那孤傲的少年人?二十不到的年龄,有如此武功,当真叫人无法想象。他一动不动,定然是被适才一击给打死了?郭靖对他这个侄儿重视的无以复加,如今在襄阳城误杀了他的侄儿,只怕此事难以善了了。众人心中沉重,回想起来,今日本来只是为了追捕李莫愁,却为何弄成了这般的惨剧?

良久,忽见杨过缓缓站了起来,感觉到他冲天的杀气,离的最近的无为禅师和武三通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小龙女素指抚着他脸庞,道:“过儿,你不要动怒,把体内的真气调匀了。我没有大碍的,只是皮肉伤。”

杨过温柔的给她点穴止血,双手颤抖,杀气却在无形中减少。白重冠上前一步,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如何言语。场中打斗早已停歇,宁可卿奔到小舟儿身边,替他重新整理伤口。姝儿抱着小舟儿的断臂,哭的死去活来,神志不清。自从她和杨过见面以来,只有今天,才表现的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杨过听到姝儿的哭声,陡然一惊,揽着小龙女来到断了右臂的小舟儿身前,看着宁可卿怀中那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小徒儿,看着他整整齐齐断开的右臂,杨过的脸色越来越青,双手越来越抖,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缓缓扶着小龙女坐下,陡然张口,发出一声听不见的悲啸,明明没有声音,所有人却不由觉得心中一沉,似乎整个人陷入了浓浓的血海之中一般。

他拔出玄铁剑,双手横向一斩,哐声大响,身边那人腰粗细的石柱拦腰而断,轰然倒地。那些聚在石柱边,封住小龙女和李莫愁后路的那群世家子弟仓惶逃开,一个个惊恐不已,满眼不可置信之色。白重冠等人纵是有临泰山崩而色不变的定力,此时也不由一个个面色难看之极。

李莫愁凄厉的笑声陡然响起,连姝儿的哭声都给盖过了。旁人连出气都不敢大声,几个胆小的受不了场中浓稠如水的沉闷压力,对上杨过满是血色的双眼,不由昏厥。

忽然有人号哭出声,拔腿就跑,杨过喝道:“今日谁都不许走。伤了我妻子,害了我徒儿,难道还想善了么?”那人闻若未闻,脚下飞快。

看到他的举动,别的公子们也多有蠢蠢欲动之人。虽然他们自忖本方之人在数目上绝对占优,似乎动起手来也应该不会在下风。但是杨过在战场之上杀人无数得来的煞气,哪里是他们这些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公子哥儿们能够抵挡的?若非此时拔腿而逃委实丢脸,只怕他们挡不住杨过浑身的杀气,早一哄而散了。

杨过既然发话,自然不会给他逃走的机会。众人只觉得白影一闪,只在小龙女身上见识过的速度爆发,那公子还在奔跑,忽然身子从颈部断成两截,却是一颗头颅被杨过扭了下来,布球般滚在了一边。杨过站在众人之间,冷冷的道:“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日谁都休想走开。此事完结之前,谁胆敢踏出巷口一步,杨过叫他人头落地。”

除了在战场之上,他极少杀人。便是动手,也极力避免给对方留下残废或是长久的伤害。即使杀人,也杀的优雅干脆的很。小龙女受创,早动了他的逆鳞。所幸她伤势虽重,却极好医治,杨过也能勉强忍住一时气愤。但这群人居然胆敢向方轻舟这般一个孩儿动手,且伤残的是他的右臂,这更触动了他心底深处那个似有似无的禁区,这几日他出生入死,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本煞气未消,这群人正当他盛怒,前途堪忧。

血腥的杀伐顿时惊住了所有人。众纨绔子弟大多禁不住颤抖了起来,更多的是不信。适才小龙女杀了两个张姓公子,但那两人背后势力不大,只是跟在哥舒瀚等人后面凑热闹的小人物而已,且战阵之中,有所伤亡,也是在所难免。但这一次……韩辰骁结结巴巴的道:“你……杨过,你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叶永健?他……他父亲是少林寺俗家第一人,河南武林八十一路英雄总盟主,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叶千穹,你……你胆敢……”

杨过冷笑道:“我为何不敢?今日非但是他,你们所有人,都要为小舟儿的一臂和龙儿的伤势付出代价!”

韩辰骁惊叫道:“你大胆,你知道我——”杨过一拂袖,他精贵的身子布袋般飞出数丈,还在空中,杨过跨步跟上,化指为刀,往他右肩砍去。一声佛号:“阿弥托佛”陡然响起,杨过心头一梗,念头转道:“好深的内力,这无色和尚还算有点门道。”内息一转,狮子吼的效用已经被他化解。同时感到劲风临体,却是白重冠跃步震腕,手中长剑一连三震,分袭他背心三处要穴,同时开口朗声道:“杨大侠手下留人!”

他这一剑“天地三分”乃是崆峒派剑法的压轴之作,和道门神功“一气化三清”有曲功秒异之能。说是一剑,却能随心所欲,没有尽头。同时向出手救人的还有无为禅师,但是看到被白重冠抢先,无为禅师便停了下来。杨过毕竟敬重白重冠的武功身份,虽然能在接祝蝴剑法之前杀了韩辰骁,却并没有动手,回身撤剑,以玄铁重剑正击在白重冠剑尖之上,天地三分还只分了两分,就被杨过一剑封住,再无出手之力,只有收剑后退,勉力化解剑上传来的沾涩的气劲。

白重冠心头更是一沉,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道:“杨大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叶永健横死,还有两位张姓公子丧命,多大的愤恨都能放一放了。都是江湖一脉,就算看郭大侠的面子上,还请不要和天下英雄过多为难。”

杨过怒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何不见你等绕过我七岁的小徒儿?小舟儿伤得,公子们伤不得?”他怒火喷涌,似欲择人而噬一般,白重冠不由后退一步。杨过将玄铁剑提起来,呼吸急促,众人都是凛然。白重冠等人护在韩辰骁一干人前面。到不是他们对这群纨绔子弟如何的好。只是这群人背后势力极大,自己等人作为江湖前辈,如果护不住这群小子,非但颜面全失,更无法向他们家长交代。

忽听小龙女道:“过儿,莫要再杀人了!”她对杨过何等熟悉,见他怒到了极点,便要提剑杀人,忍不住开口劝解。她本是善良之人,今日恼怒之下杀了两人,又害的小舟儿断臂,心中伤痛后悔,到了极处,此时自然不想杨过为她丧失理智。杨过对她向来依从,手上便是一松。宁可卿也道:“杨大哥,你不要太过激愤,咱们问清楚缘由,不必要伤及无辜,平白结怨啊!”她的话对杨过还是有些作用的。杨过缓缓将玄铁剑插入路边石板中半尺,吸气道:“好,我听你们解释。”

他这般说话,对白重冠,无色禅师等人而言,已经是无礼到了极点。饶是以无色禅师的修养,也不由暗自不满。却见杨过径自从宁可卿怀中接了小舟儿,在他小小的身躯之上随手拍击几下,又渡了一股真气进去,小舟儿悠悠醒转,朝杨过哭道:“师父!”。

无色禅师深知小舟儿此时生死垂危的伤势是如何之重的。杨过这不经意的几下,非但保住了他性命,甚至让他面色都红润了起来。难道杨过在以本命真元给小舟儿疗伤?这个小徒儿在他心中地位居然高到这种境地?只怕一不小心,这位武功高强,喜怒无常的杨施主只怕真会大开杀戒。无色禅师心悸不已,一边缓缓开口,将众人追杀李莫愁到此地,李莫愁受到小龙女庇护,无奈之下交手,然后宁可卿加入战圈,小舟儿也扑了上来,被哥舒瀚无意中误伤等等情况说了一遍。看杨过的眉头渐渐松了些,心中也不由松了口气,想到:“这位杨施主也不似不讲理之人。”

杨过沉吟片刻,道:“今日之事,诸多误会。龙儿被你们所伤,她也伤了你们多人,此事我能够不加追究。但是伤了小舟儿一臂的哥舒瀚,却要自断一臂,向小舟儿跪求原谅。”以他的性格,说出这番话,已经是退让到了极至。

众人大多松了口气,一起看向哥舒瀚。这位哥舒长公子此时丝毫不见往日那骄横昂扬的态度了,身上多处伤痕,头发蓬乱,狼狈不已,对着杨过那没有生机的双眼,禁不住心底发寒,踉跄后退几步,叫道:“凭什么?他只是个小畜生而已,凭什么叫我哥舒长公子赔他一臂?杨过,你休想逼我,小心我爹爹派人杀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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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耳光

旁人看着哥舒瀚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一般。事到如今,赔小舟儿一臂,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他还敢激怒杨过,简直不知死活。可是即使如此,以哥舒家在武林世家中的地位和他们与朝廷千丝万缕的联系,场上诸人还真不能让他死在杨过手上。无形之中,诸人都护在了哥舒瀚身前,连一心报仇,除了李莫愁之外似乎眼中无物的武三通,也将目光放在了杨过身上。

杨过盯着他呵呵两声冷笑,道:“他不配你赔他一臂?你以为你的一条臂膀,就够了么?我今日留下你一条小命,是给我徒儿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他抚着小舟儿一条独臂,心中隐隐发恨。一张艳丽无比的面庞在他心中升起来,他暗道:“难道此事也于她有关,否则为何是断臂,而且是右臂?若真是如此,哥舒瀚却是在代人受过了——不管如何,他下了手,就要承担后果。”

小舟儿打起精神,将颤抖不止的手臂升出来给他。杨过道:“十数年之后,我的徒儿自会手执我的玄铁剑,杀上哥舒堡,取你性命报仇的。”他笑问道:“小舟儿,师父这般处置,你可满意?”

方轻舟本早已止住泪水,此时复又涟涟,死命的点头。他忽然叫道:“师父,这些公子,每个人都要杀了!”

杨过愕然,抚着他的脑袋道:“为什么?得饶……那个,何必呢。虽说男子汉行事贵在肆意,但也不能擅杀无辜啊。”

小舟儿恨恨的扫视众人,厉声道:“他们打我,骂我,我都不恨,反正日后也能报仇。我最恨他们辱骂师娘。”

杨过愕然起身,看了一眼小龙女,小龙女眼中满是徨然的神色,夹着隐隐的怒意。他有看了眼宁可卿。宁可卿躲开他的眼神,却不由扫视了一眼片刻前对小龙女污言秽语,责辱不休时候趾高气扬,现在噤若寒蝉的一众世家子弟。杨过也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连旁观的无色禅师都不由心里一震。

杨过将小舟儿丢回宁可卿怀中,转身去拔石板中的玄铁剑。他杀意既起,如潮般的压力复又压在了众人心头。忽然一条人影窜来,抢在杨过之前去拔那玄铁剑,竟然比缓缓踏步的杨过快了三分——却是韩辰骁。他一把扑在玄铁剑剑柄之上,大叫道:“这柄剑有古怪,抢了他,杨过武功算不了甚么!”玄铁剑的神奇,此时早有传言。旁人不相信杨过一个年纪如此之轻的少年人能有如许功力,便将他的厉害归结到这绝世神兵之上。哥舒瀚等纨绔子弟都是醒悟。群情耸动,就要上来抢剑。杨过朝他们冷冷一哼,顿时众人心头如中大锤,居然呼吸难为。无色禅师大惊想到:“这位杨施主当真好功力,这招音杀之法,比不上我佛门狮子吼巧妙,威力却比我的狮子吼大的多了。”

场中又一静,只有韩辰骁蚂蚁撼数般拼命拔那玄铁剑。当时杨过插的缓慢且巧妙,玄铁剑就如长在了石板中一般,以他的二流功力,如何能够的得逞?韩辰骁累得汗流浃背,气喘不止,却总不能奏功。此时进退不得,只见杨过一双脚停在了他视线之内。

韩辰骁如坠冰窖,眼睛一点点抬起,从杨过双脚往上移去。

忽听无色禅师大叫道:“不要——”同时杨过伸手拔剑,同时剑柄一横,韩辰骁的身子布袋般高高的斜飞了起来。他运气不错,一日之内,被杨过放飞了两次。无为禅师腾空而起,不等韩辰骁落地,将他救到了地面。只觉得他右半边身子软绵怪异,却是右臂骨骼经脉并半截胸骨被杨过巨力一撞,碎成了粉末。韩辰骁本人早已昏死了过去。

无为禅师大惊,朝杨过怒目而视,道:“阿弥陀佛,杨施主,好狠毒的手段。”杨过再度吸气,闭眼复睁开,淡淡的道:“他们居然敢辱骂龙儿,我自然要叫他们付出代价。”无为禅师颤抖声音道:“他们便是口舌上稍有不敬,你也不至于要断他们一臂吧?如此暴虐,天理公道何在?”杨过斜倪于他,嗤笑道:“大师跟我说公道么?”

无为道:“是!”

杨过道:“哥舒瀚段我小徒一臂之时,大师的公道何在?”

无为沉吟道:“这……当时我们再和——”

杨过怒道:“不要说了。以大师的身份,还要找托词么?凭心而论,小舟儿蝼蚁之命,在大师眼中,是否及不上众位公子们的精贵身份?这便是大师所谓的众生平等么?”

无为禅师对杨过无礼的愤怒早已丢到了九霄云外,叫道:“不是的,我……”他被杨过一喝,才发现却如杨过所言,自己虽然对哥舒瀚斩断小舟儿一臂心存不满,但转眼忘却。此时杨过要伤害诸位世家公子,他却觉得大大的不对。众生平等,自己心里为何区别对待?且自然而然到不会多想?他修行一世,今日忽然看到自己一处极大的破绽,只惊的手脚冰冷。无色禅师神情黯然,拉住师弟,一股真气往他错乱的心脉涌去。

杨过哈哈大笑,冷冷的扫视一眼或面色铁青,或暗自羞愧的白重冠等人,道:“对卑劣之人,杨某向来不惮于以狠毒的手段对待。这群没有家教的小畜生,今日既然不留口舌之德,便莫要怪我手下无情。你们或割下舌头,或自断一臂,然后便可离开。”

他一眼往排成一排的公子们扫视而去,最先一人对上他眼神,扑通跪地,张嘴号哭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猪,我是狗。龙姑奶奶是天上的仙子,杨大侠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怎的猪油蒙心,大放撅词?我该死,求……求您饶了我……”立即有人跟着大彻大悟,跟着跪了下来,一边张嘴,一边哭诉求情。三十余纨绔子弟跪下了一半。另一半或者犹犹豫豫,羞于放下身段,或者一副宁死不屈的强硬状。哥舒瀚大骂道:“没骨气,软骨头。我们打不过,跑就是,我数三声,大家分往不同方向逃跑,他姓杨的便是神功通天,又如何能杀掉我们所有人?”他厉声数数,三声过后,当着杨过之威,三十余人没有一人动弹。哥舒瀚面色铁青,转到其中一人面上,叫道:“杨秦,你一向自诩是个人物,为何也不敢逃走?”

那杨秦看了他一眼,冰冷的面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杨某宁死不会逃走!”排众而出,正对杨过,直视杨过双眼,道:“我等往日坐井观天,仗着祖上的荫庇,不知天高地厚,合该有此报应。不过却也要给你知道,世家子弟之中,也不尽是怕死之人。”他霍然拔出腰中匕首,众人一惊,只当他要向杨过动手,却见他挥剑将自己一条臂膀生生卸了下来。匕首坠地,他咬牙点穴,封住血流。

众人齐声大呼,唯有杨过站在当场不曾稍动,眼中多了一丝赞许的神色。小龙女走到杨过身边,轻声道:“过儿,算了,放了他们吧。”杨过默然。旁人都将双眼紧紧盯着在他二人的面上,尤其是跪在地上的几人,满眼懊丧恳求之色。站着的有几个感于杨秦的刚烈,想和他一般承担,但脚尖踏出来又收回去,终是不舍。杨过冷眼看他们的神情,缓缓回答小龙女的话道:“若说这群人都是如这位杨兄般的品性,我到可以放他们一马。现在连杨兄都以断臂,这群人又有什么理由苟且得脱呢?”

哥舒瀚乃是伤害小舟儿的罪首,本不抱善了的希望,他心中何尝不为了无意中踢中杨过这块铁板而懊恼不已?适才鼓动同伙逃跑不成,他便转向白重冠等人,道:“诸位前辈叔伯,杨过小子如此蛮横,难道你们便坐视不理么?这叫江湖中人怎么看待诸位?被一个小辈吓的不敢出手?那颜面何在?难道前辈等人也认为,杨过这小子娶师父为妻是正确的,我等便是维护这天地间的纲常伦理,也要陷入断臂的困境?”

白重冠心中都升起了掐死此人的念头。杨龙之恋,在他看来何尝不是悖逆之极?但杨过如此武功,他心中虽不愿承认,但不得不接受自己无法干涉的事实。在他想来,哥舒瀚等人安安静静的仍有杨过砍掉他们臂膀,今日之事暂时了解算了。却不想哥舒瀚此时如此逼迫自己等人。饶是他一贯冷静,此时也乱了方寸。难道真教他为了甚么劳什子纲常,和杨过一拼生死?

小龙女见杨秦伤口仍在流血,心中不忍,掏出一放手帕就要给他包扎,杨秦恨恨推开,道:“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不过诚如哥舒兄所言,你们作出这等龌龊肮脏的事情,也怨不得旁人言语。”

杨过心头之火一冲而上,发髻崩散,一把揪祝蝴胸口,将他提在半空,吼道:“你怎敢这般说,我们如何便龌龊肮脏了?”杨秦断臂血流加速,却毫无惧色,声音比他也低不多少,吼道:“你能否认么?难道她不是你师父?和自己师父有了私情,你……”杨过不去听他义正严辞的吼叫,只盯着他真诚且满怀不屑的眼神,心里的无边怒火之中,一丝丝灰色的黯然和绝望升了起来。跪着的纨绔子弟所有的叫骂加起来,都及不上杨秦这一刻的固执对杨过伤害之大。越是这种杨过敬佩的人,却注定越要和杨过的心距离更远。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龙女,两人眼中都满是失望之色。

他手上略松,同时一个蓬头汉子冲上来,一把扯过杨秦,朝杨过骂道:“杨过你这个大魔头,你们古墓派就没有一个好人,整个是邪派魔教。你武功盖世便如何,能与天地正义为敌么?今日我武三通拼了性命不要,也要维护这群儿郎的周全。”无为禅师一直面色变换,此时仿佛找到了正理一般,起身叫道:“正是。施主心中魔障已深,早早醒悟吧!”无色禅师只是低头颂佛,面沉如水。一众江湖豪杰,无论老幼,忽然间都抬起头来,似乎冲破了杨过带来的如水压力一般,用问心无愧的眼神直视杨过小龙女二人。跪在地上的诸人也偷偷的站了起来,有人道:“是啊,我们本没有骂错,为何要求饶?”“这等妖邪之人,才应该向我等跪地求饶才对!”一边移到了诸位武林前辈身后。

正对着正气凛然的武三通等人,小龙女不由握紧了杨过手掌。她心头从未有向如今这般害怕过,喃喃道:“过儿,我们错了么?”先前纨绔子弟们对她叫骂的时候,未必便是有心而发。此时武三通杨秦等人却丝毫没有作假的样子。他们若是对的,那么难道自己和过儿是错了?但是自己和过儿好,又为何错了呢?没有过儿,自己又何必活着?她只觉得心里从没有这般纷乱过,双手冰凉。

忽然手心传来杨过的一丝沉稳雄浑的内力,小龙女立即安静了下来。只听杨过细细的冷笑,自语道:“一群自以为是的傻瓜,一群被人戏耍的笨蛋,害的我跟着做了棋子。她这么会玩么?她这么想玩么?”小龙女问道:“她……她是谁?”

杨过拍了拍她手臂,道:“不要多想。这群小畜生是被虚雪轩那个混帐女人蛊惑了跟我们作对的。别看他们现在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其实心中胆怯无比,且在后悔。此时找个理由在壮胆呢。他们的话有如犬吠,别往心里去。”

武三通只当自己也被杨过骂了进去,大怒道:“杨过,你太嚣张了。今日我便代你爹爹,除了你这个忤逆不孝,淫邪无耻的小人和你身后那不知羞耻的贱人!”

适才众人虽然打心底认为自己作的不错,但是终究不敢再对小龙女有丝毫言语上的不敬。武三通骂杨过,杨过只是付之一笑而已。但是他居然胆敢如此辱骂小龙女,别说他和自己素无交往,便是他是郭靖又如何?杨过双目瞪圆,旁边白重冠等人大惊道:“不好!”和无为禅师双双冲了过来,就要挡在杨过和武三通身前。

两人固然极快,相对杨过却还慢了半步。几乎是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杨过绕过两人,武三通右手大刀急挥,见杨过已经欺近,慌忙以左手施展一阳指。一刀一指都发出一半,已经被杨过掐住了咽喉,抵在半空。白重冠等二人慌忙回身扑击,杨过掐着武三通,不见他抬腿作势,已经飞出了数丈之外,将武三通抵在巷边墙壁之上,手上加劲。武三通脸上涨的通红,想要开口叫骂,如何发得出声响?

武家兄弟慌忙追过来,武修文鑶哐拔剑,指向杨过后心。武敦儒哀求道:“杨大哥,看在我们多年兄弟的情分之上,还请放了我爹爹!”众人追来围住杨过,却没人胆敢动手。小舟儿大叫道:“你是我师父的甚么兄弟?刚才那些混蛋骂我师娘的时候,你们不也有份么?你们也是坏蛋!”宁可卿一把捂住了方轻舟的嘴。武家兄弟毕竟是郭靖的徒儿,却与旁人不同。

杨过手上力道只要再大上一分,就能掐断武三通咽喉。他红着双眼,望向武家兄弟,两人不由自主的后退。忽然郭芙冲上来,朝杨过叫道:“怎么,你还敢向武家哥哥们动手是不是?小龙女不知羞耻,你也向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怎么样,我也骂了,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杨过手一松,放下了武三通,盯着郭芙。武三通浑身酥软,适才被杨过真气袭体,自己体内早乱成了一片,有心叫骂,如何能够?郭芙被杨过盯的胆寒,却撑着不后退。她虽然莽撞,但毕竟是郭靖黄蓉的女儿,还是有胆气的:“你看什么看,想杀我么?你有本事动手啊!我爹爹会杀掉你的。还有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杨过眼中煞气减退,忽然笑了起来,不等郭芙反应过来该如何,杨过挥手一个耳光,结结实实的打在郭芙脸上。他这一掌没有运劲,但是力气十足,郭芙粉嫩的俏脸忽然现出了一个清晰的红掌印,接着迅速肿胀了起来。她满眼不信之色,四下看看,徨然之极,忽然明白了一切,暴怒大骂道:“你居然打我耳光,杨过,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打我耳光,你从小是个乞丐,我妈妈收留你,养你,给你吃,教你武功——你居然打我耳光。”她手脚并用,拼命往杨过身上打去。

第九十五章 断臂

杨过定立如山,随便她动手,却任由体内内力自行发动,将郭芙满蕴内力的手脚弹开。片刻之后,郭芙才发现自己手脚肿胀,其痛彻骨,她一生之中如何受过这等苦楚?不由哇的大哭了起来,拔剑往杨过身上砍去,杨过屈指一弹,郭芙长剑断成了三截。郭芙如中雷击,浑身颤抖。杨过冷冷超武家兄弟二人道:“我今日不对你们下手。带你们父亲和郭芙走。等我怒火充盈,失去了神志,就未毕会顾念旧情了。”

两人向来知道杨过冷酷,本以为也要自断一臂才能逃开,听杨过如此言语,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喏喏应是,一个背着武三通,一个拉着郭芙往外便走。杨过悠悠的道:“记得,你们之人任何一个若是还胆敢对龙儿不敬,杨过的狠辣,便不会对你们例外了!”

郭芙挣扎着就要开口叫骂,武修文大惊之下,立即捂祝糊口舌,将她拉扯了出去。

众纨绔子弟早忘了适才的义愤,伸长了脖子眺望离开的郭芙等人,艳羡之色溢于言表。离杨过最近之人看杨过似乎消了怒火,便涎着脸,向杨过跪下,开口就要求情。杨过面无表情,一剑削断了他臂膀,同时左手五指轮弹,封住了他臂膀穴道。他出手极快,那人断臂处竟然没喷出血来,他脸上的谄笑还没消停,忽然看到自己断臂飞出,愣了片刻,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干脆的昏倒了。

杨过晃着玄铁剑,朝众人微笑道:“不要逃走。否则直接击杀!一人一条臂膀。自己动手,或是让我下手。我建议你们由我下手,看看这位仁兄,连血都没有流多少。再次警告,若有人胆敢再骂我龙儿,骂一句,多断一臂,骂两句以上,断四肢。骂的再多,我便毁他家业,烧他祖宗牌位。”他怒火去了不少,开始说笑起来。但场中之人,却个个如坠冰窖,胆寒不已。

一直以来经常是默不作声的无色禅师,此时再也站不住了,佛袖一挥,跃到了杨过身前,道:“杨施主,是非对错,到了此时,却是无法说的清楚的了。无形之中,双方已经结仇,施主何不手下留情,日后江湖见面,留一分说话的余地,否则弄的江湖大乱,也未必是施主自己的意愿。”

杨过盯着眼前的僧人,心中其实颇有好感。难怪当年的杨过会和他结成良友。此时虽然敌对,杨过数次动手,都还是刻意避开了他。想了想,杨过道:“杨某一意孤行,本是不听劝告之人。大师也不必为了这群畜生,降下身段求情。”

无色禅师低眉道:“杨施主打定主意,要血洗此处了?”

杨过笑道:“血洗算不上,还有三十三个完好的畜生,送我三十三条臂膀就好。谁要是还敢出言不逊,就再多送一些就是!”

无色禅师忽然转头,朝小龙女道:“龙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何不劝劝杨施主,手下留情呢?”

小龙女看着诸位公子们胆怯哀婉的眼神,不由心里同情,开口道:“过儿,他们既然知道错了,放过他们吧!”众公子喏喏称是。只听小舟儿大叫道:“师娘,你莫要替他们求情。这群人便像是襄阳街头的狗儿一般,得意嚣张的很,你若是怕他,躲他,他就追上来咬,见一次咬一次。你若是用石头砸他,用棍子打他,他就会逃走,以后见到你都老老实实的。你让师父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日后便老实了!”

他张口降自己的想法道来,众人面色都是古怪。杨过心情忽然畅快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小舟儿说的对极了。他们便是仗着人势,打扮的光鲜的野狗。旁人打狗看主人,杨过还怕得罪谁么?”身影一闪,又一人大声惨叫,被杨过切断了一臂。

无色禅师长叹一声,双掌递出,似缓实急,七八丈叠在一起,一股势不可挡的内劲直扑杨过前胸,他用的乃是大慈大悲千叶掌,只是修为极高,脱了千叶掌本身的华丽外形。杨过赞道:“来得好!”并不抵挡,身形鬼魅般闪开,又两声惨叫,两人被他断臂。白重冠等人个个面色变换,再不顾身份,联手向杨过而来。几人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联手之下,足够和杨过硬拼。奈何杨过何等滑溜?总在几人攻防的空隙中闪出,随手斩臂。

一众公子们那复有平日丝毫的仪表风度?一见到杨过身形,便哀鸣痛哭着四散逃开,偏偏没有一人真正胆敢逃出巷口的。他们昔日威风八面,骄横之极,今日有如圈中待宰的猪羊,逃无可逃,心中是如何的悲凄,旁人却是无法想象了。

忽听白重冠大叫道:“大家四散逃出,我们困住杨过片刻,快!”他的话比起哥舒瀚可信的多。此时杨过一不小心落入了白重冠等人的合围之中,玄铁剑肆意挥洒,正和众人硬拼,的确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场中完好无缺的公子们还有二十人,十五人胆怯,留在原地,有五人实在舍不得自己大好的臂膀,勉力压下对杨过的恐惧,展开身法往两边不高的石墙上跃去。杨过忽然提剑击刺,分袭白重冠,无色,无为三人。三人只觉他简简单单一剑,却有如携着天地之威,竟避无可避,只有奋起全力抵挡,个个闷哼后退。

却见杨过袖中飞出一道长长的有如灵蛇的麻绳,凌空拴住了三个胆敢逃走之人的脖颈,将他们生生拖回了场中。绳索搅动,三人还在半空,已经被勒断了脖子,三具尸体麻袋般跌落了下来,惊的周围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另一个方向的两人已经踏足墙边,忽然两道白绫卷祝蝴们脚踝,惨叫着被扯了回来。

杨过强行出手拦人的代价,就是七八位及不上无色等人的高手,齐齐将掌力拍在了他身上。换成旁人,便是大罗神仙,也给拍的散了。偏生杨过修身之能天下无双,逆转的经脉更满蕴内力,几下抵挡,又在体内暗导真气,将几道袭来的掌力相互抵消,仿佛他的身子只是个导力却不受力的器具一般。这般说的容易,天下间能做到的,怕只有杨过一人。而且这些人的掌力相对不纯,容易化解,换成无色禅师等人,他却做不到这般轻松了。所以适才他先以重剑击退了武功最高的白重冠等三人。

追既追不上,打又打不过,打上也无事。饶是白重冠等群雄纵横一生,碰上了杨过,此时也只有摇头苦笑的份了。道义所迫,他们虽然早对救下众公子不抱希望,却也只有尽力追着杨过缠斗。杨过满场飞掠,有如闲庭散步一般,对被小龙女截下来的两人道:“你二人胆敢逃走,本属必死。不过既然是龙儿出手,她心里仁慈,相比不愿我轻易杀人。你们或者自断一臂,或者被我断双臂。盏茶功夫之后,要有结果!”

两人抖抖嗦嗦的选了自断一臂。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杨秦的坚狠,手执利刃,朝自己臂膀反复比量,终于无法下手。眼看盏茶功夫即将到来,杨过出手斩臂的空隙,已经开始往此地望来,公子甲和公子乙终于下定决心,互相帮助。两人相对而坐,摆好姿势,哀哭着互斩左臂。

公子甲长剑落在半空,忽然接触到公子乙的狠绝眼光,心中一颤,接着左臂剧痛,手下又一颤,力道丢了一半,一剑没能奏全功,只将公子乙的左臂砍下一半。公子乙本已斩断他左臂,吃痛之下收剑,又生生将公子甲耳朵削掉一半。两人拼命止血且号哭,众人都是噤若寒蝉,唯有小舟儿推开姝儿搀扶,傲然立在二人身前大笑,随手抽过公子乙腰间的匕首,一刀将他还剩半截的臂膀也砍了下来,道:“看你那窝囊废的样子!”公子乙吃痛之下,连声道谢。

这边的情景杨过尽收眼底,会心而笑,手下从未停过。一番转战,还能跟着他颤抖的江湖前辈只剩下了白重冠和无色无为两位禅师。旁人或是力竭,或是被他封住穴道,或是受不了这种屈辱,自动放弃追击。十五个完好的公子们又多了十四个残废。只有哥舒瀚一人,武功既高,为人又滑溜,总躲在白重冠等人背后,不失时机的避开杨过杀招。

杨过也是刻意将这个可恶之人留道了最后,此时眼见白重冠等三人将哥舒瀚围在中间保护,杨过缓缓退开,笑道:“诸位前辈,数十位公子尽数断臂。难道事到如今,你们还要为了这个罪魁祸首,和我作无谓的纠缠么?”

这番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剧烈缠斗,每个人都是气息不平,咬牙切齿,杨过此时却有如玉树临风,恬然飘逸,甚至连衣襟上都没有沾上多少血迹。众人又是恼恨,又是心寒。忽听一个老者大叫道:“好个魔头!今日之辱,老朽无力复仇,亦复有何颜面去见门中老幼?这条命,今日便交代在此地吧!”却是一位被杨过封住穴道的老者,只见他忽然面色急变,接着七窍流血,竟然自决心脉而死。

杨过叹道:“好个刚烈的老儿。可惜为了这群小人而死。”心里为他不值,却没有更多言语。他继续向白重冠道:“哥舒瀚之罪,自有我徒儿日后向他报仇。今日我只断他一臂,白掌门何必为他与我为难?”

白重冠苦笑道:“于情于理,白某都不能坐视杨大侠动手。白某无能,继续向杨大侠讨教!”杨过微微一笑,忽然愕然抬头往巷口而去,惊叫道:“郭靖!”

白重冠等四人陡然听到这个词,都是心中一热。只要郭靖到此,杨过便再嚣张,也只有收敛起来。于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往巷口望去。杨过哈哈大笑,郭靖若是真的来了,他自然会喊:“郭伯伯”,而不是直呼其名。不过‘郭伯伯’三字如何及得上‘郭靖’二字响亮?

他从三人缝隙中挤入,掳了哥舒瀚,凌空回转,落在了小舟儿身边。白重冠等人听得杨过笑声,已经知道中计,再想动手,杨过已经有了哥舒瀚为质,只有巴巴的看着杨过将不可一世的哥舒瀚按在脚下。小舟儿在他面前拍手而笑,道:“你适才砍我手臂,我没有办法。我师父现在砍你手臂,你也没有办法!”杨过笑道:“这叫报应不爽!”小舟儿笑道:“我学会了,叫报应不爽。”

杨过彻过哥舒瀚弯刀。忽然一人扑来,挡在哥舒瀚身前,朝杨过苦求道:“杨大侠,求求你,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饶了瀚哥哥一次吧!”却是一直苍白着脸,在一边旁观的澹台清儿。杨过冷哼道:“他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饶他!”澹台清儿悲道:“他是我未婚夫婿,还请杨大侠手下留情。”

杨过挥手将她推开,一刀砍断了哥舒瀚右臂。五指轮挥,封住了他流血,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他少流一点血就是。”他朝澹台清儿身后面色苍白的澹台候道:“澹台前辈,杨某奉劝你一句,莫要将你女儿嫁给此人。今日他只是断了一臂,等我徒儿长大艺成之后,却是他家破人亡之时。莫要连累了澹台姑娘。”澹台候默然不语。

哥舒瀚豆大的汗珠挥洒而下,大骂道:“杨过,你不得好死。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你不会的,因为你说过的,要将我留给这个小畜生不是?你杀我啊,你杀我啊……”澹台清儿一边用灵药胡乱涂抹到他伤口,一边哭泣道:“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触怒他……”哥舒瀚口中不停,还在辱骂杨过。杨过只是微笑。哥舒瀚面容扭曲,忽然道:“你不是不许我们骂小龙女么?她这个贱人,我——”杨过陡然变色,一掌拍碎了他满口牙齿。哥舒瀚凄厉的大笑,口齿不清的道:“怎样?你耐我何?我就要骂她,她是个——”忽然杨过一只手放在了哥舒瀚肩头,一股滔天大力涌来,从他肩头直扑往哥舒瀚丹田,他只觉得苦修多年的内劲陡然停滞,同时丹田下方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变化。

杨过将口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的内力附在了你丹田之下。半个月之内,你不能开口,不能动作,不能动怒,要平心静气,全力运功。否则气息一乱,我的内劲喷发,就会断了你一条至关重要的经脉,从此不举,便作不成男人了。”

于是乎,一直暴跳如雷,似欲与杨过玉石俱焚的哥舒瀚,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忽然收敛了所有的怒气,用近乎虔诚的表情开始运功。这般诡异的转变,以无色禅师的定力,也不由寒毛倒竖。

杨过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响了起来。他扫视了一眼满地的断臂公子。这些人毕竟都是武学世家出生,身体比起普通人好上太多,断臂之后,自有追不上杨过的武林名宿为他们治疗,此时大多醒转,只在低声哀哭叫痛。哥舒瀚忽然悟道了一般的表现,让他们对杨过的恐惧从心里直达骨髓。一个个委屈的盯着杨过的动向,连呻吟都不敢了,生怕惹到他注意。

看着零零乱乱的坐在各处的断臂公子们,杨过的笑声越发不可抑制。忽然空中掉下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往杨过扑去。杨过玄铁剑伸出,老者在剑身上一按,树叶般飘荡,化解了剑上的劲道,然后便施施然凌空坐在了剑身之上。杨过也不收剑,任由他坐着,道:“老顽童,来了多久了?”

来人正是周伯通。他先朝四周诸人挨个做了个鬼脸,只有小龙女回他一笑。周伯通老大无趣,道:“刚来,就听你笑啊笑的。你笑什么?”

杨过空着的手指着面前,道:“你看这些人,都是江湖中豪门大派,武林世家,江湖名门的公子哥们。用不了多久,这群人就会掌控了江湖中各派的极大的势力,便有如如今的各方豪杰一般。想一想,日后各方豪杰都是独臂之人,且拜我杨过所赐,这是何等的容光?”周伯通一愣,也随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众公子夹在两人大笑声中小声的哭泣。周伯通怪叫道:“着感情好玩,不如我也把他们另外一条胳膊都砍下来?我要跟你一样。让他们都当无臂大侠!好玩好玩。”众人惊的魂飞魄散,不歇声的求饶。

杨过道:“他们本来就只有一臂了,还能勉强继承家中的势力。若是两条臂膀都没有,估计他们的老爹老娘也不会要了。还是留着吧!”

老顽童深以为然,忽然道:“不如我挨个把他们的腿砍下一条,让他们跳着回去?独腿大侠,比独臂大侠好玩多了!”他说着便激动了其拉,跳下玄铁剑就要动手。

第九十六章 决裂

无色禅师等人立即挡在了他前面,道:“老前辈,此等恶事,万万不可作。”他们看到老顽童玩一般化解了杨过的重剑之击,武功之高,绝对不在杨过之下,虽未必知道他身份,却如何感有丝毫不敬?

老顽童扯着胡须,怒道:“杨小子能作,我为何不能?”许他玩,不许我玩么?

无色禅师道:“杨施主此举,已经得罪了整个武林,从此只怕是武林公敌。老前辈难道要赴他后尘么?”

老顽童吓了一跳,摇头道;“我不干,我不干。武林公敌,会有好多人追杀,便没有时间玩耍了。没时间练功了。我又不喜欢杀人。不干不干。”向杨过道:“杨小子,你可完蛋喽!”杨过微笑不语。

老顽童道:“刚才我跟小郭芙她妈妈的靖哥哥一起过来的,傻小子在给武三通那个笨蛋老小子疗伤什么的,我提前过来了。你是不是打了那个小郭芙?”他小心翼翼的向杨过问道。

杨过不由皱眉,道:“郭伯伯真的来了?郭芙是我打的。”

老顽童拍手嘻笑道:“你完蛋了,你完蛋了,你居然胆敢得罪那个小妞儿,她妈妈可是蓉儿那狠心的小丫头,你不怕她找你麻烦的么?不过我喜欢,哈哈。”

杨过望着巷口,心中有点烦乱,隐隐又感到一种企盼。众人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眼神怨毒的郭芙,正陪着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中年书生往这里走来。众人先是一愕,继而骚动了起来,尤其是断臂的诸位公子们,见了娘亲似的委屈的号哭,挣扎着往郭靖脚下爬去。伯侄二人对面而立,郭靖面色铁青,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断臂,双眼不自禁的狂跳了起来,继而双手缠斗,蓦然抬眼怒视杨过。

杨过眼神深不见底,忽然跪下,向郭靖道:“小侄见过郭伯伯!”他一生极少向人下跪,向郭靖见礼的时候下跪,这虽然不是第一次,也是少有的一次。郭靖知道他的脾气,只当他杀红了眼,见到自己也不会买帐,却不想会是这般情况。一愕之下,痛心疾首的道:“你……你是否知道错了?”

杨过自己站起来,笑道:“当然知道了。这群公子背后权势滔天,我便是对他们不满,也该在背后下手,不该如此明目张胆,至于成为江湖公敌。”

郭靖又一愣,他不善词辩,明知道杨过似乎在狡辩,却没觉得他说的哪里不对。幸好他此时业已不是当年的傻小子的智商了,稍一思索,厉声道:“我听芙儿说了经过,他们只是……只是在口舌上对龙姑娘有些许不敬,你为何便要砍掉他们的手臂,如此暴虐,简直泯灭人性,难道便是对的么?”

他这么快找到杨过的破绽,杨过倒是吃了一惊。他答道:“这个也是我的错。为一言而断人臂,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正道!”他这般坦诚,连地上的哥舒瀚都不由停止了运功,愣愣的看着他。难道郭靖对杨过居然有如此威慑之力,乃至于他在郭靖面前连分辩都不敢?一众独臂公子更是仿佛沉冤得雪的窦峨般,呼天抢地,不知悲喜。

郭靖沉声道:“你既然知道错了,还——还不给他们道歉?”以他的一贯的公正态度,至少会要杨过赔给诸人一臂的。只是话未出口,心中剧痛,不由自主的改成了道歉。他这番心思,只有杨过和一边默不作声的朱子柳看得真切,郭芙的吵嚷声立即传来:“爹爹,杨过斩了人家那么多臂膀,难道道歉就成了?他至少要自废武功,再把四肢都给砍了!”

她这句话出来,满地的窦峨都把脑袋伸的悠长,巴巴的盯着郭靖,看他如何反应。郭靖面色变换,良久之下,道:“杨过自幼曾对我言,此生不受我管束,只愿做我郭靖的客人。我……我没有权力作甚么。”他一生公正无私,让他说出这几句话,其实比用大锤大刀遍袭他全身还要让他痛苦难为。如此近乎直白的袒护,饶是杨过心硬如铁,也不由心中哽咽起来。

郭靖于杨过而言,更像是个似有似无的父亲。虽然作为一个父亲,郭靖未毕如何成功,但是他对小辈无偏私的爱,包括对杨姑,向来没有改变。杨过便是再桀骜,也从来没有起过真正悖逆郭靖的念头。他年幼时候在嘉兴街头流浪,不想和郭靖回桃花岛,就是想逃避这种心底深处极为企盼的父爱。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个性,终于要在世俗理念之争之上,和毫不行差踏错的郭靖背道而驰。然而似乎是天意,又似乎是他自己刻意,他终于接受了郭靖有如父爱的叔伯之情,又终于在这一天和郭靖踏在了两端。他知道,在郭靖心中,这个侄儿已经犯了弥天大错,轻则毁灭他个人,重了甚至能毁灭整个襄阳。毕竟若是为了杨过而少了江湖人士的支持,襄阳面对蒙古铁骑,力量至少要薄弱一半。于公于私,郭靖都不会放过他。没想到郭靖的第一个念头,还是维护于他。

只是他却不能连累郭靖,连累襄阳。何况即使道歉便能解决问题,他也不屑去作。杨过便笑道:“郭伯伯说的是。我们只是朋友的交情,杨过行事固然乖僻,郭伯伯也对我无可奈何!今日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吧。”

这句绝情之言说出,非但众人大惊失色,连郭靖都不由后退了几步,胸口剧痛了起来,颤抖声音道:“过……过儿,你难道如此乖张,连听郭伯伯一句劝都不成?”

他盯着杨过冷酷的眼神,陡然怒火充盈,挥手一掌打在杨过脸上。杨过不躲不闪,也不运功护体。这一掌重极,半边脸红肿而起,牙床立即松动,血丝渗出。场中一片安静。忽然郭芙脆笑道:“杨过,叫你胆敢打我,我爹爹这一巴掌,可比你的重多了!”

杨过朝她淡淡一笑,道:“我唯一没打错的,就是给你的那一巴掌。”

郭芙又一愕,继而大怒,冲上来又要跟杨过拼命。忽然一直粗壮的手握祝糊手腕,只见自家爹爹那又红又肿,如欲择人而食的双眼狠狠的瞪着她,听他咽喉里滚出一句话:“你给我滚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郭靖对郭芙的打骂其实不少,但向来并不如何较真。像今日这般神情态度,却是郭芙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她忽然颜面而哭,嚎啕着向远处奔去。

郭靖杨过都对她见若未见,彼此四目相对,良久之下,郭靖哽咽道:“过儿,你从小聪慧,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不世出的天才。我一向心中宽慰,只道杨家后继有人。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走上邪路。后来在终南山和你一番倾心交谈,才知道你的见识抱负,都远超过我,从此我便不再为你忧心。”

“而事后你作的事情也证明了你的确是个英雄。打败李莫愁,舍命救了我和蓉儿,将朱子柳大哥藏在蒙古军营,又不顾危险,单人匹马冲到蒙古大营救回郭靖,桩桩件件都是旁人作不出来的英雄举动。现在的襄阳城,谁人不知道杨过勇冠三军,武功绝伦?每次听闻,我心里头的快活,却是难以说明。”

“日前你带领七百铁骑冲出襄阳城,斩杀敌军千余,阻住蒙古三万大军多时,又救回数千百姓,这等骑兵冲阵的领兵手段,实在是当世绝顶。杨过非但是一勇匹夫,亦是统领千万大军的将才,假以时日,谁会不知道你杨过乃是天下第一惊才绝艳的大英雄?”

他面现潮红之色,忽然眼中满是悲愤,抚胸痛斥道:“为何你要如此顽固,只为些许小事,便自毁长城,作出这亲者痛,仇者快的憾事?”

杨过对着这一心为他着想的长者,虽有心作出决绝的样子,却哪里能够,唯有叹息道:“郭伯伯,你想错了。名扬天下,作个大英雄,固然是我的心愿,但相比龙儿,对杨过而言,却是可有可无的虚名而已。我在襄阳的作为,非是为了名声,只为了相助郭伯伯多杀一点蒙古鞑子而已。这些人——”他指着失色的诸位公子,道:“既然有辱骂龙儿的胆量,就要有承担杨过冲冠一怒的准备。他们不是好人,杨过也不是好人。郭伯伯,你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我只是个行事肆意的江湖怪客而已。杨过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便是对错,都时常不放在心上,何况是利害关系呢。为了今日一时爽快,便是与天下人为敌,我也不会退却。”

他看着郭靖渐渐平静,不敢正对他痛心的眼神,转头朝众人喝道:“十息之内,若是不从我眼前消失,我叫他生死不能!”

他此时在一众公子哥眼中,比起魔鬼还要恐怖三分。郭靖既然不会当救星,忽然听到这渴盼良久的话语,哪管甚么其他,一个个拔腿就走,跑的飞快,瞬间消失在了巷外,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是丢下了断手无数。小舟儿蹦蹦跳跳的去收集断手之上的各种名贵扳指,珠玉甚么的东西。老顽童被郭杨二人之间的凝重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连忙跑去跟小周儿抢了起来。白重冠等人自然不会因为杨过一句话而退开。杨过所言,也没有包含他们的意思。

郭靖目送那些人离开,忽然支持不住,踉跄一下,坐在了一旁的石板之上。杨过朝白重冠等人拱手为礼,道:“杨某和郭大侠有家事商讨,今日得罪之处,日后再行致歉。”虽然看出来他并没有道歉之心,但以杨过的嚣张,做到这样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白重冠等人或微微拱手,或冷哼而退,一个个告别郭靖后,开始离开。杨过忽然朝无色禅师问道:“大师佛法精深,武功卓绝,日后杨某上少林寺拜访,不知大师是否欢迎?”无为禅师怒道:“你今日羞辱我们不够,还想上少林寺惹事么?”无色禅师看了一眼杨过,杨过面无异色,乃放心言道:“杨施主若是有心,贫僧怎敢拒人千里之外?到时候只要杨大侠一纸拜贴,无色必扫榻相迎。”说罢和杨过相对一礼,携着师弟飘然而去。

郭靖在一边叹道:“过儿,你若是对所有人都似对无色禅师这般有礼,何至于弄到此时的田地?”

杨过道:“无色禅师乃我相敬之人,故而如此。旁人嘛?哼。”

郭靖无可奈何,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小龙女。小龙女飘然若仙,虽然身上多有伤口,却丰姿不减。若将郭靖换成旁人,只怕要怪责小龙女勾引自家侄儿,乃至于让侄儿走上邪路。郭靖天生纯良,对小龙女没有丝毫怨怼,心底下偏生有些歉然,对杨过道:“龙姑娘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你既然拜她为师,又对她钟情,要娶她作妻子,行此悖逆之事,将她一个单纯良善的姑娘家的名誉置于众人口舌之间,你大错了。”

杨过浑身一震,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良久才道:“诚如郭伯伯所言,我鲁莽冲动,明知道今日之局,当年却执意要拜龙儿为师,自己固然无悔,现在想来,却是对不起龙儿。”

小龙女看着他懊丧怜惜的眼神,微笑道:“过儿,你莫要如此。他们如何看我,我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只是怕他们骂我,你心里难过而已。我只要知道你爱我怜我,便足够了!”她款款柔情这般诉说,毫无作作之态,竟仿似喝水吃饭般自然。杨过握祝糊双手,一笑不语。

旁人多有不自然之态,唯有老顽童和小舟儿没心没肺的在地上争抢一件翡翠指环的归属。郭靖转过脸庞,眼中泪水隐隐。他看出来两人之间情深意切,再想阻止这个向来固执无比的侄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眼见侄儿身败名裂,就在眼前,自己却浑然无力,郭靖心中哀恸,实在是难以言语。

朱子柳虽然一直没有言语,此时却实在忍不住问道:“杨兄弟适才话中有话,竟似乎当年便知道今日娶师父为妻的尴尬——”他想想,觉得匪夷所思,摇头道:“或是有别的想法吧!”

杨过无意中泄漏了天机,摇头苦笑,不作言语。郭靖涩声道:“你定然要和龙姑娘成亲,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

杨过微微摇头,忽然道:“我杨过就是要娶自己师父为妻子,不管是谁,都休想拦我!”

郭靖听他这般赤裸裸的无耻之言,强行按捺住的怒火不由再度升腾,陡然站起来,怒道:“你怎能这般想法?你——你脱离了古墓派,改投别的门派,再娶龙姑娘为妻!”教唆侄儿叛门出教,郭靖说出此话,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在他想来,这委实是唯一的勉强可以接受的方式了。事实上这也是这几日他为了杨龙之恋头疼欲裂,黄蓉给他出的主意。本来黄蓉准备找个空闲的时间和杨龙二人好好谈谈,说明这个想法的。奈何最近诸事繁杂,居然丝毫没有空隙。

杨过摇头,道:“郭伯伯好意,过儿何尝不知道,过了今日,过儿本就已经是天下人眼中的大魔头了。既然是魔头,总要作出些魔头的行径来。杨过誓要娶师为妻!”

郭靖怒气冲天,手指指点,无法言语。朱子柳劝说道:“杨兄弟,你何必执迷不悟呢?这般也有损龙姑娘令名,对她颇有不公!”

杨过对上小龙女双眼,见她满眼无悔的深情,心情大畅,笑道;“那便如何?杨过娶师为妻,本是事实,世人已经多有留言。便是我破门出教,再娶龙儿,也只是掩耳盗铃的下作手段而已,为杨过所不齿。”

郭靖对这个骄横的侄儿委实激愤到了极点,陡然一声暴喝,直震的巷中绿竹瑟瑟。老顽童吓了一跳,嘟囔道:“声音真大,吓坏我老儿了。”小舟儿乘机从他手上抢了那枚扳指。

郭靖陡然站起来,正对杨过,恨恨的道:“你若是执意作此罔顾纲常之事,我……我郭靖,就与你一刀两断。”他其实也是固执之人,这句话一旦出口,便没有作收回的打算。两人相对怒目,适才似乎松懈下来的氛围陡然之间又紧张了起来。

杨过面色铁青,良久之后,一字一字的道:“杨过固执己见。”

郭靖浑身颤抖,竟然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忽然仰天悲啸,吼道:“好,好,好,杨过。错过今日,郭靖与你非友非敌,便是路人。日后若是碰到你为恶,郭靖掌下,定不留情。”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杨过,转身飞腾而去。

两人忽然恩断义绝,所有人都是大惊,小龙女深知郭靖在杨过心中地位之深,急忙牵着他衣袖道:“过儿,你便依了你郭伯伯所言,改投别的门派,在和我成亲就是,为何要那般固执?”

朱子柳没有追着郭靖而去,此时也是一脸惶急,只见杨过深深的注视着郭靖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哀恸温柔之色,并没有和长辈较劲的年轻人那种自以为是,也没有丝毫后悔之意。他乃是聪明绝顶之人,联系始终,忽然恍然大悟,惊道:“杨兄弟却是为了郭大侠和襄阳城?”

杨过缓缓道:“是。杨某得罪了天下英雄,若是还与郭伯伯有伯侄之意,群雄质问郭靖,要他给个交代,让郭伯伯如何应答?若为之而耽误了襄阳大事,那杨过便是千古罪人。之前的些许微功,又如何能作为祸害襄阳的资本?”

朱子柳面上恸然,良久之后道:“旁人只道杨过狂悖,却不知你对襄阳之心,并不下于旁人。”杨过叹道:“襄阳之事非是郭靖一人之事,天下人有份。这本是杨某职责,不值一提。若非为此,杨过早携了龙儿归隐山林,再不为这尘俗所恼。”朱子柳道:“早知如此,适才你何不退让一步,逼着那群纨绔子弟道歉了事,却非要结成这般仇怨,以至于无法化解?”

朱子柳深知杨过,才敢直斥其非。杨过也没有丝毫不满的颜色,道:“所以郭伯伯说我这件事错了,我点头承认。我何尝不知道其中厉害?奈何杨过不是委曲求全之人,天性始然,只能辜负郭伯伯和朱前辈的好意了。”

他顿了顿,道:“郭伯伯其实高看我了。依照杨过的脾性,为一游侠足够,作一方统兵大将却是差的太远。我虽有统领之能,却没有隐忍之量。不能蝇营狗苟,怎能在江湖上立足?若非杨过手底下强硬,只怕活不过几日。来襄阳是为了相助郭伯伯守城,但事到如今,却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朱子柳低声道:“杨大侠在襄阳数日,立功至伟,莫要心中耿耿了。”

杨过道:“能稍尽勉力,本是我的本分。杨过在古墓之时,便曾从九阴真经之中推演出不少适合寻常兵士的硬气功,和简单拳脚功夫,一共三卷,分为器,气,劲,共三十二套武功,分别注明了适用的人群。早想献给郭伯伯,一直没有机缘。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还请朱前辈带回。杨过的武功没有隐匿之意,任何人,只要愿意相助襄阳,抗击蒙古,都可以学习,朱前辈切记了。”

朱子柳双手接过,随便一翻,心中滔天大浪般翻腾而起。杨过在卷中的武学算不上高深,但是简单实用到了极点,以朱子柳的眼光,寻常兵士择其一种,即使自己资质差劲,也能在短时间内练成一身入眼的功夫。其中精辟的讲解,便是朱子柳目下江湖一等的修为,也多有能够借鉴之处。创出如此武学,委实比起创出一门高深无比的绝学,还要难上三分。

朱子柳叹道:“杨大侠可有开宗立派之愿?”他言下之意,却是杨过的修为,已经到了一方宗师的地步了。即便是郭靖,武功固然独步天下,但离开宗立派的宗师之境,由于个性问题,还是很有一些距离的。

杨过并不谦逊,笑道:“似无此意。况且古墓武学博大精深,杨某并未钻研透彻。”

朱子柳向诸人作揖告辞。

杨过在后面叫道:“朱前辈切记,回去后大肆宣传杨过与郭靖决裂,誓不两立之事!”

朱子柳苦笑道:“我省得!”飘然而去。

第九十七章 离去

杨过目送朱子柳离开,心中长长一叹,转眼见放下这诸多烦恼,将玄铁剑收回背后背好,带着小龙女转身往李莫愁而去。李莫愁神色变换,目光在杨过和小龙女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杨过冷冷的道:“李师伯,今日之事,缘由在你。我知道龙儿不喜我向你出手,你也是被人指使的可怜之人。你走吧。”

李莫愁冷笑道:“你这是饶我性命么?你给我说清楚了,谁指使我?李莫愁从来独来独往,谁能指使得了我?”

杨过看她一眼,微微摇头,道:“你既然不肯承认,我也懒得逼你。下次如果你再胆敢对龙儿不利,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

李莫愁受不了杨过眼中那若有若无的怜悯之意,眼中怒色凝聚良久,忽然厉喝一声,转身而去。

杨过看着宁可卿,道:“宁师姐今日助龙儿御敌,又照顾小舟儿和姝儿,这番援手之情,杨某铭感五内。”

宁可卿低头道:“这本算不上什么。义之所至,本不能坐观——杨大哥和龙姐姐这是要离开襄阳么?”

杨过道:“如今襄阳已经不是我能留下的地方了。幸而听说昨日蒙古军攻城大败,已经开始退兵了。我想和龙儿归隐古墓。”

宁可卿道:“我也想找到师兄,叫他和我一起回华山开宗立派。在襄阳这许多时日,我和师兄都学到了许多东西,师兄更在这半年之中找到了七个资质不错,都和小舟儿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准备带到华山之后正是收为徒弟。”

杨过点头道:“你适才为了龙儿向那些人出手,只怕他们怨恨之下,也会在你头上记上一笔账。你和老宁还是尽早回到华山的好。”

他凝神谛听,微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宁和他的宝贝大徒弟一起过来了,不久就到。”

小舟儿蹭到杨过身边,从腰中掏出一件极漂亮的首饰,要送给杨过跟小龙女。杨过摇头道:“这些东西脏的很,我不要,你拿着玩吧。”

小舟儿听了,跑到一边,就要将它扔掉,心中又惋惜,道:“这戒子好看的很,到当铺大概能当不少钱!”

老顽童对这个独臂且爱动的小子喜欢的很,要拉着他继续玩耍。小舟儿却老老实实的开始做事,先将自己断臂挖坑埋了,再将满地的断臂一根根的丢到远处。

老顽童眨眨眼,道:“臭小子,你胆子真大。这么多断臂,你看着不害怕的么?”

小舟儿吃惊道:“为何要害怕,我从小在乱坟岗睡觉的,还睡过棺材,偷过死人的贡品,尸体都见的多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老顽童大喜道:“我小时候也偷了一次死人的贡品,结果被我师兄逮住了,好好的打了一顿。你真好,没有师兄打你。”

小舟儿撇嘴道:“要是有个哥哥管我才好呢。”一句话说完,忽然仰头栽倒。老顽童吃了一惊,一把将他单薄的身子揽住,叫道:“臭小子,你怎么了?”

杨过道:“适才我输给他的内力太过,我的内力又偏于狂暴,不够平和,他为我内力所驭,才能和你玩的这么开心。你可是老前辈,居然丝毫不顾念他刚刚断臂后身体虚弱,跟他打闹抢夺,将他累的厉害。现在我的内力一散,他贼去楼空,自然晕倒了。你还不以你的全真正派内力给他固本培源,打通经脉,以资补偿?”

老顽童跳起来大叫道:“原来你这个臭小子早就有了算计我老顽童的心思?你当我是白痴么?我才不会给你的徒弟做好事呢。固本培源勉强可以,打通经脉?那可是极耗内力的苦力活,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杨过还是微笑不语。老顽童将小舟儿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运功替他疗伤。本来他的想法,只是稳住小舟儿的伤势,若是高兴,顺便给他巩固一下真元。哪知道一股真气透入小舟儿体内,他开始啧啧称奇不已,叫道;“杨过,你在你徒儿身上做了甚么古怪!”

以他对经脉真气不逊于杨过的熟悉,明显感到杨过残留的那股狂霸的真气硬生生的在小舟儿左臂到丹田一线冲开了一条运功线路。老顽童虽然不知道这便是杨过的玄铁重剑剑法功诀,但也看得出来这内力调动之法非比寻常,威力奇大无比。怪就怪在小舟儿身上毫无内力基础,经脉极为脆弱,便是自己,用最柔和正宗的全真内力强行打开这么条完整的经脉,也会立即将他细嫩的经脉冲撞碎裂。不知道杨过的那野马般的内力,为何能自相抵消,在小舟儿经脉中并行不悖,又不伤害他身体?

周伯通啧啧称奇。杨过趁着小舟儿断臂之机,强行在他体内留下这么条功法,本就存了将重剑剑法传给他的意思。他这般强行传功,虽然一时之间冲开了小舟儿的几条重要经脉,只等小舟儿伤愈,就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学习重剑,也能事半功倍,但从长远看,不免根基不稳。他本准备事后用灵药,内力慢慢助徒儿调养的,但忽然蹿出了个老顽童。以周伯通内力之深之纯,自然是调理小舟儿经脉真气的最佳人选。

老顽童也果然没有让杨过失望,杨过这匪夷所思的传功手段让他一颗心大大的活动了起来,绵绵不绝的内力发动,非但迅速的将杨过的内力给化解于无形,又顺手将小舟儿那被杨过冲的伤痕累累的经脉一并修复了大半。眼看成功,老顽童心思一动,顺手以无上内力,就着杨过残留在小舟儿体内乱窜的内力,将小舟儿丹田附近经脉也一并拓开了。这般一来,丹田巩固,只要小舟儿勤于修炼,功力就不会偏于一隅,日后大成,也有指望。这已经超过了杨过的指望,为杨过省了许多心力。这等操纵内力有如绣花般的细致活,世上能做到的,也只有老顽童一人而已。

终于大功告成,老顽童一跃而起,哈哈大笑,道:“杨过小子,看老顽童本事如何,你的小徒儿很快就是个小高手了!”杨过,老顽童两人算是当世对经脉内力操控最为如意的两人。内力之强,也是世间少有。今日联手施为,小舟儿虽然经脉稚嫩,功力不固,但却一举突破了寻常武人的瓶颈,平白得了十来年内力。如此凭空制造出来了一个三流高手,虽不完全是自己的功劳,但也是闻所未闻的光彩事,老顽童如何不得意?

他这一醒觉,才发现四周暮色蔼蔼,竟然过了整整一天。他自己内力消耗了大半,头昏眼花,差点一头栽倒。杨过乃是以大斧大凿强行破开小舟儿经脉,又神奇的护祝蝴经脉不断。之后更繁杂且艰难的修复工作都让老顽童一力担当了,饶是老顽童内力绝顶,也有点抵挡不住。旁边一只手拖祝蝴摇摇欲坠的身子,却是宁可卿担忧的在问:“周老前辈,你没有事吧?”

老顽童愁眉苦脸的抱着肚子,大叫道:“怎么没事?我饿了,我饿了一整天了!杨过那个臭小子呢?把他撕开人体经脉的方法教我,不然我打他!”

宁可卿低头,黯然道:“杨大哥和龙姑娘已经先行一步了。”

老顽童大惊道:“他们连徒弟都不要了么?”

同时听小舟儿大叫道:“师父先走了?他……他不要小舟儿了么?”他此时面色苍白,血色不足,但精神奕奕。

宁可卿道:“你师父让你和姝儿先随我们到华山,等他安顿好了,再去接你们。”

四周点起了几根火把,却见宁可成和姝儿也站在左近。宁可成面色深沉,丝毫不见昔日的意气风发状。巷外驶来一辆马车,一个中年人带着七个和小舟儿差不多年纪的孩儿走了过来,一个个怯生生的朝宁可成叫“师父”。

那中年人乃是郭府家丁,此时向众人施礼告退。宁可成叹道:“大家在此休息一日,明天便回华山吧!”

老顽童一眼看到竹林之前空地上摆出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欢呼一声,哪顾得上旁人,径自扑上去大快朵颐。

宁可卿让姝儿带着一众小子去和老顽童一起吃饭,明月东升,其华皎皎,宁可成对上了自家师妹那明亮的双眼,不由的开始躲躲闪闪,将慌乱的眼神移开,哈哈道:“我去吃饭。”

宁可卿一把拉祝蝴袖子,眼光转厉,轻声道:“我今日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

“子虚乌有之事,不需挂怀……”

“师兄,你身担师父嘱托,就要在华山开宗立派,合该端正行止,怎能作那荒唐之事?”

“……师妹,别听旁人胡说。时间不早,咱们吃饭。”

“师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即将收徒,若是孩子们知道了,如何得了?”

“……没事,咱回到华山,这远在天边的襄阳,又有甚么风声会传过去?”

“好啊宁可成,这下算是招供了吧!”宁可卿一双俏目仿似要喷出火来,贝齿紧咬。饶是老宁胆大包天,此时也不由双腿股颤起来。

郭芙拼命的在山野中狂奔,双眼泪水滂沱。从小到大,她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的委屈,所有人都对她恶言想向,爹爹也不爱她了。恍惚中心里只有妈妈一人将她放在心上,她明明是往家的方向而去,但不知为何居然跑到了城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感到身后跟了个人。那人应该对她没有恶意,两人一前一后行了许久,郭芙一转身,才发现那居然是段兴明。他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些同情。郭芙手脚并用往小段身上打去,大声的哭着骂着。小段只是如个正牌君子一般坦然承受,郭芙打的手脚痛了,又是一阵委屈的哭。

小段叹道:“做错事了么?唉,人都会做错的。最主要的是千万不要相信不负责任的师父。不然大家都做错了,可是他上天堂,你下地狱。”

他的满腔感叹,并没有挣得郭芙丝毫同情。但他似乎境况不好,这到让郭芙感到些许亲近,她止住哭泣,胡乱擦擦眼泪。段兴明连忙从腰中抽出一方素帕奉上。

郭芙接过手帕。她梨花带雨的娇俏样子,让段兴明不由一痴。郭芙红脸娇叱,道:“你看甚么?”

段兴明呵呵傻笑。他在山野里转悠了一天,他渐渐从自怨自夷的哀婉中解脱了出来。看到郭芙如此委屈,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是他觉得自己那怜香惜玉的感情涌了上来,想用他坚实的臂膀给她点温暖。

微妙的气氛还没烘托完全,忽然一辆马车磷磷响动,向他们而来。

※※※※※※※※※※※※※※※※※※※※※※※※※※※※※※※

杨过和小龙女离开的时候正是彩霞满天的黄昏。洗去了一身风尘的二人,白衣飘飘,丰姿如仙。出了襄阳城,两人尽在绵延的山脊线上往北而行。这二人的轻功可谓当世之冠,看似有如闲庭信步,其实比起寻常人拼命狂奔还要快上三分。

小龙女心情好极,一贯冰冷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笑容居然一直没有停过。山风临体,衣巜飘飘,每每到了风光有致之处,两人便稍作修整,指点言笑。杨过心中渐渐平易下来,渐渐的一股股让他放松到极点的激动心情翻涌,他不由对小龙女道:“龙儿,回到古墓,我们便不要再等,成亲吧!”

小龙女笑颜如花,破天荒主动垫脚,在他额头一吻,道:“你说怎样便怎样!”

杨过道:“这番虽然与郭伯伯决裂,但同时我也再无牵挂。”他看了看远方,隐约看到排成长龙般的蒙古大军往更远处撤去。他心满意足的揽着小龙女,忽然提气,朝四下发声呼啸,直欲将满腔尘俗之气尽数吹去一般。那啸声之中的快活之意,似乎使这巍巍群山也跟着鲜明了起来。

第九十八章 山间

马车吱吱呀呀的从两人身边而过,一错身之际,郭芙不由呀的惊叫了起来,原来她眼神不错,居然无意中从那垂下的车帘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哥舒瀚和另外一个哥舒家的旁支公子,哥舒项。两人一个断了左臂,一个断了右臂,在车中有如泥雕般呆坐,形容凄惨。

郭芙大骂道:“杨过真不是东西,把旁人害的如此凄惨。”

段兴明啊的一声,他对今日之事丝毫不知,自然想不通个中的恩怨。对他而言,这驾马车带来的冲击,更是远超过车中两个半死不活的独臂人。他喃喃念道:“这……这明明是装了我的防震弹簧的高档马车啊!”

郭芙奇怪的道:“你的马车?”段兴明似受了极大的打击,正要说话,忽听蹄声滴答,一人清脆的叫声传来:“哥舒瀚,你给我停下,今日不说清楚,你就要走么?”

一个绿衫女子骑着一匹马,全速从两人身边超过,往远处的马车追去。

“澹台清儿!”郭芙念道。她眼前一亮,道:“快,我们赶上去看看!”

两人追上的时候,澹台清儿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马车车帘大开,车中两个独臂人正和她相对。

澹台清儿看着哥舒瀚断臂之伤,满眼凄婉,道:“瀚哥哥,你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莫不是……难道你……”

哥舒项不敢对她无礼,跳下马车,垂手侍立。哥舒瀚缓缓睁开眼睛,一平如水的道:“你还追来干什么?哥舒瀚已经是个废人了,已经配不上澹台大小姐了,你为何还要追在我后面?”

澹台清儿流泪道:“我以为我们那天指天相誓,永不分离的话,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哥舒瀚凄厉的大笑道:“誓言,誓言算个屁!”他虽然傲慢,但世家子弟的风度一向拿捏的极好,这般爆出粗口,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澹台清儿吓了一跳,更是泪流不止。哥舒瀚发狠道:“只要你给我杀了杨过那个畜生,我就唯你之命是从,如何?”

澹台清儿大惊道:“我……我如何是他的对手!”哥舒瀚大笑,道:“不错,我们都——”他这一动怒,忽觉丹田之下真气乱窜,那条至关重要的经脉七扭八歪,差点折断,惊的他冷汗直流,急忙闭口运功。他家学渊博,自然知道杨过所说不假,那一条经脉若是断了,他从此不举。对一个男人而言,尤其是对他这种养尊处优,权势滔天的贵公子,只怕宁愿赔上四肢,也要保佑那处无事才好。

澹台清儿不知他情况,只当他在运功疗伤,不敢出言打扰。半响,哥舒瀚道:“你这般追来,怕是没有经过伯父大人许可吧?你我的亲事,只怕伯父大人也不会答应了。”

澹台清儿听他语气婉转了许多,只怕他被自己情感到打动,不由喜上眉梢,连忙道:“我们早已定亲,父亲便是不许,我也不睬他。”哥舒瀚睁眼微微看了一眼一旁恭敬如昔的哥舒项,心道:“我这次断臂而回,在族中定然威信大降,老二老三他们对家主继承人的位置馋涎已久,只怕会蠢蠢而动。关键时候,若是还失去了与澹台家的联姻,岂不是雪上加霜?何况不知几年之后,那个人……澹台候那老家伙虽没明说,但也摆明了要和我断绝关系。既然这个女人非要自动塞到我手上,便不能放过!”

于是微笑道:“清儿妹妹对我的心意,我何尝不知道,我对你也和以往一样。你既然追了过来,便上了马车,和我一起回哥舒堡吧!”

澹台清儿羞红脸犹豫道:“这……这不好吧?我还没有告诉爹爹呢。”

哥舒瀚叹道:“我也是怕万一澹台伯伯看不起我独臂,不愿将你嫁给我——也罢,你回去吧。只是恐怕从此,你我相见无期了!”吩咐车夫道:“走吧!”

澹台清儿大惊,连忙一步跨入车厢之中,贴着哥舒瀚坐下,道:“我随你去便是。等我们成亲了之后,再见过我爹爹!”

马车启动,继续前行。哥舒项没有了坐马车的资格,在一边步行相陪,看到段兴明和郭芙远远在一边驻足良久,连忙一礼。郭芙还了。

待马车不见了踪迹,郭芙道:“想不到这两人都是这等情深意重之人。”

段兴明叹道:“那澹台姑娘的确。不过那位马车上的公子,却是个口是心非之人。他在骗那清儿姑娘呢。”段兴明前世,这种口是心非,欺骗纯情少女感情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哥舒瀚的表情言语,自然被他一眼看破。

郭芙惊问其故,段兴明支支吾吾的,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转移话题,道:“他们坐的马车,有防震弹簧的,那是我年幼时候设计的!”说完不尽自豪之意。

郭芙怀疑的盯着他,道:“是么?那种马车我们家也有一辆,我娘怀了身孕之后,便归她一人使用了。我娘还曾对那甚么防震的东西赞不绝口,说那东西看似简单,其实有很大的学问在其中。这么个好东西,是你个呆瓜作的?我可不信!”

段兴明大急,连忙分辩。这防震弹簧的确是段兴明用的后世的智慧。他那时候在大理是个乖巧伶俐的神通形象,曾设计了这种弹簧,做了驾极为平稳的马车献给了他的皇帝爷爷,乃至于大大的受宠。儿时拍马屁的举动,不想时隔多年,这种设计居然已经流传到了中原地带。他不由的想,这许多年的奋斗到底所为何事?他努力的活在世上,到底意义何在?一种改变历史的成就感,让段兴明一时间飘飘忽忽,不知身在何方。

虽然有点飘忽,他却详细的回答了郭芙的各式各样的问题。最后听郭芙叹道:“原来你真是个聪明人,不像我想的那般呆瓜。用我娘的说法,你这算是大智慧了吧?大智若愚嘛。至于杨过——”她不屑的冷哼一声,道:“他自小聪明,把我们都比下去了,现在看来,他又能有甚么成就?也只是小聪明而已。”

段兴明心中冷汗直流,羞惭之极。但是一接触到郭芙那有点崇拜状的眼神,他整个人便不由飘忽了起来,连忙风度翩翩的表示谦逊。

不知觉之间,两人居然在随着哥舒瀚等人的马车的方向而行。忽然看到地上两个人影纠缠,隐约看出来是哥舒瀚和澹台清儿二人。郭段二人大惊,连忙赶去,却见哥舒瀚泪流如泉,嚎啕悲哭,奋力将一柄染血的匕首往自己咽喉割去。一边叫道:“让我死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死吧!”一边草窟窿里面,哥舒项的尸体静静的躺着,咽喉处一道小孩嘴一般的伤口。

澹台清儿拼命用双手拉着哥舒瀚的独臂,不让他动手。哥舒瀚面目狰狞,叫道:“你还不走?我只发这一会儿好心,你若还不走,会后悔一辈子的。”

澹台清儿哭道:“我若是丢了你,一个人走,才会后悔呢。”她也是武功有成之人,忽然用了个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将哥舒瀚的匕首卸了下来。她也哭道:“瀚哥哥,你为何如此轻生?那妖女对你说了甚么,做了甚么,你如此自暴自弃!”

哥舒瀚只是流泪。他乃是狠诀之人,便是被杨过强断一臂,也从来没有丝毫怯懦之色,更何谈轻生?却不知此时受了甚么打击,居然连活下去的意念都没有了。

郭芙看的凄然,愤愤的道:“杨过害人,将好好的哥舒公子陷害到甚么地步了。”

澹台清儿看哥舒瀚有如行尸走肉般坐着不动,心中悲凄,抬眼看到郭芙和段兴明二人,不由更是哀恸。

郭芙问道:“是不是你们碰到了杨过,被他欺负了?马车呢?被他抢走了是么?我就知道,他最喜欢干这种伤人抢劫的事情。”

段兴明道:“芙妹,马车在那边!”他一指,郭芙顺着他的方向,正见马车从一出山腰的坡底爬上。郭芙大怒道:“我去找他评理!”展开轻功追了过去。段兴明连忙赶上。

澹台清儿叫道:“不是杨过,是——”忽然见哥舒瀚睁开泪眼看着她,满眼别样的光芒。澹台清儿有点怕,迟疑道:“瀚哥哥,你……那妖女对你说了甚么,你这般绝望?”

哥舒瀚忽然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同时她的嘴唇粗暴而不失温柔的贴在了她唇上。

澹台清儿如中雷击,顿时浑身酥软,心里觉得不对,羞赧的道:“瀚哥哥,你不要,我们……我们还没有成亲……呜呜……”一张檀口已被哥舒瀚尽数堵上。

两人挣扎片刻,澹台清儿后仰玉首,喘息道:“哥……哥哥,这里,这里不好……”

哥舒瀚的动作在继续,澹台清儿的声音越发颤抖,她的袍带松开,微微露出了粉嫩晶莹的香肩,哥舒瀚的手,甚至透过那缝隙,伸到了……

……

忽然哥舒瀚身上一僵,停住了暴风雨般的侵袭,将清儿衣襟拉好,缓缓的抚着她的后背。澹台清儿羞到了极点,将脑袋埋在爱郎颈后,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庆幸中夹着些许失望,她羞赧的道:“……瀚哥哥,你莫要……莫要急,等我们结婚了之后,我就……你怜我名声,悬崖勒马,我……我很欢喜……”

她自然看不到哥舒瀚的下体缓缓从和她紧贴处移开,也看不到哥舒瀚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更看不到哥舒瀚不停变换,最终转为阴沉的眼神。

哥舒瀚嘶哑声音道:“清儿妹子,你当真嫁给我,即使,即是我残废了?”他声音非但嘶哑,而且阴沉,残废二字,说的尤其之重。

澹台清儿甜甜的道:“你我都已经这样子……了,我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你还不信我,难道要我发誓么?”

她万万想不到,哥舒瀚干脆的道:“是!”

澹台清儿一愕,旋即感觉到哥舒瀚那独手的温柔的抚慰,不由心中又酸又暖,想到:“他刚才断臂,心中多少有点自卑,我确实要安慰安慰他!”又觉得哥舒瀚逼她发誓,乃是对她爱到了极点。他这种霸气,也让澹台清儿心中沉迷,于是便在哥舒瀚怀中,发了个狠毒的誓言。

哥舒瀚独臂将她往怀中紧一紧,怨毒的眼神撇了一眼自己的下体,喃喃的道:“好清儿,好妹子,我只要你一个女人,从此再不寻花问柳了。我发誓。”

“我会对你好好的。”

晚风微拂,余晖布暖。澹台清儿只觉得一颗心儿都醉了。

那辆马车歪歪扭扭的在山间行驶。车夫是哥舒家培养了几十年的老把式,本来即使是在乱石之上,以他的水准加上这辆防震一流的先进马车,他也会行的一平如水。但此时车夫脸色桃红,不时的往身后车厢看去。隔着一层车帘,他只能隐约看到那正中端坐的一个婉约的身影。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回望。回一次头,他的脸色就更加的红上一分。昔日稳健的双手今日竟似乎连缰绳都控制不住,几次差点将马车架的翻到。他心中惶惶,怕车中人失望生气,然而每每他最惊险的时候,却总能听到车内传来的一声声浅笑,让他不由自主的再次犯错。

郭芙扯着段兴明飞快的追上了那马车,挡在了前面,郭芙娇叱道:“停住!”张开双臂挡在了马车前方。车夫急急忙忙的收缰控马,但他刚刚才把头从后面挪开。事出突然,如何能够停住?郭芙眼见拉车骏马杨蹄向本方踏来,吓的脸色煞白,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展开轻功跳开。

段兴明本落在马车之后,此时见状,运气沉声,双手扣住车尾横木,奋力一扯。全力发动的九阳神功何等威力,这般一拉,便是杨过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马车陡然停住,还被生生拽回了半尺。骏马长声嘶鸣,上半身腾空,差点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郭芙连忙跳开,对段兴明报以感激的眼神。

而段兴明则目瞪口呆的看着车厢后打开的一扇小窗,一张脸露出来,看着他一笑,轻轻道:“好俊的功力啊,段郎。”

第九十九章 路途

郭芙疑惑的靠到段兴明身旁,看着马车后窗上这张半老徐娘的脸。段兴明见不得美人,她是知道的。只要有非凡的绝色在小段面前出现,他总是不由的呆上一呆。这次见他如此失态,郭芙还以为车上是怎么个美到了极点的女人呢,却不想只是个中年妇人。虽不见得丑,却也不见得多美。

小段的双腿却在股战。他隐约记得这张脸,正是怡红院群芳庭中那现身给他的扫地大娘。然而她此时为何出现在了这马车之上?且丝毫不复清晨时分的羞涩和胆怯,转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度?

段兴明不敢说话。若是这个女人抖出了昨夜之事,他可以考虑自杀。然而这女人那有如女王般的骄傲气度,又让他打消了这层怀疑。他现在只想赶快逃走,越远越好。还没等他动作,车厢里另外一个声音道:“三娘,让他们上来说话!”

马车奢华而气派,虽然比不上梦大娘那辆,但也是少有的体积。段兴明和郭芙登上去之后,眼光都不由自主的放在了那三娘身边的女人身上。段兴明惊艳,转为害怕,继而还是不由自主的惊艳。郭芙是由惊艳转为忌妒,然后也是惊艳。这个女人坐在此处,一举一动,美到了极点,似乎连车厢内的每一件死物都活过来了一般。

段兴明喏喏的道:“虚姑娘!”他认得这就是虚雪轩。以往从杨过等人口中听闻了虚雪轩诸般媚惑手段,现在见到了,才知道厉害,但心底深处并不觉得后悔。同时却听郭芙道:“吕姑娘,你怎么在此处?不是杨过么?”

虚雪轩笑了起来,段兴明竭力想不去看,但他毕竟不是杨过。心头荡漾之际,他越来越惊讶,这个女人的脸虽然没有丝毫改变,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郭府后院那个他以为自己已经对她一见倾心,而有忘记了多时的吕小姐吕轻候。一样的笑容,一样的……面容。明明是一样的面容,为何她以吕轻候和虚雪轩两个不同的身份让自己分别见到的时候,他便毫不怀疑的将她认作了两人呢?当然,如果段兴明知道即使是杨过,也和自己犯了一样的错误,估计他会感到非常荣幸。

虚雪轩不理睬他,只感兴趣的盯着郭芙,道:“那郭妹妹为何在此?”

郭芙心头一热,不由自主的将自己被杨过毒打,被父亲斥骂的委屈倾吐了出来,她一面对自己居然会轻易说出这等羞辱之事疑惑万分,一面挡不住心底深处的悲凄,委屈的流泪。

不知觉间,她坐在了虚雪轩身旁,虚雪轩的手温柔的抚着她的秀发,替她擦拭眼泪。等她停住了抽泣,这个在这一刻有如慈母般的女人问道:“你恨杨过么?”

郭芙一愕,看了看她微笑的脸庞,又看了看小媳妇般缩在一角的段兴明,转为咬牙切齿,道:“我自然恨他。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虚雪轩看着她,道:“我有一样本事,能够预知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你相信么?”

郭芙下意识的想笑。未卜先知,传说中神仙的本领,一个凡人如何能会?但她忽然发现自己深信不疑,便点了点头。

虚雪轩笑道:“如果是命运,那么杨过应该被你砍掉一条右臂。”

两声惊叫,传自郭芙和段兴明。郭芙面色变换,段兴明有如见鬼。

虚雪轩道:“你砍了杨过右臂,是不是很快活,很快意呢?”

郭芙喃喃道:“我……自然,我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我砍了他的手,我砍了他的手……”

虚雪轩道:“但是——你仔细品味,心里是不是有点悲伤?其实你并不快活的是不是?你其实后悔的是不是?”

郭芙凄厉的大叫道:“胡说,没有的事情。我为何要后悔?他被我砍了手臂,是罪有应得。”叫着叫着,她不由自主的有开始哽咽。

段兴明只觉得这个车厢阴气森森,看着如坠梦魇的郭芙,他情不自禁的要开口,忽然两道冷芒往他这里扫来,小段心中一寒,避开三娘的眼神,规规矩矩的继续龟缩。

虚雪轩的笑容和郭芙的狰狞相比之下,更美的仿似不是人间姿容。她轻抚郭芙后背,将她揽入怀中,道:“不要被你自己欺骗了你的心——然后你发觉,你对杨过,是爱还是恨呢?”

小段偷眼看郭芙,她的眼神清明,并没有丧失神志。只是好像很激动。她喃喃的自语,半响之后咬牙道:“自然是恨。我为何会——会爱他?”

虚雪轩道:“那么你爱的是谁呢?武修文么?武敦儒么?”

郭芙嗤道:“我现在才不喜欢他们呢。他们只对你色授神于。”

虚雪轩道:“那么是耶律齐么?”

郭段二人又都是一惊,郭芙疑惑道:“为何耶律齐?他跟程英好好的,关我什么事?”

虚雪轩看着段兴明,段兴明看着虚雪轩,两人都面色诡异。虚雪轩道:“那么——是段兴明么?”

郭芙疑惑的思考,忽然低头看了看满眼热诚的小段,扭头道:“这个色坯,我才不会对他动心呢。”

不等她偷偷观察小段的反应,虚雪轩悠远的声音有如黄钟大吕般敲击郭芙的心防:“那么你爱的不就是杨过了?”

郭芙一个激灵,差点跌倒,虚雪轩继续道:“你越妒忌杨过,越恨杨过,其实越爱他。不是么?”

郭芙掩耳大叫道:“不是,不是,我不爱他,也不妒忌他。你胡说!我最恨他假惺惺的骄傲,最恨他自以为是的冷漠。我怎么会爱他那么个小叫化子?”

“如果他肯对你好一点呢?如果他对你的温柔,能向小段对你这般呢?即使他仅仅是肯好好的和你说一会儿话,坐下来喝一壶茶,你……你还觉得你恨他么?”

郭芙陡然愣住,前日傍晚,和杨过在家中对坐饮茶的回忆,翻涌到了心头。她明明看他不起的,明明对他没有好感的。但为何那晚分别之后,她兴致一直那么高昂?为何那夜她睡的那么安稳?她心里,是不是有一丝淡淡的甜意……

“如果当时杨过对你说:‘我爱你’三个字,你还会认为,你是恨他的么?”

分不清这句话是虚雪轩所说还是她心底里藏的最深,连她自己都不敢触摸的想法,郭芙情不自禁的陷入了臆想之中,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继而,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感到一种让人发疯的背叛感,还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杂乱想法,一时间尽数涌上她的心头。这简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刑罚,让她痛的心头梗塞。

“你是爱他的,难道你能否认的了么?你砍他一只手臂,你想伤害他,其实是想让他注意你,在乎你,即使——即使让他恨你都再所不惜,不是么?”

郭芙弯腰抱着心口,泪流如河。虚雪轩的面孔落在她眼中,再没有丝毫美感可言。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这个女人是魔鬼,她为何要让自己明白,为何要让自己知晓?无与伦比的痛楚一阵阵侵袭着她的心,郭芙再也无法忍耐,放声大哭,跳下马车,往襄阳而去。

段兴明抬腿要追,但虚雪轩的眼神盯住了他,他只有安静的缩回。虚雪轩道:“三娘,去保护郭大小姐回城。兵荒马乱的,要是郭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黄师叔兴许会找我麻烦呢。”

那三娘瞪了她半响,并不起身。

虚雪轩笑:“你总是对我的话如此闻若未闻。还在生气么?生昨晚的气?”她指着段兴明道:“段郎是个好男子,不是么?”

那三娘黄脸陡然羞红,瞪了一眼段兴明,身形一闪,穿门而出。她的身法之快,竟似比起杨过,也不遑多让。

段兴明颓然坐下,双眼瞪的溜圆,喃喃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都是梦。那是一场梦!”

虚雪轩笑盈盈的看着他,掩口轻笑道:“是现实,是春梦,段郎!”

段兴明陡然跳起来,对着她大叫道:“乱了,都乱了,为什么,怎么回事,告诉我,不要瞒着我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知道郭芙砍断杨过手臂之事,为何你知道郭芙本应和耶律齐相爱,为何你知道……为何杨过也知道,为何我也知道,你为何知道?我……你是谁?我是谁?”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掉了。

虚雪轩还在笑,满眼都是撷趣的光芒:“杨过是杨过,我是我,你是你啊,对不对,张嘉林?”

仿佛一只老鼠陡然塞到了他咽喉中一般,段兴明涨的头脸通红,指着虚雪轩,不知如何言语。

虚雪轩笑:“你一定想问,我为何知道的。你忘了么?在莫愁小筑,我们曾单独相处片刻?”

段兴明喃喃道:“难道……又是移魂大法?九阴真经?”

虚雪轩笑:“正确。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在他面前的神秘,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段兴明不由自主的向虚雪轩靠近,道:“算了,算了。反正不管是谁,都能用移魂大法掏出我的秘密。那么,你知道了多少呢?”

虚雪轩笑道:“你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段兴明分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总之不论如何,这个女人和自己的距离陡然间拉近了,拉的比大多数人近的多。前一刻她是个妖艳诡异,满是危险的妖女,这一刻,她是个懂得自己内心,体谅自己苦衷的知己了。她是个妖女魔女又如何?这个世界上,几个人能知道他,几个人能懂得他?就像当时,他不由自主的对‘情敌’杨过心生好感一样,也像杨过不由自主的替他着想一样。

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寂寞。看着笑颜如花的虚雪轩,他忽然心有所动,一把抓祝糊双手,道:“那么……那么你嫁给我吧?”

虚雪轩抽手让开,满脸生寒,道:“为何我要嫁给你?”

段兴明讷讷的道:“我——不知道,我觉得,能这般理解我的女人,只有你一个,所以……”他忽然清醒了一般的满头大汗,不知觉间,他已经用一样的身份在对待这个女人了。而她只是从自己口中得到一点后来的事情而已,她只是个当代人。段兴明作揖道:“小生冒犯了!”

虚雪轩看着他,忽然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来。段兴明心头狼狈,却不自觉的将眼光放在她随着大笑而摇晃不已,风光无限的上身,忽听虚雪轩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我给你安排好了妻室的。”

段兴明陡然望向她双眼,讶然道:“谁?”

“梦大娘!”

段兴明陡然间站了起来,大羞且大怒,道:“你说什么!”

虚雪轩笑道:“昨晚的事情,你忘记了么?你和宁可成居然胆敢到怡红院招姑娘。而梦游居士也居然敢妄想用玄玄姹女功去吸取你的本命真元!”她在车中踱步,又腻又滑的一只手伸到段兴明下巴,抚揉他俊面:“她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动你?幸好没有给她成功,你的功力性命都还在。段郎,你看我对你是多么的关切啊!”

段兴明的汗一滴滴落了下来。叫嚷道:“原来梦大娘是你的人,那个三娘也是。你……都是你在捣鬼!”

虚雪轩还在笑:“不,不是我捣鬼。是梦大娘她自己。她看中了你身上那如果榨干了足足百年的内力。她瞒着我对你下手,兴许想一夜提升,然后背叛我呢?谁知道。我不管手下人想什么,做什么,已经很多年了。我最得力的左右使,右使为了欧阳峰和杨过已经背叛了我,左使也开始难以调遣起来。三娘这些缥缈峰上的老人,也对我开始阳奉阴违。”

她幽怨的盯着段兴明,道:“是不是我魅力丧失了,所以他们开始对我存了二心?”

段兴明听她透漏着大秘密,一边不由自主的摇头。

虚雪轩道:“早几年我忽然对权力开始热衷,从掌控缥缈峰开始,然后是打下西夏武林,再就是白驮山,接着花了好几年时间,暗地里已经控制了整个蒙古人掌控的中原武林。虽然属下的成分杂乱了点,但若想一统江湖,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是渐渐的,我突然对权势,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我不再南下,便开始设计我属下的各大势力,左使的太行山一脉,右使的白驮山一脉,我的直系,缥缈峰上的势力,还有黄河以北各大散落的小势力联盟,让他们去争斗,拼抢,我自己去做我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她目光一厉,道:“而她梦大娘,居然胆敢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她明明知道,我对你是有计划的。她怕自己一人不能成功,还居然想将聂三娘也拉了去!只是她不同意而已。”

她吃吃笑道:“不过你们开始了之后我就知道了。我可没有阻止,这么有趣的事情,总要推波助澜一番!于是我逼着聂三娘也爬了上去!”

段兴明青筋暴凸,想发怒,但对着她,居然提不起怒火,半响道:“你……你害我!”

虚雪轩笑道:“可是梦大娘最终也没有怎么成功,虽然功力涨了一点,也只是皮毛而已。本应被吸干的段郎,还能撞破南墙,落荒而逃不是?她知道我知道了她的事情,乖乖的自己到我面前等死。你知道我准备怎么处置她的?”

段兴明几乎忘记了呼吸,艰难的道:“难道,你要她嫁给我?”

虚雪轩缓道:“我本想点她天灯的。”见小段一副不知为何的表情,便道:“记得三国时候的大胖子董卓么?他死后,旁人在他肚皮上挖了个洞,将他身上的脂肪熬出油来,放上灯芯点灯——这就叫点天灯的。董胖子是多么的胖啊,居然点了三天,天灯不灭。梦大娘是我见过的最胖的人。但她和董胖子谁更胖一筹嗯?段郎,你说呢?”

段兴明咽了咽口水,道:“难道你想杀了她点她的天灯,作实验求证么?”

虚雪轩在他脸上轻轻一拧,笑道:“聪明!我早早的就有这个念头了,只是这个人太有用,能力太强了,总舍不得。可是我看到她一次,便想到一次,以至于这个念头无法止歇。她这次的背叛算是给我找了个借口,于是我决定点她的天灯!”

段兴明又在咽口水,他心中又是快意,又是恐惧,道:“那她……她死了么?”

虚雪轩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的风格。我无论设计谁,都会给她留下一条后路。我给梦大娘的后路,就是你——如果梦大娘能够怀上你的孩子,我就想办法让她成为大理段王妃,也不枉你们二人一场露水姻缘!若是不成,呵呵,我为了点她的天灯,可是等了许多年的。”

段兴明分不清自己是甚么一种感觉,他左右摇晃,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之上,听虚雪轩继续道:“缥缈峰有检验是否怀孕的密法,三日之内可有结果,如果三日之内她去找你,那么恭喜你二人。如果她不去找你,我也会找你同赏天灯的。这般处置,你说好不好?”

段兴明涩涩的道:“自然不好,我求你……我……”

虚雪轩哈哈大笑,娇媚的声音一扬,道:“车夫,驾车去襄阳!”

马车一动不动。

虚雪轩又是一声喊,马车还是不动。她伸手掀开了车帘,却见车座上坐着一个高挺的男子,背后背着玄铁重剑,居然是杨过。她不由往一旁看去,果然小龙女白衣飘飘,站在十丈之外,意兴闲适,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

虚雪轩自然懒得去寻找车夫的下落,笑着向小龙女招呼:“龙妹妹怎么站那么远,为何不到车上坐坐?”

小龙女不语。杨过霍然转身,按着她肩膀,将她塞回了车厢之中,按到段兴明身边坐好,居高临下,扫视二人。

段兴明惊喜道:“杨师叔!”陡然见到杨过,他仿似见到了爹爹妈妈般激动。感到自己如果是个姑娘,一定立即扑到杨过怀中。坐在虚雪轩身边,委实太没有安全感了#蝴跳到杨过背后,看了看对面那千娇百媚的女人,求道:“杨师叔,帮帮我。你都听到了的,不是么?”

杨过瞪了他一眼,一边怒,一边笑,最后笑的俯仰不已,双手抱腹。段兴明羞臊到了极点,瞪着虚雪轩。

须臾,杨过笑声陡然止歇,双目如寒冰,盯着虚雪轩道:“你平时怎么玩,只要不是很过分,我都视而不见。但这一次砍断了小舟儿手臂,又让那群小人辱骂我妻子,难道,你不知道犯了我的大忌么?”

杨过一怒,车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段兴明也屏住了呼吸,不敢言语。虚雪轩没有丝毫色变,笑盈盈的盯着杨过,道:“你怎么变的这么无趣了?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说的这么明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杨过闭目吸气,冷冷的道:“有些游戏我可以陪你玩。但是伤害到龙儿的,伤害到我身边之人的,却恕我无法奉陪!”

他看了一眼虚雪轩,又看了眼段兴明,忽然道:“相见即有缘。我们三人能一同坐在此处,也算是了不得的缘分。你……你何必总是如此,你到底想要什么?”

虚雪轩收起笑脸,道:“你问我想要甚么?我怎么知道?”

段兴明敏锐的感到了些许不对,拼命竖起耳朵倾听。但杨过却止住了这方面的问题。他叹道:“你收手吧。大家都是孤寂之人。过望之事,我能不追究。”

虚雪轩缓缓摇头:“我又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如何收手?”

杨过怒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虚雪轩笑:“不是不敢,是不舍。你若是将你的亲亲龙儿送给我,或者将你自己送给我,我就愿意隐居十年,如何?”

杨过大怒撤剑,玄铁剑一挥,往虚雪轩头顶劈去。虚雪轩展开凌波微步,闪身避过,车厢被杨过一剑劈成了两半,三人站立不稳,跳到了外面。虚雪轩胁持了段兴明,将右手扣住了小段的咽喉,拖着他远远的离开了杨过,悠悠道:“你那一剑固然没有留手,但是你杀我的心思并不决绝,是不是?小段是不是你留给我的后路?”

杨过收剑,道:“是给我自己一个不杀你的理由而已。你既然把握住了,我和龙儿归隐古墓在即,就放你一马。奉劝你一句,这是我最后一次手下留情。但凡我杨过的亲朋,若是有人被你陷害,我决不饶你。”

虚雪轩嘻笑摇头:“随便你。襄阳城中我现在只有黄蓉一个对手了。她又太聪明,我几次设计郭靖他们,都被她化于无形。你就要走了么?真是遗憾。”她咯咯轻笑,拉着小段,向襄阳城而去。

杨过呆立片刻,微微一笑,招呼小龙女一声,朝古墓方向漫步而去。

开始的路程,总能看到满山遍野往黄河以北撤退的蒙古兵。杨龙二人避开蒙古军主力,尽捡荒僻的小路前行。这般耽搁之下,行程极慢,二十来天,只走了五六百里。所幸二人心态平和,全当是游山玩水而已。穷山恶水,断崖古洞的,被杨过探了无数。他每每道:“江湖中诸多业艺惊人的奇人异士,藏在一般人到不了的地方,若是碰到有缘的年轻人,就传授他们武艺。”

小龙女道:“过儿如今这般的武功,却也要找寻这样的奇遇么?”

杨过愕然,半响道:“是啊,我只顾着找着玩了,却忘记了这一头。我自己满身功夫,没有几十年乃至一辈子,只怕都参想不透了呢。不过若是能找到一些风标特异的隐士,和他们交往一番,也是不错。”

小龙女道:“我不想和生人见面。”

杨过笑道:“那么我们找到他们之后,不给他们见到就是!不过中华之地,诸多旁人不知的洞天福地,美景仙境。若是给我们找到一个好的所在,当成我们夫妇二人行宫别居,却也不错。”

小龙女甜甜一笑,不再言语。于是二人行程又慢了几分。两人武功盖世,轻功更是一时之选,一路上寻幽探胜,到常人不能到之处。还随手救过一个被野兽围困的采药之人。

几十日下来,奇人隐士没有见到,洞天福地倒是给他们找到了几处。每每有风景绝佳的僻静所在,杨过便缠着小龙女幽居数日。小龙女拗他不过,自己也喜欢那些美景,便和杨过动手,置办成杨龙别居。

杨过思维跳跃,灵活之极。此时心无旁鹭,在武学上总有信的灵思秒想,一路上创制一流武学无数。他每每兴致大发,便刻一路自己新创的得意武功在那些风景绝佳处。待出得这群乱山,小龙女一算,他居然已经留下了十七套当世一流的武功。

杨过揽着小龙女纤腰,眺望远处一个僻静的村落,笑道:“我这一十七路武功,便是我自己也没有练到绝顶。每一路修行有成,都能为江湖上一方之雄。却不知道能成就几人。”

小龙女笑道:“你刻的那么僻静,只怕没人能够找到。”

杨过忽然奇怪的道:“龙儿,你说若是千年之后,武学衰败,乃至消失,人们只闻武学之名,却没有一套真正的武功之时,若有人找到了我的遗刻,又修行有成,会是怎么种状况?”

小龙女道:“你存了这般的想法么?难怪每套绝顶武功之后,你总要配上一套最为基础的吐纳打坐之法。真有一天,武学会衰败至此么?”她虽然在问,但其实并不上心。

杨过自然知道不需回答小龙女的问题。他止住自己纵跨千年的幽思,看着小龙女在黄昏中那安祥明亮的双眸,失笑道:“后人自有后人福,我却是多虑了。今生能有龙儿相伴,却正是我最大的福气。吃了这么多日的野味,今晚咱们吃顿热饭去!”

他忽然横向将小龙女抱在怀中,怪啸一声,拔腿往山下奔去。这山陡峭之极,旁人即使是攀登,也需带足了工具,费劲之极。杨过环保一人,却健步如飞,偶尔两三路人见了,或以为花了眼,或以为见了神仙,没一人相信眼中所见。

两人下得山来,直奔山路而去。这个村子所处固然辟远,但却也是交通要道之所在,看那虽然极有年头,却依旧修缮完备的官道,就能做出判断。只是此地过于偏僻,平日里这官道定然也没有人往来。

两人还没到村口,居然被路上一头红着双眼的巨型恶狼给盯上了。杨过看看黄昏的天色,叹道:“天还没黑,这狼便开始在村口觅食。”话未说完,那狼向杨过纵身扑来。杨过委屈道:“龙儿,我看起来比你强壮的多,这狼为何扑我不扑你?”

小龙女笑道:“兴许在它眼中,你的肉多些吧。这狼也可怜,真饿坏了。”她随着杨过游山玩水,性子变了很多,居然也开始和杨过开起玩笑了。说话间,杨过已经从从容容的卸掉了恶狼那坚实的下颚,又用分经错骨手卸掉了它四肢的关节。那狼疼痛之极,满身气力无法宣泄,长达半丈的躯体在杨过手中蛇一般扭动不已。

村口一个躲在篱笆后的小童用惊讶且崇拜的眼神看着杨过。杨过带着小龙女跳过篱笆,往村中而去,一边问道:“小孩儿,村里有驿站么?”

那小孩胆子不小,怯怯的指着路边一处茅舍道:“那儿有个酒家!”杨过从口袋中抠出两个铜板,丢给小孩,带着小龙女往那酒家而去。一边朝小龙女笑道:“你看这个孩儿,这么晚了还顾着贪玩,多像老顽童?”

第一百章 觉远

这辟远之地,还真居然有个酒肆,道是让杨过啧啧称奇。满村草屋,那酒肆是唯一的半土半木结构的堂皇所在,斜斜的挑着一个残败了一半的“酒”字旗。村里不时有玩耍的孩童偷眼窥探杨龙二人,一旦捕捉到他们的眼光,便慌忙的躲开。

两人推开那酒肆半掩的房门。厅中甚是空旷,光线阴暗,但两人自能看个清楚。一个掌柜柜台,上面摆着两坛不知多少年头的老酒,泥封口处的红布已经褪成了灰白色。几张客桌并在一起,上面躺着一个老者。

那老者忽然听到两人走进,立即翻身坐起来,愕然打量了二人良久。他对小龙女不敢多看,注意力放在杨过身上,用眼光笔画了杨过的身量打扮,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杨过手上了肥狼身上,目露惊喜之意。又见那狼居然还没死,兀自扭动不止,不由双眼瞪的老大,尽是惊异恐惧之色。他倒是见过世面之人,并不似别的村民那般退缩,上前到:“两位……”

杨过道:“请问老丈,这里是酒肆么?我和我妻子路过此地,想弄点吃食,再投宿一宿。”

那老儿慌忙应诺,尴尬的道:“蒙古和大宋交战多年,现在遍地都有义军在造蒙古人的反,这里一二年都没有几个客人,小老儿早已不靠它过活了——小店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吃食,只有两坛老酒,一点糙米,只怕二位贵人嫌弃……”此时神州大地,饿殍遍野,杨龙二人虽然穿着并不华丽,但衣服整齐,在老者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贵人了。

杨过将那白来斤的肥狼丢在地上,笑道:“小子省得。这狼老丈打理了,给我夫妇烤上一对狼腿便好。其余的权充今晚的饭资并祝恨的费用,老丈看如何?”

老儿大喜道:“多谢公子了。这么一头肥狼,够村里老小吃上几顿肉食了。不瞒公子,世道艰难,公子就算给小老儿一两白银,小老儿也没有地方花去!”在他眼中,一两白银,委实已经是天大的数目了。谢过杨过,他赶紧将大厅收拾了一下,将客桌拉开,摆好板凳,然后在村里找了两个健壮的后生,欢天喜地的将那肥狼抬到后面收拾去了。过不多久,肉香传来。

那掌柜悄悄将那狼分了大半,每家送上几两。整个村子都兴高采烈了起来,尽是低声的道谢感恩之言。许多人家早断粮多时,稀饭都喝不上,何况吃肉?

杨过并非悲天悯人之人,但是眼看百姓生活困顿如此,却也不免郁郁不乐。稍等片刻,外面已经黑了大半,狼号之声此起彼伏。这酒肆除了这个大厅,便是后面庭院的厨房,并没有客房。那老者算是掌柜吧,平日就睡在这厅中。杨过见此处虽然极简陋,但也干净通透,便对小龙女道:“龙儿,今晚我们和老丈告知一声,就在这厅中睡上一宿吧!”

小龙女点头。她道:“过儿,这里的人柔弱可怜,小孩子们都饿的厉害。你将村口的野兽猎味多弄点回来,送给他们吧。”小龙女早已不复古墓时候的冰冷状。虽然不喜与外人言语,但本性中良善的一面越来越彰显。平时和杨过在无人之处逍遥,如今见了这人间惨状,却不由心中戚戚。杨过心中有些后悔,真不该带龙儿看到百姓们困顿如此。

应了小龙女一声,杨过到屋外,双手各扣了十几块散碎石子,展开轻功在荒野中追逐,片刻之后,捕杀了四头,两手分别扣了,往村里而去。远远见官道上有人过来,速度居然不慢。杨过凝神看去,却是两个赶路之人。两人走的极快,稍显匆忙,直奔此处而来。一人道:“洪大哥,前面有间小店,我去年来的时候见过。今晚在那里歇歇脚却也不错。等兄弟们聚齐了,再谋大事。”声音低沉,却不失清脆。那姓洪的应是,二人低语。杨过无意凝听,自顾自的走。

他走的不快,被两人赶上,几乎同时跨进了酒肆店门。两人接着屋中油灯那昏或的光亮,才看清楚杨过的打扮。看着他浑若无物的提着四只总重不下四百斤的狼尸,不由露出惊异的表情,却也没有多言。杨过一眼看清了两人,那洪大哥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身上似乎有伤,但掩饰的没有破绽,眼光炯炯,落足沉稳。那叶姓的小子看来年轻的很,面容俊郎,身材单薄,但掩饰不住一股狠劲,比起身边之人的深沉,差上很多。

杨过进得店中,正见小龙女伙同一个女孩儿正从厨房各端了一盘狼肉过来。昏暗的油灯只在屋中蒙上了淡淡的一层微光,那姓叶的看不清小龙女容貌,却也觉得她体形亭袅,很是好看,肆意的笑道:“好标致的小娘子!给大爷两位端几斤肉,上一坛酒。”他一句话说完,发觉小龙女对他浑不理会,不由怒气上涌,正要开口训斥,忽然同伴拉了他一下,才注意到适才那个打狼的年轻汉子冷冷的瞪着两人,一双眼睛光亮的吓人。姓叶的走南闯北,见识胆气,都超人一等,不知为何,对上这年轻人的眼光,却不由的心中一虚。

杨过冷冷的道:“那是内子,不是店中酒家,你说话小心点。”

姓叶的不满他冷傲的态度,就要还口,那洪大哥一把拉住了他,朝杨过拱手赔礼道:“我兄弟是个粗人,还请公子不要跟他计较!”

杨过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和小龙女坐下,将两坛酒都放在桌上,打开了来,顿时屋中一阵酒香。屋角的两个汉子都是眼睛一亮。姓叶的道:“掌柜的,也给我哥俩来两坛酒。”

掌柜的正喜气洋洋的找人打理杨过弄来的野狼,闻言之下,才发现又有新的客人,一边赶去招待,一边道歉道:“客官,只有两坛酒,这位公子已经包了!”

姓叶的朝杨过道:“兀那汉子,匀我大哥一坛如何?”

杨过恼他对小龙女无礼,哼一声,并不理睬。那人火起,就要拍案发怒,那洪大哥却是谨慎,又将他按住。掌柜的给两人上了两盘狼肉,一壶茶水,两人慢用。在屋中时间久了,两人眼神见好,在灯光下看清楚了小龙女姿容,不由都是心中惊叹:“世上居然有如此仙子!”。两人也不是良善之辈,若是换成以往,虽未毕要对小龙女如何如何,但至少要逞一番口舌之快,调笑一二。但对着杨龙二人,两人只觉心头梗塞,居然不敢放肆。

小龙女不喜肉食,吃了些许便停下了碗筷。杨过匆匆吃完,道:“此时不早,附近没有栖身之所。多了两个闲人,我也不好将他们赶走。龙儿,你我便在角落了坐上一宿,凑合一下吧!”小龙女自然没有异议。

叶洪二人低声商议了片刻,丢下一小锭银子,也不向店中掌柜招呼,看了杨龙二人一眼,又着重看了看杨过背后的玄铁剑,不顾屋外黑夜,径自走了。杨过眼光紧随二人,让他们脊背生寒。直到脱出杨过视野,两人才浑身一松,奋力展开轻功逸去。

过不多久,四下一片寂然。虽然此时时辰尚早,但山里人习惯早睡,村里早没了动静。掌柜的早收拾停当,到后面找地方休息去了。杨过将小龙女揽在怀中正要入睡,忽然听得数里之外一人往此处而来。他先是不在意,渐渐的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惊讶的颜色。小龙女在他怀中道:“过儿是在怀疑此人来历么?这人走路不急不缓,虽在崎岖的山路之上,但每一步落脚,力道都是一样的。可见此人心境平和之极,当真了不起,怕是个得道全真。”

杨过道:“龙儿说的是极。不过这人每一落脚,无论时间,距离,力道都是一般无二,严苛规矩之极,未必是讲求无为逍遥的道士,倒是极可能是中规中距的和尚。这人非但修心功夫极好,内力也是极深。落脚之声虽低不可闻,但他身上却至少背负着百多斤重的重物。”他算了算地界,道:“我们一路上避开正道,只在崇山峻岭之间行走,无形中偏了方向,此时只怕已在嵩山地界。这和尚当是少林寺的高僧——不想少林还有这等高人?”他想了想,微笑道:“难道是他?”

不多时,那人来到屋外,轻轻试探着一推,这腐朽了多年的老门立即被推开。他正要迈步进来,忽然看到杨龙二人偎依在一角,不由一惊,慌忙道:“贫僧不知有人在此,无礼了!”他素来往来,都在这半废弃的老屋歇脚。没有听到杨龙二人呼吸,自然只当屋中无人。一句话说完,他又立即低下了声音:“阿弥托佛!我如此大声,若是吵了两位施主睡眠,罪孽岂不是更深?”他只当两人尤在熟睡,便要退出去。

杨过扶着小龙女站起来,道:“大师有礼了。既然进来,何必退去?”他二人目光如炬,早看清楚了那人模样。果然是位僧人。那和尚挑着一担不知多重的挑子,却仿似毫不费力,其人长身玉立,恂恂全儒雅,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书生相公。让杨过诧异的,他只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俨然、宏然,恢恢广广,昭昭荡荡,便如是一位饱学宿儒、经术名家。光华内蕴,其气辉然,显然内力有成。以杨过眼力,自然一眼看出,他修炼的正是和段兴明一脉的九阳神功。他内力未必比杨过,段兴明二人高深,但精纯之处,却不是杨过能比,何谈小段?

那僧人卸下担子,合十为礼道:“少林寺小僧觉远,打扰两位居士清梦,罪过,罪过。”

杨过恭敬的一礼道:“久闻大师之名,本想上少林寺拜见,却不想今日便得见于如此荒郊辟野!”他便将段兴明抬出来。两人一个是小段的前任师父,一个是他现任师叔,关系陡然间便近了不少。小龙女知道僧人不食荤腥,便只取了些掌柜的做好的干粮奉上觉远。觉远双手接过,快速吃完,就要向杨龙二人告别。他虽然是个古板的和尚,但对世间的礼仪知之伸深,打扰了杨龙二人,已经心中歉疚之极。顿饭之恩,也是无法报答,更不敢继续老繁他俩。

杨过邀他在此歇息,觉远惶然不敢,立意要走。杨过看了一眼小龙女,两人象是一笑,杨过道:“大师乃是当世高人。今日得见,不甚荣幸。怎忍便离?今夜月明气清,美景无限,叫人殊无睡意。不如我夫妇二人送大师一程如何?”见觉远有婉拒之意,笑道:“大师不必客气。适才两人见了我夫妇二人,神情古怪,只怕意欲对我不利。我本想留在此处看看他们有什么花招。但是这般一来,只怕我剑下又要多少几条亡魂,也无趣的很。大师若愿带我们前行,也算是助那些小贼逃过一场劫难。”觉远合十称善。

一行三人掩上房门,沿着山路径自往深山里去。聊天中知道,如今蒙古军遍布中原各地,烧杀抢掠。加上各地义军不断,山匪横行,乃至于交通断绝。少林寺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封住了山门,不再接待游客,偶尔派弟子下山采购所需。觉远便是奉命到百多里外城镇去买盐的。杨过也将自己夫妇二人从襄阳而来,准备回终南山活死人墓的事情告诉了觉远。

此时杨过奋死抗蒙的义举并他娶师为妻,并为之杀伤世家子弟无数的各种传闻,早已风闻江湖,惹出了滔天巨浪。江湖各大世家,门派,豪强,多将杨龙二人列为盖世魔头,他们何等势力影响?对杨过的负面风评,逐渐成为江湖上的定论。但此时国难当头,草莽之间,普通百姓,多半对杨过的叛逆不以为然,却更在意他以千敌万的豪情,纵横无敌的武功。加上黄蓉暗地里操作之下,几十万丐帮弟子对杨过的正面宣传,在不少人心中,他乃是和襄阳郭靖,华山宁可成齐名的抗蒙大侠。

如此种种,杨过和小龙女在山野中多时,压根丝毫不知。觉远更是对江湖之事一窍不通。三人一路上讨论武学佛法。小龙女多半不发一言。偶尔说出一句,却常常直指两人话中要害,叫觉远好生钦佩。杨过惊才绝艳,在武功一途已融会贯通,现在可为天下人之师,自然不会言之无物。觉远对武功一道委实没有什么造诣,但佛法精深。杨过谈论的武学,被他理解为养气保身的法门,以他那融合了佛法的九阳神功,只字片语,也常常能给杨过以别样的启发。三人相处的极为融洽,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不经意之间走了一夜,远远望见群山深处飞檐陡壁,绿瓦红墙,隐隐传来巍巍钟声,叫人心思沉静。杨过赞叹道:“这便是少林寺了么?果然是个清净的好所在!”

第一百零一章 少林

三人缘山路慢行,不多时来到山门,两个知客僧朝觉远叫道:“觉远,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慢,整整迟了一夜!”觉远连忙合十道歉道:“两位师兄见谅,小僧知错了。”其中一位僧人看了看他担子中的盐巴,皱眉道:“怎么这么黄?许是便宜货吧。银子还剩多少?”觉远赧然道:“没有了——山下多有孤苦之人,贫僧一路买粥施舍,早将银子花光了。”那僧人皱眉叫道:“觉远!你这次又犯错了,怕又要受戒律院责罚。和尚下山,不找别人化缘,还坐起施主了。”另一个僧人道:“你也不要诈唬觉远了。觉远,你自去戒律院说清情况吧。诸位师长都是仁厚之人,不会对你重罚的。”觉远连忙合十道谢,迈步便走,却将杨龙二人忘在了脑后。

觉远此时其实乃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只是他自己茫然无知,又向来为人低调,无人知道罢了。他在少林寺的职位只是藏经阁的杂役僧,地位地下,至于两个知客僧都对他毫不尊敬。本来以杨过脾气,怎能见自己朋友受这等轻视?但他和觉远一夜深谈,对他性格颇有所知,旁人尊敬与否,觉远并不放在心上。于是杨过也无意扰乱他的清净,安稳的携着小龙女在一旁观看。

两个知客僧见杨过随觉远而来,并没有如何在意,这时候上来一人问讯道:“两位施主,不知有何贵干?少林寺封山已久,施主……”

杨过施礼道:“劳烦两位师傅。在下杨过,携妻子龙氏,前来拜访少林寺无色禅师!”他虽然没有和小龙女拜堂成亲,但是对外人,一概宣称两人乃是夫妇关系。杨过在江湖上名声固然如日中天,但这小僧人却尚未得知,听他提及无色禅师,便不敢怠慢,连忙将两人引到半山腰待客园亭坐好,一人前去通报,另一人向杨过二人道歉道:“少林寺多年的规矩,不能接待女客,还请两位在此委屈片刻!”

杨过摇头表示无碍,和小龙女相携观赏四下的风景。

待客亭所在,离少林寺大殿已经不远,来来往往的僧人见多,其中多有内力精湛的高手。别的门派势力或许有那么一二个绝顶高手,但是论起来门下弟子的水准,比起少林寺,却差了不知多少。少林寺执武林牛耳多年,自然有雄厚的实力为后盾,相较而言,如今江湖上与少林齐名的全真教,虽然行宫遍布天下,弟子更是不知凡己,但真正的实力却相差甚多。这么一股雄浑的力量如果用到……杨过摇摇头,不再多想。

来来往往的少林弟子久不见外人,对杨龙二人自免不了一番侧目。见二人人品风流,冠绝天下,开始时候多是欣羡之色,渐渐的留言纷起,神色变幻,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多有戒备,连小龙女都有所察觉了。杨过更是握住了玄铁剑,冷笑着四下打量,喃喃道:“看来我们本只为拜山,却让少林寺的高僧们误解了。”一直侍立在杨龙二人身侧的僧人觉毅不知何故,甚是惊惶,碍于礼数,又不敢离开,极是尴尬。

忽然大殿角门处奔出一对执杖僧人,个个身体结识,功力深厚,脚下飞快,有如怒目金刚般往庭中而来。当先一人功力尤其了得,简直比得上杨过所见过的无色,无为两位禅师了。他不似旁的僧人那般握着木棍,却执着一柄戒刀,领着众僧直奔杨龙二人而来,到得亭下,霍然止住,整齐划一的很。

觉毅和尚上下看看,手忙脚乱,忽然见杨过朝他冷冷一笑,慌忙跳下了亭去。

少林寺不是贼窝山寨,杨过是客,这对和尚却带着兵器相迎。莫说杨过与少林素无恩怨,便是素世仇敌,这般的场面,也是过分。

杨过心中怒起,缓缓走到亭边,冷眼扫视众人,道:“和尚何人?杨过诚心拜山,便给我这么个排场?这便是少林寺的待客之道么?”

那中年僧人冷冷的道:“少林寺无为禅师座下宝禅,羞于与你这等淫邪之徒言语。少林寺已经封山,不接待外客。无色师伯更不是你这等人见得的。你走吧!”

宝禅大师乃是无为禅师座下大弟子,极有天赋,一身专修破戒刀法,刚猛无伦,临阵对敌,可谓少林寺第一。无为禅师素来自识极高,在襄阳绿竹巷被杨过夫妇分别击败,虽明知立场不同,且杨过也手下留情,未必对他夫妇如何怨恨,但心中何等郁郁?一身之伤竟不能痊愈,到得少林寺之后,虽有灵药调养,却病的越发重了。无色禅师和他素来交好,一直在少林寺后山照顾与他,故而迟迟没有得到杨过拜山的消息。无为禅师为杨龙二人所败,对他而言,乃是平生第一大的耻辱,自然不能跟旁人言语。宝禅禅师乃是他第一得意的弟子,却从师傅口中知晓了原委。无为禅师乃是罗汉堂首座,病重期间,由宝禅暂代其位。听得杨过拜山,宝禅也不待通知师长,径自从罗汉堂提了二十来个精修棍阵的僧人,便气势汹汹的朝山下而来,要将杨过二人赶走。

杨过如今秉性,比起当年温善了很多。上少林拜山,也不过是随着觉远一路深谈,无意中到此,临时起意而已。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在江湖上怕是声名狼藉,未必能为少林寺所容。若这个宝禅和尚客客气气的请他下山,杨过也不会和这群古板的老和尚们计较。但宝禅一副杀人的模样,以杨过的脾气,如何忍得?当下冷笑道:“我来拜的是嵩山,看的是嵩山的风景,关少林何事?名山秀水,人人看得,轮不到少林和尚干扰。”

宝禅怒道:“此地乃是少林寺地界,怎轮到你放肆?”

杨过嗤笑道:“少林地界?以何为凭?”

宝禅道:“少林寺千百年居于此地,有朝廷的地契文书……”

杨过叫道:“哪朝的朝廷?”

宝禅道:“大宋……”

杨过断言道:“江淮以北,早算不得大宋的领地了,大宋的地契,如何算数?”

宝禅一愣,气急道:“少林在这少室山头多年,无论朝代如何更替,都将此地封给少林……”

杨过冷冷的道:“原来大师打的是接受蒙古册封,将少林寺划归蒙古旗下的打算,难怪要封住山门,不肯与山下义士并力抗蒙。今日又对杨过如此无礼。”

宝禅再大的怒火,此时也不由冷汗直流。少林寺所有僧人都是大宋子民,即使出家了,民族大义,也不敢言忘。连忙抗辩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少林……少林如何会和蒙古同流?”

杨过讥笑道:“大师能发誓为少林寺担保,即使蒙古人巩固了河北的统治,甚至一统全国,少林寺也不受蒙古册封,与蒙古对抗到底么?”

宝禅一激动,正要开口,却不由一个激灵,止住了动作。郭靖在襄阳抗蒙,求援各大门派,江南武林积极相应,江北的却应者寥寥。以少林寺为例,虽然存着抗蒙报国之心,却不能不考虑少林寺的千年基业。便是无色无为两位禅师前次深入襄阳,也多是冲着郭靖金面,并没有带上得力的弟子,更没有上得城头杀敌。这固然由于得道高僧慈悲为怀——更是为了深处蒙古势力范围内的少林寺基业,不愿和蒙古正面对敌。杨过所说,听起来似乎遥远且不切实际,但事到临头……但事到临头……

宝禅怒道:“我乃少林寺堂堂罗汉堂执事,代首座,为何要和你这么个娶师为妻的淫邪之徒争那口舌之辩?公道自在人心,难道少林寺执武林牛耳,千年白道领袖,还要跟你个天下闻名的魔头计较么?杨过,你凶残暴虐之名早已传遍天下,你当少林寺封山,便一无所知么?前日哥舒家二公子哥舒便曾投了文书,邀少林寺参加两个月后的除魔大会,要替江湖除掉你这个败类。掌门师祖慈悲为怀,以少林寺业已封山为由,拒绝了此事——在某家看来,佛门也需除魔卫道,正应该讨伐你这等叛逆。”

他红着眼说完,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却不见杨过发怒。杨过只冷冷的看着眼前群僧,心中老大没趣,冷冷笑道:“我只当少林寺多有得道高僧,见识当与众不同。现在看来,这趟拜山,却是自讨没趣。”只听小龙女道:“过儿,这些人无礼的很,我们不跟他们说话,走吧!”

杨过点头,挽了小龙女,径自往山下而去。宝禅不由越是发怒。在他看来,杨过既然不敢和少林群僧为敌,就应该放下身段,好好道歉,苦苦哀求,自己才能放他下去。若任由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少林寺的脸面往哪里搁?当下喝道:“杨过,少林寺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一招手,一对僧人行动起来,就要将杨龙二人围住。

杨过回身看看,冷道:“我猪油蒙心,居然想起来上这少林寺一游,本就当不小心踩道了一砣粪便,无趣之极。我不动手,你还真当杨某人乃是你可以随便撮扁揉园的软蛋么?”他忽然闪身一掠,速度之快,骇人听闻。宝禅慌忙举手,只觉得眼前劲风弥漫,不能睁眼。耳中听得手下僧人们惨叫之声连连。宝禅心中大骇,奋力将戒刀舞的飞快,催动一身内力,就要跟杨过拼命。半天之后,才发现杨过揽着小龙女,仿佛站在原地不曾动弹,自己这方除了自己,十几个罗汉堂高手个个倒在了地上,唉呦惨叫不已,偏偏身上看不出任何伤痕。他正要开口,忽然一股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差点放口哀嚎出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背后四处要穴隐隐发麻,居然在不知觉之间被杨过得手。饶是宝禅一贯自负,此时也不由心如死灰。

他内力深厚,拼命压住身上疼痛,举刀还要往杨过身上砍去,忽然深厚劲风一动,一人扣祝蝴脉搏,挥手将他丢到了一旁,怒道:“宝禅,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对少林寺的尊客这等不敬?”一边向杨过躬身合十,道歉不止:“门下弟子无礼,还请杨施主恕罪!”却是无色禅师。

他本在后山,听闻杨过拜山,一边责怪报信之人手脚太慢,一边慌忙赶来,远远见宝禅和杨过龌龊,本欲开口制止宝禅,又不敢扰乱了少林寺清净,只好奋力奔来。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谁知道杨过受气不过,忽然动手。他深知杨过心狠手辣,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见弟子们完好无缺,只是被杨过教训了一通,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无色禅师为人处事,与众不同,深对杨过癖性。杨过本为上少林寺见他一面,不想被宝禅这般搅扰,坏了兴致,连带见到无色,也带了三分情绪。郁郁片刻,道:“我懒得怪罪他们。反正也教训过了一通。现在还在少林半腰,没入得你山门,也不算对你少林不敬。我这就下山,回终南山去了,这少室山,我从此不愿再来。罢了,你送我下山吧!”

无色躬身苦笑,喝退了门下弟子,亲自替杨龙二人引路,往外而去。他送了杨过一程又一程,两人渐渐谈的投契,忘掉了山上的不快,居然久久没有拜别。转过一座山头,远远见两拨人马对垒,总共不下千人,都是宋人,打着不同的旗号,互相之间砍杀的极是热闹。

三人站在山脊之上,凌风而对。无色郁郁,道:“少林封山不到一年,这些魑魅魍魉之徒,居然就敢在此闹事。”

杨过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争执何事?”

无色道:“看旗号,一波是本地的一伙大贼,盘踞在嵩山之上。一波是北方被蒙古军击败的义军,首领姓洪。两边应该在争夺这嵩山地界的势力范围。”

杨过道:“既然是义军,我们何不相助他们击溃这伙强盗?”

无色苦笑道:“所谓义军,大多只是有野心的土匪而已。杨君与郭靖大侠等人苦守襄阳,将蒙古数十万大军拖在了荆襄一带多日,疲敝不堪。此时正是江南奋起直追,收复失地之时——可惜大宋朝守成不足,进取之心更是丝毫没有。中原大地狼烟四起,盗贼,义军数不胜数,或与蒙古军战,或彼此征战,无有已时。受苦的只是百姓而已。这义军与土匪,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杨过心中怒气渐起,良久之后,化为一声长叹。

无色禅师对这战场,也是神色不定,忽然问道:“杨君真要回到终南山,从此不问世事?”

第一百零二章 遁去

杨过听得无色禅师所言,牵动心中思绪,万般感慨,尽皆翻涌而出,踌躇半日,从腰畔拔出玄铁剑,一边打量,一边喃喃道:“人道剑法玄妙,武道精微,最为难懂。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他最高妙的剑法武功,只没几人能用得出来而已。虽然如此,却一如这手中长剑,总在掌握之中。天下大事,中间多少私欲,多少公理,错综复杂,千头百序,不是我这等天性浮躁任性之人能够左右的。以我一身武功,不忿蒙古人残害中原百姓,于是挥剑杀人,助守襄阳,已经做到了极处。再纠缠下去,不免陷入这重重困顿之中,不得解脱,成为他人手中之剑而已。现在天下大乱,烽烟四起,蒙古实力分散,内斗又不止,只怕并不能如……一般得到天下——”他抬头远眺,忽而笑道:“我小时候梦想过做千万人的英雄,现在看来太难。天地不行,以万物为刍狗。守住我的本心,凭着手中长剑,作个敢作敢为的男子汉,这兴许才是我一生真正的目标。出世入世,又哪有什么明显的界限?”

正随兴言谈之间,杨过忽然侧耳,皱眉道:“是雕兄?龙儿,你听到了么?”

小龙女微笑道:“你耳力比我好,你听到了,自然就是……的确是雕大爷在叫,似乎很急躁的样子。有人与它为难么?”她刚说完,杨过已经纵身往远处深山中掠去。小龙女一拂素袖,紧紧跟上。无色禅师运起佛门神通,功贯双耳,顿时六识千百倍敏锐起来,连数里之外战场上那一丝一毫的刀剑入肉之声也听的极为明晰,却并不能听到什么雕鸣,努力了两下没有结果,只有苦笑着跟上。他内力深厚,比起杨过也不遑多让,但轻功却差上很多。总算杨过不知是否有意,将腾身越空之声弄的很大,他才能听着声音,勉强跟上。一路上果然听得有大雕的鸣叫之声,一声响过一声。那雕的声音如此雄浑,真乃人间异数。

三人两前一后,转过两道山脉,到了一处极险的断崖。此处地势极高,山顶之上罡风猎猎,草木不生,视野极为开阔。崖前是一处极为宽广的深谷,谷下乃是肉眼难极的密密层层的森林。远远的对岸,隐隐看到一群人手执绳索,长杆,刀枪,弓箭之类的东西,闹哄哄的争着往相对的一座更高的孤峰之顶攀爬。无色禅师运足目力望去,只见那顶上伫立这一只硕大无朋的大雕,双翅时而展开,时而合拢,扭头冷冷的看着追来的诸人。明明是个扁毛畜生,却让人觉得仿佛有了人的表情:不屑一顾。山顶之上,风势何等之大?那些追着它的汉子,个个被吹的歪歪斜斜,大雕却稳稳的站在那里,有若磐石。

几个彪然大汉奋力将手中绳索往大雕身上套去,尽被狂风吹开。一人套住了大雕左翼,大喜之下站直了就要拉扯,不想那坚实的绳索被大雕翅膀一割,断成了两截。那人惨叫着从悬崖下翻滚了下去,惨叫声久久不衰。旁人大叫道:“大雕又杀人了,大雕又杀人了!”便不敢轻举妄动。须臾,人聚的多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开始尝试着往大雕身上套去。大雕懒懒而动,偶尔发力和敌人周旋,将袭来之物尽皆拍飞。更多的时候,它都在试着风向,缓缓振翅。

不时有人有人从危崖之上失足。却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的跟上。看衣着打扮,有蒙古人,有宋人。还有些杨过不曾见过的奇装异服之人。

杨过站在绝顶之上,急得跳脚。此时的风向,却是从数百丈之外的对崖往此处吹来。那边崖顶的声响被狂风卷过,这边偶尔能听得丝毫。但从此处往对岸发声,便是无色禅师就在杨过下风,杨过不经意之间也听闻不到。所隔虽远,但杨过自然认出了,那雕正是自己的良师益友,襄阳城外的大雕。只不知它何时游荡到了这嵩山地界。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好手围捕大雕,他却只能在此坐观,叫杨过如何不急?

他扭头问无色道:“这群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追着雕兄?”他本不寄希望于无色,却不想这个和尚是个百晓生,居然清楚其中的因果。他顶着狂风,朝杨过大叫道:“这位雕前辈便是江湖上传闻,杨大侠你身边的那位神雕?蒙古人爱雕如命,何况这等神俊的大雕?老衲听闻一个月前,蒙古人发现了这雕,惊为神物,更有传言道,神雕现世,乃是蒙古人得天下的征召。于是蒙古那群有意争夺汗位的王子,纷纷传令遍地,开出了不少叫人瞠目结舌的代价,只求得到此雕。于是方圆千里之内,不少人问讯而动,追捕此雕。却不想已经追到了此地。”

杨过在峰顶上转来转去。无色禅师心惊胆颤,生怕他一个失足,掉道了下面。只听杨过焦急的道:“雕兄在干什么?”

小龙女忽然道:“雕大爷比以前瘦了不少!”

杨过凝目远眺,哈哈笑道:“原来如此!雕兄减了肥,想重新飞起来!”

大雕太重,毛羽又脱落了不少,哪次载着杨过从悬崖顶上滑翔而下——那也只是滑翔而已,算不上飞。此时看大雕不时的迎风振翅,正是想凭空飞起来。而且它现在比起以前瘦了不少,看起来更有鸟的样子了。

忽然大雕一阵狂风吹过,大雕站直了身子,双翅倒卷,将山顶之人吹的个个立足不稳,扑到在地,紧紧抓住山石,不敢抬头。更有胆小的哭叫着朝山下安全处奔了去。大雕拍了拍翅膀,就像做了一件最无族重轻之事一般。它迎着风忽然一跃,肥大的身躯划入了虚空之中,几下扑腾,似乎将山颠的狂风都吹的偏了偏,但仍然往下一掉,瞬间跌下数十丈。

杨过只觉得一颗心随着一沉,差点大叫了出来。哪知道这次雕儿真正的飞起来了,它左一翅膀,右一翅膀,就像蹩脚的渔夫在划船一般,抖抖嗦嗦的在空中开始翱翔。杨过随着大雕一点点飞起拔高,由担忧而至激动,嗷嗷大叫,比起自己学会了玄铁剑法之时还要兴奋三分。

眼看大雕重新与断崖齐高,杨过的笑容陡然间凝固。崖顶之上,七八个汉子竟然摆开了一座极为强劲的弩车,一根精刚弩箭由三个壮汉拉开了弓弦,正对着大雕把升的方向。这种巨型弩箭的威力,杨过曾经在襄阳战场之上经历过,以他玄铁重剑的功力,也难以隔档。大雕固然神俊,却毕竟是血肉之躯!

眼看那瞄准之人就要松手,杨过不顾一切,奋声一吼!促不及防之下,那比起雷霆还要霸道百倍的一声狂响,震的无色一时之间六识俱灭,眼前一片漆黑。他功力流转,恢复了视觉,耳中却兀自轰隆隆鸣响不已,差点被杨过震的聋了。看向对面,果然杨过音之所聚,那个发箭之人捂着双耳倒在了地上,那根钢箭,却不知射向了何处。他专修佛门狮子吼神功,却不想音攻一术,居然能够霸道至此#葫幸他也知道,杨过乃是情之所急,无意中至此。

只见杨过跳脚大笑,指着对崖叫道:“一群不自量力的畜生,竟敢如此么?”

大雕何等智慧?适才杨过一吼,山野俱闻,大雕神目似电,早往杨过出看了过来,表达了善意。它此时飞的越来越稳,盘旋到了崖顶上空云层,忽然作了一个它年轻时候的那种扑食的动作,瞬间下降,滑过虚空,用钢铁般的巨爪将那用巨石,绳索之类东西固定在崖顶上的弩车拔到了半空,撕了个粉碎。神雕奋怒之下,崖顶狂风肆虐,底下诸人自知无可幸免,个个扑在地上,抖索不已。

杨过恨声道:“雕兄,杀了他们!”这群人不顾大雕死活,居然用这等攻城巨弩对付这天地间的灵禽,让杨过如何不怒?他只恨两座悬崖相隔太远,不能亲手将这群利欲熏心,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个砍死。此时他虽然纵声大喊,声音洪亮,但音不到半里,便被狂风吹回,全不复适才一喝之威。

无色禅师心下不忍,劝道:“人命关天,杨大侠,你能让神雕手下留情,不要杀人好么?”他自己却也知道,不说大雕毕竟是畜生,未必会听从人言。此时没有了适才的心情,便是杨过想对神雕言语,却也无法。

杨过冷哼道:“人命关天,雕兄的命便不值钱了么?大雕从不犯人。这群人胆敢如此,便须有为之送命的觉悟。”

所有人都将眼光放在大雕身上,却见它在那群险些射杀了自己的渺小的人类头顶盘旋了片刻,却对这些人没有看上一眼,双翅鼓风,施施然的飞到了云层之中。

山崖上众人死里逃生,再不敢停留,鬼哭狼嚎,跌打滚爬的走了。

无色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心中不胜惊异。

杨过仰望这神雕不断爬升的身躯,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满,脸上渐渐布满了笑容,半晌之后笑道:“是我落了下乘。大雕活了一世,不知几百年,又怎会将这么几个不怀好意的东西放在眼中呢?”

他转身向无色禅师深深一礼。无色慌忙还礼,却被杨过扶住。无色禅师问道:“杨大侠此举何意?”

杨过笑道:“今日见了雕兄大度,才知道两个月前襄阳绿竹巷,杨某的确做的过分了。这一礼乃是杨过向哥舒瀚等人所为,劳烦大师代为传达!”

无色禅师不再拒绝,受了杨过一礼,叹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杨过这一礼,看似还的轻巧,其实意义非凡。

他神功无敌,浪迹天下,南方世家的所谓讨伐杨过的英雄大会,誓师联盟,委实对杨过半点也奈何不得。江湖上打滚,即使是世家公子,精贵万分,为刀剑所伤,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众世家的反应,与其说是为了弟子们报仇,却不如说是对杨过肆无忌惮的抹煞了各大世家脸面的老羞成怒的反应。如今有了无色禅师代传的杨过的道歉,他们在江湖上,便能挺直腰杆,争回颜面。若是过分的,还能传出杨过向南武林低头云云。无色禅师为杨过想,竟不由不甘的一叹。

他旋即醒转,看着杨过那一如大雕般孤傲的眼神,一时之间错觉连连,仿佛面前的少年不是人间人物,这天下间的俗世,竟然再没有能够值得他愤慨的事情了一般。

忽然一声长鸣,云破天开,大雕从另一处山峰顶上空中飞来,不片刻来到了三人面前。大雕悬停在空中,朝杨龙二人清声唳鸣。并不时在空中翻腾纵横,向杨过炫耀它失而复得的天赋。杨过哈哈而笑。直到现在,他才放下了一切,抖手将玄铁重剑向半空中抛去,叫道:“雕兄,此剑杨过借用良久,是时候请你代为交还独孤前辈了!”

大雕在半空中抓住玄铁剑。巨翅展开,缓缓向另一侧而去,并频频回首。杨过笑道:“雕兄,你要我们随你去么?”大雕鸣叫呼应。

小龙女拉起杨过的手。自从两人从古墓分别,继而重聚之后,两人双手几乎不曾分离过,但也直到今天,她才能如此了无牵挂#轰然她的过儿向她保证了无数次,但直到看到了杨过适才的笑容,小龙女才真正相信,杨过能够放下一切,和她钟老一生。

杨过心中涌起无限柔情,牵着小龙女纤纤玉手,道:“姑姑,我带你乘坐雕儿,在空中飞,可好?”

小龙女道:“你又叫我姑姑了?”语气中颇有些怪责。

杨过一愣。看小龙女笑厣如花,知道她在开玩笑。一直以来,小龙女都不复古墓中时候的无忧无虑,杨过心中焦躁,却不知如何是好。他乃是何等聪明之人?稍一联想,便知道,原来小龙女直到此时才确信了他的心意。扪心自问,杨过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在摇摆不定,让小龙女伤心。一时之间,如山如海的歉疚往他心中涌来,竟差点没忍住泪水。

小龙女知道他心中所想,正要出言宽慰于他,哪知杨过心情陡然转好,大笑之中,牵着小龙女的手没放,却已经凌空翻了两个跟头,顺势一抖手,将小龙女抛向空中大雕。小龙女与他心意相同,白衣飘飘,凌空款款,稳稳的坐在了大雕身上,杨过跳起数丈,往雕背上飞来。

小龙女惊道:“过儿,雕大爷须载不动两个人——你轻点!”

杨过在半空中叫道:“那是它的问题!”一边看了一眼无色禅师,叫道:“我不喜欢和尚,我们快走,躲他远远的。”

无色禅师苦笑合十,向杨过小龙女二人拜别。

只见杨过重重的坐在了大雕身上,神雕呜咽一声,在小龙女情不自禁的一声轻叫声中,石头般往下掉去。

老和尚眼皮乱跳,趴在崖壁,直了眼远眺,终于看到大雕一如适才开始起飞时候一般,挣扎着左一翅膀,右一翅膀,缓缓拉升到半空,往远方而去。

大雕并雕背上两个人影,早只剩下了目不可觉的一点。

《全书完》

结束申明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结束的匆忙——可以说根本就是没写完,随便写了一章,给了个结尾,就over了。对此我很抱歉,且伤心。结束的如此轻率,原因怪复杂的,我不愿意多说了。总之《杨过传》的一年,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太深刻了……不管是在好的方面还是在坏的方面。

匆匆结束之后这接近大半年时间我心情很低落,一直没有解禁,甚至我在起点逛来逛去的看书,却几乎从来不到这个我视之如子女的场子上来,qq群也不上,跟老书友的联系也断了大半。这原因……我也不愿意多说。

今天鼓起余勇,花几个小时时间将所有的vip章节一次解禁完毕。所以肯定有很多问题,而我暂时的确没有多余的精力细细修改。大家凑合着看吧。

现在在毕业的关头,还有找工作的重担压着,而本人的精神状态出奇的低迷,让我自己头疼不已。所以短期内开新书的可能性极小。而且写杨过传的长息,是个满头热情的菜鸟,总期望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的收获,为了自己相对纯洁的理念和想法和书友争锋相对,为之焦头烂额。所以即使我再写,估计也不会用长息这个笔名了。

给大家推荐几本我喜欢的但是很冷门的书

《曹操传》

《回到史前》

《追忆巫师的故事》

《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

《金屋何处可藏娇》(这部已经算不上冷门了——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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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大散精华

上周点击推荐相当之高,以至于本周留有800的精华。

不在首页榜上,广告什么的就少了不少,书评也少了不少。基本上本周只要1,言之有物2,不攻击作者(批评也成,只要有理)的书评,一律加精,以报答大家的支持。

大家多多讨论,都有精华可加。

希望大家能在书评区留下一些有益的书评,彼此互相探讨,那才有趣。刻意骂人,刻意挑衅的就请休吧。

发散精华的新通知

鉴于大家对精华的热情超过我的想象,书评的数量叫我措手不及,现在调整政策如下:

每天晚上挑100个最出彩的书评加精

来者有份的诺言看来要落空了

关于更不再固定更新的通知

考试在即,身体又不好,加上心情不快,从今天起,不再固定每天更新。能写多少,发上去多少。哪天如果没有更新,甚至连续几天没有更新,都是很可能的事情。

我只能保证:1,杨过传决不太监。我比你更舍不得。2,我尽量写。尽量而已。

今天的我正开始赶。时间不一定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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