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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时光静好如初》


第一章 南彬之国

风雨交加。

石光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停地发抖。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可是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控制不住的流。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视频里的画面,她爱了八年的丈夫,紧紧搂着别的女人躺在床上,舍不得放开。

女人转身问:“非凡,你爱我吗。”他答:“此生,我只爱你一人。”细语呢喃,缠绵不休。听到这里时,她感觉自己像搁浅的鱼,整个人都无法呼吸。

他们相识相恋算是一见钟情。八年前,学校海棠树下,他捧着她的脸,细声说道:“石光,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为何你现在才出现。”

四年前,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单膝跪地,郑重说道:“我,李非凡,此生只爱石光一人。”

两年前,他无情转身离去,不听她一句解释,冷言道:“不必纠缠。”即使如此,她相信误会总会过去,但今天,她真正明白,真的该结束了。一直是她在跟着他的脚步走,完全忘记了自我,倾尽一切去爱,换来的,竟是如今的下场!一切来的很突然,去的也很突然。她怕过他们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未想到会这么快。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石光看了眼显示是李非凡,没有接听。他应该看到她留下的离婚协议和U盘了。她很想当面质问他为什么,甚至给他一个耳光,但她……做不到。爱之深,恨之切,伤他一分,便要自伤十分。最后能为他做的,应该只有还他自由了。

石光一心都在想别的事,转弯时,未注意到前方一辆货车突然失控,朝着她的车道撞了过来……

上海网讯,2017年10月10日下午14时20分许,国道318吴江段发生一起三车追尾的重大交通事故。事故造成两人死亡,两人重伤。该事故发生后,相关部门非常重视,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查明中……

“看看你养的好女儿。丢人现眼!你自己看着办,进也得进,不进抬着也得进,没有选择!”

“老爷,老爷!你听我解释,蝶儿不是这样的孩子,老爷……”耳边传来重重的摔门声和女子的抽泣声。

好吵。石光皱了下眉头,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她努力抬了几次,终究没能挣开。想了想,自己可能快要死了吧。至于这些模糊的声音,估计是临死前的幻觉吧。什么老爷蝶儿的,难道临死前我也注定不能如愿,听到一些美好的声音?命运如此,就这样吧。想到这里,石光放松了全身,这一生,被情所绊,忘记了自我,最终落得如此下场。若有来世,只愿能为自己而活,再也不见。

梦里一团糟,全是冰冷的白色,听不见声音,看不见颜色,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石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虚脱和痛苦,没有丝毫的力气,全身又疼的厉害。灵魂出窍是这样的感觉吗?电视剧里演的不是可以飘来飘去看着自己挂念的人么,这都是骗人的?

正在出神间,一阵尖锐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石光蓦然睁开眼睛。突然而来的光刺疼了眼睛,她又再次闭上。

“回禀夫人,小姐已经苏醒。只是昏迷多日,身体还很虚弱。下官给小姐开些进补的方子,服用三个疗程,多加调养便可转好。”

“谢谢魏太医。您的大恩大德,不胜感激!”

“夫人言重。小姐安然无恙便好,您不必客气。小姐现需静养,下官先行告退。若有其他不适,让管家随时传我便是。”

“如此,就有劳魏太医了。阿湘,随我去送送魏太医。”

随着脚步声渐远,门应声合上。石光还是感觉云里雾里。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这怎么感觉不像做梦?难道我被救活了?病友正在看古装剧?

石光满脑子问号,然而,当她睁开眼后,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她瞬间短路!

入眼是实木雕花的床顶,四周装点着淡紫色的帷幔,四处散开,无风自舞。两旁是繁复的流苏,白蓝相间,自是波光流转,映的满堂生辉。

再抬眼,右手边是一组镜台,简约的水波纹雕花中镶嵌着一面铜镜,看不真实,但感觉的到遥远。视线移转,梨木桌上,笔墨宣纸静静搁置,与实木原色自成一体,淡雅别致。

卧榻、茶具、屏风、古筝、圆凳……满眼的古装剧道具!连地板都是青砖铺就的!石光又努力的睁眼闭眼了好几次,还是没变,清一色的古风。复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一点没变!

石光有点慌,这种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感觉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努力起了下身,抬了一点点复又落了回去。全身无力!

慌神间,门应声而开。进来的长袍广袖的贵妇人和一个丫鬟打扮的粉嫩小姑娘看着石光先是一愣,粉粉的小姑娘鼻子一抽立马扑了过来,贵妇人有点迟疑,站了站还是走了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来。“苏蝶你给我记住,你的生死不由你做主,还有为娘在。你……你……”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这一切来的突然,石光脸红红的看着床前哭的一抽一抽的两个人。脑子转的飞快,总感觉哪里不对。眼前的这都是哪跟哪?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受不了哭哭啼啼的两人,石光终是问出了口。

“小姐,您刚说什么?”粉嫩的丫头抬起头一脸震惊的问。

“我说这是哪?你们俩是干什么的人?我为什么会在这?!”石光有点生气,感觉要被气背过去了。她急于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夫人……小姐……小姐她……”话没说完两人对看一眼,抱在一起又开始哭。老妇人稍清醒点,抬眼见我还是满眼疑问的表情,不像作假,站起来吩咐道:“阿湘,你好生照看小姐,吩咐厨房准备点清淡的粥和小菜。我速去差人请魏大夫。”粉嫩丫头见贵妇人急急出去了,忙起身开始张罗。又是端水,又是帮我擦身。一通折腾下来石光感觉自己更虚弱了。

“小丫头,你能不能先停下来。你晃来晃去我眼都花了。还有,你能否先给我点水喝?”

“看我这脑子,小姐稍等,马上给您盛过来。”

喝了几口水,嗓子刺痛的感觉消散了点,石光指了指床边,示意小丫头坐下,现在只能一一和她问清楚了。

“小姐,我不能坐的,我站着就好。”石光无奈,如果猜想是真的。说什么也没用。“你听好,现在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不要问为什么,明白吗?”“明白了小姐,您问吧!”

“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是谁?”“小姐……您……”“不许提问,只需回答。”“这里是南彬国京都——南荣。这是您的家——苏相府。现在是正元八年,我是从小侍奉您的贴身丫鬟阿湘,方才出去的是您的母亲。”

“我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躺在床上?”

“小姐,您本姓苏,单字一个碟。您躺在床上是因为……是因为……”

“说!”

“老爷让您参加选秀,您去求情未果。遂跳了后院的湖。”

“我为什么不去参加选秀?”

“您和六王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已心属于他。所以不愿参加选秀。”

…………

主仆二人一问一答约莫半个时辰,石光终于弄清楚了眼前这一切。阿湘轻带上房门去准备饭菜了,留下石光一人在床上怔怔的躺着。

她现在身处一个名叫南彬的国家,附身的这位是相府的二小姐。老爸是相爷,老娘是太上皇亲封的一品夫人,亲哥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这身世,可以说是名门闺秀,真正的白富美了。

原本以为,自己追尾后必死无疑,不想竟误打误撞来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附身在这个陌生的人身上。就算万般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告诉自己事已成定局,不是偶像剧,不是古装拍片现场,是真真实实的躺在这相府二小姐的闺床上。

天意吗?上天看她前生活的狼狈不堪,可怜她,所以给了她一次从来的机会。

石光费力起身,挪到镜台前,看着镜中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泛黄的铜镜中映出一副姣好的容颜,女子柳眉星目,长发漆黑如墨,松松散散的披散在肩头。脸庞瘦小惨白,脖颈修长白净。虽在病中未着任何华服朱钗,却依旧姿容优雅,未失了神采。这便是前主自带的气韵了,石光伸手摸了摸这张脸,和自己有九分相似,但更为美丽淡然。

石光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泛着莫名的的酸楚,却没有眼泪。大概是已经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既然这是上天的安排,如此,也好。在这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地方,忘掉前尘往事,忘掉你。一切从新来过。不爱,不恨,不痛。

再见,石光。再见,李非凡。

第二章 初见完颜煜

“你听说了吗,二小姐失忆了,自己娘亲都认不得了!”

“真有此事?”

“可不,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去。现在京城都传遍了,人人都说可惜了二小姐如此的绝代风华,她本是凤主的不二人选。”

“可惜了,陛下必不会青睐一个心有所属的人了。”

“可不是吗。听说圣上听闻此事后震怒非常,暗自下了令,不允许二小姐入妃位呢。”

“若真是如此,一生却因深情负了前程,可叹,可叹。”

……

两个丫头藏身假山后,一脸严肃的讨论完这桩大新闻,红扑着脸缓步离去。

合上盖在脸上的折扇,石光……不对,现在是苏蝶。她缓缓起身,这墙角听的她也是兴奋的紧,可惜自己是被八卦的那位主角。不然,真是要出去同两位同道中人一起扒扒这个中曲直。看来,八卦潜质是不分年代的,哪哪都有这种不怕事大的。

来到南彬已经半月有余,上至皇家内幕,下至苏蝶的生平家世,她都已然清楚。阿湘可以说是的八卦全书,知之甚多。也不知一个深闺的小丫头是从哪听来的。

苏蝶这幅身子看似娇弱,底子却是很好。如今,她已然恢复的八八九九。

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事情也一桩桩来了。

要说这第一桩,自然是奇葩的大小姐。据阿湘说,这大小姐和她的亲妈二夫人都很疼她,和她也自小亲近。可当这位苏梦小姐花枝招展的带着一群下人来看她时,苏蝶就特别肯定,这位不是善茬。眼泪是假的,伤心是假的,探望是假的。真的是什么她暂且不知,但是这人不简单是毫无疑问的。

第二桩,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亲娘大夫人。苏蝶真的不想入宫,宫廷剧看了没一千,也有八百了。和一堆女人去抢一个人的恩宠,实在是……有些为难她这个刚被伤过的人。

第三桩,得去会会这位人人议论的男主角了。虽说自她醒后前主的记忆她已记不真切。但是,她很确定前主残留的思绪里,没有自杀这么一个念头。

哎,在哪日子都不是很好过。在现代,被自己老公坑还能理解,毕竟深爱,属于自己害自己。现在这无牵无挂的,还能给一堆老古人坑了不成?闲着总是闲着,用了前主这一副好身子,也得报报她这恩情了。

苏蝶见四周无人,遂侧身步出这方小小天地。花藤垂下,除了空气中散开的淡淡清香,再无其他。

远去的背影摇曳生姿,光影交错间,恍若晴天碧叶,初荷绽开。

远远的,便见自己的院外花花绿绿的站满了人。还未走近,便见阿湘迎面小跑了过来。

“干什的这般急,可是出了何事?”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六王爷已足足等了您半个时辰。”

“哦?如此倒是我健忘了,这出去找找过去的回忆,竟忘了王爷到访的时辰。”

“小姐,您快别逗弄奴婢了,我扶您进去吧。”

挑挑眉,苏蝶半就着阿湘朝里走去。这丫头也是机灵,外人都知她现在病着,她独自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终是落人话柄。得,奥斯卡影后养成记开拍。第一场,青梅竹马初相见!

苏蝶想过,主角一般都是不简单的。这六王爷定是如小说电视剧里所写所演一般,长身而立,发黑如墨,星眸皓齿,眼神深如海,看不真切。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深情不负一人。

但是,只是进门抬眸间那一眼,苏蝶便知道自己猜错类型了。

世上男儿有多种,论容貌,这位可以说温润如玉,俊朗非常;论气场,天生帝王家,举手投足都显出贵族之气,王者之风;论神情,平静中带着一丝淡然,像是世间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路过凡尘,顺便走一遭。

低头走到近前,苏蝶缓缓一拜,温声道:“苏蝶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大驾,竟忘了时辰,还望恕罪。”

“蝶儿,个把月未见。几时这般疏远了。”

“王爷莫怪,苏蝶现在失了记忆。过去王爷如何吩咐的已然记不清,只得遵照现学的规矩来。”

“哦?那便过来坐,本王帮你回忆回忆。”

完颜煜并未与苏蝶在言语上多加纠缠,拍拍身旁的藤椅示意她坐下说话。

“今日多方关注着本王来看你之事,时间不多。此处并无外人,便长话短说。”

“王爷请讲,苏蝶定当谨记。”

“此处无外人,你家人本王已命他们在前厅待命,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苏蝶遵命。”

“罢了,随你。现今这形式,你即便入宫也不得恩宠,天下人已尽知你是本王的人。你有两条路可选,做本王的正妃,再则,进冷宫。”

苏蝶清叹了口气,这又是一个负心汉了。

“王爷,敢问我有选择吗?”

完颜煜抬眸一笑:“你说呢。”

“想必陛下不仅会容不下我,也必定容不下既定之人踏入他人之府。王爷既已拉我进这局,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王爷得告诉我,让我为你做这些掩人耳目的事,与我有何好处?”

完颜煜的眼波印在手中的茶水里,锋芒四起。抬头间,又是一笑,不疾不徐道:

“蝶儿此次倒真是有变化,已经懂的谈条件了。”

“不敢。我落水之事王爷想必是清楚的,若非您心之所向之事,流言蜚语沾染不上您,也伤不了臣女。”

落水之事苏蝶虽记不真切原委,但在这消息闭塞的古代,想必平凡人无力掀起这些流言蜚语。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相府小姐,且是公认的凤主人选。若无人从中作梗,若完颜煜插手制止,京城之内,不会有人做这等掉脑袋的事。

“日后你会明白。你在宫中自有人照应,待我成事。必圆你所愿。蝶儿,本王不曾负你。”

“那如王爷所说,臣女所愿为何?”

“蝶儿,你我非要如此?”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仿佛是灵魂深处的呼唤,未经过任何考虑,话便脱口而出。

完颜煜一怔,他不爱她,她是知道的。但此时听她如此说,心中不免震荡。她的眉眼未变分毫,却不再是从前的小心翼翼,有透彻,有落寞。似有所期待,又寻不到根源。

“臣女失言,王爷见谅。苏蝶别无他想,只求平安,愿王爷成全。”

完颜煜回神,徐徐起身,复又看了一眼微微欠身的苏蝶。熟悉,又陌生。但他非纠结眼前之人,只要在他的掌控之中,便无妨。

“身子未好,进去吧。其它的你不必担心,凡事有本王在。”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苏蝶抬身,望了眼远去的背影,暗自叹息,还是像隐士,无欲无求。若人人都只是看到的这般简单多好。

苏蝶遣散近旁丫鬟,把阿湘打发走,侧身躺在床榻上。她还是习惯一个人,安静点好。和李非凡结婚以来,四年的光景,她几乎都是在等待中过来的。他是个骄傲的人,事业容不得半点马虎和差错。她太懂事,等待是她爱的方式。她四年来都信他,家是灯塔,他虽漂泊,但终是要回到港湾中来。不想,后来的人生,后来的我们,并非如初见。

摇摇头,苏蝶苦笑。这烙印还是有点深,不强求,慢慢忘吧。拉回自己的思绪,她开始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和去留。

随便套个宫廷大戏的剧本都猜得出来,为了后位,为了权势,有人故意设计自己落水,制造出她为了六王爷宁愿自杀也不愿入宫的假象,一箭双雕。她不仅无缘后位,这事也无人敢再质疑。一面是赫赫有名,权倾朝野的六王爷。一面是身居高位,君临天下的当今圣上。就算她洗清自己的清白,圣上也必不会再给她机会翻身。天下人既已认定她心属六王爷,她便无法洗清。皇家颜面重于一切,这个理,苏蝶已经参透。为了珍惜这重生的生命,只好与六王爷联手,保住性命为重,其它可慢慢筹划。来到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把看的宫廷剧实际运用一下,也是个有趣的事。

在这守卫森严的相府,青天白日下制造出自杀的假象,定是这府中之人。再者,一夜之间城中便流言四起,必是有权有势之人。一般人等无这等能耐,能打通各路消息渠道,让民众不惧引火烧身,四处热议。大家都知道人人皆知,便不惧天家威严了。果然,八卦的天性是人类的本性。

苏蝶闭闭眼,半月后,便是进宫的日子。看来,得提前准备准备了。这南彬的女人都不是闹着玩的,只是有凤主人选的可能,她都差点被拍进尘埃里,这进到宫里去,若是没点准备,怎么死的都整不明白。

苏蝶渐渐入梦。她未留意,窗外蝴蝶成群开始旋转。似是保护,又像寻找。孜孜不倦,场面很是令人震惊。

梦里,有花有草,有所念之人相伴。只是看不清梦中之人的容颜,影影乎乎,竟像是……李非凡。

第三章 被逼入宫

入宫的日子来的很快,半月的时光,转瞬即逝。

为了保命,苏蝶这半个月也未闲着。

穿越本就是个玄乎的事。她虽没了前主的记忆,但神奇的是前主的技艺却一并给传承了过来。对于琴棋书画这种她一向不感冒的东西,现如今,她是信手拈来。随手替阿湘描了副丹青,收笔一看,似真人走进画里一般,她自己都吃了一惊。阿湘说她之前从不画丹青,只作景致,竟不知丹青也是这般的好。前主的琴也很是别致,阿湘说叫凤尾琴,是她少时的朋友送给她的。琴的名字取自凤尾蝶。正和了她的名字,寓意翩翩起舞,美丽无双。

但这些,在现在的苏蝶看来,都只是风雅之物,无所大用。她进宫是迫不得已,生在这相府,前有六王爷明言告知,活生生成了一枚棋子;后有这未见面的圣上,自杀风波这一闹,已视她为冷宫死人。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救命的法子,是以,她这半月来,都是泡在自个房里翻看医书、毒经之类书籍,对外只称是身子未痊愈,鲜少外出。

在穿越前,虽是个家庭主妇,但也是正经的医大本科毕业。虽没有临床经验,但至少也有点底子在。本想再温习一二,没想相府的藏书丰富之极,苏蝶这半月痴痴的看,竟觉得自己当初学的只算是个皮毛。古代这中医药理极深极广,这老古人生活的时代没有污染,空气新鲜,植被物种丰富,灵气也是现代无法比拟的,有些药物苏蝶竟没听过。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无牵无挂,进宫后也无事可做,正好让她认真学一学这前生未做完的事。不求悬壶济世,至少,保护的了自己,保的了身边的人。

入宫这天,晴朗无云,天气格外的好。和电视剧里演的一般无二,一个阴阳怪气的红杉公公,领着几个跟班,后边尾随着几个侍卫,抬头挺胸,缓缓而来。嗯,这感觉,还是有种拍电视剧的感觉。看来,这人设和认知的转换真的需要时间,并且是个长期活。

老公公哑着嗓子读完了圣恩,接着,苏蝶也该走人了。当然,走的还有那位大小姐。在这古代,姐妹共侍一夫的比比皆是,何况这个夫还是当今圣上。前几日得知大小姐也要进宫时阿湘红着眼说:“二小姐,你太心善了。这次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老爷断不会让大小姐也进宫。”

其实呢,这位相爷找她委婉的通知过此事,意思就是毕竟我是他的女儿,不会弃她。但她已与凤位无缘,只得很无奈的让大小姐也进宫,让她好好帮助大小姐登上凤位,好光宗耀祖,稳固苏家在南彬的地位。苏蝶只道遵命,心中却暗道这苏相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此举,一来表了忠心,二小姐虽闹自杀,但相府又献上了水灵灵的大小姐,买一送一,于这圣上来说,赚了。毕竟,相府就只有这两个女儿,这一决定,也代表了相府在朝堂上的政治立场,给皇帝老儿吃了一颗定心丸。

对这种事,苏蝶本是非常乐意的。大小姐冲在前面给这相爷去撑场面,去争恩宠,去和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斗智斗勇,本小姐倒能落个清净。坏就坏在,这一切都是从那场跳湖自杀开始和改变,背后都是哪些人在操纵,有什么目的。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成局?从之前种种迹象来看,相府应是支持六王爷的,那现今将两个女儿送进宫又是个什么路数?这些还得好好理一理。总之,苏蝶总结出,进宫后的日子并不太平。别的不说,这大小姐第一个不会让她好过。

马车悠然行驶在青砖铺就的路上,苏蝶掀开车窗的帷幕,映入眼帘的是青石铺就的街道,实木的建筑整齐划一,透出一种久远的年代感。周边店铺林立,道路两边熙熙攘攘的站满了行人。这些人,个个眼神兴奋,举止又很是抑制。苏蝶一笑,这可不就是她平时看八卦新闻时的表情。

听闻这当今圣上是位雷厉风行的明君,十六岁便登基为帝。带兵打仗不在话下,朝堂政务处理的也是井井有条。难得的是,这不是一位贪图享乐的主。后宫是鲜少选妃,只一位少时一同长大的冬少灵被册立为妃,独住着整个后宫。此次选秀,据说也是朝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后为由,接连上书,逼得这皇帝纳妃立后。被烦的不行,这皇帝才允了这事。因此,这种这千载难逢的八卦时机,百姓定不会错过。

“你看,相府果然气派,连未出阁的小姐都是专门定制的琉璃镶金马车。”“可不是吗?不过这二小姐的马车委实普通了些,可是前些日子那事闹的?”“你可小心着些,莫要议论,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马车缓缓行进着,那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苏蝶抬手放下帷幕,不知为何,现在听力这般的好,这两人离自己的马车不算近。不过,这八卦内容真的是……不能换换吗?她如今倒是个可怜人,成了红颜薄命,被情所误的代名词了。八卦别人总是开心事,但这老被人八卦就开心不起来了。见鬼,难不成这一世,又得败给一个情字?这锅背的着实重了些,醒过来就成了定局,造孽啊,就不能让她投个好胎,安安静静平平稳稳的过上这一生吗。老天爷啊……

不等苏蝶抱怨完毕,马车已经驶到宫门前,又有停了下来。和电视剧演的差不多,除皇家马车外,其它人等,进宫得走着进去,有面子的,皇帝特批的,可以坐步輦。是以,苏蝶很荣幸的成为这个特批的人,坐着步輦,缓缓的走在众多秀女前头。而后又是一通子圣恩,单独赐与院落,分派丫鬟嬷嬷,吃穿住行一条龙,没有丝毫怠慢,和之前料想的凄惨冷宫完全是两个模样。

进宫不会太平这件事,苏蝶老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这从踏进宫门就开始给她使绊子,就真的有点太雷厉风行了。莫非当今这皇帝并非传说中的冷酷无情,不近女色。而是喜欢这前主?不然这是哪根筋搭错了,这般使小性子。百忙之中专门差人把她用宠幸嫔妃才用的步輦抬进去,破例在秀女阶段就赐予院落,分派侍从。这一连串下来,这位圣上帮她在这选秀女的第一阶段,就拉足了仇恨。想想今天背后的各种眼刀,她就有点忧愁,以后定是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他这一举,也实实在在的宣示了一个帝王的主权。让她明白,跳湖也没用,就算死,你也得死在皇宫。现下不是她苏蝶绿了皇帝,而是以后无论她想和谁在一起,那个人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也会成为淫乱后宫的罪魁祸首,不得善终。因为,随便赐予的这些个恩宠,必然已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众人定是纷纷猜测帝王的心思为何。八卦大众也必定将苏蝶为六王爷跳湖一事抛之脑后,紧张的开始张罗各家女儿的前程。后宫是前朝的风向标,这次进来的十有八九都是各路朝臣拿得出手的家女,说是选秀,不如说是一场明争暗斗。当然,和苏蝶一样,认为皇帝是小心眼,打击报复她的人,绝对没有。除了……下令的人。

“参见陛下。”流离单膝跪地,恭敬道。

“说。”“如陛下所料,马大人和南湘大人等都暗自去了相府,对苏小姐得以恩宠之事商谈许久。六王爷和司马将军那边倒是没有动静,一切如常。”“哦?他们如何说。”“说陛下此举定是有所预谋,他们正在商议应对之策。苏相本已弃了这二小姐,准备推上这凤位的,是那大小姐苏梦。”“有趣,那便让让他们去猜。那苏蝶如何了?”“回陛下,那苏……那相府二小姐倒是……也无异常。进了院子后便差身边丫鬟收整,打发了下人去准备吃食,自己进了屋休息,臣见无异常,便回来了。”流离本想说正常的有点不正常,但觉不妥,生生收了回来。

“起身吧。这二小姐并非传言所说,你倒也不必太过紧着,退下吧。”流离听罢起身拱手,一转便不见踪迹。

灯下,男子的侧脸在灯影中若隐若现。他嘴角似含着一丝笑,但又看不真切。疾笔勾勒完卷上的山水图,题字:明月清秋,遂搁笔起身。过去有诗专门说杨贵妃的倾城之姿:六宫粉黛无颜色。此时,灯下缓缓起身的这幅容颜,只能用天地为之失色来形容。五官完美无瑕,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说是阴柔,却处处透着威严和俊朗,让人不敢直视;说是刚硬,线条却并不粗犷,像是上帝的精描细画之笔,一双眸子深似古井,几分沉稳,几分静。真真如同画中之人,轻飘飘的,不似在这人间凡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南彬的帝王——完颜澈。

第四章 秀女是这样选的

进宫已经半月。这半月,可以说过的很是伤身伤神。

你打算睡个懒觉,大清早的,便有传话的公公过来喊你去军训。对,就是军训。古代选秀女的这一套套下来,真的不是闹着玩的。可以说是相当的苛刻。先是一个秀女选拔,此项比赛结果由皇帝直接定夺。比赛分为三轮,后两轮都有个第一名会脱颖而出,最终综合评分第一名者,会优先面见皇帝,最有可能第一个侍寝。

第一轮是基本淘汰轮,只作淘汰,不记名次。年龄、家世、身高、体重、身体状况是必查项目。这一轮只淘汰下去一人,据说不是处子之身。这事的真真假假没人知道,苏蝶只知,这姑娘年轻的人生从此便是寒冬。诬陷也好,真有此事也好。在这种封建保守的地方,此事一出,必定无人怀疑皇宫的人会作假,无人怀疑会有人陷害她。只会认定她丢尽了家族颜面,不守妇道,罪有应得。天下,再也无人可以接纳她。可悲,可叹。

这第二轮,是她想也未想到的马术。胜出的,自然是司马将军之女——司马潇。人家骑马是一场表演,可怜她苏蝶,没穿越前便是个弱女子,大风虽吹不走,但也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这一轮,出题的人着实是和她有仇。

不过此项目不算牵强,都说这南彬的历代皇帝都是崇武的。个个都是练家子,上到龙椅的那位,下到各路王爷将军,都是能打能抗的。这崇武就算了,偏偏人家这朝廷里文官也不是吃素的,就她翻看医术时随手翻的几本史记,就知道这握笔杆子的也并非软骨头。为何呢?因为里面白纸黑字的写着每代君王的功过俗事,流连后宫之类也并未放过,这……简直就是司马迁再世。

马术这一关是怎么过的,苏蝶已经不记得了。颠颠簸簸下来,支撑她的,完全是不服输的劲头。她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不能掉下去。苏蝶只记得,全身散架的躺在床上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这辈子再也不骑马了,打死也不骑。

第二轮所幸不是考些真正的马术,只是以规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取到指定物品,并返回为主。她很险的擦边通过。这一轮,据说没有淘汰的。但第二天看到个个精神抖擞的,苏蝶也真的是暗自佩服。走后门的,自然精神些,比如她那大姐;剩下的,定是觉得自己离那皇帝又进了一步,准备为了进这后宫继续厮杀一番,所以精神。一物降一物,老古人说得有理!

这第三轮,是传统的琴棋书画。但是这题目出的,却是很不传统。

先说这作画。题目要求画一位男子,谁都可以。这题目一出可是难为坏了这一众羞答答的小妹妹,个个是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提笔。好在她那大姐聪慧,提笔就开始画她爹,于是,一个学一个,这一堂考下来,满目全是爹爹爹。当然,不排除有人想画皇帝,可是,你见过人家吗?这自然是画不了的。这里的女子和中国古代女子并无差别,嫁人之前都是锁在深闺的。

这一轮,苏蝶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前世的仇家——李非凡。他站在一树海棠之下,神情倨傲,眼里却是一往情深。此情此景,正是当年他在树下对她表白的场景。至于为何会画他,苏蝶也说不清楚,只知回过神,他已经在她的宣纸之上,从新作画,已经没有时间。说来也并不奇怪,要说她心中唯一的男子,那也只有他。这印记看来太深,一时也无法磨平了。

画作被拿走之后,她有种从未有过的忐忑。画作是皇帝亲自过目的,不能说不害怕,但知道她差不多也玩完了。这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跑肯定是没法跑的。先不说前面为了六王爷跳湖自杀的这锅,这入宫考试的时候她还在画别的男子,而且又换了一个,苏蝶估摸着,皇帝要不直接赐她毒酒,要不就是直接来个五马分尸。罢了,不牵扯这前主的家人就好,菩萨保佑。

苏蝶为了不做个饿死鬼,回院子就开始各种点菜,准备吃饱了好上路。但是幸福来的总是很突然,她将将吃了两口,红杉绿衫的公公们便来了。苏蝶视死如归的下地,刚要准备和阿湘道别,谁知,前头的红杉公公一摆手,后面的人鱼贯而入,端的是各种朱钗首饰,蚕丝布匹,糕点吃食也是应有尽有。这回,换苏蝶彻底傻眼了。

第二轮,苏蝶胜。皇帝亲自评判的,并且赏赐了一堆的珠宝首饰,以示恩宠。苏蝶实在是有点弄不明白了,这皇帝莫不是有受虐倾向,好这心有所属的?而且,赏她这么一堆东西给所有人看,这是……准备让她还没踏进后宫门就惨死的节奏吗。这报复心,是准备借刀杀人?想及此,苏蝶的心抖了一抖,过一日便算一日吧。联想下宫廷剧里众人嫉恨的宠妃,后背着实凉,着实凉。

后面的书法琴艺等,许是众人被她受赏赐一事所影响,她全部拿了个头彩。在这群莺莺燕燕的冷嘲热讽之下,苏蝶不才,成了这选秀综合评分的第一名。

第四天,便开始了前面所说的军训,为期十日,主要由宫廷礼仪女官教授宫廷礼仪和皇庭法度,上到女儿经,下到房事生育,事无巨细,全都有。相当于提前告诉了你,女子不得干政,不得与外家联络过甚。进了宫该按照怎样的流程吃穿住行,该怎么伺候皇帝,该怎么为皇室生儿育女。提前洗脑,有备无患。

话说上到房事这一节时,礼仪女官还未开始,下头的这些个小姐们已经开始面红耳赤。女官清清嗓子,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这些年方十八的小朋友们该如何如何的提前准备侍寝,如何如何的一心侍奉,如何如何的……额,话说苏蝶虽然清楚,但这众多人坐在一起听,着实有些难为情,着实有些难为情。

房事和生育的课程是众小姐们配合的最好的课程。课上个个是神采奕奕,想必记得也是十分的清楚。对她们来说,没有比得恩宠,诞龙嗣更为要紧的事了。至于其它课程,只能说……掐着自己听完的。比如女儿经的课程,她亲眼看见司马将军的那位掌上明珠最少掐了自己四五次,可见这位也是同道中人,对这迂腐不化的条条框框真的是打不起半点精神。

好在,阿湘知她近日辛苦,吃食都是做的很精致,日日变着花样,想着让她吃的舒心可口。要说这南彬的饮食习惯,苏蝶以为和四川的最为相似,其中,又掺杂着港式茶点的精髓。无辣椒,不成活;不精致,不成活。虽然菜的名字相差甚远,但这做法,七七八八。苏蝶在相府看见红通通的什么落入红尘就知道这便是川菜无疑,水煮肉做的是没一点毛病。还有后来的各种糕糕点点的,馅料讲究,模子精致,入口甜而不腻,满嘴留香。这没放添加剂的糕点,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吃。现代的各种快捷糕点和这一比,都是尘埃里。

在美食和军训相结合的日子里,苏蝶咬牙坚持到了最后的第十四日。本以为看见了曙光,谁知,最后一日竟还有个合格考试,简直是……丧尽天良!古文是她最讨厌背的,哎……谁来拯救她,她真的还是喜欢现代!

夜深无云。这端,苏蝶挑灯夜战,为了最后一日那该死的考试临时加班加点。另一端,完颜澈出神的看着画像上的男子,陷入沉思。这画像,他已整整看了数十日。

偌大的昭华殿空无一人,烛火一闪,窗外微微起风。完颜澈随意披散的一头黑发被轻轻吹起,遮住了他的眼,他的鼻,复又落下。发丝划过他修长的手,落在肩头。时间似乎定格,若是流离在近旁,定会大言不惭的说:陛下,您起身,切莫着凉。其实,他哪怕完颜澈着什么凉,陛下的体质内力,再无人比他更清楚。他只是……只是,受不得陛下这般模样,惑乱众生啊,惑乱众生。他有罪。

第十五日,结束的很快。众秀女站成两列,静静等待女官宣布最终的入选人选。苏蝶微抬了抬头,这进来时,至少十二三人是有的,现如今,只剩下整整六人。按照秀女入宫前的层层筛选来说,这淘汰率,着实高了些。背景都不差,容貌都不差,其他也都旗鼓相当。这些客观的东西既然都是不相上下的,那么,能一分胜负的便只有人心了。

是宫外之人的助力和打压,或是皇帝有其他的心思,这些都不好定论。只能说,苏蝶如今是没有了回头路。这选秀结束,想必还得同那皇帝表清心思,无心趟这趟浑水,只求能平安喜乐。若不得,至少也不能随了六王爷的心愿,她苏蝶,绝不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正元八年,元澈皇帝为承祖大业,保皇室安定,亲选秀女六人入宫,为皇室绵延香火,开枝散叶。八人分别为苏相之女苏梦、苏蝶;南湘大人之女,南湘碧;马大人之女,马秀莟;司马将军之女,司马潇,以及一位来自民间的女子——清何。

第五章 泪眼婆娑

军训结束确定了名额后,苏蝶可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皇室的一切都很森严,有固定的流程和套路,比如这面圣。名额定好后,秀女还需等待几日,待内廷定好具体流程,方可面圣。并非电视剧里演的,洗干净了用被子一裹,直接送进红鸾帐。

南彬的这个秀女面圣,首先得这些秀女吃素几日,诚心祈祷圣上龙体安康,祈祷民生百乐。苏蝶不知道哪个出的这等馊主意,她明面上跟着做了,但是私底下,该吃猪蹄啃猪蹄,该喝肉汤喝肉汤,两不误。在她看来,这民生和龙体都与她吃肉毫不相干。

起初阿湘很是害怕,担心被人发现,误了苏蝶前程。后来看着苏蝶吃的浑然忘我,便一心伺候了。嗯,主子的身体要紧,其它的都不打紧。

其次,面圣前需提前熟知宫廷的其他人,比如太后之类的重要角色,以便到时候回话,别整的一问三不知。当然,这重要角色里还有那位冬妃。作为皇帝的青梅竹马和后宫唯一的妃嫔,不论是否得宠,能稳坐妃位,且是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唯一的妃子,定是有其过人之处。

其他的重要角色,就是各位王公大臣了。例如四王爷、六王爷和七王爷,据说还有位排行老五的公主。能出席的大臣有限,主要是一品及以上的官员。司马将军、南湘大人等都在出席之列。哦,对了,还有前主的亲爹苏相爷,也是必到的。

最后,便是打扮自己。从挑选布匹到量衣定做,到妆容等等。每个环节都是流水作业,苏蝶真的难以相信,这后宫就这么一位妃子。这细致入微的程度,现代的明星包装都差之甚远。珠钗步摇,耳环手饰,没有一样马虎的。连眉毛都有专人修整,真的是以女儿家最美的状态面圣了。

对于各种繁复的绫罗丝绸,苏蝶却是提不起兴致。过去就喜欢简单素雅的衣服,如今,看着眼前各种花枝招展的布料,真的是晃得眼疼。她翻来翻去,终于在最底下,翻出了一匹水蓝色的布料。嗯,就它了。再来点蝴蝶刺绣,应了自己的名字,想必也能低调点。就让其他五个人冲在前面,去讨那皇帝开心。能安生几日,便算几日。

是夜,苏蝶斜倚在卧榻上,左手啃着她吩咐阿湘秘密做的鸡爪,右手握着一本书册,边吃边看,看的是喜笑颜开。刚啃完一个鸡爪,苏蝶随手往盘子里一抓,一阵温润的触感吓的苏蝶扔掉书,一股脑从卧榻上跳了起来。

待苏蝶定神一看,面前站的竟是风度翩翩的六王爷,瞬间火不打一处来。

“六王爷到访,苏蝶有失远迎。不知王爷这三更半夜的,可是有何打紧的事?”被人扰了兴致,苏蝶没给一点好脸色,气冲冲的开火了。

见苏蝶一副你欠我几百两黄金的表情,完颜煜不禁失笑。“二小姐净身习礼期间,这大鱼大肉的,似乎对皇兄有所不敬啊?”

“六王爷有话便直说,苏蝶不认为吃荤和面圣有何干系。”

“是吗。蝶儿过去可不曾这样和本王回过话,更不曾喜这荤腥。”完颜煜神色满是凉意,不轻不重的说道。

苏蝶并未生出胆怯,不卑不亢道:“没落水前,苏蝶的确如此。只是这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认知有了改变。如今唯一在乎的,便是上次与王爷提及的平安。”

“你非怕死之人,如今为何屡屡将此挂于嘴边?你明明清楚,本王不会为难于你。”

“谢过王爷。苏蝶从未怕死,只是此次死里逃生,更加珍惜这捡回的命。不怕死和不想死,并不冲突。”

完颜煜听完良久未出声,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苏蝶,想将她看透。曾几何时,她看着自己时,眼里满是情意,又藏的小心翼翼。曾几何时,她柔弱不堪,偶得风寒,便卧床数月,闹的满城皆知。曾几何时,他从未多看过她一眼,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牵强附会,只知风花雪月的女子。但今时今日,他竟移不开眼睛,她此刻的冷漠桀骜,她的客气不驯。像一把穿心之箭,让他的心头陡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难以抚平。

见完颜煜久未出声,苏蝶抬眼,便见他直直的望着自己,似要看透。苏蝶一惊,毕竟是个冒牌货,心虚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怕露出破绽,苏蝶准备再度低头装傻,遂不及防,她被他揽入怀抱。

这力道很是霸道,没有一分商量的余地。苏蝶正准备出声,完颜煜的声音便悠悠传了来:“蝶儿,明日万事小心,一切有本王在。”

明日小心?明日不是面圣吗?难道又有什么套路?

正欲问,不等苏蝶开口,完颜煜便松开了她,一闪身,消失在窗外的茫茫夜色之中,只留她一人愣在原地,一时分不清刚才发生的,是真,还是梦。

苏蝶合衣躺下,怔怔的看着雕花的床顶。这完颜煜似乎很是喜欢桂花的香味,她发间,还残留着淡淡余香。他的怀抱如同他的人一样,温暖舒适,让人不愿放开。不知是不是受前主的影响,这身体的本能反应告诉她,这是她期待已久的温存。果然穿越并非是完全自主的,借了人家这身体,就得为人家了了心愿,才不算辜负了这重生。嗯,这深夜与旧爱的畅谈就算作为前主了的第一个心愿吧。

苏蝶一通胡思乱想,静了静,她开始认真思考完颜煜到访的目的。他不会无事造访,还是亲自过来。苏蝶猜想,明日,不是有人要动她,就是她背后的人要动其他人。总之,明日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她无权无势,又无武功可傍身,只有一颗二十一世纪的未来心。一切,暂且听天由命。

黎明时分,天色还未亮,南彬王宫便早早开始忙碌起来。

虽说这秀女面圣比不上立后大典那般隆重,但也是南彬国一等一的大事。这未来的后宫之主、下一任皇帝的亲妈,就在这六个人里产生,谁敢怠慢。

亭台阁楼,但凡有装饰物件的,无一不换成红色。红的灯笼,红的烛台,红的帷幔,红的纱帘……正殿前,红毯一字铺陈开来,沿着大理石铺就的台阶快速绽开。在这灰白色的天空下,如同一团火,点亮了这黎明。

苏蝶两手交握,依着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的礼仪,轻轻放于腹前。她站在最后,随着走动,头上的步摇叮咚做响。因着这皇帝并不小气,饰品都是上等的真金白银,镶嵌各类美玉。这饰物碰撞在一起,声音略显沉闷,如同此刻的氛围。

众秀女迈着碎步,颔首垂眉,恭敬严肃。虽个个心里都是紧张兴奋,敲锣打鼓。但这面上,硬是未露出分毫。苏蝶由衷佩服,想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断然沉不住气,一心还扑在吃喝玩乐上。心思,与这些女子差之甚远。果然是嫁人的女子早当家。成熟如同凤凰涅槃,总要承担一些原本可以不承担的,总要接受一些,原本无法接受的。苦与乐,笑与泪,终入时间长河,无处放,不可说。

早听说过古代对这台阶甚为讲究,今天这一走,苏蝶真是信了。

因着走的慢,苏蝶很是认真的数了一数。共三阶,每阶十五台。她们这些弱女子,大清早的空着肚子,爬了整整四十五层台阶。这只是台阶,出门之后到这台阶前的都不算。苏蝶不由的又开始佩服日日上朝的那些老臣,年轻的暂且好说。这有些胡子估摸都白了,不知日日爬这台阶是何种心情。保不准,古代造反的逆臣里,有的初衷真是为了不日日爬这台阶,步辇还是最为舒服。

苏蝶一人在家时,追过许多的古装剧,感觉演员们演的都还算不错。但今日,她这想法是完全改变。跪拜行大礼,磕头谢恩。这一样样下来,没一个马虎的。有些实诚的都磕红了头,心诚的真是世间无二,让苏蝶好生佩服。

因无人问话的不允许抬头,只能颔首听着。苏蝶这个站在最后的,乐得清闲。只听太后问了司马潇,此次入这皇城,心中所求为何。在苏蝶的记忆里,这场景,答的定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惜,司马潇重重一拜,朗声答道:“臣女一心只求陛下和太后身体安康,只求南彬百世太平,再无其他。”司马潇说完,大殿上一阵异样的安静。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之女,求安康太平,便是全心归附皇帝之意。这几句话,铿锵有力,如同司马将军亲口所说,让这沉闷的大殿,换上了另一番光景。

完颜澈百无聊赖的转了转扳指,微一拂袖,淡言道:“司马家族名将辈出,世代豪杰。不想女儿家,竟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乃我朝之福,南彬之福。传朕旨意,册封司马将军之女司马潇为潇妃,赐漱玉宫。”

一言激起万层浪,众人心思各异,司马家跪谢圣恩的声音不绝于耳。而苏蝶,生生掐的自己眼泪打成了璇。她不敢抬头,这声音,她死也难忘。她心中万千种思绪迂回,终抵不过心中的酸楚疼痛,思绪竟成一片空白。

完颜澈冷冷看着下面的不同反应,余光捕捉到苏蝶掐着自己的手,忽然来了兴致。“听闻此次,苏相府上两位小姐都入了选,不知是哪两位?”

苏梦忙上前一步,抬首拜道:“臣女苏梦,拜见陛下,吾皇圣安。”苏梦这一拜下去,殿上开始死一般的寂静下来。众人都望着苏蝶,她站在最后,未动分毫,如同草木,没有一丁点动静。

时间分秒即逝,苏相一只脚已迈出,正准备请罪时,苏蝶两步近前,徐徐拜倒,恭敬道:“臣女从未得见天颜,竟一时失神,不能自己。请陛下赐罪。”

完颜澈一怔,这段话说的毫无破绽,无非是女子得了他的青睐,一时意乱情迷,无可厚非。可是从她一开口,他的心就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有点空,却抓不住。他有一丝懊恼,他是君王,所有的情绪必须在他的控制之内。

完颜澈轻抚扶手,冷声道:“抬起头来。”

应声,苏梦先一步抬起了头。今日一身粉衣的她格外美丽,衬着大殿的黄金交错之色,更显的她如同阳春三月之桃花,璀璨烂漫,绕人心扉。

就在众人惊叹苏梦的神采之时,苏蝶缓缓的抬起了头。她有点怕,只是避无可避。明黄色的衣袍,修长的指尖,颈,唇,鼻,眼。她的动作很慢,迎着完颜澈冰冷的视线,她未让分毫。

热恋时,她曾说过李非凡,他这脸,多一分太过妖艳,少一分缺了硬朗。上帝给他投胎的时候定是认真选了爹娘,否则,这样的容颜,一般人生不得。

苏蝶心中痛楚异常,感觉呼吸快要凝滞了。她未想过她会在此再次见到他。或者说,这并不是他。此刻的完颜澈,眼里是直白的探究,这不是李非凡会有的表情。他对她,从来只有温柔和冷漠,再无其它情绪。

头痛欲裂,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袭来。苏蝶来不及支撑,软软的倒在了大殿之上。眼睫覆下之处,一颗泪珠静静悬着,晶莹剔透。

第六章 梦里花落

梦里一树繁花,海棠压枝,娇艳欲滴。

树下站的少年黑发飘逸,嘴角微微上扬。他冲她招招手,轻声道:“石光,过来。”微风轻过,花瓣零零洒洒,落在他的发梢,停在他的肩头。这一幕幕,似是迷雾,似是归途。

许是梦见过无数次,梦中的一切真实的如同正在发生,让她深陷其中,不愿再醒。

床榻上,苏蝶静静躺着。嘴角含笑,眼角含泪。她双眼紧闭,眼睫如同蝴蝶的翅膀,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衬的她巴掌大的小脸,更为柔和美丽,世间独一。

完颜澈站在床前,出神的看着苏蝶。她睡着时如同孩童,纯真无邪。不似平日听闻的痴傻,不似大殿之上的伤情。此刻,她近的触手可及。他以为她是深沉耀眼的女子,心中所想,必要用尽所有去争取;他以为她是裙带飘飘,娇柔妩媚的样子,红衣步摇,样样都是用尽心思;他以为,她定是眼神炽热,除了凤位,眼中再无其它。可是,她偏偏都不是。

大殿之上,她一袭水蓝色的衣裙,蝴蝶零星的点缀其上。简单,却并不单一。

她藏于众人之后,默默无闻,毫不起眼。未戴朱钗,只别着一支简洁的碟尾步摇,与衣裙相印,未抬头,便生出一种别样的美感。宁静舒适,气质非凡。

她抬头刹那,没有他预想的炽热。她抬头这个动作进行的很慢,似乎很是害怕,又满是期待。当她看进他的眼眸时,满眼震惊和不可置信,思念,伤情,爱,恨……短短几秒钟,他在她眼中看到无数的情绪一一上演。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眼前之人确是第一次相见。这感觉……不知道为何。

她倒下的很突然,他还未理出头绪,她便翩然倒地。他未来得及起身,人……已经落于完颜煜的怀抱。他愤怒难当,最终,只是握紧扶手,未说一句话。

他是帝王,他有太多考量。

从见她作的那副画开始,他的心绪就再难平复。这种感觉像是有人坐在他的心尖,一会松手,一会抓挠。如此反复,叫人满心期待,又有些痛苦。这感觉,从未有。

他十六岁登基,距今已八载有余。从幼时至今,他的心一直是空的。除了天下,除了民生,除了朝政,他的生活里不曾有什么色彩,更未有,让他心起涟漪的波澜。此时此刻,看着床上静卧的人儿,他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孤独,他的意识一分为二,一个在告诉他:抱着她,这是发自你身体的本能。另一个人在喊:完颜澈,你是帝王,怎可多情。

他有些懊恼,除去多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他已很久未曾犹豫过。躺在他面前的,本就是他的女人,他无需做任何事,她便属于他。只是,这种感觉如同悬在空中,他心中并不踏实。倘若靠近,从跳湖开始,到那副画像,到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晕倒。这一场场闹剧,想必并非无心。

罢了,这虽是他的皇宫,入这宫中的,却未必为他。一丝苦笑未他从嘴边散开,便消失无踪。完颜澈转身,缓步离开。

夜色柔柔的从窗口宣泄而出,满地昭华。他已不见了踪迹,只留这一室的檀香,深沉悠远,陪她安睡。

苏蝶悠悠转醒是第二日,睁开眼,便见到一位一身素衣的男子淡笑着坐在床侧,见他转醒,便悠悠开了口:“小主感觉如何,可还有何不适?”苏蝶抬头,撞进一双如水的眸子。她深深吸了口气,为刚才先看到的是他的素衣而深感内疚。眼若桃花,灿而不失沉稳;唇若朱丹,轻启便感勾魂……这,莫不是这南彬也有什么妖魔鬼怪,或者神仙之流?这随便遇见的,都生的这般好看。概率估摸着有点偏高。

苏蝶又瞄了眼周边,在自己的小院没错。清了清嗓子,温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我房中?”陌云见她问的小心翼翼,有些失笑,遂起身福了福,悠悠开口道:“苏姑娘莫非忘了你昨日在大殿晕倒之事?莫是忘了如何回的这院落?在下不才,是这宫中的大夫,承陛下口谕,特来看你是死是活。”

苏蝶被这番话呛的半死,未经考虑,话便出了口:“哦?大夫?现如今,这宫中选太医都成你这样的标准,不论医术了?再者,皇宫中是否银钱短缺的紧,随随便便的布衣,也能穿着在这宫中晃荡了?”语罢还不觉过瘾,硬是甩了个你是靠脸吃饭的表情过去,想借此找回点面子。

陌云这下是彻底乐了,看来这完颜澈是有点眼光的,这小姑娘,委实有趣的紧。

“在下不才,这宫中太医,都归我管辖。至于这布衣,姑娘也说了,得靠实力。为免更多人像姑娘一般,只看表面,忽略了在下的医者身份,衣着,便是越简单越好。”

许是躺久了的缘故,苏蝶此刻斗志满满,却是一个字也回不过去,大脑像是断电了一般,反应迟钝了不是一星半点。纵使她着急的想下去掐住他的脖子来回摇一摇,但是,能做的也有恶狠狠地看着他,想着用眼神让对方屈服。

这衣着不整,此刻从这床上下一回,她这背后又得多背一个锅。

陌云见她换上了眼神戏,还想调戏一番。突想起邵华殿还有人等着他报道,再耽搁不得,徐徐一拜,欠身道:“苏小主,得空再叙。小主且好生将养着,莫要再晕了过去。”

待苏蝶反应过来打算扔枕头过去时,人早已没了踪影。

醒来后,时间被那个庸医占用,来不及想别的。此刻停了下来,她却无法再平静。

大殿之上,他正坐在龙椅之上,除了陌生的眼神,其他未变分毫。声音清冷如水,不带半分情感;五官俊朗凌厉,君颜未变分毫。这是什么情况?前生求而不得,今生上天又给了她一个机会?或者是,这本就是李非凡?若不是,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相像之人?若是,他望过来的眼神,为何如此陌生?她的思绪彻底乱了,感觉头痛欲裂,这痛,如同神经被拉扯的感觉,极其的痛苦。

当苏蝶的整颗心,整个人都被完颜澈冲击的四分五裂时,这厢,陌云半握着茶杯,一脸坏笑的看着完颜澈。

“长话短说,朕想知道的,你再清楚不过。”

“哦?微臣愚笨,当真不知,请陛下明示。“

“我的耐心你最为清楚,你最近是否闲的发慌,要不你代朕去西戎去看看?”

“我的好阿澈,可千万别。那鬼地方,我还未娶妻呢,你这是居心不良。”

“流离,去传刘公公。”话毕,流离很自觉的出现在昭华殿中间。

陌云这下才着急了,忙起身道:“流离乖,快快回去。我这和皇上商议要事呢,刘公公暂且不用宣。”流离很是为难的看了眼自家主子,见完颜澈未出声制止,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我说阿澈,你这对我太生分了,连同叙旧都免了。直白的公事之外再无人情了。

完颜澈未出声,冷冷的看了一眼陌云。陌云收到眼刀,立马老实,恭敬道:“苏小姐身体已无大碍,只是……”

“说。”

“她似有失忆之症。”

“失忆?”

“对。我曾替苏小姐诊过一次脉,其他倒没有变化,只这性情,差的十万八千里。与其说是失忆,不如说如同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继续。”完颜澈低头抿了口茶,轻声道。水汽顺着他的眉间徐徐飘散开来,茶香四溢。

“她过去是个柔柔弱弱,娇羞内敛的女子。眼神躲躲闪闪,不是个直白性子。纵使跳过一回湖,这性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总不该有如此大的变化。我之前游历之时诊过这种病例,与苏姑娘的症状全然不同。病理性失忆的,精神萎靡不振,有疯癫之症,时常连同自己的爹娘都认不清。这心理性的,只是全面或者片面性记忆缺失,却未曾有如苏姑娘这般性情大变的。”

完颜澈听罢,沉默良久。陌云见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叹气道:“阿澈,相识至今,从未见你如此重视一个女子。你非同凡人,且看淡些。”语罢,搁下茶杯,缓步离去。

完颜澈起身,从案台下取出那副画。他轻轻打开,画上的男子便跃于纸上,鲜活的,如同要走出来。

最初,他以为这是她攀龙附凤的野心。给他不一样的感官,挑起他的兴致。如今,他已看过无数次。他知,她绝无此心。琴棋书画最为显露一个人的本性,若有杂念,画中无法遮掩。她画的他,明明是思念至深的样子。模样分毫不差,连同眼眸,都是如出一辙。这不仅仅是精湛的技艺所能到达,这需要至深的了解,无比的熟悉,才能作的如此传神。她到底是谁?为何会如此了解他?完颜澈一时有些乱。

光影深深。完颜澈轻抚着画作的手,恰巧放于画作之中男子的手上,画里画外,竟如出一辙。

第七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秀儿,你听说了吗?相府跳湖的那位二小姐,这次大殿面圣,又当众晕了过去,听说是六王爷将将把人接住,并亲自送回院子的。”

“果真如此?我还以为是谣传呢。这二小姐果真好手段,拉着六王爷不放,这厢又来引陛下注意,着实不简单。”

“可不是?听闻太后当场大发雷霆,若非她是相府之女,这次准得进冷宫,此生再无出头之日了。”

说到这,两位宫女又是一番感叹。苏蝶以为这墙角算是听完了,正欲起身,另一位宫女又说道:“可惜了落雪宫的那位主子,与陛下一起长大,用情之深,无人能及。想当初那般……。”

宫女正欲说,那叫秀儿的忙捂住了她的嘴,四下张望了一番,忙道:“你疯了,这事你也敢说。你莫忘了阿欢是如何死的。有些事,说不得!”这被捂住嘴的宫女一听这阿欢,脸上瞬间失了颜色,知自己失言,心中竟也怕了起来。

两人瞬间都没了八卦的兴致,再次四处张望了一番,道了别,快步离去。

苏蝶叹了口气,这每次随便找个假山躺一躺,都能听一回墙角。巧的是,这八卦的女主角说的就是她。这运气,也忒好了些。

苏蝶是真的郁闷了。这几天闷的紧,随便逛一逛便听了这么一番言论。心中滋味,真是不可言传,不可言传。

不过,她并不是个纠结的人,在她想来,有人议论就相当于明星上娱乐新闻的头条,关注度高,并非坏事。只不过,她这墙角也没白白的听,总归听到了点有用的。

没想到她晕倒那日竟是那六王爷送她回来的,怪不得那日醒来,那庸医一番怪话让她摸不着北,感情人家才是有理有据的那一个。

话说这六王爷,不知又是打的什么主意,这跳湖的锅还沉甸甸的背在身上,卸也卸不掉。这又来了一口更大的锅,老天爷啊!大殿上抱她回来,这祖宗是哪根筋搭错了,是要让她成为天下人唾骂的淫乱无道之人吗!

现在这是说什么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卑鄙小人!这是逼她站队!

苏蝶在心中将完颜煜骂了个遍,骂完觉的依旧不解恨,遂又诅咒了一遍,这才作罢。

说来,这两个宫女说的落雪宫的那位,应是那冬妃了。这宫中和皇帝一同长大的,也只有这位了。

听那两人的口气,这冬妃必定有见不得光的事。得找机会探一探,后宫这种地方,知道的越少,死的越早。刚那位叫做秀儿的看着也机灵,找机会得拉过来。嗯,这口误,看来是个很好的机会。

苏蝶突然觉的,这电视剧里演的也并非全是假的,比如这假山,就是听墙角上选。剧中但凡出现假山时,总会出现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桥段。坏人听到了某某重大机密,好人听到了某某秘莘丑闻,屡试不爽。到如今,苏蝶相信了这桥段是有迹可循,确有事实作为依据。

再比如,这狗血剧情,有可能真的是发生的事实。这几天过来,她未想通为何皇帝会和李非凡那般相似,却想通了一个理。这帝王是天生这般也好,是李非凡穿越了也罢。她来到这里,断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爱,不想再恨,前生她活的太累,她需要停下来,找回自我。为了别人而活的人生,不想要,也不愿重来。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蝶自顾自的靠在假山上瞎琢磨,殊不知,陌云站在树后,已看了她许久。

这苏蝶,果真是有问题,并且与其他人不同。至于何处不同,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一切……还需好好琢磨一番,探究一番。

苏蝶这几日过的痛苦,阿湘是知道的。可她除了做些好吃的,似乎作用并不大。着急也是无用。

阿湘正在院中洒扫,见一位婢女端着盘子进来。这婢女见她,福了福道:“这位是阿湘姑娘吧?我是落雪宫的阿朱,我家娘娘听闻小主身子仍未好,特命我送来糕点,以表慰问。”说完又是一福,尽显礼仪做派。

阿湘这边忙谢礼,随手便收下了这礼物。送别了阿朱,入门便放在了苏蝶常用的茶案上。

因着想通的缘故,这墙角也听的有所收获。苏蝶面容略带些笑意,进了院落的门,一抬头,便看见了苏梦。

她这好姐姐此刻正在训阿湘:“你这奴才,别说你这糕点,就算是你这破院子,只要我想要,那便是我的。”

“哦?姐姐几时对我这院子也有了兴趣。蝶儿知道的晚,否则定是早些接你过来,我们换着住上一住。”

苏梦被苏蝶一番话呛的一时不知如何反击,气极,遂抓了几个糕点,也不顾形象,随口就咬了几口,边吃边炫耀:“怎着,我今天还就吃了你这糕点了。你们能奈我何?”大有耍赖撒泼之势。

苏蝶失笑,看着苏梦嘴角挂满碎渣,还努力的往嘴里塞糕点时,突然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她十七八时候,定是和她一般娇气无理。虽胡吃海喝,却乐此不彼。苏蝶懒得再和她纠缠,一拂袖,转身进了屋内。

苏梦见她头也不回了进了屋子,一副我懒得理你的样子。火气越甚。扔了整盘糕点,愤然离去。

人间最幸福之事,便是酒足饭饱。苏蝶一通暴饮暴食,坏心情已全部走光光。那盘糕点也被她忘在了脑后。她剔了剔牙,正欲喊阿湘一起饭后散散步,抬眼,便看见司马潇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她正疑问她来做什么,还未下榻,又见着一堆人进了门。这种场景感觉格外的熟悉,她的眼皮莫名跳了几跳,这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情?

她刚迈出房门,打头的公公一甩拂尘,高声宣道:“太后懿旨,罪女苏蝶心肠歹毒不仁,证据确凿。即刻押往长乐宫定罪,钦此。”

苏蝶在阿湘的哭声中,迷迷糊糊的被侍卫“请”走了。因着是皇帝的女人,他们倒也客气。只是……她这是犯了什么罪,何来的歹毒,定罪又是怎么回事?

要说怎么是现代人,苏蝶已经跟着众人走进了长乐宫,这才反应过来有人要害她一事。在这看宫斗剧和真正的参与宫斗之间,她明显未转换过来立场。

听说此次秀女面圣,除去自己未立任何名分外,那清何分为贵人,居浣玉阁。马秀莟分为贵人,与南湘碧同住昭年宫,只不过,南湘碧分的阶品是湘妃。至于苏大小姐,阶品同为妃位,赐的,正是这长乐宫。

苏蝶跟众人进去时,她用余光扫了一眼,从太后、皇帝,到这些新进的妃子,人是来齐了。

苏蝶猜想,许是这皇帝的后宫空了许久,大家都闲的慌。这有点热闹可凑,众人无一不带着些兴奋,何况这唱戏的主角,还是这近日站在风口浪尖的苏蝶,热闹是一出连着一出,众人想假装没有兴致,也是有些为难。

内心虽然是热闹非凡,殿内,却是鸦雀无声。皇家威严不是嘴上随便说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压抑、高高在上的感知,让人不由便心生敬畏。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气场,从小在这般环境中长大,高冷这种事,无人能及。

沉默良久,完颜澈先开了口:“你可有话要说。”简洁的陈述句,没有任何感情。虽然想好了从新开始,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再见,终究是心有酸楚。情债难还,情伤难愈。

“回陛下,臣女无话可说。”如他所料,她未说半个字。反倒堵住了悠悠众口,让其他等着下文的人无处插手。

“可知何罪。”完颜煜转一转扳指,继续问道。

“臣女……。”

“来人,送她进冷宫。没有朕的批准,谁也不许探望,更不许求情。”完颜澈没有听她多言,打断了她的话,当机立断,下了送进冷宫的旨意。

“皇上,这毕竟是苏相之女,如此,是不是……。”太后仔细准备了好多话要说上一说,不想,这人进殿几分钟的功夫便被送进了冷宫。她遂急急的插了句,准备在此事上做一做文章。

“母后不必挂心,朕自有考量。”说罢,未看众人一眼,起身离殿。

当他经过苏蝶身边时,苏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似是檀香,很是熟悉。感觉在哪里闻到过,却又什么都想不起,一时竟有些愣神。

这味道,李非凡从未用过,他向来不喜香水之类的东西。给她也未曾送过,果然,长的像只是长的像,其它,并不同。

正元八年孟秋,新晋秀女苏氏,因心怀不轨,下毒谋害长姐,遂贬入冷宫。降阶为素人,无封诏,不得面圣。

此诏书一下,朝堂上一时议论纷纷,褒贬不一。苏蝶做梦也想不到,她这随便进个冷宫,也能在朝堂上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这风波之中,只有陌云和六王爷静静看着,未参与任何邀约商议。两人虽未曾交流,心中却有了共同的感叹:

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八章 打入冷宫

苏蝶穿越前是个感性的人,李非凡曾笑过她,说她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且倔强了些。是以,苏蝶一度认为他是爱惨了她这性子,她便随心而活,未曾想过去迎合谁的脾性,迎合谁的喜好。未曾想过,他有一天会厌倦。在等待的那一夜夜之中,她也从未想过,要变上一变。她总觉的,他们爱之深,没有什么可以取代。当初的誓言,也断然不会随着时间消散。她只需要原地等着他,他会回来,会回来。

苏蝶素手握着茶杯,斜斜靠在石桌上。时光易逝把人抛,她终没有等到。应了那句话:爱到聚时终须散。如今情已终结,她却依旧怀初。

进了这所谓的冷宫已有三日的光阴,她未觉的苦闷或者委屈,倒是感觉放松,落了个清净。

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于她而言,这里的一切,失去或者得到,都没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平安度过便好。住在冷宫,住在流芳阁,或者是住在相府,都没有太大的差别。没有牵挂,也倒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困扰,在此也不必见他,少了些烦扰。苏蝶喜闻乐见,待的是悠然自得。

要说这冷宫,倒不像电视剧中所演的,荒凉清冷,杂乱不堪。这里院落虽小,却干净整洁,各种用具一应俱全。虽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但看得出,从卧榻到桌椅妆台,这些并非是随随便便搬来凑数的。一应的雕工精湛,低调之中不乏大家手笔,透着品味和情趣。尤其那妆台的铜镜,竟不似平日见的那般,直接镶嵌在妆台上。而是和现代的面镜一般,独立的置于台面上,工艺精致,虽没有镶嵌什么名贵的珠宝饰物,但苏蝶知道,这样镂空的雕刻和对接,对于现代来说,只是机器分分钟就能做到的事。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来说,已非凡品。

雅致的不仅屋内,还有院落。小院中种着许多的桂花,树下安置着石桌石椅,此时正逢花季,夜间躺在床上,都闻得到花香。苏蝶大致想了一番,这之前在此的人,想必也是个极为风雅之人。现今的皇帝后宫就一位冬妃,估摸着她应是他登基以来头一个进来这冷宫的。至于这冷宫之前住的女子,大约是先帝的某位心上人。也只有心上人,才值得一个帝王这般的用心。这里看似冷宫,却处处是花了番心思的。

完颜煜从门外徐徐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苏蝶握着茶杯坐在一树桂花之下,斜倚着身子,眸色平静无波,光影灼灼。倒不似来这里受罚,只是路过此处,进来顺便讨杯茶。

他从未仔细看过她的妆容,今日映入眼帘,才发觉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少时喜爱的粉色,这不多的几次见面,似乎都是青色或者水蓝这般的淡色。今日,她穿的便是那日在大殿面圣时的那件水蓝色衣裙。她周身,蝴蝶纷飞,桂花朵朵。他突然不愿出声,怕扰了这一刻的宁静美好。

苏蝶察觉到有人进来,以为是阿湘外出回来了。随口说道:“阿湘,今日拿到了什么食材,有点馋你做的糕点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便饮茶吃些糕点吧。”

“桂花糕如何,蝶儿可喜欢。”

苏蝶闻言才发现完颜煜站在身侧,双眼含笑望着她。苏蝶一时有点沉默,说真的,她现在真的不是很愿意见到他。但来者是客,这大清白天的,冒着抗旨的风险进来看她,不论是何目的,她也应该客气些。思及此,遂让了让,示意他坐下,为他沏了杯茶。

完颜煜并未坐下,见苏蝶的神情写满了“我不欢迎你”几个字,便含笑说道:“蝶儿如今好心性,这冷宫的日子,倒让你过出了烟火味,皇兄若是知道,怕是要后悔遣你来此了。”

听着完颜煜拿她开涮,苏蝶瞬间有些不高兴,想也不想便说道:“不然呢?王爷的意思是我进来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找一池湖水再跳上一回,好让你们这些看戏的人看个开心满足?”

完颜澈望着苏蝶冒火的眸子,依旧含笑,随手拿起了茶壶和茶杯,淡言到:“这茶还是热着喝才有余味,蝶儿不妨进屋尝尝本王的手艺。”说罢也未问苏蝶同意否,直接进了屋。

苏蝶并非不识时务之人,知他是有事要说,便跟着进了屋。

在还是石光时,她很喜欢看些古装剧和玄幻剧。她顺带着记住了许多台词,譬如:茶亦醉人何须酒。此刻,她着实有些醉。如果放下所有的偏见,眼前的人,确实是完美无缺的。前世不怎喜喝茶,觉的麻烦。来到这里被大环境影响,她倒是也品出来了些味道。只是这茶道之中的风雅她还是没有摸着边,今日,算是长了些见识。

完颜煜的手,生的白净细长,简单的茶具,普通的茶叶,普通的井水。在他的手里,仿佛都脱胎换骨,一杯茶硬是让他冲成了她喝不起的感觉。看着他递过来的杯盏,苏蝶有些愣神,这还未细品,便闻到清香四溢。要不是一步步的都是亲眼所见,她着实觉的他定是自己带了好茶偷偷放了进去,定是作弊。

见她眼里写满了崇拜,完颜煜不禁有些欣喜,说话更是温柔了些,虽不舍此刻的这温和氛围,却是时间不留人。

“蝶儿,你对此次事有何看法。”完颜澈呡了一口茶,开口问道。过去,他从不曾问过她的想法意见,从来都是陈述,不会多说半个字。如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已不是曾经的那个苏蝶,定会给他惊喜。

“王爷是问大殿晕倒之事还是进这冷宫。”苏蝶握着茶杯的手一滞,这该来的总要来,美好都是假象。

“都有。”

“苏蝶以为,此事该是苏蝶问问王爷是何想法。”

“蝶儿是聪明人,无须本王多言。”完颜煜想说,大殿之上,抱住她的那一刻,他心中没有任何杂念。看她翩然倒了下去,身体的本能先于理智,待他回过神,已经抱她在怀。可是,说这些又有何意义。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

“王爷既然如此说,苏蝶便不在藏着掖着。想必王爷也是明白人,不应逼着苏蝶。进宫非我所愿,但进来了,便有自己的打算。我虽一介女流,无权无势,但也不愿任人宰割利用,还愿王爷成全。”苏蝶这话说的确实没有半分隐瞒,是她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但觉得痛快许多。

完颜煜又是一愣,看着她的眼神,竟有些震惊。她竟将一切看得如此透彻,这一切,似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曾几何时,他曾痴痴的想过,今生,陪伴在身侧的良人,必是懂他之人,凡事无须多言,心心相通;必定是有着自己独立的人格和魅力,不为外物所困,真挚坦诚。他与她,琴棋书画,新竹雅居,隐于市井,不理凡尘。

他不敢相信,他心中所想之人,竟一直在身边,为何从未察觉。

苏蝶见完颜煜半晌未出声,以为他是生气了,正欲开口,完颜煜柔柔开了口:“蝶儿之言本王必将铭记,过往若有错处,还望蝶儿莫怪,我从未有害你之心。”缓了缓,继续道:“下月便是中秋节,南荣很是重视这个节日,皇城也会热闹一番。我有办法让你出这冷宫,不知蝶儿意下如何。”

“我并不想出去。”

“蝶儿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冷宫并非净土。后宫的人不会因为你进了冷宫便忘记你,除非你死。”完颜澈平静说道。他自己未意识到,他自称为我,在他的心中,已然是把苏蝶放在了和自己平等的位置去看待了。

“王爷有何良策。”苏蝶略一思索,毫不犹豫的问道。完颜煜说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心中,还是在逃避罢了。

“我记得你琴艺极好,歌喉也是不错,你且再好生练上一练。中秋节家宴之上,你隐了身份献上一曲,曲罢再露真容。彼时本王会安排大臣为你求情。你终是苏府的嫡出小姐,想必也不会有人刻意难为于你。”

“那便如此,一切全听凭王爷的安排。”

“如此便好,你那凤尾琴可在宫中?”

“在流芳阁,此物我自会想法子取回,今日多谢王爷。”苏蝶一拱手,算是道谢。

完颜煜看时辰也差不多,这边苏蝶也下了逐客令。他遂起身,对着苏蝶轻轻一笑,拂袖而去。

苏蝶望着完颜煜离去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他出入这宫中如此随意,想必也并非面上这般云淡风轻。他究竟是在筹谋什么,她并不关心。她只要相对的自由,绝对的平安。安然度过这突然而来的一生,才是正经。

经过今日这番交谈,苏蝶以为,这被贬冷宫之事,定是还有别的隐情,并非表面上的栽赃陷害这么简单。司马潇那日来的突然,苏梦那日所为也不像有心之举。那么,那日吃下糕点的那个人本该是她。到底是谁下了这么一盘棋,目的为何。此事还需慢慢着手,以免打草惊蛇。

下定主意,苏蝶起身回屋,提笔疾书,拿回凤尾琴这事,得先办了。完颜煜说的一点也没错,这后宫之中,只有活着的人和死人,没有净土可以让她栖身。若要自由,得先得到不可取缔的位置,让任何人不可轻易动她。在这皇宫之中,若要达到这目的,以她如今的处境,只有先依靠完颜澈。无论愿不愿面对,这就是眼前的事实。完颜煜的这个办法,算是以进为退的良策。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清风阵阵。陌云斜倚在亭台的软塌上,看着手中的书信,嘴角浮上淡淡的笑容。信中字迹清秀飘逸,有大家闺秀应有的秀气,却带有洒脱的力道和不羁的底气,这字……他瞬间就想到了完颜澈,没错,他们二人的字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感,对于两个无甚交集的人,如今的这些情绪牵绊,也真是神奇。

未有什么犹豫,他起身朝着流芳阁走去。他对她有很多的疑问与困惑,但这与信任毫不相干。这种没由来的信任,他一时还想不明白缘由。他只知,他并不想她居于冷宫之中任人宰割,他总有种感觉,她的人生,并不是如此。

时光浅浅,桂花香飘。有些事,在滔滔长河之中,细若尘埃,终是过往。有些人,生来有命,既定之路,必得走这一遭。

第九章 中秋佳节

每逢佳节倍思亲。明日,便是这里的中秋了。

苏蝶之前被初来这里的意外和变故所牵绊,未曾觉的孤独。当这中秋佳节来临之际,宫中飘红挂彩之时,她的心,突生悲凉。

这里不是她的家,没有他,没有她的父母,也无朋友。在这般的良辰美景之中,与她相伴的只有阿湘和这满院的花香,谁说不凄凉?

苏蝶忽生了饮酒的兴致,或许醉上一醉,心中能痛快些。

常听人说酒是穿肠毒药,苏蝶此刻却觉的,这便是她的解药。一杯杯下肚,火辣辣的感觉透彻心扉。阿湘说这里无什么好酒,她只和一个相熟的侍卫讨到了女儿红,虽非上品,但也算醇香。苏蝶这小半壶喝下来,却觉的这并非女儿红,起初入口的火辣感已经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沁人心脾的舒爽轻松,花香若隐若现,她喝的已是半醉,也非行家,已分不真切是酒香,还是这满院的花香。

桂花漫漫,倩影灼灼。苏蝶扔下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摇摇晃晃的起身,足尖轻点,提裙旋身,素手芊芊,于这漫天的月光之下,于这树影斑驳的桂花之中,翩然起舞。苏蝶曾学过些民族舞,但舞艺并不精湛。此刻,却不知是何处来的灵感,她觉的自己十分的轻盈,如同蝴蝶,微微展翅,便能起舞于花丛之中。

许是醉意,许是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殇,她竟莫名的掉下了泪。眼角凉凉的触感如同昨日,她感觉自己依旧在那满室的余温中,等待他归来,等他回家。她的痴傻,她的执念。这一刻,她才终于是看明了,才终于是看透彻。放下原来也是一种缘分,嘴上说千万遍不在乎也无用,终是要以泪洗面,尝一尝这心酸。

哭着哭着便笑了,笑着笑着……便,忘了。

苏蝶迷迷糊糊之中,竟是睡着了。她醉了,也忘了。她在院中,青石铺就的地上,并无温度。今夜,她卸下了心中的牵绊,安然入睡;今夜,他注定无眠。

在南彬国,中秋意义非凡。在这以农耕为主要支柱的时代,中秋对这里的人意味着大丰收,意味着可以和家人,和三五好友相聚一堂,畅谈今年的收成如何,为之前的忙碌和收获庆贺一番。而南荣作为都城,更为看重。

民富则国强,百姓大丰收,便意味着南彬的繁荣昌盛。是以,在如此与民同庆的日子,帝王为了应景,都会做些类于大赦天下之类的举措,以示皇家恩典,彰显恩德。庆祝大丰收的同时,让民众、朝臣更为忠心皇室,信仰皇室,可谓是一箭双雕。

而六王爷的计划,便是以这些为前提条件,退一万步说,她今日,最差也不过回到冷宫之中去,胜算大于风险。

苏蝶看过许多宫廷之中举行庆典的古装剧集,但如今,她依旧觉的演的平淡了些。

放眼这皇宫,装点的热闹喜庆,如同那办喜事的人家。当时入宫时的感触只是觉的气势不凡,台阶甚多。今日,算是又开了一回眼。这穿越,不算是白来。若是能回去,定是要好好的和身边人炫耀一番,或者,她可以直接去演个女一号之类的角色,她这如今的经历,可不就是实实在在的宫廷大戏。

今日这宫宴,来的是些什么人她并不知,但感觉的到热闹非凡。她静静坐在石凳上,抚着古筝,触感微凉,还是和之前一般,一触,便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闭着眼,也感觉的到它的存在。这琴,着实是神奇。

在六王爷走后,苏蝶思考了良久,该奏个什么曲子才算惊艳,又应中秋这景。思索良久,心中竟有了灵感。她在窗前徐徐提笔,一曲《花好月圆夜》便印在这纸上。作罢,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竟是她亲自作的曲,题的词。现如今,她已然归属于这信手拈来的高人之列了。

苏蝶开心的有些想拜谢前主的这身好修为,一想,身子都在自己这,上何处拜会?遂摇摇头,盘腿而坐,手指轻轻拨弄,轻若微风拂面般的柔和音质,缓缓流出,欲语还休,如痴如醉。

“准备的如何,宴会马上开始了蝶儿。”完颜煜不知何时已站在苏蝶的身后,见她抚琴,轻声问道。

苏蝶回头一笑,不答反问道:“王爷平日喜欢怎样的女子?”

完颜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的问题来的突然,他话在心口,却是……

“不想王爷竟也是个羞涩之人。天下男儿,想必无一不爱美人,无一不眷恋如花的俏颜。”

“有如此之人,但非是所有。美好的外表无甚用。”

苏蝶又是一笑,看来这道理和现代无甚差别,大家都在说在乎的是内在美,却首先爱上了对方的一双眼,一张脸。而后用不算长的时光去欣赏,去慢慢厌倦。最后得出结论:要三观和,要内在美,如此才是正解。却不知,有这些见解之人,才是真的无赖。占用了一个女子最为美好的青春年华,最终找的理由,却是简单的花瓶理论。终是,不爱,或者说,从未爱。

见苏蝶又开始愣神,完颜煜不禁无奈,轻咳了两声,苏蝶这才又回了神。

“蝶儿这神游的本事仿佛又有了新的境界,入定如入无人之境。”完颜煜戏说两句,时间终是不多了。轻轻拉着苏蝶,出院门而去。苏蝶未挣脱,他也未放手。无声,便是最好的默契。

若时光可以从来,想必完颜煜此刻定将停下脚步,带她走,或者去任何一个地方,或者……索性背上议论和唾骂,要了她。只是时光并不能从来,他亲自牵着她的手,向着太和殿缓步而去,身后,再无回头路。

月光如水,苏蝶为了应景,穿了身大红色的衣裙,衬的人比花娇。完颜煜一身深蓝色锦袍,面若冠玉,俊朗非凡。两人并肩,自成一道风景,一时无两。

太和殿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交杯换盏间,已过了近一个时辰。完颜澈挡不住朝臣的热情,五六十岁的老臣们一个比一个忠心,颤颤巍巍的举杯,硬是要敬他这一杯。他不想随和,一时却是想不出更为贴切的话语挡了去,遂举杯,与众人同庆。

微醉之间,望着下方众人交杯换盏的场景,他却觉的有几分熟悉,但又忆不起是何时何地见过。微一闭眼,方才的感觉又消失无踪。大殿之上,舞女翩然舞动,如梦如幻。他却是提不起半点兴致,脑海里浮上苏蝶的睡颜,安静美好。他依稀记得,他当时想要拥她在怀中的冲动。

完颜澈轻轻扶额,他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在意。近日未曾再去见她,也断绝了所有和她相关的消息,但不想,这心思竟仍旧未曾抹去,如同生根的春芽般,只消一场雨,便成荫。

许是醉了,他再抬头,便见他这雨,缓缓的倾泻而出,似梦,似幻;似在眼前,似在天边。他想抓住,却抬不起手。他是帝王,他终究是这南荣的帝王。

大殿之上,众人停下了言语,搁置下了杯盏,目不转睛的盯着店门口缓步而来的女子。她红衣翩然,却又是未戴任何朱钗;她步态端庄,身段却是婀娜,步步生花;她白纱遮面,却又气质不凡。如此矛盾却又融合为一,众人无不唏嘘。她未进到大殿前,远远的,徐徐拜倒,未等起身的口谕,便行云流水般盘膝而坐,周边侍从随即奉上古筝,她未言语,素手撩拨,倾情开口:

今是月圆夜,道是金秋节

天有宫阙人有别

不知今夕何年

粗茶淡酒间,与君话昔年

东有江南似桃源

不知秋冬,桃李卓然

西有漠北浪滔天

沙漠孤海,岁岁年年

印记不深,道是情浅

只叹命中本无缘

似水流年

不与君别

今是月圆夜

不在他乡,似在他乡

不在近旁

却在心上

似水流年

不与君别

今是月圆夜

他乡再相逢

近在眼前,却是天边

花好月圆夜

不诉离别

时光清浅,一如初见

不诉哀愁

只留喜乐在心间,今宵不眠

……

……

长久的安静。众人的心似乎都随着这声音,飘到了心底最深的美好之中,不愿再醒。谁人无旧识,谁人无深爱。谁人不离别,谁人不道终是无奈。苏蝶这一曲,唱进了所有人的心中,那常年无奈与家人分别的人,竟有泪水盈眶。家,终是个港湾。是条底线。

就在众人还未回神之时,苏蝶缓缓摘下面纱,深深拜倒在地,声音清幽,在大殿上回绕:“罪女苏蝶未经陛下准许,私自入殿,请陛下降罪。”声音不卑不亢,无半点胆怯之意。

众人还有部分沉醉在前面的琴声歌喉之中未醒来,醒的早的,又陷入了这奇女子竟是苏蝶的震惊之中。这余下为数不多彻底清醒着的,一分为二,一是苏梦之流的妃子贵人,个个眼神冰冷肃杀,要将殿上跪拜之人生吞活剥;再者是苏相、完颜煜及陌云之流,他们非常清楚,此刻自己该如何做。

苏相是个极其识时务的人,见苏蝶已有了志向,并明显的赢了这一局。他上前一步,和苏蝶同跪在一处,声泪俱下道:“小女让微臣娇惯坏了,竟如此冒失无礼,一切都是老臣的错,还望陛下开恩。念在小女年幼的份上,给她一次机会。”说完鼻子又是一抽,虽是跪拜着,却生生演出了一种抽泣之感。看的身旁的苏蝶打了个寒颤,这苏相,演的着实有些过了吧。要问奥斯卡传人何处去?那定是这苏相无疑。

随着苏相拜倒,众多本在愣神的官员陆续开始拜倒,纷纷请求开恩。一时之间,殿上的氛围十分的微妙。

完颜澈的酒意早已全醒,冷眼看着下方的人,看着拜倒在地的苏蝶,看着翩然坐在位上未动分毫的完颜煜,久久未出声。就在众人以为今晚押错注时,完颜澈的声音冷冷传进众人耳中:“传朕口谕,苏氏之女苏蝶德才兼备,甚合朕意。今赐字:璇,封夫人,赐居流芳阁。”语罢,又加了句:“刘公公,今夜,昭华宫宣召璇夫人侍寝。”语罢转身拂袖,留一殿的人傻在了原地。傻的最彻底的,莫属于苏蝶。

侍寝二字在她耳边萦绕不散,心中脑中全是空白。她这……莫不是用力过猛了?

殿外,月圆星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十章 侍寝

南荣城这个名字,其实来的简单。因着地处南,开国圣祖亲题一个“荣”字,寓意统御四方城池,繁荣富强。都城的名字,便这样定了下来。

这南荣最为尊贵的姓氏,莫过于完颜皇族一脉;最为奢华的地方,莫过于雕梁画柱的皇宫大殿。而最为让南荣女子疯狂的地方,莫过于……苏蝶此刻泡着的这方汤池。

进了这里,意味着已经真正的入了完颜澈的后宫,而非住在后宫。子嗣,后位,荣宠……这些,都将更近一步。

民间给这传说中的汤池起了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做“三生池”。进来时,是家母所生,终是外姓之人,还不算踏进了这后宫,这是前生;泡上一泡送进了昭华殿,就是这完颜皇族之人,这是重生;这最后一生,便是荣宠之下,能有幸诞下皇家子嗣的几率要大上许多,是为最后一生。

因着已入秋季,池内热气萦绕,白茫茫的笼罩在周遭。即使走近了,也看不真切池中之人的模样。

汤池周边白纱遮掩,影影倬倬。水面玫瑰花瓣飘飘,清香淼淼。苏蝶泡的久了些,周身有些发红。

已来了两波丫鬟,明着暗着提示她该出来更衣了,再泡一会,昭华殿里那位要睡着了。

苏蝶也知时间久了些,她就是自欺欺人的想再耽搁些时辰,他若睡着,那是最好不过。

她如今这处境,着实尴尬。今晚完颜澈这反应完全在意料之外,赐字赐院赐封,还赐了这……这侍寝!当机立断,完全没有给她应对的机会和时间。此时,她若从了他,那前面跳湖晕倒的一桩桩事,当真成了笑话和筹谋,可她若不从……就成了欲拒还迎,居心叵测!今晚明明是她自个眼巴巴的送上门的!她着实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对那张脸,那个人。

刚才替她添花瓣的宫女一脸羡慕的说夫人好福气,这汤池,闲置了许久,终于派上用场了。小姑娘许是入宫不久,尚还年幼。看她的眼神雀跃暧昧,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红晕。苏蝶委实有些……无奈。这孩子,当真是想的长远了些。今夜,并非是个红烛帐暖的夜。既然躲不掉,那就一步步走下去。至少,此生再不可留下懊悔遗憾。

她抬手,完颜煜手心的温度似乎还在。如果终要做出选择,这一次,她必不会选他。哪怕,只是和他相像。她已错了一次,不能再错。

苏蝶定定神,缓缓起身。水珠顺着苏蝶如雪的肌肤快速滑下去,一颗颗晶莹剔透,如同有生命一般。几瓣玫瑰花瓣俏皮的停在了她的肩头,她的手臂。她未察觉,只是轻甩了甩滴水的青丝,许是觉的麻烦,苏蝶随便绾了一个发鬓,就这般出了汤池。

周边的几个侍从努力咽了咽口水,方才迈着小碎步来服侍更衣。心中默念了无数次罪过,同为女子,依旧是心中忐忑。不知她们陛下面对如此佳人,会如何?

苏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抱着壮士一去不回头的壮烈心态出了水。而岸上的,却一致认为她将是君王不早朝的红颜祸水。正所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苏蝶进宫许久,从未进过这昭华殿。此刻她坐在偏殿的床上,望着满眼的红罗帐,心中却是平静了下来。她已经端直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完颜澈正在昭华正殿里批阅奏章,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内墙的距离。

大殿内静的出奇,除了烛芯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外,殿内静若无人。这氛围,就连在完颜澈身旁服侍的刘公公都感觉冷汗连连,大气不敢出。

就在苏蝶快要睡着、刘公公快要被周遭这冷空气冻死之际,完颜澈终于合上了奏折,吩咐了声退下。刘公公一听,如释重负,逃也似的出了正殿。

苏蝶左摇右晃,昏昏欲睡。听到他一步步走近的脚步,本已平静的心,开始七上八下,越跳越快,人也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吱呀一声,门,终是开了。

苏蝶头低的快挨到腿了,她不知怎的,心跳的整个人发晕,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甚清醒。

完颜澈见苏蝶一副娇羞模样,眼眸渐冷,声音却是温润道:“夫人可是等急了?”

这话问的极其暧昧,苏蝶不知如何作答。他的另一问又开始了:“璇儿今日好曲艺,朕竟不知朕的宫中有如此佳人,当真枉费多少良宵。”语罢,坐在苏蝶身侧,定定的望着她。

苏蝶听到他如此说,心下了然,一时的忐忑瞬间消散。她复又拜倒在地,柔声说道:“陛下恕罪,臣女实乃被人所冤。为求自保,只能出此下策,只愿能博得陛下欢心。”

“博朕欢心?朕倒确实,很是欢喜。”

完颜澈语罢,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脸,平静道:“你成功了。更衣,就寝。”

苏蝶望着他缓缓抬起的双臂,心下也无他法,遂起身,很慢,很慢的,为他更衣。

完颜澈身上特有的檀香清幽的散开,掺杂着苏蝶身上的花香,凝结成了一番奇特的香味:宁静,浓烈;暗香悠悠,又明快扑鼻。这香,扰了这夜,暧昧不明。

苏蝶龟速替完颜澈脱下了外衣,正磨蹭着准备抬手替他解开内衣的结扣,忽的,被他揽入怀抱。

完颜澈紧紧的拥着她,她没有半分可以挣脱的余地。他的怀抱宽厚温暖,心跳沉稳有力。她被他抱得紧,加上他周身越发浓郁的檀香,苏蝶觉的,她的脑袋更晕了,没有一丝推开他的力气。

完颜澈打横抱起了她,轻轻的把她放在了龙榻之上。她静静躺着,大红的云被衬的她肤白若雪,娇美无双。许是被他所迷惑,她平日里冷静的神色不复存在,双眼似乎没有焦距,迷离的望着他。他不在犹豫,低头,轻轻的一吻,落在她的颈窝。

苏蝶前世便是个怕痒的人,他这一吻,引的她一阵颤栗,瞬间清醒了几分。完颜澈并未因为她的反应停下来,密密麻麻的吻,伴着他浓重的鼻息,一一落了下来。眼角,鼻翼,侧脸,眉梢,一一掠过,极尽的温柔。

他的唇微凉,伴着火热的气息,一番探索,最后落于唇上。苏蝶却猛的睁开了眼睛,定定的望着完颜澈。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完颜澈也睁开了眼,看到她眼里的木然与悲凉,他的眼神一紧,情欲全无。这个眼神太过熟悉,他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这一见,便感心痛难当,头痛欲裂。

他强忍不适,低头在她耳边冷冷说道:“朕最不喜你这万念俱灰的模样。今日你便听清楚,生,你是朕的人;死,你是朕的鬼,没有第三条路。”语罢,愤然起身,夺门而去。

苏蝶依旧怔怔的躺在床上,她已分不清适才是完颜澈还是李非凡。她只知道,他这亲昵的方式,与李非凡如出一辙。她每次,都是这般昏昏沉沉的开始,随着他的节奏。他知道她的敏感脆弱,知道她的需求羞涩,因此,她身体的本能反应,早已经被他征服,不受她控制,一如适才。

她脑海里还回响着那句话:生,你是朕的人;死,你是朕的鬼,没有第三条路。莫非这一世,又是一场纠葛?这究竟,是个什么缘分。

六王府,完颜煜淡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古筝在旁,似是刚弹完一曲。刚才暗卫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陛下愤然离殿,今夜,只苏姑娘一人在昭华殿……”他听罢,长长的出了口气。今夜,算是有惊无险。他有些懊恼,有生以来头一回觉的自己做错了决定。不过还好,还有机会。蝶儿,你且再等等。

一番思量,完颜煜又开始抚琴。古琴的音色虽不如苏蝶那凤尾琴清灵,却也是极好。曲调徐徐铺陈开来,方听出,他此刻所奏,正是那日苏蝶在大殿所弹奏的《花好月圆夜》。

这厢,完颜澈愤然离殿后,来到了太和偏殿。流离已等候多时,看着完颜澈进来,拱手一拜,沉声道:“不出陛下所料,昭华殿今夜果然有暗哨。”

“可查清是何人。”

“流离无能。对方内力轻功并不在微臣之下,怕打草惊蛇,并未惊动对方。”

“无妨,这事并不急,来日方长。暗处的终究见不得光,迟早会露出马脚。你且留心。”

“流离遵旨。”语罢,流离拱身退下,只余完颜澈一人,在大殿之中长身玉立。

夜风微凉。太和的偏殿不如昭华殿,这里冷清寂静,装点的也较为冰冷。如同这皇权,坐上,必是踩着尸骨,无一幸免。至高无上的权利代表的是无与伦比的孤独,得到与失去,终究是相生相克,不可分割。

完颜澈今夜有些懊恼,他明知只是一场戏,不知自己为何情动难耐,乱了阵脚。但是做了,便是做了。这么久以来,他向来严于律己,今日,就算是任性一回。无论她是何目的,与何人为伍……她,他要定了。

第十一章 流芳阁

翌日,日上三竿,苏蝶依旧赖在床上未动。

阿湘已进来了三回,担心她饿着,糕点都拿到了榻前。

睡懒觉这事,苏蝶向来拿手。前世与李非凡结婚后,主要的工作便是家庭主妇。她的闲余时间甚多,除去逛街做饭这等常做的事外,她最多的时间,就是用在了这美容觉上。

苏蝶翻了个身,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继续缩着。正待再睡一个回笼,阿湘从门外又徐徐的进来。入内见着苏蝶还躺着,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小姐,陌先生已等了一个时辰。”

“哪个陌先生?”

“就是……就是小姐前些日子差我送过信的那位。”

送过信?是那庸医?这来的倒是快,看热闹不嫌事大。大清早的,也是不容易。

出于有过相帮便是朋友,不能让朋友等太久的初衷,苏蝶懒懒起了身。

流芳阁主屋,陌云手握着茶杯,小口啜饮。虽这茶已是第六杯,凉了也有个八九分,他依旧面不改色,当作第一杯对待,做足了样子。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苏蝶缓缓走了来。他如释重负的搁下茶杯,笑意悠悠。

“璇夫人若再不来,陌某这茶便要喝吐了。”

“陌先生说笑了,这大清早的便跑来看热闹,还埋怨唱戏的来晚了,不知这是什么道理。”苏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一夜未见,夫人这口才越发的好,陌某望尘莫及。”

“口才不敢担,但确得多谢先生出手相助。苏蝶定当铭记于心,他日报答。”说罢还拱了拱手,一脸真诚。

这下换陌云坐不住了,他急急起身,忙道:“别别别,千万别!你得把这茬忘干净了,若让皇上得知我帮你一起诓他,我这小日子,可就到头了。”

苏蝶失笑,难得这地方还有个能聊得来,又如此有趣。她心下略一思量,便做了决定。

她差阿湘去门口守着,放下所有防备,很是正式的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个道理,相帮便是朋友。因为只有相互信任才愿意为对方付出。事无大小,真诚为重。”

苏蝶一席语罢,未再客气,抬腿入座,静待他的答复。

陌云一时静默,朋友……不怪陌云惊讶,如今这朝代不比现代,男子与女子之间,应该只有主仆、家人、夫妇之别,苏蝶不知,她这一言,更是加深了陌云对她的疑问。她这不同,不仅仅是性格,这想法思维,也与这宫中众女子不同。

苏蝶见陌云良久未出声,以为他有其它顾虑。正欲打个圆场,陌云面上绽开一个笑,拱手道:“多谢夫人赏识,陌某相助,确是因这信任。相交无多,许是缘分。今后若有需要陌某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陌某定当为朋友——尽心尽力。”

“苏蝶如是,日后定当坦诚相待。”

陌云一挑眉,浅笑道:“若说起坦诚,陌某倒真是想问夫人一个问题。”

“问题可以问,只是你这称呼得先改了,你叫我苏蝶,我称你陌云如何?夫人陌某的,叫着倒不像朋友。”

“诚然。如此,那我就唤你一声小蝶吧,连名带姓的,生疏了些。”

“这并无问题,只是我……”

“你可唤我阿云,我家乡中人,都是这般叫的。”

“阿云,你可以问你的问题了。”

“你的家乡在何处?”

“……”苏蝶额上N 条黑线浮起,这丫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来小蝶说的坦诚只是嘴上之言。”陌云笑的越发的深,偏头望着苏蝶。

“并非瞒你,我只能告诉你,这事我暂且不能也无法告诉你,你可懂的?”

“懂。”她言至此,已然是明白他的猜想,也应了他的猜想,他便无须纠缠。思及此,他复言:“小蝶,你可知你昨日为何能成功。”

“为何?曲唱的不错?”苏蝶调皮一眨眼,望着陌云笑道。

陌云一时心绪飘摇,稳稳心神,缓缓道:“你可知这流芳阁之前叫做留芳阁,乃是开祖皇帝挚爱之人——幻心的居所。后因着两人的相继离世,此处便被太祖皇后封了起来,更名流芳阁。”

“还有这段往事,我竟从未听说。”

“你当然未听说,如今的太后,怕也不知此事。”

“那你如何知道的?”

陌云轻咳两声道:“这个,我也暂且不能也无法告诉你。”

苏蝶额上又是一阵黑线。感情,这拿着她的话堵她的嘴?

陌云见她一脸幽怨,赶紧扔下了一颗炸弹:“这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中,包括圣上。”

“所以?”

“所以你之前不论是何打算,今时今日,也该换番想法。圣上对你,已是用了心思。这流芳阁,并非随便来个人就能住上一住的地方。”

“阿云今日是来做说客的?”

“你以为,陛下会专程差人来劝你仔细站队,莫选错了前程?如此,倒能显出你天真单纯了。”陌云失笑,戏言道。

“玩笑话罢了,我会仔细思虑,多谢阿云提点。”其实苏蝶想告诉陌云,她这生,定不会选他。只是,这些如何与他说的清楚,说的明白。若告诉阿云,完颜澈像极了她的前世丈夫,她那丈夫负了她,偷了人,所以她不想再看着同样的脸。也不想在这后宫之中,和这众多女子求他一人的恩宠。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她所求。

如此说,会不会把他吓个半死,以为她脑子出了毛病,给她扎上几针?嗯,苏蝶觉的她这个设想极有可能,还是闭嘴安全。

两人一时间都未再做声,屋内寂静无声,却胜有声。

屋外,院子里已落上了些黄叶,已然渐入深秋。流芳阁不比冷宫,无那许多的桂花,倒是银杏和梅花种的甚多。不知这幻心,是何种喜好,爱这类植被。

一晃午后,苏蝶差阿湘搬出来了把躺椅,悠然躺在银杏树下。这秋季的阳光最为舒适,温度适宜,带着些清风,甚是惬意。

苏蝶随手拿着之前从相府带进宫中的书籍,一页页翻了过去。清风拂过,银杏树叶徐徐飘了下来,一片落在了地上,一片落在了苏蝶的额上。苏蝶抬手取下,望着这扇子般的叶片,突生灵感。

这银杏叶片有很大的药用价值,有清肺止咳,活血化瘀之效。这里的药品贫瘠,她这闲来无事,不如一试,兴许能得出些心得。

有事可做的感觉很充实,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银杏树上忙碌。看的树下的阿湘是心惊胆战,一个劲的喊着让她下来。兴致上来,她哪会作罢。仔细挑着泛绿无损的叶片,一瓣瓣的,放入了身侧的篮中,乐此不彼。

接下来的几日,她便一门心思的扎了进去。什么完颜澈完颜煜统统被她甩在了脑后。她先是清洗叶片,放于阴凉处通风,去了湿气。复又快速过水,上锅蒸了一遍,去叶绿素及银杏酸。这一步完成后,方开始铺陈,晾晒。

晾晒是个操心活儿,她不放心阿湘做,亲自站在晾晒的竹篮前仔细翻着。这药效如何,和这晾晒的过程成正比。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数十日已过。药品初成,为了试一试她这药效如何,她给自己倒了一大盆凉水,在院中站了近一个时辰。待到喷嚏连连方才进屋,半夜便开始了发烧之症。为了试的透彻些,她未喊阿湘,一直坚持到了天明。

清晨,阿湘进来见着苏蝶脸色红晕的躺在床上,放下洗漱的物件,快步跑了过来。见着是发烧,阿湘眼泪汪汪的开始说:“小姐,你这是何苦,把自己折腾成这等样子。”

苏蝶摸摸她的手,有些费劲的说道:“阿湘莫急,我只是试试我这药的疗效如何。你给我喝些羹汤,暖暖身子。再帮我把罐中的药物拿过来,我饭后吃。”

“小姐,那药可以食用吗,你现在的身子不能乱吃了。”

“无碍,你信我。”

阿湘知道苏蝶的脾气,遂下去准备。

苏蝶趴在榻边简单洗漱完,就着阿湘拿来的汤吃了一小块糕点,因着不舒服,汤全喝完了,糕点吃了两口便无食欲。吃罢躺了一会,喝了颗她自个用银杏叶做成的药丸,缩进被子开始入眠。

梦中,苏蝶感觉自己越来越热,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阿湘在不停的叫她。她想应一声,告诉她自己只是发烧,小睡一会便无大碍。但意识完全不受控制,脑袋昏昏沉沉,竟像是梦魇一般,开不了口,睁不开眼。

阿湘站在榻前,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小姐已睡了半日,起初只是梦呓,后面开始持续高热,有了肌肉痉挛之症。阿湘急的团团转,不能再等了!她正要出门去找太医,不想,六王爷从门外急急而来。

“蝶儿怎么了?!”完颜煜看着苏蝶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心中一时乱了阵脚。一手将她扶起,抚了抚她的额头,滚烫的如同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般。

“小姐,小姐……。”阿湘看着六王爷,一时心急,竟是吐字不清。正要再开口,门外,完颜澈的声音冷冷传来:“朕竟不知,老六现已着手替朕管理这后宫了?”

完颜煜适才一心担忧苏蝶的安危,竟未留意门外的动静。他闻声转过身来,便见完颜澈和一众妃子以及陌云,一道站在他身后。

完颜澈冷冷的看着他,菱角分明分明脸上怒意沉沉,一触即发。

完颜煜心下一凉,方知自己一时情急入了圈套。放下她正要起身,不料,苏蝶再度梦呓,模糊不清的呢喃了一句:非凡。因非字说的浅,落在众人耳中的,便只剩一个凡字。

屋内一时静极,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无一不偷瞄着完颜澈的脸色。因这六王爷的乳名,便叫做——凡凡。

第十二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苏蝶悠悠转醒,已是三日后。

她费力睁开眼,阿湘站在床边,已哭成了泪人。她正想安慰她,叫她不要哭,只是病了一场罢了。正要出声,陌云的声音从上方传了来。

“感觉如何,可好了些。”

“好些了,只是身体还是难受的紧,怕是没力气与你斗嘴了。”苏蝶见是陌云,松了一口气,浅笑道。

“你能睁开眼就万幸了。你的胆量,也真是很不错,敢拿着命来玩。”

“玩什么命,我只是闲来无聊,制了些药,顺便试了一试,不想竟这般严……”话未说完,便重重咳了起来。

陌云摇摇头,看了眼在旁抹泪的阿湘,无语道:“阿湘,你主子晕了三日了,你不打算给她弄点吃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湘一抹泪,飞一样出了门。

苏蝶咳的嗓子难受,正想爬起来喝些水,陌云已经很识趣的把茶杯递到了她嘴边。苏蝶一笑,拿起杯子也不管什么形象,一股脑喝了下去。

陌云摇摇头,在旁说道:“姑奶奶,你慢点,别刚醒来,又被水呛晕了过去。”

连着喝了三杯,嗓子里火辣辣的刺痛感才算是下去了些,苏蝶很是不好意思的把茶杯递给陌云,整了整头发,缓缓坐起。

“阿云,你怎么在这?”

“我若不在,估摸着今天你就该下葬了。”

“怎么连你也不信我,我真的只是试了一下药而已。”苏蝶有些急,正说着又咳了起来。

“好好好,你且慢些说。瞧瞧你这性子,不知当时秀女的层层筛选是如何通过的,莫不是走了后门?”

苏蝶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我一个为了不入宫,专程投过湖的人,你觉的父亲哪里来的耐心给我走什么后门?他巴不得皇上下一道圣旨,宣我永世不得进宫。”

“此话倒是有些道理,今日总是无事,你且一桩桩说说你这糟心事,我好帮你出出主意。“

“什么主意?攀龙附凤大作战?”

这下换陌云翻白眼了,他无奈道:“你这三天可是躺了个舒坦,我和阿湘累了个半死且不说,你的六王爷连带着也被迁怒,近日便要启程西戎,去商谈两国通商,及边境动乱的问题了。”

“为何会牵连到他?”

“你竟不知?你的人跑去六王爷府上传话,说你病危。这六王爷是不管不顾的赶了来,巧的是这陛下也随后就到,还领着众多嫔妃。想他一世英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让你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扣上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这世上,估摸着只有你有这个胆子,绝无第二个人。”

“我病危?我几时病危了?我这数来数去就这阿湘一个人,她未曾离开过,哪来的丫鬟。”

“你难道不明白这事错在了何处?六王爷是何等人?他略一细想,便知这其中的问题所在。偏偏他就未再思虑,立马冲进了宫中。我们一众人进屋时,正撞见他搂着昏迷的你。这之前,你又为他跳过一回湖,大殿上他还抱过你……如今,这事你是百口莫辩了。”

陌云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复又说道:“再说你这病危,确是病危。高热不退,虚寒之症入内。并且,你中了毒。”

“中毒?我中什么毒了?”

“白果。你为何要食那叶片,你难道不知那叶子是含有银杏酸的,食多了会产生痉挛之症,血脉阻塞。若非医治及时,当真丧命!”

“我当然知道银杏是含毒的,我食下的是已经经过加工和晾晒,去除了叶酸和银杏酸的。且加进去了蓝靛根、金银花、连翘、薄荷,药效该是不错的。解除一般的风寒之症是没有问题的。”

陌云听着苏蝶一番说,心下一紧,出声问道:“小蝶,你能告诉我,你几时懂得这些医理的吗?”

“我……我在相府有段时间闲来无聊,便看了些医书。”

“无师自通?那你告诉我,你说的这金银花我能猜出来是忍冬,这薄荷又是何物?为何我行医这么多年,竟从未听过。”

苏蝶此刻真想找个豆腐去撞,她没事干和一个大夫说什么药方?她哪知道在这个朝代,这些植被都被唤的是些什么字……

“这薄荷,就是银丹草,你可听说过?”苏蝶换了个别名,小心翼翼的问道。

“废话。”

“这不就结了?薄荷是我一时起兴起的,觉的这味药,入药清肺止咳润喉,不正是薄凉入斯喉,觅得一荷春?”苏蝶一通胡编乱造,哎,但愿阿云能信她这胡乱搬扯的话。

“小蝶,我当真未瞧出来。如今,你这不止琴曲一绝,这诗词歌赋也是非凡啊。”

苏蝶心虚,但只能傻笑,她如何告诉眼前这位帅气的朋友,她是个正儿八经的医科大本科生,如何告诉他,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是一缕孤魂?

“得,可别冲着我笑,回头让皇上把我也发配去边疆。我可没六王爷那般的本事,这一去可不一定回的来。”

“阿云,无论你信与不信,我这确不是银杏酸中毒,就算是,我只食了一粒,断不会如此严重。”

“我自然信。初以为你真是以这种法子争宠,后一想,以你的聪慧,定不会做这等愚蠢之事。”

“怎么又和争宠沾边了?”

“众人皆道你日日在这院中摆弄这些银杏叶,就盼着慢性中毒后,趁热打铁,讨陛下心疼。”

“这皇上竟会喜欢这种桥段?自己把自己整个半死,然后装可怜?扮柔弱?”

“你可别贫,当日来的太医不止我一人。你这银杏中毒的症状甚是明显,又有妃子说近日确见过你摆弄收藏这叶片。院中屋中都有此物,这事你是逃不开了。”

“皇上如何说?”苏蝶微怔,轻轻问道。

“禁足,削去夫人之衔,贬入北苑,解毒后即刻执行。“

意料之中,只是这升来降去的,着实麻烦。还不如,从未遇见,不曾进来这宫中。

“北苑……可是杂扫浣洗宫女的居所?”

“没错。小蝶,你心中莫要恨,那日,换做谁,定无法淡然。你且好生养着,待这风波过一过,我再想法子让你出来。”

“阿云,多谢你今日来看我。你莫挂怀,我定会尽快恢复过来。”与陌云聊了这些时候,苏蝶确有些累了。只是,不知是人更累,还是这如同浮萍的心。

“保重。”陌云见她一脸落寞疲惫,再未多言,起身离去。

待阿云出门后,苏蝶瞬间瘫软在塌上,眼泪断线般的落下。何曾不委屈,何曾不害怕?她只身在这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后面的路,该何去何从?苏蝶紧紧的用被子裹了裹自己,仿佛如此,才有了些安全感。

对症下药,她这毒,解的也快,不出五日,她的余毒便全然解了去。五日来,他再未见过完颜澈,也未见完颜煜,连陌云也未再来过。

太后身边的嬷嬷已来催了一次,让她尽快起身去北苑,莫要在此拖延。果然,连同太后都如此的重视此事,她这场闹剧,终不算是一桩小事。

她这五日,仔细思量了一番这中毒的来龙去脉。这宫中,究竟谁会害她?

太后?太后不喜欢她已久,不喜她待在这后宫完全有可能。只是,一宫之主,一国太后,断然不会绕这么大一圈,只为了去逐她一个不甚得宠之人出宫,一句话能办到的事,根本无须费这番周折。

皇帝的其他女人?苏蝶觉的,她们个个都有这个可能。她此次中的毒,绝非是银杏叶,定有人做了手脚。能随意出入得了宫门,熟知众人的习惯秉性。让整件事在时间上连接的天衣无缝……这人,定是在宫中已有了自己的心腹,才能一环环套的这般紧。苏蝶想,既然对方非要置她于死地,她怎可不给点回应?只是她需要点时间去解开几个谜团:她究竟中了何毒,如何中的毒?完颜煜……究竟知不知道此次之事,他被牵扯进来,是有意为之还是本就在这局中,她只是棋子?

苏蝶不愿深想,待找到证据再说。若是,只是她看错了人,以后陌路便可;若不是,那便最好。至少,前主未爱错人。

北苑是这宫中洒扫、洗衣宫女的住所。这里的女子,从十几岁芳龄入宫,到十年后才能出宫。这里的每一日,度日如年。她们地位低下,没有亲人朋友,也无人会关心心疼她们,家人也不允许再见。很多人终于盼到了出宫的那一日,最终却是自己磕头求着又回了这里。这中间的曲折心酸,想必,无人可以领悟,只她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才懂得。

苏蝶带着简单的行李一步步走到这里,竟也用了些时辰。完颜澈下的旨意是只许她一人前来,她如今,连同阿湘也不在身边了。

抬头,北苑二字映入眼帘。她不禁失笑,未想过,有一天,她竟混成了洒扫宫女,这穿越过的人里,应是没有如她这般窝囊的吧?

既来之则安之,如若这已是最坏了,身后的路,也无须再怕。思及此,苏蝶安然踏进了北苑的门。迈进这道门,她也彻底关上了她心底,对完颜澈的那一丝奢望。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第十三章 冷眼相逢

宫女干的这些粗活,比苏蝶想象的难了几分。

皇家样样都很讲究,体面之下,必定是无数人的辛勤付出。不说各宫娘娘每日的用度,就是这宫女太监,也是要求衣着整洁新宣,不得损了皇家的颜面。这随便的一个要求,满足起来,就是这浣衣宫女没日没夜的辛劳。她进来后,也再未有闲余。俗话说,树倒猢狲散,人倒众人踩。她进来之后的日子,过的无比的忙碌和充实。天未亮便起身;月挂当空时,她还在劳作。可以说是:朝六晚九,没有公休。

这里的人处于最底层,每日没有什么快乐幸福可言,只有没完没了的劳作。是以,她的到来并不会有太多人买账。除了领头的那位嬷嬷,多少忌讳她的相女身份。其他人,多是以为,她与她们并无不同,来到这里,人生便是尽头。

月上三更,苏蝶依旧在院子里洗衣,她今日洗的,是两大盆宫廷侍卫的衣服。这侍卫的衣服汗味重,尘土脏污又多,料子也硬,最是难洗。分给她的本是两盆宫女的衣服,她进了趟屋,出来便被换成了侍卫的。她未做声,照旧洗。和她们辩论是白花时间,她不想,也懒的计较。这里的人不喜她是人之常情,她看的透彻,心中便无太多的情绪。

这些女子,为了伺候皇家官僚,耗尽了最美好的年华。她们内心,本就抵触这些阶层的人。可偏偏,她就是这官僚的亲生女儿,皇帝亲自赐过字的夫人。今时今日,流落至此,她们心中便有了带入感,感慨这天之骄女也不过如此,最终不也是和她们一般,是个低等宫女。心中在感到痛快的同时,免不了要落井下石,踩她一踩。

这里洗衣服一如古代,浸湿衣服,放上皂角,用棒子不断的敲打,反复搓揉,清洗漂水,晾晒。工序冗长,耗时耗力。苏蝶看了眼泡在水中的纤纤玉手,深感对不住这前主,她定是未想到,她这手,有一日会让苏蝶用来给下人洗衣服。她甚是怀念现代的全自动洗衣机,随手扔进去,出来香飘飘。果然这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夜色越浓,苏蝶看着还剩不多的几件衣服,伸了伸懒腰,酸痛感似有缓解。她微微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突生出唱曲的兴致。想起曾经很是喜欢的一首老歌,轻咳两声,轻声哼唱:

夜色茫茫罩四周

天边新月如钩

回忆往事恍如梦

重寻梦境何处求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遥问心已愁

请明月代问候

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月色蒙蒙夜未尽

周遭寂寞宁静

桌上寒灯光不明

伴我独坐苦孤零

人隔千里无音讯

却待遥问终无凭

请明月代传信

寄我片纸儿慰离情

……

完颜澈静静站在树后,他来了已半个时辰有余。他出神的听着苏蝶轻声哼唱的曲子,莫名觉的熟悉,心中竟也生出一丝思乡之情。他摇头苦笑,这里便是他的国,他的家。他这思乡,该思何处?

深秋的风已带些凉意,苏蝶的身子单薄,在这夜里如同折翼的蝴蝶,伴着她这曲子的意境,美的凄凉。

第二日,一早,她便被传去。说是今日分给她的是一处亭子的洒扫差事。

她跟着一同被分配过来的宫女走着,边走边想,心中纳闷:今日这是怎了,洒扫这种不用沾水的美差交给她了?她从进来这北苑开始,从来都是洗衣。她以为,这是完颜澈特意嘱咐,算是对她的报复和折辱。

她心中的这皇帝,向来是这种睚眦必报的心胸狭窄之人。她当众给他扣了一顶绿帽子,虽是无意,却是事实。倘若她今日受的这些能让他心中好受些,她其实并不责怪于他。因果因果,这前主深爱着六王爷,跳湖扫了皇帝的面子在前,这债如今由她来还上一还,也无可厚非。

苏蝶还在发呆,身旁的宫女唤了声:“奴婢给各位娘娘请安。”说罢便跪倒在地,两手交握于地,额头贴着,身子绷紧,万分的小心。

苏蝶抬头,便见着亭子里,端端坐着几位花枝招展的妇人,这几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那几位妃子贵人。苏蝶淡淡扫了一眼,冬少陵、苏梦、司马潇、清何、马秀莟,嗯,全来齐了,一个不少。她这方才纳闷的事也有了答案,今日这事并不是美差,看来是场鸿门宴。

众人都看着苏蝶,心思各异。见她久久未出声,苏梦先是按捺不住,开了口:“今日约了诸位姐姐在这落英亭赏花,特意吩咐了内务府派几个机灵点的过来伺候,不想,竟是妹妹。”说罢掩了掩嘴,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

苏蝶依旧未出声,她这一路过来,其实很是心疼苏相。膝下除了常年征战在外儿子,只剩这两个女儿。一个早已魂归九天,躯壳虽在,但她与苏相,并无半分父女情分,对他的朝堂之路、权势之争,也无半分兴趣。这剩下的一个,是个没脑子的,苏相把自己的官场前途押在这苏梦身上,确是勇气可嘉。

苏梦见着苏蝶根本就没有理她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如今你一介低贱宫女,见着本妃竟不下跪,问话也不回,当知何罪?”

苏蝶挑眉,对付苏梦之流,看来沉默并非良策,她淡然出声道:“不知姐姐这是何道理,我现虽在这北苑当差,但和姐姐终是同根。我此番若下跪回了你这番话,当真是认了你这低贱之说,有损苏氏门楣,丢了父亲颜面。”说完一福身,算是给其他妃子请安。

苏梦被她这番话堵的一时语塞,气的脸颊发红,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宫中待久了,见过的多了,终是与其他人不同。在其他人还未回过神时,冬少陵便开了口:“此番姐妹小聚,当真不知是妹妹前来伺候,是我这当姐姐的疏忽了。”轻飘飘的两句话,便宣示了主权,后宫之主的风范尽显。

苏蝶再度挑眉,这不好对付的,看来是这位。

冬妃略一抬手,对跪着的宫女道:“你且去内务府,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重新安排人手过来,速去速回。”

跪着的宫女连连磕头退下,留苏蝶一人,在亭台前站着。苏蝶悄然叹了口气,眼下看来,她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她那没脑子的姐姐立马接口:“还是冬妃姐姐想的周全,只是……这重新派遣也需些时候,这眼下,总是要有个人服侍才行,我这茶,都凉透了。”说罢很是挑衅的看了一眼苏蝶,为自己赢回了一局暗自开心。

就在众人以为苏蝶会再说一番言语反击苏梦时,苏蝶略一福身,缓步而来。

这落英亭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苏蝶此前竟然从未发现。亭子前方是一湾湖水,虽不大,却是热闹非凡。湖周柳枝飘飘,花团锦簇。湖水清澈见底,水中鱼儿成群结队,甚是自由。若忘记眼前的这些人,这当真是个饮酒作诗的好去处。

苏蝶替众人添了茶,静静退在一旁。

从苏蝶进这亭子开始,气氛就有些尴尬,何贵人吃了口糕点,咳了一声,缓缓起身,歉意道:“各位姐姐,清何前日染了些风寒,未痊愈。今日这坐了许久,竟有些犯晕,妹妹便先行退下了。”

冬妃挑眉,沉声道:“哦?竟不知妹妹身子不适,今日相聚倒是难为你了。只是,这陛下听闻我们众人齐聚一堂,已吩咐刘公公传了话,这会,怕是快到了。”冬妃语罢拿起茶杯,淡淡看了一眼苏蝶。

清何一阵沉默,她再无离开的借口,只好再度入座。她入座后偷偷看了眼苏蝶,见她神色如常,心中不免叹息。自古两难全,陛下,亦是如此。

完颜澈进来亭子的时候,苏蝶随着众人一起跪拜,未抬头。

今时今日,他二人的关系尴尬。说是毫无关系,却终是有些牵绊,那日的昭华殿,那日的他,那日细密的吻,终是在她心头,挥之不去。但要说有关联,却也勉强。他只是像他,他只是吻过她,并未临幸。如今更是连身份上的联系也断了,若就此别过,今后也是天涯陌路,再无瓜葛。

苏蝶愣神间,未留意她给完颜澈添的茶,已快溢出。冬妃坐在完颜澈近旁,眼神一闪,抬手便将茶杯打落在地。杯子落地的声音清脆,如同晴空闷雷,众人纷纷一惊。

苏蝶望着碎了一地的茶杯和冬少陵被烫红的手,一时愣住。

完颜澈眼里暗潮汹涌,他未看苏蝶。抓起冬少陵的手看了一看,吩咐了刘公公速速去宣太医,将冬少陵打横抱起,翩然离去。

临出亭,他声音清冷道:“日后,未经朕允许,罪女苏蝶不得踏出北苑半步,违令者,斩。”语罢,大步流星而去。

苏蝶听他脚步声渐远,这才抬头。她手里还握着茶壶,茶水的热气萦绕在近旁,漫上她的眉梢。众人都看着她,想捕捉到她的悲痛或者伤心。而她,眼中再无颜色。平静的蹲身,将那碎了一地的茶杯,一片片捡起,就连割破了手,也未曾察觉。

地十四章 回府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苏蝶前世在许多的矫情段子中都看到过这句话,未曾想过有一天,不仅这人不同,年年岁岁,花也不再相似。

距离那日从亭中回来,已两日有余。这两日,她过的很是平静。能得这般的清闲,不得不谢完颜澈下的那道口谕,她既出不得这门,别人也不会再自讨没趣的专程来这北苑。她又过上了当时在冷宫的日子,只是,这里没有阿湘,没有满院的桂花,也没有那壶辣中花香四溢的酒。

因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皇帝亲口下了禁足的口谕,她在这北苑之人的眼中,更为可悲可怜。众人更为坚定心中所想,笃定她此生在这院中孤老终生的结局,凡事便不再有牵绊和遮掩,侍卫的衣服直接放在她面前,也不再等她进屋。

是夜,苏蝶依旧是月上枝头才洗完一整盆衣服,效率依旧没有任何提升。她拖着酸痛的身子缓步走到自己的屋子前,正欲轻轻推门进去,里面女子的聊天声传来:“唉,她还没回来?”

“没有,全是些侍卫的衣服,又多又脏,一时哪洗的完。满满三大盆,今日送来的全分给了她。这当惯了千金小姐,突然干这伺候人的活,一下子哪能适应得了。”

“可不是。听说那日她为了再为自己争取一番,不想惹怒了陛下。陛下将那茶水整杯泼洒在她的身上,抱着冬妃娘娘大步离去。原先只是觉的她可怜,现今看来,竟是可悲。落魄至此,也未死心,还在想着那锦衣玉食的日子。”女子说罢掩嘴轻笑出声,另一个女子也附和着笑了起来。若未听见前面的聊天内容,苏蝶定是想不到,让她们开心的,竟是她如今这处境。也未想到,那日亭中的事,宫中竟已传成这般的版本。

最后说话的,是睡在她隔壁的女子,平日里见她都是客客气气,果然,人不能用眼睛所见去定论。苏蝶心寒的同时也替她们惋惜,本应承欢父母膝下,无忧无虑的年纪。在这深不见底的宫中,在这王权主宰的世道之下,她们一日日变的麻木,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愿再想起。

苏蝶未进屋,她轻轻迈下台阶,一步一步,无力,而又沉重。她改变不了她们,只能时时提醒自己,无论何时各地,勿忘初心,平安便好。

翌日,苏蝶依旧是六点起的床。因着昨夜回来的迟,睡的也并不好,她此刻坐在院中,头脑发晕,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众人正在忙碌,一行人缓缓进了门。北苑领头的嬷嬷一看竟是陛下跟前的刘公公,吓的一个激灵,赶紧从院中的椅子上站起来,向着周边的宫女招招手,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这北苑很久未有人亲自来传旨意,众人紧张之中,都带着一丝丝的期盼。

刘公公一甩拂尘,清清嗓子,高声宣道:“罪女苏蝶,因触怒圣颜,禁足北苑。天恩浩荡,陛下仁慈。今因兄长班师回朝,平叛有功,特许其出宫两日,以还愿其兄长团聚之许,钦此。”

刘公公的声音尖细绵长,尾音在这小院中久久回荡。众人匍匐在地,鸦雀无声。

苏蝶未有迟疑,磕头,领旨,谢恩。面上无甚颜色,一如平常。

回府的路和进宫的路无甚差别,只是马车,简陋了些。

苏蝶并不在乎,她虽未见过这位前主的亲哥,却也知道,他此举,定是为了她求了皇上。这世上,能有一个惦念她的人,她已满足。

来时,她抬手,望见的是满眼古色古香,只道这宫门幽幽,一去不知几时休。去时,她心中再无当时的心境,心中期盼的,竟是能从此,别了这宫,别了这城,别了……那个人。

马车平稳的停下,苏蝶掀开帘子,看见苏府二字,一时感慨。她刚穿越而来时,未留意看,今日仔细看来,这府门,竟也是气宇轩昂,两边石狮旁立,神气活现。

管家早已经等在门口,见苏蝶下车,快步迎上前来:“小姐总算是来了,快快随我进来,夫人和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蝶随着管家进门,不多时,便来到了大夫人的院内。大夫人喜竹,是以院中种着不少的竹子,青色悠悠,颇有些意境。只是今时今日,苏蝶已没了赏竹的心思。

入了门,苏蝶抬眼便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立于堂前,他身着一身银色衣袍,笔直而立,闲逸之中透着坚毅,平淡中透着一番傲骨。他的眸光深邃,眉目间染上了些风尘。苏蝶断定,这,便是前主的亲哥——苏逸。

许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许是苏蝶看到了他眼中的疼惜和宠溺,她未顾其他,扑身上前,投入了他宽厚的臂膀。

苏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这种感觉让她心安,让她留恋。一时情不自禁,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苏逸看着怀中消瘦的身影,心中心疼不已,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声声道:“蝶儿不怕,哥哥回来了。往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动你分毫。”

大夫人在旁,看着一双儿女,也是泪眼朦胧,掩面哭了起来。屋内气氛一时低沉,只余下苏蝶和大夫人清浅的抽泣声。

良久,苏逸笑着出声:“我的好蝶儿,你最是知道哥哥的洁癖之症,你若再哭一会,母亲才为我新做的这衣裳,怕是要废了。”说罢揉了揉苏蝶的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苏蝶回过神,她一时忘我,在他怀中哭了个痛快,将这心中积压许久的痛苦都释放了个干净。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她一时有些难为情,红着脸从他怀中起身。

苏逸看着苏蝶红通通的脸,又是一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母亲说你大变了样,在我看来,你还是如从前一般,爱哭鼻子,爱藏在我的身后。没有一分长成大姑娘的样子。”

大夫人听着苏逸如此说,看了看苏蝶的脸,果不是哭的红通通,羞答答,还是曾经她的那个乖巧的蝶儿。她心中释然,唇边,笑容一圈圈荡起。

苏蝶感受着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氛围,心中百感交集,她只愿时间就此停滞,让她停在这港湾之中,不再前行。

第十五章 绑架

院中竹叶青青,清风阵阵。

苏蝶端着茶杯,有些忐忑的看着苏逸。

方才苏逸打发走了大夫人,遣散了下人,只留下他们兄妹二人在这房中,似有话要说。

苏逸看了看扭捏不安的苏蝶,也端上了杯茶,缓缓开口:“蝶儿,母亲说你失了之前的记忆。”

“蝶儿……蝶儿因着落水,过去的事情确是全都忘记了。”苏蝶有些心虚的说道。

“也是,若未忘记,你断然不会进宫。忘了也好。”苏逸一声叹息。

“兄长此话怎讲?”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三年前我出征时你告诉我的,今时今日,你的心中,是何想法。”苏逸话题转的快,苏蝶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略一迟疑,便知他问的是她如今的心思,是否还是心系六王爷。

“兄长,蝶儿因着落水,和这近来诸多的变故,心中已无当时的想法,平安便好。”苏蝶望着苏逸,郑重的说道,虽不能告诉他自己是谁,但也不想瞒他。

“妹妹果真放下了?”

“放下了。”

苏逸又是叹了口气,他看了眼屏风后,眼神深邃。

苏逸再看了看苏蝶,总觉的她看着未变,但却是不同了,但究竟是何处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再未纠结,苏逸同样郑重的看着苏蝶道:“蝶儿,不论你今时今日是何种心境,为兄知你,你必不愿待在皇宫之中终老。此次设法请旨让你出宫,便是想救你出来。”

苏蝶听此,眼中一亮,怔怔的看着苏逸:“不知兄长有何计划?”

苏逸道:“陛下同意你回府上两日,明日你休息一日,待后日,你黎明时分便出府回宫。届时,为兄会安排人手假行绑架你,暗中再送你去永晋城,那里有我的部下,自会接应你。只是……”

“兄长有何顾虑?”

“此去,你虽远离了皇宫,得了自由。但你今后,怕是要失去这相女的身份,此生再和凤位无缘。你可仔细思虑一番,明日再回我。”

“不必,我此时就可答复,我只要这自由身。蝶儿本就无心朝堂,能于一方净土之中安然度过余生,也是上选。只是父亲和母亲……”

“母亲这边,你不必担心。等将你安排妥当,我便会告知于她。想来母亲也不愿你在北苑之中残度余生。至于父亲,只能瞒一日是一日,他若知道实情,必不会让你这般隐姓埋名的生活。”

“如此,一切全听兄长安排。”苏蝶起身,朝着苏逸一拜。她不知该如何谢,她对他的信任,源自心底。

“蝶儿,你我兄妹间,不必如此。这两日,你便多陪陪母亲罢。”

“蝶儿知。”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苏蝶便退身,去寻大夫人了。她既要走,便要多替前主陪陪这生母,也算是为人子女,略尽一点孝心。

苏蝶的身影方出了院子,完颜煜便从屏风之后步出。他看着苏蝶离去的方向,一时沉默。

“王爷。”苏逸躬身行礼道。

“你我不必如此。”完颜煜回神,淡淡道。

苏逸一笑,道:“这一礼,是替蝶儿谢你的。”

完颜煜也笑了起来,轻声道:“你也看到了,她如今的性子不复之前。若不是怕她拒绝,这差事断不会让给你,我也有私心。”

“这倒是,蝶儿的性情的确变化良多,过去,她行事断然不会这般果断,定是要犹豫一番。”

“此事你我虽已布好了局,但依旧得防患于未然,完颜澈,并不好蒙骗。”

“自然,我这便再去打点一番,绝不可让此事出任何差错。只是阿煜,方才蝶儿说的你也听到了,你们……”

“今时不比往日,你大可宽心。过去欠她的,我也该还上一还了。”语罢,两人再未出声。多年的知己好友,心中所想,心念所至,一个眼神便足以,无需多言。

完颜煜出了苏府,独自一人在巷子里慢步而行。为了清静,他向来是走这种小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依旧回荡着苏蝶方才说的话:放下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叹息:缘分真是甚为奇妙,她跟在他身后数年,他从未看见。如今,她已放下,自己……却是上了心头,造化弄人!只愿,一切还来的及。

回府的两日过的很快,转眼,第三日便已到来。

已入深秋,天色亮的迟了些。苏蝶出府门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大夫人拉着快要上马车的苏蝶,眼泪又开始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嘱咐道:“蝶儿,你且耐心再坚持几日。你父亲和你哥哥定会想法子让你出来……”

苏蝶望着语不成声、双眼通红的大夫人,心中竟也难受了起来。回身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嘱咐道:“母亲,女儿不在身边的日子您要照顾好自己,切莫因挂念女儿而伤了身子。您宽心,女儿定会小心谨慎,静候时机。”苏蝶语罢,望了眼苏逸,他摇摇头示意时间差不多了。苏蝶便放开大夫人,又不舍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上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她握紧了苏逸给她的玉佩。他说这是他的信物,接应她的人见了,便会明白。这个玉佩对于苏蝶来说,如同她的救命稻草。她此刻的紧张,期待,失落无处可放,只能全部寄托在这一块玉佩之上。愿它,能如她所愿,给她想要的生活。

和计划中的一样,车子行至一处胡同时,车子猛的一停。她听见一声闷哼,知是那车夫被打晕了过去。她正欲掀开帘子,亮出兄长给的玉佩,一阵异香传来。她未来得及思虑,便倒在了马车之中。

迷迷糊糊之中,苏蝶感觉马车一直在前行。她心中暗暗感叹:这兄长的手下着实实在了些,这迷药下的,她竟全身瘫软,一分力气也无。也好,一觉醒来,便自由了。

六王府。

完颜煜紧紧握着一块玉佩,关节泛白。他冷冷下令:“传本王旨意,不计后果,全城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声音冰冷,带着极大的怒意,跪在地上听令的暗卫莫名一抖,速速领命,一闪便不见了身影。

天空渐渐散去了灰白的颜色,朝阳似火,冉冉升起。

第十六章 蝶谷

苏蝶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梦中,一时鸟语花香,一时白雪皑皑,一时是深宫大殿,一时又回到了现代。她不停的行走,场景不停的变化。

恍然间,她似看见了李非凡,但又不完全相像,神态间像是完颜澈,高傲冷峻,一言不发的望着她。她想看的清楚些,场景一转,又到了流芳阁。

她看见一个女子,她在漫天的雪花之中漫舞,周边红梅交映。她一身湛蓝色的衣裙,在这皑皑白雪之中,如同翩然展翅的蝴蝶,美丽无双。苏蝶很是好奇,她从未见过如此灵动美丽的女子,她靠近了些,想看一看女子的面容。画面一转,她又到了一个亭中。

这亭子她未曾见过,前方是片自然形成的湖泊,一眼望去,如同明镜,水天一色。亭中端坐着一位锦衣华发的男子,他怀里依偎着一位女子,两人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女子不时发出如同银铃般的笑声。苏蝶看的双眼发酸,她心中,何尝不期盼这样的场景,良辰美景之中,良人在侧,她安心依偎在他的身旁,心无旁骛。如此相守相伴,白头到老。

未等苏蝶回神,画面一转,便到了现代。田园风格的家,丝毫未变。苏蝶看到在厨台上洗菜做饭的自己,一时泪眼朦胧,可惜,她在梦中,哭不出来。

梦中的自己,在厨台上忙碌不停,一时油冒了青烟,一时菜刀切了手,她照着菜谱笨拙的烧菜,忙碌了许久,才算是完成了一道菜。她端着那碟黑乎乎的菜,尝了一口,便作罢,又满脸心痛的倒掉。

收拾妥当,定好了餐厅,梦中的自己转身进了屋。苏蝶跟着她进到了衣帽间,果然,和自己从前一样,在一堆衣服里面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一件合心意的,高兴的开始梳妆打扮,只为保持最好的状态,最美的样子。

她日日,便是如此。静待那个人下班,静待那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入眠,一起醒来。

苏蝶哭不出来,只有心中一阵阵的痛着。她知道,这是刚结婚时候的自己,每日满心欢喜,只是美好的时光并不长。那一夜夜孤灯无眠的等待,至今,她的心中仍然酸楚难当。罢了,过去了。

苏蝶正欲上前,看看自己曾经的模样,不想,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徐徐传来。妆台前的女子开始一点点模糊,场景一点点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苏蝶缓缓睁开眼,因着穿过来后再未梦见过从前,美梦被打碎,心中一时恼怒,正欲看看是谁这般扫兴,抬眼,便见着陌云摇着一把纸扇,立在她的床前。

苏蝶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中梦,复又闭上眼,再睁开,还是陌云!重复了几次,还是他没变,心中一时喜怒交加,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小蝶,看你这表情,似乎很不愿见到我这个朋友?”陌云看着苏蝶脸上表情丰富,不免又生了戏弄她的兴致。

“阿云,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何在这里?”苏蝶望了眼四周,是间清雅的木屋,她并未来过此处。

“小蝶这话问的不对,你该先告知我,你此刻应该在何处。后再问我,你此刻在何处。这两个问题问了,我才能回答你方才的问题。”

苏蝶翻了翻白眼,她此刻全身发软,否则,定是要上前扭住他的脖子,摇上一摇。

“我打算跑路,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不错。”

“小蝶,你可知因着你,南荣城中现在是何等的热闹。”

“热闹?什么热闹?”

“你那痴心六王爷正满世界找你,陛下听闻你大白天的被绑架失踪,震怒非常,严斥城中守卫,下令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回来。还有你那爹,被你气了个半死,听闻你失踪后便跑去昭华殿请罪,听闻回府后也是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如今可是成了这南荣城中,众人最想见的人。”陌云轻轻摇着折扇,语气甚是开心的道。

“阿云,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当然是,蝶儿怎的这般问。”

“你若再这般看我笑话,缘尽!”苏蝶一扭身,背对着陌云,不在理他。

陌云摸摸鼻子,心中暗道:莫不是,他这看热闹的心思被她给瞧了出来?有这般明显吗?他瞬间觉的有些理亏,遂正经道:“小蝶,是我错了,你且转过身来,我慢慢与你说。”

苏蝶还是没理他,继续生闷气。

“我教你金针之术,只要你原谅我。”陌云一副哄小孩的神情,认真说道。

苏蝶一听,立马转身,笑嘻嘻的道:“成交,不许反悔!”

陌云见她满面笑容,一时有些失神,半晌,才笑道:“你若喜欢,我此生所学,都可教与你。”

“不能反悔!”

“不反悔。”

两人相视一笑,陌云矮身坐在床沿,看着苏蝶,轻声道:“小蝶,我知,你并不想待在皇宫,你想要自由。只是你是否想过,就算选择完颜煜,你也得不了自由。他的心,并不在这山水之间,丛林之中,他达不成你的愿望。”

“我已放下他,并未想过要跟随他。”

“我方才说的你还没明白吗,你以为他为何满城找你,只因你此次绑架之事,是他亲自布局安排。他为你筹划的,是一时的自由,你终究要回到他的身边。”

“这是我兄长……”

“小蝶,看来你真是失忆了。你哥哥和完颜煜是多年的知己,你哥哥的决定,便是他的决定。”

苏蝶一时沉默,她以为,她出了那个笼子,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不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那为何是你?”

“阿澈得知了你们的计划,他不方便出面,我便替他来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是他亲赐步輦抬我进的宫,也是他,逐我去的冷宫,逐我去的北苑……这护我周全,又从何说起?”

“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看来,阿澈在你心中已有分量。”

陌云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蝶心中一痛。没错,到底是在乎的,否则又何须计较?

陌云见她未出声,复又开口道:“小蝶,我告诉过你,流芳阁不是谁都随便能住的地方。阿澈有他自己的不得已,你日后会明白。”

苏蝶依旧未出声,就在陌云准备再度开口时,苏蝶问道:“如今我在何处?”

陌云听此,又开始摇他的折扇,悠悠道:“蝶谷。”

“蝶谷?”

“不错,蝶谷。正是不才在下的家乡,带你来此处,是绝对安全的。”

“蝶谷……”苏蝶又默念了一遍,为何这名字这般熟悉?

陌云只以为苏蝶还在气他将自己掳来的事,见该说的差不多也说完了。便将袖中的小瓷瓶留给了她,告知服用后方能快速恢复元气,解了曼陀罗的药性,遂缓步离开。

苏蝶在他走后良久方才反应过来,他竟敢给自己下曼陀罗!等她恢复过来,必以巴豆还之,让他哭爹喊娘,悔不该当初!

屋外,阳光斜斜映在木屋之间,温暖如初。

第十七章 蝶谷少主

服下陌云给的解药后,苏蝶很快恢复了精神,一番收拾,她便准备下床看看,这蝶谷是何处。

从木屋出来后,漫天的银杏叶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情此景。微风徐徐,蓝天与这漫山的金黄相交映,油画一般,无须再添任何颜色,美不胜收。

苏蝶踏着叶片缓缓前行,被眼前的景致震惊。她前世见过万亩的油菜花、郁金香、玫瑰、薰衣草……但这漫山遍野的银杏树,当真从未见过。在流芳阁时,她已觉的银杏树很多,很是壮观。如今,对着这漫山遍野的银杏树,她才知何为小巫见大巫。此处的主人竟这般喜欢这银杏树吗?一种就是一片山,有地,任性!

这蝶谷的地貌,是一处盆地。四面环山,河流自谷中横穿而过。因着落差,形成了众多大大小小的天然瀑布,甚为美丽。苏蝶不由深深呼吸,这地方,放在现代不知道门票得贵成什么样。

走了不久,她便来到了一处湖边,湖面波光粼粼,透着一番清凉。远远的,苏蝶便看到了她梦中所见的那个亭子。再看这湖水,竟也是和梦中无甚分别。她现如今都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了?

苏蝶缓缓走着,那亭子周边系着些帷幔,她看不真切。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女子依偎在那男子的身旁,浅笑盈盈。

走近了,她才看真切,亭中确是有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陌云。苏蝶默念了声罪过,不过,将他认成女子,也不算是冤枉。长成这般,就是为了让人误会的。不知那完颜澈的心到底有多大,放心这般模样的人日日待在宫中。

陌云轻笑道:“怎么,我换了身衣裳不认识了?”

“的确,看惯了你穿那布衣来来去去,当真不太适应你这锦衣华发的样子。”

“没关系,你想看且放心多看几眼,我是不会介意的,更不会告诉阿澈。”

苏蝶再度翻白眼,这不仅是个祸国殃民的,更是个没脸没皮的。

“别绕弯了,你且把眼前的给我说清楚再说,否则我走人了。”

“走呀,只要你走的出去。”陌云又是笑着望着苏蝶,缓缓道。

陌云一说,苏蝶这才发现,此处四面环山,眼前是湖泊,身后是穿谷而过的河流,全是水路,她那点狗刨的本事,这……怕是有点难度。

苏蝶灿然一笑道:“你把我绑了进来,这走……自然没那般容易,岂是你说走就走的。”

“好了,不逗你了。带你去蝶谷四处看看,顺带吃点东西。”

“不是应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四处看看吗?”苏蝶还在抗议,人已经被陌云拖走。走之前,她又回身看了看这个亭子,为何会梦见?只是巧合吗。

一路过来,从田间到市集,苏蝶见识了一番何为世外桃源。阡陌交通,硕果累累,成熟的稻米散发出阵阵清香,若不是陌云拉着,她真要下去帮帮忙。

市集之上,满目玲琅。没有任何添加剂的胭脂水粉,天然无农药的瓜果蔬菜,苏蝶不待陌云付钱,便将果子丢进了嘴里,全然没了形象。看的陌云不断摇头,道她丢人。

苏蝶却并未觉的丢人,她甚至觉的,在此处,她本该是如此,无须有什么拘束。她不是苏蝶,也不是石光,她此刻只是一个快乐的吃货。

不多时,陌云带她来到了一处小小的码头,船夫见他,唤了声少主,便张罗着放绳开船。

待坐定,苏蝶疑惑开口:“我说阿云,你不是告诉我,你家乡的人都是这般唤你的吗?怎的我这一路听过来,大家都是唤你少主?你莫不是这谷主的儿子,第多少代传人?”

苏蝶问完,陌云还未开口,船夫率先开了口:“丫头,这谷中,只有谷主和夫人唤少主的乳名,他已及冠,我们都唤他少主的。”

“何伯。”陌云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唤道。他这随口说的,不想被揭穿的这般直接。

苏蝶再度翻白眼,乳名?少主?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长的像少主了,一个大夫当了少主能干什么?替族人治病?苏蝶心中暗暗将他腹诽一番,甚为鄙视的看着他。

陌云岔开话题道:“小蝶,这蝶谷,被河水一分为二。北岸临山,南面环湖,谷中人分散两岸居住,是以,两岸之间的往来便靠着何伯这船。”

“河面并不宽,为何不架座桥?”

“桥?”

“对啊,河岸中间水流不湍急的地方,架一座桥,两岸的人往来不就方便许多。”

“小蝶说的可是河廊?此事倒是可行,待我筹划一番,能成也是美事一桩,方便了两岸人出行。”

苏蝶听着陌云如此说,方知他并不知道桥为何物,不由感叹:你明明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对方却答,他今日吃的蛋炒饭。这估摸着,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船不久便靠岸,两人上岸,陌云轻声道:“小蝶,这蝶谷和流芳阁一般,不是谁都可以进的。你来此也并非全是阿澈的面子,你可知为何?”

“别卖关子。”

“这次还真要卖卖关子,你且耐心等等,答案自会揭晓。”

苏蝶第N次翻白眼,她此生,最不喜欢的便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析……

陌云带她来到了一处名为无心阁的地方,她看着这匾,不由想起了陌云说过的那个幻心。她甩甩头,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如此的喜欢胡思乱想。拉回思绪,继续跟着陌云朝内走着。此刻,她当真是有些饿了。

迈进院门,苏蝶方才发现,此处的景致布置,竟和流芳阁格外的相似。银杏,冬梅,除去多了些幽兰,其它竟无甚区别,她不由的又想起了幻心。

陌云在前走着,猛的一停,苏蝶便撞了上去。陌云复又摇头,为何他一直认为苏蝶和一个孩子无甚区别,神经非常之大条。“小蝶,你莫要再发呆了。此处便是谷中的祠堂,我爹娘在屋内等你,你随我去见见他们吧。”

苏蝶一听见家长,瞬间退缩。她干嘛要去见陌云的家长?她不去!她前世最为胆怯的,便是见家长。

陌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道:“你莫要怕,一切有我在。方才我说过,这地方不是谁想进便可以进来的。你若想知道答案,便随我一道进去。你信我,他们不会为难与你。”

苏蝶望着陌云认真的神色,方知他未开玩笑。遂整了整衣衫仪容,冲着陌云点点头,和他一道,朝着主屋而去。

身后,银杏的黄叶一片片掉落,如同蝴蝶,在这方天地之中,翩然而舞,灵动非常。

第十八章 身世的秘密

无心阁与苏蝶想象中的不大相同,这里没有立成排的家族牌位,这里没有众多的蜡烛和严肃氛围,殿内书香之气浓郁,放满了藏卷。若不是陌云提前交代过,苏蝶一定是以为,这是个书房。

和想象中不同的,不止这无心阁,还有陌云这父母。她看过的电影电视剧里,这作为某某掌门或者某某谷主的,大多较为高冷,且留着些胡子;这作为掌门夫人的,大多有些手段,表面笑意盈盈……而这陌云的父母,都是不走寻常路。谷主文质彬彬,温润如玉,无半分高冷的样子,更像一位书生。这谷主夫人……苏蝶只能说,儿子都随妈长,陌云生了一副桃花样子,这谷主夫人如此貌美出挑,也算正常。

谷主与夫人对望一眼,看着站着发呆的苏蝶,谷主轻咳两声,率先开口:“这位想必便是阿云说的苏姑娘?”

苏蝶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这才回了神,急急应了句:“嗯嗯,是我。”

这次是余下的三人对望一眼,陌云笑道:“爹娘莫怪,小蝶会些地方话,方才许是紧张了。”语罢,遂用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苏蝶,意思让她莫再出什么幺蛾子。

“地方话不打紧,是我着急了,苏姑娘莫紧张。”

“谷主见笑,小女子苏蝶,一时紧张妄言,还望谷主和夫人海涵。”

“孩子,不用这般客套,来,坐下说话。”

苏蝶未扭捏,随陌云一起落座。

“孩子,你今年芳龄几何?”苏蝶将将拿起茶杯,还未沾着水,谷主夫人便开口问道。

不想这谷主夫人不仅人美,声音也是一般无二。苏蝶答道:“年方十八。”

“家中父母姓谁名谁?”

“家父苏旷平,家母柳如意。”

“是否婚嫁,膝下可有儿女?”

谷主夫人问到这时,苏蝶和陌云均是一愣,苏蝶暗道,这怎么有种查户口的错觉……

不等苏蝶开口,陌云出声嗔怪道:“娘,你怎的问这些问题,你叫小蝶如何回答于你。”

夫人看了一眼陌云,笑道:“阿云,这就开始怪娘亲了,放心,问这些都有原因,并非为难苏姑娘。”

“原因?”苏蝶和陌云同时问道。

“不错,你们二人随我们来。”谷主语罢,便直步向前。拐进一处偏殿,拐过几处长廊,拐过木桥,又进了一道暗门……门后,是水路,他们一道上了船。

苏蝶隐约记得这开船的,大约是个老伯,现今却是个少年。这上船的地方,也与上船时差别甚多,约摸不是一处。

苏蝶以为他们要带自己去什么神秘之地,不想,这船停靠后,竟是到了她之前醒来的那处木屋。

四人下船,缓缓而行,脚下踩的叶子不断发出沙沙声,清脆悦耳,甚是动听。

谷主带他们来到了木屋,转身看着苏蝶问道:“敢问姑娘,住在此处可有做什么特别的梦?”

苏蝶一惊,不想他们竟然连这个也知道,这也……太离谱了吧?

苏蝶酝酿半天,纠结了一番道:“确有做些奇怪的梦,只是……看不真切。”

“不该全是,有一部分,你应该是能看真切的。”

苏蝶这回就是震惊了,这连她梦中内容都知晓,这是什么特异功能?

“苏姑娘莫介怀,你宽心,我和夫人都没有想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你每一句话对我们来说都慎为要紧,还望姑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否?”

苏蝶不知道再如何说更好,只好点头作罢。她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同志,对于老人们的要求,她向来满足。并且,这件事若是她如实回答,她心中的结也算是解了。穿越之事无处说,说出来,她也不必承担太多,承担太久,记着比忘记,更为痛苦。

“想必谷主如此问我,便是有深意,我若再隐瞒,也实为不妥。但是……”

“姑娘请说。”

“这些话,你们需帮我保密,并且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那是自然,蝶谷的声名,你大可放心。”谷主打开自己随手带着的一把折扇,轻轻说道。

“我并不是苏蝶。”

一石激起千层浪,想到和亲耳听到是两个概念。这反应最大的,自然是陌云。

“我本名唤做石光,父亲叫做石诚,母亲叫做柳如意。父母愿我如同光芒般温暖向上,便取了单字——光,这便是我名字的来历。”

“再说是否婚配和是否有儿女。我想说的是,如今这个丈夫是苏蝶的,我来此处之前便已定好的,并不是我所有。至于前世,已行婚配,未有子女。”

“你从何处而来,如何来的这里?”

“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死亡之后便来到了这里,借了苏蝶的身子。”

“另一个世界?”三人又是异口同声问道。

“对,就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和你们这里一般,有国,有家。人们也同样的需要付出劳动,才能得到回报。这里有的花草虫鱼都有,四季变迁也不尽相同……区别,便是那里更为先进,出行有车,有互联网,有手机,有电视……”苏蝶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一些三人听不懂的话语,渐渐入迷。

待她说完,三人才是回神。谷主问道:“苏姑娘,你可有想过,为何是你?”

“为何是我?兴许是上天怜悯我的前世遭遇,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哪会有那么多的机会?只是既定的命运,轮回的因果罢了。”谷主轻声道。

苏蝶正欲问,谷主又开了口:“那你可想过,为何你只有你自己的记忆,并无前主的记忆?”

“这……苏蝶不知。”

“她的记忆被尘封,因此,她的回忆你便不再有。只是她苏醒之日,便是你消散之时。”

“尘封?在何处尘封?”

“凤尾琴。”

“凤尾琴?你说的可是苏蝶常用,我前些日子也弹奏过的凤尾琴?”

“没错,是它”

“为何会在凤尾琴中?”

“因这是幻心的琴,也是我蝶谷圣物。你二人,既是苏蝶和石光,也是幻心。你梦中所见之人,便是幻心,此处这个木屋,便是幻心生前的居所。你在此会梦见她,也无甚奇怪。”

“我俩为何会是幻心?”

“幻心三世轮回,第一世便是你——石光。这第二世,便是这苏蝶。如今,你和苏蝶的肉身相结合,正是幻心的第三世。”

苏蝶一时被谷主的话震惊的说不出话。她与这苏蝶都是幻心?这是个什么逻辑?穿越还有这么多的由头?苏蝶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些信息。

三世轮回,那便是三世的劫,若她是幻心,她是为了应劫才有的前世今生,那……李非凡是谁?完颜澈又是谁?那个亭中拥着幻心的男子又是谁?

第十九章 幻心(一)

这几日,苏蝶和谷主及他的夫人待在一处,他们给她讲述了一段过往,虽有欢喜,却也伤情。

蝶谷最早被世人称作医谷,创始人——便是这幻心。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也无人知道她的年龄,只知这谷中,居住着一位貌美女子,时常一人采药,一人摘取野果,偶尔会有樵夫或者猎户瞧见,但都未看真切过。只传言她貌美心善,救人从未留名。

幻心有着不凡的医术,治病救人不在话下。但一人生活的久了,便也产生了孤独之感。一日,她外出采药,无意之中遇见被山中盗匪欺凌的清怜,她向来心善,便将她救了下来。

当时清怜年幼,她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也未见过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众多恶霸的女子……无家可归的她,便成了幻心身边的第一位弟子。

幻心起初并不愿收她,告诉清怜,一切都是缘分,因果相连,她不必把救命之恩记在心头。若缘分尽了,还是要散。只是幻心未想到,这般小的一个女孩子,心中已坚定了她要跟着她的抉择。她知道,幻心虽未答应她承了这师徒名份,心中却是愿意教她的。寻常的草药,幻心都会及为耐心的告诉她如何辨认,如何采摘,如何保存,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日久天长,清怜一日日长大,医术也一日日精进。在传授她医术的同时,幻心也教授了她修身练气之法,借着这天然而成的自然灵气,她沉心静气,竟也在她十八岁生辰那日,修出了自己的本命之灵:白莲。

幻心当日甚为开心,望着她额间现出的淡淡印记,淡淡笑道:“你跟着我这些日子,也不算枉费年华。今日你也算小成,我便赐你名字:清怜。冰清玉洁,我见犹怜。也恰恰适合你这心性。”

那时间的清怜已经出挑,若不是衣衫素缕所掩映,她的那双桃花眼,当真是让人销魂。清怜见终于得到幻心的肯定,双眼含泪,徐徐拜倒,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轻声唤了声:师傅。

因着有了弟子,幻心似乎也多了些打算。一日,她找来清怜,和她商议道:“清怜,如今这偌大的谷中,只你我二人,甚为冷清。这世上可怜之人无数,你我定是救不过来,不如,明日你我外出游历一番,若能遇到有缘之人,便收入谷中,也算是多一桩善事。”

“师傅以为好便是好,清怜全听师傅的。”

“不可,你已年方十八,该有自己的主意,不该事事如我,我总有不在的一天,你需独立。”

清怜当时只以为是师傅鼓励安慰她的话语,再未多想。若知后来种种,清怜想,她一定不会让师傅出谷,哪怕只她们二人,也无妨。

两人第一站,便去了最为临近的啸城。当时南荣并未一统,南境划分为啸京、南玉两国,加之西戎和北邺从未间断的边境之争,那时的天下,恰逢乱世。

幻心是个极为心善之人,沿路走来,她们救治了众多的灾民和难民,望着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她时常感怀落泪。只是她并非常人,她的本命之灵,是一只璀璨的蓝色灵蝶,她的眼泪,便是散落的灵力。那泪落在病人的身上,无须药石,伤痛就能痊愈。

树大招风,她们一路走来,只顾救病治人,未想其它。她和幻心都不知,幻心已被传为圣女,甚至传言:圣女之容,世间无二。落泪,遂可起死回生,天下独一。

因着这夸张却并不算失实的传闻,她们一时被众多势力盯上,危险也一步步走近。

一日,她们路遇一位妇人,她躺在马路正中。她们走近,才发现妇人似为中毒,嘴唇发紫,全身抽搐。两人一番忙碌,因着出门并未带太多的草药,这妇人的毒又来的及其凶猛,幻心未犹豫,催动灵力为她治疗。清怜想阻挡,但知幻心的心性,并未开口。

待看到妇人的脸色终于好转,幻心准备为她探探脉搏时,躺着的妇人突然睁眼,及其快速的点了她二人的穴道,周边寂静的草丛中也涌现出了众多的黑衣人,个个弓弩在手,身手不凡。为首站出来一位文质彬彬的少年,笑言道:“二位姑娘多有冒犯,还望见谅。今日这用了非常之法,只是因着非常之事,得罪了。”

这少年,便是少年时的蝶谷谷主——无庸。幻心因着救治那妇人,消耗了大量灵力。清怜医术精通,灵力却是三脚猫功夫。无法,二人无奈对视,随着他们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走了近三日,才算进了平整些的道路。幻心猜测是为了掩人耳目,抄了近道。虽不知这些人是何来路,要去何方。但这一路来,众人并未对二人不敬,甚至很是礼貌尊敬。幻心和她也是宽了心,该吃吃,该睡睡,一样没耽搁。

说到此处时,谷主夫人笑着道:“无庸,想当时,我真是很讨厌你的。敢设计诓我们,实在是难以原谅。”

谷主也是回以一笑道:“夫人息怒,陈年老账了,古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

马车一路颠簸,进的,正是这南玉国的边境之城:怀邦。而无庸所谓的非常之事,则是他们的太子,年少时的完颜真。

幻心和她进去军帐时,完颜真正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血色全无。

无庸说他们内部出了奸细,将殿下的行踪告知了对方。前些日子,他和殿下领着一队精骑外出,对方派了顶级的杀手前来围剿他们。幸得上天庇佑,他们最终三人生还,其他随从,双双毙命。但是,生还不代表万事大吉。殿下为了护他,中了一箭,那羽箭淬了剧毒,完颜真还未回到营帐,便昏倒在地。

无庸听闻圣女能够起死回生,无所不能,所以……便抱着一试的态度,出此下策,用这种方法祈得殿下能够醒来,能够康复。

幻心望着面色冷峻苍白的完颜真,心中一时怜悯,她抬手探了探他的脉搏,不想,完颜真梦呓之中竟牢牢抓住了幻心的手,不愿松开。幻心略有动容,示意无庸退下,便开始了医治。

许是这命定或是无意的一次牵手,让幻心的命格落入红尘,一发,便不可收拾。

第二十章 幻心(二)

幻心并不只是传说中的圣女,她是真正的灵女,并且是位精通医术的灵女。

幻心说完颜真三日后便会醒来,果然,第三日的凌晨,他便转醒。无庸大清早的便打着请安的幌子请她二人过去瞧,那神情,比完颜真的父亲,都要急上几分。

她们二人入账,便看到衣冠整洁的完颜真躺在榻上,除去面庞略微苍白,在一身黑袍的映衬下,丰神俊朗,恢复的甚好。

完颜真见她们进来,侧了侧身,淡笑道:“多谢圣女搭救,救命之恩完颜真必当相报。”

幻心未出声,只是上前再探了探他的脉搏,见已无异样,便向他道别,言他伤势已无大碍,她无须再留于此处。此外,她也并不需他报恩。

她和幻心正准备走,完颜真又出声问道:“姑娘可有何心愿?若能还愿,也算报恩。”

幻心一顿,想了想,便道:天下太平。

这四个字很重,也很轻。完颜真听罢,许久未出声。幻心抬脚,正准备出账,完颜真出声道:“我答应你。只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此,她们二人便留在了军帐之中。她随幻心多年,也救治过许多的人。但当她们进到军中的大营中,看到死伤惨重的将士时,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谷中是个太平的地方,因着天险,幻心又设有屏障,外人一般无法进入,她们在那方净土中,生活的很是平静。

然而,这世上本无绝对的太平,一方的安宁,必定是有人为此在负重前行。这些冲锋陷阵的将士,便是负重之人。

幻心帮一位双眼已经失明的将士上药时,那位将士说,虽看不见幻心,但知道,她一定是圣女,只有圣女有这般的医术,让他的痛苦转瞬即逝。那士兵本是被判了死刑之人,双眼失明,身体多处骨折,手脚经脉尽数被挑,已然形同废人。他如今有了生的希望,说话很是激动,并且说了很多。他说他家中还有位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四岁小儿,孩子长的很像他娘。出征数年,孩子应该快要和他一般高了。他出征前告诉妻子,一定会回去照顾她们母子,如今,他真的快要回去了,不知孩子是否还识的他……

账中众多铁血男儿,被他的一番话,说红了眼。谁人无家人,谁人无亲友。只是这保家卫国之事,大丈夫义不容辞。挡不了外敌,国家便不安稳;国不稳,则民不聊生。

幻心听着他激动的言语,看着他残败的身躯,眼泪……又落了下来。这士兵因着她的泪,双眼得以重见天日,虽视物模糊,终是见了光明。只是,被挑断的经脉,却是再难以恢复。

随着救治,众多士兵的伤势开始好转,军中的军医领着众多伤患在幻心面前拜倒。救命之恩,无以言表。

只是,在药材匮乏的军中,幻心为了救人,耗费了太多的灵力,身体也开始透支。一日,在救治一位双腿受伤的兵士时,幻心在大营中晕了过去。

当日怀邦受到突袭,完颜真与无庸亲率人马,前去御敌。幻心晕倒过去后,因着幻心身份特殊,众人只得暂时将她送至账中,清怜先行照顾,等殿下归来再做打算。清怜当时也未有他想,因着幻心是灵女,她也以为,幻心只是疲劳过度,消耗过多灵力才导致的晕倒。

因此,在第二日醒来,清怜发现幻心不见时,众人才明白,这是一场阴谋。幻心救人无数,医术超凡,又有灵力,便被有心之人觊觎。清怜等到完颜真归来后,情绪失控,哭着让他把幻心找回来,若幻心有半点差池,便和完颜真拼命。

清怜当时冲动,一心觉的是完颜真害了幻心,她们本可以过无忧的日子。只是她不知,这世上有一种命,叫做天命。幻心生来不凡,自然有她要承担的重任。

完颜真一夜未眠,他不能让幻心有事,也不愿她有事。她很特别,也很脱俗。他怕留不住她,只好利用她的医者仁心。不想,却因此害了她,他无法容忍!

第二日,无庸进账急报,他们的内线打听到幻心被困在北邺坤京,此次,正是他们假意进攻,实为里应外合,为的是掳走幻心。对于战况紧急的当下,没有什么比一个妙手回春的圣女更能稳定军心。

完颜真当机立断,带了十名亲信和无庸,当夜便去了坤京救人。虽然众人清楚这是一场恶战,如同瓮中捉鳖,却没有一人迟疑。幻心的付出,众人亲眼所见,坤京劫持他们的圣女,劫持他们的恩人,便是在挑战他们的底线。

因着清怜并不善战,当晚未一同去。在黎明时分,见到满身是血的完颜真抱着幻心走进大帐时,她便知,那是一场恶战。

去了十一人,只回来他和无庸二人。且无庸身中数刀,未进营帐,便昏厥在地。

幻心在被掳走前,就被下了毒。去坤京后,因为不配合,又被强行灌了另一种毒。如今体内两种毒素未解,幻心一直昏迷不醒。

北邺这毒下的复杂,清怜知她自己没有解毒的本事。但她知道,幻心的灵力只要逐渐恢复,只要她能醒来,便有办法为自己解毒。遂没日没夜的守在塌前,只盼她能早日转醒。

幻心与她来到军中后,救治了众多的将士。许是她被劫之事激起了众将士的血性,三日后,完颜真带伤亲自点兵,以抓到的内奸祭旗,反守为攻,三日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坤京。他当时将染上了鲜血的北邺旗帜拿到幻心的塌前,告诉她:许与你的天下太平,我完成了第一步。

他说完,幻心的眼皮略微动了一动,次日,她便转醒。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见完颜真。

据无庸说,当时完颜真正在与众将士商议坤京的善后事宜,幻心进去后,众将士很是知趣的退了下去。

完颜真看着幻心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时激动,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让你受苦了。”

幻心言:“不苦。这次是你救了我,我们的人情债便两清了。今后,这天下太平,我与你一起守。”

完颜真久久说不出话语,他只知,他得了世间珍宝,一时竟不知该以怎样的情绪自处。

第二十一章 幻心(三)

城中的善后事宜并不容易。

这坤京本就是北邺的领土,虽然连年交战,百姓心中苦不堪言,但是生是北邺人,死是北邺鬼的这种思想早已根深蒂固,轻易不可动摇。

完颜真这几日都在与众将领商议安抚民众及俘虏的计策。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拿下城池只是第一步,得民心才是重中之重。若这里的民众心中仍然只有北邺,不认他这个王,那即便用杀鸡儆猴的方式震慑,最终也会给北邺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这俘虏,和这民心更是千丝万缕。他们中,有可能家在此处。民亦是兵,兵亦是民,难以定论。是以,他们需要的,是万全之策。

幻心来找完颜真时,他正站在手绘的疆域图前,凝神而望。

知是幻心,他转身笑了起来,怪道:“方好不久,便出来晃。”

幻心告知她已无大碍,只是灵力恢复尚且需要些时日。

完颜真朝幻心招招手,给她一一指道,现今这世道,天下五分。啸京南玉居南,疆域虽小,却是物资丰富,气候宜人;辽海居东,境内四面沿海,疆域虽小,却是水路纵横,外族不善水性者,难以侵犯;北邺地广人稀,沙漠遍横,气候恶劣,地形最为复杂;西戎山高路远,天气严寒,且西戎兵士善战,不易降服。为今,能够最早一统的,便是啸京。

幻心认真的听着完颜真的讲述,他言语精炼洁简,幻心听着,便觉五湖四海似在她的眼前。她突生出一种念想,看遍他说的这些风景,走遍他说的这些国度,也不枉这一生。

幻心问他,她可以为他做什么。完颜真告诉她,她的出现,便是给了他最好的礼物,无需其他。

两人相视而笑,无声胜有声。

第二日,坤京城中突然出现了怪病,许多人持续高热不退,浑身抽搐,食不下咽,周身全是颗粒大小的疹子。一上午的时间,已有三人殒命,皆死于此症。

城中一时人心惶惶,道是老天爷要惩罚世人,要收走他们的性命。民众恐慌,开始设坛拜神,祈祷病痛早日过去,曙光早日来临。

幻心知此病情,便速速前去查看,没有任何迟疑。完颜真也未阻挡,只吩咐了无庸,全程跟随。

幻心一个连着一个的开始救治病人,深入查找病因,只愿日后无冤魂。

只是看的越多,她便越是怀疑。这些人症状极其相似,而这病,并非是传染病。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病源相同!

是夜,幻心一番乔装,前去白日里病人的家中调查,走了几家后,便发现,家中除了那水井是共同点,再无其他。

北邺因着常年少雨,众多主城以及附属城池都是干旱荒芜,植被贫瘠,水对当地人来说甚是宝贵。幻心查访了几处,心下便已了然,她握紧了拳头,对于下毒之人,她心中已有了分晓。

两人的对质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幻心问他,天下太平,便是用无辜民众的性命去交换,那这太平,又有何用?

完颜真告知她,雪中送炭,才能得到感激,如今,快速拿下这里,这的确是上策。乱世之中,无十全十美的法子,望她理解。

而幻心,首先是医者,她不能设身处地为他去着想,他也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感受。两人一时僵持,谁也不让步。

清怜和无庸不知内情,两人看着主子怄气,却是干着急。

第二日,城中百姓突然开始痊愈,一则消息也慢慢传了开来。北邺因坤京已失,便想暗下杀手,想一举要了完颜真的命。不想,这殒命的竟是这民众,完颜真及军中因着此前有过被内奸下毒的前车之鉴,并未食用井水,而是食用的城外三里处的一汪清泉,以防万一。

民众开始明白,北邺痛下杀手的同时,已然放弃了他们的性命,并未将他们当作子民看待,而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他们此番的坚守,变的毫无意义。

就在幻心与完颜真僵持的第三日,民众便纷纷臣服。将士和百姓是一条心,他们便也弃械投降,不再反抗。一出苦肉计,民心,便收入囊中。

随同完颜真出征的将领甚为称赞,道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材,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果断英明。一时之间,完颜真成了坤京的英雄,成了众人的神。

幻心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自己错怪了他,但也并未彻底原谅。虽不是她预想的先下毒,等众人死伤无数时再雪中送炭,但也着实牺牲了性命,她心中仍旧难以平复。

是夜,完颜真同无庸一同来到了幻心和清怜的房中,道是忙里偷闲,小叙一番。

幻心不好显的自己太过小气,便应了邀,只是这一应,便是海,她走近他,便没有了回头路。

幻心不知清怜和无庸是何时走的,她只知,他们都喝的醉了五分,有些迷糊。

完颜真向来话少,今日,却是说了很多。

他讲了他的母亲,是一位妃子的侍从,无意中被皇帝看中,一朝恩宠,便有了他。

那妃子自然容不下他的母亲,只是她膝下无子,他的母妃便有幸活到了生下他之日。

他的奶娘见他是个可怜人,待他好。她知自己知道太多,那妃子,迟早会除了她。便设法将事情的原委留下了痕迹,待他成年时候,方知奶娘的苦心,方知他的母后如何惨死,方知他多年来都是认贼作母……只是,他所有的光环也是来源于这个身份,那妃子日后拿下了凤为,一朝为后,他也有了如今这殿下的身份。他进,是多年的养育之恩,那妃子,并未亏待于他;他退,生母奶娘……甚至有更多的人因此事含冤而终,他心中终是无法释怀。

然而,当他见到她,当她说出天下太平,他的心中才算豁然开朗。乱世当道,他若只沉浸于个人的仇恨之中,将有更多的人在战乱之中失去性命,失去家,失去至亲。

他失去的已经无法挽回,他不能,让更多的人如他一般,他需要做点什么,才不枉身上这光环。人人都有命定之路,这便是,他的路。

最后迷糊之间,完颜真问幻心,你能懂我吗。幻心半醉,轻抚他的发,答到:懂了。自古两难全,只能择其重。

两人又是对望一眼,微笑,挂在嘴角,留于眼眸,印在心间。

人生,得一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第二十二章 幻心(四)

今日,坤京众人都很是开心。

城中百姓,因着城池在完颜真的治理和带领下,有了新的希望,民众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干劲十足。

因着一切都渐渐的有了着落,对于未来的安定生活,大家多了几分计划,多了几分憧憬。战火带来的伤痛渐渐被淡化,生活,逐步进入正轨。

军中众人也很是开心。圣女身体好转,又亲自上阵为他们诊疗,不仅病痛好的快,圣女更是人美心善,心理之上,也多为他们疏导。众将士心中无不满足,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康健的身体,继续保家卫国,驰聘沙场,心中无不欢喜。

而这最开心的,便是无庸与清怜。自那夜相邀之后,幻心与完颜真仿佛冰释前嫌,商议要事,下棋,散步,用餐……二人几乎形影不离,眼尖的都开始传言,道是这南玉终于有了太子妃。清怜心中虽然还有几分计较,但是在无庸的一番劝说之下,心中也了然。无庸说的没错,主子开心最为重要,幻心定有自己的想法与考量。

半月转瞬即逝。完颜真将善后事宜基本安排妥当,开始准备出发,回南玉。这一场边境之乱,彻底结束,他也需要回城复命。

因着并不着急赶路,完颜真路上陪着幻心坐的马车。他问幻心,你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前去皇宫。幻心摇头,她爱自由,爱随性生活,并不愿有所拘束。完颜真侧头靠在幻心肩头,笑道:“虽然知道你会如此说,但为何心中还是很失落。”幻心失笑,这个人,总是时不时的要可爱一番,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车内一阵沉默,幻心让步,答应在谷中等他,他安心办他的事便可。完颜真不放心,要差无庸一同前去。他去京中交完差事,便来找她。幻心点头应了。

因着蝶谷在山脉之中,马车从坤京驶入南玉时,两人便分道而行。南城做为都城,地处南玉的中心位置。而医谷,则地处啸京与南玉的交界处,在南玉西北方向。

入到谷中,幻心将无庸丢给了清怜,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忆到此处时,谷主夫人又是一顿。她说:“师傅当初这一丢,才有了如今的我们,才有了如今的陌云。”

无庸是个习武之人,进入谷中便如同捡到了宝,日日清晨都是大汗淋漓的出现在清怜和幻心面前,这份认真,被幻心称赞不已。清怜也对他多了一分赞赏,暗自里,修行也更加勤奋。

幻心看在眼里,未有多言。她每日依旧如同往常,晨修,冥想,用餐,看书,弹琴……只是,这心中多了一份牵挂与等待,便觉的这日子,过的格外的漫长。

终于,在幻心的耐心等待中,完颜真如约而至。谷中幻心设了屏障,她临分别时告知了他口诀。此时屏障一动,幻心便感知。她放下书册,从屋中步出,便见到完颜真站在远处,一步步走来。

接下来的日子,时光清浅。

清晨,二人一同散步,一同修行,一同用餐;午时,二人在凉亭之中侧卧,弹琴下棋,谈古论今;傍晚时分,完颜真会亲自下厨为幻心做几道菜,四人在烛光下同桌而坐,听着无庸讲述一些有趣的桥段或者戏文;夜晚,二人相拥而眠,红烛帐暖,灯影飘摇……

完颜真很是擅丹青,一日,他邀幻心一同到亭中,让她找了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提笔,描画着她的眼,她的眉;描绘着她的唇,她的青丝;描绘着她的神态,她的姿容……未等完颜真收笔,幻心便失睡。完颜真勾勒完最后一笔,看着她的睡颜,心中柔情百转。他轻轻抱着她,将她一路抱回了屋中。

幻心喜欢银杏的事,大家都知道。她的居所,门前门后都是银杏,到了入秋时节,叶片逐步发黄,出得屋中,便看到一片片的金黄映入眼帘,美不胜收。

完颜真问过幻心,为何喜这银杏。幻心笑着说,银杏最为真实,她一个人在这谷中时,常常忘记时辰和季节,若不是这银杏提醒着,她大概不知,又是一轮春复始。且这银杏,和她最为相像,她们都是蝴蝶。

完颜真静默,许道,你喜欢,我便为你种下。你这一院并不够。往后,我要你出门便能看到漫山遍野的银杏,让你心情愉悦,让你时时不能忘了我。

说种,便是真的种。完颜真带着无庸,开始一颗颗的播种。他用的是扦插之法,从茂盛的银杏老树上,剪下根枝,泡入水中。三日后,将其种入提前抛好的土壤之中,静待生根发芽。

因着这是一方灵气充沛,土壤肥沃的谷,二人辛苦种下的嫩苗,并未受到风吹雨打,直直的立在自己的位置之上,努力生根发芽。

经过五日的劳动,南面山坡上的银杏初步种植完毕。四人一同望着这许多的小树苗立在山坡之中,甚是欣喜。幻心很是开心,她告诉三人,她来这处时,这里便有银杏,从未有人为她种过,他望着完颜真说道:“完颜,我很是欢喜。”

清怜说她一直记得那日幻心的神情,她那时候便知,幻心此生,便只完颜真一人。

等待的日子漫长,相守的日子却很是短暂。一晃,便到了完颜真回城的日子。

他是南玉的一国太子,他不可长久的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临走前一夜,他拥着幻心,问她,是否愿意随他一同入宫。他给她名分,给她自由。

幻心略一沉思,轻声道:她愿意。只是,这名份她不要,她只要能时常待在他的身边便好,无须其他。至于自由,爱上他,身心都已给了他,让她去何处寻找这自由?一番话说完,完颜真紧紧的拥住了她,他许诺:幻心,此生,我只爱你一人,必会给你最好的。

第二日,清怜和无庸随着二人一同出了谷。幻心告诉清怜:前一次,是她二人外出游历。此次,算作她们跟着完颜真去皇城游历。都是游历,性质相差不多,叫她莫要紧张。

只是,清怜的心从她们出谷的那一刻,便再未平静。她知道,这皇城大殿之中,并无净土,和这游历,也差之千里。只是……这是幻心的选择,也就是她的选择。

第二十三章 幻心(五)

南玉的皇宫与坊间传言的并无太大差别。

金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城门城墙,泛着青色的地砖。巍峨中不乏肃穆,庄严中不乏尊贵。

幻心入到宫中之事,完颜真虽办的极其的低调,但仍未瞒过宫中众人的眼。这第一个找上门的,便是这皇后。

皇后未顾及身份,亲自到了完颜真给幻心安排的寝宫,一探虚实。

完颜真未曾真正立妃,此时不顾及其他,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带入宫中,心中所想,皇后心中已了然。她为了让完颜真坐上龙椅,已然做了太多,并不在乎多这一桩。

只是她心中想过许多假设,见了幻心,心中一时却犹豫起来。她这一生,阅人无数。眼前这女子,纯净美丽,清新脱俗。并非庸脂俗粉,贪恋荣华富贵之人。她的真儿爱上这般女子,在情理之中。

幻心见到皇后的一身打扮,便知是这宫中凤主。她略一福身,未行跪拜大礼。

皇后身边的宫女见着她见了皇后竟然不下跪,只是福了福身,正欲出声提醒,皇后略一抬手,宫女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幻心明白她这是要单独和她问话,遂吩咐清怜也退下,只余下她二人。幻心因着长久的一人居住,后虽有了清怜的陪伴,但毕竟都是自己人,心中也无甚见外,只当她是妹妹一般,这日常的礼数,自然也是疏淡了些。幻心回忆了番书中描述的场景,左手在上,右手在下,躬身一福,算作是邀皇后进屋。皇后见她诚心,便未刁难,举步朝着屋中走去。

茶水热气缓缓上升,水汽遮掩,看不清皇后的神色。幻心识趣,她未入坐,只静静等着皇后说出今日来的目的。

皇后轻啜了一口茶水,见她低眉黔首,端庄而立,心中不免多了份赏识。虽礼仪生疏,却识得大体,落落大方;虽未多言,却知道分寸,并不多说多问,沉得住气。若是身份平凡,她倒是愿意圆了真儿的这愿。毕竟,她亏欠了他。

“听宫中人说,真儿带了女子前来寝宫,哀家未曾听真儿提起过,便前来看看。不知姑娘姓甚名甚?家中都有何人?因何与真儿结识?”皇后一番话问的密不透风,言罢,她抬眼望着幻心,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幻心心中想,这便是,深宫之中的女子。

她未多想,如实道:“民女幻心,家中无父无母,是为孤儿。因着殿下中毒,民女略懂医术,因此结识。”

“中毒?为何从未听过真儿提及?是何人下的毒?”

“此事,民女并不知详情。殿下未告知,想必是为了娘娘宽心。”

“你是何处人。从何处学的医……”

幻心正欲答话,完颜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母后,真儿竟不知您亲自前来询问,未提前差人准备,还望母后恕罪。”

皇后一见完颜真来了,便知今日这话,只能说到此处。遂笑道:“真儿可是在责怪母后不请自来?”

“儿臣不敢。母后既然来了,便和儿臣一同用餐罢。儿臣前些日子从西戎招进一位异域厨子,小食野味做的很是不错,还望母后赏脸,能品尝一二。”

“既然真儿相邀,母后岂有不应的道理。”

是夜,三人围桌而坐,灯火摇曳下,是各色西域没事。完颜真指着其中一盘羊肉道:“母后,这便是儿臣上次和你提及的滩羊。此类羊,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这滩羊的羊毛,也是裘皮披风的上好原料,甚是珍贵。”

皇后听着完颜真的讲解,遂尝了一小口,称赞道:“味道果然鲜美,也无腥膻之味,你这厨子,找的甚是不错。”

完颜真见皇后心情愉悦,遂又说道:“母后,儿臣不仅找了一位好厨子,还找到了一位名医。”他看了眼幻心,起身一福,道:“儿臣当日被奸人所害,性命垂危。幸得幻心出手相救,这才有了后面的收复城池。母后教导儿臣,凡事要讲究个知恩图报,带幻心进宫之事,还望母后成全。真儿有分寸,必不扰了母后及父皇的清净。”

幻心见完颜真起身,遂起身与他站在了一处。皇后望着灯影下的一对壁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她何尝不想成全,只是,真儿日后若想稳坐帝位,身边必定需要强而有力的依靠和支持,这女子,并非他的良人。

罢了,她转念一想。自己当年落得一场空,今日,何不圆了他的念想,总之,不立她为后便可。若在宫中相安无事,她也可以不计较。遂轻轻点头,表示应允。

完颜真见皇后竟点了头,一时喜笑颜开,连声向着皇后道谢。皇后见着完颜真开心的神情,也暗自为他开心。虽心中另有打算,他若能开心这几日,便开心几日。

初见皇后落下了一段落。日后的日子,便平静了许多。幻心一如在谷中时,晨修、冥想、用餐、看书、弹琴……只是,清怜觉的幻心近日口味奇怪了些,她平日里喜食果蔬,口味较为清淡。近日却是喜食辛辣,也嗜睡了些,有时午睡竟睡两三个时辰,这和平日里不常午休的师傅比,区别甚大。

只是,清怜如同幻心一般,未经世事,只当是幻心换了个环境,喜好竟有所变化,遂未上心。

一日,清怜陪着幻心去寝宫的花园散步,正走着,两人闻到了一股酸味,清怜正欲说,幻心便在一旁呕吐了起来。

清怜吓的不轻,赶忙帮她顺气,待她吐完,便准备扶她回去休息。

两人慢慢走着,清怜絮叨道:“师傅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还吐上了?可是得了什么病症?”幻心摇头,她也纳闷,感觉近日精神不济,虽总想吃些辛辣,却胃口不佳。她想了想方才呕吐的情形,心中突然一怔,莫不是……她怎么没有想到?

幻心抚摸着肚子,心中悲喜交加。她突想立刻见到完颜真,告诉他这个消息,遂让清怜扶着她,朝着勤政殿而去。

她们未留意,草丛后一直有个身影紧紧的跟随着她们,待她们走远,那人便迅速闪身,朝着皇后的寝宫而去。

第二十四章 幻心(六)

清怜陪着幻心匆匆来了勤政殿,刚到门口,守门的侍卫便报,完颜真刚得了皇后急召,不在殿内。

幻心脸上写满落寞,清怜看着虽是心中不忍,却仍旧是劝了劝她:“许是要紧事,我们留下口信先回去,待殿下返回,必当第一时间来找师傅。”

幻心应允,随着清怜缓缓回了寝宫。

是夜,幻心侧躺在榻上,她怔怔的问清怜:“清怜,这般晚了,殿下是否还在忙碌,为何还未过来。”

清怜不知如何答,只好胡乱说道:“许是还在皇后的寝宫未出来,估摸着是有大事商议。”幻心回来后便告知了她,自己腹中已有了完颜真的骨肉。清怜心中无法平静,她不知,这对他们二人来说,是喜是忧。

幻心再未出声,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抬眼望向窗外。

第二日,直到旭日东升,她们的寝宫也未有完颜真的足迹。整整一夜,幻心都未睡。不知为何,她从知道有了身孕之后便一直心慌,越是见不到完颜真,心中的这种不安便加剧……她回神起身,吩咐清怜帮她沐浴更衣,准备再去勤政殿一问。她入宫这许久,完颜真未曾整日整夜的不来看过她,甚至一句音信也无,她需要知道原因。

门方打开,便见到皇后身边的宫女立在门外。宫女见着幻心出门,躬身表明了来意。原是皇后传了口谕,让幻心晨起便去她宫中,有要事相商。幻心心下了然,皇后能找她商议的要事,想必只有这腹中的孩子了。不想这皇后消息竟这般灵通,只不过一夜,便有了打算。

幻心梳洗妥当,遂换了件湖蓝色的衣裙,随着宫女一同出去。因着皇后是要求只她一人去,离开时,她用暗语告诉清怜,不用担心,安心等她便好。

皇后在正位上端坐着,望着幻心入门而来,略整了整衣衫,再抬眼,眸中已换上了冷漠神色。

幻心请完安,同上次一般,静静立在一旁。皇后见她仍不出声,遂轻咳两声,道:“你可知哀家今日为何宣你?”

“民女不知。”

“哦?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

“如此,哀家便无须同你绕弯子。你如今有两条路可选:第一,喝下堕胎药,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出现在皇城;第二,死。”皇后语罢,眼中杀气腾腾,冷冷望着幻心。

幻心未抬头,仿佛站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她出声问道:“这也是他的意思吗。”

“你认为呢?你昨日不是去勤政殿了吗,真儿到此刻还未见你,你难道不明白?”皇后冷漠笑道。她本可以容她一些时日,只是,她的存在若是影响了真儿日后的路,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和一个来路不明的民间女子有了骨肉,这是何等的笑话!完颜皇族的颜面何在!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幻心抬头,她看着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若是你们的决定,我无异议。只是,我腹中的孩子,你们谁也休想动他分毫。”一念起,杀气涌动。幻心生来便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鲜少与人正面交锋,只是,不交锋不代表她可以任人宰割。

“不错,不错!“皇后起身,缓缓拍手道。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那楚楚动人的模样,看来是维系不了许久的。只是,你当哀家这宫中是何处?岂容你撒野?”语罢,幻心四面便围上了数十个黑衣人。她抬眼略一扫,个个都是高手,看来这皇后,并非等闲之辈。只是她虽许久未战,但不代表她不能战,这些人,她暂且不放在眼中。

皇后一声拿下,四周的黑衣人便像她出招而来。想来皇后并不知幻心是灵女之事,这攻过来的人,估摸着是怕伤了她,并未出什么实际的招式,只欲擒住她。

众人都未想到,幻心是个身怀武艺之人。她双手合十,催动灵力,旋身间,向着离她最近的一人发动攻击,出招又快又准,众人还未看真切,一个黑衣人便倒在了地上。待她飘然落地,又一个从左侧进攻她的人倒下。这个是如何进攻的众人都未看出来,或者说,其他人根本未看见她出招!

殿内一时静及,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今日只以为是帮主子结束这女子的性命便可,未曾想,竟遇到了高手!余下的八个黑衣人警惕起来,围着幻心开始有规律的转圈。幻心知,他们这是要用阵法来对付自己,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今日,她不能输。

皇后见着这民女竟身怀武艺,遂给自己身边的宫女快速耳语了两句,宫女悄然离开。幻心与其他人缠斗,并未留意。

皇家常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需要有人去悄悄办。于是,王权皇贵中,便有人会私自培养一批死士。这些人,只听一人指挥,事成,不邀功;事败,必会自我了结,十分的让这些权贵们放心、省心。皇后坐上今日这位子,必定用了不少手段,因此,青天白日便敢草菅人命,实属正常。在众多皇族人的眼里,平民命如草芥,财富和至高的权威高于一切。

幻心正在忙于与众人缠斗,设法去破这个阵,不想,皇后叫了停,黑衣人听令后便停了手。众人散开,幻心便见清怜的脖子,正被一把刀抵着。因着刀尖抵的近,她白净的脖颈上竟渗出来点点血丝。

幻心看着嘴被堵上的清怜急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的心,更加愤怒起来。伤她身边之人,不可原谅!

皇后见幻心又准备出手,遂笑道:“幻心姑娘这是要和这刀比比速度?那暂且看看,你快还是这刀快!”语罢,抵在清怜脖颈间的刀便加深了一分,她脖颈处,血丝不断涌出。

幻心一怔,她知此时胜负已分。如今她身怀六甲,运气不便。加之一路走来灵气都甚为微薄,又消耗良多。打下去,也并无胜算。想及此,她放弃了拼死一战的念头,清怜跟了她这么许久,断不能让她为了自己而陪葬。

这场鸿门宴,终是皇后胜。幻心随着皇后的宫女缓缓步出正殿,她知道,下一步,就是要拿走她的孩子。她心中不禁酸楚,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注定,孤独一人。

第二十五章 幻心(七)

《坤道指南》退妊方:“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各等分,人参少许。”打胎方:“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白醋糊为丸。每服三钱,黄昏一付,半夜一付,五更一付。或一付即下,不必再服。”

幻心看着眼前空掉的药碗,想起自己曾经帮助一位山下农妇堕胎时开的方子。当时那农妇腹中的孩子胎心已停,无奈下,只得堕胎流出。她忘不掉当时告知那妇人,她的孩子已离去时,她的神情。如同失了魂魄,命里自此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一般,看了叫人心酸。幻心当时还曾劝过她,莫把生死看的如此重,或许母子缘分未到,该来的,总会来。

幻心未曾想,有一日,这碗药也会放在她的面前。同样的立场,若是再为她人出诊此类病症,她想,她再也劝不出口。失去孩子的痛,只有母亲自己知道,别人无法设身体会。

腹部传来隐隐的痛感,幻心能感觉到,孩子还未成形的生命正在逐步消散。她的身子开始断断续续的发冷发热,鲜血顺着她的腿侧缓缓流出,呼吸急促。完颜真的冷峻、温柔、霸道,他的缠绵、誓言、许诺……一一在脑海之中飘散而过。幻心笑了,不想,这头一回栽进这情爱之中,便是遍体鳞伤,落得个狼狈不堪的下场。所有的美好,只是梦一场!

幻心的眼泪凉凉的落下,一颗,两颗,三颗……泪珠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犹如断翅的蝴蝶。

完颜真破门而入时,只看到幻心倒在血泊之中,人已然失去了意识。一切,都迟了。

…………

回到谷中已然三月有余。

这三月,幻心再未和清怜提过一句完颜真,提过一句谷外的一切。似乎未曾发生过任何事,她们二人一如从前,在此清修。相依相伴,无忧无虑。只是,清怜心中却知道,师傅未曾放下,她心中苦,但不曾说。

一日,她陪幻心一同去采药,将出了谷,完颜真和无庸便从一侧步出。

完颜真定定望着幻心,问她:“是我对你不起,只是,你打算就此与我天涯陌路吗。”无庸见清怜站着未动,遂轻轻拉了拉她,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幻心久未出声,完颜真正欲开口,她的声音冷冷传了来:“你我缘浅,过去的,就让过去,自此陌路。”

完颜真一怔,他想过,她的心中会如何的恨他,如何怨他。未曾想,她竟打算放手,只给他一句缘浅。他心中痛的不能自己,只是,这又如何怨的了她?是他无能,未能护住她们母子!

完颜真努力撤出一个笑容,温柔道:“心儿,我们还有天下太平之约,你忘了吗?”

“未忘。那便等天下太平,你再来寻我。”语罢,幻心与他擦肩而过。完颜真抬起了手,复又放下。

他是一国太子,他许诺了她天下太平,许诺了她永远。却让她在自己宫中被人所害!完颜真握紧了拳头,他回身看了眼幻心渐渐远去的身影,暗暗道了声保重,便转身离去。

幻心一步步走着,却是一步比一步沉重。她的内心在呼喊着让她回头,让她原谅他,可是,她回头又能如何?孩子已经没了,万般解释又有何用?皇后兴许狠毒,有句话却无错,她在完颜真身边,帮不了他什么,也给不了他什么,只是他帝王之路上的一个绊脚石。与其日后冷眼相对,不如,如今便结束,就让一切似梦一场,梦醒,便散了,忘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谷中并无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个人——无庸。那日完颜真离开后,他便跟前跟后的恳求幻心让他留下来,收他为徒。幻心未理睬他,他便在谷外跪着。待跪倒第五日时,他便……晕在了谷口。

清怜将此事报于幻心,幻心放下手中的书册,便许了无庸入谷。清怜当日是拿着一瓶提神散整瓶给他灌进嘴里的,提神散加入了大量的薄荷、丁香、桂皮,不仅让无庸醒了过来,还彻底清醒了四五日。

虽然三人心中都清楚无庸是为何而来,但三人都很默契的不去戳破这层窗户纸。幻心相信只要她不理睬,他自己待腻了便会走。清怜认为无庸在,幻心心中或许能好受几分,她知幻心并未放下。而无庸,身负完颜真交于他照顾幻心的重任,又担心谷外的主子,日子也并不是很好过。

春去冬来,三年转瞬即逝。

这三年,谷中新进了些人,都是些无家可归抑或被家人遗弃的可怜人。他们进入这谷中,渐渐给这谷中添上了几分烟火之气。

这三年,无庸把其他的山头也种上了银杏。待到开春,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绿油油的颜色。谷中花香四溢,蝴蝶成群,如若仙境。

这三年,幻心一心清修,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无庸有意无意告知于她的谷外消息无动于衷。

这三年,清怜与无庸日日相处,两人终是生出了情絮。幻心将此事看在眼里,未曾言明,只待修成正果,便为清怜做主,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

这三年,南玉变了天。皇后因涉嫌谋害其他嫔妃,被皇帝打入冷宫。年末皇帝病危,诸子争夺储位……来年开春,皇帝驾崩,太子即位,改年号元真,大赦天下。

…………

无庸的坦言来的不算慢,在遍野的银杏树初初换上了黄色的衣衫之时,他换了一身暗紫色的衣袍,徐徐拜倒在幻心脚下,告知了他对清怜的心思,祈求幻心能成全他的心意。

幻心问:“可是真心?”

“真心。”

“家中可有妻妾?”

“无庸是孤儿,并无亲人,更无妻妾。”

“如若辜负,该当如何?”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那便去差人准备吧。”幻心语罢,便又拿起了书卷,只留无庸一人凌乱。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也想好了要接受的考验,不想,幻心竟这般就允了他,着实……着实让他意外。无庸心中一时欢喜难当,没来得及认真行个大礼,人便已出了门,飞快的朝着清怜的屋子而去,无一点清雅的样子。

幻心笑着摇摇头,她抬头看了看屋外金黄一片的银杏,轻叹:愿时光,静好如初。

第二十六章 幻心(八)

不知何时,大家都将这谷称为了蝶谷。

后续进来的人,幻心一一交给了清怜和无庸去培养教导,未曾再插手,只醉心于清修和琴棋书画之中。因此,众人虽知道真正的谷主是幻心,却未曾见过。

在清怜和无庸的治理划分之下,就着蝶谷的地形,沿河流一分为二,河水以南,设为学堂、武学馆以及谷主和他们二人的居所。河水以北土壤更为肥沃,光照充足,西面用作市集建造及居住用地;东面地势平坦,处于河水下游,主要用作农作物的种植。两人划分合理,因地制宜,让谷中在一片祥和之中,成了一番世外桃源。谷中人无不珍惜谷主给的再生机会,无不珍惜谷中这方净土,只盼能用勤恳,回报谷主的再造之恩。

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间,离清怜和无庸二人的大婚之日只余三日。

蝶谷许久未曾这般热闹过,大家在两岸不停的穿梭,忙于打扫布置,一片喜气洋洋。

幻心安排给他二人新建了一处院落,赐匾:暖阁。寓意他们生活美满,甜蜜无间。两人亲手揭开牌匾时,心中都是感动万分。幻心这几年虽淡然退世,却未曾忘了记任何人。

三日转瞬即逝,他们大婚的日子,终是到了。

这日,幻心换上了一袭水粉色的衣裙。常日里穿的素淡,今日徒儿大婚,作为主婚人,她必定不能拂了徒儿的面子。

幻心知道,今日定是会见到他,无庸是孤儿,能代表他的家人出席的,只有完颜真。她没有任何理由再去阻止他入谷。她一步步走着,一步步给自己心中加着防备,待进到堂中,抬眼,便见到他正坐于主位之上。黑色衣袍,神色样貌未曾改变分毫,还是那般冷峻。

众人见幻心进来,纷纷拜倒,原本喧闹的堂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完颜真起身,他轻轻笑道:“来了。”

来了,这便是时隔三年,两人第一次对话。幻心让众人起身,继续婚礼大典,未回完颜真的话,静静坐在了另一个主位之上。

清怜与无庸的大婚典礼继续进行着,堂中大红色占据了大部分的色彩,热闹非凡。幻心一身粉色衣裙,翩然一如从前。只是,人依旧,往日却再也回不去。

于完颜真而言,能看到她安好,能这般近的看她一眼,便足矣。这三年,陪伴着他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挣扎的,是无庸一月一次的书信。书信之中事无巨细,告诉着他幻心的日常。他视那些信如珍宝。没有这些点滴的温暖和力量,那一个个无眠的深夜,他不知如何度过。

感觉到了完颜真的视线,幻心轻轻叹息,何必。她起身,赠与清怜一支亲手做的发簪,道了声祝福,便翩然离去,未再看完颜真一眼。

这一转身,就是十年。再见面,已是十年后。

完颜真即位后励精图治,治国有方。提拔寒门子弟,培养精兵良将。十年间,不仅收回多处动乱多年的边界疆土,平定了辽海之乱,更是攻下了啸京不少城池。一时之间,南玉繁荣富强,盛世无双。

元真十一年,完颜真亲率将领攻打啸京城都——啸城。在拿下城池前刻,他被对方的精锐弓弩手所伤,那箭上淬了剧毒,他陷入昏迷。众将士见王上被敌人所伤,士气大涨,当夜,便拿下了啸城,两国自此一统。

幻心见到完颜真时,是在他中箭的三日后。啸城距离蝶谷并不远,幻心收到他性命堪忧的消息后,一行人不出一日,便赶到了啸城。

幻心去时,完颜真依旧在昏迷之中。

十年未见,他如今,已无当时的神采。胡渣遍布,眼眶淤青。颧骨高耸,眉间染尘。她双眼发酸,这些年的功成名就之后,他付出了多少。

她的手颤抖着搭上他的脉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毒已侵入五脏六腑,再加之他这些年的征战劳累,心脉具有受损,如今,他的灯火已然枯竭。她虽医术超群,有灵力在身,却也无力救回已然枯竭的生命。表里病理可医,精气神受损却是回天乏力。

整整一夜,幻心都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给他一桩桩,一件件的讲着这他们分离的这十三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殿内,灯火摇曳,帷幔飘飘,恍如昨日。

第二日,幻心一早便吩咐替完颜真沐浴更衣。众人心中欣喜,只以为王上有救了。无人发觉,幻心心中的那抹决绝。

待完颜真沐浴更衣完毕,幻心吩咐了大殿周围必须派重兵把守,清怜和无庸二人必须守在门口,未到第二日日升,无论出现何种状况,也不能进入。她为完颜真祛毒用的是特别之法,若打断,她和完颜真二人性命堪忧。

清怜和无庸听幻心说完,凝重的点了点头,幻心轻握了握清怜的手,转身进殿。

幻心的这特别之法,便是……以命换命。她是天生之女,本命之灵是一只蓝蝶,是以,她若将本命之蝶净化为无根之灵,托于完颜真之身,他便可以借着她的灵气温养精气神,第二日便可苏醒。虽然日后的日子,再也无法陪伴他,但若能救回他的性命,便足矣。

幻心双手合十,催动灵力,额间蓝色印记显现,正是一只苍蓝色的蝴蝶。

殿外,清怜和无庸望着盘旋在殿周的蝴蝶,心中忐忑不已。他们知幻心本灵便是蓝碟,如今这般多的蝴蝶盘旋不去,这终归……不是好的兆头!可是幻心进去前的吩咐言犹在耳,他们二人只好在焦急之中,继续等待。

朝阳终于冉冉升起,清怜和无庸再也无力等待,两人破门而入。

殿内,完颜真静静的躺在榻上,满色潮红,恢复了气色。幻心趴在他的胸口,手还握着完颜真的手,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一般。清怜飞奔上前,她将手颤抖的探上幻心的脉博,沉默良久,终于痛哭出声,幻心脉搏全无,已没了气息!

完颜真被她的哭声唤醒,他一睁眼,便看到幻心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的手还握着他,冰冷刺骨,没有任何温度。他的眸中出现了久未有过的慌乱,他费力起身,将她揽在怀中,摸了摸她的鼻息,等了良久没有任何气息,似乎不信,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听了她的心跳……答复他的,全是寂静!

他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他声泪具下的嘶吼着她的名字,只是……她再也未醒来。

第二十七章 幻心(九)

幻心离开的彻底,她是灵女,不比凡胎。灰飞烟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幻心离开的日子里,完颜真度日如年。除了蝶谷,他找不到她的任何痕迹。他没有留下她的只言片语,未留下任何信物,如今,连睹物思人的机会,他也没有。

完颜真在蝶谷颓废了几日,不吃不喝,整日将自己关在幻心的房间里,已是整整三日未上朝。

朝臣正欲集体跪在太和殿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完颜真还朝。未等他们跪,第四日,完颜真便如常上朝。神色虽是憔悴,处理政务依然一丝不苟,雷厉风行,肃正严明。

众人见陛下已一切如常,遂打消了集体上表的计划。只是,完颜真从着手处理政务开始,未曾一日缺席,此次因着一个民女之死,竟三日未上朝。朝臣心中无一不明白其中道理,一时,朝堂暗流涌动。

完颜真未理会风言风语,他心中很空,什么也放不进去。身为帝王,他无法日日在蝶谷,便在宫中修建了一处院落,亲自题匾:留芳阁。他在院落之中为她种了许多的银杏,只是宫中不比蝶谷的灵气,银杏生长的很慢。他看着觉的凄凉,便又私自为她加上了些红梅。

年复一年,院中的银杏慢慢的生长,红梅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春去冬来。他在院中等,在蝶谷等,在他们初遇的地方等,只是……再也未等到。

南玉与啸京一统后更名为南彬,都城更名为南荣。两国一统,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文武百官自然不会任由完颜真沉浸于一个民间女子的死讯之中,一沉不醒。国之安定与完颜皇族的兴旺息息相关,后宫一直空旋,朝臣定然不会忘记这般重要的事。

是以,出现了一位叫做莟韵的女子。她长的酷似已经香消玉损的幻心,且怀揣着可以让完颜真和幻心再度相见的秘法。凭此,她入了完颜真空无一人的后宫。

这莟韵是朝臣引荐而来,本是辽海公主。完颜真早年平定辽海之乱后,辽海曾有意联姻,这联姻的公主,正是莟韵。完颜真当时回绝了前来提亲的使臣,两国联姻的事也就此搁置了下来。

莟韵所说的秘法,便是三生咒。三生咒是辽海的一种古老咒术。关于三生咒的传说,坊间的传言未曾停过,却未有人尝试过。

这法子,便是将他的精血滴于幻心生前常用的器物,施以秘法心诀,让他们二人魂魄相连,在七七四十九日后的月圆之夜,他们便可相见。只是这相见,只在梦中,待他阳寿尽时,这梦也一同结束。

因是咒术,必定要付出代价。三生咒的代价,便是魂魄相连的二人,受三世轮回之情劫,求而不得。

听莟韵说完时,完颜真未有半分犹豫,吩咐她立刻去准备。他的心中,已是欣喜若狂。

梦中又如何,只要能够见她,他便知足。三生之咒又如何?哪怕是劫,若能三世都与她相见相遇,也不算是最坏的结果。

幻心生前最常用的,便是凤尾琴。完颜真差无庸将琴带进宫,便命莟韵开启了阵法。而这精血,便是心头血。完颜真亲手将匕首插入胸口,心,竟未感到疼痛。她走了,他的心……也死了。

随着他的精血滴落在凤尾琴的蝶翼之上,他们二人的命盘,便再也无法分开。

四十九日很快过去。是夜,完颜真许久未曾如此认真的梳洗收整。他穿上了他们初见时候的衣袍,戴上了冠玉。幻心喜素色,他便选了一副暖玉的发冠,只盼相见时候,她能够喜欢。

完颜真静静躺在床上,他心中忐忑,一时竟有些睡不着。可这相见是在梦中,不睡又如何见?

他清了清思绪,闭目冥想,缓缓入梦。

梦里,他竟来到了这留芳阁。他缓缓入内,院中的一切未变。

还未入冬,红梅还未绽放;种的银杏也还矮小,未长出参天的模样。他一步步走着,心跳的快到蹦出喉间,这种感觉,许久未有。

完颜真入到主屋,方才转身,便见幻心款款的坐在四方桌前,素手执杯,笑意盈盈的问他:“你怎的才下朝,这茶水快要将我喝撑了。”语罢,放下茶杯,一步步向他走来。

完颜真一时失神,窗外的阳光细碎的洒在她的发间,映在她的脸侧,衬的她更为柔和脱俗,美丽无双。这若是梦,他只愿,永不再醒。

梦中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们没有隔阂,没有嫌隙,只有陪伴和相守。他虽知道这是梦,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梦中也有季节,转眼,梦里梦外都已是寒冬。

院中的红梅开的极好,他入梦时,幻心独自站在门前,看着满庭的梅花争相开放。完颜真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握紧了她冰凉的手。

幻心说她想为他跳一支舞,完颜真应了。不多时,完颜真差人布好了琴,便见幻心一身红色舞衣,从屋内翩然步出。她平日里穿衣都较为素雅,一时换了身红衣,完颜真有些失神。他上前拥了拥她,亲吻了她的额间,便放开她,入座为她抚琴。凤尾琴音质极好,他轻轻撩拨,一首《蝶恋花》,悠悠而出。

天地间白雪飘飘,幻心红色的舞衣点燃了这方院落。红梅暗香点点,她的舞姿翩翩,一时如同蝴蝶,展翅而飞;一时如同落花,轻盈唯美……她在完颜真行云流水般的琴声中不停的旋转、跳跃,忘乎所有,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再无他物。

完颜真方收了尾音,便转醒。

没有漫天的雪,没有红衣,没有幻心。依旧是留芳阁,这里,却是冰冷的。他复又闭眼,一颗泪,无声滑落。良久,他清了清嗓,缓缓唱起了方才幻心所唱的曲:

花儿花儿为谁开

一年春去春又来

花儿说它为一个人等待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花园里小路上独徘徊

四月的微风轻似梦

吹去了花瓣片片落

怕春花落尽成秋色

无边细雨亲吻我

四月的微风轻似梦

吹去了花瓣片片落

怕春花落尽成秋色

无边细雨亲吻我

花儿花儿为谁开

一年春去春又来

花儿说它为一个人等待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花园里小路上独徘徊

…………

第二十八章 幻心(十)

南荣的春来的早,初雪方退,花草树木便开始复苏,嫩芽纷纷,春意盎然。

留芳阁的红梅褪去颜色,银杏慢慢换上了翠绿之色。

完颜真的寝宫已然搬到了此处,除了处理政务,会见朝臣,他余下的时间便全在此处。梦醒,他依旧是一朝帝王;入夜,他便只是幻心的丈夫。此生未完的愿望,只能在梦中去求个圆满;他欠她的,也只能在梦中弥补。这一丝牵绊,成了他活着的信念。

他在梦中为幻心下厨做饭,她喜吃糕点,他变着花样尝试新的样式,只愿换她一笑。看到她眉间的满足,他便知足。

他为她晨起梳妆,看着她的发丝滑过指尖,他心中柔情四溢。若真有来世,他只愿,他们能做个平凡人,结发为妻,生儿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隐于田园,退于市井,生活悠然自得,其乐融融。

他和她商议过,未来若是有了孩子,该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幻心言,其他让他去定夺,这小名,便唤作桔子。男女都可用,叫来顺口。这桔子,颜色鲜艳,酸甜可口。愿他们日后的孩儿,也如桔子这般,生活的有滋有味。

他允了,心中却是苦涩。这是梦,如何能有孩子。他们的孩子,他未保护好。

…………

梦里花落,南荣的花,也开始落。

朝中暗流涌动,风波也终是来临。起先,是朝臣弹劾坊间的一座戏楼,道戏楼最近有出戏很是热闹,他便前去一探,这戏……竟是以他和幻心的故事改编。

朝中文臣也开始不停地上书,说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进言再选秀女之事。立后之事不能等,选秀同样不能等。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将自家的女眷送进后宫时,完颜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册立莟韵为后,赠与辽海国众多古玩珍宝,以示交好。一时间,原本准备把自家女儿推入后宫,推上凤位的朝臣,竟是不知如何再开口。

这莟韵虽是辽海人,却是他们亲自商议推荐。当时完颜真一心只念着幻心,众人对症下药,思及此女子是外族人,对朝中的平衡局势也无影响。再者完颜真心中只有那幻心,她即便入了宫,前途最远也是个妃位,不算威胁,便将她推了出去。未想,竟被完颜真反将一军。他未曾给已故的幻心任何名份,朝臣找不到他的一丝错处。如今,反倒是这莟韵,身为辽海公主,身系着两国交好的名头,又是朝臣力荐入的后宫,一时间,将她册立为后,竟无人有法子再去辩驳。

他颁下圣旨的当夜,莟韵便来了留芳阁。

莟韵入宫许久,除去为了三生咒,无完颜真传唤,她未曾逾越,主动来找完颜真。今日见她来,完颜真并不意外,仿佛在等她一般,莟韵进去时,他正在提笔描着丹青。

待莟韵走近,方才看清完颜真描的是幻心。她福身请安,静立一旁。

许久,完颜真收笔,他淡言道:“想问什么便问罢,只此一次。”

“臣妾逾越。莟韵只想知道为何是我?”

“朕喜清净,也不愿再选些人入宫。”

“既是名份,臣妾以为,陛下心中的后位早有定夺。”

“她爱自由,这宫中于她,并无美好,朕不会让任何名份再约束于她。”

言及此,她想知道的,便全然清晰。幻心是他一生挚爱,他处处为她考虑,即便是这人人求之的后位,她若不屑,他便随她,不添束缚。这是还等的爱!

莟韵心中酸楚,想到曾经父王提出要与南荣联姻时,她心中的春心萌动。他虽伤了她的族人,铁骑踏过,死伤无数。她却并不恨他,认为身是男儿,自当如此,顶天立地,羁傲不逊。

在她满怀期待时,他冷漠拒绝,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时至今日,她费劲周折,终于踏入他的后宫之中,不想这宫殿,却非她日日盼望的椒房殿,而是广寒宫。没有恩宠,没有爱,没有孩子,没有未来。如今,她等到的,除了这名份,再无其他。

莟韵一步步走出这个留芳阁,待出门,她复回头望了一望,她多希望,这里是完颜真赐予她的寝宫。宫殿再大有何用,没有他,都是一般模样。

银杏绿了又黄,飘落复又生长。三十年间,终于有了林立的模样。

正是入夏时节,留芳阁内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完颜真躺在榻上,莟韵站在一旁,如同刚入宫时一样,静静而立。

完颜真神色疲倦,目光看着远方,他轻声道:“莟韵,这些年,苦了你。”

莟韵未答,只是眼眶的泪,却是止不住。

完颜真一阵咳嗽,待气息平缓,复又说道:“朕要去见她了,余下的,便全交给你了。添儿是个好孩子,他定不会辜负你我所望。只是他的身世,你寻个好时机,便告知于他吧。”

莟韵终是哭出了声,这些年,完颜真未曾碰过她。但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为了留给她一个念想,与她合力演了一场戏。无人知道,这如今唯一的皇族血脉,竟是个他处抱来的孩子。只是,非是亲生又如何,这几十年,陪伴着她,支撑着她走下去的,终究是这孩子。

莟韵语不成声道:“陛下宽心,臣妾定当好生教导添儿,定不负所托。”

“如此,朕也无甚挂怀。朕要去见她了,梦里梦外,朕累了。”

完颜真缓缓闭上了眼睛,眉目间,竟是轻松愉悦的神态。于他,生死已无妨。

莟韵泪流不止,她心中的痛,此刻才是宣泄而出。但她依旧不敢出声,怕扰了完颜真最后的清静。

此刻,她才敢这般直视着他。她怔怔的望着完颜真许久,仿佛看不够。她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庞,柔声道:“陛下,莟韵爱了你一生,你心中却从未有我半分的位置。你且安心去与她相见,余下的,交给臣妾。只是,臣妾也有私心,你日后知道,莫要怪我……”

完颜真离开,梦便也结束。三生之咒,就此轮转。只是完颜真不知,这三生咒的代价,莟韵帮他二人又加上了一道:三生情劫,求而不得。这求而不得的,不仅这情,还有孩子。他们二人,注定三世虐恋,无子无女。莟韵这世未得到的,她也不会让幻心再拥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幻心如此,完颜真如此,莟韵……亦是如此。

第二十九章 三生咒(一)

清怜和无庸将这悲情的故事讲完,苏蝶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这几日,她过的很是低迷,整日待在房中,不吃不喝,整整三日。

陌云端着她爱吃的鸡爪、糕点等一一诱惑了一遍,她依旧没有反应。他在门外好说歹说,将有趣的小事大事通通讲述了一遍,苏蝶也愣是没出声。倒是他的爹娘过来劝了劝他,叫他给她点时间,这般曲折的事,总是需要点时间去消化一番。

苏蝶确实需要时间去消化。她是一个二十一世纪长大的人,从小受的教育便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生观也是以唯物主义作为根本,指导着她前进。

如今,要让她一个医科大的本科生去相信命运、劫难、轮回因果这些字眼,她的三观的确是在经历着一番梳洗。犹如棉花丢进洗衣机,遇水,全是疙瘩!

她很是纠结眼前的这个局。她若信了,是颠覆三观,将二十一世纪的自己彻底的丢了。她若不信,事实便在眼前。她的确穿越到了这个未知的朝代;她的确是借了苏蝶的身子在生存;她的确梦见过清怜所说的这些场景……一切,似乎又都说的通。

前世与李非凡的爱恨别离,来的突然,去的更为突然。他对她一见钟情,却是没有什么转折,便对她冷眼相待。他们恩爱许久,也的确没有孩子,双方检查多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医生最终都是告知好生调养将她打发走。

她未曾想过,曾今为了要一个孩子喝的那一副副难以下咽的中药,受的那一针针的针灸,竟然都是因为这劳什子的三生咒,因为情敌的嫉妒,因为该死的莟韵!她心中,委屈咒骂一应而过,低下头,却是泪眼婆娑。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听着别人说着自己前世的故事,她也是如此的感觉。听着他们初遇的场景,她觉的浪漫;听着幻心的孩子被害,她的心中揪成一团;听着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她的心中为他们叹息;听着幻心为救完颜真而灰飞烟灭,她心中敬佩她爱的勇气,爱的忠贞;听着完颜真为了幻心,终身未娶,未再碰她人,也未要那子嗣,她心中惋惜;听他终为她结下三世之咒,她心中却是释然。爱的太深,终究是要一个结果。苏蝶虽为幻心与完颜真的真挚情感所动容,却也只是动容而已,并无其他。前世终是前世,过去的已然过去,她无法彻底的感同身受。

第三日,苏蝶终是饿不住,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陌云似乎算准了她今日要出来,摇着折扇,已等在院中。见她摇摇欲坠的站着,便上前将她扶住,摇头道:“何苦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阿云,三日未见,你这眼力见还是一如从前,半分未涨。”

“得,还能斗嘴,证明精神头还是不错的。你啊……”

陌云扶着苏蝶,边走边絮叨。苏蝶一个劲的翻白眼,嘴里念叨着:“阿云,你若再啰嗦一会,我便真要晕倒了。”

陌云嘴角笑意越盛,嘴里说着活该,脚下的步子,却是轻快起来。苏蝶就这般,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被他半拖着前行。此情此景,苏蝶却是心安。看着陌云,苏蝶心中格外宁静,不知为何,她总是相信他,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湖面微风徐徐。

陌云摇着折扇,侧靠在软垫之上,看着狂吃的苏蝶。

此刻,苏蝶正左手鸡腿,右手鸡爪,啃的不亦乐乎,满嘴是油。三日未进食,她着实是饿的慌。

陌云见她吃的昏天暗地,根本顾他不上,便又起了戏弄她的心思,浅笑道:“你这吃相,当真对得起我谷中的厨子。他若见你如此吃,定要再送你几盘,才不算错失知己。”

苏蝶心中一通腹诽,并未理他,继续狂吃。右手的鸡爪已啃完,她随手又抓了个桃子,和鸡腿搭配着咬,口感也是不错。

陌云见她未还嘴,兴致更浓,挑眉问道:“小蝶,你说这阿澈是你两任前夫,看这走向,第三任也是非他不可。你今后,打算如何待他?”

苏蝶听及此,不说两句也实在是忍不住,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悠悠道:“阿云,我发现了件事,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不告知,不算朋友,但若告诉你,你心中不免怪我。”

见苏蝶一本正经的卖关子,陌云马上兴致高涨,急道:“哪里的话,我何时怪过你,你且宽心说。”语罢,一脸期待的看着苏蝶。

苏蝶为了吊足他的胃口,又是喝了杯水,这才缓缓开口:“阿云,我可是得了你的应允,说好的,你可不许闹性子。”

“自然,你快说,莫在吊人胃口。”

“阿云,在我看来,造物主的确是不公平。”苏蝶语罢,故意看了一眼陌云,看他得意的抬头挺胸,苏蝶便再度开口。

“论样貌,你这相貌造的不及你爹娘的三分;论气质,你连他们的一分也未有。可惜可惜,投的是个好胎,只是后天长的不景气。”苏蝶说完,很是无辜的看了一眼陌云。

陌云听她一番语罢,瞬间傻在原地。敢说他丑他没气质?这当真是如此说的第一人!从小到大,长的太过好看一直都是他的烦恼,苏蝶这番,简直是……不能忍!

陌云快速起身,将桌上的鸡腿、鸡爪、水果一并卷走,待苏蝶反应过来,人已走远,留她傻愣在原地。

待反应过来,她起身,飞快的追了上去,心中狠狠道:陌云,莫让我抓住你!否则要你好看!

夕阳下,他们二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陌云在前方跑着,一时加快了脚步,一时又故意慢下来等她,惹的苏蝶追在其后,气喘吁吁,将走将停。

只是,在这追逐奔跑间,苏蝶心头的那抹忧愁,不知不觉便淡了。幻心前世的爱恨,石光前世的爱恨……仿佛都淡了。

在释然间,她的嘴角也挂上了笑容。一生苦短,她是她也好,他是他也罢,她都无惧。她需做的,是珍惜眼前,活在当下。逝去的,无须挽留;未来的,也无须担忧。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也躲不掉。

第三十章 三生咒(二)

陌云陪了她几日后,苏蝶情绪平静下来,她不再逃避,开始思考眼前的路。

晨起,她便前去找无庸和清怜。她的命数既然和三生咒息息相关,这三生咒的个中缘由,她便需要了解透彻,方才能为自己这一世的命运做主。

幻心的居所在河水北岸的湖边,距离谷主的居所有段距离。

苏蝶并不赶时间,她沿着湖,慢慢踱步。已是初秋时节,清晨的湖边泛着些凉意。苏蝶今日穿的是一袭淡紫色的衣裙,衣衫略显单薄,她边走,边搓着手,颇有番孩童模样。

苏蝶是个路痴,她饶了许多弯路,终到了河岸边。见着开船的是上次那位少年,随口道:“早,烦请渡我去趟谷主居所。”

那少年未说话,熟练的解了绳索,开始划船。苏蝶见这少年十分高冷,并不与她搭话,反倒勾起了她说话的欲望,她笑嘻嘻道:“公子如何称呼,上次谷主带我们乘的,便是你的船,可真是有缘。”

“蝶谷只有两处有船,你来的这方位,只这一艘。”

苏蝶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为了转移话题,复又问道:“那下开船的何伯看着和你甚为相像,可是你的爷爷?”

少年皱了皱眉,冷冷开口:“我唤何伯一声爹。”

苏蝶感觉头顶上乌鸦一只只飞过,她这下彻底老实了,乖乖坐着再未说一句话。

待上岸,苏蝶回头看了看湖,还好还好,水面未结成冰。她抚了抚身上被这小孩冻出的一身鸡皮疙瘩,轻叹道:“这如今的小年轻,竟都高冷成了这般模样。”

“你又在此絮叨什么?且说与我听听。”

苏蝶转身,便看到陌云欠揍的嘴脸,依旧是那把折扇,只是,如今这时节,这扇子起的是个什么作用?

想及此,苏蝶便开口道:“阿云,你能否告诉我,你这大早上的摇着个扇子,是个什么派头?”

这下换陌云尴尬,他唰一声合上了扇子,干咳了两声,开口道:“怎的,在小枫那受了气?”

“方才那孩子叫做小枫?”

“不错,何伯唯一的儿子,何枫。”

“这真的是亲生的父子么,为何性子差别如此大?”

“你这眼力劲何时这般好了,确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只是这孩子入谷前受了些苦,性子冷了些,心眼还是很不错的。”

苏蝶听到此,方才明白了些。想想她方才说的话,简直是神补刀,不禁恼自己没眼力见。

陌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无奈道:“好了,不知者无罪,我们进去罢。”

苏蝶猛的抬头,险些撞到陌云的下巴,她惊奇道:“你怎的知道我要去找你爹娘?”

陌云抚了抚自己受惊的心肝,很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大清早搭着船来这南岸,难不成你是来找我的?”

苏蝶一想,也是,这话是她问的没有营养,遂随着陌云一道进门而去。

谷主和夫人似乎知道她要来,已在等她。苏蝶收敛了与陌云说笑的神态,及其郑重的开口:“谷主,夫人。苏蝶想了解清楚关于三生咒的一切,这一生于我来说,来之不易,我不想被命运所束缚,既来了这里,我便要走出自己的一番路,还望二位成全。”

听苏蝶如此说,清怜和无庸对望一眼,看着陌云道:“阿云,你先去外面候着。”

“啊?我也要回避?”陌云受伤的看了看他爹娘,一副我不想走的神情。

“莫要胡闹。”无庸严厉出声,狠狠瞪了一眼陌云。

陌云无奈的冲苏蝶眨了眨眼睛,转身步出了屋内。

见陌云出了屋,清怜上前,拉着苏蝶坐到了自己近前。眼圈发红道:“我很想像当年一般,唤你一声师傅。可我知,你并不是。即便是一人轮回,却是沧海桑田,一切都已变迁……回不去了。”语罢,清怜竟开始掉泪。

无庸见此,也甚为伤神,过来拍了拍她的背,对着苏蝶道:“阿云唤你小蝶,我们二人便也唤你一声小蝶罢。夫人念旧,姑娘莫见怪。”

“无妨,终归师徒一场,可见夫人与幻心的情感之深,我也甚为感动。”苏蝶心中也是酸楚,幻心虽是灰飞烟灭,却有完颜真和清怜等人的如此记挂,也不枉凡尘走这一遭。

思及此,她伸手,轻轻抱了抱清怜,安慰道:“夫人,幻心此刻若在,她见你们一家恩爱圆满,蝶谷一派祥和安宁,她心中也定是十分的喜悦。先帝未曾负她,幻心并不孤单。”

清怜听此,眼泪更是汹涌,一时竟是语不成声。苏蝶心中更加的酸楚,她的眼眶也泛了红,终是女儿家,情感都是细腻。

无庸见二人都是红了眼,遂安慰清怜道:“夫人,我们已然找到了小蝶,来日方长。”清怜泪眼朦胧的抬眼,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待清怜情绪平复,苏蝶再度开口道:“苏蝶近日贸然相扰,来意,想必谷主和夫人已然知晓。两位只是道明了这三生咒必定是情劫,求而不得,没有子嗣……可苏蝶仍有几处不甚明白。”

苏蝶顿了顿,继续道:“其一,苏蝶本身的记忆被困在凤尾琴中,她若苏醒,我便会消散。这可有解除之法?如何让我自己掌握自己的命数?其二,她的记忆若不复苏,又会是什么结局?其三,这完颜澈,和这一切又有什么联系?他既是完颜真轮回,那便是上一世我的丈夫——李非凡。可为何他这一世,竟是认不得我的模样?其四,这三生咒若无法解除,这一世我们身死之后,会是什么结局?能否回到我的那个时代?这一切,你们能否详细告知与我……这几日,我是快要疯了。”苏蝶说了一通,才感觉心中的那块石头轻了几分,她急于弄清楚这一切,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非常不好。

无庸清怜二人听完苏蝶的疑问,也是沉默了半响,无庸先是开口道:“小蝶,三生咒之事,说来话长。当年施法时,只有先帝和莟韵在场,因此,也只有陛下与莟韵完全清楚这个中法则。我和夫人到如今,也只是知道了其中五六分,许多事,我们并无法告知你答案。”

看着苏蝶神色瞬间失了颜色,无庸复又道:“小蝶且莫急,你先听我说完。我二人虽非知晓全部,却也能解了你心中这众多的疑虑。未知的,也并非无知道之法,天无绝人之路。”

苏蝶瞬间又抬起了眼,眼中光芒渐盛。无庸说的对,天无绝人之路,这该死的命数,定是有解除之法。不圆满的一切,便交由她去圆满。

屋内,无庸的声音悠悠传来,一个古老的秘术,一段段伤情的过往,继往开来,欲语还休。

第三十一章 三生咒(三)

屋外,初秋风光渐盛,麦浪翻涌,一片丰收景象;屋内,三人气色凝重,听无庸将这三生咒的秘密,一一道来。

这三生之咒,起于辽海,是辽海赫纳一族的秘术。这一族,因能驭得巫术,在辽海一带甚为神秘。

三生咒的秘术最初由辽海的开国皇后——赫纳仁慧所创。她本是赫纳族中女子,因缘际会间,与辽海先皇结识,互生情絮。因得辽海先皇垂爱,一朝入宫,终踏上了凤位。

二人本是良缘,无奈情深缘浅,辽海先帝英年早逝,留赫纳仁慧母子二人,孤守宫中。

仁慧皇后对辽海先帝一往情深,日日惦念。为圆了相守之梦,开始寻找起死回生之法,只愿心爱之人可以回来。

世人以为,她是痴人说梦,纵然是帝王,生死也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切有命。

可这赫纳仁慧,终是在古书之中找到了秘法,结合自身所学的术法,创下了这三生咒。

天命无常,仁慧皇后创下这咒术后,未来得及启用,她便染上了风寒之症。据记载,这病来的突然,且异常凶猛。她卧床不过月余,便撒手人寰,只余下当时的太子,孤立朝中。

这太子虽是年幼,却是帝王之才。韬光养晦之下,也终是掌起了辽国大任。

待朝纲稳固之后,已至中年的太子,为祭奠先母亡灵,便从自己的女儿之中选出慧根上佳,灵性超然者,将三生咒的术法交于其继承学习,意为给母后在这世上留个念想。

此后,这秘术便逐渐演变成了辽海公主世代相传的秘术。一时成为世间秘辛,甚是神秘。

当时的莟韵,便是辽海的长公主,只是当时辽海已逐年没落,掌权者式微,才有了与南荣联姻之事。否则,赫纳族的公主,并不允许嫁与外族之人。

说及此,无庸轻叹一声,无奈道:“小蝶,你方才的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这三生咒,目前并无破解的法子。仁慧皇后离世突然,未来得及研习这破解之法,只留下了如何启用咒术之法。是以,按照这咒术的启用之法推断,这咒术一但施法启动,若非历三世情劫,三世身死,无其他之法可解。”

本在意料之中,苏蝶却还是有些怅然,心中方才点燃的烛火,又灭了一盏。

无庸停了片刻,复又道:“小蝶,你这第二个问题,我却是无法给你准确的答复。你的魂魄是于他世而来,前世的生死,我们无法预知。这一世,苏蝶投湖,虽是记忆被封,身体却与你的魂魄相连。若是苏蝶的记忆复苏,她的魂魄必定回归本身。届时,你的魂魄记忆便会消散。但她的记忆若是不复苏,会成什么样的结局,却是未知。”

“谷主,依你所言,如今这局面,算是历了几世的劫,我又该如何做,才算是出路?”

“依照三生咒的术法,你前世已然历了这情劫,苏蝶投湖前也如此。她深爱六王,却是求而不得。接下来的路,本是她入得宫中,与当今陛下相爱无果,反目成仇。两人终是求而不得,含恨而终。不想,你竟逆世而来。如今,你与如今的陛下再历一世情劫,至你二人身死,算作劫数圆满,这咒术,才算是解了。”

苏蝶一时无语,这都是些什么鬼!她和完颜澈有什么好历的劫,如今不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吗。只是这话,只能在心中说。她再度问道:“谷主,倘若我不应这劫,会如何?”

“劫数自然是非应不可的,即使你不动,时间仍在动,命盘同样在动。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点。且这苏蝶被封的记忆也是个变数,她的记忆会因何而苏醒,这尚且是个未知。”

苏蝶叹了口气,拱手道:“苏蝶听的明白,如此,便劳烦谷主再告知我其它两个问题罢。”

无庸看了看清怜,轻声道:“这如今的陛下,便是先帝。可因着要历情劫,他必定失去了先帝的记忆。至于你说的李非凡,我猜测,也是这般道理。他若识得你,这一世,便不算作情劫。至于他是否如你一般逆世而来,便不得而知。只是,阿澈若是恢复了李非凡的记忆,情劫便会重新来过,这一世,你二人定然也会消散。”

无庸顿了顿,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四,这三世之劫历完,你二人的缘分也将终了,咒术将解除。至于你们能否回到你们的时代,就不得而知了。你们是使用这咒术的第一人,后面的种种,还需要你们自己多去寻找,领悟。路定然是有,只是寻找的路,定然艰难。”

苏蝶听完,沉默了许久。她心中最后的一盏灯,也灭了。

无庸说了这般多,终究只是一个道理:她只是一丝魂魄,存在的意义便是历劫。苏蝶本身的记忆苏醒,她会死,且死后是何归宿也未得知;完颜澈记忆全无,若他恢复了李非凡的记忆,她也会消散……无论如何,这命运她也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求不了圆满。

这几日为自己做的那些心理防备,此刻全然坍塌。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的迷茫、无措,无处安放。

无庸见苏蝶低下了头,看了看清怜,轻轻步出。余下的,交给清怜去交谈更为适合。

清怜此时情绪已经平复,她理了理自己的青丝,双手握住苏蝶道:“小蝶,你莫要在心头记挂。命运虽是定论,眼前的生活,却是在你手中。且这日后,有我们陪你、帮你,你并不孤单。”

清怜顿了顿,复又说道:“三生咒本不应告知于你,只是……我和无庸存了份私心。若能尽自己所能,再伴你们一程,也算了了心中的一份遗憾。这些年,我和无庸处处寻找你,处处打听三生咒的下落及最后的继承人,就是希望有一日,破了这情劫,让你与陛下可以长相厮守,不再受这轮回之苦,情劫之痛。”

苏蝶回握了清怜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继续问道:“夫人,赫纳的继承人失踪了吗?”

“不错,当年莟韵临终前,按照祖训,曾将此术法传于皇族中的公主,只是,这公主返程路上便失了踪迹。这些年,我与无庸找遍了各处,也未找到这女子及术法的踪迹。”

苏蝶一笑,淡淡道:“竟是如此。”

苏蝶看着清怜道:“夫人,是否我远离完颜澈,安稳度过余生,便一切都太平。”

“离开或许能让你舒心,你若喜欢,便在这蝶谷住,这里,本就是你的家。只是,你们早已魂魄相连,纵使万水千山,终有这一劫。”

清怜语罢,苏蝶心中,最后的光明也逐渐变的暗淡。如此看来,这一生,并不比前世轻松。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全是未知。

第三十二章 三生咒(四)

苏蝶还是石光时候,看过许多的肥皂剧、言情剧,她平时较为多愁善感,随着剧情的发展,也曾随着剧中之人一起哭、一起笑。

此刻,她却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她的爱,是一场梦,梦醒,她死而复生。这重生,她本打算好好珍惜,如今,这一切,连同她前世的种种,竟都是一场劫。完颜真圆了与幻心在梦中的相守,这代价,却是要这余下的三世之人去承受。这情,苏蝶一时竟不知是情深,还是孽缘一场。

清怜仍握着她的手,似乎在给她安慰。良久,苏蝶似乎还剩最后一丝希望,她眼中光芒渐盛,看着清怜道:“夫人,我一直未曾问过,你们为何如此确定我就是幻心的轮回,若我不是呢?”

清怜听苏蝶如此说,心中不免叹息。她无奈道:“小蝶,你确是她无疑。否则,阿云便不会带你来这谷中。凤尾琴是认主的,苏蝶未投湖前,我们已寻得她的踪迹,便央阿云时刻留意。只是她与你不同,她确是这世间的女子。我们担心影响她的命数,只能在暗中留意,本是待她入了宫中,再与她联络告知,助她渡劫。”

“凤尾琴不会认错吗?”

“不会,它一直随着主子,且因着三生咒,将主子与先帝的魂魄相连,是个有灵性的古琴。那琴上的凤尾蝶,便是主子的本命之灵。你若不信,可滴血验证。你若不是,那琴上的凤尾蝶不会有任何反应。”

苏蝶似乎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她道:“那琴,在宫中……”

“阿云一同给你带来了,在无心阁中,你且随我一同来。你也一道见见幻心,看明白了,你心中也坦然一些。”

清怜语罢起身,拉着苏蝶往无心阁而去。

路上,清怜说道:“这幻心阁,是我与无庸为了祭奠幻心和先帝所造。阁中的物品,均是他们二人的。先帝擅丹青,阁中有许多副主子的画像,今日,你且一并见一见。”

苏蝶想起她初去那阁中时的感触,以为是书房。阁中藏卷甚多,书香之气浓郁。苏蝶不免好奇,这般传奇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容貌。

似乎知道她要来此,她与清怜到阁中时,无庸和陌云已经等在其中。

陌云冲她眨了眨眼,她回以微笑。不过这笑,估摸不是很讨喜。

无庸见她到了,看了眼清怜,两人对望一眼,双手合十,屋内瞬间气流涌动。

苏蝶被气流冲的有几分不适,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放下。眼前便已然换了一副景象。毕竟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听过和亲眼见到,完全是两回事。她惊叹道:“这世上竟真的有仙法!”

陌云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这哪是仙法,是幻心祖师创的灵术,各人有各人的本命之灵。这法子,和练功修习的气法是一个道理,只是这灵术,有治愈和幻境之效,你现在看到的这屋子,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阿云,休得无礼。”清怜嗔怪的看了一眼陌云,陌云吐吐舌头,乖乖闭嘴。

苏蝶从对术法的兴趣中回了神,抬眼,将这屋子扫了一遍。

这和她想象中的祠堂,倒是有几分相像。正中间的位置是张八角桌,桌上放着两个灵位,她为了看的清楚,移步上前。右方是幻心的牌位,上曰:爱妻幻心之灵位。左方放的是完颜真的牌位,上曰:愚夫完颜真之灵位。

苏蝶不免叹息,这幻心的灵位,定时他亲手所刻。灵位上的字体飘逸洒脱,每一笔都是力度刚硬,刻画完这七个字,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见,这七个字于当时的完颜真而言,是何等的重。

而这完颜真的牌位,定然是他自己提前刻好的。字体无甚区别,只是他在刻画自己的牌位时,想来身体抱恙,笔画的力度并不深。他的一生爱恨,终用一个愚字表述,由此可见,他心中,对幻心的悔意颇深,临终之时,仍是无法释怀。

苏蝶想起曾看过的一句佛家偈语: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苏蝶收回思绪,再移步。灵位右方,是一排排的书架,仍是有许多的书卷,书香浓郁。仔细嗅,还有淡淡的墨香。最前方的书架,整齐的放着许多丹青。因时间流逝,宣纸已然泛黄。苏蝶上前,轻轻打开了其中一幅。

随着画卷展开,幻心的眉眼,便也一点点呈现在她的眼前。清怜众人见她打开了幻心的画卷,纷纷拜倒,头紧挨着地面,虔诚无二。

如此,只余她一人,望着画像上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苏蝶的面容,与她有九分的相似,苏蝶的美,是淡然平和的;而幻心的容颜,却是清新与美丽融合,冷漠与柔情并存,她与她……神似!

她甚至能感觉到她眸光中的深情,能感觉到她眼底的伤痛,只是一副丹青,她却感觉幻心犹在眼前。

她轻轻放下,复又打开了一副。幻心一袭水蓝色的衣裙,立在一处军帐之中,神态翩然。这一副,定是完颜真醒来时,他们初见。

苏蝶似乎着了魔,她一副副的打开,这丹青如同回忆的长河,过往便也一幕幕袭来。

画中画着,她在军中为士兵治疗,认真的模样;她被他抱着,中毒昏迷的模样;她伏在他的胸口,满眼深情的模样;她双手捧着脸庞,认真凝听的模样;她甩袖而去,生气发怒的模样;她醉意幡然,脸色桃红的模样;她在亭中静静依在他身侧,巧笑嫣然的模样;她一袭水粉色衣裙,与他冷漠擦肩的模样……

他们的一幕幕,完颜真竟记得这般细致入微,清楚到她的每一个眼神,他都历历在目。

苏蝶突然明白,情至此处,完颜真决然立下三生之咒,也是情理之中。他爱惨了幻心,这爱,太重,他无法放手。他也绝不会让这一切落入尘埃,消失无踪。

待苏蝶放下最后一副画卷,她回身,扶起了清怜众人。她缓缓道:“谷主,夫人,今后,我便也是这蝶谷中人。”

三人一时欣喜,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苏蝶来了这些日子,听他们说了这么长的过往,如今,终是接受了这身份。他们的等待和守护,终有了一丝光,不再是漫漫长夜,没有尽头。

第三十三章 蓝蝶苏醒(一)

常言道:风雨过后就是彩虹。在苏蝶心中最后一盏灯熄灭之后,她又迎来了新的希望。

清怜告诉她,她是幻心轮回转世,本命之灵便也是只蓝蝶。只是幻心是身死轮回,记忆和灵力已然消散。若想要重新修得灵力,便要从头来过。这第一步,便是打通经脉,解除封印。她的本命之灵已然沉睡,唤醒它,她才能修习灵术。

这蓝蝶虽未开始唤醒,苏蝶的心中却已沸腾。这灵力虽和这修仙差之甚远,终归是个奇门异术。若有一日她能回到现在,手指随便一点,便能救死扶伤……只是想上一想,心中便觉雀跃!

在她兴高采烈的等待着解除封印时,蝶谷来了位不速之客——完颜澈。

苏蝶最近都在和三生咒做斗争,完颜澈这号人,她早已忘在了脑后。

他来的那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苏蝶侧躺在湖边的亭中,一手摇着折扇,一手往嘴里扔着葡萄,吃的正是满足惬意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她想也未想,随口道:“阿云,我在市集刚买回来的葡萄,酸甜可口,你要不要来尝尝?”

“阿云?你们几时关系这般好了?”完颜澈冷冷问道。这话似是问苏蝶,又似是问他身边的陌云。

陌云心中一阵叫苦,这姑奶奶,说话前你倒是回头先看看是谁啊!

苏蝶听到完颜澈的声音,停下了手里吃葡萄的动作,缓缓回头,见是完颜澈,她正欲起身,身下一滑……很不小心的栽在了地上。

苏蝶手里的葡萄很荣幸的被她压了个面目全非……她趴在地上,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陌云站在一旁,十二万分的想笑。但他识趣,看着完颜澈的万年寒霜脸,很用力的憋了回去。完颜澈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苏蝶,淡淡开口:“看来,你在此过的很是惬意。”

苏蝶继续趴在地上,她不想面对他,如要面对,也不能是这副模样。

陌云是个非常有眼力见的人,见着冷场,很适时的开口:“阿澈,爹娘还在等你。要不,我们先过去?”

完颜澈侧脸,冷冷看了一眼陌云,转身而去。陌云无辜的摸摸鼻子,还好习惯了,否则得被这厮冻成内伤。

他望了眼依然在地上装死的苏蝶,叹气道:“小蝶,你这反应,着实精彩了些。你且快些起来去更衣罢,爹娘央我喊你一同过去。”语罢,他急急转身,朝着完颜澈离开的方向而去。再待一会儿,他还真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听着陌云脚步声渐远,苏蝶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已是季秋时节,趴在这地上许久,当真是有些凉。苏蝶起身看了看身上紫一片,灰一片的衣服,心中无奈万分。月余未见,这初次见面的场景,确实有些……不尽人意!

苏蝶龟速回到房中,龟速换好衣服,龟速到了谷主的院中……她并不想和完颜澈有过多的交流,如今这身份局面,着实尴尬,这共处的时间,能少一秒便少一秒。

是以,在完颜澈很耐心的换上了第五杯茶水后,苏蝶才缓缓的踏入院中,陌云看着姗姗来迟的苏蝶,心中为她祈祷了两遍,惹恼完颜澈这种事,苏蝶若是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苏蝶进屋后,未和完颜澈请安,对着清怜和无庸略福了福,遂落座。

苏蝶落座后,屋内一时寂静下来。大约是众人都感觉到了屋内气氛有些怪异,无庸很是适时的开了口:“阿澈,你许久未曾来过了。这几年,可好?”

“师傅,一切安好。”完颜澈搁下茶杯,淡淡道。

师傅?师傅?!这完颜澈怎的又成了无庸的徒弟?

仿佛知道苏蝶在想什么,清怜柔声道:“小蝶,蝶谷与皇室向来关系密切。且阿澈与阿云一同相伴长大,武艺诗书我与无庸也是一同教授。阿澈念这份情,便一直与我们师徒相称。”清怜语罢,脸上散发着母性光辉。若不是苏蝶知道陌云是少主,还真的会以为这完颜澈才是谷主与清怜亲生的。

“师母见外,师恩重如养育之恩。没有二位的教导,便无今日的完颜澈。”语罢,完颜澈很是郑重其事的起身,对着二人躬身一拜。

无庸与清怜连忙起身,扶了扶完颜澈,无庸郑重道:“阿澈,守护你们家族是我此生的使命,你不必如此记挂,反倒让我二人惭愧。”

未等完颜澈开口,清怜复又道:“如何是你一人的使命?阿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绝不容他有半分闪失!”

看着二人斗嘴,完颜澈的万年寒霜脸露出一丝笑容,带着几分天真,几分无邪。苏蝶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还是一副臭脸。苏蝶暗自叹道:果然是她眼神不好,看错了!今日可得早些休息了,这都开始产生幻觉了。

温馨的氛围一时蔓延至整个房中,方才的冷场尴尬,仿佛从未存在。

清怜看着屋内愉悦的氛围,心中不免欣喜,淡笑着对完颜澈道:“阿澈,今日邀你前来,是有桩事要同你商议。”

“师母但说无妨,徒儿定当遵从师母的意思。”

“是关于圣女之事。你也知,我们一直在寻找圣女的下落。当年幻心虽与先帝双双离世,但这圣女,依旧传承。现在,我们找到了。”清怜一顿,看了看苏蝶,复又道:“阿澈,此事还得多谢于你。我们想过、找过无数地方,未曾想,这圣女,竟在我们身边。”

这一番话下来,众人都明白了过来。意为苏蝶便是这圣女,清怜的言下之意,便是要迎回苏蝶。

对于这个消息,苏蝶很是开心,她才不想回那个笼子里去。原谅她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不感冒这种皇城大殿。

这方,完颜澈的神情平静无波,看不出是何情绪。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陌云,复恭敬道:“如此,便恭喜师傅师母了。”

短短几个字,听的几家欢喜几家愁。无庸与清怜自然是开心,这小蝶现今身份特殊,又是妃子又是相女,他们一直在担心他不会答应苏蝶入谷的要求。阿澈如此说,他们算是放心了。

苏蝶心中的欢喜同样漫上了脸庞。她许久未曾这般开心过,此刻,她却是有想要笑出声的冲动!

然而这愁的,就是陌云了。今天让他背锅的不止苏蝶,还有他爹娘。

这事先也不和他商议一番,如今,叫他如何与阿澈交代?当初,阿澈只是吩咐他破坏完颜煜的计划。带小蝶来蝶谷,是他自己的意思。他对小蝶,一直有疑虑。只是未曾想,她竟真的是圣女!

这事还未来得及与阿澈言明,现如今,连个铺垫都没有,全撞在一起……陌云默默为自己祈祷了十遍,他只愿:他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第三十四章 蓝蝶苏醒(二)

夜色如水,蝶谷褪去白日的色彩,夜晚,十分的静。

陌云与完颜澈静坐在院中石凳上,已是坐了许久。

石桌上摆着几壶女儿红,几盘下酒菜。衬着一抹月色,几缕清风,此情此景,当真可以吟诗一首: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可惜,这并不是个老友相聚的局。完颜澈已是第三杯下肚,这女儿红本就烈,陌云抱来的,又是埋了许久的陈酒,完颜澈的面色已微微有了些潮红之色。

陌云知道,该他坦白了。完颜澈的耐心,只这三杯。

陌云还是老习惯,摸摸鼻子,准备以柔克钢。可惜,他摸鼻子的手还未放下,完颜澈便开了口:“说重点。”

陌云叹了口气,他准备的开场白,这下是彻底用不上了。

“阿澈,如你所想,我对苏蝶早有疑虑。此次是借着你这个局,将她带到了谷中。”

完颜澈未出声,陌云继续道:“苏蝶,确是圣女。只是这中间的曲折,我并不知情,爹娘是单独与苏蝶谈的。”语罢,陌云有些心虚的偷瞄了他一眼。

第四杯下肚,完颜澈的脸色红润更盛。他并不胜酒力,今日,喝的有些急。

陌云以为他依旧不打算开口,正欲再言,完颜澈问道:“若她是圣女,她和完颜家是何关系?和我又有什么联系?为何我看见她,心中总是难平?”完颜澈问出了内心深处的独白,这话,似是问陌云,实则是问他自己。

陌云沉默片刻,就在完颜澈又喝下了两杯之后,他才悠悠道:“阿澈,人心最是难测。你二人的心中所想,只有你二人知晓。你若想弄个明白,还需要自己去探究。纵然是没有联系或者千丝万缕,终抵不过人心。”

陌云这番话说的极其的有头脑,他不仅将锅甩给了完颜澈自己,又暗里嘲笑了他一番。

完颜澈知道陌云的弦外之音,却是无法回他半句。不错,是爱是恨,是因果还是其他,终究要自己去弄明白,在这里问陌云,又有何用?

两人再度沉默,陌云给自己也斟满了酒,陪着完颜澈,一杯杯豪饮。他们二人,许久未曾这般喝过酒,时过境迁,肩上都有了担子,任重而道远,回不到当年。

苏蝶宿在幻心的屋内,夜晚,除了风吹树响的沙沙声,周边,很静。

苏蝶还沉浸在白日的欢喜当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通过之前的事,她心中已然明白这个道理。在这个朝代,皇权至上。自由很难,也很简单。如今,他亲口应下了,她才算真的自由。

苏蝶坐在妆台前,一边给脸上抹着自制的美容“圣品”,一边沉浸在沾沾自喜的世界里。满脸蛋清,无法自拔。

完颜澈几时来的,苏蝶全然不知。当她落在他的怀抱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脸上的蛋清和蜂蜜她未来得及洗,眼下已逐渐干了,皮肤一阵阵发紧,她的心,也一同紧着,心跳一点点变快,似要蹦出心口。

她怔怔的望着近在眼前的完颜澈,正欲开口,他的吻,便重重的印了下来。

他的吻,很是霸道。落下后,全是占有和索取。因着喝酒的缘故,完颜澈全身火热,连带着他的唇,他的气息,都是灼热的。他没有给苏蝶一丝反抗的余地,他栖身压在她的身上,禁锢着她的双手,密密麻麻的吻细细落下。他吻的缠绵,吻的深邃,犹如久逢甘露的幼苗,怎样索取,都不够。

苏蝶的眼睛睁的很大,她的唇被他死死吻住,一会是温柔的吸允,一会又是撕咬。她半分动弹不得,也无法开口。她的鼻息被酒香和他身上浓烈的檀香占据,一时之间,她有些忘乎所以。

他的心跳强而有力,火热的气息燃遍她的全身。她在他身下,莫名的有些颤粟。身体的本能反应是她无法控制的,她的大脑已然停止了转动,情欲占据了她此刻的心神,一发不可收拾。

不自觉间,苏蝶略微放松了一直绷劲的身体。此刻,她的脑海中魔性般的浮着一个念头:若他二人注定是三世的爱,三世的恨。这一刻,她对自己的放纵,算不算圆满?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回应,完颜澈慢慢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唇也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发间,落在她的颈上。

苏蝶颈间很是敏感,完颜澈轻轻的一吻,便让她感到全身发麻,四肢发软。她缓缓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清醒,还未回过神,他的手已然解开了她的最后一层衣襟。

他的手微凉,布满了茧。当他在她的身上缓缓移动时,她努力找回的那点自我,瞬间被冲的四分五裂。

身体的欲望战胜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她绷紧的身体全然放松下来,柔弱似无骨,娇美若无物。

完颜澈的手缓缓的游走遍了她的全身,她完全的放松了下来,他也同样。今日虽喝了不少的酒,意识有些迷离。可这番迷离,只够让他走到她的屋前,不足以让他如此意乱情迷。一直以来,他自诩是个理智冷静的人,但此刻,他停不下来,也不愿停。

小腹的火热一点点燃烧着他,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身下之人。他望着她微闭的双眼、娇红的面庞,他轻抚着她柔软的身躯、跳动的胸膛,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满足感,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叫他欲罢不能。

他褪去了她身上的最后一丝遮挡,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吻,附在她耳边,柔声道:“苏蝶,你是我的。”语罢,二人的呻吟之声同时飘出。

苏蝶心中的怅然和迷茫,犹豫和猜忌,此刻如同找到了出口,在他的火热索取之下,落入浮尘,如若无物。苏蝶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竟是在默默祈祷,别有个孩子便好……

屋外寂静,院中月光如水一般,铺陈在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屋内,红烛不知何时熄灭,一时间,只余床榻上的帷幔飘动,时快时慢,似有若无。

良久,待苏蝶的呼吸开始平稳,完颜澈单手撑起半边身子,怔怔的望着她。苏蝶生的白净,此刻熟睡,更像一个孩童。他痴痴的看着,仿佛看不够。

完颜澈不敢相信,冷静如他,骄傲如他……竟也是未能控制自己,强行要了她。此刻,他无力思虑太多,只觉心中的雀跃无处可藏。笑容缓缓荡开,挂在他的嘴角,印在眉梢,落在……心上。

第三十五章 蓝碟苏醒(三)

第二日,到日上三竿,苏蝶才缓缓睁眼。

她揉了揉了还有些迷蒙的眼睛,正欲起身,一动,酸疼感立马传来。这不疼不打紧,一疼,她立马清醒了几分。

苏蝶又躺回了床上,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看了眼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干成一片的蛋清,又抬起云被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一种挫败感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大清白天的,苏蝶不好意思喊,她死死的咬着被子,似乎这云被就是完颜澈。她心中一遍遍的骂着流氓混蛋不要脸……但心里,却更加想抽自己。

尽管完颜澈用强,尽管他醉了酒……可她自己却是十分的清醒的,她并未喝酒,也未吃错药,难道是脑子坏了?

就在苏蝶在床上滚来滚去,要死要活的时候,这边,完颜澈和陌云早已用完早饭,双双在湖边垂钓。

湖边风和日丽,水面平静无波。

陌云一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一边道:“阿澈,你昨夜宿在何处?你那屋伺候的丫鬟怎的一早便来问我,说你未归,今日早饭是否送来我这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完颜澈一顿,平静道:“在你屋内睡的。你莫不是忘了,昨晚是谁哭爹喊娘的让我送你进去?”

陌云一阵黑线,他的酒风确不是很好,他心虚的摸摸鼻子道:“我未与你乱说什么话罢?”

“你还有事瞒着我?”完颜澈转身,冷冷问道。

陌云被自己的愚蠢打败,他软软道:“阿澈,我有什么能瞒的过你的眼睛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颜澈昨晚是否未归的事,便被陌云忘在了脑后。

午时,无庸与清怜备了家宴,邀了三人一同用餐。完颜澈与陌云到了许久,苏蝶才缓缓而来。

陌云看着苏蝶缓缓的进来,一脸疑惑道:“小蝶,你今日怎的看着如此奇怪?为何走路一瘸一拐的?”

苏蝶暗自翻了个白眼,她本是准备过来道句身体抱恙便闪人的……

苏蝶冲着陌云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有意无意道:“昨夜做了场噩梦,不小心栽下了床,有些闪了腰。”

还未等陌云开口,清怜便关怀道:“小蝶,无大碍罢!我这处有活血化瘀的药,你且随我进去,我给你抹上!”

苏蝶的心咯噔一声,她想起今早看到的大大小小的淤痕……她暗自瞟了完颜澈一眼,见他仍是淡然的喝着自己手中的茶水,真是恨不得上去掐住他的脖子摇上一摇!

清怜与陌云还在计较苏蝶的伤势,还好,无庸是个明白人。就在苏蝶不知如何开口婉拒清怜的好意时,他轻咳了两声道:“夫人,小蝶气色不错,这扭伤看着也并不严重。不如我们先用餐?这菜若是凉透了,你半早上可就白忙活了。”

无庸一语,成功的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就连完颜澈,也放下了茶杯,看着满桌的美食,蠢蠢欲动。

苏蝶终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让他们知道昨夜之事……只怕,她再也无颜待在这蝶谷了。

饭菜全是清怜亲自下厨,都是他们爱吃的菜。陌云一边啃着一只鸡腿,一边模糊道:“娘,你好生偏心,阿澈一来你便亲自下厨,平日为何不见你如此对我?我还是不是亲生的……”

“贫嘴!我若不做给你吃,你如何长的这般大的?”夫人未给陌云任何面子,当众甩给他一个白眼,陌云见此,佯装生气的样子,硬是将完颜澈才夹起来的山笋抢了过去,以示主权。只是这笋子认主,陌云还未送到嘴里,便又自行回到了完颜澈的盘中。陌云一边喊着他耍赖,一边从盘子中不断的往自己的碗中夹菜。那神情,像极了被抢了糖的孩子。

看着二人如此,无庸和清怜都是一脸的柔和之色。苏蝶也不禁感慨,若是时光一直这般静好,也是不错。

酒足饭饱,无庸和清怜正欲带苏蝶前去无心阁,为她解除封印,还未起身,无庸便道:“谷外来了客人。”

蝶谷自幻心起,便一直有封印。她灰飞烟灭之后,清怜与无庸合力,一同加了一道。是以,若无谷主的允许,谷外之人,入不得这谷中。

清怜笑道:“你那宝贝女儿回来了。”语罢,看了眼陌云,意为让他出去相迎。

陌云无奈道:“她怎的来了?”

完颜澈看着陌云耷拉着脸,笑道:“我让她来的,这惊喜,你可喜欢?”

“阿澈,我们这是什么仇啊……”

苏蝶以为,谷主只陌云一子,不想,竟还有个女儿。

待到陌云接这个妹妹入谷后,苏蝶才看清,这妹妹,竟是皇帝亲封的何贵人—清何!苏蝶还未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绪,一团粉色在她眼前一闪,便将她紧紧抱住。

苏蝶愣神,最近这是什么画风?怎么都是来强的?光天化日的,问过她了吗?她同意了吗?

未等苏蝶回神,抱住她的阿湘便放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小姐,阿湘可算找到您了!阿湘以为……阿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蝶回过神,回抱住阿湘,眼睛也有些湿润。阿湘是她来此见到的第一个人,无论是后来的照顾或者忠心,苏蝶始终难忘。自从她去了北苑,再未见过阿湘,能在此处再次相见,说不激动,定是作谎。

主仆二人抱成一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场面甚是感人。

陌云在一旁看不下去,轻咳两声,拉了拉阿湘道:“好了好了,来日方长,你再哭一会,你主子的这身衣裳就该扔了!”

阿湘被陌云说的不好意思,抬头看了看,苏蝶的衣服确实湿了一片。她红着脸道:“小姐,我……我回去给你从新做一件。”

“傻丫头,不打紧。”苏蝶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浅笑道。

见主仆二人再相逢告一段落,清何这才上前,调皮道:“璇夫人,别来无恙啊~”语罢,她很是暧昧的来回看着她与完颜澈,意味不言而喻。

许是做贼心虚,苏蝶闻言,头低的快抵在了胸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果真是兄妹,哪壶不开提哪壶!来者不善!

第三十六章 蓝蝶苏醒(四)

清风拂过,清何的衣衫被缓缓带起,衣诀翻飞。

就在苏蝶扭着自己的衣角,不知如何开口时,陌云很是识趣的插了话,他对清何说道:“进宫许久,你这性子怎的还是半分未改。阿澈,你这礼仪女官该换换人了。”

还未等完颜澈开口,清何已经跳过去揪住了他的耳朵,怒声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我这千辛万苦的进去,根本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倒是一大堆的规矩,将我束缚的浑身不自在。”

陌云吃痛,连忙求救:“娘,你可管管,这泼辣样子,以后可要吃你和爹的老本了!”

清何一听更是来气,正欲抓他另一只耳朵,陌云微一闪身,待清何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了老远。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清怜无奈道:“小蝶,让你见笑了。他们二人自小如此。”

苏蝶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她不仅不介意,反倒很是羡慕。如果她也有个这样的妹妹,该有多好。

随着清何与阿湘来的,还有完颜澈的暗卫——流离。三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本欲给苏蝶解除封印的计划。

谷主与夫人道是要去学堂看看谷中弟子,便命陌云带着他们一行人四处走走。这一行人的组合,很是奇怪。

陌云走在最前头,清何紧跟其后,二人不时斗斗嘴,掐掐架。若不是夫人亲自说的是她的女儿,苏蝶真的以为,这是一对欢喜冤家。兄妹做成这般的,着实少见,着实少见!

这中间走着的,便是千年寒冰脸和百年寒冰脸,苏蝶给他们主仆二人起了个很是贴切的名字:澈离二人组!

这行在最后的,便是她与阿湘。阿湘此刻完全变身小迷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着蝶谷的一切,嘴里不时冒几个啊~哇~之类的感叹词,苏蝶扶额,这真的不是她认识的阿湘啊!她能要求退货吗?

走走停停间,众人来到码头,掌船的正是那个叫做小枫的少年。因着人多,需得乘两艘船。陌云很是大方担下了船夫的职责,他转头问道:“谁与我一船?”

“我!”几乎同时,苏蝶与清何同时开口,清何看了看苏蝶,眼珠一转,笑道:“如此,璇夫人与我一同罢,我们三人一艘船。”

阿湘听到小声问道:“那我呢?”

“还用问?和流离一起伺候好澈哥哥啊!是吧澈哥哥?”语罢清何又是冲着完颜澈一顿撒娇,吓的苏蝶赶忙上船坐下,别和完颜澈一艘船,如何都好。

分好队,两艘船同时出发。

蝶谷的这条河唤做念淮河。反过来念,就是怀念。陌云与她说过,谷中人为了追忆幻心,便将这河水命为此名,每逢幻心的忌日,谷中人都会将亲手做的花灯放入河中,以示追思。

苏蝶当时想,这法子可比吃粽子什么的来的好,若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在下面能收到这许多的记挂与思忆,当真是最幸福之事。

小枫的船行在左侧,因着专业,要比她们的略快些,苏蝶看着船上的四个人,大脑不由自主的便开始给他们编号:XL号冰块脸,L号冰块脸,M号冰块脸……外加一枚水蜜桃。苏蝶一边脑补,一边自个在边上偷笑。清何见她笑的诡异,遂看了看她,正欲开口问,低眉,便看到了苏蝶脖颈上的淤痕。

“咦?璇夫人,你脖子上这是什么?怎么看着发紫,像是淤痕?可是我哥欺负你了?”说话间,手便伸到了苏蝶的脖颈上,欲扒开她的衣服,看个究竟。

苏蝶被她突如其来的手吓了一跳,她只顾着蹲在边上自娱自乐,竟忘记了遮挡脖颈上的痕迹。她快速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脸上写满了拒绝。她不仅不想让她看到那些暧昧的痕迹,更不想她动她的脖颈,她是个十分敏感怕痒的人!

清何见状,好奇心更甚,两只手轮番上阵,开始扯苏蝶的衣服。

随着两人的拉扯,船也摇了起来,陌云急道:“姑奶奶,你要干什么!念淮的水可不浅!”

陌云话音刚落,便听扑通一声,苏蝶掉了下去!

原是清何抓她抓的紧,苏蝶也铆足了劲往后拉自己的衣服。两个本是相互作用的力,随着陌云的一声喊,随着清何的突然一放,苏蝶……很荣幸的投了河!

陌云来不及多想,立马转身跳了下去,他若没记错,苏蝶并不谙水性!

前方完颜澈等人听到动静,也停了下来。见陌云跳了下去,完颜澈也转身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随着四声扑通声落下,船上,只余下清何一人,傻傻愣在原地。

跳下去的人,本都是去救苏蝶的。不想,阿湘也跳了下来。最终,阿湘被小枫与流离合力捞起,苏蝶被陌云救出。

众人狼狈上船后,这才发现,完颜澈还未上来!流离正准备再度跳下去,完颜澈便浮出了水面,冷冷看着船上众人。

众人很是识趣的纷纷下水,去了清何所在的船上。左方的船,只余下昏迷的阿湘和苏蝶。

完颜澈上船,看了眼流离,吩咐道:“这个也带走。”流离再度下水,将阿湘又带了过来。

就在众人等着完颜澈的下文时,他出乎所有人意料,低头吻上了苏蝶的唇瓣,这吻刚落下去,他又起身,连续不断,双手不停的压着苏蝶的胸口……

右边挤着的一船人被眼前景象惊呆了!他们不知道完颜澈在干什么,完全被他的这波操作震在了原地。

清何眼睛睁的最大,她抬起手指,嘴里正欲出声,陌云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连带着轻咳了两声,众人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开始救昏迷不醒的阿湘。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冷静如陌云,他将这话默念了三遍,才算是回了一丝心神。他掏出随身带的针灸,随意在阿湘身上一通刺。救她虽是用不了这些针,但这丫头喜欢自个找罪受,他便也做个“顺水人情”,让她再多体会几分。

水波粼粼。两艘船渐行渐远,念淮河上恢复了平静,刚才的波澜,似乎未曾发生。

第三十七章 蓝蝶苏醒(五)

苏蝶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她回到了现代,回到了她前生最难忘的时光。

她的前生,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和李非凡相恋的那几年。李非凡是个文武全才,他很喜欢运动。除了去打打球,也很喜欢游泳。他们恋爱的时光里,她陪着他去过很多次泳池。每一次,看他身姿矫健的畅游其中,她一面羞涩,一面自豪……没错,这个优秀的发光的男人,就是她的男朋友。

他是她的骄傲,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爱他、去仰望他。有些人兴许天生就带着光环,靠近,便不能自拔。李非凡,便是她心底的那个人,无可替代。

梦里,回到了李非凡初次带她去泳池的场景。那是一个海边的露天泳池,碧海蓝天,水波荡漾。身材火辣的美女在水中穿梭,如同美丽的人鱼公主。她看着看着,就失去了下水的勇气。

那时候,李非凡对她极其的耐心。在他的劝说和鼓励下,她穿着连体的泳装,两手捂着胸前,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了泳池边。待站定,她再度怀疑的看了看自己,心生胆怯,又朝后退了两步。

李非凡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正欲随她的意思,带她去周边的躺椅休息,她拉了拉他的衣角问道:“非凡,我身材是不是不太好?”她红着脸说完,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李非凡。

她至今仍记得,李非凡当时笑的灿烂,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在她耳边轻声说:“是不太好。”

她听完,很是沮丧的低下了头。李非凡又说道:“所以,快快长大,嫁给我。”

这是她年少时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自那以后,她常常陪着他去游泳。有时,在旁痴痴看着他;有时,套着泳圈陪他扑腾;有时,她就静静的泡在水中,只为了,与他在一处,哪怕只是同一个泳池。

有一次,她泡的久了,准备起身,腿忽然抽了筋。李非凡刚游到她的对面,见她在水中扑腾,立马游了过来。尽管他很快,她还是呛了些水,眼睛也有些痛。

李非凡抱她上岸,她正欲睁开眼,说她没事,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唇有些冰凉,苏蝶一惊,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眼前,还是幻心的那个木屋。方才,大约是做了一场梦。只是这梦,来的奇怪,她已经许久未曾梦到过他,她以为,她已全忘了……

清醒了几分,苏蝶才感觉到了渴。嗓子干涩的紧,疼痛的感觉分外清晰。她再度闭眼,这才想起,她被那清何诓的投了河,怪不得全身酸痛无力,她这是……又捡回了一条命。隐约记得,是陌云救起了她,后面的,当真是断了片。苏蝶很是无奈,她这气运,也不知是哪位神仙安排,让一个旱鸭子接二连三的往水里落,真是写得一手好运簿。

在苏蝶自艾自怜时,完颜澈已站在了谷口,同陌云道别。

“阿澈,这就走了?”

“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和你叙旧的?”

“你这人,就这点无趣,半分开不得玩笑话。”

“时间有限。”

“好了,不与你扯了。”

“是你与我扯。”

“你赢了。小蝶你就准备托给我了?这么放心?”

“她既是圣女,我也无理由带她走。”

“得,你莫不是怕人家拂你面子,不与你走吧?湖上那事……你不打算与她交待交待?”

“此事若有人再提,唯你是问。”

“得,我嘴多……”

“完颜煜已启程西戎数日,朝中的局势你知,余下的,便托付于你了。”

陌云听此,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很是郑重的拱了拱手,严肃道:“定当不辱所托。”

完颜煜再未多言,与流离策马而去。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太平,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陌云看着完颜澈远去的背影,他知,多事之秋,终是来了。

苏蝶醒后,问阿湘她落湖后的事,阿湘都是支支吾吾的一两句带过。苏蝶虽是疑虑,也未多问,阿湘只道是菩萨保佑。想起陌云早时拿着那些针与她说的话,她当真是全身发抖。陌云告诉她,那日湖上所见,不可多说多提一字,苏蝶若是问起,只道是他救了苏蝶便可。阿湘虽不明白陛下与陌云是何用意,却只能照做。那一针下去……她虽不怕疼,却怕痒。

第二日,苏蝶身子舒畅了些。听阿湘说,完颜澈昨日已离开了蝶谷。她心情大好,午后,在院落中喝着阿湘清炖的鸡汤,正舒心的哼着曲,乐不思蜀时,清何来了。苏蝶挑挑眉,她还没去找她,这小丫头,倒是个急性子。

清何方进了门,便看到苏蝶端着鸡汤喝的有滋有味,瞬间气不打一处来:“苏蝶!!!!!”

这一通吼,吓的苏蝶将手中的鸡汤洒了一身。她很不高兴的起身,苏蝶最恼这大吼大叫的,苏梦是这个样子,不想清何也是。

她冷冷看着清何道:“不知清何姑娘这是做什么?在宫中时看着,也是个妙人儿,怎的换了地方,竟成了泼辣性子?见人就咬?“

“苏蝶,你……你……”清何听着苏蝶将她比做狗,一时气的话也说不清楚。

“再者,你虽是这谷中的大小姐,众人都让着你哄着你,可于我,你什么也不是。那日在河上,是你先推搡的我,连累我落了水。我未曾来找你讨说法,你这上门找我却是个什么道理?”

清何被苏蝶说的垭口无言,一时气急,胡乱说道:“上门?你是这谷中人吗?这是你的屋子吗?就你也配住在此处?”

苏蝶正欲回过去,陌云从门外进来,厉声道:“清何,不得无礼!”

待进到院中,陌云看着清何道:“平日只道是你顽皮,今日怎的这般无礼?来者是客的道理阿娘未教过你吗?”

清何见陌云一进门不仅不帮她,还出言训她,她气的眼眶通红,大声道:“陌云!连你也欺负我!!!”语罢,一扭头,哭着跑出了院中。

苏蝶和陌云对望了一眼,两人均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第三十八章 蓝碟苏醒(六)

院中黄叶飘飘,阿湘进屋去备糕点,只余苏蝶与陌云,相对而坐。

苏蝶看了看陌云,无奈道:“阿云,我这是气她诓我落水,虽是无心,也是出了丑。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当心她不认你这个哥哥。”

“事有大小,平时任性也就算了。如今是越发的没大没小,爹娘真是惯坏了她。”陌云看着清何离去的背影,今日,当真有些生气。她鲜少这般的娇蛮无理。

“嗯,这架势,倒是像个少主。”苏蝶轻笑,调侃道。

陌云瞬间尴尬,轻咳了两声道:“好说,好说。”

苏蝶正欲开口,陌云连忙道:“小蝶,你先听我说。今日找你确有事,可不是来叙旧的。”

苏蝶见他一本正经,很是配合的问道:“哦?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小蝶,有两桩事。其一,我今日需出趟远门,来回路上需些时日,你安心在此修习。爹娘定当好生教导、照顾你。阿湘也在此,你也有伴,我便不担心了。”

顿了顿,陌云继续道:“灵力修习非是一日之功,定是要吃些苦头,你不要灰心。”

“小看我啊?我哪有你说的这么脆弱。做什么都需要付出,这理,我记着呢。”苏蝶无奈,他这是把她当作三岁小孩了。

“未曾小看过,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特别的女子。”

苏蝶一阵沉默,这夸赞……有些受宠若惊啊。她转了转话题,问道:“你要去何处?”

“此事说来话长,待我……”

“打住啊,我最不喜听这类话,你就说你去多久?”

“最快也需要月余,你不用太想念我。”语罢冲着苏蝶眨了眨眼,一脸的赖皮样。

苏蝶翻了翻白眼,正准备打击他,陌云从云袖中取出了一个长长的锦绣袋子,递到她眼前,柔声道:“小蝶,这是阿澈嘱咐让我亲手交于你的,你且保管妥当。这便是我找你的第二桩事。”

苏蝶抬手接下,有些莫名,完颜澈给她的东西?她问陌云:“这里面是什么?”

“我怎的知道,阿澈交于你的东西,我哪敢半路上就打开看。他若是知道,不得与我拼命?”

“……”

“小蝶,我要动身了,你且照顾好自己。”

苏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怎的这般啰嗦,去吧,等你回来。”

陌云再未多言,冲苏蝶一笑,正欲离开。苏蝶喊道:“等等。”语罢,她轻轻拥了一下陌云。一阵幽香一晃而过,陌云心间一陡,人已离开。

看着呆愣的他,苏蝶俏皮道:“阿云,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礼节,意为再会、保重。”

陌云回神,笑道:“这礼我收了,保重。”

“保重。”

苏蝶在木屋前看着陌云远去的身影,不禁感慨,虽是情运不佳,这知己的缘分,还是不浅。这一丝的温暖,她已知足。思及此,她看了看陌云转交给她的画卷,转身进了屋。

苏蝶打开锦袋,见是一副画卷,她不禁奇怪,完颜澈送她画作做什么?

随着画卷一点点铺陈开来,苏蝶的眼眶,一点点莹上了雾气。她的手轻轻在画作上抚过,晃神间,恍若隔世。

完颜澈赠与她的,正是她入宫初选时,作的那副画。画上,李非凡依旧站在一树海棠之下,神情倨傲,一往情深。画作未变,与她当时递交上去不同的,是旁的字。

苏蝶看着一个个力透纸背、洒脱飘逸的字体,心中不禁难受。虽是没了李非凡的记忆,这字,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画作上书:

不念今世,不论往生。

苏蝶读了两遍,心中竟是一惊。莫非他已然知晓三生咒之事?若不是,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苏蝶不由陷入了沉思。她这些日子过得昏昏沉沉,被完颜澈的到来打乱了所有的节奏和思虑,她竟从未想过,她这前前后后的种种,完颜澈都是何想法?那夜又是为何?

一时心烦意乱。苏蝶不由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想再多又有何用?不论她愿不愿承认,她如今已是他的人;既使不愿承认,这爱,才下了眉头,却上了心头。

完颜澈与流离已出了蝶谷多时,两人行到一处河滩边,稍作休整。

流离从小便跟着完颜澈,他这些年的冷暖辛酸,他是看的最明白的那一人。帝王的不易,非平常人所能体会。

流离见完颜澈靠在树旁,无声看着远方。便从包袱里取出水,递给完颜澈,恭敬道:“陛下,您喝些水,且休息片刻。”

“无妨。”完颜澈接过流离递来的水,小饮了一口。微凉的水,让他想起了今日她的唇,也是这般的凉。

完颜澈自己都不愿相信,有一日,他会趁着对方入睡,才去看她,吻她。这小心翼翼的拘谨模样,还是自己吗?

如今闭上眼,她所有的样子便如同印在脑海中,一一上演。双眼微闭,静若处子的她;大红衣衫,悠然抚琴的她;双目无神,木然无谓的她;巧笑嫣然,安静如斯的她……他不想,她已经静悄悄的走进了他的心间,他没有任何的防备。

他仍清楚记得,昨日她落水时,自己心中如同万蚁噬心的那种感觉。他着急,怕她有一丁点的闪失,怕失去她,再也看不到……待他回过神,他已抱她在怀,他一下一下的为她渡气,双手一下一下的压在他的胸口……他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可他意识里,救她,就该如此。

对于这样的自己,完颜澈也很是恼怒,却是无法。近来,很多事他自己也理不出头绪。完颜澈抬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苏蝶,若是这里有你,你……在乎吗。

流离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完颜澈,不由叹息,虽是贵为帝王,仍是当局者迷。

半晌,完颜澈收回目光,看着流离道:“此次西戎之行凶险,我们的行踪万不可败露,切忌打草惊蛇。”

“流离谨遵圣旨。”

“再者,辽海那边随时联系,陌云一有消息,立刻告知我。”

“流离领命。”

语罢,二人翻身上马,朝着西方绝尘而去。

第三十九章 蓝蝶苏醒(七)

因着落水,苏蝶翘首以盼的灵修之路,又是耽搁了几天。

她心中很是着急,跑去找过谷主与夫人,二人劝她莫急。言她本就与他们不同,他们的灵力是通过后天的不断淬炼精修,才幻出自己的本灵。而她,天生便有蓝蝶之灵,本灵无需修炼便有。如今这灵蝶沉睡,只需唤醒,她便可直接修习灵力。

苏蝶听着很是玄乎,她问清怜当年修得本灵用了多久。清怜认真的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十年有余。”

苏蝶听罢,暗暗咋舌。这清怜天天与幻心在一起,只那本命之灵,便修了十几年,她这一个根骨不佳的现代人,可还有的修?

在纠结与煎熬之中,苏蝶终是等来了这一天。

因她身份特殊,清怜与无庸当天在无心阁设了屏障,只他们三人入内。

苏蝶来过几次无心阁,却不知,这房中还有一处修炼用的屋子。他们打开结界,进入到真正的无心阁。三人先是拜祭了一番幻心与完颜真,待叩拜完礼后,他们带她来到了书架后方,清怜说道:“小蝶,地下有些黑,你莫要害怕,一切有我们在。”

“地下?我们这是要去何方?”

“一会你便知晓。”清怜道。

语罢,二人双手合十,开始启动机关。只见二人周身光芒渐长、气息翻涌,周边的书架开始晃动。随着二人的施法,眼前原本轻晃的书架开始移动。片刻功夫,书架便移至两侧,地面现出一处偌大的空格。

猛一看,还以为此处是忘记铺陈,少了几块地砖。待仔细看时,才发觉,空格上方竟悬着一个半透明的五指印。见印记浮出,二人收回灵力,清怜与无庸将手轻轻放在了手印上。随着两人双手重叠落在这处印记之上,房内,光芒四现。随着耀眼的强光渐淡,空格下方现出一层层的台阶,一路向下,似乎看不到底。

苏蝶已在一旁看呆了。灵力机关这类名词离她的生活很远,远到只是在想像之中。今日能亲眼所见,穿越来此,也不算白走这一遭。

见苏蝶在一旁发呆,清怜笑了笑:“小蝶,这是我二人合力设的双灵禁锢之术。此术法虽是不难,却如你这三生咒一般,一旦启动,便无法解禁。此术法须我二人同时催动灵力,方能开启地下长廊,进入密室。”

苏蝶心中一顿,她不由问道:“如此,若是只剩下你们一人,这术法……”

“这咒法不随人的消亡而消散,若只剩下一人,便无法开启,是个死结。”清怜语罢似有些伤感,垂下了眼帘。

无庸见此,轻轻拥了拥清怜,柔声道:“阿莲,娶你那日我便许你誓言,今生虽不同生,但定同死,绝无怨言。”无庸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温柔似水,静静望着清怜,仿佛这世间,只她一人。

清怜听到如此情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脸色微红的看了看苏蝶,轻声道:“今日怎的油嘴滑舌的,小蝶还在呢。我们快些带小蝶下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语罢,很是娇羞的瞪了无庸一眼。这一眼,让苏蝶的小心脏,间接的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她心理暗自腹诽,这下趟地下室的也能顺带吃把狗粮?清怜未说这些话时,苏蝶还未自知,她这么一说,苏蝶瞬间感觉自己是颗一百瓦的电灯泡,照亮了整个房间。

苏蝶一直觉的自己很亮,许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一路走来,她行的很是稳当,未让二人多操半点心。

随着她们一步步向下,光亮也渐渐强了起来,待下到平地,苏蝶才看清了这方天地的全貌,这俨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水帘洞!

入眼,是一方清潭。潭水边,放着一方矮桌,两个石凳左右分立,泛着大理石的青白之色。石凳后方,是一处偌大的石盘,石盘之上刻着图腾,图腾是个圆形,待苏蝶走近,才看清这图腾刻画的,竟是一只美丽的蓝碟!蓝碟刻画的繁复,栩栩如生,细看之下,便觉它似翩翩起舞,带有灵性。

苏蝶转身,疑惑问道:“谷主、夫人,敢问这是何人所刻?这壁画,竟是这般的传神,如同活的一般,真是神奇!”

“是师傅亲手刻画。此石盘唤做命石,是师傅当初为了谷中众人的修习所造。灵力非是所有人都可修习,需要先天的慧根和锲机,更需要后天的努力,二者缺一不可。”

清怜顿了顿,继续道:“师傅为了谷中之人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路,便耗费灵力刻画了这命石。她的本命之灵是这蓝蝶,可以感知灵性。想要学艺之人将精血滴于命石之上,若是有灵根,这蓝碟便会短暂的幻出,代表着此人适合修习灵力。”

“若是没有出现蝴蝶的幻像呢?”苏蝶听的痴迷,急急问道。

“若是没有,便有两种可能,其一,这人并不适合修习灵力。没有灵根,修习终身也是无用。其二,幻心全然消亡。这灵蝶本和她是一体,若她神魂俱灭,不入轮回,这命石,也必然崩塌。”

“如此,你们坚持要找到她,知道还活着,便是因这命石?”

“不错,若是师傅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这命石便也不复存在。”

苏蝶一阵静默,似乎想到什么,她突然起身道:“既是如此,为何先帝当年要用那三生咒束缚二人?入了轮回,岂不是仍有机会?何苦如此。”

听及此,清怜眼中泛起了一层雾,她幽幽道:“小蝶,师傅当年确是灰飞烟灭,这命石,当日便崩塌。我们一度绝望,为了追忆,我二人才合力设了这方密室,将师傅的所有物品珍藏。不想,待到先帝那三生咒启动,这命石……竟自行修复,逐渐完好。你细看,当初那裂痕,如今仍在。”

苏蝶一看,果然,上面布着许多细细的裂痕。苏蝶心中了然,叹息道:“如此说,幻心的魂魄如今仍未散去,是因这三生咒的牵绊。虽是三世情劫,却也是这咒术留下了她,给了她重生?”

“不错。若当初,师傅真的灰飞烟灭,便没有轮回一说。她不似凡胎,这一世阳寿尽了,下一世,还可以重来。本命之灵幻灭,便不再有往生。”

清怜语罢,洞中一时静极。爱与恨,对与错,是痴抑或傻?谁人与说?

第四十章 蓝碟苏醒(八)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惜,这离于爱之人,苏蝶未做成,幻心与完颜真亦未做成。他们都是这红尘之中的痴人,选择了,便不再回头。

苏蝶明白了,也相信了如今的种种。那一世,她与他含泪擦肩。他为换得相守,滴血为献,结下与她的三世回眸。这三世,是劫,是虐恋。往事如烟,不忆起,是遗憾;忆起,便是别离……若这一切是命中注定的定局,日后的路,就让她替幻心、替石光、替苏蝶,认真走下去;若这一切只是一场劫,那就让她去求一个圆满之法,不求来世,只愿今生得偿所愿。

思及此,苏蝶对清怜说道:“夫人,既然如此,我们便开始吧。如你门所说,天无绝人之路,我来了,必定有我需要承担与追寻的。”

清怜看着苏蝶坚定能够的眼神,心中欣慰,无数的春夏秋冬,能等到如今的这句话,也是无憾。她最后嘱咐了苏蝶需要注意的事项,与无庸对望一眼,两人开始施法。

随着二人不断催动口诀,命石开始现出极弱的一丝光。苏蝶按照清怜所说,缓步上前,将自己的指尖划破。一滴、两滴、三滴……随着苏蝶的血液不断滴落在命石之上,原本暗淡的光芒,一点点变亮。命石之上的蓝碟开始现出蓝光,就在苏蝶正欲收回手指之时,命石之上的蓝光忽的跃起,照亮了洞中的每一个角落。

蓝光太过亮眼,三人同时闭上了眼。待光芒消散后,三人缓缓睁开眼,便见苏蝶的指尖,停着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这蝴蝶,不似幻心之前所拥有的湛蓝色,它似乎与主人一般,经历了蜕变,呈现出五彩之色,煞是好看。

苏蝶看着惊奇,如此美的蝴蝶,从未遇见。这般的琉璃色彩,若是做成标本,定是卖不少的钱!

就在苏蝶做着发财梦的时候,这灵蝶似乎懂得她的心思,离开了她的指尖,缓缓围绕着她飞舞。在灵蝶飞舞了第三圈后,洞中四处飞来成群的蝴蝶,这些蝴蝶似乎都是通着灵性一般,入到洞中来,便开始形成一方蝶海,如同风暴一般,围绕着苏蝶,不停的旋转纷飞。

苏蝶早已看傻了眼,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她一时竟看的呆了!

这看呆的,不止她一人,清怜与无庸虽是知道这事情的原委,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们震惊!只是,他们终究是老成些,回神的比苏蝶要早,清怜见着苏蝶已看痴了,轻声道:“小蝶,你的本命之灵已然唤醒。”

“这般容易吗?夫人,我记得你与我说过,这幻心的本命之灵是一只蓝碟,为何这只是五彩的?”

“当年师傅为了救治先帝,将自己的本命之灵净化。五彩之蝶是已经净化的无根之灵,因是净化,便无属性。灵力也分主修类别,如师傅,她当年的灵蝶是蓝蝶,因此,她的灵力属水性。她是生而非凡,虽易寒难暖,灵力的修习却是四季无阻。如我,本命之灵是白莲,我灵性属木,春生、夏开、秋落、冬枯,灵力便也是随着季节的变迁,修习有别,强弱有别。”

“这灵力竟是这般的玄妙,我该如何修炼?”

“你且不急,这只是第一步。如今你的本命之灵虽已苏醒,却未打通经脉。你且与我二人再行向前,待我们一同打坐,为你打通经脉。”

“如此,便有劳二位了。”

“小蝶,你不必如此客气。我二人承蒙师傅与先帝的仁心照拂,才得以存活至今。如今所做,只是我们回报的万分之一。这一生,守候你,守候蝶谷,是我们的使命。”

“能有你们为他们默默祝福守候,他们若是得知,必当欢心。”

语罢,三人已行到了石盘后方。这里平坦空旷,除了打坐用的蒲团,并无其它。

无庸出声道:“小蝶,此处便是我们平日打坐修炼用的道场。此处灵力充沛,洞内温度气候适宜,若是长久的修炼,是个极好的地方。”

“小蝶明白,二位带我来的地方,必定不是平常之地。”

说话间,三人已盘腿落座。

苏蝶随着清怜的提示,缓缓闭上眼睛。

用外力打通经脉是个技术活,尤其像苏蝶这样,沾染了太多红尘之气的人。需要耗用极大的灵力去净化她周身的浊气,待气息平稳纯净,方可利用灵力的修复疏导职能,将苏蝶体内的经脉打通。如此,她才算成了真正的灵女,可以进行日常的修习,可以成长蜕变,最终,淬化出自己的灵力属性。因着无庸是男子,且他主修武术气法,灵力尚微。他的本灵是那火鸟,性属火。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两伤。是以,疏通经脉之事,由清怜施法,无庸护法。

随着清怜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的引导到苏蝶的体内,苏蝶慢慢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充沛感。心间温润的感觉如同雨天的被窝,让她神迷向往,不能自己。

“小蝶,稳自己的心神,气沉丹田,万不可分心!”见苏蝶开始神游,清怜连忙提醒道。若是神思不能自主,浊气将无法完全净化。后续的经脉疏通,也无法进行。

苏蝶闻言一惊,自己竟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还好清怜提醒及时。她掐了掐自己,努力找回了自己的神思。按照清怜所说,气沉丹田,心中无物。

苏蝶配合得当,她周身的浊气如同黑色的毒雾,一点点的飘散到空中,恍若无物。

清怜见浊气已清除,开始加快灵力的疏导,为苏蝶疏通经脉。

时间一点点流逝,清怜与苏蝶已是大汗淋漓。清怜未曾与人疏通过经脉,不知此事竟如此不易。转眼一个时辰已经过去,苏蝶的经脉竟还有一处堵塞,怎样疏导都无法解开。清怜越是着急,这个关口越是无法打开。随着时间消逝,清怜开始体力不支。就在无庸准备出声让她停手时,苏蝶一声闷哼,口中鲜血溢出,与清怜一同倒在了道场之上。

第四十一章 艰辛的修习路(一)

苏蝶转醒,已是第三日。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有人争吵。费力睁开眼,眼前还是幻心的这个木屋。

她正欲起身,略一动,胸口便传力一阵阵的撕痛感,她又躺了下去。

门外传来清何与阿湘的争吵声。清何怒气冲冲道:“你让开,让苏蝶出来!”

“何贵人,求求你不要再闹了,小姐仍在昏迷中,还没有醒过来。”阿湘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她连累我娘受了重伤,至今仍是昏迷不醒,你且叫她出来!我今日定是要问个明白!”清何声嘶力竭地喊道。

“阿湘,叫她进来。”苏蝶的声音缓缓传出。阿湘见苏蝶醒了过来,再未与清何多加纠缠,转身跑进了屋内。

清何随后走了进来,见苏蝶躺在床上,气不打一处来:“你怎的走哪都没有好事?你们究竟干什么了,为何我娘受了如此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夫人受了重伤?”苏蝶反问道。想起在密室的那日,苏蝶只记得当时身体燥热难耐,吐了口血便晕了过去,后面的事也不知晓,竟不知清怜也受了重伤。

“你何必明知故问?娘有灵力护体,若不是因为你,她定然不会受伤!都怪你!”清何不依不饶道。

苏蝶无意与清何再计较,她吩咐阿湘扶自己起来,先去看看夫人是何状况。毕竟是为了疏通她的经脉,若真是因此灵力受损,昏迷不醒,她就算拼了命,也要将清怜救过来。

清何见苏蝶未理她,更是气急,她上前猛的推了苏蝶一把,苏蝶未注意,被她狠狠的推倒在了地上。苏蝶吃痛,因没有任何防范,她摔的极其狼狈。

阿湘正欲上前去扶苏蝶,被清何一把推开,险些栽在床头。清何看着躺在地上的苏蝶,失声道:“苏蝶,都是你。当初我与云哥哥进宫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与云哥哥便可以一直在此处相伴,无需去那皇宫;因为你,云哥哥训斥了我,从我出生至今,他从未如此说过我;因为你,一起长大的澈哥哥也冷眼看我……大家都觉的是我错了!凭什么?”

清何顿了顿,继续说道:“长这般大,从未见过娘如此虚弱苍白。我问爹爹是何原因让娘伤成这样?爹爹缺一个字也不与我说,我追问,他竟责备我,说我不懂事!爹爹从未责备过我!这是第一次,而这些……都是因为你!我讨厌你!”说着,清何便准备上前与她厮打。

苏蝶哪能再让她占便宜?她快速起身,忍住胸口的疼痛感,几步绕至清何的身后,待清何察觉,她已被苏蝶反手捏住了肩肘,略一动,便疼的要命。

“苏蝶!你竟敢暗算我!”

“清何妹妹这话说的不妥,若论暗算,我还不是你的对手。你诓我投河,我都没来找你,你这三番两次找我麻烦,不知是何用意?”

“是何用意?当然是让你滚出蝶谷的用意!我若不回来,你准备在此待到几时?”

“你这小孩,怎的满嘴的脏话!谷主与夫人这般的风采,你竟是一点都没有传承上,当真天意弄人!”

苏蝶见清何一副炸毛的模样,觉的自己是在浪费时间。无意再与她纠缠,放开她的手,与阿湘出门而去。

清何揉了揉发疼的手臂,见苏蝶已然出了门。她抬眼看了看苏蝶的屋子,见八角桌上搁置着一个布袋子,眼睛一转,随手拿上,轻轻关上了门。

“小姐,这清何小姐当真泼辣!”阿湘吐槽道。

“怎的?吓着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如今寄人篱下,阿湘不便开罪于她。”

“我们阿湘长大了,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了!”

“小姐!你怎的不生气,她如此过分。”

“无妨,她是个小娃娃,我与她见识,岂不是自降身份?”

“啊?”阿湘一时未反应过来,小娃娃?可是小姐与她也是年龄相仿啊?这小娃娃又从何说起?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很快,便到了码头边。

今日出门真是应该看黄历,大清早的被清何找了晦气。这跑到河边,开船的竟是小枫。哎,冰山无处不在。

见她们上船,小枫依旧很高冷的没有搭理她们,默默开着船。待船行进了些时候,小枫突然出声道:“你竟是有本命之灵的?为何谷中从未听过有人是彩蝶之灵的?”

小枫这话问的突然,苏蝶本在愣神,被他这一问,半天未回过神。

“啊?你说什么?”

“……”

“小冰块,我确实没有听清。”

“你叫我什么?”

“小枫啊?阿云告诉我的,这难道不是你的名字?”苏蝶很是心虚的换了称呼,这船在人家手里,也就相当于命在人家手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惹!谁让她是只旱鸭子……

“我问你,为何你有本命之灵?你之前明明没有灵力的气泽。况且,你身上的本命之灵,竟是只彩蝶?”

“你为何知道?”

“我的本命之灵乃是牡丹,花蝶之间有本体感应。”

“噗……”苏蝶听他的本灵竟是朵娇艳富贵的牡丹花,瞬间失笑。

“你笑什么?”

“笑你啊。一个男孩子,本灵竟是朵花,还是朵花中之王!”

“你……”小枫听此,被苏蝶气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苏蝶见逗的差不多了,船也快靠岸了,轻声道:“与你开个玩笑话,小小年纪,怎的这般无趣。我是谷主与夫人新收的徒弟,以后便是一家人,承蒙关照。”自己身份的事,不能让更多人知晓,只好骗一骗这小屁孩了。不知为何,苏蝶很是喜欢逗弄这个小冰块,觉的甚是有趣。

“谁与你是一家人……到了,下船!”小枫脸色一冷,下了逐客令。苏蝶见状,拉着阿湘下了船。

上岸,阿湘问道:“小姐,这少年是谁,怎的这般凶?”

苏蝶笑道:“和你一样,是个小屁孩。”

“小姐,小屁孩是什么?”阿湘一脸天真的问道。

“走了。”苏蝶再未答,拉着阿湘,往谷主的院中行去。

第四十二章 艰辛的修习路(二)

灵力的修习本是件让苏蝶十分欢喜的事,可如今,她心中竟有些沉。

因着身份的问题,阿湘未能进屋。苏蝶一人走了进去。

谷主的主院修的简约清雅,一如他们二人。清怜的房中,并无太多装饰,只主位的上方,挂着一幅字画,上书:冰清玉洁,我见犹怜。字画的下方放着一个锦盒,苏蝶看着盒子未落下半点灰尘,便知,这定是她极为宝贝的东西。

苏蝶未多停留,一路进到了内室。当她入内见到清怜时,突觉的,方才清何的做法并无不妥。若此刻床上躺的是自己的母亲,她的怒火,不会比清何的小。

清河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没有半点血色。和平日里见的温柔美丽的样子全然不同,全然失了神采。许是昏迷之中做了噩梦,她额心不停的冒汗,眉头紧促,很是不安。苏蝶在一旁轻轻的替她擦了擦汗,伸手抚上她的眉心,想要替她抚平梦中的伤痕。

苏蝶一时难受,她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把了把她的脉:气息紊乱,脉象虚浮。苏蝶心中一惊,竟像是受了内伤?她明明是帮自己打通经脉,为何会因此受了内伤?

正当苏蝶困惑时,无庸走了进来。他轻声问道:“小蝶,你醒了。”

“谷主,夫人她……”苏蝶长长的眼睫轻轻扑闪着,睫毛覆盖住了眼眸,看不清神色。

“心脉受损,无大碍。待本灵恢复,便可好转,你莫要担心。”无庸见苏蝶面上神色忧伤,出声安慰道。

“夫人为何会心脉受损?可是因为帮我打通经脉消耗了过多灵力?”

“非也。利用灵力强行打通经脉,并不是所有人都适用。你因是灵女,生而便有本命之灵,此法才可行。这打通经脉本不是个难事,如今阿莲心脉受损是因遭到你本灵的反噬,这其中的缘由,我还未理清楚。待清怜醒来,一切便知。”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夫人尽快醒来吗?”

“没有。心脉受损需要她自己的本灵去自己修复,这个过程本就慢。清怜与你不同,她生来凡胎,是靠着后天的修炼才取得了今天的结果,是以,急功近利的法子对她而言,并非好事。我们且耐心等着,她自会转醒。”

“如此便好。此次,有劳谷主与夫人为苏蝶费如此多的心,他日,此恩定当言报。”苏蝶起身,郑重的朝着无庸与清怜的方向一拜。

“傻孩子,你那日不是说了吗?你如今,是这蝶谷的人。就算是别人,我二人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且宽心,勿要挂怀。”

苏蝶不知道再如何答,客气的话说不出口。她明白今日已言尽于此,怕打扰夫人休息,正欲拜别。无庸看了看她,又说道:“小蝶,你今日感觉无什么不同吗?”

“早起心口痛的紧,但是行动似乎要比往日快了些,不知何故。”苏蝶想起她扭住清何的那个动作,速度确是极快的。

“阿莲的伤也不算白白的受了,你这本灵,也算是唤醒了。待修养几日,你便可开始修习了。”

苏蝶听此,心中雀跃,复又看了看静静躺在床上的清怜,心中暗暗发誓:夫人,我定不会让你失望,让你白白受伤。

一晃三日,苏蝶的伤,已好了大半。清怜仍在沉睡,她去看了数次,多半被清何挡了回来。她思及清何是一心为母亲着想,未与她计较,去去便来,只盼着清怜早日醒过来,她心中,便也宽慰几分。

除了看望清怜,苏蝶近日,发现了许多与之前不同的种种。

其一,她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整个身体变得轻盈,走路行动都感到格外的轻松,似乎有一股力量将她暗暗的支撑着。这种感觉,如同武侠小说中的轻功一般,让她惊喜不已。其次,她的听力如今出奇的好。阿湘有时在院外往进来行走,远远的,她便能清楚的听到她的脚步声。且能根据脚步声的不同,分辨来人的不同。苏蝶一时被这些奇妙的感触所震撼,只道这本命之灵的苏醒,竟是如此的神奇。

神奇的,还有幻心的这处木屋。她在此住了许久,只觉的宁静舒适,风景独一,却不觉这处有何特别。如今有了本灵,她才知道这其中的神奇之处。夜间,她即使是在熟睡,灵识仍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汇聚在这屋子之中,待她吸收淬取。那灵力如同一张网,将熟睡的她全然包裹,让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陌生。只是,她如今仍在伤中,未能修得任何术法,不懂的其中的法门。否则,这源源不断的灵力,她定是要吃的一丝不剩。

这日,苏蝶接了无庸的邀请,道是带她去谷中的静心堂,先去熟悉一下谷中的环境及其他学员,方便日后的修行。

静心堂是幻心在世时,由清怜与无庸联手打造。这是一处专门用来传授、修习灵力的地方。入得这堂中的学生,定然都是天赋异禀,与灵力有缘之人。

苏蝶想了想,最终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裙行去。既然是学堂,便都是些青春少年。她定是得打扮的年幼些,莫让学生们看出破绽才好。

蝶谷的南岸主要用作祠堂及住所,偏东的,便是谷中的学堂。学堂共分两处,一处,是修习灵力所用的静心堂。一处,是修习武术功法所用的武学馆。谷中之人可自行选择修习的类别,只是这静心堂,需与灵力有缘,便可随着清怜修习灵力;没有灵根,可选择与无庸修习武功术法。听闻,这陌云,本灵是只蛟龙,富贵无双。他是双修,主修金系术法,擅医术。而这清何,本灵是只百灵鸟,主修土系术法,钻研的主要是各类毒经及其解毒之法,与陌云恰恰相生相克。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

学堂修的很是气派,远远的,便看到了静心堂。苏蝶望着眼前卓然若天成的殿堂,心中甚是雀跃。今日开始,她便要开始修习灵力了,来这个世界这般久,她终是找到了有意义的事。若是能让自己强大起来,日后的路,必定有更多的选择。

思及此,苏蝶一步步朝着静心堂而去,修习之路,正式启动!

第四十三章 艰辛的修习路(三)

老生常谈: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进到学堂中,看到堂中的众多弟子,苏蝶才发觉,这与想象之中的,还是有些差别。

先说这屋内的摆设。她想象中的灵修学堂,应是放满了蒲团,静心打坐便好。而静心堂,是满满的书。桌子整齐的一排排放着,除了桌椅古色古香外,和她上学时候的教室无甚区别。

再来,这堂中的学员,并非她想象中的,都是青春少年。有年幼的,门牙都未长全;年老的,白胡子都快蘸到砚台之中。若剪下来,能做一支毛笔了。

最后,再说学员的服侍着装。这与苏蝶想象中的,亦有不同。在苏蝶的认知里,修习灵术这种高大上的事,至少也得是有统一的服侍和发式,才能彰显出学堂的不同。可是……这静心堂的学员,完全是百花齐放。

有穿着裙装的大小姐,有刚从田间赶来的农夫,有刚从厨房赶来的火夫……还有刚从河上过来的船夫。花红绿柳,颜色和风格……一言难尽。

苏蝶还未从惊讶中醒过来,便被谷主领了进去,一番介绍下来,她被安排到了第三排。

好巧不巧,她的同桌,正是那小冰块——何小枫同学。身后坐的,正是恨不得上前掐着她脖子的清何同学。苏蝶心中暗暗叫苦,她知道谷主这是在照顾她,可是……这个照顾,她真的!!!不想要!!!

在苏蝶为自己的座位纠结时,谷主开始了今日的课程。因着清怜仍在昏迷之中,无庸教授的,是基本的修炼心诀。

无庸道:“灵力的修习,非是一朝一夕。有的人,不用修炼,天生便有本灵;有的人,碌碌一生,终是一无所获。因此,这修炼不仅仅是天赋与勤奋,还需要讲究方法。我今日要讲的主题,便是这灵修的初阶心法:心盾。”

无庸语罢,下方开始有了小小的骚动。她听得后方一女子说:“呀,又是这个,这都学了好多遍了。”

无庸听到耳中,未语,继续道:“相信很多人对此术法已是烂熟于心,但是,记的熟和用的熟,是两回事。结果如何,一试便知。”

谷主叫起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子,又叫起了她身旁的小枫。

待两人站定,无庸告知要求与注意事项。此次为试炼,点到为止。那女子负责攻击,小枫使用心盾防守。过程中,二人必须用全力,不可怠慢。

未防止伤及无辜,无庸一抬手,将二人置于一方虚空之中,方便二人施展。

这虚空甚是神奇。在外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二人的动向,而虚空内的人,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外面。

二人见虚境已成,对望一眼,相互行一礼,便开始后退。待距离适中,两人纷纷双手合十,开始施法。

只见那女子红衣翩然,双手结十间,额间现出的,竟是火红的曼珠沙华。这花又名彼岸花,据说是盛开在黄泉路上的一种花。花语:生死两隔,永不相见。虽是美丽,却十分的悲凉。

随着彼岸花在她眉间现出,她一声娇喝,单手一指,一束红色光剑冲着小枫飞速而去。小枫见她已出招,却不着急。就在那红色光剑近到他的眼前时,他轻轻抬手,周身白光顿现,那红色的光剑碰到白光上如同冰块遇到了火炉,瞬间融化,散成点点红色的光影,消散无踪。

那女子见一击不成,杏目圆瞪,正欲再出手,无庸出声:“莱茵,收手。这只是试炼,不可恋战。”

那叫莱茵的女子狠狠的看了小枫一眼,盾出了幻境。

无庸见二人都出了幻境,便收了术法。他杨声问道:“谁来说说,他们方才的斗法如何?”

堂上一时静及,竟无人出声。生怕一语出错,再被老师逮了去。

苏蝶见无人开口,一时来了兴趣,遂举手示意。无庸抬了抬手,苏蝶起身道:“方才,这位叫莱茵的同学虽说是攻击方,于我看来,却是防守的一方。小枫虽是防守,实则是攻,一击制胜。这术法若真的只是用来防守,那它守,便是攻。于实际斗法中,可灵活运用,并不局限于防守。”

“你!”莱茵听苏蝶笑话她的攻击如同防守,毫无攻击力可言,瞬间气红了脸。她再出声道:“你不过入学第一天,你懂什么?凭什么评价我?”

“莱茵,休得无礼!”无庸脸色冰冷,冷冷看了一眼莱茵。

莱茵见无庸生气,再未敢出声,只是恨恨的看着苏蝶。

无庸轻咳了一声,冷声道:“修习便是做人。这第一要法,便是要心静。切记不可急功近利,只看表象。”

下方学院见无庸动怒,纷纷道:“弟子记住了。”

莱茵虽是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造次,低头附和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莱茵言罢,无庸脸色稍有缓和,继续道:“方才苏蝶说的没错,这心盾,并非只是用来防守。方才莱茵与小枫的斗法中,小枫正是使用了心盾,一击化解了莱茵的攻击。在此情景之中,小枫的这守,便是攻。若接下来小枫连续发动攻击,那莱茵必定被其束缚,处于劣势。因她之前的一击,耗用了大量灵力,却是打在了棉花上。你们可听明白了?”

“弟子受教。”下方学员齐齐说道。

“如此,便开始吧。今日的主题,就是心盾的修习。你们若能做到如同小枫一般,收放自如,才算功成。”

“是,师尊。”

众人回了话,纷纷起身,很有秩序的除了学堂。

待人走完,苏蝶才站起来。她问道:“谷主,这是?”

“小蝶,这里只是用作理论的学习,以及日常的琴棋书画的教授,修习用地另有他处,你随我来。”

言罢,无庸在前步出,苏蝶随后跟了上去。

她边走边想:还好,这不是修习用的地方。若是在这堆桌椅板凳之间进修心法,那画风,实在是有些怪异。

第四十四章 艰辛的修习路(四)

苏蝶初来蝶谷时,被漫山遍野的银杏震惊,被这里的美景震惊。此时,她再度被震惊。这修炼用地,何止是高大上!

众弟子有序进入到学堂后方的一处石门前,众人纷纷催动灵术,便消失在了石门前。苏蝶看着空空如也的身旁,一脸的我怎么办?无庸在旁一脸笑意,他看着苏蝶道:“小蝶,此处是个暗门,需要术语才可进入,你且闭上眼睛。”

苏蝶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待她再睁开,眼前豁然开朗。湛蓝的天空似乎伸手可触,绿油油的草地一望无际,草原上花蝶纷纷,溪流纵横。这是……呼伦贝尔大草原?!苏蝶望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这个地名。

“谷主,蝶谷明明是在山中,如今为何成了草原?”苏蝶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宝宝,她转头与无庸问道。

“你还记得阿云与你说的,灵力有治愈和幻境之效。”

“记得。可是这幻境也太真实了吧?”

“这里既是幻境,也是实境。你方才进入的那道门,名曰空门。它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空门?那不是和尚待的地方吗?”

“和尚?”

“咳咳,我胡乱说的,谷主莫怪。我的意识是,我自己该如何进来?”

“进来的法子很简单,你先行在此处打坐冥想。自然可吸收萃取天地之精华,提升灵气。待灵气饱满,便可开始学习这空门的心法。我会安排莱茵教授你,她是中阶,入门的术法今后由她给你教授。”

“莱茵?今日和小枫斗法的那个女子?”

“不错。”

“谷主,我可以换人吗?”

“不可以。你别小看她,虽说和小枫有些差距,但在中阶的孩子里,她的勤奋和实力都是不错的。且她的本灵是曼珠沙华,花蝶本不相斥,你二人的属性不相克,她来教授你,最为合适。”

“如此……便多谢谷主为苏蝶费心,我定当好生练习,不枉费您和夫人二人的期望。”

“你从未让任何人失望。”无庸似是叹息道。

“啊?”苏蝶听的不是很清楚,复又问道。

“此处是初阶修习场地,你且先行打坐冥想。中阶的与你们不在一处,我已传信于莱茵,她完成自己今日的课程,便会来此。”

“我可以去看看中阶的场地吗?”苏蝶满眼星星的说道。

“不可以。空门不受法力主导,只有你到了那个阶层,才可以进入。进入初阶的望星原,只需修得本命之灵便可进入,我才能带你进来。”

“原来如此,苏蝶知晓了。”

无庸见已交代的差不多,便转身遁去。

苏蝶看着茫茫草原,做了几次深呼吸,盘腿做下,开始按照无庸所说,进入冥想。

只是这冥想,并非无庸所言的那般简单。她开始闭上眼睛后,心中思绪开始翻涌,完全不受控制。李非凡抱着别人的画面,完颜澈抱着冬少陵大步离开的画面,幻心流产时生无所恋的画面……苏蝶猛的睁开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伸手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费力的大口喘气。

为何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她越想安静下来,思绪便越是凌乱。苏蝶抬手擦了擦嘴角,再度盘腿而坐,两手轻轻放在两侧,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次,并不比上次的结果好,痛苦的记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孤独的夜,冷漠的眼,绝情的话语……不待睁开眼,苏蝶口中的鲜血,再度喷涌而出。她未来得及支撑,倒在了地上。

就在苏蝶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时,那叫莱茵的红衣女子,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她的身旁。苏蝶的眼里被她的红衣浸染,只余一抹红色。

莱茵看着躺在地上的苏蝶,她嘴角的血迹未干,显的格外狼狈。她冷哼一声,傲然道:“怎么,一个天生便有本命之灵的灵女,竟然连进入冥想这种事也办不到?”

苏蝶看了眼莱茵稚嫩的脸庞,虽是稚气未脱,却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这美人,嘴巴不太友善。

莱茵见苏蝶不出声,毫不掩饰的打量着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跺了跺脚,狠狠道:“你别看着我!谷主既然将你分在了我的队伍里,你便别一副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快起来,别拖了我的后腿!静心堂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别以为你有靠山,又有本灵,就无人敢说你。”

苏蝶无语,这孩子是机关枪投胎的吗?这语速,不去学快板简直是屈才!苏蝶忍住心中再度翻腾的血腥气,无奈道:“我说莱茵小朋友,你可以先把我扶起来吗?”

“啊啊啊!!!!谁是小朋友!!!!谷主为何将你分给我!!!!”莱茵一边使了猛劲去拉苏蝶,一边大喊道。

苏蝶揉了揉被震的嗡嗡响的耳朵,叹了口气,勉强挂起一丝笑容道:“小师傅,你能先叫我如何清除杂念,进入冥想吗?你喊的再大声,我也还是不会,照样拖你后腿。”

许是这声小师傅合了她的心意,许是担心她拖后腿。莱茵将她扶起坐好后,自己也盘腿而坐,开始进入冥想。苏蝶会意,复又开始打坐。

在苏蝶进入冥想不多时候,她的杂乱思绪便开始翻涌。莱茵察觉,悠悠道:“世间本无物,无物便无心。无心便无怨,无怨便无念,无念便无憾。心神合一,神思合一。”苏蝶随着她的引导,一遍遍念着她方才说的心法。

这句话很是神奇,念着念着,苏蝶心中烦乱的思绪开始平静。她感到自己灵台空净,心中空无一物,仿佛放空了自己,整个人缓缓飘了起来,与这方天地合二为一,再无他物。

莱茵见苏蝶已经入定,手中一挽,旋身而起。她看了眼已然进入冥想的苏蝶,她周边的天地灵气,只有青丝一般的一缕缓缓环绕着她。她不由在心中默道:天生便有本灵又如何?后天还不是这般愚钝?

莱茵想及此,很是瞧不起的再度看了一眼苏蝶,转身离去。这进入空门的心法,怕是等个个把半月才能再教。她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苏蝶身上。

望星原上,花蝶纷纷,清风阵阵,幻境之中的夜幕,缓缓降临。

第四十五章 艰辛的修习路(五)

夜幕褪去,晨光乍现。

苏蝶在忘星原上一坐,便是一夜。此处的季节变迁与外界的并无不同,入秋,还是稍冷的。一夜过去,她的眉梢发梢间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远处一看,有些一夜白发的错觉。

晨起修炼的学员三三两两的开始入内,见着苏蝶,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她竟是一夜未回去吗?”

“可不,真是拼啊!”

“勤能补拙呗。你看这一夜下来,周身的灵气还是如同青丝一般,并无太大的长进。”

“可惜了天赋啊!我们也走吧,别回头被谷主训了。”

“不错,人家是有靠山的,我们快些走吧。”

众人的声音逐渐远去,苏蝶微微动了动眉,仿若未闻。

一日的时光过去的很快,转眼间,夜幕再度降临。苏蝶还是冥想的坐姿神态,丝毫未动。

今日,莱茵再未来。许是知道她愚钝,一时半刻领悟不到这冥想的精髓。如此甚好,苏蝶倒落个清静。

这两日,苏蝶的感觉身体有许多的变化。最初,她只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浊气,不上不下的挡在运气的路上,叫她苦不堪言。如今,这丝浊气似乎淡去,她能感觉到这方天地间的纯净灵气一丝丝的渗入她的经脉,涌进她的心田,闯入她的心扉。她抑制住心中的喜悦,给自己暗暗打气:学医的女人绝不会轻易认输!

苏蝶未曾察觉,在闭眼打坐时,周边的蝴蝶,缓缓的围在她的周边旋转、飞舞,一如初见。

第三日,众弟子初初收了术法落在原上,便见苏蝶如同石雕一般静静坐在不远处。全身依旧是白的发光的一层霜,因着三日未动,今日看着,与那白发魔女更像了些。

昨日说苏蝶勤能补拙的那弟子,见苏蝶又是一夜未动,抬步上前,清咳两声道:“我说同学,灵修讲究的是方法,就算你在此一动不动的坐上三五年,你也不可能一夜成神,赶上莱茵师姐她们的。修习之路坎坷莫测,莫要太过执着。”语罢,很是无聊的打开了一把扇子,缓缓摇了摇。

这弟子自以为说的很是在理,说完便洋洋得意的抬起头,等着苏蝶感激崇拜的目光。半响,周边仍是静悄悄的,这弟子看了眼苏蝶,她纹丝未动,没有半分要写他的意思。见冷场,这弟子有些恼道:“以为天生有本灵了不起啊,真是不识抬举。”一佛袖,转身离去。

苏蝶这次连眉毛都未再挑,她只当做其他人都不存在。这望星原上,只她一人。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

转眼间,十日光阴逝去。

弟子们已经不再对着苏蝶冷嘲热讽,每日进来时,只当苏蝶不存在。看她日日丝毫不动的坐在那处,众人心中,有人钦佩,有人不屑。只是,事实已然摆在了眼前。她周边的灵气,从刚开始的头发丝,变成了柳枝般大小。虽是微弱,却已褪去了最初的模样,开始生长。

就在第十日的阳光快要全然散去时,清怜被无庸搀扶着,缓缓走近了苏蝶身边。清怜望着苏蝶如同一尊石像一般的姿态,眼中渐暖,她柔声道:“小蝶。”

苏蝶心中一惊,蓦的睁开眼,便见清怜站在自己的近前,目光柔柔的看着自己。她以为自己看错,闭上眼,再度睁开。如此反复了几次,终是喜极而泣。

苏蝶收回早已麻木的双手,准备起身。她已不吃不喝的在望星原坐了十日,全身僵硬麻木,只一抬身,整个人便如同失去平衡的木偶,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苏蝶闭了闭眼,做好了摔惨的准备。不想,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苏蝶蝶翼般的睫毛扑闪了几番,缓缓睁开眼,陌云的笑颜印在了眸间。

“小蝶,半月未见,不想你竟让爹娘虐待成了这幅模样。阿澈若是知道,定要心疼了。”陌云缓缓开口,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悦,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苏蝶见是陌云,欢喜道:“你回来了?”

“不然呢?我说大小姐,有话咱能否起来说,你这瘦是瘦了点,沉也是真的沉啊。”

苏蝶没好气的瞪了眼陌云,就着他的手臂,缓缓起身。这坐的久了,感觉腿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待起身站稳,苏蝶从看见陌云的喜悦中回过神,她猛然上前,抱住了在一旁浅笑的清怜。

她的拥抱来的突然,清怜猝不及防,险些被她撞倒。好在无庸眼疾手快,在后方扶了一把。

苏蝶紧紧抱着清怜,如同她多年未见的亲友一般,她含泪道:“夫人,都怨我……”语罢,眼泪竟是落了下来。

清怜被苏蝶哭的心中难受,也是挂上了泪,她抚了抚苏蝶的青丝,柔柔道:“好孩子,莫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是昏迷了些时日,不碍事的。你莫要责怪自己,与你无关。”

苏蝶知道清怜是在宽慰自己,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哭的更凶了。

众人被苏蝶哭呆在了原地。他们心中的苏蝶,一向是坚强聪慧的,未曾和这梨花带雨的情景联系过,当真是不适应。

她此刻的情绪完全失控,一把鼻涕一把泪,劝也劝不住。陌云无奈道:“小蝶,我们有话去外面说,娘初初醒来,被你这样抱着摧残,怕是要再晕过去。”

苏蝶闻言速速抬起头,胡乱的擦了把脸道:“是我糊涂,夫人,你才醒来,可不要在此处着了凉,我们且快些出去吧。”

清怜瑶瑶头:“无妨,你在此坐了十日都未着凉,我无碍的。”

“走了,娘。你看看你和苏蝶的脸色,再多待个把时辰,估摸着都要晕。先出去吃点东西,我们再细聊。”

“好好好,就你会说。小蝶,阿云说的不无道理,我们且先出了这望星原,吃些东西再详聊。”

“遵命夫人~~~”苏蝶调皮的一拱手,脸上显出孩童般的模样。

三人均是笑意盈盈,陌云两步上前,抬手,轻轻握住苏蝶的手腕,缓缓的催动了空门的心诀。

第四十六章 清何的秘密(一)

黄叶落了又落,天气已逐渐转寒

谷中众多的女子已然换上了小夹袄,配上厚底的绣花鞋,远远走来,竟有种穿越到清朝的错觉。

苏蝶一行人刚除了空门,清何便从拱门外风一样的扑了进来。苏蝶赶忙往陌云身边挪了挪,生怕挡了道。苏蝶猜对的扑的这个过程,却猜错了人。这清何扑的,并非是她的娘亲大人,而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云大少爷。好巧不巧,陌云的手还握着苏蝶。谁叫她这灵力修的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出个空门也得人带着。

清何停下了脚步,恨恨的看着苏蝶。苏蝶无奈,但她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很是自然的抽出了手腕,很是自然的挪到了清怜的身边,两手一搀,陪着夫人缓步往前走去。

陌云失笑,他揉了揉清何的脑袋,无奈道:“怎的还是这样霸道不讲理?”

“哥哥,你一回来便准备要教训我吗?”

“那倒不是。只是你如今已经成人了,一言一行皆代表的是蝶谷的声誉,且要多多注意。”

“哥,你少用这些个理套我。你若真是在乎这些虚名,当日在皇宫,你堂堂蝶谷少谷主,天天穿着麻布衣服晃来晃去,就不怕丢了蝶谷的声誉?”清何说罢,很是鄙视的看着陌云。

“咳咳~今日娘方才醒来,我们先不讨论这些了,快快跟上,一同回院中吧。”

“哥,你被窝说羞了?”清何还是不放弃的继续捉弄陌云。

“我的好妹妹,我错了还不行吗。快走~”陌云一万分的无奈,奈何爹娘苏蝶都在前面走着,也不好再说她。真是女大更难缠啊!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可不许再丢下我一个人出去玩。”

“我几时丢下你了。”

…………

两人斗嘴的声音时近时远,苏蝶在前方走着,心中不禁感叹。这阿云的命,倒是极好。这清何嘴上虽是厉害,却是极重视他的。有如此和睦美满的一家人,也算是圆满了。

有陌云这个专家在,清怜恢复的很快。连带着她也沾了光,被陌云扎了几针后,她运气感觉顺畅许多。这医术果然是吹不得牛的,她为自己曾喊过她庸医表示愧疚。

只是她这灵力,却是不温不火,她熬了十几个通宵,还是不见起色。想要学习入空门的术法,都是凝不起来气。苏蝶不禁有些沮丧,她见四周无人,索性躺了下来。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只余下一个半圆垂在地平线上,一点点的往下落。夕阳的火红渲染了整片天空,染红了整个草原。乍一看,还以为进到了梦境之中。火红有之,金黄有之,眨眼间,仿佛时间静止。

苏蝶来此处许久,未曾认真看过这原上的落日。不想竟是如此美丽,一时之间,竟是失了神。

陌云担心苏蝶和之前一样,死命练,用过晚膳,便踱步前来,看看这丫头又在干什么。他已经计划好,她若又要在此处坐一夜,他便把她打晕扛回去。

陌云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风度翩翩的进来望星愿时,看着躺在原上的苏蝶,备好的所有台词,却是一句也说不出。

她本就清瘦,此刻躺进这在漫天的晚霞之中,更显娇小。她的眸很清澈,此刻褪去了忧伤,褪去了防备,只余漫天的红霞,映在她眼中,似是一团火。她的眼睫很长,因着出神,许久才轻轻眨上一眨。她平日都穿的素淡,今日仍旧是一袭月白色的装扮。可就是这般简单的她,此刻,却美的如同一幅画。陌云突然不愿出声,他怕他此刻任何的一点点动静,都会打破这样的美好和宁静。

陌云感觉他站了许久,又似只是叹息之间。他轻轻拿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放在了原上。回头再看了眼依旧丝毫未动的苏蝶,催动术法,遁出了望星原。

出了空门,陌云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缓步离去。他未曾察觉,他走后不久,拱门后便走出一抹似火般的身影,目光灼热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离去。

苏蝶在原上躺到喷嚏连天,方才感觉到冷。她起了身,想起许久未曾吃阿湘做的鸡爪了。不如今夜就放假吧,没有灵感,练了也是白练。

苏蝶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便从身上掏出一节小小的竹笛。这竹笛通体碧绿,色泽饱满。一看便非凡品。她方在唇侧轻轻吹了吹,不多时,小枫便出现在原上。

苏蝶半笑着打招呼:“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一时修炼的忘了时辰,又得劳烦你带我出去了。”

小枫很是无语的看着苏蝶,若不是谷主亲自安排,让他负责每日带苏蝶出空门,他打死也不愿接这差事!

小枫这孩子虽是小,说话办事却是板正严肃,向来不留情面。他走近苏蝶,从她背上取下一根草,拿到她的眼前冷冷道:“不知你修习的是何术法,需要躺在草地上修炼?”

苏蝶尴尬的挠了挠头,干笑两声道:“这个……这个……”

“别废话了,快些走,我还需去码头摆渡。”小枫语罢,便扭头不再理她。

“喂喂喂,你一个小屁孩怎的这般没礼貌,当心我……”

“怎样?”猝不及防,小枫回头冷冷问道。苏蝶险些没停住脚步,她忙侧了侧身,才没撞上这小屁孩。

待站稳,苏蝶很正经的威胁道:“哼~当心我不坐你家的船。”

小枫听罢不气反笑,他微微弯了弯嘴角道:“如此甚好。你若是坐,我便找谷主要个昭示,以后你就是何蝶。”

“咳咳咳~”苏蝶被小枫一番话呛的接不上话。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河上,满打满算就何伯与小枫这两只船,她以后都不过河了?

就在苏蝶各种腹诽自己是个大笨蛋时,小枫拉住她的衣袖,双眼一闭,两人便消失在了空门前。

望星原上,月光柔柔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香如同有生命一般,竟是自成各式形状,徘徊不散。

第四十七章 清何的秘密(二)

次日清晨,苏蝶早早便从木屋出来,脚踩着满地的银杏,快步走着。

她边走边搓着手,这天还真的是凉了下来。她忽然很想念现代的大衣羽绒服,一包就可以温暖的出门。古代其他都好,就是这服侍太过繁琐,晨起一层层的套,夜间就寝再一层层的脱,很是麻烦。

她是个行动派,昨日想好要吃鸡爪子,今晨便吩咐了阿湘准备佐料,她负责去集市上抢一手货。

别看这蝶谷不大,生意却是不错。这货物都是供不应求的。好多新鲜时蔬、鲜美肉类,不到午时便已挂上了售罄的字样。苏蝶时时感叹,等她灵力有了突破,也来摆个摊,赚点小钱。

苏蝶边走边打着如意算盘,不多时,便到了集市。

苏蝶找到卖肉类的那家,挑选了些品相不错的鸡爪,付了钱,乐呵呵的朝木屋走去。

人还未回到屋中,便听到了陌云的声音:“小蝶,祖师的这方风水宝地,如今快让你置办成私人小厨了。”

苏蝶今日心情好,说话也带了几分热情,她哼着先去洗悠悠道:“幻心见到她的这方屋子有了烟火气,想必是极开心的。”

“这倒是,且由着你吧。”

苏蝶将鸡爪递给阿湘,随口问道:“你今日无事吗?怎的这般早就来我这晃。”

“小蝶,你这生分了不是?没事我还就不能来你这了?”

“不能。我可是怕了你那妹妹,别又来我这找人。”苏蝶假装怕怕的朝后退了退,惹的阿湘和陌云纷纷失笑。

常言说:白天不念人,晚间不说鬼。这话是有些道理的,三人的笑容还未褪去,清何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门前。

她今日穿的火红,手里握着副画卷。苏蝶只觉的眼熟,一时也未想起。

清何目不转睛的看着满面笑容的三人,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她三两步行至苏蝶面前,手一扬,她手里的画卷便徐徐展开。

苏蝶的感觉不错,这画卷,她确是极其熟悉的。清何拿的,正是她入宫时所作的那副画。画中,海棠压枝,李非凡傲然站在树下,神情漠然,却是一往情深。这画完颜澈本是转送给了她,近日未留意,不想,竟被清何拿了去。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清何便出声质问:“苏蝶,你可认得这画,认得这画中人?我与你一同选的秀女,考评画作那日,你提笔、落笔未曾犹豫半分,你告诉我,你若不是心中早有澈哥哥,为何会画的如此传神?入宫前,他是何模样你可知道?他画中的这个神态这个模样,我们谁见过?你告诉我!!!”

苏蝶被清何问的语塞,她如何告诉她,这是她前世给她带了绿帽子的丈夫?如何告诉她,这三世的爱恨情仇?一切,无法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见苏蝶沉默,清何继续道:“你不说,我来说。你入宫前就识得澈哥哥,却又摇摆不定,抓着那个六王爷不放。如今,你又缠上了我的云哥哥?你倒真是不害臊!你……”

清何骂的正是兴头上,陌云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陌云有些惭愧的看着苏蝶道:“对不起,小蝶。家妹管教无方,竟说出这般伤害你的言论,我定当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清何被陌云捂在怀中,一听他竟还是帮苏蝶说话,还让她道歉,她瞬间感觉自己燃了起来!她狠狠的咬了陌云一口,陌云吃痛,松开了手。

挣开了陌云,清何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苦笑道:“云哥哥,从我来这里开始,你就是最宠我的人。我们虽非一母所生,却胜似血亲。如今,你为了她三番两次的训斥我、责备我,你今日看我的这眼神,当真是冰冻三尺,让我寒心。”清何说罢狠绝一笑,一抬手,画作碎成了一片一片。

苏蝶看着一片片飘下来的纸片,心中凛然。画碎了,李非凡碎了,海棠碎了,那句“不念今世,不论往生”……也碎了。或许,早就该碎了。如此,也好。

苏蝶抬眸,看着不远处的清何道:“清何,我向来不喜生事,若你执意如此,我定当奉陪。”语罢,未理会一旁的陌云,转身进屋而去。

漫天黄叶飘飘,零星散落。陌云轻轻叹了口气,未再多看清何一眼,与她擦肩而过。

待所有人都走了,清何这才转身,缓缓往前走着。

今日,她只是想吓一吓苏蝶,让她离云哥哥远一点,为何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清何想起方才陌云看的眼神,想起他与她擦肩而过的画面,心中不禁隐隐作痛。走了一段,她实是忍不住,蹲下身子,埋头哭了起来。今日,又是她错了吗?

苏蝶进屋后,便面无表情的躺在榻上,一动未动。阿湘不知道如何让她宽心,想到之前在宫中的种种,她突的灵光一现,一头扎进了厨房!

苏蝶本想躺个一天一夜,平缓下自己的心情。不想,阿湘一碟连一碟的端进来美味佳肴,且全是她爱吃的菜,这叫她如何还能安然躺在榻上?

阿湘端上来糕点时,见苏蝶已啃上了鸡爪,开心笑道:“看来我押对了!”

“押对什么?”

“看见好吃的,小姐定是能忘掉所有烦恼。”阿湘开心道。只要苏蝶能开心,她便开心。

苏蝶抬起未抓鸡爪的手,敲了敲阿湘的额头,笑道:“我的好阿湘,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贬我啊?”

“夸夸夸,当然是夸。这个世界上,我们小姐是最美最好的。”

“可别给你家小姐戴些高帽子了,你也坐下来吃吧。味道不错~”

阿湘已习惯了苏蝶的相处模式,未再扭捏,缓缓落座。

两人正啃的香,阿湘忽然出声道:“小姐,其实此次是陛下专程带我出来的。陛下是怕你一个人,住不习惯。”

苏蝶一顿,轻声道:“我知道。”

“小姐……那六王爷呢,你心中可还有他。”

阿湘这话问的突然,苏蝶啃鸡爪的动作停了一停,她抬眸看着阿湘道:“我与他,有缘无分。”

阿湘听罢,夹菜的筷子略一停,微笑道:“小姐,看我这嘴,该打!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倒闹的你不开心。来,小姐,这是我新研制的过江鱼,你尝尝鲜~”

苏蝶仍是微笑的看着阿湘,再未开口。她看了看那盘火辣辣的过江鱼,一时竟失了胃口。

第四十八章 清何的秘密(三)

三天转眼即逝。

这两日,苏蝶想着法子避开陌云和清何。晨起,早早便去了望星原。直到月挂当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踏进门。心疼坏了阿湘,她却只道:清闲一日是一日。

她知道陌云会来找她,他从未让她失望过,这次也不例外。

陌云不负她所望,在第四日的午后,摇着折扇来了。

苏蝶今日身子有些乏,早早的便出了望星原,在榻上已睡了两个时辰。陌云进门时,她正睡眼惺忪的坐在榻上发呆。陌云看着她痴呆的模样,笑容不由便挂上了嘴角。他向前走了两步,调笑道:“听闻你今日早早便出了忘星原,我便速速赶来。此时看来,我来的并不是时候。这酒足饭饱的午后时光,正是女儿家思春的好时候啊~”

苏蝶转身看见陌云那张妖娆又吊儿郎当的脸,没好气的扔过去了一个抱枕。

陌云反手接住,继续嬉笑道:“怎的?这就闹上小脾气了?我还以为你和我妹妹不同呢。”

一说起清何,苏蝶立马恼了起来,愤愤道:“可别再提你那个妹妹,再提我要翻脸了。”

“这就结下梁子了?”陌云摇着扇子,悠哉问道。

“你那好妹妹都骂上了门,说我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一个女儿家,被人说成了这样,还不许我说说她了?”

“原来如此,我竟还以为你是为了那副画。这阿澈知道了,又得心痛好一会了。”

“你怎的老喜欢提起他?”苏蝶恨恨瞪他一眼。

“没办法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被他拿住了短处,就得替人办事啊~”陌云一脸委屈的说道。

“兄台,几日不见,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见长不少。”苏蝶来此处最佩服的就是陌云,这人的脸皮,一般人确实比不了。

“咳咳~看穿不说穿是基本原则,说这么直白我都不好意思了。”陌云继续调侃道。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咳咳咳~言归正题了啊~”陌云赶忙转移话题,女人不能惹。尤其是刚被女人刺激过的女人,再抬杠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处。

“哼~~~”苏蝶假装生气的把头转了过去,想了想,觉的自己幼稚,又转了回来。

陌云失笑:“你这孩子的脾气要是能一直保持,也是桩美事。”

“我就当作是赞美~”苏蝶未理他,起身向桌边走去,这在榻上与人说话,总归是不礼貌。就算对方是陌云也不行,她可是个很讲究的人。

陌云见苏蝶下了榻,很是识趣的冲了两杯茶,二人在缓缓上升的热气中沉默了片刻。

陌云呡了几口茶,淡淡开口道:“阿湘呢?今日怎的不见她?”

“她去市集上了。我今日没胃口,晚上想喝点皮蛋瘦肉粥。”

“皮蛋瘦肉粥?”陌云一脸迷茫的反问。

“我发明……不对,是我故乡的一种美食。配点爽口小菜,再加一小盘酸萝卜,完美~”说起美食,苏蝶的眼中就迸发出一束耀眼的光芒。

“我一直觉的,你走错了路。修什么灵术,改行做厨娘,随便摆个摊,保准要比现在潇洒~”

苏蝶听闻陌云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又惊又喜道:“你也这样想?!”

陌云看着苏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险些将刚喝进去的茶喷出来。“我说大小姐,你还真谋划着这事啊?你眼下最要紧的是修炼灵力,稳固灵根,好想法子破了你这三生咒。如此,才能没有顾虑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苏蝶一听到三生咒三个字,人立马蔫了下来,低声道:“阿云,我发觉你很擅长一件事。”

“何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

“……”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如今连入个空门都需要小枫那小屁孩带着,我怎么稳固灵根?”

“小蝶,我认识的你,一直是坚强乐观的。你想想,你不用修炼就有本灵,如若天生还拥有灵力,你让那些勤奋努力,胡子都白了才小有所成的老爷爷们情何以堪?”

“这倒是。学堂中我确见到了有胡子都白了的学员,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这不就结了,那你还在愁什么?”

“愁……喂喂喂,怎么又将话题转到我的修炼上面来了,主题呢?”苏蝶聊的口干舌燥,才想起陌云今日来的前因后果。糊涂如她,总是被他带偏。

陌云失笑道:“好好好,主题。你那日也听到了,我和清何并非亲生的兄妹。在我四岁时,娘将她捡了回来。那时她才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尤其那双眼,清澈有神,我至今仍记得。“

陌云说到此处,略一顿,呡了口茶,继续道:“娘说她和我们一家有缘。自从进入蝶谷,所有人都对她关爱备至,给她最好的,处处维护她、纵容她……她如今的这脾气,我们也有责任,是被宠坏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在我的故乡,也是被父母宠坏了的孩子,那时候,眼里只有阳光,嘴角只有笑容。可是,坠到情里,却再也没有了当时的洒脱。你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吗?”

陌云整个人一顿,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苏蝶继续道:“记得一起选秀女时,清何可不是如今这般,乖巧的很。若不是为了你,她必不会这般斤斤计较。”

陌云重重叹了口气道:“小蝶,我与清何的事,说不清楚。”

“情之一字,害了不少的人。”苏蝶叹了口气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古今中外,人人都如此。

“不说这些了。你既知道了她的种种,便看在我这个哥哥的一分薄面上,原谅了她罢。”

“原来你今日是来做说客的。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看我的,白开心了。”

“这不是专程看你,然后顺带说了说她的事吗?”陌云赔笑道。

“得了,你刚才不都说了你妹妹的这事是主题吗?前茅后盾,哼~”

“我就知道你这怒气不好平复,还好我是有备而来。你且看看我这两份礼物,如若满意,便饶过鄙人家妹?可否?”

苏蝶一听有好处,立马来了精神,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假装冷静的问道:“且看你礼物为何?我再做定夺。”

陌云一笑,她真的是很好哄骗。阿澈若知道他没事便来逗弄苏蝶,不知会不会宰了他。

第四十九章 清何的秘密(四)

陌云停顿了好一会,吊足了苏蝶的胃口。

眼见苏蝶的热情劲头逐渐褪去,脸色越来越黑,赶忙救场道:“看看你,这才多久,你就满眼的不耐烦了。”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苏蝶最讨厌等待,见陌云一个劲的卖关子,假装要起身。

陌云见苏蝶生气了,急急道:“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吗,真是个急性子,和阿澈一个样。你先来看看这第一个礼物。”语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画卷上,还是那个好看的不真实的人,还是那树海棠,还是那个不冷不热的眼神。

苏蝶有些愣神。看着握着画卷,淡然浅笑的陌云,心中感动。怪不得这几日不见他人,原来是在修复这画作。

苏蝶心中虽是感动,嘴里依旧不依不饶道:“这算什么惊喜,本就是我的东西。”她从陌云手里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姑奶奶,我为了让你这个恢复原状,这几日可是眼睛都快熬瞎了。”

“好吧好吧,看在你修复的还算成功的份上,这礼物,我收了。”苏蝶很勉强的说道。

“还算成功?这是很成功好吗?你若不细看,你能发现这画是用四分五裂的纸片拼起来的吗?”

“行行行~我错了,你不容易。这画修复的很成功,简直是大师再世,无人能及。”

“这还差不多~”

“还有一个礼物呢?”

“你来这里许久,除了南荣与蝶谷,还未去过其它地方吧?”

“废话。除了被你绑来过这,我还能去哪里?”苏蝶没好气道。

“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品一品不同的美食佳肴,过一过不同的生活?”

“当然想啊。我之前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

“我明日便要再次出发去辽海,你若想去,我可以带上你。”

“辽海?谷主讲的赫纳族的起源地?那我这灵力修习怎么办?”

“不错,就是你这三生咒的创始者——赫纳仁慧皇后的故土。至于你这灵力,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修。只是外界的凡尘俗事多,浊气重,修习速度要比蝶谷慢上许多。”

“能比我现在还慢吗?”

“不能。”

“那不就结了?我们一道去与谷主和夫人知会一声罢。”

“爹娘知你灵力尚微,定是不放心你。这事由我说较为稳妥,我先去说服他们。”

“那便好,此事便拜托于你了。只是,我定是要去道个别的。”

“那是自然。不过……”

“不过什么?”苏蝶一听还有别的幺蛾子,以为陌云又不打算带她了,立马急了起来。

“看看你,先不要急。是这样,因着此次是公事,需先回南荣一趟,拿到阿澈的信物才能动身。”

“他不能给你送过来吗?”

“既是托付我去办的,定是十分机密的事,如何随便就给人?被掉包怎么办?”

“也是~那你不担心我泄密吗?”

“小蝶,你忘记你怎么来的蝶谷了?阿澈是个性子清冷的人,若不信你,必不会插手你的事。”

“好吧,可是我真的不想回那个地方去。”

“是怕见到你的六王爷还是怕见到阿澈?”

“你又来!!!”苏蝶生气了,狠狠的给了他一拳。

陌云生生受下,极其夸张的倒在了椅子上,边揉肚子边道:“小蝶,你这灵力未涨,力气却是涨了不少。”

“叫你再戏弄我!”

“我错了~话说你这第一个担忧倒是多虑,你那六王爷去了西戎还未回来。这阿澈嘛,你就随便应付应付就好。麻烦的倒不是他二人,你这爹和南荣的衙门可都在找你,你消失了这些日子,若是突然出现,怕是不妥。”

苏蝶被陌云说的也有些忐忑,紧张问道:“那如何是好?要不我在城外等你?”

“这办法可行,你且等我谋划谋划,别出了幺蛾子才好。”

“呸呸呸~赶紧呸掉~”

“你这是干什么?”

“要出远门,可不能说些不吉利的话。”

“这又是你家乡的风俗?就这样还敢说自己是什么未来的二十一世纪来的,我看你是吹牛世界来的~”

“敢看不起我!找打!”苏蝶怒吼一声,这次……没扔抱枕。

两人嬉笑打闹间,苏蝶的辽海之行,就此定了下来。

苏蝶想到自己要跟着陌云四处逛逛,不由心生喜悦,恨不得明日便走。

是夜,就在她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叠衣服时,她不想见,却定是要见的清何,踏入院中。

“别怪我没提醒你,本姑娘今日心情好,你若是来吵架的,恕不奉陪啊~”

清何沉默片刻,苏蝶以为她走了,抬头时,人还在那处。

清何纠结了半天,终是开了口:“我不是来与你吵架的。”

苏蝶挑眉:“那便欢迎。”

待清何进到屋中,苏蝶很是好客的给她添了一壶茶水。

清何一直沉默着,苏蝶也端端坐着未开口。这找上门的,可不能再让她讨了便宜。

良久,清何终是忍不住道:“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你可是喜欢我云哥哥?”

苏蝶看着清何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忽然觉的可爱,忍不住想要戏弄一番,她悠悠道:“喜欢啊。你云哥哥脾气又好,人长的俊。功夫也不赖,又懂医术,我为何不喜欢?”

清何一听气的站了起来,指着苏蝶道:“你……你!果然没安好心!枉我爹娘这般喜欢你。”

苏蝶见她如此激动,也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云哥哥是辜负了谷主与夫人的喜爱,那你呢?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清何被苏蝶问的愣在原地,她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云哥哥是我最爱的哥哥,只是哥哥!你不要胡说八道!”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只是今日你既然来了,我便与你说清楚。我的确喜欢你云哥哥,但只是友情,只是信任。这世上的喜爱有很多种,亲人之间有之,蓝颜知己亦有之。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是情爱,你听明白了吗?”

清何怔怔问:“真的?”

“不然呢?我若喜欢他是为了情爱,何必为这一幅画与你生气?”

清何听苏蝶如此说,仿佛卸下了心中一个大大的包袱。她灿然笑道:“对不起,苏姐姐。先前是我误会了你,在此诚心与你道歉。”

“我可不需要你这嘴上的道歉。”

“那你要什么?”

“先欠着,容我想想。”

“如此,我便先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收拾东西?”

“对呀!云哥哥说了,去辽海也带上我。”

“好吧……”

苏蝶抬眼望着一蹦一跳出去的清何,不由感慨:最是少年时,不知情滋味。

第五十章 一路向南

次日一早,苏蝶收拾妥当,便准备前去与清怜及无庸二人道别。

她缓缓走过银杏林。银杏叶子落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音,阳光轻轻洒在林间,苏蝶闭眼呼吸着这里清新的空气,倾听着万物传来的细碎声音……恍若隔世。

苏蝶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从一个等待无望的家庭主妇,到一个为爱投湖的相府嫡女,到如今的身陷三生咒的灵女……如戏一般的人生,如梦一般的穿越。

清晨的蝶谷闹中有静。集市的叫卖声与念淮河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如同孩童沉睡与苏醒的模样。思绪纷飞间,苏蝶已到了码头边。她本想与小枫也道个别,这些日子没少麻烦他。不想,今日掌船的竟不是他。苏蝶看了看手里的短笛,不免遗憾。许是去了学堂。也罢,日后还会再见。

谷主与夫人知她今日会来,早早便等在前厅。一旁的桌子上放了大大小小五个包袱。

苏蝶进去时,陌云正在抱怨:“娘,我们是去办事。你装了这许多的包袱,我们还怎么赶路?”

清怜责怪道:“都这般大了,怎的还不知如何照顾人的。随行的都是姑娘,不带齐全些路上如何应付?”

“娘……”

苏蝶远远听着,不由笑出了声。众人听着她的笑声,都回了头,陌云见苏蝶来了,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赶忙上前道:“小蝶,你快帮我劝劝娘。背上这许多的包袱,三日的行程得走上九日。”

苏蝶假装未看见他求救的眼神,她上前握住清怜的手道:“夫人,你费心了。为我们准备的这般齐全。”

清怜满眼开心的拉着苏蝶的手道:“还是小蝶懂事,阿云这孩子,真是越长越不中意……”

陌云这下傻眼了,本想搬救兵,不想两人竟成了一条战线。他就盼着他那妹妹能早点来,帮忙劝劝了。

众人闲聊间,清何大小姐一身绿衣,闪亮登场了。

陌云看了看她,直接晕倒在地上。别说劝他娘了,清何连背带抱的,竟也足足带了四个包袱!他到底是抽了什么筋,要带这么多麻烦虫……

因要赶路,无庸将还在嘱咐众人的清怜全力拉了过去。众人一同拜了一拜,便开始启程。

在陌云的极力抗议下,包袱从九个变成了八个。清怜勉强去掉了两个,加上苏蝶的一个,整整八个。

因着苏蝶不会骑马,她与阿湘一道坐马车。让苏蝶意外的,这车夫竟是她今日准备去道别,却未见上的小枫同学。

小枫黑着一张脸,看着她们拿的一堆包袱,那眼神,要多鄙视有多鄙视。他心里的话要是说出来,苏蝶相信,那一定是:你们这些麻烦的娘们!

陌云看着小枫的脸色,不由乐道:“总有个与我感同身受的小伙伴了,哈哈~对了,忘记给你们说,小枫此次与我们一同前往辽海,主要负责保护你们三位女性同胞~路上若是遇到危险,你们往他身后多久可以了。”

清何听此,不由问道:“哥,我为何需要保护?再说这驾车保护人的活儿全让小枫干了,你干什么?”

“我嘛……我负责指挥……”

“切……”众人异口同声道。

马车匀速前进着,陌云与清何在前骑着马。苏蝶虽然很想骑,但知此时不是学习的好时候。好在这小枫不仅是个掌船的好手,驾车也是不赖。苏蝶与阿湘坐的甚是舒服。

颠簸间,阿湘已昏昏欲睡,苏蝶却是格外的清醒。她来时是被下了药绑来的,这一路的风光,她自然是未能见上。她一手掀开车窗的小帘子,一手扶着窗棂,将下巴轻轻靠在手腕上,满心欢喜的欣赏着路上的风景。

蝶谷的美,早已让她叹为观止,不想,这谷外的风光也不赖。

蝶谷之所以避世而立,地形也帮了不小的忙。谷中虽是河谷。随着出谷,却逐步走上了山路。一路上岔路口众多,若不是有人带着,苏蝶以为,在这山中走上个十日也是出不来。

山上因着地势较高,落下了一层霜。不细看,如同初雪一般,晶莹剔透。众人行进了约两个时辰,终是从谷外的这片山林之中走了出来。

陌云怕她们女孩子,赶得紧身体吃不消,便停了下来。

苏蝶刚下了马车,便出声问道:“阿云,按照你们之前的讲述,这南荣应是在蝶谷的南面,为何我感觉我们如今的方向是在北上。”

陌云将马栓好,答道:“你这方向感倒是不错,一般人这般转几圈下来,东南西北早分不开了。”

“说主题~”

“好好好,说主题。我们现今确是在北上。蝶谷因地势特殊,出谷必先翻过这片山林,方才能后绕路南下。”

“没有捷径吗?”

“没有,也不能有。”

“不能有?”

“不错。若是蝶谷谁人都能进,它便不再神秘,这世上,便没有了蝶谷。”

最后一句,是清何语重心长说出来的。苏蝶心中也很是认可。想到蝶谷自给自足的场景,已是世外桃源,又何须外出进这红尘?神秘的不是这地势地形,苏蝶以为,是人心。其中的人不羡外界的生活,就没有诱惑。这桃源,外人便永远进不去。

众人稍作停留,便又开始上路。

随着视野开阔,眼前的风景又换了番模样。

断崖、瀑布、河流……一点点的现在他们眼前。苏蝶心中欢喜的紧,她极其想想要下去走走,又怕众人笑话,只好作罢,过个眼瘾便好。

阿湘前面打了盹,此时也是格外的清醒,两人不由开始闲聊。

苏蝶问道:“阿湘,我还从未问过你,你是何方人士?”

阿湘眼底神色暗了暗,她轻声道:“小姐,我本是南荣凰城县的人,家中父母因病双双撒手人寰,只留下我一人苟延残喘。后来我便流浪到了南荣,想着讨一口吃食。不想误入了黑市,被私下买卖。好在……阿湘运气不错,被相府买去做了丫鬟。大夫人心善,得知我的身世后便将我留在了身边。后来又将我分在了小姐屋中,与你一同相伴长大。”

苏蝶眼中泛起了一层水雾,她轻轻将阿湘拥住,安慰道:“想着闲聊,不想竟问起了你的伤心事。”

“小姐,无妨。我这些年有你,有……夫人们,过的也很开心。过去的,我早都忘记了。”

“那便好。”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着,天空逐渐挂上了霞光,车马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夜幕,缓缓降临。

第五十一章 美味的夜晚

夜晚来的很快。

苏蝶不知何时竟睡着了,直到车子停下来,苏蝶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阿湘扶着她,二人一同出了马车。

陌云与小枫已开始在周边找柴火,准备生火。清何见苏蝶醒了,她迎上来笑道:“苏姐姐很是能睡啊,可是饿了?”

苏蝶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如同一个需要照顾的孩童一般。她揉揉睡的发麻的肩膀道:“倒是不饿,就是胳膊有些麻了。”

苏蝶的话刚说完,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响了起来。清何闻声很不客气的笑了起来,苏蝶更是羞的脸红了起来。阿湘在一旁也偷偷的捂起了嘴,正欲去马车上取些糕点,陌云的声音飘了过来:“阿湘,不取糕点了。你们今日算是有口福了,且尝尝野味。”

“野味?什么野味?”苏蝶问道。

“云哥哥很擅长烤肉的,保准你吃完还想吃。”清何满脸自豪道。

“真的假的?他会烤肉?”

“特别真,我是真的吃过。”

二人说话间,陌云已经与小枫走到了近前,他们合力生起了火。周围瞬间亮了起来,红红的火焰照亮了夜空,映红了众人的脸。

见火堆生好,陌云嘱咐道:“小何,你照顾好大家,我与小枫去打些野味。”

“放心去吧。”清何拍着胸膛保证道。

两人转身进了黑压压的山林,三个姑娘围到火堆旁坐了下来。

清何一边搓着手,一边哈气道:“这种感觉可真好,我自小就喜欢跟着云哥哥出来。在谷中学到的再多,也不如在外游历学到的多。”

“此话不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苏姐姐,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其实在未入宫前,我就见过你,只是……印象之中你一直是位娇滴滴、病恹恹,悲秋伤月的女子,为何如今和过去变了番模样,还能学些灵力了?我一直挺吃惊的。”

“何贵人,你怎的这般说小姐?!”苏蝶还未出生,阿湘便先开了口。有人诋毁自家小姐,她自然是头一个不答应。

“阿湘,无妨。清何小姐也未说错,过去,我的确是这般模样。如今的我,若说是变化,倒不如说是进化。”她的事,想来众人并未将她的前尘往事告知清何,她会如此想,也并不奇怪。

“进化?”阿湘与清何一同反问道。

“不错,进化。曾经我体弱多病,人微言轻,自卑自怜。投了回湖,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倒开始清醒,想要从新选择自己的人生。所以说,这是自我的进化。”

“如此说也有理,终是伤了回心,才能死心。”清何悠悠叹息道。

“那你何时才能死心?”苏蝶调笑道。

“苏姐姐!”清何一听苏蝶逗弄她,脸色微红嗔怪道。

…………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甚欢,时间也不知不觉的流逝。不多时,陌云与小枫已满载而归。

两人一人手中都提着些野味,苏蝶仔细一看,竟已是剥皮清洗过了。她浅笑道:“你们倒是挺快啊~”

“那是,你也不看是谁亲自出马的。”陌云一脸自豪道。

“切~”众人很是默契的一同出声。

陌云笑了笑,开始忙活着烤肉。他和小枫配合的很好,一人在火上放置挂肉的架子,一人在旁撒作料,不多时,一只兔子,三只野鸡便架上了烤架。

陌云见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拍了拍手,在一旁盘腿坐了下来。小枫在一边轻扶着木枝,缓缓翻动着。不多时,烤架上便发出滋滋的诱人声音。苏蝶屏息嗅了嗅,称赞道:“阿云,这次你还真不是吹牛,你这手艺真是不错。还未吃,就被你这香味打败了。”

“那是,没骗你吧?你就等着一饱口福吧~”

“静待美食~我能吃几个?”

“苏姐姐,这就是一人一只的量,最多……最多就让你吃最大的兔子,不能再多了!”清何一听苏蝶开始为自己占肉,不由急了起来。

众人见清何一副急了的模样,不由都笑了起来,连平时很少笑的小枫,也弯起了嘴角。

苏蝶嗅着空气中的诱人香味,看着众人脸上轻松自在的笑容,不由感到很是满足。她想起曾经上大学时,有一次班上组织露营。当时的情景也是这般,众人围着火堆,侃侃而谈,笑声越过山野,飘了很远很远。

“对了,这处虽是河谷,附近却是不太平,晚间由我与小枫轮番值夜守着,你们三人去车中睡着,若有动静,不要出来。”陌云一脸严肃的嘱咐道。

“快别吓人了,难不成能有山匪过来将我们截去做压寨夫人?”苏蝶看陌云一脸严肃的嘱咐,不由好笑道。这深山老林的,山匪住在这种交通闭塞的地方,劫个鬼啊?

“喂喂喂,你可别不相信,真是有人碰到过的。”

“那就碰到再说。你们三个高手在,还怕几个山贼不成?”苏蝶挑衅道,虽是与陌云在说话,眼睛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架上滋滋冒油的烤肉。

“我的大小姐,山匪之所以叫做山匪,那都是一群一群的,一个人出两三拳,一群人下来也能将我们耗个八九成。”陌云翻了翻白眼,心里不免嘀咕,这高手也不是万能的。

“无妨,实在不行,我们跑。”

苏蝶这一语出,除了阿湘,众人都笑了起来。小枫忍不住说道:“我们是可以跑,你呢?你会骑马还是会驭气?”

“她会吃~兔子和鸡若是还活着,准能被她这眼神吓的再死上一回。”陌云笑言道。

“一边去~这肉倒是熟没熟?”

“快好了,苏姐姐你别太心急了~”

…………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一只不幸的兔子与三只不幸的野鸡从烤架上光荣下架。许是赶路饿了,众人都未客气,一拿上就是大口撕咬,吃的很是豪气,连平时走小碎步的阿湘都是吃的满嘴油。此情此景,没有比这肉再美味的食物了。

月明星稀。林间除了偶尔传出的鸟儿的啼叫声,只余下柴火滋滋的燃烧声。

酒足饭饱,其他四人已进入了梦想,只小枫在火堆旁盘腿打坐,为众人的梦保驾护航。

第五十二章 山匪来了

是夜。

众人梦正做的香甜,只听小枫急急道:“快醒醒,有人来了!”众人闻声,这才都惊醒了过来。

陌云睡在马车外侧,他最先反应过来,翻身下车,朝车内嘱咐道:“无论外面有何动静,你们都不要出来!”

车内三人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听陌云如此说,瞬间打起了精神。

火堆早已熄灭,马车外除了漆黑的夜,只有众人的呼吸声,仍在耳边萦绕。苏蝶来这里许久,还未真正遇到过什么危险,听二人的声音如此严肃,不由紧张起来。她扭头问清河:“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的有山贼?”

“还不知。小枫的本灵是牡丹,灵识要比我们敏锐,他既说了,那定是有人来人。”清河没有苏蝶这般紧张,她一手轻轻掀起了帘角,警惕的望着马车外黑森森的树林。

苏蝶正欲再问,见陌云朝他们摆了摆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苏蝶会意,连忙住了口,同清河一同紧张的望着前方。

她如今的听力也是出奇的好,方才太过紧张,未曾留意。此时凝神屏息一听,果然有许多的脚步声!这声音虽是杂乱,却沉而有力。一步一步,离他们越来越近。苏蝶心中暗叫不好,听这声音,来者不善!

不多时,马车四周便涌出了不少人,苏蝶粗略一看,至少有十来人!她想起昨夜自己开的玩笑,还真是一语成真!山匪不仅来了,还来了一群!

陌云与小枫并肩而立,两人望着缓缓围上来的山匪,眼中锋芒渐盛。二人握着剑的手渐渐攥紧,一场厮杀近在眼前。

就在众人剑拔弩张时,山贼停止了走动,正中位置,众人让开了一条道,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缓缓上前。他走至山匪前侧,伸手打了个响指。手刚落下,两侧的山贼便燃起了火把,周遭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苏蝶这才看清,围着他们的何止十人,二十人也不止!上前的那男子一身黑衣,身材魁梧高壮,脸色阴晴不定,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周遭的山匪们都半蒙着面,看不清本容。

苏蝶看着形成包围之势的山匪,手心里竟微微出了层薄汗。对方有二十人之多!可是……他们中能打的,勉强算上她,也才四个人。这人数上就吃了大亏,如今这局面,可如何是好?

就在苏蝶胡思乱想间,方才走上前的那人,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陌云与小枫,出声调笑道:“两位大侠这是准备拼死顽抗?要动手?”

“少说废话,你们要干什么?要钱还是要车?”陌云怒声道。

“哟哟哟~这还是个火爆性子,兄弟们看看,他真把哥们当成拦路抢钱的土匪了。”那男子笑声朗朗,与周边山匪们说道。两边的人听他如此说,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仿佛陌云方才问的那话是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有话快说,要动手就爽快点,别啰嗦!”小枫嫌弃的看了看满脸嘲讽的众人,不耐烦道。

那男子听小枫如此说,笑容很快褪去,轻轻抬手,周边众人立马收住了笑声。那男子换了副神情,冷淡道:“我们要人。你们随我们去寨子一趟,我保你们性命无忧。”

“要人?你说去,我们就去?”陌云眸色深了深,手中逐渐凝起了气,随时准备出手。

那男子见陌云执迷不悟,声音又冷了几分:“你二人想来功夫定是不差,只是……你们有这些箭快吗?”语罢,他抬了抬手,两侧的几个弓弩手纷纷搭弓上箭,瞄准的,正是马车内的三人。

陌云骂了声“卑鄙”,手中凝结的气渐渐收了起来。他心中明白,无论如何,他二人也无法在御敌的同时,保证车内三人的周全。何况对方人数众多,又有弓弩手在列。

男子见陌云已然明白了他们今夜没有退路可选,又换上了副笑面虎的模样,沉声道:“早点知道不就结了,浪费了许多时间。如此,便请吧?”

陌云与小枫对望一眼,两人翻身上了马车,陌云进了车内,留小枫在外驾车。

待马车随着众人走动了起来,苏蝶才悄然问道:“阿云,莫不是真要抓我们去做压寨夫人吧?”

陌云看了看苏蝶,无奈道:“这个不是没有可能,你就祈祷着寨主长的与我一般英俊吧。”

清河见两人还有心情开玩笑,不免失了冷静,她小声吼道:“你们二人还真是好心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小何,你别急。方才的情形不可硬拼,看他们的样子,没有要伤我们的意思,我们且去看看这寨主是何方神圣。”

“万一真如苏姐姐所说,他们真要抓我们三人做压寨夫人呢?”

“不怕,不会有事,相信哥哥。”陌云坚定的看着三人,轻轻点了点头。陌云未告诉她们,他方才已暗暗放出了暗号,最迟明日,便会有人前来支援他们。

马车在夜色下缓缓行进着,车内四人心思各异,均未出声。

一路弯弯绕绕,行进了约摸两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众人在山匪的要求下纷纷下了马车。

天色已蒙蒙亮,他们眼前,是一处云雾缠绕的山头,头顶上方的门头题着大大的两个字:云寨。苏蝶心中暗暗道,这字题的真是不错!这字体,行云流水,铿锵有力。如今连这山贼,都这般有文化了。

一行五人,随着昨夜那男子走着。他左拐右拐,将众人领进了一处院子。停下脚步,他指了指院中的屋子道:“你们便暂住此处。我们寨主还在休息,过些时辰会有人通知你们前去会见。”

语罢,他未再多看一看众人,转身离开。

陌云看了看院子,他安慰道:“还好,这住处不算差。我们先休息整顿,养足了精力,好应付后面的变化。”

众人冲着他点了点头,一同进了屋。安全起见,众人未分开居住,只是三个女孩子住在了内堂,陌云与小枫躺在了外厅的榻上。

一切,只等会见那位寨主以后,再做打算。

第五十三章 云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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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云寨(二)

苏蝶见那紫衣怪人已经没了影,想到阿湘还躺在冰凉的地上,便快速下了榻。

阿湘还是昏迷着,苏蝶费力将她抱上了床榻,替她把了把脉。人虽昏迷着,脉搏却是沉稳有力。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无受伤的迹象。苏蝶心中放心了几分,至少无恙。

陌云他们三人没有一点消息,苏蝶往窗外看了看,周边不知何时,已被人围了起来。前前后后围了许多的人,苏蝶知道她一人突围是天方夜谭。叹了叹气,又回到了塌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苏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着急。

陌云他们还是未回来,她又出不去房间半步,难不成……她真要做这见了鬼的压寨夫人?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完颜澈。心中竟隐隐期盼,希望他能立刻出现。冷酷也好,前世的情债也好,她都原谅他。

苏蝶正胡思乱想着,门被推开,门外缓缓走进四个婢女,她们手中拿着大红的嫁衣和朱钗步摇,新婚该有的,她们都备了。

见苏蝶怔怔望着,众人未做声,只是恭敬的退向了两侧。随后,一名妆容清淡的女子上前,她福了福身道:“夫人,请随我们沐浴更衣。”

“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苏蝶突然怒吼道,众人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均是抬眼看了看她。只是,一看便又恢复了刚进门时的样子,脸上再无神色。

“夫人,请随我们为您沐浴更衣。我只是找吩咐办事,还请夫人莫为难我们。”打头的女子诚恳道。

苏蝶心中一软,是啊,阿湘的命,陌云的命,清何、小枫的命,都在他手上,她在这里吼几个侍女有何用?想及此,苏蝶懊恼的垂下了头,随着她们出了房门。临出门前,她回头又看了看阿湘,心中更是坚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守护好他们,哪怕拼上性命。

苏蝶以为一个山寨,也不过云云。谁知众人带着她饶了几圈,竟到了一处汤池。这汤池虽不如南荣皇宫的三生池那般华丽,却也是雅致。在白雪皑皑间,热气一层层的蒸腾着,也是番奇景。

苏蝶一步步走了进去,周围的侍女一层层的撒上了花瓣,花香悠悠,淡而不凡。苏蝶以为是玫瑰,细看之下,竟是冬梅。这冬梅的浴汤,她当真未泡过。

发呆间,苏蝶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拍了怕自己的脑袋,无奈自腹诽:苏蝶啊苏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这汤池,研究这花瓣?你当真是个人才。

再未胡思乱想,她迅速的泡了泡,借口头晕,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只是,这次回的,却不是她来时住的那个屋子。她正欲问,打头的那女子便开了口:“夫人,主人交待过了,让您不必忧心您的朋友,只要您一切照办,他必不会为难。”

“当真?”

“主人从未失信。”

“……”从未失信?苏蝶想起和他之间的对话,很想说她一点都不信!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女面前说人家主子,有什么用处?不仅无用,甚至没有一点好处。她还是忍忍,多留点精力想想晚间如何与那云殇周旋,才能救出他们。

这次带她去的屋子,是一间雅致朴实的木屋。苏蝶一进屋,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说不上来为何熟悉。她如同木偶一般,随着众人,穿上了火红的嫁衣,换上了图案精致的绣花鞋。待穿戴妥当,众人扶她坐在铜镜前,开始为她挽鬓梳妆。发式是那领头的女子亲自梳的,云鬓整齐划一,没有一丝碎发。待发鬓梳整完毕,那女子极其仔细的为她插上了一根根朱钗步摇,为她描上了远山黛,呡了朱红唇。将她装点的如同盛开的玫瑰,美艳夺目。

待一切准备妥当,那女子看着镜中的苏蝶,不由感叹:“夫人真美。”

苏蝶也怔怔的望着镜中的自己。确是美,只是,这一切,地点不对,人不对,时间也不对。再美,又有何用?

那女子见苏蝶发怔,仿佛方才什么也未说一般,福了福,退了出去。

众人行云流水般撤出去后,屋子安静了下来。

苏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的很快。没错,她还是紧张,这就正常了!苏蝶自我调侃加自我安慰了一番,开始整理思路。

那神秘寨主是个什么段位的大神,她根本看不出来。只说一眨眼就消失的本事,她妄想拿刀指着人家就是个天大的玩笑。结果可能是她刀还没拿稳,阿湘就一命呜呼。他说的那句威胁,她深信不疑。她若是反抗,他必定不会对其他人手软。

这来硬的她没有本钱,来软的?软的如何来呢?这是个大问题!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是她!!!她百分百相信这中间定是有由头,一个呼风唤雨、出入无踪的寨主,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的劫她一个小菜鸟。美貌?不存在的。苏蝶以为,她来的这个世界,似乎不缺美女。远的不说,就完颜澈选的那几位妃子贵人,还有清何清怜莱茵阿湘……苏蝶觉的,这些人里随便拉一个出来,与她相比,都是不分伯仲,没有哪个比她丑。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风韵,气质不同罢了。因此,云殇说的那句鬼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来硬的没实力,软的心里又没底。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苏蝶感觉自己如同身陷死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她全身不适。

在地上转了N+1圈后,苏蝶猛的一拍手,终于转出了个主意!既然这云殇非要娶她做这压寨夫人,那自己岂不是最好的筹码?不知是否如此,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苏蝶打定了主意,便开始了吃喝进行时。她一边啃着不知名的精致糕点,一面给自己打着气。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战斗。

时间一点点消逝,夜幕,悄然来临。

第五十五章 云寨(三)

灯火通明。今夜的云寨,不同往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陌云与清何四人坐在椅子上,如同稻草人一般,端端坐着,一动不动。

陌云的双手越攥越紧,他想起自己今日竟中了这帮小人的圈套,心中不免愤慨!只是,他更担心的却是苏蝶。整日都未见到她与阿湘,此时看着堂中披红挂彩,他的心一点点的往下陷。

云寨他之前听说过,传言这寨主武功深不可测,性格孤傲避世,很少露面。再说这寨中之人,亦正亦邪,是个极其神秘的帮派。陌云想不透,这样一个清高的寨主,为何要难为蝶儿。如今他与小枫三人被封了穴道,动不了身,开不了口。想及此,陌云又看了看门外黑压压的夜空,为今之计,只能等了!

清何与小枫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修炼这许久,为的就是傍身。如今,莫名其妙的被迷晕了过去,醒来就是这样穴道被封的尴尬场面。小枫冲了多次,都是无用。相比小枫,清何的挫败感更深,她从小专门钻研下毒解毒,到此刻,她也未弄明白对方是如何在不知觉间将他们迷晕的!只是开了个门的功夫,他们三人都倒了下去!

就在三人神思各异间,云寨的山匪们开始入场。

陌云三人此时坐在云寨的主厅,厅内披红挂彩,喜气冲天。山匪们有序的分立两边,像是等人一般,却未入座。不多时,那日领头抓住他们的高壮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他走至主座前,双手拱起,朗声道:“迎寨主。”

其他人闻声立刻单膝跪地,躬身低头,平举双手,动作整齐划一。

坐着的陌云等人看着跪拜人的虔诚模样,不敢相信,这竟是个山寨,恍然间,似乎回到了皇城。

门外,云殇信手踱步,姿容华贵的走了进来。他一袭红衣,带着一副半遮面的金色面具,行走间,若一团火,一点点的烧了过来。虽未交手,陌云便能感觉到这人的不同寻常。他周身的气场,不似习武之人的肃杀沉重,不似修灵之人的纯净磅礴。陌云竟无法看透他的功底,摸不透他的修为!

云殇走至正座之前,拂袖而坐。他未看众人,沉声道:“起身。”堂下众人这才整齐起身,垂手肃立,仍未入座。

他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云柏,云柏会意,示意众人入座,高声道:“开礼!”

随着这一声开礼,门口走进来两排侍女,她们手中握着花篮,边走边洒着花瓣。暗香悠悠,细看之下,这花瓣竟是一瓣瓣鲜艳欲滴的冬梅。

随着长长的侍女队伍从两侧缓缓绕到了众人后方,门口,两位身着粉衣的女子轻轻搀扶着一位盖着红盖头的红衣女子,一小步一小步的朝内进了来。

那女子身形窈窕修长,一双美足踩着碎花鞋一点点的踏上满地的冬梅,向着正厅的红衣男子走了过去。

陌云呼吸一窒,只一眼,他便知道是苏蝶!他心中五味杂陈,乱成了一团。

云殇低眸看着堂下一步步走近的女子,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波澜,这波澜一点点荡漾,荡进了心间。

小枫与清何没有陌云那般好的心性,脸上早已现出了愤怒挣扎的神色,可恨身体被束缚,竟是毫无办法,只能恨恨的看着苏蝶一点点走近那万恶的红衣男子!

两位侍女将苏蝶搀扶到了正厅中间的位置,福身退到了两侧。云柏见苏蝶站定,朗声道:“今日寨主大喜,主子吩咐了,兄弟们尽管吃好喝好,今夜举寨同庆!”

众人听此又全跪了下去,朗声道:“恭贺云主!”

云殇未出声,只抬了抬手,众人起身落座,未有半分迟疑。云柏见众人入座,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新人行礼~”语罢,他侧身退到了一旁。

云殇待云柏退至一侧,缓缓起身,一步步朝苏蝶走去。

苏蝶在大红的盖头下,握紧了自己的手心。长长的指尖陷进了掌心,她也未觉的疼,只是在心中默默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就在云殇抬起手,准备揭开她的盖头时,她猛然朝后旋身,与云殇拉开了两步的距离。

苏蝶旋转间,刺绣精致的大红盖头随着她飞舞的裙摆,飘然落地。苏蝶的这个动作来的突然,待众人回过神,只见苏蝶眸色清冷的看着云殇。她的面庞美艳不可方物,红唇娇然欲滴……修长白皙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支珠钗,紧紧抵在她自己的脖颈间。

云殇眼中的波澜逐渐褪去,他问:“你在威胁我?”

“不敢,烦请云寨主放了我朋友,苏蝶全听你差遣。”苏蝶想的简单,若能用自己威胁他放了陌云他们,她一个异世之人,何惧生死?留在云寨,又有何惧?

“你为何觉的我会听你的?”云殇朝她走近了一步。

苏蝶未后退,手上略使了力气,那珠钗刺入了她雪白的肌肤,鲜血喷涌而出。

云殇看着她颈间不断涌出的鲜血,眸色更冷,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你再动一分,我立刻要了你那个丫鬟的命。”

苏蝶未管他的威胁,手下重了重,珠钗刺的又深了几分。鲜血涌出的更多,云殇望着她领间变成朱红色的嫁衣和她苍白的脸,身形一顿,正欲动手,苏蝶便又快速拔出珠钗,朝着自己的心口扎了下去。

她离云殇有几步距离,她的手落下的极快,云殇不要二字还未喊出口,珠钗便又没进了她的心口。云殇见她神色决绝,便停了下来。

苏蝶见她的办法似乎有了一丝作用,她脸色苍白笑道:“阿云,今日,我若是死在了这里,你记得,送我回去。”只是,她能回去何处,只是一个念想罢了!

堂下,清何早哭成了个泪人。陌云与小枫双双红了眼,看着苏蝶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一人在堂上与云殇对峙,他们二人恨不能此刻血流如注的是他们二人。

一时间,空气如同凝滞,堂中静的可怕,呼吸可闻。

第五十六章 云寨(四)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苏蝶见云殇仍是未出一言,手下又加了几分力,心口尖锐的疼痛传来,她忍住晕倒的感觉,朝后退了一步。

寨中众人看着苏蝶如此做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主子的脾气,众人心中都清楚,违逆的后果只有一个。何况这女子,今夜违逆的不是一次两次,当真让他们开了眼!

就在众人以为今夜必是个血光之夜时,他开了口:“你住手,我放了他们。”

“如何信你?”

“从未食言。”

“好。堂中众目睽睽,还望寨主莫要食言。”苏蝶语罢猛吸一口气,信手一拔,精致的珠钗沾着血肉,落在了洒满红梅的地上。两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声音犹如魔怔一般,在安静的堂中不断回响。

云寨众人听着这声音良久,才如梦初醒般的看了看地上红红的珠钗。此时的苏蝶,她的脖颈间的鲜血还流着,心口因刚才拔出了珠钗,鲜血也开始涌出。她的面庞仍是方才踏入厅堂时的美艳感觉,只是,此刻的她,整个人如同在血水里浸过一般,透出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

云殇看着,心中百感交集。他一转身,便将苏蝶环在了自己臂弯里。苏蝶欲挣扎,却是全身发软,站也站不稳。

“你非要如此?”

“寨主息怒,我这计谋小儿科了些,只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便来碰碰运气。”

“你为何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我们……我们……”苏蝶话未说全,人便剧烈咳嗽了起来。嘴角的血丝一丝丝渗了出来,映的脸色苍白如纸。云殇抬手堵住了她还欲说话的红唇,起身,将苏蝶打横抱起,人一闪,便出了厅堂。临走,他冷冷道:“云柏,放了他们。”

“寨主……”云柏还未说,云殇人早已没了踪迹。他叹了叹气,走到陌云等人身前,抬手,将三人的穴道全部解开,又扔了瓶丹药,看着陌云道:“别白费力气,就算此刻解了你们的穴道,毒性一时半刻也去不掉。若是强行动用术法伤了经脉,莫怪我未提醒。”语罢,拂袖而去。

寨中众人见二当家也离去,也纷纷起身离去,一时间,偌大的厅堂,只余下陌云三人。

“云哥哥,这些人真卑鄙,竟给我们下了毒!”清何动了动坐僵的身子,怒声道。她就纳闷为何穴道被封了冲不开,竟是用了毒。这毒是何时下的她也未发现、太失败了!

“这是何毒?你且看看他那解药有无问题。”

“我……我看不出这是何毒……这药倒是没问题,嗅着并无什么怪异。”

陌云闻言,一仰头,喝掉了一半,将另一半甩给了小枫。小枫将瓶子接下,一仰头,也喝了下去。清何傻傻的看着小枫手里空空的瓶子,疑惑问道:“云哥哥,你们二人喝的一点不剩,那我呢?”

“这毒也无大碍,待我灵力恢复,我再想法子给你解毒。这寨主是何心思我还未弄明白,你功力尚浅,不可冒风险。试药这种事,有我与小枫便足够。”

“云哥哥……”

“好了,我们快些打坐恢复罢。小蝶生死未卜,我们得快点去救她!”

“苏姐姐为了我们将自己伤成了那般,我们回去如何与爹娘交待。”

“她吉人天相,定会无事,我们且快些打坐恢复灵力吧。”陌云安慰着清何,他自己的心,却是无法平静下来。苏蝶鲜血淋漓的模样在她心头挥之不去,他只恨自己,竟是这般无能,护不住一个女子。如今,只盼着他早些来!

云寨木屋,夜色愈来愈深。云殇望着已经昏厥的苏蝶,眼神阴晴不定。

他替她擦了擦嘴角和脖颈间的血迹,看着雪白的手绢一点点被红色浸染,他的神色一点点的冷了起来。他吩咐了侍女唤来了大夫,待确认了她性命无忧后。他起身吩咐道:“照顾好夫人,我去去就来。”让她受伤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片刻间,他人已然到了厅堂。见陌云三人都在一旁盘腿打坐,眼神冷了冷,一拂袖,三人纷纷倒在了一侧。

陌云狼狈起身,嘲弄的看着云殇:“怎的,云寨主未能如愿取上夫人,这是来泄愤了?”

云殇冷冷道:“找死!”话音刚落,抬手间,陌云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因灵力尚未恢复,没有灵力护体,陌云这一下摔的很重。他狼狈的躺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丝。陌云强忍住心口传来的阵阵疼痛,勉力支撑起身体,依旧嘲弄道:“寨主好身法。只是如此身份,竟在这里折辱一个中毒之人,寨主当真好雅兴!”为今之计,只能拖一时,是一时。陌云心中明白,他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虽看看不出派别,但陌云确定,他也是身赋灵力之人。此人,不简单!

“不用激我,你们都得死。抬上来!”

门口,两名寨中山匪抬进来一个担架。因视线原因,众人未看清担架上是何人。待二人将担架放下,陌云这才看清,竟是阿湘!

清何是个急性子,她看着担架上的人竟是阿湘,率先开口道:“你把阿湘如何了?!!”

“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云殇眼神冰冷的看着清何,如同看一个死人一样。

许是被他的眼神吓到,清何不断后退道:“你才要死,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再说一遍。”

“你……”就在清何退到了椅旁时,云殇一闪身,人便到了清何跟前,他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毫不怜惜道:“警告过你,下一个就是你!”

云殇下的是杀手,清何被他单手提在了空中,脸色发紫,腿在在空中乱踢。

陌云与小枫见此,不由分说,从两侧攻了过去。只是,两人的灵力都未恢复彻底,身形与功力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嘭!嘭!”随着两声闷响,云殇暂时丢开了清何,凝气一击,竟将陌云与小枫击出了老远,可见功力非同一般!

陌云是第二次倒地,此刻他已无力起身。不想这云殇的功力竟是如此厉害!今日,是他小瞧了这山寨!当真卧虎藏龙。

第五十七章 云寨(五)

堂中血腥之气越来越浓。云殇长身而立,冷冷望着地上三人,满眼都是肃杀之气。

他走近陌云,声音半带女声,阴狠道:“云公子,这滋味如何?”

“你究竟是谁?”陌云假装听不见他话中的嘲弄,拖延时间,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我是谁?”

“不错,你是谁?我们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无冤无仇?”云殇听陌云如此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竟是仰头笑了起来。

“你究竟是谁?”陌云印象中,从未与云殇此人有过过节或来往,只是在传言中听过此人。

“你还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今日,她为你们流的血,我叫你们都还回来。”语罢,云殇抬手凝气,身边泛起阵阵红光,不多时,陌云便被光圈层层围绕。那红光如同有生命一般,一丝丝的缠绕在陌云周身,如同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

陌云看着围着自己的光圈,心中震惊不已,顾不上钻心的疼痛,急急问道:“焚心决!你是蝶谷中人?!”

云殇嘴角邪邪一笑道:“有什么问题,你去地下问!”

语罢,他双手合十,闭眼间,围着陌云的光圈颜色更加红,整个圈子如同一团火一般,越烧越烧。

“你……你究竟是谁!”陌云被这灵火烧灼的疼痛难耐,竟是逐渐跪倒在地。

一旁的小枫终是从震惊中回过了神,焚心决他只在书卷中见过,从未见过有人使用。这人的功力,深不可测!想及此,他眸光一闪,如今,只能如此了。

云殇一心折磨陌云,未留意到小枫的动作。他见陌云还在勉力支撑,正欲再次催加灵火的阶层,忽然,一阵白光一闪,他本能的朝后一退,术法也中断了下来。

围着陌云的红光暗了下去,阵阵纯净的白光乍现,将云殇环绕了起来。

云殇看着围着自己的白光,竟是笑了起来,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小枫道:“小子,你打算用心盾这种玩意困住我?”

小枫未答话,他闭住了眼,双手结十,不多时,围绕着云殇的白光之上现出了一朵牡丹。这牡丹不似平日见到的那般,花体晶莹剔透,如同用冰雪雕刻的一般。

见此,陌云神色顿变,他勉力撑着身子,急急喊道:“小枫,你做什么!不要犯傻!!!快停手!!!”

小枫仍未动,他只双手合十,不断的念着诀,如同虔诚的信徒一般。

“你倒是有些胆识,我喜欢。给你个选择,乖乖退到一旁,不要碍事,我留你一命。”

“多谢,只是……我不需要!”语罢,小枫双手一转,他整个人便漂浮了起来。只见他眉心得牡丹印记逐渐淡去,围绕着云殇的那朵牡丹却是快速旋转起来,如同暴风雨一般,瞬间杀气四溢。

“小枫!!!”陌云与清何一道喊了起来。清何眼中已是泪水四溢,他们不约而同一道朝着小枫扑了过去。

“嘭!!!”如同春雷一般,剧烈的炸裂声响彻整个云寨。

“小枫!!!!!”陌云与清何撕心裂肺喊道。他们还是迟了,只见那朵牡丹飞速朝着云殇压了下去,随着云殇的全力一击,那牡丹如同平湖中投进了石子,一点点的碎裂开来。随着牡丹的碎裂,漂浮在空中的小枫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缓缓落了下来。

陌云勉力上前接住了他,看着怀中静静闭着眼的小枫,他红了双眼,轻轻放下他的身子,再抬眼,眸中杀气四溢。他狠绝道:“云殇,今日,血债血偿!!!!!”

小枫方才的心盾之术,附上了自己的本灵。这心盾本无什么威力,附上本灵,便成了以命换命的锁灵术!在他冲破心盾的同时,又受到了小枫本灵的全部反噬。这一击,非同小可!强大如云殇,他虽是站着,嘴角也挂上了一丝血丝。他未料到,一个少年,竟有这般强大、纯净的本灵。若非这少年年少,这一击,他定是伤的不轻。

云殇出神间,陌云已发了疯一般扑身上前。他因方才受了云殇的焚心决,此刻无法祭出自己的本灵,竟是打算赤手空拳的与云殇拼命。

云殇冷漠抬手,飞扑上前的陌云又飞了出去。

“云哥哥!!!”清何还来不及擦小枫嘴角的血迹,这边,又见陌云被击飞。她哭的声嘶力竭,发狠道:“云殇,我跟你拼了!”语罢,她双手合十,竟也是准备同小枫一般,用本灵束缚云殇。

“哼,找死。”云殇见她打算效仿那少年,使用心盾束缚他。连手都未抬,略一拂袖,清何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不知死活!”云殇看着倒在地上的清何,出声嘲讽道。就那点道行,还想用本灵与他一起死?笑话!

寨中的的人闻着爆炸声纷纷赶到厅堂,云柏已站了许久。他知寨主的脾气,见众人都倒在了地上,这才上前道:“寨主!”

云殇从怀中扯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道:“我无碍,无须担心。”

“那便好,这三人……”

“关去暗牢,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见!”

“寨主何不直接杀了他们?”云柏跟着云殇许久,未曾见过他如此反复。他行事向来果断,与他作对的人,只有一死,从无例外。

“云柏,你今日话格外的多。”云殇受了伤,心情本就不悦,见云柏反问,眉间的不悦神情越浓。

“属下知错,这就押他们过去!”云柏知自己多嘴,赶忙躬身道。

“无妨,此次不与你计较。你知我,既然答应了她,便要做到。”云殇轻声道。这个世上,他不能伤害的,只有她。

“属下明白。”

云殇再未多言,转身而去。

身后,云柏抬身,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叹息。这世上,总有你无法得到,却又一直想要的。这种欲望,是活下去的动力,却也是……心魔。它可以给你开心知足,也可以让你疯狂失智。可悲,可叹!

第五十八章 云寨(六)

苏蝶睡的很沉。

梦里,还是幻心与苏蝶的脸庞来回更替,她们一时狰狞而笑,一时含泪凝视着她……种种神情,让她在梦中,也是心神难安。苏蝶从来不知道,做别人,竟会这般痛苦。

云寨水牢。

小枫因本灵破碎,被单独丢在了地上。他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如同没有了生命一般。陌云与清何被关在了水牢里,面色苍白如纸,竟也是奄奄一息。

云殇很公平,他没有因为清何是个女子便放过她。他二人的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每隔一个时辰还得承受一次没顶之灾,痛苦非常。

陌云伤的不轻,刚开始,他还勉力安慰清何,叫他坚持住,会有人来救他们。到后来,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尽管他尽力在保持自己的清醒,只是越来越冷的身体和愈发沉重的眼皮,都让的意识逐渐开始奔溃。

仿佛过了很久,清何的声音微弱传来:“云……云哥哥,我们……我们要死了吗。”清何虽也是跟着陌云闯荡过,却从来未曾如今日一般挫败过。她的心,早已在水牢的一次次没顶之下,放弃了生还的希望。

“云哥哥?云……”清何等了半响,他都未回答。

清何极其费力的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陌云,眼中热泪翻涌。

在她的心中,陌云向来是英俊潇洒,不然尘埃的。何曾如今日一般狼狈过?她心中的疼痛一层层略过眸间,他受伤,她心中比他还要疼上几分。

清何正欲再唤一声,水牢上方传来轻轻的问询声:“小何,是你吗?”

清何以为自己泡在水中久了,产生了幻觉。抬头看了看,水牢上方并无什么人。她无奈笑了笑,人的求生欲还是不浅。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有人来救。

“小何?是我,澈哥哥。”

“澈……澈哥哥?!”上方问话人的声音加重了几分,清何这次才是听清楚,竟真是澈哥哥的声音!

“小何,你听我说。你先告诉我你们的情况,我好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澈哥哥……我,我们……”清何这两日过的又惊又吓,此时看到完颜澈,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说话间,竟是凝噎了起来。

“丫头,坚强一点,时间紧迫,你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

“嗯!云哥哥……云哥哥在我前方,他受了重伤,现下昏迷了。我叫他,他都没有回应。小枫为了救我们,本灵破碎了,在上方的地牢之中,生死未卜。”

“小蝶与阿湘呢?”

“阿湘不晓得,她未与我们关在一处。苏姐姐失血过多,被那魔头带走了。”

“该死!”自己接到陌云的信号后就日夜兼程的赶来,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澈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小何,你不要怕,我来了,便会保你们平安。你先喝上这瓶养灵凝液,恢复些精气。其它人都伤的重,后面突围,需要你照顾好他们。”

“清何明白,一切全听澈哥哥的。”从小到大,陌云一直是她心中的信仰,而完颜澈,便是她心中的依靠。

“接住!耐心等待,相信我。”

“明白了澈哥哥。”清何坚定的点了点头,澈哥哥说的不错,她要坚强,所有人中就她伤的最轻,她要快些恢复灵力,好帮助澈哥哥安全离开这个鬼地方!

完颜澈得到想要的信息,为防被人发觉,未犹豫,快速离开水牢。

得到陌云的信号后,为了快速来此,他一路驭气而来,其他人还在后面。此时,敌众我寡,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且这云寨,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寨中人常年神出鬼没,不知深浅。若想救出五个受伤之人,必须要计划好每一步。这五人,谁也不能有事!完颜澈飞速在还未亮起来的夜色下行进着,他想到清何说的失血过多,心中就难以平静!不知她如何?

不多时,天空逐渐泛起了鱼肚皮色,暗夜即将结束,黎明渐渐来临。

“着火了!着火了!”还在熟睡的寨中人,被这声呼喊纷纷惊醒。

“着火了?!哪里着火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云柏住的地方与值夜的屋子离的近,最先反应过来。他披着外袍,急急走了出来。

“回堂主,是西北方向,是我们的粮草库!”

“该死!快些击鼓,其他人跟我来!”云柏一听是粮仓,立即吩咐去救火。哪里走火不好?偏偏是粮仓?!这个季节了,可不能有闪失。

随着云柏一声令下,许多侍卫随着他一同去了西北边的粮库。南边入口处,便只余下零星的几个守卫。几人都是一脸焦急的张望着远处的浓烟,心中焦急万分。

正在众人着急瞭望时,随着一声声闷响。门口站着的几人,不约而同软软倒了下去。

完颜澈在一旁吩咐道:“流离,快!”

“知道了陛下,你快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几个。”

“如此,便全托付与你了,切记,不能有任何闪失!”

“属下遵旨!”流离与其他两个暗卫应声道。

几人悄然一番交流,快速将一击致命的几个山匪拉到了一侧草丛中。

不多时,四人从一人高的草丛中走了出来。几人脸上都抹上了些灰尘,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完颜澈与流离相视一眼,分头行动。

按照计划,在寨中人半梦半醒间先烧了他们的粮草间,将众人引去了西北方向。如此一来,他便有时间和机会去东南侧的水牢救人。若是对方察觉,流离那边也能挡上一挡,为他争取时间。

待完颜澈混进牢中,设法拿到水牢的钥匙,先救出陌云、清何和小枫。由部分人先行带他们三人离开,少了些牵绊,后面动起手来,不至于被束缚住手脚。至于苏蝶,因她所在的屋子在那云殇住所的里侧,为防打草惊蛇,最后再行营救。

虽然摸透了寨中的地形和各人的方位,也布置好了每一步的营救计划,完颜澈心中,还是有一丝隐约的不安感,这种感觉,许久未曾有过。

第五十九章 云寨(七)

朝阳初升,不知几何。

苏蝶梦魇的深,周边的的厮杀声完全没有让她醒过来。

云寨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了下去,无一幸免,一击致命。只是,一个倒下去,另一个便会迅速补上来,如同训练有序的军队一般,没有人因为对方的勇猛,而选择胆怯退缩。

此时的完颜澈,已杀红了眼。他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侧,身上蓝色的锦衣已经被鲜血浸染,黑一块,紫一块,早已看不出原来的色彩。云寨的众人虽是团团包围住了完颜澈等人,心中却也不平静。周遭的血腥味浓的让人作呕,如同修罗场一般,甚是煞人。

完颜澈本已救出了陌云三人,并按原计划,悄悄将他们送出了云寨,只剩救出苏蝶。参与营救的人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从他们得到的情报来说,对方是无意伤苏蝶的,将重伤的三人救出,相当于成功了一半。

只是,天不遂人愿。陛下命他们负责守卫,一人前去营救苏蝶,不想……在院中便打了起来。守卫的众人闻声赶去,看见院中的场景,不禁都倒吸了口凉气。

那位传说中的寨主紫衣华发,长身玉立。他单手抱着只穿了件中衣的苏蝶,被其他人层层护在了后方。反观完颜澈,他一手执剑,静然而立。剑身上挂着的丝丝血迹,证明了追来的众人听见的厮杀声并不是幻听。

完颜澈与云殇无声对视,两人的眸色都是深若海,看不出心中所想为何。只是……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对方的神色,二人不约而同。

两方僵持许久,云殇先出了声,他冷笑道:“不知阁下闯入我夫人房间是何用意?今日若无让我满意的答案,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完颜澈听到夫人二字心中怒火更甚,语气也冷若冰霜:“你夫人?还请阁下先打听清楚她的家世背景再做定论。”

“何须打听。昨夜我们拜堂时,所有人可都是亲眼看到了。”

“不知苏蝶父亲可知道一个山贼妄想娶他的嫡女?”

“哈哈~可笑!你竟打算拿那苏相压我?你且去打听打听,云寨是什么地方。别说苏相,就是皇帝,我也未放在心上。”云殇听到完颜澈拿苏相给他施加压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有何畏?苏醒嫡女?当真可笑!

“未放在心上?如此,今日便让你放一放。”语罢,完颜澈眸色一冷,抬手间,凌厉的剑光飞速而出。一道道剑光如同流星雨一般,铺天盖地的向着云殇等人飞速而去。

“飘云剑?有点意思。”云殇看着自己迎面而来的剑雨,却是笑了起来。有什么能比棋逢对手来的开心?

因此时众人都在他的屋门口,云殇闪身间,苏蝶已静静的躺在了云殇的榻上。他飞身站到了众人之前,抬手设下一道屏障,竟是将他与完颜澈独自隔在了屏障之中。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待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时,云殇与完颜澈两人已悬在了空中。

只见云殇一手设下了屏障,巨大的屏障如同山中晨雾一般,将屏障外的人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隔着屏障,众人只能看到二人的模糊的身形,竟是什么也瞧不清,更别提声音。

云殇一手布着屏障,一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恍若河水的银色光带横在了他与完颜澈的中间。那光带如同有生命一般,竟是朝上疯狂的生长起来。眨眼间,本是渺小的光带,瞬间如同瀑布一般,垂在了云殇身前。完颜澈那如同暴风雨一般袭来的剑雨,一一落在了光带上,了无痕迹。

完颜澈心中一紧,这人的灵力竟是如此高深!想当初,就算是强如无庸,对阵他的飘云剑,也是有几分费力。眼前这人,只是抬手间,便将这杀招一一化解,他无法不震惊!

心中虽是如此,完颜澈面上未露出分毫的神情,只是执剑静立,警惕的看着云殇,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云殇挑了挑眉,笑意斐然道:“如此,便该我了。”

语罢,云殇轻闭双眼,双手合十,转眼间,那本是银色的光带,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条火龙、那火龙随着云殇的凝气不断变大变长,待到一人高时,那火龙一声咆哮,向着完颜澈扑而去。

完颜澈心中一惊,幻术!不想此人的灵书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他急急将手中的剑反手插入眼前的地面中,单指一绕,便将剑拔出,朝着空中掷去。

随着剑身翻转,他盘腿而坐,双手抬合间,他的周身泛起一道道青色的光芒,这光芒越来越盛,与上方悬着的飘云剑相呼应,形成了一个淡青色的包围圈,将盘腿而坐的完颜澈紧紧围绕在了光圈内。

火龙咆哮而来,围着青色光圈不断喷火,欲将完颜澈置身于火海之中。只是,这火龙吐出的火,如同碰到了水上一般,只已碰那光圈,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画地为牢!”云殇震惊的睁开了双眼。

“你是谁?”

“你问了我就说?”

“你……!”

“你是谁?”

“你问了我就说?!”

“……”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画地为牢?”

“莫要废话了,痛快些。”完颜澈是个没有耐心的,抬眼间,他飞身跃起,执起上方的飘云剑,气息凝结间,无数的青光围绕住了他的身体,完颜澈抬剑指向云殇,沉声道:“破!”

话音刚落,那青光便幻化成无数的剑,纷纷朝着云殇而去。火龙因围着完颜澈,青剑飞出时,穿过火龙,将它的幻身击的四分五裂。

火龙身破,剑身未曾停留,绕出火龙的虚身,一转,朝着云殇凌厉而去。

火龙虽是幻术,却也凝了云殇的灵力。随着火龙身破,云殇的嘴角也渗出了一丝血迹。他来不及擦拭,抬手幻出心盾,以守为攻。

只是,完颜澈是用了必杀的信念施的术法,怎是一个心盾可以抵挡的。何况,云殇已然受了伤。

幻境外的人只听到“嘭”的一声,眼前的白雾消散,云殇与完颜澈缓缓落了下来。

二人刚落地,两方的人马便将二人层层围在了中间。

云殇稳了稳心神,轻启薄唇:“云柏,传我令,杀!一个不留!”

第六十章 云寨(八)

院中,杀气四溢。厮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如同落叶一般。

与完颜澈同行的都是好手,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云寨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不止,敌众我寡,不多时,完颜澈一行人纷纷挂彩。有些断掉了手臂,有些肩头胸口被砍的血肉外翻……就连完颜澈,胸前多处也受了伤,鲜血一丝丝的往外渗出,染了他的蓝色锦衣。

就在众人厮杀的忘乎所有时,苏蝶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

她的声音不高,却是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厮杀中的众人在她的这一声中纷纷回过头,直直的看着她。

一如云殇抱着她时的装束,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衣,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没有一丝红润得色泽,现出病态。只那双眼,明亮异常,炯炯有神的看着众人。

苏蝶身体还很虚弱,这一声,仿佛耗了她的许多力气。语罢,她扶了扶旁边的门栏,费力的喘了喘气。

再抬头,她的神色已冰冷如霜,她冷冷的看着云殇道:“云寨主,你那日当着众人的面答应我的事,不作数了?”

“我答应你的人里,有这个男人吗?”云殇神色闪了闪,冷冷道。

“我……”

“你的救世主来了,你可开心?”

“我不认识他!你且快些放他们走!”

“不认识?放他走?”

“对,不认识,放他们走!”

“你说放我便放?你以为我云殇是何人?”

“你!!!”苏蝶气结,未想云殇竟翻脸不认人。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她不愿告诉你,那便由我来告诉你。苏蝶是我明谋正娶的妻子,不知云寨主竟有夺人妻子的爱好?当真好雅兴。”完颜澈见苏蝶还打算牺牲自己来救他们,心中不禁怒火中烧,他两步行至苏蝶身侧,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宣示主权般说道。

完颜澈语罢,在场的云寨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偷偷瞄了眼寨主越来越黑的脸色,心中只祈祷能让这些人死个痛快。他这话,无疑在挑战云殇的底线!

“阁下是想说我抢了你的妻子?你是来山寨抢人?”

“前半句没问题,后半句有误。我是来接人,不是抢。”

“……”

“若是寨主愿意高抬贵手,今日便作罢。我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寨主……”

“我若不放,那便如何?”

“不放,我便让你放。”完颜澈握着苏蝶肩膀的手紧了紧,言语间,两人又将话题扯进了动手的路数上。果然,男人的交流向来简单,尤其是两个骄傲的男人,能动手的,坚决不动口!

完颜澈松开苏蝶,低声道:“不要乱动,等我。”语罢,他飞身上前,双方又陷入了厮杀之中。方才和睦的对话,仿佛是幻觉一般。

苏蝶看着眼前一个个倒下去的人,难以相信自己的双眼。人命在这刀光剑影之下,形如草芥。一刀一个,两刀一片……这不是她想看的武侠剧。

打斗中的完颜澈,与她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此时的他冷漠、残忍,决绝、下手毫不犹豫。在案前,他握的了笔;在危险前,他御的了敌……苏蝶自从来云寨,一直在期望着完颜澈的出现。现在出现了,心中却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念旧?一夜之情?还是幻心与完颜真的那片深情仍未褪色?她说不清。

在苏蝶愣神间,完颜澈身边,又倒下去了几个人。这场厮杀,并不轻松。围着他们的圈子一点点缩小,直到他们还剩下五个人时,云殇抬了抬手道:“停手。”

“是,寨主!”

随着云殇的一声令下,云寨众人纷纷停下了围剿的脚步,只是警惕的看着完颜澈等人。

“怎么样救世主?给你个选择,让你的妻子再来求一求我,我考虑下要不要饶了你们。”

“痴心妄想!”未等完颜澈回话,流离率先开了口。他们陛下何时受到过这等屈辱?

“哟?这还有个忠心护主的?”

“少废话,要动手便快点!”流离不耐烦道。

“喏……小蝶,机会我可是给你们了,他们不要,我也没办法了。”云殇冷笑着冲苏蝶无奈摊了摊手,轻抬起手,猛然朝下划去。

众人都明白,这是杀的手势。完颜澈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他抬头,看了看苏蝶,执剑,杀意顿起。

一侧的苏蝶早已红了眼睛,若不是为了她,完颜澈这般的天之骄子,何须如此狼狈?她看了看背着她站立的云殇,心中一念起。纵然她心中对他有颇多的顾虑与情殇,但她对他,终是不同。或许,这便是他们这三生也解不开的情劫。

因着完颜澈他们一行只余五人,他们背对背紧紧的扣成了一个圈,任何一面的袭击,都被他们一一挡了去。虽五人仍有伤亡,却再未有人倒下去。云寨这边,众人见他们久未攻下,心中不免开始着急。招式之中破绽越来越多,倒下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云殇的眸色紧了紧,他本欲活捉他们,让他生不如死!如今,杀之后快才是最好的决定。他抬手,缓缓蓄气,欲催动焚心决将五人困于火焰之中焚烧。纵然他们再厉害,也是困兽之斗,定然躲不过他这致命一击!

就是现在!苏蝶见云殇催动灵力欲动手,她眸光清澈,轻轻闭眼,五彩的印记在她额间若隐若现。

云殇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完颜澈五人身上,又在蓄力致命一击,未曾留意身后的苏蝶。待他见自己周身五彩的光芒渐盛,他震惊抬眼:“小蝶,你……你!”他瞬间明白了苏蝶想要干什么,震惊的同时,他反手划出一片青色的光罩,置于苏蝶的周身,他来不及想其它,只欲护住她!

只是,一切迟了些。苏蝶决然道:“破!”随着她的一声娇喝,彩色与青色的光芒碰撞在了一起,随着一阵破裂的响声,云殇与苏蝶纷纷倒在了地上。

“寨主!!!!!!!!”

“小蝶!!!!!!!!”

完颜澈与云柏的声音几乎同时咆哮而出,响彻整个云寨。

第六十一章 生死一线间

完颜澈与云柏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苏蝶与云殇的身旁,伸手接住了倒下的二人。

院中彩色与青色的光芒仍旧未完全消散,淡淡笼罩在院落的上方。若不是身首异处的尸体与斑斑血迹,这景象,灿若雨后彩虹,倒是美丽。

流离等人反应过来也随着完颜澈围绕在了苏蝶身边,警惕的看着云寨众人,随时准备新一轮的厮杀。

反观云寨中人,在震惊中仍未回过神……众人心中震惊无非同一件事……这是什么情况?他们的寨主夫人偷袭了他们的寨主?!谁来告诉他们今天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云柏不愧为云寨的二把手,在那些二傻子们发愣的间隙,他将昏迷不醒的云殇打横抱起,下令道:“活捉他们!!!”云柏语罢,抱着昏迷的云殇快速离去。他并不担心后面的事,纵使这几人是天生神力,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的车轮战!等他将寨主安置妥当,定叫这些人生不如死!

“活捉!活捉!活捉!活捉……”安静了片刻的院落,随着云柏令下,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完颜澈抱着苏蝶,他此刻的心情只有三个字:想杀人!他从出生至今,从未需要别人去救他、保护他。如今,却让他最想保护的人来救自己!完颜澈愤怒的一拳砸向了地面。

只是……眼下根本不是他生气的时候,云寨的人又一圈圈围了过来。方才是他们五人,已无胜算。如今,云殇昏迷,苏蝶方才又偷袭了云殇,众人定是不再顾及她的死活。眼下,只怕凶多吉少!

完颜澈再度看了看苏蝶,她的脸色已苍白到了极致,若不及时脱身治疗,恐性命危矣!完颜澈神色暗了暗,先抵挡住这一时,等!

刀剑无眼。院中已没了呼声震天的厮杀之声,只余下平静。

原本的无人,在众人轮番的进攻之下,只三人背身而立。完颜澈与流离已是发丝凌乱,早没了当日的潇洒倜傥。困兽之斗本就是磨人意志的战术,余下的那名暗卫已逐渐开始体力不支,跟不上两人的进攻步伐。

”噗……“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传来,刺痛了完颜澈与流离的眼,摧毁了他二人心底最后的意思防线。最后那名暗卫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再无声音。

“怎的?还不投降?兄弟们,咱们今天可是碰到硬骨头了~”一个满脸痘疤的男子见完颜澈二人仍不投降,出言调戏道。

“闭上你的臭嘴!要打就快些动手!啰啰嗦嗦跟个婆娘一般!”流离虽很少说话,但他嘴上的功夫并不差,只是藏的深沉。

“哟哟哟~兄弟们快看看,这位小爷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过……副寨主只交待了留活口,没交待怎么个留法。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说话的山匪神色一变,阴狠的看着做困兽之斗的二人。

“不错,这二人杀了我们众多兄弟!血债血偿!兄弟们,上!!!”

不知谁大喊了这么一声,瞬间,四边围着他们的人一齐开始进攻,准备将他们二人一击拿下!

完颜澈紧了紧手中的飘云剑,他沉声道:“流离,怕吗。”

“陛下说笑了,这和千军万马比,简直是过家家。”流离抬手擦了擦眼角上的血迹,淡笑说道。回话间,两个人已毙命于剑下。

“好。千里路,你我兄弟同行!”许是被流离的话语勾起了过往在刀尖上饮血的记忆,完颜澈感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痛快。他手中的剑在人群中翻飞,纵然他二人的剑术一绝,然而,云寨的人……确是太多了。

他二人泛起的热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一轮轮进攻下来,他们被众人耗的精疲力尽,两人此时的进攻防守,全凭着直觉在回击防守。

完颜澈刚刚将一个冲到他身前的山匪刺倒,一抬眼,便见他二人的侧面飞速冲来了一人。那人出剑又快又恨,剑尖,直直的指着流离的命门!原来方才冲上来送死的人只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死引开他与流离的距离,好一击致命!

完颜澈已经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推开流离,自己飞身上前,替他挡住那一剑。

明晃晃的剑尖直直到了他的眼前,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击!那剑抵到了他的心口,越过了他的锦衣……

然而,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他仔细看了看,周边的人竟然如同被封住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完颜澈看着这情景,心中瞬时悲喜交加,终于等来了!

无庸与清怜一同施了法,待法成,他们二人徐徐落地。清何一脸痛心的道:“阿澈,我们来晚了。”

完颜澈一笑:“不晚,师娘,我还好。”

“傻孩子!”说话间,清怜的眼泪便飘了出来。

陌云当时怕丢人,才出来就求救,便未联系蝶谷,将这求救信号发给了完颜澈。完颜澈办事向来稳妥,他没有云寨的过多信息,便知这寨子不简单。他疯狂赶路间,差人去了蝶谷,将陌云等人被困的消息传了过去。以防万一!不想他英明,这万一,真是遇上了!

“师娘……咳咳……小蝶,小蝶强行用本灵祭了心盾,生死未卜,求师娘……”话未说完,完颜澈便剧烈咳嗽起来。支持了这么久,救兵真正来了,他反倒有些支撑不住。

“她连出门的术法都不会?为何会了心盾?”无庸听此,惊讶万分。他与清何一同上前,将地上的苏蝶扶了起来。

“此事,我也未知。只是看到了五色的光芒,待看清楚她人时,她已昏迷了过去。”

无庸伸手搭在了苏蝶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紧。一旁的清何见他神色如此紧张,瞬间又哭了出来。她急急问道:“小蝶到底如何了?”

“你们且莫急,性命暂时无忧。只是这内伤极其严重,若不能及时医治,恐生变数。”

“那如何是好?我二人设下的术法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如我们先行撤回谷中,这云寨的账,我们来日再算。小蝶灵气已有了衰亡之像,莫因打斗耽误了救人的时机。”

无庸语罢,众人纷纷点头。生死攸关,云寨的账,只能来日再算!

第六十二章 小玉城

早知有小玉,何须上西戎。

在南彬国与西戎的交界处,有一座历史悠远的小城。这处城池虽小,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小玉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地处南彬、西戎与北邺三国的交界处,战火常年肆虐。尽管如此,城中百姓未曾放弃他们的家园,随着南彬的强盛,朝中对小玉城的军事建筑和边防安排也加了把火,现今,任何外敌若想侵犯,都需谨慎思虑一番。小玉城,不再是曾经随意可以踩踏的小城。

人也好,城也罢,重要了,自然是非也多。小玉城因着地理位置的战略意义日渐凸显,国内国外,都开始对此处动心思。城中人员鱼龙混杂,势力错综复杂,是个必争之地,也是个是非聚合之地。插手过多,一着不慎便会挑起战争;放任,此处便会成为外疆势力渗入南彬的入口,这局势,让当今的圣上很是头疼。

完颜澈之前与流离便在小玉城,这边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本打算返回京都,不想收到了陌云的传讯。小玉城与蝶谷、云寨都离的不远,他收到讯息便立刻赶去,未曾想,云寨一行,竟是满身伤痕而归。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小玉城。

考虑苏蝶与完颜澈身份特殊,不便去蝶谷修养,一行人从云寨匆匆撤离后,便来到了小玉城。

城中气候相比蝶谷与云寨要冷上几分,窗棂上,已落了一层霜,晶莹薄凉,已是初冬。

屋中放置着两盆炭火,噼里啪啦的木炭燃裂声时不时响起,牵动着众人的心。

无庸与清怜二人站在塌前,一前以后在为苏蝶疗伤,精纯的灵力如同源源不断的流水一般,汇入了苏蝶的体内。随着灵力的消耗,二人额上都渗出了汗珠。苏蝶的长长的睫毛终是未动,安静的如同熟睡的孩童,让人心惊。

陌云在一旁看的急出了一身冷汗,他忍不住问道:“爹、娘,小蝶如何了?”他长大这么许久,未曾见过爹娘救醒一个人需要耗费如此多的时辰,他的心,不由揪成一团,越收越紧。

回答陌云的,是长久的沉默。运功疗伤最忌讳分心,若是被打了岔,连同受伤与疗伤之人都会被连累,轻则气息凌乱,重则走火入魔。

完颜澈终是冷静几分,他扶着扶手起身,拍了拍陌云的肩膀道:“阿云,勿要扰了师傅师娘运功疗伤,她不会有事的。”话说完,屋中又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完颜澈嘴上在宽慰陌云,他自己,却是心乱如麻,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连同路上走的时间,整整一日一夜。陌云的灵力恢复了,清何的灵力恢复了,他与流离的伤口也愈合了几分,连昏迷的阿湘也醒了过来。只有她,一直安安静静的睡着,眼皮也未曾动一下。自进了小玉城,师傅师娘就开始为她疗伤,却是未有半分起色。

他自嘲一笑,他是帝王,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却主宰不了眼前之人。爱?他不知,只是这种奇异的牵绊,这种奇异的动心,日日夜夜有围绕着他,梦里梦外,未曾散去。他未曾忘记过她的一颦一笑,未曾忘记她的冷漠疏离,未曾忘记他们的翻云覆雨……不论她愿意与否,他都想拥有她,占有她。他不能放手,也不愿放手。

“娘!”出神间,清何一声惊呼,众人看向清怜。只见她软软倒在了一侧,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清何与陌云飞身上前,将清怜扶了起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清何语带哭腔道:“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女儿。”

清怜怕扰了无庸,压抑着轻咳了两声,顺了顺气息,她虚弱道:“莫担心,娘许是……有些累了。”清怜原以为苏蝶只是本灵受损,不想失血竟也这般严重。且她本灵不知何时变的污浊之气环绕,如今又是身受重伤,本灵破裂。那污浊之气脱离了灵力的约束,在她体内扩散汹涌。她与无庸二人联手,竟也未能将苏蝶从梦魇之中拉出来。她如今如同身陷深渊的溺水之人,找不到出口。她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一切……全凭她自己。

“娘,为何会如此?爹在云寨不是诊断了小蝶只是伤重吗?”完颜澈正欲开口,陌云便问出了众人的疑问。

清怜闻言,抬头看了看屋中众人,又看了看完颜澈,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完颜澈会意,吩咐了清何先去找几味药材,又吩咐了流离与阿湘退下,这才上前,徐徐问道:“师娘,可是有话要嘱咐。”

清怜点了点头,她看了看无庸,轻声道:“阿澈、阿云,蝶儿,许是入了心魔。”

“心魔?!”陌云与完颜澈一同惊讶开口道。

“此事还需再观察,这只是我二人的猜测。”

“师娘为何会有如此猜测?小蝶灵力尚微,何来心魔?”

“阿澈,这心魔人人都有。只是各人的气运与命数不同。有些人生来平凡,他们的心魔,便只是贪婪和欲望。但是……你也知,小蝶并不平凡,她是我们蝶谷的灵女。灵女生来便有本灵,若她起了心魔,最终只有两个结果。”

“何结果?”二人又是一同问道。

“控制了心魔,她安渡此生;被心魔控制,失去自我,不得善终。”清怜这几个字说的极轻,听在二人的耳中,却重如泰山,压的二人喘不过气。

陌云不敢相信的问道:“娘,莫不是你与爹判断错了?”

“阿云,你可上前探脉一试。小蝶的外伤已好了五六分,失血过多也只需好好养上一养,便可痊愈。只是……她体力的污浊之气太重,心魔有了栖身之地,我二人联手,也无法将小蝶从梦魇中拉出来。这便是……她醒不来的原因。”清何语罢,这方无庸也收了手。他替苏蝶拉了拉被子,走到了清怜身前,似安慰的抚了抚清怜的肩,无奈道:“大家都莫急了,急也无用。我们能够治好小蝶的外伤,这心伤心魔,却要靠她自己,我们无力插手。我们暂且相信,小蝶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走出来,醒过来!”

无庸的话虽是安慰,听在众人耳中,引的众人心中又沉重了几分。世间最怕的,就是无能为力。

屋中,又一次陷入了沉寂。陌云与无庸扶着清怜出了屋子,房中只余下完颜澈,他直直的望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的苏蝶。心中一时七上八下,竟是无法平静。

第六十三章 南柯一梦(一)

苏蝶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一如往日,她眼前的茫茫白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她全身冰冷,走了很长的路。

在她冷的发抖,晕眩感越来越强,快要支撑不住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身上的凉意、心中的放弃之意,随着绿洲的出现,一点点被她抛开,她只着绿洲,一步步而去。

走着走着,绿洲已近在眼前时,一眨眼,又变成了一座城堡。

这城堡形如她前生常常爱去的迪士尼乐园一般,五彩斑斓,美轮美奂。苏蝶看着,眼眶有些湿润。她想起少年时候,她也常常坐在父亲的肩头嬉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若是时光可以倒流,苏蝶希望,可以回到小时候。没有爱情,没有悲欢离合,只有温暖的家。纵使外面风吹雨打,回家,饭菜总是热的,父母的笑容,总是暖的。

童年虽是美好,却懵懂短暂。现实如此,梦中亦是如此。

画面一转,城堡消散,眼前出现了一所学校。苏蝶直直的看着眼前熟悉的学校,被她埋在心底的那些记忆,一一苏醒。

这所学校,正是她的高中母校,是她与李非凡相识相遇的地方。苏蝶一步步朝着学校走去,一步步走过熟悉的田径场、自习室、食堂、小花园……她站在他们相遇的那树海棠下,一时间,忘乎所有。

海棠压枝,正是繁花似锦之时。梦中的海棠与现实并无不同,阳光从花叶间隙中一丝丝洒下来,光影重重。

梦中的校园正是午时,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人。苏蝶正在发愣,未看见身后的人。

迎着光走来的,是位少年。他的头发漆黑如墨,发丝在微风中飘扬;他的眸光清淡如水,深而不沉。他在苏蝶身后站定,从裤兜中取出双手,轻轻环绕住苏蝶,柔声道:“你来了。”

苏蝶被环过来的手臂吓了一跳,她猛然回身,没有任何防备的,陷进了那双眼,陷进了那份熟悉的温柔。

苏蝶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还是李非凡。虽知道这是梦中,但他如此真实的抱着自己,竟让她难以相信眼前的情景。

李非凡看着苏蝶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相信,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无奈道:“小光,不是说好的课后这里见吗。你怎么这副表情,不想看到我吗?”语罢,他还装作很受伤的样子,眼带委屈的看着苏蝶。

小光……苏蝶抬起一双明媚的眼,看着眼前一脸宠溺的人。没错,他喜欢叫她小光,喜欢摸她的头,喜欢说她小孩子气,喜欢与她在课间时候在这树下坐上一坐……是他……

“小光,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怪怪的?”李非凡看着苏蝶仍旧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很是奇怪的问道。

苏蝶回过神,连忙道:“无事无事,发个呆。”

“你呀……学习不好是有原因的,和我在一起都能发呆,你上课的时候不知道神游到了哪个外太空。”

“哼~比学习就没意思了啊,谈成绩伤感情!”

“不谈成绩也伤感情啊。我们怎么样也得上同一所大学,你不愿考高点,我只能勉为其难的考的低一点喽~”语罢,李非凡很是调皮的冲她眨了眨眼。笑容间,竟是最好少年郎的模样。

“得~可千万不要。不说叔叔阿姨我爸我妈,就你学校那些脑残粉,不把我生吞活剥了才怪。”

“脑残粉?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天天喊着要做你女朋友的少女团~”.

“做我女朋友?我女朋友不是在我眼前吗?”

“挖墙脚懂不懂啊同学?她们的心中,你就是天上的太阳,夜晚的星星,我是高攀了,她们觉的我配不上你~”

“嗯……此话倒是有理!”李非凡坏笑着看着她,一副等好戏的样子。

“李非凡!!!!”不出所料,苏蝶的反应和李非凡想象中的一样,她鼓着两个腮帮子,瞪着一双大眼,气呼呼的看着他。

“好了,我带你去吃饭。再迟一些,你爱的那些鸡爪鸡翅的,可都是别人的了。”语罢,李非凡温柔俯身,牵起苏蝶的手,朝前走去。

“讨厌……每次都用这招,每次都管用,真是没用……”苏蝶烧红了脸,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一触,才感到了冰凉。她瞬间清醒了几分,这不是李非凡,这是梦!

随着她的清醒,被李非凡握着的那只手落空,她紧张抬眼,周遭空无一人!海棠树的色彩一点点褪去,学校的轮廓也一点点消散……

“不要!!!!非凡!!!!!!”苏蝶声嘶力竭的喊着,她不要离开!她不要失去!她只要留在这里,只想这样被宠着,哪怕是梦,她也愿意一直做下去!

只是,事非所愿。她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心潮汹涌难平。

周遭的场景再次转换,苏蝶再抬眼,竟是到了一间病房!

苏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了看周边,这的确是病房无疑!还是一个单间!苏蝶低头,不知何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病号服。头发披散在肩头,光脚站在病房的地面上。

毫无防备,病房被人一把推了开来。进来的——又是李非凡!他眼神带着冷漠、带着愤怒,直直的看着站在地上的苏蝶,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周遭的空气随着二人的目光,也悄悄的冷了几分。

李非凡终是先动了身,他朝前走了几步,反手关上了门。他看着脸色苍白的苏蝶,平静道:“石光,解决事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无须用生命来做要挟。”

“要挟?生命?”虽是梦中,苏蝶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未曾有过,也未曾梦见过。

“我们非要如此吗?不能好聚好散?”

“我怎么了?什么好聚好散?”

“到现在了,你还要装傻?我与她在一起的事情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无须再瞒你。本想双方留个体面,你不放手,我也无法。”

“……”苏蝶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李非凡的申请,听着他说的话……心中突然一痛,莫不是……

第六十四章 南柯一梦(二)

苏蝶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梦到了她出车祸之后的场景。

只是,这个梦,并没有因为她不相信,便终止。

“你的离婚协议我看到了,所有要求我都答应你。明日你出院,我们就去办手续。”

“……”

“钱不是问题,你协议中没提,我们当面谈。要多少,说。”

“李非凡?”苏蝶听到这里,心里早已经乱成一片,难道……这不是做梦?她回来了?

李非凡见她还是一脸无辜迷茫的表情,抬手看了看腕表,不耐烦道:“你若觉的和我说开不了口,那就让我的律师和你谈。”

“律师?”苏蝶听到这两个字,愣了愣,笑了起来。她都忘了,她是为何去了南彬国。

她被她深爱的人带了绿帽子,他和别的女人滚了床单,她以一个弃妇的身份留下了离婚协议,想给自己一个体面。

她还很自以为是,认为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若这是梦,她希望快点醒来,她不愿知道这样的结局;若不是梦,她希望回去南彬,她不愿再回来,不愿面对,不想知道,不想看,不想听……

苏蝶狠狠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情绪很激动。她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脚下有些站不稳。她后退了两步,扶着病床,一点点的跪倒在了地上。

她的狼狈和恐惧没有换来李非凡的半分同情和怜惜,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苏蝶,再未说一言,转身离去。

门沉沉关上,苏蝶的心,仿佛塌陷了一般。她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泪如泉涌。

爱是什么?是最初的美好,还是这痛彻心扉的疼痛?她此刻才知道,她穿越过去的那些日子多么幸福,至少,她还没有直面这结局。

苏蝶心伤的不能自己,周边的变化,却没有停止。

病房的轮廓缓缓褪去,现出了一间房子的内景。

这场梦,兜兜转转。苏蝶从童年的城堡,来到了她曾梦寐以求的爱巢。她身上换上了她一直很喜欢的卡通睡衣,屋内的装饰摆设未曾变化,还是清新的田园风。

许是睡了一觉,许是才从方才的疼痛中醒来,苏蝶睁开眼,看了看周边,竟是疯狂的笑了起来。她笑的全身发软,笑的眼泪断了线一般流。透明没有任何形状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了木质的地板上,没有一丝痕迹。

不多时,一双尖头的高跟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苏蝶依旧木讷的躺在木地板上,直到那双鞋的主人缓缓开口:“石光?”

苏蝶未理会,依旧直直的躺在地上,一动未动。

女子见苏蝶如此的狼狈,不禁失笑。她冷哼一声,嘲讽道:“怎么?曾经的医大一枝花,现在要做狗尾巴草了?不相信自己被抛弃了?”

苏蝶听到医科大,心中一凉,缓缓坐起,转过身,待看清女子的模样,她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嘴里不断说着:“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假的,是梦!是梦!!!”

“梦?石光,你是打算这样一直赖着非凡吗?你有没有骨气?这些年你一直在做一个没用的家庭主妇,连累他的还少吗?”

“不!你不要说话!这是假的,你不要说话!!!”苏蝶疯狂摇着头,这女子不是别人,是她大学时代最好的闺蜜啊!这是什么梦?快点醒来吧!

女子见苏蝶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冷冷一笑,她上前抓住苏蝶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道:“视频你不是看到了吗?怎么,只顾着伤心,没看一看是谁和非凡在一起?!”女子的眼神透着阴冷的神色,如同要吃人的魔鬼一般,狠狠的抓着苏蝶的肩膀。

苏蝶被她的话带入,回想了一番那夜她在视频中看到的身影,再看了看眼前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苏蝶缓过神,眼神变的炽热疯狂,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狠狠抓住那女子的头发,胡乱的撕扯扭打着,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厮打着眼前的人。她已忘记了什么是愤怒,什么是伤心。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血淋淋的暴露在了空气中。

“石光!!!你在做什么!!!!!”伴随着重重的开门声,李非凡的怒吼声,随之传来。

他进门见两人扭打在一起,快步上前,一把将苏蝶甩到了一边。苏蝶被他猛然一甩,撞在了一旁的桌角。她闷哼一声,抬眼看去,李非凡紧紧的抱着那女子,心疼的看着,未看她一眼。

不多时,他将衣衫不整的女子抱起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朝着苏蝶一步步走来。走近了,他看着靠在桌上的苏蝶,抬手,一巴掌狠狠的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来的迅猛,苏蝶未反应过来,被打的侧过了脸。

“这一巴掌,替她还给你!以后你若是动她一分,我定不会饶过你!要什么你就直白的说,不必如此!!!”这番话,基本是吼出来的,苏蝶听的震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沙发上的女子见李非凡如此,冷笑着看着如同丑小鸭一般的苏蝶,眼中痛快无比。

“不!不!不!你不是李非凡,非凡不会放下我,不会爱上别人!你不是,你不是......”

“你的公主梦还没醒吗?还要我说的再明白点?”

“你不是,你不是!我不听!!!”苏蝶疯狂的摇着头,快点醒来啊!太痛苦!这种梦,要做到什么时候!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李非凡看着苏蝶的样子,露出失望透顶的神情,上前一步扳直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听清楚了石光。如今,你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值得我去爱、去付出、去留恋的地方。念着过往,给你一个体面。你要也罢,不要......就什么都没有!不要再妄想和过去一样,你撒个娇我会再包容你,再宠你!结束了,听清楚了吗?我们结束了!!!”

苏蝶被他的手捏的脸庞发烫,这些话,她避无可避。听着这些话,她已经不痛了。

有些道理,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有些结果,她其实一直心知肚明。只是,她不舍,她自欺欺人,想再等一等......今天,终于等到了,她的心,也该沉下来,落在实处了。漂了太久,悬着太久,她......累了。

思及此,猝不及防的,她挣脱了李非凡的掌控,踮起脚,狠狠咬上了他的唇瓣......

............

第六十五章 初雪夜

屋内的炭火徐徐烧着,在这乍暖还寒的夜晚,明明灭灭。

完颜澈轻轻拥着苏蝶,看着怀中的人儿,眸色深深。

苏蝶仍在梦魇中痛苦挣扎。一时皱眉,一时哭,一时笑。完颜澈已经忘了替她擦了几次泪,忘记抚平了几次她的眉头。只记得,她隐隐约约,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李非凡。

她心中对这个人的执念,当真这般的深吗。他想起她画的那副画,那副和他如出一辙的画;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云雨,想起她在他身下木然的神情.......若是,她只当他是个侧影,他的心......该何去何从?

完颜澈不禁苦笑,骄傲如他,何时……也成了这番模样。爱一个人,需要等,需要耐心……

他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此时,苏蝶的眼眸轻轻扑闪了几下,突然,她翻身附在了完颜澈的身上,整个人压过来,死死咬住了他的唇瓣。

这吻来的突然,完颜澈没有任何的防备。唇落下来,凉凉的,一如他的心。

完颜澈心思百转,最终……思绪没能战胜欲望,他将一切抛在了脑后,只是用力的、深深的,回吻着她。

完颜澈在柔情吸允,苏蝶……却是在咬。她越咬越用力,两人的唇瓣间,渐渐渗出了血丝。血腥的腥甜味道彻底唤醒了他心底压抑着的欲望,眸光火热的看了看紧紧咬住他的苏蝶,略一用力,他将她娇小的身体,反身压在了身下。

苏蝶生的很是清秀,美而不魅,灼而不妖。此时看去,更是美。他有些凌乱的看着她无暇的脸颊,伸手,一点点抚了过去。

两人的唇依旧紧紧的贴合在一处,苏蝶如同在沙漠里走过的人一样,撕咬着他,不愿放开。

完颜澈整个人早已被她点燃,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思考其它,轻轻闭上眼,白皙修长的手指一路朝下,附上那片熟悉的柔软。

苏蝶虽在梦中,身体却有了回应。随着他手掌的游走,她唇间呓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娇喘声,听在耳中,完颜澈一顿,身体紧了紧,不顾一切的开始索取。

他的反击如同狂风暴雨,唇从她唇间抽离,带着血迹,一点点的吻了下去。她的皮肤光滑如丝,触手柔滑微凉。他一路游走,疯狂的、细致的,亲吻着她的眉梢、她的眼眸、她的锁骨、她的颈窝……耳鬓厮磨间,他在她耳边深情道:“蝶儿,此生,吾只爱你一人。”

语罢,他轻轻俯身,唇瓣温柔的附上那片柔软。舌尖撩拨间,两人的呓语一同飘了出来。一人是满足,一人是知足。

意乱情迷间,苏蝶的睫毛再度扑闪。不多时,一滴泪珠凉凉滑落,她的双眸,缓缓睁开。

她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身体不断传来的酥麻感,让她神魂颤抖。泪光还在眼中悬着,视物模糊。她再次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的场景,一点点清晰起来。

普通的寝室,普通的床榻,普通的帷幔……嗯……不过……这是什么?!

她略一低头,便看到完颜澈附在她的胸前,不断撕咬亲吻着她的……她的……胸!!!!!!!

她的胸?难道还在做梦?这次换了主角还换了朝代?要不要这么放的开,直接是粉红色的开场?

苏蝶傻了半天,正欲找个合适的开场白说句话,完颜澈终是从那片柔软终抬起了头。他不知道她已经醒了,两人的眸光撞在一起……咳咳,尴尬的氛围瞬间遍布整个房间。

完颜澈一滞,他看着半呆半傻的她,忽的,咧嘴笑了起来,毫不掩饰的开心问道:“蝶儿,你终于醒了?”

“啊?终于醒了???我睡了很久吗?”

“对,很久。”

“咳咳……”苏蝶不知该如何接话,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咳完才回想起来云寨的种种,最后的记忆,便是云殇与她一齐倒下去的画面。思及此,她急忙问道:”你怎么在这?陌云他们呢?可还好?“

“我来救你。他们都好,只有你躺着不醒。”

“咳咳……”苏蝶尴尬的继续干咳,这天聊的,聊天终结者啊。

“我们在小玉城,已经出了云寨。”或许他也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缓缓出声道。

“小玉城?我们怎么出来的?”

“我救你出来的。”

“……”

“……”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沉默下来,苏蝶才发现,自己竟还衣衫不整的躺在他的身下,这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那个……你要不先下来?你挡在上面,感觉怪暗的。”不知为何,她此时明明应该一脚将他踹下去,可是……她就是下不去手。啊,不对,下不去脚。她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试探的说道。

“怎么,咬完就不管了?你说下来我就下来?”完颜澈一动未动,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一脸娇羞的模样。伸手指了指自己又红又肿的嘴唇。唇瓣间,还挂着些血丝。

苏蝶看了看他的唇,又看了看屋子,除了她和他,这屋子中再无他人……苏蝶回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想起最后狠狠咬住李非凡的那一刻,难道……她真的咬了完颜澈?

一丝红晕悄悄浮上了她的脸庞,苏蝶心虚道:“那……作为偿还,今夜……今夜你便留下来吧。”苏蝶心想,睡也睡过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不能牵连无辜的人。老实说,她并不排斥完颜澈。

完颜澈挑了挑眉,俯身一点点的靠近了她。黑色的阴影一点点压在了苏蝶上方,她心中忐忑,赶忙闭上了眼睛。

在离她还有一丝距离时,完颜澈停住,片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他在她耳边道:“来日方长。你方才醒来,我去给你拿些吃食,顺便去通知一下其他人,大家都很担心你。”

起身,下榻,更衣,关门……

苏蝶看着完颜澈走出的身影,心里某处,莫名一暖。

窗外,初雪纷纷而来。天地间静若无声,只余雪花落下的簌簌声,传入了未睡人的梦中。

第六十六章 不一样的清晨

苏蝶一觉睡的很舒服,再睁眼,窗外已是亮色难挡。

昨夜何时睡着的,她已经忘记了,隐约间只记得完颜澈出了门去给她拿吃的。她靠在榻上,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也许是这场梦做的累了,也许是云寨中,受的伤的确不轻,她精疲力尽。

苏蝶环视了一周,小玉城,挺好。如今,回到这个朝代,看到熟悉的人,她心中竟然感觉到莫名的幸福和充实。过往,她不想再回去面对。

肚子很是不给面子的咕咕叫了起来,苏蝶回神,笑了笑,还真的是有点饿了。她略一动身,正准备起,心口的疼痛感觉一阵阵传来,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乖乖的又躺了回去。这一疼才想起,在云寨,她拿着白花花的刀子给了自己几刀,如今这疼,算轻的。命在就是老天眷顾了。

苏蝶躺下来,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起昨夜的完颜澈,面上偷偷爬上了一抹羞涩的红晕。这人……她还在梦中,他也太着急了些……

完颜澈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苏蝶抚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思春模样。他脑中也不由自主的浮出了昨夜的画面,他面上略尴尬,轻咳了两声,苏蝶这才回过了头。

“你不饿吗?”完颜澈与昨夜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冷冷的问道。话是冷的,手里的粥却冒着热气。

苏蝶感觉自己已经有些了解完颜澈了,外冷内热,闷骚型。她假装没看见他的清冷神色,一脸开心道:”还真是有点饿了,本想昨夜吃的,竟睡到这个时候了。“苏蝶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说道。

不说昨夜还好,苏蝶一提,完颜澈的神色便又冷了几分。他想起自己傻乎乎的半夜跑去厨房,费了好大力气才炖好汤。小心翼翼的端进来,人家早就睡了过去,完全没有把他临走时候说的话放在眼里。这事,他不能忍!所以,他又从新炖了一份粥,趁早亲自端了过来。他……他这样做,只是念在苏蝶为了救众人,险些丢了性命而已。对,就是这样!

完颜澈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了适合的出口,将粥放在了桌上道:“饿了就起来吃。”

“哦。那个……我起不来,你能不能帮帮我?”苏蝶这下是说的实话,她扎自己的那几下不是开玩笑的,加上未吃东西,真的是很虚弱。

“麻烦。”嘴里如此说,人还是过来了。完颜澈两步行至床前,俯身,将她从榻上捞了起来。不错,就是捞,捞鱼的捞。不是抱,不是扶。苏蝶心中默默觉的:这人不但闷骚,还是个一天一变的主。今天和昨天的态度,两个人。

“咳咳……苏姐姐澈哥哥,你们……”苏蝶正在计较自己是不是鱼时,清何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

苏蝶与完颜澈均是一愣,两人回头,门口整整齐齐站着无庸、清怜、陌云、清何、阿湘、流离。

“咳咳咳咳……”苏蝶一阵咳嗽,这这这……为什么那个闷葫芦不知道关门的?啊啊啊啊!不对,为什么这些人进来不知道出声的!!!

苏蝶的咳声提醒了门口的众人他们前来的目的。清怜与无庸比众人少些八卦的心思,他们二人更关心苏蝶的伤势。两人上前,清怜先是开口问道:“小蝶,感觉如何?”

“夫人,我感觉已无恙。就是……有些饿了。”苏蝶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也顺道提醒下某人,还抓着她干嘛?这么多人,她真的要不好意思了。

众人听着苏蝶的话均是笑出了声,云寨一奕,众人仍是心有余悸。苏蝶那日流的血,仿佛还在眼前。

完颜澈听着她如此说,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轻轻放开苏蝶,起身让在了一侧。

“阿湘,你去给小蝶准备些吃的吧。她方才醒来,清淡些。”

“娘,你也不看看就开始安排。有人亲手熬了半夜的粥,你这又让阿湘去准备,熬粥的人可要不开心了。”陌云上前,笑意翩翩的说道。语罢,他抬眼看了看完颜澈,眼神不言而喻。

众人随着他的眼神,看了看粥,又看了看完颜澈,都被陌云的话惊到了。清何藏不住话,滔滔不绝的说道:“哇~苏姐姐好福气。我随澈哥哥这么久,给人炖粥这种事,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苏姐姐好福气~”清何说的激动不已,好似自己才是要喝粥的那个人。

苏蝶接受着众人的眼神,灿灿笑道:“好说,好说~那个,阿湘,你帮我把粥拿过来,我确是饿了。”

阿湘听着苏蝶的吩咐,正欲上前去拿桌上的粥,不料,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先她一步,将粥端了过去。

众人随着手望了过去,这手的主人,正是完颜澈。

他端着粥坐到榻前,拿起勺子,轻轻翻了翻,舀起一勺,往苏蝶嘴边递过去。

屋中众人纷纷深吸了口气,这完颜澈……今天高调的有问题啊!

苏蝶瞅着众人的古怪神色,看了看眼前递过来的勺子,顿然有种骑虎难下的错觉。她很是艰难的将嘴凑过去,食不知味的咽下去了第一勺……

“咳咳……那个,待小蝶用了膳,我们再过来吧。她身体还很虚弱,此时与我们说了这么多的话,定是累了。”无庸还是年长些,他找了一个很好的撤退理由,拉了拉清怜,又看了众人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啊,对!看我这人,着急与你说话,倒没顾忌你还空着肚子。小蝶,师娘过些时辰来看你。”清怜假装才记起来似的,冲着苏蝶炸了眨眼,跟着无庸退了出去。

“小蝶,我们也先出去了。大清早的,多有打扰啊两位~~~”陌云很是欠揍的留下话,拉着不愿走的清何、阿湘,又拉了拉愣着的流离,一道出了门。出门前,还很贴心的将门关上。

屋内,静了下来。苏蝶偷偷瞄了眼还在认真喂她粥的完颜澈,心中偷偷想道:当真是个,不一样的清晨!

第六十七章 城外风雨城内楼

初雪后的小玉城,美的纯净。

雪压枝头,天地间银装素裹,换了番模样。

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

完颜澈冷着脸,喂苏蝶吃完了一整碗粥,一句话未说,转身就走,留苏蝶一人在榻上凌乱。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只是……他总觉的他是帝王,他若说了等,她便不能不等。这事,是苏蝶错了。

完颜澈在斤斤计较他的汤汤水水时,完全忘记了,苏蝶是一个从鬼门关刚回来的人。他若想起他去炖汤的初衷,想必,心中会宽慰甚多。

要说堵心,陌云定是第一。他刚跨出小院的院门,陌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阿澈,喂完了?”

完颜澈冷眼看着他一脸欠揍的笑容,未理会,转身往前走。只当做未看到他一般。

陌云一看人家不鸟他,急急两步跟了上去:“喂喂喂,开两句玩笑都不让的?这可不是早上一脸柔情抱着小蝶的你啊?”

“开玩笑?谁给你的权利可以和南彬的帝王开玩笑?南荣立的法,还是蝶谷立了规?其次,你要是觉的朕抱她有问题,你去抱?”完颜澈回过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陌云说道。

陌云看着完颜澈冰冻三尺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阿澈开始摆官腔……不对,摆皇腔!他哪是什么官?证明他已经在爆发边缘,他还是别触霉头的好。思及此,他收起了嬉笑的模样,恭声道:“阿澈,此次是我办事不利,耽搁了你的计划,还妄恕罪。”陌云嬉皮笑脸,很是认真的说道。

“有开玩笑的功夫多修习,一个大夫被人下毒,毫不自知,还被抓进水牢,你对的起蝶谷少主的名头?对的起我封你的太医?”完颜澈心中火气还未下去,继续回击陌云。

“这不……这不头一回失手。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人外有人这个道理,日后定当谨遵爹娘和陛下的教诲。”陌云其实很想说,你伤的也不轻,半夜屁颠屁颠的跑去给人煮汤就有理了?我开个玩笑咋了?但是,他向来是个识趣的,这话说出来,阿澈不知道得怎么撕了他。生命第一,看戏这种事,他回头再找机会。把柄在手上,这热闹不怕晚。

“就你废话多。失手还能计数着来,第一次便有理了?”

“对对对,我话多。这第一次也是我说的有问题,如此之事,绝对没有第二次,绝对没有!说正经的,西戎这边如何了?完颜煜可有什么动静?”

“你的意思是朕前面说的都不正经?”完颜澈未回答他的话,端着空空的碗,继续反问道。

“阿澈……不对,陛下,臣错了还不行嘛,是我不正经。你快告诉我,这边如何了?别因为云寨的事耽误了大事,那我只能以身献国,以此来表达我的忠心了。”陌云无奈了,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不就是他第一次煮的汤人家小蝶没领情,熬的夜和熬的汤都浪费了吗?不就是他恰好知道,顺手说了出来吗?这火气……也太大了些。

“献身?为国?”

“对啊,我可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完颜煜在西戎的势力非你想的这么简单,他韬光养晦这些年了,这事总要有个了断。”完颜澈未再理他,岔开了话题。

“为了帝王位,他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良知尽失了。”

“良知尽失?你有何证据可以证明?此次西戎之行,他知是试探,过去这许久,也未露出一丝破绽。你莫要小看了他,他早已不是过去温文儒雅的六王。”

“也是,不说朝外,朝内文臣武将中,他的羽翼也不少,没有十足的把握,动他不得。稍有差池,定是搅的朝堂不宁。”陌云叹气道。

“天命不可违。一朝为帝王,在位一日,便护江山一日,便护臣民一日。”完颜澈眸色深深,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很累,只是身负天下,身负民生社稷,他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阿澈,南彬的天下,除了你,再无他人更适合。”

“这世上,哪有什么适合与不适合。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是非对错,没有定论。”

“也是,历史是掌权者的历史,民心亦是如此。”

“……”完颜澈再未说话,周遭只余下二人踏雪而行的声音。陌云沉默了片刻,顿了顿,复又说道:“阿澈,如今这局势,你确定要带小蝶一同去辽海?”

“她既是圣女,本应留在蝶谷。只是……”

“只是你想留她在身边。”

“就你话多。”完颜澈没好气道。

“你不如说我最了解你,毕竟一起长大。”陌云语罢,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一副我们关系很好的模样。

完颜澈见他把手放在自己肩上,嫌弃的一把打开,朝陌云扔过去一个眼刀。

陌云很配合,一副受伤的模样,可怜兮兮的说:“哎~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玩伴是路人啊~阿澈,青梅竹马都不认了。”

“谁是你青梅竹马,你到底走不走?”完颜澈最没有办法的就是陌云,他真是希望自己从来不认识他。

“好阿澈,不与你闲聊了。爹娘还叫我过去一趟,你快去补觉。熬了一宿,眼睛全是血丝~”陌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揶揄他。语罢,他速速闪人,没有给完颜澈反击的机会。

看着陌云匆匆远去的背影,完颜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看了看手中空着的碗,心中有一丝满足。纵使局势错综复杂,前路未知。他也有他要守护的人,为了他们,他不会迟疑。

天空灰蒙蒙的,细碎的雪花仍徐徐落着。完颜澈踏雪而去,再未停留。

远处,城内屋舍之上,青烟袅袅而升,映在这片白雪里,如同山水丹青。

这个世道并不太平,小玉城的百姓,却是四平八稳的继续着各自的生活,没有一分不安的景象。

落雪、热炕,一顿家常便饭,一壶温热的烈酒,普通人家的日子,这样已算圆满。

城外风雨,城内楼。

第六十八章 等花开(一)

无庸与清怜住在苏蝶前侧的院落,陌云不多时便到了。

入到房中,见父亲在提笔疾书,他凑上前一看,一首词已跃然于纸上: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父亲的字体力透纸背,气势磅礴,陌云看的心生敬畏,自小,父亲便是他的楷模。文能教书育人,武能定国安邦;柔情付于一人,心思缜密,稳定卓然。陌云曾想,自己能如父亲一般,便知足。

无庸搁下笔,看了看陌云,背手而立,如同自言自语般,徐徐说道:“阿云,你觉的自首词曲如何?”

“词曲韵律甚美,只是这词意……”陌云犹豫了一番,不知该不该说。

“你我父子之间,无须顾及其他,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是,父亲。阿云以为,这词曲虽好,只是……太过悲情。词里词外,笔者满满的都是对故国的怀念之情,郁郁不得志。”陌云知道父亲不会随意问他见解,如此问,定当有深意。未敢马虎,一句句,如实的答了话。

“不错,这确是有些悲情。你可知这词是谁所作?”

“儿臣孤陋寡闻,并不知,还望父亲赐教。”

“词曲是一位唤做重光的末代国君所作,流传甚久,只余下残卷,你不知是自然。”

“国君?当真是文韬武略,此词曲一品便知识出自大家之手,非凡品。”

“那是自然。这词曲,先主生前一直很是喜欢,我在旁看着,日积月累的,也看了下来。每当思及先主时候,便都写上一写。”

“原是先主的生前所爱,怪不得父亲写得如此熟悉。原是在追思故人。”

“不错。为父在此追思故人,喜欢这诗词的人,同样因追思故人而喜欢它。”

“阿云不太明白,只是……阿云觉的,今日您似乎心事重重?”

无庸听陌云如此问,转过了身。长长的叹了口气,略带了丝伤情道:“阿云,今日唤你前来,我与你母亲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于你。”

陌云很少看到过父亲这般严肃的模样,躬身道:“父亲请将,云儿自当谨记。”

“阿云,无须这般拘谨,你且认真听着便好。无庸,你别冷着脸吓着孩子。”清怜不知何时从屋外绕了进来,笑意盈盈道。

“母亲,并未拘谨。只是你和父亲许久没有这般单独给我安排事情,我有些……不适应。”陌云摸摸鼻子,调皮道。嘴上虽是如此说,心中……却是沉沉的。一家人血脉相连,心中的那份感应,最是直白。

“好孩子,今日的话你都要一一记清楚,不可儿戏。”

“陌云谨记。”

“夫君,你来说吧。”清怜望着无庸,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三人在桌边落座,无庸徐徐开口道:“阿云,你已年长,不在世少年。肩上,是时候担些担子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阿云,你可知,我与你娘为何一直守着蝶谷。”

“因为师尊与先祖吗?”

“不错。我与你娘能有这一切,全是先主与幻心师尊的抬爱。我们本已是羽化之人,存在一份信念存活至今,全是为了守护师尊与先主留在这世间的一切,守住二人天下太平之约。他们终会回来,我们与你娘一直在等。”

陌云听此,未曾出声。他知道,父母能存活至今,已是动用了秘术,却不知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弯弯绕绕。

“如今,我与你娘的时日不多了。许多的事,便要托付与你了。”

“时日不多?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陌云听的一惊,不由站了起来。

清怜安抚似的拉了拉陌云的手,示意他坐下来。她接了无庸的话,继续道:“孩子,你莫要震惊。生死是命,我与你父亲本已延用了太多的寿辰,时间到了,不得不离开。”

“娘……”陌云听到这里,眼中泛起了血丝。他知道父母是用秘术在延续生命,可是,知道与真正听到,完全是两个感觉。他此时,才懂了苏蝶当时的感受。局外人看的再清楚,当局人仍是无法接受。

“孩子,你可知此次你们为何栽在那云寨主手中?可知他为何独独要抓小蝶做寨夫人?”

“山匪流氓,娘为何提他?”

“山匪?你见过山匪修有灵力吗?你也亲眼见了,他会焚心决,又熟练画地为牢,熟悉心盾,你未怀疑他的身份?”

“我怀疑,但是理不出头绪。拥有青蓝色的气泽,我想不出除了师尊还有谁。”

“你想的不错,那人便是师尊。这世间,除了师尊,无人再会焚心决。”

“师尊?!师尊不是小蝶吗?怎么又变成了云殇,他明明是个男人?!”陌云被清怜的话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云殇是师尊?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莫急,且听我说完。云殇是师尊,又不是。师尊生来便是灵女,既是与生俱来的,那便与常人不同。她的灵蝶与她一体而成,与她同生共死的同时,又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她当时为了救先帝,净化了本灵,将本灵寄与先帝的命格之中。想必那时,这灵蝶便逐渐蜕变出了自己的思想意识,直到先帝驾崩,它脱离了先帝命格的束缚,这才幻化成形,落地生根。”

陌云长长的叹了一声,疑惑问道:“师尊是女子,为何这灵蝶幻化的是个男子?”

“阿云,灵蝶虽是灵,却与凡人的灵魂大同小异。你想,它本是与师尊一体,被外力强行净化抽离而出,后困于命格之中,先帝驾崩之后,它虽获得了自由,却无处藏身,与那孤魂野鬼,无甚区别。因最后是从先帝命格之中脱身,幻化成男子模样,也无奇怪。”

“竟是如此。不想师尊的本灵竟这般强大,能凭着信念幻化成形,等待这么久。”陌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担心爹娘的同时,他不由觉的,小蝶未来的路,坎坷似乎更多了。

第六十九章 等花开(二)

陌云语罢,三人都是沉默下来。

蝶谷一直在推崇心无旁骛的修习之道,可是,他们自己也是身陷执念之人,如何去评与他人?

“娘,这么多年了,我们为何从未发现过他?”静默许久,陌云沉声开口道。有些事,知道的清楚一点,不是坏事。若真要承担,他责无旁贷。

“这也是我与你爹疑惑的。若不是你们此次遇到,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灵蝶幻化成了人形。命石的种种迹象,我们只当做是师尊还未幻灭。想来,刚开始它是灵力微弱,那命石才会崩塌。后又愈合,除了三生咒,也必定有灵蝶的原因。如今他劫走小蝶,应当是知道了小蝶的身份。”

“他如何能知?”

“它与小蝶本就是一体。那日小蝶在命石上滴血为献,想必它也感觉到了小蝶的气泽,这才在半路将你们劫走。”

“竟是这般……这么多年了,竟有这么多的人放不下她。”

“谁说不是?不管那云殇用了什么办法存活至今,它等待这么许久,想必也是为了师尊。”

“那日交手,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们的敌意。除了小蝶,他看我们的眼神杀气腾腾。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对小蝶特别,如此,我便明白了。”

“世间因果循环。执念深,于他与小蝶来说,未必是好事。听你们的描述,我猜想他如今的灵根已不稳固,受了浊气反噬。”

“这如何是好?他灵力高我等不是一星半点,小蝶的安危如何保证?”

“他不会伤害小蝶。只是,他一心想要得到师尊,必然是守着当初的执念,幻想再次与小蝶合体,相伴一生。”

“这怎么可能!小蝶如今已有了自己的本灵,怎可能双灵并存!且这云殇如今非人非灵,灵力早已污浊,如此想法,定是害小蝶不浅!”

“谁说不是!他如今半妖半魔,半人半灵。若是真达到了目的,与小蝶融合为一体,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堕为妖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小蝶如今已有了心魔,开始梦魇。我们不能大意!今日叫你前来,便是商议此事。我们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他们,要护他们平安。”

陌云听罢,心中长长一叹,他知,爹娘若是做了决定,他如何劝阻也无用。他虽不能理解爹娘与他们二人的主仆之情,师徒之情,却也……不希望小蝶真的有事!更不希望爹娘有事!只是,这世间何来的两全法?

思及此,陌云沉沉问道:“想必爹娘心中已有了计较,陌云全听爹娘安排。”

“我与你爹的计划,与当年师尊救先帝的计划类似。只是,过程不可有半点闪失,需要你的全力配合。”

“救先帝的计划?那不就是祭献自己的本灵吗?不可!我们还有很多办法,为何要用这等用命去换的法子?”

“傻孩子,你以为,所有人都可以将自己的本灵净化了去寄托在他人的身上。若是如此简单,云殇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那云殇计划如何让他与小蝶的身体融合?”

“引灵术。”

“引灵术?这是何术法,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这是禁术。我与你爹也是从师尊留下来的书卷中得知,从未施用过。”

“那这术法是如何用?你与爹是何计划?”

“所谓引灵术,是使用外力,将一人的灵力引到另一人的命格之中。与净化灵根不同,本灵即使换了载体,属性等不会变化,因此,引导双方必须是灵力不相斥的两人,且灵力不可有太大的悬殊,才能进行。”

“世间竟有这般神奇的法术。只是,谁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修炼的灵力换与他人呢?”

“当然没人愿意。所以,这外力,便十分的重要。方才与你说了,我与你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二人的本灵都已开始枯竭,想来,我们这一世的任务也完成了,师尊与先帝的路,还需要他们去走。临走前,我们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替师尊扫除掉云殇这个障碍。”

“娘,你们……”

“云儿,你是修习之人,莫要将这生死看不开。我与你爹活的太久,春夏秋冬看的多了,也失了色彩。人生,还需轮回着才有味道。这一世结束,便开始下一世。记忆太长,心太小,都装满了。”清怜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无庸,眼神交流间,二人都懂对方的心思。这便是长久的默契,不说话,思想也可传达。

“娘……”

“云儿,说正事,爹娘的生死你不要记挂了。你且信着,生死有命。人人都有自己的时辰,该来的,迟早要来。我们的计划便是将云殇引至小枫的体内。小枫此次自爆本灵,如今已是本灵残缺破碎,此方法救了小枫的同时,也能抹去云殇的所有记忆,他二人结合,于双方来说都是新的开始,一举两得。“

”确是如此。只是……娘,那云殇能甘心于自己的本灵被囚在他人的命格之中吗?“

”当然不能,所以我们需按计划行事,不可有差池。硬碰硬我们不一定讨到便宜,此事需要智取。我与你爹施的护心脉的术法支撑不了太久。计划现在就需要开始,不能再拖延了。”

“是,娘!此事……要告诉阿澈吗?”陌云犹豫了一番,开口问道。他知道那人脾气,若是爹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他如何也不会同意。

“当然不能,此事不能告诉我们三人以外的任何人,我们三人知道便好。小蝶与阿澈毕竟是师尊与先主的化身,他们牵连进来,恐生变故。”

“云儿明白。我们如何开始?”

“无庸,你来告诉儿子具体的步骤,我去给大伙们准备午饭。”清怜见与陌云说的差不多了,起身开始朝外走去。

屋内,无庸再次执笔,一点点的画着小玉城的地形概况,一点点的讲述着他们的计划步骤……陌云听着,心中却是酸楚。终是爹娘,他如何心无旁骛的听天由命?时间到了,便放手他们离开?陌云自问,他做不到。

屋外,大片的雪花旋转着纷然而至。寒风凌冽,寒冬……将至。

第七十章 等花开(三)

午时,今晨散开的众人,都拥到了苏蝶的房中。

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屋内,美酒佳肴,众人围桌而坐。炭火烧的很旺,不时发出噼啪的燃爆声。坐的离火盆近的清何,面上泛出了红光。众人泛泛而谈,各人脸上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温馨的氛围感染了每一个人。

苏蝶虽是在榻上躺着,心中却是欢喜。她从未觉的,看别人大吃大喝,也是种享受。今日却不同,云寨一弈,她们伤亡惨重。如今能够这样重聚一堂,把酒言欢,当真是一桩美事。

她因伤重的爬不起来,被赏了碗完颜澈同学炖的十全大补鸽子汤,便将她打发了。看着桌上五颜六色的菜品,再看看她眼前的汤,恍然间,她有种坐月子的感觉,汤汤水水的,简直是停不下来了。少油少盐的东西吃着,一言难尽!

桌上摆着标准的八菜一汤,阿湘说是夫人亲手做的,她只是打了下手,说是要给苏蝶与众人补补身子。苏蝶不禁觉的冤枉,给人补身子不让人吃是个什么理?是以,苏蝶一直用她自认为最幽怨的眼神盯着清怜,她觉的,只要她虔诚,态度好,最少……能混个猪蹄吧?呜呜呜~她要吃肉,不要喝汤。

许是感受到了苏蝶热切的眼神,许是想起榻上还躺着一个人,清怜回过身,看了看苏蝶道:“小蝶啊,你要不要尝一点?味道还不错哦~”

苏蝶见终于有人提议了,赶忙准备说她非常想尝一口。只是,话还未出口,一道冷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师娘,她伤口还裂着,不能吃荤腥。”

“看我这脑子,又给忘了~小蝶乖啊,等你好了,师娘给你做更好的,就给你一个人吃好不好?”

“师娘……”苏蝶很想说,她现在就要吃。只是......她瞄了眼某人的冷冷的眼神,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人家一个皇帝,炖碗汤也不容易,她还是见好就收吧。

苏蝶很不情愿的喝着汤,完颜澈侧眼看着她耷拉的脸,不由觉的好笑,唇边,淡淡的笑容荡漾开来。

刚咬了一口丸子的清何一抬头就撞进了完颜澈的笑容里,她很夸张的张大嘴,丸子都没完全咽下去,激动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南荣以后要变天了!”

“大惊小怪的,又乱嚷嚷啥呢?”陌云见她半个丸子还在嘴里,不由嫌弃的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先把嘴里的吞进去再说话。

“呜呜……呜……呜……”清何一边拼命扳着陌云的魔抓,一边努力消灭着丸子。双眼瞪的如同铜铃一般,狠狠盯着陌云。

众人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滑稽模样,不由失笑。屋内,欢声笑语更甚。

清何终于顺利消灭掉了嘴里的丸子,陌云的魔抓也终于拿开。她深吸了两口气,正准备爆发,转念一想,这么多人在场,可不能失了礼仪。于是,她表情一转,可怜巴巴的看着清怜道:“娘,你看看哥,动不动就对女儿动粗,哪有一点当哥的自觉~”说完,很是幽怨的看了一眼陌云。

陌云收到她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怪怪的表情,顿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假装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道:“小何,咱们还是正常点啊~别玩阴阳怪气的,我的接受能力差,你知道的。”

“你走开!娘~~~”语罢,清何又是一阵撒娇。

“好了~你哥不对,我替你做主。话说你刚才说的南荣要变天了是什么意思?”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清怜完全将清何的注意力转移,看的陌云暗暗朝着她竖大拇指。清怜没理他,眼神警告他老实点,莫要惹妹妹生气。陌云耸耸肩,回身端坐。

清何被清怜一问,瞬间来了精神,开心道:“你们刚才都没看见吗?澈哥哥笑了。帝王冰心融化,南荣可不是要变天,迎接春暖花开吗?”语罢,她朝着完颜澈与苏蝶一阵挤眉弄眼,暧昧之意不言而喻。

完颜澈听完未发表任何意见,倒是苏蝶,一捂头,背对众人侧躺了下去,女儿家的羞涩,溢于言表。

“呀~苏姐姐不好意思了。”

“好了小何,吃饭吧。她伤的重,今日暂且饶过吧。”陌云拉拉清何,示意她先吃饭。

“好吧好吧~娘的手艺不能辜负,开吃喽~”

众人继续与美食作斗争,小插曲一晃而过。

此时,背过身的苏蝶,却是心绪难平。那个笑,她也看到了,虽只是一眨眼,但她看到了他开怀的模样,看到了他暖融融的神情。她的心,似乎也被慢慢融化着,一点点变的柔软,变的……在意。

两日转瞬即逝。大雪褪去,银装素裹的世界慢慢褪去,一点点现出了它本来的模样。

是夜,苏蝶身子还未恢复,困乏的早,早早便入了梦。

不知为何,她近来再未做过梦,一觉到天亮,睡眠质量尤其好。苏蝶只以为是受伤的原因,并未多想。

苏蝶均匀的呼吸声已缓缓传出,屋外,完颜澈轻轻推门而入。加了加火盆,又点上了檀香。待沉稳安神的香气蔓延,他再看了看苏蝶,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从来到这里,他夜夜来此,拥着她入眠。这几日,是他过的最为舒心的时光。若可以选择,他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完颜澈出去不久,一道身影悄然而入。

陌云长身玉立在她的榻前,看着她熟睡的容颜,长长叹了口气。若说命运曲折,却有这么多守护你,愿意为你出生入死的人。只是,这却不是你想要的人生。这一切于你,终究是幸,还是不幸?

未在拖延,陌云抬手,点了她的昏睡穴。他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抬手轻点,银针收回,鲜红的血液已经凝于针尖。他快速的将血液滴于一个玉质的白瓶之中。不多时,小瓶已盛了小半瓶。

陌云小心翼翼的收好玉瓶,俯身为她擦拭了指尖,又为她拉了拉被子,转身离去。

月色如勾。小玉城一片幽暗之色,清冷寂静。

第七十一章 等花开(四)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云殇轻声读着手中的书卷,眸色深深。

他斜倚在榻上,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握着书卷。发丝随意的散在身后,脸上依旧戴着那副金色的面具,映的他的脸色更为苍白。

屋中只他一人,他沉默了许久,抬手合上了书卷,复又道:“蝴蝶自来?那为何,你不来。”

云柏刚行至门口,便听到云殇自言自语的叹气声。他放下准备推门的手,静静地站在一旁。

不久,屋内传来云殇的声音:“进来。”云柏闻声,这才进到了房间之中。他知道云殇的脾性,方才,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寨主。”云柏躬身行了行礼,继续道:“如您所料,他们确实都在这小玉城中。”

“那证明我的感觉没有错,你准备一下,今晚行动。”云殇轻声道,他眼波平静无波,只是下令道。

“是!寨主!恕云柏斗胆,您的伤……”云柏抬头看着云殇的神色,想要在他眼里找到一丝犹豫。

“无须多言,我决定的事,从未变过。她只能是我的人,没有第二条路。”结果毫无悬念,没有云柏期待的答案,他的选择一如既往,未曾改变。

“云柏明白,我这就去安排!”云柏又是躬身一拜,转身离去。

云柏离开不多时,云殇便轻轻拿掉了金色的面具。面具一点点拿开,他的脸,也一点点露了出来。

面具下,是张惨白冷漠的脸。他的眉眼清秀,唇红齿白,皮肤吹弹可破,楚楚动人。

本是姣好的面容,若是女子,定是美丽动人。可惜……他是男子。与他的清秀不符的,是他古井般的眼眸,沉静无波。细看之下,竟有几分完颜澈的模样。

这便是他戴着面具,不愿示人的模样。这张脸,他又爱又恨。爱的是,他的眉眼像极了幻心,并未辜负那么多年的陪伴,她的模样,始终烙印在他的心中。恨的是,因被困于完颜真的命格之中,他的模样神色,竟也与他有几分相似。让他无法承受这种结果!

若说他最恨的,便是完颜真。若不是他从中作梗,他与幻心,定不会分离,他们永远是一体。

他一直知道,幻心并未幻灭,他只要等下去,便有机会。如今终于等到,但他知道,他等来的并不是一人。他在他们二人的身体里都待过,二人的气泽,他再熟悉不过。

想不到,旧事重演,她还是选择了他,选择了他们。他,依旧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云殇不禁想起当年,她亲手结下术法,将他封印、净化、转移。看着她倒下,看着灵力一点点汇进完颜真的身体。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自痛心,谁会相信,它一个本灵,也有自己的想法与生命?谁会相信,他也会难过,会痛!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失去的,今夜,他要全部拿回!完颜真,我们三人,也该有个了断了!

第七十二章 等花开(五)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苏蝶早早的便睡下了。不知为何,昨夜睡的格外差,晨起全身酸痛,如同溺水一般。梦里为何已经记不清,乱七八糟,不轻松。

迷迷糊糊间,苏蝶感觉有人轻轻的动了动她,她以为是错觉,只轻轻哼了一声,眼皮一动未动。

完颜煜与苏逸对望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苏逸上前,怕惊着她,轻轻摇了摇她,轻声道:“小蝶,醒醒,醒醒……”

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中,迷糊中的苏蝶,这才清醒了几分。这声音……她猛然起身,倒把苏逸吓了一跳。他很是夸张的后退了几步,沉声道:“小蝶,你这反应也太……”

“你们是?”苏蝶只觉的声音很熟悉,但二人均是一身黑衣,黑纱遮面,她是真的认不出来。若不是觉的声音熟悉,二人的身形也有几分熟悉。她真以为……这又是云殇的人!

完颜煜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心中一声叹息。这若是那个人,她也会认不出吗。

他抬手,将蒙面的黑纱摘掉,俊郎的面容在暗淡的月色下一点点明亮起来。苏逸也一同摘下了面纱,他看了看苏蝶,满脸怨气道:“小蝶,失踪小半年,把哥哥都忘记了?过去,我就算涂上一脸的灰,你也认得出来事我。”

苏蝶这才回过神,她借着窗前的月色再三确定,没错,这两位深夜来访的黑衣人,正是她的亲哥苏逸,以及青梅竹马的六王爷——完颜煜。

苏蝶一时不知道心中是何感受,心思百转间,她幽幽开口道:“咳咳咳~那个,哥哥,六王爷。这认不出确实不怪小蝶,半年未见,一见你们便是这番打扮。前些日子我又被山匪抓了回,当真以为是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山匪?哪里的山匪?敢抓我苏逸的妹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可有受伤?!”苏逸是个火爆脾气,他一听竟有山匪劫持自己的妹妹,顿时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哥,伤的不重,将养一段时日便好。那山匪虽未吃熊心豹子胆,却也很是厉害。那寨子叫做云寨,你可曾听过?”

“云寨?就是江湖上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云寨?!他们抓你作甚?”

“那个……”苏蝶有些不好意思说。她怎么告诉她的亲哥和这六王爷,她是被抓去做压寨夫人?

“抓女子去山寨,除了做压寨夫人还能做什么。”完颜煜淡淡开口,这一开口,却是惊到了苏蝶。

她方才只顾着与哥哥说话,未曾仔细打量六王爷。这一看,才发觉,仅仅是半年间,他神色间已是沧桑尽显,不在是她初见时候,那副恍若天人的洒脱模样。岁月,终是不饶人。

“六王爷好见解,确是如此。好在苏蝶命大,逃了出来。”苏蝶双手拱了拱,眸色微沉道。

完颜煜看着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凉意。只是半年,她对他,已是生疏疏远,如同陌生人一般。他张了张口,有些话,终是未说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幽幽道:“他待你好吗。”这是他今日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前来见她最想问的一句话,也是他,最怕问的一句话。

苏蝶闻言,低了低眉道:“还好,劳王爷记挂。”

果然。完颜煜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他知道答案定是他不想知道的,他就是想亲耳听到。

苏逸看着二人冷言冷语的模样,不禁着急,正欲开口,完颜煜又问道:“你可愿跟我们走?你若愿意,今夜便带你离开这里。你往后去过你想过的日子,不用受任何拘束。”

“煜!你……”苏逸听他如此说,急急道。还没说完,完颜煜便抬手制止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蝶,只等她说出答案。

“我……”苏蝶听完颜煜如此说,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想起曾经,为了摆脱宫廷,摆脱完颜澈。她与他联手,欲跳出这个笼子,重获新生……时过境迁,她已不是半年前的她,在他身边,她不在认为是束缚,她已然慢慢接受。

苏蝶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绪,正欲开口。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六王爷,你如何知道小蝶想过怎样的日子?如何知道她现在在受束缚?”

语罢,门应声而开。完颜推门而入,冷冷看着屋中二人。

见是完颜煜,众人均是一惊。苏逸惊讶的看了看完颜澈,又看了一眼苏蝶,心痛道:“小蝶,不想你竟已是他的人!”

“哥哥,我……”苏蝶还未明白过来时怎么一回事,面对苏逸的指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苏大将军,你以为,朕需要靠着女人来知道你们的一切?”

“陛下过谦,微臣不曾如此想。只是听闻失踪半年的家妹在此,以为是传言,便来一探虚实。家父家母为了小妹的事已熬白了头,还望陛下体恤臣弟盼着举家团聚的心愿。”苏逸的反应很快,他从震惊中回过神,低眉顺眼,恭敬的朝着完颜澈道。

“小蝶方才也说了,她被山匪所劫。朕发现她也时日未多,你也看见了,她伤的不轻。你们打算带她去何处?”一山更比一山高,完颜澈轻松接过苏逸的话,将话锋一转,又指向了完颜煜。

“回家。”苏逸淡定道。

“回家?你带小蝶回家,是情理之中。不知道六王爷深夜来女子闺房,有何贵干?也是为了带她回家?”完颜澈言语上不打算放过他们二人,尤其是一言未发的完颜煜。屋中的气氛冷到榻上躺着的苏蝶都觉的冷。

“回陛下,臣弟本是有要事启奏,本欲回京。听闻苏蝶在小玉城,便来一探究竟。我与苏将军情同手足,他的妹妹失踪许久,臣弟也是责无旁贷。帮助寻找,是臣弟分内之事。”完颜煜一番话说的一丝不苟,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波澜。

完颜澈握紧了自己掩在袖中的手,他看着眼前微微躬身的完颜煜,眸中神色复杂,过了许久,他才玩味一笑,看着完颜煜道:“莫不是朕进门时听错了?二位既来了,何不坐上一坐?”

“恭敬不如从命。”完颜煜再一拜,轻声答道。

三人一齐出了房门,门再一次关上。临关门前,她看到完颜煜最后回过身的神情,不冷不热,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

苏蝶看着缓缓关上的房门,想起苏逸说的话,想起完颜煜临走时的神情,心中一惊,莫不是……

第七十三章 等花开(六)

今夜的月色很淡,只余下一轮残月高挂,照不清这里的人,照不清这里的人心。

苏蝶伤的很重,她反应过来下了床,一路跌跌撞撞的摸索前行。她一边走,一边眼泪直流。若她猜测的不错,定是完颜澈故意放出了她在此的消息,苏逸和完颜煜才会来此找她。若因为她,他们二人有了闪失,她的心,如何能平复?若真是如此,完颜澈利用她来对付他的敌人,她的心,又该如何平复?

苏蝶带着满腔的怒火和失望着急前行着。她未留意,她身后一直围绕着几只蝴蝶,从她出了房门开始,便一直紧紧跟随着她。似在寻找,又像保护。

小玉城的护城河旁,一望无际的荒滩上站着两队人,双方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杀气重重。

云殇反手收掉了一旁飞来的蝴蝶,冷笑道:“两位当真好计谋,我一直在想,她伤的如此重,为何去了西戎。不想,竟是两位上演的把戏。”

“对付你,暂且用不上什么把戏。只是不愿让小蝶受更多的伤害罢了!”清怜拿掉头上的斗篷,冷言冷语道。

“甚好。那便前世今生的账,一起来算,死也让你们死个痛快。”

“莫说狂妄的话!你一介本灵,竟妄想逆天改命,重拾过往,当真可笑!”

“找死!”云殇被清怜的话激怒,闪身上前,一手直直的掐向了清怜的脖子。

只是,清怜怎么可能是这么好对付的。她见云殇被她激怒,只身上前,嘴角轻轻上扬,朝身后比了比手势,还无庸与陌云抵挡,她飞速侧身,抬手间,白色的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夜。

周边的普通人陷入白光,瞬间被定格,失去了行动能力。清怜见定身法已成,轻轻朝上漂浮。她嘴中不停的念着术语,双手合十间,一朵纯净美丽的白莲现于上空。

这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待云殇发觉有异常,准备从与陌云父子的斗法中抽身时,父子二人已飞速撤身,留他一人站在原地。随着白莲的逐渐旋转,云殇站立的周边已经逐渐显现出了一个奇异的阵法。阵法泛着红光,如同蛛网一般,将他困在正中央。他欲施法挣脱,刚一施法,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单膝跪地。

云殇看了看阵法,又抬眼看了看阵法周边的三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轻笑道:“引灵术?你们竟打算用这术法困住我?”

“云殇,莫要再执着!我们此法于你是最好的归宿。你与师尊的前缘已尽,无须再做无用功!”清怜冷哼出声,今夜,哪怕魂飞魄散,此事也要成。

“小怜,莫要再与他说,时间有限,我们开始吧!”无庸急急催促道。他们三人灵力都有限,定身术也好,这阵法也好,都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哼~就凭你们,也想引我之灵?”云殇见三人同时加注了阵法之中灵力,盘膝而坐,周身蓝色光芒渐盛。

“小心!他准备强行出阵!”无庸见云殇开始凝聚灵力,沉声嘱咐道。

清怜在上方看着云殇,见他不死心,冷冷道:“云殇,你可知你为何能入这阵?你可知你如何被我们引来此处?”

云殇追到此处,发现他追的不是苏蝶时,便知道了这结果。只是,他不想听!

“住口!”他冷冷呵斥道。

“住口?幻灭前,你还是知道的好。若不是我们有小蝶给的血液,将这血液滴入命石,怎能成功引你来此处?若不是你二人本为一体,气血相同。我们如何能用小蝶的血液来结下这阵法,来施行引灵术?到今日了,你莫还是不明白?”

“住口!我叫你住口!!!”云殇声嘶力竭吼道,随着他的呼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尘土。

“住口了你如何能醒来?师尊心中只先帝一人,她从不知道你,从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往事再来一次,结果还是相同。她的选择,未曾变。”

“噗……”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云殇凝结灵力的手,缓缓落下。

三人见清怜说的话见效,快速催动灵力。阵法由开始的红色光芒变成淡淡的青红色,陌云收了手,快速将藏在一旁荒草中的小枫抱起,轻轻放入阵法中。

他拿出银针,下手极快的点通小枫身体的几处穴位。双手反转环绕,开合间,小枫额间逐渐现出淡淡的牡丹印记。他见到印记一喜,朝着清怜道:“娘,就是现在,快!”

清怜轻轻点头,她与无庸最后对望一眼,两人点了点头,清怜侧身,朝着旋转着的白莲飞身而去。

“娘!!!”陌云看着朝着本灵飞身而去的清怜,歇斯底里喊出了口。

只是,一切都迟了。随着清怜与白莲融为一体,白莲的光芒越盛,旋转间,径直飘向了云殇的头顶上方。阵法随着白莲的转移,由原来的蛛网状变成密密麻麻的点状,阵中光芒点点,如同冥河之光,幽暗明亮,生死全在此间。

云殇摇摇晃晃的起身,看了看上方的白莲和阵中的小枫,突然笑道:“你竟是用命来换,当真忠心耿耿。”

语罢,白莲便如同一束光一般,笔直冲向了云殇。

“嘭!!!!!!”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天际。待强光散去,阵法中,只余下一只蓝色的灵蝶,缓慢的在空中徘徊。

无庸见清怜幻灭,心中悲喜交加。她的心愿终是答成,只是……他们却要诀别。他侧头,见众人的定身术法已经消散,而陌云还未动,急忙道:“陌云!!!你在干什么!快!”

陌云呆呆的望着清怜幻灭的白光,双眼红了起来,泪悬在眼眶中打着转,心中难受的喘不过气。爹娘说了时日不多,未想,竟是今日!他只以为这引灵术不是什么高深的术法,不想,这阵,竟是以命为引!

“啊!!!!!”陌云仰头大吼出声,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珠玉一般,一颗颗滑落。他颤抖着手,催动灵力,将那虚弱的蓝碟,引入小枫暗淡的牡丹印记之中。蓝碟扑闪着翅膀旋转片刻,一旋身,缓缓落入牡丹的花蕊之中。

花蝶本相依。蝶等花开,花等蝶来。暗香幽幽,恍若重来。

第七十四章 针锋相对

“若此生定是相负,只愿你忘尽前尘,了无牵挂。”

苏蝶在暗夜里慌乱行走时,耳中莫名传进来这句话。她不由的心中一痛,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待坐定,她才发觉,身后飞舞着几只蝴蝶。它们孜孜不倦的围绕着旋转,似乎想要守护她一般。苏蝶费力抬手,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便落在了她的指尖。那蝴蝶扑闪着翅膀,转眼间,周边的蝴蝶也成群而来,将苏蝶团团围绕在了蝶群之中。

苏蝶看着周边触目惊心的蝶群,心中涌起一丝凉意。她正欲起身,那蓝色的蝴蝶便翩然起飞,落在了她的额间。

黑暗的夜空瞬间蓝光乍现,蝴蝶轻轻舞动着翅膀,与她额间逐渐现出的金色蝴蝶相融合。

“小蝶!!!”完颜澈三人本是在隔壁的院落,见小蝶所在的院中蓝光乍现,顾不得其它,飞速的赶了过来。

三人到院中时,看到的,便是蝴蝶成群的景象!苏蝶被围在蝶群之中,只能看见模糊的侧影。不知为何,完颜澈总觉的这场景十分的熟悉,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小蝶!!!”他再度喊道,回答他的,是无边的寂静。苏蝶在蝶群中如同失聪一般,对外界的响动没有丝毫的反应。

完颜澈再未犹豫,飘雨剑祭出,正欲上前,完颜煜抬手挡住了他:“陛下这是准备去害她?”

“让开!”

“我们站定这许久,这些蝴蝶未有要伤害小蝶的迹象。这蝶群不停的在旋转舞动,你这一剑过去,能确保只伤了蝴蝶,不伤害她?”

“……”完颜澈回答不了。他没有这种把握,只是想尽快救她出来!

“煜,眼下如何是好?小蝶为何听不见我们说话?”苏逸也急了起来,早已经忘记了和完颜澈之间的隔阂,只担心苏蝶的安危。

“等。”完颜煜一动未动,清冷道。

“若要等,也无须你等!”完颜澈已失了平日的冷静,苏蝶还在重伤之中,容不得半点闪失。

“陛下,紧要关头,还望以小蝶的性命为先。臣斗胆恳请陛下准许我们在场,若有变故,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力量。”

“恳求?六弟莫不是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夜闯朕行宫的罪名,朕都还未问罪于你!”

“臣不敢忘。陛下若非要如此,完颜煜只能失礼了。”完颜煜见完颜澈步步紧逼,毫不退让,神色渐冷,言语也冷了几分。

“六弟这是等不及了?”完颜澈冷冷笑道。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若对方挑衅,他完颜澈也从未畏惧!

“陛下何出此言,臣弟听不明白。”完颜煜收起了冰冷的神色,悠悠道。他袖中的手不断的收紧,心中强压着的怒火,正在喷涌而出。

完颜澈再未出声,抬手间,飘云剑已指向了完颜煜的脖颈。

“陛下!煜!”苏逸见完颜澈突然出剑,着急一步上前,欲要阻止二人。

“退后!”这次,出声的是完颜煜。他们终有一战,是今天,又如何?

“煜!”苏逸是真的急了。自己的亲妹妹还在那一堆蝴蝶里,生死不明。这边,六王爷和陛下又杠上了,眼下,他不知如何是好!

“苏将军,你若想一起来,朕倒也不介意!”

“陛下赎罪,臣从无此心。”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与完颜煜关系匪浅,但若让他一个大将军拿着明晃晃的剑指着当今天子,那才是大不逆之罪!如今的南彬暂且是完颜家的天下。他一个外姓将军,若是如此大逆不道,日后,如何统御手下上阵杀敌,随着他一起出生入死!

思及此,他后退了两步,诚恳道:“微臣斗胆,还愿陛下与王爷先行想法子救一救家妹。小蝶重伤,在这样冷的寒夜里,就算蝴蝶不伤她,也寒气也放不过她。”

两人听闻苏逸的话,纷纷转头看向了蝶群。的确,这样冷的夜,她的身子,支撑不了许久!

完颜澈不知为何,今夜的举止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之内。过去,他未曾与完颜煜起过正面冲突,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

就在三人僵持间,那围绕着苏蝶的蝶群,忽然炸裂开来。无数的蝴蝶尸体四处飘散,三人不由后退了数步。完颜澈也收起了剑,震惊的看着四散的蝴蝶尸身。

待站定,三人才看清了苏蝶的模样。

此时,她靠在回廊的红柱旁,双眸紧闭,额间蓝色的光晕如同星光一般散在近旁。

“小蝶!”三人一同出声,复又相互看了一眼,苏逸再未顾及身份,飞快上前,准备去搀扶坐在地上的苏蝶。

只是,他还未靠近苏蝶,只是向着她的方向伸了伸手,蓝光一现,他整个人便被弹开。

苏逸连着退了十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他惊讶的看着苏蝶,他的记忆里,苏蝶不曾习武!

完颜澈意识到苏蝶兴许又梦魇了!她是蝶谷圣女的身份绝不能让眼前的二人知晓,否则将又更多的麻烦,小蝶未来的路,也更加难走。思及此,他又举起飘云剑,厉声道:“流离,保护小蝶!”

刚刚停下来的僵持,再次开始。随着完颜澈一声令下,周边迅速涌上来众多的暗卫,流离倒提着剑,冷冷看着完颜煜与苏逸,杀气四溢。

完颜煜抬眼再度看了苏蝶一眼,他看了看苏逸,二人暗暗点了点头。随着流离执剑上前,院中的厮杀便也开始。完颜煜与苏逸本是两人,不想当流离率领众人攻上前时,院落的四方也迅速涌进来数人。这些杀手行动飞快,方进入圈子,便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完颜煜与苏逸团团包围在其中。攻防有序,不亚于完颜澈的暗卫。

完颜煜的实力,流离心中有数。对于不断涌进来的人,不曾畏惧,继续指挥着暗卫进攻,将后方留给了完颜澈。

“小蝶!?”就在众人厮杀间,完颜澈只身退到了回廊边,正欲伸手抱起苏蝶,不想,手还未触摸到她,整个人便在他眼前凭空消失!

第七十五章 终有一别

完颜澈在回廊中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半点人影!

完颜煜与苏逸也看到了苏蝶消失的瞬间,二人才能够人群中抽离,飞身来到了回廊前。

三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回廊,一时静了下来。她人不在这里,他们的争执又有何意义?

“告辞!”完颜煜亲眼看到了苏蝶凭空消失,他知再纠缠也再无什么意义。今日已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后面的路,便更为艰难!

随着完颜煜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撤离厮杀打斗,集结到了回廊之中,掩护着完颜煜与苏逸,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两方人马本就势均力敌,这边刚集结,完颜澈的人便也挡在了回廊之中,双方再度陷入对峙。

“让他们走。”完颜澈沉默许久,沉声下令道。眼下,他无需再与完颜煜做些无意义的争执,找到苏蝶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

“是!”众人低头应声,纷纷收了武器。

完颜煜拂了拂衣摆,轻笑道:“再会。”语罢,一行人入夜而去,瞬间便失了踪迹。

“陛下,恕流离斗胆,他们今夜也讨不到便宜,为何放他们走?”

“他们讨不到便宜,你能讨到便宜吗?传我令,全城搜寻蝶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流离不懂,他如何不懂完颜煜敢来此的打算?他若趁此动了完颜煜,那他与小蝶的事情便坐实。在悠悠众口之中,他会永远失去她。若非要选择,他宁愿他们兵刃相见,也不是如此,由一个女人开始,让她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

“是!”

“盯紧这两人,有任何动静,立刻传信。”

“是!流离领命。”

人一个一个散去,完颜澈仍看着控控的回廊,脑海里若影若现的景象更甚。他不知道今日他是怎么了,他只知道,心中那抹不详的感觉越来越盛。

蝶谷密室。

命石如同被点亮了一般,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命石上的蓝碟印记,如同活物一般浮在命石之上。它扑闪着翅膀,似乎在用尽它的全力,去守护近旁的人。不多时,蓝色的光芒与漂浮着的灵蝶一同消散,落入命石,只余下一个淡淡的轮廓。随着蓝光散尽,命石上本已模糊的裂痕,一点点加深。如同脉络一般,遍布了命石上的而每一个角落。

苏蝶无力的靠在命石上,双眼迷蒙,眼睛酸涩疼痛。

这密室的一切未曾改变。潭水清澈见底,矮桌石凳静静立在那处,时间仿佛还停留在她当时一心想要修习灵力的时候。命石上,蓝碟的痕迹褪去,只余下一个淡淡的伦敦。命石原本愈合的裂痕,如今,又现了出来。宽窄不一的裂痕如同经脉一般,在命石上四处蔓延。

这一切,只因,她恢复了记忆。

云殇被清怜三人联手,抹去了所有记忆,融入了小枫的身体。云殇没了,临别前,他却将自己的所有记忆强行注入了苏蝶的灵识别之中。云殇本就与幻心一体,苏蝶在拥有了云殇所有的记忆时,也拥有了幻心的所有记忆。

苏蝶朝后躺去,冰凉的地面让她的心中沉静了几分。她一直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只是未料到,自己变成当局者,会这样痛。听清怜与无庸说完了幻心所有的故事,虽然触动,却也仅限于此。如今,幻心的所有记忆袭来,她才知,唯美的背后,是多少默默的等待与凄凉。灵女又如何,孩子保不住,爱人不在身旁,没有家人,没有亲人。只有蝶谷陪着她,只有云殇默默的陪伴着。

幻心在灯下枕着书卷睡去的模样,在亭边一人看花开花谢的模样,握着完颜真的手,缓缓闭上眼睛的模样……一件件,一桩桩,如同刺一般深深扎进了苏蝶的心。美好那么短,纵使情深,心酸却也……道不明!云殇送她的,当真是个好礼物!

两世,就这样而来。她不敢想,等到苏蝶投湖前的记忆再恢复,三世的劫,她能否在承受?

良久,苏蝶从地上缓缓起身。藏在此处也无用,既然醒了,她理应去送清怜一程。为了她,清怜承受了太多。如今,该她去还一还了。

她不知云殇究竟是动了什么手脚,她得到的不仅仅是这记忆,灵力也开始复苏。抬手间,双灵禁锢之术瞬间消散。她一步步的走上台阶,新的道路,刚刚开始。

男儿有泪不轻弹。陌云从城外回来,便把自己锁在了房中,谁叫也不肯开门。

他红着眼眶,跪在房中,如同一个孩童。他轻轻捧着手里的白莲,眼泪却是止不住。

娘并非生来灵胎,是以,幻灭之后,留下来的,是本灵最原始的模样。他看着手里残败的白莲,心中酸楚难耐。

“冰清玉洁,我见犹怜。”他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轻声念道。这几个字竟然如此重,牵绊了娘的一生。

“还好吗。”陌云心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陌云未细听,以为是清何,冷漠道:“方才说了,不要打扰我。”清怜的离世,众人心中无一不痛快哭,只是为人子女,痛的却是更深。此时,他只想静静的赔母亲最后一程,没有心思再去安慰哭哭啼啼的清何。

苏蝶得了云殇的灵力,穿梭于两地之间,已是举手之劳。只是,过来的,只是幻想。她本人,正在蝶谷清怜的房中盘腿入定。

“我只是怕你打扰了清怜,让她走的不安宁。”苏蝶叹息道。于她而言,陌云是朋友,清怜是师娘。于幻心而言,跪在这里的,却是一个孩子。她如今,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个灵魂在支撑,只是,需要做的,绝不能迟疑。

这一次,陌云听清了这道清冷的声音。他不敢相信的回了头,见苏蝶站在身后,眼眶不由更红。即使,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他的心中……却是怨不起来。人这一生,总有要去守候的东西,否则,活一世,有什么意义?

“阿澈说你消失了,你竟在这个屋中。”想了许久,陌云不知道如何开口,终是不咸不淡的胡乱说了一句。

“何来消失?我不是在此。”苏蝶不忍,轻声安慰道。

“那便好。”

“阿云,人生在世,终有一别。阿莲为了守这执念,已经付出了太多,我们让她安心去吧。”

“我只愿她在,只愿如同孩童时候一般,常在身旁。”陌云心中悲痛,未细究苏蝶的话,只是执着答道。

若可以选择,他只愿:岁月静好如初。

第七十六章 赐婚

苏蝶见陌云心伤不已,心中难过,却是无法。

她看着跪在地上,憔悴不已的陌云,轻声叹了叹气,未再言语。她轻抬手,陌云便倒在了一侧。

苏蝶上前,轻轻的从他手中接过了残败的白莲,最后看了看陌云,转身离去。

……

春去冬来复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小玉城,影阁。

两位翩翩公子隐于角落,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杯茶。

苏逸看了眼窗外的漫天雪花,叹气道:“今年的雪落得格外早。”

“也不早,还有两日,便是寒衣节了。”

“煜,一年了,小蝶究竟去了何处。”苏逸答非所问,遥遥望着远处道。

这一年,确是不平静。

一年前,在院落的回廊中,是他最后一次见她。这一年以来,他们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去寻找,始终没有寻到半点她的踪迹。如同那夜在眼前消失一般,她……真的凭空消失了。

“总会再见,我们耐心等等。”

“但愿如此。”两人说话间,外面的雪落得更大了。天气寒冷,室内炭火撑起了丝丝温度,与窗外的寒流相遇,起了一阵阵寒气。

“辽海那边如何。”完颜煜刻意转移了话题,他知道,她若想躲起来,他们如何找,也是徒劳。唯一的办法,也是他最不喜的办法,只有等。

“完颜澈上次派了人前去游说,效果显著。双方保密工作做的极好,只知去的是男子,别的详细情况打探不到。算一算时间,我猜想……”

“陌太医。”

“不错。之前在宫中,我小看了他,并不是个吊儿郎当的角色。”

“从未小看他。赫纳族的后人有音信了吗?”

“没有。她消失时间太长了,很多和她相关的人都没有踪迹,查起来有些难度。”

“那便加派些人手,这个人,定要找到。”

“煜,你为何要找个消失的公主?于我们没有什么用处罢?”

“于我们确是无用,我有别的用处。”

“得,现今,你我之间也有了不能说的事?”

“现在不是时候,该告诉你的一件也少不了。”

“得,放过你了,我的好奇心不是很重。”苏逸笑着摇摇头,相识多年,他了解完颜煜。有些话,无须多言。谁都需要一些空间,即使是同一条船上的他们。

“那便谢过苏大将军之恩。”完颜煜也轻笑了起来,果然,转移话题是正确的选择。压抑和低沉的情绪,就放在午夜,独自承受罢。

“说正经的。这次完颜澈又找了由头打发我们过来西戎,不知道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打压了一年,还没玩够?就不能痛快些!”

“如何痛快?那夜撕破脸,我以为你有些心理准备的。”

“准备是有,只不过,我准备的是刀剑,他准备的是温水煮青蛙。我与你们二人不同,痛快淋漓还是肆意些,如今这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却叫人难受。”

“逸,今日你的抱怨,格外多一些。”

“总得给我个出口啊。自从一年前从这里回去,他先是借口我多年征战沙场,守护疆域有功,将我升了个见鬼的神武将军。借着这名头,调我回了京都,削了我边域的兵权。这棋下的,当真是一绝!”说起这事,苏逸仍是郁闷不已,让他一个沙场上奔波的将军,待在一片沉闷的京都,当真是要命!

“我觉的他这做法挺好。第一磨了你的性子,一年过去,如今你这脾性,我看着好了许多。”完颜煜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话,却是炸的苏逸差点跳了起来。

“我的祖宗!他明升暗降的把戏玩我也就算了,他明着给你安排职务,却是把你手里分选管籍的活给揽了过去,谁不知道这是个收揽人心的肥差?不仅如此,他还美曰其名:皇室终是一家,要分权,接受百官的监督,公平公正,以提拔更多的人才,让天下寒门子弟也有机会为朝廷效力。”苏逸阴阳怪气的学者完颜澈的语调,重复着那日他在朝堂上的话。

完颜煜被他逗的笑了起来,无奈道:“无论如何,他做的这些,只是开始。我且问你,后悔吗?现在后悔……”

“打住打住!过了啊,闲聊就闲聊,说点轻松的。”

“……”完颜煜一阵无语,是谁在这如同倒豆子一般的诉苦,这又嫌弃他聊天聊的不好了?

“对了煜,听闻完颜澈有意要给你成一门亲事?”

“你才听说?我都见过人了。”

“你这……你这也太看得开了,这也行?”

“南湘大人的幺女,南湘玉。人长的可爱清秀,没什么城府,勉强可以接受。”

“煜,你莫不是这一年被完颜澈给蹂躏的自暴自弃了吧!选王妃这事你也能随了完颜澈?”

“我何时告诉你南湘玉是王妃了?”

“不然呢?”

“他可以往我府上塞人,我就没办法讨回点便宜了?我的皇后,从来只有一人。”我的皇后,一直只有她,不会再变化。

“那便好,我信你。”苏逸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慎重的点了点头。

“信便好,我们走吧。”

“去哪?”

“完颜澈想让我们去哪,我们便去哪。”说话间,完颜煜已起身。今日,他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袍,外面搭配了件黑色的裘衣。深色本就衬人,更显的他丰神俊朗。

“好主意,他喜欢跟着,便让他跟着。”苏逸也随着他一起起身。今日他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袍,同是披着黑色的裘衣,他看着,却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模样。多年的沙场生涯,磨炼出的不仅是他的意志,还有这一身刚正的男儿气概,不可取代。

语罢,二人信步而出。正走着,完颜煜轻飘飘道:“忘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完颜这次定下的,不仅是我与南湘家的喜事,还有一桩。”

“还有?他还准备陷害谁?”苏逸毫不自知,满脸八卦的等着答案。

完颜煜很满意他的反应,淡淡道:“不是别人,赐婚的正是我朝宰相之子。”

“我朝宰相之子……喂,你等等!把话说清楚,什么我朝宰相之子?你说的可不就是我吗?几时赐的婚,我怎么一个字都不知道???!!!”

第七十七章 烟花柳巷

苏逸的喊声未停,完颜煜却已下了楼。

小玉城本就不大,因着落雪,街道中没有几个人。两位在街道上悠然踱步的翩翩公子,自然成了最靓丽的风景。

某青楼窗边。

女子甲:“姐姐,你快看前方走来的两人,真正是风度翩然,俊朗非常。”

姐姐甲:“哟?真的是英俊无比啊,许久未见过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了。”

女子甲:“可不是?这一年来,城中清冷,吃喝少了不少,人也少了,更别提俏郎君了。”

姐姐甲:“怎的,春心萌动了?”

女子甲:“姐姐……”

姐姐甲:“昨日的客官告诉了我一句话:百闻不如一见。如此心动,我们便去看一看?”

女子甲:“毫不相熟,这样……布套好罢?”

姐姐甲:“小妹,接待的客人里,哪个是你相熟的?开心就好,莫要想太多。”

女子甲:“如此,便随姐姐一同下楼去。”

语罢,二人相视一笑,双双下了楼。

苏逸一路都在追着问他被赐婚的事,吵的完颜煜心烦不已。正巧,一抬头,就看见靠在门框上,穿的格外单薄的两个女子。他再看了看女子上方的那块匾,瞬间会意,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打定主意,他朝着那两位女子而去。两人见两位公子朝着她们这边而来,不由的更是喜悦难当,立在门口手舞足蹈,媚眼纷飞。在这漫天大雪里,色彩鲜艳的两人,如同花蝴蝶一般。

苏逸一心追问自己被赐婚的事,未留意方向。待一抬眼,猛猛的看到两只花蝴蝶,差点亮瞎了他的眼。

他赶忙拉住完颜煜,悲愤道:“我说阿煜,你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吧。这样的你也勉强接受了?兄弟归兄弟,话说清楚啊,我可不蹚你这趟浑水。”

“你今日格外话多,跟上。”完颜煜未理会一脸受惊的苏逸,步履轻快的进了——花满楼。

这花满楼,是这小玉城最大的一家青楼。虽叫花满楼,楼中,却没有太多的花。

苏逸还没从完颜煜的疯狂举动中缓过劲,他一脸怕怕的小声道:“我说我的六王爷,您老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就算你有那方面的喜好,也无须把第一次交给这个地方啊?这花满楼,着实……都是些庸脂俗粉!”苏逸语罢,又很嫌弃的拂了拂衣袖,不喜之意溢于言表。

“你安静一会。”完颜煜未理会他,一转身,坐在了屋中的榻上。

因是烟花柳巷之地,屋内以矮桌和软垫为主,屋内并无像样的桌椅,只那张宽敞的床榻能落座。

然而,这床榻也非普通人家那般。床上香味难挡,廉价粉脂的味道久久不散。完颜煜略皱了皱眉头,高声道:“进来罢。”

语罢,屋外等候吩咐已久的四人纷纷而进。四人都是小碎步,低头颔首,面色温情如水。

这进来的四人中,有两位是方才在门口迎着他们的那两只花蝴蝶。另外两人,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抱着古筝,穿着素淡,倒像是艺伎。

女子甲与姐姐甲因成功吸引了两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前来,刚从老鸨那得了赏赐,特别嘱咐她们小心伺候。二人心中都是又喜悦又紧张,竟是不敢抬头看二人的脸。另外二人确是艺伎,却也是普通的角色,听闻绿衣公子入门便是赏了片黄金叶,出手阔绰,心中不由都起了小九九,谋算着一会好好表现,若是这二位爷高兴了,随手给些赏赐,她们这月的盘头就有了。

四人怀着各自的心思,福身请安后,或站或跪,开始了“服务流程”中的第一项:歌舞表演。

曲子是市井常见的曲子,苏逸听的索然无味,他不知道完颜煜究竟打的什么算盘,索性盘腿在软垫上坐了下来,一仰头,一杯女儿红便下了肚。一旁专门伺候吃食的女子甲见他酒杯空了,立马殷勤的凑了上来,准备为他斟酒。只是,热脸贴上的是冷屁股,苏逸冷冷声道:“走开。”语罢,自己抱着酒瓶喝了起来。

苏逸进来就没露过好脸色,这一声冷呵,女子心中更是怯了几分,乖乖后退了几步,垂手立在了一旁。

此时,那名姐姐甲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曲。歌喉平淡无奇,曲子,却让完颜煜神色沉了几分。

这女子,本是西戎人。家中贫寒,上有父母,病的下不来床。下有弟弟妹妹,嗷嗷待哺……无法,便卖身此处。她唱的,正是西戎的一首古老情歌: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珍重再见今宵有酒今宵醉

对酒当歌长忆蝴蝶款款飞

莫再留恋富贵荣华都是假

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叮咛嘱咐千言万语留不住

人海茫茫山长水阔知何处

浪迹天涯从此并肩看彩霞

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

点点滴滴往日云烟往日花

天地悠悠有情相守才是家

…………

女子一首作罢,眼中已是蓄满了泪水。她收了舞姿,盈盈一拜,静立一旁,等待完颜煜开口。

“叫什么名字?”完颜煜回眸,淡淡问道。

“小女初荷。”姐姐甲又是一拜,温声答道。

“本名。”

“回公子,女子本姓周,单名一个荷字。”

“周荷……”完颜煜侧身靠在了榻上,语气仍是淡淡道:“曲唱的不错,赏。”

四人一听有赏,纷纷喜上眉梢。一同福身道:“谢公子。”

“逸,给她们银子。”

“哦。”苏逸不情不愿的将银子丢在了初荷的手中。初荷收了银子,开心回身,正欲再唱一曲,完颜煜摆手道:“你留下,其他人先退下罢。”

完颜煜一番话,四人悲喜有之。只是都是知道场合的人,其余三人拿了银子,乖乖退了出去。

待众人离开,过了片刻,完颜煜起身,一步步朝着初荷走来。随着完颜煜靠近,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袖,绷直了身体,低眉顺眼的站着,等着完颜煜发话。

完颜煜靠近了她,他周身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初荷微微有些愣神。

侧面看过去,两人姿势极其暧昧。他在她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语气极其的轻,连一旁的苏逸都未听清。初荷,却是听清了。她的脸色一阵变换,最终,她盈盈一笑,提高声音道:“公子,都好说。只要有赏,今夜……一切全听您的。”语罢,娇笑几声,听的一旁的苏逸一身的鸡皮疙瘩。

完颜煜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香味扑鼻的床榻走去。

第七十八章 大王叫我来巡山

花烛夜下。

屋内,女子的呻吟声丝丝入耳,男子的低喘与厚重的呼吸声音点燃了这个夜晚。

屋外,两道身影停留了片刻,待屋内的呻吟声音渐渐落下,红烛熄灭,二人身影一闪,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已经走出了许久,苏逸仍旧是不敢相信。

他惊讶的看着完颜煜道:“你这招金蝉脱壳真是厉害!“苏逸一脸钦佩的看着旁边的完颜煜。他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哪知,人家只是借此脱个身。

“过奖。被人盯着我也很烦,这样感觉要好一些。”

“那是。苍蝇一赶就走,这些人赶都没法赶。”

“嗯。”完颜煜不置可否。从他们出来南荣,就一直有人跟着。他未理会,只是因为未到时候。

“话说回来,今夜,定是那暗卫接过的最艰巨的任务。”苏逸一想到那硬汉一生厮杀与隐匿,今夜,猛猛的需要抱着一个女人……他的内心,不由便浮想联翩。他生硬的表情与动作……苏逸的脑中,春宫之图尽现。

“哦?听你如此说,应当将你留下来?倒是便宜了那暗卫?”完颜煜戏腻道。

“哎……别,那可不是我的菜。不要乱点鸳鸯谱。”苏逸一脸的怕怕,对于花蝴蝶,他没有半点兴趣。

“那女子虽是风尘,也不是不可用,那暗卫不亏。别替他惋惜了。”

“惋惜什么啊,美人在怀。他估摸着正暗自乐呢。不过,你是如何做到的?不怕那花蝴蝶有问题?不怕她走漏了风声?”

“不怕。”

“为何?青楼女子你也敢相信啊。她们可都是些认钱不认人的主。”

“我几时说要给她钱了?”

“那你还能承诺什么?难不成你告诉她你是王爷,许诺纳她为妾。”

“你今天没被那酒喝坏了脑子吧?”完颜煜无语的看着苏逸,他现在越来越不正常了。

“快说快说,别吊人胃口。”

“你最想要什么?”

“当然是驰聘沙场,保家卫国。”

“那便是了,你再想,困在青楼中的女子,她们想要什么?”

“困在青楼中的女子……自由?!”

“不错。”

“这也行?”

“当然行。听过一句话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你几时在这里都有老乡了。”

“她唱的那曲子就是我家乡的歌谣。”

“你家乡难道不是南荣?你别告诉我你不是先皇亲生的。”

“……”

“我不会猜对了吧?”

“苏逸,我以为完颜澈调你回来是正确的选择。你这脑子,不适合指挥军队。”

“喂喂喂,侮辱我的职业和人生理想就过分了。”

“我母妃的家乡。”

“好吧……臣苏逸对不起先皇……”

“收。快些赶路罢,后面的事情还多。”语罢,完颜煜一扬鞭,马儿一声嘶吼,便在夜色中飞驰了起来。

“喂喂喂~我话还没问完呢。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啊?!!!”

回答苏逸的,是茫茫的夜色。

姑苏城,阳坡。

小杜今夜比较郁闷。他做山匪很多年,劫惯了钱财,这一年来,却是过的很不寻常。

主子莫名其妙的变了性情。他们一窝大老爷们,今年金盆洗手,干起来救死扶伤,劫富济贫的活。他当真……憋屈的紧。小杜看了看手上慢慢褪去的茧子和腰间快要生锈的刀……哭笑不得。他莫不是,入错了行?跟错了人?

姑苏城是座沙漠孤城。因着进到西戎必须经过此地,是个战乱频繁的三不管地段。

城中人烟稀少,匪患却是不止。因着地理位置的特殊,西有西戎的兵马和和沙漠盗匪进犯,南有南彬的兵马与各色的佣兵叨扰,时常不太平。

只是……阳坡却是例外。

一年前,阳坡入驻了一批人马,虽是行事低调,却因为打跑了许多的马匪佣兵,赶走了几波准备收保护费的当地兵马,一时间在当地声名鹊起,成了神秘的存在。

偏偏,阳坡的这位主子从未路面,坡中之人与驻扎位置也是神秘莫测,许多想要打探虚实的人,都落了空。

小杜揪起地上的一根荒草衔在嘴边,郁闷道:“又没半个人影来,值的什么夜班啊。”

他的屁股刚刚挨到了沙地上,耳边,马蹄声便传了过来。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兴奋起身道:“唉?运气这么好?今晚有的玩?”语罢,他快速蹲在一旁的荒草之中,关注着前方的动静。

打马而来的,正是从小玉城摆脱苍蝇的完颜煜与苏逸。

二人行至阳坡处,纷纷勒马停了下来。

苏逸道:“煜,你有没有觉的此处有些怪异。”苏逸望着黑压压的荒地,心中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怪异?我未感觉。”完颜煜感觉的到周边有异样的气息,却是未肯定。这里是进入西戎的关口,不太平许久,小心为上。

“心大啊我的煜王爷。赶了许久的路,马匹都快断腿了,不如我们就地休息片刻?”

“好。”完颜煜应道,翻身下马。他倒是想看看,何人在装神弄鬼?

一旁伏在荒草中的小杜心中激动不已:哇塞,这还是个王爷!多久没碰到了,难道今晚要发横财?他心中纠结着要不要给寨中先发去个信号?后一想这等功劳,为何要让给旁人?嗯,不错,他一人便足以拿下!

久未感受过拦路打劫快感的小杜,此时已然将那神秘寨主的嘱咐抛到了脑后,心中只有一句话在翻腾: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此路过,留下买命财!

完颜煜与苏逸刚升起了火堆,小杜……便从一旁跳了出来。

他极其威风的舞者大刀,一顿乱跳。等跳完了,看二人的神色一脸奇异,心中不由嘀咕:难道是我的出场不帅?

他清了清嗓子道:“两位可知这是何地?”

苏逸玩味的看着耍大刀的小杜,正欲拔剑得个安宁,完颜煜暗一抬手,将他挡了回去,出声道:“恕在下眼拙,不知何处冒犯了这位小哥,还请赐教。”

小杜一听这话,便知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更是得以,他继续威风道:“二位想必初来此处,不懂规矩。你们可知无名寨主?”

“无名寨主?”完颜煜重复道。

“哼~量你们也不知。你们随大爷走一趟,便饶了你们小命~”

苏逸一个大将军,耐心不必完颜煜,他放进去的剑,又蹭蹭蹭的拔了出来。

小杜见他拔剑,迅速变脸:“怎么?还想反抗?”

“不敢。友人不懂规矩,还望阁下海涵,我们这便跟你走一趟。”

“算你识相,走!”

夜色茫茫,小杜一跳一跳的走着,嘴里唱着:“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阳坡转一转~~~”

他的身后,跟着一脸黑线,满眼为什么的苏逸。以及……笑意浓浓,饶有兴趣的完颜煜。

这个传言中的无名大王,他倒是一直想要见上一见。

第七十九章 无名寨主(一)

姑苏城是座孤城,阳坡却不是荒滩。

完颜煜与苏逸一路随着小杜,穿过跌岩起伏的荒滩,最终在一处平淡无奇的荒原上停了下来。

小杜回头看了看神色平淡的完颜煜,调皮道:“你为何神色如此平静?你不怕吗?我可是山匪?”

苏逸听到小杜的疑问,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心中腹诽道:大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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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无名寨主(二)

朝阳冉冉升起,夜晚的宁静褪去,阳坡现出了自己的全貌。

阳坡月牙形的湖,如同天空的一滴泪,滴落在沙漠之中,成了一颗璀璨的明珠。

黄沙漫漫,枯黄的草地相连,远处是纯净的雪山,近旁是水水沙石的万年相依。此种景色,如同海市蜃楼,几分苍凉,有几分美;几分粗犷,几分醉。

完颜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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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无名寨主(三)

无名院落,零零散散的种着些沙枣树。已是冬日时节,枯干的枝干没有任何生机,一如寨外茫茫沙海。满眼黄沙,没有一丝绿意。这便是,西戎的冬。

无名这院子,不仅仅是外面简单。屋内,也是一色简单的摆设。除了必须要用的床榻妆台案几,多余的物件,一样都没有。二寨主多次要给无名添置,都被无名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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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别样重逢

屋中气氛一时怪异了起来。

苏蝶站定,有些无措的看着眼眶发红的完颜煜,以及一脸被雷击中表情的苏逸。她的心,有几分愧疚……

“放肆!谁许你对寨主动手动脚?!”二寨主,竟是那云柏!他取下面具,飞身上前,将完颜煜与苏蝶隔开,阴森森的看着两人。

“云柏,无妨。你先退下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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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神补刀

这一年,完颜澈是如何寻找苏蝶的,苏逸与完颜煜心中都是有数的。

若说完颜煜是执着,那完颜澈,便是偏执!苏蝶躲过了今日,明日还是会来。

完颜煜见苏蝶失神。心中虽是酸楚,面上仍是宽慰道:“小蝶,莫要怪逸。他的话,不无道理,你仔细思量一番,在做取舍。”

“嗯。”苏蝶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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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胡杨林遇刺

荒原百里,廖无人烟。

苏蝶因为不会骑马,众人随了她,由云柏负责驾车,他们三人一同乘坐马车。这一路,车内出奇的安宁,三人都未说话,苏蝶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完颜煜看着靠在车窗上呼呼大睡的苏蝶,眼底泛起一丝宠溺。他将苏蝶的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苏逸在一旁看着,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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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身首异处

虎背熊腰的男子见云柏一脸傲慢,心中怒火更甚。

“不识好歹!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那就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语罢,完颜煜提剑上前,抬手一记落地斩,沙尘扬起,剑光四溢。

沙尘与剑光还未落下,完颜煜正前方那个弓弩手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完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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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暧昧的夜

西戎的夜晚很美。皓月当空,星光点点。漫天的繁星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苏蝶醒来时,已是深夜。

她略动了动,微微侧身,便看到了趴在榻边的完颜澈。

苏蝶的动作虽很轻,完颜煜还是感觉到了。他起身,看着苏蝶半睁半闭的眼眸,轻声道:“感觉如何?”

“有些饿。”苏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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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欢喜兄妹

晨起,一行人早早从小驿站租借了骆驼,整理行装,开始上路。

苏蝶将完颜煜伤的不轻。

后面一路,完颜煜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有好几次,苏蝶都觉的他要从骆驼上掉下去,担心不已。苏蝶对胡杨林中的厮杀已无印象,她只以为,是完颜煜累了。她一边担心,一边隐隐还在佩服,这古人的骑术,当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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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她的家乡(一)

随着行走,苏蝶一点点的露出了面容。

她穿的,是一身翠色的舞服。西戎民风开放,女子多是能歌善舞,因此,在服装上,并无太多的束缚。

苏蝶身后,披着同色系的轻纱。那轻纱不时轻盈舞动,更是衬的她气若幽兰,飘然若仙。

她的额间,佩戴着一颗小巧的夜明珠。珠子散发着幽兰的光,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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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她的家乡(二)

完颜煜的一席话,在苏蝶的心中激起了万层浪。

逐放的几年里,他们孤儿寡母,是如何在这处小院中,安稳度过的?

苏蝶一直以为,完颜煜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想,他的童年,也并不快乐。只是,投胎到皇室,又从何谈及快乐与不快乐?不过是,一朝社稷后的一抹孤影罢了!

“小蝶,你不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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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原是旧相识

夜幕沉沉。小院中,烛火摇曳。

苏蝶单手托着下巴,有些出神的望着熟睡的完颜煜。

完颜家的血统不错,样貌没有一个差的。苏蝶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完颜煜时的感触:温润如玉,淡然之中,透着天生的贵气。

时光流逝。如今的完颜煜,样貌依旧是俊朗非凡。苏蝶就着灯光看着,不禁假想: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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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留与他人说

既有闲暇时光,苏蝶定然不会待在客栈中虚度光阴。

冬日的午后,阳光暖的恰到好处。苏蝶一身男子装扮,与云柏行在西柔的街头。

“云柏,你真的不用跟着我。别人不相信我,你还不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更要跟着。你吃坏肚子不是一两次了……”云柏一脸正经的说着让苏蝶无地自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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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出手相助

出了茶肆,苏蝶心中生出几分郁闷。

虽是留与后人说,但是,对于红颜祸水的身份,她无法替幻心接受。本是一往情深的感情,却让外人传成了君王醉心暖帐不早朝的荒唐事。苏蝶不禁替二人不值。

只是,站在旁观人的立场讲。此处是西戎,远离了南荣,自然也不惧讨论皇室的后果。想当年,完颜真也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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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西戎公主桑达莎

方才热闹的街道,一时冷清了下来。

“敢在西戎境内顶撞我,你可知是何后果?”女子冷哼着看着苏蝶。能在她都未看清的情况下便率先将人救了去,她知道苏蝶的武功定是不凡!

冷眼看着苏蝶的,正是西戎皇室的公主:桑达莎。今日本是一场拔刀相助的佳话,不想,半路跳出来一个小白脸,当真气人!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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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以身相许

客栈屋内。

完颜煜看着苏蝶沉睡的面容,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几分。他又掖了掖被角,看了眼立在一旁的云柏,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夜色暗沉。

完颜煜与云柏立在二楼的栏杆处,相对沉默。

“问吧。但我先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说。”云柏率先出声道。

“你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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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生者努力,逝者安息

苏蝶被“我的人”三个字惊的合不拢嘴。

她一脸受惊的看着落英,有些不相信的说:“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公子,你既然救了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惊讶的劲头过去,苏蝶心知,她定是误会了她的身份。遂有些无奈的说:“我确是救了你,但是……”

苏蝶话还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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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留下来

人归黄土。

一行人迎着夜色,一路寂静。

回到客栈,众人都未多说什么,相互知会了一声,纷纷回了各自的厢房。

苏蝶担心落英,便拉着她与自己同睡。

屋中,烛火熄灭,二人都睁着眼。落英无论如何也不与苏蝶同床而睡,道是坏了规矩,苏蝶无奈,只好威胁道:“你若不上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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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美男子”入城

西柔与西京的距离不远,五人谈笑间,便到了城门前。

作为王都,西京与一般城镇自然是有些区别的。城墙犹如长龙,将皇宫内外分离,形成两个世界。城内,是这沙漠之中最繁华的地方,高歌载舞,热闹非凡。城外,是辽辽黄沙,荒凉寂静。

城墙之上,是巍峨的城楼。它高耸在行人的上方,如同灯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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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白莲认主

屋中,白莲与蓝碟交相呼应,青白相间,煞是好看。

苏蝶愣神间,本是在一旁待着的落英悄然站在了白莲旁。她纯净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白莲,轻声道:“好美。”

“不可触碰。”苏蝶见落英自己走了过来,也未责怪。毕竟未见过如此情景,好奇也是情理之中。

“落英记下了。”落英朝后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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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凉薄一吻

有了徒弟,苏蝶觉的自己全身是劲。看着落英成长、修出自己的本灵,成了苏蝶心中,新的期望。

完颜煜与苏逸归来时,已是天色暗沉。

二人的脸色不是很好,苏蝶欲问,思及自己如今尴尬的身份,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晚饭吃的很简单,四菜一汤,五人的晚饭便算解决。

没有平日的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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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比武招亲(一)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苏蝶起身,揉了揉又涨又痛的太阳穴,不禁感慨,这古人造的酒,当真不同!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

苏蝶被果酒喝的有些断片,回想了一番,只记得昨夜与完颜煜、苏逸二人一同饮了酒,其他的,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姐姐,你醒了?”落英推门进来,见苏蝶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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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比武招亲(二)

随着女子入场,众人惊于女子卓然的身姿与音容,静了片刻。

不多时,寂静褪去,疯狂的喊叫声、起哄声便如潮水一般涌起。

苏蝶揉了揉被震的酥麻的耳朵,与一旁的苏逸道:“哥,我打赌,这是个美人。你不去试试?”

“小蝶,我这当哥哥的可不同意未来的妹夫在此处沾花惹草。”完颜煜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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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比武招亲(三)

都说高手对弈喜欢先来一波意识流。

所谓意识流,就是让对方感受到你的强大内力与气场,在精神上碾压对方,让对方不战而败。苏逸虽然不算顶尖高手,却也同这女子对望了许久。

半晌,苏逸出声道:“姑娘喜欢用软剑?”

女子一震,轻声道:“还好,软的兵器都喜欢。”

“软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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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苏逸的抉择

不多时,一行人便回到了客栈。

完颜煜打发走了云柏与落英,拉着苏蝶去了苏逸住的房间。

果不其然,推开房门,苏逸正一脸郁闷的坐在木椅上。

“哥……你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苏蝶心中憋着许多话,先说出口的,还是这句感叹。

“忘记今天的事吧……”苏逸耷拉着眼皮,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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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找上门

桑达莎比预料中来的快。

官兵团团围住了客栈。正门口,官兵分成了两排,给后方走来的达莎公主,让开了一条路。

桑达莎在人群之中缓步而行,如同在赏花一般,从容不迫。入内,她抬眼看了看没有任何动静的二楼,俯身落了座。

看热闹的人,已是将客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碍于官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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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惊魂夜(一)

热闹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着看热闹的人,见众人再未下楼,纷纷散去。本是人潮汹涌的门外,逐渐静了下来。

屋内,同样的静。

苏逸执着桑达莎的手,轻声道:“公主,你若不弃,我定不离。”

“若是我弃了你呢?”

“怎会?你这不是追来了吗?”

“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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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惊魂夜(二)

苏蝶再次被一阵刺骨的凉意惊醒。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已睡睡醒醒了无数次。

她费力的动了动,只觉得全身酸软,又冷又热,没有一丝力气。

苏蝶刚被人迎头泼了冰水,此时狼狈的窝在角落,衣衫湿透,头发湿漉漉的贴在了脸上,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脸庞一滴滴的滑落,刺的她睁不开眼睛。

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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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惊魂夜(三)

两边的人同时行动,极慢极慢的用发绣的刀,撕磨着苏蝶的手指。

随着刀子一点点进到苏蝶的血肉之中,本是白净修长的葱葱玉指上,血丝一丝丝的涌了出来,滴在冰凉的石板上,红的惊心。

血气在空气中蔓延,苏蝶逐渐从麻木中恢复了一丝心智,感觉到了一丝疼。心口那股熟悉的嗜血感觉,再次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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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销魂丹(一)

苏蝶的外伤的不重,只是……她中的毒却很是霸道。尤其霸道的,是那大剂量的销魂丹。

完颜煜受的是外伤,在服药包扎之后,虽是虚弱,人却是清醒了过来。他没有听劝,硬是一步步的来了苏蝶的房中,守在了她的床前。

此时,苏蝶已经在清醒与迷离之间徘徊了无数次。完颜煜与苏逸纵然着急,却是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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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销魂丹(二)

完颜澈心中有了主意,转身出了门。

他临走时未关门,屋外的凉风一阵阵的吹了进来。凉风吹灭了烛台,吹散了屋内翻涌的热气。方才的满室春光,似乎从未发生。

今夜,又是不眠夜。

不多时,完颜煜又回到了屋中,他身后,跟着苏逸、落英、云柏,四人一同进了屋。

完颜煜的伤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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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梦中人

随着云柏灵力的灌输引导,苏蝶指尖的三个针孔一点点的朝外渗出着发黑的血液,一滴滴的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

地上的血液越来越多,云柏与苏逸的额头上也渐渐的渗出了汗珠。完颜煜轻轻扶着仍是意识不清的苏蝶,心中的担心不免又多了几分。

按照云柏的说法,随着毒血的排出,苏蝶的意识,应该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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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禁足”

完颜煜为苏蝶挡了一刀的事,苏蝶午时才知道。

完颜煜与苏逸据说有事,一早又出去了。苏蝶醒来时,屋中只余下落英与云柏二人。

苏蝶只觉得一个大老爷们站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甚是怪异,遂打发走了云柏。屋中,只余苏蝶与落英。

落英一边扶着苏蝶给她喂着粥,一边红肿着眼睛念叨:“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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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残忍的真相

“哎哟……”苏蝶一个不小心,头便碰在了窗沿上。她暗暗道:这躺成残废了?窗子都翻不利索了?

被激起斗志的苏蝶,复又尝试了一番,这次,成功的从窗口翻了出去。只是……连门也不太理解的是,明明屋外无人,一开门就能办到的事,苏蝶这一套翻窗而出的动作是个什么套路?!做足深夜偷偷出门的样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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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分道扬镳

第二日,苏逸一早便拿着一封信闯进了完颜煜的屋中。

正在更衣的完颜煜见苏逸门也不敲,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愣道:“何事这般惊慌?”

“煜,小蝶走了!”苏逸举着手中苏蝶留下的信,有些无措的看着完颜煜。

“走了?去了何处?”完颜煜一听,急忙将衣服系好,两步上前夺走苏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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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流沙境(一)

不多时,云柏便回来了。他看了看苏蝶,无奈道:“老板说,确是没有房间了,半间都无法腾出来。”

“那便罢了。天气不好,满员也是正常。”苏蝶无所谓道。她早已不是娇弱小姐,住在何处,于她来说,都是一夜。

“那我们……”

苏蝶正欲开口,隔壁两个男子的对话,传进了苏蝶的耳中,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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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流沙境(二)

苏蝶感觉自己死了。

她只觉得全身失去了疼痛感,身体漂浮着。如同……在水中!

苏蝶被这个认知猛然惊醒,她费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水中!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窒息的感觉一点点的袭便全身。苏蝶只觉的心跳越来越急促,肺部涨疼的如同要炸开一般。

苏蝶痛苦的挣扎了不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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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流沙境(三)

完颜澈说话的鼻音很重,苏蝶听着,竟是心间一酸,有什么热盈盈的东西,在她眼眶打转。

“答应我,别再离开我了,好吗。”未等苏蝶说话,完颜澈继续说道。

苏蝶觉的,自己的一颗心紧紧缩了起来。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融化了开。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苏蝶不知道自己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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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欠她一个恩情

苏蝶许多时候都是后知后觉。

比如眼下,完颜澈绕着周边转了好几圈后,苏蝶才猛然想起,自己是个有灵力的人。所以,她为啥要任凭他一口口的咬,要等着他来救呢?灵力是做什么用的?

终于反应过来的苏蝶,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沙子,看着昏暗的四周,轻抬右手,凝神间,指尖朝上轻轻一弹,整个流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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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家二徒弟

众人去了胡杨林附近的驿站,围着破旧的木桌,齐齐坐了下来。

要说的话很多,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完颜澈与陌云他们本就在一处,因着那阵风沙,将众人分了开。待风沙散去,陌云他们寻找无果,只好在空中留下蝶谷特有的印记,先行前进,待到了位置显著的胡杨林,这才停了下来,等着与他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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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年幼的娘亲

苏蝶看着小枫呆愣的模样。笑的极其的开心。

她笑着收回手,淡定问道:“小意思小意思~怎样小枫,这师傅……认是不认?”神情之间,颇有几分嘚瑟的模样。

“我……师……师傅!”如同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小枫半仰着头,终是叫了声师傅。

小枫是个痴迷灵术的人,虽然苏蝶一年前确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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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先祖的老婆

苏蝶见无庸已失了以往的分寸,忙上前拉开了他。

苏蝶一边安慰的抱了抱受惊的落英,一边轻声道:“谷主、陌云,你们先冷静,听我说。”语罢,她又转头看向其他人,让云柏先将落英带到了客房休息,此时,还不是告诉她的好时机。

小枫见几分要谈事,也借口累了,很是识趣的回避了。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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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陪着我可好

然而,苏蝶全然忘了,完颜澈只是没了完颜真与李非凡的记忆,而不是失去了智商。

终于反应过来的完颜澈也是一脸笑意道:“既然没找到,那便由我先来报恩。”

“啊?”苏蝶一傻,有些短路了。

“流沙境说好的,你忘了?”完颜澈逼近了她,一脸的你要是不认账,我就再咬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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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温情一夜

落英纯真无邪的一句话,瞬间给了陌云一记秒杀,将他受伤的玻璃心,又扔在地上踩了一遍。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没有夫人、没有徒弟的孤家寡人呢?活该被虐。

被虐的陌云开始老实的吃饭,他要做个透明人!

众人沉默间,无庸与小枫也来到了桌前,他看了眼落英,缓缓落座。

“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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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前尘往事(一)

夜色越来越深。大漠的冬夜,只余下一阵阵的风声。空旷荒凉,仿若无人之境。

相比于外侧的荒凉冰冷,屋内,暖意融融。苏蝶乖巧的蜷缩在完颜澈的怀中,如同找到妈妈的小兔子一般。

完颜澈心满意足的抚着苏蝶的后脑勺,听着她的心跳、感受着她的体温,只觉的,他心中一直空着的某个地方,被填的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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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尘往事(二)

完颜澈停了停,继续说了下去。

宋皇后是个野心极大的女人,她自然不会甘心被禁足在宫中,让静妃得意。所以,两年的禁足,实则是韬光养晦。暂时安静下来的前朝后宫,只是一时的假象。

当时距离完颜真平定四方,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除了北邺当时也处在内部斗争之中,自顾不暇。西戎与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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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尘往事(三)

完颜澈抱着苏蝶的手有些发麻,他微微用力,将苏蝶带到了自己的另一侧。

低头,见苏蝶仍在愣神,摸了摸她的青丝问道:“小蝶,想什么呢。”

“嗯?”

“有什么想问的便问,你我无须遮遮掩掩。”

“都可以问吗?”

“当然。我如今全告诉你,自然没有想要瞒你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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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程(一)

苏蝶醒来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

人呢?刚睁开眼的苏蝶迷迷糊糊的摸了摸身边的被褥,无奈道:“到底是皇帝,看来上朝早起惯了。”

吐槽完不与她一起睡懒觉的某人,苏蝶伸了伸懒腰,这才懒洋洋的准备起身。

只是……一动便觉身子发酸,某处有种热辣辣的疼痛感。苏蝶面上一囧,想起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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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程(二)

小玉城离的并不远。

苏蝶一行人穿过枯枝连天的胡杨林,开始向小玉城出发。

夜幕降临时,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小玉城郊外。

“骨头都散架了,终于快到了。”陌云有几分慵懒的说道。这赶路,还是马匹好,骆驼当真不舒服,不是被摇晃的睡着,就是被摇晃的醒来,如此反复。

“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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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程(三)

苏蝶与陌云说话间,完颜澈已然挂上了彩。

犹如潮水一般的刺客,根本杀不完!完颜澈砍倒了一个,另一个又补了上来,似乎是源源不尽,丝毫没有人胆怯他手里的那柄飘云剑。

本是围绕着血雾试图冲进去的刺客,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们纷纷放弃那团血雾,转头,纷纷冲向了完颜澈。

本来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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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画从何处来(一)

三种耀眼的光芒渐渐散去,空中又恢复了清冷寂静,方才的一切,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地上倒了一地的黑衣人,个个如同被吸食了精血一般,尸体都是皮包骨头,没有一丝的气息。

陌云与小枫摆脱了束缚,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二人看着空中悬浮着的身体,不由一惊,这是……

黑漆漆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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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画从何处来(二)

完颜澈手中拿的,是一张泛黄的宣纸。

纸上临描的,是一位眼神孤冷的短发男子。这男子——正是苏蝶入宫时候描画的李非凡!

“这……”苏蝶心中一时乱了起来,心中有千万句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蝶儿,这是我依照着你的画临描的,一直带在身边,你告诉我,这是谁?”完颜澈看着苏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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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烽火西京(一)

自从苏蝶说完与李非凡的过往后,完颜澈再也未提及过完颜真与李非凡的事。连同那夜遇刺的事,众人也如同商量好的一般,纷纷闭嘴,没有人再提过。

二人的伤一天天好转。毕竟是身怀灵力的人,体质自然异于常人。

只是发生的已然发生,不能抹去。完颜澈苏醒了完颜真的记忆,只是,记忆并不完整。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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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烽火西京(二)

苏蝶没有想到,完颜澈带他来的,是蝶谷。

小玉城离蝶谷不远,苏蝶趴在完颜澈腿上睡了一觉,便到了。

“蝶儿,到了。”完颜澈轻轻唤醒了苏蝶,抬手将她滑出的发丝挽到了耳后。

苏蝶面色一红,人瞬间清醒了几分。完颜澈的日常互动转变的太快,原谅她还没有完全接受。

“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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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烽火西京(三)

完颜澈陪着苏蝶在木屋足足待了三日,过了几天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晨起,二人牵手在湖边散步,于亭中相拥,共赏湖光山色;午时,二人琴箫和鸣,于漫天银杏中两两相望,仿佛世间再无他物;夜间,二人如胶似漆、翻云覆雨,似乎要把那些遗失的岁月通通补回来……

日复一日,短短三日的时光,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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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烽火西京(四)

完颜澈一行人离开的很快。

苏蝶还未喝完落英端过来的粥,便听到了他们离开的消息。

“姐姐,你说陌云哥哥他们会不会有危险?”落英歪着头问道。

“不会的,他很厉害的。”苏蝶帮落英宽心道。

“那倒也是,那晚,若不是陌云哥哥及时帮陛下止血,后果不堪设想啊。”落英似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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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烽火西京(五)

苏蝶也发现了己方不敌这个事实。

她刚开始以为对方只是五千左右的人马,如今如潮水一般开始攻过来,苏蝶才发现,后方也密密麻麻的跟着许多的人,少说也有八千的模样。

再看看城中,不足两千的兵力,半刻钟的攻守下来,已是伤痕累累,死伤不少。尤其弓弩手,被地方弓弩手射中的不少。有些伤了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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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烽火西京(六)

苏蝶与陌云很快便到了城中撤离人员的聚集处。然而,率众撤离时,有个很严肃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若要成功带着大批手无寸铁的百姓撤离,只凭方才的拖延战术是不够的。势必,需要留下来一些人,全力拖住他们,为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可是,这些留守的人,定然是活不了。为了其他人的生,他们定然要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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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烽火西京(七)

行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时,船才缓缓靠了岸。

“小蝶,到南怀了。”陌云轻轻唤了声苏蝶。

“嗯?到了?”苏蝶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了看仍是灰蒙蒙的四周。有些疑惑的又问道:“此处看着甚是凄凉,你不是说南怀是座小镇吗?”

“此处还未到,只是南怀与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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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烽火西京(八)

一局告终。

又是压倒性的胜利。嗯,棋不逢对手,无聊!

苏蝶看了看黑漆漆的棋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虐了一把。

她带着满是怨念的眼神道:“所以,你欺负一个不会下棋的人,真的很开心?”

“不开心,所以你告诉我,你从哪看的兵法。”

“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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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烽火西京(九)

提起完颜菲,完颜澈皱了皱眉。这样的结果,也非他的初衷。

“她与我一同去的北邺。她说想要离开南彬,越远越好。”完颜澈沉默了几分。联姻虽然早有计划,却没有想过非要完颜菲不可。毕竟是本朝唯一的公主,完颜澈不愿葬送了她的幸福。

“她竟是执意如此。”苏蝶没想到,是完颜菲自己提出来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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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南朝阴雨(一)

苏蝶得知了战况,便开心安心的等待完颜澈他们归来。

她有一种盲目的信心,觉的有完颜澈在,没有什么是摆不平的。

一连两日过去,苏蝶等的人没来,一位不速之客却突然到访。

“哥哥?!”苏蝶刚熄了灯,便见一道黑影闪到了她的床前。苏蝶正欲反击,对方唤了她的名字,苏蝶这才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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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朝阴雨(二)

苏蝶一整夜都睡的不安稳。

梦里梦外,都是些错综复杂的影子,来回交错。看不清,抓不住。

第二日天一亮,三人便开始赶路。

又是一日一夜的疾行。终于,第三日的朝阳初升时,她们到了南荣。

与陌云碰面后,苏蝶她们被安置在了城外的一处小院中。

苏蝶本想随着陌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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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南朝阴雨(三)

城中终于传来了消息。

三日后,举行大典,完颜煜登基。

小枫说完时,苏蝶心中有几分木然,她抬头问道:“澈呢?他登基了,完颜澈呢?”

“我联系不到少主,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

“我去打听!”语罢,苏蝶便起身朝院外行去,被落英与小枫一左一右拉住。

落英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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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爱到聚时终需散(二)

无庸语罢,完颜澈半晌都未出声。

就在无庸以为他同意时,完颜澈突然道:“不,我不能没有蝶儿!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陛下,你再思量一番。小蝶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若是身死,便真的没了余地,一切只能听天由命。眼下,我们还有一丝做主的机会。”

“知道了,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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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爱到聚时终需散(一)

苏蝶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轻声与她说:蝶儿,等我回来。

苏蝶以为是完颜澈,想应他一声,人却没了踪影。苏蝶欲追上去看,再走,却发现自己似乎在水底。如同上次一般,周遭是满满的水,她大张着嘴,感觉到水流疯狂的向他汇聚,肺部一点点的膨胀起来,呼吸越来越困难……

苏蝶周身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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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爱到聚时终需散(三)

车子缓缓的行进着。

一路上,完颜澈都黑着脸,一言不发。

“还在生气?”苏蝶有几分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人,这次醒来后,她为何觉的完颜澈越发的小气了,脸色说变就变。不过,她觉的挺可爱~

“没有。”完颜澈凉凉应了一句,声音暴露了他心中泛酸的气息。

“好了~说好的珍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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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见完颜煜(一)

陌云站在屋外许久,在原地来回踱步。

他不想苏蝶有事,可是他也明白,让苏蝶去见完颜煜,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一时间,他竟有些迟疑……

“陌云哥哥?”落英推门而出,猝不及防的,撞到了在门外徘徊的陌云身上。

“落……落英……”陌云也未想屋内会突然出来人,一时竟有些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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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见完颜煜(二)

天寒院外。

苏蝶在落英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上了天寒院的台阶。抬头看着门上挂着的牌匾,心中是说不清的滋味。

听完颜澈讲述那段争储过往时,她只是心中怜悯七皇子,因着立储之争,无辜沦为炮灰。完颜煜心中生了恨意,也是自然。只是,听闻不如实见,真正来到这里,苏蝶才知,完颜煜恨的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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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见完颜煜(三)

失去孩子让苏蝶痛苦,而得知阿湘是完颜煜安插在相府的棋子时,苏蝶心中,是满满的愤怒。

因为藏她身后的是阿湘,才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毒,才会有苏梦那出撕逼大戏,才会有总是适时出现的完颜煜,才会有冷宫那日的女儿红!

可是她是如何的笨?连一壶桂花酿和女儿红都分不清!现在想来,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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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赫纳后人(一)

苏蝶睡了一路。

完颜澈神色复杂,看着怀中的人,心中七上八下,说不清是何种滋味。

陌云的办法的确有用。幻蝶可读人心,小蝶说出自己时日无多时,完颜煜的思绪中,的确有了与赫纳后人有关的消息。只是意念强如完颜煜这般的人,读心之术对他的效果并不显著,得到的消息,只是此人如今身在南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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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十赫纳后人(二)

陌云的一番话,激起了完颜澈的记忆,这一想起,很多事情,便清晰了起来。

莟韵当年能入宫,凭借的,正是这三生咒。情劫这一条,莟韵言明在先,可是不能有子嗣这事,她当真未提起过。

“你是说,三生咒和有没有孩子根本没关系?”陌云听完完颜澈的回忆,有些不可置信道。

“不错,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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