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们在的那些天 - xp1024.com
《有你们在的那些天》


(一)如果记不住的话,那就用心写下来

故事的起点是郑州,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还是我见识太短,故事的终点也是郑州,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如果你有耐心,谢谢你能把它看完

我一直不太喜欢郑州这地方,许是跟大学期间来郑州的几次经历有关系,总觉得这个城市太大了,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总让我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慌。诚然,这是个大城市,但是跟我并没什么关系。

这城市太大了,昂贵的房租和紧张的工作让自己找不到任何想要留在这里的念头。是的,我想走,逃离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逃离这个让我感到恐慌的地方,逃离这个加班加到凌晨,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地方。

大概大城市都有一个特点,如同北上广一样,几年前的郑州也成了一个人流量超级大的城市,整个河南省集中了一省之力重点发展的这个城市,远远把其他城市的发展甩在了后面,无论是经济,还是人流量。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大城市,上下班高峰的时候,地铁里总是人满为患,大家相互不认识却又紧紧的挤着,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一样。书上说大城市里面的人都不怎么相信眼泪,但是书上没说,那些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早就已经练就成了变形金刚的躯壳,口香糖一样柔韧的内心,拖不跨,打不倒,嚼不烂,撕不碎。

这是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人的常态。

我见过很多人在上班的路上啃着包子吸溜着豆浆,也见过那些人凌晨十二点拖着疲倦的身体打车回家。城市大的让人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很多人拼了命的挤破头颅想要留下来,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占据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是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生活在大城市里的那些人,大都抱着不甘平凡的野心和买车买房的幻想。我们都知道大城市里丝逆袭的奇遇大有人在,大家都希望自己是那个主角,但是却忽略了这个城市里更多的,是那些平凡到没有闪光点的人,没有丝逆袭,没有运气爆棚,每天上班下班,挤地铁等公交,日子过的平淡如水,自己过的同众人无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这里的呢?”开始写这篇文章之前,我一直在想这个答案。貌似就是从某一天晚上加班到深夜之后,把工作胡乱的一卷,打完卡就开始回家,街道上的霓虹灯不停闪烁着,仿佛这才是这座城市该有的样子,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很多人,大家相互不认识,谁也没有给谁打招呼。

诺大的一个郑州城,孤独的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狗。

世间险恶,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个城市没什么人情味,也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这个城市里的人,都像是一群风筝一样飘来飘去居无定所,但是我知道,只要手里的那根线不断,你就飘不远。

只要心里的那根线不断,飘走了你都还会再回来!

大家都在这个城市挤得头破血流,渴望自己能交上好运气然后出人头地,明明已经筋疲力尽了还不能倒下去,明明已经凌晨了还不能休息,明明已经那么累了生活还要继续。大家都渴望出人头地,大家都相信人定胜天,大家都咬着牙死磕到底。

但没人能告诉他们,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所以,我拼了命的想要逃离。不喜欢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喜欢这样的人情冷暖,不喜欢凌晨夜里的霓虹灯。也不想同很多人一样,挤地铁,等公交,把自己的大好青春都断送在这样的一座大城市里面。我想要做的,仅仅是让自己生活好过一点,财务自由一点。

大部分人都想要的东西,但是大部分人穷尽一生都很难得到的东西。

于是我决定辞职创业,带着年轻的激情和为数不多的经验离开这个大城市,回到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古城,回到那个我大学呆了三年的地方,回到那个能让我心安的小城市。

时光荏苒,转眼间距离我的创业生涯已经过去一年多,距离我第一次来郑州工作的日子也已经将近两年。创业生涯以失败告终,几个合伙人分崩离析四散天涯,那些陪我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也都回归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或是朝九晚五上六休一,或是酷暑寒冬挥汗如雨。

回归了正常生活的我们看似跟常人无异,上班下班,赶时间挤地铁,但是那段算不上辉煌的日子,没人会忘记,也鲜有人提及。

深夜或是凌晨,那些故事,大都见不得人。

创业以失败告终,但是我不想结局就这样草草结束。很多事情都是需要记录下来的,藏在心里的那些秘密也要学会着见人。彼时早上六点,我在郑州的出租屋内敲下了这篇文字。

我依旧来了郑州,这个让我一度讨厌到极点的城市。这个是开始也是终点的城市,再次归来感慨良多,抱着与之前大不同的心态,我在这个城市又开始新的生活。

突然发现这个让我一度讨厌的城市也要它的可爱之处,商场拐角的书摊,隔着落地窗透过来的暖暖的阳光,床上的慵懒贱笑小仓鼠抱枕,以及楼下不远处的美食城,都让我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善意。我开始尝试着接纳这个城市,我开始尝试着寻找跟这个城市和解的方式,然后就发现,这里其实没我想象的那么糟糕透顶,人们也没记忆里的那么狼狈不堪。

随同着这些文字一起被敲下来的,还有我的创业经历,因郑州而起,自郑州结束的那一年多的生活。

是的,我想把我的创业生活写下来告诉你们,我想把我的那些兄弟告诉你们,我想把我的那些经历记录下来告诉你们,不是什么好结局,过程看起来也没那么精彩。有些剧情依旧狗血,但我自己总觉得不一样,大概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那些原本平淡无奇的东西,看起来都变得与众不同闪闪发光。

有些东西,是需要好好记住的,如果记不住的话,那就用心写下来。

(二)我才二十岁,不想给自己的人生定型

我叫徐子健,一个有点叛逆且任性的90后,距离大学毕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此时我在郑州的一家小公司里面,已经在这里呆了差不多四个月。经理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的,是我的离职申请书,是的,我打算离职。离开这个公司,也离开这个拥挤的大城市。

从经理办公室带着离职报告走出来的时候,我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心想终于可以逃离这个该死的工作和城市了。

早在一小时以前,我坐在经理对面听着他苦口婆心的给我讲着公司的远大前程,还不断的暗示我留下来,说那样的话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

我当然不信他,尽管彼时的我已经成为公司的中流砥柱,但是实在不喜欢某些工作制度,尤其是这里的强制加班,明明工作都已经忙完了的。

凭什么不让下班?

在公司隐忍了四个月之后,我把业绩从倒数第一做到公司前三,成功的实现丝逆袭之后,然后带着一纸离职报告功成身退。其实那是个离职率特别高的公司,工作简单的要死,每天就是不断的重复。对于二十岁出头的我们来说,最害怕一成不变,由好变坏或是由坏变好都不重要,总要多些波折才好。

总要多些乐趣才好。

交接工作办理的一塌糊涂,组长那天请假没来,我鼓足了勇气敲开了经理的办公室,然后一小时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来,同时手里还多了一份离职报告。

我借着回学校上学的理由一路畅通无阻,抛弃了不喜欢的工作,铁了心要远离这个大城市。

那时的我,在郑州这城市已经生活了四个月,快的跟不上的生活节奏和拥挤的公交地铁让我不止一次的心生恶感,尽管这是个大城市,繁华的让人头晕炫目,处处可见的高楼,行人,霓虹灯组成了这个城市基本的样子。

可我不喜欢,甚至有些讨厌。

但凡大城市,大都充满了奇遇和理想,那些早起晚归的人,谁还没点故事呢?这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可是话说回来,那些故事终究养活不了故事里的人。恨不得把一天当成48小时用的人,在这个城市里拼了命的挣扎着,把最好的自己连同剩余的那点青春,都耗在了这个白天车水马龙,夜晚灯火通明的大城市。

明明可以过得更舒服一点的。

我不是那种人,但凡可以过的舒服一点,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太过劳累,但凡可以过的自由一点,我一定不会拿着枷锁往自己脖子上套,并非没有激情,只是不想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青春断送在这座大城市,只是不想让时间变得毫无意义。

只是不想把自己往后几十年的生活,都耗在那个朝九晚五强制加班的工作上,我才二十岁,不想给自己的人生定型。

带着离职报告穿梭在各个领导人之间,每个人都劝我留下来,但是已经做出了决定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他人的一点建议而改变呢?

那些建议大都没什么用,所有的交接手续办完,就差组长的签字,我把笔丢给副组长,一同丢过去的还有离职报告。那是个跟我玩的不错的男孩子,知道我要走,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说了一句出去转转也挺好。

嗯,世界那么大,这里不是家。

剩余的事情都一股脑委托给他,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我能感受的到那些一双双投射来的目光,大家目送着我离开,谁也没说什么话,这个办公室常有人进来,也常有人离开,大家对于离别已经麻木,再加上本就是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所以目光里没半分伤感,他们所羡慕的,是我可以鼓足勇气走出去,是我可以丢下一切走出去。现在的荣耀和光环,曾经的屈辱和不甘,都一并被我丢在这里。

毫无疑问,继续待下去,我会有更好的发展。但是喜欢这种事情,不是你说了算,内心开始抗拒一个人一座城市一份工作的时候,你能做的只是逃离,你想做的只是逃离。

回到租的房子里面,该收拾的东西都已经打包,那时我还没学会独立,乱七八糟的东西码成了一堆又一堆,我躺在空无一物的光板床上,心想着怎么样才能把这些东西运出去。

三个月的房租马上到了日期,要是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打包带走,我怕是会和天桥上面那些乞丐一样,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流落街头。

打电话叫来了这个城市里唯一认识的朋友,那个比我高比我壮比我帅的男孩子,一手拎起了两只包裹就走了出去,门口是他叫来的一辆车。说好了的,东西都先丢在他那边,等我有时间了,就过来取。

朋友同样是一个漂在这个城市的人,一只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能带走所有行囊,卷起了铺盖这里就是异乡,走出了房门这里就是流浪。

忙碌了一天的搬家和离职总算是告一段落,我带着啤酒和辣条走回去,一边跟朋友喝着杯里的酒,一边想着明天的火车可千万别误了点。

那天是3月31号,距离第二天的发车时间,不足20个小时。距离我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不足20个小时。

我用最后的时间告别,杯子里的酒添了一次又一次,窗外的霓虹灯黑了又明,好像一切从未改变。此时已是凌晨黑夜,我睁大了眼睛想要在关了灯的屋子里捕捉到一些东西,但是抱歉哦,除了入目不堪的黑暗,我什么也没逮到。关于这个城市的一切,关于这个城市的离别。

我像个过往的行人,周围的一切都跟我不相关,来的时候没有携风带雨,走的时候也没有乱了四季。

没有接风,也没有欢送。

这个城市冷漠的不近人情,我没必要断送我的大好前程。

带着那些必要的行李去了车站,没有半分的不舍,满满一脑袋里都充满了逃离的欣喜,此时的我就像是一个成功越狱的劳改犯,但未来不会是亡命天涯那么凄惨。依旧是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拉着行李箱,脖子上还吊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包里装着是生活,箱子里卷着故乡,脖子上挂着未来

这一天是四月一号,西方愚人节。

诺大的车站挤满了行人,这里的郑州像是一个巨大的联络点一样,将去往全国各地的人都集中在一块,大家相互不认识,能搭讪的寥寥无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对陌生人总保持着一种本能的警惕,善意被放在角落遗忘,生活在这个时代里的人,慢慢的也都开始变得冷漠,麻木,不近人情。

好在,我还没变。

我如同一个小丑,拖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不带有一丝伤感,庆幸自己还没改变。我自18年的4月1号,离开了一个叫做郑州的城市,我自愚人节那天,逃离了一个不近人情的城市,离职时间还不到24小时,我带着一个不堪的自己同很多人一起,集结在这个城市的联络点,马上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那时幼稚的我,丝毫没有意识到,之所以对这个城市有怨恨,是为了和解的那一天;离开,也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若非为了和解,怨恨没有任何意义,若非为了归来,离开没有任何价值。

(三)有些经历,不借着酒劲说出来,这辈子都没人知道

18年的愚人节那天,我一手捏着红色的车票一手拉着身后的行李箱,跟着拥挤的人群走向了那列即将离开这个城市的绿皮火车。

我一门心思的逃离,身后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想去的地方有很多,但是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一个。

是吧?除了大学里呆了快三年的城市,我还能去哪呢?倒是可以回家,但是回家之后做什么,干什么?没人能告诉我。

整个人毫无目的的向前,其实也是被逼无奈,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我不想那么早就掉下去,所以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得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距离,火车只用了45分钟,就把我从郑州带到目的地,也许就连自己都没想到,我在这个城市又足足呆了一年多才离去。

那座城市叫做开封,一个有着千年文化的历史古城,一个有着烟火气的小城市。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开封比郑州顺眼的多,舒服的多,大概是因为熟悉,又或许是真的喜欢。我整个大学三年都在这里,这里算是第二个故乡,相比于那个刚去了还不到半年的郑州,我更青睐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郑州其实跟开封离得并不远,大巴车最多两个小时,火车45分钟,城轨半小时,高铁18分钟。且由于人口密度和繁华程度相差较大,开封被戏称为郑州的后花园,这个以大宋朝文化著称的旅游城市,其实本没有那么不堪。

鬼知道为什么成了后花园?

我能去的只有开封,我能去的只有大学宿舍。虽然那时候我整个人都还很排斥自己的大学,但对于这个在陌生城市收留了我三年的地方,我始终恨不起来,人应该学会知恩图报。恩将仇报的那些人,往往都不是人。

我拖着行李出了站台,林阳早就在出站口等着了。这个来自信阳的小伙子不管是身高还是性格都带着一股南方人的味道,眼神当中充满着精明,人也很机灵,就是关键时刻犯迷糊。这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大学室友,在一个宿舍里跟我住了近三年,是我大学生涯里最好的兄弟。

我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胸前挂着笔记本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个黑黑壮壮的看上去很结实的小个子,满脸的络腮胡隔着人群我都能看得到。那时候才刚刚四月,温度就已经上升到了30几度,我拉着行李箱,看着我不远处的兄弟跑过来。

没说什么矫情的话,也没问到底发生了啥,他知道我有我的理由,他知道我有我的苦衷,这个浑身上下都透漏着机灵劲的小伙子,摘下了我胸前挂着的笔记本,接下了我肩上背着的双肩包,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真诚,男孩子大都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很多事情都会去做,很多疑问都放在心里不说。我看着这个比我矮半截的兄弟,心想自己这三年算是没白过,至少交了这么一个能接我回家的兄弟。

嗯,接我,回家。

我跟着林阳一路走出车站,在一辆白色的汽车面前停了下来,司机成了他凭空多出来的哥,林阳跟他打招呼的方式特别日常,对话也熟练的要死,像是提前演练好了一样,我差点以为这真的是他的某个大哥。或是逃离大城市的欣喜,或是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原本神经敏感的我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麻木,愣是没发现其中的异样,也没发现车身上面那道看起来不是很明显的划痕。

真的没注意,也真的没往那方面想。

汽车一路颠簸,林阳一路找话,不记得我们聊了啥,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在简单的浅谈里度过。他没问我以后打算干啥,或许是明白我答不上来,所以干脆闭一只眼睁一只眼。

到了学校门口,他让我先回宿舍,说自己跟着大哥还有事,我没能想太多,他能去车站接我就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那点路程,完全可以自己走完。

我一边笑骂着这个男孩子见色忘义,一边把不久前摘下的背包重新背上,只说了一句晚上等你,记得别玩太晚。然后俩人就各自分散,他去找他的“女友”,我回阔别了很长时间的宿舍。许是太过激动,我没能注意到他转身后尴尬的笑。

注意到了也没用,我能看到他眼睛里藏了什么东西,但根本猜不出来那是什么,欣喜还是恐慌,开心还是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只要自己不说,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拉着行李将余下的那点路自己一个人走完,林阳跟着他所谓的大哥去了4s店,一整个下午都呆在那里,那道看起来并不明显的划痕,花了林阳近两千块,赶上了我胸前的笔记本电脑。

当然,这是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喝多了酒告诉我的。

宿舍里没几个人,除了升本的就是找工作的,要不就是闲来无事的,他们都陪我一起度过了三年,同学情在这个人情世故掺半的校园里依旧单纯,有些东西这辈子都不会改变,正如有些人这辈子都忘不了一样。

我在他们惊异的目光里放下了行李摘下了电脑,看到我乱糟糟的床上全是凌乱的衣服,洗了的没洗的,干净的穿过的,外套袜子短袖内裤羽绒服,都一并堆积到了我的床上,像极了我们这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小集体。

等他们拿走各自的东西,我躺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就像是一个快要窒息的遇难者。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晚上一起吃饭。

大家都懂的,对于男孩子来说,只要饭桌上有酒,就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吹牛逼侃经历,谈业务求帮忙,平时难以启齿的话都放在酒桌上,有些事情喝了酒才敢说,有些经历,要是不借着酒劲说出来,恐怕这辈子都没人知道。

饭桌上的菜混成一片,分不清土豆丝和木瓜丝,也没能分清花甲和螺蛳,我低着头往嘴里猛塞面前的黄瓜变蛋,一边塞一边想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面前的兄弟烂醉如泥,脚下的酒瓶倒成一片,不用虚情假意,也不用伶牙俐齿。

特别真实的一种感觉,真实的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有,醒来一切都在。

打死我都没能想到,喝多了酒的林阳语重心长,隔着大半个桌子跑过来跟我谈心,烂醉之余勇气可嘉,一张嘴成了漏气的车胎什么话都说。能说的不能说的,想说的不敢说的,都在酒后的一个半小时里倾囊诉出。

感谢那场酒局,不然我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林阳说兄弟你可得记得老子啊,你回来一趟,我前后折腾出去快2000大洋

怪我说行李多,林阳从学校租了辆三轮车就往车站跑,他应该没想到,自己自出生来的二十几年,三轮车开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晃晃悠悠的他一路小心翼翼,花费了好大力气控制着方向盘,终于成功刮到了停在路边的小汽车。

半年前刚拿下了驾照的林阳,发生了人生当中第一次交通事故。

重情如林阳,下车之余先是掏出手机看看我发来的车票信息,又仔细的核对了时间,完了,还有半小时到站,车主就在跟前拉着他不让走。机智如林阳,先是给我打个电话说是可能晚到,让我耐心等一会。然后挂了电话跟车主商量,能不能先把他即将到站的兄弟给拉回来,然后再去修车?

哪里去找女友?哪里是什么见色忘义?我这小人心,度了君子的腹,当下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心里是真的暖,端起来面前的酒杯一口干完。身旁的大男孩脸红的像是有了高原反应,喝不下一滴酒,也说不出半句话。要不是几分钟之前听他说完这些话,我真当他是个闷葫芦。

是吧,有些话不说出来,难受,就像是有些人没能留住一样。

满桌子的人张口结舌,满桌子的人目瞪口呆,说完了事情经过的林阳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力气都被抽干净,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后来酒局结束,大家各自散去,我扶着林阳回了宿舍,这是我第一次带他回去。以往喝醉的那个人,是我;以往被照顾的那个人,也是我。

来吧兄弟,今天咱们换换班。

这样的兄弟,应该不多了吧?我扶着身旁伶仃大醉的林阳,心想着这才是兄弟,真他娘的仗义!

(四)比后悔更让人后悔的,是遗憾

重回大学之后,很多东西好像是又恢复到了去郑州之前的样子,生活平凡也平淡,日子忙碌又简单,跟郑州时的拥挤和紧张完全不一样。

林阳要陪着对象升本,宿舍其他几个人也升本,大早上六点就起来去图书馆学习,那段时间他们过得特别紧张,背不完的英语单词和做不完的数学习题让他们每每怀疑人生。他们每天不断的重复那样简单无聊且充实的日子,跟宿舍里的我完全两个样。

我自郑州而来,来到之后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诚然,这样坐吃等死的生活很安逸,但是我也不想要,或者说我想要,但是不敢。年轻的时候不敢让自己活的那么轻松,这样的道理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明白了,那时候我有一个三个人的小队,几个人抱着十几个自媒体账号从早忙到晚,三个人的收益一天也不过几十块钱。

那是我唯一的收入来源,现在想想就觉得后怕,初出大学的我什么也不懂,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钱,就敢带着一群人创业,那种不顾后果的往前冲的劲头,以后都不可能再找到了。

除了可怜的类似兼职的工作从早忙到晚,还挣不到什么钱。我什么工作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干。那时的我一无是处,没能变成变形金刚,也没能变成口香糖。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就是那段时间我学会了独处。

是在后来才知道的,一个人其实可以过的特别好,也可以过的特别糟,独处的生活重在自律,自律的人大都不会差到哪去。但是大多数人都适应不了孤独,自律的人更是鲜有人在。

一个人走的时候,只会更快或是更慢,大家一起走的时候,要么走的更远,要么走的更偏。诚然,无论是独处还是群居,总能成就一些人,也总能害了一些人。好在,我不是被独处害了的那个人。

书上说想要了解世界或是改变自己,书籍是最快最廉价的捷径,没有之一。

那时的我没想着了解世界,也没能想着改变自己,就是看着自己曾经买来的一堆书,厚厚的一摞放在那里,没怎么看过,没怎么动过。有些书甚至连塑料薄膜都没撕去,看着面前桌子上的那么多书,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

我不想比别人跑的更慢,也没想过比别人跑的更远,但是至少不能掉队,宿舍里的都在升本,自己也不能整天过的昏昏欲睡。嗯,至少应该把自己买来的这些书看完,我这样想着,然后从第一本开始,一本接一本的往下看,一页接一页的往下翻。

日子过的踏实且安定,人也不再诚惶诚恐。

辅导员来宿舍的时候,我穿着裤衩光着上衣抱着汪国真的诗歌看的正入迷,人在认真做事的时候往往会忽略所处的环境和周围的人。聚精会神的我也丝毫没意识到穿着裤衩看书有多不堪入目,也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那张女人脸,等我察觉得到有人盯着我看的时候已经晚了。

人大都有个感觉,女人的第六感,男人的直觉,说不上来的一种预感,但关键时刻总是精准的一塌糊涂,像是激光制导导弹一样指哪打哪,梦想成真一样想啥来啥。

慌忙找短袖的我被辅导员一把攥住“你什么时候来的?回来干什么?有没有跟学校打招呼?”那个个子不高皮肤黑黑的大姑娘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我有点懵,我劲没她大,没能挣开被控制住的手脖子,慌乱之中口不择言,我说你等等,我穿个衣服先,不然的话得多羞耻?

于是在辅导员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我慌忙扯过一条短袖,根本没时间分辨是不是我的,穿上衣服之后才觉得有些心安,是吧?我们的慌乱,我们的狼狈不堪,其实没多少人知道,就像是我从郑州回来,除了宿舍里的人,也几乎没人知道。

那天辅导员的到来纯属意外,我被辅导员抓个现行也是个意外,好在还算是熟悉,与其说是师生关系,倒不如说是朋友来的直接一些,那时候学校里的大三生还在实习阶段,就算是要跑来毕业答辩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很明显,我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

没我想象的那么吓人,辅导员故作严肃的脸庞下面藏着的是一颗大龄少女的心,其实就是一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姑娘而已,没什么城府和心机,人也简单的要死。所以没等我想好如何作答,她就自己笑了出来漏了馅。

师生关系要么玩的好的像朋友,见了面都有说不完的话;要么关系差的像是遇见了情敌,这辈子都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我跟辅导员,属于前一种。

这个长得并不好看的大姑娘,跟我们很多人的师生关系,都属于前一种,是师生,也是朋友。

她笑没了我大半部分的紧张情绪,明明上一秒还在想如何解释,下一秒就幡然醒悟这是个玩笑,这是个好说话的辅导员,猛鬼怕恶人,大家喜欢接触的,是那些看起来就慈眉善目的人,正如这个像姐姐一样的姑娘。没什么心机,也没什么城府,整个人简单的像条透明的鱼,似乎一下就能看到隐藏在肌肤下面的五脏六腑。

导员看着我满满一桌子的读物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的老大,预计的没错的话,应该可以吞下一整个没扒皮的鸡蛋然后再完整的吐出来。注意,我说的是空心球,不触碰到嘴唇肌肤的那种。

“这些都是你买的?”估计她应该想不明白,明明图书馆里书多的要死,为什么我还要买?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图书馆有书,我就不能买?

我点了点头,那个把书看完的浩大工程,彼时我完成了还不足一半,咂咂称奇的辅导员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大概是没能想到自己手底下一百多个孩子里面会出现这么一个奇怪的物种,大概没能想到我会是这么奇怪的一个物种。

嗯,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任性,叛逆的那种人,直到那天辅导员闯进了男生宿舍,发现了埋藏在满满一桌子读物下面的我,那个穿着裤衩光着上本身的大男孩。导员后来说总觉得那时候的我跟别人有点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在哪,她说不上来。

不只是辅导员,后来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说我不一样,不一样在哪,他们也都说不上来。后来的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他们说的不一样,应该是那种想到就去做的性格,不在乎形象,也不在乎外界说法。简单来讲就是做自己,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少有人坚持。

那天我跟辅导员聊了很长时间,这对我后来创业有了很大的影响,30岁的她和22岁的我都经历过大学教育,知道我这个年纪应该在意的是什么。我们思想基本上保持一致,年轻的生命不应该混吃等死,年轻的人也不应该一成不变,能多做尝试的就多做尝试,失败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

反正年轻,反正有的是时间。

她说我们这个年纪有着大把的时间,不应该把这么多时间都浪费在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她说我们这么年纪眼里不应该只有钱,还有很多东西等着我们去发现;她说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尝试,比后悔更让人后悔的,是遗憾。

老实说,这不是对我最好的老师,但一定是我大学时期影响我最深的老师,她手里拿着我桌子上的书翻来覆去的转,嘴里面说出来的那些话我一字不落的记在了脑子里,大概是觉得她说的对,又或许是觉得,她口中关于年轻人的定义与我脑子里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觉得那天的辅导员特别好看,之前从未察觉得到的那种好看。

我觉得人大都这样,对那些认同自己的人心存感激,对那些反驳自己的人心生抗拒,有人恶语相向,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携手同行,有人同甘共苦,我们都不是什么圣人,七情六欲和爱恨别离是人生常态。你要成为什么人,就会跟什么人在一起,你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成为什么人。

一定是这样的!

(五)层出不穷的年轻人,无所畏惧的年轻人

除了辅导员的那番话,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开始创业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后来跟我一起的合伙人兼好兄弟,从最开始的拉帮结派组织队伍到后来的分崩离析四散天涯,他一直陪我走到最后,陪我走到最后的,也就只有段晓飞一个人。

段晓飞何许人也?用身边人的话说就是一个乐观且不靠谱的人,胜在没什么心机,也不过分计较什么得失,跟我性格差不甚多。再加上早几年中学时代,我们不曾经历过现实生活的残酷,那时大家一致认为兄弟比银子更重要。

嗯,中学时结下的那些兄弟,大都比银子重要的多,后来认识的很多人,也都比银子重要的多。不过是有人离开有人依旧还在,脑子里的那些过往,现在想来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浑浑噩噩的睡去又醒来,转眼已经好多年。

段晓飞大学就是在郑州上的,那个我讨厌至极的城市,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大学,专业学的电子商务,我仔细核对过大一的课本之后发现我们所学的内容大都相同。

嗯,那时候我专业是机械自动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专业,学的课程几近相同

不只是我们,很多大学的很多专业的很多课程,大都相差无几。

好在实习的地方不是在郑州,不然的话得多无聊?段晓飞实习的地方在上海,工作不仅无聊,还忙碌的要死,企业借着实习的名义克扣大家的工资,薪水和工作量完全不成比例的一群人。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段晓飞说有一次双十一,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光棍节那天卖出去16亿的销售额,每个人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可怜的几千块。

在物价上天的大上海,这点钱刚够生活,吃顿好的都得紧巴着算计好长时间。所以后来他特别喜欢吃榨菜,尤其是涪陵榨菜。段晓飞说在上海没钱或者工作忙的时候,就着榨菜啃馒头,旁边杯子里装着白开水,彼时的他已经工作了两天一夜,日子过得不比我在郑州好。

他没我任性,也没有大胆,实习表现直接决定了能不能拿到毕业证,晓飞说他怕那个不讲理的辅导员参他一本,所以忍辱负重的在大上海,从秋天待到了冬天,又从冬天熬到了春天。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还没等熬到一年,他就给我打电话。

人在孤独无助委屈的时候,都会找一个人吐槽发泄,在大城市积攒下来的那些苦水要是不能及时倒出来,能把自己憋疯。

那天我坐在床边靠着桌子看书,一个归属地是上海的陌生手机号打来,我仔细想了想自己在上海应该没什么熟人,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接了电话,万一是个我认识的呢?对吧?

真认识!段晓飞的声音隔着上千公里从话筒里传过来,黄浦江上的风有点大,我没太能听清他说了啥,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一个滔滔不绝的说,一个断断续续的听。

电话整整打了半个多小时,我隔着大半个中国听完他在另外一个城市的艰辛,啃馒头吃榨菜,凌晨半夜临时加班,大城市应有的快节奏和艰苦生活在电话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我心想这孩子应该憋了好长时间,不然应该不会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其实那天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感叹大城市里的人生活的有多辛苦,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他说这里的蟹黄包真的贵,一个都要8块钱。没说是什么地方,就说那个比水饺大不了多少的蟹黄包,8块钱一个,我在桌子上仔细的比划了一下,要是敞开了肚子吃,我应该能吃掉200多块钱。

当时学校里的一份水饺最多10块,满满一大份一个人吃不完的那种。哪里是什么蟹黄包,说是海参鲍鱼还差不多。

嗯,要是海参鲍鱼的话,远远不止这个价,其实卖的不是蟹黄包,是城市的地段和店铺的交通位置,是络绎不绝的名声和来来往往的很多人。那个小小的、水饺一样的蟹黄包,其实值不了多少钱。就像是饭馆里的啤酒永远都比超市里的要贵一些一样,道理是一样的,就是价格有点离谱,离谱的让人难以接受。

段晓飞摸摸兜里的钱,又看了看支付宝里的余额,咽了咽口水还是跑去隔壁吃了份热干面,算不上便宜,但是能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许是在上海生活的太憋屈了些,所以晓飞给我说的第二件事吓了我一跳,刚刚吐槽完蟹黄包,没等我想起来什么安慰他的话,他就自我治愈一般的说兄弟咱们得创业啊,光靠打工可不行啊,这得干到猴年马月才能吃上蟹黄包?

我在手机这头听得吓了一跳,蟹黄包都吃不上还敢想什么创业?不过转头一想也是,要是连蟹黄包都能吃得上,还想什么创业?

他严肃且坦诚的语气让我有些动心,这不是他第一次跟我说创业了,上海多半年的漂泊生活让他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信仰被现实打翻,才知道原来生活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有人逆来顺受,也有人竭力抗争,有人斗志昂扬,也有人行尸走肉,可无论是哪种选择,大家想要的,无非是让自己好过一点。

仅此而已。

段晓飞97年生人,同我一样出生在农村,白白净净的一个小男孩,蓄起来的长发三七分,咋一看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古天乐,自小养成的乐观随处可见,活生生的一个乐天派,印象当中没什么能拦住他的笑脸,能让这么一个人诚惶诚恐的城市,那得有多可怕?

上海的生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困住了晓飞这头不甘平庸的洪荒小怪兽,或许唯有放手一搏才能看到出路,但是没人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博?也没人能告诉他出路在哪?如同前不久在郑州那个不安于现状的自己,从这个昔日的同窗好友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同属于年轻人的躁动,同属于年轻人的不安于现状,也是同属于年轻人的一腔孤勇。不只是我们,创业之后我见过很多人,同我们一样年轻有为,同我们一样死磕到底,也同我们一样,敢于放手一搏。

是吧?层出不穷的年轻人,无所畏惧的年轻人;层出不穷的年轻人无所畏惧,无所畏惧的年轻人层出不穷。

一石激起千层浪,段晓飞的话唤醒了我内心沉睡的热血和激情,那些自从高考结束就渐渐归于平静的东西。此时被导员和段晓飞的话逐渐刺激着醒来,像是一群在和平年代沉寂了很多年的战场幸存者,它们相继醒来又集结到一块,我原本平静的内心被翻涌的热血澎湃,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什么一样。

不甘平庸的,又岂止远在上海的段晓飞?

我说兄弟你耐心等一段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方案,最起码哥哥得让你吃上蟹黄包。诚然,后半句是玩笑,但是前半句我是认真的,这句真假参半的话里,藏着我筹谋了很长时间的一些东西,至于那是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跟不甘平庸有关,跟年轻有关,跟出人头地有关。

从郑州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在计划着什么了,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犹豫不决,他们的话让我下定决心。书上说最后一根稻草能压死骆驼,但书上没说,能让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下定决心的,其实是另外一些人,那些支持鼓励你走下去的人,那些跟你一样的人。

认识或是不认识,他们都和你一样,是他们自己,也是翻版的你。

如果不是从上海打来的那些电话,我依旧下不了决心,如果不是段晓飞说要创业,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故事了。

可惜,跟我荣辱与共同甘共苦了那么长时间,晓飞最终也没能吃上上海的蟹黄包。创业成了穷折腾,我们赔的血本无归,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机智如我也无法统筹大局,最终团队解散,原本五湖四海的兄弟又重新四散天涯。或是朝九晚五上六休一,或是酷暑寒冬挥汗如雨,大家默认好了一样,闭口不提往事。

那个8块钱一个的蟹黄包,也不知道涨价了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彼时段晓飞的电话让我充满热血,满脑子的出人头地,满胸腔的不甘平庸,一些东西在脑子里迅速形成,原来,它们等待的,只是一个被召唤的声音。

(六)我回家跟我女朋友商量商量

我在宿舍挖空心思的想着自己以后能干啥,毕竟创业不是儿戏,方向资金什么的要到位才好,那时候还不知道,其实对于有些事情来说,选择比坚持与否更重要,方向比努力程度重要。

已经辞职的我断了唯一的经济来源,除了银行卡里的一点生活费,再没有多余的钱,也没什么人脉,认识的大都是一群穷学生。除了脑子里的创业思想和此时的二十岁,年轻的我们不具备任何优势。

对于90后来说,其实一直都有着一些代名词,当然那不是啥好词,可我要说的不是那些代名词,70后掌握着全国大部分的房地产,80后又垄断了市场经济,新兴的电竞和直播行业被00后争先恐后搞乱了市场,我们夹在两代人中间,仿佛是间隔了两个世纪。

90后都是横跨两个时代输在了两个世纪的人,输在了二十世纪的末尾,也输在了二十一世纪的开头。没能在二十世纪出人头地,那时候还小,身后是70后和80后堆起来的一座山,挖不空,翻不过;也没能在二十一世纪光宗耀祖,那时候已经老了,身前是00后挤成的一片海,游不过也漂不过

相比于我苦行僧般自律的生活,林阳过的要比我舒服的多,女朋友要升本,这孩子搬出去租了房子过起了二人生活,虽然他的目标也是升本,但是那一道又一道看不懂的高数题不止一次的断了他的希望,这个个子不高的大男孩最终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升本的那块料,索性跑来宿舍找我聊天,问我以后打算干啥?

他来的时候我正筹划着应该找谁一起创业,除了远在上海的段晓飞,我还需要两个人,没想好是什么人,但不能只是我们两个人。创业前期的拉队伍是个很重要的选择,我见过很多朋友分崩离析,也见过很多兄弟反目不相往来,成功或是失败,创业都没那么简单。

选人也没那么简单,手里能用的人不多,我得好好选择才行,正想着应该找谁,林阳就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在桌子上写着画着的我。床上是凌乱的衣服跟毯子,我光着上衣,穿着大裤衩,没注意进来的人。

嗯,那时候已经接近夏天,宿舍里没空调,男生们大都喜欢光着上半身。

“子健呐,你干嘛呢?”不知道为什么,信阳的林阳一开口,我总有种宋小宝的感觉,加重了语气的人名配上那个特有的语气词,林阳要是再瘦一点再帅一点的话,应该可以去闯关东拜师学艺了。

我才发现宿舍里面多了一个人,林阳瞪着两只黑亮的眼睛,满脸的呆萌样,再配上那一脸旺盛的络腮胡,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没干啥,这不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咦?你不是升本了吗?怎么有时间跑出来找我聊天啊?”我放下手里的笔,也不好意思继续构思起来,一边还纳闷,他不应该备战专升本吗?人家都争分夺秒的学习,他还活的这么闲情逸致,孩子你是破罐子破摔吗?

让我猜对了,对英语尚且有一战之力的林阳,在高数面前就是一小菜鸟,用他的话说就是那些题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还是会翻脸的那种。很多东西都是相对的,有人喜欢高数愿意用一上午甚至更长的时间死磕一道题,有人更倾向于那些旁人看不懂的英文小字母。林阳属于后者,对他来说,英语比高数要简单很多。

专升本的队伍大有人在,几乎占了整个学校总人数的90%以上,但是真正想专升本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随波逐流,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自己以后干啥,所以就看着人家干啥自己就干啥,还有一方面,我们已经习惯了上学,不太想出校门面对找工作碰壁这些事情。有些坚持,是为了逃避一些东西;有些逃避,是为了坚持一些东西。

都是一样的。

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林阳是我三年的兄弟,有点南方人的精于算计,我跟段晓飞缺的不正是这个吗?三年的大学生活让我足够了解林阳,这是个沉稳的人,也是个能吃苦的人,精于算计的大脑和随机应变的能力比我好太多,我越来越觉得自己需要这么一个人。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话要一句一句的说,事要一件一件的做。

林阳不知道我想的啥,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把掏过来手机问我要不要一起组团开黑。早在我去郑州之前,我们两个玩王者荣耀,经常是从天明玩到天黑,从天黑玩到天明,大学里总有大把的时间,总需要做些什么来打发一下才好。那段时间林阳至少有五个游戏账号,每一个账号的段位都比我高,每一个账号的在线时间都比我长。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所谓的升本就是监督和照顾女朋友学习,人家学习他玩游戏,人家饿了他做饭,人家渴了就端茶送水,临睡前还给个抱抱,陪着打一局游戏释放下压力

我下定决心将他从苦海中捞出,他是我兄弟,不能看着他一路堕落到底。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欠他一个人情,这孩子修车花的近两千块钱愣是自己担着,我给他他也不要,说是不关我的事,他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去车站接我的话,他应该不会这么倒霉。

能看的出来,这孩子一直在死撑,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是两千块钱够他近三个月的生活费,他们生活的地方不能说是深山老林吧,但是也都是穷山恶水的一些地方,县城和山村完全不一样,贫富差距一度拉大到几代人都无法逾越的距离。林阳的老家,至少比我们落后十年。

但他知道什么钱该要什么钱不该要,身边的朋友大都这样,不义之财哪来的回哪去,都不是啥君子,但也不是啥乌龟王八蛋,不是自己的钱坚决不要。不该花的不会多花,该花的钱不能少花,我们都这样,林阳执意认为修车是他该花的钱,不能找我来一起承担。

男生都不是啥矫情的动物,我没再跟他继续客气,只说了一句我带你挣钱吧,花掉的钱追不回来,我们应该想的,是怎么再去赚回来。那些感动都压在心底,两个人谁也不说,估计是穷的红了眼,听到我说挣钱,原本正玩游戏的林阳把手机扔到一旁,专心致志的听我讲,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看得我一度想笑。估计他这几年听课都没那么认真,然而在我说要带他挣钱的时候,两只眼睛放了光。

人一旦红了眼,要么会忽略很多东西,要么能想起来很多东西。

应该不是钱的问题,那时的我们面临毕业,比钱更重要的,是前程。无论是工作还是深造都应该有个计划,但看看那时候的林阳,除了玩游戏,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除了陪对象学习,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也是在那个时候选择好了创业方向的吧?势头正足的自媒体正在席卷着一股浪潮,4g时代的到来改变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也让更多的人凭空多了生财之道,拍段子的写文章的,越来越多的草根人物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视着众人。

自媒体时代成就了一些人,也毁了一些人,但是无疑,那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不需要什么投资成本,每个人一台电脑,最多租个房间,几个人就是个工作室团队。

我坐在床上讲的绘声绘色,林阳在凳子上听的一脸懵逼,估计是没了解过,所以理解起来特别费劲。但是他信我,知道我这个一向以仁义扬名的兄弟不会害了他,索性心一横,手机一扔,丢下一句“我回家跟我女朋友商量商量。”

嗯,是个怕老婆的好男人!

有些事情急不来,我尊重他的选择,跟爸妈商量也好跟对象商量也好,该来的走不了,该走的也留不住,有些事情顺其自然,有些人也要顺其自然才好。

我想我最大的幸运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比清晰的目标,死磕到底的决心,同很多盲目升本盲目找工作的人来说,这成了我最大的优势,很多人活的浑浑噩噩,但是那都不是我,很多人得过且过,那也不是我,有人活了一天,重复了几十年,有人看着别人活了一天,然后把自己变成了他们。

好在那些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人,都不是我,好在那些混日子不知道自己干啥的人,也不是我。

(七)日子过的艰难,咱们兄弟抱团取暖

其实不怎么用商量,那时的林阳,随便做点什么都比在租的旧小区里打游戏说得过去,姑娘爱他,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可是有一万个不满意。想想也是,要是我在这个年纪天天玩游戏的话,我对象不得天天数落我。

平凡或是不平凡,每个姑娘都希望自己的男孩子是个盖世英雄,可以没有七彩祥云,但是一定要积极向上才好,一定要让自己看的见希望才行。二十几岁的男孩子大都没什么钱,要是连希望也没有了的话,不知道人家跟着你还有什么意义。

大部分姑娘都这么想,大部分姑娘对身边的男孩都失了望。

21岁的林阳过于急于求成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是闲得蛋疼,所以一边玩游戏一边焦虑自己应该怎么做,一边担心自己的工作一边玩游戏释放压力,一天又一天的成了死循环。那姑娘其实挺排斥林阳天天在家无所事事只会打游戏的,游戏也打不好,没能当成电竞主播。但是碍于是自己男朋友的缘故,又不好意思多说什么,索性就由着林阳胡来。

所以当林阳在那个不大的出租屋提出来要跟着宿舍里的兄弟创业,姑娘一口答应下来,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鼓励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男孩:“去吧去吧,随便做点什么都行,这天天打游戏也不是个事,我没事的,不用天天陪着,你忙你的就好。”

嗯,姑娘殷切的盼望着自己的男孩子有所作为,这时候出现在面前的任何机会都成了救命稻草,包括我抛出的不知是福是祸的橄榄枝。

都是一群即将毕业的孩子,对于未来有着太多选择,也有着太多的迷茫,有人目标坚定,有人盲目从众,有人不断试错,也有人死磕到底,我们就像是一群在玻璃房里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着寻找出口,那些通往各个方向的洞,决定着我们与众不同的人生。

创业,不过是万千出口的一个。

林阳应该是从姑娘急切的言语和炽热的眼神当中感觉到了什么,不然的话不会觉得愧对了这姑娘,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他说自己听到那番话,总觉得有些愧对那个每天对着自己说早安晚安的姑娘,总觉得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安定的未来,总觉得姑娘比自己优秀的多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总觉得两个人像是猪拱了的好白菜,牛粪上插了的鲜花。

然后林阳就给我发语音,那时我正在计划着应该再找个什么人,拿起手机点开聊天界面,林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子健呐,咱得咋干呢?”

嗯?听到语音消息的我明显一愣,不是说要跟他媳妇商量吗?这么快就商量好了?我并不知道其实用不着商量,这是个众人眼里的好男孩,身边的姑娘却不这么想,相比于陪在自己身边无所事事,她更希望看到他有个目标,奔个前程。诚然,疼老婆的男孩子大家都想要,但是又有钱又疼老婆的人,大家更想要。

还没等我回话,林阳又发来一条信息,“我是不是得买个电脑?”我心想这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应该买个电脑,知道没电脑什么也办不成,就冲这觉悟,我就没找错人。

少有人知道,整个大学期间,林阳为了给家里省钱,三年都没提过买电脑,需要用电脑了就挤时间在深夜里的宿舍用我们几个的,悄无声息的开始,悄无声息的结束。

那是林阳第一次主动买电脑,许是我那天的话点燃了他那一同属于二十岁的激情,硬生生的从自己牙缝里省下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没敢买太贵的,配置内存够用,整台电脑下来也不过1500块,又是近两个月的生活费。

大学里的林阳以寒暑假外出打工为生,我回去的那几天,几乎花光了他一个寒假的收入,那个过年不回家上班打卡下班打卡的男孩子,为了兄弟,为了梦想,为了身边的姑娘,此时已经近乎孤注一掷了,眼红的像头发了情的公牛。

我还在纳闷1500块能买到什么电脑,后来看到他买电脑的渠道才知道,二手的。闲鱼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的卖家,找台1500块的电脑不是太难,就是坑太多,一不小心就掉了进去。掉进去就只能认栽的那种,掉进去就出不来的那种,联系不到卖家,也找不到人还自己一个公平。

拿来电脑就愣了,拿下了计算机二级证的林阳其实是对电脑一窍不通,二级证考的是一些工作常用的办公软件,不是这种电脑配置,编程型号什么的。林阳抱着电脑回了宿舍,说是有点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在哪,他说不上来,总觉得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应了那句话,人要是倒了霉,喝口水都塞牙缝,放个屁都砸后脚跟。

现在网上流传一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宿舍里的大哥回来,林阳主动邀请大哥检测自己的“新”电脑,大哥看了一样外形说还行,这个价格不亏,可是一打开电脑就惊呆了,这什么破电脑?500g的内存和8g的运行内存都是刷出来的,整个电脑就只装了一个系统,还卡的一塌糊涂。

用大哥的话说这就是个废品,还不如林阳此时身边便携的充电宝好使的多。

林阳表示有点慌,这可是自己的血汗钱,怎么能就这么让人骗了去?

怎么就不能让人骗了去?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多到我们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劝你喝酒的和带你回家的,隔着屏幕打包票的和当着面拍胸脯的,人心隔肚皮,那张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外表下面到底藏着舍己为人还是不仁不义,没几个人知道。

几千年来的传承到了如今的21世纪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80后不相信爱情只相信钱,90后不相信兄弟只相信钱,00后玩出了新花样,但不管怎么玩,依旧是只相信钱,摇摇欲坠的60后和70后躺在家里没人管。

传承了上千年的思想马上要被连根拔起,人人都红了眼。

衡量人价值的不再是仁义礼智信,不仁不义的大有人在,不忠不孝的也大有人在,大家都把目标放在了车子房子票子上面,似乎这才是自己没有白在人间走一遭的见证,似乎这才是自己穷尽一生要追逐的终极目标。我还记得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句话“这些出生在社会底层的军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的。更可怕的是,人们把原来千百年来形成的好的东西,也统统推翻了,可是,新的呢?没有学来,没有建立,那么社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只相信钱,没有精神,没有信仰。”

这段描写民**阀的话,放到现在依旧适用,那时候的军阀成了现在各种各样的人,21世纪的人,大都如此。

林阳的1500块打了水漂,没人能告诉他为什么,听不清宿舍里的大哥说了啥,也听不清我说了啥。整个人雷击了一样愣在那,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社会里的人会那么坏?

为什么这个社会里的人不能那么坏?

这种事就跟失恋一个样,除非自己想开,别人的话都没什么用。林阳用了两天的时间想通了整件事,亏了的钱找不回来,索性就想办法挣回来。林阳央求宿舍里的大哥给他找台电脑,大哥说你早干嘛去了?要是早找我还会有这事?

嗯,独立惯了的林阳不想麻烦人,自己一个人摸索着过河,没想到自己精打细算了小半辈子,第一次淘宝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其实不怪他。我们大都不喜欢麻烦人,倒不是说我们独立到可以做任何事,只是不想欠人情。这孩子太多虑,大家都是兄弟,哪有那么多人情可以欠,江湖救急已成常事,大家抱团取暖,谁在乎你穿没穿衣服够不够资历。

可有些东西,别人满不在乎,自己敏感的一塌糊涂。

刚开始创业,拼命努力的那个人不是我,身边的林阳拿出了自己剩余的所有积蓄,记得很清楚,那时林阳的支付宝余额还有1800块,学校里的助学金还没发下来,这是这个男孩子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全部家当,拒绝了我们的金钱支援,自己一个人扛着所有的重担。

大哥重新帮他找了电脑,看起来比林阳自己找的电脑要好太多,且价钱方面也跟林阳预计的不分伯仲。

大哥就是大哥!

那段时间我经常约着林阳一起吃饭,每次吃饭我都抢着付钱,很多东西都看在眼里,很多情义都放在心里,没什么感谢的话,也不需要感谢的话,大哥也时不时的组织个饭局,每次都不让林阳掏钱或者少掏钱,我们用自己的方式,一边维护着身边兄弟可怜的尊严,一边帮助他度过难关。

真的没什么的,日子过的艰难,咱们兄弟抱团取暖。

后来这样的兄弟,我出了校门再也没遇到,后来这样的江湖,我入了社会再也没赶上。

(八)不靠谱的人做着不靠谱的事

大概是一心想要把失去的钱挣回来,所以电脑刚刚到手,林阳就跑来问我应该怎么做,尽管还没准备好,但这问题反而影响不大,互联网最大的好处就是工作地点的自主选择和工作时间的不受限制,就像是一个全职作家一样。我们那时候的口头禅也很硬:给我一台电脑,只要有信号,无论在哪,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工作。

21世纪是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各种各样的信息层出不穷,好的坏的,感人的低俗的,都随着互联网上那一个个视频,一篇篇文章呈现在人们眼前,我们就是要吃这碗饭。算不上是啥好项目,不过胜在了成本低廉。彼时的小团队主要就是缺钱,被骗了钱的林阳和被压榨的段晓飞,再加上那个辞去了工作一心做兼职的我,大家都是一群穷孩子。

没什么人脉,没什么资源,也没什么钱。

不忍心拂了林阳的激情,我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去外面接了一杯水。回来之后就给他讲解着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内容,林阳听得满脸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一样。也对,我记得自己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不比他好到哪去。

换句话说,这样都能挣钱,当真是颠覆了我们的金钱观。

是吧?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不靠谱也不代表不挣钱。自媒体行业听起来大都不靠谱,但就是这些不靠谱的东西,不断的成就着一群靠谱的人。就像是我后来写在空间的一句话:不靠谱的人做着不靠谱的事,不靠谱的事成就着一群靠谱的人。现在想想这句话依旧有道理,尤其适合21时代不甘平庸投机取巧的我们。

此时的段晓飞远在上海,苦逼的加班熬夜吃榨菜,我的小团队目前只有我们三个人,晓飞说他预计六月底回来。我其实是对这个挺不满意,总觉得既然是创业,就应该大家在一起,同甘共苦的那种,但是转眼一想,这牵扯到段晓飞毕业证的问题,三年的努力全在那张证书上面,此时距离毕业还有不到两个月,任谁都不会轻易说放弃。

我也不能,更别提怕辅导员参他一本的段晓飞了。

段晓飞是最早跟我一起做事的人,也是几个人中我最早认识的一那个,早在开始决定创业之前我们就一起做事了。后来我辞职,他在上海看着几块钱一个的蟹黄包,突然觉得这辈子应该做点轰轰烈烈的事情。

然后就给我打电话说创业

与其说是三个人,其实创业初始两个月当全职的,不过是我跟林阳两个人。

没能想那么多,此时林阳坐在我对面,我唾沫横飞的给他洗脑。讲完了流程讲前景,讲完了历史讲发展,那天我像是个传销组织团伙里的工作者,滔滔不绝的给林阳讲解着我所知道的一切,这个男孩子听得一脸认真,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听着,安静像是一具雕塑。

鉴于我的狂热激情和语言组织能力过强,他们后来一度都叫我传销头子。

我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告诉林阳关于这个工作的一切,那是我当时了解的所有东西了,再多一点我就说不下去了。林阳后来告诉我说那天就像是认认真真的上了一堂课,要是有笔和本的话,没准还能记下点课堂笔记啥的。

不认真的事情要么是不感兴趣,要么是不够重视。

厌倦了大学课堂的林阳,在自己兄弟这堂课面前听的无比认真,我知道他是没退路了,也知道他是真想跟我一起创业。毕竟老家的彩礼那么高,家里没什么钱,身边的姑娘在等着林阳娶她回家。

应该要努力做些什么才行,应该要让自己和姑娘看到一点希望才行。

了解了工作流程的林阳很积极,当天就表示要用电脑试试看。我说兄弟你别急,你先看我操作一下子,工作虽简单,但也有注意事项,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容易。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没想象的那么简单,也没别人说的那么难。每个行业都有不赚钱的人和赚的盆满钵余的业内大佬,有人数钱也有人抱怨,哪有什么不赚钱的行业,不过是有太多不赚钱的人罢了。

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林阳终于熟悉工作流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一个视频剪辑员,把剪辑好的视频发布到网站上、平台上,有人看就有钱。早在16年的时候就有人下手做这个,很多网站和平台都是新开发的,所以那时候玩自媒体圈钱很容易,说的不好听一点,就跟大街上捡钱差不多。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第一批自媒体人再怎么不济,也都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几十万或是几百万,大有人在。

我们开始的时间比较晚,18年的自媒体已经趋于完整,不管是规则还是类型都逐渐成熟,平台已经接近市场饱和,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要是能抓住机会的话,应该能赚到毕业之后的第一桶金。

我铁了心要在自媒体分一杯羹,其实那时候对于这个行业并不怎么了解。凭着一腔热血带着兄弟们勇往直前,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没什么困难能拦住我们,没什么人能阻止我们。

林阳抱着笔记本回到了出租房内,那个姑娘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他回去,林阳有一点做的比较好,那就是无论自己在做什么,只要答应了那个姑娘的事情,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说不喝酒就不喝酒,说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

日子过得不怎么富裕,但是很踏实,二十一岁的林阳,给足了姑娘安全感。

很多男孩子答应了都做不到,很多女孩子坐在家里一个人苦等。失望一点一点的积攒起来,如同最开始的信任一样,不过那时候是爱。信任被一点点消磨,好感被一点点消磨,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应付和失望。信任和安全感消磨至尽的那一刻,失望和不满也攒的足够多,两个人之间再也不是爱,相互的不理解成了矛盾的爆发点,争吵或是分手,都一定是不爱了。

很多情侣都是这样,但是不包括林阳和那个姑娘。

真好!

姑娘好脾气,许是知道林阳忙于工作,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犒劳他。话说就算是这孩子玩游戏,人家也是毫无怨言的做饭,真不知道他家祖上积了什么德,到了林阳这一辈坟上冒了青烟,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那时候的相亲相爱的他们,成了众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我跟林阳一个在学校里的宿舍,一个在昏暗的出租房内,两个人抱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隔着几公里的距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创业。俩人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时候最喜欢的一句话“你只管努力,其余的,交给天意。”

是吧,你只管做好眼前,看好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走完,不去想终点,我们都想过程惊喜不断,结局恰好圆满。我们只顾脚下,我们只顾眼前,丝毫没有注意到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丝毫没有意识到,方向对于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创业不同于打工,若是没个指定方向,大部分人都会失望。激情被遇见的各种问题一点点消耗完,没方向没计划的你,凭什么一路降妖除魔走下去?

那时候还小,第一次创业难免有很多不足,但是知道致命的错误不能犯很多次,不是每次都有贵人相助,也不是每次都能安然度过。对于创业来说,犯错的次数是有限制的,对于每一个创业者来说,避免一个错误就少进一个坑,很有可能就是脚下的这一个坑,会成为你创业生涯的终结点。

跨过去皆大欢喜,跨不过去到此为止。很多创业的人都是这样的。

有人说年轻就是不断的试错,但是这句话不能应用于创业,对于那些错误,能避免的就避免,能不犯的就不犯。每个犯错的背后都有代价,代价有多大,犯了才知道。但是鲜有人敢去赌,怕自己承受不起。

不止你自己,还有身边那些陪着你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责任也好,谨慎也好,有些错,犯不起。

(九)幸好是洗浴中心,幸好不是娱乐会所

早在我回来之前,我就已经跟许振中联系了,两个人一直相约着见一面,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这一面拖了大半个月我们才见上,不知道这不是成年人的惯例,还是他的性格特点。不只是这件事,包括后来在一起创业之后,许振中答应过的很多事情,都要拖好久才能完成。当然,还有可能完不成。

认识许振中是个意外,若不是那年我出去闯荡江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认识这个大我十岁的大哥,许振中86年生人,整整大我十岁。或许是性格秉性太过直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娃娃,没什么心机没什么城府的那种,这本来是个不错的代名词,但是从那些30几岁的老男人口里说出来,总觉的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不像是称赞,更觉得是一种嘲讽,没个成年人样子和想法的许振中,活成了他们眼里的笑话。那些酒后的谈资,多半是关于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往往在关键时刻拿着刀子往他身上插。

但是我们两个聊得特别投机,大概是一个喜欢写文章,一个曾学过画画的缘故,所以两个人的骨子里面,都对这个社会怀抱着一些怨恨和不解。且许振中三十几岁依旧没结婚,在我们那边像他这个年纪还不结婚,基本上已经步入老光棍的后尘了,但用他的话说,就是在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

结婚对象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人才行吖!

后来我才知道,他口中的这份爱情,许振中从十六岁找到现在,整整十几年的时间,依旧没有结果

他到开封那天,特意到学校门口接我,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人开始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对于这个大我整整十岁的大哥,我愣是没察觉出半点的代沟。那时候我就觉得,可能我到了三十岁左右,性格应该会像他一样的吧?但是命运和家庭方面的话,最好还是要好一点才行。

老实说许振中并没那么优秀,三十岁的他没能出人头地,也没能成家立业,后备箱里装着铺盖卷,走到哪住到哪,走到哪停到哪。但对于这样的一个大哥,我始终心存感激,那些艰难的创业日子,若不是他第一笔资金的强力支援,我们可能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开封之所以出名,主要是基于它的夜市和景点,诚然,景点没那么好看,远远不是宣传片里的那种感觉,去了第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留不住人的。夜市也没那么好吃,鼓楼和西司桥的也是贵的要死,一顿饭下来基本上不想再来。但是那没关系,作为一个旅游城市,人流量总是特别的大,能坑的人也不少,这样算来那些深夜在街边摆摊的小市民们应该不少赚。

大部分人吃夜市,吃的都只是那种感觉,早在我来开封之前,许振中就已经浸淫这座城市好多年,从十六岁就独自求学到这的许振中那时候还是个高中生,背着一块厚厚的画板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穿梭在十几年前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那时候的开封还没现在这么乱,那时候的许振中还没现在这么不堪。

夜市吃的就是那种感觉,我们几个很少去鼓楼和西司桥,老河大南门有条烧烤街,那里没有很多人,能找到的人也不多,要么是土生土长的开封人,要么是隔壁大学里的二十几岁的青年才俊。

那是个没有很多人的地方,夜市也没那么贵,特别真实的一种感觉,喝多了酒男人们会脱了上衣聊家常,侃工作,一整个城市满满的烟火气都集中在这里。

我特别喜欢那个地方,每次来朋友都会去那里,就像是那时候的许振中一样。

后来的我成了那时的许振中,那时的许振中,像极了后来的我。

许是知道我创业没钱,许振中撸了几个串子之后端起杯子跟我碰杯,“兄弟啊,有啥困难就跟哥说,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当是支持你创业了。”这个大我十岁的老男人,总爱把兄弟两个字挂在嘴边,张口闭口都是兄弟,但是我知道,能让他坦诚相待的那些兄弟,其实寥寥无几。

很幸运,我能跟这个大我十岁的人玩到一块,他没嫌我年龄小,我没弃他一事无成。

我没矫情,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比我多出来的十年社会经验摆在那里,很多事情都需要帮忙,那时候我们都没什么钱,但是他的找钱渠道比我多得多,就像是现在的我比旁人多了不止一种赚钱方法一样。

同行的还有两个人,认识但是不熟,跟他差不多的年纪,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完,脚下的酒瓶东倒西歪,桌子上的菜也所剩无几,我陪着几个哥哥谈天说地。喝醉了的男人大都一个样,不知道是烈酒上头还是精虫上脑,喝醉了的他们要找娱乐项目,其中一个立马拿出来手机说我知道一个地方,那的妹子长得挺好看。

我醉的迷迷糊糊,但是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慌乱之下醒了酒,没等我想好理由怎么回拒,振中就一脚踹了过去“要去你自己去,别带坏我家小兄弟!”那时我初出校门,成年人的游戏屡见不鲜,屡次都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但是那一次,若非振中执意阻拦,若是他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心思

我不敢想结果。

被踹了一脚之后似乎意识到自己酒后失了言,他应该没注意到身后的几个姑娘眼睛里的不屑和鄙夷的目光,我坐在他对面瞧得一清二楚,估计在她们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冤死我了,当时就觉得应该保持点距离。

嗯,我不是啥好人,但是也没那么痞里痞气。

许是没能找成姑娘有些扫兴,他们带我去了洗浴中心,能泡澡的那种,四个人一到地方就坐在了麻将桌旁边,老实说我不想玩,但三缺一的局面很尴尬。也知道不能再扫了他们的兴,刚坐在牌桌上他们就说点炮五块,自摸每人十块。

那是我从小到大玩过的最大的一次麻将,我一边含糊不清的答应着一边想着自己的钱够不够输,微信里面还有一百多块钱,应该够陪他们玩一阵子。

我想的太乐观,大概是没能经历过大场面,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面输掉了近四百块,我输得满脸通红,他们赢得心花怒放,一边赢一边语重心长的告诉我牌不是这么大的,那样子像极了家长教育小学生,可是我不喜欢。

我不是他们家的小孩子,他们也不是我家长。

除了发出去的红包,还欠了两百多,一边继续打一边想着待会找谁借点钱。我打牌有个特点,先输后赢,那天也一样,没等到我开口借钱,就等到了自己的时来运转。

点炮暗杠加自摸,我在一个半小时输掉的那些钱,又在后来的近三个小时里面一点一点的赢了回来,其实本就是玩玩而已,但没人能想到我会输那么多,也没人能想到我会后半场翻盘。

记得很清楚,那天打完最后一局,我刚好不输不赢,清了外债,也拿回了自己的那一百多块。那次经历之后我都不再跟人打那么大的牌,总觉得人性在牌桌上体现的一丝不漏,赢的人红了眼,输的人也红了眼,像极了几十年前的那场侵略战争,侵略者和保卫者混成一团,除了桌子上的那些钱,什么也看不见。

都是一样的道理,好在那天有惊,但是无险。

那天林阳在出租屋里工作到凌晨,我在洗浴中心打牌到深夜,第一次觉得创业有点难,要面对很多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是第一次觉得有赌未必输,那天的牌局影响了我很长一段时间,跟人性没关。后来自己遇到的很多事情,大都是靠着一次次的赌徒心理躲过去,每次狭路相逢,我都胜在了有惊无险。

如同那天夜里的牌局一样,有惊,无险。

幸好是洗浴中心不是娱乐会所,幸好是牌局,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第二天我一早醒来,跟振中打了招呼就自行撤退,该说的不该说的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说过了的,困得俩眼迷瞪的振中说你走吧兄弟,放心,钱过几天就到位了,我先给你转2000花着,顺便问问办理公司啥的。

仗义的振中当面给我转了钱,尽管我说不要,但他还是执意转过来,昨晚应该发现了的,有钱的话刚开始应该不会欠那么多。

我带着手机里的两千块和疲惫不堪的自己走出了洗浴中心,心想这一晚上可真是难熬。

(十)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无疑,许振中的到来解决了我担心的最大问题,就像是注射了一支强心剂一样,原本半死不活的状态一瞬间变得生命力满满。从段晓飞给我打电话说创业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担心资金问题,振中雪中送炭,成了我们这个团队的财团加智囊。

是吧?多出来的十年社会经验,就算是我再怎么经历都赶不上,有些东西是注定了的。

不只是金钱那么简单,那时候许振中带领我们办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创立公司。彼时我们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公司应该怎么办理,去哪办,找谁办?这些都不知道。大学的企业管理成了电竞场,没几个人认真听课,应该是没想到会有自己创业当老板的那天。

电竞场不只是企业管理课,不听课的也不只是我跟林阳。

好在有振中,或许是之前有过创立公司的经历,所以他做起这些事情来格外顺手。

嗯,许振中之前创立的那个公司,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是事业有成了。可就是自己带过去的兄弟从背后插了自己两刀,三十几岁的许振中娃娃一样质问着为什么,愤怒和不解写在脸上,可是对方嬉皮笑脸的样子,那句对不起貌似没那么真诚。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振中的事业成在了他的那群兄弟上面,也败在了他的那群兄弟上面,那些酒桌上跟他称兄道弟的人,最后都跟他翻了脸。

明明是自己的公司,结果最后被其他几个股东联合起来把他这个法人代表赶了出去,这样的事情听起来也挺可悲的,但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大有人在,被兄弟插了两刀也大有人在。

好在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代办公司什么的都是振中联系,用的他的钱,用的他的资源,跟我没什么关系,又或者说,跟我有关系的,仅仅是一个许振中,仅仅是那个大我十岁的大哥而已。

振中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校门口等待了,他告诉我带上身份证跟他走,最起码先去把营业执照拿下来。我带着林阳一起走出宿舍,开公司这种事,要把大家都带齐才行。

振中开着自己的二手车晃晃悠悠的停在校门口,彼时已经接近五月份,又到了露肉的季节,学校里的姑娘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各种短裙短裤出入,林阳和许振中的眼神四处乱瞟,时不时的还低声说上一句“子健子健,你看那个,腿真白真长哎。”边上的林阳爱开玩笑,总是爆出这种话。

我看你大爷,彼时我一脸黑线,心想怎么交了这么个损友。

林阳不以为然,说女生穿成这样不就是让人看的吗?难不成她还自己欣赏自己哦?

“好吧你是我大爷,我说不过你行不行?赶紧走吧,一会误了正事了该。”振中看着斗嘴的我们哈哈大笑,一边开车一边说林阳说的对,女生穿成这样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看你大爷

玩笑归玩笑,许振中开着车一路导航过去,到了地方也没能在那一堆广告牌下面找到公司的名字,那个地段还算是繁华的小区,几十栋高楼平地而起,金箍棒一样直指苍穹,其中的一根金箍棒里面的一间小屋子里,藏着我们要找的人。

鬼知道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等了好长时间终于等到了一个停车位,我们把车停进去,许振中下了车就开始打电话,电话打了十几分钟,我们走了十几分钟,愣是没找到电话那头说的几号楼的几单元。

30几度的室外热的要死,振中当场黑了一圈,林阳晒得满头大汗,我整个衬衫贴在后背,三个人说什么都不肯再走,跑到便利店一人买了一瓶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倒,小型饮水机一样,倒完了矿泉水的振中接着打电话。

不怪我们,当时那家公司跟个小作坊一样开在小区里面,能找到的都不是一般人。振中打电话,意思是找个人来接一下,大概是老板不想出来接,毕竟是那么热的天,说了一大堆导航的话,我们听的一脸懵逼,这不是废话吗?要是能找到的话还用你下来接?

他应该没能想通,自己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为什么这帮人还是找不到?我们也没能搞懂,为什么我们都到楼下了他还不出来接一下?

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还想不想挣钱了?

最终老板妥协,让我们在原地等个十几分钟,他下来接我们,早这样的话多好?挂了电话的振中跟着林阳聊起了家常,两个同样都是络腮胡的人。嗯,再加上我的话,应该是三个络腮胡的人。

等了快二十分钟,不耐烦的振中又要打电话,没等按下去拨号键,对面就走过来一个人,穿着西服衬衫皮鞋看起来蛮正式,脖子上一颗硕大的脑袋东张西望,眼神四处乱瞟,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一眼看穿:这就是我们要等的人。

没错,那个顶着硕大脑袋的老男人,找的就是我们。

跟振中他们两个人一见面就亲切的打招呼,握手,像是国家领导人会见什么重要人物一样,也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我跟林阳在背后看的咂咂称奇,心想着成年人的世界可真复杂,为了千把块钱就把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

那时的我应该没想到,早在几天前,我还为了投资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而后在洗浴中心经历了一场二十年来第一次的豪赌。

跟此时站在面前的老男人没什么差别。

那时的我,同眼前的这两个人并无异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这群人被盖上了大人的标签,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无可奈何的事。很多人告诉我们说这个年纪应该学会懂事才行呀,但是没人能告诉你懂事是怎么一回事。后来经历的多了发现,所谓的懂事,就是学会听从他人的意见,忽略内心的声音;所谓的懂事,就是做自己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什么事情该做,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就好了。

大部分人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大家都在做的不一定适合你,但是那条路应该是没错的,不然大家为什么都扎堆的走呢?我还记得之前有个人说过一句话,他说要是你想走的更快,就一个人走,要是你想走的更远,就大家一起走。

后来在经历了几年的社会生涯之后,我发现这句话其实是不完全的,应该还有没能说出来的后半句:要是你想走的更慢,你还是一个人走,要是你想走的更偏,就跟大家一起走。一个人只能走的更快或是更慢,但是大家一起走,要么走的更远,要么走的更偏。

一定是这样的!

如同前面说的那些一样,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跟什么人在一起;你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两句话的前后顺序不一样,我们大部分人都活成了后半句,不是你是什么样的人,而是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跟着他走进去办公室我才发现,原来我们找不到是有原因的,这个逼仄的办公室,比我们的宿舍大不了多少,几张办公桌连带着几台电脑拼接在一起就组成了最简单的办公室。这不重要,只要能把事情完成,管他是什么地方。

振中谈完工作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他们说的那些专业术语我一个都听不懂,但知道面前的大哥不会坑了我,能这么信任的人其实不多,一是信任,二是别无选择。

我只记得最后让林阳和我把身份证拿了出去复印一下,然后就告诉我们要想几个公司的名字,避免跟人家重复导致审核不过。按说想名字应该没那么难,但我跟林阳注重仪式感,坐在那憋了半天也没能想到啥好名字。

大概是看我们想的实在困难,所以那人说明天之前给他也行,不用那么急的。我心说你大爷的,不用那么急你不早告诉我,害的我在这憋得满脸通红,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不怪人家,每个来办公司的人,都是提前想好了十几个名字,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所以你看,要是没有许振中的话,这事得有多棘手?后来我才明白,团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我、段晓飞、林阳、许振中,包括后来的周明、许念念等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长处,也都有着自己的短处,但是幸好,我们互余的同时,也都能互补。

创业把我们这群人集中到一起,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才是最大的幸运。

(十一)北极熊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把我们送回学校之后许振中就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我跟林阳一定要选几个好名字,看的出来这是个操心的大哥。

我心想一个名字而已,应该没那么难,好歹我也是个大学生。

没那么简单,吃过晚饭的我们坐在各自的电脑桌旁边,林阳说晚上不回出租房了,非得把名字想出来才行,孩子一样较真,我没怎么搭理他,心想这孩子真是死心眼,要是我对象在这的话,我咋可能会夜不归宿?

想名字是个艰难的事,那几个小时总觉得自己白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连个公司名字都想不到,完全不是现在文化程度应该有的水平。也有可能是太过于较真,所以那些所谓看起来很好的名字都觉得一般般,再往下想的时候,上网一搜就是重名。

大部分都是重名。开过公司的应该都有这种经历的。

宿舍里的大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概是觉得两个大学生连一个名字都想不好,说出来有点丢宿舍的人。一边抱着手里的小说一边挤走了坐在我对面的林阳“闪开闪开,瞅你俩我就来气,能不能行啊你们?”

男人能说不行?

听这意思好像是他行?

我理解错了大哥的意思,这个没安好心的大胖子,挤走了林阳之后就坐我对面“来,子健,随便说一个数字,看大哥给你想。”

“干哈呀?数字有啥要求没?”哈是二声,大哥内蒙人,家住内蒙古的东北部。说是内蒙人,身份证上规规矩矩的写着汉族,连一句蒙语也不会说;说是住在内蒙,其实是算是大半个东北,一开口就是一口大碴子味。时间长了我们几个说话都稍带点东北口音,嗯,东北话的魔力大概就体现在简单易学还趣味无限上面。

“让你说你就说得了吧,瞎bb个啥。”大概嫌弃我东北话说的不太好,又可能是我问题有点多,这个200多斤的大胖子有点不耐烦,话说胖人应该是没啥耐心的说。

我怕最后挨揍,赶紧随口说了个数字,宿舍里我跟大哥关系不错,动不动就拿他40码的大手掌呼我脑瓜子,且一个太胖一个太瘦,俩人站一块就是现实版的胖瘦小仙童。

然后他又让我说一个数字

还有完没完了?我拍桌子而起,正打算跟大哥好好理论一番,大哥比我狠,瞪大了的眼睛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那意思像是说你来打我呀你来打我呀,把我惹急了看我不把你屎打出来!

凌空迎上那对狗熊一样凶悍的眼神,我有点怂,此时的大哥就像是民国时期满脸横肉的大军阀一样杀人不眨眼,我真怕自己弄不过他。

大哥体型巨大,近260斤的体重躺床上就是一堆肉,压都能把我压死,要知道我穿上衣服不过才116斤,按照体型来讲的话,大哥完胜!

第一个数字是手里小说的页码,第二个数字是对应的文字,大哥取名字的方式简单的要死,随意的要死,看了之后我想打人,这好歹是俺们第一个公司好不好?哪能那么随意?

怎么能不那么随意?

但也不能那么随意呀!大哥没理解我意思,听不过声音好像是有点妥协了,一把扔掉手里的小说,“说几个你最爱的字母。”

鬼知道他又扯什么幺蛾子,还最爱的字母,键盘上的26个字母,我对哪一个都没太大感情,毕竟英语是我短板,这种问题能避免我就避免。

像极了后来的很多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一拖再拖,人大都这样,那些解决不了的问题,要么找人帮忙,要么尽量避免,反正就是不肯死磕到底。或者说还没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也没到非完成不可的地步,因此从骨子里,就想着怎么去偷懒。

是吧?一件事完成的概率,跟你完成它的**有很大关系,我一直相信一个真理,如果你觉得某件事情你做不好,或是做不到,那一定是你想做这件事的**不够强。特别想做的那些事一定会拼尽全力,特别想做的那些事情一定会死磕到底,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的。

但是抱歉哦,那些说想做这想做那的人,从你们的眼睛里,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决心也没看到。

最怕这一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

抱歉,扯远了。

我100多斤的小体格子,终是屈服在了大哥的淫威之下。规规矩矩的按照他老人家说的办,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这个大胖子,然后一屁股给我坐死在宿舍的大床板上面,那我可真是死的比谁都冤。

说归说,确实得感谢大哥,在键盘上随便敲下几组字母,搜狗输入法的词汇记忆自动呈现出来的那些词还真不错,什么流浪喵,外星狗,北极熊,哆啦a梦,葫芦娃,居然还蹦出了哪吒。我站在大哥身边咂咂称奇,心想这可真是个大儿童。

然后他让我选一个

你大爷的,谁家公司名字都叫动物名啊,能不能有点创意?能不能有点眼力,大哥咱好歹是大学生啊,你能不能征求下我意见,问问我喜不喜欢?

几个人在宿舍争论了好久,大哥说我起的名字你必须得选一个,不然多对不起我的一番苦心,话说是你自己要来凑热闹的

这话我没说,一是怕拂了大哥的好心,二是怕说出去挨揍,这个内蒙古的大汉,摔跤是一把好手,站那不动我都抱不动他。毕竟人家辛辛苦苦帮咱选了一晚上,名字可以不用,但是人心不能寒了。

彼时我二十一岁,半年多的打拼见多了人情世故,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能惹。当然,大哥是惹不起的人,但是有些话也不能说出来,伤人,寒心。

我犹豫了好久,颤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指头,要不就这个?手指的方向赫然就是林阳电脑里的北极熊,那个像大哥一样壮的野生动物。

我心想反正不一定能过,选一个就选一个吧,反正还有其他的名字的,大不了应付一下呗?

那天晚上想了十几个名字,第二天一早我就通过微信发给了人家,然后就是等待审核。等待的日子最没耐心,有所期待的48小时变得异常难熬,我抱着手机跟人家聊天,那个北极熊什么的可以酌情考虑的哈,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太忙,人家没回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除了大哥的北极熊,其他名字都太正式,上网一搜就是一大堆,唯有大哥的北极熊,网页上面展现的是那个北冰洋里壮的不像个熊样的图片,外加一堆科普资料:北极熊又称白熊,是在北极里的熊,它是陆地上最庞大的食肉动物。在它的生存空间里,它位于食物链的最顶端。皮肤为黑色,由于毛发透明故外观上通常为白色,也有黄色等颜色,体型巨大,凶猛异常

想想就觉得吓人,做梦都觉得自己被熊啃了好几口,这可真是个噩梦。

嗯,这可真是个噩梦。

营业执照审核下来那天,人家给我发了电子图片,我看到北开头的那个公司名,心想完了,老子一世英名毁在了北极熊上面,我白写了这么多年的文字,我白被人夸了这么多年的文科生。嗯,由于常年写文字的缘故,大家都以为我是文科生,我自己也差点以为我是个文科生

算了,认了吧还是,其实没多大失望,就是觉得北极熊这名字有点不适合做公司的名字,但是审核都通过了,再多的悔意也没啥用,况且也没想到啥好名字。要不,那就北极熊?

那就北极熊,我觉得我们一定是一朵奇葩,就连代办公司的人都纳闷为什么我们公司名字是动物,我解释说是因为北极熊位于食物链的最顶端,体型巨大,凶猛,象征着我们公司美好的寓意

我去他大爷的,编不下去了,人家拿着手机给我打电话,“哦,原来是这样吖,小伙子不错,挺有创意的,好好干。”你敢不敢夸得再敷衍一点?大哥在一旁笑得耀武扬威,还说我跟林阳不如他,看体格子的话,确实是不如他,两个人加一块也不如他。

但是智商咱可是没怂过!

营业执照上面赫然写着的北极熊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成了我那时挥之不去的噩梦,天天晚上都梦到北极熊追我,次次都在深夜里惊慌逃命。后来转眼一想还好是北极熊,要是啥哆啦a梦,葫芦娃什么的,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对吧大哥

(十二)江湖门人四散天涯,我们都想有个家

公司名字最终还是用了北极熊,我看着营业执照电子照片上的那一行大字哭笑不得,心里最后一点侥幸被抹杀的一干二净。好在接受能力比较强,北极熊也未尝不可,毕竟都是咱们想出来的,接受不了也没办法,这是个别无选择的选择,后面的事情多着呢,不能死磕到一个,名字上面。

嗯,不只是名字,那时候工商局还没有网上办理的业务,我跟着林阳在人家的要求下一次又一次的往工商局跑。两个人骑着租来的小电车来回跑,往往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还美名其曰的告诉人家车没在开封,傻子都能看出来我们没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们刚毕业。

信你个鬼!

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签合同,由于当时没怎么注意,所以公司法人用的是林阳的名字,其实这个东西用谁的都是无所谓,只不过在当时看起来可能比较能吹一些。

那天通知让去工商局签字,说是营业执照已经下来了,我激动的立马就拉着林阳去办理,好像是急着投胎,怕错过了什么好人家一样。其实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营业执照长啥样,虽然在饭店超市什么的见过好多,但毕竟不是自己的。

对吧,毕竟不是自己的。

林阳也激动的不行,心想老子的名字终于上了营业执照,差点就给他妈打电话报喜了。小电车一路风驰电掣,林阳把加速器都拧到顶了,我坐在后面说再快点,人家还等着呢。时间来的及,关键是自己更心急而已。

林阳说哥哥哎,你可别催了,电车都快被我开散架了,再快的话弄不好咱们都得上天了。

嗯?你这是嫌弃我的吗?没等多想,我照着林阳的后脑勺想了想还是往上偏移了一点,后脑勺变成了大脑瓜子,力度也减了一半,直直的一巴掌呼过去“开你的车吧,哪来那么多话。”

书上说打后脑勺会把人打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没试过,也不敢试。我生怕把眼前这个北极熊的法人给打死在大马路上,那样的话可真是得不偿失。

要死也得等忙完了事情之后。

憋了一肚子劲的林阳没说话,眼睛盯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一眨不眨的开车,生怕是像接我那次一样,这次要是再出了交通事故,估计可真的就得凭运气了。兜里没什么钱,最多能装可怜。

谁搭理你?

装可怜的人多了,天桥底下或是十字路口,一个破麻袋一只破碗,然后就是哭天抹泪的喊,各种卖惨的现象层出不穷,各种各样的可怜人也层出不穷。那些善意被藏在心底封存了起来,要帮忙的太多,自己谁也顾不上,索性就谁也不顾。

并非冷血,也并非无情,那些藏在心里的善意我们并非对谁都是视而不见。我见过车站的陌生人冲我兄弟要钱,价格从五块涨到了100多块,我也见过天桥乞丐守在路边,不要馒头不要饭,只要你能给我两个钱让我买顿吃的就行。

真奇怪,明明自己专门从饭馆打包好的饭菜也还不错,他为什么还不要?难不成他买的馒头比我大?就算是这样那4个馒头也应该够吃了的说。

江湖儿女向来路见不平乐善好施,但是在这个信奉金钱主义的21世纪,江湖成了罕见的一个代名词,那些只存在于小说电视剧里面的东西,哪能当真呢?毕竟大家都那么忙,房价一直再涨,无论自己有多努力,日子依旧过的拮据,能多打包一份饭菜就已是仁至义尽了,谁还会把省下来的钱送给陌生人?

现实里哪有那么仁智礼仪信五毒俱全的人?

大家向来都是现世报,平头哥一样嫉恶如仇。攒足了劲的林阳一口气把车开到了目的地,没等我下车,他就照着我脑瓜子糊了一下。不疼,但是有点晕,嗡嗡的那种,一边打一边还说“还敢打法人?你这是求死啊?活着不好吗?”

你他喵的能不能先把正事办完?

我看着眼前的板寸头男孩无计可施,怎么就在这么记仇呢?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后来见过了很多人之后才发现林阳这种性格的好处,能把事情表现在脸上的那些人,心里通常都不怎么藏东西,后来见的很多人都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很少有林阳这样一张脸上挂满了喜怒哀乐的人。

江湖门人四散天涯,要是都能聚集到一块的话,没准能有个自己想要的家。

没工夫跟他闹,我一边催着他快走一边给人打电话,“那啥,小姐姐,我们到了,你人呢?”兴许是知道什么客户配什么人,我们平均年龄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人家给我们配的业务人员也是一小姑娘。这个负责我们公司全权办理的小姐姐,后来成了我朋友。

别多想,单纯的朋友而已,人家有对象!

我记得很清楚,电话里的她只说了一句话“好的,那我马上过去。”

……

不是应该已经到了吗?看到她走过来的方向我就明白了,大概是为了方便公司业务往来,他们把工商局换到对面一个小房间,几个人在那里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时不时的跑出来跟工商局对接,一天又一天重复,工作无聊的要命,日子枯燥到死。

嗯,他们的那个小屋,距离工商局的直线距离不过是200米,最多200米。

我能说我是亲眼看着人家从电梯里走出来,跨过马路一步一步的向我们走来的吗?工商局二楼的视野开阔,只要不是近视眼,方圆180米的景象尽收眼底,要是远视眼的话这个范围应该更大。

其实程序没那么难办理,就是需要法人签字,坐在工商局的办公大厅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工作人员从柜台底下拿出了厚厚的一摞资料,往旁边一放就让林阳开始填。山沟沟里出来的孩子哪见过这个局面,林阳吓的赶紧扭头看看我,那意思好像是要不要签?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不签咱们到这来干嘛来了,我心一横“赶紧签,还得回家办正事呢!”哪有什么正事,不过是想找一个赶快离开的借口而已。

林阳手里笔不停,一口气签完了字,又一口气画完了押……

呸呸呸,什么画押,是按完了指纹。作为监事人股东的我,也时不时的在某些文件上面签字按指纹,但是显然没有林阳的多,这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孩子脸上带着坚毅,有条不紊的干完了所有的事情,像是一个慷慨赴死的战士,又像是一个卖身葬什么的贫穷人家。

好吧我承认,从侧面看的话,还是有那么点霸道总裁的样子的。

跟营业执照上面的北极熊一模一样。

一系列程序搞定,我抱着手里的营业执照喜滋滋的出了门,林阳跟在我后面,手里同样拿着的,是已经从公安局备案了的公章和财务章。营业执照上面的北极熊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被太阳一照有些亮眼,闪闪的发着光。

我心想没给我们老徐家丢脸,才二十一岁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这得有多牛掰?回头看看林阳,这个签了一堆卖身契的大男孩嘴咧的像条裤腰带,怎么都勒不住那两排大白牙。简单到一是一二是二的根本就不知道我想的啥?

“那个,咱现在是不是就有了自己的公司了?”林阳在身后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因为各种问题让人告上法庭,话说当个法人也怪不容易的。

“是嘞,以后咱就有自己公司了,以后你就是公司形象代表人了。”许是形象代表人这几个字有点重,我看到林阳挺直了后背,肩上像是在扛着什么东西。

“狗日的真能装。”我心想。领营业执照那天振中没来,同段晓飞一样在外地,赶不回来,赶回来也没多大用,这件事索性就由我跟林阳代劳。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林阳跟我的表情,一个看起来满不在乎实则兴奋的像头猪,一个满脸坚毅,像是准备牺牲自己成全大家的老英雄。

不止这些,包括后来的很多东西都在脑子里,到了晚上就自动浮现,我整夜整夜难眠。索性就着月光写下来,连同着滚烫的星河,把那些理想都写在了纸上。

(十三)很庆幸,身边还有你们

拿到了营业执照的我和林阳开心的像个猴子,内蒙的大哥看到营业执照上面的北极熊三个字,兴奋的像头大狗熊,嗷嗷叫着要请我们吃饭。

所有证件办完已经是五月底了,开始就比较晚的我们其实不占什么优势,任何一个行业都是这样,先上车的有肉吃,后来的那些人呀,可能连座都没有。我们没能吃上肉,但是在这辆自媒体的车上好歹是占稳了座。

段晓飞得知消息之后表示很兴奋,“干吧兄弟,我六月底就能回去”反复说起来就是这么一句话,无非是坚定信心,无非是等他回来。许振中在外地要账,那些背叛了他的所谓的兄弟,此时他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要不是坐实了法人身份,可能振中什么也没有。

他拿着注销公司做威胁,那些人终于害了怕,派出个代表跑来跟许振中谈判,其实也没啥好谈的,不过是想把自己投资的钱拿回来。但是那边又不想给,或者说想把价格压到最低,两个人像是菜市场的小摊和买家一样讨价还价,成年人的诸多城府在那个不大的酒桌上被体现的一览无余。

振中这个娃娃,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孤注一掷的许振中,庄严承诺的段晓飞,再加上满脸笑意的我跟林阳,这就是我们那个团队最初的状态,也是那个时候我们最真的状态,所有的希望都背负在了许振中的身上。投资的那笔钱能不能要回来决定了我们的生死,所以我格外关注这件事。

当时并不知道,许振中把钱要过来之后投资这边,不过是把鸡蛋从东篮子放到了西篮子里而已。我只当他信我这个小兄弟,谁又能说这个毫无城府的大哥没有再一次的孤注一掷呢?

老实说,那是我们的第一笔启动资金,振中在各个酒局之间穿梭,坚定了目标寒了心的他听不进去任何劝他的话,心里只认准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钱,喝醉了酒的合伙人说哥哥啊,兄弟我实在困难,你看要不再缓两天?

妈个蛋的,从年前就开始缓,这两天时间什么时候算个完?

像极了借钱和催债的那种人,投资的时候孙子一样拉着你投钱,撤资的时候反了过来,要么是没钱,要么是再缓两天,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有钱,也没人知道这两天时间什么时候算个完。书上说十八层地狱就是人间,或是尔虞我诈,或是心口不一,或是明争暗斗,或是欺上瞒下,都比鬼怪更可怕。

鬼怪让人胆颤,真正让人心惊的,还是深不可测的人心。

投资了几十万的振中,最后只要回来5000块,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说是过两天就给,但是没说具体时间,索性振中还是名义上的公司,大不了再去拿着注销的理由恐吓他们。反正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反正是你不仁不义在先。

振中把要回来的5000块悉数打给我,一同打来的还有那句话“赶紧找个房子先住着先”。我知道那句没说出口的潜台词,若是再不开始进入状态,可能就连他都快支撑不住了。

其实房子已经找好了的,我跟林阳在附近东奔西跑,学校附近的房子大都贵的要死,学校附近的房子大都差的要死,最多算是宾馆,没有一点家的感觉,逼仄的房间一间挨着一间,都是附近的居民们盖起来的,背靠着学校建的小宾馆,赚的都是学生的钱。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很多东西大家都半闭着眼睛。

嗯,学校附近的房子,没一个像样的,也没一个合我心意的。

林阳说兄弟你等着,我知道个房子,你看了保准喜欢,我先给房东打个电话问问先。那是他对象之前租的一个老房子,前不久租期满了之后,他才和她一起搬出去,换了个旧小区。诚然,新换的房子不怎么样,但是胜在了价格便宜,两室一厅的房子,每月租金还不到500块。

林阳要找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大房子。

挂了电话的林阳嘴角带着笑意,我觉得这事可能有戏,慌忙问他房子怎么样,要是环境太差了可不行呀,我倒是没事,这不主要是不能让兄弟们跟着一起受苦呀。我看着林阳的嘴角撇了又撇,大概是在想我说的这句话里到底有多少虚情假意。

不用想,除了那句“条件差了可不行呀”其他没一句是真的,

林阳说你放心吧老哥,妥妥的,保准了去了之后就喜欢,不过咱可得说好啊,当时我对象他们租的时候是1200,咱们去了得往下多砍砍价才行,毕竟咱是要打持久战的人。你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咱就照着1000往下砍。

我心想这小伙子真不错,持久战这样的词都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知道往下多砍价,看来是没找错什么人。我一口答应下来,心里盘算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房子能让林阳这么有信心,居然说我见了就一定喜欢,一点节操都不留的吗?

矜持一下都不行的吗?

真不行,真没把持住,下午看房子的时候瞬间**。什么房租,什么持久战都抛到一边,入眼的现代化装饰和几十平米平台的大天台亮瞎了我的眼,**全都写在脸上,这可真是我想要的大房子。

室外室内大致看了一下就不想再找了,房子虽然是大了一圈,但是房租也不是那么贵的说,谁不想要个大房子,谁不想要个大床?讨价还价这东西说实话其实是看的卖家觉得物有所值,觉得合适就够了,没必要把价钱压到最低,人家商贩也要吃饭。

人家房东也要吃饭的对吧?

林阳说人家不差这个钱,等到谈价的时候他说房租是1388,就这还是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介绍的,其实不算贵,市中心的房子,小区虽然是老了点,但是胜在了里面的现代化装修和几十平米的大天台,上哪再找一个这样的房子去?

我满心的一定要租下来,对于房东身边拼命使眼神的林阳视而不见,急坏了这个精明算计的小伙子,等到我终于看他的时候,这小伙子都快哭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那意思好像是说大哥你终于翻我牌子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看到林阳我才想起来房租的事情,习惯性的给房东打交道,大哥我们打算长期住,最低满一年,你看能不能便宜点?

到底是经历了人情社会的人,不慌不忙的房东敲着桌子应对“那啥,就是看你们是熟人介绍的才这个价的,要是真心想住的话要不就还按照原来的价格吧,我也知道你们都是学生,刚出校门没什么钱,就当支持一下大学生了。”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配上那一番丰富的表情,我情急之下没控制好嘴,那个“好”字几乎是本能的蹦了出来。还是觉得物有所值的那种,其实如果我当时注意到林阳的话,应该会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比房东更丰富,先是摇头,后是震惊。那意思好像在说我怎么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签完了协议交完了定金,林阳一脸的痛心疾首,“说好的砍价呢?你是不是傻?1000块钱应该能拿下来的呀,砍一下你会死哦。”此时的林阳像个十足的小怨妇,也像个被翻了牌子但是没被宠幸的小嫔妃一样。看上去格外有趣。

“我砍了呀,那不是从1388砍到1200了吗?”我也挺委屈,明明都已经按原来的价格租给我们了,这有什么不好?再往下砍应该是不太可能了吧?毕竟眼里的**那么明显,一眼都能看出来。

“你那也叫砍价?我的哥,你可长点心吧?”林阳的无可奈何跟我一脸茫然形成了鲜明对比,我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他就已经在为结局痛心,这个精于算计的小伙子,给我这个大男孩操碎了心。

那是我兄弟!

我一直觉得兄弟就是能陪你做很多事的那种,后来才发现,陪你喝酒的兄弟跟陪你吃苦的兄弟不一定是一个人,跟你谈理想的和跟你吹牛的也不会是一个人,有人陪你颠沛流离,有人陪你同甘共苦,有人陪你深夜买醉,有人陪你畅谈人生,他们不会是一个人,唯有你,能把这所有的事情做完。

兄弟或是朋友,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总要一个人学会着长大,哪怕是故作潇洒。没人陪你的时候就一个人走,身边有人的时候就大家一起走。还记的自己写过的一段话,每个人来到你身边的目的不同,但是结果无非只有两种,要么让你变得更好,要么使你变的更糟,仅此而已。

很庆幸,身边的你们,都是能让我变的更好的人。包括后来走丢了又找回来的林阳。

(十四)对不起哦老师,让您失望了

得知找好房子了的许振中,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刚要到的5000块贡献了出来你,三个月的房租加上押金什么的,这些钱其实不剩什么钱。好在没人计较这个,许振中只告诉我把账记好,大概是觉得这是开公司最基本的事情,又或是觉得记账是对大家的负责,我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心想着这点事我应该能完成。

许振中的担忧并没错,我跟段晓飞都不是什么爱记账的人,所以后来尽管运营上面没什么问题,但是账目却做得一塌糊涂。这也算是大家都分崩离析的一个主要原因吧。

我带着许振中给我转的钱,走到校门口跟房东交易起来,那个大我十几岁的哥此时带着钥匙在校门口等着,我从宿舍一路赶过来,心想着这下完成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多说什么交情的话,也没怎么跟他客套,钱转过去,然后钥匙递过来,合同什么的已经签好了的,现在不过是把没进行完的仪式补全,把没做完的手续补全。

嗯,看起来很简单的那种。

我带着钥匙回到了宿舍,心里盘算着这几天应该没什么时间,不然的话第二天就能搬过去。那时候我们还在准备自己的毕业答辩,讲起来也挺好笑,一个专科学校非要学人家答辩,会的不会的一通乱说,几个老师在下面听得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这都是从哪买的?也像是在说这能是我教过的学生?

除了极个别的那一两个人,其余的论文也好,图纸也好,全是买回来的,大家想尽办法从各个渠道整来了毕业答辩一条龙的服务,从设计好的题目出发,到最后一张图画完,人家全部包揽,手工diy一样支持私人订制,且由于订单量大,所以价格一度低廉到15-25块钱一份……

话说那应该是机械专业的一群大神。

我们和老师都是心知肚明,我们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人家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什么样,而且有天我去找老师时无意间听到他们在说答辩就是一个形式,咱们照顾好相互的尊严就行了,答辩要搞,毕业证也要发。说白了就是放点水,能得过且过就得过且过。毕竟是专科的孩子,学习都不怎么样,态度也不怎么样。

我还记得有次几个人带着自己的论文题目交给院长看,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泄露了消息,院长盯着第一个人的资料看了好长时间,本来什么是也没有的,看完之后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这是花多少钱买的?

那学生还极力狡辩,院长也不生气,又继续问了一句“25还是35?”看起来严肃的嘴脸在那个已经谢了顶、戴着厚厚眼镜的院长面前问出这句话,我们也跟着笑了出来,一边觉得这院长是个行家,一边又开始为自己的答辩题目担忧。

那学生支支吾吾的不说话,院长接着往下说,“自己看看最后一段,这么明显的错误都不知道改过来,还敢说这不是买的?”我刚刚还在庆幸自己改了最后一段的总结,虽然不怎么多,虽然也只是一点小问题,但是检查一下总归是没错的。

没等我庆幸完,大家又都笑了出来,被院长指控说买答辩题目的那个人,最后总结上面有句话“感谢大学四年。”

记得很清楚,看的也很清楚,当时上面写的是大学四年,严肃的院长生了气“你一共上了才几年?拿走重改!”一改往日幽默的风格,整个人严肃的有点吓人。

不怪人家院长,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改不过来,要是我我也得生气,三年的专科生活到了这时候成了四年?咱能不能走点心?就算是买回来的资料,好歹看一下行不行?临近毕业的我们忙于工作和升本,对于那个手到擒来的毕业证,没多少人会担心。

对于那个疲于应付的毕业答辩,也没多少人会用心。

那时候的答辩,对着稿子一通乱讲,甚至是有的还讲的绘声绘色,像是真的自己做得一样,但是等到老师提问的时候就一言不发,怂的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桌子上的文案里没有想要的答案,大脑也一片空白。

除了沉默不言低头示错,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嗯,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有不低头的,做得什么也不是,讲的什么也不是,老师的提问简单的要死,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索性豁了出去梗着脖子跟老师讲道理找借口,不满的情绪和控制不住的脾气撒错了人,院长当面撕了图纸和文案。

拿回去重做!

这样过分和不懂事的人,不多,但也不会只此一个而已。

我本着一通乱讲然后默默听训的原则上了台,心里想着反正我能撑过三分钟就行,毕竟文案什么的都是别人一手操办,淘宝上的卖家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化身成的大神,这么难得文案都没能难住他,且速度奇快无比,只用一天的时间就搞定了所有东西。术业有专攻,有些人不服不行。那时我跟林阳花张图纸都要好多天。

照这个速度的话,毕业答辩用到的这些资料,半个月都忙不完。

没等我讲完就被老师打断,“行了你别说了,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啥了,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啊。”我心想完了,最难的一关来了,最装孙子的那一关一向不好过,浑身的傲气都被压制起来,一颗平常心瞬间上位,心想一定要不急不躁。

一定不要掀桌子呀!

问的几个问题一个也不会,那是个对我期望特别大的老师,他提问的那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要知道那时候我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后来我同古文里的仲永一样从天才变成了泯然众人,那老师严肃归严肃,但执意送我一程,或许是想我有个不错的将来,或许也想我能顺利拿到毕业证。

所以带头在评分本上写下了70分。

不是个多高的分数,但是一定对得起那个在讲台上面对他的提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然后我就那么过了,担心了十几天的毕业答辩轻松搞定,我还记得他在我临下台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不知道算是鼓励还是断绝师生关系,应该是气话,不然的话说不出来,也有可能是故意这么说,这样的话显着不那么包庇我。

准备了十几天的答辩就这样轻松过完,下去的时候我还瞅了一眼,一个不高不低的分数,刚好及格而已,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东西什么的都是人家做的,分数都是老师打的。我用最笨拙的语言将别人的想法变成了我的东西,由于时间太短文案太长,除了老师的那句话,我并没记住什么。

那天,我临近下台前,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出去以后别说你是我的学生,别丢我的人。”不多不少,整整十七个字,针扎一样一下一下的刺进心里面。至今都还记得,但是没有恨,有些人始终恨不起来,况且人家并没什么错,就是觉得给他丢了脸。

挺让人难受的一句话,更多的是失望,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怕的不是那些在乎你的人,也不是那些无端生事的人。而是原本对你满含希望有所期待那些人,被你用不堪入目的自己,把希望和有所期待一点一点撕碎。然后再去看时,那些人眼里的你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样,或许没有变的市侩,也没有变的低俗,没有不仁不义,也没有不忠不孝,但你就是变了。他眼里的你不是现在的你,现在的你也不会是曾经他满怀期待的眼神里的少年。

后来的答辩我都没怎么听下去,那句话石头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虽然知道不一定是真话,但是还是有点难受,什么人说什么话。显然,这个对我一向不错的老师,说的话不应该是这样。就像是此时台下坐着的我,表现也不应该是那么不堪。

对不起哦老师,让您失望了。

(十五)哪怕你们四散天涯,我也会到天涯挨个找你们

毕业答辩结束之后,所有的毕业生都已经开始收拾行李,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城市,终究还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许是没有太多感情的缘故,又或是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学校没什么好感,所以离别的时候我显得格外轻松。

不只是我,宿舍的几个兄弟都不是那种多情自古伤离别的人,如同大冰在书里写的那句话,缘聚缘散,随缘惜缘,用来形容那时的我们应该是差不多的。而且我跟林阳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就算是要走,其实也远不到哪去。

是吧,不过是这个城市的另外一个收容所而已。

那时的学校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更像是一个收容所,收留着在这个城市流浪的无家可归的人。大哥,林阳,我,小四,我们几个在这里齐聚,然后又在这个地方各奔前程,我们遵循着这里的规则,轻轻地来了又轻轻的走。貌似这个城市值得怀念的,除了宿舍的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太过留恋的东西。

拍完了毕业照,拿完了毕业证,吃完了散伙饭,几个人眼看着就要说再见。大哥挨个帮我们打包好行李,那些带不走又不舍的扔的东西,统统打包丢到一块,让我跟林阳带到新的收容所去。说好了的有机会就回来取,没机会就丢给自家兄弟。

整整几麻袋几箱子的行李,装满了我们在这个城市的三年,装满了我们在这里留下的记忆,关于这个地方的一切,关于临近分离时的依依不舍,都一并打包装进了麻袋。除了时间证明我们曾经来过这里,除了身边的他们证明我们曾经在这里相识相遇,其他所有证据都被装进了麻袋打包带走。

所以后来我特别喜欢一句话:毕业照拍下的瞬间只需要一秒不到,定格的时间却是整个三年。或是中学,或是大学,时间在那一刻定格,那张满是微笑或是搞怪的照片上,承载着我们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满满一脑袋的记忆,除了时间,谁也带不走。

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我们只用了三个小时就抹除了所有痕迹,我们知道在不远后的几个月,会有一群新的朋友占据我们这个地方,然后开始他们的友谊,三年之后,又会换成另外一波人,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大哥两百多斤的体重在这一刻发挥出了作用,扛起来大行李就往下走,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像是一头刚比完赛的公牛,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大哥干活的积极性,一麻袋一麻袋的往下抗东西,那身肥膘折腾了一趟又一趟,不过毫无怨言。

嗯,大哥就是大哥。

三年前我们素昧平生互不相识,三年里我们欢声笑语游戏人生,三年后我们四散天涯偶尔联系。需要永远记得的那些东西,这辈子都忘不了。

市区的出租房成了我们在这个城市唯一的落脚点,那些带不走扔不掉的行李都堆积在这,几个大麻袋叠罗汉一样的摞起来,收拾好这些东西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我们坐在新家的沙发上,看着这一大堆的行李,谁也没有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或许是知道此时最好什么都不说。

那天开封的雨说下就下,西环城路被淹。大哥提议说咱们去吃个饭吧,算是告别,几个人丢了行李,跟着林阳去找他说的那个不错的饭店,一行人骑着单车在路边行驶着,一看就是学生。几个人排成一列,我说兄弟们别急,我得去接许念念,林阳你一会直接给我发位置啊。

许念念是我大学时期的女友,一个特别善良特别好的姑娘。貌似很多男孩子都会说这样的话,但许念念是真的好。这是个既能当护甲又会做软肋的姑娘,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也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独当一面,所以跟这样的姑娘相处起来其实特别容易。当然,除了容易相处之外,我们两个从未红过脸。

整个大学里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我脾气其实并不是特别好,但是一跟许念念在一块,再怎么大的脾气都发不出来。两个人相互包容,相互体谅,相互扶持着走过了三年,感情已经超出那些普通小情侣了。我经常觉得,我跟许念念之间,其实差的不过是一个婚礼仪式而已,很多见到我们的人都说两个人有夫妻相。而且跟那些时不时玩浪漫的小情侣不一样,我跟许念念两个人,更注重的是平时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那天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学校的地址就上了车,出租车沿着西环城路一路向北,许念念就在不远处等着。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车轮下面的积水也越来越多,从各个街道汇聚过来的雨水到了这里开始波涛汹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藏了一条地下河。

那是开封下的最大的一场雨,西环城路的那些车就像是上了贼船,要是不能咬牙坚持到底,指定是出不来。街道的雨水淹没了轮胎淹没了排气管道,尾气顶着水压往外排,要是雨水倒流,修车师傅在这也是回天无术。

好在我旁边的司机大姐一边小心翼翼的开车,一边跟我聊天,生怕自己把刹车当成油门一脚踩下去,我也生怕我们被搁在里面出不来

许念念从公交站牌那里一路走来,手里没伞,身上没雨衣,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流,整个人就像是被水浇了的落汤鸡一样。我赶紧打开车门让她进去,掐指算了一下,这姑娘应该是在生理期,心想可别感冒了才好。

开车的大姐有点怂,怎么都不肯走回头路,彼时那条被水淹了的西环城路已经停了好几辆车,出不来的那种,我心疼坐在后排捂着肚子的许念念,也急着赶时间,索性心一狠,跟着大姐绕道黄河路,反正只要能尽快到地方就行。

反正车子能开就行。

到地方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我拉着许念念到了包间,才发现满满一桌子菜没一个人动,跟之前出去聚餐完全不一样。我心想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聚餐,所以大家比较注重仪式感,人不到齐谁也不准吃饭。

那天我们都没喝酒,大哥以果汁代酒挨个敬人,这个内蒙古的汉子,此时动了真情,泪汪汪的眼睛红了一片,分不清是熏得还是感动的。书上说不能跟内蒙古的比喝酒,但是书上没说内蒙古的汉子煽情起来也挺厉害。这个200多斤的大胖子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嘴里的声音压抑的要死,让人分不清他这是在哭还是在笑。

那天的饭我们吃的时间最长,醉的也最厉害,明明滴酒未沾的几个人抱在一块嗷嗷大哭,像是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一样,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觉得感情有多好,突然要分开了,还是会有离别的情绪在里面。

都是二十几岁的孩子,还没准备好就已经说再见,而且曾经天天睁眼就可以看到的那些人,有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想想就觉得吓人了。

想想就让人难以接受。

果真,后来的那些人,我直到现在都没能见到,我知道还会有见面的那一天,或是他们结婚,或是我结婚,不知道那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但是我们一定会再见到一次。缘分不会到此为止的,哪怕你们四散天涯,我也会到天涯挨个找你们,跟你们见上一面。

大哥祝我们创业顺利,其实不用他说,我们也想顺利的。不过看样子应该会遇到很多的问题,虽然还没准备好,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营业执照都已经下来了,怎么可能再去反悔?就算是反悔也来不及。

吃完饭大家集体回到了出租房,就像是回学校那样,拦下了路边出租车,把人挨个塞回去。许念念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我看着这个头发把我肩膀打湿的姑娘,心想今天的她应该也挺累。不只是累,回去应该给她煮一碗红糖水才行。

做在出租车后座上,我突然就想到那首泽宁的《伤一次疼一辈子》,开口第一句就是“还记得在大巴车上,你的头靠在我的肩。”大巴车换成了出租车,我跟许念念成了歌词里的两个人。

“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这么安逸了吧?”我这么想着,不管前面是狂风暴雨还是荆棘满地,都得扛过去才行。就像是书里的那句话,扛得住,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扛不住,千军万马也是一个人。

蛮有道理的。

(十六)算命的说我五行缺土,生来戾气重

送走了所有人之后,140平的出租房里,只剩下了我跟林阳两个人,我说让他把对象也接过来,这孩子死活不愿意,一方面是因为那边的房子还没到期,另外一方面林阳觉得这边的房子是用来创业做事情用的,不应该让他对象搬过来。

嗯,死脑筋的林阳,执意认为这里不是啥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平时看着挺随和的一孩子,一旦较起真来,当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后来也没怎么劝,心想等到房子到期了你总会过来,应该不至于再出去找个房子吧?

很少有这样的人了,这个社会上满是那些沾光喜够本急的人,大家都为了自己着想,能多要的东西一定不能少要,从来不会问自己该不该要。书上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跟我的那些兄弟朋友一直秉行着这样的原则,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坚决不要,是我们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但是这个社会上,鲜有人能一直这样了。

不来就不来吧,那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创业,其他的很多事情都慢慢忽视起来。包括林阳不远处的女友,彼时由于毕业,我们的头条账号已经断更了很多天,我跟林阳想尽办法补偿,打开了电脑进入了爱奇艺才发现没网。

无线菜单里显示的最近的无线网络信号少了最上面的两个格,很明显这不是家里的,关键是还有密码,万能钥匙都打不开。其实他们的无线我后来有幸连上,然后就是看了一下密码,当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能破解的都是大神。

数字加上字母,30几个不同符号的随机组合,虽然知道有一定的规律在里面,但是这上百万上千万的排列选择,任谁都不会轻易破解出来,这可比车牌号都还复杂的多。

没有无线也还没有网线,电脑放在那成了大号的板砖,“要是拎出去打架的话,应该能砸到不少人。”我这样想着,随着又打开了手机里的移动热点,心想着这是大王卡,流量应该不是那么贵,我先凑活两天,等到明天装上网线了就好了。

按照学校宿舍装wifi的速度,最多需要两天就能够搞定,我天真的以为这里也差不多。

手机里的流量数值一点一点增大,换来的是笔记本里不断截取的那些小视频。最后手机欠费,工作接近尾声,我重新冲上话费接着整,不远处同样抱着电脑的林阳跟我处境差不甚多,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仗着手机里的天王卡有恃无恐。

嗯,自从林阳的流量套餐从大王卡改成天王卡之后,这孩子对于流量什么的就没什么概念,反正是欠费了就往里面充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富二代。值得一提的是,那天这个天王卡也欠了费,跟我的大王卡一样。

林阳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欠费呢?我这可是天王卡!”疑问语气配上自己的懵b表情包,别提有多搞笑,我看着他手机里流量超出的数值,几十个g的流量悄无声息的溜走,真是的,你不停机谁停机?

你不欠费谁欠费?

那天我跟林阳的话费花了将近五十块钱,我想可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得办个无线才行,不然的话这得多苦逼?嗯,那天所有账号的收益加一块不过是10几块,自媒体的另一好处就是你能在当天看到前一天的流量和收益等数据情况,然后根据这些数据做出调整,争取把利益最大化。

不止我们,同行的人大都这么干,仗着自己手里的账号多,资源丰富,人脉圈子广,对于平台的规则视若罔闻,满心里都只想着怎么圈钱,怎么才能圈大钱,什么账号权重,领域垂直,大部分人都很少注重这个,低俗或是版权问题,基本上没人去关注。什么火发什么,什么有人看发什么,毕竟大家都是走量,靠一两个账号养活自己,不饿死自己才怪。

他们急着圈钱,我跟林阳急着扯网线。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联通公司,两个人问好了网线谈好了价格,交完了定金吃完了饭,然后就回去等着网线的安装,丝毫没注意柜台大妈嘴角奸诈的笑。

嗯,那天我们两个的网费又花了几十块,不过想想马上就能有自己的网线了,花就花了吧。反正也就是这两天,当时我要知道这两天的时间胡来拖到了半个多月的话,应该会直接退货。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当自己家是冥王星的啊?转一圈需要好几年。

第二天被通知没有光猫,得从仓库发货,我没想那么多,只是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毕竟一天几十块的流量费我跟林阳真的耗不起,大王卡和天王卡不堪重负各自停机,那时的话费比我们两个的伙食费都贵,这可真是个耗钱的大工程。

电话那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清到底是多长时间,他说的应该是七天之内吧。然后就给我挂了电话,不只是联通客服,很多客服都是这样的,傲娇的要死,一点都不像是服务行业应该有的态度。

是吧,互联网发达的21世纪,服务员比老板嚣张的多,老板比顾客精明的多,也傲娇的多。现在想想大妈嘴角的笑应该是有道理的,竞争力强大的时代,那一条街就有很多的联通店铺及手机店铺。尽管线下店铺已经日落西山,如同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一样苟延残喘,但是每个店铺都有自己存在的道理和价值,所以尽管有竞争,尽管店铺不大,还是会有个人坚守在那,如同一个站岗的士兵一样。

只要有人进去,先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人再说。

我跟林阳想办法弄到了隔壁的无线密码,然后就打开手机扫码分享,看到密码的时候我就愣了,“这是个什么鬼?”20多个字母加数字的不同组合,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复杂无比的密码,其实就算随便设置一个人家都不会想出来,谁没事会钻研人家的密码呢?

毕竟这东西现在已经家家都有了。

无线网络是连上了,虽然只有在人家上班的时候才能用,但是对于一天几十块网费的我们来说,这已经算是个好消息了。

好不容易偷来的无线时好时坏,好不容易熬过去一周,我又打过去电话催网线,结果人家说仓库也没有,得从总部发出来。

我去你大爷的吧,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偷个网有多不容易吗亲?我生物钟都凌乱了好吗?

眼看我要发飙举报人家,林阳一把夺过去“没事没事,你们尽快搞定就行,我兄弟脾气不好,先挂了啊,就这样。”然后就挂了电话,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大哥你让我说她一顿行不行?

林阳说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你说人家干啥,都是出门在外挺不容易的,收敛点才行。再说了你不是常说自己是个有素质的人嘛。别跟人家一般计较。一边说一边把我推到天台上吹风。

夕阳携卷着晚风袭来,给这个炎热的季节降了温,我站在天台上,吹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素质跟这个有啥关系?

不发脾气可以,可不也得分对方是谁,做了哪些事啊?自己的善良就这么多,自己的素质就这么多,总要分给对的人才行呀!不过由于林阳夺了手机,火气到底是没发出来,我搬了凳子坐在天台上吹着晚风,不远处的包公湖闪烁着霓虹灯,旁边的西司桥夜市弥漫着属于这个城市的烟火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都闻得到孜然味。要不是兜里没钱,我一定下去撸个串,喝个啤酒。

我一边抱怨一边工作,网线在时隔半个多月之后终于装上了,装上之后我又生气了,原本说好的100m网速,又借口这是老小区,根本达不到100m,话说能达到50m就算是不错的了。我带着满身的怒气要去追问个青红皂白。

嗯,小时候算命的说我这人五行缺土,生来就戾气重,但是好歹恩怨分明,算是个好人,要是放到古代的话,没准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大爷的,生错了时代,这都什么世道?

50m虽然是蛮够用了,不过我还是不顾林阳的阻挠,举报了店铺里的大妈和上门服务的装线员,谁让他们欺骗我感情来着,谁让我恩怨分明来着。我一边打着举报电话,一边看着林阳在我对面无可奈何的摇头,心想这孩子可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是吧,犯错的人都没个犯错的态度,这还能行?这时代的人大都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犯了错不仅不承认,有的还倒打一耙,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行。

得让他们知道谁是上帝才行!

(十七)这世界没那么讲道理,好在我们都深明大义

就在我跟林阳为了乔迁之喜争论到底谁要哪个房子的时候,叶小萱发来信息问我最近忙啥呢?许是刚当上了一个空头公司的小董事长,我总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嗯,应该是有点飘,说出来的话和打出来的字都变得官方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公司旗下的部门经理。

大概是老家教育水平普遍低下,所以大家都对外面的大千世界感到新奇,从乡村走出来的我们,也只是找了个好工作而已。

创业这种事情离我们太远,很多人想都不敢想,能安定的毕业,有个薪资待遇不错的工作,最后在家人的张罗下找个媳妇成个家,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大多数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诚然,这样的人生很稳定,但是禁不起折腾。

叶小萱也一样,听到我创业自己当老板的消息震惊不已,总觉得创业这种事情应该跟我们这些穷人搭不上什么边。所以身边的那些人除了恭喜,还有眼睛里藏不住的羡慕。

我还在为自己抢到了主卧沾沾自喜,叶小萱就发来信息说想去打工挣点学费。彼时她随着一大众专升本的人参加了考试,跟大多数盲目升本的人不同,这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姑娘铁了心的要给自己镀金,想弄个本科学历。

同我一样目标明确,不过是选择的路不同。

叶小萱是我朋友,或者说是许念念的朋友更合适,两个人亲的好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作为许念念的正牌男友,我还是有必要认识一下她身边的那些姐妹的,就这样稀里糊涂又正大光明的认识了叶小萱。

后来时间长了之后,发现这姑娘也是个性情中人,喝酒打牌毫不含糊的那种。久而久之两个人臭味相投,本着兄弟不分男女的原则。索性结交了这么一个人,那时候还小,交朋友也只是看脾气秉性,完全跟利益没关系,不像现在的人。

嗯,那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用得到这个会计出身的异性兄弟。

想到叶小萱大学会计专业,我抢在她临出发前的两天把她拦下,说让她到我这来。一方面是几个朋友都能在一块做事,另外一方面,我还需要一个专业记账的人。大概是担心我创业初期可能会挣不到钱,所以她说考虑一下。

嗯,就在她考虑的那个下午,我给她讲行业的发展前景,给她讲公司的大好前程,其实那时候我们除了一个租好的大房子,以及我跟林阳的笔记本电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连张像样的办公桌都没有!

彼时许振中和段晓飞还在外地没能赶回来,原本四个人的事,成了我跟林阳扛大旗。公司进度缓慢的让人着急,北极熊都差点成了植物熊。

我连哄带骗的把她忽悠的下定了决心要过来。现在想起来,我跟叶小萱的聊天,像极了我当初离开郑州时经理劝我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能小公司都是这个样子的吧?没钱的时候就谈谈理想,有钱的时候也谈谈理想。领导们习惯了画饼,手底下的那些人每个月都算计着过日子。

叶小萱没电脑,我打了个招呼,许振中把自己十年前的笔记本拿了出来,看外观就知道不好用,但是没办法,先凑活着吧。

这姑娘刚来的那几天,由于家里人对创业不是很了解且担心自己闺女安慰,所以叶小萱的爸妈一度让她拍个工作环境什么的。嗯,说的难听一点,怀疑叶小萱进了传销组织。任凭她百般解释也无济于事,那个关于传销的可怕传说一度成了爸妈眼中的毒瘤,不只是她爸妈,我家人也一样,那些创业的日子里,他们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起这些。

大多数家人都一样。

每次我都毫不在意,按照他们的说法,我铁定就是那个传销头子,根本轮不到别人给我洗脑,大多数时间都是我给别人洗脑。当然,那些能安安静静听我洗脑的人,都是我身边那些最信任我的人。

都是相信我能带着他们拼出来个大好前程的人。

我从不知道是谁的朋友圈里扒出来了各种图片和视频一同给她发了过去,这样持续了好多天,才消除了叶小萱家人的猜忌。

是吧?传销组织哪有那么容易进?

我、林阳还有新来没几天的叶小萱,三个人在那张足够大的餐桌上办公,林阳坐在我对面,叶小萱坐在我旁边,人手一台笔记本。没什么像样的办公室,没什么像样的电脑桌,也没固定的工作时间。用叶小萱的话说,真的是一点一点的看着它从无到有。

那是后来才告诉我的,后来工作室一点点壮大,叶小萱说出了自己刚来时没敢说出来的话,她说来的时候满怀希望,丝毫没有料到是这种场面,连张像样的办公桌都没有,这哪是创业,闹着玩还差不多。

确实,那时候的四个人还没聚到一起,我跟林阳抱着营业执照守在一所大房子里咬牙死撑,没什么目标,也没什么计划,说是创业,其实跟打工没什么区别。

还是没人发工资的那种。

最糟心的还是要数叶小萱,这个被我叫来记账的姑娘,到了这工作内容就变了样,会计成了剪辑员。

我那时只知道她大学学的会计,却忽略了她学艺不精,理论跟实践完全是两回事,哪怕是期末考试考得再好,到了实操的时候还是什么都看不懂。电子钥匙插在电脑上,报税大厅的页面怎么都打不开进不去。书上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是书上没说实践跟真理差距很大。

嗯,检验真理的那个人头也很大。

一来二去,叶小萱自己坐那生闷气,也对,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做不好,换我我也不高兴,更别说这个比我还要小一点的姑娘了。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急的坐立不安,本来挺简单的工作,明明实习的时候还干的好好的,怎么一到了这里就不行了的?

怎么到了自己操作的时候就掉链子了呢?

由于是第一次开公司,我并没有意识到按时报税的重要性,也可能是从小到大都觉得交税这种事情跟自己没多大关系。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我,还有那个黑黑壮壮的信阳小伙子林阳。

早在我们坚持自己记账报税的时候,人家就说过的,就算是没挣钱也要进行零申报。反正你得按时报税就是了,不然的话吃亏的是你,受罚的是你,逃税进监狱的也是你。没人管你会不会报税,他们都看你最后报没报税。

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的一群人,都是注重结果的一群人。

是吧?这世界没那么讲道理,很多事情注重过程,但是更多的事情注重的是结果。如同书上说的那样,大家都在乎你飞的高不高,鲜有人关心你飞得累不累。是啊,累不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书上没说的还有另外半句,飞得低了被人看不起,飞得高了又会被人眼气。

那些红了眼眶的人,少数是因为心疼,多半是因为自己不行。

鉴于各方面的原因,我们决定让叶小萱跟我们一样做个剪辑员。虽然她是个新手,但是好在工作也简单,所以这姑娘应该是可以胜任的。诚然,跟来时说好的工作完全是两码事,好在姑娘没有拒绝。

同叶小萱见证了公司从无到有的成长一样,两个多月的时间,叶小萱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逐渐成长,从刚开始的懵懵懂懂不管不问,到后来的独当一面,她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我们的进步她也看在眼里。那段时间看清了一件事:这姑娘是跟我一样的人,骨子里就流着不安分的血液。出人头地的思想塞满了大脑,总想着自己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我信她,总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姑娘会和我一样,做着不被人认可的事,看起来特别不靠谱,但是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彼时我还不知道,叶小萱有一个坚持了十年的火锅梦,不知道是不是这姑娘爱吃火锅的缘故,所以从很早的时候起,就有了一个想要开个火锅店的念头。

那是后来的事了。

彼时的我们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也没心思考虑那么多。满脑子都是公司,满脑子都是发展。记账报税被扔到一边,几个月之后才发现,这个小小的失误差点误了大事,但是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

20几岁就开公司的我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现学。要吃的亏和要走的错路一点都不会少,该有的成就和光环,也都一个不会少。

对吧,那些挟带着一腔孤勇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横冲直撞的少年?

(十八)140平的房子像个收容所,收留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其实创业没大家想的那么好,什么运筹帷幄,什么掌控全局,统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那时候我们才刚刚开始,唯一能做的就是想着怎么能让自己活下去。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北极熊,可千万不能夭折了才行啊。

刚来了没几天的叶小萱似乎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可是我能看出来,每次上班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拿起旁边的手机刷一会,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这姑娘脸上不满的情绪那么明显,任谁都能感觉得到不对劲。

我突然觉得把人家强留在这可能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如同书上说的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要是这姑娘真不想在这的话,也真的没必要强留下来。

没跟林阳商量,我直接找到叶小萱,问她是不是对工作有啥看法,这姑娘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我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一是不想在这继续做了,二是想要去找个新工作。我只注意到了她拿起又放下的手机,却没注意到手机界面的各种招聘信息。

印象很清楚,叶小萱说完就低下了头,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所以这话说起来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我有点难受,知道该不好意思的那个人其实是我,毕竟大老远的把人家弄来,本来想大家好好在一块挣个钱,丝毫没料到故事的开始会有那么难。

是吧?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个开始,可是还有一句叫做万事开头难的谚语,很多事情的开始,往往让人手足无措。

听懂了姑娘的意思之后,心里反而是轻松了许多,其实不管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它们大都如此。矛盾是常有的事情,我想我们怕的不是矛盾,而是解决矛盾的方式。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冷战是最蠢的解决方式,也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方式。好在叶小萱跟我都知道什么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式。所以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有些话,还是说清了比较好。

大概是看我听懂了她说的话,所以天台上的叶小萱长出了一口气,压抑了好多天的情绪和不满都随着这口气一下子释放了出来,没说什么话,姑娘接着低头看招聘信息,什么58同城,智联招聘,凡是跟工作有关的软件都下了个遍。

凡是跟会计有关的工作都看了个遍。

然而却没找到几个合适的,招聘信息上的那些不说都是骗人的吧,但最起码叶小萱的条件不怎么够格,用她的话说会计这行业都是越老越吃香,不然学历高点也能接受。所以那些招聘信息上的条件层出不穷,但基本上都是要求有多少年的工作经验,要么就是要求本科及以上学历

这不是坑人吗?

彼时叶小萱刚刚结束专升本的考试,你让她上哪整工作经验去?就连本科毕业证都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你让她现在上哪弄去?

没人听你讲这个,大多数公司都不近人情,员工都是能为公司创造利润解决问题的一群人,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没什么人情可言的,毕竟谁也不欠谁的,如果不是可以相互创造利润,公司不会收你,你也不会留在公司。

付出了就该有回报,大多数人都懂的道理。

可是没有几家公司让叶小萱去尝试一下自己大学用了三年时间才学到的新技能,会计专业的工作经历要远远大于期末考试的理论成绩,别不服气,大学生一抓一大把,真要想找个大学生,并不差你一个人。说的再不好听一点,公司不缺你这么一个人,但你缺人家公司那个工作岗位,是吧?不近人情也是有道理的,不近人情也是有底气的。

叶小萱前后找了三个公司去面试,当时我还怕她找不到回来的路,跟她一块去。到了地方面试的时候才发现,网上的招聘信息都是骗人的,什么不要求工作经历,什么不要求本科学历,都是骗人的,到了地方先问你什么学历。然后就是翻到简历上面工作经历那一栏,看着上面一片空白,脸立马就拉的老长,婉拒的理由层出不穷,结局无非只有一个:把面前这个没工作经历也没本科学历的姑娘弄出去先。

先后三个公司都是这样,我在30几度的室外晒着大太阳,手里抱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背后不远处的二手房中介的店里面,叶小萱低着头听人家训斥。

后来姑娘带着简历走出来,一看脸色就不对劲,我赶紧递上去手里的另外一瓶水,看着气得直跺脚的叶小萱,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嗯,叶小萱说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不给机会要什么工作经历,经历不就是一点点攒起来的吗?你们这让我怎么攒?

到底是个姑娘,没什么主见,在一连面试了好几家公司之后,叶小萱也开始觉得心灰意冷了起来。是吧,每个公司都要工作经历,跟招聘信息上面写的一点都不一样,一看简历面试官的那脸都拉的老长,一看简历叶小萱就在心里默念一声:卧槽,指定又没戏。

真的没戏,偌大的一个老城市,除了我住的那个大房子,这姑娘没什么去处,那么多的招聘信息,没有一家公司肯要她。河大里面倒是有个办补习班的,我有朋友也在那,叶小萱跑去看了之后又回来,工作是挺简单,但是工资却少的可怜,一个月干下来好像还没我给她的多,而且还得是起早贪黑的那种。

我跟林阳租下来的那所大房子成了姑娘在这个城市的收容所,北极熊也成了姑娘唯一的去处,不喜欢剪辑工作的叶小萱,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了个剪辑员。一开始就说好的,早在她出去面试找工作之前,在那个满是星光的天台上,我就跟她说好了的,我说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就还来我这,大门永远给你敞开着,只要你想来,我随时欢迎。

不只是叶小萱,后来我们收留过很多人,找不到工作的,临时过来歇脚的,观摩我们操作运营的,还有前来住宿的。都是一群年轻人,本着江湖救急的原则,我们不遗余力的接纳着他们,140平米的房子像是个巨大的收容所,收留着在这个城市无家可归的人。

社会不近人情,咱们大家报团取暖。

林阳多少是知道一点的,这个消失了一整天的姑娘没能给他请假,我陪着这姑娘逛了一整天,那天偌大的出租房里只有林阳一个人,这个像许三多一样的小伙子不急不躁,在那所大房子里面坚守着,感动坏了归来的我。

我们到家的时候林阳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二十几岁的林阳会的不只是人情世故,察言观色的本领不是不会,阿谀奉承不是没学,这个精于算计的大男孩会的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但是从来不在我面前显摆,就像我在他们面前闭口不提自己的那些过往一样。

或许是找工作的经历太过坎坷,又或是面试官给她的打击太大。所以叶小萱接下来踏踏实实的表现让我大吃一惊,这个急的毛手毛脚的姑娘竟然也能够安安静静的坐那看着电脑,老老实实的做个剪辑员。一坐就是一下午,一剪就是一下午。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毛躁,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坐立不安。

所以后来叶小萱能把工作做得游刃有余,不是没有原因的;所以后来叶小萱能独当一面,不是没有道理的。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平白无故的好运气,也没有突如其来的高能力,这姑娘后来的所有成绩,都是一点一点干出来的,这姑娘后来所有的能力,都是一点一点在那个不大的笔记本电脑上积累起来的。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无所有却又无所畏惧,历经磨难依然归来少年。

(十九)没有会议的公司是没有灵魂的

叶小萱、林阳和我三个人在出租房里呆了好多天,日子过得单调且无聊,生活简单又枯燥。我突然意识到应该开会定个计划方向什么的,不然的话几个人还是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飞,飞也飞不出去。

最多就是原地徘徊而已。

“应该要开个会的”我这样想着,所以那天吃过晚饭,我就跟他们两个商量一下,咱们得开个会,两个人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开玩笑呢吧?一共三个人,开什么会?吃饭的功夫就把事情说完了,干嘛还专门开个会?

我倔强的像头吃了秤砣的王八,铁了心的要开这个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了,没有注意到林阳眼里刻意躲闪的目光,也没能察觉到叶小萱那不屑的眼神。我一意孤行的准备着,总觉得这个会议应该开。

没错,这个会议是该开,不止这一次,后来的很多次会议我们都该开,那些藏在心里或是暴露在大家视线里的事情,都得有个出场方式才行啊。本着这样的原则,我们坚持开了很多次会议,最惨的一次只有我跟段晓飞两个人,会议内容是宣布公司解散

会议经我一手操办,虽然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但是内容却做的有模有样,看起来就像是大公司开会的流程一样,那是我第一次主持会议,三个人坐在一张偌大的饭桌上,林阳和叶小萱在饭桌的另一边听我滔滔不绝的讲着,手里的笔在本上面不停的记着什么,心想这可真是个大忽悠。嗯,这是他们后来告诉我的,彼时我看着电脑里的稿子,给他们讲的唾沫横飞口若悬河,说的我自己都差点信了。

后来开的会多了,总结出来点经验,其实开会就是不断发现问题不断总结经验的一个过程而已,把所有的问题集中起来,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大家集思广益,老板赏罚分明。

会议内容其实也挺简单,毕竟是第一次开会,不想给自己找太多麻烦,再加上林阳对这方面也不懂,所以我还是想的怎么简单怎么来。我知道林阳早在很多天前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不知道谁打的,但是说起工作来支支吾吾的,像个孙子一样。挂了电话之后他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问,两个人默契的像是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双胞胎兄弟。

接电话的时间是在开会的前几天,彼时林阳已经把对象接了过来,那个本该叫嫂子的姑娘不是第一次见了,每次见每次都感叹,好白菜都让那啥拱了,是吧林阳?

那天吃完晚饭,我拉着想要玩游戏的两个人,一同坐在了已经收拾好了的饭桌上。没错,是以极其强硬的态度命令他们坐下来的,召开公司的第一次大会,林阳眼里的目光躲躲闪闪,小嫂子接水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想要说什么,林阳冲她摇了摇头,意思好像是说别扫我兄弟雅兴,有什么话等开完了会议再说。

打死我都没想到,这个跟我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兄弟,会在不久后的几天里反目成仇,眼神里的躲闪和欲言又止都是有原因的,该死的我却没发现。不过是生活所迫而已,不过是母命难违而已。别人不清楚就算了,我这当兄弟的也不清楚,不怪他,怪我。

林阳说那段时间快被逼出了抑郁症,有那么几天一度想不开,若非有那个姑娘陪着,怕是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彼时的我没想那么多,一心准备着会议所需要的资料,觉得这是第一次自己主持的会议,各方面一定得到位才行啊。那时只顾注意形式,却忽略了我们只有三个人,就算是再怎么注意形式,再什么以一敌百,我们也不是什么千军万马。

因为是开会,所以林阳把已经开了局的排位赛扔到一边,手机里的兰陵王挂机了整整20多分钟,直到比赛结束,兰陵王依旧没能走出水晶;叶小萱相对来讲就幸运的多,排位赛还没能开始,她就被我拉过来,没能打成游戏,当然,也没被人举报成功。

三个人的会议有两个是老板,想想就觉得挺可笑的,但是当时的我们一脸严肃,像是参加了国庆大阅兵的那群人。虽然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是真到了那份上,大家都是一脸认真的寻找问题,解决问题,总结经验。

那次开会我总结出来一句特别棒的话,面对着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我反问他们什么是创业?没等到他们回答我就接着往下说,创业就是一个不断发现问题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找问题是打工才做的事情,解决问题是老板做的事情,找到并解决问题,这才是创业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我们不能做出来什么成就,那么我们挣点钱也是好的,如果我们挣不到钱,那就努力做好自己。反正我希望你们都能通过创业得到些什么,能得到什么?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会丢下什么,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我在属于我的位置口若悬河,像极了一个传销头子的组织者,用自己的狂热和激情煽动着坐在餐桌其他地方的两个人,他们听的目瞪口呆,眼睛里的疑惑带着敬佩:这小子从哪练的口才?

是吧?这么6的口才,要是没点时间还真的训练不出来,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创业之前我就已经出去历经社会了,口才只是收获的一部分而已,最重要的那部分被我藏在心底,拿不出来也说不出来。嗯,那种心智上的成长和历经世事之后的沧桑真的是不一样,装也装不出来的那种。

那段时间经历了很多,包括那天开会时的口才都是那时候训练的,背后的辛酸很少跟人提起,光环后面的故事鲜有人知。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必要那么较真。我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语中的,后来的创业过程果真不顺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倾尽所能劈风斩浪排兵布阵,终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江郎才尽,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诸葛亮一样,把自己和整个公司的前程,断送在了属于我们的五丈原。

应了自己说过得那句话,创业就是一个不断出现问题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各种问题层出不穷,资金链一度断成了好几节

不过那次会议开得很成功,尽管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不是很情愿,但是至少我们明确了自己的方向,北极星一样的一点星光。当时我就觉得,不管是开什么公司,但是会议工作一定要有。

所谓会议不过是对前一段时间的总结,或是集思广益解决问题,或是优秀的人分享经验,或是赏罚分明的表彰,这些都是要有的。用段晓飞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会议的公司是没有灵魂的。

嗯,很大程度上,我觉得段晓飞这句话说的挺对,对了,段晓飞也要回来了,会议结束那天,他告诉我说是两天后的火车。

那次会议开完不久,林阳说想回去看看,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毕业了,回家看看,刚好家里人也想自己了,我没能多想,觉得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应该不会有很多,身边的朋友大都顾家念家,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家,一家四口人分布在各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就算是回家也是一个人面对着一个空院子,跟在这没什么两样。

没能想到的还有林阳的妈妈,都是穷苦农民出身,林阳妈妈的眼界跟我妈差不了多少,老人家一度怀疑自己儿子进了传销,死活要把林阳拽出来。我并不知道,会议前林阳眼睛里的躲闪以及他对象的欲言又止,都是由于这个原因。

但是两个人谁也没告诉我,我也没能想那么多。总觉得回家看看也好,我尊重每个念家的人,大概是因为这个社会重情重义的人太少了,大部分人都重钱重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越来越多,作为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人,我们得努力坚守着一点什么才好。

我们得努力守护着什么才好!

(二十)经历比记忆更热血,记忆比经历更纯粹

段晓飞来的那天,我特别高兴,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两个好久都没见过了,另外一方面是觉得有了段晓飞的加入,应该会变得更好。那是一种出于对自己兄弟的信任,尽管他在上海给人打工做得并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希望他来。

后来的种种事实证明段晓飞其实并不是个适合创业的人,或者说段晓飞并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大概由于我大包大揽,所以他显得比较慵懒,总觉得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在前面顶着,不知道该说是特别信任还是特别依赖,总之创业的那段时间里,段晓飞没少被我批评。这个我认识了六年的人兄弟,每次挨训的时候都像个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

我一度是对事不对人,不只是段晓飞,跟我在一块的那些人几乎都被我说过,跟我吵过,平时怎么看怎么和气的一个人,一到了工作上面就变得一丝不苟起来,他们都挺害怕那个严厉的有些不近人情的我。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那个我的话,我们后来应该做不出那么多的成就来。

是吧?严师出高徒,自古就不变的道理。

段晓飞从上海归来时,丢掉了一大包的行李,连同自己的那份工作都丢在了那里,听他说老板那时已经相当看重他,执意要把他留下来,还答应把公司的公众号交给他运营。我没觉得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给你涨工资,看把你能的,运营个公众号就无法无天了?

大概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所以段晓飞不顾老板的挽留,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要走的人留不住,包括那个害怕拿不到毕业证的段晓飞,彼时实习已经结束,去留全凭自己意愿。自认为吃了大亏的段晓飞肯定不会继续干下去。同我在郑州的时候一个样,公司残酷的有点不近人情,没必要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不过是个实习生,到底是个实习生。

年轻人做事雷厉风行,对于辞职回家这种事更是抓紧了时间和机会,鬼知道下次放行是什么时候?所以段晓飞胡乱收拾了行李,能带走的东西统统打包带走,带不走的就用铺盖胡乱的卷起来扔到垃圾桶旁边。

除了一只大背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段晓飞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抹杀了自己在上海这座大城市的所有痕迹,半年多的经历像个秘密都藏在心底,一个人背着双肩包走在通往上海站的路上,没有告别,也没有送行。

高楼大厦不断地远离视线,旁边卧铺熟睡的中年人口中的呼噜声和下铺的香港脚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睡不好觉的段晓飞带着耳机听歌,音量调到最大,整个人也跟着摇头晃脑起来。上了火车的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人生的轨迹已经被彻底远离这里了。关于这个城市,关于那些人,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真后悔没能好好告个别。

段晓飞跟着火车一路北上,把那个大城市远远甩在身后,他说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不会游泳的自己抱着一块木头在水里挣扎了好长时间,等到终于飘到岸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就算是没有那块木头,自己也不会淹死。

关于我的郑州,关于段晓飞的上海,都成了回不去的梦。算是不上噩梦吧,那些不满和怨气其实早就没有了的,人应该学会自己救赎而不是自我欺骗,很多事情都不能一直逃避的。迈不过去的始终是个坎,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不管是人还是城市,那些曾经犯下的错和伤害过的人,都应该有个被原谅的理由。

时间教会我们成长,我们都没那么深仇大恨嫉恶如仇,所以自我救赎成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一件事。

段晓飞比我幸运的多,几年前不知道县长还是市长的领导人物拜访了他家,然后当场给这个小伙子许予重诺,说在县城的公关机构给他留一个位置,希望他能来。走了狗屎运的段晓飞没能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到快二十岁的时候天上砸头上一个肉饼。市级领导亲自到家里慰问并安排工作,这样的事情少有。

段晓飞的经历像极了很久之前刚刚恢复高考的那些年,毕业了就有铁饭碗,还是类似公务员的那种,很多人好生羡慕,但是彼时已经答应了我一起创业的这个小王八蛋,脑子一热就开始意气用事,同在上海丢掉铺盖一样决绝。在家呆了没几天就背着那只大的不像话的背包来到了我这

我是该说他傻还是该说他傻?

当时并不知道,段晓飞跑来也是顶住了全家人的压力,是吧?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干,非得跑到开封去跟人搞什么创业?放着好好的公务员不干,非得瞎折腾自己的人生,这孩子不是缺心眼就是缺心眼。

好在家人虽不同意,但是开明,同我爸妈差不多,生怕自己孩子一不小心就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物极必反,管的太严不一定是好事,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该有自己的路了。

我只记得在汽车出站口那,还没出站的段晓飞一眼看到我,我也看到了这个高我半头留着周星驰一样发型的男孩子。接过他手里的包,没说什么客套的话,只是带他回家,林阳在家做好了饭,算是给这个素未谋面的兄弟接风洗尘。

我一直不能理解,因为一个人而记住一座城的那些人。那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得是个什么样的城呢?倒不是说想不通的事情终究想不通。我觉得单纯的记住一个人不难,单纯的记住一座城市也很简单,但是要把人和城市联系起来,因为一个人而记住一座城,或是因为一座城而记住一个人,那得有多深的渊源?

直到后来离开开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把这个不大的古城当成了家,这个城市里有我太多精力和心血,也有太多不甘和温暖。那些曾经在这里结识的人早就已经四散天涯,但是忘不了的经历藏在心底,凌晨半夜拿出来自己看看。或是酒后谈资,或是无尽感慨,又或是此时写下来的文字。

记忆里的经历早就没有了当时的情绪,喜怒哀乐也好,心甘情愿也罢,经历褪去了情绪变成了记忆,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然心平气和。再也不复当年的那些热血和激情。

是吧?经历比记忆更热血,记忆比经历更纯粹,记忆是经历经过时间提取出来的一些东西。很久之后我们再次想到这些,只是觉得我们是年轻过的一群年轻人。很多年轻人活成了中年人,没有热血,不复激情,二十岁活成了四五十岁,就像是很多中年人活成了年轻人,敢拼敢打,雄风不减,商场做战场一样运筹帷幄。

经历正在经历的,记忆已经记忆的,我们,仅仅是一群年轻过的年轻人。

总有人把经历当记忆,也总有人把记忆当经历,却忽略了它们本质上的那些差别。经历永远是经历,记忆也只是记忆。两者没什么相同,也没什么不同。

家里的林阳做好了饭菜,没饭店里的好看,也没饭店里的种类多,但这些其貌不扬的饭菜吃着总觉得有点不一样,大概是我们把这里当成了家,把朋友当成了亲人。

那时钱不多,每一分钱都算的死死的,出门不远就是菜市场,虽然菜卖的有些贵,但是总比饭馆消费要划算的多,几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加一块也不超过1000块,吃不起饭馆里的饭大家就轮流下厨,过不下去的时候大家就抱团取暖。我们像是这个城市里异父异母的一家人,除了开会分不清上下级,除了性别分不清男女。

都是一群陌生城市抱团取暖的一家人。

关于段晓飞在上海的那些过往,我没好意思问,他也不好意思说,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藏着心里的秘密,我给他介绍大学里认识的林阳,也给林阳介绍中学就已经结识的他,身边的叶小萱听着我们几个大男孩嘻嘻哈哈的讲着,没说一句话,倒不是格格不入,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好。

并非不认识,叶小萱就读的高中跟我和段晓飞是一个学校,几年前就应该已经相识了的。不只是段晓飞和叶小萱,后来的那一帮人,大部分都是我们那所中学毕业的,大家出身同门却又相互不认识,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几年后结识这群师兄弟。

段晓飞就像是到了自己家,放下了行李就开始收拾床铺,没等他收拾完,我就把他拉出去几个人在天台上谈话。晚霞夹杂着凉意袭来,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

(二十一)你什么也不说,我什么也没问

段晓飞归来后的第二天,林阳就告诉我说要回家,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归来后离去,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的离去前一天归来。

打包了好行李且打好了招呼的林阳看上去心事重重,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确是有,只不过那时的他还不便说,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要比我多太多。我还记得有一次在上大学的时候,林阳的爸爸打来电话,问林阳身上有没有钱?

真的很难想象那种画面,貌似在我的认知里面,老爹就算是过得再难也不会给我开口要钱,在他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孩子,所以每次开口老爹都是毫不犹豫的答应,哪怕是他身上没一分钱,但是只要我开口,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弄钱。

倒不是说林阳的爸爸不懂事之类的,大概是自己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有些不解而已。当然,也仅仅是有些不解,就算是有再多的疑问也不能说。不该问的不问,书上说过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能随便打听。

所以你看,我永远体会不到老爸给儿子开口要钱的那种感觉,也一直都还没那种压力。在老爸眼里我就是一个小孩子,年龄再大也是小孩子,反正你又没成家。但是林阳不一样,这个出生在山村的小男孩,肩上背负了太多家庭的重担,尤其是作为家里的长子,这份责任显得更为沉重。林阳下面还有两个妹妹,我下面只有一个弟弟。林阳有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扛着,我恰恰相反,本着同甘共苦的原则,有什么事都拉着我弟一起扛。

尽管同为家中长子,我的家庭生活,比林阳要轻松的多。这个自从上了大学就没给家人开口要过钱的人,比我要独立的多,比我要懂事的多。

林阳后来告诉我说他其实早就应该走的,但是又怕自己走后放心不下我,他不想把整个摊子都扔给我,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就不是一时半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旦回家可能就再也不会进入这个圈子,至于原因,我想你们应该懂。

所以早就打算好了是吗兄弟?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毕业之后的林阳被迫跟家里人讲和,说等过几天再走,等我有了陪伴再走。这个大男孩进退两难,一边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爸妈,怎么都不好抉择。离开的话总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脑海里的措辞到了嘴边变了味,看着面前的我,总觉得自己的离开有种罪恶感。我的兄弟林阳,彼时站在忠孝仁义的中间不知道怎么办,不想变得不仁不义,也不想变得不忠不孝。

可总得选一个,很多处境我们都不懂,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想面对,有些东西就算是到了眼前都还想着逃避,却忽略了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或者说道理都懂,不过一旦降临到自己身上,总归是有些不一样。好聚好散说出来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有多难。

是吧?离别等同于背叛,从内心深处否定自己或他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收拾好行李的林阳带着对象离开,我笑着打招呼说别忘了早点回来,要是有机会的记得去看看未来丈母娘。林阳一路微笑点头,什么也没说,似乎这就是一场简单的小别离一样。我什么也没问,丝毫没有想到我跟林阳的距离远远不止面前的那道铁门。

我依旧神经大条,如同之前没发现汽车上的刮痕一样,林阳走的时候,我也没发现他眼睛里的犹豫。这个大男孩比自己伪装的太好了,好到我这个三年的兄弟都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厨房的灶台上面还烧着林阳临走之前做的玉米炖排骨,另一口锅里面是已经炒好的土豆丝。只是还没来得及吃就走了,或者是他根本没想吃,只是在临走之前给我们做顿饭。

我一直以为不过是回家探亲而已,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林阳走后似乎也没发生多大的变化,对面的办公区域换了个人而已,毕竟不是生死离别,小老爷们不矫情。再说对面的段晓飞要要幽默的多,两个人在自家兄弟面前都一个样,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完全是两个性格。叶小萱刚来的时候,林阳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摆官威,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霸道总裁,又黑又冷的那种。叶小萱后来偷偷问我这人怎么这么严肃,我没说话,上去就是一脚。

“子健呐,咋地了?”被踢了一脚的林阳一脸茫然,操着一口流利的信阳风味的东北话,两只黑亮的眼睛不解的盯着我,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踢我干啥?

“看你来气行不行?还踢你干啥,你装什么装,人家小姑娘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快点,给我变回去。”我甩出这么一句话,一个字不差的都打在林阳身上,这个摆着一副生人勿近面孔的少年,像个从非洲逃难过来的小黑人儿。

“哦,那啥,这哪是装啊?我这不是想着自己当老板了,得弄个老板样出来呀?”嬉皮笑脸的林阳满不在乎,还好叶小萱此时出门买菜,不然铁定会送他一个不屑的小眼神。

我去你大爷的老板样!

我一度怀疑林阳得了精神分裂症,却从未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后来摆出一副生人勿近高冷面孔的那个人,成了很久之后的我。

跟林阳相比,段晓飞就容易相处多了,见谁都是一句“大兄嘞,你饭了不?”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地域情,熟悉的一听就知道是老乡,不熟悉的弄不好还得靠翻译。刚上学那会身边没熟人,隔着两个城市的距离跟段晓飞聊天,他的那句“大兄嘞,你吃饭了不?”一度让我恋家恋他们,也恋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农村和旧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校友的缘故,还是因为段晓飞性格比较随和,叶小萱说他比林阳要好相处的多,可是对我来说两个人都一样,都是一群屁大点的年轻人。不过真要是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段晓飞比较受人欢迎。

那时候我们下班都喜欢玩游戏,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工作的苦恼中,我也会跟他们偶尔玩上一会,林阳跟段晓飞都是我身边少有的玩的不错的那些人,但是两个人玩游戏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从游戏上面就能看出来两个人的性格的。

段晓飞仗着自己技术好,艺高人胆大,一度秀操作,常常是一个人被对面敌人追的满地图跑,临死前还挣扎一下下,一旦成功逃跑或是反杀就会嗷一嗓子叫出来。林阳刚好相反,这个稳重沉着的小伙子更注重团队的配合,他知道什么角色该做什么贡献。我还记得有次林阳在毕业推荐书上面写自我评价的时候填上去一句具有团队意识。不明就里的我上去询问原因,林阳说哪次玩游戏不是他上去开团的。

……

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但是也都各有特色,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相比较于段晓飞的锋芒毕露来说,我更喜欢林阳的沉着冷静。

这些事情林阳应该都不知道,就像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林阳为什么会离开一样。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点秘密,大部分人都想守着自己的秘密,然后去窥探别人的秘密,这种外人看来是八卦一样的行为,只有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是吧?好奇而已。

走了林阳,来了段晓飞,此时的房间依旧只有我们三个人,许振中来过一趟,看到办公环境之后就有点不乐意了,不满的情绪挂在脸上,这个被自己兄弟成为娃娃的人果真是个娃娃,没能学会人情世故,胸中罕见有城府,他说兄弟这可不行啊,咱们得弄几张办公桌啊,这看着一点都不正规,招人的时候都说不过去,弄不好人家还会举报我们说是传销组织。

妹的,所以在你看来,俺们也是传销组织是吗?

不满归不满,他说的不无道理,我丢下工作去淘宝找办公桌椅,发现价格都很贵,按照我们的条件根本买不起,不死心的我又跑去了闲鱼。那个林阳被坑了1500块的平台,我心想总不至于电脑桌也造假。这种实用型的家具,应该比电子产品好辨识的多,所以除了价钱,好像也没啥担心的。

嗯,除了价格,其他的都有恃无恐。

(二十二)过程没那么重要,太过较真了也不好

鉴于许振中的强烈要求以及我们现在确实存在的窘态,我也觉得我们应该搞一套办公桌椅过来,毕竟开办公司了,不是闹着玩的,没有一套办公桌椅的话实在说不过去,那么多的电脑不能都放在餐桌上,那么多的人,都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位置的。

买不起新的就去淘二手的,买不了好的就去买次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时我在淘宝上面看的电脑桌平均每台都要几百块,而且还不是太好的那种,基本上都是用碎木屑压制成的材料,用老爹的话说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可是对于卖家和买家来说一个愿挨一个愿打,买不买没人强迫,卖不卖也没人强迫,买卖全凭自愿,出钱全看自己心情。

我倒是看中了一套桌椅,但是没什么钱,所以最后还是去了闲鱼,那个专注于二手贩子的平台,不管是个人还是团队,看起来都比淘宝上的要便宜一些。没钱的人儿总是受委屈,买不起的东西也只能干着急,但是没办法,谁让你没钱,谁让你买不起,除了埋怨自己穷,你谁也不能怪的那种。

那时没能想那么多,总觉得事情解决了就好,方式和过程都不重要。是吧?很多事情很多人注重过程,但是更多的事情很多人都只看结果的,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就吞声咽气。

闲鱼后来一度成为了我最频繁的购物平台和软件,不管是虚拟的教程材料还是实际的电子产品或是办公桌椅,每次我都先去闲鱼逛一圈再说,很显然这是条很少有人能发现的捷径,所以我省了不少钱。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闲鱼里面卖什么的都有,买什么的也都有。

也正是因为有了闲鱼的缘故,所以我少走了很多弯路,也少交了很多学费。初入行的人大都懂得,所谓学费不过是教训,师傅都是骗你的人。任何一个行业都是这样的,那些弯路有的人能绕过,有的人绕不过,彼时我穷,想尽各种办法绕过了遇到的每一条弯路,

闲鱼里面东西多,假东西也多,经过一些条件筛选下来的其实也没有几个,不过还是被我找到了那么一个商家,那是在河大北门的一个小区里面的工作室,几个人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无人机网店,房子里面满是无人机,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要搬走,可能是过得更好,也可能是混的更糟。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大多数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别人不愿说的你别多问,别人不愿问的你也别多说。那些桌椅扔了可惜,带走的话又太费力气,不知道是谁的主意,灵机一动把它们放在了闲鱼上面。我看过他们放置的时间,是我打开闲鱼寻找桌椅的两天前……

所以,这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是吗?

我只关心那套桌椅还能不能用?其他的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当时看的是六套桌子500块钱,都是一些板块与板块之间的组合,其实不值什么钱,但是这个价格也不算是贵,我心想再砍砍价,实在不行再送我几条椅子也行呀。

最终我以480块的价格买下了6张桌子外加四条椅子,挺亲民的一个价格了。

挺划算的一笔买卖了,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卖家。

上门取货的前一天我跑去验货,大夏天的五月份,我穿着白衬衫坐在公交车上,脚下的劣质皮鞋已经穿了快一年,早就已经失去了刚开始的那种柔软的舒适,走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硌的脚丫子生疼。

小区不好找,外面天气也热,我喝完了一瓶雪碧都没能找到地方,后来还是被人接过去的。两只满是经脉血管的手一握,瞬间觉得有些不一样,见面方式太过官方,尽管那时的我们都没做成什么大买卖,但是商人之间的那些礼仪都深谙于心。

桌椅都没什么问题,可是我也没表现的有多满意,怕人家临时加钱;他们也是一顿吹嘘,怕我临时改变主意,两帮人心怀鬼胎却又满腹诚意,所以第一天验货我只待了十几分钟就匆匆走了出来。

然后联系许振中,让他开着他那辆二手汽车来给我拉货。

大概是得益于我的办事效率高,所以许振中表现的特别兴奋,当场就答应下来,彼时我在出租房里面,换掉了长裤和衬衣,脱掉了硌脚的劣质皮鞋,总觉得还是七分裤跟我比较搭,还是人字形的额拖鞋跟我比较配。

嗯,在家的时候不注意形象,谁看我都是一个丝样。

可我总觉得这样子的我才是最真实的状态,那些人前穿着西装皮鞋戴着领带的人,往往人后要比人前更狼狈的多。

那是很久之前的我了,曾经有一次出去招生,那时不满二十岁的我穿着好看的西装背着公文包被保安撵出来。整个人不知道该向哪去,于是一个人坐在路边,一手拿着路边摊上买的肉夹馍,一手拿着手机翻看着通讯录里的联系人。

面前摆着一瓶啤酒,手机里放着赵雷的《理想》,那是我一度讨厌西装的主要原因之一,总觉得那些西装革履的人一定是运筹帷幄出尽风头的那种,后来倒是出尽风头了,但结果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种。

所以后来我特别讨厌穿西装,应该是觉得自己没资格吧。做不到那个位置,成不了那个穿西装的人。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告诉许振中早点过来,可就算是我提前告知,他来的时候也已经下午两点了。说是路途遥远,其实也怪自己懒散,那些年的许振中尚做着青天白日发财梦,什么也不想干,但就是想赚大钱。

我把满肚子的怨气都压在心底,来了就好,事能办成就好。是吧?过程没那么重要,太过较真了也不好。

我只想着许振中有车,却没料到他的车根本不够用,拉个人还行,可是当那些板块挨个拆下来的时候已经堆起了厚厚的一摞,要是不把后座放倒,真的是拉不完,话说就算是放倒了也不一定拉的完。且那天的那条街限号的车牌号数字,刚好有许振中的车牌号。

所以你看,他来了和他没来其实是没多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那天我们像是一个打扫战场的士兵,一整个下午都是在收割,不仅带走了人家的桌椅,顺便带走的还有已经乱成一团但是看起来完好无比的公牛插座,我知道的,一旦装上了办公桌,这些都少不了。索性一次性低价回购,所有能装的东西都打包带走,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也都一并打包带走。

不过是多加了几十块钱而已,却能省掉不少事,也能省掉不少钱,蛮划算的一笔买卖。

那天许振中从路边临时叫来一辆三蹦子,这个看起来像怪兽一样的三轮摩托车披荆斩棘的一路走来,大爷车技高,准确无误的停到了摆满了拆下来的办公桌的小区门口。道路两旁的树像是士兵一样给大爷保驾护航。

“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这样的一句话。大爷打开车的后斗,一下子就把所有东西装完,最后为了保险起见还用绳子拦了一圈,这一系列措施让人特别有安全感,我深信这趟镖走的就算是有惊都会无险。

许振中借口有事先行离开,我跟着段晓飞两个人上了三轮车一路护送,跟着开车的大爷过了一把秋名山的瘾。

我觉得红灯应该停一下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逆行的,然而看老大爷的表现,就一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车子开得晃晃悠悠,我跟段晓飞坐在后边的椅子上,隔着空气跟大爷聊天,满大街的车水马龙我都看不见,除了摩托车的突突声和大爷口中嗷嗷叫的不知道说的啥,我什么也没听见。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大爷开着他的全自动天窗摩托车成功到达了目的地。许振中已经付过钱,我看着楼下的这些板板块块的东西发了愁,心想怎么样才能给它弄上去。

我们住的旧小区的最顶层,没有电梯,东西全凭人工搬运。

发愁没用,叹气没用,段晓飞叫来了叶小萱在楼下看东西,我们两个人扛着东西就往六楼跑,一趟,两趟,三趟,四趟……

整整六趟搬完,最后一趟搬的时候都喘着粗气,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身上的衬衫干了又湿不知道多少次,搬东西的手臂明显粗了一圈。段晓飞像条大哈巴狗一样张着嘴喘气,我生怕他一不小心,连人带板都滚到楼下去。

年轻人做事简单粗暴,全凭一口气,这口气用完了也就完了。所以趁着嘴里的那口气还没喘完,我们又一鼓作气组装上了所有桌椅……

所有工作做完,已经深夜十一点,我不顾地上的灰尘和身上的白衬衫,整个人躺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整个人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二十三)因为有所畏惧,所以无所畏惧

装好了电脑桌,扯好了网线,几个人毫不犹豫的就转移到新的办公位。还别说,有些东西真的是不一样的,什么样的工作环境培育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能做出来什么样的业绩,成败都在这一亩三分地了,彼时我们几个人,抱着怀里的电脑走向了自己喜欢的位置。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中意的位置,我的位置没人会抢,他们的位置我也无动于衷。

后来林阳回来,看到新的办公桌椅之后咂咂称奇,像是感慨我们的不一样,又像是叹气自己没能赶上。那时的林阳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没我倔强,父母就是最大的退路,家庭就是最大的责任,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不敢拿着全家人的希望和寄托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不只是林阳,很多二十几岁的男孩子都是这个样。林阳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我挺能理解他们这些人的,才二十几岁就背负了整个家庭的生死存亡,责任跟年龄相比大的出奇,父母的希望和小妹的未来前途都背负在了林阳身上,他不能任性,也不敢任性。尽管二十几岁的林阳活的像三十岁,四十岁,可是他也得慢慢忍着。尽管那不是他想要的自己,他也得慢慢受着、

是吧?因为有所畏惧,所以无所畏惧。

林阳回来之后我就看出来了的,心里面指定有事情,不过是才二十几岁而已,城府都还没那么深。喜怒哀乐全挂在了脸上,悲欢离合也全挂在了脸上,孩子一样的年纪,孩子一样的情绪,孩子一样的心悸,孩子一样的脾气。

没等我给他炫耀新的办公桌,林阳就先开了口“子健,我不能在这干了,我妈说熬夜掉头发,而且我回去之后看到家里的状态,有点不敢赌了,爸妈都想让我找一个稳定一点的工作。所以,兄弟不好意思了。”

没有宋小宝的东北口音,没有从小长大的信阳口音,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几句话,从林阳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唇齿清晰发音标准,我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陌生。

林阳这番话说完,我像是没听清一样,雷击了一般站在那,一边借口自己没听清,一边从心里边就开始震惊。下定了决心的林阳反而没那么紧张和不好意思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除了刚开口时的难为情,第二遍和第三遍其实没什么区别。

是吧,情绪什么的都在第一遍,一旦开了口,也就放下了很多东西;一旦开了口,也就释怀了很多东西。

我没说什么话,静静的听林阳把话说完,心想熬夜的那些人又何止掉头发那么简单,丢了性命的都大有人在,可是话说回来,年轻时候不熬夜,那又该什么时候熬夜呢?年轻时候不稳定,那又该什么时候不稳定呢?

年轻的时候不拼命,那又该什么时候拼命呢?

这些话我没说,曾几何时爸妈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林阳的那句“不敢赌了”让我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东西,不是不能,不是不该,是不敢。所谓的稳定工作,在父辈人看来不过是拿着固定的工资上着固定时间的班,朝九晚六或是朝八晚八都可以,但是每个月一定要有到手的钱。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感觉得到踏实,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觉得生活有意义。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这代人生来就不信邪,什么人的命天注定,我们只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是我命想要由我,还得有条件,你得敞开了手脚去干,你得怀揣着一腔孤勇和满腔热血的去干。林阳的一句不敢让我知道了此时的他打的什么主意,肩上的责任压垮了这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子的所有勇气,往后的那些天,林阳做事只是该不该,没有想不想。

同很多人一样,把二十岁活成了三十岁,四十岁,没有理想,也没有怀揣希望。

林阳借着吃饭的功夫又说了一遍,整个人坐在那心平气和,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段晓飞坐在我旁边,叶小萱做在我对面,林阳坐在我的另一边,四个人占据了桌子的四条边,桌子上满是林阳烧好的信阳菜,但是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鬼知道这是不是散伙饭?

有些人一旦下了某些决定,别人再怎么劝都没用,我没劝他,只说了句出去走走也行,没准外边机会多,段晓飞也跟着附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一定非要在这一行。”我以为林阳能够理解的,我们这帮兄弟,我向来不做那些没有意义没有作用没有价值的坚持,若你非要离去,那我祝你万事胜意。

总比强留下来的要好的多,二十岁的我们只有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无数种可能性决定着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只是芸芸众生的一种,我们只是万千可能的一种。那时候的林阳,选择了另外一种而已。

未来都只是可能,都还没有确定;我们都只是折腾,都还没有定型。

我知道我跟面前的这些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分道扬镳,但是没能想到这一天回来的那么早。屋子里面明明都还放着林阳的行李,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不会再是之前的那个黑脸霸道总裁一样跟我们同甘共苦的人。

如同我以为林阳会理解我祝他的万事胜意,林阳也以为我会对他这个认识了三年多的朋友百般挽留,并没有。那些话我一句都没说,若你执意离去,我只祝你万事胜意,其他的客套话都没什么意义,可是我忽略了一些东西,在这个不近人情的社会里,客套话比真心话让人听着舒服,假朋友比真朋友对你更好。

我也没能搞清楚,其实当时的林阳需要的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跟人没什么关系,就是人在伤心失落的时候,总需要一点好听的话来安慰自己的,人在迷茫无助的时候,总需要几句客套的话证明自己的。

可我天生不是这样的人,只肯雪中送炭,从不锦上添花;只肯往伤口上撒盐,从不管那种滋味是咸是淡,既冷血无情又偏偏心系众生。

其实后来想想,我们都没能足够了解谁,一切都是你以为。就像是那时候的我跟林阳,都在各自的想法里面不肯走出来,自己堵死了自己的路,他以为我会说挽留的话,我以为他能理解我的万事胜意。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都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你想的啥只有你知道,他想的啥只有他知道,你以为只是你以为,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回瞪大了眼睛的那个人是林阳,我看着他看着我,瞳孔一点点的放大,脸上的愧疚换成了不安随即转为不解再到伤心失落,我不怎么会看人的表情,但知道此时的林阳一定很难过,丝毫没有想到在难过的另一面,还有个满是愤怒的小人儿。

是吧?我是你兄弟啊,我都要走了,你怎么不挽留一下呢?说些假情假意的话也行呀!我对你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吗?

是啊,你是我兄弟啊,你都要走了,我怎么能不祝福一下呢?兄弟一场好聚好散,就不说什么挽留的话了吧?你懂的。

不重要个屁!你懂的个屁!

二十几岁的林阳跟我各怀鬼胎,心里的话不说,你让别人怎么猜得到?他不懂我的表达,我不懂他的想法,兄弟两个的矛盾从那天的餐桌上就已经埋下了隐患种下了种子,只等着未来有一天发芽长大。

那天的林阳再没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然后走进了卧室,叶小萱留下刷碗,我跟着段晓飞去了房间打游戏,有叫过林阳一起玩,但是这个正在生闷气的男孩子似乎没什么兴趣,索性就我跟段晓飞两个人玩。

应该劝劝他的,不然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了,应该去道个歉的,不然兄弟两个后来就不会反目了。

然而,并没有。不管是生闷气的林阳还是玩游戏的我,都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两个人在分岔路口越走越远,一度回到了三年前的两个陌生的人。不,应该说比那时候的我们更陌生。朋友一旦闹翻,新账旧账一块算;兄弟一旦闹翻,连陌生人都不算。

(二十四)未知都靠自己摸索,取舍都由自己选择

那段时间创业刚起步,我只注重了吸取许振中的教训,却总是能忽略身边的那些人。包括此时窝在卧室里面不肯再出来的林阳,许是被我昨晚的话伤了心,林阳一度认为我是在撵他走,人走茶凉的想法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上演,那点仅存的好感和热情被我手里的文案彻底抹杀不见,曾经那么好的兄弟,彻底翻了脸。

不怪林阳,换做是我,兴许比他做的更过分。

那天晚上我玩完游戏怎么也睡不着,饭前林阳说要离开的消息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重现。大概是急于想跟林阳撇清关系,又或是觉得应该对身后的段晓飞他们几个负责,所以我在连夜加班做出了一份合同转让及法人转让说明后,又一大早就敲开了林阳的们,一手拿着两份合同书,一手从桌子上拿起了签字笔。

林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先是不解,继而释怀。大概是为了赌气,又或是看不惯我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所以拿出了自己骨子里的反抗意识。被我逼的不断后退的林阳此时已无退路,索性心一横,跟我针锋相对起来。

递过去的纸和笔被放在了桌子上,林阳说急什么呀,走之前弄完就好。语气里满是讽刺,脸上满是不乐意。任谁也没想到,这件小小的事情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也都还没弄完。同样没想到的还有我们兄弟终究还是翻了脸。

咄咄逼人的徐子健,一再忍让的林阳,两个从刚进大学校门就在一起生活的兄弟,三年的感情被抛到脑后,理智被冲动取代,三年的感情视而不见,我跟林阳两个人,都只着眼于眼前。

林阳当然没做错,曾经的兄弟逼着自己签字,这种过河拆桥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有什么区别?甚至是更过分。可是换个角度反过来想想,那时的我也没做错什么,许振中的教训摆在眼前,不可能视而不见。是吧?很多事情都应该引起重视的。

人一旦专注一些东西,就会自动忽略掉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必有失,有舍必有得。可没人告诉你得到的和失去的哪个更重要,也没人能告诉你是不是存在着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所有的未知都靠你自己摸索,所有的取舍都由你自己选择。

抱歉哦兄弟,我让你失望了。

林阳成了牺牲品,也成了被我忽略和舍去的那个人,家庭的重担加上我的不近人情,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大男孩一度心灰意冷,抱着毯子躲在房间里红了眼眶。林阳身边的那个姑娘应该是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吧?不然的话后来也不会见我爱答不理的,就算是后来我跟林阳和好,那个姑娘依旧对我没什么好感,或者说,那时候我针对林阳的那些做法,这姑娘久久不能释怀。

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有人一件事这辈子都没齿难忘。

我只知按章程办事,合同和股份转让里面,林阳的工资以及所得的各种收益都算的很清楚,可是对于那些熟悉的人呀,这些东西算的越清楚越能伤了一个人的心,稀里糊涂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不是吗?看破不说破,大家还是大家,我们也还是我们。

这样不好吗?

不好,那时候的我被驴踢了一样,把身边的这个处处护着我的兄弟伤得体无完肤,我挥剑斩情不留一丝情面,林阳蜷缩着身子躲到卧室里,心想这个世界怎么那么王八蛋?

林阳和我都知道的,真正的王八蛋,是我徐子健。

林阳迟迟不签字,这件事情也就没个完,总觉得这是心里的一个疙瘩,林阳要是不签字的话,我做任何事情都会心不在焉,倒不是怕他跑了路,也不是怕自己会吃亏,就是单纯的想解决这件事情而已,怕以后就再没机会。

于是那几天我三番五次的找林阳签字,或是卧室,或是客厅,又或是天台,都能看到我的身影。我丢掉了三年来的所有情分对事不对人,面对我的咄咄逼人,林阳终于按奈不住了,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和抱怨都刻意表现出来,整个人看起来高冷的要命,一副不苟言笑的冰霜面孔写满了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

像是做给我看,又像是不只做给我看。

我跟段晓飞还有叶小萱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彼时公司的几个人里面,只有林阳算是外乡人。就像是后来周明说过的一句话,要是咱们出现了矛盾,那我死的透透的,你们指定抱团欺负我。彼时周明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已经离去的林阳。

在林阳的眼里,那时的我们也是一样的吧?几个人抱团欺负他。

没能好好沟通,原本很好解决的问题成了难题,原本应该忽略的问题成了我的绊脚石,兄弟两个的关系远不如从前,见面都不说一句话。嗯,那时候林阳跟我冷战,话说冷战的话我还真没服过谁,高中的时候我就能憋住一个月不说话,我就不信你还能在这呆一个月?

林阳说过要走的,就在那天说不干了的时候,他没想把界限划清,就是单纯觉得不能占我便宜而已;我也没想把界限划清,就是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去做而已。可是那时候未经世事的我们都忽略掉一个事实,越不想做的事情往往越容易做成,越应该忽略的事情往往记得很清楚。不能怪林阳,也不能怪我。

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考虑的就不是自己

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就会变得患得患失

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不经意间就学会了自私

两个都没想把界限划清的年轻人,结果却是阴差阳错的划清楚了每一条界限,就连吃饭都是分开坐成了两边,各盛各的饭,各用各的碗。诚然,于不明就里的段晓飞和叶小萱来说,这种做法大公无私,说的再不好听一点是杀鸡儆猴,可是对于心灰意冷的林阳来说,我的做法无异于大义灭亲公然挑衅。

我只知道我能忍,却不知林阳这个自小从逆境当中长大的男孩子更能忍,跟他满脸的冷酷相比,我反而成了小儿科。这个被我逼到毫无退路的年轻人,也终于展现出了他的冷血无情的另一面。

那些日子里林阳把所有的激情和热心肠统统打入冷宫,自己一个人穿着一身红色的睡衣在房间里四处游荡,像是红衣女鬼一样,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去。不说一句话,也没一点动静儿。

希望变成了失望,冷漠代替了幻想,我跟林阳,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段晓飞不解,叶小萱不解,我也不解,明明都是按章程办事的一群人,怎么就会闹成了这个样子,林阳也不解,股份和法人转让说明就摆在桌上,支付宝转过来的钱分文不差,所以,你这是摆明了要撵人的吗兄弟?

去他妈的兄弟吧!

急功近利的那些人往往最容易走火入魔,我就是其中一个,林阳拿我当兄弟,可是换来的却是我的咄咄逼人不近人情,是吧林阳?我不配当你兄弟。三年的情分我只用了三天就忘的一干二净,三年的兄弟我只用了三天就翻脸不认人,恶狗一样龇牙咧嘴,一旦站到了我的对立面,才不管你是谁。

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不经意间就学会了自私,身后的都患得患失,身前的都可有可无,无论是人,还是事。很不幸,我到了那个位置,也学会了自私,更不幸的是林阳从我身后走到了我身前,从患得患失到可有可无,林阳进退两难,兄弟和家人,终究要对不起一方。

如同前文所言,朋友一旦闹翻,新账旧账一块算;兄弟一旦闹翻,连陌生人都不算。彼时的我跟林阳冷战,处境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除了我之外谁都理,我包括他在内谁也不理,两个人暗自较劲,谁也不服谁。

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我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尽量避免见面的尴尬,要么他一整天躲到屋子里,要么是我一整天躲到屋子里。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林阳搬出去的那一刻,受够了冷战的我一心想让林阳搬出去,但是我不能说,总觉得不仁不义的事儿咱不能干,可是在我这个兄弟的心里啊,我早就已经是不仁不义的那种人了。

我耐心等待着这个大男孩提出来搬出去。没等林阳提出来,我就接到了黎鹏的电话,继而有了让林阳搬出去的理由……

(二十五)把能说的写下来,把不能说的也写下来

黎鹏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吃完晚饭,一个人坐在天台上面吹风,一边想着怎么跟林阳把问题解决一边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冷战的林阳,居无定所的许振中,盲目乐观的段晓飞,所有的事情堆到了一块,等着我一件一件去解决,所有的人明明都站在那,可是好像一个也靠不住。这话听起来伤人,但是真的是这样,彼时手里能用的人不多,林阳已经闹翻了脸,段晓飞的脾气秉性摆明了是个不操心的人,叶小萱能力不够且是个局外人,许振中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一次人影……

向前还是向后,都是我自己决定,未来何去何从,全由我自己把握。作为北极熊的创始人,我义不容辞,作为创业团队的组织者,我责无旁贷。那段时间的经历最难熬,可是收获也最大,从最开始的一窍不通毫无头绪到后来的运筹帷幄独当一面,我带着大家一路摸索着走来。

那些摸爬滚打的日子,是荣耀,也是不堪回首,是不甘,却也得偿以愿。不幸的是弄丢了很多人,幸运的是一个人活成了很多人。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电显示的界面里的号码不是很熟悉,熟悉的只是那个备注的人。其实那时跟黎鹏的交际算不上太深,不过由于毕业前一起撸串的缘故,所以两个人也算是聊得来。

后来才发现,所谓的聊得来,不过是酒桌上的聊得来,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毕业前的那场小聚让我跟黎鹏一见如故,脚下的啤酒瓶倒成一片,桌子上的肉串尚未撸完。喝多了酒的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回了宿舍,自此成为酒肉朋友……

后来渐渐发现一件事,能陪你吃苦的不一定能陪你享福,能陪你喝酒的也不一定能陪你做事,而黎鹏是个不错的能一起喝酒的那个人,一起做事也未尝不可,但是人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有些矛盾,就像那时的我跟林阳,就像后来的徐子健跟黎鹏。

是吧?距离产生美,适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人际关系,朋友,兄弟,恋人或是家人,都要适当保持一点距离才好。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好的坏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伴随着这群人的离去渐渐沉入心底。我把想说的写下来,把不想说的写下来,把能说的写下来,把不能说的也写下来,不为别的,就想自己一个交代,就想给你们一个交代,就想给那些过去的时光,一个交代。

毕业后的黎鹏去了广东,那个满大街都是靓仔的城市,房价和物价一度贵的要死,漂泊流浪的人遍地都是。同北京一样的大城市,同北京一样的繁华都市,同北京一样的不相信眼泪。那年的广东的大街上,游荡着一个跟我曾经喝酒撸串的朋友。

那是个不相信眼泪的大城市,黎鹏一度过得很潇洒,尽管工资只有4000块,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基本已经所剩无几,朋友圈的大鱼大肉都是别人花的钱,这个流浪在大城市的靓仔,一度狼狈不堪又偏偏尽显体面,所以我一度看不懂他后来的做法。

明明穷的只剩下了尊严,偏偏还要打肿脸每个月给前女友打钱

明明自己每天就吃一顿饭,可是看到她发来的信息还是打开美团

明明两个人已经和平分了手,却还是不能对她的生活放置不管

所以你是心存不甘还是想死灰复燃?我是该说你痴情还是该说你傻?

果不其然,如同我想的那样,无事不登三宝殿,寒暄了半小时的黎鹏才张口问我还有没有空房间,那些心里藏着事的人,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不一样。就像是那时候刮了车的林阳,也像现在的黎鹏。迂回包抄了那么久,终于肯说明来意。

早干嘛去了?

同届的毕业生里面,只有我和林阳还留在那座生活了三年的旧城市,其他人都像是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一样散落各地。尽管黎鹏跟林阳是一个地方的人,但是对于没见过几次面没说过几次话没喝过酒的两个人,很难有交集的吧?

所以除了我,黎鹏是找不到其他人了吧?

黎鹏打来电话,到底还是为了前女友,那个一度把他当备胎的姑娘。说是要留在开封考驾照,黎鹏问我能不能收留她几天,考完科二她就走。不是没考虑过自己出去租房子,但是那样的话得多不方便。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得有多孤单?

我没告诉黎鹏,彼时家里已经没有了空房子,房间都被屋子里的人占满,不过要是挤挤的话,应该是能行。没房间的话没说出来,那时我年轻气盛,不大的胸膛里塞满了义气江湖,对于那些要帮忙的人向来是来者不拒。

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搭的上手。

黎鹏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转移着话题,事情已经解决,没必要在揪着不放。事情已经解决,没必要再说那么多的客套话,所以说了没几句就挂了电话。

我一边盘算着怎么安排人家的住处一边暗自发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所以总是给自己找麻烦,彼时我还在为了跟林阳的冷战耿耿于怀,冷战已经持续了好多天,这个大男孩真能沉得住气,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我其实是渴望和解的,我其实是不想把关系闹得这么僵的,可是对于林阳来说,那时候的我急功近利,早就已经跟之前的那个重情重义的徐子健判若两人。当然,林阳在我眼里也不再是那个可以在我醉酒后背我回去的大哥。

是吧?若是看得惯,又怎么会一拍两散各自冷战?

书上说若是你喜欢一个人,就算是天天在一起也不会厌倦,可是书上没说,当你开始看不惯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视而不见。人大都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错不分,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不分对错。求同存异的那些人只是少数,你信或不信,大部分人都是求同不存异的那种,不然的话何来物以类聚?

那时的我被冲动蒙蔽了双眼善恶不分,对于眼前的林阳怎么都看不惯,黎鹏早就已经挂断了电话,此时的我一个人坐在天台吹风,一边想着怎么安排黎鹏即将到来的前女友,一边想着怎么让林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对于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鲜有人能做到波澜不惊,包括心胸狭窄的我。林阳彻底站到了我的对立面,我满脑子都是怎么让他离开,整个人阴险狡诈的可怕。那些钻了牛角尖的人,大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也一样!

当时的我只顾着策划怎么样才能让林阳离开,却忽略了对于林阳来说,他在这个城市已经是避无可避。尽管我们都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可是除了这个眼下的这个大房子,林阳无处可去,自私的我只想到眼不见为净,丝毫没有料到自己的做法毫不留情。

但凡念及旧情,都不会将自己的兄弟赶出去。

但凡心存善念,就不会那么冷血无情乌龟王八蛋。

但凡学会换位思考,就能明白那时的林阳有多恼。

应该是这样的吧?但凡林阳有一点退路,都不会躲在卧室里面惨遭白眼。我拿起了手机先是问林阳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短信发过去之后觉得有些不妥,索性在聊天框里又写下让他尽快搬走好给新人腾地方。

语气之强硬,看了的人一度寒了心。黎鹏的前女友,我连名字都不知道,连面都没见过一次,为了这么陌生一姑娘,我亲手拿着刀子往林阳身上插。亏我还自诩江湖兄弟,亏我还满口的道德仁义。

去你妈的江湖兄弟吧

去你妈的道德仁义吧

我不配做你兄弟,你不该有我这样的兄弟。

我只知道我看林阳不顺眼,却不知道林阳对我寒了心。面对我的驱赶林阳反而没什么伤心的了,听说那天晚上的林阳气的咬牙发抖,裹紧了被子依旧觉得冷。是吧,身子冷了多加件衣服就行,可是心寒了,裹再多被子都没用。

那年六月份,本该是开空调吹冷风的季节,林阳裹紧了床上的被子,本该是集体站在天台吹冷风的夜晚,此时除了我之外空无一人。

林阳很快发来了信息,没有寄人篱下的羞愧,话说本也就不是寄人篱下,语气平淡且冷漠,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到他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愤怒。

“所以,你这是摆明了要撵人的吗兄弟?那咱们可就得好好的掰扯掰扯了……”林阳发来的信息字字扎眼句句诛心,看完了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不苟言笑的大男孩其实没我想象的那么不堪。嗯,老实人被逼急了,不一定怎么着呢。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发那些信息,或仁或义,我都不该把林阳撵出去。

林阳到底还是没能搬出去,我也没再继续坚持,不知道什么理由合适,而且看到林阳发来的那些措辞,就连我都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是啊,那些摆明了要撵人的话出现在聊天框里,任谁看了都会生气,林阳不是孔夫子,做不到宠辱不惊,我也不是啥圣人。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咄咄逼人。

事情不但没能解决,反而由于我的愚蠢,向着更糟糕的状况发展了。我跟林阳在这个城市相识,也跟林阳在这个城市闹翻了脸。涉世未深,立足未稳的两个年轻人在这个陌生且熟悉的城市相互残杀。

(二十六)故事不可思议,结局始料未及

作为曾经班级里关系最好的两个人,我跟林阳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是大家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但是事情就这么出现了,措不及防的不给人留一点余地。能做的只是硬着头皮去面对,此时怪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是吧?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现在,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貌似看起来都没那么重要了。

当时的周明远在杭州,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这件事,一边给我打电话来劝解,一边又询问我公司开得怎么样,这个程序员出身的大男孩处境比我好的多,尽管杭州的物价和房租都很高,但周明的工资也很高,这个家境本就不错的男孩子,貌似没那么多烦恼。

其实是我看不见才对。

很久之后周明在一次醉酒了之后才说的,这个脾气暴躁且深谙人情世故的小男孩,自小的命运也是多舛,听他说在初中之前就不知道爸爸妈妈长什么样,或许家里也是两个男孩子的缘故,所以作为老大的周明,也是被暂时放弃的那一个。

自小跟着奶奶长大的周明也曾一度叛逆到像个小怪兽一样肆意横行。骂老师,当着校长的面摔手机,小小年纪就差点跟班里的姑娘私奔……

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也曾有一段不愿提起但看起来潇洒至极的青春,记得周明最骄傲的就是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啤酒瓶子指天,“当时那个被我当面摔了手机的校长气急败坏,说我这辈子都没什么前途,老子终于证明给他看了。”彼时我们在四楼的天台,手里的酒瓶才喝了一半,周明的样子看起来很嚣张,我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他眼角的闪光。

故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始料未及的才是结局。那个曾经被老师看不起的孩子也已经考上了大学,尽管大学看起来没那么好,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糟。那时周明的眼神流露的感情很复杂,我看不懂是感恩还是挑衅,好在并没有仇恨。

周明的叛逆应该是源自没人管,这个上了初中都还没见过爸爸妈妈的人,鬼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家里并不穷,彼时老爸老妈已经靠着自己的打拼积蓄了不少钱,用周明的话说就是他家保险柜的钱比对象家里的存款都多,是个妥妥的富二代。

可人在年轻时只顾着挣钱,不经意间就会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孩子的教育,周明的叛逆应该跟此有关,周明的懂事也应该跟此有关。90后的那些人,大都跟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长大,不过像周明这种没见过爸爸妈妈的孩子着实罕见。

跟林阳的懂事不同,周明大概是遗传了老爹做生意的本能,做任何一件事都要计算付出和产出的比例。同样精打细算的两个人,一个是因为没钱,另一个刚好相反。我不否认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也没觉得谁比谁更优秀,但是当过副班长的周明,明显要比林阳能说的多。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能用半小时找到突破点,然后顺着突破点就往上窜。游戏里的刺客一样,不参团则已,一参团就是人头收割。

周明是我罕见的聊天对手之一,一直觉得会聊天不等于会说话,我一度是个会聊天的人,曾经也有过一段时间是个会说话的人,但后来发现最好的表达方式其实是码字之后,我就慢慢变成了一个会聊天但不会说话的人,周明比我好那么一点,会聊天会说话,要是长的再高一点再帅一点的话,没准会成为少女杀手。

人见人爱花见花喜欢的那种。

我跟林阳闹翻的消息不胫而走,远在杭州的周明发来信息劝解,应该也是发给了林阳的,但是我不知道,也不好意思去问。那晚跟周明聊了很久,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聊天框里的那些犀利的语言刺得我眼睛生疼,一度忍不住想流泪。

心里的委屈也没能憋住,化成了聊天框里的文字,一个一个打出来,然后又一句一句的发出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禁区:人一旦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怎么都看不到别人的伤心难过;人一旦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会加倍怨恨让自己难过的那个人。

那时的我,那时的林阳,一个受尽了委屈,一个攒够了怨恨,两个人都不是正常人。

委屈归委屈,这个会聊天的人一度懂得调节我的情绪,打一棍子给个枣或是给个枣再打一棍子,这样的聊天方式让周明屡试不爽,但是到了我这就死鸭子嘴硬,明明已经理亏了还是不肯承认,明明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不肯认错。

就这态度,谈什么和解?

是的,周明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不管是在他看来还是在那时的整个班级看来,我跟林阳都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宿舍住在一起,班级也在一起,每次上课都是林阳做我同桌,这样的关系维持了近三年,羡慕的不只是周明。

可是三年后呢?那些过往都视而不见,感情被时间冲淡,两个人再也回不到从前,现在的我跟现在的林阳,甚至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句话。水浒传成了上海滩,拔刀相向的两个人,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反目成仇的两个人。

林阳啊林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心里百般咆哮,面上平静如水,那些感慨林阳听不到也看不到。此时的我像极了林阳,此时的林阳像极了我,后来才知道的,渴望和解的不只是我。但是二十岁的男孩子要脸,谁也不肯低下头先认错。

退一步海阔天空,大道理谁都懂,可一旦放到自己身上,那就是一百八十个不行,我们把关注点都放在了对错是非上,只想分清对错,只想明辨是非。却都忽略了我们真正想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些。

对错没那么重要,是非也没那么重要,活的太明白的那些人大都很痛苦,有些事情还是要得过且过,看得见的装作看不见,听得见的装作听不见。糊涂人办着明白事,这才是人生的大智慧,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可是那时的我跟林阳,明明是个明白人,却办着糊涂事。人一旦较了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啥,那些自认为正确的事往往错的稀里糊涂,原本明事理辩是非知对错的两个人,成了两个糊涂人儿,办着糊涂事的糊涂人儿。

我依旧坐在天台上吹着风,林阳躲在卧室里面跟对象说着悄悄话,冷战又过去了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看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要和解的意思。

其实是有的,不过是我们糊涂而已,不过是我们眼瞎逞强而已,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又或是假装没有看到。

冷战不久林阳就做了满满一桌子的信阳菜,打算大家坐到一块一起吃个饭,把该说的话都说开,该解决的矛盾都解决,可林阳这个较真起来就不善言辞男孩子的做法我一度没看懂。那天我带着段晓飞他们下去买了凉菜,几个人就着馒头吃完,假装看不到林阳辛苦了一上午做的饭菜,此后的林阳气急败坏,像是跟我不共戴天一样,仇恨一度化不开。

我以为他是故意气我的,但凡说句邀请的话,结局就没后来那么尴尬。

不只是林阳做了饭菜,我也发过信息约林阳到天台小聚,把脚下的酒水饮料喝干,把心里的委屈和不满说完,可是受过一次伤的林阳把邀请当成挑衅,不仅没回我信息,就连电话也拒接,整个人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像是一个被关了小黑屋的人。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完了脚下的酒,委屈和不满自此全面升级,也像是跟林阳一样不共戴天。我们都曾给过对方台阶下,彼此都不想闹得那么尴尬,可是那时的我们总会阴差阳错的错过,好好的台阶变成了电梯一路向上,矛盾不断升级,谁也不知道这场冷战什么时候才能算个完。

我倔强的像个糊涂人不分对错,不明是非。调解员周明一度气到不行,自己先崩了盘破了功。聊天框里周明发来最后一句话“不就是电脑坏了个零件吗?既然你执意觉得修不好,那就换,换了就高兴了?换了就高枕无忧了?自己好好想想吧,再见。”

我知道的,修不好的零件是林阳,周明嘴里的电脑,是我跟林阳大学里的那三年。有些事情自己闷在心里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有些委屈藏在心里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对吧?做了一桌子饭菜的林阳,干了一大堆啤酒的徐子健。

那些没人知道的委屈不说出来,就真的没人知道,那些只有自己明白的行为不明面解释,别人就真的看不懂。

(二十七)不对的不只是时间,不配的不只是白衬衫

没等到我跟林阳和解,我就等来了另外一个消息,除了我跟林阳两个人,那时没有人能够确定我跟林阳是否能够回到以前那样,就算我们两个当事人,也并不知道,这场冷战会以什么样的一个结局告终。

两个人关系一度闹到很僵,我以为周明的电话只是来劝解,丝毫没有想到后来的那些事,也丝毫没有想到当时的周明心里不断敲打的小算盘,但是无论从公司的发展还是我跟林阳后来的关系来看,都是应该感谢周明的。

那时候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林阳铁了心的要离开,当然不只是为了他自己。没能劝解好关系的周明也心灰意冷,不再劝解我跟林阳,我以为事情就此揭过。我会继续跟林阳的冷战,周明会继续在杭州上着班,丝毫没想到那时的周明其实跟我一样,都是一群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怎么会甘心寄人篱下?

都是一群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怎么会愿意给别人打一辈子工?

时间和余生都很长,未来你可一定要别来无恙。

周明第二次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后来几天的事情了,听他说那时候想找几个人一起创业,一方面是看到了互联网的发展前景,用周明的话说就是所谓互联网就是你花一万块钱的代价,很有可能给你带来一千万的利润。事实上的确如此,互联网时代的21世纪,不论何种创业都离不开互联网。

是吧?大众创业的时代,人人都是梦想创始人。

另一方面周明说不想给别人打一辈子工,尽管他家并不穷。他说那样的生活风平浪静很没意思,过一天跟过一年都没什么区别,他还那么年轻,生活应该多点波折多点坎坷才好。不然的话多对不起自己的二十岁,况且自己又不是很缺钱。妹的,这个小富二代一点也不低调,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给我炫富?

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能给我炫富?

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当时的我们几乎都没钱再往北极熊的肚子里面填,许振中也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几个人差不多都快到了穷途末路,可公司发展还是没多大进展,许振中这个大哥一度急的睡不着觉。寻找新的投资人变得刻不容缓,不然的话我们随时都要面临着倒闭破产的危险。且再加上我跟林阳的冷战,让这个小公司看起来更加没有希望。

是吧?没钱就算了,你们还内斗;内斗就算了,你们还不是为了钱。

怎么都说不过去,怎么都看不过去。其实很大程度上跟林阳冷战并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实质性利益,而是原本相互理解的兄弟突然间变的不近人情,原本相互照顾的两个人后来忽然变的咄咄逼人,我们都接受不了的是彼此的变化,跟金钱、股份什么的,其实是没多大关系。

本也就没有那么深仇大恨的两个人,那些矛盾往往都源自利益,可决定结局又不只是利益,与其说是利益,倒不如说是赌气更合适。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的年轻气盛,一样的重义重情,一样的涉世未深。

没等我开始寻找投资人,周明就主动来电,问我还需不需要人手?大概是知道林阳要走,所以他觉得是个机会。现成的团队和现成的营业执照,一切看起来都要比重头开始省事的多。当时的他一定没有想到,那些省事的往往比麻烦的更麻烦,麻烦的往往比省心的更省心。挺难懂的一个逻辑,但是那些经历过创业的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的不只是那个难懂的逻辑,还有坎坷的二十岁,那些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会少,该吃的苦也一点都不会少,没有得来不费工夫的光环,也没有轻易就能越过的苦难,贪图省事的周明最终还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再也跳不出来的那种,兜兜转转很长时间,结果又回到了原点。

我没主动决定,走了林阳,还有段晓飞许振中两个人,作为北极熊的创始人,我有必要问问他们,作为一块合伙做事的几个人,我不能自己说了算。可是话说回来,偌大的一个公司,总需要一个决策人,不需要商量,也不需要探讨,如同后来的许振中说的那样,总需要一个说了算的人。

不管决定对错与否,都需要那么一个人。

段晓飞倒是没太大的表示,这个跟我认识六年的人一度相信我的裁决,他说哥你决定就好,好在没说哥你开心就好,不然的话少不了一顿骂。不过段晓飞叮嘱我要选好人,别再因为一点破事就分崩离析冷战到底,我知道的,段晓飞指的是林阳,尽管那是我们两个的事,可是段晓飞作为后来团队的先锋官,一度是最支持我的那个人。

大部分人免不了都有私心,当矛盾爆发的时候,看似中立的两个人,实际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偏袒,段晓飞还是叶小萱,都没说一句话,可是我能看出来,他们眼里同样对林阳有着一丝不满,那是源于对我的一种信任。好在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来,不然的话真的成了抱团欺负人。

有理也说不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许振中稍微有点不乐意,但也没提出来反对意见,只是让我看着办,一方面又拿之前的经历当借口,让我小心翼翼的应付迎面打来的各种境遇,不管是面前闹翻了的林阳,还是此时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的周明,又或是此时摇摇欲坠穷途末路的北极熊。这个大我十岁的大哥,都叮嘱我要小心一些。大概是有了之前的那些经历,所以此时的许振中成了惊弓之鸟,一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看谁都觉得是坏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考虑周全一点总归不会有错。

在综合考虑了大家的意见以及北极熊的现状之后,我还是向周明抛出了橄榄枝,一方面我们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另一方面我还有着自己的私心。那个不能说的秘密,那个不好意思说的密码。

而周明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做,没表现出来太多的欣喜,也没说出那些让人激动的话。我抱着手机隔着上千公里以及几十座城市跟周明聊天,心想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

后来的种种事实证明,人没选错,但是用错了。

那时的我没想那么多,学校通知去领档案学籍,已经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地方,距离我不过是几公里而已,可是自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已经说不清是没时间还是没心情,也说不清是不想去还是不能去。总之,毕业之后我再没来过。

此时的我站在大学的校门口,往事历历在目,洪水一样的涌上心头。记得三年前自己也是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一个人站在了校门口,那时候学校的图书馆刚刚建成,小操场上面还没有医学院的大楼,那时的我跟林阳还不认识,两个人都还是陌生人……

再度回到这里感慨颇多,那些想认识的不想认识的人都在这里相遇,大家来了又离去,那些记忆里好的坏的都在这里经历,看起来无聊又有趣。三年的时间弹指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跟这个城市的渊源,可能不止这三年。

当然不止这三年,不然的话又怎么会继续呆了那么长时间?

那个140平米的大房子自林阳开始,也断断续续的接待了很多人,想见的不想见的,该来的不该来的,大家在这里再次相遇,或是把酒言欢,或是报团取暖。大家来了又离去,我成了这个城市的摆渡人,他们从我这里暂歇之后又前往下个目的地。有目的或是没目的,我都不介意,能不能记住我,我也不介意。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看,蔚蓝的天空上面飘着几朵好看的云,我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看着来往的人,跟辅导员约定好的时间还没到,我坐在楼下的树荫下看着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像是看着三年前的我。中学时电视剧里和言情书里男主的白衬衫我直到现在才穿在了身上,可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可能是时间不对,也可能是自己不配。

后来才明白,不对的不只是时间,不配的不只是白衬衫。

(二十八)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天从学校回去之前,那个大姐一样的辅导员拉着我聊了好一会,几岁大的孩子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香,其他老师都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不大的房间里面放着几张不大的办公桌,那个深蓝色的铁门把他们和外界隔开,出去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但是已然三十几岁的他们,已然成家立业的他们,很少有人能够鼓起勇气走出去。

青春和余生都耗在这里,在那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在那张不大的办公桌前,风吹日晒都跟他们没关系,那道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外面的机遇,大家朝九晚五的生活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到底是大学的老师,眼界和境遇都比家里的那些人强太多,不折腾是因为不想折腾,并非不能折腾。所以你看,快要三十岁的她和二十几岁的我没什么不同,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倒是蛮支持我们这群孩子创业的,我没告诉她彼时我们的窘态,对于那些支持你的人来说,你不能自己先给自己浇盆冷水。

失败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你不能灭了自己的威风。

我也觉得她说得对,二十几岁的年纪不拼命,那应该是什么时候拼命呢?二十几岁的年纪不任性,那又该什么时候任性呢?三观相同的两个人自然都明白梦想这个词的重量,所以她一度鼓励我走下去,哪怕是穷途末路,哪怕是陌路殊途,也一定要走下去。不然的话怎么对得起那个怀揣着梦想的少年英雄?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天我拎着几张学籍回执单和满脑子的励志话语回了家,跟大姐一个多小时的谈话让我心满意足,也让我拨开了眼前的云雾。到底是辅导员,说话水平和思想境界跟家里的爸爸妈妈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到底是个知心大姐,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鼓励我让我走下去。

回去之后没有看到林阳,段晓飞说是他带着对象看电影去了,我心里默念这个小王八蛋,居然还有心思看电影,那时我们两个的冷战依旧在继续,林阳不理我,我也不曾开口说过话。大概是彼此都对之前的台阶视而不见,所以冷战也就真的成了冷战。

给段晓飞打了声招呼,第二天我就回了家。

学校说学籍档案必须得在几天之内转回原户口,我趁着还没放暑假人少,一个人背着双肩包就出了门,一不留神走的太急忘带了毕业证,那个加盖了钢印的红本本,见证了我在这个城市的那三年。好在临走之前拍了照片,用照片代替实物,一路走来有惊无险,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很晚很晚了。好在家里没什么人,二十岁的我也不用怎么让人担心。

没在家呆多久,来不及见的爷爷奶奶,来不及收拾的房间,统统抛在了身后,是真的来不及。与其抛头露面不足半小时时间,倒不如不见。是吧?明明知道见了之后不舍别离,明明知道希望之后就是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老人家的念想。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去了郑州,跟着许念念一块。当时的她尚未跟我们一起工作,同样也是毕业,但是在家闲置了好长时间。不只是许念念,很多大学毕业的姑娘,都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但是看起来也没那么诚惶诚恐,跟二十几岁机急于证明自己的男孩子不一样,二十几岁的姑娘们,大都有恃无恐。

许念念不一样,这个墙头草一样的姑娘随便干点什么都行,宿舍里的小闺蜜要带她去做快递分拣,那个从早上八点能站到晚上十点的工作我只做过一次,那个能把人累死的工作我只做过一次。

可人一旦穷的红了眼,眼睛里就只剩下了钱。

习惯了大手大脚的闺蜜急需一份挣钱的工作,信用卡的催债信息不断发来,支付宝的花呗借呗都已经透支,这个尚未积累家产的姑娘已经破了产,过着今天的生活花着明天后天的钱,后来发现,嗯,明天的钱也已经花完。

一不小心就成了穷光蛋,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真的到了穷途末路,这时候才明白真的没地方再去找钱。

得想办法挣点钱才行呀!

然后就带上了同样在家中无所事事的许念念,对于金钱消费这方面,许念念基本上是没什么概念,但是好在这个姑娘不乱花钱,有多少花多少,没钱的时候少花一点,有钱的时候就多花一点,都没什么关系的,许念念后来说她不喜欢欠人钱,应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然的话也像闺蜜那样负债累累,就不好了。

是吧?花钱的时候大手大脚,看起来很潇洒,被催债的时候囊中羞涩,看起来也很尴尬。

可是这不就是我们这代人的做法吗?这不就是互联网时代带给我们的吗?今天花着明天的钱,手里的智能手机变成了无所不能的掌中盘,有人视为江湖救急,有人当成赚钱工具,有人误入歧途,也有人盆满钵余。小时候课本里的那句“科学是把双刃剑”,在21世纪的互联网时代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真的是把双刃剑,能伤了别人,也能伤了自己,能害了别人,也能害了自己。

所以姑娘你是走投无路才出来挣钱的是吗?

嗯,是挣钱不是赚钱,小时候分不清挣钱和赚钱的区别,后来长大了,接触的多了,发现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同样都是捞钱,挣钱和赚钱还不一个概念,生意人都说赚钱,手艺人都说挣钱。那些赚钱的往往不出力,所以用赚钱这个体面词,那些手艺人往往不知道资金怎么运转,所以只是靠手艺能力吃饭。

赚钱比挣钱更体面,挣钱比赚钱更踏实。

那天我跟着两个姑娘在郑州相遇,且陪着她们去了面试公司,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做什么的劳务中介公司,看地理位置就觉得有些不靠谱。

那个所谓的前台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身份证,吓坏了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可是身份证吖,怎么能随便给人,万一拿着贷款办保险做坏事了怎么办?彼时这样的传闻数不胜数,无论真假,防人之心不可无。

去的几家公司相差无几,见面就要身份信息,不知道是公司不正规还是怀疑我们是没户口的人。大概劳务公司都这个鸟样,几个小时之前还信誓旦旦挣大钱的两个姑娘,此时垂头丧气的像是淋了雨的落汤鸡,提不起来半点找工作的兴趣,可是又不甘心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

若就此回去,那得多不好意思?我一度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时候我还没离开这个城市,公交上地铁里到处都是人挤人,四通八达的马路上排满了车辆,站在19楼往下看,行人和汽车都变成了小蚂蚁,拥挤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彼时的我们三个人,拖着行李走在大街上,林立的高楼没有一个能安身立命,诺大的郑州遍地都是陌生人,不回家又能去哪呢?

小闺蜜回了家,可是许念念不一样,这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想要随便再找个什么工作,各种要求都降低了不少,这样的话应该能有公司要。我心疼自己的姑娘,没等她打开58同城找工作,就拿着一纸车票,带着她逃离这个着急忙慌的城市。

那天我一手攥着许念念,一手拉着行李箱,生怕这个姑娘从我眼前溜走,既然没地方去,那就跟我走好了,既然工作要求那么低,那你来我们北极熊好了。我下定了决心要把许念念带回去,没管她同不同意,反正这姑娘对工作没什么要求,反正我也不想继续异地恋。

那就在一起好了。

一路上我都攥紧了手里的许念念,到了车站确定她不会走了我才松开,大概是太过用力,所以许念念的手腕被我攥的通红。那天郑州的火车站依旧有很多人,可是跟第一次离开的时候不一样,同样都是逃离,可是这一次,身边跟着许念念,我一路都带着欣喜。

我带着许念念一路逃离,丝毫没有想到,这个陪伴了我三年多的姑娘,接下来给我带来的,是更多的惊喜。

火车匆匆到站,我拉着许念念坐上了出租车回家,我信誓旦旦的要带她挣大钱,许念念那一脸认真且虔诚的样子,像极了后来的很多人。

(二十九)刚开始假装看不见,后来就真的找不到了

我应该是没能想到,那天我带着许念念回去的时候,林阳正满头大汗的往楼下搬东西,小区门楼已经堆成了一推,这个大男孩,终于要搬走了是吗?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跟林阳就在他搬走的那一天和好,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一样。

其实本也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原本血气方刚的两个年轻人放不下面子而已,不然的话应该早就已经和好了。回过一次家的我心里的那股对林阳的而不满少了很多,可能是好几天没见面的缘故,那些委屈和不敢都忘得一干二净,再次见到的林阳时,就觉得我们好像从来没发生过冷战一样。

是吧?距离产生美,那个时候我能记住的,不过是这个大男孩的好。书上说过的,记住一个人的好总好过记住一个人的坏,后来的我对那些冷战视而不见,对林阳的敌意视而不见,时间好像倒退回了冷战之前,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那天许念念跟在我身后,我拉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样子像极了林阳第一次接我的样子。还没进小区我就发现小区门口摆放了一堆生活用品,看起来蛮熟悉的那种,等我抬头再望去的时候,发现林阳正在往楼梯口走着,宽大的篮球装和看起来厚重的篮球鞋不合时宜的套在了这个大男孩身上,让人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些不一样。

我下意识的喊了一下林阳,几天前的冷战忘得一干二净,我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可是那又不能算是台阶。除了赌气,我们貌似都没什么深仇大恨。不管是林阳还是我,都知道这是两个人和解的好机会,若是抓不住的话,两个人大概真的会一拍两散。

大概是没能想到我会叫他,而且还是很平静的、不带一丝怨恨和不甘的叫他,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冷战前,我们像是忘了这几天的委屈,也像是忘了这几天的尴尬处境。时间像是个剪辑师,把我跟林阳冷战的那段日子拿出来从彼此的记忆里剪除,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天,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冷战。

我跟林阳,好的依旧像是从前。

扭过头之后的林阳有些受宠若惊,这个骨子里本是善意的男孩此时也卸下了那些伪装,不顾满头大汗的跑来我面前,跟我一起把那个行李箱抬到了六楼,许念念在身后看的不明就里,面前的两个人关系怎么看都好的不正常。

时间和距离剪除了我对林阳的不满,真的不是示好,也真的不是低头认输,就是单纯的记住了一个人的好。林阳也一样,这个个子低我半头的大男孩,一边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可怜的自尊,一边又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怎么对待相处了三年的那个人。

两个人都没做错什么,可是那些阴差阳错的事情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生。或是时间不对,或是我们不配,都不重要了,就像是有些东西需要永远记住一样。还有些东西,忘了比记住好,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有些对错往往不重要,大家本是手足兄弟,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比揣着糊涂装明白要好的多。

那天林阳帮我把行李箱抬到了六楼,我随即丢掉了行李和背包,转身走到林阳收拾好那些箱包面前,扛起一个就往楼下走,那个行李箱其实就算是没有林阳我也能拿上来,那些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就算是没我林阳也能搬得完。可是你不能辜负了一个人的善意,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挺简单的道理,两个人都懂得。

关于那段冷战,关于那段时间的不愉快,我们两个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像是默认好了一样闭口不提,既然已经和好如初,也就没什么必要去掰着手指头算计着谁对谁错,好像都没那么重要的。

那天林阳的对象跑去医院面试,我成了这个大男孩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认识且熟悉的人,那天搬完了所有行李,我跟林阳坐在小区门口的台阶上喘着粗气等车,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是汗水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尽管没说什么话,但是我们两个都知道,那段隐藏在记忆里的隔阂应该已经消除,记忆像是个勤勤恳恳的剪辑师,剪去了那段不好的记忆,留下的只是珍惜。

如同林阳那天接我一样,我也一路护送到他不远处的新房子里,也就几公里的距离,怎么都不算远,下了出租车付了钱,我站在林阳新租下来的房子面前,心想这个地方可真偏。

不止林阳租的那个房子偏,小小的开封城,有很多房子都是偏的让人找不见,这个号称九朝古都的地方一度是个旅游城市,但是很可惜旅游并没有跟当地人带来什么发展,穷的地方还是穷,偏的地方还是偏,没钱的依旧没钱。说是九朝古都,其实不过是一个被遗忘的城市。

如同那些历史一样,慢慢的被世人遗忘,直到有一天,再也记不起,再也不曾提及。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说话的缘故,那天把所有东西都搬进房间之后,林阳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那些看起来不重要的小事一遍又一遍的提及,那些本就是不经意发生的一次又一次被回忆,此时的林阳像是开了闸口泄洪的水坝一样,嘴里的话像是洪水一样喷泄而出。鬼知道他这些天憋成了什么样。

我坐在质地较硬的沙发上,看着一边切西瓜一边说话的林阳,心想这个大男孩其实是跟我一个样,怀揣着善意活在这个世间。会记得别人的好,也会记得别人的坏,我们都没那么高尚到只记得别人的好,但是只要他们肯低头,那些坏就会自动被记忆剪除。

是吧?好坏本就没有那么重要,恩怨分明的那些人往往比拍马屁的好相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胸无城府,心无恶意,仅此而已。

那天的林阳像个话痨,搬进了新家之后也好像变了一个人,像是要把攒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完,我静静的从五点半听他说到八点半,整整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孜孜不倦的林阳像个老夫子一样的。说实话那些话到现在我一点都不记得,但是当时听得很清楚,一字一句,一言一行,听得清也看得清。手里捧着绿皮红壤小西瓜,饿了就啃一口,渴了也啃一口。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不用说那么多的,我其实是想告诉他我什么都懂的。可每次看到他兴奋的样子我都欲言又止,那些喋喋不休的话语携带着林阳的善意,一字一句的吐出来,不应该被打断的。

或许吧,就连我们都没想到,两个人会在分开的那一瞬间和好。冷战了好多天的两个人终究是拨开了眼前的云雾,林阳还是林阳,徐子健还是徐子健。谁也没有感恩戴德,谁也没有心存不甘。能说出来或者能被释怀的都不叫委屈,善意被放在心里,初心不变的两个人终究还时你依旧是你,我依旧是我。

是吧?只要初心不变,我们就依然还是我们。

后来的我跟林阳,依旧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两个人。有人说过一次隔阂之后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可是当那些隔阂消失不见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见得能走的太远。就像是此时的我跟林阳,就像是冷战过后的我跟林阳。

有人问后来呢?后来的我们四散天涯,他再次归来时已是客卿,林阳坚持不回来,我也没坚持让他再回来,大家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没权利干涉。如同一朋友说的那句话,我尊重每个战士,只是希望你能变的更强,仅此而已;我尊重每个怀揣着梦想的英雄少年,希望我们都能从始至终,仅此而已。

林阳成了第一个从北极熊离开的人,离开之前带着怨恨,当然那只是针对我个人。没能让大家失望,我在林阳即将离去的时候将一切化解开来,矛盾不复存在,冷战也都被记忆抹杀,记得或是不记得,那段经历像是从未有过。林阳还是林阳,我还是我,我们还是我们

那些来不及签字的股份转让及法人相关的合同被扔到一边,刚开始假装看不见,后来就真的找不到了,就像生命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或是出现矛盾的那些人,就像不久之前的我跟林阳。我们刚开始都是假装看不见的那种人,好在后来没走丢,我跟林阳,都能找得到。

那些文件直到现在林阳都没能签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三十)事无巨细,既已成定局,不过是江湖重聚

林阳从旧小区搬走以后,那间房子也没闲着,许念念跟叶小萱两个人一同搬过去。房间里还是四个人,不过是林阳换成了许念念,林阳带走了自己的行李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一同带走的还有我的心魔。或许四个人都是中学校友的缘故,所以我们几个人相处的特别融洽。白天的时候上班剪辑视频,晚上就由段晓飞带着我们玩上一两局游戏。

一天的疲劳和不堪全在那几十分钟发泄完,那时候觉得,游戏的意义大概本就如此。不止那时候,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总觉的游戏始终是游戏,是用来消遣时间和排解情绪的一个工具。所以我一直玩的不怎么样,当然玩游戏的时候心态也比较平和,不激动也不骂骂咧咧。

游戏里少有的文明人之一。

那天我正跟他们玩着游戏,原本操控好的英雄忽然就卡帧不动了,随后手机里传来了熟悉的来电铃声,界面显示的名字叫做周明。你们应该记得,就是那个远在杭州想来加入我们的年轻人。

我冒着挂机被举报的危险接了电话,手机那头的周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辞职了。”不知道是手机信号不太好还是他声音太小,我没能听清第一句话,然后他就又重复了一遍。

我辞职了。

平静的语气压抑不住那颗躁动的心,奶奶个腚的,你能不能别那么急?我穿着短袖和裤衩坐在六楼的天台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灯,面前的冰镇啤酒已经喝掉了一大半,没有了迎来吹来的凉风,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就算是晚上的室外,也只比房间里面好一点。

在这里呆了近三年,我所有的生活习性都已经跟这个城市融为一体,包括夜晚坐在阳台上喝酒吹风的少年。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想起了周明前段时间的那些话,他说想来跟我一起创业,现在想想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真实,之前就说好了的,他在远程辅助就行,如同射手那样躲在背后发育,我们抗在前面,迎接着生活和环境带来的所有艰难。

明明已经说好了的。

这个倔强且不甘平凡的男孩子,大概是觉得在杭州继续待下去自己会很无聊,又或是觉得有点不够哥们意思,所以周明铁了心的辞职,不远万里跑来要跟我们吃喝同住,同甘共苦。给我打电话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带着离职申请走出公司的大门,待过了几个月的地方说走就走,没一点感情基础,也没任何想要留下来的理由。

所以我是该感动还是该骂你傻?

事无巨细,既已成定局,不过是江湖重聚。

不过是辞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我安慰周明说兄弟你别急,等我消息。言下之意是你先好好考虑考虑,毕竟这不是儿戏。没等我说完,周明就应了声好,然后就说先玩两局游戏压压惊,对象还在线上等着他,说着就挂了电话。

玩个游戏你着什么急?

辞职创业而已,你着什么急?

其实不用急的,彼时周明月薪已经高达8000多,尽管是在杭州这个准一线城市,尽管房租和黄焖鸡都挺贵,可一个月下来也能剩下不少钱,要是现在的我,没准就会选择就这样继续下去,但对于初出校门的我们来说,理想比钱要重要的多。

若是眼睛里就看着这点钱,又谈什么人生圆满?

那时的我们都还怀揣着年少时的英雄梦,铁了心的要在如今这个创业时代的乱世里,造就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英雄。

计划什么的都被周明的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我连夜打开电脑修改下个月的工作计划,手机里的英雄挂了机,段晓飞他们的尖叫和不满时不时地从隔壁房间传来,我丝毫不为所动。整整几个小时,我都坐在那张不大的办公位上,一遍又一遍的修改着,在那些原有的名单里,加上了周明的名字。

没跟任何人商量,知道商量了也没用,彼时的许振中还在外地忙着要账没能赶回来,段晓飞他们的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又不会很中意。每次都是一句“你看着办吧”之类的回答,时间一长,就真的成了我自己看着办。

打完了游戏的周明回过头来问我需不需要买电脑?还说他旁边刚好有个科技市场,要是有需要的话他可以代劳。作为一个21世纪的大学生,周明浸淫电子产品行业多年,知道什么样的工作配什么样的电脑,这方面我自愧不如。毕竟我是上了大学才接触的电脑课。

不只是输在了起点,就连弯道都没能跑赢他。

周明临近回来那几天,天天往科技市场跑,到底是程序猿出身的一个人,知道我们应该买个什么样的电脑。租住的房间里面一共才只有三台笔记本,明显是不够用。周明拍着胸脯打包票给我说这事交给他。

立军令状一样严肃,取投名状一样胸有成竹。

满头大汗的周明在菜市场一样的科技市场到处寻宝,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人家那里的物价低,还真让他找到了那么几台,不过是几百块钱的价格,便宜的很。跟几年前的电脑价格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还记得几年前我家买电脑,那年我十几岁的年纪,一台电脑3000多。老爹狠下心买来一台,结果半年了都没能接上网线,电脑成了报废品躺在桌子上吃起了灰尘,看电视都嫌弃屏幕小……

很久之前的陈年往事了。

周明带着从科技市场淘来的四台电脑踏上了回来的路,电脑成了投名状,周明带着他们邀功,铁了心的要上贼船。

下定了决心要回来小男孩,手机里的日期看了又看,购票网站的车票选了又选。大概是有了归来的期待,所以等待归期的日子就变的格外漫长。好在没告诉任何人,关于归来的日期,关于车票的时间,他没告诉任何人。

后来才知道,车票和日期,都是最近的那天。

听周明说,那天夜里的火车,是站票。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拖上去的四台电脑,也不知道一晚上的火车他能不能受得了,那天晚上他守着四台电脑蹲在两节车厢的交接处守着几个装着电脑的箱子,看谁都觉得是坏人。

不是没想过快递的,但是像电脑这种高科技产品还是要发顺丰走陆运比较安全,这样一来成本就提高了不少。遗传了老爹及南方人优良的做生意基因的周明,简单在心里合算了一下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是吧?赔本的买卖不能干。

这个个子不高的男孩用自己的小肩膀挑起了一整个人生。自从他给我发来一张车票信息,就玩起了消失杳无音讯,再次联系他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到车站去接人。

qq电话打来的时候我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摸到了手机,六月底的五点钟天已经蒙蒙亮了,碍于拉着窗帘的缘故,所以除了此时手机里的一点光,映入眼前的还是一片黑暗。那时我尚未养成早起的习惯,几个小伙伴也在睡梦里鼾声渐起,值得一提的是不管几个人有多困,夜里睡的有多晚,八点之前,我们都能准时的坐到电脑桌前,开始一天的新工作。

我叫醒磨牙的段晓飞一起出了门,早上的天气有点冷,穿着短袖的段晓飞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一个劲的把共享单车往马路中间骑,我紧跟在他的身后,看他一有异动就抓紧转车铃,早起的人不只是我们,马路上尽是赶时间想要超车的人,那些骑着电车和自行车的人或是回家,或是工作,都当仁不让的冲到最前面,把身后的人甩在身后,把身前的人也甩在身后。

像是跟时间赛跑,又像是上班要迟到。

我们被很多人甩在身后,好在那是我们穷的只剩下了时间,慢一点其实没什么关系,毕竟小命要紧。

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到了车站,周明坐在出站口,一眼我就能瞅到,那么多的纸箱子围着他,像个搬运工一样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大概是由于一晚上没睡,所以纸箱子上面的周明眼珠子通红,再加上那张被岁月打磨过后的黝黑国字脸,那天早上的周明,活活像个变异的小怪兽。

我没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张开手臂抱了抱他,这个比我矮大半个头的小个子。本也就不需要什么安慰的话,就像书上说的那样,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日夜兼程的周明上了出租车就开始睡觉,像是头还没从冬眠中醒过来的小棕熊。我看着眼前个小个子,突然很感动他的行为。

敢于逆水行舟的人不是没有,敢于选择逆境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像周明这样放着好好的朝九晚五的工作不做跑来找我,放着好好的高工资不要,跑来跟我一起创业受难。

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感动。

(三十一)无论多晚,无论多难,我们,回家

回去之后周明就躺在了床上呼呼大睡,整整一晚上的折腾让这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子身心疲惫,布满血丝的眼眶看起来格外吓人,应该急需睡一觉来缓解疲劳。

周明忙着睡觉,一下子带回来四台电脑的他此时立了大功,我跟段晓飞在家里把箱子一个一个的拆开,又把电脑一个一个的组装完,买来的二手插板此时派上了用场。我把它们分配到每一个办公桌的下面,客厅的空调还没修好,两个人累得满头大汗,可也毫无怨言。

知道周明回来的不只是我,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林阳发来信息说晚上聚聚,毕竟三个人好久不见了,应该是需要个什么仪式来巩固一下感情的。尤其是我跟林阳,自那次冷战风波后就没怎么聊过。几年的兄弟情,不能就这么冷下去。

所以我答应的很爽快,一边定下了时间地点,一边继续加快速度把电脑组装完。

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的电脑的缘故,那天的段晓飞看起来格外兴奋,自己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电脑来回的测试,我不懂这个,所以就任由他胡来,反正不乱来就是了。那时的段晓飞孩子一样的心性,除了玩再也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了,那时候的我也是孩子一样的心性,除了跟大家一起玩,再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了。

都是一群二十几岁的孩子,都是一群涉世未深的孩子,玩心太重,童心也还未泯。

那时还不知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也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在追逐的事情。

是吧?同样是挣钱,干嘛不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同样是工作,干嘛不选择自己心仪的类型?大概我们都这样,不喜欢的工作大都挣钱,喜欢的工作别人看来又大都觉得不靠谱。不用表现的特别明显,自己就已经能够察觉得到的。

周明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算不上贪睡,毕竟人家吃带着投名状前来投奔的,是立了大功的人。睡醒之后的周明看起来要好很多,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虽然彼时凌乱不堪的发型跟朦胧的睡眼看起来有些迷瞪,但是相比于第一次在车站见到周明的时候,已经是好了很多。

林阳应该已经通知了他的,不然睡醒的周明不会径直跑到浴室冲澡,然后换了身衣服,打扮的像是出门相亲一样。

我没他那么注重仪式感,穿着来不及换掉的衣服和拖鞋出了门,其实本也就没想换掉,总觉得拖鞋跟七分裤才是夏天的标配。不像我身边的男孩子,此时的他穿着好看的皮鞋和衬衫,明明只有一米六的身高,却给人一种一米六五的既视感。衬衫扎进裤子里,周明的腿看起来有些长。

这行头哪像是出去撸串的样子?

果不其然,到了地方他就后悔了,整洁的衣服和体面的人一度在那个小吃街栽了跟头,后来周明脱了上衣,反正是没人认识,只要不犯众怒,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

那个老河大南门旁边的小吃街,后来一度成为了我们联络感情的好地方,那些曾经认识的人都在这里聚了又离去,那些新认识的朋友都在这里结识。混熟了的摊位老板娘买卖凉菜的大妈,只要去那边吃饭,每次都能有优惠,或是送肉串或是送菜,不然就是优惠满减。

嗯,撸串喝啤酒而已,我却成了为数不多的vip。

林阳早就等在那,说好的七点,太阳还没下山,街边的小吃摊还没摆完。摆在林阳面前的,也不过是两盘凉菜而已,肉都还没从羊身上割下来,板筋也还没开始穿,林阳坐在那里守着两盘凉菜,筷子就摆在桌子上动也不动,坐在桌子上的林阳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对于桌子上的下酒菜看也不看,

是个不会吃喝享乐的笨蛋。

我吆喝着走过去,林阳看到周明的一身正装也是蛮奇怪的,张口就是一句“兄弟,你卖保险去了?”我拼命咽下去了刚灌到嘴里的冰镇啤酒,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周明的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我怕周明站起来掀桌子,一边用脚丫子死死按住桌子腿,一边举着杯子转移话题。那时距离我们毕业不过是一个多月而已,充其量两个月没见过。可是相比于天天都能见到的那三年来说,两个月的时间依旧很长不是吗?彼此都算不上什么特别想要见得人,但是像那天那种情况,有机会了是一定要见见的。

我们不矫情,但是有些感情,不联络不行,我们还没被生活冲散,回忆也不能被时间搁浅。

周明趁着酒劲给我们讲新交的女朋友很中意,林阳举着杯子反过来祝我万事胜意,杯子里面和语气里面满是真诚,丝毫没有冷战时的蛮横和不近人情。我一激动就端着杯子站了起来,看着林阳满是真诚的小眼神,情急之中口不择言“这杯酒我干了兄弟,你随意,你且看我……”

话未说完就端着杯子往嘴里倒酒,未说完的话都在酒里,未表明的心意都在酒里。酒局上大多都是这样的,会说话的端着杯子劝酒,不会聊天的只一句“都在酒里”,无需解释也无需多言,你只管端着杯子喝酒,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彼时我站在桌子旁边,比坐在对面的林阳高出了不少,不只是身高,还有喝酒时的来者不拒。老爹说过的,输量不输势。

喝醉了酒的林阳满嘴胡言乱语,光秃秃的脑袋像个小型草地;周明把衬衫脱下来扔到一边,大口喝下去的啤酒成功撑起了光滚滚的小肚子,是挺对得起小胖子的外号。我看着蛮有意思的两个人,一边往嘴里狂塞面前的黄瓜变蛋,一边含糊不清的举着杯子往嘴里倒酒。

酒足饭饱之余,三个人趴在了桌子上躺在了凳子上,昏沉的大脑发不出什么明确的指令,记不清是谁付了钱,好像是我,又好像是林阳,也有可能是周明。

直线都走不了的几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回走,来往的人群看不见,小贩们的叫卖声也听不见。三个人在橘黄色的路灯下面走过了夜市摊,走过了斑马线,也走过了那个只管喝酒只管叙情的我们,原本被抛在脑后的大学生活在记忆里不断浮沉,想起来的想不起来的都在那天的夜里涌现,像是做梦一样不肯醒来,那是我们几个的最好时光。

暖色的灯光照在了身上,也照亮了前行的路,我们像是归来的英雄,又像是历经磨难的少年。影子被灯光拉长,不断地有车从身边经过,光着上半身的周明和林阳,再加上摇头晃脑的我,三个人喝多了酒,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脚丫,或是左摇右晃,或是凌乱不堪。

那应该是我们最好的样子吧?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太多,又或是记错了路,林阳要回家,新租好的房子明明在南边,可是他却手指着北边,那是我们学校的方向。手机里的滴滴打车还没到,周明把衬衫搭到肩膀上,口头一个劲的骂着sb,不知道是在说林阳还是在说他自己。

没等到我说话,林阳就又自言自语“不对,我们已经毕业了,家应该在那里。”含糊不清的话从嘴里说出来,整个人逆时针旋转90度,路灯照在他脸上,半眯着眼的林阳艰难的辨认着方向,最终手指在我们租的旧小区的方向停了下来。我被随后被林阳的一句“家,我们回家!”弄湿了眼眶。

我他妈怎么那么想抱着他痛哭一场?

林阳的话让我酒醒了一大半,恍若雷击一样站在路边,原来在他的心里,待过三年的宿舍是家,那个曾经被兄弟驱逐被迫跟我冷战的地方也是家,这个信阳的大男孩,把关于这座城市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这个城市的两个家,爱恨情仇和悲欢离合都在这里,可这两个家没有一个肯收留他。

我气得想抽自己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走,我带你们回家。”不远处滴滴打车叫来的车子停在路边打着双闪,我一手扶着满嘴胡言的林阳,又一手把人事不省的周明拽了起来,三个人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明明就二十几米的距离,我却走了那么久,飞没了的思绪和漫天的记忆都在那段路上,怎么都忘不了,手里拉扯着的兄弟怎么都放不下。

那时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兄弟,我带你们回家。无论多晚,无论多难,我们,回家。

(三十二)选择是坚持的前提,奇迹是坚持的意义

伴随着周明的到来,我们的小团队也不断的趋于完整,办公地点就设在客厅,那个推门进来就能看到的位置,我坐在几个办公位的最角落,旁边就是许念念。那个从郑州到处碰壁的小姑娘。周明带来的电脑发挥了大作用,解决了诸如许念念叶小萱等没电脑的人的燃眉之急,也让我们有了更多的人力物力。

喝完酒之后的第二天,林阳打了声招呼就悄悄离开,没人知道林阳去了哪,但是我跟周明知道,除了那个新租的房子,林阳在这个城市其实是无处可去的,能去的只有那里,除了不远处的一室一厅,这个男孩子在这个城市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书上说人若是居无定所,走到哪里都是漂泊,但是书上没说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房价也在不断地上涨,且房价的幅度远远超过了工资水平。按照这样的速度,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居无定所到处迁徙的一群人。陌生的城市的房子只能靠租,家和房子完全成了两个概念,那个容身之所不是家,家也不是那个十几平米的小地方。

那么小的一个房子,翻个身都成问题。

想开了和解了的两个人,其实反倒没那么担心对方去了哪,只要知道你过的好就好了,只要知道你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方向就好了,大家兄弟一场,有难我就帮,真要到了分别的那天,其实也不用难过的。

是吧,不是所有人都能寸步不离的陪你一辈子。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有来无去的旅行,半路上结识的那些人能陪你走一程就已经很不错,感情到了一定浓度的时候就一定会想办法消散一些,就像是人走的过于亲密的时候就会想办法远离一些,这是我们这代人的常态。信或不信,距离都是产生美。

看开了万般自在,看不开自己活该。

周明来之前,客厅的空调一直没去修,倒不是怕花钱,只是不知道什么地点。我们四五个人坐在那,六楼的房间已经是顶层,毒辣的太阳透过水泥墙打在房间里,整个房子都弥漫着热气腾腾,汗水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房间成了一个大型的蒸笼,我们都是自由移动的大馒头。几个人坐在那里,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伴随着而来的是即将崩溃的坏情绪。

我也是崩溃过的,在那个不大的办公桌位里,桌子上的迷你小风扇扇出来的风成了热空气迎面吹来,屁股下面的冰垫干了又湿,若非许念念严重警告我不能脱衣服,没准我已经脱得只剩下了裤衩。可是话说回来,在那样炎热的天气里,脱得再多都不过是求个心里安慰而已。穿衣是热,脱衣同样是热,就连楼下的金毛狗子都趴在阴凉的地方吐着舌头。

首先受不了的是周明,这个四肢短粗的小胖子,一张脸热成了猪肝色,身上的汗水像是蒸桑拿一样往下滴答,白色的短袖干了又湿,周明大叫着提出了抗议。嗯,又不是没空调,凭什么要受这份洋罪?又不是没钱修,凭什么坐在这里热成了狗?

“富二代就是富二代,有钱的生活不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我这样想着,其实早在接周明回来的那天这个家伙就说了,他说他把回来创业这事告诉了他老子,老爷子出乎意料的支持儿子的事业。那个大他二十几岁此时已步入中年的人,年轻的时候也一定爱折腾,不然不可能攒下万贯家产,也不可能让周明成了小小的一个富二代。

虽然家里算不上很有钱,但绝对是不缺钱的那种。

后来想想其实他的做法没错,任何时候磨刀都不会误了砍柴工。创业其实不等同于吃苦,逆境能出的也不一定都是人才。能避免的弯路尽量避免,能少吃的苦头也尽量少吃,那些年的那些天,我没能意识到这一点,总觉得年轻的时候吃苦就是好事情,总觉得弯路一定要一步一步的走完。

丝毫没有料到年轻不只是用来吃太多没意义的苦,也没能注意到弯路旁边的那条捷径。

寒门出贵子,但更多的是无知的人群,穷山恶水也养人,但更多的是刁民。其实直到现在才明白那句“话别说太满,事不可做绝”是种什么样的境界。物极必反,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放过别人和放过自己其实是没什么区别,善待别人等同于善待自己。

所以我没能拦着周明,不想拦,也不知道该怎么拦。

周明说我是跟你来创业的,不是跟你来受罪的,诚然,在他眼里,创业和受苦是两回事,受苦断然是一种历练,可是能避免的绝不经历;创业也是一种历练,可是能少走的弯路,也没必要一步一步走完,踏踏实实循规蹈矩并没错,但是有些选择,往往比坚持跟重要。

书上说坚持下去就会有奇迹,可是书上没说奇迹发生的前提是你的选择首先要是正确的,若是方向不对,再怎么坚持都是枉然。到头来也不过是提着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所以你看,选择跟坚持根本没有可比性,百因必有果,你会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收获什么样的果,佛家讲究因果循环,但是这过程并不简单。

是吧?选择是坚持的前提,奇迹是坚持的意义。坚持就是为了收获奇迹,选择了就要能够坚持,同样的道理。

那天我跟周明顶着十二点钟的太阳一路向北,大太阳就在背后,照的我们头皮发麻后背发热,菜市场的小贩们都懒得再吆喝,一个个像摆在马路边上的蔫了的青菜一样无精打采,偶尔有人从腰包里掏出来一块钱跑去不远处的超市买根老冰棍,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剥开包装纸,然后或是狠狠的咬下一块,或是捋直了舌头往下舔,吃的羡煞了旁人。

我跟周明一路走一路张望,其实是想吃老冰棍的,但总觉得此刻最重要的不是去买老冰棍,而是找个修空调的师傅,空调要是能修好,那比吃一百根老冰棍都让人高兴,可是话说回来,空调要是能修好,花的钱能买应该不止100个老冰棍。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找到一个师傅,在那个深深浅浅的巷子里,一块老旧的匾额上面题着自己写的字,凌乱不堪和歪七扭八的字占据了整个匾额,想来老板并不介意,意思表达清楚了就好,管他用什么方式,应该是个不注重形式的老板,从匾额上就能看出来的。

彼时老师傅正坐在匾额下面,嘴里叼着一根老冰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用最原始的方法给自己降着温,家门口的树上不断地有蝉叫声传来,像极了小时候。蝉叫、老人,还有旧胡同,都像极了小时候,也像极了上个世纪农村的夏天。

店里的老师傅光着膀子跟脚下的风扇较劲,一手拿着螺丝刀,一手按住了风扇头,浑身上下满是汗滴,嘴里不断地吸凉气,那应该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感觉得到冷的器官。等我们说明来意,老师傅张口回绝,“没空,没看到我正忙着的吗?要修的话留下电话,下午去给你看看。”头也不抬的老师傅聚精会神,整个人整个心思都在那台风扇上面,风扇看起来也就两百块钱,我说的是全新的那种。

这老头可真倔!

这老头可真有规矩!

兢兢业业的老师傅很少有了吧?事无巨细,只分先后顺序的那些人,应该少见了吧?

可真是个让人钦佩的老师傅!你明白的,我说的不是技术,而是那种难言的品格,在现在的年轻人看不到的那种品格,我在这个旧胡同里的老师傅身上看到了。那个老师傅,承载着上个世纪上一辈人的传承,坚守在这个快要被人遗忘的角落。或许说不好哪一天,连人带胡同都会消失不见。

后来真的消失了,连人带胡同。老城区改建,违规的占地方的建筑一律拆除,包括我曾去过的那条深深浅浅的巷子,包括那个坐在家门口树底下修电风扇的老师傅,上个世纪留在这个城市的缩影,都伴随着新的时代的到来慢慢的消失不见。

旧的东西被淘汰,新的东西还未学来,我们变的,只是向钱看。

从老师傅递过来的本上留下了电话,我们走的时候他头也不抬,来的时候没人请,走的时候也没人送,那个倔强的老师傅,嘴里叼着老冰棍,手里按着的,依旧是台旧风扇……

(三十三)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靠学的,个人能力,人情世故,自我救赎,都是通过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学来的,那些过往的经历给了我们太多的经验和教训,不管你学没学到,都一定有所感悟。

是吧?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在遇见周明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做的比较好,可是自从看到了周明那天对待修完空调的老师傅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有的学。不止是周明,身边的那些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或是被动,或是主动,我都在那些人和那些经历中不断地完善自我,而后慢慢的长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夏天的中午最为闷热,吃过午饭的几个人说什么都会睡上一觉,玩游戏的也不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不过那时候每天中午我都会睡上一个小时左右,虽然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很不情愿,但是作为一个领头人,我不能也不应该在办公桌上睡着。

我们都想留给众人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好形象,所以有些东西是需要做给人看的,尤其是当你成了众人的焦点的时候,总会自动屏蔽或者杜绝那些不好的言论,而为了屏蔽它们,你总会尽量的要求自己不犯错,大多数的明星,或是企业家,都是这个样子的。

被大多数人关注或是自我要求比较高的那些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是吧?枷锁向来都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人人都想做个自由的人,可是自由的前提是你得足够优秀,或是能够放的下那些言论,真正的做你自己。很抱歉,我没怎么见过这种人,倒不是说这样的事做起来有多难,而是我们大部分人,都活在了别人的眼睛里。外界的评论干扰了我们的思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人,你只知道他们想让你做个什么人,为了让众人喜欢,你选择了迎合,丝毫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路。

我依旧会在下午的一点半钟醒来,不是很情愿,但是我得活成大家的榜样。周明刚好相反,这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出身的小胖子,不知道是晚上熬夜太厉害,又或是天生就是睡不醒的那种人,不管是早上还是中午,每次都睡不醒,每天的觉都不够睡,后来因为这个我们还吵了很多次。

修空调的老师傅果然信守承诺,带着家伙带着工具顶着大太阳走来,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的缘故,所以对于我们写在笔记本里的那个旧小区,怎么找都找不到,我抱着手机站在天台上找人,奈何天台视线受阻,能听见老师傅的声音,但是怎么都看不到那个人。

我拿着手机打电话,穿着七分裤和拖鞋下去接人,在一堆旧衣服里面扒出了一件看起来还算是整洁的短袖,边往楼下走边往身上套,老师傅在街道上已经徘徊多时,看到我下来就着急忙慌的从三轮车里面提出来自己的工具包。一边朝我奔来一边抱怨的说着话。

“快走快走,你在前面带路,一会还有两家呢,今下午挺忙。”本来想给大爷买瓶水的我没敢耽误时间,刚下来就又顺着楼梯一层一层的爬了上去,身后跟着老师傅,气喘吁吁。到底是上了年纪,身子骨跟我这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没法比。

我客气的接过了老师傅的包,他夸我是个讲究人,其实哪有什么讲究不讲究,不过是想要快点到家罢了。

那天下午我们集体不上班,也没人肯出来逛街,姑娘们和小伙子们都躲在卧室里的空调下面不肯出来,生怕一不小心就猝死在这个火炉一样的夏天。看那几天的天气,要是不发生意外的话,出门应该会中暑,猝死倒不至于,不过假死却是很有可能。

值得称赞的是周明,他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他的人情世故我都记在心里。自打老师傅进了门,他就殷切的握手,递烟,然后吩咐家里的姑娘看茶,好像是旧时的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一样。当然,老师傅没能经受的住烟卷的诱惑,其实应该是喜欢这个会办事的小伙子。

那时的周明比我会办事的多,相比于我这死脑筋直肠子,他可是一职场老油条,三年的大学生活给了他不小的锻炼。虽然没有圆腔滑调,但是深谙跟人打交道,时间一长就练就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闹脾气的性格。且从周明嘴里蹦出来的话,一字一句都不卑不吭,不温不火,威严而又不失圆滑,让人信服的很。事也办的漂亮,就是人有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小宇宙,时不时的会爆发。

老师傅抽完了一根烟稍稍顺过来了气,周明紧接着又递上去一根,像是以烟会友一样。当然这些我都不懂,从小就没怎么抽过烟的我根本不明白这里面的江湖。只记得之前中学时的大哥说了一句,给人点烟的时候要用手护着火,以示敬人。大概是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对烟文化的知识少之又少,所以我把中学时大哥教诲过的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上

不只是大哥说过的烟文化,还有老爹教过的酒文化,都牢牢记在了心里,这些从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在生活里往往以最普通最普遍的方式存在着,老师们都自恃圣人,向来只教授知识。大多数老师都认真负责上自己的课,可是很多人都忘记了,教育的目的是育人为本。先是育人,然后才是那些错综复杂的知识理论。

生活里的东西鲜有人教,出来社会一切靠自学,老师的教的东西都用不上,工作的同事不会问你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合租的室友也不会跑来讨教数学题。我们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时代,前二十年的我们为了学习而学习,后来突然步入社会之后,发现自己依旧是像个时代的新生儿,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老师傅接过烟,别在了耳朵上,可能是看烟太贵,也可能是真没时间,端来的水一半都还没喝完,就操着工具各种测试,打开了的空调门,也抽出了滤网,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一会,我们坐在凳子上看师傅忙活的满头大汗,觉得这老头是个值得钦佩的人。

其实早就发现了的,从他口含老冰棍跟风扇较劲,从他顶着大太阳前来上门,也从他耳朵上的烟,没喝完的水上来看,这应该是个敬职敬业的老师傅。没什么江湖规矩,也不讲究什么重情重义,可总觉得这老头有些不一样,他有他的信奉,他有他的传承,有些东西是不能变的,有些东西是刻在心里的。

老师傅忙忙碌碌,我们在一旁也跟着端茶送水。递上去的烟都被放在了桌子上,端过来的水也都被放在了桌子上。这个倔强的老师傅,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一切等忙完了再说。至于忙完了会不会再说,那是忙完了之后的事情。

大概是递上去的茶和香烟起了效果,脸上身上满是灰尘的老师傅不负众望,左右推敲忙了好一会,终于找出了问题且修好了罢工的大空调。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喘气,看来应该是费了不少功夫,不然的话也不会弄得满脸灰尘。

一码归一码,休息够了的老师傅坐直了身体开始算账,情分和钱分开,费用也都算的明明白白。换零件,拆空调,检查测试,这些项目一个不少,其中的费用也都一清二楚。老师傅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准则。该算的钱一定要算清楚,不该要的钱一定要去除。不懂什么四进六出,也不懂什么最大利润,那些被时代淘汰了的东西,我在这个靠师傅身上看的一清二楚。

花的不算多,老师傅算完也不过260多块钱,周明之前的香烟起了效果,人家说给0就好,给你们打个折。没等我扫码,周明就早早掏出来手机付钱,一边扫码一边说我给您转240过去,您呐,一会下楼去买瓶水,这大热天的上门服务也不容易,您受累了啊。一口河南话说的感人肺腑,老师傅一激动捉住了周明的手,国家领导人会晤一样甩来甩去,要不是年龄有差距,没准两个人能做烟酒兄弟。

诚然,周明也有自己的规矩,不肯占那些不该占的便宜,好意心领了,便宜也象征着占点,不过不能坏了规矩。

那是我认识的另外一个周明,跟以往的他都不同。

(三十四)职场像条食物链,你我都想站在最顶端

发了狠,但结果并不是那么好。这是很多人年轻时候的常态,也是那时候我们的常态,一群二十岁的年轻人,总想把一切都做的如愿以偿,最后才发现不过是自己对自己能力的太过自信罢了。

修好了的空调和组装好了的办公桌就摆在客厅,近七月份的天气依旧是很热,但此时的我们在客厅里面吹着26度的冷空气,怎么都觉得有点冷。每个人都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生怕一不小心就冻死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不过说归说,有空调的日子就是不一样,至少上班变成了期待,从畏惧拖延到期待,做出改变的,不过是一台大功率的旧空调而已。

周明许振中还有段晓飞跟我几个人商量着要招人,空着的几个办公位怎么看怎么不合适,总想把它填满了才好,或许是年轻时候不满足于现状的常态,又或许是觉得彼时我们的公司已经有了雏形,接下来应该更加完善才行。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很满足了,空调里有冷风,桌子上有工作,旁边还跟着喜欢的许念念。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现状的人,对生活的什么的都没太大的要求,所以许振中和周明的远大理想在我看来都不可思议,做个小老百姓安安心心的挣点钱就好了,干嘛要那么拼了命的往大了折腾?

我成功的把理想跟现实混为一谈,每天战战兢兢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但是过的比谁都操心一些,踏实一些。相比于他们来说,我更像是一个务实者。那些年许振中和周明的理想都很大,甚至是提出来公司迁徙北京的想法,那可是上千公里的距离,隔着几十座大城市。我笑笑没说话,心想北京那地方怎么能是我们这种人呆的。

我们是哪种人,我也说不好,但是总觉得踏踏实实做事的人要比那些只会空穴来风的人要好的多。相比较于他们来说,我的幸福感也比较低,可我忽略了一件事。在这个快时代的利益至上的社会,人的**被无限放大,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幻想同**一样永无止境。哪怕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你依旧会坚持说自己会在不久的将来拥有一个大世界,那时候的理想,其实跟幻想没多大区别,那时候的梦想,其实就是等同于吹牛做梦。

可人活着总该有个念头,就像是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像是周明和许振中他们想把公司发展大,于是招兵又买马。都没什么错的,不过是我们的念头不同,不过是我们的选择不同。

岔路口应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存在的吧?不同的理念注定了我们只能携手一程,总有一天会分开,总有一天会四散天涯,可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不管是爱幻想的林阳和许振中,又或是安于现状的我和段晓飞,都应该好好的一起走下去。

办公室的桌位还空了三个人,58同城上的招聘信息发出去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信息,那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在楼下一度找不到方向,我从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着急忙慌的穿上衬衫登上皮鞋就出门接人。

那个同我一样穿着衬衫带着眼镜的男孩子跟我一起左拐右拐的摸进了小区的我们,且始终跟我保持一米的距离,书上说这个距离是跟让人受到危险的时候,能迅速做出反应的最短距离。我没说什么话,按说像他那样的身高和体型,我应该不是对手。

可是陌生人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信任感,我们对大多数陌生人保持着自己的敌意而非善意,谁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或是嬉笑打闹,或是微笑健谈的人到底在想着什么,我们能做的,仅仅是保持着自己的敌意,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一个陌生人畅谈到深夜,也从来没有对陌生人放下什么芥蒂。

我们都捂好了自己的钱袋子,生怕面前的陌生人骗吃骗喝也骗钱。

那个只会做公众号写文章的男孩子,后来坐在了我家客厅的沙发对面,我跟着他不断交谈,也曾有过一段时间做过公众号,所以对于他说的那些我都懂。所以我总觉得他的工作量有点小,嗯,对于公众号来说,一周三篇的文章推送已经是频繁,可是对于自媒体已经稍稍成型的我们来说,这个工作量不过是只够一上午的时间。

所以他特别不理解我们,为什么那么大的工作量,只给那么一点钱;我也挺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一点点的工作量,还敢提那么多的钱?

后来终于理解的时候,是我带着简历来到郑州重新找工作,不过好像也没有刚开始那么难,也可能是我简历做的好看,所以去第一家公司面试就已经很顺利了,我知道彼时老板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的优势是什么。找的工作算是对了口,不是很满意,但是也很心仪了。我明白的,重要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这份工作,而是面试的时候跟老板的那次交谈特别的顺利,这成了我成功入职的前提。

可是看别人简历的我并没有那么老练,一是涉世未深,还有就是还没有从开公司的那种自豪感走出来。那男孩跟我年纪差不多大,一个带着简历找工作,一个拿着简历谈待遇,很明显就能够感觉得到不一样。

三说两不说,两个人就谈崩了工作,我们都还年轻,我们都还涉世未深胸无城府,只学会了学会笑脸迎人,没能学会求同存异。他笑着说带着简历要走,考虑好了再联系。我没说什么挽留的话,也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彼此都没怎么学会人情世故,也没怎么学会跟生人相处,干坐着也是一种煎熬,趁早离开的好。

两个人对于这个理念倒是都心照不宣,所以他扭头要走,我起身欢送。

其实不能怪他,那个时候开封平均的工资就已经达到了2500-4000左右,我们开的底薪不过是才1200块,要是我我也不来。后来那个实习生走了之后,我才意识到应该是自己给的工资不够多,不然的话他不可能在提到工资之后变了脸,然后坐了没五分钟就起身离开了谈话的客厅。

那时的我没能想那么多,总觉得只要最后工资能达到标准就行,所以虽然我们的底薪比较低,不过提成倒是拿的挺轻松。一个月的话算下来工资应该也能达到3000左右的,怪我忽略了人们的通病,底薪高的工资一定挣钱多,这大概是所有人的看法。

其实并不是这样,在任意一家公司制定的一系列的工资待遇当中,其实就已经设定了大部分人的工资范围。这个范围在公司和员工的承受范围之内,也在这个城市的正常范围之内,看起来大家都比较能接受的那种。底薪高的不代表工资高,工资高的也不代表起点就高。那些工资高的人,要么是自己的职位优于别人,要么是自己的能力优于别人。

可是话说回来,公司的职位就那么多,你又如何能在众多的普通人之中脱颖而出?我一直坚信着著名的二八定律,20%的人赚着80%的钱,剩下的80%的人只能争抢着余下的20%的钱。

不是能力不行,就是能力不行。

所以后来在经过仔细的盘算之后,我们又把低底薪调整回了2500,只不过相对应的提成标准也是提高了不少,大部分人能拿到的工资依旧是不超过4000块。而那些能拿到更多工资的人,一定是给我们创造了更多的价值和利润,每个公司都希望自己的员工是这样的人,这也是大部分公司都不愿意员工只拿底薪的原因。

所以你看,其实你和老板也没多大矛盾,你希望自己挣到更多的钱,老板也希望你能挣到更多的钱,但是这个钱一定要跟你的能力相匹配,一定要跟你能为公司创造的价值利润相匹配。

可大部分员工都是没多大能力还想拿很多钱,天方夜谭一样想要拉平二八定律,这种人送你一千个鄙视。如果你有能力那就去成为20%的人,然后拿到自己应有的待遇。而不是你仗着80%的能力大叫着不公平,想去拿那20%本不属于自己的工资待遇。

公司会养闲人,但不会一直养闲人,拿底薪的那些人也终究是被淘汰的,所有的公司都是这样,如果你不能为公司创造利润养活别人,那么公司也不会一直养活你。职场法则残忍冷酷的要死,像是一个生态食物链一样,最底层的那个注定了是被吃被淘汰,而最顶端的那个才是最赚钱也最轻松。

(三十五)都已经重情重义了,还想要什么优点?

重新调整了底薪和提成的比例,招聘信息看起来诱人了不少,光是底薪就达到了这个城市的基本生活水平。但再次发出去的招聘信息作用貌似并不大,那些来自58同城的神秘求职者的短信和电话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虚空一样,突然没了踪影。一连好几天都等不到人来应聘,空着的桌位依旧空着,我们也像往常一样上下班。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其实只有我们知道,那些平静宁和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动荡不安的心。

是吧?与其等着人家来,不如自己主动邀请人来,反正我们已经有了许念念和叶小萱,也不差再多一个叶小萱,再多一个许念念出来,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我先是联系了王洋。本来还打算靠着一己之力再联系另外一个人的,说是一己之力,不过是硬着头皮找人,成不成的是一回事,反正自己先找了再说。没等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找人,周明就拉着我说给他留一个人的位置出来,他手头有个人,后来才知道,这坑爹孩子说的人是他表妹,那个比我们都小的姑娘。

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过,他什么时候有的表妹?

强行按下去了心里的一万个疑问,虽然不知道周明哪里来的表妹,但是这个横空跳出来的表妹能帮我们把办公桌位填满,还是应该感激人家的。那时候手头能用的人不多,毕业的都已经找到了工作,没毕业的那些人还是前仆后继的去了电子厂,信或不信,我们都是很难被大众接受的一群人。物以稀为贵的另一面,是对于新生事物的排斥和抵触。

王洋跟我和段晓飞都是同学,早在高中我们就已经认识了,从同一个班级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少年,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之后,结下的友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而且除了周明和许振中,剩下的我们几个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届毕业生,关系一瞬间被拉近了不少。

其实本来跟他也不算是很熟,真正认识王洋还要从很久之前的一场酒局开始。那时我跑去新乡出差,无意间发现王洋的大学也在那,算不上好的一个二本学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联系了他,没想到这一联系就多了一兄弟。那天王洋丢了兼职甩了对象朝着学校南门走来,我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是个狠人。

作为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王洋最看重的是兄弟感情,就连对象都能晾在一边。跟我一样喜欢雪中送炭,可王洋这个人没什么钱,个人能力也一般,除了热心肠和重感情,貌似也没什么优点。

都已经重情重义了,还想要什么优点?

在新乡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担心跟他聊不来,没想到两个人一见如故,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局面,他拽着我就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侃侃而谈了一整个下午。意犹未尽的两个人后来跑去吃饭,一箱啤酒喝完,王洋大着舌头趴在桌子上含糊不清,这个比我高点的男孩子最终还是吐在了宿舍,彼时我躺在床上毫不知情。只记得临走的时候他跟我抢着付钱,结果还是一人付了一半。

他请我吃了饭,我请他喝了酒。

幸好是一人付了一半,彼时王洋的钱包里只剩下了120块钱,我比他多点,连卡带现金还有个一两千块钱的样子,我抢着付钱,没等我掏出手机,他就倔强的把钱包拍在了桌子上,唯一一张毛爷爷抽出来,怎么都不肯拿回去。

“这可真是个值得交的兄弟!”我一边想着一边从口袋里掏手机,付完了剩下的一半,就跟着他回了宿舍……

嗯,那天王洋的兜里就剩下了20块钱,不够我住宾馆的钱,他又不想我自己掏钱去宾馆,一来二去就拉着我回了宿舍。这人喝多了酒,我劲没他大,怎么都挣不开套在手脖子上的那只大猪蹄子,生生被拽了过去……

那天两百多的大餐吃完,我们两个都醉的不省人事,王洋喝多了酒才想起了被自己冷落了一天的对象,拉着我就去了教室门口,非得让哥们看看自己媳妇长啥样。彼时王洋已经醉的一塌糊涂,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橘黄色的路灯照在我们两个身上,小丑一样的两个人左摇右摆,姑娘在背后看着我们又气又笑。

…………

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笑意,那些纯粹的过去成了记忆,早就没有了当时的情绪,无论当初的你是高兴还是伤心,兴奋还是失落,在往后的日子想起来,总会觉得感慨万千,而后再也没有了一丝情绪。我拿着手机想着记忆里的王洋,那时的感动都停留在了那时,现在的我嘴角带着笑意,无关任何情绪。

跟兄弟之间总是用不着客气,我们都会觉得那很多余,也很见外,如同跟家人之间一样。我们都是异父异母的一家人,林阳,段晓飞,叶小萱,周明以及许念念,都是应该好好去珍惜的人。可也就是因为不客气,我们弄丢了很多人,总觉得一切都是本分,他们就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不做就是看不起自己。

不做就是不在乎自己!

道德绑架凌驾于感情之上,我们都只知道跟眼前的这个人感情很深,却忽略了他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可习惯了道德绑架的那些人分不清对错,被绑架的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明辨是非。于是错误一直存在,道德绑架也一直存在,不只是我们兄弟之间,还有陌生人之间,家人之间,爱人之间,道德无处不在,绑架也如影随形。

没过多久王洋就回了话“我本来也想去打工的,你一个月要是能给我开2500的话,我就跟你干!”手机的聊天界面里静静的躺着王洋的话,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按说一个月2500不是问题,哪怕是3000块,他提出来我都能给他。可是他居然给我提钱,这让我有点想不通,有些东西不是钱的问题,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不需要谈钱的地步,可是当他突然跟我谈钱的时候,心里难免会低落。

我并不知道,彼时的王洋负债累累,早在刚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抱着一颗想要经济独立的心,然后被人血淋淋的骗走了一万多块钱,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觉得那骗子胆子挺大的,为了忽悠王洋,居然都能追到他家去骗他,大概也正是这样防不胜防的手段,让他觉得眼前的骗子挺靠谱,于是上万元现金拱手相送……

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想来每个月2500的工资并不高,应该还能负担的起。我虽不开心他跟我提钱,但我也没打算白用这个人,且王洋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用人之际就在眼前,容不得多考虑一些时间,我跟王洋说江湖救急,银子不是问题。

彼此都已经相处了那么就,不管是我还是王洋都知道江湖救急的含义,钱不是问题,其余的多说无益,江湖救急重在急,其次才是江湖,那是跟着时间抢时间一群人。他只说了一句好,然后让我准备好迎接。

两个人的问题已经搞定了一半,放下手机回看周明的时候,他还在打着电话,我轻咳了一声,然后是饶有笑意的看着他,这个抱着手机聊家常的小胖子转过头来,我给他回了一个ok的手势,他回我也是一个ok的手势,看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周明联系的是自己家的表妹,亲生的那种。比我们都要小那么一点,或许也是上大学的缘故,所以想要自己挣点零花钱,再加上自己表哥说的待遇看起来看不错,风吹不到也晒不到。每天就在那间大房子里面看电视,还给钱,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真不愧是大表哥,有啥事都想着她。

帮手已经找齐,办公桌位也即将填满,发布的招聘信息突然都失去了意义,但是没人再去管这个东西。所以你看,直到现在我还能时不时的收到xxx在什么地方工作过,对您发布的招聘信息很有意向,请您打开58迅速回复……

回复你大爷!

眼高手低的年轻人大都不靠谱,没本事还挺能说的人大都很糊涂。那些或流浪在外或在家待业的人,一定是哪方面出了问题,或是眼高手低,或是资历和能力都不够。想做的那些大都没资格,能做的那些大都不想做,二十岁的我们都还是孤家寡人,没能成家立业,也没能身负重担,过的比谁都轻松自在。

所以我们是凭实力混吃等死的对吗?

(三十六)后来那些人都走散了,那些纸也都不见了

顺利打完电话叫完了人,我们就开始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吧?所有的办公桌位即将填满,是时候规划一下接下来该这么办了。

周明的好处就在于做事情之前都有个规划,他应该是喜欢事情按着计划走的那种感觉,所以后来我们不断地发展壮大跟这个也是有一定关系的吧?应该是要感谢他的。

那天我们聚在一起,开了一个很长时间的会,关于公司的未来发展走向,也关于我们今后应该怎么走。目标和希望,远方和眼前,那些计划都罗列的一清二楚,那些工作也都划分的明明白白,几个人坐在那间算不上大的卧室里面,把床当成了座位,手里的笔记本成了小型的移动办公桌,每个人都在不停的写着记着。

笔下的文字勾勒出了北极熊最初的版图,往后的日子都在那一张张纸上被定格,什么时间什么人做什么事,都记录的一清二楚,仿佛透过那一张张纸上的文字,我们就能看到未来的生活是个什么样。

后来那些人都走散了,那些纸也都不见了。

印象当中,那天下午除了开会我们什么都没干,抱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想法,几个人各抒己见,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把藏在心里的那些话说了出来,最后组成的那部分就成了后来工作的基本分类,也成了北极熊的最初的形态。

开会也是我们五个人,彼时王洋和表妹都还没来,所以有幸错过了这场看起来不算什么却又意义非凡的会议。我们在那间卧室里面畅谈着自己的未来和理想,也在不断逝去的时间里面规划着每一条看起来能让我们走的更远的计划,不管是周明还是我,都信心满满的要带大家闯出一片天地。

记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林阳走了之后,我们开的第一次会议吧?走了的林阳并没有让我对创业这件事变的心灰意冷,反而激起了自己强烈的好胜心,誓要干出来一个样子给大家看。

给那些曾看不起我们的人看。

嗯,那时候的我们并不被看好,或者说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被看好,几个热血上头的年轻人,摇摇欲坠的资金链,再加上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互联网。在这个人人都向钱看的时代,我们这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很难被人接受的一群年轻人。

尤其是父辈他们,一边抱怨着自己孩子瞎折腾,一边又看不得我们吃苦受累。还记得老妈之前打来电话,尽管没有长驱直入的说我的这个选择有多不好,但是老妈一直拐弯抹角的提醒我各种注意事项,其意思根本就不用多说,也不用多听,一下子就能够明白的。

可是老妈能说些什么呢?人到中年不得已,不可能亲手断了自己孩子的“远大前程”。那时的我已下定决心一意孤行,谁又能知道,那个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我,决定了的事情就非得撞了南墙才肯罢休。

老妈爱子如命,知道我不会就这么甘心束手就擒,反倒一反常态开始支持我了。不看好的话一句也不说,抱怨的话也都晾到一边,二十几年的放养政策不差这一回,她应该知道的,当时应该怎么做才是我最中意的选择。

老妈说孩子你就去做吧,大不了有啥事俺们给你兜着,只要你不犯罪违法,随便你怎么折腾。老妈挑明了要当我的后盾和资金链,但是二十几岁的我又怎么可能依靠着自己并不雄厚的家庭背景打江山?那还要不要点脸?

有您老人家那句话就够了。

是吧?说好了的,只要我不犯罪违法,你们就随便我折腾。

不只是我爸我妈,段晓飞的家人也是这么说,这个丢掉了铁饭碗跑来跟我一起创业的男孩子,那时候顶的压力不比我小,电话三天两头的不断地从家里打来,家人一度认为自己的这子着了魔,入了传销组织。所以最后那段时间段晓飞家人组团来看他时应该是认真的,说是刚好路过,可也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抱着孩子的老妈进屋之后,类似扫荡一样的眼神和四处走动的脚步骗不了人。

我们都在赌,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赌拼命折腾的现在,赌我们终将功成名就,也赌时光不会负了这群年轻人,我们拿着年轻的资本跟整个命运抗争,不信命也不认命。用着手头的一切,去赌一个想要的未来。

我们都充满过期待,从醒来的每一天,也从结束的每一天,越来越好的数据和工作状态让我们坚信着未来,也让我们笃定的认为努力就会有回报。没有人叫苦叫累,也没有人甩手不干,大家都在自己的桌位上努力着,奋斗着,工作着,期待着……

几个月的时间都在那张不大的办公桌位上面消耗完,每个人都是疲惫不堪,可是眸子里闪亮着的光芒和嘴角上扬时牵扯出来的笑意告诉它所见到的每个人,此时的我们有多信心满满。把这样的一群人聚到一块,连同着我们自己一起,共同缔造一个属于我们的梦。

想要干出个样子来的不止是我。

周明,段晓飞,许念念,叶小萱,他们都希望我们能够成功,他们都想我们能干出一个样子来,他们都跟我一样。想要用此时手头上所剩无几的青春,去博一个尚未定型的人生和一个精彩绝伦的未来。

周明是我兄弟,段晓飞是我兄弟,叶小萱也是我兄弟,许念念是我未来媳妇儿。嗯,兄弟不分男女,所以叶小萱后来跟我关系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我们曾一起患难,一起追梦。确认过眼神,是经过时间筛选之后留下的那种人。

所以你看,我们本就没有什么外人,也不存在什么私心,大家一起努力,想要的无非是结局要对得起自己。

那时候制定计划的是我,带头干的也是我。相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一群门外汉。几乎算是一场豪赌,略懂新媒体的我带着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除了一腔热血,其他的都靠自己摸索,大概是我们拥有了创业路上最可贵的那种财富,所以后来的我们,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困难如同巨浪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迎面打来,我们不慌不忙的想出各种办法应对。

在那些**被无限放大的日子里,我们千方百计的化险为夷,很多时候看起来已经是绝境,却又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

靠的应该不只是运气吧?

我还记得自己自创业总结出来的那些话,其中一句就是这样的:你想做成一件事的**的大小,其实是跟你这件事能不能做成的概率是成正比的。**越大不甘越多,这件事做成的概率也就越大。后来,这个理论成为了我力压众人的真理,到底是从创业中总结出来的,所以道理看起来格外正确,禁得起时间的考验,我也变得格外成熟。

就是这么一群门外汉,凭借着一腔热血和手头上不多的青春,把事情做的风生水起,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周明依旧是周明,说话严谨,不卑不吭,语气里有着让人信服的折服力,任谁听了都会很舒服的那种,我也还是我,默不作声做好所有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一切。我们都还是我们,从一而始,从始至终。

现在想起来依旧是嘴角带着笑意。

计划制定不久我们就迎来了叫的人,王洋和表妹相继赶来,为我们的计划填补上了最后的缺陷,重道义的周明带着大家一起吃了个饭,给远道而来的表妹接风洗尘。按说本来我也想给王洋接风的,但是这孩子在临来之前就说好了的。

临来之前王洋发信息打语音“健呐,我是来给你帮忙打工的,不是来找你玩的,咱们之间不需要,你现在创业需要钱,老子不宰你,等你成功了,老子天天宰你。”王洋张口闭口都是老子,满是欠揍的话,听着却不知道有多暖心。

兄弟当如此。

自此,办公桌位被填满,一切看起来好像是很圆满。叶小萱感慨万千,她说自己真的是一点一点看着北极熊长大,从刚开始的三个人餐桌办公,到现在的七八个人,专属的办公位。嗯,一切看起来好像很圆满。

创业当如此!

(三十七)因平凡而普通,因梦想而不同

书上说人因梦想而伟大,但是书上没说,心怀梦想且生活自律的那些人有多可怕。其实并不是他们可怕,而是我们大部分人都得过且过,梦想不过是年少时未曾涉世的幻想,而如今我们都被生活磨砺成了自己不想要的样子,跟着大多数人一起混日子。

可是那些心怀梦想的人啊,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会发现,时隔很多年以后,他们依旧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单纯且明媚的少年。从未放弃梦想,也从未向生活妥协,像个战士一样守护着自己心中的那方净土,不外乎流言,也无关蜚语,或是时光荏苒,又或是时过境迁,他们都还是最初的他们,那个因平凡而伟大的梦想,那些因梦想而不同的少年。

这样的人并不多,平时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但是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心怀梦想的人都自带光环,在无数个黑夜里闪着光,也在无数次绝境中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救赎,如同我身边的叶小萱。

叶小萱跟我同年龄大小,矮矮黑黑稍微有点胖,再配上一头小波浪卷的头发,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像个洋娃娃。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面善好欺负的姑娘,其实也是一个心怀梦想从未向生活妥协的少年。

嗯,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开始学会了给人生划分界线,十几岁的少年才配梦想,三十岁后的而立全是生活。少年之前什么都不懂,少年之后才是跌跌撞撞的人生。可总有人在而立之年依旧活在少年时代,眼睛里闪着光,心里怀揣着梦想。活的简单,且纯粹。

很久之前在书上看到有句话说愿你历经磨难,归来仍是少年,但是书上没说,历经磨难的那些人,很少能够再做回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

还记得叶小萱初来的时候,应该是信了我的邪,蛊惑的话语回响在耳边一遍又一遍。这个姑娘满怀热血的走来,丝毫没有想到来了之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嗯,叶小萱最初到这,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还记得那时候开会,叶小萱说自己一天最多完成30个视频,至于文章……

我亲眼见过的,那天下午叶小萱揉着惺忪的睡眼上班,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一篇要求八百字的文章写了不到四百字,有些能力是需要天赋的,就像是一本书上面说,成功是需要99%的汗水再加上1%的天赋,但是那1%的天赋要远远大于99%的汗水,刚开始我不信,后来见到叶小萱写文章,我信了。

是吧,像叶小萱这种能被800字的作文难倒的姑娘,写篇文章真的是比挨饿还难受。隔行如隔山,让一个学会计的去做一个剪辑员或是文案编辑,本身就是不合适。不过话说回来,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呢?跨行业的那些人处处可见,工作只分挣不挣钱,无关喜不喜欢。

…………

往事历历在目,无尽感慨涌上心头,叶小萱这个较了真的姑娘没我想的那么弱,或是出去找了一圈工作打击太大,又或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混下去两个月的时间,所以这姑娘在找工作归来之后先是争取工作量达标,然后再慢慢的研究怎么能把业绩赶上去。

还别说,叶小萱做的还真不错,彼时各个平台都接近饱和,视频类型层出不穷,可唯独那些新出的电视剧和很久之前的电视剧没怎么出现过,本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机灵的叶小萱先是找到了突破口,一个人重复发着那些比我都老的电视剧,或是还在更新当中的新剧。

所有平台没有的视频她全试过来一个遍,较真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自己都跟自己过不去,工作强度一度让我咂舌,姑娘一旦狠起来也挺要命的。从刚开始的加班两三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工作,到最后都能提前下班,就算是工作应付,至少速度上快了不少。

连续一个多月,叶小萱都在自己跟自己较劲,加班,测试,测试,加班。对她来说那段时间应该是无聊的吧?可是整一个月的时间收效甚微,姑娘的努力看起来都打了水漂成了白费功夫,可是叶小萱依旧孜孜不倦的一天看着好几部电视剧,然后拼了命的剪辑……

是吧?那些努力只是看起来打了水漂而已,时光不负有心人,本就如此。

会计员一度成了剪辑员,剪辑员又蜕变成了测试员,叶小萱忙的不可开交。姑娘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厚爱成绩也还当仁不让的摆在那里。叶小萱从最开始的每天十几块钱到后来的每天几百块的收益,这个蜕变用了一个月还多,可对她来说,这种蜕变,等再长时间都值得。

是吧?有所改变要比一成不变的好。

叶小萱一度成为了众人的榜样,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心怀梦想的姑娘。周明后来说她将来一定会有个大好前程,我不屑的“切”了一声“这还用你说?我身边的朋友兄弟都一定大好前程!”

崛起只在一瞬间,量变引起了质变,小姑娘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那天叶小萱亲眼看着业绩从十几块一下子涨到了两百多块,可是这姑娘依旧默不作声的做着自己的工作,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毫无波动,心里却是被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

要是我我也感动!

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窍门和自信,后来叶小萱越发变得游刃有余,无论是工作量还是每天的收益,都稳定在了跟之前大不同的一个地步。

不是没有原因的,跟后来混日子的那些人相比,叶小萱的成功也没那么容易,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的。没有不赚钱的工作,只有不赚钱的人,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悟出了这个道理,所以叶小萱拼了命的证明自己,这姑娘没能让自己失望,也没能让大家失望。

叶小萱一度成为了大家的榜样,这姑娘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费了好大功夫才得来的经验,那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后来被总结到了笔记本上,大家都坐在那张床上,看着眼前的姑娘,记着手里的笔记,几个姑娘面带笑意,一群大男孩,怎么都过意不去。

像是成功案例一样的叶小萱,其工作方法一度得到我们的响应,几个人按照自己的方式不断地翻拍复制着叶小萱的成功,回头看看这姑娘,依旧在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工作,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可真能坐得住!

后来有一次跟她聊天,才知道这姑娘的成功并非偶然,还记得文章一开始时说的什么吗?对,人因梦想而伟大,叶小萱心里一直都怀揣着两个梦,一个是自高中而起的,去西藏的梦,虽然到现在为止也没去成,但是至今为止,去西藏的梦已经延续了七年,另外一个梦想是开个火锅店,这姑娘做梦都想开个火锅店,至今为止,那个火锅店的梦,已经坚持了近十年……

我想都不敢想!

那得是种什么样的信念?才能如此这般不生不灭不死不休?

信仰这东西真不是说说而已的,能被坚持了十年的事情,就算是当初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种子,但是十年的时间过去,也足以能长成参天大树了。我要说的是,长成参天大树的不只是那时同自己一样年少无知的梦想,还有随着梦想一起长大的我们。

跟众人总有些不一样,跟那些被生活磨砺过的人,总有些不一样,我说的,也不只是叶小萱。

大部分人因平凡而普通,少部分人因梦想而不同。

叶小萱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走完了我曾将近半年才走完的历程,但是这姑娘依旧不骄不躁的重复着自己每天的工作,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身边的人都急的抓头搔耳,但是成绩和努力并不是靠这个就能看出来,那些看起来心平气和的人,总有些不一样。

大概很多人会说心平气和那是因为她们不用担心自己的业绩,可是话说回来,因为担心业绩就急的抓头搔耳,应该也不是什么好措施,最好的方法就摆在眼前,那个不大的笔记本上,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人人都想让自己变的与众不同,可是在这之前,你得能够坚守住那些孤独寂寞冷才行。

就像是当初的叶小萱一样。

梦想这个词说说很容易,坚持下去却很难,所以我挺佩服叶小萱这姑娘的,我们都挺佩服这姑娘的。

不只是因为她能把梦想坚持十年,更让我动容的,是她知道怎么样在逆境中得到改变。在没有光的日子坚持下去,在不被看好的日子坚持下去,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坚持下去。

这是大多数人都想做而做不到的。

(三十八)寒门出贵子,时势造英雄

叶小萱的成功案例就摆在眼前,像是为众人指明了方向,大家开启了面前的电脑纷纷效仿,一下子就引起了连锁反应,研究结果一旦成功,剩下的就只是快速复制而已,不管对哪个行业都是这样。除了叶小萱,第二个做出成绩的是表妹,跟周明有亲属关系的那姑娘。

或许是姑娘的神经更为敏感吧,所以对于一些细小的事情总是把握的非常好,不过是刚上大一的一个小姑娘而已,成绩也算不上太好,但是武汉大学的头衔放在那里,成绩就算再怎么差,也比我们这群专科毕业的哥哥姐姐们强的多。

是个优秀的姑娘。

对于学生而言。很多人的优秀只体现在学习上,那些满是对勾的试卷上,那些排行榜上久居不下的位置,都是老师及家长们认可的好孩子。但是除了这些,貌似这些好孩子们什么也不会。相比于他们,我更认可另外一些人,他们的优秀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学习或是生活,他们都比旁人做的出色。

是吧?相比于那些只在排行榜上当仁不让的学习机器,我更愿意做一个有情有义有生活情调有喜怒哀乐的人。所以我学习向来不是很认真,成绩也没那么好,跟小表妹一比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寒门出贵子,时势造英雄,小表妹的成功,也绝非偶然。

可是话说回来,寒门出贵子也分运气,时势造英雄也看选择。运气不好贵子难出,选择不对纵是英雄也末路。

嗯,寒门出贵子,听周明说,小表妹的家庭没那么好,跟他家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两个家庭之间间隔了整整十几年的市场经济,像是隔了两个世纪一样。在周明家已经奔赴小康生活的时候,他们还在为了姑娘的学费发愁。

我听的一脸震惊,现在都21世纪了,还会有交不起学费的人?

嗯,21世纪又如何?怎么会没有交不起学费的人?

怪我见识短,不知道大山里面的居民有多穷,不只是小表妹一家,也不只是山峦起伏的南阳。云南十万大山,藏的人家尽数都是上不起学的人家,就算是能上的起学,孩子们也是翻山越岭的去上,上学等同于走鬼门关,哥哥姐姐走在前边,爬山崖过山涧,翻山又越岭,一趟路下来身上满是泥泞,脸上写满了疲惫不堪,怎么看怎么心疼,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这样的人生也不应该过早的降临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可出现的又何止这种表情?提前降临的又何止翻山越岭的人生?

多少人穷尽一生都走不出面前的一眼望不尽的山,上学也不过是为了满足最基本的知识需求,等到时机成熟了,也就该退学帮家里人分担些担子了。何为时机成熟,并没有人知道。或是上学没用,或是家里需要务工,艰难的求学生涯早早结束,等待他们的,是更加艰难更加昏暗的人生。

比求学更让人心疼,是别无选择的未来。

爸妈给了他们生命,却又亲手毁了他们的一生,可又能怪谁呢?

谁也不怪,谁也不怨,能有过几年的上学生涯就已经很不错了,山里的孩子或许学不会很多知识懂不了多少道理,但是知恩图报一定是牢记于心的,知道家里困难,再没多余的钱供自己上学,一家老小都张着嘴等着吃饭,继续上学就等于间接的要了他们半条命,没人肯这样做,也没人忍心这样做。

是吧?都是一群民风淳朴的少年,都是爹妈心头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骨子里面都透露着善良。

所以你看,寒门再难出贵子,其实还是有原因的,不只是因为穷山恶水出刁民,很大一部分,是没有人敢去赌,也没人能去赌。学费加上劳动力的缺失,双重压力一度让很多家庭负担不起,没人敢拿着全家人的性命去换一个孩子的大好前程,也没孩子忍心大家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毁了一大家子人。

因为善良,所以这些孩子大都成熟懂事,因为穷,所以这里的孩子就活该低人一等。

凭什么?

……

好在小表妹家不是很穷,家里就这一个姑娘,爸爸妈妈咬牙从牙缝里省学费,好在一众的亲戚朋友里面,还有一个富二代的大表哥,所以这姑娘的学习生涯从来没有断过,从最开始的学前班到后来的大学通知书,十几年的求学生涯终是没有白费。后来拿到了武大通知书的时候,这姑娘趴在桌子上抱头痛哭……

算不上什么寒门贵子,但是至少没因为自己毁了众人,也没因为众人毁了自己,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

爱笑的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努力的孩子运气也不会太差。可是话说回来,不会太差的不只是运气,同样不会太差的,还有他们的个人能力。

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是接触的时间长了,你一定能感受到的到。彼时小表妹不声不响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位上,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一度令我望尘莫及,播放量从六位数一直涨到七位数,可是这姑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这一切本就应该理所当然一样。

嗯,本就应该理所当然。

没有兴奋,也没有欣喜,表妹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是在我们看来,整整一个电脑屏幕上面都写满了嚣张和挑衅,嚣张的人也是分两种的,一种是看起来没能力但是很装的人,当然,这种人仅仅是看上去很装而已,常见于街头上的那群飞扬跋扈的小混混。还有一种人看上去不卑不吭自带气场,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这人是真的有本事。

是吧?有些人自带气场,嚣张都是从内向外散发。

小表妹成了第二个叶小萱,这个自带气场的小姑娘,看起来就跟人不一样,我们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书上说天赋决定了人的下线,但是努力决定了人的上线,小表妹的天赋应该是挺高,不然的话应该做不了那么好。

小表妹都没说什么话,一旁的周明倒是炫耀起来了“看看,到底是我们老周家人,起点就跟别人不一样。”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劲,兄弟你这是看不起谁?于是又洋洋洒洒补上了满满五分钟的演讲,不过最开始的一句“跟别人不一样”被大家放在了心里,后面的话又怎么能够听得进去呢?

聊天说话最忌无意伤人,别人在心里明明已经给你打了不及格,可是你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伤的不只是别人,还有那个不及格的自己。

那天的周明一度尴尬的要死,像是无意间捅了马蜂窝一样,当然,惹祸的是他,受伤的不只是他。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成了众矢之的,看起来没人在乎,实则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是成年人了,很多东西都不能说出来的。

无关周明,小表妹做出的成绩就在那里,除了最开始的惊讶时的那声“啊”,后来的她都没怎么说话,这样顾全大局的人挺招人喜欢的,所以尽管小表妹的年龄小,但是我们都能闹到一块去。

关于小表妹的成功,应该是有天赋的吧?不然没理由做的那么好的,这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姑娘,满脑子满屏幕都是宫崎骏的动漫人物,没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堪,本就不需要特殊照顾的一个人。

(三十八)寒门出贵子,时势造英雄

叶小萱的成功案例就摆在眼前,像是为众人指明了方向,大家开启了面前的电脑纷纷效仿,一下子就引起了连锁反应,研究结果一旦成功,剩下的就只是快速复制而已,不管对哪个行业都是这样。除了叶小萱,第二个做出成绩的是表妹,跟周明有亲属关系的那姑娘。

或许是姑娘的神经更为敏感吧,所以对于一些细小的事情总是把握的非常好,不过是刚上大一的一个小姑娘而已,成绩也算不上太好,但是武汉大学的头衔放在那里,成绩就算再怎么差,也比我们这群专科毕业的哥哥姐姐们强的多。

是个优秀的姑娘。

对于学生而言。很多人的优秀只体现在学习上,那些满是对勾的试卷上,那些排行榜上久居不下的位置,都是老师及家长们认可的好孩子。但是除了这些,貌似这些好孩子们什么也不会。相比于他们,我更认可另外一些人,他们的优秀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学习或是生活,他们都比旁人做的出色。

是吧?相比于那些只在排行榜上当仁不让的学习机器,我更愿意做一个有情有义有生活情调有喜怒哀乐的人。所以我学习向来不是很认真,成绩也没那么好,跟小表妹一比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寒门出贵子,时势造英雄,小表妹的成功,也绝非偶然。

可是话说回来,寒门出贵子也分运气,时势造英雄也看选择。运气不好贵子难出,选择不对纵是英雄也末路。

嗯,寒门出贵子,听周明说,小表妹的家庭没那么好,跟他家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两个家庭之间间隔了整整十几年的市场经济,像是隔了两个世纪一样。在周明家已经奔赴小康生活的时候,他们还在为了姑娘的学费发愁。

我听的一脸震惊,现在都21世纪了,还会有交不起学费的人?

嗯,21世纪又如何?怎么会没有交不起学费的人?

怪我见识短,不知道大山里面的居民有多穷,不只是小表妹一家,也不只是山峦起伏的南阳。云南十万大山,藏的人家尽数都是上不起学的人家,就算是能上的起学,孩子们也是翻山越岭的去上,上学等同于走鬼门关,哥哥姐姐走在前边,爬山崖过山涧,翻山又越岭,一趟路下来身上满是泥泞,脸上写满了疲惫不堪,怎么看怎么心疼,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这样的人生也不应该过早的降临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可出现的又何止这种表情?提前降临的又何止翻山越岭的人生?

多少人穷尽一生都走不出面前的一眼望不尽的山,上学也不过是为了满足最基本的知识需求,等到时机成熟了,也就该退学帮家里人分担些担子了。何为时机成熟,并没有人知道。或是上学没用,或是家里需要务工,艰难的求学生涯早早结束,等待他们的,是更加艰难更加昏暗的人生。

比求学更让人心疼,是别无选择的未来。

爸妈给了他们生命,却又亲手毁了他们的一生,可又能怪谁呢?

谁也不怪,谁也不怨,能有过几年的上学生涯就已经很不错了,山里的孩子或许学不会很多知识懂不了多少道理,但是知恩图报一定是牢记于心的,知道家里困难,再没多余的钱供自己上学,一家老小都张着嘴等着吃饭,继续上学就等于间接的要了他们半条命,没人肯这样做,也没人忍心这样做。

是吧?都是一群民风淳朴的少年,都是爹妈心头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骨子里面都透露着善良。

所以你看,寒门再难出贵子,其实还是有原因的,不只是因为穷山恶水出刁民,很大一部分,是没有人敢去赌,也没人能去赌。学费加上劳动力的缺失,双重压力一度让很多家庭负担不起,没人敢拿着全家人的性命去换一个孩子的大好前程,也没孩子忍心大家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毁了一大家子人。

因为善良,所以这些孩子大都成熟懂事,因为穷,所以这里的孩子就活该低人一等。

凭什么?

……

好在小表妹家不是很穷,家里就这一个姑娘,爸爸妈妈咬牙从牙缝里省学费,好在一众的亲戚朋友里面,还有一个富二代的大表哥,所以这姑娘的学习生涯从来没有断过,从最开始的学前班到后来的大学通知书,十几年的求学生涯终是没有白费。后来拿到了武大通知书的时候,这姑娘趴在桌子上抱头痛哭……

算不上什么寒门贵子,但是至少没因为自己毁了众人,也没因为众人毁了自己,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

爱笑的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努力的孩子运气也不会太差。可是话说回来,不会太差的不只是运气,同样不会太差的,还有他们的个人能力。

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是接触的时间长了,你一定能感受到的到。彼时小表妹不声不响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位上,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一度令我望尘莫及,播放量从六位数一直涨到七位数,可是这姑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这一切本就应该理所当然一样。

嗯,本就应该理所当然。

没有兴奋,也没有欣喜,表妹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是在我们看来,整整一个电脑屏幕上面都写满了嚣张和挑衅,嚣张的人也是分两种的,一种是看起来没能力但是很装的人,当然,这种人仅仅是看上去很装而已,常见于街头上的那群飞扬跋扈的小混混。还有一种人看上去不卑不吭自带气场,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这人是真的有本事。

是吧?有些人自带气场,嚣张都是从内向外散发。

小表妹成了第二个叶小萱,这个自带气场的小姑娘,看起来就跟人不一样,我们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书上说天赋决定了人的下线,但是努力决定了人的上线,小表妹的天赋应该是挺高,不然的话应该做不了那么好。

小表妹都没说什么话,一旁的周明倒是炫耀起来了“看看,到底是我们老周家人,起点就跟别人不一样。”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劲,兄弟你这是看不起谁?于是又洋洋洒洒补上了满满五分钟的演讲,不过最开始的一句“跟别人不一样”被大家放在了心里,后面的话又怎么能够听得进去呢?

聊天说话最忌无意伤人,别人在心里明明已经给你打了不及格,可是你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伤的不只是别人,还有那个不及格的自己。

那天的周明一度尴尬的要死,像是无意间捅了马蜂窝一样,当然,惹祸的是他,受伤的不只是他。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成了众矢之的,看起来没人在乎,实则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是成年人了,很多东西都不能说出来的。

无关周明,小表妹做出的成绩就在那里,除了最开始的惊讶时的那声“啊”,后来的她都没怎么说话,这样顾全大局的人挺招人喜欢的,所以尽管小表妹的年龄小,但是我们都能闹到一块去。

关于小表妹的成功,应该是有天赋的吧?不然没理由做的那么好的,这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姑娘,满脑子满屏幕都是宫崎骏的动漫人物,没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堪,本就不需要特殊照顾的一个人。

(三十九)若非天赋异禀,那就笨鸟先飞

彼时北极熊的团队里面,除了我们几个已经毕业的专科生,剩余的那几个人都还在上学,叶小萱考了专升本,小表妹刚刚大一才上完,王洋这个历经两人高三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等同于一下子弄了三个暑假工,可是这三个人里面,王洋成了实实在在的拖油瓶。

叶小萱和小表妹相继做出了成绩,且有了自己的方向和思路,本就不需要再多花心思培养,就算是做的再不好,他们也会有一个能看的过去的成绩,不像是那时候的王洋,本身工作做的就不好,抽烟喝酒睡懒觉还样样俱全,跟两个姑娘简直没法比。

嗯,刚来的王洋,其实本没有那么不堪,且除了小表妹之外,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基础,可是事实告诉大家,光有基础还不够,你得好好努力把工作做好才行。

是吧?再聪明的孩子也需要难题的磨练。

那时候的王洋跟周明两个人最是让我头疼,做不出来的业绩和睡不醒的懒觉,地上满是带着牙印的烟屁股,屋子里弥漫着雾霾一样的二手烟,这就是两个人的日常。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大家又能说什么呢?都是一群一块做事的人,那些缺点都得能包容住才好呀。

去你二大爷的包容吧!

书上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书上说的不全对,退一步也有可能是变本加厉,那些错误不指出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犯错,正如那时候的周明和王洋。两个人都有着好长一段时间的烟龄,按照他们行内的话说,两个人从相互敬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烟友。

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因为吸烟认识的,但是不得不提的是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没那么讲究卫生,椅子下面满是烟头,屋子里到处都是烟雾,呛的一群不吸烟的姑娘们一阵又一阵的接着咳嗽……

有完没完了?

有没有点王法了?

后来姑娘们实在忍不下去,一个接着一个的给我吐槽,作为北极熊的龙头老大,我觉得应该插手干涉这件事,毕竟二手烟的危害要远远大于一手烟,姑娘们不能因为平白无故的受伤。

那天吃完晚饭,我坐在天台上吹风,一天当中最惬意的就是这时候了吧,太阳下山,炎热的一天落下了帷幕,晚风夹裹着些凉意迎面吹来,比空调里的风凉快的多,也舒服的多。我坐在天台上,面前放着半瓶没喝完的冰啤酒,手机里的聊天界面显示的是王洋。嗯,我让他来天台一趟。

是祸不是福,这个不守规矩的男孩子,是时候杀鸡儆他自己了

彼时的天台对于大家来说就是一个奖罚分明的补给站,每次单独被召唤出来那些人,不是奖赏,就是骂娘。但我很多次都是在骂娘,奖赏的事我不干,能干也不干。我只骂娘,且只骂王洋。这个倒霉孩子,在一个暑假里被我训了好几次,就连临走的时候他喝酒发疯,还被我一瓶水泼到了脑袋上……

好在他是我兄弟,不跟我急,话说他要不是我兄弟,这些东西我提都不会提!

我们都希望彼此能过的好,很好很好的那种;我们也都希望彼此能变的更优秀,很优秀很优秀的那种。不过是两个月的生活而已,我要求他们的,却远远不止那些拿到手里的钱,我想他们能拥有的,也远远不止拿到手里的那些钱。手头的银子丢掉了都能再找回来,但是有些东西,弄好了影响你一生,弄不好也能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比如习惯,比如人生规划,比如素质……

王洋身上的缺点太多,完全掩盖住了他的闪光点,就像是一块被石头包裹起来的璞玉一样,若不经历一番磨难打掉表层的那些石头,他就真的成了一块石头。不只是王洋,很多原本具备闪光点的那些人,很多本该是璞玉的那些人,最后都没能磨掉外层的那些碎石,也没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那些向生活缴械投降的人,优点被雪藏,理想被雪藏,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着,妥协着,将就着。生活毫无意义,人生也变的毫无价值。一个人活成了很多人的样子,但是却没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诚然,生活不都是你想要的样子,安稳的生活固然值得期待,但是一成不变又会显得太无聊。我们都在各种各样的矛盾中挣扎着,不断起伏的内心来回拉锯,最终还是没能向前迈出那未知凶险的一步。不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康庄大道,是磕磕碰碰还是万事顺意,始终不敢迈出去。

因为未知,所以畏惧!

老实说我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安稳和沉稳是两回事,对于生活决不妥协的我像个疯子一样,那时候创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心里面有了期待和目标,整个人便是充满了力量。所以对于手上的那些人,也是希望她们能做的更好,

是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那天王洋带着笔记本走过来,隔着两道门就能看到我目露凶光,沉默的像个冷酷杀手一样的我,吓坏了身边的这兄弟,他硬着头皮走进来。“来,坐那。”我不带任何感情的吐出来几个字,一边抬头示意他坐在我对面,整个人冷酷的面无表情,就像是刚从冰箱里拽出来的一块已经冻僵了的生猪肉。

“最近没出啥事吧?”我不经意间的旁敲侧击,最终还是决定先礼后兵,毕竟是自己兄弟,真要是直接来硬的也不好,万一人家不接受怎么办?万一兄弟因此闹翻怎么办?林阳的教训就摆在眼前,所以我还是有些胆怯的,不是怕挨揍,而是怕两个人忽然闹翻。

那比挨打更可怕!

“没事啊?你说吧,我都听着呢,一会还得回去打游戏呢。”大概是明白自己的地位,所以王洋铁定了不操心,可是兄弟你真的明白吗?打游戏三个字狠狠的打在我的心尖上,面前的这个人,怎么看都是烂泥糊不上墙。

“打游戏打游戏,你脑子里是不是只剩下了睡觉抽烟打游戏了?能不能给自己有点规划,看看人家的两个姑娘,做的都比你好,你自己就觉得舒服?”一番话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这个比我还要高的大男孩突然低下了头,原本就薄弱的气势此时已经萎靡,完全不像现在的我。

那天我语气强硬,措辞严厉,鞭子一样打在这个大男孩的身上,一下又一下,要是他对象在这的话应该会心疼不少,可我真不是为了钱,只是想让他变的更好,掘弃那些有可能改掉的坏习惯。我希望我能给的不只是钱,我希望他能得到的也不只是钱。

仅此而已。

若是成绩没别人好,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我希望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乐观积极的王洋而已,不是现在这个每天混日子的大男孩,老实说我真的不怕他学到什么,就怕他学不到什么。大家兄弟一场,谁都别让谁失望。

都要变的更好过得更好才行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也有很多被人们忽略的东西,可是却又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影响着我们,不好的习惯,可期的未来,遗憾的过去,都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但凡能变得更好一点,遗憾就能少一点。

书上说总有东西比钱更重要,但是书上没说那是什么东西,得需要我们一点一点的去探索才行,所有未知领域都充满着惊喜伴随着磨练,如果止步不前,凭什么羡慕别人丰富的经历,如果尚未开始努力,那你又凭借的什么天赋?

兄弟,你凭什么?

一番话说的王洋面红耳赤,再也提不起来半点打游戏的志趣。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随后掏出手机定了闹钟,信誓旦旦的说明天就开始。还好,一切尚在掌握之中,是我预料到的结局。王洋还没糊涂到跟我翻脸,他知道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他,所以他还没傻到跟自己的兄弟闹翻。

以勤为径,则未来可期,笨鸟先飞,亦可早入林,没什么绝对的结果,这世间万物都是相对的,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变的不一样,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变的更好,或是笨鸟先飞,或是天赋异禀,都要折腾成你们想要的样子,未来一定是自己期待的样子才行。

嗯,若非天赋异禀,那就笨鸟先飞。以勤为径,则未来可期。

(四十)比穷更可怕的,是见不得别人的好

或许是受到了批评的缘故,又或许是自己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所以继那天天台谈话之后,王洋变的格外认真,房间里的闹钟在睡梦中响起,我陪着他一起晚睡早起,桌子底下的烟屁股也都收拾干净,想要抽烟的时候,他跟周明两个人都会跑到天台上面去抽。

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变的好起来。

那几天是整个夏季都少有的阴天,对于炎热的夏天来说,下雨是一件让人非常痛快的事情,虽然没有了小时候淋雨的那种畅快和欢乐,但是潮湿的空气顺着鼻孔吸进去,不用开空调都能感觉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我穿上了衬衫和长裤,那几天的温度并不高,许念念在我旁边,也穿上了一个粉红色的外套,像是一个活在童话里的人。

大概是雨水下的太大,所以水分顺着墙体渗进来,应该是盖房子的时候防水工作没做好,也可能是房子太过陈旧,早就已经失去了防水的功能。好在渗进来的雨水不多,我们都还能正常工作。

下雨好,能给体表降温,可我没想到的是那场雨不仅让我感觉到冷,还让我寒了心。当然,寒心的罪魁祸首,并不是那场雨。

书上说比穷更可怕的,是见不得别人的好,这句话是后来才看到的,不过想想那时候的情况,再没有比这句话更符合现状。

二十一世纪的我们,大都对钱有种误解,也都对身边的人有些误解。没钱的总被看不起,有钱的被人眼气干着急,不知道什么时候,银行卡里的数字,成了我们衡量一个人能否得到尊重的标准。这是个有钱便是爷的时代,这是个金钱至上的时代,什么忠孝仁义,什么礼义廉耻,统统被抛到脑后。

满脑子都是钱,满脑子只是钱。

钱是终极目标也是初级目标,市场上各类鸡汤和理财书籍随处可见,全是教你怎么赚钱,怎么成功,很少有教你怎么做人,怎么做好自己。我们都被各种成功学洗脑,满脑子都是出人头地,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钱。或是做着白日梦,或是见不得别人的好。

所以王琪后来跟我闹翻,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王琦是许念念的一朋友,我因她们结识,也算是认识了一下这姑娘。诚然,大学没上完就跑出去北漂的她吃了很多苦,也走了许多弯路,但是那怨不得旁人。都是应得的,也是自找的。

我一直以为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求学和历练一定要分开才好,且一定是求学在前,历练在后。不忘初心的大有人在,可鲜有人方得始终。嗯,大家只知书的前半句叫做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鲜有人知道后半句: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我相信每个人生下来都不对钱有着那么深的执念,那些都是因为历经世俗之后的扭曲。好坏由人,善恶从心,我们都对钱有着或深或浅的感情。可是**一旦被无限放大,没人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人生和未来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是非和对错也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结婚之前,王琦尚是个姑娘,但是这姑娘太听话,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爸妈口口声声的保证婚后的生活一定幸福。所以,后来的转变应该是跟这个有关系吧?

那时还能一起玩,也勉强能聊得来。这姑娘虽然是弄反了人生顺序,但是好在初心没变,不过,那是在结婚之前。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包括曾有过交集的王琦,那些看起来无私的人,要么是事情没降临到自己头上,要么是真的众生平等一碗水端平。

早在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为筹资金找到了她,问她要不要插一脚过来玩玩。怪我,那时她已经结婚,我还是个孩子,只当是友谊不会随着其中一方的婚姻改变。丝毫没有料到手机那头的姑娘,已经不再是那个做事不管不顾的少年。

被迫成为别人家的儿媳妇,被迫从小孩成长为一个大人。很多时候都不能自己做主,很多事情也越做越糊涂。

鉴于她已经成为别人家的媳妇,所以借钱的事不了了之,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怀疑我的选择,语气里面带着鄙视和看不起,丝毫没有作为兄弟和朋友应有的支持。好吧,就算是你嫁进了豪门成了贵妇人,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

是吧?莫欺少年穷,这道理你怕是不懂。

自此再也联系过她,茫茫江湖漫漫人生路,弄丢的人很多,走散的人也很多,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如同书上说的那句话,知我者,谓我心忧。嗯,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朋友本就如此,若是连你也尖酸刻薄讽刺我,这朋友不要也罢。

是真的尖酸,是真的刻薄,也是真的讽刺。

再次联系换成了她联系许念念,许念念跟她关系还不错,那时候我们已经将公司发展的像模像样,一个小团队,一天近千块的收益。看的让人欣喜,让人宽慰,让人眼红,也让人嫉妒。

付出终于有回报,欣喜的是我们;眼红嫉妒的,是那些曾看不惯看不起我们的人。

不知道王琦是怎么得到的消息,想来应该是许念念无意间透露出去的,或许是听到了每天近千块的收益到账,所以这个此时零花钱已经受阻的姑娘看起来有点心动,当即让许念念把电话给我,要跟我聊聊。

可是此时的她不是她,我也不是我,曾经知无不尽,现在知而不言。

接过手机的我当然知道该如何应付,曾经的尖酸刻薄在脑海中翻了一遍又一遍,眼前的这张笑脸怎么看都像是在伪装。聊天终归是有目的,我闭口不提工作内容,所问都是工作,所答都是日常。

嗯,比穷更可怕的,是见不得别人的好。

原谅我不是个圣人,面对这个曾经看轻我的人做不到无动于衷,其实并不是针对她个人,也不是她拒绝借钱,这些都不是啥大问题。我所看不惯的,是他们对梦想的一种亵渎。明明自己泯然众人,又偏偏想拉别人下水,还美名其曰是为你好。

去你大爷的为我好吧!

倒不如说是见不得我的好!

做不到无动于衷,也没能学会恩将仇报,所以眼前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厌倦。人大都这样,当你从心里开始厌恶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好坏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在你看来好就是坏,坏也是坏。我没能脱俗,所以眼前手机屏幕里的那姑娘,怎么看都是心怀不轨。

终归是有闹翻的那一天,但是责任貌似并不在我。

人以类聚,道不同而已,聚不到一起而已,不是一类人而已。

所以后来手机上她开门见山的问我工作内容的时候,我依然在拐弯抹角,怪我优柔寡断,若是能以一句“商业机密”回绝,应该就不会有后来的尴尬了。可是话说回来,那些已经眼红心动抱着目的的人,又怎么会被一句话搪塞过去?

眼红的是她,嫉妒的也是她。彼时那个姑娘,跟我已是陌路殊途。

所以后来她翻脸,字字句句都带着情绪,不冷不热的袭来,看起来像是蓄谋已久。我没那么怂,生来戾气重,恩怨也分明。面对着这个曾经亵渎我梦想的人,内心早就已经不可原谅,屏幕里面回过去的措辞不温不火,带着独属于我的倔强。

跟林阳的冷战不同,姑娘一旦红了眼撕了脸,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那些年的友谊成了铺垫,我们不过是对方的人生路上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是吧,未来的几十年,谁没有谁都可以活的很好,毕竟除了曾经的朋友,我又不是你的谁。

你又不是我的谁!

如同七伤拳一样的攻击,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明明是夏季,窗外虽然在下雨,二十几度的室温被衬衫格挡在体外。可是寒了心的温度随着血液流经身体,牙齿冷的打颤,浑身冻得颤抖。我还是咬着牙一句一句的聊,既然有了开始,那还得要有个结局才行。

没有任何大吵大闹,手机屏幕里全是带着怒火的措辞,我们都亲手断送了那段友情,谁也不认输,谁也不让步。拼着自己重伤也要给对方同等的伤害,两个人一旦翻脸,大家都是在翻旧账而已。

那天聊到最后,王琦删掉了我的qq,我不甘示弱的效法,把唯一能联系到她的微信一同在通讯录里删去,两个人自此再不联系……

她曾看不起我的梦想,现在的我也让她失了望。

时至今日,我不曾联系过她,她也不曾联系过我。时光像是个剪辑师,把我们从对方各自的人生轨迹里剪了出去,然后又把余下的两段拼接起来,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她的世界里都不会再有我,我的人生里也不会有她。

嗯,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比穷更可怕的,是见不得别人的好。

(四十一)那是我的劫,那是我的兄弟

我跟王琦彻底闹翻的那段时间,情绪一度好多天都没调整过来。友情自此分崩离析,两个人谁也不好过,好在是身边的这些人都说错不在我,周明手里拎着一兜馒头给我说以后交朋友得注意一点才行,不过他说的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创业这条路上你会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等到你身边没多少人了,你也就成功了。

嗯?拿着友情换成功?

我没怎么说话,显然这样的理论我没听说过,怎么琢磨都觉得有些荒唐。也可能是我想的太多,所以没能理解周明的意思。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那句话的意思我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如同我跟王琦到现在都没联系过一样。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知道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给身边的朋友做减法,时间像个大筛子,把前几十年的沉积的生活都重新过滤一遍,包括身边的那些人。

我不过是在给自己做减法而已。

那些突然离开你的人,从来都不会问你是否准备好离别;就像是那些突然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人,从来不会去问你是否准备好迎接。

身边的人越少,你也就明白了什么是朋友,身边的东西越少,你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大多数人都从这个减法中悟得了自己的人生,也看清了未来的路。对错也就没那么重要,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自己选择的路,摔倒了都心甘情愿。

我没那么蠢,但是知道对于王琦这个小插曲,非得自己想开了才行,别人都是有力使不上。好在内心一直觉得错不在我,所以那些内疚什么的也从来不曾有过。心一横脖儿一拧,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不过毕竟是曾经在一起聊天一起玩的朋友,就算是她犯错在先,就算是她再怎么不对,你都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想开归想开,可争吵和翻脸就在昨天,物极必反,因爱生恨的大有人在。

几年的友情一旦死亡,总需要一种奠念的方式,不只是王琦。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的走掉,每次都能引起心底的一阵波动,不过是自己给自己选择的一种怀念的方式,如同人死需要葬礼一样,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一种仪式感的。用这种方式,证明那些人或者那些事,都曾真真切切的存在过,不过是现在又消失了而已。

可你还是你,她还是她,两个人出现了分歧,人生路上出现了岔路口,不过是分道扬镳各自安好,谁对谁都没那么重要。既然不能继续相互扶持着走下去,那应该趁早做好准备。

并没有,电话打得莫名其妙,争吵也是突如其来,我们都还没做好准备就被对方用尽了力气从自己身边推开,而我们自己也借着这股力量向后跳的更远,就像是两个瘟神相遇,都怕对方会感染自己。

所以你能做的,我能做的,就是在争吵之后互删联系方式,就当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不管怎么说,我跟王琦都是不可能再和好了,就连许念念都不劝我们和好,或许是身边的他们都是我朋友,所以都说错不在我。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对错是非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当一个人要把自己从你的生命里剥离出去且你不做任何挽留,你们就已经没任何关系了。

老实说,我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可面对着挖好了坑等着你跳的那些人,怎么都做不到无动于衷。且两个人一旦是翻了脸,大都是新账旧账一起算,新仇旧恨一句一句的蹦出来,那些年的玩笑话都被放在了心上,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不过是没捅破而已,不过是留着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反击而已。

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不过是争吵的时候让自己占理,除此之外,那些从记忆里翻出来的反驳,不具有任何意义。

拎着馒头的周明没能劝开我,枕边的许念念也没能劝开我,那段时间我情绪一直很低落,如同周明说的那样,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可是真的做好了吗?真的打算好牺牲一切了?我站在天台扪心自问,怎么都觉得自己像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彼时没能想那么多,总觉得几个朋友兄弟要是能快快乐乐的聚到一块,然后顺其自然的赚点钱,这就已经很不错了。或是那时候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也少,所以尚未明白大家应该适当的保持一些距离,这样才能留存住对方记忆里的好印象。

嗯,距离产生美。

也可能是自己读书太多,骨子里的浪漫主义思想始终存在,对于那些好的理想的东西,总是充满了期待,老实说这并不是什么错,谁还能没个理想,谁还不给生活寄存点希望?不过是方式不同,不过是想的不同,不过是结果不同。

仅此而已。

所以看到身边的东西都慢慢丢失的时候,还是会惋惜,气的浑身颤抖,伤到遍体鳞伤,脚下的路不知道怎么走。尽管那时候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我却有些萌生退意,就像是看到了很多年以后,自己一个人孤独的走着的样子,我承认我怕了。

凌晨十一点多的晚上,这个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行色匆匆的行人驻足在夜市摊前,或是吃点什么,或是喝点什么。从烧烤炉里升起的烟火气伴随着烤肉的香气不断地往上飘,最后笼罩在了这个城市的上头,久久不能散去。就像是此时笼罩在心里的那些陈年往事一样,一件一件的跳出来,有好有坏。

不知道自己选择这条路上还会牺牲多少人,我还会弄丢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勇气能够倔强到底。打仗一样的创业,如履薄冰一样的生活,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每一天都过的兢兢战战,怕朋友闹翻,也怕挣不到钱。

可是话说回来,这也怕那也怕,干嘛还要选择创业这条路?本就是置之死地的别无选择,若非为了后生,谁特么选择这条路?

此时的我如同一个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少年,不甘迷途畏惧知返,也不曾拨开眼前云雾,迷茫的不知所措,除了自我救赎,应该不会有谁把你从森林里捞出来。

人应该学会自我救赎的,在那些充满了失望,无助、迷茫,不知所措的日子里,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己。是吧,萌生退意的是你,勇往直前的也是你,无依无靠的是你,众星捧月的也是你。看你这么想,看你怎么做。

在失意的日子里学会自我救赎,自己把自己从悬崖峭壁上面拉回来,绝地反弹是每个人的拿手好戏,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生命赋予我们的权利。

要好好利用才行啊!

如同开窍顿悟一样,望着不远处的霓虹灯和烟火气,我突然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楼下的延庆观的门口围着一堆虔诚的人,我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要何去何从,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反而更能看清以后的路。

是吧,牺牲就牺牲吧,做减法就做减法吧,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早在我二十二岁以前,貌似没什么事情能够坚持下来,这次我想试试,历经磨难也好,千方百计也罢,我想坚持下来,我知道很难,这条路甚至是比我想象的更难走。可是既然开始了,总要有个结果。

不然对得起谁?

临近午夜十二点,对面楼上的灯早就已经熄灭,楼下马路上的行人和汽车也变的稀少起来,原本闹腾的城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明和王洋两个人一左一右的走过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烟头,后面跟着段晓飞,三个大男孩,一并朝我走过来。

他们都知道我跟王琦闹翻,也都一致认为错不在我,大概是看我好久没回去,所以三个人商量好了一样,一同出来看看我。身高不同,身材有着明显差异的三个人站在我对面,灼热的目光里带着期盼,漆黑的眸子闪着光,在这个深夜里变的格外明亮。

他们看着我,我看着他们,然后几个人突然大笑了起来,商量好了一样。

继而释怀了原本压在心头上的一切,说不出原因,也讲不出来道理,就那样看着突然到来的他们,然后自己突然释怀。脑子里猛然浮现出了那句“渡尽劫波兄弟在。”

嗯,那是我的劫,那是我的兄弟。

(四十二)土豆终究是土豆,怎么都变不成鸡腿

身边的几个人成了此时我所有的底牌,他们从深渊里面把我拉出来,告诉我生活本就如此。而后又带着我一起向前跑去,默认好了的谁也不掉队,几个小伙伴,吃喝玩乐都在那间大房子里面,但是我们过的很开心,

亲的像是一家人。

王洋的努力终于有结果,那天王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瑜伽垫上面爬起来上班,电脑里的数据看起来格外诱人,陡然上升的曲线图如同王洋的心跳一样一下子蹦的老高,王洋一瞬间睡意全无兴奋的嘴里直叫“他奶奶的”……

这个欢呼雀跃的大男孩,压抑了近一个月的情绪和尊严终于释放了开来,那种拖后腿的耻辱感以及男孩子的尊严,貌似都对着那条迷人的曲线图被自己赢了回来,没有理由不感动的。

没有理由不兴奋的!

相比于几个姑娘的成功,王洋的成功更具心酸更具努力了些,那段时间我一直陪着他早起,且就坐在他旁边,所以但凡是有一点不懂的地方他都直接提出来,那些天的问题足以把我们两个都埋没。

一个想方设法的问,一个不厌其烦的答,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乎半个多月。

好在,时间没有负了他,也没能负了我们。如同前几章说的那些话,若非天赋异禀,那就笨鸟先飞,以勤为径,则未来可期。没有叶小萱的具体规划,也没有小表妹的天赋异禀,笨笨的王洋被我硬逼着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笨鸟先飞,以勤为径。

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奇怪的时代,还记得自己写过一句话“越吃苦越能吃苦,越享受越会享受,”现在想来依旧有道理,那些习惯了吃苦的人,但凡生活里有一点甜头他们都会觉得很幸福,是吧?只有尝尽世间苦难,才能在幸福来临的时候,懂得啥叫知足。

可是习惯了享受的那些人,早就已经回不去了。过不了被自己远远甩在后面的苦日子,向往的幸福生活也没能如约到来,于是整个人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或是等待,或是期待。

最怕你一生碌碌无为,且安慰自己平凡可贵。

那是以前的王洋,抽烟聊天玩游戏混日子毫无压力的那种,算不上是泯然众人,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出类拔萃。没能天赋异禀,也没能笨鸟先飞。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在干啥,有一天算一天,过一年是一年。

所以当王洋突然看到自己有所成绩的时候,情绪应该是有所波动的吧?心里的兴奋都变成了脸上的笑意和嘴里激动的话语,一句一句呈现在众人面前。大家都为他高兴,真的,彼时我们所有人的重心都在团队上面,每个人都想把团队发展的更好,每个人都怕给大家拖了后腿。

跟后来给人打工时的情景,完全是不一样。

身边人都希望我们能够成功,打拼出来属于我们自己的骄傲,所以每个人都是想尽办法的贡献力量,2500块的工资其实不多,但是他们加班加到晚上九点多,从来不抱怨什么,只是怕自己的成绩不够好,给大家拖了后腿。

其实就算是你们拖后腿,我也不能怎么样的;就算你们按时上下班,我也不能说什么的。

有些人,关键时刻是真的靠得住!

所以你看,尽管王洋第一次做出了成绩,尽管现在他的业绩依旧是最差,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就算是业绩差,他也能抬起了头挺直了腰说话。毕竟今非昔比,现在的倒数第一不过只是现在而已,他相信自己能赶上来,我也相信他能赶上来。

话说有了成绩是应该庆祝一下子吧兄弟?

伴随着王洋的成绩提升,大家的成绩一度顶到了最高,带出来的几个新人都成了老师傅,做起工作来都是游刃有余,根本无需我操心。所以我除了忙平时的工作之外,还负责整个团队的后勤保障。

嗯,那时候钱不多,吃的没那么好,可是也不怎么差,都是自己亲自下厨做的饭菜,菜里顿顿带肉,次次都吃的精光。

那天大家一致决定中午加个鸡腿,话说楼下的那家奥尔良烤鸡腿我也觊觎好久了,若非许念念拦着的话,早就已经不知道买了多少次了。

可是当真正下去买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鸡腿有点贵,其实也不算是很贵,一个鸡腿6块钱,从钻进鼻子里的香味来判断,这鸡腿应该值这个钱,不过那时候我们人多,要是全买这种鸡腿的话,半张毛爷爷应该收不住手。

并非抠门,上个月的银子没到账,身上其实没剩下多少钱,能少花一点是一点,书上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之前十块八块都不算是钱的自己,后来也学会把在饭馆没喝完的雪碧带回家,东西虽不怎么值钱,但好歹是自己花了钱买的,带回来不过分。

权衡再三之后,我还是决定跑去超市看看,大不了自己做。老实说我没做过鸡腿之类的肉食,之前最多也就是炒菜的时候放点肉丝进去,真正开始做肉其实没几次,鸡腿算是第一次。

超市里的鸡腿按斤算,算下来差不多也就是一个一块钱,相比较于楼下已经烤好的奥尔良鸡腿,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很便宜了,一个换六个,这买卖怎么算怎么值。

所以那天,我抱着一个装满了鸡腿的袋子回家,许念念跟在我后面,拎着一堆佐料,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穿过菜市场,走过热闹的地摊,毒辣的太阳顶在了头上,我心想苦了这姑娘,这么热的天还跟我出来买菜。

不只是买菜,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若是没这个姑娘的支持,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走下去。

顶着高温买来的鸡腿放在了桌子上,王洋看着白生生的鸡腿愣了神,这玩意能吃?大概是没能想到我带了一堆生鸡腿回来,所以他们眼睛一个比一个大,头摇的一个比一个狠。

嗯,我知道你们不会做,放心,我自己动手。

那个第一步应该怎么来的说?

不只是他们,彼时的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白生生的鸡腿抛在了盆子里,生肉独有的腥味淡淡传出来。心一横腾出来一只手百度红烧鸡腿的菜谱,不信邪的我犯了倔脾气,就不信我一个八岁就开始做饭的人还鼓捣不了你这几只生鸡腿?

做饭的过程一度不堪重负,热水焯出来的鸡腿带着一股怪味,怎么闻怎么想吐,好端端的吃什么鸡腿,我炒的土豆不香吗?

不一样的,土豆终究是土豆,怎么都变不成鸡腿。

好在家里的东西够齐全,原本白生生的鸡腿变成了出锅后的酱红色,再撒上点香葱点缀,看起来格外有食欲,满满一锅的鸡腿,满满一厨房的香味。看起来很成功,没能负了众望,兄弟们中午的鸡腿应该是能加上了!

大概是好久没吃过鸡腿,又或者是我第一次出手很成功,所以诸如王洋等人,在把鸡腿吃完后,又从左手的馒头上掰下来一块,擦干净了盘子,一边擦一边说这鸡腿做的真不赖,欣喜之下要封我当御膳房总管。

我管你大爷的御膳房!

话说我是饿着兄弟们了吗?这么狼吞虎咽的,恨不得连盘子都吞下去……

玩笑归玩笑,但是那几个月的时间,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没能落下什么钱,但是也没苦了众人,临走的时候大家都长胖了好几斤,工资也都照常发了出去。话说回来,如果我知道那天是王洋整个暑假期间成绩最好的一天,我一定会多给他加个鸡腿。或是鼓励,或是庆祝,都没那么重要,只要你们还在就好,只要我们开开心心的就好。

都是一群能患难与共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腿,后来做的都没那次好吃,或咸或淡,都不如那天的味道好。后来吃鸡腿的人换了又换,**腿的调料也不全,就像是后来的我们一样,有些人来了又走,始终都难以聚全。

很多事情都是有期限的,分开或是在一起,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旦到了时间,离别的终会离别,再见的也一定会再见。缘深缘浅,好聚好散,都会有那么一天的。

对吧?那些封我当御膳房总管的人。

(四十三)欲治人,先律己

那段时间由于我们人手不够,所以除了头条,其他的平台都是一人负责一个,段晓飞的百家号丝毫不见起色,周明的企鹅号也是半死不活,只有我带领的几个人负责的头条号能有点钱。嗯,那时候几十个头条号的平均日收益均达到了四位数,是我们主要收入的来源。

现在想想其实挺难的,彼时头条还没机构,所有的收益都不能统一提现,只是绑定的别人的身份信息和银行卡,好不容易提现出来的那些钱还得分出去一部分。看着钱挣得不少,真要算起来,也不过是刚够吃喝而已。

那时我们掀起了一股制定作战计划的浪潮,我满怀信心的要带着手下的几个人在头条行业闯出来一番事业,没等着我去找周明核实企鹅号,他自己就主动妥协,说照他这么个情况,计划根本做不了,几十个账号完全没一点点希望,做计划等同于作死,周明理智的分析着这一切,嘴里面讲出来的话头头是道让人信服。可是话说回来,要是创业没目标的话,那跟打工有什么区别?

并非我不了解情况,只是想给他施加点压力而已。

周明坚信着剑走偏锋,怀揣着曲线救公司的想法,沉迷在游戏领域不能自拔。那段时间的周明由于工作时间比较特殊,所以每天晚上基本上上会班,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抽烟,玩游戏和对象聊天,板凳上面像是长了钉子,根本坐不住,每隔几分钟都跑出去。用他的话说就是那些游戏玩家的直播时间都在晚上,他就算是白天想做视频都没素材。

那你就跟直播杠上了是吧兄弟?

这些都是小事,真正让我一直看不惯的就是,别人都在工作的时候,他却躲在卧室里面睡懒觉,为此我们争吵过很多次,每次都面红耳赤,每次我都据理力争,每次他都信誓旦旦,但是承诺管不了几天,直到那天我也发了火。

是吧?同样是人,凭什么你搞特殊?让谁心里平衡去?

“特么的人家都能起得来,就你搞特殊?别扯那么多没用的,我要的就是你准时准点的坐在办公位上面,看电视我都不管,但是一定要坐上去!别让人家说你不干活!”那天我们两个在卧室大吵,争论着这些看起来本就不起眼的东西。

可是也就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毁了很多人。

他其实是有苦衷的,可是抱歉哦兄弟,那是你的事,我像个小怪兽一样对事不对人,“有苦衷的人多了去了,就你特殊?”我没错,倘若站在朋友的角度考虑,他就算是一连睡上几天几夜我都管不着,可是我们现在是一个集体,是一个团队,我要对整个团队负责。不可能就他自己搞特殊,嗯,大家同样上下班。凭什么你可以睡懒觉?

我所要的,不过是所有人的心理平衡,仅此而已。

有过创业经历的人都应该知道的,比努力赚钱更重要的是超乎自律的制度生活,类似画地为牢的做法,我们自己把自己捆绑住,欲治人先律己,那是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你得对整个团队负责,也得对自己负责。就像是一朋友前段时间说的一句话“不是现在我装x,一天不挣钱我都有罪恶感。”那哥们自创业以来一天的睡眠时间最多四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部扑在工作上面。

比那时的我们惨很多,比那时的我们自律很多,比那时的我们紧张很多。

自律是成功的前提,可是很多人都不怎么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大多数人明白,但是怎么都坚持不下去。创业当成打工,自己能有多偷懒就有多偷懒,是吧?创业跟打工的区别无非就是别人给自己打工和自己给别人打工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律这个词在周明身上并没有体现出来,为此我们吵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因为他睡懒觉,他应该是知道我的性格的,一旦较起真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每次都搪塞过去,所以每次的效果都不是很大。直到那天他发了火。

直到那天他冲我发了火,我也冲他发了火。

或许是跟媳妇吵了架,或许是不服我每天的絮絮叨叨,总之那天的周明气血上涌满脸通红,来不及收拾的头发肆意的站立在头上,整个人穿着一条沙滩裤,古铜色的上半身裸露在外,怎么看怎么嚣张。我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能不能争点气早起一会?天天因为这个事吵架,你烦不烦?

当然烦了,不然怎么会气血上涌?

随口是一大堆的狡辩脱口而出,我早就听了不知道有多少遍,那些曾经回响在耳边的话语又一次的在耳边响起,你不烦我都觉得烦。

“几点睡那是你的事,陪对象打游戏哄对象睡觉那也是你的事,如果你是因为加班导致的晚起完全能理解,但是因为陪对象打游戏就占用上班时间睡觉,你觉得合适吗?抱歉,我不管你几点睡的,我只关心你几点起的!”

最后一句话堪称经典,我不关心事情起因,我只看到了你没起来的结果。这就是事实,对吧兄弟?较真谁都会,解释也是谁都会,但是那不重要,如同别人看我们创业只关注结果一样,彼时我看周明等人,也是只看结果。

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创业只看结果,书上说大家都只关心你飞的高不高,远不远。但是书上没说很少有人问你飞的累不累,这样的人在现实中应该也挺少。可是对于创业的我们来说,重要的不只是结果,过程也是同样重要,佛家讲究因果报应,种下什么因,就会有什么要的果。只要过程尽力了,结果自然是不会让你失望。

以勤为径,则未来可期。

一番话说的周明心服口服,大概是觉得我说的对,所以点点头以示自己听懂了。后而表示一定会跟我们一起早起,至于是否晚睡,那是他对象的问题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段时间周明应该是最辛苦的一个人,白天的时候迫于我的压力上班,晚上还要陪着对象打游戏哄睡觉,睡眠时间一度少的可怜,可是没人理解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大家都在忙碌的忙工作,不能给他一个人开小差搞特殊,不然他们谁会服气?

要求大家都做到的事情,自己要首先做到才行,不然的话拿什么服众?

欲治人,先律己。

所以这一点我一直做的非常好,要求他们做的那些,我自己总是能首先做到,所以后来我说每个人的时候,他们都没话说,被人信服是一件挺开心的事情,可是前提是你得做的足够好,想要管人,先管好自己。

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残酷的工作制度会淘汰很多人,但是能坚持下来的那些一定是整个团队的顶梁柱。

果不其然,周明那天嗷嗷叫着砸开了我跟段晓飞的门,然后我们两个就看到嘴里满是泡沫且插着一根牙刷的他站在门口,还以为他走错了门。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拉着我的手往外拽,人在过于激动的时候力气就会变得非常大,这个小个子两只手拽着我,压上了自己的全部体重,生生把我从床上拽到了办公桌。

…………

时间太晚,我困得睁不开眼,也可能电脑屏幕太亮,刺得我睁不开眼。恍惚之间扭头就走,一不小心被周明双手箍住了腰,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

大爷的,面前又是电脑!

一同伴随着的还有周明的声音,你看看,好好看看!

我看你大……那个“爷”字还没吐出来就被咽了回去,彼时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上的那一串数字,个十百千万十万……

好吧我相信它是个流量不错的视频,但是你也不能半夜就把我叫起来吖,怪折腾人的。明天再说不行吗?数据又跑不了。

嘴上假装不在乎,其实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努力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有了结果,嘴里插着牙刷的周明毫无困意,应该是激动的,大半夜到来的一般不是惊喜就是惊吓,好在落到周明头上的,是期待了好久的惊喜。

大概是眼前的数据看起来有种不可言说的诱惑,所以周明又屁颠屁颠的跑到电脑前边看直播,一同打开的,还有剪辑软件。看样子没猜错的话,是打算临时加班了,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四十四)共患难很容易,共富贵很难

日子好像过的越来越好,看起来让人充满了期待,尽管那时候依旧挣不到什么钱,最多也就是勉强够吃喝而已。但是有希望总是比没希望要好得多。

是吧?只要今天比昨天好,那不就是希望吗?

没钱的日子很难熬,可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我们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吧。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叶小萱他们几个丝毫不为了工资担心,我跟周明还有段晓飞三个人躲在卧室里面商量着股份问题,还有四处奔波的许振中,几个人建了个微信群。问题和解决方案都发在群里,好好的开公司,结果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并没有,分不到钱的我们,总要有点干下去的希望才行,总要给大家画张大饼才行。现在想想觉得特别好笑,明明不挣钱的几个人掰着手指头绞尽脑汁的算股份,生怕自己吃亏,也生怕别人占到便宜。

话说就算是分到了股份也是没钱的说,空口白凭一样。

我后来做过一个很形象的比喻,我们几个像是一群做蛋糕的师傅们,所有人商量好了蛋糕做出来应该怎么分,几个人就此展开激烈的争论,丝毫忘记了此时的我们手头并没有面粉。所以我们应该先去弄到面粉才对。

并非几个人一起商量着怎么分蛋糕。

分蛋糕也分不好,尽管大家嘴里都喊着满不在乎,可是心里却暗暗记下了每一分的不满意,等到后来有一天争吵的时候,那些早就准备好了的措辞和不满意一下子说出来,发泄的人满腔怒火,承受的人满目震惊,最后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声不响的攒下了那么多的矛盾,原来我们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和谐。

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平均分出去的股份到最后反而成了不平均,没有一个能说了算的人,所有的事情大家商量着来,商量不好就是分崩离析谁也不服谁,均分股份的坏处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越来越显而易见,但是在当时看来,貌似只有这样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许振中早就提醒过我的,说团队里面必须要有一个人说了算,大概是被之前的经历吓破了胆,所以他对这种事情格外有经验,可是看看周围的几个人,貌似每个人都眼睛里放光,便宜了谁吃亏了谁都不好使。

是吧?共患难很容易,但是共富贵很难。

我不顾许振中的劝告一意孤行,不肯让身边的每个人吃亏,一个人抱着笔记本查资料到深夜,所有关于股份划分的问题大都罗列了出来,所有注意事项也都写到了纸上,想到的想不到的都一点一点的出现在电子档上……

忙完已是深夜,身边的几个人大都已经睡着,除了还在陪对象说话的周明和正在游戏世界驰骋的段晓飞,其他人都已经睡着,我打开房门的时候,王洋躺在地板上面的瑜伽垫上睡的正香,不知道是梦到了对象还是梦到了美食,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鼾声在卧室里面响起。窗户外面已是一片黑暗。

股份说明里面还是没能有特殊,所有人公正平等,我想要的不过是带着大家一块挣点钱,丝毫没有考虑到几个人会不会因为股份分配吵架这么高深的问题。或者说已经考虑到了,不然的话股份也不会划分的那么平均。

公章工工整整的戳到了章程上面,佛靠金装文件靠章。原本看起来像是开玩笑一样的文件,盖上了公章之后立马变得不一样了。段晓飞跟周明趴在床上看着坐在沙发上审阅文件的我,静静的等着许振中的到来。

人手一份的股份章程已经看了很多遍,大家都没什么问题,许振中还在赶来的路上,那时的我们还没有被生活击垮,满脑子构想的都是公司的宏伟版图。周明提出来年底去西安开分公司,那个准一线城市的千年古城,据说房价和消费都比较高。

话说开封其实也是个千年古城的,就是不知道为啥成了四线小城市。

分公司开在哪,其实许振中最有发言权,多出来的那十年社会经历成了我们永远也赶不上的优势,这个朋友遍布祖国大好河山的老男孩,才是最有资格提议分公司地址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本公司的事还没搞定的我们,还提什么分公司?还能不能脚踏实地了,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不吹牛能死啊?

是他们想太多,几个平均年龄不到岁的男孩子,几个初入社会的毛孩子,本就年纪轻轻,本就无所畏惧,本来生活就不怎么好,如果再限制了幻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创业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应该是我们最好的状态了吧?房间外面是许念念叶小萱他们认真的工作,房间里面是段晓飞我们几个人畅谈着未来,彼时矛盾尚未出现,兄弟还没走散。手里的股权说明和脑子里的分公司构成了我们最想要的未来,我们不止一遍的幻想着,整个房间里面都写满了未来可期,只要努力,时光终不负你。

那是个炎热的下午,阳光打在了顶楼的墙上,余热顺着缝隙钻进来,随后又被空调抽进了压缩机里面,一同被压缩进去的,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光。

听不见蝉叫声,窗户外面也没有行人,晒焦了的虎皮兰在窗台上肆意着耷拉着脑袋。倒是旁边的小仙人球,一如既往的在盆子里,阳光透过玻璃晒进来打在仙人球上,每根刺都闪闪发光,如果不是看到了盆子里龟裂的泥土,根本想象不出来它有多缺水。

是吧?不愧是沙漠里的植物。

此时我们的处境就像是那盆仙人球一样,表面看上去生机勃勃,其实内心早就已经饥渴难耐。艰苦的环境造就了我们强大的内心,就算是过得再苦再难也还是一声不吭。困难和尴尬全都放在心里,留给众人的,是屹立不倒充满乐观的陌生人。

书上说强者都会在深夜里心疼自己,只有在周围满是黑暗的环境里,才肯卸下所有的伪装和故作坚强,糟糕的心情都在黑夜里同看不见的环境融为一体,或痛哭或叹气,抱头或是抱自己,都不过是一种宣泄方式。

所以你永远也猜不到,那些看上去光鲜亮丽的人,黑夜里有多狼狈不堪,那些故作潇洒的人,其实肩上都扛着重担。是吧,变形金刚的躯壳,棒棒糖一样的内心,拖不垮,打不倒,嚼不烂,撕不碎……

许振中满头大汗的到来,应该是一路马不停蹄。这个大哥一直很忙,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瞎忙,没能做出来什么成绩,也没能有什么光彩绚丽的人生。三十几岁的人生被自己经营的一塌糊涂,优势成了劣势,除了一颗历经磨难不甘平凡的心,许振中的人生,其实是惨不忍睹。

大概是从小命途多舛,所以造就了他的百折不挠,世态炎凉不可怕,人心难测也不可怕,流言蜚语惊雷一样在身后不断的炸响,几经失望之后,他隐隐想向生活妥协投降。嗯,许振中不止一次的说过,这是他最后一场博弈,签证和护照都在加急办理当中。成功不过是看天意赌运气,失败已成常态,他应该没多少勇气再次接受那个失败的自己。

换成是谁都难以接受的吧?

许振中的人生远比我想象的要坎坷的多,酒后笑着说出来的故事听起来格外精彩,大家听得其乐融融,鲜有人能察觉得到,讲故事的那个人,其实已经死过好多次。每一段故事的结束都伴随着故事里的自己远走高飞,接下来的日子不过是自己跟自己妥协,不过是自己跟自己和解。

许振中看着手里的股份合同,其实是有点意见的,在他的经验认知里面,公司必须要有个决策人,在他看来那个决策人就得是我,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决策人应该是我。可是话说回来,都是一群年轻气盛的男孩子,盛气凌人的年纪,谁又会真的服气谁?

股份倒不如均分的好,遇事也是大家商量着来。是吧?谁都想有个存在感,凭什么一个人说了算?

最终还是我谢绝了许振中的好意,自己一意孤行。几个大男孩脱了上衣龟缩在房间里,关于股份的划分都没什么异议,从远处赶来的许振中明显要健谈的多,见识也多。段晓飞像个弟弟一样听着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规划着未来的宏伟蓝图,话说回来,对于我们来说,他本就是个孩子。

97年的段晓飞,本就比我们晚出生了好多天。

(四十五)一旦醒来,再也回不去

股份合同本就没什么问题,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再加上彼时大家的关系比较好,所以对于股份均分都是默认好了的不反对,有问题的也都顾忌着什么,如同许振中一样,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所以对于这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我一手拉起来的队伍。

签完了字的几个人坐在房间里闲聊,一点一点规划出来的蓝图看起来很有诱惑力,许振中跟周明观念保持一致,两个人一致认为走出去这个四线小城市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当时的开封还很小,小到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么一个城市,小到我们成了可以被忽略的存在。

所以兄弟,拿什么名扬天下?

几个人坐在房间里侃侃而谈,打算用几个月的时间完成过渡,丝毫没有想到分完股份的我们反而没有之前那么齐心协力,还没撑到过年,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大家都嫌弃自己将来要分到的蛋糕太小,也都责怪我分的太不公平。

嗯,几个人为了尚未分到的蛋糕争吵不止,越来越多的矛盾显而易见。想想就觉得好笑,是吧?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利益闹翻了已经存在的关系,可是这样的人不只是我们,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这样的人,且他们大都比我们做的更过分,反目成仇的大有人在,大打出手的也大有人在。而这所有的渊源,不过是一份尚未得到的利益。

好在当时的我们比较和谐,几个人的共同想法就是把公司发展壮大,这一点上大家都没什么私心。兴致来了挡不住,我们坐在卧室里面吹牛,头顶上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格挡住了所有的热空气,我和周明披着午休毯,段晓飞穿着外套,刚刚归来的许振中坐在距离空调最近的地方……

没什么私欲,没什么个人想法,几个年轻人的思想一旦碰撞起来,擦出的火花叫做梦想。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晚上,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尽管是夏天,可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好在是夏天,晚上八点也还看得见。

许振中起身要请我们吃饭,不只是我们三个,还有此时在门外工作的那些人,或许是这大哥的一次示好吧?我们都默认起身,彼时兜里的银子已经捉风见肘,就算是想要出去聚餐都没时间,当然也没钱。这事情我跟周明已经策划了好多遍,可每次都因为没钱,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所以一定要抓住机会抱住大腿才行呀!

说走就走,我打开门通知许念念他们晚上聚餐,赶紧关了电脑回卧室换衣服。我们未能免俗,对于请客吃饭这样的好事向来是来者不拒。不只是我们几个,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吧?

大家都有一种错觉,外边的美食总比家里的好,丝毫没有想到,家里的饭菜永远比外面的卫生。可是吃饭这种事情我们说了不算,好不好吃都要靠味觉器官。书上说人穷志不短,大鱼大肉和米面馒头吃下去都是一样的不挨饿,但是书上没说大鱼大肉和米面馒头吃起来是不一样的,虽然结果一样,但是对于美食而言,人们大都只享受过程。

不只是美食,很多事情,人们都只享受过程。

许振中带着我们,那辆二手的越野车上面拉满了人,我带着余下的几个姑娘,打了辆车就告诉师傅要紧跟着许振中的车。于是一辆越野车,一辆出租车,一前一后的往夜市摊的方向开去。

晚上的开封其实挺好看的,暖色的灯光照在人身上,柔和且有力量,怎么都不觉的冷,街边随处可见的夜市摊和叫卖的人群给这个城市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生气,看不见行色匆匆的人,也看不到堵在街口长长的车,这个四线小城市,有着自己独有的生活节奏,不快不慢,不急不缓。

像个行木将就的老人一样。

这座古老的小城市,本就适合养老。

我们这群人,应该是没几个知道老河大南门旁边的那条小街的,许振中和我是例外,不过是偶然间发现,物美价廉的地方总是能给人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那时我暗暗记住的,不只是这条小街,还有在这条小街两边吃饭撸串的人。

这是条挺有意思的小街,出摊的人们都在摊子上挂起了灯泡,像是一个光屁股的灯笼一样,橘色的灯光一度照亮了很多人接下来的路,两边叫卖的小贩们成了客栈,也成了引路人。

有人驻足停下吃点肉串喝点酒,有人马不停蹄的向前赶路,生怕错过了什么。

如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也都有本糊涂账,怎么都算不清的那种,所以怎么选择都是自己的事情,别人帮不上什么忙,也不需要别人帮忙。真要有心,坐下来吃点肉串,喝点酒,听听从肚子里面倒出来的苦水,这就够了。

这是条无人问津的小街,没有鼓楼的夜市繁华,也没有西司桥那边的夜市流量大,但恰恰是这样的小地方,往往存在着真性情。

许振中招呼着我们坐下,两张桌子拼到了一起,几个女生坐在一块,大桶的果粒橙放在桌子上,成筐的啤酒就摆在脚下,谁都没有先动手,许振中忙前忙后的点餐,我跟着他们拘谨的坐在凳子上,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嗯,我习惯了人少谈心式的喝酒撸串,这样的大场面,已经好久都没有经历过了。这样的大场面,其实是不喜欢的,再加上不是我掏钱,所以那种优越感荡然无存。当然,掏钱不是为了炫富,只是希望在自己有限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多的帮大家一点。

是吧?江湖救急的事情常有,江湖救急的人不常有,我不过是个江湖人,救急或是交兄弟,都没那么大的场面。

都不需要那么大的场面。

满满两桌子的饭菜陆续上来,烤熟了的肉串就摆在面前,一杯酒下肚,打开的不只是胃口,几个本不怎么熟悉的人打成了一片,于是吹牛的吹牛,感叹的感叹。隔着大半个桌子握手的大有人在,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我喝着面前的酒,感觉跟谁都聊不到一块,并非聊不到一块,不过是不习惯这样人多的气氛而已,所以原本作为传销头子本该主持大局的我,自己一个人坐在桌角里,不声不响的喝着手里的酒,吃着面前的菜。颇有一种“快乐是他们的,跟我没关”之类的意境。

然后段晓飞就来跟我碰杯了。

这个自上海而来的小伙伴,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知道我所有的脾气秉性,也知道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这个高二就已经认识我的男孩子,成了此时最了解我的人,当然,不能算身边的许念念。

段晓飞叫着我的名字,本不胜酒力的一个人,喝多了酒突然就觉得自己千杯不醉了,扯着嗓子伸着胳膊要跟我隔空碰杯,我举起了面前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心想这要不是喝酒该多好?

你要是不喝醉该多好?

无论醉不醉,段晓飞都是我依赖的那个人,那天喝到最后,几个男孩子都醉醺醺的回去,许振中喝的不多,但是车开得也晃晃悠悠,王洋这个熊孩子,喝多了酒就撒欢谁也不认,或者说谁都认,被无线放大的兄弟情义和热情成了此时治疗他的最好良药。

“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给我老老实实站那”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话,醉醺醺的王洋立马站直了身体,像是旁边的电线杆一样。这句话等同于酒桌上的那就“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给我干了!”

酒桌上的王洋没能认怂,路边上的王洋也没能认怂,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像个傻x一样,不只是任人宰割。

我招手叫来了出租车,先是让几个姑娘坐上去,然后把喝醉了的王洋推到了前座上,他们知道地方。渐行渐远的出租车消失在拐角,我回头看了眼夜市上的摊位,不久前属于我们的位置已经被清扫干净,旁边是一群光着上半身划拳的中年人,应该也是刚下班没多久。

客栈一样的夜市小摊,我后来来过好多次,可是再没有这一次那么人多,也没有这一次那么拘谨。周明站在我旁边,跟我说许振中这哥可以,知道我们没钱还请我们吃饭,心里真他娘的热乎。

所以呢?

或许吧,就连他自己都没能想到,自己会在不久后的将来,跟此时这个让他心里觉得热乎的大哥闹翻。我扶着身边的段晓飞,一下一下的往前走,段晓飞酒量比之前大了很多,可还是有些不胜酒力,倒不如没喝多少酒的周明。

那天晚上应该是聚的最齐的一天了吧,没人拍照留念,也没能留下什么证据,除了脑子里的记忆证明我们曾有过那么一天,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见证那些人,见证那些事。

那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梦一样的记忆,一旦醒来,就再也回不去。

(四十六)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老实说,创业并没有那么简单,跟很多一拍脑袋的冲动相比,接下来的坚持才是最锻炼人。但是从刚开始的没人没方向到现在的有板有眼,我觉得我们做的已经很好了,或许是我要求本就不高,野心本就不大。除了能安安静静的赚点钱,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现在的生活已经满足了基本需求了好吗?

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知足了好吗?

人应该学会知足的,贪得无厌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可这世界上多的是贪得无厌的人,得不到的想尽办法得到,已经得到的想要得到更多,只想得到的一群人,贪得无厌的一群人,不求后果的一群人。

不满足于现状的一群人。

不满足于现状本是好事情,但是心里扭曲的人们往往给它冠以错误的认知,把努力奋斗当成了无限索取,野心暴露的一展无遗,整个人红了眼,脑子里想的只是捞钱,兄弟和梦想都抛在一边,兴奋剂一样的金钱,中毒颇深的一群人。

我们都知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书上还有另外半句:初心易得,始终难守。知道了也没用,很多人都把自己变成了自己想要的那种人,然后不受控制的继续改变,成了自己不敢想不想要的那种人。

是吧?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其实对于我们是否找个办公室搬出去,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直到那天提起来。嗯,被迫提起来的那种,许振中喝多了酒,一个劲的告诉我我们应该搬出去,貌似不止说给我一个人听,彼时段晓飞和周明都在场,大家都听到了许振中的想法。

或许是放手一搏的许振中有些着急,见不得我们慢吞吞的样子,一心想把公司做大做强。这原本是好事,但是对于情况刚刚好那么一点的我们来说,此时搬出去,跟重头开始没什么两样。什么都要重新找,什么都要重头来,且叶小萱她们两个月的暑假生活也已经快要结束,三个中坚力量一旦缺失,若不能及时补上,又是一笔不可估量的损失。

办公室当然比客厅跟容易招到人,单从这一点看,搬出去还是很有必要的,能有个豪华的办公室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小目标,可是又怕这一步跨得太大,一不小心就牵动了整个公司的命脉,是个艰难的选择。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没钱,且当时我们也不怎么挣钱,除了他们的工资,不过是勉强度日而已。根本就不赚钱,也没办法再拿出多余的银子去租办公室,但是不租办公室我们又只能像个小作坊一样埋头苦干,根本得不到发展。

这可真是个两难的局面!

不知道是不是前天晚上的酒劲太大,所以许振中一时没能缓过来,酒精上头,说话反而没那么多顾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想说的不想说的也都说了,然后整个人一仰头就躺在了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房间里面是我们沉默的几个人。

气氛一度很尴尬。

周明不赞成搬出去,我也不赞成搬出去,段晓飞没什么意见,但是他听我的话,所以所谓的搬出去不过是许振中的强词夺理,不过是许振中的一意孤行。成或不成都在他身上,或许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对于我们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做法,他有点不怎么理解。都是一群二十几岁的男孩子,年轻一点怎么了?思想大胆一点怎么了?

男孩子不错,年轻也没错,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挣的钱往里赔呀!

关于搬出去,我们后来讨论了很多次,其实不是不能搬,是没钱搬,彼时的窘态没人能说的出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不过是没钱而已。可你我都知道,当你一旦缺什么的时候,原本不是事的这些东西一下子因为缺失成了天大的事。很多东西的重要性往往失去后才知道,很多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最想要。

人性本就如此,你我都未能脱俗。

许振中抛出的观点有理有据,尽管我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是现实的状况摆在眼前,不可能拿着这几号人的身家性命去犯险,真的再没什么钱了,也真的不想再什么冒险了。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渡也挺好,没人渡我们,我们自己渡自己。

没钱归没钱,可事情得一件件的做,没钱只是借口,可是习惯了绝处逢生的我们,若是真的需要搬出去的话,应该也是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吧?

果不其然,大概是最后一场博弈,许振中不想像往常一样输的太惨,所以拼了命的想要站起来,人一旦红了眼,就会不管不顾。像极了此时的许振中,眼睛只有搬出去,脑子里满是发展,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我们最好的方式其实是蹲下来蓄积力量。

站起来也行,不过要做好摔倒在地的准备才行!

最先动心的是周明,这个一心想要开分公司的小个子。许振中的话像是佛经一样一句一句的打在他的身上,也没什么特殊的做法,就是不断地讲好处而已。都是几个年轻气盛的孩子,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干就干了!

总不能一直在小作坊里面蜗居着,毕竟我们都还那么年轻,应该多经历一番,多吃点苦头的,跟成功什么的没什么关系,话说回来,总不能一直把客厅当办公!

那样的话什么时候才能扩大?

几个人当中,最理智的是周明,最能算计的也是他。所以如果他跟许振中一样都赞成搬出去的话,那这件事情应该是稳妥的没啥问题。不过没人告诉我们接下来会面对怎么样的处境。没钱?还是没人?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说。

但是搬出去就对了!

搬出去就行了!

均分股份的第一次矛盾就这么出现,许振中跟周明的思路算不上错,所以跟着他们的想法走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后来没钱交房租时的处境很尴尬,提出来搬出去的是他们,可是拖着各种东西回来的是我们,彼时狼狈的一塌糊涂。院子里的人都说我们折腾。

嗯,那时候我们对外宣称是怕冷不想早起,但是熟悉内幕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办公室那边吃了将近三个月的白水煮面条。当然,许振中不在,周明也不在。省下的钱换成了房租交出去,除了我们几个人统一了口径,应该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那是后来的事了。

说干就干,几个人商量着办公室的大小,租金,位置等,许振中拿出了备用手机定位,周明坐在他旁边,看着手机里面的房子类型,生怕房子看起来不值房租的钱,我用手机跟段晓飞聊着天,也没聊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问他应该怎么找钱。

搬出去的前提还是要找钱,这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不然谁会给你免房租?可是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眼下的这栋房子都已经快要付不起,周明他们两个又执意搬出去,钱从哪来?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现实的我们不得不考虑。是啊,钱从哪来?所有的钱都拿去投资公司运转,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去租新的办公室,所以,这是个问题。还是个摆在眼前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整个创业过程中,许振中几乎没怎么参与,但是那次寻找办公室,这个大我十岁的哥,铁了心要负责到底,从找房子到看房子。许振中全程参与,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应该也怕我们临时变卦,所以自己先找好了再说。

房子后来找好我跟着去看,位置是远了些,但是胜在了有现成的办公桌椅,我们不用再买,这倒是能省下来一笔钱,可是相比于数目庞大的房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看好了房子就是找钱,既然找钱就不能只找房租,索性几个人就往高了找,越多越好。除了房租和工资,多出来的钱用来公司运转,谁都没有私心,一心向着公司发展。就算是找钱,也是大家一起找。

不能坑了谁,也不能便宜了谁。

不知道是真的有钱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彼时的许振中在前不久刚给我说过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此时又说自己先拿出来1w块,让我们三个凑足一万块就好,他作为大哥应该有个大哥样。我明显察觉得到周明的眼睛一亮。

对于他来说,这个决定应该是能接受的吧?

对所有人来说,这个决定都应该是能接受的吧?

果不其然,彼时的许振中是打肿脸充胖子,许诺的钱迟迟不到位,因此犯了众怒,交上去的房租只够三个月,如果没有下一笔资金的注入,搬出去了都得再搬回来。

(四十七)一个不守信,一个咄咄逼人

书上说这世上99%的烦恼都是因为没钱产生的,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钱成了我们穷尽半生追求的东西,有人大打出手,有人六亲不认,为钱翻脸为钱眼红……

我们把所有的矛盾都归功于钱,却丝毫没有想到,其实错不在钱本身,不过是我们出了问题,为了眼前的利益不择手段,把属于和不属于自己的都拿了回来,我信因果。既然你拿走了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自然也应该付出你从未付出过的代价。

对吧?取舍向来平等,不存在什么公不公平。

任谁也没有想到,许振中和周明会因为这笔尚未到来的资金吵架,且一度吵的不可开交,如同后来的我们为股份分配争吵一样,都是一个道理的。那天的周明和许振中,像是两条饿红了眼的狼一样,冲着对方龇牙咧嘴得理不饶人。

相差十多岁的两个人,此时哥不是哥,弟不是弟,天台成了阵地,攻守各一方的两个人你来我往,上下嘴唇一碰,说出的话都带着浓浓的火药味。我跟段晓飞一人守着一个人,生怕他们大打出手。不过想来应该不会这么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冲动都会很压抑,发脾气也会很理智。

其实原因很简单,不过是因为许振中没弄来钱,仅此而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是精打细算的周明,面对着手上尚无资金可用的尴尬局面也是束手无措,所以不免有些心急。

着急上火发脾气一气呵成,小个子变成了洪荒巨兽,谁也拦不住。

那天我们商量完搬出去之后,我就跟着许振中出去看了房子,所有的事情都在两天内搞定,剩下的不过是几个人对钱而已。许振中看完房子就回去了,说是回去取钱,最多三五天就回来,周明更不用说,人家有个有钱的爹,怎么着都不能少了这点钱。

哦,对了,许振中临走的时候用自己的信用卡刷了1000现金出来,没别的原因,就是当前房租还差点钱,且已经拖了好多天,差不多快到最后期限,鬼知道如果交不上的话,房东最后会不会给我们撵出来。彼时没有人想到,那1000块的刷卡资金,会是许振中的最后一笔钱。

倒是我跟段晓飞有点坐不住了,手里其实没多少钱,除了几百块钱的生活费,根本就没什么余款。貌似创业以来一直都是这样,资金链一直跟不上,吃喝不成问题,但是资金也一直是供应不足的状态。记得马云说过的,创业再穷都不能断了员工的工资,我觉得他一定是成功了才敢这么说。

是吧?成功之前讲道理都是放屁,成功之后放屁就是道理,这个社会太现实,我们关乎的只是利益。

段晓飞和我成了整个公司的牺牲品,当时的我们只顾着找钱,只顾着要脸,但凡跟家里开口,就不会有那么难。可是二十几岁的大男孩,没钱,但是要脸!麻烦家人的事不能干,跟家人要钱也没那么理所当然,过了那个年纪,就不再是那个年纪里的人。

过了那个年纪,要学会咬着牙自己抗生活。

我们两个攒着一股劲,其实有想过办信用卡的,但是觉得审核时间太长,办卡的话要等十几天,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跟我们两个的慌里慌张不同,周明显得要镇定的多,在某个午休的时间里,他给家里的老爹打了个电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我们进退两难之际,周明一个电话就解决了问题,这大概就是差距吧?想过让周明先垫上的,但是转头一想,股份都已经分好了,再这么做不合适。嗯,有些事情是摆在明面上的,很多规矩搬出来都是为了限制人,包括制定规矩的自己。

我和段晓飞成了被限制的两个人,大概是有过在手机平台上借款的经验,所以段晓飞鼓动我在手机上借钱,利益高了一点,但是胜在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的去借钱。也不用为了钱丢了自己的面子。

嗯,很多人都这样,不想为了钱丢了自己的面子,然后到最后发现自己弄丢的不只是面子。二十几岁的我们把最不该在乎的面子放在了最前面,咬着牙挺直了身板扛着眼前的风雨。殊不知所有的故作逞强都是为了后面的绝望做铺垫,并不能带来什么奇遇,也没能带来什么好运气。

努力不一定有结果,心甘情愿或是抱头痛哭,都改变不了的。

我们两个在平台上借了钱,下载好的贷款软件和注册号的账号密码都在手机上,没敢给家人说,到了现在也没敢给家人说。有些东西是需要一个人扛着的,男孩子吃点苦头经受点挫折什么的,不是啥坏事。

没能等来许振中的资金,办公室的房东就已经催着交房租了,三个人凑出来的能交房租,但是接下来的生活就成了问题,所有人把希望寄托在了许振中的身上。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每次说到钱都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后天推大后天……

耐心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消耗殆尽,一天,两天,三天,期待变成了失望,一天比一天加重。尤其是周明,大概是初出校门没能遇见过这样的事,所以显得格外激动,一天比一天催得紧,微信电话和手机号码不知道打了多少遍,打的许振中不耐烦,周明更不耐烦。

后来耐心被时间消耗完,许振中成了周明嘴里首个不守信的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一下子崩塌,就连称号从大哥换成了名字,连名带姓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带着一股生疏。

许振中终于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半个月之前就该到来的资金依旧没能到来。彼时我们四个站在天台上,周明强压着自己一整个胸腔的不满意,再一次问许振中资金什么时候到位?

没什么恶意,也没那么咄咄逼人,但是一连半个月的盘问,就算是没恶意都成了不怀好意,有些事情其实是不需要说那么多遍的,再一再二不再三。许振中不守信,周明把他当成了欠债人。

分清了股份,也就撇清了关系和责任,一同撇开的,还有看起来不错的兄弟情义。原本浑浑噩噩嬉笑打闹的一群人,突然开始按章程办事,怎么都不是滋味。兄弟一旦有了矛盾开始了争吵,就会新账旧账一起算。那些从嘴里吐出来的话都不是凭空一瞬间出现的。结识的那天起,所有的不好都暗暗记下,为的就是这一刻。

对吧?记住一个人的坏很容易,记住一个人的好却很难。

原本好生说话的两个人,因为许振中的突然发飙开始了争吵,都觉得自己亏,周明说许振中不守信用,许振中说自己从开始到现在拿出了多少钱,不行咱就一起算算。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本那天我们分清的不只是股份,原来那天用笔签下的,也不只是自己的名字。

红了脸急了眼的两个人在天台上争吵,相互气不过,一个觉得自己吃亏,一个觉得对方不守信。两个人的心情我都懂,但是他们都不是段晓飞,不能说更不能骂。我看着对面的许振中跟周明,想劝劝他们,但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一肚子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嘴巴张开又闭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呢?两个人都跟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许振中就没有此时的我们,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算是我半个恩人,周明做的很对,可是太理智的话难免得罪人,且许振中付出的本就不比他少,一大堆的道理从嘴里说出来,不过是把球抛给了老大哥,让许振中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进而补过而已。

可是话说回来,许振中错了吗?

并没有。

周明后来说许振中,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怎么对得起三十几岁的人生?好在没当面说,不然的话少不了争吵。诚然,许振中真的拿不出来,他本不是小气的人。

后来迫于我们段晓飞在场,两个人吵了没多久就停下了,但是心里的隔阂并没有就此揭过。没能等到许振中的钱,周明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忘了两个人一起说搬出去,忘了许振中请吃饭。唯一记住的,就是许振中不守信;许振中对于这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小个子,貌似也只记住了他的咄咄逼人,仅此而已。

嗯,两个人本就不怎么熟,所以记不住对方的好;两个人都未能脱俗,所以只记住了对方的坏。

都是没钱惹的祸!

(四十八)好像是为了钱,又好像不是为了钱

最近抖音上总是能刷到一个叫做待用面馆的视频,满脸横肉的老板和简易的铺子组成了一个普通的门店。本是一个平淡无奇的面馆,却因为店中的待用面变的有些与众不同。所谓待用面,不过是大家在自己能力之余的情况下,为那些困难的人们多垫付一碗面钱,这是待用面的由来。

吃一碗的面付三五碗的钱,用自己的力量温暖着这个薄情的人世间。

想来初衷应该是让那些或是漂泊在外,或是流离失所的人,都能踏踏实实的吃上一碗面。其实挺不错的,一个小小的面馆,因为待用面成了聚义厅,善意在这里汇聚,温情在这里集结,面馆成了江湖救急之地,落难之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满满一股江湖味。

不过是一间面馆,却充满了世间温情,吃面的人受之坦然,付钱的人心怀温暖。

看着手机里的待用面馆,不禁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北极熊,曾几何时,我们也是个避难所,落魄的兄弟风尘仆仆相继而来,我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收留,本是一个公司一个工作室的我们,因为这个有些不一样。

那些年我们的大房子成了驿站,也成了收容所,收留着在这个城市无家可归的人,那些拖着大大行李箱走在深夜街头的孩子们,一度让人很心疼。本着江湖救急的原则,我们一度救了很多人,如同面馆老板一样,好像是为了钱,又好像不是为了钱。

小避难所收留的第一个人是程小程。

还记得跟许念念一起跑去郑州找工作的那姑娘吗?就是她,这个来自安阳的大姑娘,不能叫人家小姑娘,毕竟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且她的社会阅历什么的,并不一定比我少,真正轮起来江湖辈分,不定谁高谁低,谁主谁次。

那天我带着许念念从郑州回来开封,程小程一个人带着行李回了家,跟许念念一样,两个人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大大的行李箱拉在身子后边,我带着她们走在郑州某条不知名的马路上,三个人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最终程小程踏上了回家的最后一班车,我带着许念念回到了开封,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在北极熊的避难所里,在一众抱团取暖的兄弟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再次得知程小程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这姑娘已经到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忘记了什么地方,据说是有位学长在那里,然后就是各种周转,学长推荐她去西南某个城市,几乎是已经接近了边境线,一脚丫子就能跨出国门的那种。

程小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于是就给许念念打电话,两个同样是没有主见的人,给许念念打其实是没什么用。但是你知道的,人在惊惶无措进退两难之际,需要的往往只是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人,解决方法什么的其实没那么重要,换句话说,只要安定了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其实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反正都没什么熟人,反正都是自己一个人。

电话没能打对人,得知了程小程要去西南边境线的许念念大吃一惊,慌里慌张的问人家去那干嘛?那语气听起来好像是程小程即将被绑架然后卖到不知名的窑子里一样。

还能干嘛?除了挣钱还能有什么目的?除了工作还能有什么企图?许念念你是不是傻?

是傻,许念念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边境线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毒贩子,不然就是被贩卖到那里卖肉的姑娘们,不只是环境乱,弄不好还有生命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的缘故,所以这姑娘看起来格外紧张,再加上边境线本就没什么熟人,唯一认识的还是一个像是领导一样的大胖子,看着就不像好人的那种。

越看越猥琐的那种。

一个人漂泊流浪固然是种特立独行的成长,可是妹子啊,你吃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委屈,应该算到谁身上?

不然来我们这吧?大家一起抱团取暖,兄弟一块舒心挣钱。

所谓抱团取暖,不过是有我们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这姑娘,所谓舒心挣钱,也不过是我们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各自扣一点下来,凑成了这姑娘的一部分,对我们来说可有可无,就像是待用面馆里的那碗面,对老板来说一碗面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对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一碗面足以维持自己活下去。

是吧?谁无狂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嘴欠心软,看不得姑娘在外吃流浪的苦,大概是有过那种举目无亲的经历,所以后来得知程小程要一个人去边境线的时候,大放同情心。彼时我守在许念念身边,电话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程小程的经历跳进了脑子里,怎么都出不来。

我跟许念念说的,不然让她来我们这吧,倒不只是收留。凭本事吃饭挣钱而已,这姑娘其实是个谈判桌上的好苗子,能喝酒会说话的那种。

彼时叶小萱她们几个人已经快要开学,八月份的工作结束之后,几个人就要收拾行李离开,空缺的位置总要有人补上才行,遗留下来的工作总要有人做才行。此时打电话的程小程很明显是个不错的人选。

其实对于西南某个小城的工作,程小程一直抱着可去可不去的态度,当然还是希望能不去就不去,毕竟没什么认识的人,万一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社会凶险人心险恶,鬼知道那个地方的人有没有我们好相处?天知道那个猥琐的大胖子会不会有什么企图?

还是大家一起报团取暖吧!

许念念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本就进退两难的姑娘好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方向,挣钱多少都变的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身边有熟悉的人。嗯,我们大都如此,有些人在乎的是身边的人呢,有些人在乎的是自己即将拿到的钱。

不一样的。

程小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原本要去西南小城的她,当即收拾了行李跟学长告别,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票,按说那学长应该是对她有所企图的吧?不然的话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她,程小程后来自己也说,明明都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想搞暧昧,你当你是我的谁?

对于学长,原本仅剩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不过是一心想要逃离这城市,不过是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想联系。

直到拽着行李箱坐上了返程的火车之后,心里才隐约觉得有些踏实,学长和大胖子都留在了记忆里变成了有缘再见。那天的火车里,载着一位差点去了西南边境线的姑娘,若非许念念执意阻拦,她应该没那么快踏上归来的火车。

火车一路向北,沿途经过的几个城市都渐渐被抛在了脑后,一同抛在脑后的,还有几个月的颠沛流离的生活。

“真好,这回至少身边有个熟悉的人了”程小程这样想着,早就打了电话告诉许念念去车站接人,程小程一路都沉浸在自己一觉醒来就能看到熟悉的人的兴奋当中。毕竟是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了近三年的姑娘,毕竟是心地善良的一姑娘,毕竟是在自己落魄之际肯出手相助的姑娘。

是个值得交的兄弟!

许念念一早把我叫醒,带着我一起骑单车去接人,清晨的开封还是有些凉,路上跑着或是走着的人,包公湖边上穿着短裤的人,跑步或是游泳,大家都用着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跟即将升起的太阳说早安,也在这个城市里用自己的方式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程小程五点的火车到了站,我跟着许念念也不过是提前到了五分钟而已,两个姑娘相互拥抱着在一起,像是分别了两个世纪。

我拖着那只粉红色的大大行李箱,分不清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既然是报团取暖,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我深信不疑这句话,程小程也深信不疑这句话,不然的话应该不会毫不犹豫的来这。

我们都知道彼此是什么人,怎么都不会委屈了自己兄弟。所以她格外放心来这,再加上有许念念做担保,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话说就算是没有许念念的话,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四十九)分不清大小,也分不清男女

程小程到来的第二天,我就带着她跟王洋去了新的办公室,尽管周明和许振中闹得不可开交,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应该那么意气用事了。原本说好的搬到新的办公室里面,也应该说话算数才行。

就算是要搬也应该提前打扫一下才行。

所以那天,我带着尚未分配工作的程小程和拖大家后腿的王洋,三个人带齐了抹布什么的清洁工具,一同前往我们新开辟的另外一个根据地……

新的办公室在东京新城,那个距离我们住的地方差不多有五公里的一座小小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倒不如说是宾馆改造的比较好,看房间布局就像是一个带独卫的小宾馆,弄不好还是个标准间,也可能是个大床房。

据说是之前有人承包了一整栋楼打算建个巨大的酒店来着,结果还没建成就跑了。

估计是资金没到位

所以你看,要不是办公室里面有着几张办公桌椅什么的撑撑场面,我大概真的会把它当成一栋酒店里面的宾馆。空调就在床头上,卫生间什么的就在门口,怎么看怎么不像办公室。

早在前两天就已经办好了租房手续签下了合同,房间钥匙牢牢的攥在手里面,我带着王洋和程小程带齐了工具去打扫,三个人坐着公交车拎着牌子走。

牌子是我在网上淘宝订制的,象征着公司的门面,没敢省,花了好多钱。不过拿来的时候傻了眼,这么大的一块牌匾,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傻里傻气的感觉。不过还好没人在意这个,后来牌子往墙上一挂,他奶奶的真大。

楼下的保安随意的聊着天,大都是一些生活相关的问题,我们的到来没能掀起什么大的波澜,这个小区大多是不认识的人,说是安保工作,其实跟看大门的没区别。

还没走进办公室外面开始打雷闪电刮风,一大块一大块的乌云从远处筹备而来,为下雨做足了准备。夏天的雨来的快,没等我们进了小区大门就已经下了起来,谢天谢地,我们一路淋着雨迎着风躲进了新租的办公室,没带伞,可是也没有那么狼狈不堪。

运气真好!

之前就已经来过的,打开了房门,办公室里的桌椅还是老样子,大概是原来的租户走的时间太久,所以整个房间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拿手随便一蹭就是个五个手指印,缩小版的五指山一样。

我们坐在擦干净的椅子上休息了半小时,没能带伞的我们被大雨淋了个浑身湿透,落汤鸡一样。王洋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大裤衩和短袖很随意的套在身上,脚下是一双穿了很多年的拖鞋,怎么看怎么像个小丑,相比之下我就好多了,小皮鞋配上白衬衫,再加上一条得体的黑色长裤,怎么看怎么不像大学生。

话说回来,本也不是大学生了,已经毕业好长时间了都。

不知道什么时候,创业那会一出门就习惯了穿正装,也可能是受许振中的影响,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像个人了,嗯,可以穿正装的那种人。

相比我们一个随意一个正装,程小程倒显得比较正常,这个尚未分配工作的姑娘套着一身的休闲装,至少跟我们两个相比算是个正常人。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大家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头发成了引流管,雨水顺着发丝一点一点的流下来,淋过雨的几个人,谁也分不清谁更狼狈一些,更体面一些。

我们坐在椅子上,相互看着对方,似乎是想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另外一个自己一样,然后就会心的哈哈大笑起来。明明是夏天,明明是下雨天,我们非打开房间里的空调调成了暖风,我不顾形象的脱掉了身上的白衬衫,把它固定在了空调口的下面,从空调里吹出来的暖风应该能很快的把它吹干吧?

打开了空调挂上了衣服才想起来房间里有个姑娘,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尴尬,按说以程小程二十几年的人生,应该是见过光着上身的大男孩,毕竟程小程是见过世面经历过风浪的人,不过是光着上半身的一个……两个大男孩而已。

没等我把脱下来的衬衫再拿回来,这货就如法炮制的把自己的衣服也挂在了空调上面,他爷爷的,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啊?你你你你快给我拿下来。

王洋不听,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挂上去一边又给我洗脑,凭什么你能挂我就不能挂,大家都是人,你凭啥搞特殊?熊孩子倔起来一般都比较难哄,我费了半天劲都没能说服他。是吧,人一旦是钻了牛角尖,除非自己想通想出来,别人再怎么劝都没用。

我劲没他大,个子也没他高,挂的衣服根本就够不着,小丑一样跳来跳去。直到程小程说了一句你俩别闹了,赶紧忙完赶紧回家了,这大冷天的,你们不冷啊?

应该是不冷吧?不然的话干嘛脱衣服?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恶狠狠的冲着王洋说扣你工资,然后很明显的能感觉到的,三个人同时一愣,这句本是玩笑的话大家都当了真,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洋,短暂的震惊过后开玩笑一样的满不在乎“扣就扣呗,反正你是老板。”只是玩笑而已,听不出一点情绪,但是王洋很明显的开始安稳了起来。

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大家也都当真了,祸从口入,我一向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所以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最好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毕竟开口就能得罪人的,应该是不多了,张口就拿工资压人的,应该也不多了吧?

还有过一次,那次是我跟段晓飞开玩笑,两个人打赌,谁都不认为自己错,因为一个超市两个人红了脸,看起来就像是两个恶人一样在房间里开玩笑,开着开着就开错了道,我顺着激烈的情绪要拿股份当赌注,段晓飞很明显的一愣,而后败下阵来……

跟此时的情景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时的段晓飞,以及说话不经过思考的我,都跟此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几个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忙碌着,看似漫不经心的王洋应该是在想着什么,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心里的阴影应该也没褪去。好在我这个兄弟只是嘴毒,好在我这个不靠谱的人心善。

不然的话真怕他跟我闹翻。

王洋应该没能想那么多,一个人抱着一个大拖把吭哧吭哧的满屋子乱跑,房间里面的水流不是很大,程小程在卫生间里面把所有的盆和桶都接满了水,几个人轮番上阵,光是桌子就擦了不止三遍,一层层的灰尘被抖落下来贴在了地上。白净的地板成了花脸猫,上面满是灰尘和水的混合物,嗯,还有一些凌乱不堪的大小脚印,分不清大小,也分不清男女。

等到一整个房间都收拾干净,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咕噜咕噜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分不清是谁的肚子,但是看看他们两个人,应该是饿的不轻。这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跟王洋穿上了衣服冒着雨出去买吃的。

出了北门再往北,入眼的不过是两个烟酒超市,饭馆什么的少有。其实如果从东门出去的话,一眼就能看到小饭馆的,怪我们走错了门,所以只得抱着两袋面包回去,兜里揣着一副新的扑克牌,王洋个大傻x,非得说下雨天跟斗地主更配,没等我同意就抓着扑克牌放到了口袋里,然后窜出了超市大门……

差点让人逮起来!

然后我们两个回去,都不约而同的脱了上衣,挂在了空调下面的风口,程小程坐在桌子上玩手机,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面包当然填不饱肚子,三个人围在一块斗地主,赢了的吃面包,反正我没怎么碰过那个面包袋子,天气不好就算了,手气也那么差。好在我有钱,可以点外卖。

我丢掉了手里的扑克牌,点了个三人份的汉堡套餐,书上说一个汉堡的热量等于5碗大米饭,那天我们吃了整整二十几碗大米饭,一人还干掉了一杯可乐一个大鸡腿,真香!

心里很明白的,其实那些东西不是为我自己点的,暂时发不起工资没关系,但是不能让人家饿了肚子,不然的话谁还会跟你一起干?

是吧?如果连你们的肚子都填不饱,我还有什么脸面让你们跟着我干?

(五十)若非走投无路,谁会说话不算数?

搬新办公室那天,所有人都动员了起来,拆电脑的拆电脑,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那些原本就是拼接组装的办公桌,此时又被我钻到了桌子底下,把前不久自己一个一个拧上去的螺丝又一个一个的拧了下来,琐碎的零件都被丢到一个箱子里,许念念抱着那个箱子跟在我屁股后面,我拧下来一颗螺丝就往里面丢进去一颗。

两个人默契的好像是一个人。

其实那些桌子应该是禁不起折腾了,不过本着物尽其用能省就省的原则,我们还是把拼接好的桌子又拆回了一块一块的木板,大概是上次来回爬楼留下的阴影还未消散,所以在看到这么多的板块之后,浑身都忍不住的想颤抖。

拆完了还不算,怎么搬过去是个问题,楼下倒是有个老大爷,也有辆三轮车,但是七十多岁的年纪,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安全驾驶员。且那段时间三轮车基本上不放行,路上到处都是交警叔叔,各种各样的路卡摆在路口,逮住三轮车就是一顿数落,严重的连车带人扣到交警大队,没个几天的时间还真放不出来……

我胆小,也没驾照,不敢开着楼下老大爷的三轮车满古城乱跑,犹豫了好久还是拨通了许振中的电话,这个早在一开始就提出来搬办公室想法的大哥,没理由不帮我们的。

没有理由不来的。

果真,当我刚刚打通电话说明来意,许振中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当即表示中午之前过来帮忙。刚挂了电话周明就在一旁絮絮叨叨,他不能不来吧?不来的话咱们应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他能不能来?

我怎么知道不来的话应该怎么办?

大概是他觉得问题有点多,所以我刻意回避了一下,没能等到答案的周明摇了摇头,貌似是对这大哥没什么期望。我还能说什么呢?两个人自打天台上那次吵架之后,就怎么都看不顺眼对方了,谁看谁都有问题,谁看谁都没那么深明大义。

我一向是不喜欢催人,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至多两遍,再多的话估计自己都嫌烦。以许振中的脾气秉性来说,根本不需要说两遍的,虽然他做事有些拖拉,但若真的有急事,应该也不会推脱的。我信他是个江湖人,谈不上有求必应,但是一定不拖后腿的那种。

嗯,用人不疑,这个观点周明应该不怎么懂。

先不去管许振中能不能来,东西是一定要搬的,于是我跟段晓飞我们几个人一起动员大家往楼下搬东西,曾经一点一点搬上来的这些,现如今又被我们一点一点的搬了下去,从一楼到六楼的距离并不远,最多也就20米的高度,可螺旋的楼梯把这段距离明显延伸了不止一倍,背着木板扛着电脑的一群人挨个的爬楼梯,一点一点的把东西搬了下去,楼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楼下的东西越来越多……

幸好人多,幸好年少,那些压在肩膀上的电脑和模板变成了沉甸甸的梦想,每个人都觉得累,每个人都死抓着肩膀上的东西不放手。若非人多势众,若非身强体壮,我估计又得和那天一样,仅凭着一口气忙完所有的东西,然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越吃苦越能吃苦,大概是有了之前的不堪经历,所以想想搬家的时候其实是特别幸福的一件事,尽管大家都累的气喘吁吁,尽管楼上楼下依旧跑了好几趟,可是两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次我可以偷懒,名正言顺的那种。

话说要是还有其他方法的话,我应该也不会给许振中打电话的,楼下的出租车大都是一群坑货,司机们一看到门口一大堆的东西就吓得赶紧踩油门,或是连连摆手,反正就是摆明了拒绝拉人……

…………

其实就算是想拉也没办法的,那么大的木板,要是不把后座放倒的话,应该装不下去,按照出租车的配置,这样的做法基本上能赔的血本无归,好话说尽也不行,多加钱也不行。应该还是加钱加的少,所以权衡利弊之下,那些司机还是连连摆手,十米三回头的走……

谁拉谁是傻子!

谁再多加钱谁是傻子!

他奶奶个腚的!

好在许振中不负众望,从几十里地的县城往回赶,油门踩到底,方向盘顺着古城的方向从未改变,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终于在接到电话的第三个半小时之后,许振中连人带车出现在我们面前,那辆红色的越野车像骏马一样骄傲的向着我们打双闪,然后缓缓驶来。许振中坐在驾驶座上一脸严肃,时不时的看着路边的行人,一眼就瞅见了站在小区门口东张西望的一群人。

好样的兄弟,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不愧是兄弟,关键时候就是比出租车司机靠谱,许振中带着眼镜打开车门走下来,然后看了看墙角的行李,二话不说就打开了后备箱,放倒了后座,原本不宽敞的地方开始变得很宽敞。然后就是招呼我们往车上放东西……

真的不是周明想象的那样,这个三十几岁的大哥,人生经营的一塌糊涂,但是好在品性良好,若非走投无路,谁会说话不算数?我了解他的,尽管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那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我后来再也没在几个人身上遇见过。

许振中和周明两个人一路无话,大概是因为上次的天台事件还在耿耿于怀,再加上两个人都固执的认为错不在自己,所以谁都不肯低头,那么大的人了,总是带着一股孩子气,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如果不是孩子气的话,没准我们还不认识。

是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我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他们?

来来回回忙活了好半天,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扯进了新的办公室,空荡荡的房间被堆满,所幸杂而不乱,好在东西都做了记号,分得清是谁的电脑谁的显示器,这东西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好歹是自己使用了快两个月的东西,且各自电脑里的数据都不同,一旦拿乱,可就真的乱了。

线扯好,桌子和电脑组装好,时间静悄悄的过去,忙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最热的这段时间,我们躲在新租好的办公室里面吹着空调,组装着不久前拆散的一切,度过了一整天最炎热的一段时间,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幸的是折腾,幸运的是躲过了最热的那段时间。

窗外的蝉趴在树上吱吱乱叫,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热气,蒸笼一样的夏天,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多待。小区门口的大树下面停留着一群光着上半身晒得黝黑的汉子,都是些中年男人,都是为了生活,不然应该没人会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从家里跑出来。

四十几岁的年纪,时光在他们的脸上刻满了沟壑纵横,或是靠在树上抽烟,或是聚在一块打牌,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安然享受着这个炎热且无聊的午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群同我父亲年龄一样大的人,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凭的自己本事吃饭,靠着自己手艺挣钱,不偷不抢,也不投机取巧。

真真正正的血汗钱,真真正正的辛苦钱!

我们这一辈人,没他们那么踏实,在这个创业时代,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我们所能想到的,就是用最小的代价去换最大的利益,我们所能推崇的,就是靠着自己脑子赚钱。对吧,脑子和四肢总要有一个承受生活的重担,不能动脑的就出力,不想出力的就动脑。

对吧?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路子,越体面的人往往背负的越多,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外表,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人的希望,也不知道顶住了多少人的压力。每个你曾羡慕的人,都承受住了你不曾经受过的苦难。

嗯,跟我没啥关系。

小东门的旁边就是一个不大的小饭馆,沙县小吃的牌匾横在门梁上,从饭馆里面传出来的香味勾起了每个人的馋虫,几乎都不用再往前走,一个个的顺着味就坐在了餐桌前,争先恐后的点餐……

老板人实在,菜单上的价格普遍能让人接受,能吃饱的那种。

许振中和周明依旧不怎么说话,但是出于成年人之间的礼貌,都没再耍小孩子脾气。这让我看出了一点和解的可能,其实本就没多大的事情,喝杯酒碰个杯解释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对吧?若非走投无路,谁会说话不算数?

(五十一)稀的不只是物,贵的不只是人

公司账号出问题的那段时间,距离我们刚搬过去新办公室不过四五天光景,同所有的创业的人一样,我们的这段路走的并不轻松,问题叠着问题一个挨着一个的出现,所能做的不过是将所有出现的问题慢慢解决,抱怨和叹气都被扔到一边,整个团队只剩下了执行力和满脑子的千方百计。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没那么容易的,创业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跟生活跟命运跟自己的一场赌注。有人信奉天命难违,自然有人信奉人定胜天,所有创业的人大都一个样。所以去他妹的天命难违,我们信奉的是我命由我,所有选择创业的人都倔强着不肯低头。

坚守着最初的梦想不向生活妥协的那些人,应该是值得敬佩的吧?

没那么简单就妥协的,那时候的我们已经有了些许成就,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真的不忍心。所以但凡有一点空子可钻,我们就铆足了劲拼了命的往里挤。不用人催,也不用人孤立,可是问题就摆在眼前,躲不过去也避免不了,山一样的压力隔空压过来。

喘不过来气的是你,顶住压力的也是你。

大概是涉及到了一些第三方利益问题吧,所以当我们做的正起劲的时候,接连不断的问题接踵而至,扣分的扣分,封禁的封禁,毫无还手和辩解的可能。做过自媒体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账号封禁,封的不仅仅是账号,这算是一种绝人之路。彼时的我们跟所有的自媒体人一样,若是没了账号,在这行混下去很难。

至多不过是苟延残喘,仅此而已。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先是一两个账号出了问题,扣分,封禁,毫不在意的我让他们稍安勿躁,说这本就是常事,封号什么的本就是常态。

没那么一帆风顺的,大部分人的创业路都走的跌跌撞撞,不同寻常的路大都荆棘丛生,充满机遇的同时也在兵行险着,一不留神就会跌的粉身碎骨。

其实不过是安慰他们,仅此而已,哪来那么多的正常和不正常,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谓的正常,也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然而,不等我把自己安慰完,不等我把解决方案想出来,问题就又接着出现了,不断地封号消息传来,周明和段晓飞吓了一大跳,先是统计了一下被封禁的账号,又是预估了一下当月的损失,作为一个创业者,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做的重要性。

嗯,付出和产出的比例,直接决定着我们下个月的生活质量的高低,没人会大意到不在乎这个,没人会大方到将自己的利益拱手让人。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那时候公司最好的盈利也不过几万块钱一个月,明明在那个月都到了顶峰了,从负收入到月收入已经达到5w多的我们,用了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尽管钱不多,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应付所有大小事宜。

嗯,半年之内没想着挣钱的,先稳定了再说。

也正是这种想法,害了后来的我们,那时候只想着稳定,那时候只想着不染是非,可是挫折这东西,你不去惹它不代表它不来找你。

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拿钱换时间的人,另一种是拿时间换钱的人。我们还年轻,自认为青春尚早,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所以我们注定了是拿时间换钱的那种人。丝毫没有料到,创业的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不能抓住的一些东西,错过的可能远远不止。

如果不能抓住一些东西,付出的代价有可能承受不起。

是吧?灰飞烟灭的结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结局,无力挽回的结局,怎么算计都无济于事,怎么挽回都来不及。

后来算完了才知道,原来那个月我们的收入,其实不止五万的,可是减去那些被封禁的账号,就只剩下了个零头,所有看起来还不错的账号全部被封禁,留下来的那些真的成了蝇头小利,最后满打满算,不过是15w,税前。

那个黑暗的八月,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那几天的天气不怎么好,我们被迫从搬家的美梦中醒了过来面对现实,许是下过雨的缘故,所以外面的天气燥热无比,可我们的内心里飘来了一朵又一朵的乌云,悄无声息的下着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都在那个不大的胸膛里运作起来。

黑着脸的周明格外阴沉和严肃,坐立不安的段晓飞像个犯错的孩子不断地刷新着电脑前的页面,打开的页面被关上,关上的页面又被重新打开,一遍又一遍,似乎不敢相信此时发生的一切。

我比他们好不到哪去,此时的我们三个是最着急的那个,但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作为一个领头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情绪和气氛的重要性,这东西是会传染的,开心或是失落,喧闹或是寂静,最开始都来自一个人,然后慢慢变成了一群人。

被封禁的那些账号就像是一颗无声炸弹一样在那间不大的办公室炸响,威力大到波及到了所有人,我不敢多待,生怕呆的时间太长了就会引起慌乱。那些账号都是大家一点一点养出来的,费了好大的力气,倾注了好多的心血,自己孩子一样,眼看着即将长大成人了,忽然就被人一下子给抹杀了。

还是无可奈何毫无抵抗的那种。

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是自己亲手喂出来的账号,讲不出来个理由,也说不出来个道理,说封就封。其实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我们身上,大多数的自媒体创业者都是这样。过山车一样刺激,中彩票一样神奇。往后的日子里见过很多人一夜之间损失上百万,也见过很多人本来赔的血本无归,忽然一下子就成了暴发户。

同很多人想的不一样,创业不是做生意,可以平平淡淡稳步发展。对于那些创业者来说,在追梦的路途中,变故都是突然而至的,如同飞来横祸一样。就算是强如刘强东还是会一夜白头,更何况是那个年纪小小的我们?

没有稳步发展的时间的,自媒体创业者都是一些见风使舵朝令夕改之辈,公司的方向和计划都是为了不断地应对平台不断更新的规则,先抓住机会的人往往能暴富或者猛赚一番,后来居上的那些人,跟他们根本没法比。很多东西人一多了就不好玩了,很多平台人一多了就达到饱和了。

是吧?枪打出头鸟没错,可是还有句话叫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任何事情都伴随着代价的,想要一夜暴富的那些人,也应该做好一夜破产的准备才行。高风险高收益的项目这些年屡见不鲜,自媒体不过是其中之一。

物以稀为贵,稀的不只是物,贵的不只是人。

可惜那个时候的我们属于后来居上的那类人,挣不到什么大钱,不过是能体面的解决温饱问题,仅此而已。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打个漂亮的翻身仗的机会。

然而,机会还没等来,就等来了灭顶之灾。

彼时我跟周明和段晓飞三个人在办公室外面的电梯口,商量着应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想怎么办?

该怎么办?

哪来的那么多问题,解决方式无非就一个,封禁了多少账号就再加多少账号进去,仅此而已。可加进去的仅仅是账号而已,那些粉丝那些播放量那些收益,都成了黄粱一梦,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不过是重头再来。

还能怎么办呢?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说起来很容易,可是连同着账号一起被封禁的几万块钱,跟着那些账号一同成了泡影。在此之前,那是我们最激动的一个月,那是我们最充满期待的一个月,因为可以有多余的钱做其他的事情。

然而,一切都没有了,梦醒过后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美梦和期待都在那个八月份,跟随着被封禁的账号和几万块钱,一同成了让人遗憾的泡影。

(五十二)要走就开心的走,要送就大方的送

这个世界上鲜有人能陪你一起同甘共苦,那些陪你吃苦的人不一定能陪你一起享福,陪你一起享福的人也不一定能陪你一起吃苦,其实都没那么容易的。两个三观不同的人撞到一块,矛盾总会越积越多的。

话说回来,两个三观相同的人撞到一块,矛盾也还是会有的。思想碰触产生的不只是火花,还有可能是吵架。

从最开始的相见恨晚到惺惺相惜再到后来的心生厌恶,其实用不了多久,离得越近的人矛盾爆发的越快,距离产生美这句话不是没有一定道理的。所以那时候的周明吵着要离开,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吧?

嗯,周明想走,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想他应该是暗地里想了很久,来的时候一时兴起,走的时候大失所望,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那些被封禁的账号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后怕,且来几个月之后,几乎都没拿过什么工资,应该是想过要放弃的吧?

跟段晓飞的孩子气不同,周明属于那种理性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能干什么,所以脑子里面的很多想法都是独立的,一个以大局为重的小男孩,至于什么是大局,还得在自己心里掂量一下才行。

而段晓飞呢,则是完完全全的一股孩子气,又或是江湖气太重,彼此都知道同甘共苦,嗯,当初是我强烈要求他过来的,放弃了他的铁饭碗,也放弃了上海的蟹黄包,一个人背着行李箱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被迫的跟着我一起创业……

或许是关系好,或许是相信我,所以段晓飞很少跟我吵过架。这点跟周明不同,周明属于我看你不爽我就要说出来的那种人,段晓飞不会,所以在很多大事的决策上,周明的决定往往比段晓飞更成熟更理性一些,可是相对于做兄弟来讲,两个人其实都挺靠谱,不过是周明更理智一些,段晓飞更任性一些。

是吧?大多数人都愿意跟段晓飞做朋友,那些迎合着自己想法的像段晓飞一样的人,也真的适合做朋友。虽然执行力不是很高,脑子不够灵活,人也不够聪明,但是他从未想过离开,所有的苦和抱怨都压到心里不说,他知道我会想办法解决。

周明不一样,他应该也相信我能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但是他等不了了,不拿工资的日子很难熬,没钱的生活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不只是周明,还有剩下的我们,都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想象中的那么好,项目什么的也因为封号的原因做的一塌糊涂,丧失了信心的周明就好像得知高考那年自己一下子考糟了一样。

一下子被现实打回了原形!

所以周明想走。

去哪都好,只要别待在这个入不敷出的地方。

去哪都好,只要能远离这个加班熬夜的地方。

去哪都好,远走高飞或是漂洋过海,只要能离开。

算是入不敷出吧,彼时的我们负债累累,若是再出现一点变故的话,再无半点方法应对,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再出现一点变故的话,应该是会想尽办法应对的。创业不就是这样吗?问题叠着问题,矛盾挨着矛盾。

不能抱怨,不能轻叹,更不能止步不前。

那天周明把我拉出去,很明确的说自己想挣钱,一边说一边还跟我掰着手指头算账:女朋友一个月要花一千多,自己的生活标准也降低了不少,还有外债要还。在这边的生活你也知道,确实是满足不了这些,所以我……

嗯,我明白的兄弟,想走你可以直说的,其实用不了这么麻烦的,毕竟你又不欠我什么,我又不欠你什么。大家兄弟一场,好聚好散,没什么好解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抱歉哦,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怀揣着一腔热血告诉周明好聚好散,丝毫没有想到,其实好聚要远远比好散要容易的多,那些走到一块然后又散去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就算是没什么矛盾也会有隔阂,就算是现在没有未来也一定会有的。没有矛盾的话又怎么会散去?

一定是这样的!

好聚容易好散难。

后来才知道,其实相对于人际关系而言,求同存异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几乎很少有人做到,不然的话也不会有志同道合这个词了。那些能存异的人大都胸襟博大,可是抱歉哦,我这个人生来就戾气重,恩怨分明。

若非志同道合,一定求同不存异!

若离开的那个人是段晓飞,我一定不让他走。

可周明就是周明,跟段晓飞没关,这是两个人。那时候的周明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跟我吵架,两个人的经营理念不同,他说我太飘,我说他不敢冒险,相比于他的稳扎稳打来说,我更喜欢那种置之死地的方式,倒不是我坚信自己能后生,只是觉得要是这样都不行的话,那应该是没什么能行的了。

所有每次置之死地我都是有惊无险,所以那些看起来风险极大的选择里,我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很多事情啊,只要你不说,别人就永远明白不了。当然还有很多事情,就算是你说了别人也不一定能明白。就像是那时候的周明和我,他一窍不懂,我半懂不懂,两个人一路摸着石头过河。每次我把步子跨的很大的时候,他都在后面牢牢的拽着我衣服,生怕我掉下去,也生怕大家跟我一起掉下去。

刚开始的吵架不过是思想的碰撞,那些好的想法就在这些碰撞当中闪现出来,随即被我们规划到了笔记本上。后来的吵架就真的成了吵架,再没有任何意义。单纯的争吵而已,单纯的发泄情绪而已,没什么新的想法,没什么新的火花,就只是吵架。

谁都会烦的吧?

不只是我,周明也应该厌倦了这种方式,所以那天下午,他拉着我一块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心平气和的跟我聊着天,脚下的烟屁股扔了一地,看的出来他应该考虑了好长时间,犹豫了好长时间。所以才下定决心要说出来的吧?

我没好意思拒绝,光是看形式就能看出来的,应该不是找我商量,只是通知我一声。书上说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感动不了不爱你的人。是吧?书上没说的,你也不能留住那个要走的人。

要走的人终究留不住,留了也不过是勉强而已,大家心里都不会很舒服。

去意已决的周明也是一样的吧?

所以我没怎么挽留,只说了一句想走就走吧,毕竟这也不是啥好地方,不是贬低自己,也不是自嘲,真的不是啥好地方,没能有太大成就,用周明的话说他在这里就是浪费人才。

嗯,就是浪费人才,仅此而已。

意图很明显的一句话,也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所以才没有挽留的。

那天我跟周明在楼梯口的台阶上坐了一整个下午,他抽了一整个下午的烟,表达的意思我有点不耐烦。其实就是要走而已,说一遍就可以的,反复说了一整个下午,伴随着的还有各种解释。

真的没那个必要的,兄弟。

人大都这样吧?在危难之际离去的那些人,大都心怀愧疚,所以很多人如同周明一样在临别之前不断地解释着什么,说给别人听,也说给自己听,不过是求个安慰而已,不过是想要走的更心安理得而已。

真的不需要解释什么的,如你想的那样,大家好聚好散,况且你又不是离开,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没有理由不同意的。

嗯,周明说过的,若是出去的话,他还能挣点钱回来补贴,这里其实真的是“不需要”

他了,与其在这里死耗下去,还不如出去挣点钱,最起码够发人家的工资。我就在这边看着就行,反正有什么事都能及时联系,反正有什么情况都能及时赶回来。

他说的不无道理,考虑的也很周到。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公司,这番话都说的恰到好处,所以我没跟他据理力争,只是问了下他的车票和行程……

要走就开心的走,要送就大方的送,没什么大不了的。

(五十三)谁也成为不了谁,谁也取代不了谁

周明走的很突然,就好像是早上起来突然就消失了一样。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去了办公室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那天凌晨,大早上五点多一个人悄悄的起来,像往常一样洗脸刷眼,然后串号衣服,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拉着行李箱去了车站。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我醒了,半眯着眼看着他收拾行李,不知道怎么帮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或许他本来就是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然的话应该会叫醒我们的。

毕竟是不知归期的离去,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应该好好道个别的。

并非人走茶凉,彼时的我们关系还不错,若是周明能够给大家稍微透漏出一点要走的消息,我猜他们一定铆足了劲起来欢送,然而并非如此,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或许吧,年纪越大的人越不喜欢张扬,经历的事情越多越喜欢单枪匹马,二十几岁的周明活的像是个三十几岁的人,为人处世都不像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方式。

所以我只看着他走,尊重他的方式尊重他的选择。目送着他离开,然后想像着他应该坐上了火车,去到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城市。这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子,跟我们一起同甘共苦了差不多三个月之后,就悄无声息的走了,除了来时的行李箱和满脑子的记忆,什么也没带走。其实并没想好去哪,只是觉得不应该继续呆在这。

他的决定和想法都不错,继续待下去不过是浪费人才而已,不过是入不敷出而已,这对于一向是精打细算的周明来说,很明显,留下来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个世界上多是一些聪明人办着糊涂事,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往往要聪明的多,可是应该不包括周明,他是那种看起来就很聪明很精明的人,且不善于伪装,聪明劲和机灵劲全写在了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

没了周明的小工作室看起来格外清净,我成了多尔衮一样的摄政王,所有人都唯我之命是从,老实说此时的状态更像是一个烂摊子,没多少人愿意接管,也没人敢去接管,其实本来也就没人愿意担这个责任。我不过是替自己做了一个创始人应该做的事情。相比于那些热衷于权利运筹帷幄的人,我更喜欢两袖清风不问世间事的归隐之类的生活。

人生总是无奈,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就像是有些人不得不相处一样。彼时我作为北极熊的最高领导人以及最懂自媒体的人,带着大家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征程。

周明走后不久,我就带着他们继续征战自媒体,程小程顶替了周明的位置,工作倒也可以正常运转,我跟着大家一样天天忙来忙去。不过忙的不只是工作,做的也不只是剪辑,那段时间的我做了比剪辑更重要的事情。

你知道的,有些工作岗位是可以快速复制的,缺人了立马补上就可以了,无非是需要几天熟悉工作的时间。可还有些工作岗位,就算是你想补都无济于事。

是真的没能力,干不了。

比埋头苦干更重要的是市场分析,比低下头来踏实走路更靠谱的是把控方向,以此不至于走偏,以此不至于破产。我成了整个棋盘里最重要的那颗棋,周明之前就说过的,有些人适合冲锋陷阵,有些人适合排兵布阵。

其实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不过是需要有人冲锋陷阵,不过是需要有人排兵布阵。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去做而已。

嗯,就算是那些大人物,也多的是从实战中一点一点爬起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都是一样的道理。

我没想踩着谁上位,也没想做什么大人物,只是想带着大家一块挣点钱,仅此而已。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无意之间造成的,所以很多能力也都是无意之间练就的,后来我们一个一个走散的时候,我成了唯一一个既可以排兵布阵又可以冲锋陷阵一样的人。那些看似凭空生出来的能力,其实更多的是自己在很多个白天黑夜里一遍一遍的苦练得来的。

哪来那么多的天赋异禀,大部分成功人的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大家看不见也听不见。天赋异禀,不过是外人赋予他的神秘和传奇。

成功没那么容易的,不然满大街都是成功者了;创业也没那么容易的,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打工了。

老实说,没有周明的日子我过的很嚣张,也很独断专行,整个人好像是一下子被霸道总裁附身,从一个寂寂无名之辈成了运筹帷幄的大人物。再没有人在身后拽我衣服,再没有人下班回来之后跟我吵得面红耳赤,反而比之前过的更好。

所以我看起来并不怀念有周明在的那些日子,相比于周明走后的无法无天,那种缚手缚脚的感觉,我并不太喜欢。

大概是没有周明的缘故,所以那时的我们过的异常安静,一天又一天的日程安排不断的重复上演,大家似乎都成了一台只会工作的机器,每个人看起来都运转比较正常。好在情况一点一点好起来,我们没能辜负了每个人的期待。

继程小程之后,我们收留的第二个人是黎鹏,那时候周明还没离开。那年八月份的广州并不太平,满大街的靓仔和靓女都被“山竹”吓得躲在家里不肯出来,出来的那些人都上了树。

眼看交不起房租的黎鹏就要活不下去了,所以一个电话打过来投靠山门。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黎鹏算是一个浪子,但是这个浪子跟所有人不同,这是个知道回家的浪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可貌似除了回家和懂事,也没什么大的优点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年轻,所以吃喝玩乐一样都不错过,二十几岁的黎鹏,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把时光都耗在了各种社交场合。

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一样。

并没有,黎鹏是真的有过大见识的人,用他的话说就是自己早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跟那些三十几岁的人打交道了,不仅深谙人情世故,还知道什么场合适合让步,永远都是皮笑肉不笑,看起来蛮绅士的一个人。

看起来蛮有城府的一个人。

还记得自己之前给周明说过这样一句话:那天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吵架,周明气急败坏的说要离开,我丝毫不为所动。他像个小鬼一样张牙舞爪,我成了钟馗天师,双手交叉放在胸口上,看着周明龇牙咧嘴的在那大喊大叫。然后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话,周明瞬间愣在那,然后我们开始静下来好好说话……

“你可以走,你走了之后我分分钟就能找到一个代替你的人,不信你试试?”没能学会人情世故,或者说懒得跟周明讲人情论世故,倒不如一句狠话有效的多。大概是得益于工作内容简单容易复制,所以那时候我们既缺人也不缺人。

缺的是报团取暖的自己人,不缺的是可以复制工作的外来人。

黎鹏来之前其实有打过招呼的,我应该猜得到的,那段时间黎鹏几次三番的给我打电话,每次都旁敲侧击的使用迂回战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猜得到他有事情相告,没能猜到彼时的黎鹏已经走投无路。

嗯,同北京上海一样的大城市,4000元的工资交完了房租吃喝都顾不上,像黎鹏这样的擅长于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能坚持三个月已经是不易了。

从广东狼狈归来的黎鹏赶上了我们刚刚搬新办公室,来的时候没有携风带雨。记得很清楚的,那时的黎鹏穿着体面的西服领带,就算是食不果腹也要衣装得体,这大概就是他的生活常态。

黎鹏的到来跟上面我说的那句话没什么关系,于我们而言,他不过是一个需要收留的江湖门人,于他而言,我们不过是一个抱团取暖的收容所。他取代不了周明的精打细算,周明也做不到他的皮笑肉不笑。

所以黎鹏只是黎鹏,周明依旧是周明。

不只是他们,如同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大家都是与众不同的个体,谁也成为不了谁,谁也取代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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