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林:最难忘的88个人生故事 - xp1024.com
《意林:最难忘的88个人生故事》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8岁的巨人

那天是一个清冷的早晨,空中弥漫着浓雾。马场的栅栏仿佛一夜间生出层层霜雾的羽毛,马儿的鬃毛上也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小水钻。我8岁了,那天觉得自己特别高大。因为爸爸第一次提出让我帮他和哥哥们赶马,以往帮忙的可都是妈妈。

哥哥们赶完马还得去上学,因此时间很紧。我们的任务是把马群从小马场赶进山上另一个马场。两个马场间有一条过道,四周由护栏圈着。我们只要能把马群赶进过道,就算大功告成了。但靠近过道有一段比较低矮的栅栏,调皮的马儿会借着奔跑的速度跳出栅栏,逃到外圈大场去闲逛。我的任务就是守住那段栅栏,如果有马儿往我的方向来,就把它们赶回队伍去。

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马群狂奔而来的情景。它们的头和尾巴甩得高高地,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似乎“犯规”是它们最喜欢的游戏。我知道全家人都指望我守住这一关。但马群排山倒海地向我涌来,速度快得像一列火车,就凭我这个小不点儿怎么可能挡住它们呢?仅几秒钟的犹豫,马群已经撒着欢儿跳过了我身边的栅栏,在它们眼里我微不足道。

我蜷成一团,感到渺小、无助、内疚。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现在他们必须把马群拢回小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被捉回来的马兴致越发高涨,它们喘着粗气,跳跃着,向我投来嘲笑的眼光。考验来了,马群又一次向我冲来,骄傲地打着响鼻,快乐地嘶叫着。我能感觉到厚衣服底下涔涔的汗水。恐惧和着寒气悄悄地从脚底爬上来,冻住了我的四肢。

带头的马叫“半夜”,它黑色的皮毛在乳白的晨雾里熠熠生辉。紧跟其后的是“银铃”,一头栗色的小矮马。远处,父亲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给我守住!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鼓足勇气,张开双臂,大声叫着:“嗬!嗬!??”

受惊的“半夜”猛地一个90度转身,前蹄带起的泥点溅了我一身,我甚至能感到它的鼻息。但这次我没有蜷成一团,“半夜”被挡住了!在它眼中,我突然变得高大了,可我还是20分钟前那个8岁孩子呀!顾不上细想,更多的马向我涌来。我大张双臂,跳动着,吼叫着。曾经无视我存在的马儿,现在全都转身惊慌地跑开了。寒冷和恐惧一卷而空,我兴奋得不能自抑!

啊,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它们“看到”了我。因为它们知道我不会退缩,所以我可以挡住它们。想要别人看到你,敬畏你,块儿头和力气不是主要的,关键看你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有了勇气和决心,矮小的我也能挡住马群。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手腕上的刺

我一生中受过很多伤,胳膊和3根肋骨都骨折过,但记得最清楚的却是儿时手腕上扎的一根小刺。有天早上,妈妈让我去鸡窝抓只鸡,准备晚饭时候吃。那段时间,我正在练习使用回力棒,据说那是一种澳洲土著人的狩猎工具。我突发奇想,决定拿家里养的鸡一试身手。

鸡窝建在熏肉房后面,四周长满狗茴香。不久前,狗茴香刚被齐腰剪去,只剩下近一米高的硬秆。我挥臂甩回力棒时,手腕刚好撞上硬秆的尖端,一根刺扎进手腕。我告诉妈妈自己受了伤,她看了看我的手腕,伤口并不明显,手腕上只有一个小红点儿,就给我涂了些红药水。但我觉得问题没那么简单,因为我的手臂完全动弹不得,一天以后,手和胳膊都肿了起来。妈妈带我去城里找维斯大夫,他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当时是夏季,大家都在地里忙着收棉花,每个人都必须干活。我只要一动手腕和手指就痛得不行,于是妈妈让我待在家里。

一天,吃完午饭,爸爸说:“吉米留下养病,其他人跟我回地里干活。”平时爸爸总是叫我的绰号“热力”或“热弹”,这次他一定是以为我有意偷懒,心里不高兴,才叫我“吉米”的。我的父母工作时从来不知疲倦。在我们家,勤劳是最基本的守则。对我来说,被当成懒蛋是天大的耻辱,失去父亲的信任更令我无法忍受。

大家离开后,我悄悄溜出家门,决定治好自己的手腕。我用腰带把手掌绑在栅栏上,指尖朝上,然后慢慢地抬起胳膊,迫使手腕弯曲。手臂每抬一点儿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为了洗清偷懒的嫌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突然,伤口处喷出一股脓血,脓血里夹杂着一根2厘米多长、已经变黑的刺。虽然我的手腕还很疼,但它终于活动自如了!

我立刻跑回家,骑上小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棉花田,开始摘棉桃。我把那根刺拿给爸爸看时,他微笑着说:“很高兴你能回到我们中间,热弹!”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成长

曾经是一个对未来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自己方向的人,把大把的青春浪费在优哉游哉之中,曾经对所谓“竞争”不屑一顾,认为条条大路通罗马,也曾对于那些一头扎在书中如痴如醉拼命学的人不以为然,一直都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把大好年华消磨在古板的校园中。

直到看到那位幸福的父亲,我才知道自己对一切的不在乎其实是一种不负责任。那时候我们正从高一升入高二,学校在开学典礼上给在高考中成绩优秀的同学颁奖。我们学校的文科那一年出奇地好,一位师姐拿下了金华市的第一名,校领导高兴得满面红光。颁奖典礼是她父亲去的,当时她人已经在北大了,她父亲坐在领导席上,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尽管校领导在作冗长的报告,但是场下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父亲身上,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坐着,但是人们似乎觉得目光无法移开。他只是一位普通的中年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我的同学一脸仰慕地说:“他是市文科状元的父亲啊!”刹那间,仿佛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的心脏,我觉得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刺痛了,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也是为人父母的,他们为我付出的绝不会比这位父亲为他的女儿付出的少,他们对于女儿也一定有很大的期望,但是他们得到了什么回报呢?只是一个不懂事的任性的女儿,经常嚷着高中毕业后去学理发、开餐馆或者做漫游世界的不切实际的梦,相比之下,这位父亲比他们幸福得多,因为他有一个争气的女儿。忽然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我跑去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刚拿起电话我就在这边嚷嚷:“妈妈妈妈,你要我将来考什么大学?”妈妈在那边傻了,就随口开玩笑说:“当然是想让你考北大了。”我说“好”,然后挂了电话,这时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了,他们对刻我甚至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取他们欣慰的一笑。我要努力。我希望2003年高考后领导席上坐着的是我的父亲。他们的幸福其实很简单,而这简单的幸福就掌握在我手上。我怎么能不努力?

那个学期是我人生中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我从一个爱疯爱闹的不懂事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我曾经很鄙视的书呆子。我明白,我不仅为了我自己,我还是我父母的孩子,是他们永远深爱永远都想着去保护的女儿。我所能回报他们的只有我的高考成绩。我的作息时间不可避免地变得枯燥,早上5:40起床,我规定6点一定到教室,为了节省时间,我的早餐一般都是去教室的时候带去的,到了教室之后就复习前一天所学的内容。我当时做笔记的时候,就做得特别仔细,一般是上课在草稿纸上做一遍,然后课后再整理一遍,誊写清楚,然后标明日期,这样子,复习时就一目了然了。等我复习完了,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地来到教室,我就可以跟得上他们的步调,不至于因为复习笔记而落后于其他人。为此,我向老师要来了教室的钥匙,每天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我知道自己以前太爱高谈阔论,“谋杀”了不少学习时间,后来甚至一天说不上十句话,朋友都说我变了,我笑笑没有回答,我感觉旁人是无法理解的。每天晚上我都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宿舍,看着夜空中朦胧的月亮,心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也许是因为累,也许是因为对自己的感动。说来也奇怪,我每天晚上都睡得特别踏实,觉得我在一天一天地靠近我的目标,每一天都是一个进步。我在走向成功!

高考前,我的心里异常平静,该做的我已经做了,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是无愧于自己的,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个希望悄悄地迎风摇摆:但愿我能为父亲争取到颁奖典礼领导席上那只属于全校第一名的位置,考前我还打电话回家,我不想让妈妈紧张。

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到学校颁奖典礼时,我已经到了北大,父亲回单位工作去了,简而言之,那个位置父亲最终没有坐上,想着我苦苦追求了两年的一个位置居然最后没有坐成,我很坦然,但是也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原来生活真的爱开玩笑。有时一件小事给了你极大的触动,而当你为此付出了努力并成功之后,你却发现原来促成你成功的那件事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重要。生活也真仁慈,给你一个感动的机会,让你在感动中慢慢懂事,慢慢长大,然后告诉你,其实它做的只是拌了拌了你杯中的咖啡,而甜美要靠自己试着去品味。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零花钱

童年时,星期六早上是爸爸给我们几个孩子发零花钱的时间。在指定的时刻,我们几个小孩在家门口的橡树下排成一队,来领取一毛钱的零花钱。我们都会得到同样数量的钱,无论年龄大小。我至今记得这样的一幕:父亲坐在树下临时摆放的一张桃木桌后,发给我们每个小孩一个五分硬币和五个一分硬币。我们一得到这些硬币,就必须立刻把两个一分硬币还给他。父亲这样解释:“在你们的生活中,你们永远不可能得到你们全部的工资,其中有一部分会开销到税收、房屋贷款等等上面。”

我们手里紧紧抓住剩下的8分钱,转身回屋里。在这之前我们有一个选择,就是可以往我们的“银行”———一个随便在上面开了一条缝的橙汁罐里扔下任何数量的硬币,或是什么都不扔。橙汁罐上贴的标签写着:到欧洲(旅行)。我记得很清楚,我那时积攒“品行积分”的愿望很强烈。有时我甚至会把五分硬币投进去,希望爸爸能看到我这么做,并夸奖我懂得储蓄。而我的哥哥经常是漠然地走开,一分钱都不存。

我相信,小时候的零花钱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1.我不能指望我父亲能够资助我。

2.你无法留住你所有得到的东西。

3.生活是不公平的:我哥哥最终和我坐在同一艘船上到欧洲旅行。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不再耻辱

夏天,奥尔·康迪伊身无分文地在伍尔沃思家的店里闲逛。他看见一把小铁锤,那不是玩具锤,是他朝思暮想想得到的一把真锤子。他相信它是能砸烂一切、用来创造一切的锤子。他已经从福利包装厂里收集了一些木匠们工作时漫不经心丢掉的头等铁钉。他相信有了这把10美分的铁锤,他一定能用黄杨木和钉子做出东西来。

他不顾一切拿了锤子,悄悄往工作裤的口袋里塞。就在这时候,有个人一句话没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推进商店后面的一间小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正在看文件的老头站起来,上下打量奥尔·康迪伊。

“他偷了什么?”

“一把锤子。”抓他的年轻人愤怒地看着奥尔。“拿出来!”他命令道。

奥尔从口袋里拿出锤子,递给年轻人。年轻人恶狠狠地说:“我真应该用锤子砸碎你的头!”年轻人走出办公室,老头坐下来继续工作。当他再抬起头看这位小偷时,奥尔·康迪伊已在办公室里站了15分钟。

最后,奥尔说:“我没打算偷,我需要这把锤子,但没带钱。”

“没有钱并不意味着你有偷东西的权利,是吗,胆大的小鬼?”

“是的,先生。”

“那么,我该怎么办?把你交给警察?”

奥尔闭口不言,但他的确不想见警察。他对此人顿生恨意,但他更明白其他人可能比这人的做法还要粗暴,便强压了火。

“如果我放你走,能保证不再到店里偷东西了吗?”

“我保证,先生。”

他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放声大笑。但这笑声并不是幸运的宣泄,而是对自己被羞辱的自嘲和深深的内疚,因为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是他的本性。

奥尔走过3条街后,决定先不回家。他转身又朝伍尔沃思家的店走去。他相信他打算回去是想对那个抓他的年轻人说些什么,然而,他又不敢肯定,他是不是想回去再偷那把欲罢不能的锤子,而且这次绝不会被抓住。

到了商店外面,他反而不紧张了。他站在大街上往商店里看了至少10分钟。突然,他感到一点内疚,最后他没有勇气再去做偷盗的事。他又开始往家走,脑子里一片混乱。

到家后,他没有勇气进门。他对着院子后面的一个水龙头喝了很长时间的水。喝完水,他坐到菜园的芹菜地里,拔出一把芹菜,细细地嚼。妈妈辛勤劳动种出的菜,特别清香。

随后他进了屋,告诉妈妈今天发生的事情,甚至连他被放了以后还想回去再偷那把铁锤的想法也告诉了妈妈。

“我不愿意看到你偷东西,”母亲说,“这有1角钱,你去拿回那把锤子。”

“不,”奥尔·康迪伊说,“我不会拿你的钱买不是我的确需要的东西。我只是想应该有把锤子,这样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东西。我有很多钉子和黄杨木,但没有铁锤。”

奥尔走出屋子,坐在台阶上。他蒙受的耻辱现在开始真正地伤害他。他决定沿铁路线慢慢走到福利包装厂去,因为他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在福利包装厂,他看约翰尼·盖尔正在钉木箱。他看了大约10分钟,但是约翰尼忙于干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甚至没和他打招呼。奥尔·康迪伊终于又抬脚回家,他不想让正在勤奋工作人注意到他袖手旁观,招惹又一次耻辱。

妈妈早上5点起床的时候,奥尔已经不在家了。“他真是个不安分的孩子,整个夏天都不停地动。他总是做错事,总是吃苦头,刚开始偷东西就被抓住了,让他再倒霉去吧!”妈妈发着牢骚,匆忙赶去工作。

母亲回家时已经是晚上9点。她看见儿子用锤子把两块黄杨木钉到一起,他在做板凳。他已经浇了菜园子、整理了院子,家里院子里都很干净。儿子看上去很认真也很忙。

“你在哪儿弄的锤子,奥尔?”

“在商店。”

“怎么弄到的,偷的?”

奥尔·康迪伊做好了板凳,他坐在板凳上。“不是,”他回答说,“我没偷,我在商店工作换来的。”

“就是昨天你偷东西的那个店?”

“是的。”

“太好了,”妈妈说,“为了这把小锤子你工作了多长时间?”

“一整天,”奥尔说,“我工作了1小时后,克莱墨先生就给了我这把锤子,但是我还想继续干。昨天抓我的那个家伙教我怎么干,工作结束时他把我带到克莱墨先生的办公室,告诉克莱墨先生我干活很努力,起码应该得到1块钱。所以,克莱墨先生就给了我1元钱,并告诉我说,商店里每天都需要像我这样的男孩,工钱每天1元,克莱墨先生说我可以得到这份工作。”

“太好了,你可以为自己挣点钱了。”妈妈异常兴奋地说。“但我没要克莱墨先生的钱,”奥尔·康迪伊说,“我告诉他们俩,我不想要这份工作。”“你为什么这样,每天1块钱对一个11岁的孩子来说是一大笔钱!”“因为我只想得到这把锤子做我喜欢的东西。”“我只看了他们一眼,拿起锤子,走出店门,回到家我便做了这个板凳。”

奥尔·康迪伊坐在他自己做成的板凳上,呼吸着芹菜园里的芳香,望着星空,再也没有了昨天的耻辱。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青春密码

那年他14岁。为了避免父母偷看日记,他萌生了改造汉字的念头,并且,他做到了。

他先是将最常见的几十个汉字偏旁部首转换成其他符号,例如“张”——“弓”用“G”代替,“长”用“2”代替,那么,“张”就变成了“G2”。他很激动,因为将一篇短文改造成自己的“文字”后,他看见了崭新的风景。这个风景相当于今天用电脑密码生成的一篇文章——没有任何人能看懂。所以,这个少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个少年就是我。当年制定的那些符号,有英文、日文、韩文、俄文字母,有阿拉伯数字,有自造的符号,总数达180余种。这个浩大的工程花了我一个暑假的时间。180余种符号的出现,其实是我的无奈之举。它们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记得的,为了熟练运用,我每天要用两个小时写日记、阅读前面的日记。长此以往,我的写作能力意外地取得了进步。

开学了,我回到远方的校园,看见老同学,真的很想炫耀一下,但是我忍住了,我想听见他们的惊叫——第一天上晚自习,我将日记本光明正大地摆在课桌上,然后假装出去散步。回来时,果然看见几名同学围在那里叽叽喳喳、指手画脚。那样一篇篇“密码”,让他们欣喜、惊奇。我很得意。同为少年的他们,被我的幻想征服了。

很快,我的“发明”传遍全班。那段时间,不时有同学前来参观我的日记本。最后,连老师也知道了,看了“密码”后,他很不高兴,在一次班会上不点名地严厉批评道:“有的同学,不务正业,将伟大的汉字用于儿戏,像什么话!”那时,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转向我,我羞愧极了,只恨没有地洞钻进去。同时,我也对老师产生了敌意,将他的名字用我的符号写成“NC6JJ54t”,然后划上一个大大的红叉。

十年过去了,我发现:我的日记中好几年没有“密码”了。难道我没有隐私了吗?不是的,真正的隐私全被我藏在内心深处了,而日记则成为流水账,叙述的是平淡无奇的时光。而少年时代的隐私,在今天看来,简直是一幅幅纯洁的青春速写。是的,在我内心真正充斥着“密码”的时候,我的日记中反而没有“密码”了。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那个蠢女孩是我

常有人在记忆深处躲躲闪闪,待我细想时,那个身影已走远。

有一天月光格外皎洁,在月光下我终于记起:那个曾经很蠢很蠢的女孩,那个蠢女孩是我。

起初我并不愚蠢。记得七岁上学时教室很大,稀稀落落地坐着二十多名同学,梳辫子的只有七位。老师看了看那怯生生的“半边天”,先让大一些的琴做了学习委员,却选不出文艺委员领着课前唱歌,后来慧眼识珠,发现我嗓门儿挺大又挺大方,便委任了我。

老师们都很愿意做我们的班主任,理由极简单:学生少,操心事少;女生少,操心事更少。所有的班主任也都说我们班女生最友好,总和和气气的。她们却忘了:女孩子天生会掩饰。其实,文艺委员与学习委员之间很格格不入呢。

我不知道嫉妒心是何时潜入体内并随着身体一天天长大的,反正我开始嫉妒琴,正像琴一直嫉妒我——因为我们的成绩太相近了,每次读完考试分数,老师如果表扬女生常常表扬我们俩或者我们其中的一位。势均力敌就有了敌意,有了敌意的琴先拉帮结伙,她拉着那五个女生课间高高兴兴玩,放学亲亲热热走,我形单影只地呆在操场或闷头回家时,恨琴恨得咬牙切齿。

有一天傍晚,我和高年级同学玩跳格。跳到天黑才想起书包,书包早被锁在教室了。急得团团转时发现教室玻璃刚好坏了一块,拨开闩就跳了进去。

拿了书包正要出来,我突然想到琴,偷着锁门说不定就是她干的,那天她值日。我拿不出书包做不成作业自然要挨老师训,她早就盼着这天呢。旧恨新仇忍无可忍,我想报仇了,一回身看到讲台上有截粉笔头儿,还是给她起个绰号骂她一下吧。少年时代给人起的绰号往往并无道理,想了半天胡乱起了一个,借着教室里最后一点儿微亮写在琴的书桌里。写完了就报了仇,跳出教室就把这事丢脑后了。

第二天早自习一进门,琴正骂人,看到我音量提高了一倍。我知道我的报复手段不仅偷偷摸摸不那么光明正大,而且惹了麻烦。最麻烦的不是在学校,琴知道老师要来了便早早住口;最麻烦的是路上,琴用她的骂声对我实行围追堵截,我像灰溜溜的小老鼠,琴成了打鼠的英雄。

琴很能骂人,指桑骂槐,破口大骂全会。在她的骂声中,我来不及想自己的愚蠢,原有的嫉妒却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恨。

五年级时新来了两位女生,其中就有我的表姐,为了考入市重点特地从林区转来重读。加入了新成员,“半边天”不但没多云转晴,反而阴雨密布了:表姐的成绩开始遥遥领先,琴很不服气,私下里便说她是重读生。话被传过来,表姐便立场坚定了,女生阵营里从此有了两个帮派,彼此虎视眈眈。

我们常在一起挖空心思贬低对方,以示敌弱我强。有一天发现琴“长着满脸横丝肉,一看就不像好东西”,令我们狠狠开心了一阵子,尤其是那常形容坏人的横丝肉让我出了许多怨气。

我们(包括琴)都以为自己很聪明,所作所为理所当然,发布考中学成绩时大家都傻了:老师认为最有希望的几个甚至表姐,都没有考入那所向往已久的重点中学。也许是因为那次惨败,琴比我们先长大了。有一天陪妈妈逛街,远远看到琴,我早早扭过头去,听见琴问:“大娘上街呀?”妈妈说:“嗯。琴你有时间到我家里玩儿吧。”

“哎。”我那时混沌未开,等琴走远就问:“妈你理她干嘛?你不知道我俩不好吗?”妈妈瞪了我一眼:“这孩子到底是大两岁懂事了,人家想和好。”

“我才不和她和好呢。”虽然妈妈开导了半天,我却忘不了琴的那些恶骂,几次碰到她探寻的目光都以冷漠拒绝了。

多年以后我慢慢聪明过来:无论在哪儿,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会遇到对手。我们太喜欢于把对手列为敌人,太喜欢于嫉妒甚至诽谤,一个人的真正长大却是从真诚地欣赏对手开始的。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9岁男孩与奇迹邂逅

每年6月,在夏季正式到来的前一个夜晚,我们家都要举行一个一年一度的传统仪式,庆祝夏季的到来。我们让孩子们拿着碗去采集大自然中预示夏季即将到来的东西。他们把碗放在屋前的门廊里,然后我们一起去散步。等我们回来时,我们发现仙女们已经在碗里盛满了圣代冰淇淋。

我记不得这个传统是怎么形成的。我想大约是数年前当我跟孩子们讲述仙女的故事时偶然想到的。但从那时起,它就成了我们最喜爱的仪式之一。

“仙女们什么时候来?”6岁的安娜去年整个6月都在问,激动地期盼着,与此同时,9岁的吉姆对于仙女及圣诞老人等哄孩子的把戏已渐渐有所领悟。傍晚来临时,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是眨巴眼睛又是咯咯地笑。他说如果在我们散步的时候,爸爸或妈妈忘了什么事情要回家一趟的话,他会理解的。

眨巴,眨巴。他又宣布说,或者,在我们散步时爸爸或妈妈可能需要开车去办点事。嘿,嘿。吉姆已是一切都想明白了。或者他自以为如此。夜幕降临了,绚丽而宜人。孩子们采集着树叶和小草,捡拾着鹅卵石和浆果、树枝和已死的昆虫。我们把他们的碗放在屋前的门廊里,然后转身去散步。走到半路,我抱怨说我忘了带钥匙,得回去取一下。吉姆会心地咧嘴一笑。“噢,等等,”我又说,“找着了!我不用回去了!”当我们继续朝前漫步时,吉姆开始感到有点困惑。快到家时,我警告孩子们仙女们可能还没来过,我们可能需要再转转。吉姆似乎松了一口气。是的,他说,仙女们可能还没来过。

可当我们回到门廊时,所有的碗却都在我们原来放好的位置上,满满地装着圣代冰淇淋。

天真的安娜满心欢喜,可吉姆却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先得意的神情已一扫而光。他抬起头看看我,看看他爸,又看了看左邻右舍,惊诧不已。

“仙女们肯定来过,”当我们坐下来享受美味的冰淇淋时,吉姆结结巴巴地说,“也许??真的有??奇迹?”

整个晚上吉姆都不说话。我亲了亲安娜和他,说了声“晚安!”并掖好他们的被子。可凌晨两点,吉姆爬到了我身边。“妈,”他悄声说,“我睡不着。你得告诉我,妈,你是怎么做的?”

当一个孩子到了9岁时,对他直截了当的提问,你必须直截了当地回答。所以我告诉他我是请了一位邻居帮的忙。等我们去散步时,她就溜到我们家把碗给换了。吉姆听后咯咯地笑了,并感谢我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拥着进入了梦乡。

就在那时,就在那一刹那,我也相信奇迹了。

第一辑 成长的风铃 妹妹的“情书”

我有一个孪生妹妹,她叫尼莎。如你所知,尼莎和我的模样如出一辙:天然的栗色卷发,微笑时露出两个小小酒窝、鼻头调皮地翘着、眼睛碧蓝清澈。父母认为我和妹妹是上天赐予他们最神奇的礼物,他们也像许多拥有孪生宝贝的父母一样,总是把我和妹妹打扮成一个模样。

但是我认为这样做糟糕透顶,想想看,这世上还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时常出现在你身边搅得许多人都分不出到底谁是谁,你必须穿跟她一样幼稚的衣服留跟她一样夸张的发式。更重要的是,我的妹妹尼莎除了模样和我无甚区别外,其他地方根本和我南辕北辙:尼莎性格倔强什么事都不愿意遵循规则,考试成绩总是排在最后,年纪轻轻居然就有了男朋友!而我,在学习和生活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乖乖女。

有一次,我在路上被一群学生指着说:“喏,她就是那个跟班主任打架的尼莎!”我大声跟他们解释说是我桑托斯而不是尼莎,可他们谁都不相信。还有一个傍晚,我被一个满脸酒气的坏小子堵在楼道口,他说:“尼莎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去找那个混蛋托雷?”我哭着跟他解释说我不是尼莎,那家伙不仅不相信,最后还恶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我每次不幸的遭遇,都是因为我被人误认为是尼莎而带来的。随着年龄增长,我越来越讨厌妹妹,我迫切希望摆脱她的阴影。桑托斯,她和尼莎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我跟妈妈说想穿一些看起来端庄稳重的衣服,比如说淑女套裙和系带子的皮靴。妈妈却不同意:“尼莎喜欢色彩鲜艳的衣服,再说她也不喜欢穿皮靴的。”她的回答让我觉得很恼火,她分明在袒护妹妹。我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把我和尼莎弄得一模一样?我为跟她穿一样的衣服感到羞耻!”妈妈听到我的怒吼后很惊讶,不过她考虑了一会儿后,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在14岁的那个夏天,我终于可以摆脱尼莎的影响,穿上只属于我的衣服,为了在模样上看起来和尼莎有很大区别,我甚至狠下心把一头及腰长发剪成了板寸。日子久了,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那个披散一头长发穿色彩斑斓短裙的是成绩一塌糊涂的坏姑娘尼莎,而那个蓄着齐耳短发穿草绿色长裙的,是“五好学生”桑托斯。

尼莎看到我的装扮,在一旁笑我老土俗气。我不理会她,心里想:“只要不被人误会成你,就是穿成乞丐我也愿意。”

16岁那年我爱上了班上的一位男生,思虑很久给他写了情书。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对一个男生动心,长长的情书里面我还夹了一张5岁时的照片。信后面也没有落款,我是怕万一被拒绝了也可以装做不是自己干的。

我最坏的打算是,他默默拒绝我不给我回音。但是第二天中午课间休息时,他却大踏步走向讲台,这个混蛋居然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我给他写的情书!他展开信的时候,那张照片不小心掉了出来,恰好被前排的同学捡到了。同学们开始把目光投向我,我想他们仅仅通过照片还不能判断出是我,但是那个家伙举着情书昭示天下,谁都熟悉我那工整的笔迹。我长期以来维护着的尊严瞬间坍塌,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正在这时,坐在教室后面的尼莎径直走上讲台。她一把抢走男生手上的信和照片,接着甩了他一巴掌。然后,妹妹还展示了她贬人的经典动作,将大拇指竖起来后直指地下,她对那个男生说:“你是个小人,我为自己曾经暗恋你感到羞耻!”

尼莎的举动显然让同学们大吃一惊,因为谁也没料到书法最差的她能写出那么工整的情书来。尼莎一屁股坐上讲台,丝毫不为此事以难为情地宣告:“不瞒你们,这封信是我花了10英镑贿赂我优秀的姐姐桑托斯代笔的。如你们所知,我亲爱的姐姐一向对我的无耻要求毫无还手之力!”她说得那么轻松随意,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尼莎那么坦然地担当了孪生姐姐带给她的“耻辱”,而她的姐姐桑托斯却做不到。

我羞愧万分地低下头,但是心里在跟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丫头说:从今以后,我会跟你穿一模一样的衣服,留同样飘逸的长发,我会感恩上天赐予我和你一样的生日、容颜,更会和你一起担当人生的酸甜苦辣!

第二辑 父亲的乐歌 走出惊魇:雨林遇蝎脱险记

埃伦娜是一家银行的职员,30岁的她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埃伦娜的丈夫凯恩是一所大学的昆虫学教授,对妻子体贴入微,5年前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凯恩的生命。

在失去了凯恩的日子里,儿子成了埃伦娜惟一的精神寄托。儿子克鲁不仅在长相上酷似凯恩,兴趣爱好也与凯恩惊人地相似。小克鲁对蜜蜂、蝴蝶等昆虫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兴趣,这使埃伦娜感到莫大的安慰。这天是克鲁8周岁的生日,埃伦娜特意把克鲁带到斯特佩卡自然保护区,她要让儿子在彩蝶飞舞的热带雨林里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

马德雷山区气候湿润,森林中到处绽放着形状奇特、芬芳诱人的花朵,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第一次来到原始雨林的小克鲁兴高采烈地追逐着那些飞舞的蝴蝶,克鲁每捉到一只蝴蝶都会兴奋得大嚷大叫。埃伦娜便跑过去将蝴蝶装进盒子。两小时很快过去了,盒子里已经关进了几十只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蝴蝶。埃伦娜累得气喘吁吁,小克鲁却仍然兴致不减地追逐着蝴蝶。不知不觉中,埃伦娜和儿子已经来到了半山腰的雨林腹地。

突然,小克鲁又大叫了一声,埃伦娜觉得儿子这次的叫声有些异样,她看见克鲁用手捂着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埃伦娜顿时紧张万分,克鲁该不会被蛇咬了吧?她飞快地跑到克鲁跟前。“妈妈,它咬了我一口。”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埃伦娜看见一只体长约3厘米的黄褐色蝎子正慢慢地钻进了岩石的裂缝中,儿子的脚腕处有一个针眼样的螫伤斑点。

“疼吗?克鲁?”埃伦娜关切地问。“刚才像扎针一样疼,现在不疼了,妈妈。”小克鲁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朝一只黑色的大蝴蝶撵去。

埃伦娜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幸亏是一只蝎子,如果被蛇咬了就危险了。”

然而,十几分钟后,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小克鲁突然腿一软瘫在了地上,那个装满蝴蝶的盒子也摔在一边,里面的蝴蝶全都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克鲁,你怎么了?”埃伦娜惊愕地抱起儿子问道,“妈妈,我的头好晕??”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克鲁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埃伦娜明显感到儿子的身体在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天哪,怎么会这样?”不知所措的埃伦娜猛然想到刚才克鲁被蝎子叮了一口,难道那只蝎子有剧毒?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袭上她心头。埃伦娜抱起儿子迅速朝山下跑去。

人迹罕至的雨林里,地面上铺满了腐叶,埃伦娜仿佛在厚厚的海绵上奔跑。此刻,她才觉得克鲁是那样重。由于上午她已经跟在克鲁后面跑了2个多小时,埃伦娜很快就觉得自己体力不支了。但她仍然顽强地沿着忽上忽下的林间小路艰难地跑着。

突然,埃伦娜觉得脚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向地面,在扑下去的一瞬间,一种保护儿子的本能驱使她猛一侧身,埃伦娜只觉得头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埃伦娜从昏迷中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双眼后,她发现克鲁还紧紧地抱在她怀里,自己的头却像炸裂似的疼痛。埃伦娜觉得有小虫子在脸上爬动,用手一摸,竟发现是血。原来,她倒下去时头部正巧撞在地面凸起的一块岩石上,头被石头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埃伦娜看见身边有一截盘出地面的树根,她正是被这截可恶的粗树根绊倒的。

埃伦娜支撑着坐起来,发现克鲁口吐白沫,眼球快速转动,身体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儿子已经命悬一线!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头上流血不止的埃伦娜抱着克鲁又踉踉跄跄地朝公路方向跑去。

十几分钟后,快要绝望的埃伦娜终于看见了公路。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跑向自己的雪佛兰车。

当埃伦娜驾驶着雪佛兰车一路急驰时,她还不知道,螫伤小克鲁的是马德雷山脉中最为罕见的剧毒树皮蝎,它的毒性丝毫不亚于眼镜蛇。树皮蝎的螫刺能释放出一种高度浓缩的毒液,里面含有20多种毒素,这种毒素能破坏人的神经系统,导致中毒者身体产生大量的汗和唾液,血压升高、心跳加快,大量唾液会阻塞气管,使中毒者呼吸困难。由于儿童的抵抗力较低,被剧毒的树皮蝎叮咬后,如果未及时注射抗毒血清,12小时内病情将不断恶化,最终危及生命。

由于埃伦娜的手机在马德雷山区根本没有信号,她一时无法与医院或急救站取得联系。车行40多分钟后,公路前方出现了一个收费站,埃伦娜将头探出车窗叫道:“我儿子需要抢救,请问哪里有医院?”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告诉她,40英里外的库瓦拉镇有一家医院。

半小时后,埃伦娜的车赶到了库瓦拉镇。此时,距克鲁被蝎子叮咬已经3个多小时了,当埃伦娜大汗淋漓地抱着儿子跑进医院急诊室时,大量唾液从克鲁的鼻子和口腔中不断涌出。

一位年轻的值班医生判断克鲁是毒蝎叮咬中毒后,立刻给克鲁注射了一针常规抗蝎毒血清:并切开他脚腕上的螫伤处,取出毒刺,用高锰酸钾溶液清洗了伤口。埃伦娜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然而,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克鲁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出现了冷汗直冒和惊厥症状。从未见过这种病例的年轻医生赶紧打电话向住院部求援。几分钟后,经验丰富的儿科主治医生胡安教授赶到了急诊室。他查看了克鲁的病情后迅速得出结论:克鲁属于典型的树皮蝎叮咬中毒。惟一能挽救克鲁生命的是一种名为玛瑞琳抗蝎毒药剂。然而,由于这些年很少有树皮蝎中毒患者来医院就诊,药房里早就没有购进玛瑞琳抗蝎毒药剂了。

得知这一情况后,埃伦娜如五雷轰顶,此刻,胡安同样心急如焚,他十分清楚,如果几小时内得不到玛瑞琳抗蝎毒剂,这孩子将凶多吉少。胡安当机立断:用医院的救护车把克鲁火速送往130英里外的恰帕斯州的旅游者急救中心。他知道那个急救中心应该有玛瑞琳抗蝎毒剂,因为每年都有一些被毒蛇和毒蝎叮咬中毒的旅游者在该急救中心转危为安。

由于这天是星期天,救护车司机没上班。胡安医生决定亲自驾车送克鲁去恰帕斯州。绝望之极的埃伦娜又看到了一线希望。紧接着,救护车一路鸣叫着警报器驶上了108号州际公路。

玛瑞林抗蝎毒剂是南马德雷山麓的一位具有捕蝎特殊本领的猎人蒙特拉和45岁的恰帕斯州生物制品研究所的研究蝎子的专家玛瑞琳博士共同合作的心血结晶。这种制剂不愧是树皮蝎的克星,几年来,它已成功挽救了近百名树皮蝎叮咬患者的生命。克鲁今天能否化险为夷,就看几小时内能否注射玛瑞琳抗蝎毒剂了。

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救护车驶出不到一刻钟,就因没有汽油而熄了火。埃伦娜不顾一切地在公路上拦住了一辆长途货车,司机听说救护车上有危重病人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卡车油箱中的汽油抽了几十公升灌入救护车油箱里,10分钟后,救护车又重新启动了。

正常情况下,救护车只需要90多分钟便能抵达恰帕斯州。可这天是星期天,前往马德雷山区游览的人较多,盘山公路上爬动着许多车辆。50多分钟过去后,救护车才跑了四十几英里。

十几分钟后,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公路上出现了堵车!放眼望去,数不清的大小车辆在公路上首尾相接,排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蛇。

胡安无奈地停下车,起身到车厢里观察克鲁的情况。

插着输液管的克鲁身体仍在颤抖,面呈死灰色。胡安摸了摸克鲁的脖子,克鲁颈部的肌肉已经绷得紧紧的,胡安心里暗叫不好,他知道树皮蝎的毒素正在克鲁体内全面扩散。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如果一小时内不注射玛瑞琳抗蝎毒剂,这孩子必死无疑。

埃伦娜从胡安医生异常严峻的神情上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急切地问道:“克鲁是不是很危险?”胡安没有回答,只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本能地看了一下手表。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公路上的堵车仍然不见松动,一些司机在焦虑地按着喇叭。埃伦娜感到死神正在一步步逼近儿子。忽然,她冲动地拔掉了克鲁身上的输液管,一把抱起克鲁。护士惊讶地拦住埃伦娜:“你要干什么?”“再等下去克鲁就没救了,我不能毫无希望地守在这里!”埃伦娜激动地继续说:“我要为克鲁的生命抢时间!”胡安被埃伦娜的勇气震撼了。他意识到继续困在车里其实是愚蠢的。

自己早该想到,跑过堵车路段后,还可以重新拦一辆车赶往恰帕斯州。

于是,他们用担架抬着克鲁在公路上跑了起来,大约跑了一英里后,胡安又着急了,他原以为堵车的路段不会太长,可情况并非如此,一位刚刚打听堵车情况返回的司机告诉他们,离这儿2英里远的一个岔道口发生了一起油罐车泄漏事故,车上装载的润滑油泻满了公路,路面的清理工作还在紧张进行。

这个坏消息令他们万分沮丧,胡安此刻真的感到克鲁获救无望了。埃伦娜更是五内俱焚,失去儿子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的神经。“不,不能放弃!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争取!”埃伦娜不知哪来的力量,她又抬着担架奋力向前跑去,担架另一头的胡安被埃伦娜的精神感动了。虽然他对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的克鲁已不抱希望,但他不忍心让这位执著的母亲停下来。胡安知道,此时放弃努力会让埃伦娜悔恨终生。

人在危急关头常常能显示出超常的智慧。就在埃伦娜渐渐感到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时,公路边一个大型加油站使她眼睛猛然一亮,加油站内那块可供几辆汽车同时加油的空地触动了她的神经,埃伦娜抬着担架直奔加油站的收费窗口。

“请帮我联系恰帕斯州的旅游者急救中心!让他们派直升机来!”埃伦娜气喘吁吁地求助。收费站的工作人员立刻与恰帕斯旅游急救中心取得了联系,胡安医生在电话中简短地介绍了克鲁的病情。

二十几分钟后,一架救援直升机飞到了加油站。克鲁被迅速抬上了直升机。就在直升机上,救护人员给克鲁注射了珍贵的玛瑞琳抗蝎毒药剂。当飞机降落在恰帕斯州急救中心的停机坪上时,克鲁的病情奇迹般地出现了转机:他的脸色由苍白恢复到健康的颜色,心跳和血压也逐渐正常起来。

当克鲁被抬到急救中心的抢救室时,他的身体颤抖已经基本停止了,呼吸也变得正常起来。急救中心的一名主治医生告诉埃伦娜,克鲁已经脱离了危险。“如果再晚10分钟,这孩子肯定没救了。”

在注射了玛瑞琳抗蝎毒剂两小时后,已经休克了5个多小时的克鲁终于睁开了眼睛。小家伙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那些蝴蝶都飞跑了……”

喜极而泣的埃伦娜安慰儿子:“妈妈以后还会带你去捉蝴蝶,快谢谢这位叔叔,是他救了你。”胡安医生感慨万千地摸着克鲁的额头说:“孩子,你应该感谢你的母亲,是她的爱心和勇气为你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第二辑 父亲的乐歌 妈妈的梦幻

妈妈从小有一个梦幻,就是当她长大结婚以后,她要做一家之主,每个人都要服从她。

当妈妈刚到我们李家的时候,妈妈的妈妈也跟着来了。外祖母是一位严厉而干练的老人,独裁而又坚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大权独揽:上自妈妈,下至我们八个孩子(二元宝,六千金),全都惟她老太太之命是从,妈妈虽是少奶奶兼主妇,可是在这位“太上皇后”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王”,一个孩子们的小头目,一个能生八个孩子的大孩子。

由于外祖母的侵权行为,妈妈只好仍旧做着梦幻家。她经常流连在电影院里—

—那是使她忘掉不得志的好地方。在外祖母专政的第十九年年底,一辆黑色的灵车带走了这个令人敬畏的老人。五天以后,爸爸从箱底掏出一张焦黄的纸卷,用像读诏书的口吻向妈妈朗诵道:“凡我子孙,当法刘伶:妇人之言,切不可听!”带着冰冷的面孔,爸爸接着说:

“这十六个字是我们李家的祖训。十九年来,为了使姥姥高兴,我始终没有拿出来实行,现在好了,你们外戚的势力应该休息休息了!从今天起,李家的领导权仍旧归我所有,一切大事归我来管,你继续照做孩子头!”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中,妈妈的梦幻再度破灭了!于是,在电影院附近的几条街上,更多了妈妈的高跟鞋的足迹。爸爸的治家方法比外祖母民主一些,他虽禀承祖训,不听“妇人之言”,可是他对妈妈的言论自由却没有什么钳制的举动。换句话说,妈妈能以在野之身,批评爸爸。通常是在晚饭后,妈妈展开她一连串、一系列的攻击,历数爸爸的“十大罪”:说他如何刚愎自用,如何治家无方??听久了,千篇一律总是那一套。而爸爸呢,却安坐在大藤椅里,一面洗耳恭听,一面悠然喝茶,一面频频点首,一面笑而不答。其心胸之浩瀚,态度之从容,古君子之风度,使人看起来以为妈妈在指责别人一般。直到妈妈发言累了,爸爸才转过头来,对弟弟说:

“‘唱片’放完啦!小少爷,赶紧给你亲爱的妈妈倒杯茶!”

旧历年到了,爸爸总是预备九个红包,妈妈在原则上是绝不肯收这份压岁钱,可是当弟弟偷偷告诉她分给她的那包的厚度值得考虑的时候,妈妈开始动摇了,犹豫了一会儿以后,她终于没有兴趣再坚持她的“原则”了!

堂堂主妇被人当做孩子,这是妈妈最不服气的事。可是令她气恼的事还多着哪!妈妈逐渐发现,她的八个孩子也把她视为同列了。例如爸爸买水果回来,我们八个孩子却把水果分为九份,爸爸照例很少吃,多的那份大家都知道是分给谁的,妈妈本来赌气不想吃,可是一看水果全是照她喜欢吃的买来的,她就不惜再宣布一次“下不为例”了!

爸爸执政第八年的一个清晨,妈妈在流泪中接替了家长的职位。丧事办完以后,妈妈把六位千金叫进房里,叽叽咕咕地开了半天妇女会,我和弟弟两位男士敬候门外,等待发布新闻。最后门开了,幺小姐走出来,拉着嗓门喊道:

“老太太召见大少爷!”我顿时感到情形不妙。进屋以后,十四只女性的眼光一齐集中在我身上,我实在惶恐了!终于,妈妈开口了,她用竞选演说一般的神情,不慌不忙地说道:

“李家在你姥姥时代和你老子时代都是不民主的;不尊重‘主权’——‘主’妇之‘权’——的!现在他们的时代都过去了!我们李家要开始一个新时代!昨天晚上听你在房中读经,高声朗诵《礼记》里女人‘幼从父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一段,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念给我听的。不过,大少爷,你是聪明人,又是在台大学历史的,总不会错认时代的潮流而开倒车吧?我想你一定能够看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夫死从子’的时代了……”

我赶紧插嘴说:“当然,当然,妈妈说得是,现在时代的确不同了!爸爸死了,您老人家众望所归,当然是您当家,这是天之经、地之义、人之伦呀!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您做一家之主!我投您一票!”

听了我这番话,妈妈——伟大的妈妈——舒了一口气,笑了,“筹安六君子”也笑了,“咪咪”——那只被大小姐指定为波斯种的母猫,也摇了一阵尾巴。我退出来,向小少爷把手一摊,做了一个鬼脸,喟然叹曰:“李家的外戚虽然没有了,可是女娲却来了!好男不跟女斗,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咱们哥俩还是赶快‘劝进’吧!”

妈妈政变成功以来,如今已经五年了!五年来,每遇家中的大事小事,妈妈都用投票的方法来决定取舍,虽然我和弟弟的意见——“男人之言”——经常在两票对七票的民主下做了被否决的少数,可是我们习惯了,我们都不再有怨言,我们是大丈夫,也是妈妈的孝顺儿子,男权至上不至上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妈妈能实现她的梦幻!

第二辑 父亲的乐歌 到底先救谁?

自从在奥克兰市府登记结婚后,我便开始问老公一个古老的问题,明知愚不可及,不问个水落石出就是不甘心:我和你母亲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每次老公支支吾吾半天,经不起我再三逼问,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你……”但他有时也愤而反抗:“要是我们以后有个儿子,他长大后该先救谁?”我白了他一眼,得意地说:“当然是我。”话说出口,自知陷进圈套,只好暗暗拿定主意:从小对这孩子灌输这个道理,免得将来和我老公一样,要老婆不要老妈。可是,我的想法在孩子生下来后有了180度的转变。事情是这样的——

结婚两年,经历了两次习惯性流产,第三次得知怀有身孕后,我当机立断,辞掉工作,准备回家卧床保胎。白人经理南希是我的好朋友,她不能理解我的动机,一个劲地挽留说:“Jessica,你一定要考虑好,纽约总部已经决定,委任你为凯文·克莱专柜的专门代表了。”

这一钓饵不能不叫我动心,当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专门经营高级时装的大企业BLOOMING DALE'S担任销售员,一路拼搏下来,如今眼看着业绩蒸蒸日上,公司正要提拔,我却白白放弃大好前程,心中的遗憾可想而知。可这一切毕竟是身外之物,腹中的胎儿却是我的血肉。

南希看我去意已定,紧紧拥抱了我,说:“我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是母亲,”随即,她叹了一句:“当母亲难呀!”

南希和儿子的关系,我早就晓得,她已离婚多年,儿子的抚养权判给前夫。儿子今年14岁,正处在困扰不断的青春期。过去,儿子每年在寒暑假都和南希一起过,今年,儿子和同学们去欧洲旅游。南希盼望了一年,这惟一和儿子聚首的机会却丧失了。南希得到这个消息,当场大哭起来,我们围在她身边,无言以对。

从此之后,南希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有时她和我谈心事,少不了来个警告: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对孩子不要寄太大的希望。

也许南希是对的,可是,我没有这份理智。

我除了长时间卧床外,还不时打电话给熟识的中西医生,讨保胎药方。那些药,不管酸甜苦辣,只要是医生认可的保胎药,我都吃。折腾了好些日子以后,我到凯撒医院去作荷尔蒙化验,报告出来后医生来电祝贺:胎儿保住了。

还没有等我起床,孕吐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别的孕妇在大吐之后,胃口稍缓,可以进食。而我从早到晚一直反胃,吐又吐不出,胃口奇差,只吃咸菜泡饭。丈夫一早上班,晚上回家,来不及休息,赶紧为我煮饭,然而我一闻到味儿就想吐。丈夫生怕我缺营养,急得四处找我爱吃的食品,买来却没有一样合我意。有时深更半夜,我突然想起在北京和哥们儿一起吃驴肉喝二锅头的情景,馋得要命,立刻摇醒丈夫,嚷嚷要马上回国吃驴肉,疲乏的丈夫被我吵得叫苦连天。

老公送瘟神似的送走了我的孕吐期,我们都大舒一口气,以为从此轻松了。躺在床上,想起“该救谁”的古老问题,我叹息:“怀孕那么苦,将来他可得有良心!”话音未落,我却隐隐担心,若他真救了我,会不会因此永失爱妻?会不会从此生活在痛苦孤独之中?

这问题还没想透,又一大难临头:作例行超声波检查时,医生神情凝重,她发现了我胎盘完全前置。这可是非同小可的,胎盘完全覆盖着子宫口,随时可能发生大出血,而且没有任何先兆,一旦出事,极有可能是母婴双亡。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医治胎盘前置。

医生耸耸肩,说:卧床吧!只有这条路了。

我又回到了床上,除了去卫生间,所有活动都躺着进行。不敢看电视,因为电视有辐射;不敢多打电话,因为开销太大;不敢多活动,因为运动稍剧烈,胎盘就容易脱落……难耐的寂寞,把爱玩的我几乎逼疯了。

南希来电问过我的情况,有些担忧地说:“我听说过这种病例,许多夫妻为此疲于奔命,一旦出血,你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呢?好好想想,如果是我,我会引产。”

我疑惑:“南希,你在说什么?美国人不是反对堕胎吗?”南希回答:“那是天主教徒,我不是。如果怀孕有危险,我当然不会冒险。就算你冒死生下孩子,他将来长大后会记得你为他做的一切吗?会永远把你放在第一位吗?”

一句话触动了我的心事,是啊,我要是掉下水,孩子也许不会先救我,南希母子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我眼前。但是,我大声叫喊:“不,我做超声波检查时从屏幕里看到孩子了,我不引产!”

看到孩子在超声波屏幕上手舞足蹈,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心间。我这才体验到,母亲这个称呼是多么的神圣!孩子将来先救谁,有什么重要呢?我要的是孩子,冒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

朋友们安慰我:“孩子生下来一定很漂亮。”我含泪:“不必漂亮,不缺胳膊短腿……不!只要是活的就好。”

丈夫买来手机,让我随时给他打电话,他还用英文写下我的病况,如果打911救急电话,应该怎样清晰地表达;他画下去医院的路线并写明我的医疗卡号码,以便交给急救人员……每次他上班去,手机一响就胆战心惊,生怕是我出了事。八个月来他瘦了许多。

尽管如此防范,我还是发生了两次出血,幸亏及时止住了,只是虚惊。不过医生提出警告:“出血意味着胎盘少量脱落,胎儿靠胎盘吸收养料,你要比别人吸收更多营养。”我不敢马虎,大量进食,连素日避之惟恐不及的乳酪和牛奶,都捏着鼻子吃下去。可医生又说:“不能吃太多,那会得糖尿病和败血症的。”我赶紧节食,一来二去,我倒反而比怀孕前瘦了。

到了第八个月,山洪暴发似的大出血终于到来了。

那是一个清早,丈夫刚开车准备上班,在门口被我叫住:“送我去医院,大出血了。”

一路上,血渗透裤管浸透坐垫,后车座位被染红一大滩。我极力克制惊慌,告诫自己别紧张,否则,血会出得更多。“记住,危险时,保孩子第一。”我这般告诉丈夫时,心里特别冷静,这句话我早就想说出来了。丈夫握方向盘的手在颤抖,他用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

人还没推进手术室,剖宫手术的器具早已准备妥当,医生们已在严阵以待。经过紧张检查,医生告诉我可以顺产也可以剖宫。必须一分钟之内决定。

“顺产!”我决定。顺产对婴儿的生长发育好,我根本不顾将来自己的身材受不受影响。

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经历过最痛苦的阵痛。那是怎样的痛楚啊!隔壁产房传来产妇们声嘶力竭的嚎叫。

我一声不吭,因为胎盘完全破碎在里面,孩子危在旦夕!现在再剖宫来不及了。这几分钟不能生下来,母婴只能存活一个。我不能叫痛,必须节省力气,全力以赴。

一声儿啼,早产的儿子宛如初升的太阳。我和丈夫喜极而泣。好久,丈夫才发出感慨:“我们为他那么操劳,不知道他将来先救谁?”我不假思索:“救他的妻子!”是的,儿子,先救你的妻子,先救你孩子的母亲,先救那个誓与你同甘共苦厮守终生的人,先救那个能够给你带来一辈子幸福的人。这是我,一个母亲的回答。这是从血泊里升起的呼喊。

第二辑 父亲的乐歌 父亲的乐歌

如果我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就会回想起父亲教我静听乐歌的那个晚上,当时我该是五六岁。内布拉斯加州连年干旱,那天下午夏日热得火烧似的,连呼吸都有困难。入夜之后我上床睡觉,就在这时候,在我绿白色光布窗帘的缝隙中,一道微弱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

远处低长的雷声变为怒吼,我把百衲被拉上来裹着脖子,抱着枕头。百叶帘咯咯作响,榆树枝敲打外墙的木板,风从门窗缝中吹进来,像是鬼嚎。然后电光一闪,照得房间通明,随着就是一声暴雷。我想逃到双亲的房子里去,却惊怕得不能动弹,只有高声大叫。

一瞬间,父亲已来到我的床边,抱着我轻摇抚慰。我渐渐安静下来。他对我说:“你听!暴风雨在唱歌。你听得到吗?”

我停止哭泣,倾耳静听。又是一道电光,一声雷响。父亲说:“听那鼓声,音乐没有鼓算是什么呢?没有鼓,就没有节奏,没有深度,没有精髓。”又来了一阵鬼嚎,我凑近父亲,紧紧拉住他。他低声说:“喂,我想我们的乐队中有一具口琴,听到没有?”

我仔细静听,低声说:“不对,我想那是一具竖琴。”

父亲咯咯一笑,轻拍我的脸颊。“现在你懂了。闭上眼睛,看你能不能抓住这乐声,随着它飘去,你想不到它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的。”

我闭上眼睛,恳切静听,心随竖琴的声音飘去了,一直到天亮。那一夜我睡得真甜。

父亲是一个日夜随时应诊的老牌医生,经常到农家诊病。他不会玩乐器,也不会唱歌,但却喜欢他所听到的音乐。很多时候,他都会在家里尽情高歌。我们笑他,他就说:“歌曲不唱来与人分享,有什么好处?”他有时坐在日光室内,开着那部“维特劳拉”牌老式唱机听轻音乐唱片。可是几分钟后,室内就寂然无声。有一天,我问他音乐停了之后他在做什么。

父亲把手放在胸前,说道:“啊,那时真正的音乐就开始,我听我自己的乐歌。”

当时我听来一知半解。但是日子渐渐过去,父亲教会了我如何听我自己的乐歌。有一次,在柯罗拉多州的珞矶山中,我们看急流跃过石崖。他说:“瀑布中自有音律,你听得出吗?我一直以为瀑布的水声总是千篇一律的。但是此时我闭目细听,发觉可以听到急流音律的细微变化。有音律,你听得出吗?”我一直以为瀑布的水声总是千篇一律的。但是此时我闭目细听,发觉可以听到急流音律的细微变化。

父亲说:“宇宙万物都有音乐。它存在于季节变换中,脉搏跳动中,欢欣和悲痛的循环中。别抗拒,随它和它,让你自己成为音乐的一部分。”

其后不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站在一艘军舰上,吻别我的父亲。他是舰上的军医。我心里很怕,一个星期以来,不断细看父亲的容貌举止,力求铭记在心,就怕他一去不回。

晃眼间,已到了我应该离舰的时候,我一时间像孩子般心慌意乱,抱着他不放。他轻声说:“你听!你听到波浪中的乐声了吗?”我屏息静听。果然海波的音律非常有节奏。我也突然感觉有一股坚强、结实而且可靠的力量支持着我。我松开紧搂着父亲的手,走下跳板。

父亲退役回家后不久,我也听到了我自己生命的音乐。我当了个公立学校的言语及听力治疗师。我喜欢帮助遇到困难的孩子,但也有像莎莉安那样令我怜惜心痛的事例。

她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女孩,有长长的卷发。她虽然不是完全聋,初上学的几年却是在俄马哈的内布拉斯加聋童学校度过的。现在当地的学校既然有了言语及听力治疗师,她的父母就把她接回家来。她能够回来,雀跃万分!可是一星期一星期过去,就看得出莎莉安不能够好好地适应。她很容易灰心沮丧,不久就自暴自弃,不肯学听。她的父母准备把她再送回俄马哈去。

我知道我得使莎莉安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这方面,因此我用音乐帮助她体会听可以给她带来乐趣,她也的确因而得到乐趣。可是莎莉安每次上完治疗课回到教室后,又表现出毫无兴趣。有一天,她和我一起听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我记起父亲在日光室听曲的旧事。

我说:“莎莉安,我们要试行一个新办法。我把音乐停掉,却要你继续听下去。”

她颇感迷惑。“我要你用你的心听而不是用耳朵听。只要你能在心中听到音乐,你到哪里也可以听到它!”

我们每天用一部分时间听音乐。然后我把电唱机关掉,莎莉安和我就把双手放在胸前,静听心中的音乐。对她,这很快就成了一件乐事,她非常喜欢这样做。

不久之后,莎莉安的教师问我:“你是怎样教导莎莉安的?现在我讲课时她开始看着我,而不是低头看她的书桌了。她也开始听从指导。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在学校里不再拖着脚步走路,而是连蹦带跳地跑?”

父亲教我听心中的乐歌,在我为人妻为人母遇上困难时,也对我大有帮助。一个严寒的十二月夜晚,我在医院加强护理室旁的休息室中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我的十七岁儿子保罗正在生死边缘,他的女友在那次车祸中丧生,而他昏迷不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我的恐惧也随之加深,我突然感觉到再也压抑不住,要悲伤着跑出去,逃进黑夜里。幸而心思一转,想到了许多年前暴风吹进我卧室的窗缝,父亲初次教我听乐歌的往事。我就再一次安定下来,默然静听。

开始时我听到的只是从休息室通风装置中传来的锅炉嗡嗡声。我再仔细听,炉声像大提琴的私语,后面又有隐约可闻的短笛声。我不再踱步,回身坐下来,闭起眼睛,听锅炉的大提琴声,随之和之,直到天明。保罗幸得生还,陪伴着他,我的乐歌也得以重返。

许多年来,父亲的乐歌帮助我找到了我自己的乐歌,我自己的音乐,我自己的生活方式。然后,我的乐歌突然因一通电话坠入了无声的深渊。我一听到我兄弟的声音,不等他开口就知道是什么事了。父亲死了,是心脏病猝发。我回到床上,闭起眼睛。我眼中没有泪,只是一片黑暗。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僵硬的动也不动,希望醒来时发现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但是父亲确是去世了,我们站在他的墓旁,葬幔在二月的寒风中摆动,我的感觉是麻木的。有几个星期,我活在孤寂无语之中。

有一晚,我独自坐在起居室,听到壁炉烟道中冬夜风声。声音如泣如诉,好像为我哀鸣,但是我内心驱使我,叫我细听。我不由自主地凝神静坐。那壁炉的呜咽声不是口琴,甚至不是竖琴。不,它像是长笛,醇厚的长笛。

突然,我感觉到自己在微笑。在那个时期,我知道在某一个地方,有一个五音不辨的老精灵也在静坐细听这天籁,他在世之年也曾听过这种乐歌。

我在静听时想到我从没有和随过长笛的乐声,因此就闭起眼睛,抓住壁炉烟道的呜咽声,随之和之,直到清晨,也寻回了生气。

第二辑 父亲的乐歌 鳄口脱险

1996年9月24日黄昏。

这天晚上该米切尔·莫格里特洗盘子,他妈妈已喊过了他,然而这个12岁的孩子却正在他家房后的那个两英亩大的池塘里悠然地潜水游玩。这座位于佛罗里达克里斯托河畔的房子,是他们在六年中利用假期和周末修建起来的。三周前才举家迁入。

这个田园诗一般迷人的小池塘,是米勒河支流的源头。池塘的一边住着莫格里特一家和其他三户人家,正对着他们的另一边则住着妇科医生约瑟·弗南茨一家。弗南茨医生正凭窗凝望,欣赏着池塘这黄昏的景色。他们的目光落到了米切尔他们身上。突然,在孩子们左侧大约50码的地方,一个移动着的物体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原来是一条巨大的鳄鱼,正在飞快而又悄然无声地向孩子靠近。

医生尖叫着告诉他的妻子和女儿,三人一同冲到池塘边拍手呐喊。刹那间,他们分散了鳄鱼的注意力,鳄鱼慢了下来,但它马上又飞速向前。

米切尔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他仍忘情地伏在水中,透过清澈的湖水看着下面的岩石。只有那连在潜水头盔上的通气管道伸出水面。

这只11英尺长的鳄鱼无情地向米切尔冲去。弗南茨医生回忆道:“它像一枚鱼雷一样移动着,然后张开嘴迎面向米切尔袭来。我们看到它猛咬这孩子的头部,同时身体剧烈地摆动,尾巴拍着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我想米切尔已在劫难逃。”

鳄鱼锋利的前上齿刺进了米切尔的头皮,划出了一道六英寸长的伤口,它的下齿则钩住了潜水头盔,把它从米切尔的脸上撕了下来。这一力量的偏差,使米切尔的头从鳄鱼口中滑脱出来。

米切尔不知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他突然被掀翻并下沉了四英尺。当鳄鱼从他上面游过时,米切尔看到了那白绿相间的腹部和它那巨大的后腿和爪子。米切尔在水下本能地扇动着脚上绑着的巨大的胶蹼,拼命向岸边游去。

弗南茨一家在继续拍手呐喊,借以分散鳄鱼的注意力。它仍在那儿转着圈,但那孩子的情况却不清楚。一会儿,米切尔泅出水面换气,奋力游向岸边。那条鳄鱼在后面紧追不舍。

米切尔的妈妈杰西从厨房跑到了院子里叫喊,并看见同米切尔一起戏水的小姑娘凯利从水中跑了出来。起初她以为这姑娘说鳄鱼抓住了猫或狗什么的,“可当我看到凯利脸上那恐怖的神色时,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便立即向池塘奔去。”她后来说。“看到凯利脸上那恐怖的神色时,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便立即向池塘奔去。”她后来说。

杰西的血几乎凝固了,米切尔正拼命地向她游来,紧跟其后的是一条她所见过的最大的鳄鱼。

当杰西赶到现场时,米切尔游到了距岸边20码的地方。杰西一面大喊:“快,快!”一面冲到水边伸出手去拉她的儿子。然而,就在米切尔到达岸边的瞬间,鳄鱼赶上了他。

“鳄鱼张开了嘴,我甚至看到了它所有锋利的牙齿。它似乎至少能够吞掉半个米切尔,”杰西回忆说,“米切尔看起来那么小,而鳄鱼的嘴又是如此的大。我们在拼命地喊,最后当我刚刚抓住米切尔的手时,鳄鱼的嘴猛地咬了下来,我想米切尔的腿完了。”

接着而来的便是体重只有100磅的杰西和重达400磅的鳄鱼之间的较量。“我双手抓住米切尔的手,拼尽全力拉着。”体重也是100磅的米切尔被拦在中间,毫无办法。

在这场绝望的搏斗中,却有一个特殊的角色,这就是米切尔左腿上被鳄鱼咬住的18英寸长的潜水胶蹼。这条鳄鱼一定是受不了这橡胶的味道,在杰西仍然拉着她儿子的右手和胳膊时,它突然松了口。杰西头也不回地将米切尔拖出水,拉上堤岸,直到完全离开水为止。

弗南茨医生看着那条鳄鱼游回池塘深处,“它似乎很失望,”医生回忆说,“只是慢腾腾地离开岸边,回到那片沼泽。”

佛罗里达水上运动和淡水鱼类委员会的官员,很快就赶到了出事地点进行调查。这次袭击是佛罗里达州1996年的第八起,也是自1948年以来记录在案的第四十八起。虽然这种袭击仍属罕见,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鳄鱼的自然栖息地,这种事件近年来已有所增加,这也许已致使一些鳄鱼丧失了对人类的惧怕。同时,由于人们沿着诸如米勒河支流等地方修建房屋,已使负鼠、浣熊、臭鼬等鳄鱼的食物日益减少。当然,保护濒危动物种种法律的通过,使鳄鱼数量增加也是原因之一。

猎取这只凶猛的鳄鱼的行动开始后不久,即发现一条6.5英尺的雌鳄鱼,它被杀死了。然而,所有的目击者都坚持说那条袭击米切尔的鳄鱼远比这条大。第二天,人们在沿池的沼泽地带又发现了另一条鳄鱼,并且将它处死。这条鳄鱼长11.53英尺,重400磅,无论以任何标准衡量,都是一条极大的鳄鱼。米切尔潜水头盔和通气管道上的齿痕和它的牙齿正好吻合。

负责调查这一事件的格雷·弗尔普斯解释说,攻击显然是由于饥饿所致,“通过检查鳄鱼的胃,我们发现它至少一星期没有进食。”弗尔普斯推测这两条鳄鱼很可能在米勒河支流的这个小湾里居住了许多年,他也指出,从历史上看,人们没有理由惧怕鳄鱼,“我就是在鳄鱼的周围游泳长大的,它们也从不打扰任何人。然而现在,它们的饥饿和对人类惧怕的减少,使其变得更加危险了。”

在遭鳄鱼袭击3个月后,米切尔又出现在他家后院周围和那静谧的米勒河水滨。微风吹拂着岸边那高高的雪松和挂在栎树上的苔藓,阳光照耀着岸边的小草,使之熠熠生辉,鱼儿不时地跃出水面,溅起片片浪花,远处的苍鹭和白鹭也傲岸地信步河滨。这一景色很难使人想像会发生那种令人窒息的事件。

米切尔解释说,他是不会放弃游泳和潜水的。但他也不相信自己会立刻再回到米勒河支流中去。虽然他常常回想起那次死神的亲吻,但他的父母坚信这次经历不会在他的精神上留下永久性的伤痕。

这天下午,米切尔站在河畔说,他是多么幸运啊,这次袭击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全被遮住了。他那厚密的棕色长发遮住了头皮上的伤痕,小腿和踝部的伤疤也被袜子遮住。人们永远也无法知道这孩子怎样两次从死神手中逃脱。

这次袭击所留下的惟一明显的伤痕,是米切尔右手手背上的那三块小伤疤。米切尔对此毫不在意,事实上他把它们当作了爱的纪念。这是他母亲的手指甲在他手上抓破的伤痕,而它们恰恰证明了米切尔的母亲在把他从鳄鱼口中拖出来时所发挥的,几乎是超人的力量!

第二辑 父亲的乐歌 让他跌下去吧!

成龙在一篇《我的妻儿》的访谈录里,忆述了一桩耐人咀嚼的往事。

他说:“为了避免儿子受到伤害,我过去一直保护他,担心他被绑架,不准他去这里,不准他去那里,整天把他关在屋内。他于是作了一首歌,拿给我看,歌名叫《人造的墙》。他说,第一道墙是我,第二道是他妈妈,第三道是老师,第四道是他身边所有的人。歌词说,所有的人都需要自由。他说,他要出去闻一下花香,但不知要走多远,不知那墙有多厚。他说他知道当他跌倒时,我们会在他身体下面放个软垫,但是,他哭求:爸爸,让我跌下去吧!”

这首文情并茂的歌,让成龙读后泪流满面。他于是对妻子说道:

“我们保护得太过分了,该让他出去闯闯!”读了这报道,我想,成龙所犯的上述“错误”,是全天下父母都会犯的。我们总自以为是地将自己的经验做成一件厚厚的盔甲,以“爱”为名义,强逼孩子穿上,殊不知这层盔甲恰恰成了他成长的绊脚石。中国一位好友,于几年前将独子送到新加坡来读书,为了锻炼孩子的意志力、培养独立办事的精神,她硬下心肠,坚持不当“陪读妈妈”。在漫长的六年里,她冷眼旁观,发现孩子在努力挣扎着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三大阶段的变化。

第一阶段,原本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来到事事都得“亲力亲为”的新环境,难以适应,因此,和寄居处的那户人家闹得很不愉快。在学校里,又因为英文不好而屡被欺负;他因此而变成了一只刺猬,动辄竖起尖尖的刺,刺伤别人,然后,又在根根银光闪闪的尖刺底下默默垂泪。第二阶段,他在碰壁无数、跌倒多次的经历里,学乖、学精,他懂得了“改变自己”以适应大环境的道理了,即使有时得吃点亏,他也会“委曲求全”。然而,由于行为和意愿背道而驰,挣扎得极苦的他,便出现了“双重标准”——在外面,他察言观色,处处迁就别人;然而,一回到家里,父母要他帮忙,他常说“不”。母亲纳闷地问他:“为什么你对别人有求必应,可对我们却诸多推搪呢?”他淡淡应道:“在外面,我常常要演戏,心境很累;回到家,我想做回真正的自己——想做的事,我会主动地做、自动地做;不想做的事,我有不做的理由,也有不做的自由。”这一番“肺腑之言”几乎将朋友的眼泪也催下来了,朋友知道,他孤军作战的那个环境,的的确确磨炼了他。

第三阶段,他刻苦的学习为他赢取了优异的成绩,也为他博得了师长的宠爱和同学的尊敬,他至此真正地融入了异乡异国的大环境里,培养出正确的价值观,长成了一个里外合一、自信自重的大好青年。

朋友追述她独子磕磕碰碰地成长的整个历程时,满怀欣慰地说:

“如果当初我当陪读妈妈,恐怕到现在他依然还是个事事依赖着我的大孩子!”

知道身体下面有个厚厚软垫的孩子,永远也长不大。

第二辑 父亲的乐歌 和女儿一起成长

由于我和妻工作都实在太忙,小女儿三岁那年的一个春节,我们决定把她从南京送到哈尔滨的她外婆家。但是我和妻都抽不出时间送她去,正好妻听说了航空公司有无人陪伴小孩登机的业务,就是被大家戏称的航空邮寄宝贝业务。于是我们决定把女儿航空邮寄到哈尔滨。

说实在话,这之前我和妻对这行为确实有太多的担心:虽然女儿在近两岁时坐过飞机,有一点的记忆,但那是有外婆陪伴的。而且女儿毕竟太小,只有三岁啊,在飞机上没有爸爸妈妈陪伴到底行不行呢?妻就征求女儿的意见,没想到她竟然一口答应,而且还十分高兴的样子。但是妻还是不放心,为了让女儿充分了解登飞机的有关情况,就一遍又一遍地给她讲坐飞机的一些事情。女儿竟然也听得认真,很快就了解了有关事宜,自己还没事就把我们为她准备的小行李箱倒腾出来,兴高采烈地演练登飞机。看女儿这样,我们就决定了这计划。

在送女儿去机场的那天,我没有去。一是工作真的忙,抽不出时间;二是我从心底里怕去机场,怕看到女儿那小小的身影孤独地走进候机厅。妻只好自己送女儿去登机。

妻和女儿去机场后,我一会儿就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妻似乎也被我弄得不耐烦了。直到送完女儿登上飞机,妻给我回电话说:女儿已经上飞机了,挺好的!我第一句就问:她哭了吗?妻在电话那头说:没有,一到机场,办完登机手续,女儿就跟着一位机场的阿姨、背着小包进候机厅了,临走还高兴地和我说再见呢。

我能听出妻在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哽咽。我听了没有说话,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脑海中想着小女儿牵着一位陌生阿姨的手、小小的身影走进候机厅的情形,想着女儿那时会想什么呢?想着三岁的女儿为什么竟然没有哭呢?想着想着,我自己的眼睛就不自觉地热了!

到了哈尔滨,女儿打来电话报平安。我忍不住问她上飞机时为什么没有哭,女儿稚气地说:爸爸妈妈都没时间,我来哈尔滨挺好的,所以我不哭啊!

放下电话我还和妻开玩笑:看来女儿长大了,根本就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恋着我们啊!说这话时,我的心中竟然有隐隐的失落。

女儿在哈尔滨呆了近两个月。当然其间经常有电话联系。每次我和妻都问她想不想爸爸妈妈,而女儿每次却似乎刻意地回避回答这问题,实在问急了,就说想啊,听起来多少有敷衍的味道。于是我就似乎更失落了。

两个月后女儿是与外公外婆一起坐火车回来的。那天我和妻一起去车站接站。等列车停稳了,我和妻就一起向女儿他们乘坐的车厢跑去。等跑到车门处,正好岳父抱着女儿刚准备下车门。女儿一眼就看到跑在前面的我,突然大声地喊了一声:爸爸!这时候我看到的是女儿洋溢着笑容的小脸!

我赶紧走上前准备接过她来,就在还没有抱到她的瞬间,女儿又喊了一声:爸爸!这第二声爸爸一出口,我就看到女儿刚才还洋溢着笑容的小脸上挂满了泪花!也是这第二声爸爸,我的眼泪竟然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三岁的小女儿一下就扑到我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小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肩膀上,好像生怕我再放下她似的。妻赶上来接过女儿,小女儿就又紧紧地抱住妻,不停地亲着妻的脸,而眼泪流得更凶了,但是小嘴巴却在笑着!我当时想,女儿的这动作传递着太多的思念,太多的爱恋!女儿在这一瞬间把自己的情感完全流露出来了!这是最真实的情感!这是最纯真的情感!

在这一瞬间,小女儿的眼泪和呼喊使我忽然明白了:原来三岁的女儿其实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们送她去哈尔滨是没有办法;让她独自乘坐飞机也是没有办法;在哈尔滨尽管想我们她也没有办法,所以她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很高兴去哈尔滨;所以她去机场独自登机坚持不哭;所以她在电话中刻意回避想不想我们的问题——而我们却自以为是的老是问她这些愚蠢的问题!

经历了这件事后,我就经常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女儿游戏,看她纯真的笑容,听她稚气的话语!然后我就觉得,其实我们有太多的地方并不真正了解我三岁的小女儿,甚至有时候我们实在是低估了孩子的情感,所以我们往往用我们被世俗化了的情感思维去对待孩子纯真的情感,往往用我们世俗化了的行动去干扰孩子纯真的本性。其实太多的时候、太多的地方我们做得并不比我们的孩子好,她们才是真的化身!

所以我现在经常想,我们其实应该和三岁的女儿一起成长,这也是我现在的期望和要做的事。

第二辑 父亲的乐歌 失宠妈妈

事情在我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我4岁的儿子班恩在上幼稚园,每天我去接他放学,他总不住口地告诉我,他今天如何用手指绘画或着色。后来有一天,他谈起围圆圈做游戏,眼神竟变得恍惚起来,这时我才开始隐约感到有点奇怪。

“你知道吗,琳达老师今天给我们唱了一首比萨饼歌呢。”班恩回味无穷地说。

我起初并未在意,只是感到高兴,因为他喜欢现在的老师,并这么快便适应了学校生活。可是几星期后,我送他去上学,他跟我道别时竟然不再亲我的脸,只是匆匆搂了我一下,就离开我的怀抱,往积木玩具区奔过去了。

我从班恩的言行中,察觉到他似乎对琳达老师很着迷,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有一次,他问我:为什么我不像琳达老师那样戴圆框眼镜?另一次则问:为什么我不能像琳达老师那样,替他将网球鞋鞋带系双结?他又一再说我在他便当盒上所写的名字不正确,“琳达老师不是那样写的。”

我显然再也不是他的最重要的人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连连下滑,就要降到谷底了。

我当初送他去上幼稚园,只知道以后我每天要送他去那里认字母、玩积木,并未料到他同时也能学会独立。我更没想到才到了冬末,琳达老师便登上如同电影明星的地位,我却成了普通佣人,只善于帮他擦鼻涕,递上花生酱或果酱三明治。

这一切令我震惊,因为仅仅几个月前,我还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受喜爱的人”。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很单纯。班恩如果坚持穿上新买的直轮式溜冰鞋在家附近滑行,我便握着他的手扶他。有时我们一起烤小甜饼,或者去公园野餐。我如果万不得已要把他留下给保姆照顾,等我再回到家,他必定会大喊一声“妈咪”,扑到我怀里。

可惜这一切都成为往事了。

有时我会想:究竟琳达老师有些什么过人之处?毕竟,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中年妇女,戴眼镜,四个孩子已长大成人。有一次我问班恩这个问题,他嘘了一口气,答道:“琳达老师有蝌蚪。”

不过,我总觉得也可能由于琳达老师有那条花哨、口袋上印了兔子图案的大围裙,或者那几十个装满自制紫色玩具面团的塑胶袋。再不然就因为她是第一个教班恩用手指和冰块绘画的人。

发觉班恩迷上琳达老师之后,起先我尽量让自己置之不理。我也尽量不让自己介意他每次跟我道别都匆匆忙忙的,又显然喜欢留在幼稚园而不愿留在家里和我相处。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后来,我考虑去和琳达老师摊牌。我设想自己坐下来,先恭贺她教导有方,然后一把抓住她围裙的绑带,质问她为什么要以自制玩具面团左右我儿子的感情,用意何在?但是我觉得,如果我真的这样做,她准会一头雾水。

于是,我这个充满自信而通情达理的母亲用上了惟一可行的办法:使出浑身解数去把儿子的心吸引回来。我决定在他睡前给他讲故事,但很不巧,那故事他在幼稚园早就听过了,我读第一页才读到一半,他就打断了我。“琳达老师让我们先看插图的,”他说,“而且您忘记了模仿动物叫。”

我指着插图,尽量按要求去做。我模仿狗吠,可是琳达老师只是呜呜低鸣;我学马高嘶,琳达老师却只是柔声鸣叫;我像猪那样呼噜,琳达老师却只是哼哈几声。

儿子不耐烦了,说:“你学得一点都不对,我还是睡觉好了。”

第二天晚上,我建议不讲故事,改唱儿歌。可是“小小的蜘蛛”才唱了一半,儿子就告诉我:我不仅所唱歌词和琳达老师的不同,用手指模仿蜘蛛的方式也不正确。

一天下午,我正打点行装,准备去某个欢迎我的家庭小住几天,儿子过来抓住我的手,问:“妈咪,可不可以陪我玩玩?”于是我们俩坐在客厅地板上,以积木砌成了我们砌过的最高的摩天大楼,然后把它推倒;随后我们到公园去,用塑胶铲在湿沙地上挖壕沟。一时间,我又沐浴在“最重要的人”的光芒里。

当然,我知道此好景不会长久,但短暂的受宠感觉仍让我心满意足,因为那使我内心深处终于明白:毕竟还有些事情是我能做到而琳达老师不能。比如,我会去看班恩的每一场足球比赛,他一进球我就把嗓门放到最大喝彩;又如,见到他终于学会骑没有辅助轮的脚踏车时,我会立即祝贺他;或者,在夜里为他盖好被子之后,亲吻他一下。

是啊,我的其中一半现在仍想一把抓住琳达老师的围裙绑带,要求她把儿子还给我;但另一半已明白我其实并未丧失最重要人物的地位,只是暂时谦让一下罢了。我知道,一旦用冰绘画或紫色玩具面团不再新奇,“世界上最聪明、最受喜爱的人”称号就会“完璧归赵”了。

第三辑 光阴的故事 老师来了,快逃

杨老师到城里照看孙子我是知道的,她也一直带信来,让我去玩。答应了很多回,一直没有时间。那日下午我从网上撤下来,穿得松松垮垮地满街找填饱肚子的地方,远远地看一个老人推着一辆婴儿车过来。我一见,第一反应是撒腿就跑。斜入一小巷,回头看,老人已拐进一条林阴小道。我就站在那里跨不出步来,然后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老人就是杨老师,但我看到杨老师竟然是撒腿就跑……

工作已近十年了,离开杨老师已有十七年的光阴了。十七年前,杨老师是我初中三年的班主任,教数学。初一时我的数学成绩非常差,偏偏她的教学风格十分严肃,我是怕极了她。路上一看到她,能躲则躲,能逃则逃。最搞笑的是一次田间小道上偶遇,远远地见她走来,显然是躲不掉了,我一头钻入路边的油菜田里,蹲在那儿假装拔猪草。杨老师到了跟前问我:“你怎么把别人的油菜拔了?”我听了,呆若木鸡。也许是紧张,我把田里的油菜当成草拔去了十几株。第二天上课,我整堂课就是不敢抬头看杨老师,怕她提我那“破坏生产”的事儿。

因为怕,我对数学作业绝对不敢大意,对她布置的测验题一道道要算好,弄懂解法,以防杨老师抽查让我到讲台上去演算。到了初二,我的数学成绩进步了,考个80分不成问题。特别是新学的几何,我学的特好。有几次我的解法常常要比杨老师简单,她需要十几步才能解决的问题,我划几条辅助线,就解答出来了。杨老师对我推崇备至,让我竞选班长、当数学课代表。接触的机会更多了,但我在杨老师面前绝对是不敢大大咧咧的,到她办公室里总是低着头,不敢久留,她问一句我答一句。

考上高中后,我就更少见到杨老师了。但母亲捎来几次话说杨老师打听我在高中的学习情况,到了高考前夕,杨老师还提醒我母亲,不要对孩子施加压力,要给我增加营养之类。现在想起来,杨老师是把我当成一个得意门生看待的。我能遇上杨老师也是一种幸运,如果当年我的数学成绩学不好,我就很可能考不上高中而辍学在家了。

工作后我多次想去看望她,但一想到当年她那严肃的眼神,我就会对自己说:“下次吧”,这样一等就是五年。

怕老师怕到这个份儿上我想肯定是少见的。我对一位朋友说起这件可笑的事。朋友说:“我也怕一位老师,老师后来患癌躺在病床上,我去看望他,我的心底还是有怕他的感觉,怕他问起我的现状。”我理解朋友的那种怕。这已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怕”,而是一种敬畏,一种愧疚,害怕老师问起自己的现状,害怕老师知道自己的现状。对于自己爱戴的人,每个人其实都有一种心态——那就是藏拙。许多时候只有老师,才能让人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年少,现在对自己已不忍卒目,见到旧时的老师,新情旧事的瞬间恍惚之中,灵魂深处总有千百个声音在喊:“老师来了,快逃!”

第三辑 光阴的故事 从丑小鸭到白天鹅

我沿着弗赖堡的一条缀满阳光的街道慢慢行走。这是一个位于德国西南部风景如画的小镇。春天提前而至。不用多久,这里附近的黑森林就会充溢着成群的游客。那里有著名的美景,当然还有布谷鸟时钟。

那时候我十九岁,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远离了我的继母。在之前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她都跟我说我是多么丑陋、没用、跟别人格格不入。我亲生母亲患有精神病,于是我的童年时代是在儿童院和养父母家里度过的。

那时的我做着自己热爱的事:研究和学习。我被一所当地的大学录取了,学习文学、哲学和心理学。为什么我还是不开心呢?似乎每当我看着镜子,或者尝试与其他人平和相处时,继母的幽灵就会钻进了我的脑袋,对我评头品足。我太羞怯了,即使在这个陌生城镇迷了路,都不愿向陌生人问路。

正当我随心地穿行于弗赖堡的街道时,忽然,一个胖墩墩的人跳到了我的面前。“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难道不需要百科全书吗?”他说着,努力地睁着疲倦的双眼看着我的眼睛。我马上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急于招揽生意的推销员低级的招徕伎俩——毕竟,我是高等哲学班里惟一的女生。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一刻某种东西照亮了我灵魂中黑暗的角落。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难道不需要一本百科全书吗?从来好像只有两种女孩:一种是怯怯的书呆子(就像我这种),另一种是声

高却言之无物的俗艳的芭比娃娃。猜猜男孩子们会喜欢哪种。我是个年轻的女性,当然想要受欢迎,有吸引力——但是我也想成为表现真我、思想深邃的人。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难道不需要一本百科全书吗?

我脑海里呈现出了一个宏伟的画面。我想像着挂在博物馆里的一幅画,画中是一位年轻而有内涵的女士,背景是花团锦簇的花园。她身穿长裙,靠在一棵树边。她会意的微笑使她迷人的脸容光焕发。她揽着一叠书,没有半点造作。画下的一块金属牌刻着这幅画的标题:“手捧百科全书的漂亮女孩。”

时髦而得体,这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女孩。

我买下了百科全书,一个月买一册。为了买它,我作了不少牺牲,但是如果可以步行的话,谁还需要坐电车?如果有乳酪的话,谁还需要吃肉?每当收到一个珍贵的包裹时,我都花上好几个小时惊异于封面的宝蓝色,金色印字的光亮,自然还有阅读书中的内容。

在往后的几年里,我逐渐走出了自己的保护壳。我发现我能够享受生活,正因为生活充满着乐趣。我有了朋友。我恋爱了。事实上我也学会了在迷路的时候问路。

数年后,我的继母因癌症而去世。在去世之前,她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是否能去看望她。

在从慕尼黑去往科隆的火车上,我凝视着莱茵河童话般的景色,想着我们之间的相处会是怎样,以及自己能否原谅她。事情原来并不复杂。我们并坐在一起看了许多旧照片,也聊起她在爱沙尼亚的童年。她没有用多少话语来祈求我的原谅,但是我感觉到了她的用意。

当我道别时,我感觉到了解脱,终于解脱了。

大约十年前,我与一个美国人结婚并移居到美国。我没有带上百科全书。既然有了可以轻易查找信息的互联网,谁还需要笨重而又过时的“砖头”?

我现在常回德国。我把百科全书存放在我姨家,回去时也住在那里。有时候,我会抚摸着褪色了的宝蓝色封面和那布满灰尘的金色印字,还会随手翻开其中一册。我铭记着那个陌生人说出冒昧之辞的那一刻,因为对于一个迫切需要好的评价的年轻女孩来说,这就是她生命中特别的时刻。

而我自问,这个陌生人是谁呢?……

第三辑 光阴的故事 流泪的烧饼

父母离婚后,父亲又结婚了,只是新妻子不在西安,他仍然一个人住,很孤独、很落魄的样子。他常来看我和弟弟,那时我上小学,我们见母亲不理父亲,便也有意疏远他,偶尔喊一声“爸”,也会东张西望,极小声,生怕母亲听见。其实,母亲在我面前很少提父亲,但我看出她恨父亲。

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外公、外婆、母亲在院门外乘凉。我坐在小板凳上懒懒地靠着外婆,正轻松得快要睡去时,忽闻一声“红红”。我看到父亲推着一辆旧自行车走过来,转头便去看母亲。母亲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脸色阴沉。这时,我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慌慌地看着大人们。外婆问父亲:“吃了吗?”父亲说:“没呢。”外婆站起来想给父亲弄点儿吃的,母亲却一下子拦住外婆,一字一顿地对父亲说:“你自己有家,别总来捣乱。”说完便气冲冲地进了房里。外公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说。外婆怕父亲尴尬,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父亲说话。顿时,我小小的心灵充满悲哀,我一直以为不在乎父亲,父亲在自己的心中是无足轻重的,可那一刻,我强烈地感觉到了与他相通的那根血脉。

我站起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进厨房,踮起脚尖,够着了搁在橱柜里的烧饼,藏了两个在汗衫里,溜出来,慢慢挪到父亲的自行车旁,将它们悄悄放进提包,才如释重负地坐下。但只过了一会儿,我又心绪复杂起来,觉得这样做实在对不起母亲,她要是知道我变心了不知该多难过,便又悄悄站起来挪到父亲的自行车旁,面向大人,背对车子,从包里摸出烧饼藏在背后,移回屋里,将它们放了回去。仅两分钟后,我又想,母亲身边有外婆、外公、我和弟弟,而父亲却谁都没有,连饭都没人做,太可怜了,又偷偷进屋拿出烧饼,照老办法放入父亲包中……

就这样,我满身是汗,心慌意乱,忽东忽西地来回折腾。直到父亲要走了,烧饼还在运送途中。望着父亲的背影,年幼的我伤心得一塌糊涂,又不能平白无故放声大哭,只好上了床,让那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化作泪水,悄悄地在黑暗中滑落。

这件事过去快30年了,每当想起那两个没能放入父亲包中的烧饼,我都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第三辑 光阴的故事 凌乱茶烟

在纽约,在第五街,汽车停在一家店门口。因为是我的生日,他一定要送给我一份礼物。

司机开了门,我一看那是巴素娜狄珠宝店。——全世界最负盛名的首饰店。总行在意大利的罗马,创业百余年。每件首饰只做一件,每一个女人都以有一份巴素娜狄的珠宝为荣。

我问他:“来这儿做什么?”

他说:“你进去选一样喜爱的东西嘛。”

我说:“巴素娜狄的东西我已有好几套了,真的谢谢你,我真的不要。”

他望着我,有点惊奇。他说:“你真是一个使人费解的女人,我想你是第一个拒绝接受巴素娜狄的女人。假如他知道这事的话,一定大为失望。”我笑说:“他失望,我却替你省了一笔钱,是不是?”他说:“不,我总得送份生日礼物给你,你想到哪儿去挑选?”我说:“前面就是‘双日书店’,我们是否可以到那儿去看看?”他说:“书何必自己去买,要哪一本,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来好了。”我说:“那你今天就算给我一小时宝贵的时间,陪我逛逛书店,好不好?”他说:“好吧。今天让你随心所欲。”他虽然如此说,但我知道,他仍然以为我是一个使他费解的女人。在我的周围,在如今只重物质文明的社会,又有几人懂得逛书店的乐趣呢?到了“双日书店”,我正忙着看书,不一会儿他却和书店的经理一同走过来。

老板说:“陈夫人要选什么书,我替你去找。”

逛书店的乐趣是无人打扰,而你自己可以东张西望,这儿翻翻,那儿翻翻而不受到骚扰。因为在书店里你不是和人说话,而是和书本神交,假如不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完全失去逛书店的乐趣了。

不识相的他,不识相的老板,把我的来意一笔勾销。

我说:“请你给我一本怀特的《历史的追溯》和尔活的《战争回忆录》。”

两本都是今年的畅销书。

我趣味索然,他把包好了的书本交给司机,和我一同上了汽车。

我望着第五街的高楼与那川流不息的行人,我的回忆却回到很久以前和那很遥远的地方。

中日战争八年,我从中学到大学,在香港,在抗战的大后方,生活都很苦,经济更困难,爱看书,但常常没钱买书,于是只好到书店浏览,但书店主人对于只来看书而又买不起的人并不太欢迎。

有时为了买一本书,我就只好节省午饭钱。我有一妙计,吃两片面包,两片面包当中洒些白糖,吃起来不致太淡然无趣,然后喝一杯开水,很奇怪,不知是何道理,开水比冷水有味道,尤其是吃白面包的时候。

有一次想买一套中译的俄国名著,那套书共有四册,厚厚的四册,太贵了,只好和另一位同学约好,两人合买,于是两人一同节食,但她对于白面包和开水的午餐无法欣赏,只吃了一天就要中途撤退,我对她这样放弃当然不甘,于是答应替她到图书馆去手抄李清照的词笺共二十一首,她这才同意继续牺牲到底。

大后方的书本纸张之劣无法形容,印刷也极差,但我们每得到一书就如获至宝。等到我的女儿在加州士丹佛大学读东方语文时,随时开个书单,今天要一套二十四史,明天要一套文选,后天又要一套诗品,顺手拈来,得之毫不费工夫,与我们当年做学生时的境况真是天壤之别。可是也许为此,他们也无法享受我们当年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乐趣。

在岭大的校园内,我们读文科的学生常爱到吴教授的宿舍内听他谈诗论词。而他的福州茶泡在小小的茶壶里,再倒入玲珑的小杯中也别有一番情趣。

他从屈原说到杜甫李白,从东方文学说到了西方文学,兴致来时还要挥毫写一两首诗。有一次他还开我们女生的玩笑,他写了一副对联:“几生修到梅花福,添香伴读人如玉。”

我说:“老师该罚。”

他说:“该罚,该罚。”喝浓茶一杯。

真是此情只待成追忆。

如今男人的圈子里,谈的不是球经就是股票和女人,女人谈的是时装、牌经和男人。

能有情趣去论诗品茶或逛书店的人已不可多得。

人,为什么常常要追寻那不可得的东西。这就是人生的矛盾。

在纽约的泛美大楼的“云天阁”,我们正临窗望那将逝的夕阳,我想喝一杯浓茶,一小杯浓茶,像吴教授泥壶中的茶,可是“云天阁”有最名贵的瓷壶,镶了金边的茶杯,但那茶叶,是放在纸包里的茶叶——最煞风景的品茶方式。

凌乱茶烟,何处追寻?

第三辑 光阴的故事 下一次

童年时,我曾进入到北京隆福寺的毗卢殿,仰望过那精妙绝伦的藻井,一瞬间,也曾闪过念头,那就是下次再进去时,要把家里那只手电筒拿来,好看得更真切一点。但后来我再不曾进去过。到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整个隆福寺,包括那毗卢殿,那奇妙的藻井,那毗卢大佛,那两侧殿壁上的天龙八部,统统陨灭,没留下一丝遗痕,“下次再去”,往哪里去?

关于隆福寺藻井无比珍贵的知识,是父亲传授给我的。我在青春躁动期,对父亲时有敌意,有次,父子冲突起来,竟不是父亲打了我,而是我给了父亲一拳。那回究竟是为什么而冲突,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晚我就悔恨不已,决定第二天一早就跟父亲认错道歉,但第二天我从床上爬起,父亲却早已去上班,我就对自己说,下次吧,下次如果再犯下这种错误,一定及时认错道歉。以后的几天,我咬紧牙关,见到父亲只低头吃饭,或做功课,不去跟他眼光接触。母亲当然一直在责备我,但也没有强迫我认错。时过境迁,我们父子间仿佛都把这件事忘记了。长大后,我长期不在父母身边,每次探亲见到父亲,我总会在某种情境下,忽然忆起那次的大不孝,想弥补性地认错道歉,那样的语句已经涌到喉头,却又觉得当时父亲正慈爱地跟我闲聊,他那脸上的皱纹,更像是织成的蛛网了,重提旧事似乎并不得体,下次吧,下次再见到父亲一定要把这多年的欠债彻底偿清!但并没有那样的“下一次”,忽然哥哥从四川打来长途电话,告诉我父亲突发脑溢血,不治仙去。

关于隆福寺,关于毗卢殿藻井,关于殿壁上的天龙八部,关于童年时期我的荒唐,还有当年的父亲和母亲,邻居和同窗,我都作为素材,写进了长篇小说里,这是我这么个卑微的写作者,一生所能写出的,自己觉得不枉来到这个世界,不枉执笔成文,不枉印出书来流布,那么一个自珍的敝帚。这本书里集中了这些素材的那一章《蓝夜叉》,2005年春天出了法文本。2000年我曾为这个法文本,在巴黎跟译者戴鹤白和出版者安博兰进行过很认真很详细的讨论,那回还趁机去游览了法国周边几个国家,我特别喜欢卢森堡的峡谷风景,站在那跨越峡谷的长桥上,美得润眼熏心的山林古堡仿佛在劝我留下别走,我对自己说,下次还要来这里,一定的!但几年过去,年岁已逾花甲,最近我把历年旅游所拍摄的照片,拣出好的,扫描进电脑储存起来,国内国外,许多美景值得流连,但真的要“下次再见”吗?扪心自问,从经济上考虑,特别是从余生有限考虑,如果再出游,所选择的会是以前没有去过的地方,类似卢森堡峡谷那样的旧游之地,“下一次再去”,说说罢了。

一个灵感闪过,电话铃忽然响起,接完电话,俗世俗事令人心烦,下次再写吧,但几天后竟再点不起那灵感的火花,哪里有“下一次”?即便有“下一次”,也不是那错过的“下一次”了,“这鸭头不是那鸭头,头上哪讨桂花油”,里史湘云随口吟出的谐语,里面实在蕴含着很深的玄机。“下一次”是一个借口,也是留一个想念,是人生一瞬之决定,也往往是人生永远的遗憾。

第三辑 光阴的故事 焚鱼成灰

这件事,我当时一直不能明白。

真的不明白。

那一年,我12岁。

蜷缩在屋子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母亲。母亲正坐在庭院内一把矮矮的凳子上。已是傍晚,铁皮桶里狂乱飞舞着的艳红火舌,在暧昧不明的暮色里,显得突兀而又诡谲。母亲手执长长的火钳,专注地在铁皮桶里翻动着,四散的火星飞得老高老高的,像一群金色的小蝴蝶。翻动了好一会儿,母亲搁下火钳,又从身旁取了另一本日记,投进铁皮桶里,火烧得更旺了,熊熊的火光把她那张染着岁月沧桑的脸映照得嫣红嫣红的,别有一股动人的风韵。

母亲已经整整地烧了一个下午了,可是,还烧不完。

她在烧她写了半辈子的日记,足足有二十来本!

母亲的字迹纤细秀美,一笔一画娉娉婷婷的,每次看到,我都会联想起音乐盒子上面舞步优雅的小美女。现在,被火惨烈地吞噬着,它们痛不痛呢?我难过地想。不过,我不敢和母亲说话,因为她脸绷得紧紧的,仿佛一碰就会破。我能感觉得到,母亲生命里有一些东西,在这个下午,在这个阴沉的下午,永远永远地流走了。可是,当时,我年纪太小,未能明确知道是什么。

母亲焚烧日记的那一年,也正好是我开始写日记的年头。

当时,我已经写了半年。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慎重地打开心锁,将心门之内的东西全部倒出。零零碎碎、鸡毛蒜皮,全部都是只能对自己说而不可对他人言的真心话。委屈和不满,通过满纸的牢骚,得到了舒缓;失意和愤怒,通过语言的宣泄,得到了安抚。日记,很好地平衡了我那个敏感年龄的多变情绪。它是我贴心的贝。所以,那个下午,那一个满屋子飞着灰烬的下午,我不明白,实在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如此忍心而又狠心地焚烧自己多年的宝贝。

我写,年复一年地写,写写写、写写写,一本两本三本,好多本、无数本,书架一排一排地全都密密地放满了。

生活是水,日记是鱼,它详细地记载着水的温度、水的密度、水的生态、水的流向。一年又一年,一条又一条,快快乐乐地游过去、游过去。

生命是河流,在未经世事的年轻岁月里,需要鱼的喧哗来酿造无声的热闹;一旦进入了哀乐中年,独爱无鱼的澄清明净。当有那么一天你发现清静是人间最悦耳的声音时,过去曾有过的喧哗,便变成了刺耳的絮聒。过于忠实地记录在日记里那些连自己也觉逆耳的喧嚣,倘若不慎“流落坊间”,后果堪虞。30岁那一年,我决定亲手毁掉写了18年的所有日记。当一部又一部的日记逐页逐页地在狂乱飞舞的火势下化成轻忽飘逸的灰烬时,

我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年的心情。

我真的明白了。

第三辑 光阴的故事 非同一般的橄榄球

那是1964年,我还在芝加哥工作。与我同公司的一个家伙得到了一对1963年芝加哥出品的纯革制造的美国国家标准橄榄球(这一年美国国家体育学会把芝加哥熊队评为橄榄球历史上最伟大的球队),他打算把这对特殊意义的橄榄球卖个好价钱。当时,我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出生。我买下了一个橄榄球,把它作为迎接我的儿子“从医院归家”的礼物,这实在是非同一般的玩意儿。

几年后,小汤姆像所有到处翻箱倒柜的五六岁的小家伙一样,在车库翻箱倒柜的时候碰巧倒腾出了那个橄榄球。他问他能拿着它玩吗。我按照他能理解的意义对他解释说,他还太小,不能郑重其事地玩这个非同一般的橄榄球。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相同内容的交谈我们又进行了几次,不久,这样的请求就日渐势微了。

第二年秋天,看了一场电视橄榄球转播后,汤姆问:“爸爸,记得你放在车库里那个橄榄球吗?我现在可以用它和朋友们玩了吗?”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汤姆,你不明白。你不能跑到外面去把一个1963年芝加哥出品的纯革制造的美国国家标准橄榄球随随便便地到处乱扔。我以前对你说过:它是非同一般的。”

终于,汤姆不再提类似的问题了,但他始终在心里惦记着。几年后,他告诉他的弟弟戴维,那个非同一般的1963年芝加哥出品的纯革制造的美国国家标准橄榄球就保存在车库的某个地方。一天戴维来找我,问他能拿那个非同一般的橄榄球玩一会儿吗?这在我来说简直是历史重演,但我还是又一次,耐心地解释说,你不能把一个这样珍贵的橄榄球拿到外面去随随便便地到处乱扔。

我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车库里。孩子们已经离开家很久了。我蓦地意识到这个橄榄球从来就没有非同一般过。只有在孩子们该玩的时候把它玩弄在手掌之间,它才是非同一般的。我错过的,那些宝贵的稍纵即逝的时光永不再回头了,而我只留下了一个橄榄球。这都是为了什么呢?

我把这个橄榄球拿到对街,送给一户有孩子的人家。几个小时后,我从窗户望出去。他们拿着那橄榄球在水泥地上又是扔,又是掷,又是踢,又是扑的。

现在它真正地非同一般了!

第三辑 光阴的故事 伪造情书

平生伪造过的文字,是一封情书。

北大荒,一年的日子,有半年与白雪相对。雪之单纯、单调让人觉得无聊。打发日子最好的办法是打赌,其次是恶作剧。

壶盖是我一校友的外号,缘自何起因已记不起来了。壶盖比我们年长一两岁,以脏、懒、馋而遭人厌。壶盖身上养了不少虫:以虱子为多(地面部队),臭虫次之(坦克部队),跳蚤又次(空降兵)。壶盖因虫累赘而面色苍白,终日坐在那儿,将手探入衣服,清点、整编他的三军。时有自语式的演说嗫嚅出口。壶盖大多数精力都用来对付那些虫子了,生活消沉,落寞。

想伪造一封情书给他,是我另一位校友烧鸡的主意。大概是想对其低落的情绪有所启发。主意出了,由我来写。当年并没有见过《情书大全》、《席慕容诗集》类的书,只有凭空造句。为生动起见借用了一些当地的俗语和语气词。还记得其中一些文字:“×××:你这小伙儿真不错!俗话说,浇花要浇根,浇(交)人要交心……你如想与我相识、相知、相爱的话,咱们×日中午在供销社门口相会……”署名用了当时很流行的“知名不具”。全文广用感叹号,烧鸡读完后很觉不错,为表示对我文字的钦敬,买了一瓶劣质草籽酒奖赏我(追溯起来,那该算我挣的第一笔稿酬)。

情书放在了壶盖脏而乱的铺上。大家边打扑克边留意他的种种举动。他大致的过程是:进屋,爬上铺,发现情书,坐读一遍,卧读一遍,背身读一遍,呆想一遍,收起情书,此时有光彩从脸上溢出。

接下来几天,壶盖大烧热水,洗煮自己的被褥和衣裤。因颜色间的相互感染,宿舍中晾满了色彩可疑的裤褂。此间他去外连筹借到了一件呢子外衣和一双懒汉鞋,一副皮手套。

大家知道他在为那个虚假的相约而狂热地准备着。转眼全连三百多知青都知道了,独瞒着他一人。这有点残酷,我曾试着点了他两次,没用,他很兴奋,这戏必须演完了才能收场。

那是个壮烈的场面,壶盖在漫天的大雪中,穿着单薄不太合身的服饰站到了供销社门口。全连的男女知青,在后窗户中看着他。雪落在他头上,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壶盖平静而坚定地站着,专心地等着那个时间的到来,甚至从头上掸去雪花的空暇都没有。他被单纯的雪染白着??

羞辱从我们的心里生出来,壶盖的坚定坦白,让人惭愧。烧鸡打开后窗户喊他。直至两个人跳出去,把他架了回来。

以后的几天,他依旧穿着那服饰沉默地出入。大家有点担心,有天晚上,我拿出那瓶草籽酒来,要求与他共享。他喝到中间时说并不因为这事而恨我们。至今他也不相信那封信是假的,他知道有一个女孩会为他写这样炽烈的信。她总有一天会再与他相约。

他没什么可该劝慰的,他比我活得痛快,他心里有了期待。

第四辑 野鼠的葬礼 爱的复仇

印度尼西亚境内苏拉威西海上的布西岛是海岛探险与旅游的胜地,也是当今世上最大的蜥蜴——科摩多龙仅存的国度。

科摩多龙,是早已灭绝的凶残的肉食性恐龙——霸王龙的远亲(并不是恐龙),在地球上已繁衍生息了3亿多年。其平均体长达3米,拥有尖牙与利爪,其口中成排的锯状尖齿能够轻而易举地将猎物身上的毛刮干净,而其长达10厘米的利爪,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划开猎物的胸膛。不过,最为恐怖的还是它拥有的“生物化学武器”——科摩多龙在它进食后总会将一些食物的碎屑留在牙缝里,静待其腐烂变质,产生毒素。除了它自己,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抵御该种合成毒素的侵袭。科摩多龙,几乎让所有印尼人都谈之变色,除了和它们共同生活在布西岛上的雅图族人。

雅图族人是惟一生活在布西岛上的人类,说不清是在多少年前,他们的祖先漂洋过海迁来此地并一代代繁衍生息,建立了如今拥有300多人的土著族群。他们将科摩多龙视为自己的“祖先”,视作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多少年来,雅图族人一直与科摩多龙和平相处,偶有科摩多龙吞噬族人的事故发生,他们也认为是该人有幸,蒙“祖先”之宠被召唤去了。

2004年10月下旬的一个上午,生活在布西岛上的一对雅图族青年男女卡吉亚与爱丝牵手走进密林深处。卡吉亚是雅图族族长的小儿子,也是全族中最受女孩们青睐的勇士。爱丝则是雅图族中最美丽的少女,年方17岁的她古铜色的肌肤漾出醉人的光泽,略为下凹的双眼深邃而明亮,长及腰臀的一头秀发更是飘逸如云。

今天,是卡吉亚和爱丝入“洞房”的大喜日子。按照雅图族的风俗,男女双方定情后必须先由男方在密林中选一洞穴,在洞中预备好生活用品和狩猎工具,然后将女方接过去。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要靠男方独自打猎供养女方,直到女方怀孕后,两人方可回到部落,男方这才能正式向女方家长提亲,等孩子出生后举办盛大的婚宴。

40天很快过去了,爱丝也怀孕了。卡吉亚和爱丝本该马上携手回部落的,可那几天卡吉亚正在追踪一头公鹿,那头公鹿头上长着一对大得异乎寻常的鹿角,卡吉亚正需要这份大礼物向爱丝的父母提亲,于是两人商定等猎到那头公鹿后再回部落。

12月4日这天,卡吉亚终于一箭贯喉十分漂亮地射杀了那头公鹿。然而,当他锯下鹿角,用随身带的皮囊盛上从鹿角断处涌出的鹿血,一口气跑回山洞准备让爱丝趁热好好补一补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山洞里一片狼藉,四处沾染着未干的鲜血,而爱丝却不见踪影!卡吉亚猛然缓过神来扔下手中的皮囊疯了似的循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追了出去。

还没跑上200米,刚扒开面前的一簇长草,一幕血腥的场景让卡吉亚差点昏死过去——爱丝躺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边,一头科摩多龙已用利爪划开了她的肚皮,正津津有味地大啖着她的内脏!卡吉亚的眼珠都要往外喷火了,尽管他也相信科摩多龙是他们的“祖先”,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位“祖先”大肆吞噬爱丝的事实,而且,爱丝腹中已有了自己的骨肉啊!

杀妻食子仇,不可不报!卡吉亚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屏住呼吸,从背后抽出一枝他从不轻易使用专门对付猛兽的重箭,使尽全身力气将弓拉成满月状,瞄准了科摩多龙凶残的左眼。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科摩多龙扔下嘴边的美食转身逃进林莽之中。

卡吉亚含泪掩埋了爱丝的尸体,在妻子坟前,他折断了一枝长箭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然而,当卡吉亚的家人知道了他的这一决定后,无一不极力反对,尤其是他的父亲努尔特。努尔特已当了23年族长,他十分清楚他的族人会如何处治伤害了科摩多龙的凶手,伤害“祖先”的前肢,要被砍下双手;伤害“祖先”的后肢,要被砍下双脚;致“祖先”于死地,则要被处以火刑……按照代代相传的习俗,卡吉亚已经犯下了要被挖去双眼的大罪,更别提他还想继续追杀那头独眼科摩多龙了。

卡吉亚毕竟是努尔特族长最疼爱的儿子,他马上在家中封锁了卡吉亚射瞎了科摩多龙左眼的消息,只对外宣布爱丝已被“祖先”召唤去了,然后,一面为爱丝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一面为儿子留意族里其他的漂亮姑娘,希望他们中的一位能取代爱丝在卡吉亚心中的位置。

可是,当努尔特族长结束了长达七天的祭祖仪式回到家中时,他惊恐地发现,墙上那筒代表族长至高无上身份的铁头箭和卡吉亚收集了多年的一筒腹蛇毒液不见了,而卡吉亚也去向不明!

卡吉亚的确是追杀那头独眼科摩多龙去了。一连5天,他几乎找遍了科摩多龙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遇到了10多头科摩多龙,可偏偏没有发现瞎了左眼的“仇家”。

12月17日,卡吉亚无意中看见一头一瘸一跛的科摩多龙腿上糊着厚厚的烂泥,他恍然大悟:许多动物都有自己疗伤的本能,科摩多龙也不例外,看来,用烂泥浸泡伤口是它们的疗伤方法。想到这里,卡吉亚爬上一棵大树,一箭射中这头科摩多龙的左前腿。现在,他只要紧跟着这头受伤的科摩多龙,就能够找到它们疗伤的泥潭了!穿过密林,踏过荆棘,趟过沼泽,在一个僻静的小山谷里,疲惫不堪的卡吉亚终于发现了仇家——独眼科摩多龙。此时,它左眼上的重箭已被弄掉,正趴在一汪乌黑的泥潭边,微侧着脑袋,将左眼浸在烂泥里疗伤。大概是难以忍受揪心的疼痛吧,它不时发出几声低吼,还不时用尾巴重重砸着地面。卡吉亚悄悄抽出一枝用腹蛇毒液浸泡过的铁头箭,可犹豫了片刻,他又轻轻将箭插了回去。卡吉亚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离独眼科摩多龙太远,要将其一箭毙命把握不大,而泥潭边还有好几头疗伤的科摩多龙,万一惊动了它们,自己非但报不了仇,恐怕生命也将难保。可泥潭四周光秃秃的,要想接近独眼科摩多龙又不被发现,看来是办不到了。如今之计只有等,等独眼科摩多龙走出小山谷后再动手。卡吉亚躲在小山谷外的一棵大树上一等就是几天,饿了,就吃一点随身带的鹿肉干,渴了,就喝一口皮囊中的水。但他不能合眼,因为他不能让独眼科摩多龙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他要等待时机报仇!

12月23日,为了疗伤已半个多月未进食的独眼科摩多龙终于耐不住饥饿,走出了小山谷。惟恐被它发现,卡吉亚不敢在地面上跟踪它,只好像一只灵活的大猴子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在空中远远地追踪。

终于,为了追捕一头貘,独眼科摩多龙走出了它们聚居的地盘。机会来了!当独眼科摩多龙前腿直立,后腿微屈准备向貘凌空一扑时,卡吉亚对准它的双目之间狠狠地射了一箭。当铁头箭刚刚离开弓弦之时,独眼科摩多龙也一跃而起向貘扑去。于是,本可贯脑的一箭偏偏扎在了它的脊背上。尽管独眼科摩多龙逃过了致命的一击,可锋利的铁头箭加上卡吉亚惊人的臂力还是使它受到了重创,箭身没入它的身体15厘米之深。独眼科摩多龙似乎发现情况不妙,急忙开逃。卡西亚没有追,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又在它身上“添”了几箭。由于箭头浸有剧毒的腹蛇毒液,独眼科摩多龙逃得越快,血液循环便越快,毒液攻心也就会更快。果然不出卡吉亚所料,独眼科摩多龙的脚步很快就慢了下来,整个身体也开始左右摇摆不定——毒液已开始起作用了!又跑了几步,它的脑袋开始往下垂——毒液攻心了!不出50米,随着轰的一声钝响,独眼科摩多龙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卡吉亚不假思索地快步跑上前去,他要一刀砍下它的脑袋,并趁着它的血液还没停止流动,用它脖子中喷出的鲜血涂满自己的全身,这才足以洗刷自己保护妻子不力的耻辱。

复仇的怒火已经让卡吉亚头脑发热,他甚至忘了巨蜥蜴常用的一项求生绝活——诈死!手提利刃一步步走向独眼科摩多龙,10米、5米、3米、2米,卡吉亚来到独眼科摩多龙身前,将手中的长砍刀举过头顶,大喝一声后用尽全身力气对准它后颈部狠狠劈了下去。可就在这瞬间,倒在地上的独眼科摩多龙闭着的右眼突然睁开,呼的一声,它有力的长尾巴卷着地上的落叶向卡吉亚横扫过来。咔嚓一阵脆响,措手不及的卡吉亚右侧肋骨立马被砸断了4根,整个人也被扫得飞出3米开外,而手中那把砍刀也脱手飞到了远处的草丛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卡吉亚这才发现,独眼科摩多龙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着大口,一边淌着口水一边低吼着一步步向他逼来。肋骨断裂的剧痛使卡吉亚无力动弹,他只得硬咬着牙,用手撑着地面一点点往后挪。突然,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袭来,独眼科摩多龙张着血盆大口扑了上来,卡吉亚不愧为雅图族第一勇士,只见他头一低,顺势从背后抽出一枝铁头箭向恶兽口中狠狠插去。只听独眼科摩多龙惨叫一声,尖锐的铁头箭深深地扎进了它的舌根。独眼科摩多龙这下暴怒了,它不顾一切地向卡吉亚身上压来,卡吉亚急中生智,向一棵树后面滚去。只听耳边咔嚓一声响,粗大的树干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椰子般大小的白森森的缺口!

卡吉亚的心悬在半空。看来,蛇毒在独眼科摩多龙体内还未能充分发挥作用,如果继续这样处于被动状态,恐怕挨不到它毒发自己就丧生其口了。情急之下,卡吉亚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背囊中摸来摸去,希望能找到一件称手的武器。有了!当他的手指触到一个用软木塞塞得紧紧的竹筒时,他的心中顿时一亮,那是大半筒剧毒的腹蛇毒液呀!眼下,独眼科摩多龙的嘴已被箭刺伤,如果能把这筒毒液塞到它嘴里,毒液会马上顺着伤口急攻入脑,那时??然而,此时的独眼科摩多龙大有不咬死卡吉亚誓不罢休之势。

正当卡吉亚退避不迭时,草丛中亮光一闪,是刀!他心中一喜,赶忙将那柄不知斩下了多少猎物头颅的砍刀操到了手里。卡吉亚的砍刀锋利无比,可在独眼科摩多龙厚实的鳞甲面前却发挥不了什么威力。三刀下去之后,独眼科摩多龙的背上只留下几条细细的血痕。

独眼科摩多龙张口向卡吉亚咬来,卡吉亚已无路可走,他索性把心一横,将砍刀交到左手,对准它仅存的右眼狠狠地捅去,右手则掏出那筒毒液,迅速用牙咬掉上面的软木塞后,毅然塞进了它的嘴里。“噗!”刀光闪过,血光飞溅,独眼科摩多龙顿时变成了瞎子。“啪!”负痛到了极点的科摩多龙大力一咬,盛有毒液的竹筒在它口中变得粉碎。“咔嚓!”卡吉亚伸进恶龙嘴里的右臂也一瞬间被咬断了。卡吉亚从科摩多龙右眼中抽出砍刀,奋力砍断自己的右臂。他知道,只有断臂才能避免侵入右臂的毒素扩散到全身。

卡吉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科摩多龙还要进行最后的挣扎,无人敢挡其锋。此时此刻,这头科摩多龙完全变成了一个恶魔,它怒吼着左冲右扑,用牙、用爪、用尾向四周的一切发泄自己的怒火,发泄着自己的痛苦。折腾了半小时后,它身边10米内的地盘如同被暴风雨侵袭过似的一片狼藉,而它,也终于心有不甘地倒了下去……

卡吉亚从大石头后爬了出来,用仅存的左手握着砍刀,一点一点“锯”下了仇家的脑袋。

在爱丝的坟头,放着一颗科摩多龙的头颅。卡吉亚斜躺在爱丝的坟边,看着周围愤怒而惊恐的族人们,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的目光。他知道他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但他不在乎,因为他的心早已随着爱丝而去了。火光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爱丝那双深情的眼睛……

第四辑 野鼠的葬礼 野鼠的葬礼

那个饥饿的冬天降临的时候,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被金灿灿的粮食所诱惑,他们满怀希望走向冬天的原野,和鼠类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我不止一次暗自庆幸,那个饥饿的冬天降临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的父亲说,好个冬天,多么冷啊。那个冬天究竟有多么冷,我无法想像,我也懒得去想像。我更感兴趣的是,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冬天,我们村里的男人们,除了老人和孩子,他们为什么都忙得汗流浃背?

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袭击了我们的村子。没有粮食,蔬菜也没有。可以用来充饥的东西只有草糠和“淀粉”。所谓的“淀粉”是用剥去了颗粒的玉米棒棒磨成的,我们叫它“苞米骨子淀粉”。那东西很难吃。不过,相对于入口而言,“出口”的过程更为艰难。据说,那滋味比挨饿还难受。正在人们不堪忍受“淀粉”的折磨而变得视死如归的时候,一个秘密被发现了。那是一个可以借此活命的秘密。那个秘密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几乎全村的人都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他们在极度兴奋中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等待着万丈霞光照耀大地。

那个令我们全村人都终生难忘的秘密是:从野鼠洞中可以搞到粮食。那不是别的,是粮食,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粮食啊!

那种迫使我肃穆以对的情景曾经反反复复幻化在我的眼前:晨色蒙蒙,村里的男人们默默地扛起铁锹镐头鱼贯而出,他们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他们满怀希望走向冬天的原野……

我的父亲一直连续感慨了几十年。他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野鼠洞呢?洞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粮食呢?十几斤、几十斤啊!

我的父亲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挖开了那么多野鼠洞,却很少直接从洞中挖出野鼠来。他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我的学识已经渊博得在村子里无人可比的时候,我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父亲的疑问。我说,野鼠,也包括其他鼠类,它们的洞穴是很复杂的,有走廊,有粮食储藏室,有卧室,有卫生间,也许还有客厅吧。通常,卧室离粮食储藏室比较远,而且深度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我的父亲不知道我的这点知识是从一本书上偷来的,他听得连连点头。

那些可怜的倾家荡产的野鼠们,全都是在树上死去的。它们把自己吊死在树枝上。我们村子周围,几乎每一颗树上都结满了那种让人感到意外的“果实”。在那个饥饿的冬天,我们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死去。他们靠稀粥活了下来。挨到春天,树叶儿绿了,野菜萌芽了,再过些日子,芳香的槐花开遍了山冈,整个村子呈现出一派蓬勃的生机。

就是在那个冬天,我们村子里却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葬礼。在极其悲哀的气氛中,人们摇动树干,野鼠的遗体落下。一个巨大的坟墓埋葬了它们。北风吹过,人们的泪水在脸上结成了晶莹的固体。

我的父亲对我说过,那年,整整一个冬天没有下雪。在快要立春的时候,也就是在为野鼠们举行葬礼的第二天,下雪了。多么大的雪啊,像一片漫无边际的孝布,覆盖了整个宇宙。

第四辑 野鼠的葬礼 一只鹭鸶

童年的一个雪天,我们被饥饿困扰,家里委实找不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我和母亲以及还在襁褓之中的弟弟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待父亲回来,他是到湖滩上挖野荸荠去了。虽然我们明白,这么大的雪,天又特别冷,湖滩肯定是冻住的,但我们依然充满希望地等待着。那种时候,能够充饥的东西,惟有等待和希望。

中午以后,父亲的身影才在我们久久等待的视野中出现。当他裹着一阵冷风走进门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袖着双手,怀里竟抱着一只鸟。父亲说,那是只冻得快要死了的鹭鸶,在雪地里,一伸手就逮住了它。

父亲把鹭鸶放在地上,它浑身颤抖,连站都站不稳,我蹲下来抚摸它的羽毛,它并不害怕,它是连害怕的力气也没有了。它的眼睛水滋滋的,似是泪,浮着那种招人怜悯的眼光,在这种冰雪封冻的天气,这只鹭鸶真的太可怜了。

我感到了一阵袭来的饥饿,就抬起头问父亲:“挖到野荸荠了吗?我饿。”父亲眼里掠过一丝无奈,“地冻得实在硬,刨不动。”说着他将目光移向母亲:“把这只鹭鸶杀掉吃了吧,孩子太饿。”母亲显得十分犹豫,她信佛,从不杀生,衣服上落只蚊子也轻轻掸掉,不肯碾死,何况要杀一只可怜的鹭鸶呢?“不,不能杀它,它太可怜了。”我大声说。

父亲说:“我们没有吃的,你不是很饿吗?”“我不饿,一点也不饿,你别杀它。”我赶忙说。“它快饿死了,我们没东西喂它,它反正要饿死的。”父亲坚持着。“不,我喂它,它不会死。”我护住鹭鸶,扳开它的长喙,撮了些唾液吐进去,鹭鸶缩动长脖子,贪婪地吞咽着。

见我如此,母亲就说:“别喂了,口水喂不活它,我们不杀它了。”

我把鹭鸶放到一只旧竹篓里,篓里垫了些干草。我想着等到天晴,鹭丝能够觅食的时候,就把它带到湖滩去放了。

那是最难熬的一夜,两天没吃进一点食物的胃先是疼痛,接着是火烧火燎,以后就麻木了,身上一阵一阵地渗冷汗。我朦胧中觉得夜里母亲不止一次到我床边,伸手摸摸我的额头,然后,就小声地叹息。

天刚亮,母亲摇醒我,说:“快起来,鹭鸶死了,是饿死的。”我来不及穿衣就跑到竹篓边,鹭鸶真的死了,倒在干草上面,脖子垂向一边。母亲烧了些开水,将鹭鸶冲烫了几下,拔了羽毛,然后剖开肚子,将内脏扒出来洗净。那只可怜的鹭鸶的胃囊里,除了几粒玛瑙色的砂粒之外,什么也没有,它大概也已经饿了好几天。鹭鸶自己死了,我们吃它便心安理得,鹭鸶太瘦,肉很少,母亲烧了半锅汤,每人一小碗。那是我们家的一顿美餐。许多年以后,我们忘不了那只鹭鸶,是它救了我们,让我们一家度过了难关。

鹭鸶被我们吃了的第二天雪就停了,天气转暖,第三天,父亲就到湖滩上挖回了一些野荸荠。后来,我们长大了,母亲年老了,那年她身染重病,临终之前喊我到床边,说:

“记得那年大雪天的那只鹭鸶吗?是我扭断了它的脖子,我是罪过太深啊……”我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的连走路也不肯踩死虫蚁的善良的母亲,不忍心让我们挨饿,竟亲手杀死了一只鹭鸶!几十年来,她的心因此默默承受着多少折磨啊!

第四辑 野鼠的葬礼 韦勃斯脱和土拨鼠

<span class="ter">〔美〕詹姆斯·巴特维 严浙生/译</span>

从前,有一个名叫达尼尔·韦勃斯脱的小男孩,住在新哈勃郡的群山间的一处僻静农庄里。他的童年,大部分时光在森林和田野中消磨。他六七岁时,便学会了读书。他念起书来,语调感人,热情奔放。相邻农庄的人驱车路过,常常停车,把他唤出来,念上一篇有趣的文章。在新哈勃郡的农民家中,各种类型的书都是极为罕见的。但是,达尼尔总是想尽办法读一切可以到手的书。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直到弄懂书中的道理为止。达尼尔的父亲除了务农,还担任乡间法庭的法官。他热爱法律,希望儿子长大之后能成为一名律师。

那年的夏天,一只土拨鼠在靠近韦勃斯脱先生家的丘陵边作穴安家。夜晚,它钻到菜园里吃洋白菜的嫩叶。日复一日,很难说这个小动物把园子糟蹋到何等地步才肯罢手。达尼尔和他的哥哥艾沙克决心要逮住这个偷菜贼。他们想尽办法,但是那小动物极为狡猾。后来,他们在它的必经之路设置了一个极巧妙的陷笼。夜间土拨鼠终于身陷囹圄。“逮住了!”艾沙克喊道。“这回呀,土拨鼠先生,你恶贯满盈,寿数到了。”

达尼尔却对小动物产生了怜悯。“不,别伤害它,”他说:“让我们把它弄到山那头去。在森林那边,把它放掉吧。”

艾沙克说什么也不同意,执意要杀死它。

“我们去问父亲吧,听听他怎么说。”

“同意,我知道法官会做出怎样的判决。”

他们便提着装有土拨鼠的陷笼,到父亲住处去,听他发落。

“好吧,孩子们,”韦勃斯脱先生听完孩子们的陈述说道,“让我们用公正方式来处理这个案件吧,我们组织一个法庭,我担任法官,你们担任律师,你们可以分别陈述对此案的看法,提出对罪犯的控告或申辩,听取你们的意见后,由我做出判决。”

艾沙克作为原告首先发言,他陈述土拨鼠所造成的损失,说世上所有土拨鼠都是坏家伙,都是不可信赖的动物。他讲到他俩如何费尽心机才抓住了这个偷食菜叶的贼,如果把它释放,简直太便宜它了。

“一张土拨鼠的皮,”他道,“能卖上十美分,虽然数目微小,但尚可补偿它所吃去的菜叶部分价值。假如我们把它自由放走,又怎么去寻求对我们损失的补偿呢?无疑,对它而言,死比活更有价值,死杜绝了它再次犯罪的可能性。”

艾沙克讲得流畅而有条理。法官暗想,这种真实有理的论点,将使达尼尔的辩护十分困难。

达尼尔开始为这可怜动物的生命作申辩了:“造物主创造了土拨鼠,使它得以在灿烂的阳光和绿色的森林中欢快地生存。土拨鼠有它生的权力,这生存权是造物主赋予它的。

“上帝赐给我们人类以食物,他满足了我们所赖以生存的各种需要。难道我们竟不允许从这慷慨的份额之中,分一丁点儿给那个可怜的小动物么?难道它竟没有与我们一样接受造物主赐给礼物的权利么?

“土拨鼠并不是狐狸和狼那般凶狠的野兽。它生活在宁静与和平之中。在山脚筑一小窠,每日攫取一小撮草本食物,就是它所企求的一切了,除了对一些植物之外,其余都不伤害。它之所以吃菜叶也是为了求生存,它是偶尔闯入菜园才犯了罪。它有生存权利,食用权利,自由权利,我们无权剥夺这一切权利。

“瞧瞧它那柔顺恳求的眼睛,瞧瞧那因惧怕而颤抖不已的模样吧!它不能够说话,这便是藉以表达恳求赦免一死,向我们告饶的方式。我们将残酷到恣意杀戮它的地步么?我们将如此自私地夺去造物主给予它的生命么?”

法官被这一些话感动得老泪纵横,不待达尼尔的演讲结束,他就站起身来,擦去眼中的泪水,喊道:“艾沙克,把这只土拨鼠放掉。”

后来,达尼尔·韦勃斯脱(1782-1852)成了美国著名的政治家及演说家。

第四辑 野鼠的葬礼 女孩的青蛙

十岁的她和八岁的弟弟来到乡下的外婆家度假。弟弟从田里捉来一只青蛙。怕它跑了,便用一根红色的线拴着它的脚,然后放到一个大脸盆里。他手里牵着线看着青蛙蹦蹦跳跳,然后哈哈大笑。弟弟玩得累了,便将线系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可怜的青蛙。它拼命地做着无用的挣扎想逃脱,全然不知原来宿命已操纵在他人手里。青蛙是益虫呢,我们要好好保护它。这可是教思想品德的老师说的。于是趁弟弟上厕所的时候,她将拴在椅子上的线解开,青蛙一跃而起,带着那根红色的细线终于离开了。其实离开的不只是青蛙。但仅仅十岁的她又怎么会觉察这些?看着红线一跃一蹦消失在不远的田里,她眼里瞬间有目送天使离开的幻觉,满心的喜悦与成就感。

弟弟回来了,他看着脸盆空空荡荡的,像是不曾发生过什么。然后弟弟一言不发地瞪着她。她被那小小的胜利而冲昏了头,得意忘形得对弟弟说,是她放跑了青蛙。弟弟哇地一声哭了。她开心地笑着,仅仅为那只青蛙。然后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纷纷数落着她,安慰着弟弟。你这个当姐姐的为什么不懂得让着弟弟?就一只青蛙嘛,你放了这一次下次不还是要被其他人捉走?弟弟好不容易到一次外婆家来你怎么就弄哭他?亲戚们为了安慰弟弟,立即捉了一麻袋青蛙,弟弟终于心花怒放,笑得一脸灿烂。

她愤怒地瞪着这些人,然后眼睁睁地望着晚餐又多了一道“佳肴”。

弟弟和亲戚们大口大口地嚼着青蛙肉,她终于放下筷子,冷笑着转身躲进了一间小房子。没有开灯,黑暗里只有簌簌的声音。她忘记了害怕,眼里只有青蛙的尸体暴露在盘子上的样子。触目惊心然而无能为力。十年来,她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哭了两三声后,今天是第二次落泪。她父母一直以为她天生缺少眼泪,不论如何打她骂她的时候她从来不哭泣,只是红着眼睛,恨恨地咬着嘴唇,望着天空。

不远处有青蛙的鸣唱,混在了幽幽的夜色里。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日子无声又无息,一晃便晃到了十年之后。

那只青蛙的故事早已被亲戚们遗忘,亲戚们永远在奔波劳碌着,为了车子为了房子为了票子,谁会在意十年前的一只青蛙呢?

她也在时间的洪流中长大,像是一块曾经棱角分明的石头,被社会的风风雨雨逐渐打磨得圆滑无比。她在名牌大学里一心攻读她的专业,为她的理想和奋斗目标不顾一切地努力,甚至是不择手段。不知不觉中,她将那只青蛙的故事随手丢在了逝去的时间里。

她的毕业论文写完了,她按学姐们所告诉她的,请她的导师全家来到一家五星级宾馆吃顿“便饭”。

导师带着他的妻子还有十岁的女儿来了。小女孩非常可爱,她一见到便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异常的亲切。小女孩嘴里“姐姐”、“姐姐”甜甜地喊着,她嫣然一笑,轻轻地吻着这个小女孩。小女孩也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姐姐,乖乖地接受着。

主客定位了,她拿着菜谱的那瞬间被眼花缭乱的菜名以及令人炫目的价格而吓了一跳,不过她的惊吓只是在她的心里。她把菜单递给了导师,导师连看也没看,报了七八个菜名,又把它递给了妻子,她妻子微微一笑:“算了,点多了恐怕吃不完。”她在心里咬了咬牙:“多点几个……”导师的妻子又笑了笑:“那就来个‘乡村音乐’吧!”她心里不知怎地蓦然一惊。

一道道蒸气腾腾的菜纷纷上桌。她边吃边和导师谈论着她的毕业论文,虚心而谨慎,一言一行都看着导师的眼色。从导师满意的笑容看来,她的这餐“便饭”并没有白请。

一声尖锐的童音打断了她和导师的谈话:“我们不能吃青蛙,老师说青蛙是益虫!”

她没有回过神来,只是转头望着同样受了惊吓而不知所措的侍者。

侍者搓着手抱歉地微微一笑说:“这道是‘乡村音乐’。”

她一眼便望到了盘子里七横八竖地躺着的青蛙。那样赤裸裸,那样心惊肉跳??

时间仿佛凶蛮地一把把她扯到了十年前。那个幽暗的房子里,她因为青蛙而第一次因难过而真正哭泣。

五星级宾馆里的灯光也在刹那间疯狂地闪烁起来,像谁的眼睛在扑朔迷离。大段大段的苍白汹涌地占据着她的心房,回忆时而迅猛地向她扑来时而泛滥得无边无际。她张大着惊恐的眼睛就那样盯着那盘青蛙的尸体,像十年前一样无助。

“姐姐,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哭了呢?”小女孩问道。

她的眼睛终于离开了那道盘子,她开始打量着小女孩。一瞬间她仿佛在看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因为老师说青蛙是益虫便放走了一只青蛙而导致一盘青蛙上桌的自己。

她揉了揉眼睛,强装了一个笑脸,柔声道:“姐姐没哭,姐姐只是被辣到了。”她颤抖地夹起了一只青蛙,“你们老师说青蛙是益虫对吧,可是青蛙肉很好吃,吃点吧。反正青蛙也已经死了啊。”

她把青蛙肉夹进了自己的嘴里。其实她今天才知道青蛙的味道。不就是吃了一只青蛙吗?她嚼得粉碎,自己终究是向这个社会投降了,她心跳得厉害。

小女孩见状也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块青蛙肉。是很好吃,小女孩甜甜地笑了。

她胃里一阵翻涌,又似乎有大颗大颗的泪要喷涌而出。她望着天花板,像小时候要流泪了就望着天空那样,忍了忍终于止住了几欲流下的泪水。十年的功夫,她已经很好地懂得了控制感情。

不,这个小女孩并不是自己!眼前的小女孩还不会为死亡的青蛙而哭泣。她所懂得的仅仅是老师传授的一个知识而已,她不会知道我放走的只是被束缚的灵魂,上桌的是反抗错误的代价,而现在死亡的是我曾经的坚持。

一个月后她得知了自己的毕业论文评优的消息。她没有丝毫的欣喜。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取舍之间

走了几次花市,跟玉摊老板逐渐相熟。

喜欢他的纯真,不带市侩气。尤其喜欢他的不执著。

他卖的,大部分是出土老玉,几乎都斑驳陆离,也几乎都有撞裂后残缺痕迹的沁纹。他通过一个退伍老兵的渠道购入这些老玉。喜欢的,自己留着欣赏把玩,一段时日后再出售。

他身上经常挂着好多块经他盘养过后的老玉,只要有人喜欢,他都毫不吝惜地让售,也不坚持他自己所定的最低价格。因此,来他玉摊的人整日川流不息,很多都成了他的好朋友,有事没事就去他的摊边闲聊。

问他为什么可以把心爱的东西让给别人,而不觉得不舍,他豁达地笑笑说:“人世间的东西,并没有一定的主人,也没有永远的主人,既然如此,那么谁都可以拥有它。而且,有人要买是那人有福气,我能卖,也是我的福气。”

前些日子,他买来三颗天珠,经他盘养后,都已微微泛红。尤其较大的那颗,红润内敛,十分讨人喜欢。他自己也珍爱万分,日日夜夜佩戴它,打坐时不离身,工作时也不离身。有一天,他突发灵感,把三颗天珠配上玛瑙玉石,串成项链挂在胸前,朋友见了,都说好看。

隔日来了一个识货的顾客,一眼看上那颗大天珠,并坚持只要单独买下它。他应允了,一刀剪下大天珠,其余残存的玉石顿时失色。

朋友都为他惋惜,说他不该坏了那串项链,不该坏了整体的美。他笑笑,不以为然地说:“残缺,不一定不美;完整,也不一定就美。那人那么喜欢那颗天珠,是他跟它有缘,我成全了他,不也很好吗?”

那天以后,他依然成天佩挂着那串残缺的项链,无憾无悔。或许他的豁达来自他的不执著,他的不执著又来自他的自我修持。

这两天,我看上一颗他经常把玩的黄玉佛手,有心要他割爱,却因他在那佛手上穿上一粒小小的骷髅,而使我犹豫。

“你怕什么呢?”他点破我说:“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变成这样子的。这正可以提醒我们,对世间的情缘,不要过于执著。”

这使我想起小时候看外婆捡菜,看她一朵朵地摘去高丽菜嫩芽上的鲜花,我总为那些娇黄色的嫩花惋惜,向外婆抗议不该摘去它,外婆却淡淡地回答我:“那有什么可惜的?那上面有虫。”

而我现在挑捡高丽菜嫩芽时,也往往下意识地就摘去了嫩芽上正盛开着的黄花。是我已失去了少年情怀的憧憬?还是我已被世故所淹没?

应该都不是。对美好的事物,我仍然疼惜。我不只忍心看那黄花在加热后,瞬间就失去了它娇嫩的容颜,而且我已明白,事物在取舍之间,自有它一定的分寸。

应该是:得,要先舍;而舍,终必得。

舍不舍,就全看个人造化了。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三个葬礼的故事

在我老家的杨姓家族史里,记载着关于三个葬礼的故事,并且代代相传,等到传到我的时候,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在我们家族里,大概是每个小孩6岁左右就会被叫去学家谱,我们讨厌学那些枯燥的家规,大人们也麻木地讲,这是一种形式和过场。当大人们讲起祖先们的故事时,我们很兴奋,大人们也来了精神,其中就包括这三个葬礼的故事。

故事没有记载具体时间,就说是很久以前,我们家族的许多故事都是很久以前开头。我们祖先里有一个富人、一个穷人和一个乞丐,他们三个是邻居。乞丐光棍一条,父母早亡,从小乞讨,长大了当然没有结婚生子。穷人有幸娶了邻村的丑姑娘,生了不少孩子,结果只养活了一个儿子。富人生了三个儿子,儿子们长大了也是富人,个个都有出息。

到老的时候,富人、穷人和乞丐碰巧在一个月内先后死去。乞丐最先死,死在去外乡乞讨的路上,由于乞丐没儿没女,也没有人去收尸,被好心的过路人用一个破旧的草席卷了起来,扔在了野地里,简简单单地埋了一下。几天后,乞丐的坟就被野狗和老鹰扒开了,吃去腐肉,只剩下一堆白骨。穷人死后,惟一的儿子告知了父亲生前的几个亲朋好友,就把他按照村里的习俗埋了起来。富人死后,他的三个儿子悲哀无比,请了和尚来大做法事,吊丧的亲朋好友从四面八方涌来,据说成了轰动一时的丧事,这样盛大的丧事真是百年难遇。做丧事的同时,三个儿子请来最好的工匠给父亲做了一副钢制棺材,外用水泥建了一个坚固无比的坟墓,坟墓外修建了亭台楼阁,外表豪华气派,和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很相配。

轰动的丧事却为三个儿子引来了强盗,几百里之外的强盗打听到这里有个大户人家大做丧事。他们做完丧事不到两个月后一个漆黑夜晚,强盗打着火把骑着大马冲进村里,把富人的庄院洗劫一空。回头还掘了富人的坟,掠夺了里面陪葬的金银珠宝,一把火烧毁了坟墓外的亭台楼阁。更可恶的是那伙强盗把富人的尸体拖走扔到了几十里外的荒野里,直到七天以后三个儿子才找到富人破碎的衣衫,此时富人的腐肉也被老鹰和野狗吞光了,剩下白骨和衣服残片。

乞丐和富人的残骸早就不知所终了,经过若干年的风风雨雨,那个穷人的墓至今还在,成了我们可以祭奠的最老祖先。

小的时候,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给我们讲这个故事,大人说他们小的时候也对这个故事似懂非懂。大人们给我们讲这些故事的时候也只是讲,不加任何说教的东西,我们也乐得偷懒。大人让我们这些小孩一定要记住这个故事,长大了自然就懂得其中的道理了。

到了现在,我终于懂得其中一些道理了。我现在有些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恐怕是祖先们编造这个故事来告诉我们一些人生的基本原则。

人这一辈子不能无所求,否则最终就会像那个乞丐一样,变得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最终抛尸荒野。但若是我们太在乎人生的是是非非、荣华富贵,并拼命想固守这些东西,想造一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坟墓来占守那些身外之物,结果也只能是固守越严,失去得越快。到头来同样是一无所有,所以贫穷和富有常常相生相伴,富有了若是不把金钱花在正当的地方,势必造成精神的空虚和无聊。按照从前的土葬原则,人死之后进入黄土是最自然的过程。我们人生若是也能这样顺其自然,那么我们应该得到的东西也就能够得到。当然,顺其自然不是说我们不积极上进,而是要顺着人的良好本性去追求,不要强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一旦想强求,必然会采取超出自然的不合理手段,违背了自然的法则必然会招来自然的惩罚。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心中的清凉

一条渡船,上面载满了急切想到对岸去的人。船夫撑起了竹篙,船就要离岸了。这时候,有个佩刀的武夫对着船家大喊:“停船!我要过河!”船上的客人都说:“船已开行,不可回头。”船夫不愿拂逆众人的心,遂好生劝慰武夫道:“且耐心等下一趟吧。”但船上有个出家的师父却说:“船离岸还不远,为他行个方便,回头载他吧。”船夫看说情的是一位出家人,便掉转船头去载那位武夫。武夫上得船来,看身边端坐着一位出家的师父,顺手拿起鞭子抽了他一下,骂道:“和尚,快起来,给我让座!”师父的头被抽得淌下血来。师父揩着那血水,却不与他分辩,默默起身,将座位让与了他。满船的人见此情景,煞是惊诧。大家窃窃议论,说这位禅师好心让船夫回头载他,实不该遭此鞭打。武夫闻听此言,知道自己错打了人,却不肯认错。待到船靠了岸,师父一言不发,到水边洗净血污。武夫看到师父如此安详的神态举止,愧怍顿由心生。他上前跪在水边,忏悔地说:“师父,对不起。”师父应答道:“不要紧,外出人的心情总不太好。”

讲这故事的人是这样评价这件事的:禅师如此的涵养,来自视“众生皆苦”的慈悲之心。在禅师看来,武夫心里比自己苦多了。不要说座位,只想把心中的清凉也一并给了他。

我坐在这个故事的边缘长久发呆。我轻抚着自己的心,悄然自问:这里面,究竟有几多的“清凉”?

和那位拥有着“沉静的力量”的师父比起来,我是近乎饶舌的。现实的鞭子还没有抽打到我的身上,我已经开始喋喋地倾诉幽怨了。我不懂得有一种隐忍其实是蕴蓄力量,我不懂得有一种静默其实是惊天的告白。我的心,有太多远离清凉的时刻。面对误解,面对辜负,面对欺瞒,面对伤害,我的心燃起痛苦仇怨的火焰,烧灼着那令我无比憎恶的丑恶,也烧灼着我自己颤抖不已的生命。我曾天真地以为,这样的烧灼过后,我的眼将迎来一片悦目的青葱。但是,我错了。我看到了火舌舔舐过的丑恶又变本加厉地朝我反扑,我也看到自己“过火”的生命伤痕累累,不堪其苦。总能感到有一道无形的鞭影在我的头顶罗织罪名,总是先于伤口体会到头破血流时的无限痛楚。我漂泊的船何时靠岸?洗净我满头血污的河流又在何方?

当我和这位禅师在一本书里相遇,曾忍不住抚着纸页痴痴地对他讲:因为怜恤,所以,你不允许那人独自滞留岸上;遭遇毒打时,你因窥见了那人焚烧着自我生命的满腔怒火而万分焦灼;当那人跪下向你忏悔,你原谅了他,还真心地为他解脱。你的心中,究竟储备着多少清凉?面对你丰富的拥有与无私的施与,我一颗寒酸寒苦的心,感动得轻颤起来。

几年前在一个寺院,一位师父告诉我说:“一照镜子,你就读到了一个字。”愚钝的我傻傻地问道:“那是个什么字呢?”师父在自己的双眉上画了一横,又在两眼上各画了一下,然后,在鼻子上打了一个十字,末了,又指指自己的嘴:“猜着了吗?”我懵懵懂懂地说:“没……有。”师父说:“哦,猜不着才好。猜不着,你有福了。”说完,径自去了。我急冲冲地问同行的伙伴:“到底是什么字啊?”伙伴说:“是个‘苦’字哦。”

原来,我们带着一个“苦”字来到尘世间。你是苦的,我是苦的,众生皆是苦的。

惊悸的心,枯涩的心,猜疑的心,怨怼的心,愤怒的心,仇恨的心,残忍的心,暴虐的心……这些心,全都淤塞着太多太多的苦。说到底,无非就是这样一个道理,虐人亦即自虐,爱人亦即自爱。

让我们在每一面镜子前驻足,认清自己脸上刻着的那个清晰的字。让我们深深怜惜那些被这个字穷追不舍的可怜的人。让更多的人一抬手就能轻易扪到自己心中无尽的清凉。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戏装

40年前,我在老家的镇子上看过一台戏,演戏的全是我的家人。平日大家住在一个大院里,早上晚上都坐在一条长木凳上喝粥,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我的家人属于苦主儿,穷人。只是男男女女的乐观,爱唱,没事儿就咧咧两口儿,惹得村人拍手叫好。又加上那年有人从县城里抱来几件戏装,于是,我的叔叔嫂嫂们就被推到了台子上。那是很偶然的一件事……

其实我的家人并不会演戏,但镇上人希望年节上有人闹一闹。我的家人就被推搡着上台去闹了闹,不是很正规的那种,按照镇长的话说,有个乐子就行。

演戏的前一天晚上,镇长将那些花花绿绿的戏装抱来,放在我家的院子里。叔叔嫂嫂们弯下腰去,各自拿起一件。那是很随便的举动,并没有想好谁扮演什么,披挂上了戏装,大家才按照戏装是啥人物照猫画虎地去演。

我的大叔拿起的是一件奴才装,于是就扮了奴才。我的小叔将一顶乌纱帽扣在了头上,于是就成了县太爷。我的二叔穿了一件小贼的大褂,于是就成了一个小贼。我的三嫂是扮了女仆,于是就去伺候县太爷。

戏咋演,大家心里都没谱儿,只是跟着那身行头走。好在镇上人要求不高,乡下人不讲究,打打闹闹,大家能笑一笑就好了,属各自发挥吧。

于是,我的叔叔嫂嫂们就登了台。平常我最熟悉的他们,到了台上,一下子全变了。穿了奴才装的大叔,变得低人一等,在台上缩着个脖子,哈着个腰,跟在我小叔的屁股后头,也就是县太爷的屁股后头,一副奴才样。自然而然地就拍起了我小叔的马屁,话也说得下贱,闹得我都看不下去,心里别别扭扭的不好接受。

我的小叔在家里排名最小,没有地位。平常都是听大叔、二叔吆喝的主儿。每天早晚,一路小跑给大家盛粥,端咸菜,可戴了顶乌纱帽,就不是他了,摇头晃脑,迈着方步,大叔、二叔和他说话,他却仰着个脸,哼哼哈哈的,爱搭理不搭理那劲儿,真就像个傲慢的爷了。我都想上去抽他的嘴巴子。

二叔由于穿了贼人的衣服,不得不往贼人的模样上走,很无赖的那种,一下就没了骨头。二叔平日可是我们镇上最正直的一个人,镇上人家有了纠纷,都请他去评判是非,论说公道。咋穿了这身皮,一下子就成了一身贼气的人。平日我们一大家子,都尊崇着我三嫂,三嫂会绣花,会算账,一切精细的事情都是由我三嫂去主持料理。谁想,三嫂穿了女仆的戏装,竟然粗粗笨笨地任我小叔打骂,我小叔还敢踢她哩。三嫂在台子上竟成了一个最破烂的人??

看着台子上的一切,我惊讶不已。我愕然并奇怪的是那每个人身上的戏装,咋一件戏装竟彻底改变了我平日熟悉的叔叔嫂嫂们。他们为了扮得和这身戏装贴切,竟然不再理会自己到底是谁,真实的那个自己又是怎样。

我瞪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台上这些古古怪怪的人,就是我的叔叔嫂嫂们。那一晚上,乡人们笑着乐着打闹着,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戏罢,大家走下台,脱了戏装,相跟着又都回到我家的大院子里,又都坐在了那条长木凳上,吃夜宵。大叔又像了大叔,指挥着小叔给他盛粥端咸菜。摘去了乌纱帽的小叔,一下子就没了县太爷的架子,还是一路小跑,很听使唤。我的三嫂也恢复了原本清清秀秀的模样,又文文静静地庄重起来。我的二叔又归还了那身正气。

大家各就各位,谁该是谁,谁还是谁。但这个戏,却让我记了一辈子。咋人一上了台,一换了装,就都不是了谁地走了样?

多少年过去,有一次,我也意外地穿了一回戏装,也戴了一回乌纱帽,也是扮那县太爷。我一迈步,突然就走成了四方步,一张嘴,突然就傲慢起来,一下子就不会好好说话了,对人哼哈着,让人尊崇伺候着,一身的霸道……

下了台,我自己都打激灵,刚才台上,我咋那么不是人!从那一次,我才猛醒,原来这世上,不论是谁,只要你换上那身打扮,穿了那身戏装,你就会自然而然地往那个角色上走,你就会努力地去扮演那个角儿。不用谁对你再说啥。穿了奴才装的,自己就想缩脖子,自觉地就低人一等。戴了乌纱帽的,自己就摇头晃脑,就觉得自己是爷,还想训斥个人。原来,只要我们穿上那身皮,眨眼就有了三分像,真是容易得很。

人生舞台上,我们扮演着各种角色,不过很多时候,我们是跟着身上的那层皮在走,因为那层皮在我们身上,我们才要这样或那样,是那层皮改变着我们,约束着我们。

等有一天,大家都从台子上走下来,又都坐在一条长凳上喝粥时,大概才会恢复各自真实的本性和朴素的面容。在台上时,我们总是被那身戏装捆绑着。你不是在做你,而是在做那个戏装赋予你的东西和理念。

我的大叔说得好,在台子上,谁演什么都不要紧,只是别忘了,你是在为那身皮说着唱着蹦着。更别忘了,那身皮无论是披在谁的身上,谁也都会演那出戏。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木鱼·馄饨

深夜到临沂街去访友,偶然在巷子里遇见多年前旧识的卖馄饨的老人,他开朗依旧,风趣依旧,虽然抵不过岁月风霜而有一点佝偻了。

四年多以前,我客居在临沂街,夜里时常工作到很晚,每天凌晨一点半左右,一阵清脆的木鱼声,总是响进我临街的窗口。那木鱼的声音非常准时,天天都在凌晨的时间敲响,即使在风雨来时也不间断。

刚开始的时候,木鱼声带给我一种神秘的感觉,往往令我停止工作,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长空,心里不断地想着:这深夜的木鱼声,到底是谁敲起的?它又象征了什么意义?难道有人每天凌晨一时在我住处附近念经吗?

在民间,过去曾有敲木鱼为人报晓的僧侣,每日黎明将晓,他们就穿着袈裟草鞋,在街巷里穿梭,手里端着木鱼敲,一来叫人省睡,珍惜光阴;二来叫人在心神最为清明的五更起来读经念佛,以求精神的净化;三来僧侣借木鱼报晓来布施化缘,得些斋钱。我一直觉得这种敲木鱼报佛音的事情,是中国佛教与民间生活相契的一种极好的佐证。

但是,我对于这种失传于街巷很久的传统,却出现在台北的临沂街感到迷惑。因而每当夜里在小楼上听到木鱼敲响,我都有按捺不住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冬季里有一天,天空中落着无力的小雨,我正读着一册印刷极为精美的金刚经,读到最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段,木鱼声恰好从远处的巷口传来,格外使人觉得无边无际,我披衣坐起,撑着一把伞,决心去找木鱼声音的来处。

那木鱼敲得十分沉重着力,从满天的雨丝里穿扬开来,它敲敲停停,忽远忽近,完全不像是寺庙里读经时急落的木鱼。我追踪着声音的轨迹,匆匆的穿过巷子,远远的,看到一个披着宽大布衣,戴着毡帽的小老头,他推着一辆老旧的摊车,正摇摇摆摆从巷子那一头走来。摊车上挂着一盏四十瓦的灯泡,随着道路的颠簸,在微雨的暗道里飘摇。一直迷惑我的木鱼声,就是那位老头所敲出来的。

一走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卖馄饨的摊子,我问老人为什么选择了木鱼的敲奏,他的回答竟是十分简单,他说:“喜欢吃我的馄饨的老顾客,一听到我的木鱼声,他们就会跑出来买馄饨了。”我不禁哑然,原来木鱼在他,就像乡下卖豆花的人摇动的铃铛,或者是卖冰水的小贩手中吸引小孩的喇叭,只是一种再也简单不过的信号。

是我自己把木鱼联想得太远了,其实它有时候仅仅是一种劳苦生活的工具。

老人也看出了我的失望,他说:“先生,你吃一碗我的馄饨吧,完全是用精肉做成的,不加一点葱菜,连大饭店的厨师都爱吃我的馄饨呢。”我于是丢弃了自己对木鱼的魔障,撑着伞,站立在一座红门前,就着老人摊子上的小灯,吃了一碗馄饨。在风雨中,我品出了老人的馄饨确是人间的美味,不下于他手中敲的木鱼。

后来,我也慢慢成为老人忠实的顾客,每天工作到凌晨的段落,远远听到他的木鱼声,就在巷口里候他,吃完一碗馄饨,才开始继续我一天未完的工作。

和老人熟了以后,才知道他选择木鱼作为馄饨的讯号有他独特的匠心。他说因为他的生意在深夜,实在想不出一种可以让远近都听闻而不吵醒熟睡人们的工具,而且深夜里像卖粽子的人大声叫嚷,是他觉得有失尊严而有所不为的,最后他选择了木鱼——让清醒者可以听到他的叫唤,却不至于中断了熟睡者的美梦。

木鱼总是木鱼,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它,它仍旧有它的可爱之处,即使用在一个馄饨摊子上。

我吃老人的馄饨吃了一年多,直到后来迁居,才失去联系,但每当在静夜里工作,我仍时常怀念着他和他的馄饨。

老人是我们社会角落里一个平凡的人,他在临沂街一带卖了三十年馄饨,已经成为那一带夜生活里人尽皆知的人,他固然对自己亲手烹调后小心翼翼装在铁盒的馄饨很有信心,他用木鱼声传递的馄饨也成为那一带的金字招牌。木鱼在他,在吃馄饨的人来说,都是生活里的一部分。

那一天遇到老人,他还是一袭布衣、还是敲着那个敲了三十年的木鱼,可是老人已经完全忘记我了,我想,岁月在他只是云淡风轻的一串声音吧。我站在巷口,看他缓缓推走小小的摊消失在巷子的拐角,一直到很远了,我还可以听见木鱼声从黑夜的空中穿过,温暖着迟睡者的心灵。

木鱼在馄饨摊子里真是美,充满了生活的美,我离开的时候这样想着,有时读不读经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把门关上

小时候,我家借住在外村别人家的一个大杂院里。院子里住着共6户人家,除我家外,其余5家都是村里面当时很有些头脸和身份的人。其实,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很能干的人。丢下自己的房子不住而到外村来借居过日子,是因为我的父亲成分不好。

兴许因为我们是外村来的孩子,兴许是院子里的孩子们从大人的口中隐隐约约得知我们很不光彩的出身,我和妹妹经常成为院里孩子们取笑和欺侮的对象。更让我们兄妹难以忍受的是,每日三餐时,他们都喜欢成群结队地端着饭碗坐在我家门前的石凳上,炫耀碗中喷香的白米饭和饭上油渍渍的肉片,引得我和妹妹口水直流。而往往这时候,母亲就会从屋里走出来,找个借口把我和妹妹领进屋去。

“把门关上。”母亲注视着我,轻轻地但又不失严厉地吩咐着我——那是母亲第一次叫我关门时的情景。我没有反应。我的嗅觉和视觉里都被鲜美的饭菜占据着。“把门关上!”母亲的声音加大了,让人不容置疑。看得出,离门很近的母亲本可以自己去做那件极为简单的事,但她却把这件最简单的事有意留给了她的儿子。

终于,我慢吞吞地关上了门。于是,屋里和屋外便变成了各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我津津有味地扒着母亲给我们煮的薯糠饭,夹着母亲为我们炒的无油花影子的野山菜。我忘记了我刚才看到和闻到的一切。

关上了门,把不切实际的欲望关在门外,我那躁动的心开始沉静下来。学会了关门,就是学会了操守,学会了做人!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秘密园丁

<span class="ter">〔美〕罗伯特·克罗斯 陆凌寒/译</span>

我居住的社区位于美国缅因州中部的一个小镇,夹在一条货运铁路和贝诺布斯考特河之间。这里一直很贫困,大部分居民都在附近的毛纺厂或锯木厂工作,疲劳和贫穷使人们没什么心情去美化家园。我们的社区从外观上看,寡然无味。社区中一些房子已经摇摇欲坠;有些房子虽然整洁却也缺少修饰,显得拘谨古板;还有一些木屋,四周连调剂颜色的万寿菊都没有。这和镇里其他社区的林木葱茏、花团锦簇形成强烈反差。我决定为改变社区面貌做点什么。小镇美化社区的基金主要用到了镇中心。我曾经写申请书,请示拨一些钱给我们社区用来植树,但被拒绝了。

于是,我决定悄悄地完成一项我认为非常重要的小工程。我走到社区的边缘——也就是社区与公路交汇的地方,站在那里,环顾四周。眼前是一条铁路,铁路和公路之间是约8英尺宽的隔离带,上面满是碎石和垃圾。公路对面是一家水泥厂,水泥厂四周也是隔离带,没有一棵树,甚至连野花都没在那里安家。

一天晚上,我顶着一轮满月,从自己家后院那一株枝繁叶茂的丁香旁边挖出衍生的一棵丁香。我把丁香苗装在桶里,放到手推车上,带上铁锹,推着车走出了家门。我敏捷而又小心翼翼地把丁香苗栽到铁路边的隔离带里,培上土,浇上水,然后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那株丁香伫立在阳光下,风一吹,就轻轻地摇晃。当天晚上,我又挖起两棵丁香苗,栽到那片隔离带里,每隔7步栽一株。于是,那里就有了3株丁香。

第二天下午,我去找邻居聊天,想看看他们是否发现了什么异常。我谈话时故意给出一些暗示,比如,“铁路看上去漂亮了一些”之类的,但没人理会这些。我决定更加放心大胆地行动。晚上,我又带着3株植物出发了。这一次,我把它们栽到了水泥厂旁边的隔离带。我在那里栽了一株玉簪、一株牵牛花、一棵樱桃树苗。

依然没人议论。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做的那些努力。以后的几天,我出差去了外地,当我一周后回来,走到社区门口时,我惊奇地发现铁路边上竟然有一长排丁香——至少有十几株,而水泥厂的隔离带上又多了几丛灌木、一小片天竺葵,俨然成了一个小花园。

我满腹狐疑地往社区里面走,一路上看到好多房子外面都种上了花,有丁香、连翘,还有忍冬。一个邻居从窗内探出头来,向我打招呼:“嗨,罗伯特,铁路看上去是不是好看了一些啊?”我满面笑容地回答道:“是啊,漂亮多了!”

勿以善小而不为。通过这件事,我对此有了深刻的领悟。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超完美计划

我们一行人去西北旅游。

我们的假期有限,财力也有限,但偏又贪婪,想尽可能多地玩。这就需要有个很好的计划。幸好我们中有一位是导游出身,他在出发前两个月就拿出了周密详尽的计划,之后五日一大修,两日一小改,等到终于出发时,沿线大小景点、车船班次、公里数以及民风民俗、餐厅旅社、土特产品他几乎能倒背如流。

一路上我们照计划行进,环环紧凑丝丝入扣,在那片从未介入过的土地上竟然如鱼得水。当然,这得归功于那个完美的计划。

然而一切均在预期之中,又让我们觉得有缺陷。尤其是受沿途壮悍、辽远而神秘的景象的蛊惑后,我们开始不满足于按部就班,恶作剧地试图破坏原有计划,但我们终于发现那计划根本没法破坏,它实在是太完美了!

进入新疆境内,我们按计划包了一辆车,我们从吐鲁番出发,过托克逊、过库尔勒、过轮台、过库车、过阿克苏,我们去喀什。

没想到那一带遭遇大水,好好的公路被冲成一截一截。从来都是如此稀缺如此宝贵的水在戈壁上漫无边际地流淌。我们不得不一再绕道而行,红色的车在红色的土路上摇摇晃晃扬起红色的尘埃,像大海里一条飘零的小船。

天渐黑了,我们中有一人发病,预定到达的城市还遥在数百里之外。路边孤零零地出现一家小店,放着不堪入目的影碟,卖着极其可疑的吃食。我们必须考虑何去何从。

——难道只能在这儿住下吗?——前方可有稍安全些的宿营地?

——不,我们必须按计划赶到预定城市。

最后说话的,仍然是超完美计划的制定者。

这时,我们中间有一位提了个建议:往回走不远,岔道几十里,好像有个小县城,何不去那里?

真的?有吗?大家都看着我们的权威——计划制定者。他却摇摇头。

那晚,我们终于找到了小县城,病人得以治疗,队伍得以休整。次日顺利到达喀什。

尽管我们仍以为那计划完美无缺,举杯庆贺时,他却不好意思地说:可是对于计划外的东西,我真的一无所知。

第五辑 心中的清凉 为生命找出口

有一次上时间管理的课程,我问大家:“各位觉得自己的时间大多浪费在哪儿?”一位小姐递了一张纸条过来,上面写着:“我家住在桃园,公司在台北,每天来回必须花三小时在车上。虽然有座位,但是车上很吵,摇晃得很厉害,所以我不能在车上听音乐、看书。我不想搬家,也不想换工作,更不愿自己开车,前一天我总是睡得很饱,所以不必在车上补眠。请问我该如何节省这每天三小时?”

这位小姐的题目有挑战老师的味道。我是这么回答的:

在时间管理上,我们必须分辨:哪些事情是我们可以掌握的?哪些事情是我们不能掌握的?车上很吵,车子摇晃,这不是我们所能掌握的,自己能够掌握的,就只有换工作、搬家或自己开车。也许想要和家人同住,所以不想搬家,这是可以理解的。自己很喜欢这份工作,舍不得换工作,也是可以被接受的。不换工作、不搬家、无法自己开车在车上听录音带,剩下比较可以改变的,只有前一天少睡一两小时,利用这少睡的时间看书、准备功课、运动……然后,第二天再利用在车上的时间补眠。

可是这位小姐竟然每天在家还睡得饱饱的,第二天反而在车上发呆,别人还能提供什么好方法呢?

基督教有一句话说:“上帝关了这扇门,会在另一个地方再开一扇窗。”当别人把自己的去路堵住时,一般人都会想办法找别的出路。而这位小姐一再的把可能的解决方法都堵住,别人可就帮不上忙了。

电影《侏罗纪公园》有一句话:“生命总会找到它的出口。”我觉得这句话不但适合描述恐龙,更适合用在人类身上。我们要为自己的生命找出口,而不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第六辑 上帝的语言 最好的评价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里,我在家乡的报社当记者。我把这看作是成为作家的第一步。当时,我对文学的含义很模糊,只是确信这与聪明和老练大有关系,我深信这两样东西都可以从我们报纸的编辑那儿找到。

那年夏天来了一个剧团,新剧院的经理访问了报社,并解释说,演员们正在排练四个经过改编的剧目,难度很高。“这些孩子们要达到成功可不轻松啊!”他不无忧虑地说。

有时,我和编辑驾车去看排练。因为演员们的演技仍不娴熟,表演时常会出现一些逗人发笑的场面,这一切在我看来倒挺好玩的。

尽管报社已有一个专栏记者负责评论戏剧,我还是依然决定去观看首场公演,想写篇评论让编辑瞧瞧。如果我的文章有足够韵味和棱角,报社会刊用的。其实,我只需要得到编辑的赞赏就心满意足了。

首场公演时,剧院里几乎座无虚席,我听到身旁的观众称赞这个剧团有魄力,在建剧院的同时,一下排出了四个戏。

我向我们报纸的专栏评论员挥手致意,她是个高挑个儿、待人亲切的寡妇。我断定她写的评论是捧场之作。而我却要让我的评论里充满讽刺与幽默的句子。

大多数演员比我19岁的年龄稍大一些。我看出那个漂亮的黑发女主角对今晚的演出极度紧张不安,当她结结巴巴地说出第一句台词时,我真替她难过。我想,编辑也一定会发现这个兴趣点。

我还记得男主角登场时,上错了台,但他灵活的即兴插入几句台词,使身陷窘境的其他演员镇定下来。

散场回家时,我碰见了专栏评论员,她兴奋地夸赞:“他们的演出太妙了!是吗?”

“演员们也精力充沛。”我漫不经心地附和着。

那晚我开夜车把文章弄了出来,并精心修改、润色。第二天,专栏评论员的文章发表了,如我所料的,她对每个演员的表演都找出了溢美之词。终于,我将我的稿子交上去了。

从我的座位上,我看到编辑将稿子浏览了一遍,咧咧嘴笑了。他坐回椅子里,把脚跷到书桌上,又聚精会神地看起来,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很有味道,笔锋犀利。”编辑对我说,“这篇评论我也要用!”第二天,当文章刊登后我从头至尾一气读了五遍,心中荡漾着成功的喜悦。我好像看到我的面前铺出一条通向评论家的锦绣坦途。

在欣喜若狂之时,我在一家小商品杂货店门口遇到了剧院经理,在自我陶醉中我问他:“你看我的评论怎样?”我心想,他一定会对我的评论文章感兴趣的。然而剧院经理平淡地说:“你的文章伤害了很多人。”

我自鸣得意的气球猝然破碎了。我仅仅是为了博得褒奖,就把演员们对于我那苛刻的文章所产生的感情丢在了一边。我强打精神准备应付他的怒火。然而,他却温和地说:“你的文章写得不错。但你要知道,做什么事都不容易,生活也是如此。一个聪明和老练的人,应该帮助人们来达到一种完美的境界而不是使用你的才干去诋毁和打击别人。”

第六辑 上帝的语言 你很棒,你很快

那时,我住在海湾地区。母亲来看我,待了几天。在她逗留的最后一天,我准备出去跑步。工作于极单调的环境中,我发现早上出去跑跑步是非常有益的。临出门时,母亲对我说:“我不认为跑步对身体是有好处的——那个著名的长跑运动员死了。”

我开始向她讲述我所读过的关于吉姆·菲克斯的报道,跑步可能正是他比他的大多数家人活得更长的有益因素,但我清楚我的话完全没有击中要害。

当我开始在我中意的小道上跑步时,我发现我无法动摇母亲的观点。我是如此的泄气,以至于我几乎无法再跑下去了。我开始想:为什么我会对跑步有些厌倦了?

那些坚持跑步的人可能会认为我的样子荒唐可笑!我可能会在路上心脏病发作的——我父亲在50岁时患了致命的心力衰竭症,而他看上去要比我壮实得多。

我母亲的话就如同一张巨毯一样盘旋在我的头上。我由缓跑变成了步行。我感觉自已被彻底地击败了。现在,我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但我仍希望能够从母亲那里得到一句鼓励的话。并同样会发疯般地让自己去追求一种也许永远无法得到的赞许。

正当我打算在两英里的标牌处转过身来往家走的时候——感觉比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泄气——我看见有一位华裔老先生正从这条小道的对面朝我走来。我曾看到过他在早上散步,我总会向他喊:“早上好!”他也总会微笑着朝我点点头。在这个特别的早晨,他从路的另一边转过来走到我的这一边,站在了我的跑道上,迫使我停了下来。我有些生气,母亲的评价已破坏了这一天的情绪,而现在这个人还挡住了我的路。

我当时正穿着一件t恤衫,是我的一个朋友在过中国春节时从夏威夷给我寄来的——它的正面是3个汉字,背面是檀香山的中国城风景。是从远处看见了我的t恤衫,方使他挡住了我的路。他用蹩脚的英语指着t恤衫上的汉字兴奋地说:“你会说(汉语)吗?”

我告诉他我不讲汉语,这件t恤衫是一个在夏威夷的朋友送来的一件礼物,我感觉他没能全部听懂我的话。接着,他非常热情地说:“每次看到你……你很棒……你很快。”

唉,我既不棒,也不快。但那天当我离去时,双脚突然具有了一种无法解释的弹力。

在那个我先前曾想半途而废的地方,我没有转过身,而是又继续往前跑了6英里多,你知道,那天早晨我的确很棒,在精神上和心灵里,我的确很快。

因为那句微不足道的赞美,使我继续跑了下去。最近,我跑完了我的第四次檀香山马拉松长跑。今年的目标是纽约的马拉松比赛。我知道我不可能会在比赛中获胜,但现在,只要在我心里产生一点儿消极反应时,我就会想起那位中国先生,他确信:“你很棒……你很快。”

第六辑 上帝的语言 路遇天使

这是一个朋友亲口讲述的故事。听完后我无意去追究真伪,因为我已深深地沉浸在人性的感动中……

那一年是我第一次单独驾车远行,而那一次的遭遇几乎改变了我的一生。

记得当时穿过了馆山隧道,车就进入了原始森林中崎岖狭隘的山路。手提电话没有了信号,我懊丧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将在原始森林里盘桓两个小时,想必电波的能量是没有办法穿透这又高又密的山脉森林的。

懊丧并不完全是因为电话失灵,而是它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和它此刻一样,不过是一块外表精致的废铁盒子。

我有着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父亲非常富有,母亲受人尊敬,我本人也如他们所愿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但那又怎样呢?我不过是父亲手中的一个漂亮玩偶,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继承家庭的一切。31岁的我,有着百岁老人的苍老,有着妇人的懦弱和婴儿般的无知。我的世界是灰蒙蒙的一片……我也渴望激情,每想到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甘受被神鹰啄食内脏之苦而拼命保护着柔弱的人类,这精神便让我激动。但现实中,我从来没遇到过可以献身的机会,只是庸庸碌碌地做着自己的富家公子哥儿。

又试了一次电话,仍是忙音,我便专注开车,不再想它。车进了一个急转弯处的隧道口,我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自己变成一个刚从黑夜中夜游回来的精灵,前方的路似乎成了通往天国的云梯。我下意识地回望身后,忽然惊奇地发现在我刚刚通过时还空无一人的路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是怎么来到这绝壁陡坡的呢?更惊奇的是,我似乎感觉到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光环萦绕于他的周围。这光辉绝非来自夕阳的反射,夕阳是不具备这种能量的,那是一种世外的东西,不染一丝尘俗,就像16世纪意大利诗人画家普桑画中的天使,对了,就是那样一种沉静和安详。

我急踩刹车,等待他走上前来,他却一动不动留在那里,只是用眼神在向我诉说着什么。我像着了魔一般,下意识地揣上那个失了灵的手提电话,下车向他走去。男孩的脸色像纸一样的苍白,一双眼睛极其漂亮,头上戴着的棒球帽印有一个大大的红色“G”字,是巨人队的标志,在夕阳中有点刺眼。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我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不过马上就明白了,他是在说自己不会讲话。我急忙打着手语问他有什么要帮忙的。他却拉住了我的手,将其展开,在手心上写上了3个英文字母“SOS”,然后就自顾自向路边的沟底走去。

这可是紧急救助信号!我一惊,急忙尾随而下。谁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约几十米,绕过了一棵大树之后,孩子突然不见了。就在我四处寻找他的时候,前方几米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呻吟,循声而去,我险些被那副惨景吓晕——一台中型客车倒卧在树丛里,像一头沙漠中角逐后遍体鳞伤的漂亮母狮,正在凄楚地苟延残喘。

我用树干小心地砸开已破的车窗,探进头去——天哪!一群都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横躺竖卧在里面,身上均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不敢断定有几位幸存者。但我知道我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搬动这台大车,必须呼救。然而这是在大森林里,上不着天,下不接地,如何呼救呢?情急之下,我摸出了口袋中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提电话。

意外的是,在上面公路上都打不通的电话,在山谷里面竟然接通了。

待自卫队的直升飞机救援队到达的时候,我已尽了我作为外科医生的最大力量——徒手急救了10个孩子。担架一个一个地抬了进去,因为抢救及时,避免了大量的失血,除司机外只有一名孩子死亡,因为被压在了车底,据说在车翻下来的瞬间就已经丧生。当那副小小的担架通过我面前的时候,一种医生的负疚感使我忍不住掀起了蒙在那孩子脸上的毛毯,一瞬间,我的血液全部凝固了——这不正是刚才引我走下悬崖的那位男孩吗?一样苍白的脸庞,一样戴着血红的“G”字棒球帽,不同的是那喉咙已血肉模糊,上面横穿了一根细棒——这正是造成他速死的另一个致命伤!

我觉得完全陷入了幻觉之中,使劲地拍拍自己的脸庞,却又真实地感觉到了疼痛……

当自卫队员用直升飞机载着我回到山路边的停车处时,我再一次走到了那少年曾经站过的悬崖路边,向方才自己走过的山路低头望去,却发现那里除了一片峭壁之外,竟再无一点有过路的迹象——那么我刚才究竟是怎样下去的呢?

如坠云雾,我木然地回到了车中,瞬息之间血液再次凝固——助手席上赫然摆着一顶帽子,正是那顶绣着“G”字的巨人棒球队的血红帽子!

我用了极大的勇气才敢轻轻拿起那顶帽子,俨然捧着一个高贵弱小的灵魂。恐惧感过后,一种从未有过的纯洁涌进了我肉体的各个角落,眼泪不自觉地涌流出来——孩子,通往天国的路途中,你曾在我这小小空间里留驻过吗?

回去之后,我离开了我那富有的家庭,辞掉了所谓前程无限的工作,随海外青年协力队走遍了亚、非、南美各地巡回医疗,踏遍了地球上几乎所有的穷乡僻壤。我一生未结婚,也没有孩子,伴随我走遍天涯的只有那顶巨人棒球队的小帽子。

随着岁月的流逝,它已变旧、褪色,然而我的生命却一天比一天充实,我从未如此地幸福过。因为我虽身在尘世,却有个小天使时常伴随着我,一个曾经是那么富有活力的小生命环绕在我左右。

我的小天使,我的小普罗米修斯,你在天堂还好吗?

第六辑 上帝的语言 富裕的心

我永远不会忘记1946年的复活节。那时,父亲已去世5年,只有16岁的达莲娜,14岁的我和12岁的欧茜与母亲相依为命。尽管妈妈要供养3个正在上学的孩子,生活极简朴,但我们的小屋里每天都有歌声和笑声。

复活节的前一个月,教堂里的神父号召所有的教友都攒一点钱,好在复活节时捐给穷人。他说,这是我们帮助那些同样身为天主的孩子却为现实生活所累的人们的一个实在的做法。一回到家,我们就热烈地讨论详细的攒钱计划。妈妈建议接下来的这个月,我们应该去买50磅土豆作为一个月的口粮,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省下20美元。不过,她保证每天都为我们做出不同口味的土豆,比如煎土豆,烤土豆,土豆泥,土豆饼……哇!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然后,我们又想方设法节省其他开支,例如,尽量少开灯,甚至不听收音机。达莲娜提出她尽可能出去找一些帮助别人打扫房间和院子的活,而我和欧茜则可以帮人看孩子。后来我们甚至做起小买卖。妈妈花15美元买回一些线圈,我们将它们加工成壶柄拿到市场上去卖,竟然小赚了20美元。我们的生活在那个月变得忙忙碌碌。然而,每当大家围在一起,一分一厘数着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时,所有的疲乏与奔波之苦就被巨大的成就感扫荡得一干二净。在寂静的夜里,坐在黑暗中,我们凝视天空中的星星,想象那是一张张舒心的笑脸,想象穷人接到捐款后的喜悦。

我们堂区共有八十多个教友,如果每家都捐一点钱,那该能帮助多少穷人啊!每个周日,神父都会在弥撒中为穷人祈福,并提醒大家应该将天主的爱无私地与他们分享。

眼看复活节一天天近了。我们开始兴奋得睡不着觉。我们已攒下70美元,这是多么大的一笔数目啊!这个复活节,我们没有新衣服穿,可这又有什么呢?我们一心想着捐款的神圣时刻。

复活节那天早上,天主似乎有意考验我们,一场倾盆大雨企图将我们堵在室内。我们没有伞,但还是冲进大雨中奔跑了足有一公里赶到教堂。我们身上的衣服淋得透湿,但我们用塑料袋包起来的70美元却干干爽爽!

教堂里的孩子们开始小声议论,有的还拿手指着我们的旧衣服,吃吃地笑。这时妈妈走向我们并用她那温暖柔软的手牵住我和欧茜,望着她挺直的腰板和从容的微笑,我握紧了手里的70美元。那一时刻我感到自己真是无比富有!

募捐开始了,妈妈分给我们三个孩子每人一张20美元的钞票,然后自己拿着一张10美元的纸钞率先投入募捐盒。接着达莲娜、我和欧茜都郑重地投入了自己的一份。

回家的路上,我们高声唱着歌曲,雨后的天空天高云阔。我们的喜悦在午餐时达到了高峰。妈妈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复活节午餐——炸土豆和复活节煮鸡蛋。大吃一顿后,我们坐在屋里聊天,聊那些收到捐款的穷孩子也可以吃上鸡蛋,也可以上学,也可以和我们一样高声唱歌……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们,妈妈走过去开门,原来是神父。神父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嗨,孩子们!看来你们的复活节过得不错呀!”“是的,神父!”我们的心因为爱而异常欢快。神父在门口和妈妈说了一句话,并递给她一个信封,然后便离开了。妈妈走进屋时,我们纷纷猜测信封里是什么。然而,我发现妈妈的脸上掠过一丝难过的神情,她一句话没说,打开信封,一叠纸滑落在桌上。那是几张纸钞——3张20美元,1张10美元以及17张1美元!就在那一刻,我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一句突如其来而又朦朦胧胧的“穷人”已跃入我的脑海!这句话一出现就在我脑子里跳个没完,如利刃般刮着我的神经!

一直以来,我都为“穷人”难过,因为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妈妈,这样的弟兄姐妹,不像我们整天有说有笑。虽然我们家没有全套的银餐具,吃饭时妈妈把仅有的几只银刀叉奖给每天最乖的孩子,但我们却视为一种极大的乐趣。虽然我们都知道没有鲍勃家的银烛台,没有玛丽家的留声机,但我们从来没意识到自己属于穷人的行列!可在那个复活节,我知道了我们是穷人,因为神父为我们送来了给穷人捐的钱。在他的眼里,也许在很多人的眼里,我们一直就是穷人!我这才意识到我身上破旧的衣服和鞋,我的小屋子,所有目之所及都告诉我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们是穷人!我们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想起今天在教堂里那么多人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决定再也不去教堂了。

对了,还有学校!虽然在九年级100多名学生中,我的成绩数一数二,但现在我怀疑所有那些同学看我的眼光中,怜悯和同情占了多数,我恨不得立即退学,反正我完成了法定的八年义务教育。

接下来的一整星期,我们默默地上学、放学,想尽办法从同学们眼中消失,彼此也不愿交谈。终于熬到了周六,妈妈郑重地询问我们该如何处置那笔钱。看着那个刺眼的信封,我们茫然无措。穷人该怎么花钱?我们不曾知道,因为我们从未认为自己是穷人。然而,无论如何,我们是不愿去周日的弥撒了,但妈妈坚持要去。

我们故意在教堂后面一个角落坐下,所有的程序此时都显得漫长而难捱。最后,牧师讲话,他提到在非洲有一些贫困却虔诚的教友顶着烈日盖教堂,却因资金短缺教堂的顶部迟迟不能完工。他说,只要100美元我们就可以帮助他们盖一个漂亮的教堂顶了。

突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看见达莲娜冲我微笑着,递给我那个装着87美元的信封,妈妈也在一旁鼓励地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接过信封,牵起欧西一起走向圣坛。欧西将信封投进了募捐盒。

募捐结束后,牧师清理了所有的募捐,最后他兴奋地宣布,捐款超过了100美元。他说没有料到在我们这个小教堂能一下子筹到这么一大笔捐款,他肯定在座的人中一定有富人。

我们就是牧师所说的“富人”了?我们就是他所说的“富人”!那一瞬我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牧师承认我们并不贫穷!

从那天开始,我知道我们都有一颗富裕的心。

第六辑 上帝的语言 上帝的语言

我们做大学生的人,常被抓去参加校方的各种典礼,有时有大人物来演讲,校方怕听众不多,也会来动员我们这些学生。

前些日子,我又去参加了一个典礼,有一位社会上极有声望的人要捐一大笔钱给我们医学院。院长叫我们去捧场,我们当然愿意去,一来可以瞻仰这位大人物的风采,二来在典礼结束的时候,我们照例可以有一大堆好吃的点心吃。

典礼开始,校长首先致词,他一再赞扬这位捐钱的大人物,也保证校方会善用这笔钱。这次的捐款高达五千万,所以他也告诉大家,这是本校有史以来所接受的最大一笔捐款。

大人物接着致词,他说他在四十年前有过一次车祸的经历,就是在我们医学院附属医院里医好的。他还记得当年替他进行脑部开刀的医生是陆医生,他一直感激救了他一命的陆医生,也一直感激这所医院。他现在已经七十岁了,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不想再去猛赚钱,捐这笔钱只是聊表心意而已,而且这仅仅是开始,他很可能再捐钱给学校的。

捐钱仪式不长,当然我们医学院院长也讲了一段简短的话。在典礼快结束的时候,校长发现当年替大人物开刀的陆医生也在场,就请陆医生致词。当年陆医生只有三十岁,今年已是七十岁了。当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现在已是医学院的名教授。七十岁是强迫退休的年龄,我们正准备参加陆教授的退休茶会。到时候,他大批徒子徒孙都会来参加的。

陆医生说他现在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那天晚上下大雨,他在家里对他的太太说,看来这种雨一定会有人出车祸,一出车祸就会被送到急诊室来,他也一定会被抓去开刀。果真电话铃响了,他赶去医院,也立刻进行脑部开刀的手术。

当他开刀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位病人的来头,第二天他才发现,原来昨天被他开刀的病患是一位角头大哥。陆医生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很倒霉,有一天,黑道火并,他骑脚踏车回家,被流弹打中,当脚踏车倒下来的时候,头重重地撞到了电线杆,虽然事后恢复了健康,但从此有了学习障碍,原来功课非常好,现在根本不能念书了。陆医生的弟兄都有很高的学位,惟有这个小弟弟,连高工毕业都非常辛苦。陆医生的其他弟兄们也都有相当好的工作,惟有这个小弟弟,找事一直很困难。可以说这一辈子都被那一枪毁了。他们也不敢向肇事者索赔,谁敢向黑道索赔呢?

当时火并的帮派之一,就是由大人物所统领的。陆医生知道他的病人身份以后,真是五味杂陈,他的弟弟被这位黑道大哥所害,而他的任务却是要尽一切所能将这位仇人医好。医生是不可以报仇的,他中规中矩地将这位大哥医好了。

可是他在致词的时候,承认了他虽然从未做任何不对的事,可是在他替大人物注射一种药物的时候,却有一种复仇者的快感,因为他知道,这种药可以防止血液过度凝固,但后遗症是反应变得非常不灵敏,思路虽然清楚,却要想很久才能得到答案。注射这种药物并非陆医生一人的决定,而是医生们集体决定的,也是标准的做法。当时他悄悄地对他的病人说:“这一下,看你还能不能做黑道?”教授的这一番话使我们大吃一惊,四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我一直以为大人物是个大好人,没有想到他曾经做过黑道大哥。

陆教授讲完了以后,大人物又发言了,他说他出院以后就知道了陆医生弟弟的事,也为此担心不已。他之所以如此感激陆医生,就是因为他发现他的手术非常成功,开刀以后,他的反应仍然很敏捷。脑子虽然被开过刀,可是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大人物越说越起劲,他告诉大家一件怪事。他说他回家以后,有一天在床上看电视,看到一只野羊被豹子捕杀的镜头。过去他对这种事完全无动于衷的,可是现在,他的反应完全不同了,他丝毫不能忍受这种残忍的镜头,他发现他忽然之间有了悲天悯人的情怀。他不能看任何打打杀杀的电影,更不能看到弱者被欺侮。他对陆教授说:“陆教授,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做黑道吗?你的愿望达成了!”

大人物解散了他所带领的帮派,一开始很辛苦,想不到的是他也可以在白道上出人头地。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记得他的黑道背景了。

这些话已经够我们吃惊了,可是这还不是高潮,大人物接着告诉我们一个更奇怪的故事。他说他的儿子学生命科学,对基因研究很有兴趣,他发现他的爸爸在车祸以前,曾经在一家医院保存了一袋血液,以备不时之需。他将大人物开刀前的血液和开刀后的血液作一比较,发现他爸爸的基因在开刀以后改变了。大人物自己说他学问不大,不懂改变的是哪一个基因,他儿子也没有向他说明。他有时会认为他之所以在开刀以后变成一个有慈悲的心肠的人,恐怕就是因为他的基因改变了。

陆教授是台湾的基因权威,他向大家解释,改变基因的治疗是最近才有的技术,四十年前连听都没有听过。一般药物和脑部开刀是不可能改变基因的。他们当年所施行的手术,四十年前连听都没有听过。一般药物和脑部开刀是不可能改变基因的。他们当年所施行的手术,绝不可能改变病人的基因。

校长最后作了结论,他说他不懂生命科学,可是他知道这一次,捐钱给我们的人当年脑子被开了刀,也被注射了药物,药物本身也许会有后遗症,脑部开刀的时候,会不会有些脑部机能因此改变了?不过他说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会因为基因改变或者是脑部开刀而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但是他提醒大家,一个人大病以后,人生观常会改变的。

陆教授终于退休了。我这次是自动去参加茶会的,很多医学院里有名的学者都来了,那天正好是克林顿总统宣布人体基因组研究初步成功的日子。会场上现场播放克林顿的谈话:“从此以后,我们要学习上帝的语言。”

陆教授准备了一些书签送给我们,书签上只两句话,一句中文“天意难测”。一句英文:“e may never beable to uand the language of God.”(我们或许永远无法理解上帝的语言)

在场的老师和毕业生们没有一个人问陆医生这两句话的意义,很显然的,我们对生命科学,最近都有了一种很特殊的了解。

第六辑 上帝的语言 一树一树梨花开

多年以前,在那个春风吹拂的季节里,在一树一树的梨花开得正灿烂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触摸着了死亡。那年我们都是十七岁,梨花一样的年龄,梨花一样的烂漫着。

被死亡召去的是一个和我们一起吃着饭读着书上着课的女孩儿,女孩儿姓宋,犹如宋词里那个弹箜篌的女子,文文静静纤纤弱弱的,平时成绩不好也不坏,与同学的关系不疏也不密。记忆中的她,大多数时候,是安安静静一个人坐着,捧本书,就着窗外的夕阳读着。

是在一个阳光融融空气融融心情也融融的春日上午,她没来上课。平时有同学偶尔缺半天一天课的,这挺正常,所以老师没在意,同学也没在意,上课下课嬉戏打闹,一切如旧。但到了午后,有消息传来,说她死了,死在去医院的路上,是突发性的脑溢血。

教室里的空气刹那间凝固成稠状物,密密地压迫着我们的呼吸。所有正热闹着的语言动作都雷击似的僵住了,严严地罩向我们的,不知是悲,是痛,还是悲痛的麻木。更多的是不可思议:怎么死亡离我们会这么近呢?别班的同学都在我们教室门前探头探脑,那女孩儿的死亡,使我们全班同学都成了其他人眼里的同情对象。我们慌恐得不知所措。平时的吵吵闹闹,在死亡面前显得是多么无足轻重啊。我们年轻的眼睛互相对望着,互相抚慰着,只要好好活着,一切的一切,我们原本都可以原谅的啊。

死亡使我们一下子变得亲密无间,我们兄弟姐妹般地团团围坐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轻抚着有关那女孩儿的记忆。我们知道了下雨天她会把伞借给别人,知道了她常常把好吃的东西带给同宿舍的人,知道了她曾把身上的毛线衣脱下来给患感冒的同学穿,知道了她的资料书总与别人共享,知道了她从不与人生气,多数是微笑着的……回忆至此,我们除了痛惜,就是憎恨我们自己了,怎么没早一点儿发现这么好的她呢?我们应该早早地成为她的朋友、知己,应该早早地把所有的欢乐都送给她啊。我们第一次触摸到了死亡时,也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珍惜。

后来不知是谁提议的,我们全班同学都一齐去送她。她家住在梨园边,她的棺材就停放在梨园里。因当时正抓殡葬改革,不许土葬,要求火葬,她按规定也必须化成一缕轻烟飘逝。但她的家人是死活也不舍得破了她年轻的容颜的,所以就把她藏到一片梨园里。

我们有些浩荡的队伍,像搞地下工作似的,在一树一树的梨花底下穿行着。这样的举动减缓了我们的悲痛。以至于我们见到她时,都出奇地冷静。我们抬头望天,望不到天,只见到一树一树的梨花。在梨花堆起的天空下,她很是安宁地躺着,熟睡般的。我们挨个儿走过去,静静地看她,只觉着,满眼满眼都是雪白的梨花。恍惚间,我们都忘了落泪。

最终惹我们落泪的不是女孩儿,而是女孩儿父母的悲痛。我们走出梨园时,那女孩儿的母亲哭哑着嗓子佝偻着身子向我们一一道谢,在别人的搀扶下。那飘忽在一片雪白之上的无依无靠的痛楚,震撼了我们年轻的心。事后,我们空前团结起来,争相去做那女孩儿父母的孩子,每个星期日都结伴去帮女孩儿的父母做家务,风雨无阻,这样一直延续到我们高中毕业。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早已各奔东西,不知故土的那片梨园还在不在了。若在,那一树一树的梨花儿,一定还如当年一般地灿烂着吧?连同一些纯洁着的心灵。记忆里最深刻最永久的一页,是关于死亡的。只有记取了死亡,才真正懂得,活着,是一件多么幸运与幸福的事。

第六辑 上帝的语言 永别的艺术

看书就似常下饭馆,口味刁了,一般佳肴已引不起口水。对人说,这篇文章可看,已是好评语。近读一文,内有几位日本女性,款款道来,谈她们如何人到中年,就开始柔和淡定地筹划死亡。好像戏刚演到高潮,主角就潜心准备谢幕时的回眸一笑,机智得令人叹服。

有一位女性,从62岁起就把家中房子改建成3间,适合老年人居住,以用作“最后的栖身之所”。删繁就简,把用不着的家具统统卖掉,只剩下四把椅子,两个杯盘。丈夫叹道:这么早就给我收拾好啦!

一位女儿为父母收拾遗物,阁楼就像旧仓库,到处是旧书和电话簿,摞得比人还高。式样该进博物馆的服装,包装的盒子还未撕开。不知何时买下的布料,质地早已发脆。像出土文物一般陈旧的卫生纸,不起丝毫泡沫的洗涤剂……但房地产证、银行存折、名章等重要物件,却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她想起母亲生前常说,我是不会给孩子们添任何麻烦的……心想,人不能在死亡面前好强,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她把父母家中的家具、衣物、餐具都处理了,最难办的是,母亲生前花了250万日元自费出版的自传,剩下100多册,无法处置。再三考虑之后,女儿双手合十默念:妈妈,留下来的人还要生存,只有对不起您了。说完,她只收起4部自传,其余的都销毁。母亲的日记,她带走了。但每读一遍,都沉浸在痛苦之中。当她49岁时,先烧掉了自己的日记,然后把母亲的日记也断然烧光,从此一了百了。

风靡全球的《廊桥遗梦》,其实也是一部从遗物讲起的故事。死之前应该做的事,似乎还挺多。如果疏忽了,有时是难以弥补的缺憾。一位妻子患病住进医院,丈夫天天守候在床边,寸步不离。妻子刚开始是感动,随之就是生疑。终于察觉到不是一般的病,丈夫是在尽力增多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间。她深深地不安了,一再强烈要求出院,回到自己家中。丈夫知她病重,哪敢让她走,只好不断说“明天我们就办手续”,敷衍她。女人终于在一天夜里,大睁着双眼走了。丈夫整理妻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她与情人8年相通的记载,总算明白妻子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了。

读着这些文字,心好像被一只略带冷意的手轻轻握着,微痛而警醒。待到读完,那手猛地松开了,有新鲜的血液,重新灌注四肢百骸,感到阳间的温暖。

第一次清晰地感受人对死亡的准备,是十几岁下乡时,房东大娘在秋阳下晾晒寿衣。她脸上欣赏的神色和寿装绚丽妖娆的色彩,令我感到老人有一种早日套入它们的期待。细想起来,农牧社会的死亡,也是节俭和单纯的。一个人死了,涉及的不过是几件旧衣,或烧或送,都好处置。其他农具家具炊具,属于大家庭,不会也不应随了死者遁去。

现在社会在种种进步之中,也使死亡奢华和复杂起来。你不在了,曾经陪你的那些物品,还在。怎么办呢?你穿过的旧衣,色彩尺码打上强烈个人印记,假如没有英王妃黛安娜的名气,无人拍卖无处保存;你读过的旧书,假如不是当世文豪,现代文学馆也不会收藏,只有掩在尘封中,车载斗量地卖废品;你用过的旧家具,式样过时,假如不是紫檀或红木,也无后人青睐,或许丢进垃圾堆;你的旧照片,将零落一地,随风飘荡,被陌生的人惊讶地指着问:这是谁?

当我认真思忖死后的技术性问题时,感觉到的不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对不幸参与料理这一事物的人,充满歉意。假如是亲人,必会引起悸痛,但我的本意,是望他们平静。假如是素不相识的人,出于公务或是仁慈相助,更应减少他人的劳动强度。

我原以为死亡的准备,主要是思想和意志方面。不怕死,是一个充满思辩的哲学范畴。现在才发觉,涉及死亡的物质和事务,也相当繁杂。或者说,只有更明智巧妙地摆下人生的最后棋子,才能更有质量地获得完整的尊严。

让年富力强的人,考虑死亡,似乎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死亡必定会在某一个不可知的时辰,与我们正面相撞,无论多么伟大的人都要臣服于它的麾下。

经常想想自己明天或者最近就可能死,其实很有益处。

一是有利于感悟生命,体验到它的脆弱和不堪一击,会格外地珍惜今天。有许多暂时看来无法跨越的忧愁与痛苦,在死亡的烈度面前,都变得稀薄了。

第二是有利于抓紧时间。日常生活的琐碎重复,使我们常常执拗地认为,自己是坐拥无限时光的大富翁,可以随意抛洒。死亡给了我们一个不由分说的倒计时,无论你此刻多么精力超群,时间之囊里的水,都在一去不复返地失落着,储备越来越少。

第三是有利于我们善待他人,快乐自身。死亡使真情凸现,友情长存。

总之,死亡可是不讲情面的伴侣,最大特点就是冷不防,更很少发布精确的预告。于是如何精彩地永别,就成了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日本女人的想法,像她们的插花,细致雅丽,趋于婉约。我想,这门最后的艺术,不妨有种种流派,阴柔纤巧之外,也可豪放幽默。小桥流水或横刀跃马,都可以事先多次设计,身后一次完成。或许将来可有一种落幕时分的永别大赛,看谁的准备更精彩,构思更奇妙,韵味更悠长。

惟一的遗憾,就是这比赛的冠军,不能亲自领奖了。

第六辑 上帝的语言 第三次机会

企业成败的要旨之一,是用人。用人的要旨之一,是信任。

这些都属老生常谈,谈什么谈?

我认识一个企业家,他谈的,就有一点点意思。

他说看起来打工的人满街走,一呼一大片,真正好用的人其实并不多得。所以他用人,只要看准了的,看好了的,他一定容忍他的哪怕看起来是相当愚蠢、相当荒唐的,甚至已经造成了损失的错误,给他改正的机会。能给几次?

三次。为什么是三次,有什么依据吗?

企业家讲了多年以前的一个故事——那时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乡下的父母兄嫂都支持我复读再考一次,我坚持自己出门闯荡,进城打工。

我到处碰壁,家里带出来的不多的钱很快用光,我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东西,而且回家的路费也没了。正是傍晚城里人下班、交通最拥挤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我挤上了一辆公交车。那时的公交车不像现在那么有次序,前后共三道门,都可以挤上挤下的。

行驶中,有乘客高喊“丢钱啦”,我心一凉,因为他丢的钱,正在我的手中。我已经快挤到车门边,准备车一停靠,就溜之大吉。

这时有人提出直接开到派出所,有人急着回家,车厢里吵吵嚷嚷的。那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打开车内照明灯,准备查找。这时乘客中冒出一句:“关上灯,让他拿出来。”灯灭了大概有一分钟吧,我的心里激烈斗争,拿,还是不拿?正在这时,灯亮了,大家看地下,没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车内又恢复了黑暗。饥肠辘辘的我,考虑着是否还出一部分,稍稍截留一些钱,否则饿死也是死,最坏去派出所,也能混顿饭吃。你看,人在饥饿时,思维就是如此混乱。

灯又亮了,地下还是没有钱。车内开了锅,算了算了,去派出所。这时又有人提议:“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吧。”这话让我猛然清醒,当灯再次熄灭时,我把那笔钱全部交了出来。

这事过去很多年了,我感谢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在车灯的明明灭灭中,那似乎是神灵对我良知的召唤。

我尤其感谢那第三次机会,因为,机会总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第一次机会来临时,可能缺少思想准备;第二次机会来临时,可能缺少行动方案;而等到第三次机会,明白的人,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第七辑 劫难的感悟 寻找卡布其诺

我刚度完一个长假回到家,感到很放松。此时我的心情轻松愉快,感觉到“这个世界多美好!我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打电话给在纽约的女儿Karen,想与她分享好心情,她在法律学校读三年级。我说:“嗨,我有一个精彩的——”就在这时,她打断了我的话:“妈妈,就在你离开以后,我发现颈部长了一个肿块,医生刚给我做完活组织切片检查,还得再做一次,因为他们还不能确定肿块是不是恶性的。”我紧张起来了。当我听到“恶性”这两个字时我的身体缩成了一团。我想叫喊:“病不可能找到我的女儿。她刚参加了纽约的马拉松比赛!她喜欢吃花椰菜。她对未来充满了梦想。这不可能!”

行程安排与活组织切片检查要花一些时间,我等着,她在纽约而我在多弗。在第二次活组织切片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医生给我打电话——淋巴肉芽肿病——一种淋巴癌。当时我女儿一个人在纽约,医生不敢告诉她结果。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她,一个朋友陪着我,我的女儿紧紧靠在她男朋友的胳膊上。连接我们俩的电话线就像是一根细长而脆弱的脐带,连接着母亲与她的孩子。“癌症”这个词萦绕在我们周围,挥之不去。

第六个星期我内心这种“母亲的牵挂”让我实在坐不住了,我乘飞机去纽约。在电话中我安慰她,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但我还需要看望她,拥抱她。光是语言上的安慰是不够的。化疗并不顺利。经过几个月的用药以后,她的头发掉了,剩下了一个光头——我忍不住要轻拂她,吻她。她讨厌这种举动,气急败坏地说:“我又不是婴儿,别碰我的头!”

在一个清新的、有风的秋日,我们乘地铁去化疗。在地铁车厢里,她光亮的秃头在拥挤的人群中非常扎眼。我像往常一样:当Karen检查她的治疗效果时,我开始浏览一本《纽约城咖啡导购》。我们要寻找纽约最好的卡布其诺……还有一小块巧克力放在旁边。卡布其诺与巧克力成为了化疗的解毒剂。

化疗完了以后,我们去咖啡馆。就像平常一样,我走在后面。Karen是很容易跟上的,她的闪亮的光头摇摇晃晃,就像一个保龄球。我跟随着闪亮的光头,直到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突然停下来睁大眼睛看着我女儿。他直盯着我女儿,气愤地骂道:“光头!”

我的母性促使我想保护她。“他怎么敢……”我真想狠狠揍他几拳,但我女儿拉着我的手推着我往前走:“妈妈,这只不过是一个名称。我宁愿做个反抗者,而不愿是一个牺牲品。”

Karen拒绝成为癌症的牺牲品。她选择“寻找卡布其诺与巧克力”——这是防止成为牺牲品的抗剂。她在这种反抗精神中生活了18个月,这期间她从法律学校毕业了,和她的男朋友一起买了房子,并开始工作。她甚至还长出了一小点头发。

我们大家都可以选择反抗而不是成为牺牲品。什么是你生活中的卡布其诺与巧克力?

第七辑 劫难的感悟 专家和矿工

有一位煤矿安全专家下井检查矿井安全。这口井并不深,只有50多米,对于井里的安全设施,专家感到满意。

在井下,专家对矿工们说了许多提醒的话,矿工各自忙着手中的活,不置可否。专家摇摇头,叹息着准备升井。

但意外发生了,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井口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专家大惊,他知道井口发生了垮塌,而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井底传来工人们恐惧的惊叫声。一位老矿工大声叫着:“大家不要惊慌,保持平静,等待地上的人进行救援。”

工人们安静下来,他们在老矿工的指挥下,抱团坐在地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但他们听不到地上任何声音。

矿工们很焦急,他们想起了专家。老矿工走过来和专家商量,问他如何自救。专家舔舔干燥的嘴唇,说不上话。继而,他哭了,他说,我有妻子,还有一个女儿,我这样离去,她们会很难过的。

老矿工制止了专家的话,压低声音对他说:“你不能这样,这些话可能会杀死我们全部的人。”

专家说:“我们不可能活着出去,因为这个矿井的通风口被堵了,我们会因为缺氧而死去。”

老矿工再一次制止了他。

老矿工退回工友们身边,他对工友们说:“专家说了,这次垮塌很轻微,地上的救援人员马上就会掘出井口。”

老矿工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不要说话……”

老矿工觉得空气越来越沉闷,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矿工们终于听到了“咚咚”的声音,矿工们精神振奋起来。几个小时后,矿井被挖开,新鲜的空气扑涌而进。

井下所有矿工都得救了,但救援人员发现,专家却瘫软在一个角落,已经死去多时。

对于专家之死,许多人感到不可思议。老矿工却说:“也许,他对矿难知道得太多了。”

第七辑 劫难的感悟 惊魂死神隧道

上世纪90年代末,那年10月中旬,弥漫欧洲大陆的冷空气让喜欢户外运动的人伤透了脑筋。好不容易周末才有个好天气,库黎奇,这位来自莫桑比克,现就读于利比庞克维亚农学院的小伙子,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180公里外的图盟克小镇去参加一年一度的葡萄酒节。

午后,沐浴着暖洋洋的日光,库黎奇驾着“姆贝特”越野吉普车兴奋地上路了。一个多小时后,他已经穿行在基若卡亚山谷。如果驶过前方半山腰长达450米的一条穿山隧道,再花上半小时,他就可以到达美丽的小镇了,说不定5点以前还能品尝到醇香的葡萄酒呢。想到此,库黎奇提高了车速。

就在吉普车驶在离隧道还有250米的时候,库黎奇突然感到车身莫名其妙地晃了一下,但瞬间又平稳下来。他并没在意,心想可能是车轮轧上石块了。但片刻之后,意外地晃动再次神秘地发生。吉普车在路面上奇怪地做出一个“S”形滑行。险些撞到了路边隔离栏上。库黎奇吓出一身冷汗,一脚踩死了刹车,赶紧下车查看车况,竟然一切正常。

库黎奇满心狐疑,忐忑不安地回到了驾驶室,又缓缓启动了吉普车。他谨慎地控制着方向盘,并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在即将拐人隧道口的时刻,当库黎奇从后视镜中看到一辆客货两用“皮卡”尾行在身后时,他才轻轻喘了一口气。因为不管怎样,在这荒野的山谷中总算有了个伴儿。心里稍稍踏实,库黎奇轻轻踩了一下油门,“姆贝特”快速蹿向隧道深处。

但是,就在吉普车刚刚驶过隧道三分之一处时,库黎奇突然感到车身猛烈颠簸起来,继而猛地一顿,差点儿把他从车窗里甩了出去。然后,吉普车就像个醉汉似的歪歪斜斜地向右滑去。惊慌失措的库黎奇死命抓住方向盘,往左猛转。尽管如此,车身的右前体还是擦上护坡的水泥墙面,伴着刺耳的摩擦声,迸出一串耀眼的火花。库黎奇定睛一看,路面正在像变魔术似的断裂。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前方大约80米开外的隧道顶部轰然塌垮。“不好,隧道塌方!”库黎奇紧急刹车,但噩运接踵而来,随着急促的刹车声,那辆尾随其后的“皮卡”正发疯似的朝他冲了过来……只听一声闷响,库黎奇便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压向了方向盘,胸口的剧痛让他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库黎奇吃力地睁开了双眼。隧道里一片漆黑,灯光不知何时全部熄灭,前方隧道顶部的沙石仍在不断坠落下来,发出骇人的声响。“必须逃出去!”

惊魂未定的库黎奇艰难地爬出了驾驶室。借助手电光,他惊恐地发现,坍塌下来的沙石已经死死地封住了前方的隧道口。转过身来,库黎奇连忙摸向已严重变形的“皮卡”。透过已经扭曲的车窗,他看见满面血迹的驾驶员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喂,老兄!醒醒,快醒醒!”连声叫唤,没有一点儿反应。库黎奇焦急地伸手用力摇晃司机的肩膀,发现司机已经死了。

焦躁不安的库黎奇知道,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此刻他清楚地知道,从原路退出去才是惟一的出路。然而,库黎奇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灾难如狂潮般席卷而来,整个隧道陡然间猛烈地震动起来,隧道顶部的装饰材料和填充材料纷纷砸向地面。一时间,如同来自地狱的恐惧像毒蚁般吞噬着库黎奇的心灵。与此同时,从隧道口传来的莫名其妙的轰隆声,几乎瓦解了库黎奇的一切求生愿望。他惊恐万状地望着四周,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幽光。“我一定要活着出去,决不葬身在这魔鬼地狱里!”最后的一丝求生本能唤醒了濒临绝境的库黎奇,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冲向隧道口。但是,就在他快要接近隧道口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热浪夹杂着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紧接着,眼前的情景让库黎奇感到彻底的绝望:一大片火红的黏稠液体正顺着山谷源源不断地灌进隧道,所到之处,浓烟四起,柏油路面被烙得“劈啪劈啪”作响。“我的上帝,岩浆,是岩浆!”库黎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梦魇般地自言自语。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原来估计的隧道坍塌竟是一场引发火山爆发的地震。

严酷的事实使库黎奇求生的欲望被打破,温度高达上千摄氏度的岩浆已封死了惟一的退路,火红的岩浆不停地向隧道内涌来,袭人的热浪步步进逼,库黎奇身不由己地向隧道深处连连后退。15分钟后,库黎奇已被迫退回到了撞车的地点,再往前约七八十米,就无路可退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看到那两辆扭在一起的汽车,情急之中的库黎奇马上计上心来,飞快地爬上了“姆贝特”的顶棚,不管怎么说,能有一线希望,自己总不会葬身火海了。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库黎奇的预料。触及岩浆的汽车轮胎顷刻间被融化,散发出呛人的焦煳味,整个车身迅速矮下了一截。奔涌而进的岩浆在抵达尽头后迅速淤积起来,厚度不断抬升,灼人的高温使库黎奇感到几近窒息,豆大的汗珠顺着衣襟滚滚而下。

按照眼前的情形,再用不到20分钟,不断抬升的岩浆足以淹没整个隧道,想要求生显然已不可能。想到此,库黎奇仍不甘心地巡视着四周,希望奇迹出现。而此时,库黎奇已明显地觉察到脚底下的汽车顶棚开始发烫。“该死,我的油箱着火了!”库黎奇突然想起了两辆车的油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的危险!

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库黎奇哀求似的闭上了双眼,所有的思绪在死神面前混乱到了极点,临终的一刻已逼近眼前。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库黎奇只能疯狂地跺着脚,依然无计可施……

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库黎奇突然想到了那根穿过隧道的电缆线。那是一根悬挂在石壁上,足有大拇指粗的通讯电缆。“为什么不顺着它滑出隧道呢?”库黎奇顿觉眼前一亮。但是问题接踵而来,谁有如此大的臂力可以悬挂身体滑行约200米的距离呢?库黎奇再度陷入了困境,只能眼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滑过去。“安全带!”念头一闪,库黎奇马上俯身解下了驾驶座的安全带。

没有丝毫的犹豫,库黎奇飞快地把安全带上的铁钩挂上了电缆,另一端牢牢地系在自己的腰间,双手开始在电缆上交替拉动,整个身体在空中开始不停地移动。10米、20米、50米……库黎奇咬紧牙关,艰难地向前滑行着,滑行着。

难熬的十多分钟如同漫长的黑夜挨了过去,沉闷的爆炸声终于被甩在了身后。

当库黎奇用最后的气力攀上隧道口上方的一块山岩时,他好像从地狱里走了一趟又回到了人间,不禁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庆幸自己用智慧、用勇气成功地摆脱了死神,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隧道外略有些异味的空气……

第七辑 劫难的感悟 劫难的感悟

我的一位身在美国的朋友,境况一直不太好,虽已娶妻生子,生活却越发窘迫,情绪也非常低落,我常通过越洋电话来安慰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后,我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的近况,他声音颤抖地向我讲述了最近的经历。那天早上,我吻别了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去上班,虽然整个家靠我一人辛苦地支撑,但她们是我在异国他乡惟一的精神支柱。到了公司,值班经理冷冷地对我说:

“中国人,总部来电话叫你去一趟。”看着同事们异样的表情,我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大厦后,我立刻被告知已遭解雇。这对我和家庭来说不啻是个晴天霹雳,我大声和经理理论,他很不耐烦地叫来保安把我轰了出来。我万念俱灰,想想我已无力养活刚产后不久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女儿,遂产生了自杀的念头。我飞一般地从大厦奔出,爬上旁边一个电信发射架,准备往下跳。

这时,只听见巨大的隆隆声传来。转眼间,一架飞机从身边掠过,撞进了刚刚我被轰出来的那栋大楼。顿时,浓烟滚滚,热浪夹着建筑物的碎片朝周围四散开来。人们尖叫着逃生,有的甚至直接从几百米的高处跳下,支离破碎。不一会儿,又有一架飞机撞来,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的巨响。我瞠目结舌,呆呆地蹲在发射架上,亲眼目睹大楼在一个小时后轰然倒塌。数以千计的人被埋在废墟里,哭声喊声尖叫声从滚滚的混凝土尘雾中传来。离我较近的一辆被砸扁的轿车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我赶紧从发射架上爬下去,跑到那里,车内的小女孩惊恐地哭喊着朝我伸出了双手。我摇了摇她的父母,已没有反应了,便抱出了孩子快速离开了现场。望着这惨绝人寰的景象,自杀的念头不知何时已荡然无存,心中腾升出的只有强烈的生存欲望:我还活着,活着就好。

此时身边的电话响了,妻子惊慌失措地哭着问我:“你没事吧?我要听到你的声音……”“我还活着,我爱你们……”我抱着惊恐哭泣的小女孩泪流满面地说。这位朋友告诉我,最近他又找到了一份工作,生活又有了着落。每次一进家门,能看到妻子和孩子的微笑,对他来说就是一笔最大的财富。他说,活着真好,只要活着,面包总会有的。

我一边听着,一边流泪。我为他感到欣慰,在经历了这次大劫难后,看来他已找到了生活的信心,今后再也不需要去为他担心了,我想。

记得里尔克的诗曾有这样的一句话:挺住,意味着一切!是的,在人的生活和奋斗中必然会遇到许多困苦和不如意,但只要咬牙挺住,你终究会感觉到生活的美好。

第七辑 劫难的感悟 谁多画了三道

帮厨,是一种士兵独特的休闲方式。那年春天,我们差不多都爱上了厨房,觉得当个炊事兵真的不赖。事情出在一件小事上。帮厨的人多了,有一个比较问题,于是连长就让炊事班长统计帮厨次数。自

然,帮厨次数最多的,就是连队本周的学雷锋标兵。虽是一个小决定,连队的生活还是悄悄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任何领域里都有干得最好的,即便是帮厨。连队帮厨次数最多的,当数河北兵郑子明。据说入伍前他曾在村里红白喜事上掌过勺,只是由于训练成绩特别优秀,所以,未能分到炊事班。郑子明在厨房里不仅能够帮炊事员打杂,而且还能炒得一手好菜,所以,他是炊事班最受欢迎的人。

我喜爱厨房,虽然只能做那种打杂择菜之类的活计,但并不影响我的进取心,因为连队要炊事班提供的是帮厨的次数,并不是帮厨的质量。所以,对于在数量上战胜郑子明,我还是有足够信心的。

一般来讲,除了训练之外,一天最多可以帮厨三次,一个星期满额就是二十一次,这些我是算得没错的。一般我们都达不到二十一次,可是我发现,到周末连队点名时,郑子明在帮厨的次数上,总是比我们要高两三次。想想我俩同时训练,同时休息,他没有理由多我们两三次的,于是我便留心观察他。

到周末,连长表扬的仍旧是他。我有些明白了,原来,炊事班长有时手头忙的时候,他就把那本油腻腻的笔记本放在灶台上,让经常帮厨的人自己画上一道,算是他统计过了。

问题可能就出在自己画的一道上。因为没有监督机制的时候,人基本上是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的。谁敢说郑子明不会在自己的名字后画上两道或者是更多?闲时,我常常盯着灶台上的笔记本想。

终于,我以诚实劳动获得了炊事班长的认可,我有了用圆珠笔在自己的名字后画上一道的特权。

第一次,我不敢在自己名字后多画一道,不是不想,因为多画一道就意味着我比别人多付出了劳动。

第二次,我还是犹豫了。

第三次,我想了想,在自己的名字后多画了一道。自己做贼似的观察了一整天,结果——没事。

第四次,我又多画了一道,这次内心有些坦然了。

有一天又准备再在自己名字后画上一道时,我突然发现,我的帮厨次数已经超过了郑子明。但同时我又发现,我的帮厨次数实际上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按一天三次帮厨这个理论数字看,我在五天之内最多帮十五次,但我发现我的名字后已经画了十七道。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我看着那本笔记本,一下子冷汗淋漓了。我想到自己这样做实际上是一种愚蠢,是用一种方法在向全连表明自己实际上有多么差劲。可是当我看到郑子明名字后的帮厨次数时,我这种后怕顿时显得微不足道了。因为,郑子明的后面,赫然画了十六个道道,就是说,他的帮厨次数实际上也已经超过了理论的帮厨次数!

这真是一个最伟大的发现。

我盯着笔记本,一种恶毒的快意袭上心头,于是我拿起圆珠笔,毫不犹豫地在郑子明的名字后面连画了三道。画完后我不由得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由衷的敬佩。你不是想当第一吗?好,我就成全你。我看着那几道暗笑。

果然,一切都随着我的意料发生了。

周末,郑子明的帮厨次数竟然达到了25次!这真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就像有谁说一个月有45天一样。郑子明当然受到了连长的质疑,这种质疑是从本质上的质疑,也就是说,是郑子明人生观、价值观上出了问题。连长说过,训练场上不行最多是国防中的次品,可是思想上出了问题就是一个危险品,作为危险品,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像农夫一样背起背包,疯狂地飞奔着出了营门,仿佛是一匹受惊的马。

郑子明退伍后的某一日,炊事班长伤感地对我说,我对不起子明啊!子明是个好兵,他做的土豆炖牛肉味道没的说。只要他掌勺,那天咱连的士气就格外高。所以,为了帮助他在连长面前留下好印象,我就在他名字后多添两笔。可是谁能知道他的名字后面竟然会又多了三道呢?唉!这也怪他,人呀!

听了他的话,我的眼圈红了。炊事班长问我怎么了,由于怯懦或者别的原因,我没说出原委,只说沙子进了眼里。从那时起,我就明白,这事恐怕永远成为我生命中的沙粒了,它会长久地存留在我的心灵深处,磨砺、提醒、告诫我:做一个正直的人,永远。

第七辑 劫难的感悟 兽性与人性

在意大利瓦耶里市的一个居民区里,35岁的玛尔达是个备受人们议论的女人。她和丈夫比特斯都是白皮肤,但她的两个孩子中,却有一个是黑色的皮肤。这个奇怪的现象引起周围邻居的好奇和猜疑,玛尔达总是微笑着告诉他们,由于自己的祖母是黑人,祖父是白人,所以女儿莫妮卡出现了返祖现象。

2002年秋,黑皮肤的莫妮卡接连不断地发高烧。后经安德烈医生诊断说莫妮卡患的是白血病,惟一的治疗办法是做骨髓移植手术。玛尔达让全家人都做了骨髓配型实验,结果没一个合适的。医生又告诉他们,像莫妮卡这种情况,寻找合适的骨髓几率是非常小的。还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玛尔达与丈夫再生一个孩子,把这个孩子的脐血输给莫妮卡。这个建议让玛尔达怔住了,她失声说:“天哪,为什么会这样?”她望着丈夫,眼里弥漫着惊恐和绝望。比特斯也眉头紧锁。

第二天晚上,安德烈医生正在值班,突然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是玛尔达夫妇。他们神色肃穆地对医生说:“我们有一件事要告诉您,但您必须保证为我们保密。”医生郑重地点点头。

“1992年5月,我们的大女儿伊莲娜已两岁,玛尔达在一家快餐店里上班,每晚10点才下班。那晚下着很大的雨,玛尔达下班时街上已几乎空无一人。经过一个废弃的停车场时,玛尔达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惊恐地转头看,一黑人男青年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将她打昏,并强奸了她。等到玛尔达从昏迷中醒来,踉跄地回到家时,已是一点多了。我当时发了疯一样冲出去,可罪犯早已没影了。”说到这里,比特斯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接着说:“不久后,玛尔达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们感到非常的害怕,担心这个孩子是那个黑人的。玛尔达想打掉胎儿,但我还是心存侥幸,也许这孩子是我们的。我们惶恐地等待了几个月。1993年3月,玛尔达生下了一个女婴,是黑色的皮肤。我们绝望了。曾经想过把孩子送给孤儿院,可是一听到她的哭声,我们就舍不得了。毕竟玛尔达孕育了她,她也是条生命啊。我和玛尔达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我们最后决定养育她,给她取名莫妮卡。”

安德烈医生终于明白这对夫妻为什么这么惧怕再生个孩子。良久,他试探着说:“看来你们必须找到莫妮卡的亲生父亲,也许他的骨髓,或者他孩子的骨髓能适合莫妮卡。但是,你们愿意让他再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吗?”玛尔达说:“为了孩子,我愿意宽恕他。如果他肯出来救孩子,我是不会起诉他的。”安德烈医生被这份沉重的母爱深深地震撼了。

人海茫茫,况且事隔多年,到哪里去找这个强奸犯呢?玛尔达和比特斯考虑再三,决定以匿名的形式,在报纸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2002年11月,在瓦耶里市的各家报纸上,都刊登着一则特殊的寻人启事,恳求那位强奸者能站出来,为那个可怜的白血病女孩子做最后的拯救。

启事一经刊出,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安德烈医生的信箱和电话都被打爆了,人们纷纷询问这个女人是谁,他们很想见见她,希望能给她提供帮助。但玛尔达拒绝了人们的关心,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莫妮卡就是那个强奸犯的女儿。

当地的监狱也积极帮助玛尔达。他们为医院提供了一份1992年后的罪犯名单,玛尔达和比特斯与这些人一一取得联系,许多当年的罪犯都表现出足够的真诚和关注,纷纷提供了线索。但遗憾的是,他们都不是当年强奸她的那个黑人。

这则特殊的寻人启事出现在那不勒斯市的报纸上后,一个30多岁的酒店老板的心里起了波澜。他是个黑人,叫阿里奇。由于父母早逝,没有读多少书的他很早就工作了。聪明能干的他希望用自己的勤劳换取金钱以及别人的尊重,但他的老板是个种族歧视者,不论他如何努力,总是对他非打即骂。1992年5月17日,那天是阿里奇20岁生日,他打算早点下班庆贺一下生日,哪知忙乱中打碎了一个盘子,老板居然按住他的头逼他把盘子碎片吞掉。阿里奇愤怒地给了老板一拳,冲出餐馆。怒气未消的他决定报复白人,雨夜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在停车场他遇到玛尔达,出于对种族歧视的报复,他无情地强奸了那个无辜的女人。

当晚他用过生日的钱买了一张开往那不勒斯市的火车票,逃离了这座城市。在那不勒斯,阿里奇顺利地在一个美国人开的餐馆里找到工作,那对夫妇很欣赏勤劳肯干的他,还把女儿丽娜嫁给了他,甚至把整个餐馆委托他经营。几年下来,他不但把餐馆发展成了一个生意兴隆的大酒店,还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

这天,阿里奇几次想拨通安德烈医生的电话。但每次电话号码还没拨完,他就挂断了。阿里奇在内心里挣扎着,如果自己站出来承认这一切,人们将知道他最丑陋的一面,他的孩子将不再爱他,他会失去幸福的家庭和美丽的妻子,也会失去社会对他的尊重。这一切是他辛苦多年换来的啊!

那天早晨,阿里奇反复将那条新闻看了好几遍,直觉上判断自己正是那个被寻找的强奸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竟然怀孕了,并抚养了本不应属于她的孩子。这天,阿里奇几次想拨通安德烈医生的电话。但每次电话号码还没拨完,他就挂断了。阿里奇在内心里挣扎着,如果自己站出来承认这一切,人们将知道他最丑陋的一面,他的孩子将不再爱他,他会失去幸福的家庭和美丽的妻子,也会失去社会对他的尊重。这一切是他辛苦多年换来的啊!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全家人和往常一样议论着报纸上的有关玛尔达的新闻。妻子丽娜说:“我非常敬佩这个女人。如果换了我,是没有勇气将一个因强奸生下的女儿养大的。我更佩服她的丈夫,他真是个值得尊重的男人,竟然能够接受一个这样的孩子。”

阿里奇默默地听着妻子的谈论,突然问道:“那你怎么看待那个强奸犯呢?”“我绝不能宽恕他,当年他就已经做错了,现在关键时刻他又缩着头。他实在是太卑鄙,太自私了,太胆怯了!他是个胆小鬼!”妻子义愤填膺地说。一夜未眠的阿里奇觉得自己仿佛在地狱里煎熬,眼前总是交替地出现那个罪恶的雨夜和那个女人的影子。第二天他神情憔悴不堪。妻子很快就察觉出了他的反常,关心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借口身体不舒服逃避过去。阿里奇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几天后,阿里奇无法沉默了,在公共电话亭里给安德烈医生打了个匿名电话。

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很想知道那个不幸女孩的病情。”安德烈医生告诉他,女孩病情严重,还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亲生父亲出现的那一天。这话深深地触动了阿里奇,一种父爱在灵魂深处苏醒了,他决定站出拯救莫妮卡。那天晚上他鼓起勇气,把一切都告诉了妻子。

丽娜听完了这一切气愤地说:“你这个骗子!”当她把阿里奇的一切都告诉父母时,这对老夫妇在盛怒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他们告诉女儿:“是的,我们应该对阿里奇过去的行为愤怒,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能够挺身而出,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这证明他的良心并未泯灭。你是希望要一个曾经犯过错误,但现在能改正的丈夫?还是要一个永远把邪恶埋在内心的丈夫呢?”丽娜沉默了。第二天一大早丽娜回到阿里奇身边时,看着眼睛布满血丝的阿里奇,丽娜坚定地说:“阿里奇,你去找安德烈医生吧!我陪你一起去!”

2003年2月3日,阿里奇夫妇与安德烈医生取得联系,2月8日,阿里奇夫妇赶到伊丽莎白医院,医院为阿里奇做了DNA检测,结果证明阿里奇的确就是莫妮卡的生父。当玛尔达得知那个黑人强奸犯终于勇敢地站出来时,她热泪横流。她对阿里奇整整仇恨了10年,但这一刻她充满了感动。

2月18日,在医院的秘密安排下,玛尔达在医院会客室里见到了阿里奇。玛尔达和丈夫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阿里奇哽咽地说:“对不起,请原谅我!这句话我在心底里说了10年了,今天终于有机会亲口对您说了。”玛尔达说:“谢谢你能够站出来,愿上帝保佑,你的骨髓能拯救我的女儿!”2月19日,医生为阿里奇做了骨髓配型实验,幸运的是他的骨髓完全适合莫妮卡,医生激动地说:“这真是奇迹!”2003年2月22日,阿里奇的骨髓输入了莫妮卡的身体,很快,莫妮卡就度过了危险期。一周后,莫妮卡就健康地出院了。

玛尔达夫妇完全原谅了阿里奇,盛情邀请他和安德烈医生到家里做客。但那一天阿里奇却没有来,他托安德烈医生带来了一封信。在信中他愧疚万分地说:“我不能再去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了。我只希望莫妮卡和你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请告诉我,我会帮助你们!同时,我也非常感激莫妮卡,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给了我一次赎罪的机会,是她让我拥有了一个快乐的后半生!这是她送给我的礼物!”

第七辑 劫难的感悟 走过痛楚的心灵驿站

很久没有联系了,同学若萍忽然从美国来电话,隔着千山万水,依然能听出她声音中的坚决,“我春节回国,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联系到段莉莉,我想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

这么多年来,大家谁也没有对她提起过段莉莉,大学时的一段过节,曾经造成过持久的伤害,我们都以为她想忘却。

段莉莉的父亲在她很小时,就离弃了她和母亲。长期的单亲生活及母亲的怨愤和偏执,造成了她孤僻倔傲的性格。紧张愉快的大学生活,渐渐抚平了她的伤口,到了大三,她已经常常参加一些集体活动。那时候她和若萍是室友,不知怎么就闹翻了,吵得不可开交,口不择言的若萍脱口骂了她:“你没父亲管教,所以这样没教养!”

段莉莉掩面而去,从此极少与同学来往,也不再参加集体活动,连毕业照都没有去拍……

几年过去了,昔日的老同学早已各奔东西,去谋自己的前程,若萍也远渡重洋去了美国。时光雕塑着面容和心灵,在生活里摸爬滚打着,大家都已有伤痕,心灵也渐渐蒙上一层老茧,往事也渐渐如琥珀一样封存。

我以为若萍也一样,已将往事慢慢淡忘。

可是电话里她的声音如此懊悔。她说这几年,她始终不能忘记当初那件事,不是她至今还对别人心存恨意,而是她无法原谅自己。当日冲口而出的那句话,从来没想到会成为如影随形的噩梦,在最欢愉的时候幽灵般到来,时时苦痛了她的心灵。当初以为伤害的是别人,时光流逝之后才渐渐发现,其实最深的伤害还是面这个承载我强烈憎恶的“他”,我却再也想不起是谁。

然而她坚持:“这么多年来,这是我惟一不能释怀的一件事,只有亲口对她说出抱歉,我才可以放下心中沉重的包袱,真正轻松。”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生命中很多话、很多事一经说出做出,可能就再也无法挽回。

很小的时候读了很多鲁迅的文章,最使我震动的却是那篇短短的。严厉的大哥最鄙视玩风筝这类没出息的玩意儿,年幼多病的小弟却最喜欢,他背着大哥独自躲在堆放杂物的小屋里扎制风筝,被大哥偶然发现,将它扔在地上狠狠踩碎,只留下小弟绝望地站在小屋里。很多年以后,人到中年的两兄弟脸上都已添刻了许多的辛苦条纹,大哥的心却越来越难以释怀,终于向小弟说起少年时代的糊涂,无故地虐杀了他的快乐,希望能得到他的宽恕和谅解。然而,对方已经全然忘却,毫无怨恨,自然也无所谓宽恕。

当年读这篇文章,心中的伤感至今仍清晰记得,一是为了破屋中躲起来做风筝的小孩,他的心灵该遭受了怎样的戕害?一是为了人到中年的大哥,沉重地道出自己的忏悔,却永远也不会得到宽恕和谅解,因为遭受伤害的人已经全然忘记,而他却会毕生背负于身。它如此沉痛地展示了生命的一种无奈——郑重其事地负荆,满以为从此可以解脱,却不料再也找不到请罪的理由,沉重的负荆因而成为不能承受之轻。

然而忏悔了的大哥还是幸运的,他毕竟能够有机会亲口对受他伤害的人说一声“对不起”,尽管遗忘已经永远阻挡了对面的回声。

假如当初受伤的人永远不在了呢?

段莉莉年轻丰盈的生命,已经永远定格在很多年前那个落雪的黄昏。莫名其妙的腿疼,一串拗口的医学名词,就此宣判了一条年轻生命的死刑。那时我正和她一起读研,去医院看望时,她已经昏迷,从此再也没有醒来。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近距离观望死亡,无奈地看到生命的花朵在瞬间凋落。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但也许终此一生,若萍都将背负沉重的遗憾,在平凡的日子里时时体会到尖锐的刺痛。

在人生的长路上,越往前走,我们越感觉到沉重。肩上的背篓里,装载的很多东西都是沉重而无意义的,比如悔恨,比如伤害,比如亏欠。当时以为解气了,胜利了,轻松了,没想到它们会随着光阴越来越重,成为心的“结石”。使我们的心痛楚的,往往是来自它们的重量。其实想想当初,我们根本就可以不必背上的。

如何做到不去伤害一个人,在漫长的日子里如何化解因为伤害而造成的内疚,这真是我们一生的课题。

第七辑 劫难的感悟 罪过

“哈利,”戈帕尔说,“你能教我学游泳吗?”

“当然可以!”哈利爽快地回答道。

“再有几天就是暑假了,那你就在假期教我吧。”于是,两个小伙子就这样说定了。

戈帕尔花了一个星期学习游泳基础。他很乐意跟哈利学习游泳。过了几天之后,他告诉哈利,他不想老在浅水里游了。“我想到水深的河段去游,我还想学学怎样潜泳。”“戈帕尔,”哈利警告道,“要那样,你得学会怎样换气,你会吗?”

“只要你教给我怎么换气,我一定行的。到现在,我不是一直是个好学生吗?”

“没错。你学得很好。没什么可怕的,潜泳的方法和在水面上游泳完全一样,惟一不同的是要学会憋气!”

“没问题。”戈帕尔回答道。“一、二、三——开始!”于是,两人同时潜入水中。就在这时,一堵高高的水墙沿河急冲而下。戈帕尔顿时从哈利的视线中消失。面对凶猛可怕的水流,哈利用尽全力,奋力游到岸边。爬上河岸,他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眼睛绝望地在波涛汹涌的水中搜寻着戈帕尔。突然,他想起最近收音机里播放过的一条消息:为了保证希拉库德水库的安全,水库将随时开闸放水。他突然吓得不能动弹。眼睛盯着打漩的水流,他想起了奶奶说过的一句话:“即使你意外地导致某人死亡,也等于你把他杀害。”哈利吓得慌忙跑向火车站,跳上一辆刚刚启动的火车。他想逃脱干系。上车不久,疲倦的哈利就打起了瞌睡。

火车停下时已是深夜。邻座把哈利推醒,因为他在睡梦中老在喊叫。“怎么回事,孩子?你喊叫什么?”身边的邻座问他。“你有什么东西吃吗?你已经睡了五个多小时了。”

“我实在太饿了,先生。”哈利含着泪说。邻座给了他几块烤饼和几个土豆。哈利在众目睽睽之下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吃光。看着邻座对其身份疑惑的目光,哈利说:“为了每天能吃上两顿饱饭,先生,我正在到处寻找工作。”

“我经营一家饭店,你愿意到我那里去工作吗?”邻座主动问道。

“当然愿意,先生!”哈利巴不得地回答道。哈利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很大的海边饭店。这里除了卖饭,也卖酒水。他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因为饭店一直营业到凌晨两三点钟才关门。

哈利和戈帕尔是好朋友,他从不想有什么不测发生在戈帕尔身上。但在命运之神的手中,人们都是玩偶。他自己经常这样想。有时,他劝导自己是否该向戈帕尔的父亲彻底坦白自己的罪过。

半个月很快过去,一切平安无事。可要是有人认出他来怎么办?要是他被捕并证明有罪怎么办?想到这些可能。他恐惧不已,吃不香寝不安。睡梦中,他甚至梦见警察残忍地打他。其中一个警察手里拿着棍棒向他走来,准备把他的眼睛弄瞎……哈利惊叫着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浑身出虚汗,受惊地四下看了看。

他的心慢慢从惊恐中平静下来之后,才再次躺下。

像这样的噩梦哈利做了很多。

他在极度折磨中深感内疚和痛苦。

在这里待了近两个月,哈利再也待不住了。他向老板提出要回家看看。

于是,哈利登上开往家乡的火车。他决定到家之后什么也不做,先把戈帕尔的命运搞清楚。

下车后,他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灰尘,并在头上缠了块头巾,便急忙朝戈帕尔家走去。到达朋友家时,天色已黑。他在门前停下,只见戈帕尔家客厅里的灯光亮着。哈利透过窗子,看到戈帕尔正坐在客厅里与他的爸爸聊天。哈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怕自己看错了。于是他用手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脑袋。再次仔细看了看。没错!就是戈帕尔。戈帕尔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用花环装饰的男孩巨幅画像。哈利仔细地盯着画像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发现。画像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七年之前和七年之后

1993年夏季对我们小镇中学来说是异乎寻常的。史无前例,两位女孩儿分摘中考冠、亚军:柳第一,我以五分之差屈居第二。乡村的女孩儿上学的本就少,能上到初中并有如此成绩的更是凤毛麟角。因而,这一年,柳与我拥有相当的知名度。自然,没有谁注意总分比我少了近三十分,位居第三的建军——一位矮小、沉默的男孩儿。

柳读中专,大家包括我都羡慕不已,这意味着她可以不用交学费,还可以每月拿津贴,更重要的是她已经高枕无忧地捧着“铁饭碗”了——这是当时的农村人一生最大又最难企及的梦想。柳以她的第一获得了那惟一的名额,我和建军则负笈远行一百多公里到县城读高中去了。

巧得很,我与建军又在同一个班。按全县中考成绩排学号,我4号,建军25号。高中的课程有些难,特别是理科。月考的连连失利弄得我信心大减,我越来越偏科以至潜意识里放弃了理科,分班时顺理成章地进了文科班。同样因理科薄弱而进文科班的建军却一直稳中求进。从高一开始他就经常被值班老师当成小偷误抓,因为我们就寝时他躲着巡查跑到校园路灯下看书、做习题,周末我们逛街郊游时他却在教室埋头苦读。柳的校园生活可自在多了:从来不用为学业担心。她尽情唱歌跳舞,下乡考察,挥洒青春。

1996年高考,我被南昌大学录取,建军北上就读中国人民大学,柳中专毕业分配在镇政府从事着一份当地人羡慕的会计工作。我们三人又成为当地父母的话题。

大学四年,是我的流金岁月。我由一个怯怯的、逛街不知红绿灯的乡姑,逐步脱胎为自信、乐观、开朗的现代女孩。但我大量的时间是在忙着做家教,参加社团活动,以至于学业受到了忽视。大一、大二时我还与建军通信,他踌躇满志地准备读硕、读博,大段大段地谈他的专业,打电话去他宿舍,十有八九被告知在图书馆,逐渐地我们联系少了。这期间柳的来信少了飞扬的青春快乐,说的都是单位里的是是非非,她说她恋爱了,分手了,又恋爱了,结婚了。

临近毕业,我在浙江东阳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五月底面试后我顺道回了趟小镇。柳已大腹便便,却没有做妈妈的幸福光彩,因为机构精简,她已经下岗近三个月了,只靠丈夫微薄的薪水艰难度日。而小镇此时到处传扬着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建军将留学德国。几年之后,建军将以归国博士的身份衣锦还乡。而我,终其一生将是一介普普通通的教书匠。至于柳,在那闭塞的乡镇,命运也许更坎坷。青春的七年,可以创造出多大的不同?决定人的命运的因素,不是起点,不是机遇,而是始终如一的执著——很简单但能做到的人却很少。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我的左脚

我五岁的时候,我的智力水平一点也没有任何改善的趋向,我好像只对自己左脚的脚趾感兴趣。虽然我的天性是爱干净的,可我无法照顾我自己,所以每次如厕都要父亲来帮助我。整天我都是背躺着呆在厨房里,如果天气暖和的话,我会被移到花园里,整个一团扭曲的肌肉和神经。我的家人却都非常爱我,希望奇迹能在我身上发生,我被视为他们的一分子,共同感受家庭的温馨与关爱。我被孤零零地禁锢在自己残疾的世界里,无法和人交流,与世隔绝,就好像在我和外部世界之间存在着一堵玻璃墙,我被狠狠地甩在他们的生活圈子之外。我极度渴望能和其他孩子一起跑,一起玩耍,可我却无法从自己的束缚里走出来。

可是就在突然间奇迹发生了!在一刹那间,改变发生了,我的未来也得到了改写。母亲对我的苦心希冀终于有了回报,她终于可以一扫愁容,为自己儿子的改变而扬眉吐气。

一切发生得很快,在经过多年的等待和期盼之后,我好像突然间可以感知事情一样,那情景就好像发生在上星期一样。那是个十二月的一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外面的街道堆满白雪,雪花洒落在玻璃窗上并慢慢融化,还有雪花挂在树木的枝桠上,就像熔铸的白银一样。冬日的寒风在猛烈地刮着,每次风刮过都要扬起地上的雪片随风飘舞。而灰蒙蒙的天显得更加阴翳,就像一块黑色的遮篷一样,放眼过去都是灰色一片。

在房子里面,家人们都围坐在厨房的炉火周围取暖,火烧得很旺,巨大的人影在墙上和天花板上不断地摇晃。在角落里蜷缩着莫娜和巴迪——我的妹妹和弟弟,在他们面前摆着几本残破的初级读本。他们正用一支黄色的粉笔在一块有缺角的石可思议的事情。虽然我从小就对自己的脚趾很感兴趣,但我之前却从来没试过用左脚做任何事情,我的左脚就像我的双手一样一无是处。然而在那天,我的左脚完全出于它自己的意志,自己伸了出去还很不礼貌地从我妹妹手里抢过了粉笔。我把粉笔紧紧地夹在脚趾中间,很冲动地在石板上乱写乱画起来。过了一会我停了下来,自己都觉得很惊奇,看着夹在自己脚趾间的粉笔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更不知道粉笔是怎么跑到我的左脚上去的。然后我抬起头来,才发现,这时大家已经停止了交谈,正静静地盯着我看。大家都没有动,莫娜瞪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看着我,黑色的卷发搭在她胖乎乎的脸上。在壁炉的斜对面坐着父亲,火焰照亮了他的脸颊,他靠向前,双手摊开在膝盖上,肩膀绷得紧紧的。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

母亲从餐具室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蒸锅。她走到桌子和火炉之间时停了下来,很明显她感受到了房间里的紧张气氛。她随着众人的目光发现了窝在角落里的我。她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留意到了我脚趾间夹着的粉笔。她立刻放下了蒸锅。

然后她走了过来,在我身边蹲了下来,她以前就常这样蹲在我身旁。“让我告诉你该怎么做,克里斯!”她说道,她说得很慢,很激动的样子,就好像有什么很兴奋的事情让她的脸涨得通红。从莫娜手里拿过另一支粉笔,她犹豫了一会,然后在我面前的石板上大大地写了一个字母A。

“你再写一遍,”她直直地看着我说,“你再写一遍,克里斯。”

我做不到。

我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周围盯着我看的人,紧张兴奋的脸好像在一时间被冰划了另外一边。这时粉笔断了,我脚趾里只剩下粉笔头。我真想扔了它放弃算了。这时我感受到母亲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又继续试,脚伸得老长。我的身体在摇晃,浑身直冒汗,每块肌肉都很紧张。我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甲都几乎掐在我的肉里面。我紧紧地咬住自己的牙齿,几乎要咬破自己的下嘴唇。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在旋转,直到周围的脸变成一团团白影。但是我的确画出了字母A,它就在我面前的石板上。字写得很摇晃,两边的笔画很弯曲,中间一画也画得歪歪斜斜。可它的的确确是字母A。我抬起头来,盯着母亲看了一会,只见一行泪水划过她的面颊。然后父亲弯下身来把我抱到他的肩膀上。

我做到了,奇迹确实发生了。老天终于赐予我表达我思想的能力。没错,我是无法用自己的双唇说话,可我却可以写出我想说的话,文字可比语言更持久。

我用脚趾夹着的粉笔头涂写出的字母A开启了我的另一扇生命之门,曾经因为嘴巴说不了话而苦恼困惑的我终于找到了个人的表达方式,终于得以享受精神的自由。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保全美名

雷布利克在她的《我和梅脱林克的生活》一书中,曾叙述一个低卑的比利时女佣的惊人改变。

她这样写道:“隔壁饭店里有个女佣,每天替我送饭菜来,她的名字叫洗碗的玛丽。因为她开始工作时,是厨房里的一个助手。她那副长相真古怪:一对斗鸡眼,两条弯弯的腿,身上瘦得没有四两肉,精神也是显得无精打采、迷迷糊糊的。

“有一天,当她端着一盘面来给我时,我坦白的对她这样说:‘玛丽,你不知你有内在的财富吗?’

“玛丽平时似乎有约束自己感情的习惯,生怕会招来什么灾祸,不敢做出一点儿喜欢的样子,她把面放到桌上后,才叹了口气说:‘太太,我是从来不敢想到那些的。’她没有任何怀疑,也没有提出更多的问题,她只是回到厨房,反复思索我所说的话,深信这不是人家开她的玩笑。

“就从那天起,她自己似乎也考虑到那回事了。在她谦卑的心里,已起了一种神奇的变化。她相信自己是看不见的暗室之宝。她开始注意修饰面部和身体。她那原来枯萎了的青春,渐渐洋溢出青春般的气息来。

“两个月后,当我要离开那地方时,她突然告诉我,她就要跟厨师的侄儿结婚了。她悄悄地告诉我:‘我要去做人家的太太了!’她向我道谢我只用了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她的人生。”

雷布利克给“洗碗的玛丽”一个美好的名誉,而那个名誉改变了她的一生。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活着,其实有很多方式

看见她自己带来的医疗转介单时,这位医师并没有太大的兴奋或注意,只是例行地安排应有的住院检查和固定会谈罢了。

会谈是固定时间的,每星期二的下午3点到3点50分。她走进医师的办公室,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还有高耸的书架分围起来的严肃和崇高,她几乎不敢稍多浏览,就羞怯地低下了头。

就像她的医疗记录上描述的:害羞、极端内向、交谈困难、有严重自闭倾向,怀疑有防卫掩饰的幻想或妄想。

虽然是低低垂下头了,还是可以看见稍胖的双颊还有明显的雀斑。这位新见面的医师开口了,问起她迁居以后是否适应困难。她摇摇低垂的头,麻雀一般细微的声音,简单地回答:没有。

后来的日子里,这位医师才发现对她而言,原来书写的表达远比交谈容易许多了。他要求她开始随意写写,随意在任何方便的纸上写下任何她想到的文字。

她的笔画很纤细,几乎是畏缩地挤在一起的。任何人阅读时都是要稍稍费力,才能清楚辨别其中的意思。尤其她的用字,十分敏锐,可以说表达能力太抽象了,也可以说是十分诗意。

后来医师慢慢了解了她的成长。原来她是在一个道德严谨的村落长大,在那里,也许是生活艰苦的缘故,每一个人都显得十分的强悍而有生命力。

她却恰恰相反,从小在家里就是极端怯缩,甚至宁可被嘲笑也不敢轻易出门。父亲经常在她面前叹气,担心日后可能的遭遇,或是一些唠叨,直接就说这个孩子怎会这么的不正常。的。到了后来,脆弱的神经终于崩溃了,她住进了长期疗养院,又多了一个精神分裂症的诊断。

而她也一样惶恐,没减轻,也不曾增加,默默地接受各种奇奇怪怪的治疗。

父母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最初,还每月千里迢迢地来探望,后来连半年也不来一次了。就像从小时候开始,4个兄弟姐妹一听到爸爸的脚踏车声,就会跑出纠缠刚刚下班的爸爸。爸爸是个魔术师,从远方骑着两个轮子就飞奔回来了,顺手还从黑口袋里变出大块的粗糙糖果。只是,有时不够分,总是站在最后的她伸出手来,却是落空了。

从家里到学校,从上学到上班,她都独立于圈圈之外。直到一次沮丧,自杀的念头又盘踞心头而纠缠不去了。她写了一封信给自己最崇拜的老师。

既然大家觉得她是个奇怪的人,总是用一些奇怪的字眼来描述一些极其琐碎不堪的情绪,也就被认定是不知所云了。家人听不懂她的想法,同学也搞不清楚,即使是自己最崇拜的老师也先入为主地认为只是一堆呓语与妄想,就好心地召来自己的医生朋友来探望她。这就是她住进精神病院的原因。

医院里摆设着一些过期的杂志,是社会上善心人士捐赠的。有的是教人如何烹饪裁缝,如何成为淑女的;有的谈一些好莱坞影歌星的幸福生活;有的则是写一些深奥的诗词或小说。她自己有些喜欢,在医院里又茫然而无聊,索性就提笔投稿了。

没想到那些在家里、在学校或在医院里,总是被视为不知所云的文字,竟然在一流的文学杂志刊出了。

原来医院的医师有些尴尬,赶快取消了一些较有侵犯性的治疗方法,开始竖起耳朵听她的谈话,仔细分辨是否错过了任何的暗喻或象征。家人觉得有些得意,也忽然才发现自己家里原来还有这样一位女儿。甚至旧日小镇的邻居都不可置信地问:难道得了这个伟大的文学奖的作家,就是当年那个古怪的小女孩?

她出院了,并且依凭着奖学金出国了。

她来到英国,带着自己的医疗病历主动到精神医学最著名的Maudsly医院报到。就这样,在固定的会谈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过了两年,英国精神科医师才慎重地开了一张证明没病的诊断书。

那一年,她已经34岁了。

只因为从童年开始,她的模样就不符合社会对一个人的规范要求,所谓“不正常”的烙印也就深深地标示在她身上了。

而人们的社会从来都没有想象中的理性或科学,反而是自以为是地要求一致的标准。任何逸出常态的,也就被斥为异常而遭驱逐。而早早就面临社会集体拒绝的童年和少年阶段,更是只能发展出一套全然不寻常的生存方式。于是,在主流社会的眼光中,他们更不正常了。

故事继续演绎,果真这些人都成为社会各个角落的不正常或问题人物了。只有少数的幸运者,虽然迟迟延到中年之际,但终于被接纳和肯定了。

这是新西兰女作家简奈特·弗兰的真实故事,发生在四五十年代的故事。她现在还活着,还孜孜不倦地创作,是众所公认当今新西兰最伟大的作家。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上坡下坡

的“火”,至今想来,仍然难以想象。如此长的电视剧,在全国各地的电视台重播了700多次。她演的“林妹妹”从此家喻户晓。从此,她就难以超脱“林妹妹”这个角色了,即使在第二部戏《家春秋》中,她十分投入想演好那个“梅表姐”,但在观众的眼里,她仍然是“林妹妹”。想想,人生有目标,即使有长长的,甚至让人叫苦不迭的上坡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遭遇了“最好”,她的那个“凄凄惨惨”、“柳眉紧锁”的林黛玉形象就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削弱的身材、恬淡的心境、难以改变的气质,注定她戏路的局限。那种叫“忧郁”的情绪,只有“林妹妹”才可能有,而她偏偏演了“林妹妹”。

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幸运的是,当年一个20多岁的女孩只演了一个角色就红了;不幸的是,她想从此走入演艺圈,却突然发现自己成了“林黛玉”。她的起点太高,高得无法再接受其他的戏。她说她仍然是幸运的,因为有的女孩子奋斗了一辈子,也没有接到一个最好的角色。但真是如此吗?她的演艺生涯在演完就结束了,她出过国,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

现在她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董事长,她不懂广告,也不懂和客户谈判。在客户的眼里,她不是一个商人,而是“林妹妹”。她现在信佛吃素,还有,她曾对记者说:“我的心理年龄已经100岁了,我希望现在就过老年人的生活,希望过我爸爸妈妈的生活。”可是,她青春仍在,靓丽如初。她的心境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她叫陈晓旭。

我还是认为她被“最好”所伤。人生本来像爬坡,有上坡,有最高点,还有下坡。可是她,突然来到了最高点,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长长的下坡路了。

她一共演了两部戏,当年,她的名气如日中天。但人们只记得她演的角色,还是记不住她的名字。她演的这两部戏,一部叫,一部叫《家春秋》。她就是那个“林妹妹”,她就是那个“梅表姐”。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十五年前的一个擦肩而过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瞬间,都发生着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盛夏的时候,去省城开会,我遇到了久未谋面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现在在一家建筑公司当包工头,虽未至腰缠万贯,但有房有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席间,我们不禁唏嘘感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比以前胖了许多,也白净了许多。我们谈起了过去,谈到两人为逃学看电影如何和老师捉迷藏,如何在冬日的火炉上煮揪面片,如何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等等。这些往事,我们谈得兴致盎然,也不时惹得旁边他的妻子和女儿“咯咯咯”地笑。

然后,开始讲他一路的打拼。高中毕业后,挖煤,筛沙,干建筑小工,技工,段长,工长,一直到现在。我的这位同学,有一位常年卧病在床的父亲,很小的时候,他就很要强。我说,是啊,那时候,伯伯身体不好,你为家庭考虑太多,也没有复习,就一个人挑起重担,这么多年一路过来真不容易啊。

同学笑了笑,说,不是,如果单凭这个,我也走不到现在。

我一愣。同学说,你还记得毕业那年放榜的那一天吗?我点点头。他说,就是那一天,让我狠下决心,决定要让人生混出个模样来。而且,这个决心还和你有关。

我愈发地不明白了。

他说,那天,我知道你考上了,很为你高兴。我想像着看到你之后我们一起欢乐的情形。大街上,车水马龙,我走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你。你正和其他几个考上的同学一边走,一边谈论着什么。我远远地和你打招呼。可是,你知道吗?你没有搭理我。我又接连着几声叫你,你还是没有搭理我。就这样,你和其他几位同学从我的身边走过,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那一刻,我的心里悲凉到了极点。我的落榜,都没有给过我那样彻心彻骨的感觉。因为,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然而在考上大学之后,竟然变得六亲不认,我的心中,原来那个熟悉的你一下子变得遥远而陌生起来。

朋友顿了顿,继续说,我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大哭了一场。我才想明白了,一个人,在落魄的时候,是没有人能看得起你的,包括曾经和你好得一塌糊涂的人。哭过后,我下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决不能活得让人瞧不起自己。这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十五年前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啊!

听完他的讲述,他的妻子和女儿怔在那里,一样怔在那里的,还有目瞪口呆的我。因为,我压根也不知道十五年前还发生过这样一幕。我赶紧解释说,那一天,我真的没有听到你的吆喝,也没有看见你……

那一次,他喝多了,也哭了。快四十岁的人了,哭得泪水横流。弄得我,还有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也一起随他抹眼泪。

十五年前的一个擦肩而过,竟然在一个人的心里产生过如此大的影响。我想,这个世间,一定每天都在发生着一个又一个这样偶然的瞬间,伤害了一些人,刺痛了一些人,也成就了一些人,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我们能够看到的,只是表面的平静,而看不到的,永远是人心底的波澜。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走眼的收藏家

笔者的一位朋友搞了大半辈子奇石收藏,但他对自己的藏品并不满意,用他家人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一件值钱的”。但这位朋友仍在孜孜不倦地寻觅着。一天,一个消息将他震撼——楼下邻居家里的一块宝石,被一个珠宝商以1000万元的价格购走,据说那块宝石经过加工以后的市场价近亿元!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这位朋友懵了,楼下的邻居并不收藏石头啊,他们的宝石是从哪里来的?他和家人们都怀疑,是不是邻居拿走了他家的宝石。

他找到邻居,邻居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我的这位朋友经常出去找石头,回到家再挑选一遍,看不上眼的就随手扔掉。楼下邻居看着他扔掉的石头挺好玩,就捡一些回来摆在家里。前段时间来了一个珠宝商,原来是要拜访我的这位朋友的,在楼下问路,正好看到了摆在屋里的一块石头,是一块宝石,就买了下来……

我的这位朋友细看邻居卖掉的石头的照片,果真是他扔掉的!当时他把那块石头从外面捡回来,经过仔细权衡对比,由于对外形不满意,所以就扔了。但没有想到是一块稀有的宝石。朋友长叹:“我只在乎石头的外形,却忽视了石头的本质啊!”

其实,很多藏家都是这样,常常被人或物的外形所迷惑,看不到或不愿意看到其本质,因而与宝贝擦肩而过。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最没眼光的合伙人

苹果电脑公司最近公布业绩,市值超过了电脑界的龙头戴尔公司,成为超级企业。大家都争相买入“苹果”的股票,视此为最佳的投资项目。大家只知乔布斯是苹果电脑创办人,其实30年前,他是与两位朋友一起创业的,其中一名叫惠恩的搭档,人称美国最没眼光的合伙人。

惠恩和乔布斯是街坊,大家都爱玩电脑,两人与另一朋友合作制造微型电脑出售。这是又赚钱又好玩的生意,3人十分投入,并且成功制造出“苹果一号”电脑。在筹备过程中,用了很多钱。这3位青年来自中下阶层家庭,根本没有什么资本可言,大家四处借贷,请求朋友帮忙,惠恩最吝啬,只筹得1/10的资本。不过,乔布斯没有怨言,仍成立了苹果电脑公司,惠恩也成为小股东,拥有1/10的股份。

“苹果一号”以660美元出售,原本以为只能卖出一二十台,岂料大受市场欢迎,总共售出150台。收入近10万美元,扣除成本及债项,赚了4.8万美元,惠恩只分得4800美元,但当时已是一笔丰厚的回报。不过,惠恩没有收到这笔红利,只是象征式地拿了500美元作为工资,甚至连那1/10的股份也不要,急于退出苹果电脑。

苹果电脑后来发展成超级企业,其实惠恩当年只要什么也不做,继续持有那1/10股权,今时今日,应该有十亿、八亿美元的身价。事实上,乔布斯的另一位搭档,也是凭股份成为亿万富翁的。

为什么惠恩当年愿意放弃一切?原来他很怕乔布斯,因为对方太有野心了。后来他向传媒说:“为什么我要马上离开苹果公司,要回500美元就算了?因为我怕乔布斯太过急进,日后可能会令公司负上巨额债项,那时我也要替公司付上1/10的责任!”转念间,惠恩终生与财富绝缘。

第八辑 命运的转折 命运的恩人

有一个面包店老板,辛勤打拼到五十多岁,决定到加州去度晚年。他以十万元的代价将店脱手之后,朝加州飞去。可是,飞机到内华达州上空时,引擎情况不佳,机长宣布:“我们将暂时在拉斯维加斯着陆做修整工作。除了赌博之外,其他一切费用都由机组负担。”乘客们可不管这些,一进入豪华的旅馆后,都高兴地到赌场玩去了。于是,面包店老板也带着钞票去试试运气。啊!怎么一回事?大钞渐渐少了,很快一张也不见了。当回过神时,十万元已经输光了!可怜的面包店老板踉踉跄跄地往厕所走去。厕所是收费的,投进两毛五硬币,

门才会自动打开。可是,他摸遍了全身,竟然连一枚硬币都没有了。一个好心人走过来,看出了他的尴尬,于是把两毛五的硬币塞进了他手里。

“真谢谢你,”面包店老板说,“在今天以前,我从没有向人借过一分钱。只要我一有了钱,就会马上还给你。”说完,面包店老板强迫那个好心人写下了名字和住址。

这时候,厕所里的人走出来,没有关门。于是,面包店老板没有用那两毛五就解决了问题。回到大厅,他发现两毛五可以玩老虎机,就走过去把那两毛五硬币投了进去。您猜,发生了什么事?他竟中了大奖!拉斯维加斯空前的幸运降临在这个面包

店的老板身上了。当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已有了十五万元!到了加州之后,面包店老板觉悟到,他并不适合过悠闲度日的生活。于是,他很快就返回了,继续经营面包店。

他的店很快兴隆起来,没几年,他就跻身百万富翁的行列。

有一天,面包店老板把在拉斯维加斯的体验说给店员听:“我目前建立的所有事业,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我一定要找到他!”

店员问道:“他不是把名字和地址都给您了吗?”

“我要找的不是那个男人。我要找的是,那个没关厕所门就离开的男人!”

第九辑 生命的意义 谁是残障

1971年8月的深夜,那晚要回家时正下着雨。

我开车开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时,狂风骤雨击打着我的车子,突然手上的方向盘猛然一震,车子失控突然偏向右边,同时我听到可怕的爆炸声。

我奋力把车停在湿滑的路边,想到整个情况便愕然不知所措,我不可能独立换下爆胎,完全不可能!因为我的运动神经受到感染,病情逐渐恶化,起先是感染到右手右脚,然后是另一边。

虽然生病,但是车上装了辅助的器具,我还是一样开车上下班。后来我想到也许路过的车子会停下来。

但我随后就打消了这种想法,为什么他们要停下来?我知道就连我自己都不会停。

然后我记起马路边不远处有栋房子,于是我发动车子,缓缓前进,开进泥土地。幸运的房子的灯光正欢迎我,我开进车道,按了喇叭,有个小女孩开了门,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摇下车窗,大声说车胎爆了,需要有人替我更换,因为我跛脚,无法自己更换。

她进入屋内一会儿出来时穿着雨衣,带雨帽,后面跟着一个男人,愉快地跟我打招呼。

我舒适而干爽地坐在车内,觉得在暴风雨中奋斗的男人和小女孩很可怜,没关系,我会付钱给他们。

雨势稍减,我摇下车窗看换胎过程,他们似乎动作很慢,我开始有点不耐烦,我听到车的后边,传来金属的清脆碰撞声和女孩的声音:“爷爷,这是千斤顶把手。”

老人低声含糊地回答。

车子慢慢被顶了上来,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声响及车后低声的对话,最后终于完工了。

千斤顶移开时,我感到车子撞到地面,接着是行李箱门关闭的声音,他们就站在车窗口。

老人在宽大的雨衣下看起来很虚弱,小女孩大概8岁或10岁,她往上看我时,快乐的脸庞带着微笑。老人说:“这样的天气,车子出毛病很糟糕,不过都修理好了。”我说:“谢谢!那我该付你多少钱呢?”他摇摇头说:“不用,蒂喜雅告诉我,你的脚不方便,我很乐意帮忙,我知道如果是你,你也会帮我忙的,不用收费,朋友!”我拿出一张五元纸钞:

“不!不!付账是应该的。”他没有要拿钱的意思,小女孩靠近车窗,低声地对我说:“我爷爷看不见。”接下来几秒钟,我只感到羞愧和无比的震惊……我从未有过那种强烈的感觉,一个盲人和小孩,在黑暗中用湿冷的手指去摸索螺栓和工具,而他的盲眼所带来的黑暗恐怕至死才能终止。他们在风雨中为我更换轮胎,而我却坐在暖和舒适的车中。谁是残障?他们道晚安离开之后,我不记得自己坐在那里多久,但时间长到足以让我好好地探索自己的内心深处,找出所有恐惧不安的症结。我了解到以前的自己,心中只充满了自怜,自私,对别人的需要很冷漠,不体谅别人。

我坐在那儿祷告,谦卑地祈求力量,祈求更能了解,更透彻洞悉自己的缺点,也祈求信心,祈求圣灵的帮助,以克服这些缺点,我祈求上帝降福给这位盲者和他的孙女。

最后我把车子开走,心里仍然颤抖,精神上却很谦卑。

第九辑 生命的意义 99次生命的闪光

近几年,世界各地时有地震发生,说起地震带给人类的那种惊心动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有真切的感受。有这么一对夫妻,男的名叫志强,女的名叫红英,说起当年唐山大地震的情景,他们至今还历历在目呢。

灾难降临的那天夜里,这夫妻俩住在人防招待所的一个地下室里。丈夫当过兵,以前也参加过抗震救灾,一阵地动山摇过后,丈夫从伤痛中醒了过来。黑暗中,他惟一能做的事,就是挣扎着摸索到妻子身边,妻子整个身子全被卡进了混凝土预制板的缝隙里,只露出头部和一只左手,她伤得很重,在绝望地呻吟着。丈夫吃力地用双手扒动着妻子,但这时又是一阵余震,他也被死死地压在预制板下。

丈夫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这时,他的大半个身子已经不能动弹了,只有一条右胳膊能伸出去摸到妻子的手。妻子吃力地问他:“我们能出去吗?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丈夫打起精神安慰她,可他自己伤得也很重,只感到神志越来越模糊,不知又过了多久,妻子的呻吟声越来越弱,她说:“我好累,我要睡了……”

丈夫在混混沌沌中猛然一怔:不,不能啊!妻子要是这么睡过去,或许就再也不会醒来了!于是他强撑着用力摇晃着妻子的手,又不停地抓着她的手在地上揉搓着。忽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小小的东西,一摸,是一只小小的硬纸盒,再仔细一摸,里面装着一根根带圆头的小棒子,啊,是满满一盒火柴呀!他连忙摸出一根,一划,“嚓”一声,一片耀眼的亮光顿时照在两个人的面前!

妻子在漆黑的地下呆久了,这时立刻激动得喊了起来:“啊,有火柴了,有亮光了,不怕了!”但是一根火柴毕竟很快就燃尽了,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妻子急了,对丈夫说:“你接着划,快,再划一根呀!”

丈夫沉默了一会,说:“一盒火柴只有100根呀,要是一根接着一根地划,很快就会划完的,不如这样,我拿火柴盒,你拿火柴棒,你在我的手上捏3000下,就递一根给我划,一根燃完后你再捏3000下,就划第二根,这样慢慢地划,兴许没用完这99根火柴,救我们的人就来了……”丈夫想用这种办法,来转移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让她升起求生的欲望。

听丈夫这么一说,妻子答应了,于是,她抓住丈夫的手一下一下地捏着,这样大约每隔二三十分钟,两个人的眼前就有一片亮光出现。

点完了第70根火柴,妻子在黑暗中慢慢松开了手:“怎么还没有人来救我们呀?”

丈夫说:“别急呀,还有30根火柴没划过呢,或许……救我们的人就在划下一根火柴时来到呢……”

妻子吃力地说:“我再也没力气捏你的手了……”丈夫抓起妻子的手说:“要不这样,我搭着你的手腕,你的脉搏跳动3000次,我就划亮一根火柴,好吗?”妻子顺从地答应了。

就这样,妻子的脉搏在跳动着,火柴也在一根根地划着,第80根,81根,82根,83根……

就在他们划亮第99根火柴的时候,地层上面隐隐传来了“咚咚”的响动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接着一片亮光一闪,他们俩终于被救援的人们发现了。

事后这对夫妻才知道,他们在地层深处整整被埋了七天八夜,已经远远超过了生命的极限。

而同样被埋在里面的另外12个人,都已在两天之前相继死去了……

第九辑 生命的意义 一株常春藤

<span class="ter">〔美〕卡罗尔·丝特古夫斯基 朱芳/译</span>

我结婚时用的花束是我自己精心挑选的,每一种花都有着不同的含义:蓝色鸢尾是我丈夫最喜欢的花,白玫瑰象征着纯洁的爱情,而预示我俩将白头偕老的是几根翠绿的常春藤。

婚宴上,我一只手端着一杯香槟酒,另一只手拿着一束鲜花,在人群当中来回穿梭,不时与朋友们聊上几句。尽管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我心里喜滋滋的。突然,有一只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我转身一看,是我婆婆的一个朋友,我与她只匆匆打过几次照面。她手里捏着一根常春藤。

“这是你跳舞时,从花束里掉下来的。”她说。我向她道了谢,正要伸手去接常春藤的时候,她又说了一句:“我想自己留着,你介意吗?”听到这样的请求,我十分惊讶。我还没有抛花呢,况且我几乎不认识这位女士,她要我的常春藤干吗?

不过,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出门去度蜜月了,到时肯定不会带着这束花同行的。我也不打算婚后留着它。再说,我今天收到的鲜花已经够多的了。

“没关系,您留着它吧。”我微笑着说,为自己能大度地对待这个古怪的请求而欣慰。这时,音乐声骤然响起,我离开了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人群。

几个月后,有一天,我们新居的门铃响了。我打开房门,来人是在婚宴上向我要常春藤的那位女士。这一次,我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我心里嘀咕: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有一件结婚礼物要送给你。”她说,随后递给我一个枝叶婆娑的小花盆。突然之间,我明白过来了。“这是你在婚礼上掉在地上的那根常春藤,”她向我解释,“我把它拿到了家里,修剪了一些枝叶,然后替你栽在了花盆里。”

对身披白色婚纱、许下结婚誓言那一时刻的甜蜜回忆。

这件事已经过去快20年了。如今,我已是3个儿子的母亲。总有一天他们也会长大结婚。那时,作为新郎的母亲,我会建议在新娘的花束里放几根常春藤,而且我知道,常春藤将剪自何处。

第九辑 生命的意义 免费午餐

父亲在世时,曾向我讲述过他年轻时所获得过的一次免费午餐。

那是20世纪20年代。父亲才十七八岁,因为祖父远行,而后祖母对他极为吝啬,所以他离开了家庭,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那时他的维生手段之一,是代人投考名牌大学。父亲本人何尝不想进入名牌大学,但纵使他让自己考取了头一名,也没钱缴纳学费。就算学校爱才如渴,准许他减免学费,他也无法应付食宿等方面的开支,而勤工俭学,路子也不是那么好找;惟一的办法,便是设法贷到一笔钱,毕业后尽早归还。谁能贷给他款呢?想来想去,有这种实力并可能情愿的,应在祖父所交往的伯叔辈中。父亲在那一年的夏天为自己去应考,以优异成绩被协和医学院放榜录取,于是筹措入学读书的费用便成了当务之急。他经过一番盘算,决定向一位祖父的老友求助,该人当时在社会上已享有很大的名气,经济状况极佳,并且看着他从小长到大。

父亲找到了住在一所很堂皇的四合院里的那位名人。该人见了父亲,不待父亲发话,便感慨万端地说,我祖父这人性格真够特别,竟可抛下家小一个人远走高飞!又说我后祖母实在不像话,祖父寄回的钱居然一个子儿也不给我父亲,书香门第的后裔沦落成了流浪青年!父亲听了非常感动,原来这位伯伯很了解情况,并关爱着自己,于是便倾诉起自己的具体窘境和祈盼来;名人没听完便有电话打来,一连接听打出了几个电话后,名人便蔼然可亲地对父亲说,中午有个饭局,不妨一同去,席间可以继续聊。

父亲跟着那位名人,乘坐当时仍颇时髦的弹簧马车,到了前门外的“撷英番菜馆”,这是当时显贵名流们才有财力与雅兴去消费的一家最著名的西餐馆。

很多年以后,父亲仍能描述出那一顿午餐的种种情景。祖父在北京时不曾带父亲吃过这么高档的西餐,想到这一点父亲便更加感激那位伯伯的厚待。而这一切都还并不是主要的,更令父亲念念不忘的,是那天席间出现的、几乎都是后来进入历史的人物。刚进入餐厅时父亲惶恐不安,非常自卑。但那位名人牵着他的手引他入席,并向大家介绍说他是祖父的公子,显然祖父在这些人心目中也是有相当分量的,父亲发现席间的名流们对他都很友善,于是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那是父亲青年时代所享用到的一次高档、丰美、雅致的免费午餐,令我听来也不禁神往。父亲没有详细地向我讲述这顿免费午餐的结局,但有一点是交代得很清楚的:他没能从那位名流伯伯那里得到另外的帮助。我问父亲:“您饭都吃了,为什么不要求他借给您钱呢?”父亲说:“他们一直聊得很欢,我简直没有办法插进话去。”我再问:“吃完饭,您可以单独向他提呀!”父亲说:“饭局一散,我发现他们都忙极了,各人都有自己的下一站……我实际上也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单独的机会……人们都纷纷礼貌地,甚至可以说是带有爱怜之情地跟我握手告别……”我还问:“那么,您可以再到他家里找他呀!”父亲说:“也曾有过那样的念头,不过,没有去……”我说:“是因为觉得,他太虚伪了吧?”父亲正色道:“不!怎么能怪人家虚伪呢?那顿午餐,人家让我一起去,是出于真心真意的!”我说:“可是,他到头来没有借给您钱呀!”父亲说:“这就是我讲这件事给你听,要你悟出来的:别人不该你不欠你!在你一生中,你应该尽量去帮助别人,可是却一定不要有依赖别人的想法!别人可能会向你提供一顿免费午餐,但你自己一生的餐饮和事业,还是需要你自己去挣出来!”

我正琢磨这话,父亲又说:“其实,后来我成家立业以后,也曾无意中这样对待过别人……我可以请他一餐饭,听他诉苦,给他些安慰,可是,要我付出相当的代价帮助他,往往还是下不了决心……人际之间,还是这样为好──可以给一顿免费午餐,却还是希望每个人自己想办法,去安身立命!”

第九辑 生命的意义 躺着的人生

人生最可怕的事是什么?每个人都会做出不同的回答。如果我告诉你,有个人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四十多年,你会怎么想呢?

而且,她是无辜的。

前不久,父亲患病住院,守候病榻前的日子,我听到了这个故事。

这是一位女病人,五十年代末,因为车祸送进这家医院。由于医生的失手,一根细微的神经被柳叶刀碰断了,造成她高位截瘫。从此,她就一直住在医院,饮食和治疗的全部费用由医院承担。当时,她还是一个对生活充满幻想的十八岁姑娘,照书上的说法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现在,岁月无情地将她磨洗成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而且她的思想、语言包括行为方式还烙下了那个年代的印痕,与当下的现实总也合不上节拍。护士小姐还告诉我,与她同一病房的病人经常把她当作取笑的对象,因为她经常表现得乖戾而不近情理,比如同病房青年女病人有男朋友来探望,她就跟自己的饭碗、书报发一通脾气,自言自语,很让人莫名其妙;而一些孩子来探望他们的奶奶或阿姨,她总想抱一抱,能摸一下小脸蛋也行,不让碰她就好几天不高兴,甚至骂骂咧咧。这就是一个女性的本能,这一哂一怒中,蕴含着多少无奈和苦痛!

那她为什么不回家?

她就是要吃在这里,躺在这里,死也要死在这里。这是中国人处理事故的观念和方式。于是,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在几乎封闭的病房里如烟如云地消逝。而她躺着,静听着沙漏的细声,呆望着窗外苍天白云,那么执著,那么从容,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怨愤和享受安闲的乐趣,如果从简单的吃喝拉撒中能提炼出一点儿小乐趣的话。那是一种怎样的人生!但是,我们似乎没有理由责备她一声,哪怕是轻轻的一声。因为她是一起事故的受害者,一个不幸的人,更因为她没有更开阔地看到今天生活的剧烈变化。但是有个也在病房里探视亲人的年轻姑娘对我说:与其在病床上度过一生,不如做点儿什么。要是我,早就一把安眠药吞下去,与这个世界拜拜了。事实上,她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可是,一个永远躺着的人,能希望她做点儿什么呢?那位小姐很不以为然。那么我也不能说什么了。

有一天,突然听到女病房传出尖锐的哭声,心里猛地抽紧。过了一会儿,传来的消息大大出乎我的想象:那个曾经为女病人动手术的主刀医生早已退休了,年纪也很大了,油尽灯枯之时,他回顾自己的一生,再次检讨了自己的败笔,于是托亲友带口信给那个至今还躺在床上的女病人,真切地再道一声对不起。那个女病人听了,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像小孩子那样号啕大哭起来。

我通过门缝看到两行热泪从一张苍白的脸上汹涌倾泻。我心里一下子抽得很紧很紧。久久的,我在走廊上徘徊,我想到,生命就像一个人手里握着的沙粒,你越用力,它从指缝中漏得也就越快,对于把事业看得比生命更重的人来说,沙粒漏出的速度真是难以遏止;如果你将拳头握得松一点儿,沙粒漏出的速度就变慢了,但是你可能活得很软弱。

可是,我不能就此认为那个可怜的女人活得像条海滩上的鱼,从医学的意义上说,她为我们健康地活着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第九辑 生命的意义 身陷吃人沼泽

南美洲拉那河出海口的大沼泽群位于阿根廷的拉普拉塔市,是闻名世界的吃人沼泽。那里湿地松软,陷阱密布,稍不留意就会陷入其中,使得每年前来探险或科考的人望而生畏。

<h3>科学探险家发现新物种</h3>

2002年4月底,年轻的美国科学探险家西奥多、唐娜夫妇来到这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考察至今尚不为人知的物种。这片人迹罕至的沼泽地,虽然诡秘莫测充满危险,却是科考最理想的地方。

按照惯例,他们先来到位于沼泽旁的布兰卡救援中心进行登记。中心主任名叫萨松,是一个须发斑白、不苟言笑已经50多岁的老头。也许每年都接待不少慕名而来的人,而多数人都是无功而返,因此萨松对西奥多夫妇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他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在下午4点涨潮前离开沼泽地,又给了一个危险情况下的救援电话,登记手续就算完成。

第二天一早,西奥多夫妇就赶到了目的地。他们先站在出海口纵目观望,一边是浩瀚的大海,一边是广袤的沼泽,看上去十分宁静。两人再一次检查了所携带的物品,然后打开折叠式探棒,小心翼翼地向沼泽腹地迈进。天边,一朵积雨云正悄悄向这边飘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个上午,西奥多夫妇尽管有些疲劳,但还是全神贯注地搜寻着。忽然,前边草丛中跳出一只青蛙,这只青蛙很奇特,长着一条小尾巴。

这立即吸引了西奥多夫妇的视线,因为蛙类属两栖纲无尾目,在幼体蝌蚪时有尾巴,长大后会渐渐消失。这无疑是一项令人惊异的发现。

<h3>陷入沼泽,险象环生</h3>

唐娜猫下腰,小心翼翼地接近青蛙,心里只是一个劲地祈祷它不要逃跑。西奥多在旁边提醒:“注意沉陷,很危险!”但唐娜已经纵身扑了上去,如愿地抓住了它,可还来不及兴奋,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她的双脚陷入了泥潭中,她越挣扎陷得越快,很快就淹没了她的腰部。

西奥多连忙伸出探路棒,让唐娜抓住,可由于陷得太深,根本拉不动,西奥多急了,竟忘记了自身的危险,使出吃奶的劲拼命一拉,可没把唐娜拉上来,自己又陷入了沼泽。幸好西奥多比较有经验,他没有徒劳地挣扎,而是顺势趴直,让身体俯卧在沼泽上,尽量增大身体的支撑面。但由于动作太快,口袋里的手机飞出五六米远。

这时唐娜的情况十分不妙,她陷在沼泽里难以动弹,全靠拉着西奥多的一只手,才减缓了下沉的速度。然而泥浆很松软,西奥多自身也在缓慢下沉,这样下去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两人都盯着不远处的手机。

突然,沼泽中闪出一条蛇来,正是最毒的美洲眼镜蛇,此刻正贪婪地盯着唐娜手中的青蛙。唐娜察觉到危险,赶忙把青蛙塞进胸衣。眼镜蛇吐着信子迅速爬了过来,它先从西奥多的脖子上爬过,凉飕飕的感觉让趴着的西奥多一动也不敢动。然后这条蛇又爬上唐娜的脸,很耐心地等待着那只青蛙的出现。这种紧张的氛围终于让青蛙憋不住了,它纵身从唐娜的胸衣里跳了出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蛇头的正前方。

这一刻,唐娜清楚地意识到,不是青蛙逃掉,就是被蛇吞入腹中,两种结果都是下策。就在蛇蛙对峙的一瞬间,唐娜豁出去了,她突然抓住蛇尾用力一扔,把蛇抛得远远的,一只手趁势再次抓住了青蛙。但由于她松开了西奥多,加之用力过猛,身体迅速下沉,一下就淹没到了她的颈部。西奥多腾出双手拉她,但唐娜高举青蛙对西奥多说:“快接住!即使我被活埋了,也要让它留下!”眼看唐娜快没救了,关键时刻却出现了奇迹,她踩着了下面的一块石头,得救了。西奥多既惊又喜,他叮嘱唐娜一定要挺住,然后挣扎着爬向手机,和救援中心取得了联系。

时间离下午4点已经不远,海潮声已清晰可闻,乌云也越聚越低,不时刮起阵阵大风。西奥多焦急万分,唐娜白皙的脸开始发绀,呼吸也越来越弱,即使不被泥浆憋死,也会被很快到来的涨潮淹没……为了不让唐娜陷入绝望,西奥多强忍紧张逗她开心:“这只青蛙来之不易,回去后,我准备把它命名为唐娜蛙!”唐娜含泪宽慰西奥多说:“没事的,救援队很快会到!为了一个新物种的发现,我觉得这样很值!”

<h3>与救兵共陷沼泽</h3>

正在这时,天边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救星来了!飞机停在附近一处高地上,萨松和另一名救援队员尤德尔跳下飞机,带上救生绳跑了过来。这时潮水一波又一波涨了上来,每涨一次都把只剩下头部的唐娜淹没一次,情况万分危急。更不妙的是,一阵狂风过后,下起了倾盆大雨。萨松和尤德尔迎着暴风雨抛了数次绳索,才让唐娜抓着。两人和西奥多一道不顾一切把唐娜往外拉,终于赶在又一波潮水即将淹没她时,把她拔了出来。但好景不长,由于泥地过于松软,四人重新陷入没膝的沼泽。萨松连忙通过对讲机呼叫直升机。

直升机迎着暴风雨迅速飞了过来,从空中降下绳梯,飞机离地面不到10米,看上去十分危险,但年轻的驾驶员沉着镇定,没有一丝慌乱。

沼泽里,萨松按照女士优先的原则让唐娜先上。但唐娜的双腿陷在泥浆里难以自拔,萨松不顾一切地把她往上举,唐娜终于爬上了绳梯,而萨松却因此下陷了不少。西奥多见他危险,把绳梯让给他,但萨松毫不犹豫地说:“你是我们救援的人,当然你上!”西奥多不再分辩,可是他也难以动弹,萨松见了,再次拼命托举他,终于让西奥多爬上了绳梯。

这时,更大的潮声由远及近,萨松和尤德尔都听出最高最大的“峰潮”已经逼过来了。两人都争着叫对方先上,萨松急了,大声地命令道:“听我的,你先上!”然后奋力托举尤德尔,尤德尔含泪上了绳梯。

<h3>英雄魂归</h3>

终于轮到萨松了,尽管他拼命用力,却再难以拔脚。远处“峰潮”排山倒海汹涌而来,驾驶员见了,大声地喊道:“抓紧绳梯,不要松手!我升高将您拔出来!”机上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与此同时,峰潮到了,排山倒海,势不可挡,飞机连忙升高。然而一个大浪过后,绳梯下方已经没有了萨松,沼泽变成了一片汪洋。尤德尔呜咽着说:“主任已经干了30多年,明年就可以退休了……”年轻的驾驶员眼含热泪,却表情坚毅。尤德尔颤声说:“主任是他的父亲……”西奥多和唐娜顿时大惊。

年轻的驾驶员竭力控制住感情,既悲伤又自豪地说:“父亲曾经告诉我,除了因公殉职,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以别的方式离开人间,父亲是我一生中最敬仰的人……”机舱内一片静默,每个人心头都充溢着庄严肃穆。

西奥多夫妇回到美国,把考察结果上报给全美环境研究所。经专家认定,这只青蛙不是现有品种的变异,而是一种未知的新物种,这一发现意义重大。西奥多夫妇将它命名为“萨松蛙”。

第九辑 生命的意义 因为失败,所以警惕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一位犹太学者陷在他那张宽大而舒适的办公转椅里,注视着我,一边抚摸着他的胡须,一边叹了口气。

他说:“你已经离婚了,现在你想嫁给这个优秀的男孩,有什么问题吗?”

当时我真想尖叫。有什么问题?首先,我的年龄比他大;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是离过婚的人啊!

“您难道不认为,”我结结巴巴地说,“离过婚的人就像一件已经被损坏的物品?”

“这样吧,我们来打个比方。假如说你要做一次外科手术。而你必须要在两个医生中选择一个来为你做手术,一个是从医学院刚毕业的新人,另一个是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老医生,你会选择谁?”

“当然选择那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了。”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也是。”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说:“所以说,在婚姻生活里,你就是那个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医生。这并不是一件多坏的事情啊!”

“我们的婚姻往往充满了变数,它就像是一条随波逐流的小船,无所畏惧地向前急驶,但有时会陷入湍急的暗流,碰到暗藏的礁石。而这些潜藏的危机,婚姻中的人们却常常发现不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在你的脸上,我看到了过去那次失败的婚姻为你留下来的痛苦。所以,当你再次坐上婚姻小船的时候,你就会特别注意那湍急的暗流,你也知道如何躲避那潜藏的暗礁,总之,你会非常警惕,非常小心。你会成为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请相信我,那并不是一件坏事,真的不是!”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外张望着。“我刚结婚不久,我的妻子就去世了。我经常想起那些我从未对她说过的话,想起在第一次婚姻里被我错过的那些机会。我相信,对我现在的妻子来说,我一定是一个好丈夫,因为我曾经失去过一个女人。”

我深深地折服了。

接下来,就在那年十月的一天,他为我主持了婚礼。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16年过去了。在这16年里,每当我发现我们的婚姻出现危机时,我都会及时地发出警讯,和丈夫及时地交流、沟通,把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

我永远都会感激那位犹太学者送给我的这份无价的礼物:在我们的生命中,我们所有的经历不仅不会降低我们的价值,反而会增加我们的价值;不仅不会降低我们爱的能力,反而会使我们更加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呵护爱。

第九辑 生命的意义 自由的生活注定波动

“你向往过大海吗?你体验过在海中鱼群里轻柔穿游的神奇,去凝视海洋生物的优雅,去感觉鲨鱼的张力游动吗?”

施万克看着我的眼睛,这样问我。施万克是我的朋友,这位金发碧眼的美国新泽西人,跟我一样生活在北京这个巨大的城市,我有时是他的中国生活顾问,但更多时候我感到他的存在和生活方式反而是我的指路灯。从他的眼神中我能贪婪地吸收着这个城市越来越稀缺的满足与自主的力量。

一个美国人在中国做记者、自由撰稿人、音乐DJ,在事业发展良好时却放弃了“大好前途”,在没有大海的北京做起潜水教练,教起潜水!而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人生只有一次,原来的工作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太简单的事情是对生命的浪费。

1985年4月26日,施万克来到北京时还是一个高中生,他永远无法讲清楚北京给了他什么样的震撼,“北京的魅力是我无法解释的。我所看到的生活是那么的不同,那时北京作为中国的首都还不很现代化,自行车比现在多很多,但是,我感到了这里生命的朴实鲜活与古老文化的神秘。我回去后就希望能学习与中国有关的事情,后来考入麻省大学主修中国文学与语言。我梦想以后来到中国,去采访那些有意思的事情,在中国做记者。”

非常害羞的施万克在说到北京时一双蓝眼睛闪闪发光,脸颊涨得红红的。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不住想,北京真的那么神奇吗?为什么天天生活在这里的我感受不到呢?

就是这种热爱使得施万克再次来到北京,实现了他的梦想,在一家名叫Beijing Se的报纸工作,作为创办人之一负责副总编辑的工作。“那时候,有想过教潜水,没有想过去选择任何其他的生活方式,我只想做记者,我就去做了。”1998年自己创办了a buzz网站,主要提供娱乐资讯与相关技术支持,一年后被纽约一家网站成功收购。2000年施万克被一家网站重聘,到香港出任这家网站的总编,工作发展得非常顺利。

改变来自一次例行出差,去泰国出差的时候他来到了泰国东部的一个美丽岛屿,在那里潜水的美好感受使得他萌生了将来做一名潜水教练的梦想。“在水中与鱼儿相处的感觉完美极了,而海洋生物的优雅与奇妙把人比得无比丑陋,海洋美得像梦境一样轻盈缥缈……”

忙于工作的施万克忽然感到内心有一片巨大的空白,“工作既简单又重复,太多的时间消耗在了自己不可控制的因他人过失导致的绝望结果中。快速节奏的城市生活与心头凝结的问题使我感到已经到了去发现自己究竟喜欢什么,该怎么样生活的时刻。”

“我喜欢大海,我能做一份和大海有关的工作吗?”施万克开始考虑这样生活的可能性,就在这个阶段他遇到一位英国潜水教练,在两个月的潜水课程学习中,他仔细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他决定:再也不会去做他自己不能全心投入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就算能生存也不可能做得太好,而付出的代价却是只能有一次的生命。

可是改变原来的生活状态谈何容易?当潜水教练不仅要取得全世界最大的PADIDIVEtER的正式教练资格,还需要具备一些价格昂贵的潜水仪器与相关装备,需要自己去招募学员、教学等等,要去做的太多太难,而且,自己将不再有固定的工作与收入,生活的风险与理想的冲突摆在眼前。

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风险和责任是巨大的。身边的朋友都劝他三思而行,谁不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呢,但这代价你付得起吗?不仅是风险,这还意味着在生活的道路上你将是个孤独者,因为你选择了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选择。

施万克知道现在最需要战胜的是自己,只有自己才是最大的阻碍对手。30岁,你可以选择,但是,时间很紧迫,要准备的东西还太多。最后使他作出决定的是多年前父亲告诉他的一句话:“当别人不能跟你同行的时候,我们仍然要去,不能只是等待。如果你要等待别人,那你哪里也去不了。”

2002年春天,施万克取得PADIDIVEtER的潜水教练执照后回到北京,着手准备潜水中心的各种事务,并注册了自己的潜水公司。半年后,他带着自己的第一批学生(六个人)开始了教学,以后的每个月人数都在增加。在新的生活与工作中,他实践了自己对新事物的认识,发现了自我的另一种能力并挑战了自我极限容度。在带领学生去水中实践的时候,协助学生克服对水的恐惧,看着学生在水中逐渐适应,渐入佳境融入自然,解决呼吸器滑落、视镜进水等常见问题后,整个过程使他的内心感到协作与分享的心灵满足。通过辅导学生的技能也使自己再次感受心理的成熟过程,享受选择的自由快乐。

“选择,意味着收获,是否也意味着一些失去,其中最无法负载的是什么?”

我问。

“是的。选择必然收获也必然放弃,或者说是失去。西方人不讲究面子,当然,并不是说什么也不在乎,对于社会与相关的界定约束力看得比东方人淡一些。因为,不管你选择什么,都不可能只想得到外界人群的完美认可,那种状况是永远也无法达到的,永远。如果你在意,那只会消耗时间,也消摩了自我。我一直认为这就像是我在开车,手中拿着地图,感觉迷路时也不想去问,还是凭着自己的判断继续下去。也许真的错过了出口,没关系,你还可以掉头,生活也是一样。不是你是否聪明,而是你可以去做,一种自然的自我掌控的,不用外界常规去限定的生活。没有绝对对错,不是成功与失败,只是去做。我最近问我妈妈,虽然要克服条件的不成熟、生活不稳定、孤单甚至痛苦的摩难过程,如果有机会,你是否支持我去选择?我妈妈非常肯定地说当然。”施万克的眼神有些深远,他停顿了一会儿,说:“自由的生活注定波动,但这不正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吗?”

施万克在北京继续他自由但波动的生活,不知为什么他的选择给了我一种力量,他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他使我问自己,我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呢?我在抱怨生活无聊的同时有没有勇气去开创新的生活?

第十辑 理想的思考 皮棉帽引发的声誉危机

瑞士的冬天太冷了,寒气几乎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希望在圣诞节到来之前,能在这里找一间房子,开一家专门销售中国五金产品的商店。“喂,你好,孩子。请问你是日本人吗?”忽然,身后一位老者叫住了他。他停下来转过身去。老人一脸银须,头上戴着一顶样式古怪的皮棉帽,样子很和蔼。“不,我是中国人。”“喔,神秘的中国人!我猜你到这儿的时间一定不太长吧。”

他点点头。“你看上去被冻坏了,是吗?要知道在这样的天气出门,你必须穿得厚实些,不然……”他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你会被冻病的。”他疑惑地望着这位陌生的老头儿,猜不出他想干什么。“我想你大概需要一顶棉帽子,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冷了。”说着,老人从头上摘下自己的帽子,然后递给他。“戴上它,孩子,你会很暖和的!”“你……是在向我出售吗?”“我不卖,孩子。这可是我祖父留下来的,我只想把它借给你。你瞧——”

老人用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栋大房子。“我到家了,而你可能还要在街上呆一会儿。我只是希望你别冻着。”老人看了看表,告诉他明天这个时间再到这儿把帽子还给他,并嘱咐他一定要买一顶帽子,因为这样寒冷的天气,在这里还将持续一阵子。

他执意不肯,但老人坚持要他戴,他只好戴上了。他询问老人的姓名,老人很有礼貌地告诉他,自己叫劳伦斯,曾经是这个小镇历史上第一位男性妇产科医生。

老人走了,他一时有些鼻酸。在这遥远而又陌生的国度,在这冰冷的隆冬季节,竟然有一位陌生的老人,送给他一顶祖传的帽子,这多么不可思议呀!一股暖流开始在他身体里涌动,他立刻感觉好多了。想到明天还得把帽子还回去,他进而生出一丝淡淡的沮丧。

路过一家帽子商店,他走了进去。一看标签,暗自一惊,最便宜的一顶帽子也要三百瑞士法郎!乖乖!他转身又出去了。第二天,老人如约等在了那里,准备取回自己的帽子。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个中国人!第三天、第四天……中国人始终没出现。“这简直太荒唐了!有个中国人竟然骗走了劳伦斯先生家祖传的帽子。”这件事很快就在小镇上传开了。

小镇上的人很淳朴,他们评判事物的标准一向简单而明了,并且马上就能反映在他们的行动中。于是,他们毫不客气地给镇上所有中国人——甚至日本人、越南人——贴上了“有色标签”,认为他们都是不可信赖的人。不再与他们为友,不再买他们的东西,不再吃中国饭馆的食品,毅然决然地将中国人从他们的生活中剔除了!

当然,他也未能幸免。他租不到房子,房东们都拒绝把房子租给中国人;他没有朋友,人们都对他敬而远之;他更不敢戴劳伦斯的帽子在街上走,甚至还买不到一顶新帽子,因为所有的商店几乎都拒绝把帽子卖给像他这样的东方人。

他被这里的天气冻坏了,最后,他真的病倒了。医生说他染上了伤寒,而且很严重。

“竟然都是因为一顶皮棉帽?!”他感到震惊和恐慌,灵魂深处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竟是如此地虚弱和乏力,孤独和凄凉!

“一顶皮棉帽!”他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第十辑 理想的思考 正眼看它,正面迎它

“不要因为怕水,你就永远不去游泳……”有一次我在澳洲的一个漂亮饭店里,看着善泳的朋友们在阳光下嬉戏,忽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刚刚告诉他们,我怕晒黑,所以我不想下水。天晓得我多想钻进水里去。我想,我是有点怕水没错。念高中时,体育老师规定不游十五公尺绝对不让我毕业。我在游泳池里奋斗了两个暑期,才以十五公尺的烂成绩过关。我不会换气,也不敢在水中睁开眼睛,一掉进水中我的脑海里就想到“淹死”两个字。阳光溅在他们水滑滑、光亮亮的肌肤上,他们像海豚一样骄傲地嬉戏着,而我,其实只是并不想躲在没有阳光的阴影里看着他们的快乐而已。

我是个懦夫。

如果我没有学会游泳,我一辈子要躲着这幅景象。

“那就好好去吧!就算你上辈子是铁达尼号的殉难者,这辈子也不该那么孬种。”我对自己说。大概在一个月后吧。朋友邀我到一个温泉度假中心,我鼓足勇气下水了。

我发现我没自己想像中那么烂,但我不敢游到水深的地方。“试试看,”这位朋友和蔼地对我说,“让自己没顶,看会不会沉下去!”“你说什么?”我还以为他这个游泳高手故意整我。

我试了。他说得没错,在我们意识清明的状态下,想要沉下去、摸到池底还真的不可能。真是奇妙的体验!“看,你根本淹不死。沉不下去,为什么要害怕呢?”

我上了一课,若有所悟。从那天起,我不再怕水,虽然目前不算是游泳健将,但游个五百公尺是不成问题的。人生中有不少潜藏的恐惧,有的是因自己的怯懦而产生,有些是外力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所加诸的阴影,但如果我们不正眼看它,正面迎它,而只想处处躲它,我们终会发现,地球真是圆的,世界还真的很小,我们的心无处可逃。

第十辑 理想的思考 权威不等于正确

“我不太明白,斯特曼老师,您是说……您觉得我可能不适合选修代数课吗?”我正要做出学生时代一个最重要的决定,选择的结果会影响到我一生的学习方向。斯特曼老师是我八年级的数学老师。八年级非常关键,学生从这一年开始两极分化,到了九年级,数学成绩好的同学和数学成绩差的同学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异。

我知道自己在数学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但我觉得还听得懂,只是记忆力和运算速度并不是我的强项。可话又说回来,八年级的课程当中没有一门是我擅长的。现在不是言听计从的时候,我得自己拿主意!我完全明白这个选择对我的一生来说有多重要!数学老师要给八年级的每个学生做出一定的引导,他们的任务是让学生进行分流,使他们在下一年的数学学习上朝着正确的主攻方向发展。现在,斯特曼老师告诉我,以她的“拙见”,她认为凭我的能力不可能学好代数,所以,如果我选修普通数学而放弃代数,会是一个更明智的选择。

我很害怕,也很难堪。爸爸很希望我能读大学,但如果我不选修代数,就不太可能进一所理想的大学。于是,我问斯特曼老师:“如果我想上大学的话,必须学几年的代数才有可能被录取呢?”

“嗯,所有的大学都要求至少学三年,有的学校要求四年。”斯特曼老师回答说。

我心里好难过啊!她甚至提都没提上大学的事儿,那可是我的愿望啊!如果我没问过她这个问题,而直接听从了她的意见,最后却发现由于错误的选择而不能被大学录取,那会怎样呢?我一定会伤爸爸的心!

“苏珊,我也不愿意你做这样的决定,但我认为你还没有仔细考虑,而且这件事情你自己也决定不了。代数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很难学的一门课程。明天才做最后决定,今天你先回去和父母说一下我的想法,然后再告诉我你最终的选择。”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为这个决定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因为这会儿还没到周末,所以爸爸还没回家。

我决定不告诉妈妈,我要自己做这个决定。如果我不通过高中的学习考进大学,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呢?如果我不能进大学,将来又能做些什么呢?代数似乎是惟一通向大学的一扇门,普通数学却通向一条我不想走的路。

第二天,在斯特曼老师的课堂上,我心里惴惴不安,真怕她自作主张改变我的决定。我以前还从来没有挑战过长辈的权威呢!

我知道斯特曼老师也是为我好。一直以来我所受的教育都是教导我要尊敬长者,斯特曼老师可不就是一位长辈吗?她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没有活力,更不用说教书了,难道她认为我应该选修普通数学,我就得去选修这门对我来说并不合适的普通数学吗?

一定要选代数!这是我实现大学之梦惟一的路!

我说服自己,无论如何要坚决。不出我所料,斯特曼老师又来劝我选修普通数学,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是我一生中第一个重大选择,也是迄今为止做出的最好选择。

第二年,我选修了普蕊老师的代数课。我喜欢普蕊老师,也很喜欢代数。努力的学习为我带来了好成绩,结果,代数反而成了我一生中最喜欢的课程,使我在学习的过程中开心极了!

我还发现自己很喜欢逻辑分析的过程。事实证明,斯特曼老师的意见是大错特错了!背乘法口诀表,还有限时快速答题,这些的确不是我的强项,可是,代数讲求逻辑思维,这正是我最拿手的!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科目。

后来我常想,如果那时候我畏于权威的压力而退缩,现在的情形会怎样呢?

我记得爸爸多次告诫我:“权威不等于正确。”但我总以为他说的“权威”指的是强壮有力的人,从没想过强势的人在思想上会对人产生压迫性的影响力。如果“权威”不等于“正确”,那么什么才是“正确”呢?

每个人都应当有主见,我也正是这样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对于我来说,大多数人都接受的观点也会有错误的可能,如果“多数人的意见”也有可能错误,“权威”不能跟“正确”划等号,那么,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必然的结论,那就是:

我们必须自己去找到正确的做法,还要坚持做正确的事!

第十辑 理想的思考 最差的也许是最好的

公司招聘一名采购及物料主管,条件是本科以上学历,懂制衣业常用日语,4年以上本行业相关经验,30岁以下。

为招这名主管,我们人事部上上下下没少吃苦头,先后招了几个,完全符合公司条件,到了老板那儿,却被一一否决。老板说,物料采购主管是看家的,马虎不得。

这次面试,老板亲自出马。参加面试的共有4人,前3个人都是从人才市场上千挑万选来的,业务能力、工作经验、日语水平都是好手。要不是担心被老板再度否决,又得为这事忙碌,我早就选出一个直接让老板进行复试。

第四位是受一位朋友之托勉强挤上来的,没有本科学历,年过三十,日语水平也很有限。

为了让老板知道人事部没有马虎,我使出浑身解数,从制衣工艺、原材料采购,到熟悉哪些供应商,再到日语会话,考了一遍。前三位对答如流。第四位的日语会话却卡了壳,他坦率地承认自己日语会话不行,但懂制衣业大部分常用日语术语和简单日文,能书写,不会讲。

职业经验告诉我,有必要问问他怎么会这样,他说自己刚出来,就在一家日资制衣厂工作,差不多有10年的时间,耳濡目染,加之平时勤于学习,所以懂得一些日语。

这时,老板插话了,让4位求职者简单谈谈自己的工作经历。

第一位有些不知所措,大谈特谈自己的经验如何丰富。在原公司工作如何得到好评。第二位说自己做了3个行业,贸易、钟表、制衣,经历丰富,人际关系广泛。

第三位一直在制衣业工作,跳了四五次槽,做过许多大公司,他还一一列出这些赫赫有名的公司大名。第四位的经历却有些平淡,近十年时间,他都在一家日资公司工作,从货仓搬运工做到物料部主管,在主管位置上做了六七年。

老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他最后怎么离开了那家公司。

他有些难为情,说公司被人家收购,新老板也是做制衣的,自己有一帮人马。

老板最后要了第四位求职者。老板说,10年时间,说明了他的能力和上进心;学历并不重要,只是参考。他能应付制衣方面的常用日语,就已经足够了。硬件条件最差的人,也许将是最好的员工,将家当交给这样的人,放心一些。

第十辑 理想的思考 你给这世界带来什么

二战中,英军尼克森上校和他的几百名士兵被日军俘虏,关押在泰国无人区,日军强迫英军战俘建造大桥,以便火车运送军用物资。身为英国绅士的尼克森上校,纵然被俘也维持着一贯观念。因对日军的对待战俘政策不满,他拒绝执行修桥任务。

日军十分恼怒,把上校关进了铁牢。失去长官的英国士兵开始消极怠工,日军不得不把上校放出来,并答应了他改善战俘待遇的要求。差点丢掉性命的尼克森上校突然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他推翻了大桥的选址,进行了重新设计,然后命令所有的英国士兵和军官参与大桥的修建。上校的部下十分不理解,认为英国士兵为自己的敌人修建一座大桥将会给英国带来耻辱。但尼克森上校却认为,建桥是英国士兵的一种光荣,多年后,世人会惊叹英国士兵的智慧,这是他们的伟大作品。大桥建好了,尼克森上校对日军首领说:“一个人应该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你曾影响过这个世界吗?我告诉你,我做到了,我建了多美的一座桥。”当英军突击队员潜入大桥附近企图炸桥时,尼克森站在日军的一边,他竭力想保护自己亲手建造起来的大桥。这是战争影片《桂河大桥》所描述的故事。尼克森是一个固执的英国绅士,在战俘营里,他丧失了信念和原则,成为一个为虎作伥的叛国者。但,尼克森上校的发问却令人震撼:你的存在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是欢乐,还是痛苦?

尼克森上校选择了建桥,他知道,桥除了给敌人运送物资,也可以给后人带来便利,从此,自己的名字就会和桥一样永存。

其实,每个人都可能会有尼克森上校的痛苦,人生的意义和信念有时候会产生巨大的矛盾,于是,许多人习惯把信念与人生的意义完全等同起来,把人的一生看作是追逐一个信念的过程,在信念的驱使下,成就某种事业,一种是正义的,一种是非正义的。

在我看来,人生的终极追问应该是“你的信念使你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而不仅仅是你认为你的信念有多么的崇高。尼克森上校的悲哀就在于,他生在战争年代,他是军人。如果在和平时代,我想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注:位于泰国西部的桂河大桥,至今不但幸存而且仍在使用中,每年12月的桂河桥周均有灯光及音响表演配合重演有关的事迹,以志纪念。)

第十辑 理想的思考 别让自己更孤独

傍晚,我站在台北办公大楼的门前,看见一辆公共汽车驶过,有个黑人正从后排的车窗向外张望。我突然兴起一种感伤,想起多年前在纽约公车上见到的一幕:一个黑人妈妈带着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儿上车,不用票的孩子自己跑到前排坐

下,黑人妈妈叮零当啷地丢下硬币。但是,才往车里走,就被司机喊住:“喂!不要走,你少给了一毛钱!”黑人妈妈走回收费机,低头数了半天,喃喃地说:“没有错啊!”

“是吗?”司机重新瞄了一眼,挥挥手:“喔,没有少,你可以走了!”令人惊心的事出现了,当黑人妈妈红着脸,走向自己的小女儿时,突然狠狠出手,抽了小女孩一记耳光。小女孩怔住了,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望着母亲,露出惶恐无知的眼神,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滚!滚到最后一排,忘了你是黑人吗?”妈妈厉声地喊:“黑人只配坐后面!”全车都安静了,每个人,尤其是白人,都觉得那一记耳光,是火辣辣地打在自己的脸上。当天晚上,我把这个故事说给妻听,她却告诉我另一段感人的事:一个黑人学生在入学申请书的自传上写着:“童年记忆中最清楚的,是我第一次去找白人孩子玩耍:我站在他们中间,对着他们笑,他们却好像没看见似的,从我身边跑开。我受委屈地哭了,别的黑小孩,非但不安慰,反而过来嘲笑我:‘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颜色’。我回家用肥皂不断地洗身体,甚至用刷子刷,希望把自己洗白些,但洗下来的不是黑色,是红色,是血!”

多么怵目惊心的文字啊!使我几乎觉得那鲜红的血,就在眼前流动,也使我想起《汤姆历险记》那部电影里的一个画面——黑人小孩受伤了,白人孩子惊讶地说:“天哪!你的血居然也是红色的!”

这不是新鲜笑话,因为我们时时在闹这种笑话,我们很自然地把人们分成不同等级,昧着良心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故意忽略大家同样是“人”的本质!

第十辑 理想的思考 一个婴儿的起死回生

不久前的一天,我作为一名大学四年级的医科学生,正在马尼拉一家公立医院参加产科的第一次实习。我与我一起上班的同事将这家医院戏谑为“婴儿制造工厂”,因为在24小时期间,迎接180名婴儿的诞生是很平常的事情。

那天也是我25岁的生日。我对于即将到来的准妈妈,感到准备不足。由于没有经验,我心里不断地在祈祷,千万别在小生命降临时把滑溜溜的婴儿掉在地上啊!

不久,我就有事可做了。在接生期间,我不时地用再坚持一下的话来鼓励产妇们。另外,用“马上就能发现孩子的性别”这种话也对她们将孩子生下来具有极大的激励作用。

大约到晚上10点左右,我已经工作了15个小时——一个产妇被领到我的接生台前。她大约二十七八岁,白皙的皮肤,长长的头发。这是她第二次生孩子,但她却在轻声抽泣。这名妇女由于好几天没有感到婴儿在肚子里动了,于是就有了不祥的预感,下午医生曾用多普勒超声波给她作了检查,结果发现婴儿已经没有了心跳。医生告诉她,婴儿已经死了。我此刻的任务就是将已死去的婴儿接生下来。我很奇怪为什么不给这名可怜的妇女进行剖腹产来减轻她的痛苦,但转念一想,既然医院里这么忙,手术室一定不够用。一名住院部医生告诉我,这个接生病例应该很“容易”,因为孩子已死,而且母亲以前也生过孩子。她说我应该能在不到30分钟的时间就能让死婴生出来。那天夜里,我第一次沉默不语。我该怎样说服这名妇女将她的死婴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呢?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那名住院部医生来到我身边问我怎么还没有接生

下来。我悄悄告诉她,我能够摸到婴儿的头部,但是,产妇用力却不够。我询问她我是否能采用外阴切开术来扩大产道。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很快就实施了手术,婴儿立刻就滑入了我的手中。他是一个可爱的男孩,重约3公斤。我把婴儿放在一张无菌布单上,然后将婴儿裹着,将他放在母亲的腹部。这位母亲看了一下她死去的儿子,就把头转了过去。我一直没有吱声,因为对于一个生下死婴的母亲来说实在是无言以对。

当我开始缝合刚切开的伤口时,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我抬头瞧了瞧仍在母亲腹部上的“死婴”,此时我听到了一生中最可爱、最奇妙的声音。“死婴”大声地啼哭起来。“妈咪,你的孩子还活着!”我大声惊呼起来,一遍又一遍。产妇的轻声哭泣这时变成了幸福的泪水。“医生,谢谢您带给我孩子的生命。”她重复地说道。

那天,是我记忆最深的一个生日。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奇迹般的时刻。它使我第一次懂得,医生也会判断错误。本来我可以很自然地认为,这应该是一个死婴,在给母亲看过之后,就随手把婴儿处理掉了,那无疑对母亲来说是一个终生的遗憾,尽管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而对我来说,却是一个终生的遗憾,尽管是无意所为。

我后来从未得知这位母亲和她的孩子出院以后的境遇。然而这件事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它使我相信,奇迹有时确实会发生。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人活着要有梦

在一个小城里,人们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还有些艰苦,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笑容。这是因为小城里有一位伟大的魔术师——老比尔。老比尔超神入化的魔术表演给人们带来了非比寻常的乐趣。

老比尔每天晚上在小城的大剧场里表演魔术,剧场里总是坐满了观众。虽然大家都知道魔术肯定是假的,但还是被老比尔魔术中营造出的梦境所吸引。大家尤其喜欢老比尔的几个经典魔术,在这几个魔术中,老比尔让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

一个魔术是穿山而过。人们眼看着老比尔从山这边的白纱布下消失,从山的另一侧揭开白纱布走出来。另一个是空中飞人,大家真切地看到老比尔从舞台上缓缓升起,在舞台上空自由地飞行。

好奇的观众不时地会问老比尔,那两个魔术到底是怎么演的?老比尔总是笑而不答。

老比尔老了,接替他的是小比尔。小比尔的演出像老比尔一样精彩绝伦,赢得了人们的赞叹和掌声。像过去一样,人们在小比尔的魔术中愉快地生活着。

一次演出的间隙中小比尔向大家展示了几个小魔术的表演方法,他发现大家对魔术的秘密非常感兴趣。于是,接下来每天的演出中小比尔不顾父亲的阻拦,把许多魔术的秘密揭示给大家。他认为观众的需要就是演员的职责。

大剧场出现了空前火暴的场面,每次演出时都坐满了观众,大家终于知道了多年来老比尔的魔术秘密。明白了穿山而过是山里从前就有一条秘道。空中飞人是在表演者身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透明钢丝。

小比尔演出回来总会把观众对魔术秘密的激情和狂热告诉老比尔,老比尔总是痛苦地摇着头。

小比尔每天晚上还是准时到大剧场里进行演出,然而,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剧场里的观众越来越少了,最后几乎没有人再来观看魔术表演了。小城里的居民们也不再像从前那么快乐了,一天比一天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一天,小比尔垂头丧气地站在父亲面前,他希望父亲能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老比尔说:“魔术给人们编织了一个美妙的梦境,你揭示了魔术的秘密,同时也撕碎了人们心中的梦想。人活着需要有梦。”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你想要当什么?

<span class="ter">〔美〕泰莉·约翰逊 雪落无声/译</span>

就在几个星期之前,我意外地经历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刻。那天,我正在卧室里为我的一个孩子换衣服,突然,我五岁的女儿艾丽莎走了进来,来到我的身边,“扑通”一声重重地坐在床上。“妈咪,您长大以后想要当什么?”她问道。我只当她又是在玩什么假想出来的游戏呢,所以就没当回事儿,而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嗯……,我想,我长大以后希望能做一个妈咪。”“您不能再当妈咪了,因为您现在就已经是了。除了妈咪,您想要当什么?”“哦,好吧。我长大以后,也许会当一个牧师,”我又一次回答道。“不行,妈咪,您现在已经是牧师了!”“对不起,亲爱的,”我说,“但是我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妈咪,这有什么难回答的?您只需要回答长大以后您想要当什么就可以了!您想要当什么都可以啊!”

顿时,就在那一瞬间,女儿的一番话深深地触动了我,让我陷入了沉思,我没有立即对女儿的话作出回应。见此情景,艾丽莎便不对我的回答抱任何希望了,于是就离开了卧室。

正是那段经历,那段只有五分钟的短暂经历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我之所以被深深感动,是因为在我女儿那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我仍然可以想当什么就当什么!至于我的年龄、我目前所从事的职业、我的五个孩子、我的丈夫、我的学士学位以及硕士学位等等,在她的眼里都无关紧要。在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我仍旧可以梦想,梦想去摘获天上的星星;我还拥有美好的未来,还可以成为宇航员或者钢琴家,甚至是歌剧演唱家;不仅如此,我还可以继续成长,继续去当任何一个我想要当的角色。

在和女儿接触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种真正的美,那就是我突然意识到,她也会用她的那份诚实和那份天真,像问我一样去问她的爷爷奶奶甚至是太爷爷太奶奶同样的问题。

记得有人曾经这样写道:“我将要成为的那个老妇人与我目前所代表的这个妇人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我正开始成长……”

那么……您长大以后想要当什么呢?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梦想

在我12岁的时候,我迷恋上了学校对门精品店里的一把小提琴。那把小提琴是银灰色的,有一尺多长,显得很精致很漂亮。它挂在对着门的墙上,在红色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珠光宝气,竟有些梦幻的色彩,看上去分外美丽。每天放学,我都要抬起头看看它。

可我口袋里只有10元钱,10元钱,我想无论如何都是买不起那把小提琴的。父亲看出了我眼中的渴望,说,等你上了初中,就买给你。于是,接下来的半年,我异常努力,终于考上了县城的中学。但是父亲没有实现他的诺言。失诺的父亲说,等你长大一些再买吧,那时你就会拉了,比方说,到高中时期。

我没吭声,只是在心里呼唤我的小提琴。我想自己要有很多钱该多好啊!我幻想着自己抱着小提琴在山野里临风而坐,陶醉地拉着动听的曲子,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情景啊!

初中三年,年少无知的岁月,就是这个梦想,伴着我度过的。上了高中,我以为梦可以实现了。可父亲却对我说,高中时代是人这一生中非常重要的阶段,一定要把握好,不能贪玩。我依旧无言。可心却揪得紧紧的,仿佛有一条打结的布捻子来回抽动一样,隐隐作痛。有时放学,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在精品店门前站立很久,傻傻发呆。店的老板换

了,可那把小提琴没变,依旧静静地挂在那里,保持一种安详的姿势。那把时常出现在我梦中的小提琴啊!

后来,很自然地,我上了大学。

父亲说,现在你是成年人了,有些梦想可以尝试着自己去实现。比如那把小提琴,凭你自己的能力,你完全可以得到它。

我还是不说话,只吃力地点点头。

大一那年的上学期,我得了500元的奖学金。当别人正计划着买华丽的衣服时,我却小心翼翼地问父亲:“可以了吗?”

“可以了。”他爽快地回答。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可以。”于是,我和父亲第一次进入那家精品店。心怦怦跳个不停,腿也颤起来,像第一次站在讲台一样,有激动,有惊喜,还有些害怕。父亲说:“我们要那把小提琴。”老板随手把它取了下来。

“多少钱啊?”我问。

“10元。”

“多少?”我有些不相信,怕听错了,便又惊愕地问了一声。

“10元。”老板说,“这是一把玩具,一直没人买。”

刹那间,我呆在了那里。脑海里仿佛有一股决堤的潮水涌来,剧烈而有力,我突然眩晕了。我迅速地转过头,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怒放

她老了,在京剧团里尽演些没名字的角色,老妈子乞婆之类。其实就是年轻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少出头露脸的机会:资质平常,扮相也不十分好,她自己也很知道。即便偶然有那么两次,选演员的人把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去,快要到她了,她还是赶紧把头低下。太知道水深水浅,又把自己放得太谦卑,所以先就怯了。

她常在电影电视里看到那种场面:主角突然病了或者出事了,不相干的人倒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说自己行,把戏演得比名角还出彩。她往往就笑出来了,嘀咕着:“哪儿有那么容易?”特别看一出老的台湾电影《刀马旦》,那里面为避难混进戏班子的革命党、歌女,为遮人耳目,练习了三天半,居然也上场演戏,还得了个满堂彩。她先是不解,然后惊讶:“看这胡编乱造的。”向儿子女儿——说明当年她们在戏校练功是多么持久而艰苦,儿女早听厌了这一套,只是应着,耳朵的接收系统早关闭了。

剧团有个剧场,常安排剧团的员工值班,春节时候,给她也排了两天。后来她就老是主动要求值班,而且越是逢年过节没人愿意值班,她越是主动。同事们暗暗纳罕,却也只当是她在家里待着无聊。有一年元旦有人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她值班,到剧场去看了,她的秘密就再没保住:

她大约是设法配了一把服装间的钥匙,但见她此刻身上戏服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化装镜前面说话:“……杜师傅,您看这腮是不是太红了些?是吧,这一出杜丽娘的脸上恐怕得素淡些吧……水仙今儿病了,团长叫我替她上这一出。唷,团长一说,我倒先笑了,都这么大年纪了,恐怕扮不好呢。”

随后,她上了台,灯光照着她,她脸上有着平日不常见的光彩:“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得先?”这是她一个人的舞台,她拼尽全力按照她的意愿,在她设想的春天里沉思、徘徊、凝望、苦痛,燃烧。一夜一夜,对着空空的剧场,她独自完成一场演出的所有过程:预备的时候如蓓蕾欲绽,灯光下如同怒放,谢幕的时候,犹如枯萎。

他们全被震慑住了,在侧幕里,没人出声。隐约间,听得到外面庆祝元旦放焰火的声音,看到一股一股的瑰丽焰火,冲向深沉的夜空,恰似人生。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生活是一棵长满可能的树

喜欢NBA的朋友一定不会忘记太阳队本赛季的精彩表演。在加拿大人纳什的带领下,太阳队用水银泻地般的进攻和倾盆大雨似的三分球横扫全联盟,取得迄今为止60胜19负的战绩,位居全联盟榜首,傲视群雄,并成为夺取总冠军的最热门球队。而上赛季它的战绩仅为29胜53负,排名西部第十三,未能进入季后赛。

在赛季之初,如果有人预测菲尼克斯太阳队将会排名全联盟第一,那么他定会被所有行家嘲笑。但是今天,这已经成为了现实——甚至可以说,太阳队“嘲笑”了所有的NBA行家。

这是发生在我们眼前的“奇迹”。我们的人生中经常会碰到这样那样出人意料的事情。它们或者举世瞩目,或者微不足道,但总能刺激到我们脆弱的神经。渺小如你我,可能永远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是面临痛苦还是迎接欣喜?

著名作家刘墉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美经不起长久的凝视,因为美常在凝视中凋零。生命禁不起长久的思考,因为死亡总横在思想的尽头。英雄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因为许多英雄都是老来失节。童话禁不起往下猜想,因为王子与公主常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前我总是觉得这几句话很残酷,残忍地打破了人们对美好的幻想。可也许正是因为它的残酷,点出了生活真正的内涵。这就是米兰·昆德拉所说:“生活是一棵长满可能的树。”

没必要得意忘形或者自怨自艾,因为没人知道下一刻你到底是身在天堂还是位于地狱。我们能做的,只是平和温雅地接受,然后继续往下走。

我们只有不停地努力,因为,一切皆有可能。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暴雨筛

南方的女友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我35岁的时候,考上了一所夜大。每天下班后,要穿越五条街道去读书。一天傍晚,台风突然来了,暴雨像牛仔的皮带一样宽,翻卷着抽打天地。老师还会不会来上课呢?我拿不准。那时,电话还不普及,打探不到确实的消息。考虑了片刻,我穿上雨衣,又撑开一把伞,双重保险,冲出屋门。风雨中,伞立刻被劈开,成了几块碎布。雨衣阴险地背叛了我,鼓涨如帆,拼命要裹挟我去云中。我只有扔了雨衣,连滚带爬。渺无人迹的城市中,我惊惶地想到,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傻?也许今天根本就不上课。

我迟疑了片刻,但咬紧牙,继续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学校,贴身的衣服已像海带一般冷硬,牙齿像上了发条似的打颤。没想到看门的老人说,从老师到学生,除了你,没有一个人来!

那一瞬,我非常绝望。不单是极端的辛苦化为泡沫,更有无穷的委屈和沮丧。老人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进他的小屋歇口气。喝着他沏的热茶,我心灰意冷。伴着窗外瀑布般的水龙,老人缓缓地说,你以后会有大出息。我说,我是一个大傻瓜啊。他说,所有学生里,只有你一个人来上学了。看,暴雨是一个筛子。胆子小的,思前想后的,都被它筛了下去,留下了最有胆量和最不怕吃苦的人。那一瞬,好似空中打了一个闪电,我的心被照得雪亮。也许我不是三千学生当中最聪明的,但今晚的暴雨,让我知道了,我是三千学生中最有胆量和毅力的人。从那以后,我就多了自信。你晓得,天地万物都会来帮助一个自信的人。所以,我就一步步地有了今天的成功。我说,那位老人,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导师之一啊。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王杰:人是不可能被注定的

15岁那年,我还是半工半读的少年。有一次在茶楼打工,肚子太饿了,客人买单离去后,我趁人不注意偷吃了一个客人剩下的叉烧包,谁知被经理看见了,他硬说我偷吃茶楼的食物,我死不承认,经理恼羞成怒给了我一个狠狠的耳光。当时一阵眩晕,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而我也被开除了。

我一边哭一边走回我租住的地方。其实那只是一个两层铁架床的上层,香港称之为“笼屋”。我跟住在我隔壁床位的老伯哭诉,他慈祥地安慰我,我问老伯:“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12岁爸妈就离婚不要我了,上学受人欺负,打工也被人冤枉,难道我注定要一辈子这么倒霉吗……”

老伯看着我好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嘿!小鬼头,胡说八道!谁告诉你人是要被注定的?要是这样那还有什么惊喜,连做百万富翁也没什么意思了。你这个小笨蛋!”说完他便去上班了。他是个当夜班的保安员,平时总是喋喋不休,我向来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但他这一句“人是不可能被注定的”却把我一言惊醒。

我热爱音乐,无论路有多难走,我都坚持走下去,因为这样我才可以一生无悔。由坚持开始,我的执著、信心来了,10年之后,《一场游戏一场梦》面世了。

《一场游戏一场梦》是我的第一张唱片,它也见证了我生命的转折点。记得唱片推出上市的第一天,公司的一位“前辈”刺我:“王杰,你的唱腔实在太奇怪了,你觉得你的新唱片能卖多少?”他的眼神不太友善,但我还是很坦诚地说:“应该可以卖到30万张吧。”没想到,不到半天,我的回答就被当成笑话传遍了公司,甚至有人见到我就开始叫我“30万”——在他们眼里,我是想一夜成名想疯了。看着他们的嘲笑,甚至连唱片的制作人都不帮我说句话。我只有在心里默念着老伯曾经说过的话,告诉自己:人是不可能被注定的,能否改变命运,就靠这一次了。唱片推出的第7天晚上,我下班后坐计程车回家。车窗外不断流逝着美丽的夜景,闪烁的霓虹灯照耀着街上的夜归人,我却无心欣赏,一想到将来,想到自己夸下30万的海口,我的心就一阵阵刺痛。

隐约中,计程车的收音机里传出一个悦耳的声音:接下来播放的是本周流行榜的冠军歌曲。一阵音乐的前奏响起,熟悉的旋律让我的心开始狂跳。主持人继续说:“本星期的流行榜冠军歌曲,就是王杰主唱的《一场游戏一场梦》。”那一瞬间,我泪流满面。

第二天,我推开唱片公司大门,所有人的脸都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挂上笑容。之后,我听到很多恭喜的声音,我不断向他们说着多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改变命运的时刻已经过去,而我也彻底相信了,人是不可能被注定的!

到现在为止,《一场游戏一场梦》已经大概超过1800万张的销量,可能大家不相信,其实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红过,而后来感情突变,甚至在官司中家财散尽一切从头开始,我也没有觉得有多气馁。

在世事的动荡中,我对那位老伯的话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人的一生是不可能被注定的,人来到了这世上,就是为了体验惊喜与激情,同时,跌撞和低谷也就是难免的了。有过不一样的体验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就像那位老伯,他只是个守夜的,可是谁能想到他心里的快乐与富足呢?所以,尽一切可能改变自己、丰富自己,享受生活中的各种惊喜,这才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人可以最大限度地逼近真实

朋友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他祖父小的时候,很聪明,也很有毅力。学业有成,正欲大展鸿图之际,曾祖将他叫了去,拿出一个古匣,对他说,孩子,我有一件心事,终生未了。因为我得到它们的时候,一生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半,剩下的时间,不够我把它做完的了。做学问,就要从年轻的时候着手,我要是交给你一件半成品,不如让你从头开始。

原委是这样。早年间,江南有一家富豪,酷爱藏书。他家有两册古时传下的医书,集无数医家心血之大成,为杏林一绝。富豪视若珍宝,秘不传人,藏在书楼里,难得一见。后来,富豪出门遇险,一位壮士从强盗手里救了他的性命,富豪感恩不尽,欲以斗载车装的金银相谢。壮士说,财宝再多,再贵重,也是有价的。我救了你,你的命无价。富豪说,莫非壮士还要取了我的命去?壮士大笑说,我不是要你的命,是想用你的医书,救普天下人的性命。富豪想了半天,说,我可以将医书借给你三天,但是三日后的正午,你必得完璧归赵。说罢,命人从木制书楼里将饱含檀香气味的医书捧了出来。

壮士得了书后,快马加鞭急如星火地赶回家,请来乡下的诸位学子,连夜赶抄医书。书是孤本,时间又那样紧迫,荧荧灯火下,抄书人目眦尽裂,总算在规定时间之内,依样画葫芦地描了下来。壮士把医书还了富豪,长出一口气,心想从此以后,便可以用这深锁在豪门的医学宝典,造福于天下黎民了。

谁知,抄好的医书拿给方家一看,才知竟是不能用的。医家以人的性命为本,极需严谨稳当。这种在匆忙之中由外行人抄下的医方,讹脱衍倒之处甚多,且错得离奇,漏得古怪,寻不出规律,谁敢用它在病人身上做试验呢?

壮士造福百姓之心不死,急急赶回富豪家,想晓以大义,再请富豪将医书出借一回,这一次,请行家高手来抄,定可以精当了。当他的马冷汗涔涔到达目的地时,迎接他的是冲天火光。富豪家因遭雷击燃起天火,藏书楼内所有的典籍已化为灰烬。

从此这两册抄录的医书,就像鸡肋,一代代流传了下来。没有人敢用上面的方剂,也没有人舍得丢弃它。书的纸张黄脆了,布面断裂了,后人就又精心地誊抄一遍。因为字句的文理不通,每一个抄写的人都依照自己的理解,将它订正改动一番,闹得愈加面目全非,几成天书。曾祖的话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看着祖父。祖父说,您手里拿的就是这两册书吗?曾祖说,正是。祖父说,您是要我把它们校勘出来?曾祖说,我希望你能穷毕生的精力,让它死而复生。但你只说对了一半,不是它们,是它。工程浩大,你这一辈子,是无法同时改正两本书的。现在,你就从中挑一本吧。留下的那本,只有留待我们的后代子孙,再来辨析它的正误了。

祖父看着两本一模一样的宝蓝色布面古籍,费了斟酌。就像在两个陌生的美女之中,挑选自己终身的伴侣,一时不知所措。随意吧。它们难度相同,济世救人的功用也是一样的。曾祖父催促。祖父随手点了上面的那一部书。他知道从这一刻,这一个动作,就把自己的一生,同一方未知的领域,同一个事业,同一种缘分,紧紧地粘在一起。好吧。曾祖把祖父选定的甲册交到他手里,把乙册收了起来,不让祖父再翻。怕祖父三心二意,最终一事无成。

祖父没有辜负曾祖的期望,皓首穷经,用了整整半个世纪的时间,将甲书所有的错漏之处更正一新。册页上临摹不清的药材图谱,他亲自到深山老林一一核查。无法判定成分正误的方剂,他采集百草熬炼成汤,以身试药,几次昏厥在地。为了一句不知出处的引言,他查阅无数典籍……那册医书就像是一盘古老石磨的轴心,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凡是书中涉及到的知识,祖父都用全部心血一一验证,直至确凿无疑。祖父的一生围绕着这册古医书旋转,从翩翩少年直至鬓发如雪。

按说祖父读了这许多医书,该能成为一代良医。但是,不。祖父的博学只为那一册医书服务,凡是验证正确的方剂,祖父就不再对它们有丝毫留恋,弃而转向新的领域探索。他只对未知事物和纠正谬误有兴趣,一生穷困艰窘,竟不曾用他验证过的神方,医治过病人,获得过收益。

到了祖父垂垂老矣的时候,他终于将那册古医书中的几百处谬误,全部订正完了。祖父把眼睛从书上移开,目光苍茫,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已走到生命的尽头。人们欢呼雀跃,毕竟从此这本伟大的济世良方,可以造福无数百姓了。

但敬佩之情只持续了极短的一段时间。远方出土一座古墓,里面埋藏了许多保存完好的古简,其中正有甲书的原件。人们迫不及待地将祖父校勘过的甲书和原件相比较,结果是那样令人震惊。

祖父校勘过的甲书,同古简完全吻合。

也就是说,祖父凭借自己惊人的智慧和毅力,以广博的学识和缜密的思维,加之异乎寻常的直觉,像盲人摸象一般在黑暗中摸索,将甲书在漫长流传过程中产生的所有错误,全改正过来了。

祖父用毕生的精力,创造了一项奇迹。

但这个奇迹,又在瞬息之间,烟消灰灭,毫无价值。古书已经出土,正本清源,祖父的一切努力,都化为劳而无功的泡沫。人们只记得古书,没有人再忆起祖父和他苦苦寻觅的一生。

讲到这里,朋友久久地沉默着。古墓里出土了乙医书的真本吗?我问。

没有。朋友答。

我深深地叹息说,如果你的祖父在当初选择的那一瞬间,挑选了乙书,结果就完全不一样啊。

朋友说,我在祖父最后的时光,也问过他这个问题。祖父说,对我来讲,甲书乙书是一样的。我用一生的时间,说明了一个道理,人只要全力以赴地钻研某个问题,就有可能最大限度地迫近它的真实。

祖父在上天给予的两个谜语之中,随手挑选了一个。他证明了人的努力,可以将千古之谜猜透。

这已经足够。

第十一辑 梦想的天空 多拿点出一点勇气

上高二的那一年,我们学到了鲁迅的这一课。课堂上读课文的时候,老师认为同学们对康大叔这个人物把握得不够准。他说像康大叔这样凶残暴戾的刽子手,说话时一定是粗声大气的,老师希望我们当中能有一个人站起来模仿一下康大叔的口气,把文章再读一遍。

但是,尽管老师鼓励了半天,大家谁也不好意思站起来。大约过了好几分钟。突然一个同学站了起来,尽管他模仿得并不像,但他高放的嗓门,惹得同学们笑了半天。在同学们的笑声中,老师面带愠色,有些严肃地说,大家不要简单地以为这仅是个读课文的事,能够站起来,本身需要极大的勇气,一个人有胆量站起来读这样的课文,就有勇气做成其他的事。

老师说完后,有的同学又掩面窃笑,因为刚才的这个同学是从农村高中转过来的,每次考试成绩都是倒着数的,在我们想来,一个成绩极差的学生还会有什么作为呢。

果然,这个学生高中毕业后连预考都没有通过,就更没有参加高考的可能了。但他回去之后没多久,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他竟然把地里长得正壮的玉米连根拔掉,简单地垒起了几堵墙,搞起了大棚蔬菜。村里的人都以为他精神有了问题,父母亲也一天到晚地生他的气,因为在当时大家根本不知道大棚蔬菜是个什么玩意儿。

结果,他的菜早早地就上市了,他起早贪黑地把菜拉到十多里地以外的县城卖掉。第一年他还清了建棚的贷款。第二年,他扩建了几个大棚,把菜发给县城的菜农,开始稍有盈利。第三年,他又扩建了几个大棚,他的错季蔬菜卖得很火,他成了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这时候,村里甚至周边的人纷纷效仿他,建起了大棚,开始了发财梦。

就在大棚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他突然拆掉了大棚,开始种植葡萄,又引来了一片唏嘘之声,执拗的他甚至和父母吵了一架。结果他的葡萄挂果的时候,大棚生意开始走下坡路,而那一年的葡萄又为他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当他的葡萄生产到了鼎盛的时候,周围又兴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葡萄园。他果断地又砍掉了葡萄藤,种起了猕猴桃,开始打猕猴桃的主意。

在这几年里,他一刻也没有放松学习,他取得了一所农专学校的专科文凭,又自费攻下了本科的学历。最后,他凭着这个本科文凭以及自己在种植中的经验,走进了农专学校校长的办公室,学校破格聘他为农业技术课的客座老师。

这是我的一个同学的故事。后来好多人问过他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何以把人生过得如此红火,他的回答很简单:我只是在最要紧的时候,比别人多拿出一点勇气罢了。

实际上,人的勇气就藏在一念之间,而人生的成败有时也藏匿于这一念之间,就像两只脚,本来智慧已经给了前脚一个成功的想法,只要能够多拿出来一些勇气给后脚,让它果敢地跟着前脚走,人就不难迈进成功的门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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