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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红烛》


第一章 追

一连数日,大雨滂沱,此刻已是深夜。

街上空无一人,郊外更是漆黑如墨,就连虫蛙叫也听不到一声,耳边响起的只有无尽的雨声。

李沐媱趴在泥泞之中,身上被大雨淋得有些疼痛。

她也不知道她已经走了多少天,逃过了多少官兵的盘问,可惜这连续的大雨,让身无分文的她怎么也躲避不及。

刚恢复了一点气力,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只觉得身体犹如千斤一般沉重,脑袋更是烧的糊涂,头痛欲裂。

……不知是过了多久,雨好像已经停了。

眼前依旧是漆黑如墨,她耳边却隐隐约约响起男人说话的声音:"诶诶诶,五六儿你瞧那边,那地上好像躺着个人啊。”

五六顺着眼光草草撇了一眼,嘀咕道:“哪有人,你瞧错了吧。”

那个男人走近李沐媱,用脚轻轻踢了下地上人的腰。那软厚的感觉,不是个人还是什么?

叫五六的也发现了不对劲,三步并两步地大步走来。

这一看,地上果真趴着个身材娇小,满身都是泥的人。

五六有点吃惊,瞪大了眼睛转向男人:“这几日京中城外都是大雨,现如今又是深夜,不会是有人死这儿了吧四五?”

叫四五的男人一掌拍向他,然后用手探向泥人的脖颈处。

还是个活的。

他赶紧招呼五六:“这人还有气,你回去禀报王爷,说在京城郊外发现了可疑人物,先问问怎么处理。”

五六忙不迭点头,正准备掉头回去,突然有疑惑地问向他:“那你干啥啊?”

四五一白眼飞去,可惜天色昏黑,五六并没有收到他的白眼。

“我在这儿看着,你速去速回,万一这人十分重要,你我岂不是立了大功?”

这五六一听,跟打了鸡血似的两下便没了踪影。

四五见五六已经走远,他这才转过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泥人。

他小心地用手轻轻探向地上人的脖颈处,然后慢慢拉出一块在黑夜里也能看出十分通透的玉来。

嘿嘿,刚才检查这个人是死是活的时候,就摸到了有根细细的绳索,料想挂的应该是个宝贝。

所以他支开五六,想偷了这块玉,等到了京中再去典当了买点酒喝。

谁知他没拿出来多久,倒在地上的人竟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口!

四五陡然一惊,慌忙站起,正准备一脚踢开这人的时候,五六带着几个人吭哧吭哧跑了过来。

这么快?

五六带过来的那行人,四五就认识一个:王爷身边得力的王公公。

他慌忙藏好这块玉,可惜这时候的五六眼睛却十分明亮:“四五你干啥?你藏了啥好东西?”

五六身后那几个人眼神扫了扫地上的人,又看向了四五。

四五只得尴尬赔笑:“嘿嘿嘿,这个…这个是我要交给王爷过目的宝贝。”

王公公突然冷笑:“不用交给王爷过目了,你以为王爷这么有空?我看你还是把这东西还给别人,以免被王爷知道…”

被王爷知道…可是要被砍手的。

在王爷身边当差的人,若有偷窃抢劫平民财物者,除了补偿平民之外,犯法的人无论是谁都必须要剁手的。

四五颤颤兢兢地把藏好的玉块丢在地上,谁知王公公看到玉是眼神突然一变。

他又看了看地上的人,天色昏暗,那人有满是泥浆,只看得出身材有些娇小瘦弱,至于模样,倒是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来。

王公公随即便命人将地上不知死活的人抬回去,然后自己又亲手将玉捡起,握在了手中。

“这群粗人,抬人可得小心些!”王公公一路喊话。不到一里的路程,竟然走了接近半个时辰。

等到了不远处的客栈,王公公先是命人在客栈老板处登记一番,又置出了一间明亮干净的屋子来。

他招呼两位小丫鬟道:“你们将这个人仔细洗干净咯,给他换上衣服,待会儿若是王爷有令,就将他带过来。”

两个丫鬟齐齐应了,也不多看其他,便开始分工照顾地上的人了。

李沐媱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体有些沉重,额头上的汗使她的一些头发杂乱地贴在脸上。

此时天空晴朗,丝毫不见前几日的阴霾一般。

她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物,就连之前身上的衣物也被清洗了一遍放在屏风上晾着。

微风透着窗户进来轻轻吹动了晾在那里的衣服,一切都是如此地平静安宁。

她记忆有些模糊,再加上头还是有些疼痛。她只记得倒在地上,李沐媱想着,也许她这辈子就该这样死了才对。

不知过了多久,李沐媱恍惚之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听得什么禀报王爷之类,没过多久她又再次晕了过去。

梦里,她又看见了爹爹喜不自胜地握着手里的纸条在房里渡步,见到她过来,忙欣喜地向她解释道:“媱媱,万岁的病症有救啦!贵妃给老夫的这个方子,定能使万岁康健如初!”

她在梦里突然抢过方子,却谁知没有半点气力,父亲脸色大变,随即突然面目变得扭曲,四周竟燃起了熊熊火焰。

“鸿胪寺丞李可灼涉毒杀先皇,特此株三族!”宣纸的太监冷笑念出。

李沐媱眼中溢泪,却看不清这个太监的脸。

她拼命冲向自己的亲人,自己的贴身丫鬟照月却挡在自己面前,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含泪投进了火海之中……

她噩梦惊醒,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泥泞之中。

仿佛之前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个噩梦。

门突然“咿呀”一声打开,宫女见床上的人已经清醒,短暂的错愕之后,她也并未说一个字。

只是上前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示意她喝下。

李沐媱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想了想如今的处境,于是有些艰难地坐起身来,接过药碗。

药的苦味至舌尖弥漫开来,让本来有些混沌的大脑逐渐开始清醒。

一碗药喝尽,那位女子又体贴地送上一杯热水,以冲淡舌尖的苦涩。

过了一会儿,她问还在整理茶具的女子:“你们家的王爷…请问是哪位王爷?”

女子用有些稚嫩的声音回到:“回姑娘,是福恭王。”

她陡然一震。

福恭王。是郑贵妃唯一的皇子。

她试图捏紧了拳头,却发现身体此时还是十分无力。

福恭王的母亲郑贵妃,正是她一家惨遭灭门的直接凶手。

第二章 忆

正在此时,门外又响起叩门的声音。

“李姑娘可是醒了?王爷有令要见你。”

那个丫鬟一听便是王公公的声音,她先是抬头瞧了一眼床上的姑娘,见她点头,便福身向外走去。

随即又远远地听到门外两人交谈的声音。

李沐媱也起身,瞧了瞧铜镜里的人。

镜子里的人身着一身干净的衣物,如墨般的头发就这样随意垂着,额前有几丝碎发则调皮地贴在脸上。

十七岁的少女,模样精致又娇小,仿佛易碎的瓷孩。

眸子里却始终透着如星子般明亮坚定的眼神,又仿佛像刚被暴雨洗礼过的柳枝条。

她收敛了脑中万千思绪,随意翻找了件外衣,头发也随意挽了个小髻。

开了门,见王公公还在门外等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公公,让您久等了。”

王公公摆手表示没有什么,随即走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李沐媱一直在想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这个王爷。

这个人的母亲,是促使她三代人命一朝全部被杀的直接凶手。

而这个人,却又是在她最狼狈时救她一命的恩人。

……

王公公轻轻叩门,屋内响起沉稳又毫无波澜的声音:“进。”

他这才领人推门而入。

王爷的房间并不是李沐媱所想的那样锦幛奢华,跟她的房间其实大致相同。

她还以为,传说中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子朱常洵,是一个极致奢华的人物。

李沐媱并未用眼光过多打量眼前的男人,只是按照礼数给他行了礼。

朱常洵示意她起身,她这才又向他道谢:“多谢福恭王救命之恩。日后必定衔草为报…”

朱常洵沉默了一会儿,王公公会意,带着其余闲人离开房间。

他拿出手中的玉石项链,放在了茶桌上:“这个东西归还给李姑娘。今日本王便要启程进京,你我日后也应该不会再见。至于衔草为报什么的,本王也不需要。”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发现熟悉的绳索真的不见了,这才伸手收好这个还带有余温项链。

她又疑又惊,怪不得他们在她醒来之后就称她为李姑娘。

如今自己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已被他们识破,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颤抖问道:“王爷可知,我家为何会被满门抄斩?”

那人声音平静无波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本王不知。”

她惊愕,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那个人眉眼如画,肤白如玉,五官更是如山松一般清秀俊朗。

只是眼眸漆黑如墨,如同沼泽池一般,看似平静却让人忍不住要陷入进去。

他虽看见了她的打量,但也并未躲避她的目光。

在这个女人打量他的同时,他也仔细将这个人看了遍。

身材娇小,个头还不及他的肩头。面容精致如琉璃,头发随意挽了下犹如蓬草;

只有那双眸子明亮似雪,倒让他想起了在洛阳园子里阿六养的花兔子来。

见他许久也不移开目光,李沐媱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朱常洵收起目光,这才说到:“无论你是否有意接近本王,可本王也要提醒你。”

“前几日本王听说京中官府的人已抓获了逃离在外的鸿胪寺丞小姐。传说他们李家虽然官职不大,祖上却是传下来了一块十分好的古玉,后来那古玉被巧匠打造成了双鱼玉石,从小便串在那李家小姐的脖子上。”

他又有些好奇地打量她的脸,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些其他情绪。

发现她除了面色有些苍白,额间的青筋也隐隐浮现。

李沐媱握紧了手里已经有些发凉的半块项链,又听着朱常洵平静地说到:“可惜被抓捕之时,那项链已经在李小姐逃亡旅途中损失了一半。而那半块项链在李小姐死后便作为证物封存起来了。”

“如今,今后你打算如何?”朱常洵不再讨论之前的话题,只是询问面前这个垂头看不清面容的娇小女子。

“我……”李沐媱颤抖着回话,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那段记忆对于她太过突然沉重,以至于她此时头脑快要炸裂,指甲因为握紧,在娇嫩的掌心掐出一片青紫。

……

万历四十八年。

明光宗上位不足两月便暴毙,世间朝廷一时间轰动至极。

朝廷的一群老臣新贵皆在此刻指出是她的父亲李可灼在先皇在世前几日,与郑贵妃的内室太监崔文生进献红丸仙丹给先皇服用。

当时所有矛头都指向郑贵妃一行势力,甚至有人传言李可灼早就已经背地投靠了郑贵妃。

新皇大怒。

以弑君之罪将李可灼和崔文升二人株连三族,郑贵妃软禁冷宫,贵妃党羽如今接二连三遭受打击,一时间朝廷新皇势力叫好声不绝。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爹爹一直在朝中属于中立。

且她爹爹的官职只是一个掌管外交朝贡事宜的正四品小官,与这红丸案本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虽然官品不高,但她爹爹一直正直廉洁,也断不可能要去弑君!

而那时父亲兴奋地告诉她与哥哥:他从郑贵妃处寻来了一份秘方,他已经命人在别处试过,再三确认无误之后,才呈给皇帝的。

可就是那个无误的方子,却使他们一家惨遭灭门,从此世上再无李沐媱!也再无她的爹娘与兄长…

最要可怜的是她的兄长,才刚刚仕途一片大好之景,却因天子大怒,一个命令将其无辜杀害!

而当时,她与自己的从小玩到大的贴身丫鬟照月正从明月寺烧香回来。

在初得知消息后,李沐媱只觉得肝胆俱裂,伤心欲绝,而照月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轻拍了她的肩头一下,她竟就这样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发现照月已经失踪,自己已经被照月藏在乱林之中,自己身上的玉佩也只留下了这一半。

……

照月从来都是十分忠心的。

她从小无父无母,是李沐媱在大雪中将她收留。

在此之前,她在市井中耍混,没有人给她取名字。

而当时她们相遇之时,她九岁,李沐媱七岁。

照月在遇到小姐之前,也干过偷人东西的“差事”,结果被发现时打得半死,

也曾为了一口残羹而去抢夺家狗的吃食。

她也羡慕过街上有父有母回家便有饭吃的小孩。

不过这种感觉很少,因为她很忙,她还要为了维持生活,继续去干些“大差事”。

照月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是什么。

她所认为的爱,是能每日填饱肚子,每年的冬日不要那么的难熬,而她与二狗子能有个真正遮到雨雪睡觉的地方,这就是爱了。

那年的大雪下得十分久,照月的一双手脚也被风雪冻得发烂。

身上捡来的单薄衣服还露这几个破洞,刺骨的冷风就透着洞往里面钻。

脚上早已经冻出了好几个烂疮,可惜这几个月运气不好,捡不到什么破鞋子穿。

几年前有个跟照月一起偷东西的小叫花二狗子,同她一起睡在一间破庙里。

可就是那个冬天,二狗子没有熬过去,在近半个月大雪的摧残下,本来就瘦弱的二狗子在破庙里死了。

二狗子死的那一日,照月想到庙中生病的二狗子已经几天没有东西吃了,便想上街乞讨看有没有好心人给她点吃食。

她本来讨个馒头急步分给二狗子吃,回来时还摔了好几跤,血就渗着血渐渐变成了红色的冰块。

照月赶回来时,二狗子的尸体都已经冻硬了。

她没有哭,而是自己吃完了早已冻得发硬、甚至还有些脏了的馒头后,用外面扳下来的树枝,在破庙不远处挖了个坑,将二狗子草草埋了。

接着,她便开始一个人独自乞讨、乞讨不到东西便去偷东西吃。

在一连几天讨要不到吃的时候,她饿狠了,在偷东西时却被小贩发现了。

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将她打个半死,扔在了雪地中还朝她身上啐了一口痰。

不时有人在她面前路过,却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停留半饷。

她感觉自己的血似乎冻成了冰碴子,刺着自己麻木已经有些发凉的伤口。

她想了下,自己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她生而为人,虽然也长这么大了,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被自己父母随意丢出来的垃圾。

在她意识快要模糊涣散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小手却覆上了她早已经冻得麻木肿烂的手。

第三章 随

照月艰难地抬头,却发现是个看起来十分干净精致的女娃。

真好看啊,这种娃娃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勾取魂魄的恶鬼。

她下意识缩了缩手,没想到那个女孩竟然将自己的褙子解了下来披在自己身上。

她那时候,身上已经血肉模糊,指不定有多恶心。

若是在夏季,指不定还有苍蝇在上面乱飞。

那雪白干净的厚褙子,就这样披在了她的身上。

后面的事照月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寒意彻骨,她最后还是倒了下去。

等到照月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又宽敞暖和又干净的床上。

身上都是暖烘烘的,她错愕,从未看见过这情景的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梦中。

后来才得知,是那次偶遇她的李小姐亲手将她救起。

她伸出那只看起来有些丑陋的手,她总感觉但,那个小手的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手背上面。

后来在李府之中,她也被这个李小姐处处照顾。

李小姐还亲自给她取了名字,也就是照月。

照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可是顶顶喜欢这个名字。

如此,她自己参透了一个道理,这做人自然是别人帮了什么自己就要还什么的。

她慢慢握紧拳头,暗地里已经发誓要一辈子守护这个,她这辈子第一个给了她温暖的女子。

……

如今,从小到大只属于小姐的照月,此刻便做了一件重要的决定。

她轻拍李沐媱肩头的穴位,本就濒临崩溃的李沐媱此时顺从地晕了过去。

照月将李沐媱扶进路边的山林里,确认无人之后与李沐媱的衣服相换,然后将李沐媱从小就带着的项链取了出来。

那是两条如两个半圆的小鱼,周身通透无比。

她将这好东西弄烂了,小姐肯定会怪她的吧?

可如今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用手轻轻一拧,本以为可能会碎掉的小鱼此时在她手中分为两半。

照月从怀里掏出一根小绳子,一条小鱼归还给李沐媱,将另外一条没有绳子的小鱼穿上,套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她与小姐的身形差不多,小姐也不爱出门露面。此时她去顶替,必然没有锦衣卫认得出来。

她最后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李沐媱,然后毅然地走向了回府的路。

……

随着朱常洵轻扣桌子的声音,李沐媱头痛欲裂的感觉仿佛有所减轻。

她声音沙哑地道:“若王爷不嫌弃,我便想跟着王爷……谋生。”

呵,说得倒是直接。

朱常洵的嘴角稍微勾了点弧度,眼里却依旧没有波澜。

手指敲击桌子的节奏依旧不变。

“本王身边不缺吃闲饭的人。”低沉平静的声音传来,她微微一怔。

李沐媱紧接着说:“我从小被爹爹当男孩儿养,所以我哥哥会的,我也都会。”

“李昀之?”

“是。”

李昀之,是今年朝廷上的状元郎。

若不是家中出了那件事,如今李家如今可该是不同往日。

朱常洵轻敲桌子的行为停止了。

他转而又望向李沐媱。

李沐媱被这目光突然一盯,感觉身后的冷汗似乎都冒出来了。

她平静下来后,想了想最近朝中发生的事,不觉有些黯然。

又随即开口道:“如今新皇刚上位,朝中势力不定。郑贵妃…一方人等全都因为“红丸”一事被新皇抓住由头随意处罚。朝中的臣子从一开始就都是反对郑贵妃的党羽,对此自然是拍手叫好,认为此番行为的新皇定然是个明君。”

“而如今,朝中势力与皇族势力两头坐大,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在路上听人说,如今新皇召你回京,是怕你会像当年的靖难之役一般,杀侄夺位。”

朱常洵目光一冷,扫在李沐媱的脸上。

李沐媱只感觉他眼光扫到的地方,如刀锋扫过,甚至都带了轻微的刺痛感来。

“所以他们料想,召你回来,目的是软禁你监控你。可我觉得,新皇如今已经将贵妃一干势力全部铲除,而你的大部分势力应该都在洛阳。"

你虽是贵妃的儿子,这样的王爷,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对于皇上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她继续说道:“皇上此番召你回京,极有可能先是将你捧着,以树立他尊重长辈,孝敬叔叔的作态。

而到了后期,若是你没有什么势力,他倒也不会对你做什么,若是你自己培养出了什么新兵,他自然会有办法让你捧得多高,摔得有多惨。

再不济,在朝中分担一部分东林党的纸笔炮火,对皇上来说也是有利的。”

“只要你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你在京中的日子就不会太差,是吗?”

李沐媱说完。

朱常洵平静反问:“所以,你觉得本王该如何?是做一只嚣张的猫儿,还是去做一只关在笼子随即可能会死的老虎?”

“若我看来,王爷明面上可做一只猫儿,至于暗处,我想王爷自然懂得怎么做一只不被人发现的猛虎。”

听得她这么说,朱常洵只是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沐媱像是被他看穿了心思一般,心中只微觉有些忐忑不安。

思索一会儿,她便下了决定一般再次说到:“还请王爷帮我!我承认想跟在王爷身边是有私心。

我想查清楚,当初“红丸案”一事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相信,在朝中一向都在支持皇上的父亲会去弑君!”

此时的朱常洵已经站起身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情绪。

沉默。

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一笑,慢慢说道:“如今天色不早了,本王的人马很快便要进京。你若是真下定决心,就去找王右,让他给你换个身份罢。”

李沐媱听到如此,本就清澈的眼睛突然像有了希翼一般明亮。

虽然转瞬即逝,虽然面前背对着她的福恭王并没有看到她的情绪。

看向窗外的朱常洵,平静无波的眸子此时微动。

他想,此次皇上召他回京,确实会像李沐媱所说的无误了。

他身边的确不缺谋士,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打算留下这个女人。可最后她竟然就这样向他坦白了她的目的。

这样的李沐媱,倒让他微微有些差异。

虽然此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同意了她留下。

他也略微思索了一会儿。

他的母妃是恶名昭著的郑贵妃,若说为了皇位毒杀先皇但还是有可能的。

只是,如今她唯一的宝贝儿子远在洛阳,若是此刻动手,岂不是自掘坟墓?

他想,自己是否要告知身后这个刚刚才卸下一丝重负的女子。

转念一想,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也便沉默了。

李沐媱离开时,朱常洵叮嘱她:“项链藏好,若是露了马脚,本王也救不得你。”

李沐媱答应之后,紧握着手中的玉石。

眼中似有模糊,她胡乱地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却又发觉什么东西也没有。

寻到了王公公说明来意之后,王公公特地在放书籍的马车上翻找了这几年在洛阳保留的王府人员档案。

发现历年来王府下落不明的下人确实不多,女子更是无。

毕竟王府制度严谨,丫鬟婆子不得随意外出,再说洛阳也不是穷乡僻壤之地,土匪强盗更是少得可怜。

眼看就要出发入京的时辰,王右艰难地苦笑道:“额,李姑娘,这几年在洛阳的王府人员档案上,只有两个男子下落不明……”

一个是长期给王府送柴的樵夫,估摸着年纪已经四十来岁,还有一个是王府负责管理书籍的一个老头儿子。

李沐媱顿时有些耷拉,王右接着问到:“不知李姑娘身边可有认识什么家底干净又是失踪的手下佣人?

第四章 进府

听王公公提及这个,李沐媱的眼睛有些发红。

“是有一个叫照月的姑娘,与我情同姐妹,没想到…”她到此处便没了声音。

李沐媱又想起十年前,在雪地里救下来那个坚强又乐观的少女。

王公公会意,随即向李沐媱说道:“那好,那么李姑娘就暂且先用上这个名儿吧,等到了王府后,咱家再帮你想个法子。”

李沐媱点头。

在那个时候她救下来的照月还是个乞儿,并没有名字。

照月这个名字,还是她同哥哥一起在家念书时候,当念起“古今何曾人照月”时,觉得照月一词颇有意境,便十分高兴地替照月题了这个名字。

如今真正的照月已经死了,而真正的鸿胪寺丞之女李沐媱却还苟活于世。

她如今能为照月做的,不过是如照月所期望一般好好活下去。

……

不久,王府的人员就已经收拾准备好了。

李沐媱收拾好自己房里的旧衣,随着人马一同离去。

由于之前奴仆一车六人,刚好坐满四辆马车。如今多了个李沐媱,大家都有些犯难。

朱常洵的马车在第一辆,与奴仆们乘坐的马车自是不同。

正在大家都在犯难时,他见李沐媱站在不远处,他便朝她朝了下手。

李沐媱会意,等快步过来时王爷已经上了马车。

“上来。”平静无澜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李沐媱也不忸怩,虽然身体比朱常洵娇小许多,不过她的身手却还可以,不需要脚凳,撑手一跃便跳上了马车。

她掀开一角帘子,先是朝朱常洵行了一礼后,便随意找了个角落跪坐下来。

朱常洵靠在软卧上,呈一种侧卧舒适的姿势,面前的小桌子上放了两碟精致的糕点。

他没有跟李沐媱说话,而是卧在那里闭目养神。

李沐媱随意打量了下马车内。

王爷所乘的马车果然是十分宽敞又明亮的,虽然大,但又十分素淡雅致。

淡青色的帘子上垂着随着马车动静摇晃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倒也十分好看。

此时的朱常洵身上,穿着天青色绣金丝蟒纹常服,窗外的光折射在金丝上,越发衬得他的平静无瑕。

她有些疑惑。

京中都传福恭王从小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便受太上皇与郑贵妃的宠爱。

就连藩王的名号,太上皇也是为他取名为“福”。

她一直以为,传说中的福恭王应该是几尽奢靡又十分跋扈傲慢的人物才是,跟眼前这个安静如画的男人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而此时,李沐媱的目光在他面前就移不开了。原来朱常洵面前的糕点小巧精致,看起来十分诱人。

咕噜一声,在十分安静的马车内显得异常大声。

李沐媱的脸霎时间红了个透。而不远处如画一般的朱常洵像被这个声音惊醒一般,睁开眼睛看向李沐媱。

只见李沐媱的脸如猴儿屁股一般通红,他眼里竟泛起一丝促狭。

他用两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将糕点推向她,侧卧姿势却依旧不变:“你该是被救起来还未进食,只喝了碗药吧。这些糕点本王担心有人下毒,你若是想吃便拿。”

此时的李沐媱只想让王爷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先是谢过朱常洵,然后用手捻起一块芙蓉酥送进嘴里。

芙蓉酥入口即化,又香味四溢,让许久没有吃到一口好饭的李沐媱顿时胃口大开。

她在逃亡过程中,除去那块十分重要的项链,她将身上所有能典当的首饰全都卖掉了。

可惜那时候是去庙里烧香,怎么会佩戴太多华饰,以至于她典当完之后,连在客栈住一晚都住不起。

朱常洵也不再看她,只在无意撇见她吃得不亦乐乎之时,不禁有些无语。

路程上,两盘糕点被她全部解决。

等她吃完没过多久,马车就开始慢慢停下。原来是已经到了皇上亲自替福恭王挑选的王府了。

她先站起身,将帘子先打开然后跳下马车,摆好放在马车面前放置的脚凳。

朱常洵撇了她一眼,才说到:“本王用不着那东西。”

李沐媱悻悻地将脚凳放回,便不做声地站在旁边等他下车。

此时众人都已经下了马车。

看守王府的家丁见主人已经来到,顿时个个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一样,齐齐向福恭王行礼之后,又开始主动帮忙卸取马车上的行李。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朱常洵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李沐媱。然后朝王右说道:“给她随意单独置间屋子。”

得福恭王此话,王右面色微变,瞬间便觉得这位李姑娘确实本事了得。

今日早晨他们才被支出去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这位罪臣之女竟然让王爷愿意收留她。

如今还特意吩咐他单独替她置间屋子来,这哪里是做丫鬟,这明明就是…

而朱常洵所想的却跟王右想的截然相反。

虽然目前看起来这个女人对自己并无威胁,但防人之心永远不可无。

将她与旁人隔离开,若她想要动什么手脚,也好方便查实。

……

朱常洵日常寝居在北苑,往旁边就是书房,北苑出来后穿过长廊便是到了大厅了。

而李沐媱则被王公公安排在了离北院最近的西苑一间小房,更何况西苑离北苑并不远……

李沐媱与朱常洵不疑有他,王右见王爷默认此次安排,心里更是又重重涂抹了一笔颜色来。

等大家伙都洗沐后换上新衣,李沐媱也换上了王府侍女的衣服。

福恭王府中下人侍女,皆是两套粉衣,两套青衣,样式款式倒还可以,显得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

李沐媱也将头发细细编好,远看起来与其他丫鬟倒是无异。

等出来后,她听王公公说王爷已经去进京面圣了。

王公公又提议让她趁现在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王府路线,她认为也有些道理,与王右告别之后便开始在王府闲逛。

她走过长廊,便听见洒扫的两位小公公闲聊道:“这新王府可真是大,我刚去厨房偷拿了点吃食,回来就绕了快半小个时辰。”

年纪稍小的公公也说到:“是呀,我瞧着似乎比在洛阳的府邸还要大,还以为此次皇上召王爷回京,是为了打压王爷呢。”

“我起初也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皇上竟然对我们王爷这般不错。”

两个聊到一半,便看见了立在长廊上的李沐媱,两个人脸色都有些尴尬,再也闭口不言。

她略微沉思,装作没有听到这两个小太监说的闲言碎语,脚步终于又迈向前面的小路。

李沐媱转了半天,见真如那两个小太监所说,王府确实是大。

不过大归大,这里面的景色却绝对不空。

将如此大而奢华的王府赐给福恭王,她该是觉得这位皇上不了解他的皇叔呢;

还是说,是他故意为之呢。

第五章 宫秘

这几日的天气十分炎热,就连虫鸣声在烈日中也显得无精打采的。

王府中的景色十分优美,小池中水顺着白玉石雕刻的管子里流下,叮叮咚咚地又流回水中,别有一番雅致。

李沐媱这几日也是无聊透顶,福恭王这几日都不在府中,上一次面圣回府时,已是深夜,经历过舟车劳累她已经睡下了。

第二日早晨便听他人说王爷回来时身边还带了好几千个锦衣卫,说是皇上赐给王爷扩充护卫司的。

即使是李沐媱,听到好几千人时也被吓了一跳。

她今日也闲来无事,反正这几日主子也不在。

王公公也好像将她刻意遗忘了似的,并没有给她安排差事,也没有再次提到那日改名换姓一事。

这会儿已是接近傍晚,李沐媱坐在亭中,看着亭外池塘里的小鱼。

小鱼儿见有人接近,误以为是喂它吃的,都纷纷凑在李沐媱的倒影处,惹得水面一阵涟漪。

她不禁一阵恍惚。

那个时候,她与家人一起吃饭时,也如这个场景一般。父母坐在圆桌上方,她牵着哥哥的衣袖不让他走在前面,两人在院子里你挤我躲,总算才来到饭桌前。

落了坐,爹爹又高兴地考查他们俩,母亲则满面笑意地望着他们。

她与哥哥也总是暗自较劲儿:谁先答出来谁就先夹一个盘里的肉丸子,结果每次都是不相上下。

“叮咚”一声,一滴小小的泪珠落在池中。

鱼儿们甩着尾巴,避开了那处溅起来的小小水花。

良久,王公公便气喘吁吁地快步走来:“哎哟喂李姑娘原来您在这儿喂鱼呢,王爷已经回来一会儿了,正在书房等你呢!“

李沐媱听后立马起身,跟王公公告辞后直奔书房。

她步子迈得快,等到书房门口时,额间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她走进书房,就看到朱常洵已经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了本书籍随意翻看。

她屈膝向他行礼之后,朱常洵便示意她把门窗关好。

等一切都做好时,她便随意找了个凳子搬过来坐下。

朱常洵见她如此无礼,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眉间却蒙上了一层不悦的情绪。

他看着面前离他不过一米远的李沐媱,仿佛注意到了什么。

“哭了?”低沉平静的嗓音淡淡问道。

李沐媱揉了揉眼睛,不想被他看出来。才回答道:“没有啊,许是吹风沙尘迷了眼睛吧。”

他不再提及此事。

手指提过桌边的一盏茶壶,正想给自己倒杯茶。

“奴婢来。”李沐媱站起身,接过茶壶,随即给他倒了一杯。

“皇上前几日赐本王五千锦衣卫,让本王在京中扩充护卫司。想必这个你也应该是知道了吧。”

她点头,将倒好的茶递给朱常洵。

朱常洵接过茶杯,拿在手里也并不急着喝。

他又说道:“今日皇上宣召本王。”他停了下,才继续说到:“略微提及了红丸一事。”

李沐媱抬头,手里的茶盏已经放下,她问:“可是说贵妃现居冷宫的事?”

“嗯。”朱常洵点头。

仿佛与郑贵妃并不熟络一般,他继续道:“他向本王解释说,贵妃被处罚并非他本意。只是如今朝中势力繁多混乱,朝中老儿一直又揪着这个辫子不放。他没有办法才会如此。而此次他让本王进京,不过是觉得他对本王多少有所亏欠。”

李沐媱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皇上打算让你如何?”

朱常洵直视她的眼睛,她看到那双一向平静如水的眸子此刻涌上一层可怕的波澜。

他依旧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李沐媱听后却感觉背后已经有丝丝冷汗冒出。

“他原想让本王摄政。”

李沐媱缓了一会儿,用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奴婢劝王爷…拒绝此事。”

朱常洵俊美的脸上表情微动,随即一笑,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一段寻常家事。

虽然笑意未达眼底,但那顷刻之间的风采,就如风雨之后的彩虹一般,也让李沐媱控制不住微颤的手渐渐平静。

“那是自然,本王当时也拒绝了他。“

他声音依旧无澜无波,只是语气听起来倒稍微轻松了些。

李沐媱只感觉心中微微一松。

朱常洵自然不管她内心所想,然后继续说道:“除了这个,皇上还提及到一件事。”

“什么?”

见她好奇,他意外挑了挑眉,却并不着急说,而是慢慢喝了一口茶水。

随后他平静地开始叙述:“他同本王说……

说在他还没有上位之前,先皇驾崩的那一晚上。

当时他父皇宠爱的李康妃,为了使先皇立她为皇后,竟就在先皇立遗嘱的时候直接闯了进来。

先皇气得不行,无奈连咳血的力气也无,竟就被此人气得晕了过去。没过多久,便就驾崩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

当时满朝廷的人在指责郑贵妃等人的同时,服侍过太上皇的公公王安此时站出来,搬出先皇曾立他为皇太子一事,便要即刻拥他上位。

可谁知那李康妃在先皇驾崩之时就已经移居乾清宫,妄想就此逼迫他让她登上太后之位。

而他则被李康妃软禁在乾清宫,虽然他当时身为皇子,但他从小便惧怕李康妃,更是说不出一点反驳之意。

当时情况紧急,朝中几个年老的老臣接连上书请求新皇登基,在没有办法之下,他身边的魏进忠魏公公则带了一帮朝中颇有威望的老臣,一路奔向乾清宫。

即使李康妃万般阻拦,在最后还是让他与老臣们见上一面。

这群人一见到他,便直接跪地叩首高呼万岁,并保护他离开了乾清宫。

事后他登基称帝,李康妃被迫移居别处。虽他十分憎恶李康妃,可他从小便个性懦弱,更是在李康妃恃宠的阴影下长大,事后也对李康妃没有过多责罚。

……

虽不知他对本王说这些有何意义。但本王想来,许是认为本王也是天家人,那几个老臣知道此事,本王也应当有权知道。”

他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这才有空抬眼看了看正在发着呆的李沐媱。

而李沐媱听后,良久吐不出一句话来。

这李康妃,挺起来倒是个“女中豪杰”,只是不知道跟朱常洵的母妃郑贵妃相比…谁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花呢?

“你可还好?”

他伸出手在她眼前轻晃,她反应过来,反射性地看向朱常洵。

他倒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等她开口。

“啊,无事,我只是在想,究竟是李康妃要厉害些,还是您的母妃要厉害些…”

听得李沐媱竟就这样直接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朱常洵只觉得有些好笑。

就为了这个发愣?

“若说实话,康妃确实要厉害些,毕竟与贵妃的下场比起来,她显然是好上了不知几倍。”

他就这样不带任何情感的说,反倒引得李沐媱心中疑惑更深。

他与郑贵妃…是亲生的吧?

“不过本王今日不想与你详谈这个。本王找你来,是想让你替本王办件事。”朱常洵眼中浮现了层笑意。

朱常洵的笑容倒映在李沐媱清澈的眼眸之中,显得格外诡异与邪恶。

此时的晚风轻抚过窗外的繁华,带了些夏季特有的暖香进来,让人只觉得十分舒心自在。

第六章 套路

次日,一个轰炸全福恭王府的消息传播开来。

“诶诶,你可知,昨日傍晚,王爷让那个照月,暂时任职为护卫司仪正呢!”

“什么?!真的假的啊,且不说司仪正的位置有多抢手,何况,这个照月是个女的啊!”那个圆脸丫鬟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另一个长脸丫鬟也是同样不可置信地说:“是啊!你与我都是都跟她打过照面,确实是女子。再说这个人以前也从未与福恭王府有过交际,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圆脸丫鬟怀疑道:“这个照月不会是男扮女装吧…要不然怎么说王爷会单独给他置间屋子?”

长脸丫鬟托脸思索,仿佛觉得圆脸说得有点道理。心里暗暗想到: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小巧精致,穿上女装竟然还要比她们这些女子好看,真是羡煞至极啊。

“呵呵,咱家在这里听了半天了,哟,又在说别人的闲话呀…”

王公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了两个小丫鬟一跳。这两个丫鬟十分害怕王右,赶紧便认错赔罪。

“罢了,下次再让咱家揪住你们俩,看咱家不让牙婆子将你们的舌根子儿给搅出来。”

王公公挥手不耐烦地示意她们离开。

在她们都离开之后,王石此时的面上更是丰富多彩。

这李姑娘果真是厉害,护卫司仪正便是日日都要跟在王爷身边的贴身护卫,便是进宫都要带上的人物啊,

刚巧王爷身边之前的仪正才出了意外,便有仪正的位置空了出来。

可这李姑娘毕竟是女子啊,在一群汉子中肯定也显得十分另类…

啧,他是看不透王爷是怎么想的,可心里却忍不住朝他之前所想的那方面遐想。

尽管王公公再怎么阻止流言,可也不到半天,全王府,就连那个平时供应柴火的老担郎都知道了这件事。

大家起初知道之时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随即大家又开始默契的找寻当事人:李沐媱。

此时李沐媱折腾得一宿没睡好,正卧在房里渡步思揣。

想起昨日王爷与她短暂交谈之后,交给她的事竟是让她兵走险招,直接任职护卫司仪。

为什么?套路皇上?

她也不甚清楚。

她只感觉昨日就像做梦一般,云里雾里之际就到了现在这种状况。

这简直是比直接要了她的命还要难受,若是让朝廷甚至天下知道…

福恭王竟如此任性妄为,即使主子不会被天下人所骂,她也会被那群人的口水沫子喷死。

扣扣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打开门,发现伫立在门口的并不是惯来唤她的王公公,而且三两个陌生的小丫鬟。

几个丫鬟见她真在里面,立马变在她的面前行了一礼,随即笑脸盈盈地说到:“姑娘真是长得顶好的人物,怪不得能得到王爷的青眼呢。”

“是呀是呀,照月姑娘自然是长得好看的。”

李沐媱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群人就开启了吹捧模式。而后,渐渐凑过来的那些太监嬷嬷也越来越多。

那个笑得如秋日里的菊花一样灿烂的小丫鬟又说:“姑娘莫怪奴婢们,奴婢们之前见姑娘十分好看,只敢远远地偷看呢,如今听说姑娘您还被王爷提为护卫司仪正,这可是大明以来头一个正儿八经的女护卫呢!”

旁边有人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可是头一个呢。”

接着另外一个丫鬟也不等李沐媱说话,就又说道:“奴婢们都是来道喜的,希望姑娘日后莫忘记奴婢们,奴婢叫小翠,我旁边那个是小红……”

“还有奴婢还有奴婢,奴婢是张三……”

一群人的嘴巴跟连珠炮似的,李沐媱想说话却发现根本插不了嘴。

此时李沐媱的房门口几乎堵的更是已经水泄不通。

一时间,人人都不愿搭理的小丫鬟,摇身一变就成了众人都炙手可热的“女护卫”。

她只能无奈地靠着门口,期待能有救星来临。

……

而此时,朝廷中也掀起了一番臣子与皇上激烈争执。

本来这福恭王被皇上接回来,众人还以为是要示威软禁福恭王呢。

没成想一回来便赠与他如此豪华的王府,不仅当天就遣送了五千锦衣卫赠与他,而且直接让他担任正三品的右督察御史。

这岂不是气死人?

新官们都恨得牙根痒痒,怎无奈皇上十分孝敬这位皇叔,许是郑贵妃一事,总觉得有些愧疚于他,回京才没几天,连回府宴席都还没设呢,竟又搞出这种荒唐事。

……

旧官老臣们倒是对职位一事意见不多,这毕竟,十年之前福恭王可是老先帝亲任的大将军啊…

他们心中嘲讽。

如今的督察御史等职位,可是文职,到时候还能看到他出洋相呢。

金銮殿之上,光是五部尚书六部侍郎等人进谏的就有数十人,不少正二正一品的官员们也都齐齐上书。

皆痛斥福恭王之举如同玩乐,这护卫司仪正官品已有正五品之高,怎么能让一个区区女子受任此职呢?!

皇帝在龙椅上,先是犹豫了一会儿,又问朱常洵怎么说。

朱常洵上前,不急不缓地说到:“唐朝也有女官上官婉儿,而宫廷内也有设立女官。且不说男子女子都是一样,本王认为,这是本王自己的仪正,本王愿意给谁,那也是本王的事情。”

女子?

女子是个什么东西?

哪里有女子作男官一说?!

刚从洛阳回来便如此猖狂,好几个大臣竟气得脸如红虾,呼气如牛。

一时间朝廷轰然,窃窃私语声不绝。

皇帝见如此也十分为难,竟然偏头去与一直站在他右侧的魏进忠私语。

这魏进忠倒一直没说话,听皇上问他,他才在皇上什么低声说了几句。

而一旁,年纪尚轻,但已经到正三品通政卿的信王朱明思却在众人吵闹中看向朝廷之上。

众人的目光都在站出来的福恭王身上,竟然除了福恭王与信王,再没有人注意到次番场景。

“既然皇叔都这么说了,朕的想法也是如此,既然是皇叔府上的事情,就交由他自己决定吧。”

众大臣惊了,这皇上的态度摆明了就是要护着福恭王,本以为借着这个可以将福恭王痛斥一顿,没想到还没开始,便已经有了胜负。

他们显然对此番答案不满意,还欲继续争驳。

“朕今日乏了,此事就到此为止。”皇上说完,不负责任一般地仓皇而逃。

只是在下朝时,魏进忠下意识地看了眼朱常洵,却不想两人的目光对视,目光十分灼眼。

魏进忠一眨眼,却发现朱常洵面色如常,漆黑的眼里哪里还有灼眼意味?

他心里想着,不过是个从小就被宠坏了的王爷而已,年少之时不过稍有了些战绩,又有什么好看的。

如今福恭王倚仗的不过是皇帝对他的畏惧与爱戴,等这些东西尽数消失后,郑贵妃的冷宫软禁,也同样是他的下场。

……

此事就算定下了。

不久,满城天下人尽知福恭王的荒唐事迹,仗着皇帝敬重的福恭王府上,诞生了天启以来,不,是整个大明以来第一个拥有真正官职的女护卫。

而福恭王此番作为,让那群正五品以下,又或是一些还没有官职的穷酸秀子们咬碎了牙,又折断了笔,最后写出痛骂福恭王与李沐媱的诗谣来。都皆在市井中广泛流传。

第七章 损招

这仪卫司与护卫司,其实都属于锦衣卫这个大机构管理的。

如今李沐媱作为一个女子入了锦衣卫档案,一大早便有一群好奇的锦衣卫偷偷凑在一旁,都想一睹这位走了这么大个后门儿的女人。

他们不禁心里暗叹:这王爷和皇上,果真是一个敢提出来,一个敢答应下来。

能让王爷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的女子,想必一定是一个顶顶漂亮的人物了吧嘿嘿嘿…

“去去去,都围在这儿干嘛呢?待会儿若是上头看到了,一双眼睛都给你们挖出来吃了!”

一个看起来级别比他们大上一级的男人从屋里走出,粗鲁地朝那些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将围在外面的一群愣头青们一一驱散。

不久,李沐媱跟着朱常洵来到此处。

一路上一行人对她都无一不带了些打量意味,在看到清朗俊秀的福恭王时,众人眼中又在两人之间浮想联翩。

她的身份不仅不是良民,况且她一点武功也不会。这也确实如他们所想是走了得多大的后门,才让她就这样轻松地进去…

填字按压指纹之后,将那份档案收纳归库。她便是正儿八经的五品仪卫司仪正了。

锦衣卫填写户籍的人对她十分要好,所以尽管她那张这些照月的档案写得并不是很详细,也没有多问什么,反而还对她点头哈腰,客气十足。

她身为第一个直接被王爷钦点又得了皇上同意的司仪正,是可以穿公、候一级才有的麒麟服了的。

如此一番,令那些士子书生们几次咬断了牙,撮断了笔来说,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沐媱穿上男子才能穿的麒麟服;穿上一双黑色长靴;将头发束起之后,戴上锦衣卫特有的缠棕帽;腰间也象征性地配了一把长刀。

这一番打扮下来,只衬得她浑身玲珑有致,精致的五官虽没有胭脂作点缀,却更突出了她的一双杏眼明亮如光。

如此装扮,不但没有让人觉得别扭,还将她衬托出一身不驯英气来。

王府内,有些丫鬟小太监悄悄打量她这身行头,皆议论纷纷道原来女子扮男装也会如此好看。

李沐媱这几日跟在福恭王左右。幸好她小时候经常跟着哥哥男装出行,所以骑马什么的倒不在话下。

据说福恭王还亲自替她挑选了一匹良驹。反正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显然十分暧昧。

虽然这几日除了去了趟锦衣卫总督府以外,还有王爷每日要上早朝之外,便都待在府中哪儿也不去。

即便如此,街头的人们还是对李沐媱毫不留情面。

本就见她一个女子身穿男装抛头露面,况且又加上市井之中流传的那些不好的诗词儿……

就连卖瓜的王阿伯都说,这个丫头肯定是妲己转世,爬了福恭王的金玉床,迷了王爷的心智呐!

众人就都附和同意。

虽然他们不能随意指责皇帝,也不能太过指责福恭王,但对于这个小女孩儿,他们造谣起来可谓是毫不留情。

众人都对她憎恶又嫉妒,当了官的还好一点,知道收敛一下。可老百姓不同啊,见她如见几千年前的妲己,憎恶之情不言而喻。

对此,李沐媱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福恭王也是有所耳闻,但并未理会这些传言。

不过他曾好心地像她解释过,这第一呢,是说的之前因为他的仪卫司仪正好位置空缺。

之前他进宫时,皇上听从魏进忠进言之后,便立即动了心思。想挑选一位他的亲信安插在朱常洵身边。

对此他拒绝过数次,可惜皇帝对此一直死缠烂打,他心想既然如此,那便捉弄一番世人,于是想出了这个法子。

不过他在洛阳的仪卫司仪虽是出了意外,但也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如今在洛阳被迫需要处理些麻烦事儿,需在半个月之后才能赶来。

所以在真正的仪正还未赶来之前,朱常洵才出此狠招,让皇帝觉得他就像只骄横至极的猫儿,却又一时间无可奈何,魏进忠等人也才就此罢休。

且第二,这职位于她来讲肯定是做不长久的,但入册为锦衣卫一事倒还可以争取一番,若是事成,以后世人对她的束缚也会少上许多,并不全是坏处。

等着吧,等到了后面自然会有人亲自上门,将这个满京城都在疯传的笑话处理下去的。

……

对魏进忠来讲,能让福恭王肆意妄为的“美名”远扬整个大明朝,对他来讲也是十分乐意的。

尽管还只是初见端倪,朱常洵微微眯眼。

这个叫魏进忠的公公,能让皇帝听从他的话语,已经不只是皇帝身边普通的公公那么简单。

很有可能风雨之后,朝中的势力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

一连半月之后,本就不低调的福恭王府,要开始亲自设席摆宴了。只有在摆宴之后,那些想要巴结拜访的人才能来交帖登门。

而因为刚来时事务繁多,府中设宴一事就被耽搁了下来。所以皇帝特地还批准了,让福恭王在半月后设席。

转眼时间也就到了,等真到了那一日,府上的人皆起了个大早,一眨眼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今日来的主要是皇室中的贵人,明日来的才是一些高官贵臣;而第三日要根据自己主子的意思,若是还有主子的朋友来,第三日也是要办下来的。

今的李沐媱也是起了一大早,身为一向尽职的小护卫,早早地就在朱常洵房间门外等候了。

等到朱常洵起来,在用过早饭之后,便换上王爷们特有的常服。

朱常洵今日头戴翼善冠;身穿盘领窄袖袍,前胸后背皆绣有四爪蟒纹图样;脚登皁靴。

虽是普通皇子寻常也有的常服,一看便十分贵气逼人。让平时见了大半月他一袭素衣和朝服的李沐媱,深觉得老祖宗人配衣裳马靠鞍这句话,说得真对。

青衫显得他如平时习惯一般平静无波,虽是素色,但绝对却不显得清淡,反而还多出一股飘渺之意;

华丽的常服又衬得他肤白若雪,眉目似墨,虽如此赏心悦目,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像个女子。

鞭炮声,礼乐声都不绝入耳,众人皆一半欢喜一半兴奋。

李沐媱听着啪啪刺耳的鞭炮声,不得不缩着脖子捂着耳朵,引得朱常洵不禁侧目看了她一眼。倒觉得她这个胆小的样子十分好笑。

“宁德公主到~”

宁德公主是皇上的妹妹,如今也跟李沐媱年纪相仿,正是天真浪漫之际。

且她出落大方,一颦一笑之间尽显高贵矜持,听说在贵女之中,宁德公主是绝对深受好评的。

这位公主也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这不,第一来到福恭王府做客的,就是她了。

“侄女向叔叔请安道喜。”朱常洵虚扶一把她,示意她不用多礼。

她起身之后瞧见一旁身材矮小的李沐媱,又瞧了瞧高大的朱常洵,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如银铃般轻快的声音调侃道:“妍儿还以为,这女护卫应该是个如男子一般五大三粗的人物,没想到个头竟还没有妍儿高呢。”

李沐媱挠头干笑,朱常洵好心替她解围说道:“别看她个子小,她向本王说过,男子会的她也都会。”

李沐媱表面上点头称是,内心却已经将朱常洵咒骂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叫做男子会的她都会,虽她之前好像是说过这种话,但真的要让她和男子对打,她这身板儿也肯定一拳都顶不住啊。

第八章 欢声

不多久,宁德公主叽叽喳喳喜爱说八卦的性子便暴露出来。

先是向朱常洵说了京中女子如今新鲜的衣裳首饰等等;又说了宫里的猫儿前日竟在那槐树上偷食了一窝幼雀等……

总之喋喋不休,就连一旁的李沐媱听了,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偏偏这个朱常洵,则是一脸淡雅轻松地卧坐在椅上,右手撑了半边脸,悠闲地听着公主继续说话。

从李沐媱的角度看来,她只能瞧到朱常洵头上戴的华丽的翼善冠,以及他那双半垂的、长浓密睫毛的眸子。

宁德公主见皇叔兴致颇缺,心想捉弄一番:含笑问道:“叔叔可知如今妍儿已经说到哪儿了?”

“已经说到你上个月去信王府上那里了。”朱常洵从容答到。

宁德公主心中满意几分,又问到:“那叔叔可记得,妍儿刚才与你说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朱常洵继续回答:“你说前日宫中有只猫儿,平日甚是乖巧,昨日却爬上了你宫里的那棵老槐树,竟将树上的一窝幼鸟全吃了去。”

李沐媱听了心里啧啧称奇,这家伙看起来什么也没听,竟然连这档子小事儿也都记住了。

就是连她,也已经被宁德公主给绕晕,连想第一件事儿都甚是模糊不已。

宁德公主这才真正满意了,先是夸赞了朱常洵一番,接着又继续说到她上个月在信王府的事儿来。

话还没说多久,王公公传报信王过来了。

果然在他身后,便是一群人簇拥着信王从大门到长廊再到大厅。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这群福恭王府里的奴仆之中,女子颇多。

只见少年周身气质如玉般纯洁无暇,皮肤雪白却不露病态;略微稚嫩的脸上眉目如画。

他与李沐媱的年纪相仿,但他眼中的随和温柔,却是能将春日中残旧的暖雪融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众人只在第一眼看到他,心中便下了定论。

虽年纪略微尚小,但京城里谁人不知,此人已经在京中被几乎所有闺秀定为梦中情人。

今日信王来也是身穿常服,虽是同样打扮,但两人皆是让人眼前一亮。一个是美的毫不收敛,令人心颤;一个是美的如三月春风,令人沉醉。

信王朱明思一进大厅,在看到李沐媱时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向朱常洵行礼。

朱明思微一怔神自然让一瞬不瞬盯着他的朱常洵察觉。他微微侧头,见李沐媱正在看他,两人目光对视,皆是一怔。

朱常洵嘴角弧度微扬,但也不再看她,而且将目光又继续转向了信王。

宁德公主见是信王来了,还没等朱常洵说什么呢,便扶起朱明思,赶紧拉他入了座。

还十分欣喜地说道:“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呢,我与叔叔正说起,上个月你家府上那个水池里多了两只会哭泣如婴儿的鱼来呢。”

信王只得笑着听,直到她听完之后才说道:“那是鲟鱼,上个月你来之前有个下人在府外泥水处寻到的。我见它们可怜,便让人扔在了池子中。不过你说这个,皇叔可没兴致听这些。”

她嘟嘴娇嗔道:“哪有~叔叔哪有不爱听,妍儿还考了他呢,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不爱听了~”

众人皆笑。气氛一时间也其乐融融。

朱常洵说到:“我当年去洛阳时,明思还是个七岁的孩子。”

信王微微一笑,笑容如暖阳一般明亮动人,他回答道:“我也记得那个时候皇叔也是我现在这个年纪。这几日一直公事繁忙,也不敢擅自过来叨扰皇叔,还望皇叔海涵才是。”

朱常洵摆手,示意无妨。

宁德公主又问他:“皇帝哥哥多久来?你可曾知道?”

朱明思摇头,公主脸上倒是有些沮丧。

就在众人说话之间,朱明思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飘向李沐媱。

李沐媱自然是有感觉的,但她悄悄打量着信王俊美的模样,心中回忆了一遍。她确实是从未见过此人。可她总感觉,这个人的眼神却是与她十分相熟一般。

朱常洵问道:“怎么,可是我这护卫有问题?”

信王被戳破心思,便解释道:“不是,只是感觉此人与我一个小时候的旧友颇为相似,不免多看了几眼而已。”

“颇有相似?可是谁?”宁德公主忙问道。对于这些八卦,论感兴趣,自然是她首冲第一。

朱常洵不动声色地看向李沐媱,只见李沐媱也是一脸迷惑,这才心中微定。

“长相相似而已,世上相似的人也并非寥寥。”他面容平静,声音也十分平静从容。

众人点头,只有宁德公主还在喋喋不休追问,信王只得苦笑。但朱常洵已经发话了,所以他在公主的追问之下,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众人一片笑语之中,皇上带了一群宫中随行,竟然就这样没有任何人通报的情况直接走了进来。

这次便轮到众人皆下座行礼。他看起来心情大好,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这才说到:“朕过来时,有个下人刚想进去通报,朕便叫住了他。”

他又有些愉快地问:“怎么样,可否都吓了你们一跳?”

众人赔笑,只有朱常洵一直都平静从容。皇帝也没打算让他接话,倒是宁德,起身亲昵地挽起皇帝的袖子。

娇嗔问道:“皇帝哥哥,这次你可有给妍儿雕了什么小玩意儿过来吗?”

皇帝喜欢做木工,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见宁德毫不避讳地如此问道,皇帝哈哈大笑说:“今日朕是来喝皇叔府上的美酒,又怎会给你这妮子带礼物过来,不过你也别急,等朕回宫再给你雕两只小老虎送去。”

等皇上落了上座后,他看见李沐媱,又笑问:“这便是皇叔的仪卫司仪正了?”

李沐媱见自己又一次被点名,心中无奈苦笑,但她还是站出一步行礼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正是奴婢。”

皇帝打量了一番李沐媱,见她虽着男装,却还十分清秀动人,虽个子娇小,但那不卑不亢的气势也还不错。

他又笑了,向朱常洵暧昧地说道:“皇叔真是好眼光,朕若是得此佳人,也是愿意不惧世俗将她时刻带在左右的。”

果然,之前福恭王所说的那个要亲自上府劝说的人,来了。

第九章 撤职

朱常洵一笑,竟然也不答话。让说完此话的皇帝有些尴尬。

不过皇帝又继续说到:“如今,朝廷上那群老儿向朕上的册子满天飞,竟都是在说这个事儿。”

朱常洵见他苦恼不已的模样,起身行礼道:“是臣的过错了。”

皇上随即摆摆手,示意此番太过见外了。宁德抓了一把瓜子儿,一颗一颗地剥着,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李沐媱。

而信王则是从一开始,便一直神情淡淡地坐着,并没有看向他人。见宁德在身旁剥着瓜子,他也抓了一把瓜子,用那指节均称的手剥起瓜子来。

而此时的李沐媱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两人讨论的对象其实另有他人。

皇上让朱常洵坐下,才说到:“朕倒是有个折中的想法,既可以让皇叔佳人时刻在侧,也不会让那群老臣再有这些口舌。”

“噢?不知是何方法?”朱常洵详装挑眉。

见朱常洵接了自己的话,他心中微定。

继续说道:“那些老匹夫们莫不是都揪着官职实权交给一个女子不妥来开刀。倒不如这样,将她的实权托付给他人,重新挑选一个新的仪正,至于她也朕特许了,她可以常伴皇叔身侧出行。”

“至于那群史官…若是再敢多说闲话朕亦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为此,皇上还出奇地霸气的保证了一番。

本以为朱常洵要犹豫一番才肯答应,没想到他一口说好,让皇帝这几日的抑郁心情一瞬间便轻松舒展了许多。

“至于皇叔的新仪正,朕这边正好有个……”

朱常洵平静打断道:“正巧臣在洛阳的仪正这几日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臣还颇有些苦恼等他来了以后如何调配。还多亏皇上英明机智,想出这个办法。”

皇上被打断后只得尴尬笑着点头,握着茶杯的指间却隐隐泛白。眼神微微一变,但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

这世间敢如此不留情面拒绝皇帝的人,恐怕只有这位恃宠而骄的福恭王了。

李沐媱见这大半月的骂名非议终于能够解脱,只感觉自己如释重负,一直微微紧绷的身体此刻也舒展开来。

谁知上面那位的目光却移向她,开口笑道:“只是以后这位佳人出行时切莫太过惹人注意,否则那些迂腐酸子们还是要大做文章的。”

话外之意就是出行还是要着男装,否则引起骚乱他也没有办法。

见堂上的皇帝对她笑眯眯的,哪里像一个威震四方的皇帝,反倒像一个温和的世家公子。

只是,身在帝王之家,又有几个真正温和不问世事的皇子呢?

即使是信王那般温润如玉的人,在年仅七岁之时就已经养兵过万了。

而这位能将万历皇太孙的头衔一直戴在头上的人,绝对也不止是如表面那般软弱可欺。

李沐媱同样报以微笑,回答是了。信王将一手剥好的瓜子递给宁德公主,谁知那妮子不要,非要自己嗑的才好吃。

他颇为无奈地转头,却看见李沐媱那微笑的面容,眼神也越发有些沉重。

还真是像他的那位故人……

……

之后,皇上又将众人近况问了个遍,宁德则将朱明思剥好的瓜子讨好递给皇帝哥哥,一时间气氛其乐融融。

而后又来了几位公主王爷,见人都到得差不多,朱常洵便示意王右。

王右得了王爷的意,他向门口的小德子打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便有一群舞姬依次入厅。

歌舞升平,又有美酒佳肴。

众人酒饭之后,便有人提议要去参观一番这新的福恭王府,朱常洵自然应允。

今日天气正好,微风习习,虽有些闷热,但抵不过一群人的热情。

宫女太监们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皇帝见他们跟得紧,颇有些烦闷,挥手让他们离得远些。

李沐媱跟在朱常洵身后,见皇帝如此,正迟疑要不要也离他远些。朱常洵微微侧身停下,轻轻吐出两个字:“跟着。”

说完,也不管她是否听个清楚,又上前走了几步。李沐媱见他都这样发话了,也不再想其他,也几步上前追上朱常洵。

福恭王府确实是华丽又不乏精致,偌大的王府之中,大家还未逛到一半,便都在凉亭中坐下休息了。

虽有凉风,但众人衣服都是有着好几件夹衣的常服,走了一会儿也确实热得不行。

因宫人们还未过来,等他们坐下后,李沐媱便主动拿起茶具,为众人一一倒了杯茶来。

等到了遂平公主之时,遂平见她一身男装,想到了她便是最近京中的“风云人物”。

遂宁自小也不像姐姐宁德这般八面玲珑,听了些关于她的市井传闻,心想此人如此爱抛头露面,颇为不喜李沐媱这般如此不守妇道。

虽碍于福恭王与皇上,但她有意成心刁难她,便说道:“你便是那传的沸沸扬扬的女仪卫司仪正了?”

李沐媱不明所以,一番回答之后,那遂平公主才说到:“我看你这细胳膊瘦腿的,能做什么?”

这时候宁德公主见妹妹如此问道,也是不明所以地嬉笑着说:“叔叔说过,这男人会的事儿,她都会呢。”

李沐媱暗道不好,而遂平公主此时已经接口道:“那不如让你为我们打一段拳助助兴?”

“遂平!”皇帝此时见如此,语气稍重地呵斥一句。

朱常洵也不说话,只是喝着茶,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这也确实是无关了,如今这个状况,她也不期望朱常洵能替她解围。李沐媱与她哥哥一样,文可以,武却是真的一窍不通。

“哥哥!”遂平公主一脸不甘,显然对此番结果并不满意。

欲想再次发作,此时信王却站出来温和说道:“如今这天如此炎热,婧儿要让她打拳还是等下次天气凉爽之时吧。”

信王出面替她说话,令她有些意料之外。

见两人都这般帮着她,遂平公主越发不忿,便赌气说到:“那便让她做首诗总行吧!这个天作诗也不需要她活动,况且人家也说了男子会的事情她都会,如此遮掩,我等是自然不能信服的。”

信王见她如此咄咄逼人,只能以抱歉的目光看向李沐媱。

众人也不再替她开口,她心中暗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沐媱暗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她刚要说话,忽然一个平静却带着些冷漠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本王的人,自然是不能像戏子那般任人使唤表演的。”

第十章 艮册

这福恭王,不但恃宠而骄,而且还是个顶护自己人的性子便在那一刻传开了。

即便是遂宁公主将牙齿咬得腮帮子鼓起,也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李沐媱此刻也惊呀不已,她都已经做好赶鸭子上架的准备了,却从没想过,这一向事不关己的福恭王,竟然开口说了这样的话。

……

除了那日亭中的小插曲,福恭王府宴办得也是其乐融融,十分不错。

而后那第二日,也都是一些官场上五六品以上的官员为了不落闲话,也都走了个过场。

毕竟福恭王如此骄傲放纵,甚至不把纲常放在眼里,见到王府内景更是让他们心中兀定,此人绝非是个公正清廉的主儿,这招惹多了是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而第三日,朱常洵更是大手一挥示意不用办了,毕竟他才回来,哪里还有京中的朋友之说?

李沐媱被“撤职”后,本之前门庭若市的她房门,来探望的人倒是少了许多。在路上看到之前十分殷勤的小红小翠,也都装没看见她似的远远便绕开了。

如今的她,前脚刚被撤职,后脚这圣上口谕便传了下来,特许她依旧可以着男装跟在王爷左右。

只是她之前的麒麟服换上了普通王府护卫司的衣服,衣服看起来倒没有那么之前那么精致了。

她心中奇怪,朱常洵告诉她,虽然她的职务被撤销,但是那画手签字的入籍档案却还是在的。

而那些史官,则十分可怜地皆被锦衣卫监控,在史册子上更不敢多添一个关于李沐媱的字来。

……

此事便又过了几日,某一日又在花园中的她无意看到凉亭中,一位素衣如画的男子,正平静地望着池中的鱼儿。

这般姿态风华的人在王府,自然是朱常洵无疑了。而他身后则站了一个身材魁梧、但并不显凶态的中年男子了。

这便是那个从洛阳匆匆赶来的、真正的仪卫司仪正了吧。

此时朱常洵的目光已经从鱼儿上移到了花园中的李沐媱身上。

今儿的李沐媱自然是穿的女装,在花园之中,倒也衬得人美花娇。

朱常洵在亭中朝她摆出示意她过来的手势。

李沐媱微微一怔,便用双手悄悄提了点微长的裙角走了过去。

花园此时附近都无其他人,李沐媱也未行礼,找了个凳子就坐了下去。

朱常洵身后的中年男子微微差异,转而偷偷观察着福恭王的表情。

只见他只是稍许皱眉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

“盛伯。”朱常洵唤道。

“是。”那个人应道。

李沐媱悄悄打量着这个男人,两鬓已有微白,但仍然步履轻快,腰杆笔直,一看就是习武多年的人。

朱常洵看向李沐媱,这才说道:“她便是我刚才与你说的那个人了。”

赵盛愣了下,但立即大步流星上前,抱拳对李沐媱道:“还多谢李姑娘为属下拖延时间,改日还请姑娘到京中最有名的酒楼子喝……”

他突然想起,面前的女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硬生生止住上句话,又笑呵呵改口道:“还是让犬子明日给姑娘买几只漂亮好看的簪花吧。”

李沐媱站起,正欲回礼答到,却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接口。

这盛伯的想法可谓是异于常人,她一时间竟想不到该从哪里回谢才好。

这是朱常洵平静说道:“盛伯不必如此,她在京中已经多日,想来也不稀罕那些物件了。还是让艮册少跑趟腿吧。”

李沐媱正有些感激地朝朱常洵看去,谁知盛伯说这是心意,实在看不上的话,那也可以让他儿子赵艮册带她去京中的首饰铺亲自挑选。

她只好尴尬答道:“那个,盛伯。奴婢这也从未见过贵子,这贸然跟去首饰铺……”恐怕不合时宜吧。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谁知赵盛高兴地说:“那姑娘的意思可是同意了?”

朱常洵此时又面无表情地替她回答:“并没有。她的意思是对首饰不感兴趣。”

这赵盛不知是天生脑子缺根筋,还是真的颇为喜爱李沐媱,对此事分外执着。

李沐媱被追问得没有办法,只得说等那个艮册明日有空的时候再带她去一趟首饰铺就是。

盛伯这才满意,又乐呵呵地站了回去。

朱常洵显然对他此番行为已经习惯,只是最后向李沐媱嘱咐道:“赵艮册的人还不错,明日见他之时你莫要害怕。”

听他这样冷不丁地说了句,李沐媱只觉得不要如他父亲这般热情便好。对于像盛伯这样热情得让人无法拒绝的人,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将拒绝二字说出口。

直到第二日见到赵艮册,她才知道这个人比起他的父亲,则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她也终于明白王爷那最后一句人还不错,莫要害怕的意思。

她还未到王府侧门,只见门口一抹刺眼的蓝衣男子远远朝她挥手,那只手臂挥动的幅度犹如一个完美的半圆,十分夸张热情。

待她走近,便看到前方一抹蓝色瞬间朝她奔来。她生怕这个人朝她扑来,赶紧躲开面前这个人。

只见这个蓝衣男子身材瘦长高大,比李沐媱还高了一个头,头发也是随意用玉簪一扎,一半的长发就那样随意地垂在他耳后。

一双丹凤眼里如带了光一般明亮,俊美的脸上却带着夸张不已的笑容。

“你便是我爹所说的那个叫李照月的奇女子吧?走吧走吧!”说着,还不等李沐媱反应,他便想拉过李沐媱的袖子。

李沐媱被这恐怖的热情给吓住了,见他要拉她的袖子将她拖走,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扯开袖子说到:“你,你不用拉我,我自己会走的。”

赵艮册立即放开李沐媱的衣袖,用手摸了摸脑袋,脸上依旧是那抹夸张不已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十分耀眼:“不好意思李姑娘啊,嘿嘿……忘记你是女子需要避嫌了。”

李沐媱满头黑线。

此而人自来熟的能力十分恐怖。

就她来之前,就已经将在门口的家丁聊了个遍。临走之时,还向他们一个个都告了别才肯离去。

第十一章 艮册2

由于天色尚早,所以李沐媱与赵艮册皆是步行。虽李沐媱矮他一个头,但在那个灿烂又夸张笑得毫无形象的赵艮册的衬托之下,李沐媱此刻的男子装扮则显得十分清秀好看。

京城闹市里繁华热闹,又还是早上,街上的人更是多得有些夸张。

一众百姓擦肩接踵,赵艮册还好,长得还算高大,所以在一群人中显得十分好认,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潮挤开。

李沐媱就有些惨了,她在市集中,被来往的人群一淹,那本就不出众的身高和力气此刻却让她被人群挤到了一群又一群的浪潮之中。

照月呢?

赵艮册先是往旁边一看,哪里还有李沐媱的身影。他心中一急,用手指打了个圈儿覆在嘴上高呼:“李姑娘?李姑娘你在哪儿啊?”

可惜人潮拥挤吵闹,即便他喊破喉咙,也没有听到李沐媱的回应。

此时的李沐媱被人群挤到离赵艮册差不多快有一条街的距离,她心一横,拼命往人群边上挤去。

几番拥挤之下,她终于踩在了旁边的空石阶上。她一身被挤得凌乱不堪,身上还粘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鹅毛稻草。

她抬头,见赵艮册还在原地大喊李姑娘,她又默默将一脸无语的脸撇向一边。心中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离这个动作行为异于常人的男人远点。

忽然,她见离她最近的一家药铺之中,一个穿着素色粉衣的少女此刻正在拿药。虽她戴了一层面纱,但李沐媱看着她,却还是感觉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们一家没有出事之前,她也曾在贵女圈中混了几年。那时的她虽说不讨厌这种交际,但也绝不是有多喜欢的。

所以很多场合之下,她能回避的帖子也都回避了,不能回避的去了也就当个透明人。所以,大家就连她的长相都甚是模糊,更别说其他的了。

那少女先是将药买好,后来,竟与一个男子随手相携而出。

只见男子身着寻常青衣,身高约莫像赵艮册那般,长相却是十分俊美不凡。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上尽数映着女子娇怯的身影,高挺的鼻之下则是一张带着笑的薄唇。即便身处与闹事,但那份脱尘的气质却让周围的环境仿佛静了下来。

美,还是美到极致的那种。

即便是见过众多颠倒众生的美貌,在初见这个男子时,还是悄悄倒吸了一口气。

“李姑娘,你在看什么呢?”

这时的赵艮册已经看到李沐媱并赶了过来,见李沐媱望着人群发呆,面带疑惑的问道。

李沐媱被突如其来的公鸭嗓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一脸疑惑的赵艮册,先是回答他道:“也没看什么,还以为看见了认识的人。”

她心下也有些愧疚,又问他:“你嗓子怎么样?要不先去个茶馆润润嗓子?”

赵艮册大力摆摆手,动作之间差点打着旁边的行人。他满不在意地继续用着他那个公鸭嗓说道:“没事,李姑娘,我们还是先去找首饰铺子吧!”

李沐媱见他如此,也不做坚持,只是加快脚步,随意找了个铺子看了看。

她和赵艮册身上衣服此时皆被挤得皱皱巴巴,艮册的肩上还粘了根不知道哪里来的鸡毛。

两人就这样狼狈地进了铺子,这间铺子但是十分的拥挤,好在首饰样式十分新颖有趣。

见李沐媱喜欢,赵艮册更是拍了拍胸脯说随便挑。

李沐媱没太好意思,便拿了一只她喜欢的玛瑙簪子与一双小巧又十分精致的玉兰耳坠两样东西。

赵艮册待结账时,一摸身上发现自己的荷包荡然无存。他夸张地拍打自己身上,想要找出那个荷包来。

李沐媱想大概是在人群中被挤掉了吧。她便说还是让她自己来。

谁知自己一摸袖子,发现自己的荷包也没了。

店家老板见两人半天拿不出银子,一脸没好气地将两人轰了出去。“去去去,哪来的穷鬼也敢装锦衣卫。”他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粗鲁地将两人推出店外。

“啊…李姑娘这可怎么办阿,要我爹知道我今天没完成任务,我回事肯定要被他揍死的啊啊啊…”赵艮册的脸此时皱成了一团,用刺耳的公鸭嗓哀嚎道。

李沐媱只好安慰他道:“你回去与你爹说,就说,我们已经买了簪子被我带回去了。”

他此刻却瞬间变脸道:“那可不行,做人怎么能这样呢,李姑娘,我下次一定,一定一定将荷包收好,将你喜欢的东西买给你!”

见他突然又一脸大气凌然,李沐媱也不好打断他,只得尴尬地笑着应了。

两人出来时,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虽接近晌午,但由于两人的荷包都意外失踪,去酒楼吃一顿的想法也因此破灭。

两人有些怏怏地空手回府,谁知这天却突然下起暴雨,雨中还夹杂着滚滚的惊雷。

可惜两人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刚好这附近乃至到王府也没有避雨的屋檐。

暴雨将两人瞬间淋了个透,李沐媱的眼睛此时被雨水冲刷得都有些睁不开。

“天哪,老天爷是觉得我们俩今天还不够倒霉吗??”赵艮册用公鸭嗓大吼,谁知天空正好响起一声惊雷,将他硬是吓得跳起半丈高。

李沐媱见他模样十分狼狈滑稽,她又见不远处有棵十分巨大的大榕树,正想拉他过去避雨,谁知赵艮册一把拦住她:“不可以啊李姑娘!我爹说过,下雨站在树下会被雷劈的!”

李沐媱无语,由于雨声颇大,她担心声音太小,便冲他喊道:“那咱们赶快跑回府去吧!”

“好!”赵艮册得了令,撒开了腿便跑。李沐媱身小腿短,追了好长一段路,只见赵艮册的身影越跑越远…她扶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才又继续追去……

第二日时,二人皆是高烧卧床不起……

艮册这边。

“毅德…你说我怎么头这么晕,脸怎么这么烫啊…”躺在床上起不来的赵艮册问向在一旁侍奉的贴身小童毅德。

毅德说不出什么来,歪头想了下,才回答道:“少爷是生病了。”

“是啊…”躺在床上的艮册喃喃道。

“我又头晕…心也慌慌的…还有点烧脸……莫不是得了…”

“对!正是。”毅德不等他说完,便肯定道。

谁知卧在床上的人“腾”地一下跳起,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说我怎么第一次与她分离之后便是如此症状,原来我是得了这个病啊!”

这李姑娘肯定就是他的命中注定,他的真命天女了!要不然怎么第一次与她分开他就得了传说中让人心乱如麻的相思病呢?

“可是昨天我在她面前那般出丑…啊啊啊啊真是没有脸见人了!”

说完,他越来越觉得昨日场景难堪,他又躺下来,将脸害羞地埋在被子里。

只留那个小童站在原地,一脸问号不明所以。

第十二章 明思

“喝了药可有好些?”平静没有波澜的声音从书房里响起。

“回王爷,奴婢已经无事了。”书房里,李沐媱回答道。

旁人若只是听声音,便觉得王爷颇为体恤下人:而书房里的二人,皆是平起平坐,甚至朱常洵还给她倒了杯水。

李沐媱接过水,抿了一小口。朱常洵才平静地道:“艮册向来如此没有规矩,这次回来听说也是生病了。”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他心肠不坏,且头脑还算灵活。”

李沐媱呵呵干笑称是。心中却腹诽,那个蓝衣少年心肠不坏她是赞成的,不过头脑灵活…她倒没怎么看出来。

“如今朝廷上变化颇多。这几日皇上在宫中也是受了凉,早朝时,谁知皇上还没睡醒起来。”

他如墨般的眸子垂下半分,仿佛是看向茶杯里漂浮的茶叶。

“这几日代替皇上处理朝政的,是那个叫魏进忠的公公。”

魏进忠?就是组织大臣拥立太子登基的那位公公?

她问道:“如今皇上竟如此信任他么?那…那朝廷上的大臣们可有说什么?”

“自然是有,不过如今皇上不在朝廷,他们又向谁说去?”朱常洵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苦涩的茶水,声音依旧如面上表情那般平静。

仿佛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见李沐媱没有再说话,他又说到:“我今日早朝以后去宫里探望了皇上。”

李沐媱抬头,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可朱常洵却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地问她:“你猜我进宫看到皇上在干什么?”

她摇头。她怎么知道朱常洵进宫看见皇上在干什么,不过听他这样问,恐怕这皇上是在装病干其他事了。

“我看见皇上确实是躺在床上的,不过他露在金丝被旁边的木雕却没有仔细藏好。”他虽然在笑,可那笑意却从未抵达眼底,就连声音也并无一丝波澜。

李沐媱不由地想象着那个画面:年轻的皇帝手中紧握着还未刻完的木雕,见皇叔来探望,匆忙地躲进床上的滑稽情景。

“噗嗤。”见她失笑出声,朱常洵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李沐媱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失态,她尴尬地收敛了面上表情。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她略有疑惑地说:“不对啊…若皇上这般荒唐,那他这些天又是对你实施捧杀,又想方设法在你身边左右安插眼线…他若是对朝廷之事这般不关心…又怎么会想到这样做呢…”

朱常洵的手习惯性地轻扣着桌子,平静的说:“也许这些想法都是魏进忠想到的呢?”

李沐媱怔愣了几秒,觉得此番道理也说得过去。又觉得好像还是有点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却又暂时想不到。

……

如今李沐媱渐渐也觉得朱常洵也不是那般恐怖可怕。虽还是一如既往地板着个俊脸,但好像自那一次之后也从未恐吓过她了。

扣扣扣……两人同时看向门外,只听见王公公的声音此刻传来:“王爷,李姑娘。信王已经来王府上了,还…还指名要见李姑娘。”

信王?他来找她做什么?

李沐媱脑中闪过万千地问号,见朱常洵以一种询问地表情看她,她摊摊手,以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既然是找你,你去吧。”朱常洵继续喝着茶水,轻扣桌子的手却已经停下了。声音平静无波,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再给她一个,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等李沐媱出了房门,见王公公此刻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

路上,王公公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她跟信王又有什么关系。她也只好无奈说道只在那日宴席上见过信王一面而已。

王公公显然是不太相信的,只不过已经快到大厅,也没有再问什么。

还未进入大厅,便刚好看到一个粉衫丫鬟夸张地摇着腰枝,手里托着那应该是有些烫手的茶壶进去。

“信王爷…奴婢给您倒茶~”只听那个丫鬟用娇嫩嫩地语气说道,走到台阶时,李沐媱还看到她那纤瘦的细腰悄悄向那位信王挪了几分。

王公公看见之后更是颇有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可惜他没有胡子,只见那双眼睛瞪的颇大地看向那个丫鬟,脚上步伐也重了几分。

而信王此时正颇为尴尬地接过丫鬟倒来的茶,见厅外李沐媱过来了,犹如见了救星。

他将茶杯放在旁边桌子上,站起身来,脸上扬起如沐春风的微笑来。

李沐媱见他站起身,便同王右向他行礼,信王朱明思便忙扶起她。而现在却有些尴尬,李沐媱是下人,此时若是替主人坐在大厅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此时王公公便适时提议说,不如去花园转转,反正此时王府也并无女眷,不必讲究太多。

朱明思微笑谢过王右,便示意李沐媱跟着他去往花园。

那个丫鬟还想带路,谁知王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去哪儿呀,咱家这边还得托你办件事儿呐。”

……

等两人到了花园,雨后不久的花园已被人重新修剪了一番,更显得花儿娇艳欲滴。

“今日是本王冒昧了,还望李姑娘莫怪。”两人沉默良久,朱明思首先开口打破沉默。

李沐媱想不到信王来王府见她干嘛,莫不是为了来欣赏上次还未逛完的花园?

嘴上却客气答道:“王爷客气,上次之事奴婢还要多谢王爷解围。”

朱明思周身气质犹如玉人,此时见她如此说,虽也知道是客套话,但他的笑容却越发夺目。

“上次之事本王也没有帮到多少忙。”他还有些略带歉意地说到。

李沐媱见他半天还未说明找她干嘛,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嘴上话语也默默快了两分:“总之还是多谢王爷了。”

……

朱明思见她今日一袭淡粉素衣,头上随意挽了个双环髻,除了两支淡粉珠花外也并无过多装饰。

一张精致至极的小脸上几根稀碎短发调皮地落在额间,黛眉之下一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下此刻正静静看向前方的玉棠花。

他虽面上还是优雅温和的笑,心中却是飘起思绪万分…那张他心中思念回忆了无数遍的脸与此刻面前精致的小脸竟渐渐重合了起来…

“你…你近日可安好?”

“啊?”李沐媱没反应过来,抬头疑惑地望向朱明思。

而她看到朱明思那双如画的眉目却怔愣住了,那双似乎带着愧疚、思念入骨、还夹杂着其他情绪的眸子就这样深情地望着她。

朱明思见那张他无数次入梦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垂目之后,那些李沐媱看不懂的情感皆被他重新掩藏在了心中。

“本王说过,姑娘长得很像本王的一个故人。”信王颇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李沐媱见他如此解释,纵使心中疑惑,也不好追问什么,只小声应是。

等两人走到玉棠树之下,信王便停了脚步,回头笑问落后他两步的李沐媱:“不知姑娘喜好,本王这次也没有带什么礼物过来。”

李沐媱忙道不必如此客气的,谁知朱明思对她喜好十分感兴趣,非得打听出来才肯罢休。

李沐媱只好无奈敷衍地将自己喜好一一托出。

朱明思见已经打听到佳人喜好,便一脸愉悦地突然向李沐媱告辞。只留李沐媱一脸问号地愣在原地。

临走之时,只见已经走了几步路朱明思忽然停步,然后回首冲李沐媱露出了一个众生颠倒地笑容。

“啊啊啊啊!信王朝我笑了!”

“胡说,哪里是冲你笑啊,这明明是对着我笑的!”

李沐媱被女子略带尖锐的声音一惊,一回头见便玉棠树之后,两个粉裳丫鬟正在争执。

她叹气,也不管这边争执得火热,怀着不解夹杂着无奈地心情离去。

……

那日之后,王右实在顶不住好奇问李沐媱信王究竟跟她说了什么之时,

李沐媱只好一脸无奈地将那日信王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只是有暗自隐去了信王说她像故人的那段插曲。

王右心中一噎,心中愈加暗道此位李姑娘定是位手段了得的大人物。

不仅自家王爷三天两日拉她去书房喝茶聊天,就连信王似乎也为她芳心…呸,似乎也对她也别有一番心思,手段真是颇为了得…

渐渐地,王右看向李沐媱的眼神越加也佩服起来。

第十三章 月起

转眼已是入秋,正是天气凉爽之时。倒是又到了每年贵族子弟们“一腔热血”可以发泄的时候了。

“什么?明日八月会皇上也要举办那些子玩娱活动?”李沐媱惊讶地望向朱常洵。

“嗯,明日便是八月会,到时候京城所有贵族子弟都会去,就连皇上也会同往年先皇一样亲自架临。”朱常洵平静地回答。

“你收拾一下,明日同我一起去。”

“噢…好。”李沐媱点头,起身告别朱常洵,便要回自己房间去收拾一番。

……

八月会,通俗一点就是中秋节,也可以叫女儿节,拜月节。因恰逢三秋之半,故名八月中秋。

如今八月会与元旦齐重,是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而中秋本来的活动便有吃月饼、赏月、拜月、供兔儿爷等传统习俗。

而万历帝晚年时,为让皇子皇孙们多加锻炼,便又多设立了年轻人热爱的射候、蹴鞠、打马球、投壶等娱乐项目。

这项多加上的风俗又渐渐大众化,除了皇族子弟之外,一些出众的贵族子弟也可以加入,如今到了今年,人数只是越来越多。

李沐媱从前与哥哥在府上时一起玩过蹴鞠,投壶她更是次次都赢哥哥,至于打马球她只在穿着男装时,看过哥哥同那些同窗们打过。那时候哥哥雄姿飒爽,一身热汗好不快意。

她眼神又渐渐暗了下去。如今已经物是人非,去年哥哥还带着她去八月会玩。那时候,哥哥醉酒回家时怀里还揣着两个莲蓉味的月饼,说那是她最爱吃的月饼。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下,手上却也不停下,翻找起明日要穿的衣服来。

明日也是会有些女子前去的,虽也有些裹了小足的姑娘,但也有很多贵族官员不愿让女儿遭受此罪,且每年还有这个如此欢快活泼的节日,所以近年来裹足这一习俗便渐渐有些少了的趋势。

且大人们想的自然是要多一层的,八月会不少才子佳人都会到来,若是乘此两家结个好姻缘,这倒也是个十分适合的节日。

忽然,李沐媱手中一顿,发现了几月前,她刚到府上时,包裹里收起的那件被洗的干净的衣服。

她手指颤抖地拿起这件已经有些皱了的碧色衣衫。几番思索之后还是决定等八月会过了之后回来将它好好埋了。

次日清晨,李沐媱只是简单地在白色素衣外穿了件男子暗红色窄袖衣衫,头上用了根同色布条绑得紧紧的,尽量不让额前的碎发掉下来。

等与朱常洵碰面时,两人皆是愣了愣。

只见今日朱常洵也是一身垂感极好的暗红色宽袖衣衫,咋一看,跟李沐媱所穿的衣服似乎差不太多,只是那衣服的质量款式要比李沐媱身上那套好了很多而已。

“呵呵呵…王爷,真巧啊。”李沐媱干巴巴地寒暄道。

朱常洵面色虽然平静,但手却渐渐握紧,还是毫不留情地对她说道:“你去换一套。”

李沐媱只得苦哈哈地跑回去换了套更加寻常的黑色常服,朱常洵见她如此听话,便敷衍地夸了李沐媱一句:“你穿黑色的比较顺眼些。”

这听起来,还以为是朱常洵在为她着想。李沐媱深知此人一向如此,也不再反驳什么,呵呵地干笑说声是了。

王公公将一行侍从都安排好,然后再服侍王爷上了马车。只见朱常洵身边的盛伯今日骑了匹高马,正笑着冲她打招呼。

“李姑娘,上次的事儿真是不好意思啊,都怪艮册那日也没有骑马带伞,要不下次…”

“不用了不用了,想来艮册平时也不会这般闲罢,下次我自己去就行了。”李沐媱连忙拒绝道。

“那可不行,怎么说也得让那臭小子请你一顿饭不可。唉,之前也是托了王爷的福,让艮册前年在锦衣卫中混上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今日中秋节啊,这小子已经迫不及待先走一步了。”盛伯说着,恨铁不成钢似地狠狠一拍大腿。

这父子俩长得虽不是十分相似,可某些动作与热情,倒是十成十的一模一样。

不过盛伯不知道的是,赵艮册只是目前还不太敢面对自己的“真命天女”,所以才一大早跟小厮打了声招呼便跑了。

“李姑娘,王爷让你快别聊了,这时辰也快到了,你呐,就先随王爷上车吧。”此时,王公公正跳下马车招呼李沐媱。

可能是这几个月吃得有些好了,他的身材竟然隐隐有发福的现象,那下来之时,只见那增了一圈的肉也跟着一震,看起来十分有喜感。

“好的王公公。”李沐媱应下,先是跟赵盛短暂告别,之后便仗着一身衣服轻巧,一跃便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只见朱常洵依旧是那般随意舒适地侧身在软卧上小憩。感觉到她翻上马车的动静,眼睛微睁地看向她。

“你一个女子,怎么跟猴儿一样地上窜下跳。”

李沐媱见他这么说,便小声疑惑地问道:“是奴婢动作太大,吵着王爷了么?”

见他默认,李沐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尴尬地说道:“那下次奴婢尽量动作轻声一些。”

……

马车一路上也不见怎么摇晃。八月会一向都是在属于皇家的马场上举办的,而马场距离福恭王府也确实有点远了。

李沐媱跪坐在一侧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而对面的朱常洵却不知何时睁了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沐媱。

只见他面前的少女一袭黑衣,平日里总是泛着灵气的眼睛此时迷迷糊糊地睁开又闭上,显然是有些困乏了。

呵,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黄毛丫头。

即使是背负着一家人的血案毫无线索之时,她也不曾懊恼;即使是他将她毫不留情推向众人目光之中,她也不甚抱怨。

可如今,就在这只有两人的马车上,她却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安心小憩。朱常洵只感觉心中微微一动,看向她的眸子上悄悄染了一层怜悯之意。

随着马车停下,此时车外的人声也渐多。“王爷,已经到马场了。”王公公此刻站在窗外,朝马车内轻声道。

朱常洵嗯了一声,见少女还未醒过来,便轻轻扣了小几两声。

见李沐媱悠悠转醒,他才起身下了马车。

等她跟着下车时,只见李沐媱脸蛋颇红。他便略好奇地问:“怎么了,可是太冷了?”

李沐媱慌忙摇头,但脸上却烧得愈来愈红。

见自己竟然当着一个男子的面睡着,还是被他叫醒,这么丢脸的情景她再想起来,只感觉面上烧得火热,心中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又听得朱常洵这般关心的话,她只感觉脸上烧得更烫,就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才慌忙摇头。

第十四章 八月会(上)

“快看呐,那好像是福恭王府的马车呀。”

远处,几个贵妇装扮的女子将手帕掩在面上,又偷偷地用眼神打量起福恭王府上来的一行人。

等看到朱常洵下了马车,众妇人皆是眼前一亮。

“没福恭王竟还是如此俊俏,比起十年前在京中那惊鸿一瞥,现在的福恭王少了一分稚嫩…”

“添了一份成熟~哎哟我说刘姐姐啊,如今谁不知道这福恭王性情比起当年更是狂妄至极,依我看呐,咱们还让自己的女儿避远些才好呢。”一旁的面相瘦削的妇人掩嘴笑道。

一旁穿着宝蓝色比甲的妇人也附和道:“我也听我家官人说了,要让女儿娟娟离这位王爷远些呢。诺,你们看,他身后跟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应该就是前些日子起传得火热地‘妲己转世’的女护卫了。”

众妇人依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后下车的李沐媱脸蛋通红,看那样子,指不定在车里干了什么呢,想到如此,众人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誒呀,走吧走吧,都别看了。也不知道这女人身穿男装做给谁看。我们快进去吧,想必女儿们都已经在亭里坐好了。”那位面相瘦削的妇人见福恭王一行人就要过来,便急着招呼众人进去。

待她们一众人都进去之后,李沐媱一行人才过来。

王公公递了令信给一旁登记的侍卫,那侍卫接过令牌一看,见确实是内府打造无误之后,才恭敬地将令牌递回,在福恭王府上面的字迹上一勾,众侍卫便都十分恭敬地将朱常洵一行人拥进去。

一进门,映入眼中的并不是那宽阔的马场,而且亭湖小榭,显得十分精致优雅。待绕转一番之后,才见到那已经摆好所有玩娱设施的马场。

李沐媱见今年的八月会一如往年一般,心中颇是想要跃跃欲试。朱常洵低头见她眼里像是迸发出光芒一般,面上微微一哂。

“你,可会玩些什么?”朱常洵还是忍不住问她。

李沐媱侧头想了下,回答道:“奴婢善蹴鞠,投壶,打马球虽会,但并不是特别精通。”

还有一个射候,她身为女子,臂力自然不如那些男子,况且她向来不爱弓箭驽钝这些玩意儿,也从未肯去尝试过这项活动。

朱常洵若有所思地点头。

一群年轻的女子见朱常洵如此俊美不凡,即使已经猜出身份,可终还是抵不住心中一阵小鹿乱撞,皆是手捂胸口,面若粉桃。

一旁早来的那群大臣见朱常洵来到,皆走过来客套寒暄几句,又是夸奖了一番赵盛威猛高壮,等目光瞥向李沐媱时,又都很快避开,将李沐媱彻底地无视了一遍又一遍。

男子与女子在这里虽无太多避讳,但未婚的女子们皆面上系了层面纱。

虽是如此,也不乏见她们费了些心思。只见那面纱上有绣着荷花的,也有绣桃花的,比比皆是。

李沐媱见就是连这个小物什,都要别出心裁一番。她倒不在意这个,还是觉得男装比起裙裾来要更好活动些。

她转头,便看见宁德拉着遂宁在一群贵女中混得如鱼得水。今日的宁德公主与遂宁公主打扮得十分靓丽,宁德那灿烂的笑容虽有面纱遮住,也可以看见那双杏眼弯得跟天上的圆月一样。

“皇上驾到~”只听不远处亭外一声尖锐的传话,众人皆是扑簌簌地整理了衣衫,准备跪拜接驾。

“众人免礼罢,朕今日来只是想看看,我朝好儿郎的风姿。既然朕已经来了,那便宣布开始罢。”

听得皇上如此说,众人这才站起身,但皇上未落座,除了已经开始走动的朱常洵,谁也是不敢轻易走开的。

今日随着皇上来的不但有信王,还有那个,面相看起来十分阴寒的魏公公。

李沐媱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位魏公公此时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正注视着她。见她悄悄抬头打量自己,他不怒反笑。笑容阴冷,倒让李沐媱忽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皇上与信王的出现,则让一群小姑娘皆低声议论纷纷,大抵是什么朱家儿郎皆是美如画之类。

而信王则是向众人扫视了一番,等看见了一身黑衣的李沐媱时,脸上便冲她泛起暖阳般的微笑。

等皇上在凉亭落了座,一群年轻人便再也按耐不住,少年们一溜烟冲进了马场,女子们还要稍微矜持一些的,毕竟信王也还没离开凉亭呢。

宁德公主与众贵女们正准备要去蹴鞠,只见小王爷朱由瑀走过去挑衅地说道:“姐姐敢不敢与我们男子蹴鞠?”

宁德小幅度地一插腰,好让自己气势大一些,又好笑地看着与自己还差不多高的少年,笑回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比起蹴鞠来,你们男子定是踢不过我们的。”

见宁德同意下来,小王爷便招呼起众儿郎,气势汹汹地要约众贵女蹴鞠场上见。

遂宁此时已经注意到李沐媱,想起上次之事,她心中更是气得慌,忽然心思一转,心想再要捉弄一番李沐媱。

“等等阿弟,你瞧那边那个黑衣小护卫,你让她加入你们队,我们才肯去跟你们比。”遂宁声音略带尖锐地叫住朱由瑀。

小王爷皱眉,见她指向那边一个矮小护卫装扮的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女子。

心中郁闷,面上不悦地说道:“婧儿姐姐是不是觉得你们踢不过我们,要拉个女子混进我们队伍拖我们后腿不成?”

宁德此时见遂宁如此,虽有心阻止,但遂宁又紧接着说道:“是呀,你们男子生的高大,自然不公平,倒不如让她加入你们,这自然也公平了许多。”

见遂宁这么说,朱由瑀便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招呼了几个人将李沐媱架来。

李沐媱被人带来时正不明所以,小王爷见此人娇小如此,便语气也有些不好地问道:“喂,你会玩蹴鞠么?”

“呵呵呵,早在福恭王府之时,此人便显山不漏水,小小一个蹴鞠,自然是难不倒她的。”

李沐媱只听得熟悉地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已经猜到了这次被架来的原因了。

这也巧了,本来她也正愁没有蹴鞠队,现在遂宁免费给她送上一个队伍,她倒还要感谢一下她呢。

李沐媱向众人行了礼,这才胸有成竹地说到:“自然是会些的。只是如果对面输了,还望某人不要暗自垂泪才好。”

遂宁见她如此挑衅自己,不禁气得暴跳如雷:“你!哼,若是你输了,你便要向我们一行人一个不漏地磕三个响头!”

这回,连小王爷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味儿来,宁德此时更是用颇为怜悯的眼神望向李沐媱。

朱常洵此刻正与信王坐在亭中喝茶闲聊。听到这边动静,也只有盛伯和朱明思颇为担心地看向那边,而朱常洵则压根没有回头的意思。

她如今爱闹腾,那便闹去,他向来都是相信她的。

第十五章 八月会(中)

所谓蹴鞠,便是分为左军和右军两队,每队十人。教正一人,知宾一人。一个负责发号司令,一个负责计分。

活动开始时双方并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而是在比赛是“鞠”不能落地,落地一方为输。球门网中有一空洞,名为“风流眼”,在“鞠”不落地的前提之下,将鞠度过“风流眼”为胜。

而将鞠度过风流眼的队员叫做“球头”,剩下的皆是不让球落地好让球头度球的队员。

此时定的是三局定胜负,李沐媱一队人分为左军,遂宁一行人分为右军;而李沐媱这边的球头是小王爷朱由瑀,遂宁这边的球头则是京中都知道蹴得最好的张家姑娘张宝珠。

见两队如此气势汹汹,一群大臣贵妇便都过来看看自己子女的一番风姿。

皇帝一听,便笑着问内心早已按耐不住的信王是否要去跟他瞧瞧,信王自然应允。

转头又问向朱常洵,朱常洵放下茶杯,还是起身说道看看也无妨。

见皇帝一行贵人浩浩荡荡地来看蹴鞠,一行奴仆便急忙找来几张看起来十分结实的藤椅,好让皇上他们坐下再看。

等他们落了座,只听到身后传来男子推搡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姐姐叔叔们麻烦都让一下我,这上场的其中一人是我…”

“艮册?”朱常洵听着声音疑惑地回头瞥向还在推搡的赵艮册。

“在,王爷!”赵艮册得了令,众人都不好再挡在他面前,他便三两步地小跑到朱常洵身后。

只见朱常洵身后的盛伯一脸不悦地看向自家儿子,随即出手极快地朝艮册头上甩了两个爆栗。

“哎哟!爹,你干嘛打我?”赵艮册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己的老爹,只见他一脸没好气地说道:“在皇上王爷面前不得如此无礼!”

皇帝看着这父子俩哈哈大笑,示意无妨,趁比赛还没开始,还颇有兴致地询问了赵艮册一番。

这赵艮册自来熟极快,一开始是皇上问一句他答两句,现在倒是他反过来问皇上爱吃什么之类,引得赵盛又给他头上俩爆栗。

随着矫正一声令下,鞠一射而出,先拿到的鞠的便是宁德公主,只见她其擅长“白打”,踢球时,用头、肩、膝、足等部位接触球,灵活变化,随心所欲,显然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在众人皆惊叹她技巧十分不错的时候,周家公子轻轻一脚便踢开还在宁德膝上的鞠,引得观战的众人皆是惊呼不已,而被踢开的鞠便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李沐媱的肩上。

李沐媱花样并不多,只见她将身体稍稍一斜,那鞠便听话地引在了她的足尖。

看得王家娘子便要过来抢球,她一招鸳鸯拐,左右踢拐,那球硬是不落地,众人皆啧啧称奇。

突然她将球一顺,配合极好得将球踢给了朱由瑀。朱由瑀冲她微微赞扬地一点头,得了鞠,并不使出什么花样来,便飞速得将鞠带入门网之前。

眼看就要度球入网,只见右军球头张宝珠不知什么已经走到这边,四两拨千斤地将他刚要度门的鞠抢去,随即轻轻一个转乾坤,鞠便落在了遂宁的膝上。

“你!”朱由瑀气得不行,怎无奈那鞠已不在张宝珠身上。而李沐媱见鞠落在遂宁脚上,见遂宁此时冲她扬起得意的笑容,想要向她显摆一番自己的蹴鞠技艺,硬是不将鞠传出,也踢了个“白打”出来。

她知道,这“白打”女子做出来十分好看。此刻的李沐媱正是抓住这次机会,快步上前,将她刚刚引到肩头的鞠一脚踢去。

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留情面。那鞠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又回到了朱由瑀的肩上。

此时朱由瑀身旁并无张宝珠的阻拦,他轻巧地避过拦球的一行人,而左军其他队员见如此,也都纷纷做好姿态。

只见朱由瑀漂亮地一度球,“左军暂赢一筹!”随着知宾的一声令下,左军一行人皆露出畅意的笑容。

“好!小王爷的球技果然不俗!”

“那位黑衣小少年蹴鞠也是厉害啊,花样并不多,却蹴得如此快准狠。”

“哈哈哈,不愧是我儿,蹴得就是好……”

众人皆是欢呼,只听得赵艮册傻乎乎地大笑:“哈哈哈哈,我就说李姑娘厉害,李姑娘这一队人肯定会赢的!”

李姑娘?这男子队里面有位姑娘?众人听得此话皆是震惊,皆又将头转向场内,最后都将目光锁定在了场内那抹黑色身影身上。

“看来,这位小兄弟似乎十分看好李姑娘啦?”皇上听得他如此兴奋,也十分愉悦得问道。

“那当然!她可厉害了,莫说这一个娘子军里踢的最厉害的张宝珠,就是来十个张宝珠,也不是小月月的对手!”

咣当!只听一声闷响,赵艮册随即眼冒金星,引得皇帝又是哈哈大笑。

朱常洵听得赵艮册挨了爆栗,心中畅快十足,就连嘴角也愉悦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也不知是因为觉得赵艮册“罪有应得”,还是因为李沐媱场上那般出色的表现。

而信王此时并不说话,只是含笑望着李沐媱,看见她蹴鞠如此得好,心中微荡起一丝奇异的滋味来。

短暂休息之后,便开始了紧张的第二场比赛。

而这次,右军的娘子们吸取教训后,都若有若无地纷纷将朱由瑀包围起来,好使他们即使传球过来也没有办法。众男儿暗叹卑鄙,但又有些无可奈何。便都纷纷将目光转向李沐媱。

上一场的表现来看,他们也都对李沐媱这个女子刮目相看,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女子踢球如男子一般不爱讲花样,只讲怎么能够赢的。

李沐媱略想了一番,便简单地朝他们了个手势,众人得了令,便将鞠一把传向她,她得了鞠,只见遂宁气势汹汹地要去夺过她的鞠。

她一个风摆荷的姿势,鞠已经不在她的脚尖。只见正疑惑那鞠去哪儿了,便都看到已经向球网走了几步的李沐媱膝上正是那牛皮小鞠。

遂宁又想去拦,只见李沐媱一个入鬓拐,那球就飞向了一直在她侧面的王家公子背上。

众人皆是屏住呼吸,心想此番必定又是左军男儿队要赢,谁知那王家公子接球没过多久,宝珠从女子人群中快步跑出,一袭白衣逆着风更显仙气飘渺。

她轻巧夺过鞠,又将鞠传向宁德,李沐媱离她们太远,暗叹已经来不及,那群女子忽然便又散开,护住宁德,宁德玩着花样,又是将球传给李家姑娘。

众人顺着鞠目不暇接,那群男儿想去抢球,可惜那鞠皆被一群女子或左或右地拦住,这般阵容令他们气得跳起。

待宝珠已经准备好,那鞠便传到了她的足尖。

只见她那面纱随着风一飘一浮,犹如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座上的皇帝似乎看得痴了,甚至还悄悄垫起半分身子来观看这一幕。

而赵艮册与朱明思此时皆是紧张的屏住呼吸,都心中暗道照月姑娘一定要赶过来拯救那小鞠才好。

可惜那一刻转瞬即逝,李沐媱虽有心阻拦,那宝珠将鞠接过时,一招燕归巢,那鞠便十分优美地度过了那个“风流眼”。

“右军暂赢一筹!平筹!”随着知宾一声令下,第二场便已成定局。

第十六章 八月会(下)

随着众人的欢呼声以及遂宁那挑衅的眼神之下,第二场也渐渐落下了帷幕。

“啊!怎么可能,小月月怎么会输?!”赵艮册一脸不可置信,失声大叫道,惹得众人又都将眼神看向他,就连场上的李沐媱也疑惑地看向场外。

见李沐媱的眼神就扫过来,他慌忙用双手将自己的脸捂住,又偷偷地透着指缝害羞地看着李沐媱。

李沐媱虽看不清楚他的脸,可那身刺眼的蓝色,却能完全让她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而朱常洵此刻不自觉的将手指扣向椅子边缘,那椅子是藤椅,所以并无太过明显的声音。

很显然,这第三场便是一决胜负的时候了。他虽可以像上次一样将她保护起来,可如果次次都要如此,那只永远不会自己飞的雏鸟也迟早会被摔死。

快到第三场之时,只见遂宁与几个要好女子小声商议着什么。眼睛还不时不怀好意地瞥向李沐媱。

而李沐媱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她也没有心思去管她那边,而且跟朱由瑀他们一行人商议局势。

不过很显然,朱由瑀等人对她的语气好了很多。“你要我们也学她们这个?”朱由瑀不可置信地反问,随即就想发火。

“她们上局阵容这般卑鄙,我们可是男子,为何要学她们?”

“是啊是啊…”众公子也都附和。

只见李沐媱解释道:“这个阵容你们也感受到了,确实要破解的话除非我们特别能打配合战,可是现在再要训练默契是不可能的。而我们此刻也是如此阵容的话,她们吃不准,就会露出破绽来,到时候来个一击必胜。”

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众人也都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喝了水休息片刻之后,第三场也紧接着开始了。

随着教正一声令下,众人也很快站稳了自家阵容。

果然,右军此刻的阵容也是如上局一样,只是她们没有想到,一向自尊心极强的男儿们会模仿她们的阵容,只见他们几个防御极强的男子将张宝珠围住,互相僵持不下。

“你们!你们真是卑鄙!”遂宁气得大叫,宁德在一旁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生怕她再要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

众人都看得出来此番局势颇有些剑弩拔张的意味来。信王此刻更是握紧了双手隐在自己袖子下,面上则静静地微笑看向李沐媱的方向。

只见李沐媱冲遂宁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这也十足地挑起了她的怒火。遂宁向与她要好的王姑娘与姚姑娘恨恨使了个眼神。

两位姑娘得了意,待那小鞠传到王姑娘身上时,只见她突然面向李沐媱,众人不明所以之时,只见那鞠就这样狠狠地朝李沐媱脸上飞去。

众人一惊,就连朱常洵那扣椅的动作也不自觉变成了紧握扶手;朱明思虽体态无异,但面上的笑容却凝住,手中也冒起湿润的感觉来。

“小月月——!!”只听见赵艮册的声音与球飞去的动作重合,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若是李沐媱此番躲开,鞠落地,李沐媱也是输,可若是就这样挡下来…众人都感觉自己脸上隐隐撞出生疼的感觉来。

说时迟那时快,李沐媱见鞠直飞向自己脸的脸庞,她虽也是一身冷汗,但她向上微微一跃,那球就稳稳当当地撞在了她的肩上。

她顺势将球传在自己膝上,还冲着那王家娘子微微一笑。

众人皆是大出一口气,虽不认识这位看起来十分瘦小的孩子,但此番手笔确实也太过让人心惊,硬是让众人暗自出了一身冷汗来。

“妙啊!”皇帝一拍扶手,兴奋地大喊道。赵艮册更是附和道:“哈哈我就说吧,小月月蹴鞠一向是所向披靡——哎哟!”

不用说,肯定又是他挨了自己老爹的爆栗。

遂宁此刻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就连望向王家姑娘的眼神都是如藏了刀子一般。王姑娘见李沐媱竟然躲了下来还接住了球,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此刻的朱由瑀已经趁众人发愣之际,冲出那阵包围,这时,有几个少年也都掩护住他,不让右军的人靠近他半分。

李沐媱将鞠轻轻一拐,那鞠便到了朱由瑀的脚背上,这个时候,朱由瑀向来不是爱弄花样的主,那位张宝珠也被左军的人阻拦住,更是没有办法去夺下球来。

再加上众娘子也都近不了他的身,所以他便轻轻松松地将鞠度进风流眼。

“左军二比一右军,左军胜!”随着知宾令下,众人皆是欢呼不已,要将朱由瑀与李沐媱抬起来抛向空中,李沐媱见此当然是拒绝。

她看向遂宁之时,那小眼神也确实快要气的哭了出来。宁德此刻也不好跟她打招呼,而是去安慰起自己的妹妹来。

反而是那位张宝珠张娘子走上前来,朝她盈盈一笑道:“众人都说我张家娘子宝珠蹴鞠最为厉害,就连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如今来看,但是在娘子面前献丑了。只是不知娘子姓名?”

李沐媱见她近看也确实如此谦虚貌美,先是心中惊叹了一番,便也大方地回答道:“张娘子蹴鞠一向是好的很的。我姓李,名照月,若有机会,明年的八月会我们不如组上一队…”

“正有此意!”张娘子见她跟自己想法一样,跟李沐媱聊天更是熟络了很多。

李沐媱肩上还是隐隐作痛,她用手不自觉地揉了揉,这一幕倒是让几个人看见了。

“喂,鞠踢得不错,你是福恭王府上的人吧,等晚上本王回府时让人送点膏药给你。”朱由瑀已经被人放下,朝着李沐媱说道。

李沐媱欲行礼,那小王爷更是嫌弃地道:“本王最讨厌别人向本王行礼,你不来这一套倒是还可以做个朋友。”

见他如此,李沐媱则是一笑,点头应是。

“你可无事?”温柔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众人回头,便见是信王朱明思。

“哥哥不必着急,本王已经命人送了药膏与她府上,回去便能用上!”小王爷最是喜欢信王这个哥哥。

见他过来,便着急地朝他邀功。朱明思微笑点头,只见皇上与朱常洵等人也都过来了。

朱常洵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鼻尖都渗着汗,脸上的笑容明艳至极。他那一直微微握住的手也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哈哈哈,这场蹴鞠果然是精彩至极,张姑娘与李姑娘的蹴鞠技艺果真是出类拔萃!”皇上愉悦地看着她们俩,而眼神却是定在了宝珠身上。

魏进忠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他并未说话,惨白的脸上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来。

他在平时看起来存在感极低,就是赵艮册那般喜欢与人聊天的人,也没有多注意到他。

赵艮册此时则是被他老爹强行提着过来,只见他满脸通红,看着李沐媱连话也吭不出一声。这回就连他老爹也发现他的不对劲来。

这小子刚在场外还咋咋呼呼地给李姑娘打气加油,怎么这蹴鞠完了,这小子便要偷偷溜走,要不是他逮得快,还真得让他给溜了!

第十七章 月圆

除去遂宁这边,众位娘子也都是热热闹闹,见公子队赢了,也并无过多懊恼。更何况,还有那位素来爱打圆场的宁德公主坐阵。

这时朱明思微笑提议是否要去看看其他比赛,可惜除了一些娘子,众人都兴致不高,他便只好一个人带着那群娘子含笑告辞。

等朱常洵带着李沐媱一群人告别皇上,出了马场到凉亭坐下之时,他才平静地问到:“肩膀还疼?”

见李沐媱揉了揉肩膀,然后摇头说道:“也并不是太疼,想来应该无事。”

赵艮册此时也不管自己害不害羞了,跳出来急忙说道:“那可不行,那个女人踢得那么重,肯定是有事的!王爷,您带小月月回王府可要给她一些什么金疮药,红花膏来,万一这小王爷忘了,岂不是让小月月要留疤?!要多痛好几天?!”

盛伯此时已经快要按耐不住自己想要拍他的手,只听到李沐媱疑惑问道:“什么小月月?”

被这么一问,赵艮册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突然发烫升温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盛伯都觉得自己这傻儿子莫不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可惜李沐媱并不明白为什么赵艮册突然脸红,毕竟赵艮册的思想跨度太大,一般人还真就想不到为什么。

“李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我这个儿子吧,他——他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突然就犯了痴,很正常,很正常哈哈哈…”盛伯也不知道该替自家儿子说什么,于是便也支支吾吾尴尬解释道。

朱常洵见这父子俩一个五大三粗笑呵呵地摸着脑袋,一个则满脸通红想要慌张逃窜。

怎无奈盛伯另一只手牢牢扯着他的衣领,显然早就已经洞察到自家儿子的下一步动作。

他唇角微扬,就连眼中也染了层笑意。

李沐媱问道:“今晚上才是八月会的重头戏吧?”

他嗯了一声,也不再看那对活宝,反而将目光转向李沐媱。

“今日晚上,便是郎有情妾有意之时,到时候小亭流水烟花之下,想必过几日某几家人就会传来婚事的消息。”他平静地说道,仿佛是在向她阐述这件事情,又仿佛是特意对她说道一般。

待众人用过饭之后,天色便渐渐暗淡下来。年轻的少男少女都期待着夜色快些降临,甚至有些儿郎,匆匆吃完便迫不及待地告辞父母,想要早早地去找个好地方等待心上人的到来。

大人们也都会意,都是摆摆手,笑着用看似嫌弃地语气打趣道:“这小子,平时念书都没有这么积极…”

在众人在宴席上这段时间,一行下人早已经将白日里的那些设施换掉,都摆上了许多月亮状的灯笼,放上了许多摆满了月饼糖果的案板,看起来十分有气氛。

不久,夜色已经笼罩在整个马场之上了,更衬得灯笼亮堂堂的。月亮也渐渐从小亭的青瓦上攀了起来,十分地圆润皎洁。

皇上示意魏进忠凑过身来,向他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只见魏进忠点头诺了,便招呼了一些小宫女太监们跟着,悄声静步地走到了不远处张娘子一家人面前。

这张宝珠的父亲便是中军都督府同知,官属一品,是少数官员中至始至终支持皇上这一边的官员。

只见魏公公上前向他们说了一两句,那张国纪同他的妻子皆是一脸不可置信之情,随即又是一股强喜冲在面上,随即便轻轻拉出女儿宝珠,示意她跟着公公走。

这魏公公见宝珠体态匀称,面上露出的美目皆是含笑多情,早在她白日里如仙子一般的体姿、与皇上那目不转晴的痴态之时,他便早已了然皇上此刻的动机了。

等皇上见到宝珠已经过来,心下喜悦至极,慌忙起身,便想扶起刚要行礼的张宝珠。

随即两人四目相对,宝珠又颇为羞涩地将眸子垂下半分,面上微红,映着朦胧的灯光,只让皇上觉得万种风情不言而喻。

两人携手而出,而魏公公则让其余宫人撤了三四米远,好让这群奴才不要打扰了皇上与美人赏月之景。

而这边,朱常洵与李沐媱也是两人站在长亭外,从台阶高处看向不远处的男男女女,一时无言。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李沐媱看着大如银盘的月亮,心中微微酸涩,不免一时有感而发。

朱常洵侧目,见她神情惆怅,想必是想到了往年家人团圆时的喜乐气氛。

他心中微微一动,便静静地说道:“本王小时候的中秋,也是同父皇母妃一起过的。自本王从四岁知事起便牵涉了那件事…十七岁的时候,父皇便让我迁居洛阳,本意是让我永远不再回京。”

李沐媱看向他,一时间四目相对。

她虽不知朱常洵所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但还是按耐住心中酸涩,轻轻安慰起他道:“王爷放心,奴婢不论何时都不会离开王爷的。”

他愣了下,在看着李沐媱此刻坚定明亮的眼神之时,头一次发自真心,又毫无顾虑地笑了。

那是如烈日般明亮至极的笑容,仿佛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他的笑容中暗道失色,以至于在李沐媱的心中,就此烫上了一个难以磨灭的烙印。

……

盛伯与赵艮册此刻正在吃着案板上月饼,忽然赵艮册看向凉亭,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手中忙揣了几个各种味道的月饼,朝凉亭追去。

盛伯一把拉住他,问道:“哪儿去臭小子!你爹我还没吃饱呢,你去哪儿?”

“哎哟爹,我呢,就实话跟你说了,这小月月就是我的真命天女,现在我啊看到小月月此刻就在凉亭那边,你就放了我,让我去追逐我的爱情去!”赵艮册头也不回,便卯足了劲要跑。

赵盛一愣,心想这李姑娘要是被这臭小子坑在手里了,媳妇儿不说肯定是顶顶好的

思来想去,他便放开还在拼命往凉亭跑的赵艮册,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儿终是长大了,去吧!爹我支持你去追求爱情!”

赵艮册被突然一放,差点甩了一踉跄,心中暗叹还好月饼没掉,听得自家老爹这么讲了,便高兴地回头朝他爹用手臂挥了两个半圆,又一蹦一跳地跑向凉亭方向。

在路过一片竹林之时,赵艮册见朱常洵与李沐媱此刻正在凉亭看月亮。

他想了想,又突然觉得自己此刻这么上去似乎不太好,好像也没有给王爷准备什么月饼…

思来想去之间,只感觉有人突然轻拍了下他的肩头,他吓得一跳,回头想看是谁时,却发现是白日里早早告辞的信王朱明思。

“啊呀,原来是信王爷啊,吓我一跳…”赵艮册缓过神来。

只听见信王笑问道:“你在这儿站着干嘛?秋日虽然已经凉快了,可竹林里的蚊子此刻还是很多。”

赵艮册被突然这么一问,吓得怀中的月饼都被抖出两个来,朱明思见他怀揣月饼,更是疑惑至极。

赵艮册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之时,突然灵光一闪,便拿起怀中的月饼一口塞进嘴里。

囫囵说道:“我啊,我偷了几个我爹最爱吃的月饼,正躲在这里吃呢,你一拍我,我还以为是我爹呢,嘿嘿嘿…”

信王不疑有他,又看向他身后的凉亭。只见那两人并无太多交流,但如此站在一起,却又显得颇为般配。心中不免隐隐泛起一丝苦涩来。

他思索了一番,从怀中掏出一只在黑夜里也看得出十分莹润的玉镯,递给了赵艮册:“这个镯子应该是李姑娘喜爱的款式,还烦请赵兄弟替我赠与她。”

赵艮册疑惑地接过手镯,心中却总是想不通为什么来。见朱明思转身便要走,他又奇怪地问道:“那为什么你不自己送过去啊,她就在凉亭这边啊…”

朱明思脚步顿了顿,随即只听到他颇为爽朗温柔地笑出声,只是说道:“我本来无意之间看到这个玉镯子好看,上次去王府看她时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这个也算是补上了。我怕亲自给她她会不收,所以便劳烦赵兄弟了。”

第十八章 夜谈

见他已不再停下脚步,赵艮册只得叹息一声,一只手拿着已经吃了一口的月饼,另一只则握着那些还有些余温的镯子。

“哎哟…这个信王爷,这样子怎么让我的月饼拿的出手嘛!”他小声哀嚎着,此刻更是不敢上前去跟李沐媱打招呼了。

……

直到月亮已经滑下了坡,众人才依依不舍地带着自家的子女们回了府院。

张宝珠此刻坐在张家马车之中,手里含羞地拿出手上一直握着上好成色的金钗,在马车内让娘亲细细打量着。

张夫人见她面色绯红,便温柔问道:“宝珠啊,你觉得皇上这个人如何?”

张宝珠面上已经取下了面纱,只见她眉目婉转多情,琼鼻之下一点樱唇;那樱唇左方还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清纯又增添了一抹入世的妩媚来。

此时的张宝珠小心收好金钗,又害羞地依偎母亲的怀里,侬侬小声道:“皇上他…很好。”

见自家女儿如此作态,当娘的哪还能不知道,自家闺女定是动了心。

如今这圣上看起来是个十分随和温柔的人,就刚才,还是让圣上身边的红人魏公公亲自将宝珠送上马车的呢。

如此这般,元月的选秀名册上必定会添上宝珠的名字,她疼爱的宝珠就要入宫当娘娘了。

虽看着得了圣上的眼,前程荣华富贵,但当娘的总归会想到自家女儿有天离开了家,到另一个地方去生活时,她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落惆怅感。

她低头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顶,这是她心中最珍贵的一颗宝珠。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也定要老爷在圣上面前美言一番,可不能让圣上随意给宝珠封个美人答应的名分来。

她心中更是觉得,她家宝珠这般容貌家世,才华又如此出众,就是当那皇后娘娘也是说得过去的!

……

福恭王府内。

李沐媱刚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见自己肩上已经淤青一片,她便在更衣之时将朱常洵刚让人送来不甚知名的膏药敷上。

等敷上后,李沐媱只感觉白日里隐隐作痛的感觉好了很多,肩上便也有些凉幽幽的感觉。

李沐媱刚刚穿好衣服,那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她先是心中一惊,小心走出屏风要瞧那人是谁。

只见是更衣后一袭白衣的朱常洵此刻站在铜镜前,好奇地打量着桌前的瓶瓶罐罐。她这才放下防备,安然走到他面前。

“王爷?”她轻问。

朱常洵转过身,见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此刻随意地垂着。似乎是白日里运动了的缘故,一向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此刻还是红润的。

“嗯,我来也没什么大事。”他平静负手,目光却轻轻定在她的发丝之上。

李沐媱想起今晚离别之时,皇上召他进去说了一小会儿话,出来时便见他是这般模样。心不在焉地,一看起来就是有事,但一路上并无跟她过多交流。

李沐媱第一次见他如此,心中不免也有些担心。她轻声问道:“可是皇上与你说了些宫里贵妃的事?”

“并不是。”他回答,用手随意拿起桌上的一个膏状物体,问道:“这是什么?”

李沐媱便轻声解释道:“这是女孩子爱用的口脂,这是我用玉棠花做的,味道很香…”

“玉棠花?可是府里的?”朱常洵很快便抓住了重点,反问道。

李沐媱便有些慌忙地解释道:“这倒是,不过我用的是那几片是落在那灌木叶子上的,并不是去摘的树上的…”

“以后想做便去摘那新鲜得罢。”他一边说,一边将口脂放回原位。

李沐媱听到这句话愣了下,后又朝他笑了笑,才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其实,那府上的小秋菊也可以做些吃食花茶,要是王爷喜欢的话,我也会做一些……”

朱常洵见她逢了吃食便不停口,便微挑眉说道:“我素来不爱看这些花草,你若是喜欢便可随意弄去。”

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今晚离开之时,皇上找我,是想过几日要将那位父亲是官职为礼部尚书的王千金,赐婚与我。”

李沐媱听到此话,只感觉头顶轰隆一声,心中则更是像被惊雷劈中,心跳都停了几许。

她勉强笑问:“可是今日那个踢球十分生猛的王娘子?”

“应该是吧。”他说。随即他转眸,望向烛台上那只燃烧得只剩半只的蜡烛。

当时他得了皇上宣召,进去之后便见皇上微醺坐卧在堂前,皇上也早已遣退了宫人,就连那位一直跟在左右的魏公公也不见踪影。

皇上笑着问他,这今日场上的姑娘是否有他心动瞧上的,若是有,他便就此向他们赐婚。

朱常洵先是婉拒了一脸酒气的皇帝,谁知那皇帝竟就这样当着他面哭了出来,他哭嚎道,说自己已经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想要娶她作为妻子。

可是那进忠却跟他说道,如今皇叔还未成亲,哪有侄子先成亲的道理……

原本吧,这早年的时候是有一位姓邹的姑娘小姐,出落得十分出众,将她定为福恭王未婚妻不久后便发病死了。也不知从谁开始在传是福恭王的命太好,那些命薄的姑娘要做了他的妻子,还没过门便会被克死,众人都纷纷不敢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福恭王了。

如今便拖到了今日,传言也渐渐淡了。他便想赐了福恭王的婚事,好让福恭王至今还未婚一说破解掉,他也好给自己那娇娇嫩嫩的宝珠一个交代。

见皇上此时跪坐在榻上涕泗横流,如此对他动之以情,他也再不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

“于是你便先答应下来。那若是这位王娘子还不错…”

“再好的本王也不要。”他此时已经收回目光,将眼神重新又定在了她的发丝上。

李沐媱微微一怔,反射性地脱口而出:“为何?”听他良久不回答,她也知道自己这是问错了话。

便又轻声说道:“若是就这样退婚,岂不是拂了皇上与王家人的面子,还会让王娘子的声誉受损;但如果要巧妙地退婚,那还要再仔细想个法子……”

见她此刻沉下眸子,嘴里嘀嘀咕咕不断,朱常洵平静打断她道:“天色已不早。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罢。”

“噢……”她似乎没在意他说的什么,随即才反应过来:“啊,王爷慢走不送,至于这法子嘛,还得让我仔细想想……”

朱常洵走到门口,回头见她还是如此认真地想,便又好心说道:“办法我自然已经想好;我来是想看看,那宫中得来的药是否有效——如此看来,恢复效果倒是立竿见影。”

李沐媱听得此话又是一愣,她疑惑地看着已经被朱常洵走后关好的小门。也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微漾,又好像也什么都没有一般。

第十九章 意外

几日之后,赵艮册着才忙跑来福恭王府,一进王府便让人去通报王爷与李沐媱。

“唉,原来是赵公子啊,今个儿休息啊?”王右刚从书房那边过来,便看见那抹蓝色此时倚在长廊柱子上。秋风习习,不时将他的衣角吹起又放下。

王右见他此时十分安静,这一看不要紧,竟发现这赵艮册安静起来,颇有些貌比潘安之色,这正常起来,倒还是比那信王还要好看些,比起自家王爷又还是差了些。

这自然,他在这场他所认为的三角戏之中,最为看好的肯定是自家王爷了。

赵艮册见有熟人来了,原本那安静如水的脸上突然冲他扬起夸张的笑容,明明已经隔的很近,却还是用那手臂抡了两个半圆出来。

王右差点被他突如其来的手臂打到,幸亏他动作快,赶紧离赵艮册远了两步。

然后才习以为常地说到:“赵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呐…誒,你今日来是找王爷吗?王爷今日去宫里了,怕是要下午才能回来呢。”

“啊,我不找王爷,我今日来是来找小月月的!”

他大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便从怀里掏出两个被小布包住的玩意儿,然后在王右面前轻轻打开。

见是一只成色非常莹润的镯子,还有一只十分玲珑有致的玉簪。

王右一见那镯子,心下大惊,不可思议地问道:“这镯子是宫中打造的上品玉镯,就是连那宫中的娘娘也是很少有这么好的。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赵艮册面上有些不满地回答道:“王公公你还没看这只玉簪呢…这镯子是中秋节那日信王托我带给小月月的,宫中造的也不奇怪嘛,王公公你快看看我这只玉簪!”

王右这才了然,忍下心中泛起的八卦冲动,细细地端详着这两物。

在那料子上两者自然是比不得的。但那玉簪也是做工十分精巧,中间镂空,簪头为玉兰模样。

这镂空的里面还留了两粒血玉珠子,若隐若现,轻微碰撞还会发出玉石相撞的小小地清脆声音,十分有趣精巧。

那只玉镯,便是成色上就知不是凡品。十分细腻莹润,并无其他那些繁杂的装饰雕刻,显得十分素雅婉约。

“赵公子手上的玉簪十分精巧别致,与那镯子自是各有千秋…哈哈哈,可惜今日李姑娘也不在府上,她一大早地抱了个黑盒子就去明月寺去了。赵公子还是随我去大厅休息会儿吧。”

赵艮册听见如此,心中疑惑,一路上便揪着王右问王爷又问李沐媱,王右虽是早已知道艮册的话十分多,一路上也是十分头大,后面也不再理会赵艮册喋喋不休的话语。

……

此时的李沐媱也并非是去明月寺,而是在半道上拐进了一片树林之中。

李沐媱向山脚下一户人家借了份小铲子,在空地之上,将土挖了个小坑,随后将怀中一直抱着的盒子放进土里。

她半跪着,将尚有些余温的盒子放好。又拿起铲子将土慢慢埋回去。

一抔一抔,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小土丘。她又从怀里扯了些纸钱、两三只香,将它们一一摆好,才用打火石将它们点燃。

直到完成之后,李沐媱心中的痛楚才再也不受控制地重新撕裂开来。

这是她多日来,头一次将自己一直压在内心的悲伤情绪彻底释放出来。

从小父母的敦敦教导,让她强迫自己不要因为仇恨而蒙蔽自己内心;也让自己不要忘记她背负了所有至亲的血。

可是,至今她还未见到贵妃,甚至还未踏进宫中殿内半步。她虽不说,但心中不急是不可能的。

她无数次都梦到那个被烈火包围的场景。而照月,也代替她和家人一并被烈火吞噬……如今,她却只能在这荒野山林中悄悄地为他们立上一个衣冠冢。

连名字都不敢有的衣冠冢。

泪水不断地滴落在她匍匐着的手背上,烫的。一如她的心还在烈火中滚滚灼烧……她才十七岁,本该是可以找个好亲家风风光光嫁出去的时候了。

也该是哥哥高中状元后,在朝中能有一番作为的时候……该是她的父亲母亲琴瑟和鸣,举案投眉的美好时光……还该是她的照月满面笑容地跟在她左右,给她讲许多市井上她没听过的故事笑话的时候……

全都没了。

因为一个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药方,一切一切全都没了。

她重重地朝衣冠冢磕了三个头,却再也没有力气将头抬起。

她就这样无助地在林中大声哭泣;压抑了许久的悲愤此时全都爆发,那心中本该结痂了的伤口此时全都重新又绽裂开来。

……

终于不知是过了多久,李沐媱慢慢抬起因为哭的太久有些胀痛的头颅。她模糊地又看向了那堆小坟墓,此时纸钱早已燃尽,只剩香上还残留有微弱的火光。

她慢慢站起身,想要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却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便也不再理会它了。捡起地上的铲子,神情恍惚地一步一步走出山林。

明月寺的小山并不高,一路上也有一些树林子依附在山中,路边也有许多不知名的山花小草,甚至还有些灌木在这个时候已经结了些果实出来。若是在春日,这明月寺的小山上也是别有一番风景。

此时的山路空无一人,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林的声响,与虫鸣鸟叫的声音。

她一路上恍惚至极,并无心观赏周围景色。她右脚还未提起,便一脚被拌倒在一颗石头上。那路偏偏又是最狭窄之处,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便向山路外边滚去。

路边的泥土松软,十分地不牢固,她刚慌忙扯住路边的杂草,可那杂草竟然被连根拔起,李沐媱一下子彻底失去了重心,惯性地被带着朝坡下滚去。

那坡虽无树木,可荆棘却十分地多,李沐媱连滚带爬之间,身上所露之处皆被挂了彩,还顾不得身上疼痛,便一头又撞在一颗巨石之上。

李沐媱只觉得头部被狠狠一撞,那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便要流进眼睛内。

头部剧痛传来,眼中也越来越模糊,仿佛还进入了一些红色的液体。

可她似乎也再也没有气力去擦拭脸上的红色液体。她只感觉耳鸣声阵阵,眼前也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十章 寻救

天渐渐黑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王爷都回来这么久了,小月月还没回来?”

赵艮册此时已经在朱常洵身旁,赵艮册的老爹此时也是面上十分焦急。

“你说……李姑娘不会是半道上遇到劫匪了吧?”

随着盛伯的大胆猜测,众人都将眼神抛向他,示意他不要乱讲。

赵艮册此时更是心急如焚,慌忙渡步,又不时看向外面渐黑的天空。

见他如此,一向暴躁的盛伯此时也没有再“赏赐”他爆栗,只是一脸愁苦地默默看向王爷。

朱常洵此时回来已经换了常服,见父子俩一个德行,他便起身说道:“随本王去找找吧。”

听得王爷这么说,众人皆是大出一口气,赵艮册更是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道:“我去马鹏牵马!”

王公公此时看着自家王爷,只见他薄唇微抿,眉头微皱。这看起来,自家内敛的王爷似乎也并不是不着急李姑娘。

想到此处,他便立马命下人拿了几个灯笼、几个火把,等将一切都备好了,他这才交给盛伯。

哎哟,也不知这李姑娘是干什么去了,只说了去明月寺,可明月寺向来都不留外人过夜的啊。

况且李姑娘出门时身穿男装,分明低调得很,又怎么会好端端被劫匪盯上?

唉,莫不是逃跑了罢?仗着自家王爷待她宽厚,便向借此溜走?亦或者是……身份被发现被官兵抓啦??

王公公此时脑洞再也收不回来,好在朱常洵等人并未太过在意他,跨身上马之后,三人便头也不回地便明月寺处奔去。

……

明月寺中

“诶诶诶,小师父,我想问一下,今日可有一位姑娘,看起来大概有我这般高——”

说着,赵艮册便用手比划到自己肩膀下边的位置,“你看,这般高的,有见过吗?”

那小沙弥瞧了一眼,见这三人衣着不凡。但他只是阿弥陀佛一声,微微躬身抱歉道:“今日来的香客都很少,也都是些熟人。小僧并未看到你们要找的姑娘。”

赵艮册着急得紧,连问了好几个寺中人也没有一丝线索。

盛伯此时按住他的肩膀,否则他还得将明月寺翻上一遍不可。

“走吧,我们去山中看看,李…照月她今日应该确实未来明月寺。”

朱常洵平静地说道,隐在暗处的手却微微收紧。

众人只好不再说什么,跟最后一位小沙弥告了辞,出了寺门便又翻身上马。

“小月月这是去哪儿了呢…这不会真被土匪给抓了吧…”

盛伯听到了他的嘀咕,一个爆栗朝他脑门袭去,引得赵艮册突然“哎哟”一声,又委屈地一只手捂头,一只手牵马。

而朱常洵此时也无心观赏两人的打闹,他依旧微抿双唇,良久才说到:“盛伯,天色已黑,你将马上袋子里放的灯笼拿出来罢。”

“噢,好。”盛伯微俯身,将袋子一探,便甩给了朱常洵和赵艮册一人一个灯笼。

用火折子点燃之后,便也能看得清脚下与四周。

四周十分寂静,除去虫鸣,就连鸟儿也不再叫了。周围黑压压地一片,一如众人的心一样,沉重又压抑。

一路上众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听到衣角擦过马匹的摩擦声,与马蹄略微有些急促的声音。

他们三人武功向来不错,若是在此番安静之处,若是林中有些异样,他们好歹也能听到。

三人仔细地观察着四周,想看看有没有李沐媱遗落在地上的痕迹。

等走到那道路十分狭窄处时,朱常洵便突然停下。随即立马起身下马,目光微冷地看向道路外边。

赵家父子俩皆是疑惑,这路上他们也都在瞧,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掉落在道路啊。

但两人也是很快下马,好奇地盯着朱常洵,只听朱常洵说道:“你看那杂草处是不是缺了一大块?”

两人随着目光看去,赵艮册恍然大悟道:“对啊,这周围杂草又多又密,怎么唯独这里缺了一角,就连泥土仿佛都是新的一般…”

盛伯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在说什么,只见朱常洵已经向下一跃。

“王爷!”盛伯大惊,也想要跳下去。只见赵艮册此时拦住他,面色正经地说道:“爹,我们怀疑这下面似乎有人摔下去过,王爷只是下去瞧瞧,我们若是全都下去,必定会给王爷增添麻烦。”

见盛伯还是不太放心,他又安慰道:“哎哟爹,王爷的功夫你也是知道的,这点小坡,还能难得住他么?”

盛伯这才放下心来。又见自家儿子如今面容正经,似乎已经成熟不少,不禁大力拍向赵艮册的肩头,引得赵艮册一阵咳嗽。

而跃下坡的朱常洵此时提着灯笼,正慢慢寻找。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灌木黑压压一片,要找人确实不是太好找。

他提着灯笼,朝四周仔细瞧着。四周仿佛还蔓延着血腥味。他对这个味道十分敏感,也更加确认是有人从此处摔下不久。

他顺着血腥味小心走过来,只见一颗巨石之下,赫然倒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朱常洵眉目微微舒展,但见她满脸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与手颈上一道道划痕,那眉目又皱得更紧。

他微微颤抖地将手探向她的鼻下,发现还有呼吸,这才心中微定。

这个女人,他许她可以自由出行,却不是让她此刻伤成这般模样。如今这般,若不是他发现了她,岂不是要倒在这里等死?

想到此处,他冷冷看向昏迷的李沐媱,面色冷硬,但手上动作并未停下。

他轻轻抱起地上脆弱的小人,许是李沐媱滚动得太久,那衣襟此时也划破了几道大口子。

他刚一抱起,只听哐当一声,小铲子落地,还有许多纸钱也顺着那个口子露在外面。

原来如此。

朱常洵这才心中明了,心中微微发紧。不知道是心疼此时李沐媱此时的伤势,还是心疼她多日来装作无事的模样。

如今,那玉鱼项链此时也被勾了出来。在黑夜里映着灯笼,透着莹莹的光。

他沉默想了下,将灯笼暂时放下,随即用手微微将项链一扯,那项链便断开,他又小心将项链收进自己怀中,才又提起灯笼,抱着李沐媱轻跃而上。

听得坡下隐隐传来微动,不久便看见朱常洵抱着一个娇小的人上来。

赵氏父子俩先是惊喜,可见那小人此刻脆弱至极,满脸是血,身上看起来也没有一处好的。心中大石是落下又放起。

“啊,李姑娘?!”盛伯又是大惊,一面是觉得王爷观察入微料事如神,一面又是觉得李沐媱此时的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好。

而赵艮册此时更是激动的跳了起来,见她伤势这般更是着急得要哭了出来:“小月月怎么会变成这样啊?王爷,小月月还有气吗?”

盛伯听自家儿子如此说话,浓眉一横,便又狠手甩了他俩爆栗,大声说道:“你这小子,说什么呢,李姑娘命大得很,不会有事的!”

朱常洵此时也是罕见地同意盛伯的话来,缓缓说道:“嗯,不会有事。”

第二十一章 赐婚

“那咱们就先回去吧!王爷,小月月就让我来抱吧,我一定会小心的!”赵艮册自告奋勇,谁知一向支持自己追求爱情的老爹,一掌朝他脑门上呼去。

只听得“哎哟”一声,那头上就已经可见性的肿起一个包来。他委屈巴巴地看着王爷,又看了看自己的老爹。

“哼!你这小子,现在李姑娘是最经不起折腾的,你骑马技术又是最差,到时候跌着李姑娘了怎么办?”

盛伯没好气地教训着他,朱常洵此时已经抱着人轻轻越上了马。

那动作十分轻柔,丝毫未影响怀中人半分,而他座下的马也似乎有灵性一般,出奇地安静。

见王爷已经带着人上了马,父子俩才没再说什么。翻身上马之后便朝王府走去。

……

次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王长泽之女王薏宁德才兼备、品貌出众,现赐婚于福恭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随着圣旨一下,众人皆是大惊,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府之中。

福恭王朱常洵此时与平日并无异样。圣旨下达之时,他只是命赵盛将那圣旨好好放在书房。

盛伯当然不知其中缘由,见自家从小看着长大的王爷此时就要成亲,心中欣喜程度不亚于自家亲儿子成亲呐。

若是李姑娘得知王爷要成亲了,肯定也会很喜悦的。到那个时候,他也正好向王爷请愿,将自己儿子嫁给李姑娘!

而王右此时听到此番消息,更是大吃一惊。这王爷不是跟李姑娘…

难道说真是李姑娘逃跑后又被王爷抓了回来,在路上将其折磨得头破血流,后又以赐婚来惩罚李姑娘?

啧,年轻人的想法可真是可怕。

看来啊,自家王爷也是有不为人知的残暴一面呐~

不仅是王府众人揣测万分,京中人也都议论纷纷。

这不前几日刚有那八月会嘛,后脚这赐婚圣旨便下了下来。这肯定是福恭王呐,看上了人家姑娘,要娶回去当王妃呐。

“诶,都说那福恭王十分骄纵霸道,今日来看果真是如此!”

那个王二狗街痞流氓做惯了,也流里流气附和说道:“这可不是?你们还记得上次那个女护卫一事吧?诶哟喂,喜欢那女的不得了。这如今呐,又看上人家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了,岂不是要坐享齐人之福?”

其余几人也笑着附和,那些大娘、娘子们,都对这福恭王此番行径十分鄙薄。

京中人议论纷纷之时,而尚书府中,皆是一遍愁苦之色。

……

“爹,女儿不嫁福恭王,上次蹴鞠一事,福恭王肯定是想为那个女人报仇!所以这才要娶女儿为妻,要好好羞辱女儿一番!”

尚书府大厅之中,一位中年男子面上焦急,此时正背手来回渡步,而他的面前,则是穿着一身鹅黄色衣群的少女。她正被两名粉衣侍女小心搀扶着,但面容之上的愁苦抗拒之色不言而喻。

“薏宁!你说你当时怎么会去招惹他的人啊,你爹我在朝中本就是反对于他这种人物的,这如今,朝廷之中那些人怎么看我?”

王长泽焦急地来回渡步,见女儿此时姣好的面容上已经泪珠涟涟,他心中微微一痛,但如今箭已在弦,哪里还有周旋的余地?

“事到如今圣旨已下。你再不想嫁,也得嫁!”

王薏宁听后狠狠一怔,无力得就要跪坐在地上,幸好挽珠垂莲二名贴身丫鬟手快,将她用力搀扶住,这才没有真的跪坐在地上。

“爹,女儿不嫁,女儿不嫁…女儿心中已有心悦之人…女儿不嫁…”

她声音凄厉,又由大转小,听到后面王长泽听得模糊,而离她最近的二名侍女却听得个清清楚楚。而那个名为挽珠的侍女的手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小姐许是犯病了,你们将她带回闺房,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看着自家女儿已经胡怔了,王长泽怒哼一声,一甩袖便不再看她。

挽珠垂莲二人则轻声安慰王薏宁道:“走吧小姐,先回去吧。”

谁知王薏宁泪眼模糊之间,突然狠狠将挽珠的手打开,后又无力地靠在垂莲的身上。

挽珠被此番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下意识地护住自己。见二人已经搀扶走远,她才弱弱叹了口气,仿佛已经早已习惯一般。

……

李沐媱的伤口已经被人仔仔细细上了药,额头上的伤口也被细心包扎起来。

还未醒时,宫里御医战战兢兢地向朱常洵小声说道:“回王爷,这位…这位贵人命真是大,尽管磕碰了头,但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流血稍微过多,等上药之后两三个月罢,必定连疤痕也不会留下;而脖颈手臂处的伤口,也只需要细细照顾一番,此后必定并无后遗症…”

“嗯,多谢李太医了。”

见朱常洵对他这般客气,李太医简直是受宠若惊。慌忙地开了几张药方子之后,朱常洵还命人将他送回了太医院。

直到第二日接近傍晚,李沐媱才悠悠转醒。

她虚弱地撑起身子,正要仔细回想昨日之事时,房门却被轻轻打开。

那惯来平静无波的人进来时,见她自己已经醒来,微微诧异道:“醒了?本以为你要到明日才能醒来。”

“多谢王爷。”她干涩地开口,心中却更是隐隐有些愧疚懊恼。

又是他救了她。

若是没有他,可能她这次已经稀里糊涂死掉了都不一定。她当初更是心中发誓,以后必定不会给任何人增添麻烦。如此这般…

此时朱常洵已经倒好一杯温水,轻轻递到她跟前。

见她接过,便似乎了解她所想一般说道:“那山路本就不牢固,一时失足倒可以理解。只是以后一个人出行,万要向我报备。”

见朱常洵如此说,她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

思索了半天,还是郑重地向他轻声说道:“以后王爷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即便是九死一生,我也不会推辞的。”

朱常洵微微一笑,仿佛并未理会她的话语,又接着说道:“你应该是饿了吧,待会儿我便让人送些清淡的吃食过来。”

他又微微渡了几步,又平静地说道:“今日圣旨已经下来了。”

圣旨?什么圣旨?她缓了一下,才想到是自家主子赐婚一事的圣旨。

房中寂静无比。

李沐媱看着他挺拔的身姿,此时宛如一棵山间的孤松,高大挺拔,却让人深深觉得不可攀附。

良久,李沐媱才“噢”了一声。他微微侧目于她,只见她此时低着头,看不清面上表情来。

朱常洵此刻也不再说什么,俊美的脸此刻有些绷紧,二人皆是良久无言。

门轻轻扣了几声。

“王爷可在否?赵公子求见您。”

门外忽然传来王公公的声音,将两人寂静了良久的气氛打破。

朱常洵微微叮嘱了一句好生休息,见李沐媱此时并不回答,也不再理会她。

他几步走出房门,淡淡望了床上半卧着的人一眼,开了门又仔细合上才离去。

李沐媱看着手中的温水,水中倒影这自己苍白的脸,静默无言。

第二十二章 礼物

“小月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李沐媱抬头,只见自己的门被“砰”地一声被人粗鲁地踢开,那人却是十分的小心地端着一碗粥进来。

“赵公子?”

李沐媱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都快握不稳了。只见那人动作虽小心,但速度却十分的快地移了过来。

“哎呀,你就像王爷他们一样叫我艮册就好了!诺,王爷让我带过来的紫米粥。”

他动作极快地将李沐媱手中并未喝的水换到桌上,又将自己手中的粥递给李沐媱。

李沐媱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碗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紫米粥就已经在她眼前。

“这水都凉了,也没人替你换壶热水,这怎么还能让你喝啊……”

赵艮册嘀嘀咕咕道,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先是脸上腾地一下绯红,又扭扭捏捏地对李沐媱说道:“哎呀,我忘记小月月的手受伤了,要不…让我来喂你吧!”

见他这种姿态,李沐媱半天摸不着头脑,见他如此说,她想都没想就说:“谢谢艮册兄,手上没什么感觉,我可以自己吃的。”

高大的身影此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了下来,他自己焉哒哒地拿了个凳子坐下,好奇地看向打量着李沐媱的房间。

“哇,小月月,这个就是女孩子的闺房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女孩子的房间是什么样呢。”

李沐媱刚吃了一口,见他如此好奇打量,便解释道:“女孩子闺房也没有我这般简单的。若是在一般闺房中,纱帐香囊流苏,便是一样也不能少的。”

赵艮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又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好的小月月,我知道你在暗示我什么了,你放心,这几样东西我都会给你买过来的!”

噗!!

李沐媱一口粥差点没让她咽过气去,她竭力忍住想要喷出来的冲动,好不容易将粥咽了下去,这才说道:“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让你买这些了?”

见李沐媱脸上憋得涨红,赵艮册便以为是自己说得太过直接了,又嘿嘿笑了几声。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大呼:“对了!”

李沐媱见他又是一乍,心中一惊。谁知他将凳子突然移到床边离她不到半米,从怀里掏出红布包着的两个东西,又将它们递给李沐媱。

“这是什么?”李沐媱疑惑。

“你打开!”

见赵艮册如此兴奋,李沐媱狐疑地看了看这两个东西,又看了看赵艮册。终于,她还是将粥碗放到一边,小心地将这两样东西打开。

见她先打开的是自己准备的簪子,赵艮册心中别提多开心了,他一边看她手上动作,又偷偷地仔细打量她的面部表情。

见李沐媱面上露出的惊喜之情,他便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小月月喜欢吧,这个呀,是我给你补上的中秋礼物!”

李沐媱见这个簪子十分精致有趣,她又将簪子放在耳边晃了晃,只听得里面的血玉珠子叮当响。

“哇,艮册兄这是从哪里淘来的,这个簪子好有趣!”

见李沐媱眼中的笑意,赵艮册自豪之心顿起,正想回答李沐媱,又转念想了下,又说道:“诶,你别问我簪子哪里来的了,诺——你快看另外一个,那个是信王让我交给你的,”

见他避而不答,李沐媱也不再问,小心放下玉簪,又轻轻地打开另外一块红布包着的镯子。

“咦……”

李沐媱见是一个成色十分不错的玉镯,不免又觉得信王出手也太过贵重了些。

这比起来,她倒是更觉得艮册送给她的簪子能戴的出去一些。虽这镯子看似低调,但如此成色的确实太少见,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小护卫,若是戴上,招来杀身之祸都说不定。

一想到杀身之祸,她又想起自己的项链来。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发现一直都在自己脖子上的玉鱼项链已经失踪了。

李沐媱一惊,见赵艮册疑惑地望着自己,她勉强一笑。

“怎么啦小月月,你脖子痛吗?”赵艮册见她摸着自己脖子,那脖子上已经上了药,药虽已经干掉,但他想大概是很痛的。

“无事…”李沐媱摇头,又对赵艮册笑了笑,说道:“谢谢艮册兄,这两样礼物我都很喜欢。”

赵艮册忽然又哈哈大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身边已经笑出了多多盛开的小花来。

“不用客气,若你喜欢那个簪子,你以后就戴那个就好,那个簪子又好看又低调,哪怕你出门戴那个也没有问题的!”

赵艮册摸了摸自己头,笑得十分灿烂。李沐媱点了点头。见她点头,赵艮册更是笑得夸张,笑容已经都快咧到耳根子旁了。

而李沐媱此时垂下眼眸,眼中那鲜亮的光彩也渐渐隐去。

可能是在她摔倒滚落之时不见了吧…

她心中有些疼痛,面上的笑容也越发勉强。她的亲人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她还是没有好好守护住啊。

等李沐媱吃完,赵艮册这才端着空碗一脸喜悦地走了出去。一路上哼着小曲,便是遇见那些小红小翠,他也乐得挥着另外一只空着手打招呼。

小红小翠见他如此热情,也不太好意思不理人家。便都尴尬朝他行了礼,又都赶紧拿着手中的洒水壶与扫帚,溜得远远些。

这赵公子是出了名的热情话唠,在洛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她们早在洛阳时便已经领教过此人的厉害,如今见了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自然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第二日,李沐媱便可以自己下了床,自己亲手将伤口上药了。

她自己上药自然也没有之前有人替她上药那么精细,只是将一些明显的伤口粗略抹了遍药水。

药和饭菜都是准时让小德子送来的,她与他在此之前也并无交集,之前替她上药的定然也不是他了。

但若是揪着人家问是谁在她昏迷时上的药,李沐媱又做不出来。脑海中那个一向平静无波,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那个人一闪而过,她又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那个一向冷漠都的人,又怎么会好心肠的亲自替她上药。

第二十三章 下帖

在要成亲之前,要准备的事情自然是复杂繁多。早在李沐媱醒的当日,王府的聘书已经送进了尚书府。

而尚书府也要将王薏宁的庚帖送到王府,然后由福恭王府的人将朱常洵与王薏宁的庚帖一并送与钦天监推算。

不过这般皇上亲自赐下的婚事,便是有冲,那也会变成没有的。

而这几日李沐媱都在养伤,几日之后虽能走能跑,可惜也并没有人来理会她。

她便一人优哉游哉地逛着西院的小花园,将那些花瓣采下,轻轻放在小篮子里。

“又采花来做口脂么?”

平静如常的声音响起,李沐媱采花的手一顿。那花汁将李沐媱素白的指间染得微红,看起来十分好看。

“是王爷啊。”她转身朝他福了一礼,才又说道:“这个捣碎了可以做胭脂,口脂已经我自己做够了。”

她行礼之间,只听鬓间的玉兰簪轻轻一晃,叮当声音十分悦耳动听。而她今日则又气色不错,粉衣桃腮,看起来十分好看可爱。

朱常洵此时站着,如墨的眼睛看着那只玉簪,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簪子很配你。”

李沐媱诧异地抬头,见他面色如常,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问他今日来找她要做什么。

朱常洵这才垂手平静地说道:“今日是王府向尚书府下聘礼之日,你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今日就你带头去吧。也让王右休息半天。”

见李沐媱并无异样,他这才说道:“帖子我已经写好,此时正在王右那里,你到时候讨了去。那些物什也都有人抬着,已经在大厅外等着了,你换身衣服便去吧。”

李沐媱点点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那,信物呢?”

毕竟是经历过一次订婚的人,朱常洵自然知道她问的什么。他淡然说道:“信物就不必了,反正也是娶不进来的。”

李沐媱惊讶抬头,见他待自己的未婚妻如此淡漠,本该劝解他一番,可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若无事,你便快些去吧。”

李沐媱应声说好,刚转头快步离开,朱常洵却叫住她,然后又丢给了她一张令牌。

这是内务府专制的王府令牌,也是能够表明身份的东西。

“你今日去,是代表了我福恭王府。”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可随意发落。朱常洵将后半句藏在心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李沐媱见他欲言又止,还以为是怕她丢了王府脸面,又冲他笑笑说道:“放心王爷,奴婢万不会让王府失了脸面的。”

见她笑颜如花,虽不知是哪句话让李沐媱心情此刻阴转晴,但他心中这几日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

虽这丫头会错了意,但意思总归也是差不太多,他便“嗯”了一声,又将自己的目光移向那刚被李沐媱折了一朵花的盆栽来。

见李沐媱已经走远,王公公此时苦着脸一路走来,小声跟王爷抱怨道:“王爷啊,那可是花匠们辛辛苦苦养了五六年的盆栽呐,这花还是第一次开的呐…哎呀,就这样没了哇…”

见他那胖了一圈的脸此时都要哭了出来,可见是真的心痛这些盆栽。

可朱常洵看也不看他,只是淡然说道:“花草而已,折了也就折了,大不了明年再开罢了。”

王公公欲哭无泪地看着王爷,又无奈心痛地看了看盆栽,终于还是不再说什么。

李沐媱在穿戴中,她虽额头上有伤,但她戴了网巾,就已经看不出来纱布了。又戴了顶方顶硬壳幞头,看起来神气十足,一点病态也无。又配了身直领小袖对襟形式的锦服,看起来十分英气精致。

她拿了令牌前往大厅,王公公与一行人此刻正在阴凉处候着,她便快步走到王公公面前。

“姑娘慢些,小心磕着…”

王公公急忙轻声叫道。这李姑娘可是王爷宠得很的人物,如今两人已经“冰释前嫌”,这又受了伤,要是又在他跟前给磕着,他又该怎么向王爷交代。

李沐媱仿佛未听见一般,三步两步地小跑过来,然后有些气喘地向他讨要订聘的帖子。见姑娘要,他哪敢耽误,急忙将怀中被他保存得平平整整的大帖子给她。

李沐媱收好帖子,又查看了一番里面的婚书与礼单,发现没有什么缺漏之后,这才去又小跑去马棚牵了马在王府门口等着了。

那聘礼按照规矩是送一半的,虽是一半,也足足是有五六马车的。等一行人都已经准备好,李沐媱便骑着马在最前方。

尚书府的人此时已经早在门口等候了。虽是不喜这番婚事,但想到以后也是要结为亲家的人了,也都打起精神满面笑容地等候着。

不久之后,福恭王府的一行人便过来了。本以为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王公公亦或是赵司正,没想到来的人却是整个尚书府最不想见到的人。

此时就连王长泽也以为,王爷此番行径定是要来侮辱自家女儿。

李沐媱一行人一到,见尚书大人此刻已经在门口,她便向他微微行礼,王长泽心中冷哼一声,但面上并未显露半分,还笑盈盈地向她回了一礼。

随后两人便在门口打着客套,但王长泽却似乎并不想让王府一行人进去。只见那几个将箱子抬下来站了半天的担夫,此时已经汗流浃背,看起来颇为有些难受。

李沐媱见他如此,心中隐隐有些明了。她面色突然一冷,也不再跟他客套什么,眼神忽然锐利地直视着王长泽。

“王大人如今,是不想让我们福恭王府的人进你们尚书府的大门了?”

没想到她突然这么直接,他错愕地看着她,见她眼神锐利如光,被她这种目光突然一盯,王长泽只感觉自己的冷汗此刻竟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

这妮子好大的气势!

他心中虽对她鄙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是有一瞬被骇了一跳。

自己身居三品礼部尚书已久,便是连皇上也不会如此直接地用这种眼神盯着他。而如今却被这小姑娘突然吓了一跳,他心中既羞愤,又有些懊恼。

“姑娘哪里的话,我们这就让行。”他朝她拱手,随即侧身,那门口便让了开来。

李沐媱也不推辞,又换上那随和温柔的笑容朝他回礼,随即便大摇大摆地让担夫们将东西全都抬了进去。

担夫们如释重负,脚上脚步也加快,将箱子都一一摆在院中间。

待全都摆好,众人才发现,那宝箱十分的华丽且多。等王长泽也进来之后,李沐媱也不再跟他搭话,而是自顾自地拿出那帖子,将里面的清单取出,大声一一念了出来。

声音洪亮,虽有女子特有的尖锐声,却气势十足,以至于整个尚书府、以及街头周边的一些凑热闹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十四章 动脚

那单子虽是按照寻常王妃聘礼单招办的,可这尚书府附近啊,可是头一次出了个王妃。

一些凑热闹的百姓小厮都凑在大门小门外,甚至有的还想翻上墙来一睹为快。

“别挤我呀,你是听不到这位公公念的嘛?”众人推挤闹嚷声不绝,可这吵闹声却始终盖不过李沐媱的声音。

也很显然,他们都将这位身材矮小的锦衣大人当做了福恭王府上的某位贵人公公了。

而王长泽此时的脸上皆是尴尬之色,见竟然还有些平民已经翻上了自己府上的墙,他又朝那许子家丁使了使眼色。

可惜那些家丁也并未看向他,听着李沐媱高声念着箱子里的宝贝,一个个都眼睛都粘在箱子上似的。

哼!一群目光短浅的家伙!

王长泽面上僵硬,悄悄往家丁旁边挪了一步,又一脚朝那家丁踹去。

那家丁被突然一踹,正恶狠狠地回头看是谁,见自己老爷看着自己的眸子里燃着怒火,吓得突然往地上一跌。那些看戏的老百姓瞧见了皆是大笑。

那家丁也不用王老爷指示了,悄声叫了几人,将那几个翻墙的人撵下墙去,又将那群看戏的百姓赶得远远的。

百姓们自然是惹不起尚书府的人的。有几个胆子大的见家丁们走远了,又趴上了墙根,垫着脚偷偷瞧着。

而尚书府的宁香苑里,苑外景色有致;而苑内,那鹅黄色的俏丽身影此刻正坐在桌旁,静声听着李沐媱念着聘礼的清单。

待李沐媱终于念完,她才这才“砰”地一声轻拍桌面,挽珠垂莲二人皆是身上微微一抖。

这两人是很小就跟着小姐的贴身侍女,垂莲是家生子,而挽珠则是九岁的时候在牙婆子那里挑来的。

小姐从小就没了娘,老爷也没有再娶续弦。对于自家夫人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老爷对小姐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只是前段时间小姐单独去见过老爷之后,回来生了场病,之后便有时会犯那轻微的癔症,老爷对小姐也渐渐有些冷淡了。

见小姐此时急得面色赤红,一时屋内竟没人敢出声。

吴嬷嬷此时走上前来,轻轻拍着王薏宁的后背,王薏宁竟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这吴嬷嬷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生得不算好看,但看起来十分和善。她从小就是小姐的乳母,小姐也最听她的话。

“嬷嬷…王府的人他们还是来了,薏宁不要嫁给福恭王…”

王薏宁握着嬷嬷的手,眼中委屈的泪花就要冒了出来。

吴嬷嬷心疼地看着她,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家小姐不想嫁给福恭王。

唉,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

若是上次小姐所求之事老爷同意了,如今也不会闹成这个局面啊!

吴嬷嬷和善的眼神扫过站在一旁的二人,又轻轻安慰王薏宁道:“嬷嬷想办法,嬷嬷帮小姐想办法。小姐啊,只是这王府已经来人,想必老爷已经在接待他们了,小姐要不要去屏风后瞧一眼?”

见嬷嬷这般说,她已经哭出来的泪水此时凝在面上,梨花带雨般十分惹人心疼。她先是迟疑了下,又点头。

吴嬷嬷便扶着她站起身,挽珠见此麻利地打来了水,为王薏宁净面。

王薏宁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光不善地看着挽珠忙碌的身影,那眼神毫不掩饰,垂莲近日也不是第一次瞧见了。

垂莲在半个月之前,小姐许她去庄子看望自家父母,她也便欢喜地去了。谁知回来之后,便见小姐与挽珠之间似乎像是闹了什么矛盾一般。

莫不是那次之事……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微颤起来,面上也无意识地露出惊恐的表情。

好在房内众人并未注意到她。一会儿之后,她这才缓了过来,将小姐待会儿要穿的外衣准备好。

宁香苑这边忙碌着,而李沐媱此时被王长泽请进了大厅,已经坐下了。

李沐媱也不客气,端起那上好的碧螺春轻轻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王长泽此刻赔着笑容,见没什么话说,便问了问王爷的喜好。

她哪里知道自家主子的喜欢什么,那人一向显山不漏水,这要说有喜好吧……

李沐媱笑着回答道:“王爷他别的喜好没有,这唯一的喜好啊,就是喜欢喝些茶了。”

王长泽“噢”了一声,便也赔笑点了点头。

他见此人作态跟那她主子一样十分目中无人,心中微一僵,心中不满积起更甚。

哼!都是些喜欢骄纵奢侈的废物罢了,况且这女人小小年纪便学会狗仗人势,这又是令他心中气极。

李沐媱当然也知道王长泽此刻心中恼怒得很,他那隐隐抖动的眉毛就已经暴露出了他的憋屈。

她微微向他一挑眉,眼神更是带着些许骄傲:狗仗人势又如何,你照样还不是打不得骂不得。

王长泽见她丝毫不加掩饰的挑衅,更是气得差点便要站起来拍桌。

而此时,一声猝不及防的少女声音突然响起,仿佛还带着一股子不可思议来:“竟然是你?!”

“薏宁?你怎么来了!”

王长泽此时真的是坐不住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只见王薏宁轻轻拨开吴嬷嬷与垂莲的手,三步两步便进了大厅。

本来王薏宁也是想着绕到后厅偷偷瞧一眼便走的,可她远远便看到大厅之中赫然坐着那个恶女时,便再也不听嬷嬷的劝阻,非要直接进了大厅。

哼,要不是这个恶女,她又怎么会突然被突然下旨嫁给她的主子?!

她这次也定要让李沐媱吃不了兜着走!

“王大人暂且放心,这厅中也并无外男,王小姐此番进来,似乎是有话要同我说。”

李沐媱先是好心向王薏宁解围,谁知王薏宁一脸怒气地朝着她冲了进来。

那黄衣罗裙微长,在失去侍婢的搀扶之后,罗裙落在地上便沾飞了些许尘土。

王薏宁要比李沐媱高些,见李沐媱还坐在大厅高座之上,她心中怒火更甚,便看也不看面色难堪的父亲一眼,高声叫道:“王府的人怎么会派你来,莫不是又来羞辱与我?!”

“薏宁!”

王长泽厉声,可惜此时已晚。

王薏宁快步冲向李沐媱,将那鹅黄色的长袖向后粗鲁一甩,便要动手去拉李沐媱下来。

她嘴里还十分愤怒地说道:“你!你给我从座上下来,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还要坐我家大厅……”

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她倒没有再说出口,李沐媱被她狠狠一拽,便要朝王薏宁身上倒去,众人皆是一惊!

这好歹这姑娘也是福恭王府派来的人,出了这档子事,若是她回去告一状,尚书府的人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而王长泽见李沐媱就要倒向自己女儿,心中一急,说出口的竟然是关心起女儿的话来:“薏宁快松手!小心你被压着!”

小心你被压着?

好一个小心你被压着。

李沐媱心中闪过些许思绪。

早在拉扯之间,她便已经给过王长泽劝解自己女儿的机会了,可惜这位王大人似乎是爱女心切,并没有反应过来。

见王薏宁还在气势汹汹地拉着自己,她心中一冷。

紧接着她双手抓紧扶手,身体向后一仰,抬起一脚便狠狠踢向了王薏宁的胸口。

第二十五章 失足

“啊!”

王薏宁胸口忽然吃痛,她虽抓着李沐媱的衣袖,可惜那一脚力度实在太大,便随即重重地被踢倒在了地上。

“薏宁!”

“小姐!!”

众人的惊呼声中,只见王薏宁已经被踢倒在地,她捂着胸口,十分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那留在大厅几个家丁的眼睛都瞪得发直了,王长泽更是不可置信又立马转为十分愤怒地看着她。

大厅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你!纵使小姐拉了你几下,你也不该踢这么狠啊!”

吴嬷嬷此时也不再管什么礼数了,着急地三步两步跑到王薏宁身边,将王薏宁小心扶起。

而王长泽此时的面上表情再也绷不住,他担忧地看了看地上被吴嬷嬷扶起的人,随即又狠狠地盯着李沐媱。

只见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是已经气到了极点。

见众人都狠狠地看向自己,仿佛要将自己活剥了一般,典型的护犊子之势。李沐媱也终于站起身来。

“李姑娘别忘了,这是在我尚书府!”

王长泽狠狠挤出这几个字,他似乎已经忘记,是谁的女儿不由分说直接便先动了手。

垂莲紧跟着吴嬷嬷跑了进来,吴嬷嬷与她将虚弱的王薏宁扶好,吴嬷嬷这眼泪才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她微颤地哭诉道:“哎呀,这是要踢死我们的准王妃啊,可怜我们小姐,只不过个性爽直了些,便要被遭受这般痛苦啊!”

这嬷嬷给李沐媱的第一感觉就是,面相虽看着和善,但那眼中的精光却是令人十分不适。

这又是拿准王妃的名号来打压她,又是将这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呵。

李沐媱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嚎哭,并不说话反驳。

而王薏宁此刻也缓了过来,她捂着胸口,虽还说不出话来,眼睛却死死盯着李沐媱,那神态便仿佛像毒蛇一般恐怖。

那群墙外的百姓还未散去,见此景先是惊呆,便觉得又有好戏看,忙招呼起众人,墙外的人便越来越多。

在听过始末了之后,众人都觉得是尚书府太过宠爱自家小姐,竟然连王府的公公也敢惹。

“宫里的嬷嬷还未请来吗?堂堂礼部尚书之女,竟然这般放肆无礼?”

李沐媱清脆的声音已经出口,只听得众人一怔,那王长泽见此,便狠狠一拍桌。

在他拍桌之际,只听李沐媱提高了音量又说道:“此番作态,别说是准王妃,就是那寻常人家的女儿也做不出这般泼辣之事!”

“你够了!”王长泽厉声呵斥,可惜李沐媱并未将他的呵斥放在眼底。

王长泽顿了顿,那胸口依旧起伏不断,随即继续狠狠说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王府奴仆,再要狗仗人势,也不该踢我女儿!”

小小奴仆?

李沐媱突然面上一笑,更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那些墙外的众人见里面李沐媱没了声音,便以为是她怕了。

“这尚书府还真是胆大包天,这样子看,那位公公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唉我说,这准王妃性子也太过泼辣了吧,啧,这种女人,白送我我都不要!”

那人啧啧嘲讽,紧接着又有人反驳道:“那公公胆子也是大,这惹不起,躲总躲得起吧,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候回去之时,福恭王那边他肯定也得完!”

“嗨!那也得看福恭王喜不喜欢这个准王妃了,依我看呐,八成不会过多惩罚这位公公,毕竟这是尚书府的人动手在先呐!”

“是呀,如此这般,尚书府的人是摆明了不给福恭王府脸面了!”

……

“聊什么呢?!去去去!围这儿干什么?!刚才不是才把你们招呼走么!”

家丁听得了声音,见这边又是围了一群人,便又高声呵斥道。

“哼!要我说,这尚书府真的是胆大包天,这府里欺负一个福恭王府的小公公,府外便要欺负起来我们些平民百姓来!”

也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众人听得那人这么说,皆是同意点头,看向家丁们时,眼中更是充满了怒火。

而厅中,李沐媱不愠不火的声音也传了出来:“王大人的意思是什么?让我给你的女儿道歉么?”

王长泽此时将头撇向一边,也不再看她,又怒气十足地说道:“不止如此!如今你一个小小奴才,踢了堂堂的准王妃,这自然是要还回来的!”

这家人好不要脸!

那些与家丁推搡着的老百姓听到此处,皆是怒火中烧。呸!有人朝家丁啐了一口痰,那口痰正好又糊在家丁的脸上。

“嘿!你们胆子大了是不是?!谁吐的痰?!给我滚出来!”可惜并没有人搭理他,两拨人此刻推搡得难舍难分。

“王大人也知道,我是奉王爷亲令而来的,在这里,我代表的是福恭王!”

李沐媱此刻声音明显增高,却丝毫不显气急败坏之意。

再说,她气急败坏做甚,本来这先做错事的也不是她。

那王薏宁此刻已经能说出话了,她声音尖利的嘶吼道:“我管你代表的是谁!来人啊,给我按住她,本小姐亲自要踢死她!!”

王长泽见女儿已经濒临疯狂,手中顿了顿,但阻拦之语并没有说出口。

见几个下人战战兢兢地就要扑过来。李沐媱此刻心中也是微微一急,面上并未显露半分,只是将袖中的王府令牌缓缓拿出。

“王大人不如转过脸看看,我手上的是什么?”

众人微微诧异,见王长泽此时已经转过头,见她手中之物,面上一震,心中虽再有许多不甘,到了嘴边却只是叹了一口气,那身气势便再也绷不出来了。

那些家丁不明所以,还想再上前一步,李沐媱声音也渐归于平缓说道:“见到此令还不住手么?这可是福恭王府亲令,见此令如见福恭王无异。”

那些人听罢,这才大惊,吴嬷嬷等人此时更是不可置信,见老爷此刻已经气势萎靡,便已知大势已去。

“李姑娘,是下官教导女儿不严,还望李姑娘宽宏大量些,大人不计小人过才好。”

说到如此,王长泽此时已经渡步上前,朝李沐媱行了个标准的官礼。

李沐媱却并未叫他起身。

“爹…”

王薏宁此刻已经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她刚才也听到了,见此令牌如见王爷…

若她只是一个王府小护卫,在她的府上自然是可以随意动手,可是如今…

还真的是大势已去。

“若是我自己受了罪,我自然是应该原谅贵府的。可惜,我毕竟现在代表的是福恭王府的脸面。”

李沐媱小心地擦拭着令牌,并不理会向她行礼的王长泽。

王长泽动作一顿,头也不抬地又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李沐媱不说话,只是看了看王薏宁,忽然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来,这才说道:“上次令千金蹴鞠失误一事我便也不计较了,免得有人说我公报私仇。”

“只是,今日她如此对我拉扯无礼,自己失足摔倒却又诬陷于我,岂不是让王府蒙羞?!”

失足??

王薏宁此刻的眼睛都瞪快要裂开了,十分叫做失足?她明明是被李沐媱狠狠一脚踢在地上的!

而李沐媱看着她,挑衅之态不言而喻:既然你的人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她又为什么不能呢?

第二十六章 和解

众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李沐媱见那王长泽立刻还保持着行礼那个姿势,她也不好太过为难,顺势给他一个台阶下。

“噢,瞧我这眼力劲儿,王大人快起来,这等大礼我一个女子可担当不起。”

见她如此说,王长泽额上青筋直冒,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李姑娘这是什么客气话,不过再怎么说,薏宁也是你们王爷的准王妃!”

可不能太过分了!

李沐媱只是笑笑。再见王薏宁之时,只见她面上起初的刁蛮之色,此时已经被满脸的不可置信所替代。

吴嬷嬷一边心疼地扶着王薏宁,一边却用又惊又怕的眼神望着她。

“放心吧,我当然知道王小姐是我们王爷的准王妃。我也没让她做什么不是?”

众人听她如此说,皆是心中松了一口气,谁知她话才只说了一半。

她下一句接着道:“只要让她向我手中的令牌道个歉就好了,毕竟啊,我们王爷的脸面才是最大的嘛。”

“你!欺人太甚!”

王薏宁已经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转换回来,如同被激怒的猫一般,声音沙哑尖锐,声音却隐隐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恼羞。

王大人见李沐媱这般说了,也定是要让他们尚书府给个交代了。

这毕竟,李沐媱今日是代替福恭王的身份来送帖子的。

唉,都怪他当时也没有打听清楚,只见王爷是让一个女子来送贴,却不知竟给了他们府这么大的脸面。

如今这般,也只是这脸面没有让他们好好利用罢了!

见王长泽这番没有说话,李沐媱也不着急。她又慢悠悠地坐下,自顾自地端起那已经在拉扯之间洒了半杯的茶来。

终于,在她喝完茶的最后一口时,王长泽才不情愿地闷声对王薏宁唤道:“薏宁,给人家姑娘道个歉罢。”

王薏宁虽气极,但此刻还是保留了些许理智。

见自己的亲爹不再护着自己,她只得吸了吸鼻子,一步作三步地走到李沐媱的跟前。

等王薏宁终于走到李沐媱面前之时,她又愤怒盯着李沐媱。只见她脸部表情十分憋屈,腮帮子已经咬得死死地,本想说的道歉却怎么说不出口来。

“小姐…”

垂莲低声出口。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小姐受了这般委屈。

这王小姐从小到大以来,欺负的人虽多,但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种硬茬,竟然还能让自家小姐当众向人道歉。

李沐媱见她眼中怒火十足,咬紧了牙却又说不出话。她便就这样坐着,静静看着王薏宁,她也一句话不说,厅中气氛就这样静静僵持着。

“薏宁,说罢。”

终于,还是王长泽出声打断了平静。

王薏宁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爹,又将脸转回来,一句细如蚊嘤的“对不起”之后,众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王薏宁道歉的话一出口,鼻子竟委屈地发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连忙低头,生怕有人看到她这般狼狈作态。

李沐媱也知道点到为止,见她已经道了歉,便也没有再揪着不放。

她看着吴嬷嬷,便出声唤她过来。吴嬷嬷见李沐媱唤她,还以为是要找自己麻烦,吓得身上一软,差点就要瘫倒在地。

王薏宁此时也是以为她还要找麻烦,便不顾自己的眼泪还糊着自己眼睛,又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李沐媱。

李沐媱见王薏宁这般样子,那神情活像一个被大人抢了糖葫芦、还要再抢她手中的果糖一般的幼童。

李沐媱不再理会她,只是又唤了吴嬷嬷一遍。

王长泽此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见吴嬷嬷这般磨蹭,心中烦躁至极,面上也是沉重了些许。

吴嬷嬷见小姐此时满脸泪珠,心中泛起一阵心疼之意。也不再顾着害怕李沐媱,心一横便走了上来。

“我等是也知道,王小姐向来只是性子爽朗。今日不愉快之事也有我的不对,还望王大人王小姐多多包涵。”

见她这般说了,王长泽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甚至已经能够勉强地挤出一个笑的弧度来回应。

王薏宁冷哼一声。

她知道,这恶女这般作态,只是为了给两家各自一个台阶下罢了,至于道歉的诚意,自然也没有比她好上些许!

“嬷嬷,我见你颇为关心你们小姐,如今小姐已经劳累,不如你就送小姐下去休息,嬷嬷你看如何?”

见李沐媱平静地对她说话,她面上短暂地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来。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向老爷与李沐媱行了礼,便搀扶着王薏宁下去。

垂莲见嬷嬷已经扶着小姐下去,她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神几度在小姐那里看去。

随即跺脚挣扎了一番,还是快步走出大厅,追上两人。

在众人一脸茫然之中,王薏宁已经随着吴嬷嬷下去了,大厅中的气氛也瞬间轻松了不少。

在李沐媱与王长泽有意打了几番“太极”之后,气氛一时间也缓和了过来。

就在众人以为已经彻底已经轻松了之时,不想门外小厮焦急又十分害怕地跑了过来。

王长泽见小厮这般模样,本来心中就还有气,便大声怒斥道:“没见老夫正与李姑娘商议事宜么!这般惊慌闯进来是干什么!”

那小厮被吓得一惊,直接便向后坐去,一边颤颤道:“不好了老爷,周围那些老百姓与我们府内的家丁打起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王长泽惊问:“什么时候打起来的!可是为何?”

小厮见他这般问,便慌忙回答道:“打了已经好一会儿了!奴才只知道是那群老百姓又跑去西墙那边瞧热闹,那张猴子便叫了几个人去赶人,没成想推搡了几下,便打起来了!”

听到如此,王长泽的脸面却是有些挂不住了。这毕竟是他们尚书府上的家丁与百姓打起来,若是传出去肯定是他们尚书府出了问题。

他站起身来,颇为尴尬地看着李沐媱。他现在是去看也不是,留在这里也不太好。

李沐媱见事情也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又见他如此尴尬之色,便也起身说道:“如今王爷托我的事已经办好,这帖子礼单与婚书王大人先收好罢,我便这就叫人先回王府了。”

见她如此识趣,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没有过多挽留。

见李沐媱与那几个来的人已经驾车策马离去之后,这才将那长袖狠狠一挥,面色十分不悦地冷冷一哼。

王长泽随即又大步跟着小厮出门,果真见自家西墙之外,两拨人此时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他心中突然一堵,差点就要气得背过气去。

也终于,在一番长久的持久战之下,两队人马实在是打得难舍难分。这位尚书大人见暂时闹不出什么人命,这才灰溜溜地回府叫了十几个壮汉才将其分开做罢。

第二十七章 作画

几日之后,京中又都传开了。

福恭王府那日派了位公公好心去送喜帖,结果那尚书府的人一点也不买帐,竟要将那公公绑起来打死过去!

又听说是那位公公不小心冒犯了他们家的准王妃小姐,而这个小姐性子十分恶毒泼辣,几次想要对这位公公下毒手。

好在这位公公呀,身手了得英武不凡,又十分机智过人,在无形之中便化解了这次危机,还让尚书府的每个人都对她赔了不是。

在这番传言之下,又有一众百姓开始倒戈,又都在说起福恭王府的不容易来。

甚至还有胆子大的,说是那尚书府的女儿泼辣十足嫁不出去,尚书大人才去让皇上做了个媒,好让自己女儿嫁出去罢。

只是可怜了这福恭王,这好不容易回个京要娶王妃了,却成想会是这般人物。

……

“这就是你在尚书府做的英勇事迹?”

朱常洵此时听着赵盛娓娓道来的市井流言,一边又静静地看着面前坐的端正的青衫女子。

李沐媱端正了身子,心想这次事情还是被主子知道了,便也一五一十地向朱常洵叙述了一遍那日之事。

她紧张地不敢抬头,深怕朱常洵就要生气责怪于她。

“干的不错。”

“嗯?”

李沐媱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而一旁的盛伯此时的表情更是与她一致。

朱常洵喝了一口已经倒好的茶,缓慢又平静地说到:“你做的不错。”

李沐媱不自觉地用手摸着脑袋,想法在她脑子转了又转,这才渐渐有些反应过来。

“王爷的意思是…”

朱常洵将茶盏放下,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又静静吩咐盛伯道:“本王与李姑娘些密事要谈,就麻烦盛伯好好把守一下周围了。”

盛伯也知道李姑娘起初能够留在王爷身边的原因,所以便应声称是,几步便走出房门,将房门也关的严严实实。

李沐媱不明所以,见他并未说话,而是已经站起身来。他今日穿了件月牙白锦衣,光泽十分柔和,与他此时的气质却是十分搭配。

他走到书案之前,便将笔墨纸砚一一准备好,这看起来俨然是要作画。

他又回首看着李沐媱,示意她过来。

等李沐媱走近,只见他忽然递给她一个十分精致的貔恘砚台,且声音十分平静地说道:“替我研墨。”

“噢。”

李沐媱听话地站在一侧,拿起手中的工具,便慢条斯理地磨起墨来。

朱常洵此刻正在等着她磨好墨,在这空隙之间,他才说道:“原本我早已知道,尚书府也并不喜欢这门婚事,但碍于圣旨,便也没有怎么发作起来。”

听他如此说,李沐媱只是点头,眼神却不离手中正在研的墨。

朱常洵则继续平静说道:“所以不管是谁去尚书府,必定都会遭到他们刁难。在我的想法之中,若此番去的是王右亦或者他人,恐怕这效果并没有这么好。”

李沐媱手上顿了顿,朱常洵便趁此将狼毫笔沾上了些墨汁。

她也十分平静的说道:“所以王爷的口中的效果,便是这京中的流言了?”

“嗯。”

朱常洵并未抬头,只是又在砚台之中添了一下。

如今京中的传言,看起来是说的她这位“公公”十分聪慧,实则也在侧面传出,尚书府的人十分轻视、甚至对福恭王府似乎很不满。

本来她以为这种流言已经传出去,朱常洵肯定会认为她办事不利,丢了福恭王府的脸面。

可是他却说她做得不错,这又让她再仔细思索了一番。

福恭王府的脸面固然重要,可从洛阳回京到现在这么久了,百姓们对福恭王府的定义永远都是目中无人、糜烂奢侈的。

可如今看起来,有时候在流言面前充当弱者,也不一定就不是胜利的结果。

因为在流言之中,大众们永远心疼的都是弱者,哪怕是之前“臭名昭著”的一些人物。

李沐媱有些忘我的沉思着。

其实,若是赵盛此刻还在此处,肯定会傻呵呵地点出,自家王爷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子好名声。

可若问为什么要找机会夸赞李沐媱,也就只有朱常洵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

朱常洵见她研墨发着呆,看她此时一动不动,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眨也不眨,竟奇异地生出一番捉弄的心思。

等他已经悄悄收手之时,却发现那女人还在发呆。

他面上愉悦,实际心中已经强忍着笑意,出声说道:“在想什么?怎么仿佛痴呆了一般。”

李沐媱听到朱常洵说话,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抬头,便见朱常洵在那绢纸上已经画了只正在吃着草的花兔子。

她十分惊喜地看着他画的画,对朱常洵夸到:“王爷果真是才华惊人,这小兔子活灵活现,看起来十分可爱呢!”

朱常洵见她并未发觉什么,又看她仿佛是真的在称赞自己,面上又是愉悦几分,将笔也放下了。

他说道:“很久不画了,你若是喜欢,下次本王画个别的送你。”

“这个不送人的吗?”

李沐媱疑惑问道,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般发问十分不礼貌。

谁知朱常洵竟破天荒地问答她道:“本王也喜欢这兔子,准备让王右裱好挂在书房。”

李沐媱心中有些搞不太懂。

这别人的书房都是挂梅兰竹菊,亦或者是些美人图,但自家的王爷,却要挂一幅看起来只是随意画的兔子图来。

等出了书房,盛伯面色奇怪地叫住了她:“那个,李姑娘…你…”

李沐媱不明所以,见他脸色已经涨成了绛紫色,仿佛是在憋笑一般。

“怎么了盛伯?”

赵盛忍着笑,指了指她的背后。

她疑惑地用手向后摸了摸,却并未摸到什么。但见赵盛此时的奇怪表情,却让她肯定,自己背后肯定是有个什么东西了。

“那个,李姑娘,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尽量避开别人,不然…”说道此处,赵盛已经笑出了声。

朱常洵在书房内听得赵盛此刻的笑声,心中担心他将事情败露,便又唤他进去。

等赵盛已经被唤了进去,李沐媱才带着满心疑惑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等她换下了衣服看向那后面时,她面上一红,心中也是大窘不已。

一边暗叹好在这一路上并没有人,一边又对朱常洵十分气恼起来。

那青色衣衫被她又随意甩在了屏风上,只见那屏风挂着的衣衫之上,赫然被人用墨汁画了一个大大的小猪脸来。

第二十八章 美人

宫中。

黄色衣裳的人此刻卧坐在宫廷正中,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手中的美酒。

他面色红润,眼神迷离地看着面前一群群舞动的舞女。

衣群飘飘的美人儿,踩着丝竹管乐的节拍,扭动着那柔软纤细的腰肢,媚眼却不断地朝着堂上看去。

如今宫里后位空闲,妃位最高的赵贤妃,向来也不是个管事儿的。后宫里乱作一团,人人都想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皇上朱由校见有女子朝他抛开媚眼,他嘿嘿一笑,踉跄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就要过去。

魏进忠见此,赶忙扶他起身,待他站稳之后,又立在身后不再有动作。

朱由校此时已经酒意上头,他步伐有些乱,但还是快步走进一群舞女之中。那群舞女见皇上扑来,纷纷娇笑,又都默契地散开来。

等那皇上要扑向那位美女之时,周围的舞女又都聚拢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转圈。

气氛欢乐至极。

魏进忠看在眼中,面上虽无表情,但他与那舞女四目相对之时,眼中似乎又微微闪烁了一番。

“哈哈哈哈,美人儿的舞可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朱由校哈哈笑着,一边搂着怀中的美人,一边又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

那美人面上不见娇羞之色,仔细一看竟还能发现她眼眸深邃,眼瞳微微带了些蓝色。

那腰肢不停地朝朱由校扭去,她朝着他魅惑地又勾起一抹笑容,随即回答道:“奴婢姓罗并无名字,奴婢在舞乐坊排老三,娘子们都唤奴婢为罗三娘。”

朱由校禁不起美人这般勾引,他将她又紧紧搂住。虽那罗三娘身姿十分地软滑,但在此刻却动弹不得。

“好啊,那么,三娘可愿意以后只为朕跳舞?”朱由校愉悦地将手中端了许久的美酒递在她的红唇边。

罗三娘见他目光如此灼热,她莞尔一笑,红唇微启说道:“皇上喜欢奴婢跳舞,奴婢日后便只为皇上跳便是了。”

说罢,便伸出那香舌勾住酒杯的边缘,将那杯美酒喝下腹中。

朱由校见她如此动作,心中欲火渐盛,将那酒杯随手一扔,就要大力抱住怀中佳人转向塌上。

魏进忠见此,便又不急不缓地遣散了舞女与乐师们,招呼了一群宫女太监,将那皇撵已经备好。

“皇上还是随奴才移居乾清宫罢。”他出声打断朱由校。

朱由校虽酒意上头,但还是留有一丝理智,看了看怀中娇艳欲滴的米三娘,咽了咽口水,也便应了。

那罗三娘也被宫人抬在后面跟着,夜色微凉,魏进忠见皇上在撵上一步一晃,险些就要睡着,他面上微微一笑,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而那仿佛快要睡着的朱由校,此刻面上虽然红润,可那眸子十分清亮,哪里还有刚才醉酒的糊涂样子。

朱由校微微侧目,用余光扫着罗三娘与魏进忠两人,嘴角却嘲讽地一勾。

直到快到乾清宫之时,他才将眼眸闭上,再睁眼之时,眼中却是又有那层迷蒙之色了。

……

“听说前几日宫里又册封了一位罗贵人呢。”

“贵人?噢。倒也见怪不怪了,这皇上自从上位以来,不是已经册封了好几位贵人了?”

“嘘!你不怕被锦衣卫听见给砍头啊?!这皇上英明神武啊,封几个美人贵人怎么了?”

酒楼之中,一群人议论纷纷。过显然都是酒喝的多了,也都敢去议论起来宫里的事来。

“不是啊,这不是宫里有了好几位妃子娘娘了么,这还迟迟不立后啊!莫不是皇上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只是不在宫中罢了?”

那人喝醉了酒,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他对面那个人又将桌子狠狠一拍,好在人多,并未引起什么动静来。

“那是我们这群老百姓该议论的事儿吗?不是那位福恭王爷还没成亲嘛,这皇上孝顺的事儿你也不是不清楚,这不,刚给王爷订婚呢,这说不定啊,元月之后,这皇后娘娘就要花落人家了!”

“切,你又猜的准了?”

“怎么,赌不赌一局?”

那几人争执着,显然已经坳上了劲儿。

李沐媱在角落处吃着烤鸡,正出神听着,那赵艮册却突然拍着她的肩膀。

她这才看着赵艮册,只见他疑惑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刚叫了你半天没反应啊。”

李沐媱含糊解释了一遍,赵艮册也就相信了。等他们将烤鸡吃完,李沐媱才笑道:“这家酒楼的烤鸡还真是好吃,汁多皮脆的,这么正宗的烤鸡还是少有。”

赵艮册见她夸奖,他嘿嘿笑着应和着:“那是,我到京中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鸡呢!唉,可惜了王爷与我爹他们有事儿,不然也得让他们过来尝尝。”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这才满足地拍拍肚子,付钱之后悠闲地渡步回府。

街边人群熙熙攘攘,一路上包子糖葫芦小吃一条街不断,绸布绫罗也是一条街都是。

两人瞎逛着,等走到上次李沐媱被挤散的那家药店之时,李沐媱又停下了。

见她停下,赵艮册疑惑地回头,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家药店,他好奇问道:“怎么了小月月,你身体不舒服么,要去买药吗?”

李沐媱思绪被拉回,她笑道没事,就又和赵艮册慢步走过这家药店。

谁知这走了没有多久,她却看到了那位,此刻应该在尚书府的人。

吴嬷嬷。

她来这边做什么?

李沐媱有些好奇,按理说最近尚书府中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吴嬷嬷身上也并未带什么行李或者其他,只是她好像刻意要隐藏身份,将自己打扮地如同普通妇人一般。

她示意赵艮册与她先隐在角落,他们又紧紧地盯着这位吴嬷嬷。

赵艮册见她突然如此,看了看前方的吴嬷嬷,心中疑惑更甚,可他却没有问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看李沐媱要做什么。

其实,李沐媱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可她总觉得,此刻出现在闹市的吴嬷嬷十分的不合理。

只见吴嬷嬷走过来不久,竟拐进了那家药店。赵艮册好奇地探头,不多会儿,吴嬷嬷便手中拿着一两个小药包出来了。

见她手中提着那几个药包在人群中消失,她拉起赵艮册的衣袖就要走进那间药房。

赵艮册被她突然这么一拉,脸上腾地一下通红,另一只手更是捂住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半天也不敢说话。

第二十九章 药堂

等他们走进这间药房,才发现今日来看病的人也十分的多。

李沐媱与赵艮册一进去,就被那小二儿不耐烦地呵斥道:“排队排队,刚进来的排队看病拿药!”

两人仔细一瞧,才发现这间药铺的陈设不大不小,可惜今日来的人多了,便显得十分拥挤。

那位老郎中一只手捻着胡须,一只手探在一个病怏怏的病人腕上把脉。那从容自若的表情,看起来倒不像一个大夫,反而像那些骗人的江湖术士。

“小月月,你来这间铺子干嘛呀?”

赵艮册跟着李沐媱排着队,小声问道。

李沐媱顿了顿,才说道:“刚才那位大婶,是我认识的人,我好奇她最近得了什么病,所以想过来问问。”

一个认识的大婶生了病有什么好瞧的?赵艮册疑惑,但也并没有再发问。

他想,小月月此番用意,肯定是不简单的,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告诉他罢了!

一想到是这样,他的心情又有些失落起来。这样看来,小月月还没有完全信任他,这还怎么能让他接近小月月的心扉,成功抱得美人归呢?

李沐媱在他身前,自然是不知道身后人的小九九。眼看过了好久,终于是轮到了他们俩个。

李沐媱将手腕轻轻露出,那老郎中还未瞧上一眼,便说道:“老夫从来不给女子瞧病,姑娘请让下一位吧!”

赵艮册听后大惊,他惊奇地问道:“哇,老大夫你,你是怎么看出,她是女子的??”

那老大夫并不理会赵艮册。那小二见自家老先生这么说了,便也不客气地冲李沐媱说道:“我们吕大夫说了,不给女子看病,姑娘你若是无事便腾个地儿,让让后面的病人吧!”

李沐媱收拢起自己的衣袖,目光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吕大夫。

瞧出她是女子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如此毫不留情地要将她驱逐,这才是令她有些惊讶的地方。

身后的病人见李沐媱不动,不禁有些怨气,那吕大夫见她还不走,便想再说话。

李沐媱却赶在他之前说道:“不给女子看病是么?那拿药总可以了吧?”

吕大夫见她如此无礼,便也没好气地说道:“老夫看你没病,你又要拿什么药,你莫不是来找我们药堂麻烦的吧?”

赵艮册见他这么说,他早已经知道李沐媱的动机,他立马灵机一动,朝吕大夫说道:“我们来拿的药,要与之前那位面容慈祥的大婶儿拿的药一样才行!”

吕大夫冷笑。

好啊,感情这两人是来套东西的。

李沐媱见赵艮册这么说,不禁赞赏地看了赵艮册一眼。

赵艮册得了眼色,面上更是愉悦至极,只不过在药店里面的人看来,却是十分的有些欠揍。

吕大夫虽脾气有些怪,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你们既然不看病,那便让开罢。抓药这些事都是让阿林来的,你们若有什么要问的问他便是了,只若是他记不清楚了,还请两位不要计较才是。”

李沐媱见他这么容易便答应,心想这老头儿虽然脾气有些古怪,好在也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性子,且心中时刻关心病人,虽不包括女子,但她心中也还是对吕大夫夸目相看了几分。

阿林得了话,便领着两人过来,这才说道:“前几位好像是有位面生的妇人来了,我们药堂不同于其他药堂,我们药堂啊,都是不记账的。”

两人疑惑,问道为何。

阿林见吕大夫那边还在看病,便小声说道:“你们这也看到了,就我们这边药堂病人十分多了,其实呀,吕老先生说不记账,还不是为了能让那些穷人能看得起病!”

不记账,自然便会有漏子可以钻。有的直接就付了钱拿药;也有的是赊账,至于能不能还上,反正账上也没记,都是看良心还。

赵艮册听得此处,不禁要对这个奇怪的老头儿肃然起敬。

这本来他还觉得这老大夫不给女子看病就挺不对的,听得阿林这么一说,又觉得这位老大夫的形象十分高大了起来。

李沐媱听后也是暗自点一点头。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不记账,相信一般商家还真做不出来。

阿林见两人神情忽然都变得十分庄严,虽话中有些嫌弃,但面上骄傲之色还是不言而喻。

“诺,你们要的药。”

他叠起包扎好两个小药包,小心地递给了李沐媱。

“你们可得小心点啊,这可是砒霜,要是误食多了会死人的!”

“砒霜?!”

两人大惊,接过药包的手瞬间变得十分沉重。

阿林见两人神情微变,便笑着安慰他们道:“你们两位放心罢,那位妇人说她房里今日虫子老鼠十分的多,她还给我看了看她身上被蚊虫咬过的伤口,确实无误之后我才敢给她的。”

李沐媱点头,又问道“防治蚊虫难道就没有其他药物了吗?”

阿林见她这么问,便又轻松说道:“放心吧,这点药量吃不死人的,那位妇人拿去的药量,也只是能够毒死虫鼠而已。”

见他都如此保证了,二人面面相觑,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在付药钱之时,赵艮册从怀里掏出他的锦囊荷包,将里面全部的几锭银子哗啦啦的倒在桌上。

“来,林兄弟,我今日来也没多带点银子,这点心意就当是我捐给你们药堂了。”

见赵艮册如此说,阿林赶紧将那银子推回说道:“别别别,可别被吕大夫看到了,他最讨厌有人无缘无故给他钱了,他啊,总觉得你们这种人是在拿钱侮辱他,你赶快将钱拿走!”

见他这般惊慌,显然也不是在说谎,赵艮册只得悻悻地将钱收回。

随后他便又是想到什么一样,又说到:“那下次我便多带几个兄弟来你们药堂看病便是,哈哈哈哈就这样!”

见他脑洞如此跳脱,李沐媱已经渐渐习惯,只是那阿林表情惊愕,显然是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回答赵艮册。

两人提着药回了王府。李沐媱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等朱常洵回来,与他说明一番今日遇到吴嬷嬷一事。

她总觉得这件事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也许与朱常洵商谈一番,就能将其梳理清楚也说不定。

第三十章 造反

直到夜深,朱常洵才与赵盛从宫中回来。

此时的天气已经微凉,夜晚更是如此。一进来,守门的护卫便能瞧见他们二人面色皆是有些冷峻。

李沐媱在长廊中提着盏红灯笼,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赵盛见李沐媱站着,不禁看了看自家王爷。

朱常洵见她在在长廊站着,不免有些惊讶,面容也稍微有些缓和。

“你怎么在这站着?等了多久了?”

依然是平静从容的声音。李沐媱被他唤了声,捏在手里的灯笼也轻轻有些晃荡着。

“也没过多久,王爷,盛伯。宫中可是出事了?”

李沐媱见他们一过来就便是面上微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盛伯面色也稍微和缓了些,只是脸色依旧有些发紧。

他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才关心地说道:“姑娘站在这里怪冷的罢。”

见他有意支开这个话题,她又不解地又看向朱常洵。

朱常洵也注目看着她,一时间两人四目紧紧相对。

朱常洵的眸子在黑夜中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可李沐媱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同本王去书房说罢。”终于,他还是对李沐媱妥协了。

“王爷?”赵盛声音微微不可置信,但朱常洵已经快步走在前方,李沐媱也紧跟着他的身影上前,赵盛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成杂。

等到了书房,李沐媱一进门,便能看到书房中已经挂好了那副兔子画。

那张画在这书房的正中央静静挂着,倒是让静寂的书房增添了一分活泼来。

等赵盛在门外守着了,李沐媱与朱常洵才在房内对坐着。书房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迷蒙。

朱常洵别过目光,这才回答了她在长廊时问的话:“不是宫中出事。是前些日子,辽东总兵李成梁亲自统帅军队攻打建州部首领的驻地——古勒寨时出事了。”

李沐媱心中微惊,但她不是特别懂军事方面的事,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朱常洵听她发问,那干净修长的手便开始轻轻扣起桌来,缓慢又有节奏。

“古勒寨是山城,军队久攻不下,因此造成死伤惨重。就在这个时候,女真人的首领叫嚣说,谁若是能打开这个城门,谁就做这个城主。”

李沐媱点了点头。

朱常洵又继续平静说道:“后来,这个城门被我们明军打开了。本来是让人可喜可贺的事,可那支明军的人一进城便烧杀抢掠,那些贵绅百姓们跑的跑、杀的杀,古勒寨一时间竟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的手停下了,一时间书房里十分寂静,仿佛都能听到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可惜明军杀错了人,将那舒尔哈齐的父亲与祖父都给杀了。那舒尔哈齐得知之后,想必是十分痛苦恼怒。可李成梁却擅作主张说成是误杀,只给了舒尔哈齐十三道敕书,几匹马就算了事。”

李沐媱心中微凉,不免打了个冷颤。

不管是否是误杀,如今这般行事,不仅没有任何诚意,反而还很有可能会火上浇油。

“所以,这几日建州那边送来急信。说是舒尔哈齐带着他父亲与祖父的遗甲十三副起兵造反了。”

朱常洵停下了,转眸看向李沐媱,见她面色已经有些惊慌。

他又安慰道:“不过我料想这一段时间不会有什么事,皇上已经派遣了数名武将与十万军队前去支援。如今舒尔哈齐的势力并不算很大,十万军队想必已经是绰绰有余。”

他这么说着,可那只手却是握紧,再没有展开重新扣桌。

李沐媱也知道此事危急,那舒尔哈齐的实力她更是无法想象。

舒尔哈齐的实力之恐怖,早在万历年间时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他曾率兵东下,征讨长白山各部之时,海西女真的首领率领了九个部向他的军队发起进攻。

他谋略有当,选择了集中兵力,攻其主力,打败了九部联军。

生擒了乌拉部首领,他还不休止地将女真其他各部逐个击破。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逐步统一了女真族,还跟朝鲜,蒙古族的首领友好往来。

他的战术实力之大,便是李沐媱一个女子也是对他的名字熟悉不已。

原本两个部落朝代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却因为这古勒寨,一场本可以避免的大战便要开始。

在这种大事面前,她白日里的所见所闻已经显得渺小不已。朱常洵也知李沐媱深夜还在等他回来是有事与他说。

他见李沐媱此刻已经平静下来,便问道:“你找我何事?”

李沐媱见他发问,也将今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朱常洵微一沉思,便说道:“砒霜用来毒鼠虫本就不多见。更何况一个尚书府,鼠虫药都没有备置?还要让小姐的贴切嬷嬷打扮一番再去市中买药一说?”

李沐媱点头,同时也补充说道:“嗯…我也觉得有问题,而且这间药堂与其他药堂不太相同,店家是个不记账的,若是等上那么一两月,想必是没有人记得有位平民打扮的嬷嬷过来买了砒霜一事。”

朱常洵面色如常,他靠在椅上,继续等着李沐媱的下一句。

李沐媱见他不说话,又试探性地问道:“王爷需要派人去盯防一下吗?若是王小姐此刻出事,只怕尚书府的人会对我们府倒打一耙。”

“嗯,你去盯着便是。”朱常洵同意。

李沐媱微微惊愕,她?她身手又不好,怎么还能潜入尚书府中盯着吴嬷嬷。

见她发愣,朱常洵平静地说道:“你可借着王府的名头去尚书府。若我没记错,过几日宫中的嬷嬷便要派过去了,需要我帮你知会一声么?”

李沐媱点头如捣蒜,不禁赞许说道:“王爷真是厉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到时候我便先易容再随宫里嬷嬷在尚书府住上小半月便是。”

“为何易容?”朱常洵挑眉。

明知故问。李沐媱心中出现这四个大字。

但她还是机智解释道:“易容显得我更容易亲近些,也不容易被发觉。”

朱常洵点头,眼中浮上一抹笑意。

……

等李沐媱走后,朱常洵才默默站起身来,微微凝视了一番那幅画。

他虽还在心系其他事情,但心中的焦虑之感却是已经缓和了不少。

第三十一章 宫人

风和日丽,李沐媱暗叹真是个好天气。

赵艮册在人群中寻了李沐媱好久,也没有看到李沐媱在哪里。

奇了怪了,王爷说了小月月今日会跟着宫里的嬷嬷一起进尚书府的呀,怎么半天也没看到人呢?

宫人之中,一个身材矮小,长相十分可亲的小公公正混在小队之中。

前方的两个嬷嬷皆是礼数十分到位,走路之间裙摆纹丝不动,不管是谁,就连她们的鞋子尖也看不到一点。

因为他们都是被王府的护卫们护着,一众老百姓只能远远观看,当然也包括赵艮册在其中。

哎呀这小月月,也不知她今日出行是男装还是女装,他竟然瞧了队伍半天也看不到。

他身材高大,自然能看到宫人们,可他一一扫过,却发现并没有他想找的小月月。

李沐媱跟在一位公公后面,那位公公较为年长,因她是王爷托过来的,所以对李沐媱也十分客气。

“小李公公是王爷身边的红人了罢?”那位公公试探性地问道。脸上露出一笑,这笑容十分和蔼可亲,却并没有显出讨好之意。

李沐媱见他问,也回之一笑道:“徐公公哪里的话,奴才只是在王爷面前露过几面,算不上红人。”

见李沐媱这般低调的态度,徐公公眼中不免对她升起几分赞许之色。在两人低语聊了几句之后,尚书府便也到眼前了。

这王长泽的态度与上次可谓是天差地别。他先是笑容十分讨好地将宫中的嬷嬷公公迎进府内,并一早便吩咐了下人替他们煮了热茶,点心什么的也一一摆在堂中。

孙嬷嬷与温嬷嬷上前,众人对他行了一个礼数周到的礼。王长泽见着她们,眼中赞许之色不言而喻。

她们是谁?她们可是宫里活的贞洁牌坊。

宫中的教导嬷嬷都是没有婚嫁过的,礼数之事便是从七八岁便跟着师傅学习的,直到这三四十岁才熬出了头,对于礼数更是摸得滚瓜烂熟。

便是宫里的妃子娘娘,也要对她们礼让三分。为何?还不是怕落了个礼数,让她们传了去。

他们虽是宫里人,但不能入座堂中。王长泽得知以后,便贴心地建议他们前往后院宁香苑中。

李沐媱观察了一番,发现王薏宁等人并未到达前厅见他们。想必是心中还有些不快,不想来罢。

王长泽担任礼部尚书一职,虽对朝中礼数之事见解颇深,却对宫中礼数却是不太了解。他对两位教导嬷嬷十分满意,便又抬头看了看嬷嬷们身后的宫人。

大抵是些小太监宫女,负责嬷嬷们与大公公的差遣。而徐公公是一行宫人之中领头管教的,身份与嬷嬷齐平,但却跟在嬷嬷们的身后,毕竟这府中,嬷嬷们要教的事才是主要的。

这王妃的礼数自然十分的多而繁杂,但王长泽显然对自己的女儿十分有信心。他胸有成竹的引众人去后院,却未发觉一行年轻宫人面上已经对这位王小姐生出隐隐有些不满之色。

这王小姐还真是摆足了准王妃的架子呵,宫中人来了府上也敢这般怠慢。

嬷嬷们可不是什么善茬。

敢这样耍小性子,不怕她有脾气,只怕嬷嬷们会变着花样整不掉她一层皮来。

孙嬷嬷与温嬷嬷面上倒没有显现出一分不满之色来。她们可是面上笑容都要用尺子量了又量的人,对于这位王小姐,心中虽也是不满,但绝对不可能在面上浮现出来的。

等到了后院,李沐媱才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番。

亭台小谢看起来也十分雅致,等众人到了王薏宁住的宁香苑,众人的眼中皆纷纷一亮。

王长泽见此,便解释道:“小女从小就没有了娘,老夫也怕娶了续弦又忽略了她。这宁香苑也是以前亡妻住的院子重新翻修过一遍的,所以看起来便新了些。”

嬷嬷并未说什么,徐公公此时笑着回答道:“想不到王大人竟是如此真心爱女之人,等到准王妃学了礼数之后,不久便要嫁给那仪表不凡的福恭王爷,想必王爷以后也会像王大人一样疼爱准王妃的。”

见他这般说着好话,王长泽面上微微一窒,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说:“哈哈,多谢公公美言,那福恭王爷也是位很好的良人,小女能嫁过去是我们尚书府的福气。”

见他这般说着,众人已经进了宁香苑了。

院门开着的。

房中些许动静之后,王薏宁才被垂莲挽珠二人搀扶着出来。李沐媱见她出来时,眼圈周围还有些微微红肿,心中渐渐有些明了。

原来这位王小姐也似乎不太稀罕这趟婚事啊…

众人先是为她行了一礼,随即孙嬷嬷便笑着说道:“准王妃果然是位丽人,这等窈窕美好之色,一看便是贵人相了。”

众人这都知道这是初次见面的好话罢了,王薏宁此刻也领了情,向两位嬷嬷一一行了礼。

不得不说,王薏宁的礼数也十分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这让两位嬷嬷心中的不满之意也好上了些许。

李沐媱见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这才心中大出一口气。

谁知那位温嬷嬷却转头看向她,对着她说道:“还烦请小李公公替奴婢们取一下宫中的礼书过来罢。”

见大家一时间都看向她,李沐媱却不知温嬷嬷此番用意。

许是巧合罢。

她先是“噢”了一声,便顺着小道返回到府前院子,将那七八本厚厚的礼书又抱了过来。

不得不提,这王妃可真不好当,光是背皇族的家谱就有厚厚一大本,更别提那些礼书,多是内容繁杂难记。李沐媱抱着一大堆书,心中不免有些微微同情起王薏宁来。

这书抱着,等她过来之时,众人已经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位有点面熟的粉衣丫鬟。

李沐媱并不知道挽珠是谁,只是粗略了解到她是王薏宁身边的贴身丫鬟罢了。只是见她这身粉衣,却又觉得好像不久之前见过一般。

“公公好,奴婢是小姐…噢,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嬷嬷她们已经带着准王妃去旁边小轩处学习礼数了,温嬷嬷特地让奴婢在此等候公公。”

见她这般诺诺温柔,李沐媱不禁对她生起些好感,便问道:“还是要多谢姐姐了,不知姐姐唤作什么?”

她温柔答道:“奴婢叫挽珠,与垂莲都是自幼跟着准王妃身边的。”

李沐媱听到此处,已经渐渐品到温嬷嬷此番用意的味儿来了。

第三十二章 询问

挽珠生得微胖,白嫩嫩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李沐媱看着她,心中顿生起一丝熟悉之感。可若是让她仔细回想,她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抛开这个,她又问挽珠:“挽珠姐姐,准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除了你和垂莲姐姐,可还有其他人在她身边吗?”

挽珠听她接二连三问了这些问题,心中虽有些惊讶,但还是温柔回答道:“回公公,准王妃平时待下人都是极好的,老爷也很疼爱准王妃,所以准王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赏赐给我们分享的。”

对下人这么好?

李沐媱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这位准王妃是个刁蛮刻薄的主儿。不过仔细想想,上次在堂中,王薏宁护着吴嬷嬷一事,这对自己人极好看起来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她飞快思索中,挽珠已经在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了。

“除却奴婢与垂莲,还有一位吴嬷嬷。她是准王妃的奶娘,是从小看着准王妃长大的,准王妃也最听她的话。”

李沐媱点了点头。

想来是王薏宁从小没有娘亲,而吴嬷嬷却从小给了她母爱,所以才十分听从嬷嬷的话了吧。

可就是这位吴嬷嬷,乔装打扮了一番,跑在闹市中买那砒霜…这谁也想不到她要干嘛。

究竟是王薏宁指使的,还是吴嬷嬷真的就是自己需要呢?

不多会儿,李沐媱与挽珠抱着书就到了隔院的小轩处。

王长泽已经走了,只留了几个小公公小宫女在此处,两位嬷嬷已经在轩中开始教导起王薏宁来了。

王薏宁此刻正与孙嬷嬷学习礼仪,虽她是礼部尚书之女,在礼仪方面自然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可在孙嬷嬷一番“仔细教导”之下,那白皙的小脸上此刻也浮上了几粒汗珠。

温嬷嬷见她们已经过来,便吩咐了几位小公公过来帮忙接书。

等李沐媱站定,挽珠此刻也与垂莲站在一旁。两位侍女正颇为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都恨不得能够自己上去顶替她一番。

李沐媱正悄悄观察着两人,此时温嬷嬷笑着发声道:“准王妃的学习能力自然是极有天赋的,这才不到半日,便学习了已有三分。”

听她这么说,王薏宁那有些苍白的脸上勉强回了她一个笑容。

温嬷嬷又继续说道:“不如这样吧,奴婢给准王妃加大些难度,还请准王妃将这三本书顶在头上,再将刚才学习的动作再都做一遍。”

李沐媱心中微微咋舌。

王薏宁听后小脸又是白了一层,她柳眉一拧,怒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在垂莲挽珠二人的帮助下,那位可怜的王小姐此时顶着三本厚重的书,又慢慢将那礼仪动作又做了一遍。

在动作之间,李沐媱仔细看了一下周围人的脸,却并未发现吴嬷嬷。

等王薏宁将动作都做完,两位嬷嬷才满意地吩咐宫人将王薏宁头上的书取下。

“准王妃想必是累了吧,从今日起,每天上午准王妃便在此处学习礼仪;下午便在闺房中背习宫中礼仪书册。准王妃看如何?”

王薏宁咬了咬牙,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李沐媱见两位侍女将她搀扶走之时,王薏宁的裙摆却是有些微微颤抖。

真惨啊…

她心中暗叹一句。

等人群散尽,李沐媱却是有些发愁。如今她的身份是位普通的小公公,自然是不能开后门,给她设置一个单独的房间的。

可如今宫人们都要在尚书府内小住半个月,她心中微微懊恼,早知道就扮做宫女了,事到如今已是后悔不得。

李沐媱被安排与徐公公同住一处。

其实这也算是开后门了,毕竟其他小宦官都是四人一间的普通房间。若不是徐公公提议了一番,她怕是也要去和三个宦官挤一处。

徐公公见她表情有些奇怪,还以为她是紧张,便笑着说道:“李公公不必怕,咱家也不吃人的。”

李沐媱听他如此说,也知道是他误会了,便勉强笑着说:“徐公公还真爱开玩笑,哈哈。”

等他们到了房间内,李沐媱心中才勉强落定。

还好还好,是两个房间。

这间房陈设看起来十分宽敞,分为了两个小隔间与一个小厅,既能保护两人的隐私,又能节省空间。

说来可笑,她还以为,自己要半个月都不能洗澡了呢。

李沐媱与众人吃过饭之后,便要开始下午的工作了。

李沐媱现在的身份是小宦官,打扮什么的也不是很引人注目,除却了一些下人对宫中人的崇拜惧怕以外,她这般模样还算是十分平凡的。

如今,嬷嬷们与几个宫人已经去宁香苑督促准王妃学习了。府上的人又哪里敢叫宫中的人帮他们做事,所以他们这群人也是闲着。

“誒,这位姐姐,跟你打听个事儿。”

那位洒水丫鬟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李沐媱又肯定地冲她点了点头。

洒水丫鬟放下自己手中的物什,还将自己的双手在身上擦拭了一遍才敢过来。

“公公唤奴婢何事?”

李沐媱先是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边,才问道:“姐姐是负责宁香苑洒扫的吧?你可知道准王妃的奶娘,吴嬷嬷去哪儿了?”

她奇怪的看着李沐媱,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奴婢只是负责洒扫,并不知吴嬷嬷去哪里了,小姐对她十分宽容,嬷嬷也年纪大了,许是在自己屋内休息呢。”

李沐媱噢了一声,笑着问道:“那吴嬷嬷的房间可是哪座?姐姐莫怪,是有位嬷嬷的故人托我送她一件物什,如今也没事了,我便来找一下这位嬷嬷。”

丫鬟只觉得更奇怪,这谁还会托宫里人送吴嬷嬷东西啊?

“公公往前直走,那边有棵槐树,在槐树处左拐二三十米便是了。”

那位丫鬟也好心指了路,李沐媱见此,顺手便朝她塞了几锭碎银。丫鬟见她塞过钱来,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姐姐啊,你可知这吴嬷嬷有没有与其他人闹过矛盾?”

李沐媱随口一问。

那位丫鬟得了奖赏,则更加爽快地回答道:“并无,嬷嬷对下人们都是很好的。只是最近除去准王妃、与嬷嬷最亲的挽珠倒不常去看嬷嬷了。”

吴嬷嬷与挽珠亲近?

她今上午问挽珠时,那话语中的疏离听起来也不是装出来的,难不成这两人还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她还想问点其他的,尚书府的管事却眼看就要过来了。

李沐媱只好再次谢过丫鬟之后,又兀自看了看前方的小路。她心中微微一动,抬脚便朝前方走去。

第三十三章 康妃

“王薏宁这几日倒是风光,上次让她踢到恶女的脸上,谁知却让那恶女把球接了去!”

殿中,一袭华贵金服的佳人此时来回渡步,一旁数十位宫人皆是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不仅让本宫这般当众出丑,还因为这件事,就连薏宁也被选成了福恭王妃,不得不说,这李照月的计谋果真了得呵!”

尖锐愤怒的女声此刻又在殿中响起。

殿中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那声音一出来,还传着淡淡的回音。

其实,这公主殿中本来是摆满了玲琅满目的古董的,可惜这位遂宁公主并不是个爱惜的主儿,在那次八月会回来之后,便日日气得砸烂这些瓷器古董。

本以为跟平时一样,气上个半天就好了,谁知这一气,竟生气了大半个月。

搞得公主府的管家也不敢再让人摆上这些古董,免得还要遭受遂宁公主的怒气。

而一向脾气很好,又每次都来安慰遂宁公主的宁德公主,也没有再来遂宁公主府上过。

等遂宁脾气发得累了,她无力地卧在软榻之上,白皙的手按了按自己疼痛的太阳穴。在这个时候,宫人们这才敢上前,为她倒水斟茶。

“玉梅,康妃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吗?”

那位唤作玉梅的宫人身体微微一颤,诺诺说着“并无。”

“哼!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想帮本宫!”

遂宁怒气更甚,将手狠狠一扬,那盛满了热水的茶盏便被她扔在玉梅的身上。

“啊!…”

玉梅惊叫一声,显然是被烫着了。但她很快便将嘴捂住,浑身颤抖着,泪水却忍不住如断线般滴落下来。

“叫什么?还嫌本宫不够烦闷么?”

遂宁目光狠狠朝她挖了一眼。

宫人们在此刻却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只留玉梅一个人颤抖地跪坐在殿中塌前,那洁白的玉茶盏就这样滚落在她的膝旁。

遂宁让其余宫人扶她自己站起身。

她一个眼神,宫人就知道要为她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裳;一个目光,宫人就知道要为她梳理什么发髻。

遂宁也不再看玉梅一眼,而是骄傲地用一那双绣着凤雏的锦鞋直接踩在她的手背之上。玉梅吃痛,却不敢收回手。

见她不反抗,遂宁满意地勾起一抹笑容,踩在玉梅的手背上一跃而过。

“走,本宫倒要去康妃那儿瞧瞧,她究竟在忙些什么,竟然连为本宫出气都不敢。”

……

寿康宫中,一位面容娇媚,身着华服轻纱的美人此刻正在逗弄着怀里的猫儿。

“她来了?”

声音温柔欲滴,语调犹如百灵鸟儿般婉转,是个十分少有的佳人。

宫人称是。

不久之后,遂宁公主便携了一众宫人颇有些怒气地过来。

见她还在宫中逗弄猫儿,遂宁只感觉气更加不打一处来,便嘲讽地笑说:“原是在宫中逗猫儿啊,康妃娘娘,本公主来陪你用个午膳如何?”

康妃的手中微微一停,那猫儿的呼噜声渐起,感觉她手中动作停了,也并未抬眼。

“遂宁公主说得是什么话,我只是一个太妃,你若是吃的惯我宫中的吃食,我倒是很乐意。”

声音婉转滴脆,姣好的面容之上的笑容从容至极。

便是怒气冲冲的遂宁看着她,心中也不免有些恍惚。

就是这位娇滴滴的绝色美人,不仅已经年过三十,且还是那惊世骇俗的“移宫案”主角。

“呵呵,康妃说得什么话。不过这寿康宫的吃食也确实没有慈宁宫的好。”

“喵——!!”

猫儿吃痛,扭转了一下在康妃怀中便跳下逃走了。只见康妃笑容依旧,那修长的指甲却染上了几根雪白的猫毛。

“可惜慈宁宫如今也空着,便是遂宁想吃也吃不到了。”遂宁公主此刻微微垂眸,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打蛇三寸,踩人痛处,她可是做的炉火纯青。

康妃此刻已经笑容依旧,却不急不缓地将身边所有人辞了下去。

遂宁也知康妃此番用意,她也将自己带来的人辞去,此时宫门关上,显得宫殿有些昏暗。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光影打在康妃的身上晦暗不明,只是还能隐隐看到她依旧不变的微笑。

遂宁看着她的笑,心中颇有些烦闷,但却没再说什么,毕竟她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找茬。

“你若是能帮我除掉一个人,我便让皇帝哥哥封你为太后。”

“哈哈哈公主殿下说笑呢,上次移宫一事,本宫这般逼迫于他,你那位哥哥不还是没有同意让本宫当上太后?!”

遂宁被她突然放出的气势冷不丁地怔了下,但她也不甘示弱地说到:“我自然有办法,你若是答应,你便只管除掉那人的事,至于太后这个位置,我会帮你想办法。”

康妃挑眉,语气却轻蔑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王府丫头就能让你来找本宫,还不惜用太后之位来诱惑本宫,你可有什么保证?”

遂宁被她这般看轻,自己的拳头已经捏得有些发僵,但她对康妃又回之一笑,淡淡道:“你若是不信我,那这个交易就这样结束罢。”

“你也不想想,除了我,在那件事之后谁还来找过你?更别说是来——唔!”

话未说尽,她的脖颈便已经被康妃狠狠掐住了。此时的李康妃笑容尽无,手中的力道却是不断加强。

“你知道,欺骗本宫的人,都是一个下场。”

遂宁艰难的点头,她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处疼得厉害,头部也因为缺氧太久十分涨疼。

等看到遂宁的目光快要涣散之时,李康妃才突然将手收回。遂宁被突然一放,整个人便死死瘫倒在地。

她狠狠喘着气,却不敢再用恶劣的眼神看向李康妃。

这女人疯了!一定是疯了!

一个能挟持太子新皇,让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的女人,没有点儿狠决实力,又怎么会还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你的交易,本宫还要考虑一番。若是你拿出一点诚意让本宫瞧瞧,本宫至少也不会对你这样啊遂宁。”

她擦了擦自己的指间,脸上的笑容又是跟之前的一模一样。只是那光斑印在脸上,在遂宁眼中却是像个十分可怕的怪物一般。

第三十四章 温柔

“你莫不是疯了!”

遂宁低声怒语。

康妃笑容依旧,温声笑道:“公主殿下快些起来罢,地上凉。”

遂宁这才反应过来,一脸警觉地看着康妃,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康妃已经不再理会她了,等她站起身来时,她又上前一步,引得遂宁身上微微一颤。

遂宁那张一向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小脸此刻已经崩溃,她害怕问道:“你还要干嘛?”

“不干什么,只是公主的衣领子似乎低了些。”康妃笑道,一边用那双修长的手替她整理衣领。

那雪白的脖颈之上已经染上了一遍红紫,她细心地将衣领整理好,遂宁见她此刻动作,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将脸撇向一边,便是连看,也不敢再看她一眼。

她整理好之后,又附在遂宁耳边轻轻吐气说道:“要本宫出手,你也要拿出点诚意出来啊…懂了么,遂宁?”

遂宁只感觉耳边的热气如毒蛇吐信。

冷汗已经将她的手沁得湿湿黏黏。遂宁心中虽然懊悔不该招惹这样的毒蛇,但面上却是不受控制地颤颤点头。

疯了,疯了!这女人就是条毒蛇,她是猪油蒙了心,才贸然的过来找毒蛇帮忙!

康妃见她点头,才笑着放开她衣领,随即亲手又将大门打开。阳光有些刺眼,引得两人美目皆是一闭。

可遂宁却觉得,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射进来,只感觉到身边压抑之感突然消失,自己也仿佛也终于能够再次喘上气来。

“进来吧。”

康妃依旧温声软语,仿佛刚才一番气势都是遂宁自个儿臆想出来的幻觉一般。

等宫人们依次排队上来,康妃才笑着问道:“快是午膳时刻,公主殿下真的要与我用膳么?”

“不…不用了!”

遂宁反应过来,连忙回绝道。

跟这条美人蛇一起吃饭,谁还能吃得下?!

康妃见此,此时笑容更深,又对她温柔说道:“那么,还请公主殿下改日再来我寿康宫了。”

遂宁胡乱“嗯”了几声,匆匆而逃。

一出来,遂宁公主便在众宫人的搀扶之下头也不回地返回公主殿。

而李康妃则是从容地又要抱起猫儿,想用那修长柔软的手继续抚摸着白猫。

那只白猫之前受了惊,对她也不再如之前信任,见她要抱起,便十分抗拒。康妃可不管这些,抱起来便要抚摸着它,它猛地一惊,便胡乱地朝她身上抓去。

血。

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皓白的手背上流下,甚至她在的沙衣上也滴落上了两滴。她将猫儿狠狠一甩,又只听得猫儿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猫儿已经在地上一动不动,那猫肚皮上赫然插着一只用血染红了的金钗,显得既残忍又凄美。

康妃将染了血的指间轻轻送到唇中,表情没有一丝阴狠,也没有一丝心疼之意。

那些宫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还不等她吩咐,那只死猫便被宫人处理了去。

那血红的地板上擦了又擦,那片血印子被擦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淡。

此刻康妃的手也已经被宫人细心处理过,她伸手看了看自己被包扎过的手,仔细观察着。

“这猫儿也是时候该换得了,白色的猫我也看腻了。”

宫人听她如同娇嗔一般的低语,却是早已麻木了一般地应声称是。

……

尚书府中,李沐媱已经走到了吴嬷嬷的房前。房前的杂草灰尘被人仔细打理过,显得十分干净。

李沐媱轻轻叩门。

房中并无动静,这让李沐媱又加大了叩门的力气。

“小公公不用敲门了,吴嬷嬷昨日已经回乡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身后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李沐媱不禁一惊。她转头,那人也穿了一身与她一样的宦官衣服。

只见他脸与她易容后的一样,都是长得十分平凡,就是当着面打了几次照面,也不容易让人记得的那种脸。

李沐媱朝他行了一礼,他也回之一礼。

“公公是?”

那人笑着说道:“我是与你一同过来的,早上过来时,我就排在你的后面,我姓田,叫田木。”

“田公公又怎么知道,吴嬷嬷已经回乡了?”李沐媱怀疑地问道。

不是李沐媱一惊一乍,只是这个人悄无声息地跟了她这么久,也明确的知道她此次过来的目的,若是说偶遇,也不该是在吴嬷嬷的房前。

“公公不必多疑,我也只是无意之间听到你与尚书府上丫鬟的对话罢了。也是正巧,我也是受人之托要给吴嬷嬷带件东西。”

只听他笑着问答,语气十分温柔谦逊。李沐媱见此,也毫不客气地问道:“那么是谁托你送的?还有,东西呢?”

见她这么一问,他一愣,忽然又笑出了声。

那笑声十分干净爽朗,让人只感觉如沐春风一般,却让李沐媱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

可她又仔细观察了他的脸,脑海中却发现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朝身上摸索了一番,还就真的摸出来了一件用信封包着的东西。只是那上面并没有其他,也没有什么印记留笔之类。

李沐媱见他真的能拿出东西,她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有问道:“是谁托你送给嬷嬷的?”

“吴嬷嬷的侄儿,吴良孙。”

这么巧??

那人已经问道:“那么小公公呢?又是谁托你送给吴嬷嬷东西的?”

见他问道,李沐媱干巴巴地笑道:“呵呵,也是吴嬷嬷的侄儿,叫吴良仁。”

“噢?”

那人一挑眉,可惜脸长得并不好看,这一挑眉倒显得有些滑稽。

李沐媱见此,一时间也不知他受人之托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她便是假的遇真的,自己则要再多多隐藏一番;若是假的…他又是谁派来的,为什么也是想要接近吴嬷嬷呢?

“我也是刚才不久才得知吴嬷嬷这两日不在府上,又恰巧听得你向人打听吴嬷嬷住处,于是便冒昧跟了过来,想要提醒你一下。”

他都这样说了,李沐媱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她短暂思索了一番,便笑着回谢道:“还要多谢田公公了。”

那人只是笑着点头,便说道:“走吧,咱们也就先回去吧,不知小公公叫做什么?”

“姓李,叫李富贵。”

第三十五章 奇怪

不是李沐媱开玩笑,而是朱常洵给她弄的公公名册,还真的就叫李富贵。

“噗…”田木实在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随即又觉得十分不礼貌,他便又轻轻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名字很好,看得出你家人对你的期望。”

李沐媱不禁抬头看了看这个人。

李沐媱生的有些矮,不过宦官之中也有十几岁的,所以她并不显得突兀。只是这个人生的有些高,她若是要看他,也只能抬头打量。

田木又问她道:“那李公公如今是被分配到哪间房?公公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我们的隔的远近罢了。”

李沐媱见他并无恶意,虽心中有些不愿,但还是回答了他。

听她说完,田木才噢了一声,又继续拉着她聊了好些话。

在看到李沐媱如雪般的皓腕处,他笑道:“李公公的手可真是生的白净。”

李沐媱不知道他此番话语的意思,但也侧目抬头对他说道:“田公公的手才是生的好看。”也确实,此人虽长相平凡至极,手却生得十分好看修长。

田木虽是与寻常公公无异,一路上也路过了好几位宫女公公,在与他们打了招呼以后,他却只拉着李沐媱说了好些话。

若是寻常人这般,李沐媱可能会觉得有些聒噪,可神奇的是,这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如沐春风般的舒适感。

一下午的时间,也过的飞快。

此时的王薏宁则是背书背的唇焦口燥,接连灌了好几壶温茶之后,又忙不迭地要被人扶去如厕。

一下午的时间,她才只背了一本礼书的一半。

若是在平时,让一个人一下午背个五六页便是厉害了,可她是准王妃,这般高强度的背下来,还一定不能忘记。

因为次日上午学习礼仪动作之时,嬷嬷们便会趁机抽查她的功课。若是记不清楚的,轻则抄写个一两百遍,重则就是体罚了。

王薏宁心中越发郁闷。

她本就无心于福恭王,不仅被突然降旨当了准王妃,还被李照月那个恶女狠狠羞辱了一番。

不仅如此,爹爹和嬷嬷还劝她暂且忍下来。她爹她便不再说了,无非就是想让她死了退婚的心,嫁进福恭王府。

可是嬷嬷却与她说,让她先暂且忍受下来,嬷嬷她自己便先回自己乡里托人开始实施计划了。

至于什么计划,她自然是不知道的。虽她问了,可是嬷嬷闭口不提。但她知道,吴嬷嬷从小对她极好,从来就没有坑害过她,所以她是十分信任嬷嬷的。

再忍忍吧。

等她退了婚,她便再去求爹爹将她嫁给姜公子,若是爹爹再不许,她便舍了尚书府小姐的身份,与姜公子私奔!

爹爹多次不许她嫁给姜公子,无非就是姜公子如今并无官职。可他明年就要赶考了,他这般天人之姿,有这般有才华,又怎么会考不上而没有官职呢?

王薏宁心中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恍惚。她越想越远,嘴里呀呀地低笑出声。

垂莲与挽珠微微一惊,心知是小姐的癔症又犯了。好在此时宫人们已经走了,房中也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挽珠,药呢?”垂莲赶紧上前扶住自家小姐,一边又有些焦急地冲挽珠叫道。

挽珠此刻也是快步翻取柜中药箱,只见有两包不太一样的药品。一个是用小瓶子装着的红色小药丸,一个则是用几张药纸包裹着的药物。

“是哪个?”她回头问向垂莲。在小姐发病时,都是吴嬷嬷与垂莲二人来拿药的,她负责的一向是扶住小姐。

王薏宁咿咿呀呀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一边呆滞傻笑着,一边手上也有了些动作,想要挣脱旁边扶住的垂莲。

垂莲微微皱眉,不悦地说道:“还能是哪个,就是那个药瓶子里装的药啊,这里面又没有其他东西。”

挽珠有些纳闷,没有其他东西,那这几包确实是药纸包裹着的东西又是什么?

见垂莲快要扶不住了,她也不再多想,便用最快速度将那瓶子药取了过来,让王薏宁服下之后不久,王薏宁便安静地靠着旁边垂莲的肩膀睡去。

等她们将王薏宁合力抱上床之后,垂莲才轻轻叹道:“小姐的癔症也许久未犯了,今日她也没有受到什么刺激啊,怎么突然就……”

挽珠此刻刚刚给王薏宁盖好被褥,她微微沉思,才温柔说道:“许是今日学习礼仪太过劳累了。”

听她这么一说,垂莲觉得也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

“诶对了,挽珠,你那位未婚夫可是说好多久娶你?”垂莲见王薏宁已经熟睡,便拉着挽珠小声问道。

挽珠被她突然一问,面上忽然羞红一片。她声音本就温柔,又因为此时害羞,声音更是小的听不见。

“什么?”垂莲没有听清,又再问了她一遍。

“他说下个月。”挽珠声音稍微大声了一点。

“这么快啊!”垂莲惊愕。

挽珠有个未婚夫,她也是这两年才知道的。听说挽珠的未婚夫模样生的极为好看,他们两个的爱情路程也是曲折坎坷。

挽珠从小便被人牙子拐了做了丫鬟,而她那位未婚夫则是一边求学,一边又在各处寻找挽珠。

直到两年前,两人才重新相聚,而她的未婚夫也是十分勤奋有才华的人物,阴差阳错之中被老爷看中当了门客,没成想,这挽珠就是他寻找了多年的未婚妻。

这个结局可谓是满足了垂莲对爱情的一切幻想,所以她对挽珠下个月将要被赎身成婚一事也特别欣喜。

“那么下个月我是不是就见不着你了?”垂莲想到此处,不禁又有些失落。

还是挽珠此刻轻声安慰她道:“以后等你嫁了人,我们便还是可以时常相见的。”

听得挽珠这么说,她心中又充满了对爱情的无数幻想,面上充满了愉悦之色。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之时,挽珠却说道:“你先在这儿看着小姐,我去将小姐的膳食端过来。”

听挽珠这么说,显然是不想再聊这个了,垂莲只好作罢,有些怏怏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六章 断袖

直到吴嬷嬷回来,李沐媱在尚书府中也只是被两位教导嬷嬷叫去了半天而已。

而王薏宁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再没有像那次一样生出癔症来。

这天气也渐渐转而微凉,李沐媱从小又最是怕冷的,早早的便在衣服里面多套了件里衣。

其他人还好,而那田木见她比平时穿得还要厚实了些,观察入微的他便又觉得她这样十分好笑。笑着笑着便不禁打趣她道:“你是兔子么,这般怕冷?”

李沐媱白了他一眼才说道:“兔子才不怕冷呢。”

田木这几日天天来找她,也多是一起去帮帮忙,抬抬府中的盆栽,喂喂园中的珍禽。不只是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他们二人的感情也随之熟络了不少。

“兔子这么小,怎么就不怕冷?”他有些疑惑,显然是不相信李沐媱说的。

李沐媱也懒得跟他解释,只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着。田木见她不理会,也只是无奈低笑几声,快步又追了上去。

小道中,两人虽隔得不近,但一路上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搭着话。

没过多久,只见前方一袭粉衣的侍女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府中穿着粉衣的侍女只有两位,都是王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不是垂莲就是挽珠了。

只见身影越来越近,他们也有意慢下脚步打量,只见身影越来越近,原是挽珠捧着一个小食盒过来。

他们一路上也经过了膳房,想必是王小姐那儿已经吃过了,才让挽珠过来归还食盒。

挽珠此时也看到了两位,她只见过李沐媱,对这位田木公公却并无印象,等到了面前之时,她便索性向他们行礼说道:“见过公公们。”

他们皆是一愣,随即又都去扶她起来。

两人扶起她来,三人此时都手忙脚乱的,挽珠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扶搡之间,那食盒的盖子也被突然掀翻在地。

三人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他,面上都是尴尬之色。那食盒盖子已经掉在地上,所幸食盒里面剩下的汤水没有洒在挽珠身上。

见挽珠抱着食盒不方便取地上的盖子,李沐媱便想上前一步拿起来,田木见她已经蹲下身,便也没有跟着蹲下来。

田木只好尴尬地对挽珠笑道:“挽珠姐姐,下次见了我们也不用行礼,这次还是我们的过错,不如你将食盒交给我,我们替你还回膳房。”

李沐媱已经将盖子捡起来,轻松地将盖子按回食盒之上。挽珠面上已经赫红一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沐媱便顺手将食盒抱过来,挽珠本有些意外,可等李沐媱靠近之时,她却突然猛地遮住口鼻干呕了几声。

三人此刻又是尴尬,李沐媱更是奇怪,便想上前扶起挽珠,田木此刻却拉住她,李沐媱又疑惑地看了看田木。

田木此时没有出声,也没有看向李沐媱,而是眉目有些微皱地看着挽珠。

挽珠干呕几声之后,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见二人皆是疑惑地看着她,她先是勉强笑笑,才说道:“李公公是刚去喂了那些禽类吧?”

“你怎么知道的?”李沐媱微微有些诧异,随即马上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腾出一只空手便放在自己鼻前嗅了嗅。

等凑的十分近时,她也差点被这股味道熏翻。

嗬,一股鸡屎味儿!

田木见李沐媱面容微变,心中暗暗发笑。

面上却是对挽珠关心地说道:“挽珠姐姐似乎对这个味道十分敏感,你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挽珠却是慌忙拒绝道:“不必麻烦大夫了,只是这味道太浓,奴婢一时间受不了才会…”

见她这般抗拒,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之前再次向挽珠道歉一番,等挽珠也笑了,两人便放心地捧着食盒去了膳房。

一路上李沐媱还多次举起袖子,又闻了闻身上那股鸡屎味。田木见她这样,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复她。

“很浓吗…”李沐媱又一次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田木也看不下去了,才说到:“许是我们习惯了这股味道,挽珠姑娘只是一时间被这股味道刺激到罢了。”

听他这么说,她便放下了衣袖,又将食盒转为两只手抱着。

“给我抱罢。”

田木伸出手,那只手显得十分洁白修长,可惜李沐媱并未注意到,她也不推辞,随手便将食盒递给他。

等田木抱好了食盒,才跟她聊道:“怎么嬷嬷回来了,你也不去将东西给她了?”

李沐媱头都不抬便说道:“你不是也没去嘛?”

田木听了微微一愣,随即又低笑出声。他伸出那只空着的手,笑语之间便朝李沐媱头上摸去。

李沐媱被人突然一摸脑袋,反射性地差点跳了起来。田木只觉得手中发间的温度一刻还未感觉到,那人便已经跳的离他十分远。

“哈哈哈哈,李公公,你果然是兔子!”

听得田木爽朗却丝毫没有悔过的笑,李沐媱只觉得怒火渐起。

“喂,你这忽然出手的,要干嘛啊?”

她不客气地低吼,可惜对田木来说,无非就是个小兔子对着他吱吱吱地叫嚣。

他笑了笑,却是将那只手握在身后,这才说道:“不做什么,只是李公公头上落了根羽毛。”

“毛呢?”

李沐媱显然是不大相信的,思索之间便又觉得这田木有些可怕。

这田木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若真是对她有那个意思…可她现在的样子可是位公公!

他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几个步伐之间,李沐媱便对田木的印象又有些改观了。田木见她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很好看么?”

“好看说不上,敢问田公公…以前在宫中可有其他伙伴?”李沐媱也不敢说得太过露骨,可惜田木并未发觉她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没有。我在宫中一直都是一人。”他笑着回答道。

李沐媱还不死心,便又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田公公,你可是喜欢与男子一起?”

田木诧异地低头看着她,可是她话已经出口,便只有梗直了脖子,直勾勾地回望着。

第三十七章 吃货

“当然不是!”

他显然有些恼了,李沐媱也心知自己问错,但她得了答案,心中也是放下心来。

她便又上前颇为有些违心地安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性格如此好,在宫中自然是有许多朋友才是呀。”

她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又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位小公公这样的动作也并未什么不妥。而李沐媱从小也是跟着自家哥哥如此玩笑,所以做起此番动作更是十分熟练。

田木只感觉自己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他目光有些微变地看着李沐媱,只见李沐媱的脚尖微微垫起,一脸笑容地看着他。

他心中微微一颤,面上虽是别过脸去,嘴角的笑容却是不受控制地勾起。

“好啦,这次是我的不是,我这就给田公公赔个不是了~”李沐媱一边插科打诨地道着歉,一边朝他又认真的行了一礼。

“我也没有真的生气。”田木嘟囔了一句,抱着食盒步伐也快了些。

李沐媱要小跑才能追的上他的步伐,她颇为无奈地一路小跑,好在膳房已经就在不远处了。

等到两人将食盒还回去时,田木则十分亲切地跟膳房里的大娘小妹们说着话。

李沐媱在不远处看着,心中只觉得这个画面隐隐有些熟悉。

她眼睛微眯,带了些怀疑的目光审视了田木一遍。

此时一位大娘则好心地过来说道:“小公公,听田公公说你们刚去喂了那些珍禽,我们这儿有干净的水,你便随我过来将手洗洗,等下拿两块米糕去吃。”

李沐媱见大娘这么热情,也不好拒绝,谢过她之后便跟着她去洗了手。

此时田木还在与那群大娘们说着话,李沐媱拿着米糕,一边吃,一边在旁边坐着等他回去。

矮塌的蒜头鼻,浓密却杂乱的眉毛,那双眼睛也是普通至极的吊梢眼;脸部轮廓并不清晰,脸色也是有些蜡黄。

有些这种平凡至极的脸的人,却还能在一群人之中这般受欢迎,李沐媱倒是对田木有些刮目相看。

像这样的宦官,若是得了哪位贵人的眼,那前途绝对是扶摇直上不可限量的。

等李沐媱拿起第二块米糕时,田木才笑着从人群里出来。见李沐媱拿起米糕吃着,他面色一变,问她道:“你洗手了没有?”

“自然是洗了啊,诺,那边就是洗手的,你若是想吃,便自己快去洗洗。”李沐媱吃着米糕,含糊不清地朝他说道。

见她这般吃相,田木只是微微嗔了她一眼,便听话地去洗了手。

等他洗了手,他又拿了几块其他吃食,却是用油纸包好提在手上。

李沐媱对他此番行为有些不解,他打包好那些吃食便过来说道:“我们走吧,这才刚吃过饭不久,米糕吃多了也不消化,你少吃些。”

听得他这般讲话,李沐媱心中有些不太乐意。这还是嫌弃她胃口大咯?

田木与李沐媱出了膳房后,他便提着那包吃食对李沐媱问道:“李公公可愿意同我出府一小会儿?”

出府?干嘛?

李沐媱心中有些疑惑,但见田木真诚恳切地看着她,她也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

田木便带着李沐媱从小门出了府。尚书府外人员百姓也十分的多,只见两人兜兜转转之间,便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

李沐媱看着这个胡同,只觉得有些熟悉。此时田木才出声道:“这是我们初来尚书府时路过的巷子。”

李沐媱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看着他将其中一包吃食打开。田木蹲了下来,低声呼唤着什么。

“这儿有小猫小狗吗?”

李沐媱听他低唤的内容,是寻常唤猫唤狗的小调子,她来了兴致,便也跟着蹲下身。

只见胡同的另一边,一只身短腿短的小肥狗吭哧吭哧跑了过来。它似乎对田木十分熟悉,不停地冲着他摇尾巴。

可等李沐媱想要摸摸它时,它虽未躲开,但却有些害怕地浑身发颤,李沐媱见此便缩回了手,也不敢再去摸它。

田木看着她这番模样,不禁失笑出声,等李沐媱再看他时,他却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了小狗,专注地看着它吃着。

李沐媱看着他的眼神十分温柔,看着小狗狼吞虎咽地吃着,修长翘卷的睫毛却是一动不动。

还真是奇怪,这般平凡的脸上,唯有睫毛却是生得十分好看。

“这只小狗是我们刚过来时,听着巷子里有小狗的叫声。我得了空便出来看了看,刚来时这只小狗才一个多月大的样子,刚能吃饭,它母亲却是误食了鼠药死在旁边了。”

李沐媱不禁看了看这只吃的十分生猛的小狗,这只狗通体黄色,那小鼻子跟颗小黑豆似的,肥嘟嘟的身子看起来显然没有被怎么饿着。

李沐媱拿过一点田木手中的糕点,也轻轻递给了小狗,那小狗见有吃的,便吭哧吭哧又跑到李沐媱跟前吃着。

“这只小狗在这巷子中也不安全吧,想它母亲都被毒死了,这只小狗又对吃的没有防范。”

“是啊。”

田木轻轻摸了摸小狗的头。

他又转过头,看起来沉思了一番之后,才对李沐媱说道:“我很小时候便没了母亲,家里父亲也娶了位后母。”

李沐媱疑惑地看着他,并不知道他突然袒露这些是为何。

“后母生得十分好看,也很得父亲喜爱,我也只记得,她十分喜欢养猫,可那些总是待不久,过段时间便又不见了。”

“后来,我在我家庭院里与小伙伴们挖着宝贝,挖出来的,却是数十具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的骸骨…”

他平静地说着,看着那只小黄狗卖力地吃着东西。李沐媱心中微微一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田木此时却对着小狗微微笑着,声音温柔地说道:“好在后来我进了宫,离家里人远了些,在后面也很少听到家里后母的事迹了。”

听他这般轻松地说着,李沐媱思索了一下才说道:“你后母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再说了,你那时候也小,许是记模糊了呢?”

“富贵。”

李沐媱听他突然一唤,愣了一下才反应到田木是在叫她。

“啊?”

她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十分愉悦地笑着说:“你说的对,许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

第三十八章 蠢货

宫殿之中。

“遂宁,你可知你是在胡闹?!”

座上的皇帝罕见地狠狠一拍桌子,引得跪坐在地的遂宁微微发了个颤。

“哥哥莫生气,遂宁…也只是在想如今哥哥身边也没有一个后妃能够管理后宫的,如今康妃已经悔过,她的管理手段本就不差,你就遂了她的意吧…”

坐上的皇帝冷哼一声,一旁的魏公公此时识趣地遣退了一干宫人。

“是不是她让你来劝说于朕的?朕就知道,李康妃的品性是向来不会变的!”

皇帝怒气十足地质问道。放这个女人出来当太后,岂不是又让那些人看他的笑话了?

他身为堂堂君主,偏偏对这样一个女人打不得杀不得,这如今还要供奉她为太后?!哼,做梦!

遂宁从小便知道皇上脾气,就算这皇上再生气,她大不了就是被责罚禁足几日,抄写几篇《女诫》罢了。

更何况,她今日也并非横冲直撞便过来了,她还有留着一招呢…

“哥哥,你也是知道的,这康妃也是扶养你与明思哥哥长大的,上次之事是她糊涂,但她本意并非如此!”

皇上此刻却不说话了,他怒极,也不再看向地上的妹妹。

遂宁向前爬了几步,想要抓住他的衣襟,谁知皇帝冷哼一声,大力将自己衣襟扯在自己跟前。

“再说了皇上哥哥,遂宁也知道,那张宝珠是京中顶顶有名的才女贵子,如今哥哥的后宫无一人掌主,这乌烟瘴气的,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儿怎么挡得住这些猛兽?”

皇上目光微微一闪,表情却是更加愤怒了,他直接站起身,便想朝遂宁身上狠狠踹去。

遂宁见他如此动作,差点就以为自己必然要受些皮肉之苦了,这好在魏公公此时着急地拦住了皇上。

“皇上啊,听老奴一句劝,遂宁公主虽有些性急,但为了张家姑娘着想,也不失是一个法子。”

魏公公拦在他面前,朝他赶紧低语了几句。

遂宁见魏进忠在皇上跟前嘀嘀咕咕着什么,正想着好在自己也没有被真的踹到,心中也缓缓出了一口气。

魏公公可是当初在宫中携了数十位老臣将他护下来的功臣,如今他都发话了,皇帝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见皇帝渐渐平静,魏进忠却也不看地上的遂宁,而是朝皇帝递上了一杯温茶。

一杯温茶下肚,皇帝感觉自己没有刚才那般气愤了,才不冷不热地朝遂宁说道:“你起来罢。”

遂宁得了令,便满心欢喜地站了起来,正又想上去黏着皇帝,皇帝却别过头不再看她。

“朕可以先暂时解了她的禁足,让她暂是掌管后宫事务,若她还敢肖想着其他东西,朕便立刻将她赐死!”

遂宁微微一愣,便只好忙点头称是。

魏进忠此时却出声问候她道:“不知遂宁公主,是如何知道张家姑娘一事的?”

遂宁听他发问,只觉得浑身一惊,与此同时,皇上的目光也重新定在了她的身上。

此时殿中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并无其他人了,四周突然显得十分寂静。

其余两人也都在默默审视着她。

此时遂宁却笑了,这才说道:“哥哥喜欢的姑娘,遂宁哪敢不知,这张宝珠与宁德姐姐玩得十分要好,而上次我拉宁德来我府上玩,那丫头喝醉了酒,也就将此事都告诉我了。”

她的话半真半假,皇帝只听得怒火中烧。

他倒不是怪宝珠出去与人乱讲,毕竟宁德的品性他也是知道十分纯良的。

可这遂宁却是不知学了谁十分卑鄙,许是听得一些风声之后,将宁德拉进自己府中灌醉询问,如今竟又如此毫不避讳地直接告诉了他。

遂宁这是断定了他不会对她做什么麽?!

遂宁心中想的却是不同。

呵呵,她那位姐姐与张宝珠可是不怎么熟了,只是宁德十分八卦又左右逢源,不知是多久就已经将此事得知,却没有告知与她!

要不是康妃让宫人向她传信,让遂宁套出宁德的话,她恐怕现在还不知道这档子事!

“遂宁…你是最近闲的太狠了还是什么?朕的后宫之事你竟都基本上插足两分,一个是康妃之事,还有一个是张家娘子一事,遂宁啊,朕不得不说一句,你可真是十分的广袖善舞呢。”

听得皇上冷不丁地这样说,遂宁只感觉心中狠狠一凉。

一旁的魏进忠也不再说什么,心中却是觉得这位蠢公主十分可笑。

这遂宁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这种事也敢拿出来威胁皇上。

再说,李康妃若是出来了,对她可有什么好处不成?

若不是前几日有书信传来,告知他时机已到,务必助她一事,他可不会去帮这位遂宁公主。

还用这张宝珠来压皇帝,这皇帝还好不是他人,若是其他男人,敢用女人威胁他,只怕是两个女人都会死的十分可怜。

也罢,谁让皇上十分重情,不止不怪张宝珠,还能容许遂宁此时还能好好站在他面前。

“哥哥……”

“呵呵,遂宁公主怕是连该称朕为什么也不知道了,朕是九五至尊,遂宁你切莫再此失仪!”

遂宁这刚刚站起来,却是被吓的又扑通一声跪下了。

皇帝此时却是不再对她动容,便冷冷对魏进忠说道:“进忠,公主以下犯上该怎么罚?”

魏进忠此刻上前说道:“回皇上,轻者掌嘴二十,罚跪大殿之外两个时辰;重者…重者幽死。”

遂宁美目突然一睁,幽死?

幽死就是被人囚禁在黑屋之中,不许所有人探望,活活闷死过去!

“皇上,皇上,婧儿知错,婧儿知错……”

她惊慌,随即立马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以求原谅。

是她这次做得太蠢,还没有准备充分便被康妃挑唆过来当了出头鸟,如今皇上此番,显然是要动真格了。

遂宁磕头声不断,不一会儿额头上便已经开始浸出血花儿。

皇上听得她将额头磕出重重的咚咚声,他眉目微皱,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罢了。念她年纪尚小,则轻处罚吧。”

魏进忠应声称是。

只见遂宁此时终于停下,忍着头上巨痛,她狠狠握紧了自己手,一个字一个字吐道:

“多谢皇上。”

第三十九章 南面

“你是说,那蠢丫头直接去说了?”

“是。”

宫人弓着腰,不敢抬头望向坐上抚弄着一只黑色猫儿的美人。

“你下去吧。”

康妃抬起染了如血色蔻丹的手,将那宫人遣退。

她微微笑起抚弄着怀中的猫儿,那只猫儿说来也奇怪,半眯起两只瞳目,却是很明显地一红一蓝色,原是一只异瞳猫儿。

这遂宁多是鲁莽,她若是要找同阵营的队友,这种猪一样的队友她可是要不起。

好在事情也总算按照她料想的事情发展。既然遂宁都这样帮助她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不是。

原本这皇上也不喜她,如今这般同意,也亏得了遂宁“以死相谏”,而她答应了遂宁的事,自然也是要去做的。

哼。不过是王府小小丫头,遂宁竟不敢亲手将她除去,这说起来也是有些可笑。

她不再抚摸猫儿,而是抬手看着自己刚刚让宫人染上的指甲,那颜色在阳光之下却显得更为红艳。

“既然都走出了最难的第一步,本宫答应她的事情自然也会做。阿申,去吧,你将这句话告知公主去。”

“是。”

阴影处突然应了一声,那声音竟听不出是男是女,但随即又变得毫无动静,只让人怀疑刚才是幻听而已。

康妃这才满意一笑,暗处应出的声响来源,便是时刻在她左右的影卫了。

这些影卫说来也是好用,在明处只是个平凡得让人看不出什么的普通奴人,而在暗处,则是时刻护在主人左右的黑色空气。

那个人也真是有点能耐,这种影卫培育出来想必是极其花费心血的,没想到在那人手上竟至少有两万这样的影卫。

如今啊,这皇上是个难成大事的。

敦厚善良,在皇帝身上出现可不是什么好性格。

前些日子传来战事,皇帝也是毫无策略地拨人拨粮,一点也看不懂战事情况,甚至还让福恭王一手处理这事,如此看来,不过都是些莽夫作为而已。

福恭王啊…他如今可是文职,插足武官一事怎么可能征服众人?

这话又说回来。

如今她虽与那人达成联盟,对于康妃来说却是远远不够的。

她微微一笑,却是看向了东面。

东面的宫人皆是没有舌头不能说话,他们麻木地垂首,一动不动像个木架子似地站在原处。

而康妃却是看得更远,并无在他们身上停留半眼。

寿康宫的东面……除却几座后妃的宫殿,最偏远处,是冷宫。

……

东面…

此时的李沐媱也望着东面,而她所处位置的东面,则是宁香苑那处。

她捡起放在床上的信封,将它藏进自己袖中,将自己仔细整理一番之后,便要出门。

“小李公公又要出门去?”

徐公公此时热情地冲她笑着,李沐媱向他点了点头,说道:“呵呵,是呀徐公公,我这一会儿不出门就闷得慌…”

她要去吴嬷嬷那边一事,她也并不太想告知其他人。

李沐媱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朝他笑了笑,那徐公公则是笑着打趣道:“哈哈去吧,你们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李沐媱笑着回了他,便两三脚直接踏出了房门。

一出门,她见田木此时并没有过来,许是被嬷嬷们叫去做事了,李沐媱心中却是暗自出了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的,田木在她旁边时,她总是不太想去吴嬷嬷那边调查。

许是她不想牵扯外人,也许是觉得田木身上的某个气质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又可疑。

李沐媱轻车熟路地摸了条小路过去,一路上也并未碰到熟人,这令她面上却是微微轻松了些许。

叩叩叩。

怎么又是无人?

她又大力扣了扣门。

房内依旧没有动静,李沐媱不禁有些疑惑,吴嬷嬷不在房中吗?

她又朝四周看了看,正好也没有人。

她心中暗暗一笑,这不正合她意么,只要她找到些许可疑的线索,她便可以完成任务了。

她本想费点心思去打开门的,她试着大力一推,却发现门根本没有锁上。

她心中一惊,生怕房里有人。等她小心地再看去之时,却只发现房内只有一个屏风,一张十分精致的木床,一个木柜和一个梳妆台。

李沐媱大喜,又小心地将门关上,开始四处寻找起那几包砒霜来。

她找了个遍,几乎要将房内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未发现什么药类的东西,她心中转而有些微微失望。

嬷嬷的房内显得有些朴素了,只是那梳妆盒的玩意儿可一点也不朴素,点金翠玉应有尽有,想必也是王薏宁送给她的,甚至有的十分华贵,李沐媱看着都有些啧啧称奇。

她翻过了吴嬷嬷的枕头下,发现并没有东西,便也低头看了看床下,这一看,她只感觉一股奇异的味儿将她脑子狠狠一冲,整个人便觉得有些眩晕,

嗬,原来这床下摆放了不少妇人的小足鞋,甚至更里面则是一些更换过还没有清洗过的裹脚布。

原来这吴嬷嬷有缠足,李沐媱捂了捂自己鼻子,差点缓不过劲儿来。

待她将房中一切重新摆整得与之前无误之时,只听得房门前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李沐媱一惊,慌忙地看了看四周。四周十分的朴素,若是要藏一个大活人,也就只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刚好可以遮挡一个人的屏风,可是躲在屏风之后却是最容易被发现的。

还有一个,就是离她最近的床下。

李沐媱已经不顾其他,只听得脚步声越大,她连鼻子也顾不得捂上便快速爬进床底下。

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就在她的脸旁边,直熏得她脑仁发疼。

比起这臭味儿,还是被人突然逮住更要恐怖些。

吱呀。

门开的声音,李沐媱轻轻用手将脸前的裹脚布移开,只看见先进来的是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

随后另一个人也跟着进来了,那人穿着绣花软底鞋,看裙裾样式只觉得有些熟悉。

等两人进来之后,那位小脚女人便将房门又紧紧关上,随即两人便朝着李沐媱这边过来。

李沐媱只感觉床上微微下沉,一双小足和主人的裙裾就彻底将她的视线掩住。

“阿珠,嬷嬷听垂莲说你下个月便要被姜公子赎出去了,你这个妮子,怎地不跟嬷嬷说一声呢?”

听着声音,李沐媱便知道这人是吴嬷嬷无疑了,而她口中的阿珠…

第四十章 心惊

“嬷嬷…”

少女一出声,李沐媱便已经知晓是谁了。

“阿珠,嬷嬷知道,你惯来不喜欢那些俗物,这不你也看到了,这个呀,是刚才小姐赏给我的补药,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转送给你吧。”

李沐媱心中一惊,补品…莫不是她未在这房中翻找到的砒霜?

挽珠此时却出声婉拒说道:“嬷嬷你身体不好,这些补品也都是小姐赏给你的,哪里还有转送与我的道理…”

挽珠停了下,悄悄观察着吴嬷嬷的脸色,李沐媱在床下则是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

此时房中陷入一刻寂静,半天之后,李沐媱只听得吴嬷嬷冷冷哼了一声。

“你如今啊,身上可是两条命,嬷嬷知道,那次的事也是出自天灾人祸,虽说那姜公子没有嫌弃你,但小姐跟你说的事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两条命?

李沐媱惊奇地瞪大了眼,而心中更是惊上加惊了。而挽珠此时狠狠一怔,无力地朝身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要逼她…

那次的事也并非她本愿,只是如今,自己肚里孩子…它还是活得呀!

而李沐媱却也只听得挽珠的脚步声微微慌乱,也不知是向哪里走了两步。

吴嬷嬷却不管慌乱的挽珠,又接着说道:“嬷嬷是过来人,姜公子他现在不嫌弃你和你肚子里的种,可以后呢?等你人老珠黄之后,等他有了新的美娇娘,他一定会…”

那声音有些僵硬,却有披着温和的外衣,让人只听得浑身不舒服。

“嬷嬷!阿乔不是那样的人!”

挽珠的声音颤抖着打断她,可那声音听着却是有些刺耳与无力。

“嬷嬷莫再劝我了,既然阿乔与我已经承诺过了,我定会好好等着他下月来娶我的。”

吴嬷嬷此时捏着手中的药包,面色却是冷得厉害。

哼,不知好歹!

一个孽种而已,有必要这么宝贝着吗?

“挽珠,你要知道,若是让外人知道准王妃身边丫鬟竟然有了身孕,就是你死了,小姐她也要跟着你脱层皮!”

吴嬷嬷越说越急。

李沐媱却只看着她突然站起身来,显然是坐不住了。她这一站起来,却是刚好挡住了李沐媱的视线。

李沐媱听得轻轻地扑通一声,又听得有年轻女子在房中突然响起小小的啜泣声。原是挽珠此时已经崩溃,彻底无力地坐在地上。

李沐媱又惊又疑,心中却是明了了几分。

怪不得呢…

这果然是有猫腻,这也怪不得上次挽珠会在路上突然做出恶心呕吐的反应。

可是,这孩子又是谁的呢?是那位姓姜的公子的吗?

此时嬷嬷已经走了过去,李沐媱的视线也只看到粉色的裙角尖尖似是害怕地微微颤抖着。

吴嬷嬷走了过去,又蹲下身去温声安慰她道:“阿珠,你也莫怪嬷嬷凶你,我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这个朝代对于我们女人是有多么苛刻的,若是真的走漏了一点风声…恐怕姜公子也会为你蒙羞啊。”

那啜泣声微微停了,转而却是又哭得更厉害。虽是如此,挽珠却没有再说出一句反驳吴嬷嬷的话来。

这吴嬷嬷可真是对人家威逼利诱,这点砒霜不能杀死一个正常的人,对于一个孕妇却绝对能够做到一尸两命的!

李沐媱心中微微一急,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另外一只手扒拉这地砖,着急之间也不免用力了些。

谁知李沐媱只听得细微的一声响,她又小心地用手移动了下那块砖。

松的。

她又怀疑地用力按了按,果然是松的,而这砖却是有些奇怪。

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不成?

而此时挽珠还在外面小声啜泣着,却是刚好将李沐媱这边的动静淹没住。

李沐媱小心地将地砖移开,此时外面嬷嬷又在跟着挽珠说着什么。

可惜李沐媱的心思也不在偷听上面了,等她将砖翘起一个小缝隙,那缝隙却是刚好能将她的手探进去。

她也看不清里面埋的是些什么,只得小心地一只手抬起砖,一只手探进去摸着什么。

李沐媱手进去摸了半天,终于摸着了几张纸质的东西。

她心中一喜,便将那几张纸拿出。只可惜高兴的太早,那砖块却是突然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此时吴嬷嬷却是听着了一些动静,狐疑地转过身来。

李沐媱见那双小脚朝她这边缓缓走来,心中却是心跳加速,只感觉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冷汗也不自觉的冒了出来。

“啊!!嬷嬷,你房里有只耗子!”

耗子?她屋里还有耗子?

听得挽珠忽然惊叫出声,嬷嬷却又将身体转了回去。

“哪里有耗子?”吴嬷嬷一边询问着,一边四处张望着。

“那里!”吴嬷嬷看着挽珠指的方向,果真是屏风后面钻出了一只大黑耗子,直喀喀地乱窜着。

这么大一只?!

挽珠与吴嬷嬷两人又皆是怕鼠之人,只看到这大黑耗子的个头,两人的汗毛都感觉全部倒竖了起来。

两人忽然又拿起房内的长物去驱赶耗子,耗子被人打得到处乱串,李沐媱只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耗子不要钻到她这边来。

不知是上天听得了她的祈愿,还是连耗子也害怕床下的异味,愣是串了半天也未串进床下。

两人没有办法,便只好将房门打开,那耗子见了光亮,逃得却是更快。

两个女人惊叫之间,路途上的一群小太监却是赶了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很快,在得知了始末之后,一群人又一起加入了赶耗子大队。

李沐媱见此好机会,便缓缓移动着身子,慢慢爬到床脚屏风处。

见屏风处没有人时,便仓促爬出,随即捡了件地上的长衣服假意拍打着地面,正企图加入了他们。

一群人并不知李沐媱的混入,吴嬷嬷与挽珠此时更是吓得不轻,有怎么会去观察才来的那几位公公。

李沐媱见两个女人皆是面容狼狈惊慌,而挽珠的眼睛更是红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这耗子吓哭了。

等半天之后,也终于将耗子赶了出去。李沐媱又夹杂在他们之中,悄然地跟了出去。

半路上,李沐媱捂着怀中藏好的信纸,正暗叹回去之后定要洗个澡时,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李公公,你这灰头土脸的,莫不是去帮了厨娘们添柴?”

听着这愉悦打趣她的声音,李沐媱深吸一口气。

这人又来了!

她尴尬笑着回头。

“是田公公呀。”

第四十一章 两面

“不是我还能是谁。”

田木见她这般表情,心中微微一动。

他又窜上她的旁边,之后又对着她笑了一笑。

早在他走过来的动作之间,李沐媱便已经定了神,便也从容地对他笑了笑。

这才对他说道:“我刚才同那些公公们路过吴嬷嬷那处,就听说屋里闹了耗子,我们便上去搭了把手,结果…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说到这里时,李沐媱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这傻模样。

田木见她这样也不像是在说谎,便对她微笑说道:“你呀你,我才有事去了半天,回来便看到你灰头土脸的。”

李沐媱只是您了抿嘴巴也不说话。

他又顿了顿,见李沐媱并不理会他,他又着急地上前两步说道:“你去哪里?”

李沐媱停了下来,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才说道:“能去哪里,自然是回去洗个澡了。”

想到这里,李沐媱不禁有些微微懊恼。

她还记得自己的头还蹭到了那个不知道遗忘在床底多久了的裹脚布,直到现在,她也总觉得还有那股子味道在她鼻尖萦绕。

那田木又渐渐靠着她近了些,而李沐媱还沉浸在那股子臭味中。

见他突然靠的那么近,她一时间只是瞪大了眼,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靠我这么近干嘛?”

田木此时也没想到她突然问出来,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便笑了笑也不说话。

只是乖乖地用步子移了两下,离她远了一些才说道:“怎么,平时我也同你这么近的呀,就你现在这个模样,莫不是还要嫌弃我了不成?”

听得他这般笑语,李沐媱也只好尴尬笑了笑,脸上却已经发热的不行,好在脸上涂抹的那些玩意儿十分耐热耐汗,所以她的脸上也并未出现什么变化。

田木此时撇了眼李沐媱,只觉得她相貌平平,一双耳朵却是红的奇怪。

“噫,李公公,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田木见她此时两耳就像被热水烫过一般绯红,面上露出奇疑惑之色。

李沐媱则面不改色地说道:“你管得呢,且不管它,过会儿就会好。”

听她这般说话,田木也只好收起了打趣她的心思。

不久之后便到了李沐媱所住的房间,田木却是一路将她送在了门前。

而这李沐媱则是个榆木脑袋,并未发觉田木这般有什么不合适。

田木此时则对着她的背影微微笑着。

等李沐媱进了门,将门关好后,直到看不见李沐媱了,他便将自己的笑容收了起来。

他默默凝视了小门一会儿,随即便拐角进了其他处。

那地方几乎没有任何人来,显得十分僻静。

此时的田木却对着暗处十分冷漠地说道:“出来罢,宫中的事今天上午我便知道了。怎么,她还有事找我?”

听得他这般说,此时阴影处却像变戏法一样凭空出现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模样气质十分普通,即便是在尚书府中也不会引人注目。

“太妃娘娘让属下交给您的。”他说完,便将手中的一小卷信纸递给了他。

此时的田木一惯的如沐春风之感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十分阴冷恐怖的气息。

等他接过信纸之后,那人便又忽地在暗处消失地无影无踪。

田木微微皱眉,单手打开手中的信纸,在信纸看完之后,他的眉目却又突然舒展开来。

尽管气息之间还是阴寒冷漠,此时的田木却是笑出了声。

笑声在这僻静的角落处显得十分突兀,好在这边荒草杂生,也并没有人在此处周围来往查看。

哈哈哈…有趣,有趣,他所看上的小兔子,此时竟然被一条美人蛇给盯上了啊。

他笑得越来越疯狂,笑着笑着,眼角竟冒出了泪花。

最好啊,就像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一样,能够自己反抗才比较有意思…

不过,若是小兔子乖乖听他的话,他也不会如美人蛇所愿,要真的置她于死地的。

……

等他平静下来之后,将那信纸揉做一团,那信纸竟突然自己自燃了起来,不多会儿便在田木的手中化为灰烬。

尽是上不得台面小把戏呢…

他又嘲讽一笑,只是将灰烬从手中扬出,等纸灰扬尽之后,随即又大步离去。

……

而此时,李沐媱的房间内,徐公公此时已经出去了,所以也只剩下李沐媱一人。

打发走田木之后,李沐媱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正想倒在床上,却发现自己还没有洗漱。

于是她便将自己怀中的几张信纸小心压在床板之下,随即便又去打了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等将一切都做好时,李沐媱才将信纸拿出,又小心地坐在床前。

那信纸看起来并非尘封许久,纸质也并不是十分的好,不仅有些吃墨,甚至背面都还浸了些墨汁。

“若真有此事,我等自然是乐意。三日后晌午,我便与兄弟在灵境寺路上山坳子处等候!若是你这妇人失信,我便定要查出你的亲人,到那个时候你也便会知道玩愚我等的下场!——阴六月廿七,山人宋黑八。”

李沐媱脑瓜子嗡嗡一片,看完这个没头没脑的书信之后,她此时更是脑中乱作一团。

这一个是挽珠传出已经怀孕不知几月的骇俗消息;一个又是吴嬷嬷与挽珠口中的姜公子将要在下月娶挽珠过去。

姜公子又是谁?挽珠口中的阿乔也是这位姓姜的公子么?

两者之间若说有点什么暧昧的联系,倒还也说得过去。

可她总是觉得挽珠不是那般放荡的性子。

并且福恭王爷成亲的日子也是在下月的。而王小姐也很显然对朱常洵也并不感兴趣……

她脑中突然有了一个十分惊奇的假设。

若是王小姐所喜欢的人是那位姜公子,此时将挽珠腹中的胎儿打掉,便可以来上一个“上错花轿”的戏码,

如若那个时候被爆出,便将是惊天动地的皇家丑闻,对福恭王府自然是不利的。

到了那个时候,福恭王与尚书府将会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是将此事掩盖下来,来保护两家人的面子;二是将此事公布于众。

那个时候,两家人的面子骤失还算好的,这两个女子的命,恐怕也会成为众人封口的牺牲品。

李沐媱光是想了想,便觉得此事十分恐怖。可她又看了看手中捏着的信纸,心中却又疑惑不断。

若是按照她刚才所想那样,那多出来的疑点却不是一点两点。

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这个山人宋黑八又是哪位?

想着想着,她又仿佛回到了原点。一开始她便是以调查吴嬷嬷为什么购买砒霜而进府的,此刻却又是在此处停下了。

李沐媱有些懊恼地将信纸小心收好,正想着要不要将此信送给朱常洵过目之时,她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身上微微浸出了冷汗…

她忘记了那个时候的吴嬷嬷,究竟有没有真正说服挽珠收下那包砒霜了。

其实吴嬷嬷手中的药物李沐媱并未真正看到,但她的直觉却一直在告诉她那就是砒霜。

李沐媱心中微微发紧,她快速胡乱地将衣服穿好之后,便要直奔挽珠的住处。

她心中祈祷着一定要是她猜错了,不是砒霜才好,若是一包普通的打胎药还好说,千万不要是砒霜才好!

第四十二章 男人

她慌忙出门,直奔向挽珠的住处。

李沐媱一路上也是急得不行,而这个时候,偏偏却又遇到“拦路虎”。

此时王薏宁刚刚落了休息的空处,便携着垂莲一行奴仆侍女在路上游园。

如今正是深秋,风吹过时便也觉得有些冷,而李沐媱此时也是刚刚洗了澡,一时间便慌乱出了门。

等到一阵凉风吹过,李沐媱这才打了个冷战。

忽然,她心中一惊,暗叹不好。便又慌忙摸了下自己的脸。

果然,脸上触感柔嫩光滑至极,原是自己出门太急,竟忘了在脸上涂抹那些易容的玩意儿了!

而此时远处的王薏宁见那头的李沐媱虽看不清她的脸,但总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王薏宁心中些许疑惑,便认为这位公公她应该是认得的,便于是命人前去唤她过来。

这还真有些奇怪了,这位小公公身影似乎在她脑海中十分深刻一般,可惜离得有些远了,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莫不是之前遂宁公主宫中较为得宠的小公公?

王薏宁心中微微疑惑,那位听了令的侍女此时也向李沐媱一步步靠近。

李沐媱远远便认出了是王薏宁一行人,毕竟王薏宁这般架势,在尚书府中也只能是她。

见那行人已经在远处杵立不动,心中刚刚微出一口气,却又见那边有位身型十分不错丫鬟直冲着她过来。

而在李沐媱赌命一般的祈祷之中,那位丫鬟走近之后,李沐媱才发现是十分个面生的少女,而她也并未认出李沐媱是谁来。

而那位丫鬟也只觉得这位公公生得十分可爱,皮肤竟比寻常女儿家还要细嫩,心中不免生起一丝艳羡来。

李沐媱微微一惊,也见这位丫鬟生得倒也不错。她面容五官都生得很好,可惜气质稍微差了些。

不过她的腰上却是配了块雕了几根翠竹的腰玉,见此,李沐媱却微微挑了下眉。

而在她心中正在想取对策之时,只听得身后冷不丁地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李公公,你不是在房里休息嘛?怎么在这儿站着?”

……

还真是应了老百姓传下来的话,前有虎后有狼。李沐媱心中不免冒出几个脏字儿,心中小人更是顿足捶地。

她并未回答身后的田木,而在几经垂目之间,李沐媱也终是下定了决心,准备走出自己刚想好的那步损招。

“公公好,准王妃说见你十分眼熟,许是在宫中见过你的,便让奴婢唤你过去。”

那位丫鬟见李沐媱不动,便对她行了个礼,对她这样提醒道。

而李沐媱身后的田木其实离她还有些距离,见李沐媱不应他,他也不急,只是慢慢渡步上来。

“额呵呵…你好呀,妹妹真是生得十分动人,我还想请问下妹妹的名字呢。”

李沐媱抬首,对那位丫鬟扬起一个奇异的笑容,那位丫鬟一愣,便又乖巧地对她说道:“奴婢唤作玉书。”

“玉书啊,真是个好名字。”李沐媱夸赞道。

此时的玉书却是有些急了,眼看小姐那边还在等着他们呢,如今这李公公却好似看不见一般,竟还站在原地套取她的名字。

于是,玉书便再次出声提醒李沐媱道:“公公先与奴婢过去吧,准王妃那边该是久等了。”

李沐媱只得点点头。

一路上李沐媱低着头,却又对着玉书说了些许话。

直到离王薏宁那边十多米时,李沐媱才低头笑着说道:“玉书姑娘身上配的腰玉还真是好看,这看样式,怕是府外男子才能拥有的玩意儿了吧。”

也确实是这样,自古只有男子才能配带腰玉,女子却是只能配带些流苏之类的吊坠物品。

而玉书此时身上却十分罕见地带了块玉,李沐媱看得仔细,便想借玉小小地借题发挥一下的想法。

她在此刻的声音微微抬高,刚好能被王薏宁听到。

王薏宁诧异地看了眼玉书,玉书被突然这么一盯,心中却是惊得气血一凝。

这突然对她发难是个什么意思?

她许是跟着王薏宁身边也久了,虽不是贴身丫鬟,却也养出了贴身丫鬟的些许傲气来。

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她回头看着李沐媱的面容此刻十分愤怒。

声音有些尖锐地说道:“这玉佩,这玉佩是我家里人送过来的!”

这种语气神态与话语中的内容,却是很难洗脱她身上这块玉的嫌疑。

此时的王薏宁更是眼神带着探究之意看着玉书,一时间倒是忽略了一直低着头的李沐媱。

可惜李沐媱此时也看不见玉书气恼的模样,而且还自顾自地小声说道:“这个款式的玉佩,也就只有我们男人才会拿来送给心上人的东西了…”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你算个什么男人!”

玉书气极,竟直接抬手指着李沐媱,此时的王薏宁却是微微有些愤怒了。

这说太监不是男人本就是极不礼貌的事儿,且她们这种人还都是女子!

这般说话岂不是丢了她这个主子的脸呢?

这小太监好歹也是宫里的人。

此时玉书说话又横中直撞的,惹恼一个没有势力的公公还好,若是他的背后主子很厉害,恐怕还会牵连到他们尚书府之上!

此时的王薏宁可以说是“吃一亏长一智”,上次被李沐媱狠狠羞辱了一顿她现在还记忆犹新……

从此打狗还要看主人一说她心中更是默默奉行着。

“玉书!你给本小姐说实话!”

听得王薏宁也不相信自己,玉书只觉得委屈至极,她看了看王薏宁,又看看李沐媱,心中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此时的田木见那边的小小轰动,却是不能再向前了。

他微微一挑眉,只能停在远处看着,耳边一动,却是将那边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李沐媱只觉得这火燃得还不够,便又说道:“玉书姑娘啊,你又生得这么好看,有几个追求者也是正常的,既然你都将这玉带在左右了,你也该跟我们准王妃说说实话了。”

你这个臭太监,竟还敢这么说?!

玉书只觉得自己急得头发都快竖了起来。

此时王薏宁听了更是有些恼了,什么叫她身边的丫鬟好看,她还站在这里呢!

再说了,在她身边的,也不是不允许与外界的人谈婚论嫁,玉书这点小破事也这个必要欺瞒着她这个主子吗?

玉书被李沐媱煽得又怒又恼,她也不再小心地看向王薏宁那边,而是直接伸出手,直接朝李沐媱脸上呼去。

啪!!

清脆又响亮。

嘶~

众人皆是一惊惊惧,不自觉地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田木更是一惊,竟不自觉抬脚上前了两大步。

王薏宁此时却是气得不行,她对着玉书大怒说道:“玉书!你的眼里可有我这个小姐!本小姐让你请人家过来,你倒好,是请人家过来吃你给他的大嘴巴子吗?”

这玉书竟这样看不懂她的脸色,岂能让她不气?

而话语之间,李沐媱捂着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左脸,看着此时两人之间的火也已经燃得十分的大,心中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自己所想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

玉书缓过神来,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手火辣辣的,她心中一凉。

便直接跪倒在了王薏宁的脚下。

而身体与脸上的冷汗眼泪都一并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她,她也想好好请这人过来的啊,谁知道这人竟然在小姐的面前这般污蔑她……

现在倒好,自己的小姐也不相信她了,她一时情急才会做了这等蠢事!

此时王薏宁也是怒极,自己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个半天,结果被玉书这种蠢人给打搅了不说,

还有这玉书,打人也不看脸色,她便是想要包庇玉书,也要等面前这个小太监原谅了她才行!

第四十三章 朋友

“小姐,奴婢知错…”

她跪倒在地向着王薏宁哭喊着,而王薏宁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的李沐媱却是一只手捂着左脸,而另外半张脸却是露出疼痛扭曲之色,且一直垂着头不多看一眼。

嘶…还真有些疼。

李沐媱又接着上前了一步,低着头先朝王薏宁行了礼。

王薏宁也不太好意思再让她抬起头见自己了。

这若是让下人传出,是自己的丫鬟当众将宫里派来的人扇成了猪头,那她肯定也会被她爹狠狠说上一顿的。

且她也心知是自己人动手在先,便不冷不热地叫她起来。

她倒也对李沐媱这种人喜欢不起来,自己丫鬟配个玉在身上而已,还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说不是?

李沐媱也感觉得到王薏宁的不悦,但她面上却并未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

她心中也知道,是自己先“心怀不轨”,与此同时也对玉书也不免生出几分愧疚之感。

众人此时却不敢说话。

他们哪敢说话,这才几句话的事儿,玉书就将人家扇得脸都抬不起来了!

他们只得偷偷地看着眼前这三人。

而王薏宁也顿了下,才不冷不热地对着李沐媱说道:“本小姐也只是想认识一下公公而已,没想到公公竟对我的一个侍女咄咄不休。”

“虽是如此,也是她自己动手在先,公公想怎么处罚她,说出来便是。”

李沐媱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她还以为这位王小姐还会像上次大厅中一样蛮横不讲理才是。

难不成那次之事只是个意外,现在才是她平时为人处世的样子。

到了如此,李沐媱心中不免微微对王薏宁的印象有些微微改观。

“准王妃太客气了…是奴才大逆不道,嘴巴也有没个把门的,这才将玉书妹妹气成这样的,这惩罚就不…”

“这可不行。不管怎么样是玉书动了手,不罚是不可能的,若是你不想处罚她,我来便是。”

王薏宁此时却出声打断她道。

她听李沐媱说话都有些囫囵,显然是脸肿得厉害。

哼。

倒不是王薏宁铁面无私。

她也转念想了下,若是直接让玉书无罪,她娇横泼辣的名声若是传进了宫,这可就真的全坏光了!

李沐媱见此,只得微微一叹气,心中只有对玉书默默祈祷了起来。

好在王薏宁也不是真的要下狠手,只是让人将玉书扶下去,打了十个板子而已。

不说十个算不算少,这打板子的人也都是他们尚书府上自己人,至于打得重不重,也是要询问一番王薏宁的意见的。

等王薏宁一行人已经走远,田木这才大步走了上来。

此时的李沐媱还未真的喘上气,便见田木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你将头先抬起来,把手挪开,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田木此时焦急地说道。

而李沐媱心中更是一阵咆哮。

她好不容易让人打了她一巴掌不能抬头见人,怎么这个人还要过来让她抬头给他看看伤势?

绝对不可能!

再说,田木可是认出了她就是宫里的那位李公公,若是她就这样抬起头,只怕也会真的将田木吓一跳。

“我回去拿热鸡蛋敷一下就成,反正打得也不是很重。”

李沐媱心虚地避开他焦急的目光,而且捂着脸往前走了一步。

田木见此,心中已经微微察觉了几分。

但他动作紧急,只焦急地将她的左手突然扯开,李沐媱一惊,忙用另一只手将左脸捂住,随即将头埋得更深。

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

“你说话都成这样了,还打得不重吗?”

田木虽微微诧异,便将她的左手放开,随即又挡在了李沐媱的面前。

李沐媱正低头看着路呢,便见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鞋。

她心中微微不悦,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啊?我脸肿成这样,一时间自然是没法见人的。”

田木此刻却不挪步让开,而且郑重地问向李沐媱:“李公公,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地把我当做你的朋友?”

听得他突然这么说,李沐媱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此时的田木见她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他便就这样站着,等着李沐媱的回复。

李沐媱此时见他如此,心知自己现在这样看起来肯定是做贼心虚之态,可若是将头抬起,那田木此时又会做出什么表情?

半天之后,田木见李沐媱还是没有回应,便微微垂目,抬脚又让给了李沐媱一条道路。

李沐媱见此微微诧异,刚要迈出步子,只听得田木又微微失落地说道:“我本以为我田木该是你李公公的朋友的。”

听得他这般说,李沐媱只觉得自己浑身不是滋味儿。自己这几日也确实是将田木当做了朋友的。

虽说初认识时她有些嫌弃田木麻烦。这人也老爱跟着她,若是耽误了自己的任务,她还不知道怎么向自家王爷交差。

后来,田木也带她一起去了厨房讨要些零食吃食,又与她一起去喂了巷子里的那条小狗,还一起去马厩喂了马,鸡棚喂了鸡……

此时的田木并不做声,而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而李沐媱内心激烈挣扎了一番之后,终还是踏出了自己的脚,不再理会一旁的田木。

一旁的田木有些微惊地看着李沐媱直接从他面前走过,面上失落至极,掩藏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捏握了起来。

等李沐媱走远直至看不见,田木的表情却是变了又变。

呵呵,许是他逼得太急,此时的小兔子似乎还是对他有所警觉呢。

而如今已经惊动了小兔子,此时他再留在府中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直接打道回府,等到时候再给小兔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想到此处时,田木此时的面色才稍微好了些。

……

李沐媱一路上一个人低着头捂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完了回自己房间的路。

不管怎么样,若是她过早地暴露了自己,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将会变得十分艰难。

而自己的面容被曝光,虽其他一般人看不出什么。可她之前可是来过一趟尚书府的,若是被垂莲吴嬷嬷等人发现,自己的来意岂不是全都暴露了。

虽她知道田木并不是口舌很多的人,可府中知晓了她有两张面孔的有了第一个,就一定会有第二个。

等到时候,自己的任务不仅完不成,甚至自己的小命也会随着福恭王府的名声搭进去。

朱常洵虽说不是那般好面子之人,可这个任务是她自己提议出来的……若是仅仅因为跟田木相处得十分要好,便就这样直接暴露,那她又何必要白白挨上这一巴掌呢?

若她就这样搞砸了,两家人的婚事许是做不成了,但两家也很有可能会结成冤家,也会对朱常洵不利。

到那时,则是自己给朱常洵惹来麻烦,按照朱常洵的性子,他虽不会说出来,但她自己心里却永远过不去这道坎。

所以啊田木兄弟,此番决定也并不是出自她本意,而且她是此刻的脸,是真的不能让所有知道她是李公公的人瞧见……

她心中怀揣着对田木愧疚,不久之后便也回到了自己房中。

第四十四章 算命

最终,李沐媱还是未能够去挽珠那边。

唉,只怪玉书煽得十分的狠,不止是脸上又红又肿,甚至脸上还留有些许指甲划过的划痕。

李沐媱苦笑一声,自己这一损招也是一时情急想出来的,果然是自讨苦吃、损得不行。

她的脸实在肿得厉害,即便是易了容也是两边的脸颊显得极不对称,不仅是脸上不好受,她的心上也是不太好受。

李沐媱当时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虽不是她本意,但田木看起来也是真心将她当做朋友的,一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微微歉疚。

李沐媱想,要不过几日再去给田木道个歉罢,可又转念一想,等她查明原因之后也会直接消失掉,到时候田木兄岂不是更加难过?

她又叹了口气。

她与田木的友谊还是就此结束吧。

……

好在夜色刚浓,她去厨房准备拿两个热鸡蛋时,便刚好撞到了挽珠提着王小姐的吃食刚刚出来。

她见是挽珠,便想赶上去提醒一番,可冷静下来一想,自己似乎也完全没有立场去提醒挽珠。

于是与挽珠打了照面之后,李沐媱便尴尬地站在挽珠面前,她想劝说的话便哽在了喉咙之间,迟迟说不出口。

挽珠见李沐媱挡在她的面前,心中微微疑惑,她抬头见李沐媱的脸似乎有些奇怪。

但她也未仔细看便赶紧低下了头,她知道,直愣愣盯着别人的面容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公公可是有事么?”

听得玉书这般问,李沐媱只得呵呵尴尬笑了几声,随即才说到:“也没什么事,我看挽珠姐姐这几日面上红光,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李沐媱一边说着一边让开挽珠,随即又走在她旁边。

挽珠听她这般说,面上微微惊讶,随即一边走一边问李沐媱道:“李公公可是会看相?”

李沐媱从小与照月一起玩耍,这些搭讪小姑娘的套路自然是知道,只是平日不大喜欢这般流里流气,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倒是能够用上。

“那可不,我以前未进宫时,有个赤着脚的大师,背着一个破竹兜,一边跳着一边唱着什么歌。直到见到我时,他对着我哭了又笑,随即对我说道——”

“说道什么?”挽珠此刻来了兴致,忙问道。

李沐媱此刻嘿嘿调皮一笑,接着说道:“他说我很有天资,少时能知人相;中时能知人命;老时能通天意!”

“只是唉…可惜……”

李沐媱此刻接着叹了口气,那挽珠此时虽知道她有吹牛成分,但还是笑着问道:“怎么了?”

“本来那大师要收我做徒儿,带我去云游四海的,只可惜我爹娘不信,将他撵走了去,后来大了点,家里闹了点灾,便将我送进宫中做了太监,真是可怜!可怜!”

她插科打诨地自怜自艾道,听得挽珠在一旁捂嘴咯咯直笑。

“李公公可真是逗。”挽珠此时笑着,又对着李沐媱说道。

李沐媱此刻却是盯着她突然正色。见李沐媱突然面色凝固严肃,挽珠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公公?我脸上可是有什么?”

李沐媱停了几秒,只看的挽珠微微紧张,此时她才开口说道:“挽珠姑娘,我看出你最近虽有喜事,但却又有一处灾祸。”

“啊?”

挽珠见她这般严肃,心中不免信了几分。她紧张地问道:“可有什么灾祸?”

“你最近可有接受老妇送的东西?”

挽珠微微一惊,随即仔细回想一遍,才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啊。”

听得她这般说,李沐媱心中还是有些微微担心,又继续详装正色问道:“真的么?”

挽珠此时又仔细回想了一遍,还是摇了摇头。

此刻李沐媱心中这才松了口气,面上又突然轻松笑说道:“哈哈挽珠姐姐,你可真的信了?唉,差点就能把你给骗着了。”

“你在唬我?”此时的挽珠也不再叫李沐媱李公公了,而且笑着抬起手详装打她。

李沐媱承了她轻轻一拍,随即笑说道:“挽珠姐姐莫打,疼!”

见她这般耍宝,挽珠只是慢慢收回手,又笑说道:“我不过轻轻拍了一下,怎么就疼?”

只听得李沐媱又嘿嘿一笑,挽珠也只好跟着笑了出声。等她看快要到宁香苑时,她这才又说道:“好了李公公,你便停在这里罢。”

李沐媱只得点了点头,目送着挽珠进门。

还真是难为了她,一路上打着哈哈,不过好在是知道了挽珠并没有接受吴嬷嬷送的补药。

她心中微微安定,这才一步步地自己走回去。

夜色已经更深,小道之上也并没有什么灯笼一类,好在今夜月亮正圆,星辰也是遍布夜空,所以小路也能看得清楚。

李沐媱不禁看了看远处的长廊小榭,那处灯火通明,还有几个家丁在那处打着瞌睡守在那处。

如今夏虫也少了,白日里的鸟儿也多是已经休息,四处也显得有些静悄悄的。而现在的夜风也是吹得有些冷,引得李沐媱不禁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她又慢慢站住,抬头望了望夜空,众星捧月,显得十分宁静好看。

明明是看着这月亮,李沐媱所想的却是烙在心中那个如烈日一般的笑容。

那个人如烈日,明亮至极。

而她则是星辰,熠熠生辉。

……

“王爷,今晚的月亮还真是亮呢,倒还是省了不少灯笼钱!”

赵盛此时抬着头看了看天上,转而又看着前方的道路,他骑在马上拉着缰绳,随即又默默地跟在朱常洵身后。

朱常洵闻言,只略略抬眼看了下天空,便又骑着马加快了速度。

“嗯,很亮。”

不知过了多久,朱常洵才静静说出,赵盛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但也没敢再问。

“王爷,要不让他们下马休息会儿吧,都已经不眠不休跑了三天了,这人受的住马也快累死了啊。”此时赵盛又小心地出声提议道。

朱常洵又转头看了看后面看着自己的两千多士兵,竟无一点士兵该有的体魄,皆是累得东倒西拐,就连马儿也是显得腿软无力。

他便在一颗大树下停下,这才下马说平静道:“那便在此处休息两个时辰吧,明日天亮时我们便也到了。”

赵盛得了令,便向后面的士兵们喊了下去,众人皆是放松,如大赦一般下了马。

“王爷,你也喝口水吧,这兵部侍郎已经被皇上派去了沈阳支援,明日再想在他手上借两万兵支援建州,想必又是一番激烈争讨啊。”

赵盛此时上前递给了朱常洵一壶水,心疼地对他说道。

第四十五章 压抑

朱常洵一把接过水,单手将那瓶塞撬开,朝着空中将脸仰了个优美的弧度。

此时他眼中满是星河,月色笼罩在他身上,显得十分优美梦幻。

这般好看的人物,所经历过的事情却……

连赵盛都看到痴了,不禁微微一愣神。

此时朱常洵已经喝过水,将那水壶又一把抛给了他。

他又看了看那群怏怏倒在地上休息的士兵,平静地对赵盛说道:“本王才走了十年,如今的士兵就已经变为了世袭制度麽?”

赵盛应声回头,见底下那群士兵果真都是些细皮嫩肉的小菜鸡,不觉也暗暗微微叹了口气。

遥想公瑾当年……

当年的王爷才不过十七岁,手上带的兵哪里有这些怏弱士兵的一丝影子在?

那时候,王爷可是被所有人称之为天之骄子,便是说文能夺天下、武能定乾坤也不是他赵盛吹牛!

当时的王爷文武双全,又是老先帝最疼爱的贵妃所出,可以说是一出生就是生在金摇篮里的。

就是这样的人物,四岁就被卷入了朝廷与皇室斗争的暗流之中,虽那时年纪尚小,但从小所被暗杀的次数却比他的头发丝儿还要多。

尽管如此,该熬的还是熬出来了……直到朱常洵十五岁之时,那时金兵侵犯明朝边境已经多年。

老先帝当时也十分宠爱他,虽看出了他才智武略惊人,但还是不忍他年轻轻轻上战场。

而十五岁的朱常洵竟然携了两百个自己亲手训练了三年的锦衣卫直接奔赴战场,就凭借了他们三百零一个人,将当时的困扰了边境将士多年的金军,打得如丧家之犬一般退了兵。

朱常洵也是因为这个如神话一般的壮举,十五岁便被封为了归德大将军!

当年意气风发之色,就是那舒尔哈齐再加两条腿也好追不上!

想起此事,赵盛只觉得满腔自豪之色——因为他便是那三百个锦衣卫其中一个。

只是后来他们都去了洛阳,虽是如此,他家王爷也是日日韬光养晦,养兵蓄锐着。

想必那个时候,朱常洵便已经知道了如今这个兵不可用的局面吧。

而朱常洵则自己卧坐在老树旁,静静看着身旁马儿吃着草。

直到天上的月亮都已经落在老树另一边时,他这才站起身来看了看赵盛。

赵盛会意,立即朝下方士兵处喊了几声。

那些子萎靡的士兵也只好怏怏地站起来,又不怎么情愿地翻身上马。

见到如此,赵盛恨铁不成钢地一拍自己大腿,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若是这赵艮册在他旁边,肯定会平白无故遭受他老爹的一顿狠狠“毒打”。

赵盛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失落。

唉,真是想他儿子啊。

……

“阿嘁!”

赵艮册正在床上酣睡着呢,一个喷嚏直接将他腾地打了个醒。

他迷迷糊糊地擦了擦自己鼻子,连眼睛都还未睁开,翻了身便又继续睡着了…

一夜好眠。

李沐媱这边正刚醒,再过几日宫里的人便也要回去了,这头,她还正刚好抹好脸上那些黄乎乎的东西。

“是李公公醒了吗?”

外头,徐公公轻轻朝她房间唤道。

“啊,是。”

李沐媱疑惑地回应道。

徐公公一大早的突然叫她,是有什么事不成?

“也无事,就是这几日温嬷嬷那边说近日也没机会与你打个照面,让我跟你说说,今日开始你便要去宁香苑搭把手罢。”

李沐媱微微一窘,原是自己这几日偷懒太多,就连自己的临时上司也找不到机会寻她罢了。

“啊,是,我收拾一下这便就去。”

“也不必这么急,这凡事收拾妥当了再去也不迟。”

听得徐公公这么说,李沐媱一边点头称是,手上动作也不停。

等她收拾好了出了房间,却发现徐公公已经不在房堂之中了。

奇怪…

刚才确实是徐公公唤的她啊?

她心中有些微微疑惑,却听得徐公公房中微微的鼾声。

这么快就回去睡了?

李沐媱心中微微腹诽。

这徐公公今日也真是有些反常,大早上地还特地在堂中唤她去嬷嬷那处,这不,年纪大了便又回去睡回笼觉了。

李沐媱心中微微一动,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便又回了房间将自己的那只玉兰簪藏在怀中。

而那只玉镯,在来之前时,她还是觉得有些太过显眼,便留在了福恭王府未带过来。

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吧。

她看了看窗外,外头的黎明刚刚亮起,天还有些灰蒙蒙的,心中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十分压抑。

等李沐媱将房中小心收拾好,便轻声关了房门出去,生怕惊扰了睡回笼觉的徐公公。

“小李公公?你过来是要做什么?”

孙嬷嬷与温嬷嬷此时正去宁香苑的路上,见李沐媱追来,疑惑地问道。

李沐媱微微一愣,忙问道:“是我,不是你们…让我过来帮忙的吗?”

两位嬷嬷听后互相看了看,皆是疑惑。

她们可从来没有专门让人过来帮忙的说法。

这又不是做体力活,需要的宫人自然也少,且这小李公公可是福恭王爷塞过来的人,她们哪里敢去主动叫他呀。

李沐媱看出了她们眼中的疑惑之色,心中正微微纳闷,还未等她再想其他时,

宁香苑内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那声音简直冲破云霄,即便是她们在宁香苑附近还有些远的地方,也能清楚听到。

宁香苑?

不好,莫不是准王妃王薏宁出什么事了不成?

几人微微一愣,面上都是一惊,李沐媱也顾不得面前几位嬷嬷了,而是自己先一步直奔向宁香苑。

而那两位嬷嬷却要继续苦苦秉持着自己的礼仪,慢步向前。

她们身后的宫人皆是着急之色,许是还有奔着凑热闹的心理,都默契地学着李沐媱疾步向前跑去。

这群人,这群人!

还是修行尚浅,太过年轻!

两位嬷嬷心中怒道,面上的脸也有些绷不太住。

见四处皆是有人奔向宁香苑,她们俩人又对视了一番——最终,她们还是决定慢步走到那围堵着的宁香苑前。

急什么?不过一个女人瞎叫唤而已。

这又不是出了人命,她们又是宫里礼数最好的嬷嬷,怎么可能会因为看热闹而失了礼数?

而那群府中奴仆们路过她们之时,见这两人不紧不慢地继续走着,心中皆是鄙夷嘲笑之意。

这王妃都有可能出事儿了,还端着步子走呢…啧啧,做给谁看呐?

李沐媱比身后这群宫人要快上一步,即使如此,等她到了时,门前已经围上了好些人。

等她好不容易挤上前排时,只看前院中已然出现了一滩刺眼的红色。

而倒在血泊之中的,则是一个背对着大门的女子。

前排的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的脸,可都出奇意外地沉默了。

而等李沐媱看清这个女子之时,整个人却像是被惊雷劈中一般动弹不得。

第四十六章 惊慌

这是一个粉衣少女的尸体。

背部朝向他们这边,身体蜷缩着,身下流出来的黑血十分的多,已经将她贴在地上的粉衣浸成了黑色。

虽看不见她的面容,但身体却早已僵硬,显然是死去多时了。

而跟这个女子同样粉衣的垂莲,却是已经晕厥在台阶之上。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都如李沐媱一样,惊愕地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他们也都清楚的知道,这个地上死去多时的少女是谁。

整个尚书府中,能穿上粉衣的女子只有两人,且都是王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一个是晕倒了的垂莲,而另外一个…

则只有是挽珠了。

后面看不到情况的人却还在不断的往里面挤着。

李沐媱被人挤得几次差点摔倒,可她却无法再做出什么反应了。

她没有想到,昨夜还活生生的人,过了一夜竟就变成了这样。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昨夜还多次试探挽珠,竟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地死在宁香苑中。

自己昨夜目送这位少女进了宁香苑,是少女踏出万丈深渊的第一步,也是李沐媱看到少女活着的最后时刻。

房中突然传来王薏宁颤抖害怕的声音:“你们怎么还不过来,赶快将她抬走罢!”

李沐媱听得王薏宁的声音,身体这才能自主的动了动。

她握紧了自己的手,便再也不管此时的身份,而是朝房里面质问道:“敢问王小姐,吴嬷嬷呢?”

人群中突然听得她这般问,皆是惊愕至极。

这挽珠的死是与吴嬷嬷有关吗?

一时间,他们竟都忽略了李沐媱说的是王小姐,而不是准王妃了。

不过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去深究名称这个玩意儿呢?

房内却是久久没有声音,而之前一时无言的众人也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是之前吴嬷嬷与挽珠很要好嘛,这一个多月以来,也不见她们跟之前一样亲密了呀…”

“是呀,你说会不会是吴嬷嬷…”

就在众人开始议论的时候,房内的王薏宁声音却是传来道:“吴嬷嬷这个时候自然是在她自己房中了!你们这些奴才,还不快些将这尸体抬走!”

显然,她是极害怕地上的尸体。

此刻,温嬷嬷与孙嬷嬷二人也终于走了过来。

步履之间依旧沾不起一丝尘土,可惜众人却没有一个看向她们两个的。

她们身后,还跟着面上虽与平时无异的王长泽,但那步伐间的着急之色却是装不出来的。

“小姐可有事?”

他一把揪住人群中的一个小厮,声音略带着急地问道。

那位小厮见是王长泽,声音都带了些结巴地回答道:“回回回…老爷,小姐她她她…无事。”

听到如此,王长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即面色也稍微和缓了些,便走上前去查看。

那些人见是老爷来了,都皆自觉地让开了一个大道,让开路之后,便都朝他行了一礼。

而王长泽此时却顾不得这些闲杂人等了,而是大步向前走进院子内。

李沐媱此时见他这般分明的作态,心中只觉得有些微堵。

王长泽见了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还昏迷不醒的垂莲,面色又是一变。

他大步上前,将挽珠的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已经僵硬,即使翻了个身,挽珠的身体依旧保持着蜷曲之态。

而等挽珠的身体翻转过来时,众人面容皆是一变,露出了满脸的惊惧之色。

更有不甚者直接被吓得瘫坐在地。

七窍流血而亡,表情痛苦至极却死也不瞑目,血红的眼睛瞪得死死地,满脸都是已经干涸了的黑色血痕。

李沐媱也被挽珠死时的眼神震惊住了。

她知道,挽珠死时该是多么不甘心。

她的未婚夫姜公子下个月就要赎她出府成亲了,即使她未婚先孕,那位姜公子也向她许下了婚约承诺。

明明下个月就可以摆脱奴籍之身,与恋人长相厮守之时,又怎么可能会死得甘心?

“造孽啊!”

王长泽面色凝重,声音略带遗憾地说道。他又看了看地上的挽珠,不忍一般的闭上了眼。

“你去将姜乔姜公子唤来吧。”

他微微叹息一声,吩咐了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听后点了点便也去了。

姜乔?

挽珠的未婚夫吗?

李沐媱心中微微疑惑,却也是想见一见这位姜公子。

许是见了那位姜公子,挽珠怀孕的事也许便能解开了。

“爹?”

听得门外的男声,王薏宁在房中微微叫道。

听得王长泽“嗯”了一声。

王薏宁这才大声说道:“你快让人将尸体抬走,刚才我与他们说话,他们不听也罢了,竟然还怀疑我身边的人!”

听得王薏宁这般说,王长泽只是皱了皱眉,便也想命人先将尸体抬下去。

此时人群中不知是那个奴仆却叫道:“出了人命,该是要报官!”

众人一听,也深觉有理,便都一一附和说道:“可不是,挽珠虽是奴籍,可毕竟是条人命啊。”

“更何况是在准王妃的院子里离奇身亡,若是此事是冲着准王妃来的…”

李沐媱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群。

听到此处,王长泽也有些犹豫了。

他便询问王薏宁说道:“薏宁,老夫也认为先报了官妥当些。”

“不行!绝对不能报官!”

李沐媱在人群中听得王薏宁这般抗拒报官,面上却是微微一动。

此时最开始的那个人声却又说道:“莫不是尚书府招了什么仇人不成,一来便是死了人,谁保得准下一个受害的会是谁?”

这次,李沐媱倒是与那人眼神撞个正着。

只见那人长相与其他小厮无异,长相倒也十分普通。

只是他们相对而视之时,那人的嘴角却是邪恶地勾起,引得李沐媱只觉得心中一阵不适。

在听得那人这么说时,众人只觉得人心惶惶,总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比起顶撞主子来,他们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更要重要些。

“是呀,老爷,此事一定是有蹊跷啊。”

“爹,莫要报官,家丑不可外扬!”

王薏宁此时还在尽力阻拦着。

她此时又害怕看见那骇人的尸体,整个人更是被心中另一种恐惧支配着。

王长泽眼睛眯了眯,心中也隐隐察觉出了什么。

他家闺女儿心悦于姜乔,他也不是知道一天两天了。

而这个姜乔则是他去年招揽过来的门客,年纪虽轻,但便是他王长泽也要称赞姜乔的模样如若天人之姿一般。

不止如此,姜乔商谈事宜之时往往有自己的另有一番见解,是个博学多才的儿郎。

他于王长泽,不是门客,而更像是友人。

而这个姜乔却是从小就有未婚妻的,若不是这个,他也想将薏宁嫁与他的。

王长泽微微叹了口气。

起初,在他得知姜乔一边在外求学,一边寻找从小与自己有一纸婚约的未婚妻时,他便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了。

姜乔与他在感情之上是十分相像,姜乔的未婚妻,也是薏宁身边的贴身丫鬟挽珠。

挽珠在他印象中,是个唯唯喏喏,笑起来十分温柔的小女孩。

与姜乔的天人之姿自然是没有办法比拟的,可姜乔眼中的爱宠之情,他却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对于这样的天作之合,他又怎么好忍心棒打鸳鸯?

他如今回想起来,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的薏宁他自是知道,断不会做出谋人性命之事。

况且,她这几日不都好好地学习礼仪,已经接受了要成为福恭王妃的事实了吗?

第四十七章 突袭

早在王长泽思索之间,身后便有个胆大的小厮朝府外方向跑的飞快。

王长泽一惊,再想要阻止之时,却已经迟了。

那小厮一会儿便没了影,众人见他跑得不见了,心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们所想的却与自家老爷截然相反。

这还好有人已经去报官了,否则呀,再闹出什么人命,最先受害的可是他们这群下人。

尚书府突然出了这种事,他们只觉得心中惶惶不安,生怕如刚才所说,自己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

房中的王薏宁在得知有人已经跑去报官之时,她只得害怕地躲在角落,身体却微微颤抖。

这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嬷嬷不是说这个东西只能让她气血大亏,永远生不出孩子嘛?

若是被人查出她昨晚……

李沐媱心中正微微沉思,等抬头再看那个人之时,那人却像凭空消失一般不见了。

不一会儿之后,那位报官的小厮便带着一群衙役回来了。

众人见他身后全是官府的官兵之时,面上终于露出了放松之色。

而李沐媱见着他身后的官兵之中,却似乎不止有官府的人,只因那整死的官服里,一抹白色显得格外有些刺眼。

心中正些许疑惑之时,身旁王长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信王爷?遂宁公主?”

王长泽此刻已经迈出了门,他表情有些惊愕,显然也是不知道信王爷与遂宁公主为何会突然拜访。

朱明思与遂宁一出场,众人皆是看的痴了。

此时已经快到晌午,天色已经大亮,那阳光照在两人的衣裳之上,皆透射出来了金贵之色。

而遂宁头上插着的金步摇与其他金银玉饰则更是能将众人的眼睛闪瞎。

而绝大部分的人眼神却未在她的身上停留太久。

朱明思此时只穿了一身白衣金边锦衣,低调却又华贵。

此时他面上露出温和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只让众人只觉得放松至极,心中的不安也稍稍平缓了些。

而李沐媱看着这笑容,却无故地想起另外一人。

她用余光瞟过身边众人,却没有看见她所想的那人。

田木…

朱明思…

心上之田,朱中之木!

李沐媱脑中冷不丁地冒出此句,心中突然大骇不已。

但她面上却并不显露出来,而且试探性地看向朱明思。

此时朱明思也似若无意地将眼神扫过她,转而笑容变得更深。

李沐媱的心,也随着这个笑容掉进了冰窟窿底。

“参见信王爷,遂宁公主~”

众人朝着他们两人献媚一般地行礼,遂宁冷哼一声,虽是如此,倒也没有说出什么不礼貌的话来。

“是我们。本王与遂宁本在衙门与主官商讨事宜,在听到尚书府中小厮过来报官,遂宁担心王小姐的安危,所以便拉着本王过来了。”

朱明思接过王长泽的话,宠溺地轻轻拍了拍遂宁的肩头。

遂宁之前受了罚,也才刚刚出了禁闭,性子倒是变沉稳了不少。

自己这个弟弟素来与她不亲近,更何况上次八月会他还是向着李沐媱这边的。

一想到此,她心中对朱明思厌恶之心更重。

尽管如此,自己这个弟弟这般与她说话,她也勉强回之一笑。

此时众人也不敢再耽误官府的人查案,更何况有信王和遂宁公主坐镇,官府的人查的更是仔细严肃。

“王薏宁在哪里?”

遂宁此时冷冷盯着王长泽,王长泽苦笑一声,便指了指房内。

而遂宁则直接踏进了院子内,一眼也不看地上的死人,且还一脚踹开了倒在台阶上不知死活的垂莲,一脸傲慢地踏了进去。

见如此,朱明思只得摇头跟着苦笑,随即向王长泽赔礼道:“遂宁她个性一向如此,如今她也是担忧王小姐的安危,还请王大人莫怪才好。”

王长泽听得朱明思这么说,也只好笑着说道:“公主天生个**漫,自然是无妨。”

说罢,便自己请了朱明思在隔壁长轩处坐下休息。

朱明思一笑,也不拒绝,而是跟着王长泽慢步过去了。

这种样子,仿佛对这苑中出了什么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一般。

王长泽见此,心中这才微微安定。

他们府上出了人命,再怎么说也是家事,若是让皇家的人谈资论道说了出去,这才是让他背地里哭都来不及。

而宁香苑中。

垂莲被遂宁突然踢了一脚之后,竟自己开始悠悠转醒。

可她醒来之时,却又是看到地上躺在血泊里的挽珠,她才惊觉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噩梦。

小脸本就煞白的她却是变得就像蒙上了一层灰色。

垂莲距离房内十分的近,

她听得房内有人与小姐小声说着什么“药”“不管”之类的词语,心中微微惊讶,却说不出一句多的话。

尽管此刻她还是腿软得站不起来,当她见到官府的人已经开始在检查尸体之时,心中剧烈跳动的心也终于渐渐稳定了下来。

此时,一个长得十分魁梧的衙役过来,冷冷地问她道:“你还好吧?你与这地上的尸体认识吧,我这边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垂莲一惊,唇瓣微微颤抖,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

那人只好作罢,将她先是拉起来让其靠在台阶边,等她站稳之时这才说道:“你休息一下,我过会儿再来问你罢。”

“怎么样?”

记录的衙役邱庭问了问检查尸体的衙役通云。

“死者目测十八岁左右,身高七尺二寸,身体微胖,疑似有孕。”

检查尸体的通云面无表情地说着,众人听着却是面上震惊十足。

怀孕?

怎么可能?

挽珠可是时时刻刻都跟在小姐左右的呀?

虽有万千的疑惑,此时邱庭却面无表情地记录着,仿佛这种事情他们早就已经见惯司空了。

“七窍流血,唇部灰白干燥,口腔内有些许溃烂,身下流血最多,外部瘀血呈黑色,是中毒症状。”

“面部呈扭曲,身体四肢僵硬,身体右侧已有尸斑出现。按照尸斑出现与如今温度时辰来算,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亥时定昏。”

“右侧?”

邱庭略微疑惑的问道,他看着脚下的尸体,侧卧的姿态明明是左侧在下,尸斑又怎么会长到右侧去?

有位胆大的丫鬟此时适时出声道:“噢,刚才老爷挪动尸体了一下,将她翻了一个身。”

听得她这么说,记录的邱庭点了点头,又继续记录着。

“还有吗?”

“死者表面上看来无其他外伤,具体的要等仵作过来割皮解肌,解剖一番才能看出。”

第四十八章 搜身

话音刚落,此时房中却又传来王薏宁的惊慌的声音:“我的玉镯怎么不见了?”

众人一惊,抬头便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什么玉镯不见了?

他们这些凑热闹的不过才来半天,且都离王薏宁的房间有一段距离啊。如果是趁此混水摸鱼偷了玉镯,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李沐媱摸了摸怀中的玉兰簪,只觉得心中不安感更甚。

玉镯…

此时王薏宁与遂宁互相搀扶着便也直接出了房门。

王薏宁不敢看挽珠的尸体,好在遂宁正好挡在她视线旁边,她也只看到了地上的那抹粉色沾了血的衣角。

李沐媱见她面色苍白,腿软无力,显然是硬撑着才敢出来的。

这玉镯失踪,自然是要先彻查王薏宁身边人的。他们先是查了挽珠与垂莲的房间,皆是一无所获。

后众衙役又去了吴嬷嬷的房间,而吴嬷嬷确实是一上午在自己屋中。她这才得知发生了如此大事,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嚎。

可惜在将她房间搜了个遍,搜到的有金镯子,银镯子,也没有看到什么成色上好的白玉镯子。

这身边人都查了个遍,这玉镯子却就是找不到。

衙役的人头痛至极,这边又是人命关天的案子,那边还要去替人找劳什子玉镯,心中不免也有些不耐烦。

可惜再不耐烦也没有办法。只得将搜查范围扩大,打算要将全府的人查个遍。

此时,遂宁才冷冷地扫过李沐媱这行宫人,又不冷不热出声提醒道:“那玉镯子是本宫半年前赠与薏宁的,成色极好,一看就能知道是宫中之物。”

“而这半年都安然无恙,怎么这群宫人来时这镯子就不见了呢?”

宫人们一听,皆是面上愤怒至极。

这说的什么话?

他们好歹也是宫中的人,什么玩意儿没见过,非要去偷一个宫外小姐的东西?

此时动静已经惊动到王长泽那边,他过来时,面色有些不悦。

这倒不是他怪自己女儿麻烦爱挑事,而是如今自己府中还有两个皇家子弟,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

此时孙嬷嬷面上虽无怒气,声音却有些忿忿地站出来说道:“公主殿下要先查奴婢们先查就是,何必要拐弯抹角说些让人生疑的话呢?”

温嬷嬷也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与她站在一旁。

遂宁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回答她们。

王薏宁此时这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找搜你们那边,等搜完了也好早些将你们排除。”

李沐媱在人群中,心中不安越演越烈。

奇怪,她虽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但她总感觉今日之事仿佛有人是冲着她来一般。

若说起成色上好的玉镯,她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信王却是转送了她的那一只。

而此时的信王却是跟着王长泽重新过来,许是得知出了人命,面上倒是收起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经管如此,气质依然是温柔至极。

由于温嬷嬷她们是女子,想要搜身便只有托女子来。

于是,一脸假意悲坳的吴嬷嬷此时自告奋勇上前一步。

也确实是假意,那褶子脸上表情悲伤,却半天落不出一滴泪来。不止如此,那双如鼠一般的眼睛还滴溜溜地悄悄观察着四周环境。

就这种人,又怎么会真心对挽珠的死感到悲坳伤心呢。

李沐媱如今是男子,自然是被轮到由衙役直接搜身。

李沐媱眉头微微发紧。

她再怎么说也是女子,若是直接让男子接触了身体…想到此,她不禁摇了摇头,脑中不免开始思索该怎么躲避此劫。

此时朱明思的眼神却是像无意扫过她这边,随即温润笑着出声说道:“搜身就不必了吧,本王料想若是贼人想藏东西,又怎么会傻傻藏在身上被你们搜身?”

“可…万一呢?”

一旁有其他衙役小心反问。

通云粗略检查完尸体后,也过来帮了不少忙。

他听着朱明思的话也未做停止,一边检查宦官们的身体衣服,一边又观察着这些宦官们的相貌。

此时不少人已经过了检查,也有的人一脸哭丧,生怕通云没有洗手就上手检查他们。

“通云,王爷说的有道理。”

邱庭此时出手打断他。

他一脸复杂地与通云对视,通云也只好停下手。

李沐媱刚好排在下一位,谁知他们就这样停下了,她微微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朱明思。

只见朱明思朝她微微一笑,表情熟悉,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抬脚去准备瞧一眼将要被抬走的尸体。

李沐媱心中微微掀起波澜。

这番行为,也更加认证了朱明思一早就知道她就是福恭王府的侍女李照月了。

不过他的此番用意,也不知是他念及“田木之情”,还是有另外的原因。

朱明思见到尸体时,他面上一脸遗憾担忧之色,却并不显得悲伤。

这个模样,但是比之前干嚎的吴嬷嬷要好上许多。

挽珠的尸体此时已经被人盖上了一层白布,抬上了架子,正打算运回衙门再让仵作们检查一番。

以至于查出是什么毒,或者还有什么他们没有查出被遗漏的其他细节。

遂宁此时冷冷地看着下方这群宫人,忽地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李照月定是就在这宫人之中吧,哼,这次计划,她定要让李照月死了还要脱层皮不可!

她身旁的王薏宁此时靠着遂宁,面上虽有些不自然,好在自己的小腿已经不再害怕颤抖。

想起遂宁刚才在她房中与她说的话,她心中微微定了神。

虽不知为何遂宁与信王突然来此,又为什么知道会她昨夜灌了挽珠堕胎药…

但遂宁向她担保了,一定会让她无事,遂宁还向王薏宁许诺,等事成之后会让王薏宁嫁给她真正的心上人。

就是为了这个…

她会配合遂宁的计划的。

……

既然不再搜身,那么这些衙役便只有去搜查一番众宫人的住处了。

好在宫人们的住处都十分紧密,搜查起来也算效率还可以。

就在搜查之间,有位家丁奔了过来朝王长泽这边小声说了几句。

王长泽面色一变,手上动作却是将那小厮快些赶回去。

李沐媱见此心中微微一定,这般动作,也只有是姜乔姜公子赶来了吧。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那位小厮又赶了过来,身后却是跟着一位青衣男子。

那男子步履微急,李沐媱只抬目看了一眼,却突然像被惊雷击中一般,身体如石化了似的呆愣在原地。

第四十九章 入局

此人气质如仙,脚步虽急,但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生来就是一双极致好看的桃花眼,此时却尽时恐惧焦急之色、秀美高挺的鼻下一张薄唇紧抿着。

尽管如此,门外众人还是都清一色的看得呆愣,即使是刚才信王过来时他们都没有觉得会有这般惊艳,如今都皆是倒抽一口气却又久久不敢吐出。

这世上竟会有人将脸长得这般好看!

即使是王长泽看过多次,还是忍不住心中再次感慨道。

在看到这张犹如精雕细琢的俊美男子时,大家还以为是看到了误入凡尘的神仙。

而李沐媱一见到这个男人,却是猛然将她的思绪拉回了之前…

之前与赵艮册被人群挤散那天。

她想起了那个如嫡仙一般美好的青衣男子,一脸微笑的美好面容,眼中倒影着身旁粉衣女子的画面。

……

姜乔未管其他人的眼光,甚至直接忽视掉了一直站在门口的王长泽。

院中虽然人多,但真正感站在尸体旁边的却没有几个。

而,被蒙住白布的尸体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担架之上。

他几步上前,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将白布掀开。

在掀开一瞬间,姜乔几尽悲伤的脸上此刻没有了任何其他表情。

泪水就这样无声地滑落,就如他此刻一般无力苍白,他此时瘫坐在地,众人看见之后一时间竟都是无言。

周围的人见他落泪,一时间竟悄悄缓住了呼吸不敢说话。

“姜公子?”

王薏宁见他来了,心中惊艳欢喜之情渐渐将内心的惶惶害怕之感充斥殆尽。

她见姜乔此时无言,在与他单方面打了招呼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遂宁见她这般模样又不屑地笑了笑。

“你去吧,本宫说呢,薏宁的心上人也该是这般出彩的郎君。”

她小声说着,便将王薏宁从身边推向姜乔那边的方向。

王薏宁被她突然推搡了一把,此时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旁,一时间内,众人又都将目光转向了她。

王长泽见此有些误会,还以为是自己女儿见到姜乔克制不住自己,只心中暗道不好,面上不悦至极。

于是便呵斥身边的奴仆道:“你们速去将准王妃扶好,若是摔着磕着耽误了婚事,哼!”

之后的话他只是冷冷一哼,将后果隐藏在了后面。

一旁的吴嬷嬷与垂莲听吧,便急忙上前搀扶好突然被吼、有些委屈的王薏宁。

准王妃。

一句话便又使王薏宁的心伤了个透顶,她不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难道她的爱情就比不上王妃这一个好听的头衔么?

王长泽见自己女儿突然瞪向自己,心中只是微微一叹气,随后又只好无奈地将自己的头转向别处。

此时姜乔满脸悲戚之色,对于身边周围的话语更是置若未闻。

泪水险些滴落在挽珠的面容之上,他伸出手,将挽珠瞪着的眼睛合上。

奇怪的是,挽珠死去多时,按理说身体面容早已僵硬,此刻却如最后一桩心愿完成了一般,听话地合上了。

许是,她最后一刻不愿合上眼睛,是为了再最后看姜乔一眼。

只一眼,她便满足了。

……

一旁要抬尸体的衙役此刻犯了难。这位公子挡在这里,他们要想去抬走尸体也抬不了啊。

“姜公子…你莫要再哀思过度了,挽珠妹妹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个样子的。”

一旁的王薏宁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对他说道。

可惜姜乔此时却是听不到旁人说的话,他只是看着自己的阿珠,用手轻轻抚摸着她面上还有血污的脸颊。

……

他的阿珠,小时候还是个小肉球时,就用那软乎乎的小手扯着他衣袖,哭着让他不要去村里私塾上学。

他那个时候只是拍拍她的双丸子头,笑着哄她道等他上了学回来给她买糖葫芦吃,小肉球信了,转而又破涕为笑。

他们两家都是邻居,平时关系也比一般邻居更为要好,小阿珠更是喜欢追在他身后,他玩什么阿珠就跟着他玩什么。

后来等他们大一点了,一日他偷偷听得阿娘说他与阿珠为出生时就有婚约,只听得他脸色通红,竟好几天都躲着小阿珠。

再后来…

他下学回来,听得阿珠的阿娘阿爹伤心的哭,这才得知阿珠是被人伢子拐了。

他得知之后夜夜几经辗转,小小年纪却也怎么都睡不着。之后他便告别了爹娘,独自踏上了寻找小阿珠的路。

自己阿娘阿爹虽有些不舍,但都还算通情达理,临别时给了他不少盘缠,多次叮嘱他注意身体,多读书…

他找了许多年,也吃了不少苦,但一想到阿珠这么小还流落在外,自己吃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也终于寻得了阿珠。

……

本以为他与阿珠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向阿珠许诺过,下月便要带她出府,明媒正娶地娶她过门。

那时候的阿珠笑得温柔,眉眼弯弯,那一瞬间他又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小阿珠扯着他衣袖,哭得鼻涕直流的好笑模样。

可如今……

这位少女躺在他的面前,却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他了。

姜乔终于动了动,他握紧了自己的拳,眼睛变得有些血红。

他只是死死盯着在场人的每一张脸,仿佛就要生生地吃了凶手的血肉一般,血红的眼睛四处转了转,十分憎恨却又十分茫然失措。

王薏宁见他眼神突然变得这么陌生可怕,心中惊骇之色又被勾起,险些站不稳就要摔倒。

好在吴嬷嬷与垂莲此时刚好在她左右,便一把将她扶好,去了旁边。

见他动了,那群衙役便想上去劝说,以好将尸体抬回衙门去。

谁知在他们刚要说话之时,身后搜查的衙役却是面色沉重的回来。

领头人邱庭此时面色冷峻,踏过门庭之时,他顺手将自己的衣摆随意抛开,这才让人发现他另外一只手中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敢问那位公公唤作李富贵?”

“……是奴才。”

李沐媱一惊,心中不安感渐起。

她只好上前一步,几乎所有人的眼光一瞬间内都定在了她的身上。

邱庭面上并无多的表情,倒是他身后台阶上的遂宁,高傲的眼神此时也停在了娇小的李沐媱身上。

看向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转而又悄声戏谑的勾起了唇角。

而李沐媱虽知道,但她并不多看遂宁一眼,倒是将她直接无视在了余光之中。

遂宁有些微恼,正欲发火之时,不远处的朱明思将身体转向了她这边,那眼神只一瞬,快得差点让遂宁捕捉不到。

尽管如此,她此时却犹如被毒蛇突然索了脖子一般,心中狂跳不已,面上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来。

“他?小李公公怎么了?”

“看这老实模样也不像是偷东西的贼啊?”

第五十章 墙倒

众人窃窃私语着,都在怀疑着此时站出来的她。

此时的李沐媱在尚书府中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犹如暴风雨前奏的孤草,只能孤零零地抓着地面。

她见此景,心中不安之感仿佛得到了应证。

邱庭不管这些人议论,将手中的东西提上来,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才说道:“我们在你房中搜到了这些药物。”

“我也当着其他兄弟的面,检查了一下,是砒霜。”

一旁的通云出来补充说道,他平静地看着李沐媱,犹如看着刚才的尸体一般,表情目光丝毫没有波澜。

众人一惊,望向李沐媱的眼神却是更加复杂。

不安,恐惧,愤怒…几乎什么眼神都有。

此时还跪坐在尸体旁的姜乔却是猛然站起身,还未站稳便直接冲上前去揪起李沐媱的衣襟,眼色血红地怒吼说道:“是你杀了阿珠!一定是你这个凶手!”

李沐媱被他狠狠一扯,衣襟处的衣裳也差点被扯开,可此时却顾不得这些,

姜乔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另一只手却是狠狠索上了她的脖颈处。

众人皆是面上惊慌,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拉走姜乔。

她只觉得颈间忽地疼痛至极,一时间竟真的呼吸不了,在姜乔失控的动作面前,李沐媱只觉头昏脑胀,慌乱之下只得双手死命扳开他的手,一脚狠狠踢向他的裆部。

姜乔吃痛,这才突然放开,几个衙役见此忙将他拉开,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一旁的众人见她无事,窃窃私语更深,大多是讨论李沐媱的事。

人群中的温嬷嬷却是想起什么一样,惊慌说道:“也怪不得,今日李公公一早就过来这宁香苑,只是不巧被我们撞见了,莫不是想趁天色未大亮,想在尸体动些手脚吧!”

李沐媱听她添油加醋的说着,只是抬目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微微发凉,只看的温嬷嬷心尖一颤,再也不敢再说出什么话来。

而李沐媱只又说道:“是与我同屋的徐公公今天一早就与我说,你与孙嬷嬷让我今日过来帮你们搭把手、帮些忙,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去碰挽珠的尸首。”

而邱庭却是嘲讽反笑说道:“李公公,你这是在说谎罢。”

“我们去搜查时,这位徐公公还在睡觉,他说素来失眠的毛病已久,早在宫中便留下了习惯,每晚都要点上安魂香才能睡着。

而他更是从昨夜晚上便睡到了现在,我们进门便闻到了还有异香,在他房中也确实查到了安魂香燃烧完的痕迹。”

说罢,徐公公被点了名也站了出来,看了看李沐媱,脸上却是十分复杂。

他也说道:“确实是这样没错的。”

李沐媱面上微微一僵,只握紧了自己的手。

真是墙倒众人推,而这一切来得就如夏雨一般又急又密,直打得心上生疼!

想必是有人一早就计划了好的吧?

此时此刻,她只有尽量保持冷静才行。

李沐媱也看了看一脸得意却不敢显示在面上的遂宁,和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朱明思。

此时邱庭见她不再反驳,便又冷冷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在你的房中搜到了易容粉和这个!”

说罢,他又将另一样东西举了起来。

是一只成色上好的白玉手镯!

众人皆是一惊,看着李沐媱的眼神更是如同看到杀人凶手一般。

王长泽此时也是惊讶至极,但很快,他便将惊讶之色转为了愤怒。

“你这个贼人!”他愤怒说道。

一时间众人也都是愤怒附和道:“真是想不到,这般老实的面孔竟然是易容出来的!”

“准王妃的手镯竟然也在他那里!还有这砒霜,肯定就是他毒死挽珠的!”

“对,一定就是他,杀人凶手!”

孙嬷嬷此时也站出来一脸愤怒说道:“不仅如此,他还是福恭王派过来的!”

听得她突然这么说,全场一时间又陷入了一场寂静。

随即,人群中便有人突然骂道:“呸,管他哪里来的,当我们尚书府的人好欺负吗,想来就来,杀了人偷了东西还想完好无损的回去?”

……

“切,什么人就有什么狗!我看这人跟福恭王是一个样的吧,狂妄自大,想杀人便杀人!”

……

吵闹声不绝,被拦在一旁的姜乔更是一脸怨恨愤怒之色。

若不是姜乔身边几个人死死拦住他,他定是要上去掐死李沐媱才能缓解心中悲愤。

而朱明思却看了看此刻被千夫所指的李沐媱,面上微微复杂。

刚才他见李沐媱险些被姜乔掐死的时候,她表情却是不见几分惊慌害怕,她这样子啊,倒是让自己有些微微失望。

他还以为小兔子可以借此机会晕倒过去,这样子也就不会再面临这般墙倒众人推的难堪局面了。

啧,也不知是自己低估了小兔子的能力,还是高估了她呢。

遂宁见此场景更是好不快意,但她碍于朱明思刚才警告的眼神,虽不好在此刻明目张胆地笑出声来,

于是便添柴加火地说道:“既然是易容的,那现在的脸便是假的了吧,你们这些人还不快打盆水来,让她以真面目见人!”

垂莲惊恐复杂地看着李沐媱,随即便听话地奔去打水去了。

“我不是凶手,更没有偷镯子。”

李沐媱只是静静出声,声音并不大,甚至她面前的邱庭与通云几人,若不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邱庭眉头一皱,不悦地看了看一脸愤怒吵闹的众人。

随即,便有几个衙役过去让他们都闭嘴小声些,如今他们也算是在断案,场面自然是要肃静。

“那我想问问李姑娘,昨夜亥时,你在哪里?与什么人在一起?”

昨夜亥时……

李沐媱想了想正要说话,一旁的王薏宁却迫不及待打断说道:“昨夜亥时,她与挽珠一同过来我宁香苑,挽珠是过来送我吃食的。还未到宁香苑呢,我同垂莲与嬷嬷便就听到了他们嘻嘻笑笑的说话呢。”

“对,奴婢也听到了的。”

垂莲去打水去了,此时只有吴嬷嬷在。

李沐媱微一皱眉,邱庭却嘲讽地问她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么,李富贵?亦或者你不叫李富贵,而且其他甲乙丙丁?”

李沐媱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他们也总有办法证明她所说的都是狡辩之语。

第五十一章 底牌

朱明思此时却对着他们笑了笑,朝邱庭伸了伸手。指间洁白如葱,看起来十分纯洁干净。

邱庭会意,便小心地将镯子递给了他。他接过玉放在手中,只见那镯子成色属实上好,玲珑莹润,拿在手中更显得细腻无暇。

是宫中少有之物,更是世间少有之物。

朱明思拿在手中翻看了一会儿,眼中泛起一丝嘲意:还真是一模一样。

他笃定,李沐媱也一定是见过与这个一模一样的镯子。

只要李沐媱说出来镯子是他送给她的,只要她向他服软,他就一定会保她平安无事。

他将镯子递回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了着李沐媱。

而细看他眼中却能发现,他的眼底却露出了一丝愉悦笑意。

而李沐媱只抬眼冷冷看了镯子一眼,并没有看他。

那镯子成色十分的好,虽没有其他花纹,却也能让人只看了一眼便印象深刻。

以至于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个镯子价值不菲、世间少有,且她还被人受赠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果然是这样啊…

她这个时候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倒是令周围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你笑什么?”

李沐媱并不回答。

借镯子失踪一事引出搜查,虽不知他们这群人却是用了什么手段,将原本在吴嬷嬷手上的砒霜与镯子藏进了她的房中……

总之,随后等着她的将是严刑拷打与牢狱之灾,且,恐怕这种折磨,还要等到她被逼出招供才能停止。

她沉思,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为何,原本是吴嬷嬷买药为引,到了后面怎么就突然成了她是杀人凶手了?

若是此刻她说出镯子来历,岂不是朝他们变相服软么?

而朱明思与遂宁一同过来,且有很多事情仿佛都是早作准备。

若说遂宁有这种心机能力,那也不可能会忍耐到今天才能爆发。

所以……

这番看起来大刀阔斧一般举动,其中精细之处,恐怕也有只有朱明思、亦或者是幕后更为厉害的人物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操控完成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帮遂宁,她并不是很感兴趣。

如今重要的是,如何能够以最大利益化的保全自己,甚至能够达到反击的目的。

她不害人也就罢了,若是有人非要算计于她,甚至不惜用别人的性命栽赃陷害,她李沐媱也定要此人因果自尝。

…包括她家族的那桩案子,即便是父母教导在先,但若真是让她查出来主使是谁,她定要那人以命偿命!

……

至于玉镯一事,她心中冷笑。

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真正的重点又不是这个。

依着她自己的性子,又怎么会为这点小场面就去屈服于对方?

朱明思见她久久也不提镯子的事,眉目微挑,心中倒是有些对面前这个不服输的小兔子“刮目相看”。

他越是看小兔子反抗不屈服,他便越觉得此番行为颇为有趣。

只是,他这次要教会小兔子的,可不是不服输就能胜利的蛮劲头。

而是…

拒绝了他帮助的后果。

“水,水打过来了。”

垂莲将水提了过来,一旁的衙役见此,便开始朝着李沐媱的方向逐渐靠近。

“你们还不快上去将她押起来,将她脸上的东西全部洗掉才好!”

遂宁此时越加得意。

她已经不管他人的目光,三步两步下了台阶,着急地想要看着面前的人出丑。

身边的衙役正想上前,李沐媱却似丝毫不怯地说道:“不用动手,我自己来便是。不过…”

“若是我真的将身份暴露出来,你们再要抓我可就难了…”

众人听得她这么说,不免微微一愣,遂宁此时却嘲笑说道:“本宫看你是山穷水尽、故作高深,不敢将真面目展现在众人面前罢了!”

周围看热闹的奴仆们听遂宁公主这么说,附和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看也是啊…这还当他自己是福恭王了不成?这难道还有衙役大人们不敢抓的犯人么?”

“哼,死鸭子嘴硬,说的不就是这个人?”

“这可不是?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莫不是被吓傻了吧?”

……

众人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其余衙役们只得再次控制一下局面。

“呵呵,你放心,纵使你是福恭王爷,犯了法也要被抓捕的!”

邱庭也不以为意。

李沐媱看了看他,自我表情自然,却并不多做解释。

她上前走到水桶旁边,静静躲了下来,双手伸进了桶内。

李沐媱看着水桶内的清水,被她突然搅得混乱,就连自己的倒影都变得奇怪又模糊。

她心中虽有几分发抖害怕,面上却不显出一分来。

不过,她已经想到了能够保全自己性命的底牌,但这个底牌若是用过一次,下一次对方必然也会有所警觉防备了。

她在想,究竟是谁愿意帮助遂宁,甚至不惜用杀人的方式来对付她呢?

李沐媱知道,朱明思虽也热心肠,但也不是什么浑水都愿意搅和的人。

她也不太相信,一个流浪小狗都能给予同情心的人,会去为了陷害自己而杀人。

所以此事背后应该不是他在操作了。

敌暗我明…她又是最近惹了什么仇,以至于自己会突然被陷害盯上…而她自己只有先知道对方的身份,才能不处于这么被动。

众人见她静静洗着脸,谈论之声也渐渐小了,大家只紧紧盯着李沐媱,心中想法却是各异。

看着此人瘦小的身体,孤零零地安静洗着脸,不再反驳也不哭闹求饶,

倒感觉自己像欺负了比自己弱很多的弱者似的,轻飘飘的却没有一点快意。

这个瘦小的、甚至比挽珠还要矮上两分的人,真的是杀了她的凶手吗?

待她洗好了脸,光明磊落地将身体面容转过来时,周围的人们皆瞠目张舌,顿时都如石化了一般动弹不得。

这个人!

她不就是前些日子大闹尚书府的李照月吗?

她不就是福恭王的“新宠儿”李照月么?

她不就是,前些日子闹了满京城笑话的女人李照月吗?

第五十二章 规矩

见过她的人脸色刷地一下,瞬间如同白面洒过一般,心中惊得简直都说不出话来;

而没见过她的衙役们也都是心中暗自赞叹一声这人生的面相好些精致,这一看她,也根本不似一般罪犯生得满面横肉、亦或者天**相。

见她露出了脸,遂宁出奇的并不惊讶,而是得意说道:“本宫就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果然是你这个恶女在此作怪!”

“竟是你?!”

王薏宁此时也惊得面如白纸,心中又惊又怒,这个恶女,竟让她不知不觉地潜入他们尚书府中多日也未被发觉!

上次当着众人的面踢了她一脚,这次又…

哼,这次可是她自己撞上来的,这事也怪不得她王薏宁做事恨绝了!

王薏宁想到此处,心中这才微微好受了些。

而她又一想到事成之后便可以解除那劳什子的婚约,嫁给姜公子,她心中就仿佛泛了蜜一般。

故此,她又悄悄看了看姜乔。

此时的姜乔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面上表情也不再那么可怕,虽看着李沐媱的眼神还是不善,但好歹也没再做什么过激之事。

王薏宁看着他此番受伤了一般的神态,更是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想要不顾旁人目光地去拥抱他、安慰他。

就在众人又惊又怒之间,邱庭暗自看了一眼朱明思,似乎是等着他接下来的示意。

朱明思虽对李沐媱展露在世人的面容上多看了几眼,但很快便察觉到邱庭看过来的眼神,他便朝邱庭对接了个眼色。

邱庭会意,面色无常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既然她已经露了脸,确认了是福恭王府的人,那就先押回衙门调查罢。”

众衙役缓过神来,忙上前一步抓住李沐媱。

李沐媱忽然躲开他们的抓捕,那几人微微一愣。

这女人究竟想干嘛?

客气的“请”她过去不行,那他们就只能来不客气的了!

这罢,便面色一冷,皆发狠了一般要向李沐媱扑去。

李沐媱心中一惊,动作之间却是飞快躲开。这些人,软的不行来硬的。

她是女子,被他们这般明目张胆地钳回衙门,恐怕第二天就会被满京城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世人对待女子相来苛刻,若是她就这样去了衙门,恐怕世人所传出的,大抵都是一些污秽不堪的流言!

她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俗语,但她不想因为她,使得照月这个名字背负那些莫须有的骂名!

“等一下!”

动作之间,李沐媱只得大声喊停。可惜那几个衙役并不听,而且又蓄了力朝她扑来。

李沐媱躲闪不及,差点就要摔倒在地,好在她反应快,又不是穿的裙装,所以很快便单手撑地将其身体弹起。

“我说等一下,若你们再不听我说,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李沐媱大声说道。

好在他们都迟疑了下,一时间也不再向她靠近。

众人皆是嘲笑,还以为刚才能看见她摔个狗啃泥呢,没想到竟躲开了,

而现在她又说不听她说话就要死在这里,他们可巴不得她向挽珠当场抵命呢!

“李照月,你若是想死,本宫这边可没人敢看着你。”

遂宁嘲笑说道,而朱明思此时却是又默默看了她一眼。

她瞧见了他不善的目光,心中又是一惊,虽如此,她还是翻了一个白眼出来。

哼,凶什么凶,她就知道这个弟弟还是喜欢李照月!

刚才搜身的时候就袒护了这个恶女,如今倒是也听不得他这个姐姐说话了,这一颗心都飘到那恶女身上了!

李沐媱身体微微起伏,那几人刚才扑得又快又狠,她也是花了好大气力才堪堪躲开。

“你们听我说罢。若抓一个小小奴才这般粗鲁直接也就罢了,那若是要抓一个锦衣卫呢?”

她问道。

锦衣卫?

众人微微一窒,又是突然一阵沉默,庭院之中也只能听到自己与他人衣服摩擦的沙沙声。

转而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大家都油开始捧腹大笑,一时间庭院内外热闹非凡。

这女人之前不就是因为锦衣卫女护卫一事,不是闹了好一阵子的笑话嘛?

这如今又旧事重提,是豁出去了完全不要脸了吗?

难不成她还以为,因为她以前是福恭王爷亲点的仪卫司仪正,这些官大人不敢抓她了?

众人只感觉李沐媱此举十在是可笑。

这再是个官儿啊,不也被皇上亲自废除了嘛,如今旧事重提,扇自己的脸疼不疼啊?

等他们嘲笑的声音小了些时,李沐媱这才说道:“即使这些人不知道,信王爷与王大人也是清楚的吧?”

王长泽面色铁青,被她突然提到,虽面上依旧愤怒,但心中却因上次大闹事件有些迟疑。

朱明思的脸却是已经微微一僵,忽又说道:“你想说什么呢?”

李沐媱听他又将话抛回来,她也不再相让,因为这一句话,是关乎了她是否会任他人摆布的关键之语。

“若是要抓捕的疑犯身份为锦衣卫,那就要先向御史台申请,获得逮捕令才可以抓人。我说的可否有错?”

众人听到此处,场面一瞬间却是又突然安静,大家此时再也都笑不出来。

那笑容凝滞在脸上,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而那几个衙役则是微微惊疑,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你是锦衣卫?”

邱庭失控地脱口而出。

不过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硬着头皮说道:“即便你是又如何,谁人不知御史台的那几位御史大人都是要聚在一起商议至少三日,才能交给我们逮捕令,你莫不是在拖延时间,好想出计策来为自己脱身?”

还真是他们失策,竟未查到了此人身份已经是锦衣卫一员,若是立即要逮捕她,恐怕是有些难度。

身后主人的目光却是让他背脊一凉。

李沐媱见众人都禁了声,便只是摇了摇头淡然笑了笑。

她可不是为自己脱身,她本就没有杀人劫财,本来就行的正坐的直,这个局若是多给她几日时间,相信她定能将此番局面破解!

“你笑什么?别以为你是锦衣卫就不敢抓你,本宫与王爷在此,御史台那边想必很快就能出逮捕令的!”

遂宁见她这个笑容,犹如那日八月会一般得意刺眼,心中虽知此话不妥,却是禁不住她的挑衅,大声说道。

朱明思听得她这般说,面上虽不变,手却是渐渐握紧了。

这个猪队友。

她默不作声,没人可拿她作哑巴。

他们也定有办法送李沐媱进去,可如今她这么说,倒是让人觉得皇家欺人太甚,非抓她不可。

若是让人心中生了疑惑,这再要抓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就在他们僵持之间,李沐媱正想说话,却让旁边的人打断。

第五十三章 宁静

已经冷静下来了的姜乔却在此刻突然说道:“即便你是锦衣卫,抓捕令虽没有,但证据已在,你又能如何狡辩脱身?”

此话一出,就连遂宁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李沐媱见他平静下来,面容悲戚,看向她的目光却还是不善,见自己看向他,还厌恶地将头撇开。

王薏宁见李沐媱看着姜乔,心中醋意大浓,奈何此时无人帮腔,她也不好再说出什么。

“我又没说不跟你们走啊。”

李沐媱一脸轻松说道。

众人听后更是突然摸不着头脑,一脸活见了鬼的表情。

这说了半天,把他们吓了一跳,还不是要去蹲号子了,有啥用啊?

不过她这番表情,看起来就像回家一般轻松,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只是众人心中虽还有些疑惑不屑,好在面上却是不敢再随意嘲笑出声了。

刚才他们跟风傻笑,在李沐媱说明原因后就像直接被自己狠狠抽了一下似的,只打得人面上生疼!

前车为鉴,定要慎重!

通云见连邱庭都微微愣住,只得白了一眼邱庭,自己出声说道:“既如此,姑娘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衙役们正想上前擒住她,她却直接说道:“我自己会走,不用押着我。”

衙役们苦哈哈地看了邱庭一眼,邱庭只得无奈点头默认。

于是他们前方的衙役将李沐媱围得水泄不通,后面的人则将尸体抬起,在与王长泽与朱明思等人告了别之后,便回去了衙门。

朱明思见人已经走了,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姜乔一眼,便带着遂宁朝王长泽告别。

“王大人,这人已经抓住,想必很快便能出结果。本王与公主便先回去不再叨扰了你们了。”

朱明思朝他微微一行礼,王长泽连忙回礼称是。

等他们也走后,众人这才面上松了口气。

王长泽此时见姜乔还在原处不动,便扶过姜乔,面露遗憾之色说道:“这都怪老夫识人不清,误将贼人放进府中,这才引来这等祸事…唉!”

王薏宁见他这般愧疚伤心,心中微酸,便也上前安慰道:“爹,这哪里是怪你,明明就是那个女人干的恶事!”

说到此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一丝的愧疚紧张之色。

谁要跟她抢姜公子,谁就该死,便是替死鬼,那也是她的荣幸!

可惜众人并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吴嬷嬷与垂莲只是一左一右扶住了王薏宁。

垂莲什么也未发觉,一想到与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挽珠突然没了,心中的悲伤之色就忍不住要溢在泪中。

而吴嬷嬷则抬眼悄悄看了看愤怒的王薏宁,心中虽疑惑颇多,但此时却不好再问王薏宁。

这遂宁公主与衙门的大人们,又怎么会突然帮她们找了个替死鬼出来?

还有,挽珠这丫头命怎么这么薄,她给王薏宁的,可确确实实是她回老家带来的土方子堕胎药,这人突然就死了?

人可不是她杀的!

她可以向天上保证,虽她有这心思,可她没杀了挽珠啊。

而她买来的砒霜,本来也就是想放在挽珠药中一鼓作气将她弄死的,可是小姐她着急啊,她也只能暂时先让挽珠这妮子吃点苦头,让她掉了孩子让小姐解气罢了!

若是自己亲自动手,定然会将现场处理干净,再将剩下砒霜投在垂莲房中,一石二鸟以绝后患。

这样,不止小姐以后最信任她,就连以后小姐赏的宝贝也是只有她吴嬷嬷独一份的了!

……

姜乔见他们皆是悲伤愧疚之色,便勉强出声安慰道:“也不应怪大人。”

只怪…挽珠命不好。

他心中黯然,倒也没说出来。

如今挽珠已去,王长泽想问他是否要将挽珠的遗物收走,却又想了想万一官府的人还会查案,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见他欲言又止,姜乔也不多问,只是悲伤地告别了他们,便是要回去了。

王薏宁更是依依不舍地想亲自送他到大府门口。

好在王长泽察觉到了,此时将脸朝王薏宁一横,王薏宁只得撇了撇嘴再不多说什么。

等姜乔回了住处,这才将自己衣物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精巧的玉兰簪。

是那人在他失控发怒的时候悄悄藏在他身上的吗?

姜乔虽憎恶李沐媱,但他也不蠢,在他冷静下来之时,便感觉到身上似乎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他也只好等人散了自己回去再拿出来查看。

这个玉兰簪看起来十分精致,花纹细致,簪头的玉兰花雕琢得栩栩如生。

这中间还有两粒红色的血玉珠子,他摇了摇,却没听到响声。

再一看,却发现那两颗珠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姜乔只好找来一根细针将里面的东西挑出来。

终于在半天之后,他也将里面的东西挑了出来。

挑出来的东西,是一卷被卷得十分细小的纸。

姜乔看见纸条,却没有立即打开,他将纸条单独在手中轻轻推捻,心中却胡思乱想了一番。

这是什么?

纸条?

凶手难道不是她么?

等他停了下来,这才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打开。

“请将此簪与信纸交于福恭王。”

姜乔冷漠一笑。

原来是求救信,怎么,他看起来很像烂好人吗?

“李照月……”

他缓缓念出,心中却是酸苦至极。

她是杀了他未婚妻的凶手,自己怎么可能会去帮凶手递求救信?!

哼!当他是傻子吗?

姜乔面上不耐,直接将那张写着簪花小楷的小纸条撕碎扔掉。

他还想再撕另外一张纸时,手中却顿了顿。

自己倒是要看看,她是怎么向自己主子跪地乞求的。

他将信纸打开,先是潦草扫了一眼,只觉得字迹差别颇大。此信字迹狂乱潦草,与刚才的簪花小楷形成了强烈对比。

等姜乔再重新细看之时,面上不屑之色却全部转为了震惊。

姜乔面上冷汗滴落在信纸上,手也颤抖至极,身体不由自主地滑落在地,只死死盯着信中署名:宋黑八。

他的挽珠…

他苦命的挽珠…

此时外界安静如水,如同陷入一片死寂。

……

等姜乔再站起来之时,面上虽有些狼狈,但他眼中却是平静安宁之色,甚至连初回来时的悲伤之感也尽数全无。

他将信纸重新小心卷好,又将地上刚才撕烂的信纸拾起,小心地裹在外面。

转而又将纸条重新塞回了簪子。

第五十四章 交簪

此时的福恭王府,门前小厮跑到长廊处气喘吁吁寻着二人,等终于见到两人时,这才有铆足了劲儿跑了上来。

“赵公子,王公公府外来了一位姓姜的公子,说是要找我们家王爷,您们快去瞧瞧吧。”

“谁啊,该不是是哪家当官儿的来寻王爷吧?”

赵艮册说着,抓了把桌前已经剥成了一把的花生米,一把抛在空中,又一嘴下去,一颗也未掉在地上。

见他这番操作,小厮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此时王公公只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可是何人?”

小厮听他这么问,忙缓过神来说道:“回公公,未见过此人,不过这人生得十分出众,看起来不是来找麻烦的”

赵艮册这也腾地站了起来,嚼了嚼口中的花生米,囫囵说道:“欸走吧走吧,小王,咱们去瞧瞧,这几日可真是无聊得很,去看看吧!”

王公公只得苦笑,这个人被“关”了好几天,此时见有人来,果真是急得火热。

两人快步走到前门,果真见到一位身姿绰绰、十分美貌的男人。

赵艮册看得呆了,就连口中嚼了几口的花生米也不禁掉了几粒下来。

哇!这世间还有男人生得这般美貌,他来了京城数日,竟然还不知道有这种人物!

王公公见了此人也是惊艳了一番,但他毕竟见过许多世面,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心想此人从未见过,心下正疑惑,姜乔见人过来,还误以为赵艮册是福恭王,便上去朝二人行了个大礼。

赵艮册惊得跳了起来,天天天呐!这个长得像神仙一样的人竟然向他行了个大礼?

王公公见他这样,心下便也知道他是误会了,便率先扶住他要跪下的动作,微笑说道:“公子呀,我家王爷这几日不在,奴才姓王,掌管王爷起居与府中事务,若公子还有事,便可站起来直接说罢。”

姜乔微微一愣,他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再此刻说出来。

“我是赵艮册,是王爷的朋友,他这几天跟我爹出去了,让我来守着王府”

说道此处,赵艮册心中苦恼不已。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这几日在队中被老爹连请了半个月的假,还扬言说道,若是王府出事便要打断他的腿,害得自己这几天一直呆在王府中,人都快发霉了!

姜乔疑惑地看了看王右,又看了看跳起来的赵艮册。

心下这才明了,他就说,福恭王都二十有七了,竟还是这般活泼有活力这还真是匪夷所思。

姜乔又谢过王右之后,赵艮册此刻又朝他惊讶说道:“你这生得太好看了,简直是我除了小月月之外最好看的人了!”

见他如此直白,不止众人面色微变,就连姜乔都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脸。

很好看么?

不过他说的小月月是李照月么?

那个长得实在一般的女人?

众人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比较,此时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王右心中叹了口气,这才出来打圆场说道:“公子若是还要说事,便进大厅再说罢。”

还未等他点头,赵艮册此时率先跳起来一拍姜乔说道:“走吧,这半天了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咱们做个朋友吧!”

姜乔微微吃惊,突然觉肩上一痛,不免眉头都皱了皱。

众人瞧见他眉头微皱,都不免微微抽气。

这姜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习武之人,赵艮册又是常年跟着他爹混在军队中,那力气拍下来

好在姜乔并未说什么,只是在进府路上自报上姓名之后,便有意无意地要离赵艮册的距离远上几分。

赵艮册并未注意这些,只是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是王府哪里哪里、那里又是王府哪里哪里这说话之多,更是他一人顶上五人。

等终于到了大厅之中,姜乔见只剩他们三人之时,这才将怀里捂得温热的玉簪拿了出来。

“这不是,这不是我送给小月月的簪子吗?”

赵艮册大惊,却不敢夺过簪子,他怕到时候自己把小月月的东西弄坏了,小月月肯定会不高兴的。

姜乔微微诧异,但并未纠结此处,而是说道:“她悄悄给我的,说是让我转交给福恭王。”

他并未向他们说出簪子的秘密,这本来就不是他所管的地方。

王右这才拿过簪子,小心地又将簪子包起来。

这是李姑娘给王爷的东西,若是磕了碰了,那可不得了。

赵艮册见簪子完好,又被人包了起来,他这才不再看那簪子,而是有些焦急地问姜乔道:“那姜兄弟你可知道小月月在哪里吗?我都找了她快半个月了,怎么也找不着,这几天我又不能出府,真是急死我了!”

姜乔略一沉默,这才如实说道:“她现在在京中衙门,看来这是撑不了几日,所以这个你们还是快些交给福恭王吧。”

他说完,便要头也不回地走,两人听后更是像被惊雷轰中,满脸的不可置信。

“什么??小月月蹲!她这么乖巧可爱,这是犯了什么事啊?”

姜乔身后传来了赵艮册鬼哭狼嚎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便又毫不留情地踏出了大厅。

只是说道蹲号子之时,王公公连忙反应过来将他的嘴给捂住,奈何赵艮册生得高大,王公公只能踮起脚将他的嘴捂了一两秒。

这可传不得!

如今就算此事是真的,那也要等王爷回来再做决定啊!

他将玉簪小心收好,心中只替李姑娘祈祷王爷快些回来。

赵艮册嚎着,心中焦急更加,恨不得马上拿着簪子跑到王爷身边。

王右虽也急,但也好歹没有慌了神,这才安慰赵艮册说道:“我先去让人去查探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艮册忙点了点头,这才觉得不对,虽急切,但还是尽力压低声音控诉道:“小王!你能联系暗卫怎么之前不跟我说!”

王公公又只得苦哈哈笑着,解释说道:“祖宗诶,如今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嘛?我哪里能联系到暗卫大人,王爷的探子可不止有是暗卫啊。”

听得这么说,赵艮册只得作罢,忙催着王右快去,心下却还是焦急万分。

唉,如今王爷和他爹此时可能还在与那些老儿周旋呢,如今听说小月月又出事了,可真是让他吃不下睡不着。

不过此番想法也只维持到了傍晚,等厨娘做了一桌子的菜之时,他还是觉得要化悲愤为力量,等吃的口中,他这才暗叹一句真香。

第五十五章 红衣

宫中。

“进忠,今日的册子便交给你了。”

皇上一脸感激地看着面前的魏进忠。

魏进忠只是朝他一笑,便将头埋的低低的。

此时的皇上身穿常服,看起来如同寻常世家公子一般。

“皇上快去吧,张小姐怕是早该在那处等着了。”

听得他这么说,皇上笑得越发愉悦,拍了拍魏进忠的肩头。

“不愧是朕的进忠,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好。”

他说着,便带了六个同样身穿常服的护卫,悄悄走出了寝宫侧门。

魏进忠直到听不到皇帝的脚步声,他这才直起腰来,面上虽笑,看起来却十分瘆人。

此时寝宫中早已屏蔽了宫人,摆在他面前的,则是今日朝中新上来的册子。

皇上自小写的是颜体,气势磅礴,方严正大,虽他自上位以来除了“红丸案”之外并未有什么作为。

不过这字写得倒是不错,若是光看这字,还真是让人觉得执笔者是位真能担当大事的人物。

他想到此处,微微一嗤笑,在这个诺大的宫中显得十分刺耳。

魏进忠点了点墨,执笔流畅,写在册子上的回复,竟如皇帝的字迹一样,赫然就是那上好的颜体。

郑贵妃

好不容易栽了跟头,如今却有个蠢人非要拉她起来,一想到此处,他的笔也微微有些停顿。

一滴浓重的黑墨顺着狼毫流下,滴落在册子之上。

狼狈为奸,可真是有狼狈为奸之态呵!

皇上不堪重用,文不成武不就,可谓是一颗上好的傀儡棋子,不说是他,就连后宫之中的太妃都想将手伸到前面来。

福恭王早些年便已经锋芒毕露,文能征服朝野,武能平定四方。

虽此话有些夸张,可这句话还真就是以前老先皇所为他创造出来的词儿。

只是如今

隐去锋芒,却又成为了全朝最不屑巴结的人物,成为了世间的贬义词。

信王还未弱冠,其中锋芒就已经隐隐显露出来,其个性也是温文尔雅,也颇有才华。

若是他当了皇帝,国泰民安之态也是能想到的。

只可惜,只能是在盛世中的皇帝。

册子上的墨迹已经半干,他嘲讽一笑,朝将那册子直接扔在了别处。

李康妃啊李康妃,你以为能仗着自己的养子是如今的皇上与信王就可以权倾朝野,殊不知你接下来要放出的,可是真正的猛虎呢。

寝宫中安静一片,只能听到魏进忠修改册子的沙沙声。

而宫外。

皇上满足地与张宝珠游着湖。

此时小舟之上,四周荷叶已经都凋零,虽是如此,但也还能闻到阵阵荷香。

那几个护卫一刻不眨眼地看着小舟,皇帝此时躺卧在小舟之上,张宝珠此时跪坐在他身旁,为他沏茶。

听得茶壶与茶杯之间的碰撞之神,皇帝只是闭眼微笑说道:“宝珠,茶错了。”

张宝珠微微疑惑,皇上最喜喝普洱茶,她刚刚将茶沏好,谁知却听得他这么说。

“宝珠啊,你先尝尝。”

皇帝并不睁眼,只是笑着唤她。

张宝珠面上微微一红,便也听话地将茶喝了一小口,发现并未有不对。

她这才微微恼了,作势就要朝皇帝身上轻轻打去。

皇帝听得她娇哼出声,又感觉身上被她轻轻挠了一下,朝她睁开了眼笑着说道:“别气呀,我的小宝珠这么可爱,生气了可是要变丑的。”

张宝珠这才将脸缓和下来,说道:“皇上”

话还未说,皇帝只是朝她脸上忽然凑近,宝珠只感觉额头如同被蝴蝶停过一般,痒丝丝的,一时间要说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宝珠要唤我觉哥哥。”

宝珠心中如同也被蝴蝶停过,痒丝丝的,想唤却也不知道怎么唤出口。

皇上也不急,只是坐了起来,笑着看着张宝珠。

两人离得十分的近,以至于张宝珠感觉得到他的呼吸。

“快些吧宝珠,等船靠了岸,我们又要过些日子才能见了。”

“觉觉哥哥。”

她唤了出口,脸上却是已经羞红了一片。

皇帝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伸手将张宝珠拦入怀中。

张宝珠本想伸手推开皇帝,而他则是坏心思地将她搂得更紧。

宝珠此时都快被拥得出不过气了,他愉悦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宝珠,你可真是我的宝珠啊。”

……

等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张宝珠,皇帝又看了看天色,如今天色尚早,他便笑着说道:“你们与朕去市集逛逛吧。”

众人面色各异,但出于对他的安全考虑,此刻还是说道:“皇上,市集人太多,恐怕”

“哈哈哈,人多了又怎么,朕想先去瞧瞧宝珠喜欢的兔儿灯怎么做,下次朕要亲手做一个送她。”

他笑着打断。

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到了市集中,人确实也是十分的多。不一会儿,不止是皇帝,就连一两个的护卫都已经在人群中被挤散了。

众人正惊,连忙翻找着人群中的皇帝。

此时摆脱了视线的皇帝却是面色也微变,那身平易近人的笑容也终于不见。

如今宫中内外并不太平,且他隐藏得实在太久,如今这人唤他出来,还真是让他废了一番心思才能出来。

等他拐入一个寻常小楼,他只轻轻一跃便飞上了三楼。

三楼里面净是红纱缠绕,四周光线有些昏暗,即使是白日,也是点了好几只红色烛火。

楼下并不隔音,还能听得楼下嘈杂的人声。

莺莺燕燕之声也有,男子欢笑的声音也有。

这只一听便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楼子了。

“出来吧,我已经来了。”

听得前方微微一动,他这才注意到前方屏风后有一红色纱帐。他也只能看到红色纱帐的顶端微微摇晃。

此时却是出来了一个红衣女子。

女子青丝并不束缚,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她赤着玉足向他走来,足间的铃铛微微作响,她面上含笑,虽如此打扮,脸上却并不显得局促害羞或是妩媚妖娆。

他见是她,却并不有疑惑。

“你唤我来做什么?”

“救人。”

“救谁啊?”

“一个刚被关在京中囹圄中的锦衣卫。”

“就为了一个小小锦衣卫就唤我来?你可知我来这里废了多大”

他不解,说着并上前一步。

红衣女子只是勾起笑,指尖却是扬了起来,只一瞬间,皇帝便能清楚地看见几根细小的金针穿过他的发间。

他惊骇一声,此时却不敢上前。

“帮她。”

“是。”

他只得屈服,这个女人实力实在可怕,他不知她的来历,仿佛自他知道她以来,她的实力就是如此深不可测。

他也不知道,囹圄中一个小小锦衣卫,怎么会引起这个女人的注意来。

第五十六章 回去

女子一脸从容,在听到他答应了之后,便不再理会他,赤着脚转身去了屏风后的红罗帐。

在她回去之间,皇帝却听不到她的脚步声,甚至连她的衣裙摩擦的声音也无。

等女子转进屏风,他这才感觉身边的压力渐渐消失,于是便又问道:“你让我来,就只是这个?”

一片无言。

不回答?

他心中微微恼怒,在迟疑了一下之后,便小心上面走近红罗帐。

红罗帐中罗带飘飘,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他心中一惊,再四处查看之时,那个红衣女人真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呵…他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难怪自己的弟弟寻了多年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她若是想离开,恐怕这世间还真的没有人能够拦住她。

侍卫们寻了半日,一脸焦急地张望着四周。

忽然一个侍卫眼睛一亮,大力拍了拍旁边的侍卫:“快看那边!”

他们循声望去,人群之中果然挤出来了一个拿着兔儿灯的男人。

“公子!”

他们焦急地大步向前,将皇帝稳稳地扶在了人群旁边。

皇上这才朝他们笑了笑,这才说道:“刚才人太多,正巧我被挤到了卖灯笼那里,看了半天灯笼花样也不见你们寻过来,我便买了灯,再次挤过来了。”

侍卫们听得他这般说,皆不好意思地面上一红。

在返回路上途中,皇上这才问了问旁边的众侍卫:“我听人说最近京中衙门抓了个锦衣卫,可是谁,又犯了什么事?怎么御史台那边也没个消息?”

众人苦笑,心想着自己哪里知道,他们寻了半天皇帝,又怎么会去注意到街边流言。

一个机敏点的侍卫便说道:“公子先走着,属下先去打听一番便回来!”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众人面上一红,皆是看了看已经远去的于大宝。

好啊,这个于大宝花花肠子果然就是比他们这群人多了一圈,等下他们就只有看着他喜滋滋地回来邀功了。

这可不成,等于大宝回来,他们可得让他请他们去京城最好吃的酒楼吃饭才行!

果然不久之后,名为于大宝的侍卫一脸神秘兮兮地赶了回来,众人见他这个模样,心中皆泛起酸水来。

“公子,属下打听到了!那个卖瓜的王老伯说啊,这个锦衣卫不是别人——”

说道这里,他的声音还特地压低。

“哦?”

皇上微微一挑眉,很有兴致的模样。

于大宝这才说道:“这人啊您应该是记得的,正是福恭王的那个女护卫李照月啊!”

众人皆悄悄扯着耳朵听呢,一听到此处,都是“哈”了一声。

皇上也是惊了一下,又见其余侍卫这般模样,不免忍俊不禁地说道:“哈哈哈好了,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们要听凑近一点听便是了,我又不吃人。”

于大宝得意地看了看他们一眼,便又说道:“听王老伯说的是她在尚书府惹了王小姐,就是那个福恭王的准王妃,所以王小姐让官府的人将她抓起来了。”

“只是啊,属下又听了卖豆腐的李大妈说,是这个女护卫在尚书府偷了东西被发现了,这才让人抓起来了。”

“具体是什么样,要不属下再去衙门打听打听?”

于大宝请示道。

皇帝大手一挥说道:“不必了,反正左右都是她李照月与尚书府的事了,不过衙门的人可知道我皇…我叔叔近日已经出府多日还未回来?”

“这哪里知道…依属下来看,这想必这是知道一点,才敢直接将人抓起来的。不过,”

“什么?”

“属下还听说…那日信王与遂宁公主也在尚书府中…”

众人听到此处,皆是面露疑惑。

信王与遂宁不好好在府上呆着,去尚书府干嘛?

此时的皇帝面上虽也疑惑,心中却是隐隐有些头疼之感。

他就说,为什么要让他去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在听得是李照月时他便心中明了几分。

可明思又是什么时候跟遂宁那个丫头伙一起了?还去掺和了这件事,依他对明思的了解,他才不会突然地去对李照月做什么。

看来,是遂宁这丫头抓住了他的把柄,还是她有什么目的与自己的弟弟不谋而合呢?

呵呵呵…

李照月,若不是她的模样与那人太过肖像,依明思的性子只怕是……

“好了,就赏你一个小玩意儿,我们回去吧!”

皇帝一出声,便将众人惊疑的思绪拉回现实。

于大宝乐呵呵地上前,皇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木雕小猫。

“这东西是我亲手刻的,本打算送给宝珠的,可惜那个时候忘了,直到在人群之中这东西硌得我生疼,这才想起,诺,赏给你了!”

于大宝笑着接过木雕猫儿,如视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众人都是对他又酸又羡。

这是什么?这可是皇帝亲自刻了送给心上人的玩意儿,那精细程度肯定要比其他东西好了,且这可是皇上刻的!

自古有皇帝画送人,字送人,这可是木雕,花的时间精力可跟那些比起来要多上许多!

他们看着于大宝手上的木猫儿,都如同看见了好几个金锭子。

……

事已过两日,御史台报上去的折子还是未放下来。

御史台的人皆是一脸焦急之色。

这右御史大人朱常询如今被皇上调去京外了,都四五日还未回来,他们虽对他不屑,但到底心中也是怕得很的。

福恭王啊,他们这些老臣可是见过当年的福恭王的雄姿,大将军之称可不是耍嘴皮子吹出来的!

若他们随意动了他的人,这依着他十几岁的性子,把他们府上所有瓦揭了都是有可能的啊!

因此,他们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决策“大权”交给皇帝做决定,可谁知都已经过了一两日了,折子还是未递下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折子刚好便是魏进忠扔掉的那个。

御史台的大臣们苦苦地不敢再动,便只好向官府约定再过三日必将逮捕令交给他们。

福恭王府上的两人都在担忧着李沐媱的安危之时,此时的李沐媱却是在干净的牢房之中睡着觉。

她的牢房之中并没有其他人,位于最角落的牢房,又黑又暗。

第五十七章 黑八

若是她没有提出锦衣卫这个身份,只怕她现在是没有这么轻松的了。

不过她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姿态,这几日都乖乖地呆在这里,并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李沐媱想的是,自己本来就没有犯下什么事,且若是对方真能收买整个衙门,又何必要为了收拾她一个小小喽啰小题大做?

只要给官府的人多几日查探,事情必然也会水落石出。

再者,她趁姜乔接近时,藏在他身上的玉簪应该也到了朱常询手中了吧?

……

牢房里阴暗至极,睡觉时耳边还有悉悉索索的老鼠走动声。

尽管如此,李沐媱在里面依旧生活得十分自在,该吃吃该睡睡,跟牢中的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给老子走快些!”

听得不远处传来牢中狱吏不悦的声音,李沐媱便知道,看来牢里又来了个犯事的囚犯了。

牢中还唯一来空着的牢房也就只有李沐媱旁边倒数第二间。

果然,随着外面的脚步声杂乱的靠近,一个身材十分肥壮的中年男人就被两个人压了过来。

那个男人脸上早年似乎被划了两条又长又深的疤,交叉地布在他的脸上,如今两条疤已经变成了黑褐色,似乎再也去不掉了。

而他也只有一只眼睛能够看见。另一只眼刚好被黑疤划过,显得十分骇人。

他喉间似乎卡了一口浓痰,就连呼吸之间都带着咕嘟的声音,听得只让人觉得十分恶心不适。

他见李沐媱面色娇嫩,见了他也没有一丝害怕之色,一只眼中似乎泛了光,对着李沐媱突然嘿嘿笑着,眼神如同鬣狗一般贪婪生厌。

上面的打过招呼,狱吏们自然是不能对李沐媱做什么了。

“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给老子快点进去!”

其中一个狱吏不耐烦地一抬脚狠狠地踹向黑疤男人的腰部,嘴上却还骂骂咧咧说道:“咳呸!不知廉耻的狗东西。那耗子还有张皮呢,这做人的这么就这么没脸没皮?”

李沐媱听到他骂人,心中暗暗发笑,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这些狱吏们也知道一语双关地骂人。

明面上是骂的那个男人,可这些话套在她身上也同样适用。

牢里面犯了事的女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手脚不干净的女人,另一种则是生性放荡,红杏出墙的女人。

只怕是这些人都误会。即便是如此,她也没打算开口解释什么。

一旁的狱吏忍不住悄悄看了看李沐媱,这才拦着骂人的狱吏说道:“张牢头,你少骂些人,反正这人已经关进来了,等晚点换了班,俺请你去楼子里喝酒去庆祝庆祝!”

“哟呵,老子这就算骂人了?老子这是提醒他!要老子真的骂,不带他祖宗十八代才怪!”

“是是是,牢头说得对~”

狱吏笑着奉承道。

等他们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李沐媱便靠着墙边,闭着眼睛默背起《左传》。

在背到“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时,李沐媱明亮的眼睛这才缓缓睁开。

一睁眼她便看见了旁边的男人还在直直盯着她笑。

笑容牵动着脸上的两条黑疤,一抖一抖的,偏生又自我认为这个笑容十分和善,让人看了只觉得十分滑稽恶心。

李沐媱也并不理会他,而是又自顾自地默背起书来,隔壁的男人却是开口了。

“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可是犯了什么关了进来呀?”

声音粗粝却又有浓痰堵住一般的声音,又学着纨绔世子一般的调戏,听得只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李沐媱本不想理会这个人,自己被关进来,本来就与这里面的人没有什么关系,知不知道她是谁也不重要。

“小娘子莫不是个哑巴,还是害羞不敢说话?哎哟,那边俺先来讲…”

李沐媱抬眼看了一眼这个人,只见他一脸猥琐的笑,将两条黑疤扯得十分的扭曲。

牢里只听到了几声铁链声,那人似乎贴近了李沐媱这边的牢房。

李沐媱只觉得被人这般盯着浑身不舒服,正想要怎么做时,那个人却是又接着用难听又奇异地声音说到:“俺是灵镜寺山的土匪…”

灵镜寺?

李沐媱脑中忽然一闪,那封神秘书信上提到的寺庙,似乎就是灵镜寺了。

“什么?”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哈哈哈哈哈俺是灵镜寺山上的土匪老大,小娘子要不要考虑一下,等俺小弟来赎俺,俺便让人也将你赎出去,小娘子就随俺去山上,做几天客,小娘子看怎么样啊?”

李沐媱却是漫步上前,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

她问道:“你是灵镜寺的土匪?那你可知道宋黑八这个人?”

“嘿嘿,这谁不知道,小娘子你怕是没去过灵镜寺上香吧……”

见他支开话题,李沐媱也不介意将话圆回来说道:“是没去过,不过我听说宋黑八是个有义气的,为此有些印象。”

男人听得她说有印象,那只独眼眼神忽然变得更亮,他这才急忙说道:“小娘子啊,灵镜寺山上的土匪就俺们两百多个兄弟,俺就是宋黑八,是山上的大当家啊!”

李沐媱惊疑了一刻,心中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才入狱看来也不全是坏事,这宋黑八,不就是信中的署名人么?

只要她再问他认不认识吴嬷嬷与挽珠,信中的内容想必都会迎刃而解了!

李沐媱对他笑了笑,宋黑八还以为她是拜倒在自己的威风之下,满面都是自豪之色。

“我是礼部尚书府上的下人,因被人冤枉才会……”

李沐媱说到这里,将自己的头默默垂下了,她生得娇小,做起这个动作更是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直叫宋黑八不免对她感觉又可怜几分,不免大声说道:“尚书府的人?小娘子等着,等俺出去了,定叫上我几个兄弟将他们府砸了!”

“吵什么吵?还想去砸人家府,哎哟哟,这吹牛怎么不把你肚皮吹爆啊?!”

牢头刚刚巡逻了一遍过来,刚好便听得了宋黑八说要砸府的话来。

他拿着鞭子巡视着二人,随机朝宋黑八嘿嘿一笑,便直接将手上的皮鞭子快速朝着铁门缝隙中打去。

“哎哟”一声,宋黑八手脚皆套了铁球,光线又是黑暗,那鞭子就如黑暗中突然窜出来一般,打得他皮开肉绽。

“哼,再给老子乱说话,信不信老子就直接将你的嘴巴打开花?”

第五十八章 恶人

摇红烛烈日灼第五十八章恶人“哎哟喂,你们这些狗官儿,就知道暗地里使些阴人的招数,忒下作!”

宋黑八见李沐媱在旁边,身上虽还是疼痛,但还是所谓男子气概做祟,因此他捂着身上被打得直流血的胳膊,一边不服气地颤声吼道。手机端

李沐媱看着他这个样子十分滑稽,活像一只被打了的野狗跑远了哀嚎怒骂,不免面上噗嗤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笑?你莫不是也想尝尝皮鞭炒肉的味道?”

牢头一脸不屑,刚朝着宋黑八的牢房呸了一口痰,就听得李沐媱这边在偷笑。

那个宋黑八见此,忙大声叫唤道:“你这个狗官忒欺负人,打了俺不说,你还想打小娘子?”

李沐媱见他这个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了。

牢头哼了一声,见李沐媱呆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还以为是被宋黑八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呢。

对此,他没好气地对着李沐媱说道:“哼,你可得少跟这个孬种掺和,他这几十年做了土匪,我呸!简直是丧尽天良,不少妇女和年轻娘子都被这群狗东西拦过,回来之后自杀了一大半,你自己用脑子想想,他们这是干了什么?”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拦路劫色了。

不过,那封信是在吴嬷嬷房中发现的,这群山匪又跟吴嬷嬷有什么关联不成?

李沐媱念头一闪,劫色、吴嬷嬷与宋黑八之间的信,还有姜乔匆忙迎娶挽珠…

牢头还在骂骂咧咧说着,一旁的宋黑八面上越来越黑,看起来犹如山中的黑熊一般。

信中的六月廿七,三日后……

“宋黑八,你还记得七月一日之时拦过谁?”

李沐媱正色问道。

“喂,老子都叫你离这个孬种远些,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劝?”

一旁的牢头骂骂咧咧地看着李沐媱,宋黑八想了下,却是嘿嘿一笑。

“小娘子是从哪里得知俺们那个时候去拦了人的?哦、”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说道:“我记得了,你说你是尚书府上的,那怪不得嘿嘿…”

“那日你拦了谁家的马车,又是劫了什么人?”

李沐媱也不理会旁边的牢头,继续问宋黑八。

牢头微微一愣,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不禁也停了口中之语,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宋黑八。

宋黑八笑得更加猥琐,甚至都不再管那刚刚被抽过的伤口,这才又回答李沐媱:“小娘子若是问其他日子劫了什么人俺肯定是记不清了,但这个七月一日嘛…”

“俺们那个时候劫了尚书府女眷的车,嘿嘿,你们尚书府美女就是多,除了一个老太婆,其他的全是美女!”

他一只独眼转了转,这才又说道:“俺们那个时候就劫了钱,就让她们下山了,其他的啥也没干。”

“你撒谎!”

“你那个时候朝马车上拖下来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抵死挣扎,却还是被你奸污!”

李沐媱一字一句地说道,就连牢头在旁边听了也是大惊。

宋黑八这种人渣,果然是如外面那些衙役哥们所说的那样畜生!

想到此,牢头便转头倒了回去。

李沐媱未注意到他,只是死死盯着宋黑八。

宋黑八见她突然气势一变,话中内容却是正中他下怀。

一瞬间倒是被惊了一跳,但他是土匪,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下千人,这种气势对他来说并不足为惧。

“小娘子莫不是信了刚才那个狗官儿的话不成?”

他试探性地反问道。

李沐媱未回答他这个话语,而是继续说道:“那位姑娘已经死了,肚子里留下的孩子却是你的!”

“什么?王家小姐死了?”他大声反问,一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王薏宁?

李沐媱脸色微变。

那个宋黑八却是说道:“这不可能,俺前阵子才听说王小姐成了福恭王的准王妃,又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你这个贱人,果然是来骗俺的!”

说罢,他脸色大怒,作势就要朝李沐媱抓去。

李沐媱幸亏离他离得远,铁栏杆也坚固,这才没被他真的打到。

“你那日究竟做了什么?”

“你管俺做了什么,哼,那王家小姐生得就是嫩,你以为是俺将她拖下来的?狗屁!”

宋黑八口中的浓痰声越来越重,他大力呼吸了几口,见抓不到李沐媱,也不想再看见她,便将肥壮的身体转了过去,靠在栏杆上。

这才又反驳说道:“俺只是让她们交出王家小姐,后面那王小姐也自己走出来了,俺们这才将她拖会寨子干了那事儿,那可是她自愿的!狗娘们,叫都不叫一声,除了嫩点之外忒没意思!”

李沐媱只听得心中大骇,面上却是有些腿软无力。

怎么可能是王薏宁,依她的性子,即便是当场撞死也不可能会被这种丑陋恶心的人玷污。

想必只有是挽珠,当时自己出来顶替了王薏宁,才会被……

李沐媱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体,她将自己的拳头握紧,这才渐渐能够感觉到一丝气力。

宋黑八见她不再反驳说话,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刺激,便又得意地变本加厉说道:

“嘿嘿,这个娘们也是个有本事的,被俺弄了之后也能搭上这福恭王的船!哈哈哈想必这福恭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俺宋黑八穿过的破鞋也当宝贝似的供着…”

“宋黑八。”

“叫俺干嘛?!”

宋黑八此时已经对李沐媱全然没有什么兴致,听得她叫他名字,他也只是不屑地回

答说道。

“本姑娘看你左一句狗娘们右一句破鞋的,今天我便要教教你怎么尊重女人!”

只听得李沐媱在身后冷冷说着,宋黑八还未正眼看清她的动作,便忽地只觉得裆下突然狠狠一痛。

“啊!”

杀猪般的叫声从监牢里传出,远处的囚犯们皆是抬了抬眼,又转身继续睡去。

他们早就见惯不惯了。

想必又是那群狱吏们找乐子,又寻思出了新的刑法,现在正拿那些不听话的开刀呢。

李沐媱只是趁着她说话之间悄然靠近,抬起脚朝狠狠地踢向了宋黑八的裆部。

只见宋黑八猛的一跳,吼叫之间便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裆部。

若是仔细观看,便能看到他的裤子裆部已经隐隐渗出了血迹。

李沐媱满意地看着地上疼得打滚的男人,她可是使了吃奶的劲儿。

这回她只觉得自己的脚背生疼,不过她看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倒也觉得十分的值得。

第五十九章 赏花

摇红烛烈日灼第五十九章赏花“哎哟…哎哟!你这个贱人,等俺,等俺出去,定要将你全家,将你全家杀了!”

宋黑八捂着裆哀嚎着,却不忘记对着李沐媱放狠话。

李沐媱本想说话回应,却又看到了外面来了一群狱吏。

领头的正是刚才走掉了的牢头,他带了几个狱吏过来。

本想将宋黑八这个杂种捆到刑房里教训教训,没曾想回来便看见了这番模样。

“这是做什么?”

狱吏们也有些微微惊讶。

头儿让他们过来,不就是怕他一个人拖不走宋黑八,可如今宋黑八这个模样……

“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子绑人!”

牢头也不再理会发生了什么,只不耐烦地招呼起众人来。

狱吏连忙应声,便上前去将牢门打开,几步便将像死狗一样的宋黑八逮了出来。

李沐媱此时已经坐在地上轻轻揉着自己的脚,并不理会宋黑八即将被带走。

牢头此时却隔空说道:“这种人渣老子最是看不惯,看吧,耗子都看不惯这种人,将他的那玩意儿给咬了,呸,活该!”

噗!

众人差点被自己口水噎住,这个借口还真是…牵强啊。

“什么被耗子咬?你,你特娘地说什么被耗子咬?!”

宋黑八被几个人拖着,嘴上却还是骂骂咧咧。

牢头乘机一鞭子下去,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肚皮之上,瞬间肚皮便一条青紫出现,引得宋黑八又是哀嚎几声。

李沐媱抬了抬眼看向这个牢头,可惜牢头已经转了过去,招呼着众人将那宋黑八抗走。

……

“三日内?”

“是。三日内若是不能证明李姑娘的清白,衙门便直接按照杀人罪行处理。”

那个人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嗯,我这边刚好谈妥,等让盛伯收拾一下,我便直接回去。”

男人平静说道。

另一个人只面无表情,低声应是之后,便又一瞬间影入黑暗。

男人思索了一会儿,这才走出房内。

“盛伯,你替我收拾一下行李,京中出了些事故,恐怕不能与你们一同去了。”

赵盛此刻站在房门外,听得朱常询这么说,不免微微一惊。

莫不是王府出了什么事?

他不是让艮册死死守在王府中吗?怎么还是出事儿了?

朱常询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解释道:“你放心,不是王府出事。”

赵盛这才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便进了房间替朱常询简单收拾一番。

不对呀,王府没出事,莫不是朝廷上出事了?

他心中又不安定了,却又不太好意思再去麻烦朱常询。

唉,这大半个月他和王爷就像陀螺一样不停转着转着。

明明王爷如今已是文官儿,按理说是该在王府里像信王那样好好呆着,谁知道皇帝来了个声泪俱下,引得自家王爷不得不再次踏上武官奔波的道路。

光是武官也就罢了!可惜文官那边的事情还是需要自家王爷操心,时不时地就有朝中的飞鸽传书传来找王爷,就是他,光是想想便十分麻烦头疼。

他仔细替朱常询收拾好包裹,便又送朱常询上了马。

朱常询谢过赵盛,便又向他嘱咐了几句带好士兵的话语,便自顾自地策马急驰了。

赵盛见此,虽有些心疼朱常询,但他还是听从了王爷的话,回去将士兵们安顿好。

等到明日早晨,他也要带着这借来的两万兵马和其余人马前往建州支援了。

……

宫中。

康妃此时心情看起来不错,正在御花园中与宫人们一同赏花。

自打她出来之后,也算是将自己本分都做好了,把后宫之事打理得十分不错。

就连洒扫的宫女,也都与其他宫人们夸赞李康妃出来之后识得大体,能将乌烟瘴气的后宫都打理得十分服帖呢。

李康妃赏花的规矩,便是直接将自己看上的花儿命令摘了下来,看上一朵摘下一朵,只需之前摘下的,便毫不留情地扔掉。

李康妃将花仔细地放在手中观摩嗅闻。见她看得如痴如醉的模样,不远处的皇帝见了她却是微微一惊。

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进忠,朕还是觉得那边的花更好看些,走吧。”

皇上连忙让魏进忠扶着他离开。

魏进忠只低了低头,应了一声,便要扶着皇上离开。

“原来是皇上,怎么,是见不得哀家了吗?”

李康妃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众宫人与她便向皇帝行了一礼。

她手中还捏着刚才采下来的花朵。

皇帝被叫住,只得不太情愿地转过身体,大声说道:“朕哪里敢!”

李康妃只是捂嘴笑了笑,这才又上前一步。

皇上见她上前,不禁又自己倒退了两步。

李康妃见此笑意更浓。

“皇上可是皇上,有什么不敢?想当初先皇将你交给哀家抚养时,你才六七岁,没想到一眨眼之间,就如这花一样今非昔比,你就已经是皇上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皇帝只觉得腿脚有些麻木,不禁又往后退了几步。

“皇上呀,你这也是在我禁足被解后的第一次相遇了。反正以后你也不爱看见哀家,不如哀家现在向你讨要一个人,也好让她平日里陪陪哀家。”

“什么人?”

皇帝警戒地看着李康妃。

“呵呵…”

她娇笑着,将手中的花儿随手扔在了地上。

“是与我情同姐妹的人啊…”

“你是说…她?”

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你放心吧,她如今已经没了爪牙,就如同现在可怜的我一样,还能翻得出什么浪来?”

李康妃笑道:“我也向人打听了下,她这几月在冷宫中吃斋念佛,是已经放下了呢,皇上你向来又是仁爱之心,怎会打算将自己皇叔的母妃一直关在冷宫之中直到老死掉呢…”

皇帝看着她的笑容,面上虽不见惧色,可魏进忠的衣袖之上却是被他抓得半湿。

“此事非同小可!放你一人出来本就已经格外开恩了,若再放一个出来,你让朕还怎么立威?”

听得他这么说,李康妃也不急,只是有对着他笑,那笑容意味深长,倒让皇帝觉得不是在对着他笑一般。

因为他看不懂她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李康妃也不多说什么,便只无奈笑道:“好吧,皇上。既然你不同意,那此事哀家便当作没说。”

见她突然不再逼迫,皇帝倒是觉得有些惊讶了。

李康妃又向他行了一礼,便转身踩过刚刚被抛弃的花骨朵,就这样漫步归去。

皇帝看着被她踩过的花,心中惊疑,但面上还算是平静。

“皇上,走吧,去御花园另一头瞧瞧吧。”

此时,魏进忠突然出声说道。

皇帝这才“嗯”了一声,在魏进忠等宫人的陪同下去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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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脚凳

摇红烛烈日灼第六十章脚凳眼瞅着三日就要过去,狱吏看着李沐媱的眼神也越发地不怀好意起来。

这女人都死到临头了,却还是摆出那副与我无关的姿态,虽让他也有些惊讶,可惜在他手里,断然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词儿出来。

这一想到李沐媱明日一早便要定罪了,他这心里便觉得有些痛快。

憋屈死他们了,在他们手里呆过的狱囚,哪个不是缺个什么身上的零件儿才放出去的。

她倒好,这几日下来吃得香睡得好,丝毫也没受到一点影响来。

顶班的小兄弟娶媳妇儿请假两天,他也正好没事,便开始来回地在狱间巡逻。

李沐媱也确实秉持着与我无关的姿态,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期间虽听说福恭王府那边有人来看她,却还是被人拦住了。

因为她现在是重大嫌疑犯,若是放人进来探望,也怕她要动些手脚。

她面上虽不急不缓,心中却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朱常询会来救她么?

她相信他会的。

只要有人愿意公正地重新探查一番,自己的罪名也能成功洗清。

宋黑八到现在还没被抬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那种贼人,真是死了这是活该。

李沐媱躺在草堆中闭目冥想着。

挽珠啊挽珠,这么一个赤子衷心的侍女,身边却有一个心如蛇蝎的恶毒嬷嬷。

为了保全自家小姐的贞洁,甘愿用自己去代替的侍女…

李沐媱心中微痛。

因为她又想起了那日为了保全她的性命,甘愿用自己去代替的照月。

挽珠与照月,两人的性格虽各自不同,可对自己小姐的忠心却是无可辩驳的。

挽珠…

“小姐,你还记得上次茶会上的王小姐么?她身边的侍女可真是个顶顶好的人儿,这不,昨日的元宵节她就送了奴婢好多九层糕呢!”

照月昔日的笑声却隐约出现在她的耳边。

她睁眼,却是难得的失眠了。

“哟呵,看来有些人要死到临头了,终于是连觉也睡不好了啊!”

狱吏刚刚巡逻过来,便瞧见了睡不着坐了起来的李沐媱。

李沐媱只白了他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照月与挽珠,原是早已认识的了,这也怪不得,那日会对挽珠身着粉衫的样子会有所印象。

狱吏见李沐媱不理会他,便面上不屑地“切”了一声,转而又开始来回渡步。

听着从远到近的脚步声,李沐媱只觉得今夜心中还是烦闷至极。

本来她还以为,衙门里的人定会公正,会去细查她的冤情,可谁又知道,这群人却是在等着她的罪名落实。

转眼已是天亮。

若说李沐媱心中慌乱,也并不见得,她在后半夜时睡意来袭,还是就这样枕着地上睡熟了。

若说她不慌乱,倒也不是,因为她的梦中却全都是挽珠死去的那日场景。

她梦到当时的众人都在指责痛骂她,可死去的挽珠却是将眼珠子转向了吴嬷嬷这边,抬手指了指吴嬷嬷。

这边的李沐媱睡得并不安稳,而那边朝气蓬勃的遂宁公主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今日,可就是李照月的死期了!

她可是一大早便起来,特地命宫人将她打扮得十分光鲜隆重才赶了过来。

为的就是想要第一时间看到李照月挣扎痛苦如同落水死狗的模样。

等到了衙门,她便命令身边的宫人将门叩开。

值班的衙役听着声音,一脸困意,打着哈欠开了门,见来者十分尊贵,张起的嘴巴半天也未收回。

“看什么?再看便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小太监傲慢地一脚踹开他,又转了身面对着遂宁公主。

只一瞬间,那傲慢的样子便突然变成了如哈巴狗一样的讨好模样。

“公主请进~”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勾下了腰。

遂宁公主只看了看被天色映得有些发黑的甲油,一边又轻轻拂了拂自己的发间。

“走开些,没见这门这么小,挡着了公主的道儿吗?”

一个尖牙利齿的宫女却是出声替她说道。

那小太监微微一愣,便想赶紧让开,此时的遂宁却是不屑地笑着说话了。

“这衙门的门槛可真是高啊~不如就你与刚才那个臭衙役过来,当一下本宫的脚凳子罢。”

她并未看向任何人,而是还在自顾自地欣赏着自己在公主府中刚涂上的红甲。

那个衙役微微一愣。

遂宁公主是出了名的傲慢骄纵,若是其他的事他忍忍也就罢了,可这个……

他好歹也是入了官籍的男子,竟要被一个女人作脚凳,若是说出去,他那群兄弟与小红粉们该怎么想他?

那小太监却是一脸媚笑地赶紧趴下四肢匍匐在地上了,见衙役傻愣着没有反应,便又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

衙役假装没有看懂他的眼神,只是将自己眼睛看向了别处。

遂宁见此,便只微微抬了抬手。

那些个宫人赶紧上前,几下便要强行摁倒衙役。

他躲闪不过,不知道是谁又朝着他的膝盖位置狠狠踹了下去。

不过几秒之间,那个衙役便手脚脱了臼,十分痛苦地趴在地上。

“早知道是这样,何必要这么倔呢?这天都快被你耽搁亮了,你说让本宫踩一下又有什么呢?”

遂宁只冷笑说完,便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抬脚踩上了他们的背。

那个衙役痛苦不堪,本就四肢脱了臼,如今又这么猛地一受力,真是疼得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直到遂宁公主在宫人的搀扶之下进了里面,那个小太监才敢站了起来。

见了动弹不得的衙役,他嘿嘿笑了笑,便又自己一脚狠狠踏上了衙役的背。

衙役被他这么折磨,不禁痛苦地惊叫出声,引得已经走远的遂宁公主一行人又回了头。

刚好便看到那小太监踩在衙役的背上。

遂宁见天色还早,那些人也还未过来,又见了此景,不禁生起一丝恶劣的笑容。

小太监暗道不好,猛的收回了脚,只见遂宁朝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个宫女便领了几个强壮些的太监过来。

“哼,不知好歹的狗奴才,公主的玉足踩过的脚凳子也敢踩!”

小太监惊得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上,嘴里一直喊着饶命。

那个宫女却是面无表情,只朝着身边几个人说道:“公主说了,让他先回公主府,只不过刚才是哪条腿踩的,那条腿公主回去后是不想再看到了,明白么?”

“是。”

小太监听到此处,更是吓得浑身瘫软,连话也说不出来。

第六十一章 审问

摇红烛烈日灼第六十一章审问等将那个小太监押回去之后,旁边本就动弹不得的衙役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遂宁见那人已经消失,这才又继续往大堂中走去。

等了许久,京兆府尹这才带着几个众衙役赶了过来。

“公主殿下来得可真是早呀…”

京兆府尹上前说道。

遂宁见他来了,她也不起身回话,而是继续等着要来的人。

只有等人都到齐了,李照月那个贱人才会死得很彻底!

她心中想着,面上确实对府尹不冷不热说道:“确实是,毕竟本宫素来看不惯这种谋财害命之人,自然是要过来主持正义的。”

听得她这么冠冕堂皇地说着,府尹心下微微嘲笑。

一个不得圣宠的公主,翻出来的浪比几个王爷还大,这种女人,还是能避就避为好。

他干巴巴地客套了几句,连遂宁并没有兴致搭理他,他也识趣地不再说话。

等到王家人与信王过来时,日头却是已上三竿了。

遂宁等得可谓是十分难耐,还未等他们落了座,她便急忙先入为主地说道:

“人已经到齐,你们赶快去将那犯人带上来,本公主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做出什么花来!”

朱明思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即又露出了那个平和温柔的笑容。

“姐姐莫急,该罚的人总归是逃不掉的。”

不知道他的话是字面意思,还是另有此意,遂宁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等到府尹招呼他们落下了座,他这才说道:“既然王家人与两位贵人已经到齐,那便传犯人上来吧。”

两个衙役应了声,行了一礼朝赶紧朝监狱处走去。

遂宁期待地看着门口处,心想李照月现在肯定是落魄憔悴,与自己如今的花容月貌相比,肯定又会狠狠打击到李照月的自尊心了!

想到此,她面上勾起的笑容更深。

李沐媱此刻也早已经醒了,如今她已经被视为将死之人,平时里送上来的早饭如今也没有了。

她耐心地等待着衙役们过来。

等衙役们过来与狱吏交了头,李沐媱便要被他们带到堂上去。

等到衙役过来时,李沐媱这才发现,原来这其中一个衙役,正是那是在尚书府中搜查的通云。

通云见她虽看上去与其他囚犯无异,但那一双眸子却如之前一般亮的惊人。

见到此,他也有些微微诧异。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只是嘴硬了些,等真正坐了牢恐怕还是会露出那种害怕无助的面容。

李沐媱见他微微吃惊,她也只是微微点头,朝他笑了一笑。

通云见她这样,直觉性地便将自己的头转向了别处。

“那几位大人传你上去,跟我们走吧!”

一旁的衙役并不知道其中内容,他只觉得这个姑娘眸子忒亮,看起来却怎么也跟杀人犯联系不起来,因此说的话也语气轻了些。

李沐媱站起来拍拍自己衣服,那个衙役刚想上前,通云却在此时拦住了他说道:“她自己走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衙役疑惑的目光,只自己紧紧盯着李沐媱的动作。

李沐媱见他也算是为自己说了句话,不禁又朝他笑了笑。

通云见此,只不耐烦地又说道:“你走快点。”

李沐媱“嗯”了一声,便在两人之间一步一步走出牢门。

通云跟了她半天,不禁又有些欲言又止。

这几日他虽想再细查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疑点也有些太多。

尸体检查的笔记也出来了,死者确实是个孕妇,也是被人强行灌毒而死。

但,毒药却不止一种。

通云也略懂一些仵作之间的常识,出于谨慎,他让仵作们将口中、喉间、食道以及胃部都一一检查了一遍。

果然胃中与食道之间的毒药与她在口中喉间的毒药不是一种。

而在李沐媱房中搜查出来的毒药,也就是才到了死者口中喉间的毒药。

且这个砒霜只是微溶于水,若是含在口中还未吞下,又怎么会让人致死?

除去这个,疑点之处也还有太多,可是…

可是有人却告诉他不能再查下去。

他通云为人处事极有主见,可若是邱庭告诉他不能再查…

他还是犹豫了。

李沐媱自然不知道他这几日心中的矛盾,她叫通云紧紧盯着她,她问道:

“福恭王府那边来人了吗?”

通云表情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说道:“未,大人并未告知他们是今日结案。”

李沐媱面上无异,她转过身依旧自在地走着,只是一路上也并未再开口说话了。

随着堂役击鼓三声,三班衙役两厢伺立,齐声高叫“升堂”,众人便见李沐媱被带了上来,表情更是各异。

遂宁此时更是得意,可见到李沐媱身上虽脏,可身上一点也没被伤着时,心中不免又有些微微恼怒。

这些狱吏都是饭桶么,李照月手无寸铁,就连她这种猫猫狗狗的人物也不敢下手,可真是让她好生郁闷。

等到李沐媱上来,府尹这才将堂上的惊堂木轻轻拿起,又重重地拍了拍案桌。

“跪下!”

随着他一声大喝,惊堂木也狠狠地落在了案板之上。

李沐媱挑眉见了见众人。见是与之前在尚书府上见的几个人无异了,这才几步上前,跪坐在地上。

见她这么听话,就连通云在堂下也都意外了一番。

他还以为这个丫头会像上次在尚书府中那样死犟一番,若是不跪,依着大人的性子恐怕是要让她挨上几个板子才行了。

朱明思见她突然这么乖巧识趣,心中也不免有些惊奇。

见她这几日也没见憔悴消瘦,不知怎么的,心中只又突然觉得自己此番如同“报复”一般的作为十分可笑…

府尹继续发话说道:“如今御史台那边三日期限已过,本府便也有了可以定你生死的权利!”

他继续大声说道:“犯人李照月,因定婚一事与王家小姐起了冲突,更就在那时看上了王家小姐的财物!又在宫人进府的时机下,假扮太监暗藏毒药,目的就是杀人劫财!”

“你借陪送王家小姐身边的侍女挽珠为借口,潜入宁香苑偷取玉镯,不巧被挽珠撞见,你便将怀中砒霜灌进她口中,却导致了她一尸两命,老夫说得可是事实否?!”

看来罪名动机手法都已经替她想出来了,她看着堂上这些人的嘴脸,自己都差点站起来拍手叫好了。

“不是事实,大人。”李沐媱平静说道。

第六十二章 反转

摇红烛烈日灼第六十二章反转府尹双目微眯,他又抬起堂木,又是啪地一声。

遂宁这才红唇微勾,露出了一丝即将得逞的笑容。

“好你个李照月,老夫与你好生说话你竟不听,看来你是要吃点苦头才能认罪了!”

李沐媱这般嘴硬之人他自然不是第一次见了,既然她不认罪,他那也自然有一百种酷刑让她点头画押!

“大人的意思是要屈打成招了?”

李沐媱嘲笑说道。

对此,府尹只是冷哼一声。

还未等他再次发话,遂宁公主却是语气尖利地为他辩解说道:“哼,这也能叫屈打成招?李照月啊,你自己杀了人还敢这么嚣张,府尹大人这么做,也只是…”

“也只是什么?”

冷漠却又坚定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众人突然一愣,面色皆是震惊不已,遂宁此时更是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呆呆地看向了朱明思。

朱明思面色也是一变,那一惯的温柔笑容也差点稳不住,他将手紧紧握紧,心中惊疑地看着来人。

而在上座的府尹大人并不知道来者是谁,他还以为是来堂中捣乱的,见惊动了贵人,不免面色恼怒。

“你们干什么吃的,此人是谁,给老夫先抓起来!”

李沐媱跪坐在地上将头微垂地,心中却是被刚才熟悉的声音掀起了一阵波澜。

是他来了。

衙役们皆是惊慌,却没有一个人敢听从府尹大人的发话。

这次,就连府尹也突然发觉到,此人来头恐怕不简单了。

朱常洵此时负手,稳步跨进了大门,面上虽然平静,但总却让人感觉到犹如怒火燃身一般。

朱明思面色复杂地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便立马换上了如平常一样的笑容,假意吃惊说道:

“皇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沈阳那边的事,你…”

“你跪在那里做什么?本王手下的人可不是谁都能给别人下跪的。”

朱常洵并不理会朱明思的寒暄,而是直接弯下身子,一只手便将李沐媱像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李沐媱只感觉背后一阵向上的气力,再一睁眼之间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府尹面色顿时面如菜色,一时间惊堂木也不敢再拍。

这个气势十分平静可怕的男人,竟然是本该现在远在洛阳的福恭王!

他偷偷看了看朱明思与遂宁,此时一个依旧微笑但却比平时僵硬,一个则是震惊得花容失色。

通云早在堂外便已经知晓了朱常询的身份,但他只微微思索了一番,便决定自己不再上前。

毕竟,此次的审问结案,本就十分不公平。

朱常洵环顾了四周,这才有将眸子垂向遂宁公主。

“公主刚才说也只是什么?”

“皇叔!你身边这个女人是个蛇蝎心肠的杀人犯,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帮她吗?”

遂宁被他突然平静凝视,不禁又惊又怕,一时间便气急败坏起来。

“遂宁,皇叔想必是刚回来,还未了解事实,所以才…”

朱明思歉意地朝朱常洵笑了笑,好心解释说道。

“哦?”

朱常洵只是挑了挑眉,这才反问了一声。

李沐媱心中波澜微起,但听到朱常洵的声音,心情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福恭王爷。”

府尹这才上去微微一行礼,随即便想解释一番案情。

此时,福恭王只问向李沐媱:“你杀了人?”

“没有。”

李沐媱回答。

“那便随本王回府。”

朱常询说完,便想抬脚出去。

府尹这才大惊,不禁惊慌喊道:“福恭王爷,纵使你是王爷,断也不能包庇此罪人啊!”

遂宁此时更是急得站了出来,大叫说道:“皇叔,我敬你才叫你皇叔,但你也莫不要做得太过分罢!此事牵涉人命,你又有什么能耐让她完好无损的回去?!”

听得众人的惊慌叫喊,朱常洵态度只是依旧平静。

此时堂外却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大人,属下可以证明李姑娘的清白!”

通云听得这个声音,更是震惊地抬起了头。

来者人,正是邱庭。

朱明思面色虽还是笑,眼中却十分晦暗干涩。

他没想到,原来自己在衙门收买的人,竟是福恭王这边的人!

府尹此时更是面色一变,他无力地抬头看了看天,思索了一番,这才说道:“你上来说话吧。”

此事他办妥了治死李沐媱,是让朱明思与遂宁承他的情。

遂宁这边他倒不甚在意,主要是朱明思这边…

毕竟这几个月来看,皇上管理朝政之事资质平平,更多次让魏进忠那个宦官对朝廷之事指手画脚。

如今朝中最得人心的,莫不是这位年轻有才的信王爷了。

因此,不只是他想巴结,只怕是朝中稍微有些眼力介儿的人,都是想去讨好一番的。

只是如今与福恭王爷比起来,终究是棋差一步啊。

邱庭上了台阶之时,只对着通云磊落一笑,这才大步进了堂中。

“你能证明什么?”

“回大人,属下先去查了尸体,发现死者致死的药物并不是李照月房中搜到的砒霜。”

“而那砒霜只在死者口中喉间发现了,在胃部却并没有出现这种毒药。故此,想必是有人见挽珠已死,便想直接栽赃嫁祸!”

“还有一点,就是杀人动机。若说是玉镯一事谋财害命,但这个玉镯,属下查了,是赝品。”

听得此处,众人皆是大惊。

就连李沐媱也都微微侧目,却正好撞进了朱常洵平静的目光之中。

原来他是都准备好了才过来的。

而众人更是看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属下想问一下公主殿下,你会送一个赝品给王小姐么?”

遂宁此时胸间剧烈起伏,见这个小衙役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她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不可能!本公主怎么可能会送赝品出去,你莫不是查错了!”

邱庭这才笑了笑,将怀中的两个镯子拿了出来。

“公主殿下看看,这两个镯子,哪一个才是你送出去的?”

众人随着他的话,不免都将目光死死盯在镯子上面。

这两个镯子都是成色极好,水莹剔透,分明是一对十分完美的白玉镯子。

遂宁被他这么一问,心中隐隐不安,她看了看朱明思,朱明思却是只顾着笑,并不看向自己,便只得随意指了指左边的镯子。

此时邱庭却大声说道:“错了殿下,属下手上这两个,都是假的!因为属下在机缘巧合之下,正巧查到了仿造此镯子的人。”

第六十三章 保护

摇红烛烈日灼第六十三章保护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一直存在感不高的王家人此时更是惊了又惊。

他们是被叫来作证李沐媱杀人的,怎么到了现在,这个事实竟反转成了这样。

其实说到底,他们下人命如草介,不过也就是死了个丫鬟,这种势头,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些。

如今看到事情反转,他们也只是秉持着吃瓜的态度。

见到邱庭的证词如铁,遂宁不禁气急,她狠狠看着邱庭,又看了看李沐媱,将自己的拳头却握得死紧,一用力,那指甲便啪地一声,撇掉了一半。

断甲掉落在地却犹如一片干花一般丑陋,而断甲的主人此时却是用着那双精致地绣着孔雀开屏的绣鞋,死死地将那指甲碾了又碾。

朱明思此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所幸这次计划他并未全部告知于人,在所有人眼中,他依旧还是那个温柔如玉的人。

至少也是被恶人所蒙蔽,心软如绵的人。

至于那个恶人嘛…

自然是遂宁那个蠢货了。

遂宁自然不知道朱明思的想法,她此时在朱明思看来,就犹如秋收之后的蚂蚱,只求蹦跶得更高,然而实际上却是十分滑稽可笑。

“你什么意思?”

遂宁气急败坏说道。

此时说话之间,府外却是又来了一位人。

府尹差点晕厥,暗叹今天怕是踩了马屎,来的贵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尊贵。

而这位人的到来,则让在场的各位无一对他恭敬行礼。

皇上一袭龙袍,更是一脸焦急之色地赶了过来,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人一般,而他身旁的魏进忠却是低着头,紧紧跟着他。

皇帝带来的宫人不过数尔,也都是过了数十步才能追赶上来。

但即便如此,衙役们还是按照规矩,闲杂人等一律在后堂等候的说法,便将他们赶了过去。

等皇上看到了朱常询,他这才面上轻松,大步上前扶起正要行礼的朱常洵。

而朱常洵,对于皇帝的到来,面上平静,却是彻底无视了皇帝。

皇上见此,心中虽有些不痛快,但面上还是笑嘻嘻地说道:“皇叔啊,朕对您甚是想念,怎么了,此时您不是应该…在去徐州的路上吗?”

他疑惑地问完,却发现信王与遂宁公主也都在这里。

“明思,遂宁?你们怎么都在这里,莫不是背着朕在玩什么?”

信王笑着说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尚书府最近出了件人命案,这嫌疑犯正好便是皇叔身边的照月姑娘,自然,其中是有些误会,如今误会已经解除,想必照月姑娘是蒙冤受屈了。”

“哦?竟有这种事?”

皇上惊讶地问,一旁的府尹赶忙上前陈述了一番,不过陈述之中,自是隐瞒掉了遂宁公主的人来找寻过他的事情。

要不是听说遂宁此次计划得到了信王的同意,他才不会去瞎搅和这趟浑水!

没想到啊没想到,终究信王这边还是太年轻了些。

不过懂得及时止戈,看来还是很有一番能力的。

一旁的遂宁听得朱明思已经倒戈,心中更是郁闷至极,但偏偏自己又没有一个理由上前闹去。

李沐媱看着这个场景有些不明所以。

纵使朱常询进京的那一日,也不见皇帝对他有这般热情,怎么又突然好巧不巧直接追了过来…

还不等她细细追究,离她最近的朱常洵却是将目光递给了她。

他眸子中依旧是平静无波,可偏偏在与她对视的时候,却无故地让李沐媱升起一丝安全之感。

李沐媱只微微朝他一笑,表情倒算是自在,引得朱常询反而微微一愣。

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却是让朱明思看了个正着。

他的拳捏得很紧,甚至是有些僵白了,他也甚无感觉。

他以为,自己所扮的田木会是她心中那份特殊的存在,没曾想,原来早就有人已经在那处了!

“明思,你觉得呢?”

“啊?什么?”

朱明思愣怔之中醒来,这才反应过来,却见众人都注视着他。

皇帝只略带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朕是说,既然闹了这等乌龙,自然尚书府与衙门也有些责任,如今李姑娘冤情虽已洗清,但真正凶手还未查出,朕也颇为担忧准王妃的安全。”

“所以,朕便打算这桩案子让衙门的人协助李姑娘去查明真相,也算是给李姑娘一个安慰,而你最近也并无什么大事,便与李姑娘他们一同去查明真凶,明思,你看如何啊?”

朱明思微微一惊,见皇帝还是一如既往乐呵呵的模样,这才心中微定。

他笑道:“好啊,我最近也确实没什么事做,无聊得紧呢。”

皇帝笑着点头。

“皇帝哥哥,我也要去!”

遂宁此时不合时宜地大声叫道。

皇帝微微皱眉,一旁的魏公公见此,上前一步说道:“公主忘了那日之事了吗?还请慎言啊。”

遂宁看着他突然一惊,不禁连连倒退了几步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但她心中顿时更加郁闷,只得暗自狠狠一跺脚,看向李沐媱的眼神却是更加恶毒。

“既如此,我便将人带走了。”

此时,朱常询平静说道。

众人又是一愣,场面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而朱常询只又看了李沐媱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们踏出两步。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这才又说道:“哦对了,她这一身衣服实在太丑,大人这边了有什么新衣服?”

李沐媱微微诧异。

她自己都差点忘了,如今自己一身囚服,若是就这样出了门…

恐怕京城的流言不到明天便会被传的沸沸扬扬了。

皇上此时笑着说道,:“哈哈哈没想到皇叔还有这等雅兴,不过也是,这囚服也确实太丑了些,皇叔放心,若是他们这儿没有,朕身边跟来的宫女衣服倒还算可以。”

众人皆是无语。

府尹苦笑上前说道:“皇上王爷莫急,李姑娘之前到衣服,想必是被人放好了的,下官这就命人送来。”

听到此处,朱常询才算是“嗯”了一声,倒是让府尹有些受宠若惊。

通云一脸复杂地看向邱庭的背影,心中却是充满了些许疑惑。

为什么不让他去查?

邱庭的性格他最是了解,他素来都是低调行事,鲜少会有出风头之举。

难道说…

邱庭还有什么秘密未与他说?

通云心中虽这样想,但很快便摇头将脑中的想法摒弃掉。

也许邱庭此举,是在保护他罢。



请假条

这周太忙了,原因是我亲姐家里,姐夫这周出差了,她一个人在家照看三个小孩,最大的六岁,最小还在襁褓……

作者本人也是在上学,还要每天放学过来照顾一下小孩,实在是没有多余时间更新了

特此请假一个星期……

请读者们谅解哦,作者在此磕头比心了。

第六十四章 回家

他与邱庭,在早些年便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自从这件事以后,他们向来都是互相信任彼此的。

如今通云虽感觉邱庭对他有事隐瞒,但自己也愿意相信于他。

等李沐媱在府尹特地命人精心准备的客房中换好了衣服,这才到了府门之前。

皇上与信王已经先走了,留下来的除了还在等她的朱常洵,却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遂宁此时依旧高傲地抬起首饰繁多的头颅,见李沐媱完好无损地出来,心中却是升起两三分挫败之感来。

“哼,这次算某些狗跟了个好主子!”

见遂宁咬牙切齿地在她身边说道,李沐媱只是脚步微停,随即便一眼也不看向遂宁,便直接又迈步出去。

俗话说得好,对敌人的无视,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遂宁见李沐媱态度如此不屑,心中怒火更甚,一旁的宫人见她气得表情扭曲,忙又将自己的头赶紧低得紧紧。

这边气氛压抑,而那边的朱常洵则是背对着她,看着门外不远处的一颗榕树。

此时的榕树叶子已经掉了大半,还有一些残叶还在死死抱着树枝。

他竟是直接策马过来,身边却是没有一个马车。

好在皇上在走之前特地命人备下了一间十分宽敞的马车,所以他们回去之时还算比较轻松。

李沐媱见他不说话,朱常洵只是直接上了马车。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之时,马车内平静的声音却是传了出来:“怎么,才小半月不见,不过是跟本王回家,你便怕了本王?”

回家。

李沐媱听他这么说,心中却是突然一松,轻松之际却是又升出了几分酸涩委屈之感。

她吸了吸鼻头,这才一个翻身上了马车,还引得旁边牵马的车夫闪避了一下。

朱常洵见她进来,仔细打量了她几下之后,这才闭上了眼。

李沐媱微微疑惑,马车缓缓开动,她这才问道:“王爷在看什么?”

朱常洵眉目紧闭,就在李沐媱都以为他不想回答之时,他这才说道:

“只是想看看本王的人有没有被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虐待没有。”

李沐媱听罢,面上却是微微泛红,她心中微麻,朱常洵这才又突然说道:

“不过看起来,你倒是还比之前胖了两三斤,你莫不是打算三日之内吃空他们的牢饭?”

李沐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听得他面色如常的说着,仿佛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一般。

她心中腹诽,暗想此人嘴竟是如此之毒辣,这才小声说道:“我哪里有。”

她转念想了想,这才问道:“这几日王爷去了哪里?王爷又是怎么知道三日之事的?”

朱常洵并不接话,依旧是眉目紧闭,李沐媱正疑惑,却隐约听到了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

她心中疑惑颇多,奈何朱常洵已经睡着,她便也自己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帘缝隙之外的光景。

街上依旧人多热闹,百姓们熙熙攘攘,尽管车夫选了一条行人较少的路,百姓们却还是有上许多。

李沐媱想着挽珠之事,心中酸涩之感却是更多。不知不觉之中,面上却是滑落了几颗滚烫的泪水。

她这几日不管在哪里,心中除却了对挽珠之死的悲戚之感,更多的却是要盘算如何在这些人的步步相逼之下找到出路。

如今在朱常洵面前,她犹如卸下所有防备一般,终于能够将这几日的悲戚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她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本来就是爹娘疼爱的幺女,哥哥身后的娇娇。

经历了这么多些变故,她却是学了他一般对外人一向都是平静以对。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镇定自若,都可以如以前那般骄横。

可唯独在他的跟前,她这才能够将自己心中的所有情绪释放出来。

她以前爱哭,每次哥哥把她弄哭了,一家人总是一起哄着她,就连不善表达的父亲,也将命人藏了许久的糖糕拿了出来。

她现在也爱哭,但她却知道,能给予自己糖糕的人,却是只有面前这个男人了。

李沐媱对着眼前安静的朱常洵微微眨眼,泪水将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一如她的心一般模糊不定。

……

马车停下了,李沐媱也有些犯困,她打着哈欠,再看向朱常洵时,朱常洵已经早早睁开了眼。

他并未再说什么,眼神却是清明无比。

李沐媱心中微微波澜,料想他路上应该是睡着了的,否则自己真要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哭,还真是……

朱常洵才不理她,车夫小声提醒之后,他便想站起身来。

李沐媱胡乱摸了摸眼睛,这才赶忙自己先下了马。

一下马,便又听到了周围人的抽气声。

“李姑娘?!”

就连兼管王府所有基本事物的王右都惊了一跳。

他本是听说有人将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正想出大门瞧瞧之时,刚要迈出去步伐,便看到了李沐媱跳下了马车。

这李姑娘不是进了大牢吗?怎么会这样凭空突然回来了?

“小月月!”

赵艮册在他的后面,听得王右这么说,浑身突地一激灵,赶忙跑到前面来看个究竟。

见真的是李沐媱,他这才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三步两步便大步跨向门口,直直朝着李沐媱扑来。

李沐媱见一团巨物朝她猛扑过来,心中大惊,哪里还有什么睡意,立马便将双手架起一个防备姿态。

此时朱常洵却是也跳下了马车,三下两下便将飞扑过来的赵艮册挡在了臂弯之外。

而李沐媱则刚好在他臂弯之内,也丝毫没有被赵艮册碰到半分。

“王爷!你也回来了?”

赵艮册激动更甚,他呜呼大叫几声,兴高采烈地在门口处大跳着,活像一个…二傻子。

众人却是顾不上赵艮册的举动了,看着他们二人突然回来,更是惊奇地差点将下巴掉在地上,而王右此时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李沐媱又重新回到王府,心中这才又安定了几分。

家,这是她现在的家。

她刚想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还在朱常洵的臂弯之下。

朱常洵见她如此,面上却是出奇地微红了几分,这才将手臂放下,好让李沐媱又重新暴露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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