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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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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裴家少爷

裴晟走进夜色的时候,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是裴家的少爷,裴氏集团的下任董事长,自小便是尊贵惯了和骄纵惯了的人物,眼界见识自然也放得很高。

但是,还是被“传说中”的“dln”小小地震撼到了。

dln,the dim of the night,夜色。

三天前,是裴家大少爷十八周岁的生日。

商界政界的名流自然会借了这个机会向裴家大献殷勤,毕竟能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同时讨好裴家的现任家主和下任家主的机会并不多。

家族与家族之间,不就是如此吗?彬彬有礼、彼此谦和的态度下,计算的是利益之间如何互换才能得到最大的彼此满足。

前来祝生的宾客们自然会带上努力讨主角欢心的礼物,比如:最新上市的跑车,巴黎顶级珠宝设计师的新作,观赏和摆放价值远远大过饮用价值的陈年佳酿,小型奢华级别游艇,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别墅套间……至于金表钻戒雪茄服饰之类的,更是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柏氏董事长当日也携了弟弟柏少御出场,而身为当红网络小说写手的柏家二少爷送上的礼物是他自己的一套书。

“有签名版本的。”柏少御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可以用来看,或者用来垫桌腿。”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就稍显得滞重和冷厚起来。

可是,裴晟却没有做出什么不以为意的举动,而是招呼管家仔细收到自己卧室里的小书架上。然后,用一种“轮到你了”的目光注视着一侧手持酒杯站立着的柏董。

柏烽炀送的礼物极其没有创意,是一款bmw的新款黑色跑车。

“哈~第四辆……”裴晟挑了挑眉,“也许大家认为我应该凑齐七辆轮换着开?也许应该再加一辆作为备用?”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裴家和柏家之间会有什么隔阂。而事实上,柏烽炀的祖母,就是来自裴家的小姐,而且并非出自旁支。

“也许我哥哥应该扔给你一张空白支票?”柏少御夺过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后又塞了回去,“裴二你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称裴晟为裴家的大少爷是从继承人的角度而言的,实际上他还有一个堂兄,所以因为在家族中排行第二的顺序而得了一个“裴二”的称呼。而这一叫法若非亲近的人叫出口来,裴少爷一准一地跟他急。

柏烽炀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毫不在意——或者是刻意地压着方才被柏少御啜饮过的地方——喝净了杯中的红酒,随手放在一旁路过侍者的托盘中,举止极为富有教养。

“也许我据此可以认为你对这份礼物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略微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往日的严厉,也许是因为爱人在身边陪伴的缘故?

裴晟耸了耸肩,单手插进右裤兜,“也许寿星可以选择一份他自己想要的生日礼物?”

“比如?”放下酒杯的手转而环上旁侧男人略显纤细的腰肢,顺势往怀里带了带,心下思索的却是:只要不牵涉到怀里的人,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就尽力满足了来讨个对方欢心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

“一张夜色的卡如何?”刚满18岁的裴家少爷笑得多少有点儿不怀好意,“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别拿普通的准入卡糊弄我,我要那种……”

“最高权限的铂金卡?”柏烽炀瞄了一眼不远处周旋于政府要员的裴父,“用跑车换这个,可不怎么划算吧?”

虽然这么不冷不热地说着,他还是当着裴晟的面,拨打了电话安排人去满足生日寿星的这个小小心愿。

一旁沉默着的柏少御突然出口说,“也给我一张。”

“不行。”柏烽炀语气温和但是不容反驳地说——这个男人对于将柔情和专制融二为一这种事情,做得越来越驾轻熟路起来。

“……那为什么裴二可以?”伸手甩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柏少御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他满18岁了。”男人习惯性地再次圈人搂抱入怀,手臂微微施力。

“……我比他大5岁!”某人说出口的话语中带上了咬牙切齿。

“因为我不是他哥哥。”伸手抓住另一只手,柏烽炀微微偏过头附在人耳边轻言安慰,“乖点儿。”

然后,用咬在耳垂上的一小口成功地堵住了下句咄咄逼人的问话。

“喂喂——”裴晟眯起了眼睛,“好歹也顾及一下我这个主人在场嘛,少御哥哥。”

柏少御趁机从自己哥哥怀里挣脱出来,带着一脸故作的惊异,“哎呀……裴二你在这儿啊!用不用我问一声‘什么时候来的?’”

裴晟趁着柏烽炀被身后的一位商会会长攀谈上去的机会,凑近了柏家二少爷,“……用不用我问一声‘跟男人搞一起,爽吗?’”

“不用,”柏少御沉默了一下,突然笑得含蓄高贵,也依样凑近了裴家大少爷轻言,“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眉目清俊,笑容由刚刚的含蓄转为带着故意的怯意和特意的挑逗,眼底闪过一抹明显的不怀好意和暗藏的嘲弄低看,随着呼吸漾出来的是刚刚入口的酒气,混着人体体温的晕染和熏染……

——一瞬间,裴晟脑海里闪过了诸如“吐气如兰”、“魅然天成”、“风情入骨”、“绝代风姿”等等这些说出口来肯定会被柏少御暴揍的词语。

……也许,“去试试”这个主意真的很不错?

三天后,裴晟拿到了来自柏烽炀的生日礼物。

天花板吊着的大盏水晶灯饰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在铂金色的卡片边缘镀上了一圈微闪的洁白色光晕。裴家少爷的眼神追逐着这抹微光,指端夹着转了两转……接着猛地把这张硬质金属卡拍在了桌上,转手按下了卧室里的内线电话,“备车。”

站在门外躬身接待他的是夜色的经营经理,正儿八经的黑色西装被掌管着dln的男人硬是穿出了三分正直两分忠厚……剩下的五分,是隐藏在衣装下和骨子里的声色欲望。

“裴少,”男人带着疏离的殷勤让人难以生出反感,“柏董嘱咐过,您来这里……我们只需要让您得到尽兴就好了。”

彼时,他们走进了地下一层的大厅,高穹的吊顶和明亮的灯光让这个地下王国变得犹如白昼般的充满生机。

雅蓝色色彩主调配上深金色的暗调,精致而内敛的奢华在细节处悄然彰显,灯饰、沙发、长台、地毯……搭配的方式和放置的位置都让人觉得无比妥当,甚至连墙角处搁置的银色镜面都做了别出心裁的设计……

更不用说被经理特意招拢来招待裴晟的佳丽美色们。

从ol风的干练女强人到女仆装的猫耳少女,从人妻装扮的贤良主妇到暴露着装的兔女郎,从洛丽塔装束的幼齿样女孩到空姐护士学生装的各类集合,从水手服蝴蝶结下的欲遮还露到吊带丝袜短皮上装的大胆半裸……

而这些绝色们,在经理的暗示下齐齐摆出了适合自己着装的pose,柔情无限又整齐划一地轻声唤了一声,“裴少爷~”

“裴少,您来的稍微有点儿突然,所以我们准备得有点儿仓促……”男人谦虚的话语下掩盖的是小小骄傲。

裴晟伸手扶正了一个身穿护士装少女戴的稍微有些歪斜的护士帽,又意兴索然地挑起了旁边猫耳少女的下巴注视了两秒钟,转过身去用毫不掩饰失望的语气对微带得色的经理说,“只是这样?”

男人原本暗自得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挂不住,“裴少这么说是指……?”

“只是这样的话,也不过是一家顶级的妓院而已,”裴晟一点儿客气和面子都不打算给人留下,“女人漂亮点儿,服务花样点儿……顶多再多点儿情趣用品或者不避忌讳点儿……只是这样的话,我很奇怪夜色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名气和那么高的准入门槛……说实话,我已经在可惜我那辆跑车了。”

尽管没有弄明白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男人还是明白了面前这位飞扬跋扈的少爷对自家的服务带了很大的不满……不不不,不是不满,而是失望。

考虑到裴家少爷和自家老板家密切的关系以及裴氏在商界的地位和代表的一大堆“¥、$、”,男人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他凑近裴晟半低着头轻声说,“……裴少,夜色的名气一半源自我们能够满足客人各种类型的需要,一半是源自……d区。”

地下二层,d区,调-教区。

“哦?”看着电梯下降的指示楼层数,裴晟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自己指甲的光滑面,“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对调-教没有任何兴趣……不管是被调-教还是调-教别人。”

经理唇边的笑容突然变得安心起来……他想到了一个人,而现在这个人正在d区——百分百的救星级存在,“我们d区的一位主管曾经说过:调-教对于爱好者是过程,对于好奇者是结果。”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稳稳地停了下来。裴晟一步跨出了电梯,“这句话说的……倒是很有意思。按你这种说法,我这种人其实是为了猎奇才来到这里的?”

经理聪明地不再接话,而是专心地做好引领的工作。

——为了来见识夜色的特殊之处的人,不是出于猎奇的心理难道还会是出于寻乐的心理?

大概是建在地下深处以及灯光渐暗的原因,地下二层的d区整个笼罩在了更为暧昧的氛围中——不甚明亮的晕黄色灯光、暗红色调的地毯、鼻端萦绕着的缠绵而又滞厚的香味儿……

尽管在一层的时候,裴晟面对着一众莺莺燕燕绝色佳人表露出来的始终都是一派不以为然的无动于衷……但是作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男性,心中其实已经暗然悸动起来。

而且……这种氛围、这种香调、这种越发静谧的气氛……

裴晟深呼吸了一口,强压住心中跳动得越来越快的节奏,但是同时又觉得这条像是走都走不完的幽长走廊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想让人沉溺进去……永远继续这么走下去……的欲望。

“裴少,”走在身侧的男人悄声提醒,“这里的熏香里有能让人轻微兴奋的成分。”

“催情的香料?”裴晟低声嗤笑了一声,以他的身份,自然对一些床第之间用于提高性奋度各种小玩意儿并不陌生,心里却也把刚刚升起来的期待度降低了一些分寸。

——只是依靠这些催情的外物来……

“不是,”经理轻轻地笑了,“只是简单的提高人的感知力,增加感官的敏锐程度的一点儿香料……唔,按照医学说法其原理是加快血液循环和内分泌?”

裴晟挑了挑眉,正要找出两句话反驳,就被身边的男人打断了甫要出口的话语,“裴少,请。”

走廊的尽头,d区的大厅,到了。

裴晟抬眼望去看到的第一副画面就是……一只靴子。

以豹纹的沙发作为小背景,以暗红色调的墙帷作为大背景的长筒马靴——穿着靴子的脚因为搭在另一只腿上而定位在半空,靴子一直提到膝盖下方,完美的高脚踝缝合线凸显出了着装者脚踝处的优美线条,收拢极紧的靴型设计让小腿曲线清晰毕露到甚至有想去触摸其下包裹着的肌肉实感……

不动声色地踏进了大厅一步,裴晟顺势自然地把目光肆无忌惮地瞄向男人靴子上方的部位——黑色的皮裤,依然紧身的属性让他好像是一种得偿所愿的心情大好……另一只靴子……

裴晟微微皱了眉头。

原因有二。

一、穿靴子的男人在他进门后居然以无视的态度保持着之前的沉静。连姿势都未曾挪动一分一毫。

二、另一只靴子处跪伏着一个看上去年龄并不大的男孩,依然是无视的态度——裴晟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在伏低了身子准备去吻那只踏在地上的靴子的靴尖,然后在经理出声提醒时置若罔闻、速度未变地吻了上去。

“d,”经理热切地说,“来来来,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裴少。”

被叫做“d”的男人依然没有抬头看门口的俩人一眼,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像是抚摸一只猫咪一样地理顺着脚下男孩的发丝,态度慵懒,漫不经心,目无一切。

裴晟沉默地看着d,波澜不惊的眼神成功地掩盖住了他的内心活动。

收回翘着着的腿,d制止住了男孩想要亲吻自己另一只靴尖的动作,语气轻柔地说,“乖孩子,先回去你的房间……”

男孩的喉间轻声呜咽了一声,用脸颊蹭过d的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厅。

期间,一眼都没有望向门口的两位……“显贵”们。

从沙发上站起身,d款步走到裴晟面前,右手抚住左胸微微鞠躬示意,再抬起头来迎视住裴晟的眼睛,露出公式化到虚假的笑容,“晚上好,裴少,我是d……很期待能拥有为您效劳的荣幸……”

尽管说着敬语,d说话的语气中却没有与之相得益彰的尊敬——他今天比较疲惫,连带着精神上也带着点儿颓废的委靡,所以没有兴趣去应付这种一看就贴上了“纨绔子弟”标签的……弟弟。

苍白肤色,淡红薄唇,细长眼尾,束后长发,纤细下巴……和一双几乎呈现着放空状态的双眸。

——小小震撼到裴家大少爷的,不是夜色的布局,而是眼前这个把有着坚硬棱角和若隐脆弱这两种迥然相反的特质奇异地结合在一起的……d。

第二章 危险和美丽

“我想要你。”十分钟后,裴晟打断了d介绍性的话语,直接提出了堪称无理的要求。

“哦?”d单手环住胸,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托住下巴的边缘,简单地发出了一个音节——纯粹到只有疑问,像是在礼貌地问“pardon?”

然后,裴家少爷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不,是我要你。”

低笑出声,d不顾旁边陪同的经理略带尴尬的脸色,“……我想,裴少您说的应该不是请我调-教你的意思……抱歉,我只对纤弱的美少年感兴趣,您的年龄和身材都稍微有点儿……”他打量了一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有点儿超过一点儿。当然如果您愿意花大价钱请我出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裴晟看着面前的男人唇边的弧度——淡色的薄唇把笑容勾勒得别有深意,唇角的小小凹陷让人忍不住去肖想舔上去的温润和柔软……唯一可惜的地方是他口中说出的话,一点儿都不讨人喜。

伸出右手按上他的左肩,指尖在紧身的皮衣上暧昧地滑动,勾画出挑-逗的频率,肆意地意yín着仅仅隔了一层衣料下的皮肤会是怎样的紧绷、柔韧和迷人……裴晟用一种近乎宣言的语气说,“不……我对调-教和被调-教暂时没有兴趣,我有兴趣的是你……这个能成为你效劳的荣幸吗?”

搭在男人左肩上的手指感到了轻微的震动——他在笑,裴晟想。

“……抱歉,裴少……”d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又忍不住轻笑起来,刻意压低的笑声像是直接撩拨在人心上的一把小毛刷子,“连三流的牛郎都不会出台接客,何况我只是一个调-教师……”他的笑声又大了一点点儿,“这种事情,您应该去找mb,或者康总可以给你介绍夜色里几个不错的鸭子?再或者我来为您找几只可爱的小宠物?”

d慢慢敛了笑意,慢慢靠近裴晟,直到近到自己的鼻尖和他的上唇仅有一线之隔的距离时,才用一种带着刻意做作的语气说,“真是伤脑筋啊……您这么任性……”

——声音很低,吐气很细,他的上唇和他的下唇若离若即,偏偏说出口的话带了恶意的作弄,像是在暗自嘲笑自己方才的不懂规矩……裴晟在这些念头想起来之前最先想到的是:很香。

房间中的熏香一直丝丝缕缕地飘荡在空气中,但是在d靠近他的一瞬间,裴晟觉得所有的香气都是从他身上散发而来的……

这不是香气,这是代表着迷醉和欢愉的兴奋。

一个晃神间,d已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趁着男人的心猿意马毫不留恋地抽身走去,甚至没有给裴家少爷和夜色经理留下一声告别……

撩起房间尽头的暗红色天鹅绒多层门帘,d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随之垂落的门帷后。他本来就偏瘦,一身紧身皮衣和腰间的束腰皮带更是加重了这一观感的清晰凸显,再加上步履间的轻盈……

裴晟略带了迷恋地看着男人消失在视线中,他欣赏的眼神中甚至包括了男人身后皮带中斜插着的一支小短鞭。

康经理强压着喉咙干笑了两声,“……哈哈……那个,d总是这么yīn阳怪气的……那个……其实,他是个很危险的男人……裴少,您是我第一个见到敢打他主意的人。”

“越危险越美丽,越美丽越迷人。”裴晟假笑着,碍于身边男人的陪同自己不好追得上去而有点儿不爽。

“……我只听说过‘越美丽越危险’。”小声辩驳着,经理轻微地摇了摇头,聪明地转移了话题,“d区在夜色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就像刚刚d介绍的那样——虽然被您不明智地打断了——我们一般是按照客人的要求对其或者其宠物进行调-教,执行人都是正式取得调-教资格的专业调-教师。因为调-教是一种很隐私的关系存在,所以……”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裴晟不耐烦地打断了男人的介绍。先前他肯老老实实地听上十分钟完全是因为受到了讲述人的吸引,而眼前这个人显然没能做到吸引到他的心神的地步。

“那么……您肯定对这些感兴趣……”男人高深莫测地一笑,引着裴少爷离开了这间大厅,向地下二层的电梯走去。

——这位少爷明显是来d区寻猎奇找刺激来了,但是显而易见地的是注意力被那位捕获了过去。他敢肯定,如果这时候为他展示什么是调-教绝对不会是合适的时机和合适的安排。还不如……也算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两下兼顾吧?

——不管如何,今天总算是把这位少爷应付得伺候好了,回头也好向柏董交差。

事实上,康经理在裴家少爷走了以后,就受到自己自家老板的小小褒扬——要知道,让柏烽炀主动开口赞扬人,除非对象是他的宝贝弟弟他才会毫不吝啬地大肆送出——所以,这次虽然只有短短一句“做的不错”,已经很是让夜色的manager受宠若惊了,同时还不忘在心中再三地感谢自家那位比自己还像老板还要大牌的区域主管。

因为,康经理送给裴少爷的礼物极大地讨了对方的欢心,以至于这位少爷特意打电话给了世交好友表达自己满意的心情。

接到他的电话的是柏少御。

“哦~~~”柏少御的声音隔着电话听起来多了一点儿沙哑,也许是他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原因,“……d啊……”

“嗯哼~”裴晟用遥控器暂停了对面的影像播放,随即有颇带了点儿警告性的语气宣称,“他是我的。”

话筒里立刻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裴二……咳咳……你真是……太有出息了……”

努力憋出来半句话后,柏少御平抑了刚刚被呛到而带来的咳嗽,又毫不留情地针对友人刚刚的宣扬加上一句四个字的评价,“多此一举。”

然后“咔嗒”一声挂上了电话,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拨过去,“祝你好运。”

“嗯哼~”裴晟随口应着,“这是肯定的。”

“咔嗒”,电话又被挂断了。

还没等裴晟咬牙切齿完毕,手中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清清楚楚地标明这通电话是来自“柏二”。

“柏少御!”再接起电话的男人的话语中已经夹杂了不自觉的咬牙,“你这什么破毛病啊!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啊!”

“关你屁事~”柏少御轻描淡写地反驳回去,“打电话是我的事儿,接电话是你的事儿,咱俩谁都甭管谁……你爱接不接。”

“你……”深呼吸了一口气,裴晟放弃了和这位著名的脾气乖戾的少爷争辩的权利,否则输的最惨的肯定是他,“还要……干嘛……”

——最后两个字,已经带上了点儿有气无力的无可奈何之感了。

柏少御愉悦地低笑了两声——裴晟的性子直来直去的,逗起来最是好玩儿。

且不说这种评价极端不负责任和以偏概全,天底下能把也敢把裴家大少爷逗着玩儿了,除了他几乎没有第二个人。

伸脚踢了踢坐在床尾用膝上电脑处理事务的柏烽炀,柏少御一手攥住了手机的话筒处,“喂——咱家夜色里那个d,叫什么名字来着?还有,他多大了?我记得以前问过他,但是现在忘了。”

合上电脑后随手放在一侧推远到了安全距离,柏烽炀反手抓住磨磨蹭蹭在自己腿上踢腾着的脚踝处,拇指顺着脚跟圆润的曲线轻轻摩挲,语气平淡到听不出来内心暗含的不悦,“问这个干嘛?”

“有用。”柏少御又踢了他一脚后,把右脚从抓得并不紧实的掌心挣脱出来,一脚踩在男人大腿内侧,还不老实地往中心部位蹭压过去,“你,到底说不说?”

——咬着重音,每说一个字脚尖加深一码力度。

几乎连挣扎都没带挣扎地,柏烽炀就立刻屈服了……掌心顺着脚踝向上抚摸,抚摸的过程也变成了覆身压上的过程。一边把煽风点火那人已经踏到关键部位的右脚拉高后顺势环上自己的腰间,然后直接欺身吻上下唇深深吸-吮——还不忘提前乖乖应允以防被踹下床去,“说。”

薄春的季节,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稍有不慎或者刻意而为就能达到“摩擦起火”的状态。

紧贴在一起的小腹已经从温热的触感泼辣辣地窜生出灼热的前奏,难耐的不满开始悄然抬头……柏少御眯起了双眼,一只手抵在靠到自己胸前已然无路可退的男人胸膛,手指还不怀好意地掐着描画出掌下的胸肌形状,“要说就快点儿说,磨磨蹭蹭的还是男人吗?”

“明天问了一定对你说。”被质疑到“是否是男人”是一件攸关尊严和面子的大事情,柏烽炀闻声立即放弃了现在打电话去问自家员工私人信息的念头,把“展露雄风”放在第一位的考虑上。

原本在男人胸前抚弄不已的手转而勾住男人的脖颈,“这还差不多……”说完后想起了自己还处在“通话中”的状态,于是柏二少爷不带一丁点儿犹豫地第三次挂上了电话,然后随手把手机甩到了铺设有上好羊毛地毯的地上后,勾住男人脖颈的手臂用力下拉着主动地吻了上去。

脸色发黑的裴晟盯着手里发出短暂“嘟嘟”声的手机,由衷地觉得如果自己的人生中不认识一个叫柏少御的混蛋,实在该会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即便是刚刚在通话的手机被人用手指堵上了,但是还是能从话筒中传来星星点点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预示着电话那端的人们在进行着……什么样的活动。

挑了挑眉后,裴晟对学习柏少御的恶劣爱好没什么兴趣,于是放弃了回拨回去的想法,合上手机转手去摸刚刚被扔在左手边的遥控器。

投影在对面墙上幕布上的影像是来自夜色康经理的“礼物”。

定格的画面极其巧妙,暗红色的帷幔前是一个半鞠躬着的男人——这张光盘是记录所谓的公开调-教的刻录盘,用那位笑得暧昧的经理的话,“这张盘可是珍藏价值的……夜色里只为两位调-教师制作了公开调-教的盘,其中一位就是您手中拿着的这张——我敢保证,有这张盘的人数绝对不会过百。”

用指尖夹着薄薄的塑质盘转了两转后,裴晟哼笑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调-教的圈子本来就小的原因吗?……好了好了,”他制止住了男人接下来试图对自己洗脑的语言,“我会在看了后再发表评价的。”

看了以后的评价是满意,很满意。

这个评价针对的不是光盘内容而是其中的人物而言。如果问裴大少爷光盘里讲了什么内容或者用了哪些调-教手段,他一定会不屑地冷哼一声——因为少爷他根本没去在意整张光盘到底在讲些什么,正副心神全放在了那个一身黑色紧身皮衣的男人身上……

也许,应该向裴晟提问的是诸如“d一共鞠了多少次躬”,“据目测d的腰围大致多少”,“d笑起来是左边还是右边的唇角略高一点儿”这种问题,不敢说裴少爷的答案是十足十的正确,至少他会肯定地回答出来某个答案——因为此人关注的的确是这些让人不是扼腕叹息就会是抚额无奈的问题。

手指还没有碰触到遥控器,裴晟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向对面墙上垂挂着的幕布走去。

幕布极大,所以投影机投上去的人影几乎是与真人等大——影像中男人额上垂下遮住眼睛的碎发,背在右手中的皮鞭,下巴yīn影处的一点点上翘的唇角,还有领口处微露出被黑色皮装衬到苍白的肤色……

舔了一下下唇,裴晟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幕布上的影像,伸出手指从画面中d的脸颊部位顺到下巴上,再掠过微开的领口转而向下,停驻在腰间后不满地摇了摇头——指端触及到的是冰凉的幕布,还有凸凹不平的颗粒感。

他想要的是,温热的柔韧的可以压住可以征服可以……被肆意而为的人。

第三章 裴少的执念

执着其实是一株毒草,固执地潜伏在心底中代表着欲望的最泥泞处,时不时地用一种隐秘的灼烧的姿态提点着被寄居者它的存在。

求而不得,是一簇火焰。

有的很快地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小撮灰烬供以后的追忆凭吊;有的则是拿心力作为燃料,绷紧了弦地去可个劲儿去煎熬着催促着求而不得的欲望直到膨胀出整个心灵……

裴家大少爷明显属于后者。

惊艳一睹外加被看中对象怠慢和低嘲地对待,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来越像恶魔羽翼一样,用不断扩大的yīn影横压着扫过整个天际直到覆盖住整片大地。

这个,叫沦陷。

最完美的解决之道,是to be satisfied。

那张光盘里的某些特定镜头——比如d弯腰鞠躬和抬头起身的片段——几乎被裴晟印在了视网膜中。他看得非常仔细,仔细到能深刻地看出这个表面上对任何人恭敬无比甚至带着谄媚态度的男人的完美礼仪下,隐藏的是自重到高傲的内心。

——也许这些外在并不是他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有自己。

——如果能把他在意的自我,替换成自己……

这种想法,的确是一种极大的诱惑,暗示着得手后的甜美和恣意享受时的甘甜。

夸张的举止,恶趣味的爱好,戏剧般的语言……这些在被剥离开那个男人以后,才会发现剩下的是一片完美的虚无。

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追求,看似对别人的迁就恭谨下其实是根本不看重这些的敷衍对付。

那么,到底被在乎的是什么……

点燃了咬在唇中的烟后,裴晟单手抛掷着打火机——冰凉的金属机身很快被掌心的温度晕染出一片暖意,抛离开,接住,再抛离……

他不管他在乎的到底是什么,他在乎的是得到:掠夺到不管是什么东西,来弥补上心底越来越扩大着的yīn影般的渴求,来证明自己可以让那个男人眼中看到自己。

其实,被渴求煎熬着也是一种享受。

裴晟的教育模式很有裴家特点:中小学被送到g国的贵族学校上学,在年满16岁后就会被接回国,请专门的家庭教师上门辅导,一般在17岁会进入家族企业熟悉运作模式和商业决策,接下来就是慢慢接手整个企业。

下午四点半,走出裴氏的大门后,裴晟开车去了隔了一个街区的柏二少的住所。

裴家和柏家本来就是关系密切的世家旧友,再加上年龄的相似接近,一来二往之下熟稔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至于裴晟的堂兄,总是以一副斯文外表出现的书卷气男人却被柏烽炀评价为“yīn险”且特意告诫柏少御避而远之。

“今天你下班倒是挺早的,”柏少御一副午休刚刚结束的样子,斜靠在横条彩色的布艺沙发上慵懒无比,“没记错的话,裴二你可有大半年没来我这儿了。”

一口闷了主人刚刚倒给他的威士忌,裴晟晃了晃空杯子里的冰块,叮当作响,“少来,‘大半年’那会儿是你大哥出事那会儿,我可没少帮他忙,要不是我一旁帮衬着……”

“得了得了,”柏少御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后,比出了一个手势,“你拿我当小白耍呢?我哥哥少说让你赚了这个数字,还帮你排挤出了你亲爱的堂兄流窜到g国和异国美女们共度销魂假期。少得了便宜还在我这儿卖乖。”

“嘿嘿”地笑了两声,裴晟咬住烟,单手在身上打火机,摸了一会儿后转而向柏少御伸出手,“火,我打火机忘在办公室了。”

“没有!你自己嚼吧嚼吧得了,”柏少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明知道我被人逼着戒烟……裴二你是不是皮痒找抽呢?!”

“被你看出来了啊……”裴晟翻转手腕后露出一支银色的打火机,“别这么不经逗嘛。”

闲聊了两句后,裴晟眼瞅着柏少御困意上来时,喷出了一大口烟后,把手中还剩大半的细白色摁灭在盛了清水权当暂作烟灰缸的小碟子里,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可是要下手了。”

“啊?”柏少御打了个哈欠,眼角处成功地被迫出一抹水色,“下手什么?……等等……”他费力地把自己从将困未困的混沌中硬拽出来,“你说什么……哦哦哦~敢情裴二你是要动我的人所以特意上门来打招呼来了?”

“瞎说!”裴晟正色说,“怎么是你的人,明明是你大哥的人……不过,御少爷,你这不正困着的吗?哪儿来的这么快的反应力?”

“……因为裴二你就是一只动物,除了吃饭睡觉交配就没别的事儿了。”柏少御换了个姿势,把脚跟架在面前的桌子上,“那就下手吧,不过对于你的手段我基本上不抱任何希望了。”

“一力破百巧”,这是裴晟向来信奉的观点,小到生活习惯大到处理商业事务皆是如此。拿最近发生的事情举例来说:裴氏对市郊的一处房产收购案从企划到执行都是由裴晟负责的,他根本没有去管谈判桌上的言语陷阱和唇枪舌战,直接一把手掐死了主要竞争对手的经济命脉,放出去话说敢和裴氏抢这块房产所有权的人都会得到同样的下场。等到确保所有竞争者记下了这个威胁后,再放手抛出一份完全有利于裴氏但是又给了对方可得的最少利益的收购方案,一副“你不接受也只有接受”的强压姿态逼人就范。

同一事件看在柏少御眼里就是裴二做事向来直来直去甚是无趣,放在柏烽炀眼中就成了“可塑之才,可堪大任”。

人人都道裴晟的成功在于他凭借着家族背景以权势和财势压人,但是放在有心人眼里——比如柏烽炀——就会认定必然是前期调研和收购合同做得十分完美才能收到如此效果。

裴晟只是但笑不语,可惜就是淡笑在他脸上也被表现得全然不怀好意。

“啧啧,”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爽的柏少御忍不住拿话刺他,“怎么着啊?就你那手段……该不会是直接跑到夜色压住人强上吧?这算什么手段?野兽求偶的时候还知道嗅嗅人家屁股呢。”

“好主意。”这是裴晟的回答,时过两年的相处时间让他对柏少御的言语有了极大的免疫力,能做到一而再再而三三到四五的容让——只要当作没听到就一切好办。

“不过,”他顿了一下后说,“前段时间被我家老爷子连表扬带骂地训了一通,说我的锐意进取很不错,但是‘刚极易折’。所以……”他攥了攥双手的指节,“我这次打算玩点儿手段。”

“就你?”柏少御简单地用了两个字完成了疑惑外加鄙夷的态度。

“我打算找别人强上他……”裴晟一本正经的解释着,“不是,不是强上他!而是……反正我是要做最后那个‘护花使者’那个,然后等待着美人儿主动地投怀送抱。明白不?”

柏少御哀叹一声把自己抛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中,“……我明白的是,居然指望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笨蛋会玩儿什么手段的我,简直像个白痴……”

直到柏少御的新任专职编辑上门挠墙哭嚎时,裴晟才非常满足地离开了柏家。

大概是伽蓝离任时的叮嘱,木白大人的专职编辑深刻地理解了催文的重要性和艰难性,每到截稿日来临之时都是三十六计全部使上,从理论到情感从道德到职业操守上对着柏少御进行名为洗脑实为噪音的坚韧不拔的骚扰。

所幸的是,收效甚好。

开着车回家的裴晟心情意外地很好,非但没有回到他在市中心买的一套公寓,反而驱车回了裴家主宅。

裴家的主宅在a市的郊外,独占了一个整座小山头后在半山腰处威仪无比地拔地而起——是极,裴少爷很不喜欢回家,因为他极其不喜欢弯折而上的那几分钟山路。

“……这年头谁还把屋子建在山上啊,爷爷,咱不如搬家回市中心如何?在一环路的正中央圈起来一大块地段,建成中世纪城堡或者欧式小洋房或者就照着老皇城弄个缩小版的怎么样?建在山上的都是暴发户样……”

——这是裴大少回国后对他家老爷子提出来的一条建议,老头儿直接拎着拐杖把人打出了门去,“……我才没你这种暴发户孙子!”

打归打,但是凡是稍微熟悉裴家老爷子的人都知道,其实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嫡孙。这正是所谓的“打是亲,骂是爱”,真正不冷不热地扔人到一边自生自灭,才是最扎实的残忍。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了半周,然后终于在一个深夜里达到了最高峰。

裴晟在这天晚上应邀参加一个酒会,因为聚会上都是一些被称为“青年才俊”的人们——不管够不够称得上“才俊”二字,至少“青年”二字是十分贴切的。

换句话说,这是二世祖们和纨绔子弟们的一次以聚会为名而明目张胆的放浪形骸。

酒会上的裴晟拒绝了作为主办方的朋友安排的床伴。这倒不是为了什么修身养性的禁欲,要知道被称为“只知道吃饭睡觉交配”的男人什么时候玩儿起来禁欲主义,才是一派的道貌岸然下掩饰住了本欲昭然的不安好心。

……是的,他在等待,等待着一顿肖想已久意yín不止的大餐。在吃满汉全席前,忍住点儿馋嘴不去吃虾饺灌汤包之流俨然是明智之举。

只是,一屋子的yín靡气氛中,裴大少忍得有点儿辛苦罢了。所以破天荒地头一次,他从这种摆明了要放荡到底的聚会中——

早退了。

裴晟喝得有点儿多,因此事先前叫了自己的助理送自己回家。

大开着的车窗灌进来薄春里特有的微醺凉意,原本的五分醉意也在这种春意极浓的风力吹荡下飘飘扬扬地凑足了七分七……真是荡漾的春意啊!

让一只在发情期的野兽学会暂时的禁欲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尤其是此人在一边禁欲的同时一边恣意地想象着自己把即将开吃的对象这样那样再……实在是非常难耐的煎熬。

于是,仰面靠在后车座上的裴大少爷认认真真地开想某个问题,后来得出了“跑去夜色直接抓了人强上”这个念头的确是好诱人以及非常诱人。

就在这种夹杂了憋气、烦躁、求而不得……说白了就俩字“欲火”的情绪下,裴晟的心情渐渐地开始往下低沉。

越兴奋越焦躁,越期待越不安……正面情绪有时候太过昂扬反而会往负面情绪悄然转化而去。

但是,在这种情绪将升欲降的时候,一把泼辣辣的大火直把它烧到了临界点上。

因为……

野兽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

在黑色的车子驶进别墅区的大门后,裴晟一双眼睛就盯住了自家门口。

今天的月色很亮,正是月盈将亏之时和晴天的背景映衬下的满目近乎明朗。

所以,可视条件极好的情况下,裴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靠倚在门口的黑色人影上——纤细,笔直,还有着故作外露的绝然刚强和隐然其内的脆弱妩媚。

几乎在下一秒,裴少爷就下令司机停下了车子,然后在甩上车门的同一瞬间以坚决不容反驳的口气理所当然地安排着“明日不用来接我上班少爷我要给自己放假”云云这些狗屁话。

惬意地看着车子消失在大门外的道路拐角处,裴晟吹了声口哨,用力扯开领口的两粒扣子,然后一步步走向那个把半个自己都藏在了yīn影中的男人。

薄春的凉意在这个时候还能够渗透外套的阻隔,在皮肤上留下一片干燥的凉感——不多不少,正好压制住内心的骚动。

裴晟心情大好,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踏月而归的……帝王,真是得偿所愿啊!

还没等“得偿所愿”的裴大少爷得意地履行“恶霸强抢民女”般例行的猥琐而又兴奋的大笑行为,原本依靠在门墙上的男人已经直立了身子,右手按住左肩,飞快地微倾了一下身子聊以说明自己恶趣味般的礼节,放缓的声调有着遮挡不住的嘲讽,“……裴少爷,恭喜得偿所愿。”

裴晟喜滋滋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他的出现方式跟自己预先策划的有着很大不同——他原本是打算去夜色亲自“英雄救美”的——但是,他站在这里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赞同着自己的内心想法时真***……好爽!

至于那句话里的暗讽和不满,则被他毫不费劲地无视了。

毕竟,这对于习惯了柏少御毒舌的人来说,不过是一件驾轻就熟的小事一桩。

大概是远离了夜色的背景作为保护色,男人并没有穿他那一套夸张到极点的标志性黑色紧身皮衣,更没有配上高筒马靴外加细软长鞭作为道具——简单的黑色薄风衣,同色调的衬衫外加裤线笔直的长裤……哦,还有暗金色的裤边隐晦地在细节处彰显出隐约的华丽。

裴晟却是越看越满意,直觉得他这样装扮简直比上次见他时还要好看,而且有一种男人这种装扮全是出于自己影响得到的结果……如此的想法,内心里更是极大的满足。

d冷冷地看着这位随心所欲到张狂的少爷用一种近乎直白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喜色上下打量着自己,越发觉得……

——看他不上眼。

把原本插回上衣衣兜的双手抽出来,环胸抱住,下巴微抬起后对上他的目光,d依然用一种表面上尊敬的语气问出了根本没有尊敬内质的话语,“裴少爷,您如果不请我进门的话,是不是也应该问我一下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是说,您打算等请我进门后再问?”

裴晟盯住他的眼睛细细地看,末了还意犹未尽地把视线扫向他的双唇,看了又看后还想往腰以下瞄上两眼。

——原因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被自己逼来的?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男人及时收住了到了嘴边的话,立刻乖乖地有样学样地问道。

挑了挑眉,d转身就向台阶下走去……虽然说来到这里代表着他能接受某人提出来的无理要求,但是并不代表着他愿意跟一个沟通不能外加疑似醉酒的男人傻站在这里吹凉风。

或许改日登门拜访会是一件让人更容易接受的事实。

刚抬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抓紧了扣在掌心,随后肩膀也被人抓住了握紧……接着眼前一晃,竟是被整个人硬拽入到漆黑一团的房间中。

——行动力好快。

这是d的脊背被硬砸在坚硬墙面上的第一个想法。

然后,他感到男人带着体温的怀抱按压着覆拢而上,双手也不规矩地插进了自己的风衣中,不带迟疑地直接环紧了自己的腰肢,夹杂着酒气的低笑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你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d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脱口而出……因为你这个混蛋!

第四章 萌动的暗示

原本浅淡的香水味道被混上了酒精的醇香后,多了一种情-色的昭然若揭和私下里蔓延开来的暧昧情节。

d垂下眼睛,任由抱住自己的男人缓慢而又小心地把头抵靠在他肩膀上,然后慢慢收紧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等到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后才冷言低问,“您,抱够了吗?”

他的声线较低,音色里有带着少许的沙哑,在周围一片暗色调的黑漆漆中听起来像是微起氤氲的浓黑咖啡——表层的涩意下是醇滑的内涵,质感十足。

“绝对没有。”这是裴少爷毫不知趣外加脸皮颇厚的回答。

d平时遇到的都是一些有求于他的人或者像是柏烽炀这种自持自重的人,哪里遇到过这种死缠硬打般的无赖人物?

……不,还有一位曾经的情人……不过,面前的这位明显因为无所忌惮而更加肆意而为。

伸出食指按住眉心,d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是,我够了。”

“哦,那就下次再继续。”裴晟慷慨大方地放开了手,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下次就是下一秒那就更好了。

已经适应了室内黑暗的眼睛借着窗外被半掩着的月光准确地找到了适才一直寻觅的目标,d一把推开了蹭在自己身边开始向大型犬科动物发展趋势的男人,转身走过去,按下开关——明亮的灯光从嵌在天花板中的灯饰中倾洒而下,很快驱散了室内原本的旖旎和暧昧。

像是主人一般,d慢慢在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左臂曲在沙发扶手处,右臂搁置在半翘在空中的左腿膝盖上,态度随意中又带着倨傲。

裴晟立刻福至心灵,屁颠屁颠地给自己意-yín已久的对象送上了一杯红酒。

“……白开水,”d看了一眼酒杯,并没有伸手去接,然后礼貌地加上了两个字的后缀,“谢谢。”

——鉴于此人的前科,不得不去怀疑他接下来还会不会使出来什么龌龊手段,所以还是多一层防范后来得安心。

“裴少爷,”转动着手中的水杯,d轻微地叹了口气,“您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男人兴致勃勃,踊踊欲试,看上去简直是良善无比。

斜眼扫了一下不请自来地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d展颜一笑,“您能不能告诉我:一向安保工作做得十分到位的夜色,怎么会放入持枪客人?而且还意欲以此危险无辜人士……”他修长的食指指了指自己,“比如在下……”

后半句话停住了,代替未说出口的话语的是唇角的斜扬。

裴晟不以为意,依然用一种堪称热情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眼前的男人,仿佛在说,“你说啊说啊说吧说吧少爷我听着呢……”

无奈兼又轻微地叹了了一口气,d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展身后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闭上了双眼喃喃自语,“……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

裴晟闻言后慢慢地靠近他,满足地看着他睫毛在灯光下投射到眼圈上的微薄黑影,略带着得意地说,“因为你是我看上的人嘛~”

“你刚刚和他说话的时候会觉得他是个白痴,说多了以后就会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直到此时,d才彻底明白柏少御当时对自己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的深意何在。

“裴少真是好准的眼光,”男人沉思了一下后,用十成十诚恳的语气说,然后伸手拉过裴晟的手,执在自己胸前,“那我就需要在您家里叨扰几日了?”

裴晟感受着自己左手手指下微弱搏动着的心跳,奇异般地涌上了一种想要珍惜到小心翼翼地呵护的雄心壮志,全然忘记了将此人逼到这一步的还有他作恶的二分之一。

“好……”裴晟放柔了声音,表面上的体贴深情下掩盖着的是诸如“从哪儿开吃比较好”,“到底是赶快吃掉还是慢慢地品尝味道”,“都有哪些姿势可以利用研习和实践”……等等,这些愈发桃艳色意味甚重的坏心思。

可惜,踌躇满志的裴少爷直到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去公司坐班的时候,都没能……实现自己求而不得的执念。

原因无他,只因为从浴室出来的d穿着宽松易脱的睡衣,带着半湿的发丝和薄雾般的水汽,靠在客房的门口,一只手虚按在自己领口,一只手斜插进睡衣的口袋,温柔地问,“裴少,你还要收房租吗?”

裴晟立刻跟牛皮糖似地黏了上去,“不用不用我家就是你家,住多长时间都可以爱咋住就咋……”

“啪嗒”一声,上好的雕花浮漆单扇木门被礼貌而又冷淡地关闭合拢上,随后还听到了一声金属脆响,疑似门锁被反锁了过去。

摸了摸鼻子,裴晟确信了一个让自己无比悔恨的事实——那句问自己要不要收房租,实际上是请君准入恣意享受曲意逢迎完美配合的暗示啊!!!

当夜,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的裴少爷是继续着满脑子绮念入睡的,但是奇异地没有欲求不满到春梦横生——只要想到那样一个人住在自己一墙之隔之地,穿着自己的睡衣,带着自己熟悉的浴后味道,还有被水汽熏过的眼眸和沾了水而卷曲的发丝……

就觉得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一点点侵蚀着原本属于他的领地,然后并而为一。

走进办公室后,裴晟一巴掌拍通了内线电话上,“企划部,阶段性总结会议,十分钟内,半个小时,第七会议室。”

接电话的助理被迫出了一脑门的汗,“……裴少,我刚给他们说今儿你请假……你……”

“一般人员请假需要人事部门的同意,而高层管理人员的请假需要总裁的批示……我的请假应该符合上述哪条标准?钱助理,公司规章制度,抄写十遍。”裴晟挂断电话后,一把操起桌子上的文件夹,随手简单地整了整领带后就向外走去。

苦着一张脸的助理一边拨打着电话通知会议内容和议程,一边看着裴少爷意气风发地走出门来,头也不回地经过自己所在的外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跟上去还是该乖乖地留下抄写那十份公司规章制度。他是在裴晟调任主管经理后新配上的助理,刚刚跟着这位少爷工作了一个星期,完全被裴经理异于常人的思维习惯和处事方式搞得不知所从。

正在愣神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裴晟的上任助理、现任的市场部三课课长走了进来,“早,小钱,我来送这个月的进度表。”

钱助理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裴晟的话转述了一遍。

“嗨~”助理“前辈”闻言大乐,“裴少就这么个脾气,慢慢地你就习惯了。比如,请假这种事,需要的话他一定会自己去向裴总请;抄公司规章制度这种事,如果你可以背会的话完全不用;至于开会这种事儿,你……还是赶快跟上去吧……”

效率全开的裴晟,早早地处理好了一天所需要完成的事务后,双手搭成塔状支在下巴上皱眉思考了又思考后,才打了电话给某位兼职网络写手主职“米虫”的不良友人。

“你好,我是柏少御。如果你是裴二,请按‘1’键;如果你不是,请在‘哔’声后留言并挂机……”

裴晟拿过手机正对着死命注视,面无表情地挂机后又重拨了一遍以确定这的确是语音留言而非是人工留言——后者虽然更无聊,但是与前者相比会有更加纯良的动机。

“嗨~裴二,”用乖乖地按了“1”键的行为换来的是柏少御极好的心情,“我的新语音留言系统怎么样?这可是我为了你特意在今天早晨录的。”

“非常好!”裴晟对此进行了大力的肯定和赞扬,“你一大早就录好了而我现在才给你打电话,这么晚才愉悦到你,实在是我的不对。建议你用英日法德意语再翻译一遍……怎么样?”

“good idea, sweet boy.”这是某人煞有介事的认真回答。

“……好吧,你又赢了。”这是某人习以为常地充满了挫败的认输,“收起来你的半吊子英语,我情愿你叫我sweetheart然后被你大哥追杀!!!”

柏少御握住电话笑得前仰后合,一天以来赶稿的坏心情全部得到了良好的驱散,“好了好了,裴二,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来……你,得手没有?……哈~居然忍住没下手。good job,sweet boy……嗯哼~那又怎样?……没错,他的确不是因为你拙劣无比的威胁才主动屈服的;而是因为……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求我吧。”

光线昏暗的酒吧里的音乐被播放得若有若无,裴晟喝干了杯子中的烈酒后,招手让服务生送上来一杯柠檬茶,然后转过头对一旁笑得心满意足的同伴说,“对,你是对的……我之前的做法很愚蠢。”

“是非常愚蠢。”柏少御愉快地下了中肯的评价,“……噢,还是这家店的kirschwasser最是地道。”

“你家的暴君知道我领你来喝白兰地会认真地考虑pia我的可行性的。”裴晟瞄了一眼陷入到惬意状态的无良友人说,“你知道的,相对于违反你大哥的禁令和冲着你单膝下跪说‘i beg you’——我更愿意选择后者。”

“但是我不愿意,”柏少御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所谓的禁令,你不觉得就是为了能被违反才被制定的吗?……裴少爷,与其在这儿哀叹你又做了不该做的事儿,不如做点儿更有意义的事儿。比如:来说说我们今儿的议题,如何?”

一瞬间,除了酒吧里的背景音乐之外,其余的声响都像是退潮一般地静寂了下去。

裴晟整个人后靠到椅背上,想了想后,认真地说,“不不不,他究竟为了什么原因愿意去上门找我……我还是亲自问他比较好,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来这个原因,这代表着一种尊重。”

“……居然是这种深情的说辞……我说,你是认真的?”柏少御哀叹一声后,一手抚按遮盖住单侧的眼睛,“拜托,不要对我说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话,那会让我发笑到……”

“也许是认真的。”裴晟打断了柏少御的话,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也许”这两个字,用加重的语调说出了“认真”这两个字。

“这……很难以置信。”柏少御收敛了刚刚一直以来的胡闹态度,斟酌着说出来接下来出口的话语,“我是说……ok,我难以理解。”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被他的外貌所吸引的。但是,在看过那些有关他的影音资料后,他……让我觉得很心疼。”裴晟耸了耸肩,面上虽然是笑得随意轻松,但是说出的话却多上了一层难得的凝重,“对,心疼,就是这种感觉……他给我的感觉是在扮演着什么,或者时刻把自己当作一件商品来展示着什么……该死的,这是他一开始吸引到我的地方,但是我现在不想让他这样子。我想看到他程式化以外的表情,想看到他除了敷衍以外的笑,想让他……出现更多的像一个人的表情和情绪——因为我。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做爱情,我只知道,我想抓住他,握紧他……然后,得到他。”

柏少御晃着手里的锥型酒杯,半天后才感慨般地说,“裴二,我要向你道歉。我之前曾经用‘二’来评价过你,现在看来,应该是‘二点五’……你没我想象中的那么‘二’,我可以肯定。”

裴晟被这句话呛了满腔的不顺气,“……你!……”

“柯尘。”柏少御竖起了食指在发怒边缘的男人面前晃了两晃,成功地遏制住了对方的怒气后又重复了一遍,“d,柯尘。”

——啧啧,看起来是颇为认真了。不然不会自己稍加嘲弄就有翻脸的趋向了……要知道,之前可是怎么逗都会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啊~果然,处于爱情边缘的男人都是羞涩而又忐忑不安的吗?啊嘞嘞……刚刚可是裴大少爷的内心大披露啊~如果录音下来卖给三流的娱乐报刊不知道会不会挣笔小钱呢?

一边恶意地做出诸如这种不负责任的臆测,柏少御一边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让自个儿那张脸显得诚恳更诚恳一点儿,“这种牵涉到感情的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出谋划策,而是我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搞成了一团糟。不过,这次d出的事情,不算大不算小。只是,我哥哥觉得你一定会管这个闲事儿所以不乐意去管罢了。”

“他凭什么知道我一定会去管?”裴晟准确地抓住了这段话里的核心内容。

柏少御头一次露出了微带得意和兼具不好意思的神情,“因为,是我说的。”

交友不慎,绝对是交友不慎!

——这是裴大少爷甩出自己信用卡为三大杯原产自德国的樱桃白兰地结账时唯一的想法。

第五章 协议之始

裴晟在车子驶进车库之前,先看到的就是自家客厅的落地窗户外透射出的灯光。

浅淡的亮色灯火被窗帘隔断成了不规则的条状光带,倒影在深夜之下的草坪之上,稳定地散发出一种温暖的恒温。

虽然只是一瞥之下,但是裴晟却在拉上车库的大门后仍然为了这一抹暖色放软了内心。

——不管是源于什么原因,有人在等待着回家这个事实总是能极大地激发男人的顾家之情。

顾家、顾家,总归是要先有家人才能有的家。

随手脱下外套甩在最靠近门的那条沙发上,裴晟赤着脚踏上了客厅里铺着的棕色羊绒地毯,然后“如愿”地发现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因为自己进门的动作和声响露出哪怕一丁点儿关注的意向。

男人正在用一方淡色软布擦拭着手中的鞭子,从鞭梢到鞭尖,动作柔和得像是对待着自己的情人。

裴晟看着他每一根手指的动作,然后做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慢慢地把鞭子收拢成环圈……然而,等把鞭子盘起来后却没有收起手指,仍然握住他的指端交缠在一起。

d任由他牵引着自己的手指做出这些动作,轻缓绵长的呼吸连节奏都没有为之改变过。

“你……”裴晟轻了下嗓子,煞有介事。

d转过头来,表明自己在做一个认真的倾听者。毕竟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如果这位少爷的内在本质不像他的外在表现那样愚蠢的话,也该反应过来自己必然是有求于他而不是被他所迫。

“……需要我做什么?”伴随着这句话的出口是紧贴上来的动作,裴晟用身体语言和口头语言双重地表达出自己极其希望自荐枕席的这一美好愿望。

——有点儿意思,d想,他居然没有问自己“要干什么”,而是能为自己“做什么”。

借着把手中的皮鞭放在桌面上的动作,d巧妙地避开了点儿自己和裴晟的距离,单手支在沙发靠背上后托着侧脸,“不先问我点儿什么,就急于做出来承诺?”

“要问!”裴晟脸皮极厚地又蹭了过去——啊哈哈哈~已经到沙发边缘无路可退了所以应该可以再靠近一点点儿——“你生日在哪天血型是什么型号爱好兴趣都是些什么喜欢吃什么习惯几点起床……还有做-爱时喜欢被喊什么昵称以及喜欢采取哪种体位再有敏感点在哪里……”

越问越兴奋的男人的身体已经呈现了偏离45°角的扩大趋势,眼看着就要把人从沙发上挤掉下去。

忍无可忍的d在男人意欲再次靠挤过来的时候急身起立,冷冷地回视着被闪了一个歪斜的裴少爷。

“那个……嘿嘿……”裴晟飞快地坐正了身子,正色道,“敏感点就不用告诉我了,我自个儿摸索就好了。”

一边说还一副“我很体贴所以赶紧快来表扬我”的表情,让人看得牙根处都能痒痒起来。

——总有那么一种人,每当你对他的印象马上要改良一二时,他总会有更多的办法把它破坏殆尽然后再让你对他再次负印象+1。

毫无疑问,裴晟精于此道。

看着d脸上流露出的明显的不满和隐忍的怒意,裴晟内心却是愉快无比:他敢打包票这种模样的柯尘,极少会出现在旁人的眼中。

眼明手快地伸手拉住了意欲转身离去的男人,裴晟手下一个施力把人拉回到了沙发,环到了怀中,“……尘。”

正要发火的d被这个单音节词惊得思维一个停滞——虽然短暂,但是连带着挣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被人叫作“d”,叫作“dustin”,叫作“大人”、“主人”、“master”……但是,几乎没有人叫出过他的原有姓名。

包括曾经的情人在内。

这近乎于一种自我保护:夜色中的d,和柯尘……被他自己人为地隔断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代称。

但是,柯尘很快地从这种茫然中带着软弱的情绪回转过神来,并且略一思索就弄清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他垂下眼睛看着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人体的温度从相贴合的部分慢慢传导入神经的感知,年轻的、有力的、温暖的,然后伸手覆上男人的腕部,安抚性质地拍了拍,“是御少爷告诉你我的名字的?裴……少,那您不是都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吗?再来做这种戏弄和试探又……”

“没有!”裴晟斩钉截铁地否认着,“柏少御他不告诉我!”

事实上,柏少御极其十分非常地想告诉他,只是被拒绝了而已。

可是,显然,柯尘对自家那位小少爷的恶趣味和别扭性子了解得足够深入,深入到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裴晟的说辞。

他侧了侧脸,在裴晟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点儿的姿势靠住,“那……我来告诉你?”

裴晟一边专注于用手臂丈量环住的腰围弧度,一边连声应答,“好好好,不急……慢慢地说就好。”

低笑一声,柯尘任由男人在自己身上小动作连连,简直就是……辗转摩挲、爱不释手。

毕竟有求于人,给人少许的恩惠还是要做出来的必要表示。

“我……是个调-教师,”他轻声说,“但是,并不代表着你给我钱我就会调-教谁谁。现在有一位和你一样任性,也有资格任性的男人希望我能出手为他调-教一次,但是调-教对象是完全被迫接受的……”

柯尘看了裴晟一眼,接着以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这不合规矩。”

裴晟舒了一口气,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价码够了,够到可以破坏规矩……”

柯尘摇了摇头,“他可以去找别人,我无法做这个……调-教本来就是基于信任之上的一种亲密关系,按照他的要求则是完全抹杀掉一个人的个体意识——如果是这样,那和强-奸有什么区别?”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按住男人意欲反驳的唇,“总要有什么底线,才能在这种声色的游走中把持住最后一道堕落的门锁——这就是我的底线。”

裴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对你来说,调-教是什么?”

柯尘迟疑了一下,“信任。”

——他没有说实话,裴晟想。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到他愿意说出口的那天。

事实上,柯尘不是没有说实话,而是说了一半的实话。

他不愿意调-教没有意愿被调-教的宠物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极度厌恶被他人相逼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那不是像裴晟那种小孩子玩笑般的讨好与人似的拙劣手段,而是带着高高在上和不容反驳般的倾势相压的那种强硬威胁。不止是对他,还对了夜色,还有夜色背后的柏烽炀。

柯尘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争执——

“彭先生,您另请高就如何?”他对着面前一脸冷色调的男人说,“调-教圈里规矩就是不招惹圈外人,更别提您这种强迫了……我不想坏了这个规矩。”

“什么是圈外人?什么是圈内人?什么又是规矩?我说他是圈内人他就是圈内人,我说什么是规矩什么就是规矩,”连鬓角的边缘都透着坚硬的男人冷笑着,“你开个价码,我可以给你你所能想到的……不,是想不到的报酬。你只需要让他做到像一只母狗一样只知道顺从和服侍男人就可以——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不是吗?”

柯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垂下来的浓黑睫毛掩盖住了眼神中的七分鄙视,剩余的三分看低则明显到实质化的外露,“彭先生,请允许我纠正您一句话——母狗从来不服侍男人,它只会服侍公狗。”

“你……!”男人霍地站立起身。

“d,”柯尘单手抚按在胸口的正中央,装模作样地做着再次的自我介绍,“请问我还有什么别的荣幸为您服务的?”

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好,你很好……”抿得很紧的唇线像是一条线绷直了似的僵硬起来,“也许是我说出口的要求没有你们柏董说出来的受人重视?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来对你说。忘了告诉你了,我从来不威胁人。因为永远等不到我用这种手段,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言下之意,我现在这样根本不算什么威胁,只是友好的聊天。

柯尘翘起了唇角轻笑,唇边柔软的弧线和他微微低头的动作模糊并掩盖了不屑的耻笑,“彭先生说笑了,您……慢走不送,我恭候着您的下次光临并且以此为荣。”

谦卑有礼的说辞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男人的怒气,他重重地鼻哼了一声,“不会太久!”话音未落,就甩手离开了夜色。

柯尘在男人离开的第一瞬间就直立起了身子,笔直的肩背被垂坠感良好的黑色风衣衬得隽秀无比。

他玩味儿般地低笑一声,自言自语地低声轻说,“如果遂了您的心愿,我宁愿去陪昨天那个白痴,好歹也能培养出来一只伪忠犬……好像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怎么顺心过……”

渐语渐低的声音伴随着柯尘转身的动作很快地消散在空气中,连余波都没有留下。

“昨天那个白痴”,指的是抓住人家肩膀狂妄嚣张地说“我要你”的裴二……点五。

子曾经说过,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呐呐~d桑,您……这可是能叫做一语成谶吧?

“‘联业’的董事长,彭兴安。”柏烽炀摆手谢绝了柯尘递过来的红酒,单手抚按住自己的下巴,依旧是少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外露的情绪。

柯尘转手把那杯端去用来献媚的红酒一口闷进了唇中,含糊地闷哼了一声,代表自己早先便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了。

“彭家是涉黑出身,我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柏烽炀姿势未变,语气也是波澜不兴地一片平静,“毕竟,柏家的家底清白得一干二净……”

“咳咳——”柯尘被自己老板这句话弄得狼狈不堪,半口酒呛进了嗓子眼儿里顺着食道蔓延而下,另外半口酒全喷在了自己那身半敞着领口的漆皮上衣中,湿漉漉得一直延伸到小腹上缘。

顾不得身上湿滑的酒液在进一步弄污着衣物,柯尘用一种接近于崇拜的声音拿捏出梦幻般的呓语,“……master,您真是……柏家简直跟我清白的程度近乎一拼了。”

——能办得起夜色这种销金窟的人物,能传承数代都稳立于豪门望族之列的家族,哪里能谈得上“清清白白”这四个字?

更别提柏烽炀一贯不认亲疏的强硬手段,真是……

柏烽炀的表情仍然未动分毫,连一寸笑意都没有流露,“洗白也算是清白。”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了柯尘一通,微微点头,“的确可以和你的清白程度有待一拼——只是,你是待洗白的。”

柯尘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有这种铁面老板一本正经严肃冷硬地说出这种无聊又无趣的笑话,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哪怕是拿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这三大得意之时来换,也不给换啊!

——老板,为了您的变态驱散我的无聊,而,深深地感谢您。

“这事儿,我不管,也没必要管。”柏烽炀一脸平静地说,“柏家和彭家一向关系不错,因为这种小事儿闹出个僵局太不划算。”

柯尘心有戚戚然地赞同点头,“……我也觉得很是不划算。”

——遂了他的愿,才是我的不划算。

想了一会儿后,柯尘长出了一口气,“那如果……会不会太卑鄙下作了点儿?”

——彭氏在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不巧跟某位少爷同姓。也许,可以……

柏烽炀冷哼了一声,“我倒是觉得这是他巴不得的事情。裴这个人,但凡被他看中的,从来没有不得手过的……连找人上门武力威胁这种小孩子的把戏都玩儿出来了,兴致倒是不错。”

“得手了以后呢?”柯尘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笑出声,然而却是一句不希望得到回答的自言自语-

柔和的自然色灯光倾泻之下,仿佛连原本疏远的关系都拉得极近,连带着原本冷硬的面部轮廓变得也柔软了起来。

裴晟在三言两语之下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大纲,商人的本性让他本能地开始计算着得失比率。

突然间,脖颈被人松松地环上,柯尘的指尖沿着男人发丝的最下缘摩挲着试探着向发丝中探去,“你……”

——想要问出口的话,却迟疑着停了下来。只是,只是贪图着身体和感官的快感的话,“喜欢”和“不喜欢”其实是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卑微和不足以考虑在内吧?

——更遑论什么“爱”与“不爱”?只是调情下不能作真的戏语罢了。

“我……”裴晟笑得张扬无比,“我怎么了?”转而反手抓住柯尘的手指握在掌心,唇角也是不怀好意地勾起得一副小人得志,“来求我吧。”

柯尘一声低笑压在了喉咙中,突然发现这人身上也的确有那么一点两处的可爱之处。左手按住男人的肩膀压倒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横跨在男人的腰间,然后施施然地伸出右手递至他的唇边,垂下来的指尖将触未触到男人的下唇,微哑的音色中带着倨傲的笑意,“呐~好啊。求你了……”

裴晟看着身上坐着的男人,喉结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妈的,这倒是谁在求谁。明明是活脱脱的一副妖精勾人样。

然后,心甘情愿地拉起男人的右手,从指尖处啄吻上去。

柯尘在他吻到自己手腕处的时候,反手翻转过手腕勾住他的下巴——微湿的双唇在手腕处堪堪好的半圈转距,“亲爱的,有一点我先要说明……如果你爱上了我,那么就game over。”

——还有,如果我爱上了你,也是一样。

可惜,身下的裴大少爷一门心思的全没放在他说话的内容而是说话的声音上,听到柯尘这么说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声音,用来叫床该有多销魂啊!

6-10

第六章 入骨销魂

抽回了被吻了周圈的手,柯尘直立起了身子去摁灭客厅里的大灯。

几乎紧随着灯光的熄灭,他整个人就被横压在了沙发的靠背上,耳后的热气随着委屈的语调一并传来,“关灯干嘛呀?人家这样子就看不到你的样子了嘛……”

其语气之委屈,其态度之放低,其撒娇之明显……简直就是隐忍求全的小媳妇模样,就差配上水汪汪的眸色和咬着手绢的欠虐样了。

柯尘半口气被堵在了胸间,咬了咬牙后,才颤声说,“……你,慢点!”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裴晟一把推着他靠在了沙发靠背上;在他伸手触摸到灯饰开关的时候,裴晟一把抽开了他腰间的皮带探手进去;在他听到那句该死的“人家”的时候,裴晟已经把该摸和不该摸的地方全部都“巡视”了一个来回后顺着大腿根向后摸去。

裴晟“嘿嘿”一笑,更紧地压住身下的人后,伸手扭过柯尘的下巴就啃了上去——真的是啃,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合拢在柔嫩的唇瓣上,湿热的舌尖混着细小发甜的血腥味儿得寸进尺地抵开齿关深入进去,来势汹汹,连呼吸都带上了侵略的因子而蠢蠢欲动。

触手的皮肤微凉,细细地揉搓过去有腻滑的美好触感,仿佛一个用力之下就能留下预示着占有和征服的指印……裴晟在心中大叫过瘾,完全把那句“慢点”的不满呵斥抛在了脑后。

饥渴着忍耐了那么久的欲望,在听闻了“准入”的暗示和目睹了高姿态的逢迎后,就成了蓄势而下的奔流洪水,汪洋而又恣睢。

柯尘被他突然之间而起的揉弄弄得略显狼狈,就连唇边都挂上了激吻下不及吞咽的水色。

他一向习惯了故作姿态或者说装模作样的自持自重。哪怕是处在性事中,也是采用一切尽数掌握中的命令模式,哪里见过裴晟这种无赖又无耻般的孟浪姿态?

但是,新鲜感倒是十足。

衣服和衣服纠缠在一起后被性急地扯下,也不知道负责脱去衣物的裴少爷用了多大的手劲以至于恍惚之中有清晰的衣料破碎声传来,不绝于声。

柯尘低低地轻喘着,任由男人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和深入的探索——他的声线被进一步地压低,在满室的情色欲溢中听起来分外动情,只是内心深处的那份荒芜却仍然被完美地压抑在欲望的潮流中。

30多岁的男人,正是从青春特有的青涩迈入到成年成熟的韵味中的年龄,保养极好的皮肤在一寸寸地揉过去时有爱不释手的吸引力……柯尘穿着一身皮衣的时候,显得身材很是颀长挺拔;在脱下衣服的时候,才能看出来这人的确是很瘦,瘦到再减一分就到了病态的瘦。

“太瘦了啊……”裴晟一边专心地在人身上印下唇吻,一边含糊地说,“不成,我得好好地养着。”

柯尘低笑出声,胸前的震动惹得男人更是心痒难耐,手下的动作就禁不住地更是加紧了三分。

裴晟看着被压在自己身下的男人,眉梢唇边的笑意都是带着入了骨的媚意。尽管知道这是他的刻意而为和假作出来的假象,还是忍不住地深受吸引——不管了,先做了再说。

柯尘在男人冲进来的瞬间僵硬了脊背,连小腹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他虽然身处情色场所从事着色情意味十足的职业,但是从来都不是一个纵欲乱来的无节操之人,甚至在现今都市中的荒唐欲望中称得上是洁身自好:调-教师毕竟既不是男妓也不是mb。

裴晟一手卡死了他的腰部,固定住后再次深深地埋身进去——美好,太***美好了,比所有的美好加在一起都要美好的美好……掌下的肌肤上已经聚起了薄薄的湿意,这样子猛然的进入的确对承受方来说过于勉强,但是对进攻方来说却实在是紧窒的天堂。

带着颤声打着卷儿的呼吸被柯尘生生地压成了故作无事的平稳,额上的汗水已经聚集成型——连前戏都做不充分的男人,在耐心上跟……

“在想什么?”在床上的裴晟敏锐得远超常人,在一个瞬间中就全凭己意判定出了柯尘走神去想到了别的男人。

“没有。”简短的回答甚至连语句的尾声都不愿意拉长,柯尘下意识地收紧了抓住男人手腕处的手掌,指尖用力之下甚至指甲都留下了抓痕。

“宝贝儿,再用力一点儿也没关系。”裴晟用色-情的目光扫过自己被抓得死紧的手腕意有所指地说,手腕处的刺痛带来的是更加勃发的情欲。一向听从本能召唤的雄性动物当下里立刻拉高了情人的腿弯,稍稍退出去了一点儿后再次猛然占有。

罢了,柯尘想,之前的事情之前的人之前的之前都只是之前。

还是现时更为重要,比如说……配合一只发情中的野兽。

等到柯尘眉目间带着倦色从浴室里出来时,心中已经对这场情事无比后悔了。他体质本来就偏弱,后天无论再如何精心补养也总是难以掩盖住这一点点的先天不足,再加上久未居人之下后又遇到了这么一位不知节制的禽兽……

现在这只禽兽正大张了四肢斜靠在床上给人打电话,不加掩饰的下-身处是一片狼藉的浊白色,大喇喇地宣告着此人的满足程度。

原先在浴室中因为水声过大所以听不到室外的通话内容,柯尘在走出与卧室相连的小浴室后听到的半句话就是:

“……我不可能让我老婆为你做事儿,所以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另找他人不然我扁得你连你妈都不认得……”

——喂喂,应该是“连你妈都认不得你”吧?!

“shit!敢挂老子电话!”裴晟又加上了一句低声嘟囔的咒骂后,恶狠狠地挂断了手中的电话。一转头看到了柯尘后,立马换上了一幅乖巧的大猫样,“……亲爱哒~~~”

柯尘的眉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头一次有了答应彭先生的要求以避免自己落入到这种让人忿恨不已地想要抽人的境地中的念头。

抓起擦拭自己湿发的毛巾甩了过去,精准地盖住了男人意欲再次狰狞起身的“小兄弟”上,柯尘随口找出了一个话题避免冷场情况的出现,“在跟朋友电话聊天?”

“朋友?”裴晟嗤之以鼻,“我从来不和姓彭的做朋友的……亲爱的,我刚刚那是……”

柯尘默然,默默地伸出单手制止住男人满口跑着溜儿的不着边际——他实在是不想确认刚刚那句“老婆”喊的是自己。

拉高丝面的薄被到脖颈下方,柯尘放纵了自己沉浸到睡眠中去。他可不想在同居生活的一开始,就陷入失眠的苦痛折磨中去。

刚刚合拢了仿佛还带着湿意的双眼,腰间就被重重地横上了一只手臂。

裴晟拉住人又往自己怀里拽了拽,腻着嗓子说,“亲爱的,咱们来亲热亲热?”

柯尘冷笑,声音还未从方才的情欲中回复过来,哑声较平日里更甚半筹,“不用了,我现在就够热的了。”

“那我给你去去火。”裴晟涎着脸就往被子里捞摸,满门心思全都浸在刚刚才结束的销魂入骨中去。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柯尘转过身来,单手托住裴大少爷的下巴,软声哄着,“刚才……不是……?”

依然微带哑意的声线中有着一寸两分的羞怯示弱之意——柯尘看准了若是在此时跟他硬言相拒,必然会被这位少爷一厢情愿地当作欲拒还迎的小情趣而愈发地欲火上身。

“太快了,所以没尝到滋味儿。”裴晟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柯尘强忍了揍人的冲动,再次温柔地摸了摸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颊,“……八戒,早点儿睡吧。”

——毕竟刚刚此人殷切真诚地替自己办了事儿,咬着牙也忍了今天这股子气。

尽管裴晟的个性和脾气非常人所能及,柯尘只是觉得除了偶尔会为此会有难耐的光火之外,其他的一切倒都是很好。

这不是情人之间的体贴的“眼中出西施”,而是不放在心上的无所谓和放任不顾的近乎无视。

不是没有有过情人或者床伴,但是他总是会在动情的前一瞬间就溜掉,不管是他先动的情还是他人先爱上了自己——区别只在于,后者会让他混不在意地忽视和忘记,而前者则是刻骨铭心自虐般地率先离去:连争取一番都不在考虑之内。

比如,苏南。

只是,有时候想起来的时候,总归是会有偶然的怅然若失罢了。

“32岁的男人,”柯尘轻声笑着,“我的年龄足够做他父亲的。”

擦拭着酒杯的贝少闻言大笑出声,“那你还真会是一位模范的好父亲。”

挑了挑眉,柯尘也附声低笑,只是笑声中真正的笑意很少,“我是说真的……毕竟,还有12岁就当人家爹的男孩子,我足足大了他14岁。”

酒吧老板把手里的杯子摆回吧台,招呼吧台生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后决定专心地和柯尘闲聊,“d叔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有半年才到32岁吧?这么说,也不怕连带着我的年龄也被你说大了?”

柯尘只是淡笑,并没有太多的兴致和这位因为八卦而出名甚重的酒吧老板聊天——如果自己有足够的理智想要保住自己的内裤形状和颜色的秘密的话。

一杯琥珀色的酒液被推了过来,“芝华士25年,我请客。”

柯尘用指尖描画着酒杯的弧线,并没有伸手去端起酒杯,沉吟了一会儿后才问,“你想要问什么?”

清脆的响指声在低缓的音乐声中也能听得分明,收回手指后的贝少由衷地说,“……d,你这种实话实说、有话直说的个性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了。”

“是不讨你喜欢吧?”柯尘端起酒杯晃了晃,表示自己的心情足够好到回答他的问题,“问吧。”

“问哪个好呢?”贝少笑吟吟地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夜色?”

“难说,”柯尘摇了摇头。

“裴家少爷不是替你接下了那件棘手的差事?怎么,现在还没有解决掉?”贝少以一副“我全部都知道”的态度兴致勃勃地做着“深度访谈”。

柯尘一听到裴晟的名字就是一脸的头疼,“你……还是不要提他了……如果裴氏和彭氏之间现在紧张得快要开战到大打出手的气氛就叫做‘解决’了,那么他的确解决了。”

“噗哈哈哈……”贝少笑得前仰后合,“咳咳……别恼别恼,裴少爷还是很……”他斟酌了片刻,才小心地评价着说,“很……可爱的。”

“……他可爱到让我时常以为自己是个白痴。”柯尘低声抱怨着,然后仿佛是带着认真地说,“传出去后如果说裴家和彭家因为一个男人闹成这样子,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应该是两个男人嘛,”贝少拍了拍柯尘的肩膀,“不要眼里只看到了自己,毕竟彭少并不是在和裴少争男人。”

柯尘并没有接上这句明显是调笑的话,俩人之间的气氛又一次冷淡了下来。

拜裴晟解决问题的方式所赐,他现在为了避免把柏家也扯进这场“年度华丽大戏”中来,只好暂时离开了夜色——这也是裴晟心心念念所希望达到的,他巴不得柯尘能一天25个小时地陪在他身边,让他随时可以看在眼里。

这种做法如果换了别人来做,大概就是温柔好情人的标准和举动;但是放在裴晟身上,柯尘只会想到“随时发情”这四个字。

所以,暂时无事可做的大名鼎鼎的d,在贝少三番两次的相邀和保证苏南近期出差不会出现在hell的誓言下,才会选择到hell打发一段小小的时光——话题都已经牵扯到苏南了,再不应约就显得是心里真的有鬼了。

因为,几乎所有常去hell的人,都知道苏南的上任情人是充满了神秘气息的d。

不过,今天柯尘一身银灰色丝质衬衣和纯黑色风衣的中规中矩打扮,显然让人不会把他和那位终年以皮衣皮鞭皮靴作为唯一装备的d联系在一起。

把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推向一侧,柯尘礼貌到客套地说,“酒很不错,谢谢款待。”

几乎再加上一个躬身的动作,就是一个华丽丽的d。

“下次有空再来玩儿就是了。”酒吧老板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到不得不来的时候,我会来的。”带了恶意的笑容再配上yīn阳怪气的语气在看到贝少脸上郁闷的神情后愉悦地响起,柯尘拉起他的手指,浅淡地吻在小指上,然后抽身离去。

看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离开了酒吧,酒吧主人“啧啧”了两声,“果然……还是小白白说的对,d绝对没有裴少好玩儿……”

如果被柯尘听到了这句评价,他一准一地会颔首认可,外加诚挚地评价,“果然,还是您太闲了。”

第七章 金玉在外

位于裴氏集团16楼的会议室里刚刚结束了一次部门主管会议。各个部门经理人加紧了脚步从大开着的会议室木门里鱼贯而出,生怕晚了一步出门就会成为会议室里的父子党吵架中炮灰级别的存在。

裴天政看着自己的秘书关严了会议室的大门后,把手里的雪茄重重地摁灭在面前的青石烟灰缸里,才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裴晟!”

“到。”裴家大少爷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这次是不是玩儿得太过分了点儿?”熟知自己儿子性格的裴总一脸怒气,“为了一个男人就给我搞出这么一大出子!你以为你是谁?倾国一怒为……”

咬牙了再咬牙,“红颜”两个字还是没说出口,毕竟那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且职业还不正经到难以启齿。裴天政端起手侧的茶杯重重地喝了一大口,强压下去了心头的火气,“……怎么不说话?!”

转着手里的钢笔,裴晟乖乖地点头,“我说,我说说说……我说爹,你说错了。”

“我说错什么了?!”火气又拔高了几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和彭兴安争这么厉害是为了什么?瞒得了别人……”

“我从来都没想瞒你,把马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通体银白色的钢笔在裴少爷的手指间转动出一圈圈的光晕,“我说‘你说错了’的是:我不只是为了一个男人,我是为了一个美人儿啊~~~”

嬉皮笑脸的裴晟俨然错误地高估了自家老爹的心理承受能力,眼看着裴天政开始动了真火才忙不迭地笑嘻嘻赔罪,“别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老爸你先把手里的镇纸放下,好家伙那可是紫铜铸的,你老人家就我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儿子,想好了再砸啊。”

等到裴天政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凶器后,裴晟又不知死活地接上了一句,“我说,爸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要归位?所以急着把我人道毁灭了好给那个小兔崽子留位置?这可绝对万万不成,我得回家给我我妈告密去……”

裴天政冷笑,“我先打死了你,再让你妈给我生个私生子去!”

胡闹了一通后,裴晟才从自家老爹口袋里硬摸出来雪茄点上,“彭家一直占据着政府每年那笔…采购费也有好多年了吧?风水轮流转,怎么着也该轮到咱们去挣国家点儿银子花花了吧?”

被裴晟这好一通打岔后,裴天政也转移了气头,细细思索了后才发现自己这位不肖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是说……那笔军火采购?”

裴晟懒洋洋地靠在宽大的靠背椅上无所顾忌地喷着烟气,“加十分。”

“靠谱吗?”冷静下来的裴天政细细思索推演,“彭家一直都是吞着大头,我们争得过他们吗?”

“所以才要小小地打压一下他们嘛,”裴晟弹了弹烟灰后,理所当然地说,“我看彭家这两年下坡路走得倒很是利落和哈皮,不趁火打劫和落井下石简直就是丧尽天良和惨绝人寰。”

“……晟儿,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请一位中文老师,”裴天政的心脏再次被自己儿子独具风格的成语连用重重地打击到了,“对了,你爷爷知道这件事儿吗?他怎么说的?”

裴氏当今的掌权人是裴家老爷子,而一年前裴晟和自己堂哥相争胜出后俨然已经从首位继承人变成为了二号掌权人。

顺带着值得一提的是,裴老爷子对自己大儿子裴天政的评价是:“固守有余,锐意不足”。由此也能从一个侧面可知:他对裴晟的喜爱之情从何而来了。

高翘起了二郎腿,裴晟大大咧咧地回答着老爹的提问,“你爸爸要比我爸爸有眼光得多,老爷子指不定在心里怎么乐呵着呢……”

摇了摇头后,裴天政放弃了继续教育自己儿子的权利——有时候他就深深地怀疑,自己和晟儿相比到底哪个才是当爹的?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实是,他自己在做人家儿子的时候可是让做爹的那个省心很多……

“裴晟,”裴天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裴衍可是要回来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啊,”裴晟笑得格外地不怀好意,“我还知道他在g国没有泡够mm,所以我会尽快把他送回去的。”

裴天政看了他两眼后,还是忍不住地嘱咐,“你小心点儿,别落下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原本,老爷子……你是知道的。”

“老爸,”裴晟闻言后认真地说,“我突然觉得去g国泡mm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儿啊……所以万一情形不对我会记得拖家带口地主动流窜到g国的。啊啊啊~那养育我的一片沃土啊~~~”

“……”裴天政一拍桌子,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有这么一个混人做儿子,什么话当真了跟他死磕的那个才是白痴。

看着会议室的大门 又一次被关上,裴晟才敛去了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意,微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后才嗤笑一声起身离去。

——这个时候回来,玩儿的是哪出戏?难道还会怕他一个手下败将不成?

原本裴晟就对彭家握着的那笔稳赚不赔且赚钱颇多的走私生意垂涎不止,甫一开春就卯着劲儿地想方设法地想要夺过来这笔买卖,正好彭兴安又惹到了他同样垂涎不已的小美人儿,干脆……生意抢了人也拐了啷咯里个啷~

——毋庸置疑,那句“啷咯里个啷”的确是裴大少爷的内心独白。

而柏烽炀也正是知道其中如此的关节,才撒手不管自家店里头的这种小事儿。毕竟,裴家和柏家是久而久之的同盟关系,正是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亲密关系。

于是说,这其实也是一种伪蝴蝶效应——原本只是成人娱乐场所的一次拒绝服务,硬是拉扯成了两家商业巨头的明争暗夺。

无妨,只要参与者都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管它这个战场会狼狈成了什么样子?

走出了hell后的柯尘,在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后,还是选择了回裴少爷准备的那栋“金屋”。

他过惯了随遇而安,对什么事儿都没有太大的执著心和挂念感。之前和他勉强称作是同事的男人曾经刻薄地评价他说“没灵魂”,现在看来这句评价倒是九成九地契合他的性格。

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只要不触犯到自己生活的底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去做——这个,才是d。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车外已经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了车窗上,像极了一副柔笔素描而成的风景画。

柯尘垂着眼睛任由自己陷入到纷乱的思绪中去,他想起了自己在半个小时前说的“32岁的男人”,心中多少有点儿自嘲不已。

尽管32岁算不得年纪大,甚至还会经常会被人称为“正处在一个男人的巅峰黄金期”;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不是外貌和生理上的衰老,而是心灵上的疲惫和千疮百孔:就像是那句成语,“金玉在外,败絮其中”——虽然外面看着光鲜无比,但是内里已经是腐烂到败坏,败坏到不堪,不堪到……几近一无所有。

所以,他才会拒绝了彭兴安的要求。

因为,至少能减少一点儿腐烂的速度也是好的。

心灵孤寂的人,在令人窒息的寂寞式的饥渴中时,会一点点蚕食掉自己的内心的……像是一只怪物。

——怎么……无论做什么都……热情不起来?……

——大概是每次想要生机勃勃一点儿时,都会被强压着枯萎?……

越来越纷乱的思绪被大衣外兜里尖锐的铃声重新拉回轨道,柯尘深呼吸了一口车内并不新鲜的空气,伸手拿出手机。

“你好,d。”是夜色里的固定话机打来的电话,“……哦?……哦,那您可真有意思……我个人没有任何意见,完全没有……面谈?可以,你来找我吧,地址是……”

挂上电话后,柯尘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就是好……”

出租车的司机是一个络腮胡的标准大叔,在听到了自己的乘客说出这句感慨后,内心是忍不住地苦涩不已:您才这个年纪就说别人年轻人了,那我岂不是要老泪横流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夜色里的另一位从事着调-教职业的男人,因为资历和名声的缘故,一直被所谓的“d区主管”压着,这次d暂时离开夜色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好机会。

等到柯尘回到了裴少爷的“金屋”,才发现十分钟前打电话给自己的男人已经好好地等在了大门口。

他唇边的笑容矜持地弯成了一条弧线——是早有准备的人啊~连上帝都会喜欢这种人的。

可惜,自己尊重但是并不信仰上帝。

礼貌地请人进了房间,柯尘坐进了客厅最当中的那个单人沙发上,神态倨傲得像是接见着“臣子”的“帝王”,狭长的眼眸中隐藏着的全是暗淡的冷笑。

“d……大人,”男人谦谨地背手站立在一旁,“我能问您拒绝彭先生委托的原因吗?”

“可以,”柯尘微微点了点头,“我不高兴而已。”

“所以,就情愿被一个男人……”假作迟疑的问句中是嘲讽般的中伤。

柯尘闻言低声笑了起来,舒畅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故事,“你这孩子啊……呐~我喜欢男人,我有我自己的生理需求……即便是我接了那件委托,我也有找男人的权利吧?至于上下位,只是为了享受到性-爱而已。这些有什么困扰到你的地方吗?还是说你愿意代劳?”

男人的脸微微红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转移了话题,“d区之前……我听说一直是两位主管的。”

柯尘点了点头,“对,还有一位伟大的k。”

——“伟大的”这三个字,被他说的别有深意,讽刺十足。

“k大人早在3年前就离开了夜色。”男人意有所指。

“哦~”柯尘恍然大悟般地连连点头,“已经3年了啊……抱歉,我一直觉得在他离开夜色以后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格外轻快和惬意。”

“那……”男人自信地挑起了一侧的眉。

叹了口气,柯尘略带苦恼地揉着自己的眉心,“怎么说呢……亲爱的,你如果想要和我现在一样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最起码我还可以在柏董那里举荐你。但是,你没有必要顶着风头去接下彭先生的委托吧?”

——会有这么好说话?

男人狐疑地看了柯尘一眼,然后自信地笑了笑,“我觉得很有必要……您想,连您都完成不了的委托,如果我完美地做好了,那会有什么样的效果?我想,也许,我用不着您的举荐。毕竟,d大人您在被任命为主管之前,不是也没有人保驾护航一样地举荐您吗?”

赞同般地点了点头,柯尘低声轻笑,“你这孩子,还真有点儿意思……那么,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男人充满希冀地说,“这种程度的委托,也许单单凭借着我个人的努力无法完美地完成它。而据我所知,夜色里能完成这种委托的人,除了您,就只有那位k了,所以……”

“等等,”柯尘心情大好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刚刚的话,是把我排到了k的前面?”

男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种说法极大地提高了你在我面前的印象分。”柯尘假笑着说,“那你又凭什么认定我会同意你的要求去帮助你呢?”

“因为……这会让你觉得很有意思,不是吗?您可以全程参与进来但是不必插手弄脏了自己。”男人在说到“弄脏”两个字的时候,唇边的笑容充满了鄙夷。

“你可以拿问题来问我,但是我不会参与进去……我是说,我只是为你解答问题,只是……明白吗?”柯尘并没有因为男人的神情流露出丝毫的不悦,“首先我需要提醒你的第一点是:你是调教师,不是主人。”

男人微带着愕然地看着他。

“在调-教的过程中,调-教师会无法避免地投入自己的心力和感情进去,以至于到了最后可能会分不清自己该是替人照顾宠物的调-教师还是那只宠物的主人……这样子的话,会让三方很困扰的哦~”柯尘的语调中带上了恶质的愉悦笑意,“越是艰难的调-教过程越是容易如此,所以……小allan,到最后别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哦~”

男人唇角抽搐了一下,“……这个不会的。”

“怎么会不会呢?”柯尘压低了声音,竖起右手的食指故作优雅地摇了摇,音质里的哑声被低低的声线掩盖过去,只剩下一片醇和的刻意的引诱和魅惑,“要知道,你可是要下手毁掉一个洁白的灵魂……心里都不会有一点点儿的心疼和同情以及愧疚吗?要知道,这些无聊的感情,可是和爱情很相近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正了色,声音也回复了平时的华丽男中音,“allan,不牵涉到不相干的圈外人,这是我们圈子里的规矩——因为,强迫有时候就意味着毁灭。”

被柯尘叫做allan的男人面色一僵之下,很快地回复到了平常。他仍然用了之前的那种嘲讽语气反声询问,“d…大人,有没有人说过您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他伸出一只手示意着自己的话并没有说完,“如果没有的话,那我来说……您实在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说完,微微点头代表着告别之意后,转身走了出去。

柯尘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再次轻轻地摇了摇头,“明明一样是有着狂妄本质的人,你怎么着都没有某人可爱呐……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期待一下你栽跟头时的情景吧。请记得,不要让我失望。”

回答他的是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真有意思……柯尘想,他说我是容易心软的人……

明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无良货色嘛。

附送无良小剧场

洛夜:苏儿子,有人说裴二二是流氓攻……

苏南:我需要说明的是,流氓和痞子这两个词其实是有着细小和微妙的差别的……而我,不巧正是一位雅痞;和那家伙绝对不是在一条水平线上的。

洛夜:…………【脸皮好厚……】

裴二:胡说!我怎么可能是流氓?!!明明是大户少爷一个嘛!!!

洛夜:……【你要是大户少爷也是那种只知道牵着恶犬带着家丁当街调戏美人的恶霸……】

裴二:耶?~~~那个就是我的理想啊!!!你果然是我亲娘连这个都知道……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去派人拿枪逼迫我家亲爱的了,就是为了过过这把恶霸瘾嘛!

苏南:他家亲爱的……?

洛夜:【欲盖弥彰】苏儿子你想说啥?想说啥啥啥?……你知道是谁?

苏南;【摇头,认真】最近很久没去hell找贝少玩儿了,所以我不知道……我想说的是,做他家亲爱的那位,可真惨。

{贝少:喂喂!关我什么事儿啊?!怎么这种事儿都能扯到我?!}

洛夜:【装傻笑】啊哈哈哈哈……是啊是啊……【男人果然都是本能动物……难道情敌之间也会有心电反应?!】

第八章 彻夜不归

裴晟为了准备迎接自己“亲爱的”堂兄回国的事项,和进一步紧逼着彭氏再多退让一步,几乎把全部时间都耗在了公司里和各种充满了居心叵测的私人聚会中。

直到带着钝痛的想念混着干涸般的焦躁渴望袭上心间时,裴晟才发现……该死的!他居然没有自己“亲爱的”的手机号。

不过这也难怪:第一次见面忙着一见钟情大发花痴,第二次见面忙着占尽便宜蹭足豆腐,第三次见面忙着吃干抹净享尽销魂……

裴少爷想到这时,右拳重重地击在了左手掌心上,颇有雄心壮志地在内心发誓,“好!第四次见面时一定要搞到联系方式!”

——喂喂,大少爷,您这顺序怎么看都是很不靠谱的颠三倒四啊……

裴晟今天参加的仍然是一个私人性质的聚会。

邀请人一开始对他说的是行业内部的几家领头人的小聚会,他这才勉强地推后了回家抱美人儿的享受,然后很不情愿地到了某位“世交”的家中参与这次的小酒会。

结果让他十分火大的是——这***居然是一个相亲会!

被他这声击掌所鼓舞,裴晟身边的女伴又小鸟依人般地偎依了过来,“裴少爷,你看起来很高兴?”

裴晟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笑得几近于狰狞,“人家非常高兴!”

六个字,每个字一顿,外加咬牙切齿。

他并不是讨厌女人。相反地,风月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裴大少爷是生冷不忌、男女通吃、玩儿得相当开放——当然,前提是他看上眼的。

女人嘛,抱起来香香的、软软的,有的稍微一逗弄就娇嗔得像只猫咪或者能柔软得化成一泓春水……这在裴晟看来倒是很有搞头的——当然,前提是别假仙做作得太过于失败以至于让他觉得恶心。

比如,眼前的这位“相亲主力”。

拜这句恐怖的“人家”所赐,赵家的小姐忍不住地畏缩了一下,但是最后还是被“裴家大少爷”这五个字所代表着的身价鼓励着再次靠拢过去,细声慢语,“裴少爷,您真有意思……”

裴晟“啧”了一声,挑剔的目光从赵家姑娘脖间的宝石项链瞄到她细细的腰肢,再转而向下扫荡过曳地礼服长裙后停留在她胸前,然后展示出一个露出两排白牙的凶恶微笑,“小妞儿,你的胸是假的吧?”

窈窕淑女闻言后,脸色立刻发白了起来,“你……”

“是水垫儿的吧?”裴晟眯起了眼睛,目光如炬,格外邪恶,“又不是没那个钱,跑去棒子国划上一刀隆个胸很正常的嘛~要是怕疼也不是不可以垫垫子的,不过你别a罩杯的飞机场硬要垫成个e罩杯的大波儿啊……而且,”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意中的恶劣更是加重了三分,“而且,其实我还蛮喜欢平胸的。我家小宝贝儿就是标准的平胸哦,可是我们照样玩儿得很high……”

赵家的闺秀瞪着裴晟颤了半天的唇,才挤出了一句,“……流氓……”

如果柯尘在这儿,指不定就会甩出鞭子来狠狠地抽这位口无遮拦的大少爷一顿——当然,是为了那声该死的“小宝贝儿”的称呼。

可惜的是,“小宝贝儿”现在不在这儿。所以只剩下得意洋洋的裴大少一个人厚颜无耻地接受了那声“流氓”的“赞誉”,还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绅士礼节,“谢谢夸奖。”

倒不是他闲的无聊才去调戏人家小姑娘打发时间,而是据他之前的经验来说,只要对这种大小姐稍微温柔和善一点儿,对方就会立马跟一条八爪鱼一般地粘了过来,俨然立刻就会以准女主人自居;粘了过来也不是不可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随便儿玩儿点儿“我压你,你骑我”的成年人游戏也是很有搞头的事情……但是,这种女人的第一目的都是结婚联姻,联谊结婚……

对于裴晟来说,玩玩儿可以,结婚免谈。因为……

——我要结婚的对象一定得是个美人儿!细腰长腿那是必须的,脱下衣服要比穿上衣服更好看!!要能上得厅堂还能入得卧房,该矜持时傲气十足该放荡时媚然销魂,叫床声比说话声还要好听的那种!!!

这三大句“择偶标准”是裴晟眼放绿光地对自家爷爷提出来的要求,裴老爷子听后的第一反应是,“不错”;第二反应是,“混蛋!”;第三反应是,“……你小子给我滚回来!”

裴晟一边往外窜一边哈哈大笑,“你那手杖举得那么高傻子才会回去……还有,我觉得我老爸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儿就是娶了我妈,我一定要‘后浪推倒前浪’地超越他……”

三言两语地把人家小姑娘欺负得转身踉跄离去,裴晟索然无味地咂了咂舌,“这么不经逗……”

他还指望把小萝莉欺负到飙泪呢……所以只开了个头就把人气跑了后,心下甚是遗憾。

大致地在场内扫了一圈后,发现一同前来“相亲”的“青年才俊”都彬彬有礼地找到了固定攀谈对象,裴晟伸手招来了刚刚被他遗弃到角落里的小助理,“来来来……”

余飞立刻排开面前成双成对的俊男淑女们,第一时间地来到了裴晟面前,“少爷,您叫我?”

“车钥匙拿来,”裴晟伸出了手,“我要回家……妈的吃干抹净后把人扔家里3天都不管,这种男人实在是太可耻了!”

“少爷,我送您回去?”助理殷勤地询问着。

“这种性质的聚会,早退了影响不是很好。”裴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倒霉助理,“所以你替我留下来。”

“啊?……”

“没事儿多跟那些纨绔们攀谈攀谈,或者替我和他们约个时间一起喝个小花酒什么的……对了,要记得说这些时避开姑娘们。等到酒会完了,你就……”裴晟停顿下来,想了想后说,“你就对主持人说少爷我肚子不舒服,回家躺着去了。然后‘谢谢’他的款待什么的……”

“谢谢”这俩字儿,说得倒是怨气十足。

“少爷,您肚子疼,是哪里不舒服?”忠心耿耿、老实巴交的青年立刻关心地询问。

裴晟呲牙一笑,“小弟弟。”

“啊?……”余飞暗想,难道真的像少爷说的那样:裴总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

“‘啊’什么啊?”裴晟大笑着拍了余飞的脑袋瓜子一下子,“**-巴……这么说懂了吧?妈的,老子说文艺点儿你还不明白非要逼得我说这么粗俗……真没文化!鄙视你……”

余飞看着自家少爷飞扬跋扈的背影欲哭无泪……谁让你说了啊!!!

……钱课长,救命。

直到车子开到了距家还有一半的路程时,裴晟才重重呼出一口气,而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了三分的疲惫神色。

他现在是裴家默认的第二位掌权人,公司里的一半命脉几乎都掌控在他手里,所下的决定动辄就是尾后拉着一大串零的数字奔来赴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称呼他为“少爷”到称呼他为“裴总”,连看向他的眼神也从怀疑转到信任,甚至于哪怕是他随意地胡诌出口的一句意见都会被人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要采纳接受……

究竟还有几个人记得,他才刚刚年满了18岁——仅仅就生理而言,才刚刚贴上了新鲜出炉的成人标签。

只是,心理和内在上早已被人逼得像是急追慢赶一般地大踏步地向前赶去。

有时候,这种假作出来的荒唐和口出狂言……倒也是一种压力过大下的自我纾解和带着保护色的面具。

毕竟,一个充满了暴发户和败家因素的继承人,要比一个沉稳有力决策英明的继承人来得不易招人看重和惹人敌视。

只是,此人深隐其内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狠绝角色……除了他自己以外,也只有家里那位位高权重的老爷子看得最为分明了。

在离家里还有5分钟车程的时候,裴晟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他在最忙的这几天里,不是没有往家打过电话过——值得相信的是,这位少爷在打电话的时候绝对会想到“电话性-爱”这四个字!

只是每次都没有人接。

这次,也是一样。

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裴晟忍不住地皱了皱眉。

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钟的光景了,人到了现在还不在家能会去哪儿?

不耐烦地点上一支烟,裴晟暗自下了决心:如果柯尘敢让他找不到他,他一定要做到他学会乖乖待在家里的好习惯再说!

——唔,这样想的话,好像还是找不到人的吸引和福利更大一点儿嘛……

胡思乱想了好一大阵子后,裴晟还是决定先回家看看再说。也许在家里看到他活动的痕迹后,说不定就可以略微地消消气。

车子开进大门后,裴晟果然发现自家客厅里的灯光……是熄灭的黑暗状态。

愣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走过去开门。

——明明是自己不对,从把人一口吃掉的第二天起就开始接连的夜不归宿,甚至之前粗心到忘记要对方的联系方式,更不用会有什么“我最近较忙可能不会回家”的嘱咐……他会想离开也是必然的事实吧?再说,现在这样子的同居关系本来就是自己单方面半强迫性质的强留……可是,还是很想看到,像那天一样留着灯光等自己回家的温暖。

几近于失落地推开门,无精打采地绕过客厅的沙发去里侧角落的冰箱处取饮料时,裴晟眼角处瞄到了一丝经由门缝处透出来的浅淡灯光……

是在卧室里的!

几乎是立刻甩手关上了冰箱门,裴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卧室的方向,猛地推开厚重的木门——

他,在那儿。

身穿黑色睡袍的男人靠在床头处,平静地翻阅着手里的杂志。

大开的v领低低地挂在胸口处,黑色的真丝衣料衬得胸前肌肤一片耀眼的莹白,垂下的眼眸无形中拉长了睫毛投射到眼睑处的yīn影……男人安静地专心地进行着睡前阅读,如果不是眨动的眼睛和翻动书页的手指,就像是一尊美好的艺术雕塑。

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裴晟慢慢地反手关上门,慢慢地走进床铺,再慢慢地爬上那张大床,心里想的却是:我的床再配上我的人,妈的……果然是最好看的!

柯尘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同居人”回来后,轻轻地合上手里摊开的杂志,低声轻笑,“裴少爷,欢迎回家。”

一刹那间,裴晟感动地想要扑上去……

深吸了一口气,裴晟蹭到柯尘旁边,探头去看他手里拿着的杂志,之后大为惊奇,“《scientific american》……《环球科学》?!你居然在看这个?!”

柯尘自己也随着裴晟的目光看了看封面,然后点了点头,“闲来无聊,只是为了用来打发时间的。”

“你难道不是应该看《playboy》或者《penthouse》这种玩意儿的吗?!”裴晟抢过那本彩页硬质纸杂志,随手翻看着。

“……看那种东西的应该是你吧?”柯尘努力让自己平静的语调中的嘲讽语气更少一点儿。

“……啧啧……强子对撞机……”裴晟无趣地把杂志卷成一卷,“我对这个没兴趣。倒是,对‘对撞’还能提出来点儿兴趣。”

听懂了这句调笑之词的柯尘顺手抽出被蹂躏成卷的杂志,狠狠地拍在了裴少爷那张嚣张到欠揍的俊脸上,唇角斜勾着上扬,“胡说。”

有时候,只有两个字的词语,在被特定的人说出口后,也会带上浓郁到化不开的风情。

裴晟乖乖地挨了这一下后,捞起人就啃了上去。

柯尘避了两避没有躲开,只得敷衍性地和他交换了一个吻,然后飞快地把人推开,转身去把那本被弄得内页都起了折皱的杂志放回到床头边的矮脚柜上去。

裴晟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温热的唇落在他的后颈处磨蹭不已,“……亲爱的,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低沉的轻笑像是扬开的香氛一样迷幻地响起,柯尘头也不回地做出了回应,“爱上我,就game over……裴少爷,请允许我提醒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感情。”

裴晟躲在他背后扯起了唇角,默不作声地“嗤”了一声——我连我老子的话都不听,要听你的这句狗屁话才怪!

人嘛,要想爱就爱,想上就上才来得轻松惬意……

小剧场继续

柯尘:抱歉……【轻扬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歉意】前几天你一直没有回家,所以我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衣物先拿了回来。

裴二:【开始兴奋起来】啊!在哪里?

柯尘:……左边的衣柜……

裴二:【头都不回地直奔过去】

柯尘:【心理发毛】……你,你想干什么……

裴二:我要看看你内裤是不是也全部是黑色的,【不耐地“啧”了一声】不要总是那么想法龌龊好不好?我是不会偷了你的衣服自慰的!

柯尘:…………【拜托,看别人内裤的颜色就已经足够龌龊了,更别提……最关键的是这两个想法都是你想的吧……我哪个都没有去想……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作者你可不可以给我换个cp来和我对戏,比如说少御,要不然林洛见也可以……】

第九章 宛然春意

裴晟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在家过夜了。

他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是在配合体贴的美人怀里享尽的入骨销魂,而且还是很没出息地属于“吃太快了没有尝好滋味”的那种程度。

所以,会有刻进血脉般的思念,深入骨髓地,在心底做着最为焦灼的燃烧。

现在看到了实实在在的人,搂抱住了温热柔韧的身体入怀,难免会上下其手以及大肆尽情地补偿着心里早已滋生的欲求不满。

柯尘一开始还耐着性子由他胡来,后来被他消磨到开始不耐,便一脚把人踹下了床,“滚去洗澡。”

“好好好~去洗澡澡澡澡……”男人立刻化身为温顺时分的大型犬科动物,乖乖地“叼着”浴巾奔去浴室,临走前还不忘给“饲主”一个自以为很帅而且实际上也很帅的露齿微笑。

隐约地,白牙可现,标准的8颗。

目送着裴晟去洗浴的背影,柯尘突然觉得:也许这人的可爱之处不是一点两处,而是两处三分?

——随心所欲地遵从着本能行动的野兽,攻击性和热情性都完美地兼备,偶尔之间得了点儿好处就会毫不吝啬地冲你摇尾巴充分表达着兴奋之情……也许,可能……?

怎么可能?!

柯尘自我解嘲般地笑了笑——野兽就是野兽,怎么驯养都不会驯熟的东西……难道是自己最近闲适得太过厉害,所以连该有的戒备心都开始流失得不是一星半点,以至于忘却之前算不得惨痛但是也绝对能称得上不快的教训了吗?

这次,仍然只是一场游戏。

所需要等待的,不过是看双方谁先喊出“out”这个词语。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因为半敞开而半-裸了大片胸肌的浴衣,裴晟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柯尘仍然半环着手臂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唇边轻笑,安静而又高贵。

……让人忍不住联想起他在人身下婉转承受,曲意逢迎时透彻而出的迷人。

用手臂半撑着身体,裴晟认认真真地解释着,“我这几天很忙,所以没有回家过夜。事先前没有向你说明,是我的不对……”

柯尘愕然,一向不正经的裴大少原来也很擅长玩儿深情温柔的戏码,这实在是让人……

可惜,紧接着而来的第三句话就立刻暴露了此人的恶劣本性。

“让亲爱的你独守了三天的空房肯定会是寂寞难耐……呐呐,来告诉我,你有没有想着我自慰?!”男人兴奋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闪闪发亮,整个人都得意得不正经,“下次如果我再不能回家过夜,一定会记得拍裸照给你,方便亲爱的你自我解决、大吃‘自助餐’的!”

果然,柯尘想,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男人总是会有办法在你好不容易改善对他一丁点儿的好印象时,轻而易举地将之破坏殆尽——也许,一开始就不要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会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礼貌地微笑着,“赋闲在家”的调-教师温柔地回答,“裴少爷,您想太多了。”

“没有没有,”裴晟略带着娇弱,羞怯地笑了一笑,“我一向是很谦卑的,怎么可能会想得太多?一定是想的还远远不够~~~”

不管是采取相信还是不相信的态度来面对这句回答,都只会显得自己和对方一样白痴甚至更加愚蠢……所以柯尘只好深呼吸再深呼吸着放松自己,继续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真的,您真的真的想太多了。”

吐字清晰,关键词语重音。

裴晟拉过柯尘的手,一根根地用指腹摸索着数过后再握在掌心中,“我有往家里打过电话。”

柯尘挑眉,“哦~你说错了,应该是‘往你家’打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裴晟握紧了手掌里的手指——一根根的细长的指节分明,微带着凉意,像是上好的温玉一般让人爱不释手地想要攥紧,“你有时在家的吧?”

柯尘任由自己的手指被握得越来越紧,紧到仿佛能感觉的那个男人指节的硬度。然后无所谓地说,“电话毕竟是很私密的存在,我想你需要这个隐私空间。而我不过是一个住客而已,客人的职责不包括……”

裴晟打断了他的话,不容反驳地肯定地说,“以后,所有的电话你都要接,如果我不在的时候。”

……还真是任性啊,柯尘想。

但是看着男人渐渐变得认真起来的脸,他却沉默着不再说话,只是弯出了一个不含有任何意义的浅淡笑容。

“还有,”裴晟松开了柯尘的手,双手撑在了他的身侧,正对着他的脸说,“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懒得提醒他用他的手机拨自己的电话更加方便准确,柯尘随口报出了一串11位的无序数字。

裴晟在听了后,沉默了半分钟,然后再缓慢地一位数字一位数字地重复出来——一个不错,一位不差。接着,面带得色地看着男人略带吃惊的脸,炫耀般地宣布,“我记忆力很好的……所以,已经记下了。”

看着那张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慢慢不怀好意,柯尘在心中哀叹的同时果然听到了预测中的台词:

“所以,我要奖励。”随着说出口的话,裴晟坏笑着向前又靠近了分寸,“亲爱的,我们来亲热亲热吧~~~”

柯尘发誓,自己真的可以看到男人身后大幅度摇动着的尾巴……

经由刚刚的指间交握仍然没有捂热的手指慢慢抚上男人的侧脸,柯尘轻叹出一口气,“……你,不累吗?”

边说边把双唇贴过去,吻住男人眼睑处浅淡但是被肤色衬托得分明的黑眼圈,唇间的舌尖好像无意中微露着轻舔过眼部皮肤的柔嫩……

裴晟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猛地把挑逗人的妖精拽入怀中紧紧抱住,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后再压低,“现在……不累了。”

低低的笑声从眼睛下方的方寸之地传出来,透过皮肤、肌肉、神经和骨骼的传导慢慢渗入脑海中。

柯尘趁着男人分神的一瞬间反身把他压在身下,修长的指节直接压住身下人的双唇,“嘘——不要说话,不要反驳,也不要抗拒……让我来……”开阖着说出轻声言语的双唇慢慢凑了过去,隔着一根食指与男人做着错位的亲吻,“……服侍你……”

一瞬间,裴晟觉得自己已经……硬了。

仍然微带着凉意的指尖再点了点男人的下唇后,转手像是抚弄猫咪样地摸过他的脖颈,一小口力道颇重地咬在喉结处后再用指腹轻轻揉弄,柯尘缓声询问,“最近,很辛苦?”

裴晟一条手臂松松地环在他腰间,喉结处含糊地闷哼了一声全作默认——俨然是想要专意醉心于享受,而不愿意就任何一个话题多说半句废话。

“这么辛苦的话……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做-爱会不会太过于勉强?”原本就没有系紧衣襟的浴衣被灵巧的手指拨弄开,手指的主人低下头用舌尖和唇瓣追逐着男人胸口处因为急着出门儿未擦拭干净的水珠。

一点一滴地,轻柔地碰触;若即若离地,扰乱呼吸的速率。

“可是……”男人脱口而出的话语上带上了浓浓的委屈——一半假作,另一半发自内心。

柯尘抬起头来,用手指阻止住了裴晟未出口的后半句话,用容让着哄人的口气接着说,“可是……还是很想要的吧?”

男人眼神“噌”地一下被点得灼亮,忙不迭地大幅度地连连点着头。

“呐~我给你……”柯尘忍不住轻笑,眉眼间都是一抹自最灵魂深处透露而来的宛然春意。

这是一种,来自经历、性格、个性,和三分的刻意催生的特有媚意。

独一无二,此人仅有。

等到柯尘的手指刚一离开自己的嘴唇,裴晟就陈恳而又体贴地说,“亲爱的,你想要对我做什么?快!快做!!!不要客气不要大意不要顾忌不要怜香惜玉不……”

柯尘勾住他的脖子,用唇死死地堵了上去。

他的唇很薄,唇线的轮廓又很分明……蹭过去浅吻住的时候会有被留下碾吻过的痕迹的错觉,近似于惊心动魄般的浓重痕迹。

裴晟微微滞住了呼吸,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地想要反吻过去时,却落到了空处。

男人的唇只是辗转吻过同伴后就飞快地离去,随后单指竖在了自己唇前,轻轻“嘘”了一声——示意着身下的人稍安勿躁,至少要保持着表面上的安静。

裴晟用力地眨着自己的眼睛以表达会乖乖听话的这一信息,却在眨了两三下后火速地变成了转瞬不眨——

半伏在自己怀里的男人,正在微撑着身子在为自己解开浴衣上松松系着的带子。随着他动作幅度的加大,黑色的丝质睡衣从脖颈处如水银一般倾泻着滑下,滑落肩头,再蔓延着斜斜地挂在腰际,脊椎尾端挑起莹白色的后背肌肤若隐若现在睡衣的折皱间隙里……

黑色,白色;欲露还遮,交相缠绕……

纵然是明知这一派全是源自刻意而为的敷衍相对,但是却……心甘情愿地就此沦陷进去。

一刹那间,裴晟甚至有了“哪怕是为了这具身躯也可以爱上这个男人”的荒唐念头,然后却尽管知道荒唐……却在一旦兴起之后,再也难以忘记。

柯尘俯下身细细地啄吻着男人的皮肤,每一寸的肌肉纹路都含入口中慢慢咬吸,专心于画出一道从脖颈蔓延到下腹的光亮细线——手指还会随后地按压过去,抚平般地挑逗。

裴晟配合十足地一动不动,唯一“犯规”的地方就只有随着时间流逝愈发蠢动的下-身。他想,这像是一场课程……正在被教导的是如何尽力享受到性-爱的实质,绝对无关yín-秽但是又足够色-情。

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裴晟抓住柯尘肩膀的手指按捺不住地在肩部圆润的弧度上留下指痕,但是却一动都不敢妄动。

因为,他怕自己哪怕一个小指头的挪离都会成为纵身扑上去的引诱——扑倒他,狠狠地啃吻过去,留下青到发紫的吻痕宣告着占有的权利……然后,贯穿、侵犯、燃烧、迸发……

脑海里越来越火热的念头配合着眼前落差甚大的处境,逼迫得人想要发疯,却又暗暗隐喻了其后将要享受到的极乐。

在裴晟渴盼的目光中,柯尘终于完全拉下了他身上的唯一遮盖物,然后某人已经起身正立的“小兄弟”立刻摆脱掉衣物的遮盖束缚而狰狞现身。

“哦……”柯尘挑起了一侧的眉,注视着一切就备的“凶器”,细细的眉尖也一并勾画妖孽的气息。

他像是认真斟酌着词汇一样停顿了一下,接着才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轻声低语,“……十分地……热切,真是令人非常地……感动……”

裴晟粗喘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同居人简直连逗号都可以说得性感无比,“亲爱的……我知道,你会对你看到的表示满意……”他用下意识地舔着下唇的动作缓解着咽喉深处的干热,努力地抑制住自己像一个毛头小子那样冲动——虽然他的确是一个毛头小子,“……我说,宝贝儿……say ‘hello’ to him……”

柯尘低低地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应该用‘it’吗?”

“……管它是个什么东西!!!拜托你……哦……上帝……”

仍然带着凉意的拇指尖堵上了铃口,硬质的指甲顺势在头部轻掐,剩余的四指随后慢慢地拢在一起……

“抱歉,”柯尘眼角的笑意荡漾出水色的模糊错觉,“我应该……先暖一下的再来。不过,在这里……”

手掌和指节一起收紧,缓慢地晃动了一下手腕,“在这里,也会暖和起来的。对吧?”

“……”裴晟想要开口说出的话全部被柯尘突然加剧动作噎在了喉咙里,连呼吸都几乎接不上气儿,“……”

——亲爱的,我很想一直温暖你……不止手指,不止拥抱……总之,所有能给予温暖的……

柯尘突然半直起上身,重重地咬在了裴晟的上半身,细小的牙印不规则地遍布过去,甚至连柔嫩的乳-尖都被胡乱地咬吮过去,未能幸免。

他的手技本来就极为厉害,再加上了三分卖力后尤显不足,还有用上这等用痛楚逼迫敏感、敏感激发快感的手段。当然会是……

快感,轰然袭来,几欲灭顶。

感官的刺激悬靠着顶点的高潮将至未至,持续的快感折磨和紧差最后一线之隔却始终未能满足几乎可以把人逼疯……柯尘一口咬住裴晟的耳垂,缓缓吹气,“我想,还是打声招呼,会比较有礼貌吧……”

说完,径自俯身下去,吞入进去。

裴晟看着他形状姣好的双唇缓缓含入自己的分-身,脑海里代表着欲望的那根弦岌岌可危。

吞咽的动作和勉力游移的舌头,口腔内膜的柔韧和唾液附着上去的滋润……终于,未能抵过牙齿在顶端轻微一嗑后舌尖紧随其后的猛然一吸……

“唔……嗯……”裴晟额上的汗水把额前的碎发尽数打湿,呼吸和起伏的胸膛一起找寻着固有的节律。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后,男人微带粗嘎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亲爱的,虽然我应该对你说‘抱歉’,但是我真的很想也很高兴能射进你嘴里……”

小剧场继续:

裴晟:唔……我还以为会有一场骑乘的……

柯尘:【笑得几近虚伪】我以为你还是比较满意的……【怎么可能再被你上,死了这条心吧……】

裴晟:【努力掩饰雀跃的心情】嗯哪~满意……比较满意……毕竟是亲爱的你亲自为我做口-交嘛……

柯尘:【懒得理某人,转过头对读者们优雅地微笑,荷尔蒙猛放地开始“课程”教导】亲爱的们,在这里我需要指出某位……唔……刚刚说的那句话中的两个错误:

1、没有人会用“亲自”来形容自己的床伴——我很期待他能不“亲自”地做一场性-爱给我看。

2、我不认为只是在最后含一下就能称作“口-交”了……【轻甩了一下右手,低笑】本人的手技,可是很厉害的哦~

洛夜:……我比较想知道的,d叔叔,你中间省略号省略的是什么?就是“某位”后面那个……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到底想说什么?!裴二他虽然二了点儿……好吧,是很二……但是,人家也是人!!!

第十章 相拥为眠

浴室里的水响慢慢地静止了下去,柯尘漱净了口中的腥咸后,重新回到了卧室里那张依照着主人的爱好而布置得十分巨大的床边。

迎接他的是热情满溢的拥抱和不由分说的热吻。

只是,避了两避之后终究还是收获了失败,被人捉住了腰硬拉扯到了怀里,重重地咬住了双唇——固执咬上的牙齿收拢着越咬越紧,直到他万般不愿地开启了双唇,才改换了目标转而去追咬着他的舌尖,宣扬胜利一般地深深吻入。

细长的眉不为人所知地微微一蹙,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没关系,他会教会他戒掉这个亲吻的习惯的,或者在他学会戒掉之前就记得要抽身离去。

一吻终了,裴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被自己吻到微泛出血色的双唇,脸上遮掩不住的是明显的失望之意。

柯尘淡淡地扫过了某人一脸“我很遗憾”的表情,立刻猜到了这位以“凭借着本能”而著称的少爷的烦恼究竟根植于哪里,“很遗憾没能尝到自己的味道?”

“唔。”裴晟挠了挠头,“还好,我们拿你的来弥补就好了……”

说完,翻身就想压住自己的同居人,以欲方便下一步的意图不轨。

早有准备的柯尘一手肘隔出来了有效的安全距离,垂下的眼眸遮住了流露出来的一半漠然和混不在意,“……你,会吗?”

裴晟的动作僵在了那里,半晌后才沮丧地说,“……好吧,你赢了。”

他一向是被人服侍周到和照顾到位的主儿,别说口-交,就连前戏都很少主动去做——不论床伴对象是男是女。

“也许……”裴晟意有所欲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柯尘,最后把目光别具深意地落在了对方的腿间。

“不不不,”柯尘立刻表达出敬谢不敏之意,态度恳切坚决中而又不失却温柔,“裴少,我暂时还没有邀请别人狠狠地咬在我比较重要的部位——仅仅是为了练习某项行为的熟练度——的意愿。”

“我不会的。”男人信誓旦旦,十分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良想法,“我会轻轻地、轻轻地……”

“抱歉,但是我无法勃起。”柯尘再次予以拒绝。为了让拒绝显得更加坚定,还不惜口出直白之语以防某人趁机插科打诨、浑水摸鱼。

裴晟立刻作恍然大悟状,“没关系没关系,亲爱的……即使你有这种隐疾我也绝对不会嫌弃鄙视你的……我会关心你爱护你开导你帮助你……”

——该死的!柯尘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自己明明表达出来的是对他“不感性-趣”的意思吧?!

卧室里的大灯被熄灭了,只剩下床头的一盏小灯安静地散发出低低的光线,甚至都强不过越窗而入的月光亮度。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裴晟把自己整个人都扔在床上,闭上的眼睛下方是淡青色的黑眼圈。

——活脱脱地像是在外面被蹂躏了3天的残兵败将。

“最近很辛苦?”柯尘觉得自己作为暂时的“饲主”,有必要对大型犬科类的动物表达一下关心。

果然,话音未落,那人立刻缠着蹭了过来。抱住他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往自己怀里拽,眼睛还犹自不肯张开,仿佛在说“因为我闭上眼睛看不到,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亲爱的~”脸颊在抱入怀里的手臂上蹭了两蹭,“我可是为了为你做事儿才弄得这么辛苦的……有没有什么奖励?”

——这话说的不假,他这几天的确忙着彭家的事情。

一指节重重地弹上男人的脑门,柯尘优雅地抽出来自己的手臂,再随手把他推开少许,“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allan已经答应了彭总的要求,这事儿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你是在忙着和柏董商量着,怎么利益最大化地拿这个多占彭总点儿便宜吧?”

裴晟用手用力地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才睁开双眼跟柯尘相对视,“不是,我是真的愿意为了你的事情先‘鞠躬尽瘁’再‘死而后已’的……来,看我充满了诚恳的大眼睛。”

——这话说的也不假,如果不是被逼得无路可选,自顾不暇的彭兴安也不会放弃d转而选择了allan。

柯尘看着被他揉出水光的“诚恳的大眼睛”,掀起被子就把人结结实实地蒙了上去,“……睡觉!”

“要抱抱……”这是某人装出来如潮的委屈。

“……滚!”这声呵斥是为了抗议。抗议的是:那个“要抱抱”的人用熊抱的姿势企图勒死自己的恶行。

合上双眼,柯尘努力把自己逼到睡眠中去,只是思绪一时之间还未能归到平静。

——自己要离开夜色,做出的交换是非情愿地卷入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同居关系中去;不知道三年前离开夜色的那个男人,又拿出来了什么换得了柏董的点头同意?

——好在,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那么……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能再早一点儿地从这种对自己而言还是太过亲密的关系中,抽身离去。

裴晟的确很是疲惫。只是这种疲惫更多的是源自精神上的紧张而不是生理上的劳累,所以美人在怀后,很快地就睡了个一塌糊涂。

沉稳的呼吸从背后传来有节奏的脉动,不会带来“扰人清梦”的讨厌反而更能勾起睡意。柯尘在挪走横在自己腰上的手,再被抱住,再挪走……的循环中,无奈地放弃了独自入睡的想法,被迫地在睡觉过程中还要义务成为他人的“抱枕”。

暮春的时节,即便是在夜晚里,也会偶尔地感受到闷热的侵扰。

柯尘睡得很不安稳,沉重的梦魇压出了他一身的汗意——除了纯黑色就别无他色的梦境,带着纷乱的脚步声,轰鸣般的心跳音,喘不过来的窒息,压迫得像是被人一把攫住了心脏再狠狠地捏碎……几乎被逼到退无可退之时听到有人隐约地用着刻薄的语调说……

猛地睁开了眼睛,柯尘重重喘息着从噩梦中强行地拉回理性和神智,从指尖到后背脊椎都在微微地打着颤地发抖,身上的睡衣已经粘湿地贴在了皮肤上——只是由于衣料是黑色的原因,才看不到打湿的痕迹。

眼睛里因为进了汗水而涩痛不已,他闭上了眼睛后又勉力睁开:最先跃入眼界的是浅淡的灯光,柔柔的淡薄光辉洒落在尺寸巨大的床和光洁的四面薄被上,这里是……

裴晟的家。

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忘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以宣告着所有权的裴晟,在怀里人挣脱着起身坐起的瞬间,就醒了过来。

他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又把有着瘦削背影的男人搂入怀中,还未完全清醒的声音里夹带着浓浓的鼻音,“……怎么了,亲爱的?……哈啊……”大大的哈欠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地清晰,“……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

他一边说着“不怕”,一边伸手去抓柯尘的手,抓住后还用力地紧了紧以确认牢牢地攥入了掌心,“不怕啊不怕……”

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没入了一片沉默。

但是,握住柯尘手的手指却一分一毫都未曾松离。

贴在背后的胸膛持续不断地传来人体特有的温热,原本发颤的指尖在被重重握住以后也渐渐归于平静,进而是蔓延到全身的安稳。

缓慢而又幽长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柯尘抬起另一只手胡乱抹去额上的冷汗,失规的心跳声也在慢慢归位。

平复了情绪后,柯尘才发现一向说话没个正形的同居人这次居然难得可贵地保持了沉默。令人感动的体贴,原来他还是有正经时候的,真是……

头一次出现有关裴家少爷的赞语在柯尘扭头后全部变成了海面上转瞬即逝的泡沫——该死的,他之所以这么安静是因为……又睡了过去!!!

近距离地细看裴晟,才发现闭上眼睛的这个男人,加上柔和的面部弧度,居然也……

柯尘很快地从这次小小的分神中回转过来,坚决否认自己因为某人的外貌长相而略微地提高了对他的印象分数。

短暂的几分钟,过得却又像是静止一般的冗长。

还没等柯尘有什么动作表示,裴晟就像是惊醒了一般从睡意中再度清醒过来,头一个反应就是,“不怕不怕不……唔……”

男人用力地甩了甩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眸中就已经只剩下全然清明,“……抱歉……那个,不……”

“不怕不怕……”柯尘重复被他翻来覆去念叨着的话,唇边的笑意就怎么也都止不住了起来,“我知道了。”

松开仍然紧握在一起的手,裴晟按住柯尘的肩膀,用力地把他按进了自己的怀抱,手指顺理着他被汗打湿的头发,“有我呢。”

闭上了眼睛,柯尘任由男人的指尖在发间穿梭游移,缓慢地被呵护。

——明明是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孩子,却一本正经地做出了保护自己的姿态。

——不是,是已经在做出了保护自己的姿态。

轻微地叹出了口气,柯尘自嘲般地笑了笑。

也许……是自己真的老了的关系?居然会觉得这样的孩子,很是可爱,以前明明是会觉得厌烦和难以应付的。

一巴掌拍灭了床头灯,裴晟搂着怀里的人重新倒进了床铺中。胡乱地拉好被子后,还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鬓角,“晚安,亲爱的~”

语气是轻松的上扬。

再次合上了眼睛,柯尘努力地不去想那个晦涩压抑的梦境。明明……

有些事情,自我催眠着“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那个样子”就已经足够了。现时的生活都自顾不暇,又哪里来的火星时间去为之缅怀和怨忿?

……是这样的吧?……

一定,是的。

第二天早晨,柯尘是被人吵闹着叫醒的。

他有轻微的低血压,一大早地就被人拽起来后,感官反应什么的都慢了半拍。

直到被人抓进怀里亲了下唇亲鼻尖,亲了鼻尖又亲眼睛后,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神情。

裴晟大乐,凑过去又“吧唧”一口印在了他脸颊上,然后站起身去继续收拾东西。

好不容易摆脱了睡意,柯尘一眼就看到了男人抓起自己刚放入衣柜里的衣服往地上的一个大箱子里塞。

“……等等,”清了清嗓子,好像还是带了重重的哑音,“你……咳咳,你在做什么?”

“收拾你的东西。”男人又抓出一件暗灰色衬衣叠都不叠地扔到箱子里去。

柯尘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开始不够用起来。

——要赶自己出去?

——不对,那箱子也还有不属于自己的衣服。

——要搬家?

——也不对,没理由先不动家具啊……

“跟我去度假。”男人大力合上了皮箱,然后一屁股坐到了上面,翘着二郎腿就开始点烟。

“……现在,好像还不到什么度假的时期吧?”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水杯,柯尘低声询问着。

“我投资的一家公司要在q市开一个破会,产品展示什么的……”裴晟看到柯尘因为烟气而不自觉皱起的眉后,随手掐灭了手里的烟支,“所以正好带你去玩玩儿。”

“只是这个原因?”柯尘怀疑地看着他,实在不能被这个理由说服。

“……好吧,”男人抓了抓头发,还故作很帅气地甩了一下,“我最亲爱的小衍哥哥就要回国了。没办法,他一向最是害羞和羞涩,胆子又小又可爱……所以,我只好先避避喽。省得一不小心吓得他连家都不敢回。”

看来,这个才他离开a市的原因,柯尘想。

裴家的两位少爷为了争夺继承人的位置,曾经在一年前就狠狠地拼杀过一回。

当时刚刚归国一年的裴晟,以堂兄裴衍由于自己年龄原因而带来的轻视作为凭借,外联了柏家的力量,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把对手逼迫到一败涂地……

如今,恐怕是对方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后,已然东山再起,准备战场重开了。

“不用带上我,”柯尘起身,打算绕过以大刀阔斧的姿势坐在箱子上的裴晟后,去做清晨的洗漱,“还能留在这里帮你看看家。”。

但是,还没有绕过去时,就被人从背后扣住腰。

裴晟顺势站了起来,俯身贴住柯尘的耳侧,用一种绝对的威胁腔调说,“主动陪我去,或者被我做到没力气反抗了被我抢去——你选哪个?”

叹了口气,柯尘甩开他横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我选第三个:被迫主动陪你去。”

真是苦恼啊……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将近14岁的孩子吃到死死。

被采访人:林业;采访人:读者的意志;斜线内:心理活动【orz……原谅我这么囧】

q:关于从夜色中离去……林业先生,是必须要付出必要的交换,对吗?

林业:这种问题……你们既然不在夜色工作,那么没必要知道这些吧?

q:……拜托一定要回答……

林业:唔……这么说吧,当老板难得地提出一个小小要求的时候,作为还是他“下属”的这种身份,无论如何都是不好拒绝的吧?

q:哇靠!柏董借势压人!!!……呜呜呜,d叔叔和业大辛苦了……

林业:……【是我表达的不够直接还是对方理解不能?这种交换本来就是公平的两两交换吧?难道所有人都忘记了柏烽炀是一个生意人而不是慈善家?】

q:那么,请问是什么?

林业: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一年前柏董身体不适在我所在的医院就医的时候,我封杀住了一切有关于此的消息。

q:……【这种事情叫微不足道?】好帅!……诶?你不是三年前离开的吗?怎么会一年前……

林业:当时是答应了一件要求,但是未规定要求的内容。

q:那这次d……

林业:【颇为愉悦地微笑,取下眼镜】我只能说,祝他好运。

11-15

十一章 同一款车

鲜艳的大红色跑车被主人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车顶上,裴晟扭过去脸笑嘻嘻地问着从门里走出来的男人,“亲爱的,这车怎么样?”

柯尘眯起了眼睛——反射着阳光的艳红色调像是燃烧着的火焰,肆意地张扬着自信的强大,虽然……

“很好看。”这句赞誉是发自内心的肯定。柯尘用带着迷恋般的目光看着那辆和主人一样骚包透顶的双门运动型跑车,喃喃的低语渐发低微,“印第安纳波利斯红……”

大半年前,他的某位同居人也曾经想要买这款bmw m6。只是对方看中了纯黑色的宝石青,而他一眼就看中了这种火辣辣的印第安纳波利斯红——看,连颜色的名字都拗口得那么符合他的审美趣味。

只是,在意见不统一和双方谁都不愿让步之下还未能来得及做出决定,那段突然开始的爱情就突然走向了无疾而终……后来,男人买了一辆银色保时捷——既不是他的品味也不是自己的爱好,倒是跟男人那位新情人的眼光很是接近。

裴晟看着柯尘着迷的眼神,再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那辆bwm m6,突然就越看越觉得那车愈发地面目可憎、形态可诛起来——***,居然敢抢少爷我的风头,明天就塞你回车库里永不见天日!!!

一把按住人的肩膀推靠在车门上,裴晟认真地问,“很喜欢它吗?喜欢的话,给你。”

“不——”婉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巴就被人捏住然后吻了上去。

裴晟吻得很是专注,瞅准了时机毫不迟疑地攻城略般地狠吻,让对方没有一分半毫拒绝的机会。以至于柔软的舌尖被推得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之时!

——又被卷住重重地吮吸,缓慢地拉扯住舔吻在一起,然后生生地纠缠出一片带着浓重情色又混着小心翼翼珍惜的……缠绵。

湿热的唇在含住同伴后吸吮许久后,再恋恋不舍地顺着下巴的弧度吻向脖颈的曲线。

裴晟在这一时刻,由衷且深刻地认识到:当纯黑色冲撞到浓红色上后,会带来最大程度的炫色,像是能灼烧视线一般的醒目。

……还有,被诠释到最佳的性感。

柯尘放松了身体,没有任何抗拒地任由男人抱住亲了又亲,然后用强压出来的平静语调说,“没有必要送我这种东西。”

裴晟因了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没由来地一怒,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抱怨愤怒,就看到了柯尘眼眸边角处一闪而过的荡然春意——

接着,就是一阵“嘿嘿嘿”地坏笑。

要知道,他的反应力一向十分敏锐迅捷,这种被压抑住的小小悸动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柯尘被他笑得心里一身冷汗,越来越觉得凡是想要过正常生活的人,都应该对裴家大少爷这种人敬而远之、避之不及外加祈祷上苍让彼此永世不曾相逢……

“咳……”他避开自己的目光,无意识地把它落到身后靠的那辆红色跑车身上,努力地拉回原先的话题,“不用送我这种东西。”

“用!”裴晟笑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浑然不觉此刻在他眼里柯尘的“羞涩”,其实是对方的“内心发毛”的无奈外现。

轻微地摇了摇头,柯尘微笑着进行堵死了的拒绝,“我不会开车。”

“那又怎样?!”裴晟理所当然地说,“送给你看着玩儿嘛……”

“……那要不要搞成一个车队来陈列?”柯尘没好气地反驳这种大少爷十足的口气——典型的脱离群众阶层,且一副暴发户德行。

“唔……好主意,你喜欢?”裴晟兴致勃勃地随声附议。

柯尘尽量地掩饰住自己眼里的鄙视,“……怎么可能喜欢?我又不是你那种品味。”

——我品味怎么了?裴晟委屈地想,这车不就挺合亲爱的你的口味的?

“不会开车没关系,”裴晟一手拉开了车门,豪情万丈地说,“以后我专职来送你!”

单手撑住额,柯尘有气无力地说,“裴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事物,叫做:出租车;英文名称:taxi,俚语为cab,你……”

“出租车司机怎么可能有我帅?!”裴晟厚着脸皮颇为自得地说,一巴掌拍上了面前的方向盘,潇洒地打了一个转儿后,驶出了住区,“还有,亲爱的,你不用这么客气地喊我‘裴少’的。你可以叫我:晟、晟晟、小晟晟;或者:亲爱的、达令、sweetheart、sugar宝贝儿……”

——我忍,柯尘想。根本没必要提醒他出租车是用来乘坐的,而不是为了看司机是不是帅的;至于后半句话,无视就好……

“……或者……”裴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得猥琐无比,“叫我——老公~~~哎呦……痛!”

柯尘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车载香水放回原处,转手用力地揉按住自己的眉心。

——柏董,我情愿再为你做一年,不……是三年的调教师。拜托你可不可以别再要求我在这个白痴身边待下去?!

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开始褪却暮春的最后一丝柔意,转为作为夏季前奏而来的三分燥意。

柯尘沉默地看着裴家大少爷娴熟无比地开着车子上了市郊高速后,终究是无法继续沉默下去,“这是去……?”

马上就已经出了市区,而且前进的方向明显不是机场高速,也不会是火车站——他更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位少爷会搭乘长途汽车去q市。

打火机打出一声脆响,裴晟咬住齿间的烟后意气风发地说,“4个小时的车程,咱们开车过去!”

“……,”柯尘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是保持着之前的面无表情比较好,“你知道路吗?”

十成十的怀疑和不信任。

“砰”的一声,这次遭殃被拍的是车载gps,“这不是还有这玩意儿吗?老子花钱又不是拿它当镜子使的。”

……车载gps在跨省旅程中要打多少折扣的可信度?柯尘强压了脑门上的层层黑线和滴滴冷汗,开始认真地思索着此时下车会不会已经太晚太迟。

大概他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嘿嘿”闷笑的裴晟随手又甩过去了一大本厚厚的地图册,“没事儿,还有这个。”

……下车?还是不下车?!

欣赏了好一阵子柯尘强忍郁闷的神情后,裴晟才大笑着抽回了那本地图册扔到了车后座上去,“亲爱的,你放心……我去年去过一次q市,基本上去哪儿的路只要我走过去一遍就可以完全记得,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嘛~我们到q市大概还要3个半小时,要是累的话,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不过我还是建议宝贝儿你陪我聊会儿天,不然万一你睡着的样子太可爱弄得我也困了,这车自己就可以试着练习自学自动驾驶了。”

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张得意洋洋地写满了“我就是在逗你,逗着你好玩儿极了”的脸,柯尘喃喃低语,“你真的是十八岁?”

这种问法其实隐藏了两个方向的延伸提问:

——你真的已经到了18岁?针对此人一向脱线的混乱逻辑和二到极致的恶劣品行;

——你真的只有18岁?针对此人已经超越了一八零的身高和厚实强壮的身材。

“这个问题啊,”裴晟煞有介事,“我想基本上可以这么认定——除非是我老爹骗我或者我老妈骗我老爹。”

车载音响被它的主人用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粗暴的手法拧开,流泻而出的旋律却是出人意料的乡村音乐,简单的二段式小歌谣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流畅地响起。

不得不承认,音乐是改善气氛的最佳手段。

裴晟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呼出了一口气,“我16岁之前都是在g国长大的,以我亲爱的哥哥作为假想敌热烈地爱着他……回国后,才发现假想敌进化成了命运里注定的夙敌——呐呐,是不是很浪漫?”

尽管被裴晟没正形且无视现实地评价为“害羞而又胆怯”,裴衍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硬点子。且不说他曾经逼迫得裴天政狼狈不堪地向自己的儿子求救,单单说此人在裴晟和柏烽炀的联手打击下,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再次一搏的准备——这种隐忍力和行动力就不容小觑。

而且,他选择了卷土重来的最佳时期。

裴家刚刚从彭家手里硬夺了那笔油水丰厚的军火采购生意,终于在筹划算计了半年之久后获得了优渥的回报。但是,高利润往往代表着高风险和高责任。在这种背景下,如果裴家再来一次一年前的“窝里狠斗”,恐怕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完美结局——毕竟,有政府在上的严格监管和同行在侧的虎视眈眈地觊觎。

所以,这次裴晟在裴衍回国的时候选择了远离a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暂避其锋的欲扬先抑。

——被小了自己六七岁的未成年堂弟挤兑到无路可走,无论再如何的假作“大将风范”和“宰相肚里能撑船”也终究会是一件丢人到姥姥家的事儿。

有时候,被压抑住的怨气,反而更加实质化和难以纾解。

只是,柯尘如果知道这次去q市参加的产品推介会的主办公司是一家叫作“天寰科技”的it公司,推介的产品是已经开始运用到单机游戏研发中引擎系统,负责人是凭借着扎实的技术和不佳的作风闻名于it网游界的“流氓总监”苏南……

还会不会愿意陪着裴晟一同前去?

那曾经交颈而卧、刻骨铭心的……

前任情人。

十二章 幽色如酽

说到做到的裴晟果然在三个小时后,安全且准确地抵达了q市。由此可见,裴家大少爷“老马识途”的本领,名副其实地绝对首屈一指。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裴晟揉着肩膀用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从车门里钻了出来。毕竟,身高一八三的男人窝在一辆即便是价值不菲的印第安纳波利斯红的宝马跑车中也会憋屈得要命。

柯尘穿了一件只在袖口和收腰处缀有少量亮银色边线的纯黑色衬衫,下身配的是复古样式的尖头系带皮靴和束进靴子里的紧身黑色皮裤,加上鼻梁上架着的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正紫色墨镜……与旁边呲牙咧嘴地揉肩膀,毫无形象地伸懒腰外加衬衣坐出了一身褶子的裴晟相比——

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生动教材:充分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高下立现”,以及什么又是“云泥之别”。

此时,刚刚过了正午时分。

为了赶路而错过了饭点的裴大少单手勾住柯尘的肩膀,半个身子都趁机挂了过去大吃豆腐,“亲爱的,我好饿啊~啊~~啊~~~”

柯尘在努力压抑住脑门处青筋的同时,不得不感慨:能将一个“啊”字说的千回百转、余音袅袅、还能直冲天际的人……的确也算得上一个人才了,“我看你挺有精神的样子,一点儿都不饿。”

裴晟立刻作得意洋洋状,“那是那是……那是因为亲爱的你在我身边啊~你就是我的阳光和雨露,你就是我的……”

“可是我不认为裴少你是我的绿色植物。”柯尘甩开裴晟越抱越紧的手臂,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主办方的话,应该会准备好食宿和……”

当看到裴晟脸上再度显露出来的羞怯娇弱微笑时,柯尘理智地闭了嘴。

“要叫人家小晟晟的嘛……”裴晟一手搂着柯尘向前走去,一边加快了语速,“好像我们来早了一点儿所以现在没有什么主办方来接待于是就当做是和我来休假的好了……”

柯尘停下了脚步,客气而又恭谨地微笑着,“repeat,again。”

“唔……”裴晟装模作样状沉思,“……忘了。”

柯尘冷笑——是那种不动声色地唇角上升成一段嘲讽无比的弧度,能把整个人笑毛到不寒而栗的忐忑不安。

可惜的是,裴晟远非正常人。

他扭捏地拽住柯尘的袖角,小小声再小小声地支支吾吾,还不忘加上“人家”的标志性用语,“那个……就是人家来早了一点点嘛……”

“早了多少?”用力抽回衣角,努力地不要表露出嫌弃的意愿。

“也不是很多啦,明天下午的晚宴、后天上午的推介会、后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回家滚床单啦~”裴晟瞄了一眼柯尘的脸色,发现对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生气,立刻转换成趾高气扬的模样,“我这是为了你考虑的!整天闷在家里闷在屋子里!!除了会把皮肤闷白一无是处!!!……亲爱的你皮肤已经够白了所以现在是我带着你出来玩玩儿的时候了……”

柯尘看着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的裴晟,叹出了一口气,“随你。”

——只要别……一切随他去就是。反正此人这种性格,跟他计较的话,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而且,跟一个孩子计较太多的话,也只会显得自己跟他一样不懂事了。反正,只是为了敷衍了事……

不知道是拿年龄作为容忍的借口,还是拿容忍作为年龄的借口……事实证明,借口只是借口,掩盖不了的是心中最底处不知何时也不知缘何已然被触动了的心静如水。

向前走了两步,柯尘偏侧过身,伸出单手,“还站在那儿干嘛?不是饿了?”

裴晟反应迅速地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再把他的手指拖进自己的掌心,“喂,我不是你弟弟。”

“嗯。”不置可否的回答。

“我是你男人!”掷地有声的宣言,还带着狂妄的口气。

“咳咳……”柯尘头一次被自己呼吸的气流呛得咳到惊天动地。

q市是一个滨海旅游城市,4月底5月初的时候,正是旅游旺季将要开始而还未开始的淡季。

有着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空闲时间的裴晟,兴致勃勃地拉了柯尘去看海,结果却大为失望和不满。

“搞没有搞错啊?!海风这么大也就算了,怎么会没有沙滩排球?!没有沙滩排球的话也就算了,怎么会没有比基尼美女?!”以大字型横躺在白沙滩上的裴晟有气无力地哀嚎着。

“我想,”柯尘在他身边坐下,单腿随意地支起,双手后撑着身子,愈发地被身边的人衬得丰采无比,“这是因为这里既不是夏威夷也不是海南岛,而且还没到6月份的原因。”

裴晟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幸亏我把你带来了……不然还不得无聊死?”

柯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可是,我和你在一起时,连无聊都是一种奢望。

“这样子无聊的话……”裴晟若有所思,下一秒就拉住了听到了他这句话就意欲躲开的柯尘,反身压在了身下,“……那我们来做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吧?”

任由男人防范般地压紧了自己的双肩,柯尘单手取下太阳镜——耀眼的阳光刺得他不自觉地眯起了原本就细长的双眼,“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好玩儿的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裴晟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柯尘身上慢腾腾地起身,“好吧,为了显示我是一个有品位的男人,约会和做爱……我还是选择约会吧。”

捏住墨镜镜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冷静,对方只是一个孩子。

好不容易消磨掉男人令人发指的精力后,已经是接近午夜的时分了。

柯尘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男人背对着自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接听电话。

大概是听到自己走出门来的声音,他很快地结束了通话,还不忘狠狠地啐了一声“老混蛋”!

酒店里提供的饮用水不是他惯喝的牌子,柯尘拉开冰箱,取出来一瓶喜力,在将要合上的瞬间又反手拉开,取出一瓶扔给对面床上坐着的男人。

以令人叹服的运动神经接住了扔过来时角度刁钻的啤酒,裴晟用力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给我抱抱。”

沉默了一会儿,柯尘依言走了过去。

之前相处的时间里,都是匆匆相遇便已告别,而且此人还有过三天不入家门的举动……如今从始到终相处满了24个小时之后,才能明白这位裴氏的“少主”到底过的是怎样紧迫的生活——

电话,一个接一个……来请示的,来汇报的,来征询意见的,来传达消息的,来攀附交情的……

裴晟又从不在他面前掩饰什么,有些命令和安排都是当着他的面直接安排下去的;当然,有些对下属员工的呵斥和大骂也是当着他的面出口成“章”的。

看到柯尘瞄向自己手里的手机,裴晟当即按下了关机键,然后用力地扔到了旁侧的沙发上,“啧……烦死了……平时是没这么多电话的。这不是我亲爱的小衍哥哥上午回国了嘛。”

柯尘轻声笑了一下,“很辛苦?”

“唔……还好。”裴晟撇了撇嘴,“还不是那个老混蛋……折腾来折腾去。”

“你说的该不会是……?”柯尘原本还为自己猜想到的人选抱有怀疑态度,不过想到自己这位同居人一贯的恶劣品行,便聪明地选择了默认。

“还能是谁?”裴晟不爽地放下手里小巧的酒瓶,取出来一支烟咬在齿间,“如果不是我爷爷那个老头子在背后的变相支持,小衍宝贝儿怎么可能连伤都没好利索,就又屁颠屁颠地过来涎着脸给我狠踹?!切……”

家族里培养继承人,大多如此。几经拼杀几经淘汰后,还能站立稳当的那个才是最后的胜者。至于支持一方去打倒另一方,抑或是同时支持两方乐见其拼个你死我活……都只是试炼手段的不同。

裴家老爷子对嫡孙裴晟的喜爱之情,世人皆见;平时里的为人处事,也是偏颇良多。

也许,这次也是缘于爱护的一种表现?非要先把他在家里磨砺结实了再把他扔到外面斩杀出一片裴氏的天地?

——这,就只能问裴老爷子本人了。

即便称不上是举步维艰,也算得上是步步惊心了——好吧,柯尘想,他不止是一个孩子……也许,正确的说法是:他不总是一个孩子?

简单地说了点儿家里的关系,裴晟自己也变得兴趣缺缺——美人在侧,说这些扫兴的话题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伸手把柯尘重新搂进怀里,裴晟心里还有一层担忧没有讲明:自己的堂哥裴衍,如果仅仅是yīn险狡猾也就算了,大可以把他作为一个小人来提防。但是,此人还有一项令人闻之色变的变态癖好……而且,又一向热衷于抢夺任何属于自己或者自己看上的东西……

不过,裴晟偏过头看被自己抱在臂弯里的男人:眉目清秀俊利中又暗含着入骨丝缕的妩媚,安静而又倨傲到天生一派的高贵,又有着不自觉的小处都会容忍包涵的良好修养……忍不住地就凑了过去吻住了他的眉尖……

——我会,保护好你。

眉梢处的浅淡呼吸随着男人亲吻动作的加深而愈发加重,连带着吹起的细小气流拂过了半睁开着的眼睛,会有一种奇异的催泪感。

半垂下了眼睛,柯尘想,这跟被呵护带来的感动其实毫无关系,只是气流吹进眼里带来异物感后正常的生理反应……

唇吻变本加厉地沿着眉尖到眼角的直线距离啄吻而下,探出来的舌尖甚至开始不老实地隔着眼皮爱抚着眼瞳。

一把手推开了试图再次压身而上的男人,柯尘睁开了眼睛——该死的,连睫毛上都沾满了大型犬科动物的唾液,“你,够了。”

“今天的够了,我在预支明天的那份嘛。”裴晟轻车熟路地进行着强词夺理。

“都预支完了,你还得起吗?”实在是气都不值得生气,只好聊以为乐的柯尘随口讽刺着以起到略微刁难对方的作用。

“耶~~这样子最好啦嘛,我以身抵债好了……亲爱的,亲爱的我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赔给你?”裴晟一脸的喜出望外,让自己怀里的男人再度连揍人都觉得无力。

——恐怕就是摁住他暴揍一顿,此人也会装出一副表面可爱但是内在色迷迷的模样大摇尾巴:“亲爱的,打是亲骂是爱……来,现在该我来爱你了……”

伸手拍灭了灯,裴晟搂紧了柯尘,在他耳边装作无意地说,“亲爱的,明天的晚宴你陪我参加好不好?我给你三秒钟的拒绝机会……”

连“1、2、3”都顾不得喊,男人火速地捏住人的下巴吻了上去,足足吻了三分钟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对方的唇,“……呐,是你不拒绝的哦~”

——无聊,白痴……

柯尘单手盖住眼睛以动作加强着对身边男人无视的心态,然后拿下手,认真地对裴晟说,“你确定要我陪你去?”

裴晟乖乖点头。

“好,”黑暗中唇边绽开的微笑像是隐约而生的水草一般幽酽,柯尘笑得别有深意,“不要后悔。”

事实上,后悔的,恐怕——

不会是一个人。

小剧场:约会实录

裴二:唔,是植物园嘛……

柯尘:里面有一座孔雀园的。

裴二:噢噢!!!是那种金色的长长尾羽的大鸟?会飞还会自焚那种?

柯尘:……………………………………【个白痴……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你该不会……真的搞不清楚凤凰和孔雀的区别吧?

裴二:啊嘞嘞~还是你亲爱的博闻强识啊!!【笑得不怀好意】为了谢谢亲爱的你这么耐心地教育我,所以我免费给你吻一下好啦~~~~

柯尘:……………………………………【就知道……混蛋……果然和他对话的人会显得比他更加白痴】不用了,裴少太客气了。

裴二:用!一定要用!!夫妻还明算账呢!!!

柯尘:……我们不是夫妻。

裴二:所以才更要明算账嘛~

柯尘:……………………………………【好吧,我才是白痴……跟他争这种问题】

***

裴二:喂喂——【冲山坡上小苑子里的孔雀大喊】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

柯尘:………………【我不认识他】你要干什么?

裴二:看开屏……看孔雀不看开屏的话,看它那个光秃秃的屁股?!

柯尘: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又不是为了给人看。想看的话,那就耐心等等吧,3-4月份是孔雀的开屏期。

【正说着,两只孔雀走过了偏离了山路的两位身边,然后停驻,对着柯尘“唰”地展开了尾羽】

裴二:哇靠!……【皱眉】我告诉你们——这个男人是我的,长着一副禽兽样还敢跟我抢人?!先把身上那堆毛扒拉净了再说……

柯尘:【一头黑线,忍无可忍,伸手揪住裴二的耳朵向后拉拽】看清楚了,裴大少爷!人家开屏的对象是我们挡到的雌孔雀!

裴二:【认真研究】好丑……啧啧,眼光真不怎么地……

柯尘:………………【长着一副人模人样,连禽兽都不如……真是失败……】

十三章 dustin

裴晟口中所说的晚宴其实严格意义上讲,是一个小型酒会。

会场设置在一家濒海的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半圆形外展的露台凌于海面之上,即便是在夜色笼罩下,也是颇有一番风调随着海风传入。

裴晟无疑是那种交际面极广的人,甫一入内,就惹得不断有人上前攀谈,话题说来说去,总是牵涉到明日上午的推介会,叫人推脱也找不到好借口。

含含糊糊地“嗯”了两句应付住面前自称“世伯”的老男人的攀谈,裴晟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总往自己身边的随行同伴身上溜。

正好看到柯尘随手从一侧的托盘上取了一杯香槟色酒品,挺直的后背衬出弧线优美的腰肢,搭上酒杯的手指连印上去的方向都恰到好处,低垂下漫不经心的眸光中仿佛倒映上了酒杯反射过来的亮光,一闪而过让人抓不住的优雅从容——仿佛他才是这整间宴会厅的实际主人,顾盼之间,风华卓然。

一时间,竟是有点儿痴了。

柯尘偏侧回头,刚好看到裴晟眼中毫不掩饰的的爱慕之色。他以往没有少过这种目光的注目,心下自然毫不动容,只是在面子上浅薄地笑了笑,转手就把手中还未递到唇边的酒杯递了过去。

裴晟死都会不承认刚刚一瞥之下的突兀心动,再加上接了美人转手相赠的酒,当即心情大为愉悦地糟蹋老祖宗留下的那点儿子文化精华了。

——唔,是“蒹葭苍苍,在水一方”?还是“投珠报玉,遣人春兴”?……等等,还有一句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那么他送我一杯酒,我要拿什么够分量的送人回报?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瞄了一眼电话号码后,裴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了一侧的露台处。即便是再为不悦,这电话他也得接听了,因为打电话的人是他老子。

如果不是裴晟强邀硬约,柯尘根本不会主动来这种酒会,因为凭借着他的身份,如果遇到了熟识的人,必然会给对方带来尴尬或者不安。

“您……”一声短促的敬语在背后传来,柯尘转过头去,发现是一位常去夜色的客人。

——身居高位、从者如云,但是却有着隐藏至深的被支配和受虐心理……这种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可以偶尔用作消遣的游戏。

“宋先生,您认错人了。”男人的唇角恶意地上扬,与之相配的是出口语调的刻意加重,右手也单手支起在胸前,拇指暗示性地压住了唇角的半寸之地。

明明是比柯尘高了一头的男人,听了这句话后,却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空气,嗓音也紧缩在了一起,“我……我……”

“哦?”柯尘放下右手,仔细地平顺好袖口的细小折皱后,转身就要离去。

“我错了!”身后男人的低声带着卑微的乞求,“不得在……之外与您相认。但是,很久都没能看到你,我……”

闻言止住了脚步的柯尘轻笑一声,笑声里全是冷漠,“是想念吗?”

“是……”男人低低地应着。

“是想念啊~”柯尘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是,我有允许你想念我吗?”他走前一步,像是与男人交谈的样子,抚过唇角的拇指先按上了男人的肩膀,随后的四指慢慢地拢了上去,力道直入骨内,在和他错身而过的瞬间轻飘飘地甩出了一句话,“在这种地方还不能控制住自己,还真是难看呐……”

最后的五个字,吐字清晰,发语细微,冰冷的腔调下是若露实质的鄙弃。

原本男人并没有胆敢思及到什么不应有的绮色情念,但是被他这么一说,“不能控制住自己”仿佛成了一句箍死了的咒语,一遍遍地冲刷着原有记忆的源头。

——那带了甜腻暗香的房间,张扬豹纹的沙发……男人轻敲在掌心的鞭子,笔直站立的身姿……黑亮色的靴子尖,脚后跟处圆润但是暗含凌厉的曲线……

呼吸,渐渐地急喘了起来。

柯尘饶有兴趣地看着男人逐渐僵直的身体,已经错身走过去的步子略微停滞了一下,别有深意地……“哈~”了一声。

——真是没用,但,倒是很有意思的消遣。

低低地带着旋儿的气流仿佛从耳后环绕而上,在发丝处攀延而上,钻入脑海最深处的意识……然后,轰然引燃。

“请您……”男人连身子都不敢转过去,嗫嚅的涩声哀哀恳求。

“哦~”柯尘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随后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我准许你自己解决一下……不要太难看了。”

仿佛一声解禁的命令,男人立刻微带踉跄地向侧门疾步走了过去。

顺手掂起一杯酒,冲着男人的背影象征性地敬了敬,柯尘的心情大为舒爽。

他跟着裴晟这几天来,凡事都是曲意相让,虽然表面没什么流露,其实心里早有郁结,只是懒得跟他计较……再加上对方又不是纤细文弱的美少年,连点儿花花心思都没有了。

如今碰到“旧识”,刻意戏弄之下,发现自己影响力仍然尤在,这才心满意足,欣然愉悦。

——若论起恶趣味来,这位与露台上那位相比,也不遑多让。

而露台上那位少爷一边“嗯嗯啊啊”地随口应承着他老爹的训斥,一边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宴会厅里的那个男人身上。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的场景是一个男人过去跟自己亲爱的打了声招呼,然后亲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转身离去……唔,还拿了一杯酒?……小腰真细。

“……裴晟!”一声暴喝从听筒里传来,“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

“真不错……”裴晟低低地嘟囔了一声,立刻招来了话筒那边更加暴怒的声音,“你小子敢再跑神一次给我看看?!”

“你也就能听听,要看的话还得飞q市来多不划算?……我刚刚有在听有在听!不就是老爷子要换着花样逗乐子吗?就凭小衍宝贝儿那小身材板儿我一个能揍他三个,你怕什么啊?”话虽这么说,裴晟也只得拉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过身面朝着渐强的海风,开始认真地去听自己老子传过来的信息。

举办酒会的主人正在笑容满面地跟宴会厅里的客人攀谈闲聊,话里语外总是对明天的推介会上所要展示的关键技术含混带过——似说非说的,更能惹起人的好奇心和关注心理。

如果是裴晟或者柏烽炀在这儿,就能认出这位游刃有余、舌灿如花的男人,正是天寰科技市场部经理齐天远。

齐天远面上笑得轻松惬意,来往周旋之间收放有度,心里却早把某个无良总监骂得狗血喷头了。

没错,这次推介会主要目的仍然是吸引资金进一步投资,而且投资的方向是刚刚实现了单机游戏的引擎技术……结果,周旋“财主”不上心,一到要钱的时候就状态全开的苏南大总监……明目张胆、蓄谋已久的迟到了!

当然,人家苏南迟到是有原因的……前往机场迎接国内排行前五的某知名报社政经新闻部高级记者,兼天寰科技公司技术部总监苏南现任爱人的……林洛见同志。

“哎呦喂,累死我了都……”林洛见惨兮兮地给苏南看自己的黑眼圈,“你看你看,就为了赶时间过来报道你们这个小会,我大老远地跑完了s省的尾矿溃坝就过来跑你们的推介会,还没的辛苦费和交通费可拿。”

“得了,宝贝儿。”苏南用食指弓起来的指节看似粗鲁实则温柔地揉着爱人的下眼圈,“瞅你这张小脸皱巴得跟被我轮了似的……给自家办事儿嘛,哪儿那么多抱怨?今儿晚上我好好慰劳慰劳你。”

林洛见捏住正在嬉皮笑脸的苏南的下巴使劲儿掐,“是慰劳我还是犒劳你啊?!苏哥哥~”

“这他妈不一回事儿吗?”苏南一把抓住林洛见的手,拦腰抱起来人就往床上扔,“来来来,叫两声给哥哥听听……要柔弱无骨的,欲拒还迎的,被强反抗的……‘やめて’这句台词感觉怎么样?”

“感觉……苏南你皮痒了不是?”林洛见刚从机场回到酒店,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不,是累得连苏南都不想掐。

“没有没有,”苏南一脸的浩然正气,“哪儿能只是皮痒呢?”他低头附耳低语调笑一句,然后闷哼一声,俨然是毫不留情地被拐了一肘子。

一边嘟囔着下手真狠,一边拉过来一侧的薄被体贴地给人盖上,苏南低下头轻轻地吻在林洛见额头,唇语低喃,“你先好好休息会儿,亲爱的……我过去瞅瞅齐天远那丫的是不是趁我不看着他又伺机做坏事儿……警告你啊,现在不准再诱惑我了!”

林洛见欲哭无泪,“……走吧走吧……赶紧滚吧……”

——真厚脸皮……妈的老子连揍你都不想揍了,还诱惑你……

出差半个月的爱人回到身边,再加上顺手欺负了一把……苏南自然心情大好,畅快无比。哼着小调就到了酒店二楼的宴会厅。

随手挑了一个银盘里的小西点扔到口中,苏南大大咧咧地一巴掌拍在齐天远的肩膀上,然后动作娴熟地把人扒拉到一边,“刘总,幸会幸会……听说你那款cl4卖得很好,我特意从小弟手里卡过来说先试玩试玩,结果一试玩就玩儿了整整两天……不通关撒不开手啊!结果为了这个我被我们沈boss狠扣了一笔工资……你看,你怎么着都得负上点儿责任吧?请客吃饭还是吃饭请客?选一个呗。”

cl4,一款单机战争射击游戏。

这话说得太霸道了,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偏偏苏南搭话这位,是从游戏迷起家,进而创办了一家游戏代理公司的。这么一通胡扯转着弯地夸他家游戏不仅卖得好而且好玩儿,的确夸得是正中红心。

可惜好景不长,苏南随意一瞥就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向来做事随心,当即伸手又把齐天远扯回来收拾局面,抬腿就向那人走去。

——那么熟悉的背影,挺直的身姿除了衬出要腰背弧线的优美外只剩下一份精致和一份从容,存在感说不上强势,但是站在哪里都会让人知道……

他,就在那里。

顿了顿脚步,苏南终究还是迈出了最后一步,“dustin。”

十四章 情远思迁

转瞬一间,似水流年;

江河依旧,情远思迁。

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在相遇的时候不明白去珍惜,在分离时不屑于去挽惜,在错过后只剩下了痛惜——只剩下一种,浅丝成缕,薄缕缭绕的干涩微痛。

只是,再回首时,已经……

情远思迁。

苏南喊出那一声“dustin”乃是出于直觉般的本能,在喊出口后,却在骤然间心绪茫然。

——我认出他,喊他,是为了什么?

之前距今时日最近的那两次相遇,一次是他决然分手,缱绻缠绵后冷颜相对;一次是他痛失所爱,心急之下口不择言……

此刻,却是一个真爱在侧,浪子回头;另一个无意旧爱,孤身自持。

时光流转,全逃不过的是命运中不知存在与否也不知系于何人的那一根细弱红线。

柯尘举杯向人恶意敬酒之时,眼光的余角处已瞄到苏南的入内。

但是,他连收杯、回转、浅酌这些动作的节奏都没有打破,表面的平静如常已经完好地压住了心底那微弱的波动,竟是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也是苏南眼力出众,才先认出了他来。

那一声“dustin”喊出之时,柯尘正举杯饮尽了杯中的苏格兰威士忌——中和的涩苦从咽喉处缓慢燃烧回舌尖,溢出唇侧半分酒色之后,才抬目礼貌性微笑,“好久不见。”

时隔半年未见,苏南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又瘦了一圈之外,连眼神的波动都与自己在两年前与他相遇之时如出一辙。

——淡漠中暗含了讥笑,装模作样中又不掩高雅其华,明明知道他是属于绝非善类的灰色地带,却忍不住甘受吸引……

两年前和两年后,如若同刻。中间那七百多个日子,竟是未曾在他外表上留下分寸痕迹……包括,他和他共度而过的三百余日。

当下,心情却是没由来地一放松和难以遏制浅淡失落混在了一起。

随口聊了几句后,苏南意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头发,比上次长了点儿。”

“你喜欢哪种?”柯尘随手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了高架窄桌上的托盘处,收回来的右手的拇指自然而然地抚上了唇角,指甲和指腹顺着晕开的酒迹抹过下唇……即便明知道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是故意做给人看,但是却又让人死活移不开目光。

正儿八经地思考了半天,苏南一脸严肃认真地说,“只和其中一种状态下的你做过爱,所以没得可比较。”

怔了一下,柯尘轻笑出声。他笑的时候一向惯于作假掺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手到擒来、熟稔无比,只是这一声轻笑却是笑意盎然,发自内心。

“苏南……你还真是……哎呀,烦你都懒得烦了。”柯尘微微斜侧了一点儿下巴,从苏南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得到他的睫毛因为笑声的震动在眼睑下留下的薄影。

“不生气了?”苏南也从刚刚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中回复过来,“上几次见面,咱们都闹得挺不痛快……我还寻思着这次非得把你哄了去看星星才能消气。”

——敢情看星星这招,俨然早已是苏大少爷屡试不爽的奇兵要诀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柯尘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露台,“今儿晚上月光很好,只怕没得星星可看……苏先生,小心‘黔驴技穷’哦~”

“先生”这两个字,却是出口得刻意绵软,仿佛能描摹出他的舌尖轻巧地打转而出的轨迹。

苏南也笑了笑,“手下留情,别再引诱我了,我可是一不小心就意志力薄弱了……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

“彼此彼此。”柯尘收回了眼光——露台上的男人已经打完了电话,正准备转身回头。

苏南闻言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低头沉思了会儿后,才自嘲般地笑了笑,“……抱歉。”

这声抱歉,针对的是相处半年来自己竟从未向他提及过有关工作和职业等个人琐事。

“没什么可抱歉的,”柯尘回答的很是随意,这种隐瞒来自于先前彼此间默认般的互有隐瞒,倒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当相处只剩下一开始相遇时浅薄的吸引,当吸引被耗尽了以后,感情还能拿什么来作为凭借?

而他对他唯一一次动容的关心,发生的时间却已经拖到了分手之后。

两人都是聪慧之人,一时间都或多或少地想到了这一点上去,再相对视之时,眼底多的就不止是三分的释然。

正巧在此时,裴晟收了线,向了这言谈间气氛大好的二人组走了过来。

视线对接之下,柯尘强忍了唇角上弯的弧度,突然转身抓住苏南的肩膀靠了上去。

“其实,”他把脸埋在男人肩窝处,笑意愈发地大了起来,“两种状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尝试着比较的。”

苏南是什么人?纵情声色那么久的浸润之下,自然眼力老到毒辣。

但是,目光回转之下,也只得哀叹了一声,伸手虚拢上了柯尘接近于肩的发丝——这便宜,真是占得心不甘情不愿。

若是苏南主动出手调戏柯尘,裴晟非但不致大怒倒还会洋洋自得,不免会想到诸如“果然是我看上的人你小子现在下手已经太迟了他已经是我的人了啊哈哈哈……”,说不定还会上前一手搂人入怀,一边诚心实意地向“对手”表示安慰怜悯之意,顺便炫耀自己乃是胜利之师。

但是,柯尘这一靠,却是成了暗度陈仓的投怀送抱……因而,被裴晟看在眼里,显得分外碍眼。

裴晟虽然一贯以“败家子”和“暴发户”为“目标”向之坚持不懈、坚忍不拔地靠拢过去,但是毕竟出身于传承数代的大家望族,积淀下来的那一点点风骨还是存在了骨子里湮灭不去的。

他刚接了一个消息不太好的电话,脸上的颜色本来就重了三分。如今挂掉电话扭头之际,看到了如此令人不爽的一幕,脸上更是加黑不止。

不过,配上他大踏步的动作,倒也是气势十足。

柯尘摆明了“损人不利己”,“就是玩儿你的”态度,把苏南算计进来了也不给自己留手后路。

所以,苏南才在无奈之下索性伸手回搂住他——反正已经被拖下水了,该占的便宜一定要占了,才不至于吃亏太多:好歹自己也是被勾引那个,怎么着也得判个从犯,从轻发落、既往不咎……

裴晟沉着脸一把拉过柯尘避到自己身后,一拳头突兀地砸了过去!

苏南在看到他刚一握拳起手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反手格挡。却在看了柯尘一眼后,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砰”地一声——这声是传在苏南耳朵里的,而看在旁观者眼里,却是苏南被一拳狠狠地揍到了地上。

但是,事实上,这一跌其实是苏南顺着拳势配合地后挫刻意而为。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请来的客人一拳揍在了主人身上,多少都是这位客人的不对。但是,要是这客人来头很大呢?

裴家给天寰的投资:30%——恰恰好与柏烽炀拍给沈毅梵那笔投资额同比。

“亲爱的,”单手撑在地上的苏南无视周围人的视线,直接看向柯尘,“这可算是你欠了我一个情分……算是我替洛见从你这儿讨要的,怎么样?”

原本笑吟吟地静看事件发展的柯尘,闻言后的第一反应是:“……裴少,您下手轻了。”

在苏总监刚被揍的时候,齐天远立马一个电话打给了顶头上司沈毅梵,“……我说让你来你不来你不来就算了还让他来结果一拳头打跑了大主顾……”

语焉不详,主宾颠倒——此人语言能力很值得怀疑。

听完了事情经过的沈毅梵哈哈大笑,用三个字做了总结性发言,“打得好。”

好在哪儿?自然是好在裴晟那一拳头旨在表明已经“私下解决”,第二天的推介会自然是公事公办,绝无难为。

理清了这一思路的齐天远一脸同情地拍了拍苏南的肩膀,“这一拳头挨得真不值得……你们同性恋全都是蓝颜祸水,没一个好东西!”

苏南笑了笑,明明是谦逊的话语却被他说了个睥睨十足,“过奖了。”

“没有没有,客气客气。”齐天远连连摆手。

“我的意思是,”苏南咳了一声,“请不要忽视双性恋。”

——怎么会不值得?家里那人一向小心眼儿,当年dustin为了自己在他那儿讨了人情一事,他虽然一直不说,但是心里未必过意过去。这个心结,还是早解开比较好。再加上自己对dustin始终略有愧意,这次由着他胡来倒也算是纵容一二……

可是,终究是,情远思迁了。

被强拉着离开了酒会会场的柯尘刚走进电梯,就被抓住自己手腕的男人扯进怀里,扣住下巴吻了上去。

柯尘横开一掌隔开男人的不轨行为,“你打他做什么?”

裴晟转手握住他的手攥在掌心,“你和他,有错的当然是他。”

“哦~”柯尘挑眉,“那你现在这么不满地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那你和我,有错的难道是我?”男人理所当然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强大的逻辑,柯尘想。不过……有点儿意思……

“不过,亲爱的……”裴晟突然笑得灿烂热情,灿烂到狰狞,热情到恐怖,“你说的真对。我现在,的确非常非常的不满……”

不满意和不满足,其实都是不满。

小剧场

关于名字:

苏南:真是……呐呐,我都只知道你叫dustin,叫d,都不知道你叫柯尘。

柯尘:知道这个有必要吗?苏少爷还记得几个跟你上过床的男人?

苏南:但是知道和忘记是两码事儿……你连这个都不愿意告诉我,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柯尘:是你没来问我。

裴二:喂喂——也没告诉我好不好?!

苏南:问你了你就会告诉我?

柯尘:我怎么知道,你又没来问我。

裴二:……我问了会不会告诉我?

苏南:那我现在问你。

柯尘: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有这个问的必要?

裴二:【怒】不要无视我好不好?!

苏南:【恍然大悟状】裴经理在啊,好久不见,幸会幸会。【靠,刚刚才揍了老子一拳……有钱的是大爷】

柯尘:【转头看向裴二】我就是不告诉你又怎样?

裴二:【摇尾巴】不怎么样不怎么样我去问别人就是……

十五章 无爱之欲

狭小的电梯背壁上是光洁如镜的磨光金属面,被顶上巨大的金色吊灯照射出一片金碧辉煌的错觉。

柯尘用右手的单指抵住裴晟的胸膛,唇边的笑像是初融开的春季溪水一样,细涓但是愈发刻骨。他的指尖旋了半圈,指甲边缘的那一点点坚硬透过薄薄的衬衣转在了男人的胸前,“裴少,您忘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这里是二楼。”

从二楼乘坐电梯到一楼,需要多少时间?

这……俨然就是在暗讽对方即便是想做什么不轨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火星时间来实施这种“犯罪”行为了。

裴晟不屑地“啧”了一声,一手抓住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指,拨开,后拉,环绕过腰,扣住!

——两人之间立刻变成了柯尘主动投怀送抱且环搂紧密的姿势。

顺势反搂住怀里的男人,裴晟整个人突然发力转身把人按在了电梯内冰凉的金属靠壁上……在听到一声轻微的“叮当”的提示声后,空着的另一只手先一掌拍在了关门键上,又一掌拍到了最顶上的楼层标示键上……

这一拉,一搂,一压和两拍,是短短不足五秒的时间里一气呵成地完成的。

而下一个动作就是找寻到了那还带着笑意的双唇,重重地封吻了上去。

柯尘的唇很是削薄,唇线的边际又很分明,用力地含吻上去会有浓重的痕迹感——就像是深深刻下的一笔,虽然尖细着,但是却能毫不停滞地直抵心底的最深处。

但是唇瓣又很柔软,柔软到连带着吻上去的动作都会不自觉地被放软到柔化。

就像是……先前硬朗削薄的唇线只是一种假象,隐藏于其下的才是触手可得的极致柔顺……但见的脆弱,呼之欲出。

柯尘之前从来都是不大乐意与人接吻,这次却一声低笑压在了喉中后,攀住男人的后背就回吻了过去。

柔滑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触过去,勾引着同伴追着它躲闪的轨迹不断加深到热吻……等到逮到它毫无退路之时,才发现之前的触吻带来的若即若离在这一刻被满足时是多么大的欣喜。

裴晟先是大乐,在察觉到柯尘环在他后腰上的手缓慢地沿着脊椎中线揉弄着向下掠去的时候,就变成了持续的乐;但是等这只微带凉意的手顺势勾在后腰的皮带上的时候……他就有点儿乐不出来了。

追上去又触吻了一下男人的唇后,柯尘环住他腰间的手臂不断收紧,眼神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他的下身,又瞄了一眼指示牌上电梯跳动的楼层数,笑得愈发飞扬起来,“要停……了。”

——他说这句话时,单腿别进了裴晟腿间,但是却只是暧昧地贴住了大腿内侧蹭动了一下就立刻抽离而去。

然后,反手一巴掌拍在了刚开了一道门缝的电梯的关门键上,手法和半分钟前裴晟的手法如出一辙。接着用一种虚假的彬彬有礼遮盖住看好戏的心态:“您……还要继续吗?”

被这么一折腾,相信裴少爷的“不满”只会变成“更加不满”,而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只会是“不满”的原因。

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去,裴晟咧唇一笑,“叫我亲爱的,亲爱的。”

说完,扣住柯尘还没有从按键上松开的手指,上移了半寸,十指交握着又拍了下去。

这次,是“1”层。

柯尘看着男人危险性十足地眯起了眼睛,不仅心中略微激荡——他年轻,热情,做任何事儿都带了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一往无前……像是汛期高峰期开闸那一瞬间的激流奔涌……

不自觉地就想到了之前的相遇。

——凭心而论,他并不想见到苏南。

在他心里,那段还没有开始就被自己一把抓住进而残忍扼杀的感情,已经连带着那个最是擅长痞痞的微笑装无赖厚脸皮的男人全部扔到了记忆最角落的杂货铺那里。

就像是一刀斩断了肌体后,血液不再喷流了,但是伤痕却已经留了下来;即便连伤痕也泯灭了,但是曾经经历过的痛楚却已经尽情地尝舔过了。

但是,却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如果那时,自己能先迈出一步的话?这段感情还会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

如今,见了现在缠住自己不放的男人那惊人的热情,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的同时,却是也下意识地心生了那半分的向往。

只是,被再次掐紧了扼死住!

一时分心之间,便被人欺身更进了一步,连呼吸都切实地交错在一起。

柯尘看着裴晟眼底那抹越来越重的黑色,却是屏住了呼吸,直直地跟他对视——仿佛能看到瞳孔最深处奔旋烈势的欲望火焰,夹杂着难以遏制的焦渴呼啸而来……但是,仅仅是错觉而已。

随着轻微的提示音,几经上下的电梯再次停在了一楼。

裴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清晰地说了两个字,“抱歉。”

说完,竟是一把抓住柯尘凭着蛮力抗到了肩上!

体重、力量、先机上都不占任何优势,所以柯尘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做出,只是低笑一声“胆子倒不小”后,就主动配合着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任由自己被这种“被掠夺”的姿势带出了电梯。

此时已经夜色浓重,一楼的接待大厅里除了服务台的接待小姐以外,就只有少量逗留的客人和准备进入酒店休息的客人,而二楼宴会厅的酒会还在继续,且现在尚未到旅游旺季……所以,人少是必然的。

尽管如此,扛着人的裴大少刚一出电梯门口,还是享受到了注目礼的待遇。

只是在他恶狠狠地一圈扫视下,又有哪个敢多看一秒?

反手遮住了眼睛,柯尘倍感无奈地说,“令人记忆深刻……还真是丢人到家的形象……”

——有时候,一开始的让步就决定了以后的一让再让;忍耐的底线是可以被一步步地消磨掉的……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不过是“润物细无声”罢了。

大红色的跑车在深夜的暗色调下被染成了隐藏着的张扬,照射其上的月光流转而下,竟会有妖冶而过的摇曳……不对,是车身的确在轻微地晃动……

紧闭的车窗完美地隔绝了车内声响的同时,也阻断了空气的流通。狭小的车厢内蒸蕴着甜湿的气流,几近滞涩。

柯尘半阖了眼睛,放任思绪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汗水从表皮处渗出,在随着动作的加剧汇聚成滴,滑落于皮肤之上,在滑落的过程中慢慢地分解游离到周围的空气中,加重了的……热。

从皮肤上,从身体上,从被摩擦被反复填充撞击的部位,从脑细胞的感知上,从心里的最底处……的热。

他睁开眼睛,睫毛上的汗液随之慢慢渗入眼睛,有着湿润的涩意,但是平添了瞳内的水色,在一片黑暗的后车座上分外动人。

裴晟正好在此时跟他对视,一时间被吸引得俯身吻上,吐出的气息喷洒在额上,而腰下冲撞的动作非但没有缓下来反而更甚……

柯尘重又闭上了眼睛,眉间的微皱全然没有被发觉,却是哀叹一声,暗道自己在自寻苦吃。

先前逗戏人玩儿上瘾,又多喝了酒,一时之间没收住手挑逗错了对象……车内空间这么小,姿势便变得格外的别扭……偏偏身上压住的男人“性”致盎扬到令人发指……怕是等满足了他的“不满”后,自己就该“过于满足”了。

原来被挂在男人臂弯的腿突然被推举到肩膀,身体在被拉扯到最大的限度之下几乎能听到胯骨被随之而来深撞之下“咔”的一声哀鸣,而原本已经适应了男人进攻速度和力度的身体,又因为突如其来的加深而引发了更深的悸动快感……

——算了,纵情一次又能何妨?虽然这样子,反而会生出一种已有的被抹去,新附加上来的会不屑一顾的感觉。

——只是,此人技巧尚待磨练,好在极高的热情度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可惜,不知道等到他28岁的时候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床伴。

——其实,还是不记得的更好。

裴晟哪里知道他心里这千转百回兜了一大圈还收不回来的思绪?只是觉得今日这人顺从配合得招人心疼,没有开车灯的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凭借着他呼吸的频率和刻意压低后才溢出的轻喘来臆测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又会是什么感受……一时间,刺激感大增,身下的力道不禁又加重了三分了后,缱绻销魂更甚。

……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了。柯尘恨恨地想。

勉强挣开了被挂在肩膀上的单腿,顺着男人的腰线弧度绕到后腰处,收紧了贴近到让彼此间连汗水都显得多余,靠过去伏在他肩窝后顺着男人脖侧的大动脉咬吸着舔吻,腰下又使了技巧地去增加彼此敏感度和快感的刺激……最终,还是逼来了高潮浪尖上的快感侵袭。

裴晟一边低了头去吻怀里的男人汗湿重重的额角,一边伸手去清理刚刚热情“造访”过的地方——依然沉浸在性爱余韵里的身体本能地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收缩着,像是推拒又像是挽留。

“嘿嘿嘿”地坏笑一阵子,裴晟又低下头对着手指停驻的地方一本正经地打招呼,“嗨~多谢款待……唔,你应该说:‘欢迎惠顾’或者‘下次再来’……噢噢!你说这次也可以继……”

越说越不像话的调戏言语被柯尘一脚踹开,他抓过旁侧的衣服随意盖在了身上后,理都不理旁边明显是因为过于餍足而精神亢奋无比的禽兽。

“亲爱的……”好像柯尘的冷气压从来都冻不住身边的这个男人,被当胸一脚踹开后又黏糊糊地粘了过来,“从你踹我这一脚的力量上看,你精神不错嘛~要不要……?”

“滚。”柯尘说。

车子在静寂的路上驶去,裴晟一边分了一半心思在陌生的城市里认路,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亲爱的,你头发什么时候剪短的?”

“你认识我之前。”低低的微哑声从车后传来,坐在后座上的男人显然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在回答之后,迅速地认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之前留有长发?”

“从你进夜色到现在,你留下的所有影像资料我都能找得到……你说呢?”男人打了个响指,指尖在方向盘上不轻不重地敲着,“我可是……过目难忘。”

柯尘沉默了会儿,哑然失笑,“忘记……是上天赐给人类的恩赐。”

“那你忘记你之前那个小情人了?”裴晟咄咄逼人,半句不让。

“呃……”柯尘像是略带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他虽然比我小,但是还是比你大的。”

——而且,你连我的情人都算不上。

“妈的!”裴晟低声咒骂着,“果然还是打得太轻了……”

轻笑了一声,柯尘在后车座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半强迫地逼着自己陷入了轻度睡眠中,只是……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情”,总是缘于了“爱”而萌生;“欲”,却总是因了“性感”而灼烧……

所以,他和他,只是都只会是一种无爱之欲。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是这样的吧?

16-20

十六章 allan

刺目耀眼的阳光从大大拉开的窗帘处直直地照射进来,从木质的地板到软枕的枕巾,都被洒下了一大片白亮的光线。

柯尘就是在这种绝对能称得上是“扰人清眠”的阳光直射中,醒转了过来。

单手掀开薄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的睡衣被主人完全无视着在肩头渐次滑落到臂弯。柯尘翻身下床,赤足踏在被晒得微温的地板上,用力拉拢上了窗帘。

他平素就不是很喜欢阳光,总觉得身处在那样强烈的射线下,会有一切都被暴露的无处遁形感,和一种不安全的被窥视感。所以即便是在自己的住处,也是用了厚重的墨绿色窗帘完全阻断了外界的阳光辐射——更别提夜色里那种地下室的建构了。

可惜,自己这位同居人这里的窗帘不仅是俗艳的大红大黄,而且质地颇为稀薄,阻挡阳光的功能也大打折扣。

……等等……柯尘正要松开窗帘的手停顿了一秒钟——自己昨天明明记得拉好窗帘才入睡的……但是床上仍然只有一个人睡觉的痕迹……难道说……

正确的答案马上就要被抓住时,卧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用一口闪亮的白牙做着“早安”问候的裴晟走了进来,“亲爱的,睡得怎么样?”

他边说边走到了柯尘面前,用一种极其自然的态度拉拢了柯尘身上半滑的睡衣,稍微整理了一下后,抽起腰间的系带松松地系好。

细小的动作之下,宠溺眷恋之情悄然环展。

柯尘像是没有注意到男人讨好般的举动,转身走向了房间另一侧的衣柜处,随口问道,“刚回来?”

“是啊,十分钟前。”男人接口回答着,然后“唰啦”一声拉开了刚被柯尘拉拢的窗帘,“今天阳光这么好,想带着你一起出去玩玩儿,怎么样?”

“哈?~”柯尘解开了刚刚被系好的睡衣束带,衣服立刻随着他脱下的动作滑落下去,等到它逶迤在地上时,上身已经披上了一件系扣繁琐的深紫色衬衫,“裴少爷,我可不是被喂养的什么金丝雀或者宠物犬,还需要您费心带着外出遛弯儿。”

“说什么呢?”裴晟对这种程度的小小讽刺绝对是完全防御状态,“明明应该是我是你养的好不好?!……呐呐~领着我去遛弯儿吧~~~”

他转过头,正好见了坐在床沿上的柯尘手中拿的一条黑色亚光皮裤穿到了一半,立刻以加到了极速状态的敏捷冲了过来,半蹲下后抱住人家的膝盖厚颜无耻地要求,“算了算了……遛弯儿多没意思啊!我可是连忙了整整半个星期才挤出了今儿这一天的空闲,干脆我们做点儿更有意义的事儿吧。比如……”

他边说边压住人的腿,按住肩膀推倒在床上,而另一只手已经在扯住那条被穿了一半的裤子意图将之完全脱掉。

柯尘刚刚选的那件上衣实在是系扣太过繁复,所以就简单地扣了两颗,现在正好被人得寸进尺地顺着衣服拉开的空隙摸了进去,一时间除了哭笑不得就只剩下了无可奈何,“……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随时随地发情?!”

“哪儿有哪儿有?”裴晟立刻用一种谦逊的语气回答,顺带着还加上了几丝的扭捏和含羞……

“明明是‘天时’……”他指了指墙上标示着9点1刻的时间,

“……‘地利’……”又拍了拍俩人身下的大床,

“……‘人和’……”指了指自己,“全占了的……”

柯尘忍住扔给他白眼的冲动,“你这是哪门子说辞?!”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笑得愈发羞怯,眼神深处甚至比拟出了犬类动物在撒娇时特有的晶亮,“我家的嘛……”

深呼吸,再深呼吸,柯尘一巴掌推掉了身上的橡皮糖,“滚!”

这声呵斥,当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具体表现之一就是被推开的男人又生龙活虎地缠了过来。

就在柯尘被迫与不管是体型上还是体重上都比自己高出了一截而占据了绝对优势的男人进行“滚床单”这一令他深恶痛绝的活动时,卧室里的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

“哦……***!”裴晟悻悻地放开了自己一直在试图脱掉对方衣服的手,一圈砸在了柔软的床上后,才伸手去接电话。

柯尘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起身就向洗漱间走去。

冰凉的水被撩到脸上时带来的舒适寒意才驱走了心里不知何时而起的烦躁感,柯尘看着镜面中倒映出的那张自己熟悉无比的脸,面无表情——

苍白的肤色,消瘦的脸型,尖细的下巴,被压抑到死气沉沉的双眸,因沾上了水而略微弯曲的额前碎发,紧抿在一起的唇色反而被苍白的脸色衬出一抹胭红色……

哈出一口气在镜面上,柯尘用一种冷漠的语调对自己的外貌做出了评价,“还真是……难看啊……”

边说,边用右手食指蘸水在镜面上写下了一个大写的花式手写体的——d。

手指上的水珠很快沿着镜面滚落着滑下,弄花了一片模糊。

等到柯尘重新走进了卧室,已经重新又是那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

但是,裴晟对他说的一句话,很快地打破了这种假作的冷淡。

刚刚放下电话的裴晟说,“亲爱的,是柏烽炀的电话……他说,allan……allan死了。”

原本虚握在掌心的手指闻言收紧了一点,却又在小指指甲刚刚刺痛掌心皮肤的时候立刻松手而去——完美的情绪掌控力。

裴晟看着柯尘,好像看到了他身外无形的防护罩在瞬间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痕迹,但是很快地弥合到了完美无缺。

柯尘垂下了眼睛,“哦”了一声,再抬起头来,眼睛里就只剩下一片平静到死静的黑色,唇角处还带着几分的讥笑,“生老病死,原本就是自然无比的事儿……只是,他这么一走,夜色里人手可是不大够了……柏董可是会很苦恼的。”

他像是很乐意看到自己老板陷入困境的样子一样轻声笑了起来,端得是个……冷漠无比。

裴晟“扑哧”一声乐了,“得了,宝贝儿……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子假装的。来来来~”他说着伸开了手臂,“来给我抱抱,让我给你最贴心的温暖来捂热你那颗冰冷的心。”

柯尘看着他,眼角处就渐渐地漫上了一丝笑意,然后缓步上前,任由男人用力地抱住自己,连整张脸都埋在自己胸前堵塞住呼吸的那种紧紧相拥。

而被胸前用力压紧的力道所迫,柯尘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刚刚听到那个消息时紧绷起来的神经也在人体特有的温热之下,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别人都是见好就收,偏偏裴晟是那种见了好还要得寸进尺的人……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人放松的信号后,搂住人就往床上倒去,全然把自己当作了底下的那个垫子,“亲爱的,我求你来让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儿,成不成?”

柯尘顿时无语:这哪里是求?明明就是厚脸皮的死乞白赖……

但是,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叹了口气,“说吧。”

裴晟的归纳概括能力无疑是极强的,三言两语之间就交代完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完了后还意犹未尽地搂住人继续上下其手地大肆占尽豆腐。

而柯尘听了之后的反响却是:“我知道了。”

仅此而已。

有人说,世界上最难以把握的是人的感情,而最容易把握的也是人的感情。

当allan雄心勃勃地想要凭借着接下来的这份委托来证明自己的时候,必然不会想到刹那间的心动会在一个从来没有想到的人身上兑现——尽管作为“前辈”的d曾经告诫过他……但是,却不是因为耗费了心力在其中;而是不舍得去耗费心力在其中。

“这很正常,”柯尘静静地说,手中托着的酒杯中是如血色般浓红的红酒,“不管是s还是调教师……他们的爱情也会和一般人一样,或者说,他们爱上的也只是人……s和m、调教师和宠物之间,更恰当的概括关系是合作。我们各取所需,各找定位……找不准,就会迷失。”

他举起酒杯,放在自己的面前端详,像是想要从这片红色中找寻到什么东西一样专注,“既然已经爱上了,又怎么下得了狠心去抹杀掉对方而完成调教的任务呢?allan想要带那个孩子逃走,也是正常的……只是,他先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又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过,能为了救自己的爱人而得到了一个子弹,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他的声音,冷静里全是一抹淡漠的无视,谈论着他人的生死,像是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轻松。

不过,的确是毫无关系。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同样一身黑色装扮的年轻男人,长相很平凡,但是存在感十足——像是被水流冲刷而过的青石,不管外界的压力有多大,总会是稳稳地扎根在那里。

男人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d大人……您说的对。”

“咣当”一声,柯尘甩手把酒杯砸到了那个男人面前,酒液四溅,“说得对有什么用?!我不是说给你评价我说的对不对的,而是告诫你,也是警告你,明白吗?”

明明字面上是暴烈的内容,偏偏被他用一种轻柔甚至是yīn柔的嗓音说出口去,让人无端地想到隐藏在黑夜中的毒蛇。

不顾身下坐的沙发和地毯上,甚至自己的裤脚上被溅到的酒液,男人沉声接口,“我记住了,大人!”

柯尘冷冷地看着他,“你的能力和手段我都很满意,但是我再警告你一句——找准自己的位置。告诉我,调教师是什么?”

男人的反应极快,“是名称。”

“调教是什么?”紧逼而来的问句压着上句话的尾音。

“是信任。”迟疑了一下,男人回答了一个d以前说过的词汇。

“错了。”柯尘笑得温柔无比,“信任只是展开调教的基础,调教是手段。我再问你:调教是什么?”

“是手段。”这次的回答没有迟疑。

“错了。”柯尘唇边的笑容更加温柔了,“调教是方式。继续:调教是什么?”

“……,”男人额上开始渗出汗水,被周围甜腻的暗香逼迫之下,觉得呼吸愈发地困难,“是……”他突然灵光一闪,右手指住了自己,“调教是调教师给出的定义。”

“哈哈哈……”柯尘这次笑出了声,“啧啧……你啊,还真会……耍滑头。”

他放下翘高的右腿,从豹纹沙发上站立起来,“我来告诉你……在夜色里,调教只是职业。我们被人称作调教师,被称作主人,被称作master,被称作my lord……但是,这些都只是称呼。你可以根据你自己的经历给这个词语各种概念,但是,需要铭记的是:你,首先是个人。”

男人额上的汗水终于留下,他认真地回答,“我明白了……您说的,还是:找准自己的定位。”

“很好,”柯尘背靠在了沙发上,从刚刚的咄咄逼人中还原为一派温柔,“你,可以坐我的位置。”

正在此时,单调的电话铃音在房间里响起,柯尘伸手,方才倾听他“教诲”的男人殷勤地递上了一支欧式古典样式的话筒。

“亲爱的,是我……”能缠着人一直叫“亲爱的”的只会是裴家的那位少爷,“你在哪儿?怎么不在家里?手机怎么接不通?”

柯尘唇边慢慢勾起一个更加温柔的笑,他用情人间才会有的呢喃但是冷冷的腔调说,“我在……工作。”

说完,把话筒拿离了耳边,平举,松手。

旁侧的男人立刻伸手接住了电话,转手就毫不迟疑地挂断在座机上,挂断了话筒里那一声“亲爱的”。

“我希望您能帮助我,”挂断电话的男人神情自如,“这也是柏董的意思。”

“我会如你所愿,”柯尘伸手拿过桌面上的黑色皮手套带上,“季殊,或者……loren。那么,我教给你的第一课是——请回答:夜色,是什么。”

季殊愣了一下,显然无法抓住这个问题的核心。

他看着眼前苍白色调的男人勾起了薄唇,将右手食指竖在唇前,黑色的皮质衬着单色嫣红,当真是……笑得暧昧而又含蓄。

“夜色啊……夜色是给柏董挣钱的地方。”

季殊直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到底凭借着什么……能够站在这里。

十七章 游戏结束

裴晟今天一天心情都很压抑,总是有一种焦躁的情绪压抑在心间难以纾解。

终于,他在正在开会的间隙,溜出了办公室往家中打电话——没人接。

自从那天他强行要求柯尘接电话后,柯尘如果在家的话,一定会按照他的要求接电话的。而他也经常在工作中的空闲时间中打电话回家缠着他聊天。

皱了皱眉,裴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也许,他没在家……毕竟这些天以来,他都很少出门。

但是,终究还是有隐约的不放心——此人一向有着令人感叹的敏锐和野兽般的直觉。

于是,匆匆地安排了助理调开了原本已经排得满满当当的午后日程,驱车回家。

……没人。

不仅家里没有人,连房间里也被收拾得……分外整洁。

这个“分外”指的是,整洁到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另外一个人的所有气息都被消磨掉的整洁。

“该死的!”裴晟重重地甩上了衣柜的大门,沉重的摔门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分外响亮——是的,空荡荡!该死的空荡荡!少了一个人的空荡荡!

yīn沉着脸看着分外整洁的衣柜、分外整洁的床铺、分外整洁的房间……裴晟几乎要咬牙切齿,但是生生地压下了翻腾而上的怨恨和怒气。

他扯下脖子里的领带,用力扔到床上,从床头小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取出旁边的小银刀,慢慢地一刀刀削下。

然后点燃,然后抽吸……灰褐色的烟灰被他随意地弹到木质地板上,显得难看非常。

但是,等到这支雪茄抽完,裴晟已经回复了平静。

他甚至还有心思重新打了一遍领结。

接着,掏出手机,打电话——对方的手机语音提示没有信号。

挂断,继续拨号。

电话通了,“亲爱的,是我……”裴晟的声音张扬得一如平常,“你在哪儿?怎么不在家里?手机怎么接不通?”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比平日里多了一份暗哑和打趣,“我在……工作。”

“亲爱的……”话没说完,电话就被人挂断。

裴晟冷冷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如果有第二个人在场,一定以为他会把手里的手机也重重地摔出去。

毕竟,这人已经有过了甩衣柜门的前科。

可是,他只是露出了一个绝对跟温柔无关的狰狞微笑,“很好,非常好。”

接着,把手机收好,抓起甩在床尾上的外套,大跨步走了出门。

因为之前试图携了人逃走的人是柏烽炀的手下,彭兴安还动手开枪打死了对方——这种局面就把原本持观望态度的柏家也拉进了这场相争中,而且彭兴安对柏烽炀简直是一种不死不休的势头。

裴晟一向为人做事极狠,当下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狞笑着对柏烽炀说,“彭氏算个老几?执意要斗咱们就一陪到底!……吃了它。”

柏烽炀皱眉想了想,“是不是太过冒险?”

“不冒险怎么会有意思?”裴晟的狞笑转成了冷笑,“彭家不过是家大业大,但是……再大也耗不住子孙不争气吧?前段时间跟他们争那笔生意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不过是外强中干。如今还敢在扛上我的时候去招惹你……表哥,吃,还是不吃?”

闭上眼沉思了会儿,柏烽炀睁开了眼睛,说了一个字,“吃。”

所以,当柏烽炀打来电话时,正是裴晟开车上路的时候。

“裴晟,你到底在干什么?”柏烽炀一向平淡的声音里,即便不带着怒气也是威慑力十足,“为什么要把下午的会推到明天?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时间很紧?!”

“得了!”裴晟出口的话依然是没正形的吊儿郎当,“柏二今天下午有一个网上语音采访,你别对我说你不想听现场……都是为了男人嘛~男人和男人之间需要体谅!”

——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内,可以把情绪完美地掩盖下去,如果裴家老爷子在场的话必然又是大加赞赏,自豪无比。当然,前提是裴老爷子并不知道自己孙子如此怒气、大为光火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这番没脸没皮的话对柏烽炀没有丝毫影响,话筒了传来了纸张的掀动声,想必是这位总裁正在翻动类似于行程表或者工作安排记录之类的东西,然后,才清晰地说,“明天上午,我办公室,两个小时。”

说完,立刻挂上了电话。

原本安排的会议地点是在裴氏18层的一间小会议室,会议内容是对上次草谈的方向大纲进行细致深化和条理分析,会议的目的是将之前被柏烽炀拍板叫“吃”的彭氏——吞并瓦解。

也许,应该称其为“会谈”更为合适一点儿。

摁掉手机的通话键,裴晟还有心情顾得上自嘲一番:“今儿什么好日子啊,一个两个的全挂我电话。”

一边用低声抱怨纾解着抑郁的情绪,一边加大了油门向夜色的位置开去。

拜那张最高权限的铂金vip卡所赐,裴少爷长驱直入到了d区的中心位置。

这里是柯尘的专属房间。

他推开门的一瞬间,正好见了柯尘低下了头去喝右手执的盏茶,氤氲的水汽从下而上地扑面而至,把那人的整张脸都笼成了一片模糊和捉摸不定。

柯尘转手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一侧的茶几上,双手交叉着虚按在膝处,看都不看推门而进的裴晟一眼,对着一旁持立而站的男人说,“该掌握的技巧你掌握得很好,现在欠缺的只是……”

“出去!”裴晟一巴掌用力地拍在了厚重的木制大门上,这声呵斥却是对着季殊而说的。

柯尘微微地皱了皱眉,轻叹了口气,“按他说的去做……有机会的话,我会现场帮你把关一次——记住,只有一次。”

季殊笑了笑,再抬起眼时,眉眼间剩下的已经全部是自信了,“大人,劳烦您费心了。”

然后转身向门外走,走过裴晟的身边时,微微鞠了一躬后,头都不回地离去。

柯尘虚按在膝盖处的手始终没有动,他维持着这种散漫但是戒备的姿势,假笑着对裴晟说,“游戏结束了,裴少爷。”

裴晟的回答是反手重重地摔上了门。

黑色的西装被脱掉后随手扔在了地上,等衣服落到地上后,他人已经大跨步到了柯尘面前,一把抓住对方按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亲爱的,你他妈跟我在这儿装模作样有意思吗?!”

柯尘听到他喊过自己无数次 “亲爱的”,有时候是吊儿郎当的,有时候是深情款款的,有时候是撒泼耍赖的,有时候是撒娇扮可爱的……还有的是,情深欲重的……但是,唯独这次的这一声,是咬牙切齿的。

他手上带了一双极薄的皮质手套,极好地阻断了皮肤和皮肤的接触。

裴晟直视着他的眼睛,手下一个用力,脱掉了手套甩到了地上,轻声出口的话中威胁意味儿甚重,“你知道吗?我想脱掉的,绝对不只是你这只手套……”

与语带威胁的话相反的是他手下的动作——慢慢地从指端处抓起,进而把整个手都握在手中,翻转过来再十指交缠。

“有时候,真想把你脱得一干二净地关在家里,一直上到你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少点儿为止……”裴晟原本就比柯尘要高,现在又是一个站立一个安坐的姿势,奔涌而下的气势,显得更足。

裴晟的唇落了下来,顺着被半搂住怀里的人的眉心向下触吻,“……但是,我舍不得而已……”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了男人的下巴,“别挑战我的耐心……跟我回去。”

柯尘纹丝未动地等着男人说完,平静得仿佛男人的怒气丝毫传染不到他身上。

但是,等裴晟说完话后,发现自己的下巴下抵上了一支坚硬的钝圆状柱体,慢慢地施加着压力逼迫着他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

是一支短马鞭,黑色,鞭柄拿在被柯尘没有被握住的右手中,“碳纤维内芯,皮质短马鞭,鞭长37.5厘米……您还满意吗?”

咽喉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被这么一支“凶器”顶着,裴晟也只好顺着鞭子顶过来的方向慢慢后撤。

“呐呐~”鞭子得寸进尺地又抵近了一分,“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啊,裴少爷。总是这么任性下去,该怎么办呢?……”

故作烦恼的声音中,挑逗意味隐约可见。

尽管被逼得不得不后退,裴晟还是紧抓了柯尘的那只手不愿意松开,他看都不看那支不断逼近过来的鞭子,只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里依然火气未消,“没办法,我一见到某人就会情绪失控。”

“那真是令人遗憾啊……”柯尘假惺惺地表达着微薄的同情之心,把男人从自己身边推离得更远了一点儿后,然后用更加假惺惺的腔调问,“请问,还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裴晟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等到他的注意力从手中的鞭子转移到了自己的眼睛上时,才猛然发作。他劈把手夺走了一直抵在自己下颚上的鞭子甩到了一边,接着合身扑上去把微露惊愕的男人按死在沙发背上,抓住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不,这已经不是吻了;而是啃咬,而且因为带上了惩罚的意味而更加的不加节制。

淡淡的血腥味儿开始攻占住了味蕾,激吻之下不知道是谁的力度失控咬破了唇瓣,但是却分外能让人着迷。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几乎快要阻断呼吸的吻后,裴晟满意地看到男人原本缺少血色的双唇被自己刚刚的行为染上了艳红的色彩……还带着微肿的蹂躏后的观感,好歹也给面前这人多添了三分的生气。

伸手按住润艳的红唇,裴晟把自己整个人都和柯尘一起挤在沙发中,满盘的威胁全假作成了一番体贴,“亲爱的,还需要我再来冷静一下你吗?”

柯尘低声一笑,很随意地伸出舌尖舔过下唇被咬破的地方,经意不经意间舌尖扫过男人的指尖后又很快地离去,“不用了,谢谢。”

“其实你不想说‘谢谢’,而是想说‘滚开’或者‘混蛋’吧?”裴晟“啧”了一声,满脸的不耐烦,“就像是你前几天对我说的那样一样……为什么不直接说?装模作样地弄得自己缩得跟个壳儿似地很有意思?我喜欢看你装腔作势,喜欢听你yīn阳怪气地讽刺人……但是,你不用在不想这么做的时候也强逼着自己这样子吧?!”

很好,柯尘想,他是第二个有胆子说我“装模作样”的人。

可是,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笑得自己都以为自己真诚起来,“您管得太多了,真的……裴少爷。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合作结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和你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关联——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美好到令人感动的事情。”

裴晟看着他的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腕,再次更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任务?”

“对啊,任务……”柯尘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时刻简直可以说是来到夜色以来最糟糕的时刻了——整个人被摁压在背后的沙发靠背上,腰腹处横上来的腿俨然很难逃脱,领口被揪得死紧,衣服上肯定已经被弄出来难看的折皱——肯定很是难看啊……

但是,他的神情和态度却从容得像是出席大型宴会,“裴少爷想知道吗?……其实应该知道的吧?”

如果单单是为了拒绝彭兴安当日的要求,他又何必以这种近乎“委身”的方式,待在这位少爷身边长达两个月之久呢?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到底线……好像待的时间一长,连自己都忘记了当日为什么要攀上裴晟的原因了……好在,allan的死,提醒了他这一切。

——他可是听从了柏烽炀的指派,为了……

裴晟闻言后,手下的力道却是放松了半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表哥他早存了动彭家的心思了……只是,迟迟不愿意顶在前面打头阵罢了。而且,凭借着他一个人来做这件事情也有点儿太过困难了……我早就知道,你是用来拉我对付彭家的,对吧?”

柯尘看着面前男人眉眼处的冷冽,笑得惬意无比。

——看吧,我们之间,终于撕下来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来其下肮脏而又交错复杂的利害纠葛……

十八章 软磨硬泡[本章倒v]

这其实是一个局,布局之初在裴家大少爷的生日宴上,布局之引是那张最高权限的铂金vip卡。

作为最了解裴晟的人之一,柏少御无疑非常了解他的审美趋向——能惹得这位少爷到动心程度的,眼前夜色里就有一位最佳人选。

裴晟第一次去夜色那天,柯尘是被临时叫过去……专程等待他的。

结果证明:柏少御的眼光极好:当下里甫一照面的惊鸿一瞥中,裴晟就对了“传说中的d”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你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在裴晟走了后的半个小时来到夜色的柏烽炀说,“他对你很感兴趣……”

“可是,我对纤细的美少年比较感兴趣。”柯尘颇有点儿百无聊赖,内心里其实对自己老板大半夜地叫自己重回夜色,有着诸多的不满。

柏烽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彭兴安是那种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人。”

“那又怎样?”柯尘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是违背心意调教一个孩子……这些年来,我违背心意去干的事儿还少吗?”

“但是这次,你不准。”柏烽炀不容反驳地说,“如果你想去做炮灰的话。”

“哦~”柯尘做恍然大悟状,“柏董,您对我真体贴……唔……”他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表扬的语气说,“……您,真是太不君子了……”

柏烽炀的意思很明显,无非是假借接受他人委托的名义,或行打入对方内部之实,或本着扰乱对方心神的目的背地里做出些勾当——据说,让这位彭总大动肝火要调教的对象,对其本人而言,可是很重要的存在。

“可是还是我这里比较吃亏啊,”柯尘轻咳了一声,“不如我们来个交换好不好?我配合 您拉裴少爷下水,办完这件事儿后,您放我离开夜色,怎么样?”

柏烽炀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做。”



伸手温柔地摸了摸裴晟的侧脸,柯尘轻声低语,“真是聪明……该怎么奖励呢?可惜……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画上了句号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遗憾十足,但是底下暗含的那股子得意劲儿却不容忽视。

“亲爱的,”裴晟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点儿?你觉得……你在惹上我以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全身而退吗?”

柯尘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你……”他终于想起了这个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不按牌理出牌的无赖混蛋了!

“我会缠到你乖乖的为止……”裴晟开始笑得不怀好意起来,“觉悟吧,亲爱的!就算是你一开始是带着目的来接近我的那又怎样?——即便是你不来找上我,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真是疯子……”柯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让我觉得厌烦。”

“真的是厌烦吗?”裴晟“啧”了一声后说,“你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么急的找借口逃走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怕爱上我?”

“怎么可能。”柯尘转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在说童话吧?”

“不说‘您’了?”裴晟低头下去吻他的耳侧,“坦诚一点儿,有什么不好?……这里,”他伸手按住柯尘的胸前,“……明明是柔软的,对吧?假装作自己冷面冷心yīn阳怪气……有意思吗?”

“你没有资格评价我的生活。”柯尘一把抓住裴晟的手甩到一边,却被男人反手抓紧手腕按在了头侧,“自以为是的……小鬼。”

“呐呐~”裴晟大乐,“这样子就坦率多嘛了……你一直都想这么说的吧?”他突然抓住柯尘被自己抓住的手向自己脸上扇去——重重的掌掴声在不小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空荡荡,“……一直想这么做的吧?”

柯尘转回头看着裴晟脸上被打出来的红痕,不发一词,面无表情。

“我这个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吧?”裴晟自顾自地说,抓过刚刚扇了自己一巴掌的手按在唇边啄吻,“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和我在一起的话……其实很有趣的吧?为什么不考虑……”

话未说完,他就被脸上的又一巴掌打断了后半句话。

柯尘的手劲和眼力都很好,这第二巴掌竟是压着上次打过去的痕迹扇过去的,只是力道上又重了三分。

一手肘撞开了裴晟,他坐了起来,第一个动作是整理自己被拉扯弄乱的衣服,第二个动作才是开口说话,“我没有让你把我的生活弄到乱七八糟的意愿,也没有让你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的意愿……裴晟,游戏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联了。”

被推开后,裴晟顺势环抱着他的膝盖慢慢蹲跪下,声音里也带上了委屈般的撒娇,“亲爱的……你来勾引我,我上钩了;你来利用我,我去做了;我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真的舍得扔掉我不要吗?”

柯尘被他气得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呵斥——当真是对得起:“软磨硬泡、死缠硬打”这八个字。

“你到底想干什么?!”重音放在了“到底”这两个字上。

“接我家亲爱的回家。”头仰起了四十五度,还外带了满眼的希翼。

“……,”柯尘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你……爱我吗?”

“要听实话吗?”某人开始轻车熟路、熟稔无比地酝酿羞涩。

“没必要,”柯尘冷冷地说,“如果不爱我,这种无聊的过家家酒游戏我们停止了最好;如果爱我,当时就约定好了一旦有这种无聊的情绪还是game over。”

裴晟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啊……”

他站起了身,用力地把柯尘搂进自己怀里,用一种扣紧了不撒手的力度。

因为被搂得太过紧实的原因,所以柯尘听到的话像是从自己面前男人的胸膛之中直接传来的一样。

他说,“总不能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吧?”声音透着的除了无奈,还有疲惫,还有一丝小小的委屈。

柯尘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被他托住了下巴深深地看进眼中,“亲爱的,不要因为你曾经因为爱情受过伤,就否定我的爱情。”

“我……”被这句话击到了心神,柯尘本能地开口想要否定一二。

却被人趁机捏住了下巴,抬高之后,吻了上去。

因为之前的咬吻,所以现在再次吻在一起的时候,唇部被咬破的痕迹会有火辣辣的锐痛。

柔软的舌尖固执在唇瓣的外围舔吻,轻重不一,等待着对方主动的启唇。

随着轻声的叹息声,原本紧闭的双唇不情愿地开启了一丝缝隙,接着被用力地顶住深吻……

柯尘在整个接吻的过程中都显得心不在焉,敷衍一般的态度让面前的大型犬类动物的眼中硬挤出了欲求不满的委屈。

扬唇一笑,柯尘不无讥讽地说,“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不要否定你的爱情?是爱情这个词语?”

怔了一下,裴晟迟缓但是明确地点了点头。

很好,柯尘想,如果他忙不迭地点头确认,反而更加不可信。

“可是我没有这种感情,”他挑着眉愉悦地看着裴晟,“你要我坦诚是吗?我对你坦诚:我根本没有这种感情,更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他伸出一只手按住裴晟想要说话的双唇,“你想问苏南对吧?我不爱他……我只是在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开始离不开他的时候……”男人的笑容秾丽像是浓墨重彩泼洒过去的油画,“……离开了。”

柯尘满意地看着裴晟脸上的微露惊讶,趁势再给人一份重击,“而且,苏南他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

裴晟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亲爱的,原来是我误会你了……原来是你觉得自己离不开我才从家里搬走的啊?啊嘞嘞~再说一遍,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柯尘错愕,“不是!……是因为柏董安排的事情我办完了没有必要留在你家里了好不好?!”

裴晟不管不顾,一脸陶醉地搂住柯尘的腰,收拢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亲爱的……我也离不开你……”

“不是!”柯尘觉得自己一旦遇到面前的男人,连逻辑带理智就会全部被搞成彻底的混乱,“我***巴不得离你远远的!!!”

“那是因为你爱上了我嘛~”裴晟大为得意,“亲爱的,你刚刚可是爆粗口了……啧啧……”

忍无可忍之下,柯尘一拳砸上了抱住自己不撒手的男人的脑门,咬牙切齿地从口中逼出了一个字,“滚!”

眼见已经把人逼到快要仪态尽失,裴晟也见好就收地松了手。他是急赶了下午的时间过来的,即便有心多耽误会儿在这里,也是难以遂愿。只好又用力地搂了一下人,“你要是住我这里住烦了,我可以搬你那里住……别说什么game over的狗屁话了,多伤咱俩的感情啊……”

柯尘冷着脸,实在不知道对这种因为有所依仗而一向随心所欲,且蹬鼻子上脸惯了外加脸皮奇厚的人该采取那种方式最为奏效。

揽住人的肩膀用力抱了一下,裴晟重重地舒了口气,“行了行了,咱们这回闹也闹了抱也抱了,就到此为止好了。都说‘床头吵架床位和’,你下次再这样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我非把你做到不闹了为止。”

真他妈混蛋啊……柯尘看着男人意气风发的背影想,早知道这人一旦黏上就甩不掉,就是同时要得罪柏董和彭总,也绝对不会去招惹这种……

像是听到了柯尘心里的怨言一样,裴晟在走到门口后又很快地转过了身,“亲爱的,你最好很快地重新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唔……注意安全。”

柯尘的反应是立刻转身离去。

几乎是苦笑了一下,裴晟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想:怕是……这次真的得罪到了人。但是,虽然下手狠了点儿,倒也是一种直截了当地攻破人心防的办法。

——不论如何,我都会做到当时说出口的“保护好你”。

十九章 裴衍

第二天赶去柏氏总公司参加“双方会谈”的裴晟,见到了柏烽炀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握紧了拳揍了过去。

可惜,被柏董单手扣住了拳头,顺势一拉,拽到了旁边的一把高背转椅上,“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裴晟!”

“切~”裴晟一脸极其不爽,“你耍了我那么一大圈子,揍你一拳还是看在你是我表哥面子的份儿上,手下留情……”

柏烽炀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胡说。”

“哪里胡说了?”裴晟高高翘起了二郎腿,“就算是撇开了我们血浓于水的兄弟亲情不言,咱们好歹还是在合作期吧?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撺掇了我老婆‘抛夫’啊!”

“胡闹!”柏烽炀的脸色冷了下来,随后又想到了自己的确在其中玩儿了点儿手腕,眼下又是需要双方通力合作的时候,只能放缓了语气,半安抚性质地说,“柯尘这件事,的确是我算计你在先——要不然凭你这个疲怠性子,什么时候才会下定主意对彭家出手?难得他们家这次出了这么一位不经事的二世主,错过了这个时机,下次再想动他们就难了……但是,若是论到吃亏占便宜,怎么着也是我家那位调教师是前者,你是后者吧?占了便宜还来叫屈,还真是你裴晟的拿手好戏!”

裴晟一见柏烽炀语气严厉起来,立刻装可怜地大扮受害者,“……表哥,你对我使美人计,真是太……不君子了耶~”

“我从来都不曾是君子过!”柏烽炀“唰”地仍过去一份文件夹,“有时间耍嘴皮子,还不如下点儿功夫在正事儿上——眼下你可不比往日那么轻松……对裴衍,总要有点儿忌惮之心。”

“啊啊~小衍衍啊~他最近很是本份,连公司都少去……除了见到我的时候笑得能让人起一身**皮疙瘩……”哗啦啦地翻看文件,裴晟没好气地说,“啊嘞!哥,你又哄我换话题!明明我们刚刚是在说我家亲爱的吧……”

“d已经不是我夜色里的人了,”柏烽炀直接截断了他的话,“留不留得住人,还得看你的本事。当然,我个人是很希望你能成功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在夜色做得很好。如果你能把他留下,倒也可以让他再帮衬点儿夜色。”

裴晟转而崇拜地看着柏烽炀,“……妈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家老爷子让我跟你学学了。他说我什么来着?‘尚欠火候’……跟表哥你一比,我才知道,我欠的不是什么火候,而是一颗奸商的心啊!”

“‘无商不奸’。”柏烽炀难得地笑了笑,“我还就是喜欢你少了那么一点儿‘奸’,多了那么一点儿‘狠’。”

“哎呀呀~”裴晟猛然发作,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娇羞不已,“表哥你喜欢人家耶~弄得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此刻的我,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哦~~~”

柏烽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轻咳一声,向办公室的小隔间里问,“少御,听够笑话了就赶快出来……一会儿我们说正事儿你又喊着无趣。”

裴晟瞬间石化,呆滞地看着那扇可恶的黄木小门被人用力拉开,几乎是滚出来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熟悉到他听到那人笑声就知道是谁的男人。

“啊哈哈哈哈……”柏少御忍笑了很久,推开门后立刻爆发了一阵大笑,“裴二……你他妈太有出息了……此刻的我,也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哦~~~不行了,大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柏少爷几乎是扑倒在了柏烽炀怀里,“他怎么这么好玩儿啊……果然没让我失望,果然跟着你来公司来对了!”

柏烽炀一手搂住怀里的人,又腾出一只手给他顺背,声音仍然是该死的冷静,“好玩儿就下次再玩儿……裴晟,”他转过头来看着一脸悲愤的裴大少,“记住了,随便推后会议是非常任性和不负责任的做法……这次,只是小小的惩罚。以及,你也没让我失望。”

裴晟差点儿泪流满面,“……有你们俩这么做人哥哥的吗?!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这次,连柏烽炀都轻笑出声了。

等到时间推后到两个小时后,柏烽炀和裴晟二人之间的会谈已经完成了。

单指敲了一下桌面,柏烽炀肯定地说:“就按照我们刚刚确定的方案行动——记住,手段要狠。我担心的是有人会趁机作难,拼着收购不下彭氏还弄得自己大伤元气,也要在裴家争一份既得利益才甘心。”

裴晟慢条斯理地撕碎了刚刚拟定的计划书,毫不在意地说,“他掀不起来什么风浪的……即便是没有我爷爷在旁边帮衬着插手,他也斗不过我。何况,老头子现在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柏烽炀看着裴晟撕纸的动作,毫不在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这位弟弟有着怎样惊人的记忆力,把这些纸面的记载全部毁去反而能够更好地保守住秘密,“你一向自持甚高,小心别过了头,小河流里翻了船。”

裴晟闻言却是一阵坏笑,“你真是坏透了!表哥,你是想说‘yīn沟里翻了船’吧?”

柏烽炀不置可否,“你别忘了,裴衍他……也是我表弟。”想了想后,又加上了一句,“虽然比你更没出息。”

“多谢夸奖。”裴晟喜滋滋地说,“反正我只要比他强上那么一点儿,这场仗就算我赢了。毕竟不管是我爸还是我二叔这把岁数都不可能有儿子了,老头子更是甭说……唔,不过,你这么一说,让我产生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忧虑感和威胁感。”

“不见得吧。”熟知此人恶劣本性的柏烽炀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真的!”裴晟信誓旦旦,“那就是……来自私生子的威胁啊威胁!……等等,表哥你干嘛?要打电话给柏二?!……我不在我是透明的我马上就消失了哈拜拜……”

说完,就要朝外窜走——这也难怪,堪称裴大少唯一的天敌的,就是柏家的二少爷。原因无它,后者比前者脸皮更厚,后台更硬,嘴皮子也更毒罢了。

“你真的要走?”柏烽炀闻言立刻挂断了手中的电话,“那正好不用我吩咐人准备午饭招待你了。”

站起身来的裴晟一脸的气哼哼的不忿之情,“少来……我知道要是我说留下吃一定是窝头菜粥,要是我说要走一定会是满汉全席……你,”他伸出食指比了比,“坏透了!”

柏烽炀沉默了一下,然后坦诚地说,“少御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这句话的直接后果是:裴晟在走出柏氏的大门后,仍然恨恨不已……巴不得自己穿越了回去告诫自家的姑奶奶就是搞蕾丝边了也一定不要嫁给柏家的男人!

初夏连续几日的高温,终于逼来了一天的yīn沉,yīn沉之后是暴雨——欢腾而下的雨滴狠狠地在地上的洼地处砸出了大片的水花,喧闹非凡。

轻轻舒出了一口气,柯尘推开了一家咖啡厅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他擎了一把黑色的绸面伞,雨水像是连成了线的珠子一样从伞沿上接次而下,节奏感十足。

潮湿的空气里水汽厚重,暴雨冲击之下似乎可以闻到新鲜的泥土味道,而这种味道一向是被他所喜欢的:yīn郁、潮湿、人烟稀少;润泽、寒冷、独自一人……

身边经过了好几辆揽客的出租车,都被他挥手放走,面无表情的脸上大概是伞面yīn影的原因而显得更加苍白。

他刚刚去和一个久未联系的老友喝下午茶,外加对一些事情达成协商,即便谈不上言谈甚欢倒也……

思绪行到这儿,就被人打断了。

是一辆黑色的标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始终保持了20cm的短途距离。

——是裴晟?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被他否决了:那个男人,如果要他来选择车驾的话,即便不是悍马也会是切诺基,颜色也必然会是非红必蓝的俗艳之色。

柯尘在察觉到有人跟随的第一时间,就停下了脚步,转身等着对方的主动上前。

雨滴太过大颗,不断摆动的雨刷和砸击其上的雨珠让坐在驾驶座上的人难以被看清长相……柯尘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推开后车门的男人。

一尘不染的笔挺的银白色西装,细金丝边方框眼镜,儒雅的长相略显yīn柔,还有不笑也上勾了半分的唇——唇色鲜明。男人举了一方淡青色的丝帕半遮住了唇轻咳了一声,转而笑得殷勤非常,“是……柯先生吧?”

柯尘举着伞的手纹丝未动,回了对方一个更殷勤的笑容,可惜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比落下来的雨水还要更冷上三分,“如果……你要找的是‘柯尘’的话,那不巧正好是我。”

“哦~”男人表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热切,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带着纯白色的丝质手套,并且连带着半伸出来的袖子,很快地被雨水砸出了大片的湿迹,“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裴衍。”

柯尘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右手,从裤兜里抽出了自己的右手——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修长指节很快地与同伴一触即分,而雨伞也恰到好处地遮盖了所有的雨滴,“哦,幸会。”

裴衍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柯尘带着皮手套的右手,“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个荣幸……送你回家?”

柯尘无奈地叹出了半口气,心里对裴晟的不满已经又上涨了不少指数,“前面十字路口,右拐,咖啡厅……比在车里好说话吧?”

裴衍轻轻地击了击掌,明显地非出于本意着合手赞叹道,“你真爽快。”

说完,车门就被重重地拉上,缓缓驶离而去。

柯尘看了一眼即将消失在雨幕中黑色汽车,打消了趁机离开的念头。

不论如何,对方铁了心来找自己,总要知晓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的吧?

伸手把手里的雨伞交给了门口的服务生,柯尘摆了摆手,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一块洁净干燥的毛巾。

自我介绍为“裴衍”的男人,已经先到了一步。他正在翻看一本色彩斑斓的时尚杂志,仍然不肯摘下手套的手指缓慢地摩挲过页面,看起来漫不经心而又故作高雅。

见到柯尘来到,裴衍微笑着招了招手,然后单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打趣地说,“我还以为……柯先生会诓我先到这里,自己趁机离开呢。”

柯尘在他对面坐下来,双手搭乘塔型放在桌面上,“我的确是这么想了……然后再让裴先生在路上截我一次?”

“哈哈……”裴衍笑了起来,突然出其不意地问道,“你喊裴晟也是喊‘裴先生’?”

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衍,柯尘摇了摇头,“我喊他‘裴少’,或者……‘裴少爷’。”

不知为何,裴衍的脸色冷了一下,随后出口的就是尖锐的问句,“哈~在床上也是?……真没想到,一向没品位的他居然在选择情人上玩儿了一把时尚的同性恋。”

无奈地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柯尘对面前这个男人的评价已经劣于了裴晟,“我需要指出一点的是,同性恋并不是什么时尚的行为……这种性取向早已有之,可以从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对其进行历史角度和现实意义的分析。请问,你需要吗?”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裴衍已经回复了刚刚翩翩绅士的仪态,“抱歉,刚刚的态度有点儿……嗯。”

敏感易怒,还可能会有偏执的怪癖——柯尘当下里就对此人做出了概括性的评价——当然,能在情绪失控以后再次完美地掌控住自己……只是,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里的哪个字眼成了刺激他的关键性词语。

“咳咳,”裴衍低下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和善的微笑,“听说,我……堂弟……对你很在意,曾经为了你旷了一下午的班,所以我来……”

柯尘看着男人一开一合的双唇,心中想的却是:“堂弟”二字出口得很不情愿且中间出现了0.5秒左右的停顿,看起来这两位兄弟之间的果然像传言中的那样水火不容……不,也许是更糟糕。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回了一个礼貌性大于本意的微笑,“裴先生,你多虑了。我和裴晟之间,只不过是合作关系,如今……合作关系结束了。”

“哦……”裴衍脸上掠过一丝失望波动,不过被飞快地掩饰了过去,“那么……我和你,合作的话,如何?”

二十章 英式红茶

蓝调布鲁斯里的吉他声被拨弄得刻意的低柔,给雨中的咖啡厅带来了如同迷雾般的安逸和放松。

“先生,您的柠檬茶,您的爱尔兰咖啡。”托着托盘而至的服务生用无懈可击的语气和彬彬有礼的姿态打断了裴衍那句“诚心诚意”的招揽。

柯尘看着那个男人端起了盛有深褐色液体的高脚酒杯,细长的手指捏住了杯脚匀速地来回晃动——完美的礼仪。随即想到……如果是裴晟的话,一定会直接点纯度最高的威士忌而不会是这种混了烈酒的咖啡。

“柯先生?”裴衍温文和善地提醒着他们彼此间的对话还在进行的事实。

柯尘回了一个淡笑,“合作什么?我和裴晟之间的合作……好像除了……”他停住了话,脸上的笑容转而变得暧昧含蓄,隐约其下的是深深的鄙视——只是不知道是对人还是对己。

“啊~我们说的就是这个……”裴衍眨了眨眼睛,“我那个……堂弟,对你可是非常重视啊。”

柯尘没有回答,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这个“重视”指的是每天必定前去夜色报道,不管是把工作挪过去把自己那儿当成是第二办公室,还是死缠硬打地蹭在自己身边,或者是每当被拒绝了居心叵测的求欢后装出来的明显委屈样——的话,自己情愿不要这种“重视”。

“……而柯先生,好像对我堂弟的这种热情……颇有点儿敬谢不敏?”裴衍用指节敲了敲木质的桌面,藉以最大限度地把听话人吸引到自己说出的这个话题上来,“我对此百分之百的相信,这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毕竟裴大少做事儿向来都是他行他素,别人的什么想法什么感觉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啊~真是精准的概括。”柯尘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里显得少点儿漫不经心。

“即便只是基于这种认知的统一,那么我们彼此之间也应该携起手来吧?”裴衍自信地笑着,隔着桌子伸出了右手。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柯尘用右手的食指触了触男人伸出来的掌心,态度恰恰好到让人心有不爽但是却又难以发作,“这样说的话,难道会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只是帮我去发现一点小秘密……”裴衍直到这时才显得有点儿烦躁起来,“我知道裴晟最近一直在计划着什么大动作,但是……”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很难得到什么消息。”

——他知道裴晟这次仍然会和柏烽炀联合,下手的对象是同为大家望族的彭家……但是该死的,有关他们动作的具体策划方面的内容,无论如何都找寻不到!他甚至重金聘请来了顶级黑客来攻入裴晟的个人电脑和办公电脑……但是,那个混蛋居然发觉有人入侵了自己的电脑以后,立刻撤去了包括硬件防火墙在内的所有防护措施……该死的令人恼火的自大!

不过,只要眼前的人愿意配合的话,相信得到一些蛛丝马迹是不成什么问题的……想到这里,裴衍说出口的劝说话语更加热切了起来。

礼貌地听裴衍说完,柯尘自嘲地笑了笑,“裴先生,不得不说……您对我实在是抱有了太大的希望和信心了。且不说我和裴晟之间远非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单单说我对经济类和金融类的基本常识一窍不通,你指望我能问出来或者得到什么信息?还有,如果你真的知道‘敬谢不敏’这个成语的意义,就会知道持有这种态度的人巴不得会对能让自己产生这种情绪的人或事物避而远之,而不会是主动缠上去套人话语……我想,你寻求的合作对象,应该是‘深仇大恨’而不是‘敬谢不敏’。”

微哑的声音在低缓的大风琴的背景乐下听起来质感无比——当然,这是在忽视他出口的话中的嘲讽语气的前提之下。

一席话说完,柯尘已经起身而立,冲着被他那一大段话砸得脸色大变的裴衍微微点头示意后,从容离去。

咖啡厅外,盛夏的骤雨,刚好好停。

在一身黑衣的男人离开后,裴衍的脸色立刻yīn沉了下来——他被拒绝得太快,连条件都没来得及开出。

在裴衍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被收买和交换的,只有价格和利益给得够不够大的区别。而柯尘……甚至在他回国后的两个月内,几乎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只是上周某日裴晟突然从正在开的一次常务例会上早退,才让他知晓到了柯尘的存在。

据信息显示,柯尘应该对裴晟深恶痛绝进而很容易答应他的条件……难道是,情报方面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对方在等待自己开出更大的价码?……或者又是……

一瞬间,裴衍脑子里已经转过去了五六个念头,而面上的yīn霾之色却是被强压着渐渐地消散了。

瞥了一眼剩下了大半杯的爱尔兰咖啡和一口未动的柠檬茶,裴衍打手势叫来了服务生结账。

“先生您好,您的账单已经被先走的那位先生付清了。”年轻的服务生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重新又yīn沉下来脸的裴衍,是带着忍耐的薄怒和难以遏止的挫败感离开这家街头咖啡厅的-

“其实你做的不错。”柯尘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摩挲着自己左手拇指上的银质宽面方戒说,说话的对象是坐在他对面的季殊,“虽然离我所要求的‘绝对的控制’还有一点儿距离,但是你所欠缺的只是时间。”

“这是您关心的结果。”来自柯尘的长久以来的第一次赞誉,终于让季殊重重地放松了一口气,“您所说的‘绝对的控制’,我想……所指的,还主要是对自己而言吧?”

“正确的解释~”柯尘假笑起来,“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事实啊,可是被很多人忽视得干干净净。……放轻松点儿,这不过是个游戏。”

“跟您接触时间长了以后,才发现,您和传言中的……其实有很大的不同。”季殊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

“那我在传言中是怎样的?”柯尘看到季殊微皱了眉头看向房间的另一角,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你当他空气就好……工作中的裴大少是关闭了五识九感,可以入定成佛的。”

果然,如他所言,霸占了房间角落的大床,摊开了一大堆文件报表的裴晟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膝盖上的便携式电脑,对柯尘这句讽刺毫无反应。

“偏执、乖张、还有点儿神经质……”季殊收回目光,口中说出的话一丁点儿都不动听,“我还听人说过你什么……‘把调教当作生活’。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唔,”柯尘单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指尖和下巴尖重叠在一起,加重了尖细的观感,“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吧……什么当作生活都是可以的,既然没有其他事儿要做,那就拿‘调教’来做,也是可以的。”

男人脸上诚实地闪现出了一丝疑惑。

“不懂?呵呵……”不良的“d大人”俨然被面前男人的反应愉悦到了。他慢慢地凑近季殊,刻意压低的声线像是深潭里缭绕而生的水草,“你有没有过孤寂到想要发狂而不得的体验?……像是被蚂蚁一点点地啃噬着灵魂,无所归依无所依靠……内心像是黑洞一样不断塌陷不断湮灭,找不到任何一个支撑的点……偏偏又,不堪地固执着不肯放弃生命中可能还会存在的不确定的甘美……这种时候,即便是有人说‘去做一条狗的话,就给你救赎’——也是会去做的吧?何况其他的不管什么……”

季殊看着柯尘越靠越近的脸和不断开阖着的淡色薄唇,明明是距离渐渐地拉近,但是却觉得这个人越来越模糊着越来越远;低哑的声音带着金属色的回音,像是出自于爱琴海上塞壬海妖……不禁从后背的脊椎尾骨处窜生了一阵寒毛倒立般的酥麻和颤冷。

他定了定心神,“你……”

柯尘的唇边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然后慢慢放大,他骤然伸出手重重地弹上了季殊的脑门,连眼角处都蔓延着染上了笑意,声音也回复到了平常的音量,“呐呐~骗你的……还真是个小孩子啊。”

季殊的狼狈不堪溢于言表,“大人,您实在是……”

——随着每一次的进一步接触,非但没有让他更熟悉面前的这个男人,反而增加了不少光怪陆离的神秘感……刚刚的那些话……会是他……

察觉到季殊眼睛里的探寻意味,柯尘轻笑了一声,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一样地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放轻松点儿,不过是个游戏……”

几乎是苦笑着,季殊接口道,“……在您看来,到底什么不是游戏?”他看了一眼紧缩着眉对他们的谈话置若罔闻的裴晟,“爱情是游戏,工作是游戏,生活呢?……如果生活是调教的话,也是游戏吧?”

柯尘却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房间一侧的立柜处拉开柜门,“我请你喝红茶如何?英式红茶。”

“我的荣幸,大人。”季殊下意识地接话道。

——到底是相处较久的缘故吗?……连说话的口气,都开始向他慢慢靠拢了……

煮沸的水汽从小巧的煮水壶里蒸晕而出,随后被人拎起来以一种闲适随意的姿势冲入两杯事先前已经备好茶叶的宽口彩瓷茶杯中。

季殊看着柯尘的动作,心里想的却是:这个男人的手指,真好看。

旋开一旁白兰地瓶口处的金属瓶盖,流线似的澄亮酒液倾倒进了搁置在茶杯口的音质圆勺内,随后被加入的是一块方糖。

卖弄一般地,柯尘从裤兜中摸出了一个同样有着银白色外表的打火机,“噌”地一声点燃了匙内的酒液——小小的火焰从一片琥珀色的酒液中蒸腾而出,舔舐着融化开最中央的白色方糖。

在酒液还没有燃烧殆尽的时候,柯尘伸手拿起勺子,以一种绝对优雅的姿势把这团火焰倒进了已经泡制好的茶水中……

一时间,水汽的氤氲之色,倍甚。

用指尖触了触杯壁,柯尘笑得假作出了一派纯良,“慢用。”

以一种近似恭谨的态度,季殊端起了那杯红茶,“……唔,很好喝!……有点儿像泡沫红茶,但是有白兰地的味道……”

“哦~”柯尘了然点头,脸上也露出了遮掩不住的喜色,“原来味道还不错嘛……”

季殊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不怀好意,“……您是说,您这是第一次泡制白兰地红茶?之前从来没有尝过?”

“啊,是。”yīn谋实现了的“d大人”回答得相当爽快,“多谢试尝……我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这个办法,所以来找你试试看——没有尝过的东西,总是要加倍小心的,对吧?”

季殊默默无言地看着柯尘重复着倒酒、点火、倾入酒杯的动作,努力表现出冷静的表情来。

——您没有尝过的东西,难道我就尝过?……好吧,看在红茶的确不错的份儿上……随您高兴就好。

第二杯如法炮制的红茶刚刚完成,就被横空里的一只大手端去。

裴晟一手硬搂住柯尘的肩膀,一手端住茶杯喝了一大口,“谢谢亲爱的专门为我泡的爱心茶……那谁谁,你该滚蛋了。老子忙完了不用你陪老……唔,陪我亲爱的了。”

柯尘收回手肘,摘下左手拇指上的戒指抛给了季殊,“拿着这个去找康总。d区……以后你就是master了。”

季殊接住了那枚戒指,随手放到自己衣兜里以后,向着裴晟微微鞠了一个躬,“裴少,失陪了。下次,还请您多多照顾。”

“切——!”裴晟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季殊的背影,“拿腔作调得真让人不爽……欠!”

柯尘冷笑一声,挣开他的手臂,从沙发上站起来,右手挽了一个花式后按在左胸心脏的上缘,鞠躬,声线放低到一片恭敬,“裴少,失陪了。下次,还请您多多照顾。”

裴晟立刻双眼大冒红色星星,“亲爱的亲爱的只要是你说的就一切好说哪怕你是要天上的星星和水里的月亮我都会去给你搞……喂喂,你要去哪里?!”

“不是‘失陪’了吗?”已经走到门口的柯尘背手而立,微微转过去半个侧脸,恰好露出唇角讥讽的微笑弧度,“当然是……‘下次’再见了。”

21-25

二一章 思念之毒

连哄带骗,连搂带抱,连忽悠带厚脸皮……裴大少爷终于在柯尘单只脚迈出门口时,把人拐了回来。

床上原本散乱的文件纸张早已被收拾得齐齐整整地归在床头,便携式电脑也被推到了床脚处。裴晟硬拉着柯尘的手按在自己太阳穴上,把声音缩成一团的可怜巴巴,“亲爱的,人家好累的。”

柯尘沉默,垂下的睫毛完全地遮住了眼睛,一眼都不往抱住自己不断撒娇的男人身上看。

——真是的,都已经久了还是这么孜孜不倦缠着自己,到底是应该归结于“未厌倦”还是“游戏进行中”?……还是说,因为年轻人的缘故而更加的执着吗?

裴晟继续用夸张的语气和热情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委屈之情以及希望得到照顾的心愿,连带着动作都开始不规矩了起来。

“我说。”柯尘轻轻地开了口,而这两个简单的字成功地堵住了裴晟习以为常的长篇大论。

“我在听我在听~”放开搂住柯尘腰部的手,临拿开时还恋恋不舍地收紧了再抱一下,裴晟做出了“完全在倾听”的姿态。

“……为什么不会厌倦?”柯尘随手理顺了右耳边的乱发,穿过发丝的手指探寻意味十足地滑过脸际,停留在下巴上——他这个动作相当挑逗,只是好像这个动作被做出的本身并没有受到主人的注意……但是,受到了观察者的注意。

“为什么不会厌倦?”柯尘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说出来的话语中夹杂了嘲讽般的叹息,“哈~如果是喜欢这个身体,你已经得到过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你对一个老男人难以放弃。”

“亲爱的,”裴晟俯低了自己的身子,把脸贴在柯尘的胸前,“别总是年龄年龄年龄的……我在18岁的时候才遇到了你,如果抓不住的话,岂不是还要我再等一个18岁?!……那时候,我就跟你一样32岁了。”

“……是36岁,谢谢。”柯尘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了挫败感,以至于他反复心算了好多次18和18相加到底会是32还是36!

“诶~~~”拖长着上扬的语调里充满了不怀好意,“亲爱的你好聪明啊!这种错误都能发现得了……呐呐,来!让我奖励你一下下吧!!!”

柯尘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努力地想要控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和欲望。

盖在脸上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干燥、温暖、坚定……

裴晟拉下来柯尘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直到对方跟自己对视,“亲爱的,为什么不试着相信我?……至少要试用我也到32岁才比较公平嘛~咦?不对,那时候你已经不在32岁等我而是……”男人松开了手,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计数,“……46岁了……呐呐,没办法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一直跟着你过吧!”

柯尘看着努力讨“饲主”欢心的大型犬类动物,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起来,“……裴晟,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讲过,你很会花言巧语?……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都可以拿出来按吨批发价跳楼价大甩卖了。”

“……,”裴晟沉默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把男人抱在怀里,说出来的话几乎带上了咬牙切齿的用力,“可是尽管如此,对你还是……我……”抱住男人的手臂渐渐收紧,越收越紧,“明明能看到你说话看到你微笑……明明能抱你到怀里能亲吻到你……明明你就在这里!……为什么总是不断把自己推挤开别人……”

“……裴少爷,你想太多了……”勒在胸口的手臂再次更紧了一步,肺部的空气都岌岌可危,“我不是……咳咳……”

不可抑止的咳嗽打断了聊作解释的话语,也点醒了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男人。

裴晟忙不迭地松开了一圈手臂,猛地低下头渡过去了一大口空气,紧接着就是恶狠狠地深吻。

窒息感刚刚被送入口中的那口空气缓解,松弛下来的舌尖就被人重重地咂吸住,唇瓣也被尖利的牙齿咬住厮磨……来势汹汹的这个吻几乎要掠夺走口中的最后一分空气,连鼻腔所作的努力也化作乌有。

……感官渐渐模糊起来,剩下吻,只剩下吻……

等到重新可以呼吸的时候,吸入的空气因为太过于鲜明而变得实感无比……而额角、眉心、眼睑、鼻尖处……都被湿润的唇瓣细细啄吻,密集的、细小的、接连不断的,被珍——

回过神来的柯尘一把推开了腻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原本微颤的声音也在出口半句话后开始变得平稳,“裴…少爷……我想,你需要学会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否则对别人的困扰将会是……”

“去你的‘绝对控制’!”裴晟用力地挥了一下右手,打翻了堆在床头上的那堆文件——随着他的动作飘散开去的纸张散落了一地,“……柯尘,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心软的人,但是却又软得那么冰冷!……就此……如果……”他唇边扬起了一个透着残忍意味的微笑,“如果有一天我选择了疯狂,那也是被你所逼……放心,即便我疯了也会拖住你一起……”

——如果可以,我也想戒掉一个叫做“柯尘”的思念。可是,你那种适可而止的柔软和温暖,你那种漫不经心的退让和容忍,你那种寂寞到骨子里还尤带着逞强的自欺欺人!!!……已经,成了一种,毒药。

威胁性的宣言慢慢消散在始终会带着腻人甜香的空气中,一起消失的还有地上散乱的文件和床尾的那台笔记本。

柯尘在男人走后很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半响后,才用大拇指抚过自己刚刚被吻到几乎只剩下痛感而现在发麻的唇瓣,慢慢地拉伸出来一个几乎扭曲着的微笑。

——真是的……这么固执这么坚持这么……这么毫无道理。只是,你所索求的,是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而如果自己真的存在这种感情的话,我当然会抓紧了牢不放手,又怎么可能交给你?

——等等,他说……“绝对控制”?……这家伙,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刚刚走出夜色的大门,裴晟就已经后悔了。

他并不想发刚刚那通火的,只是……这些天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一个连自己都惊叹的地步——油盐不进、冷热不吃、软硬无视……不管用什么话来哄,用什么行动来讨好,所得到的效果只有一个:没用。

先让人习惯了他的“给予”,但是想要更多的时候却只有“没有”。

——天底下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不曾得到,而是得而失去。

越是求而不得,反而会更加的欲求不满,尤其是在曾经品尝过的欢愉的提醒下。

裴晟一向是“只有我不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这一信念的坚决贯彻者,尤其是受了挫之后,只会更加地深化执念。

在开车回家的一半路程上,裴晟已经散去了一心的怒气。

他原本是来来问柯尘一件事情的,但是被突然而来的争执打乱了原本的计划。略一沉思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抓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亲爱的……”

柯尘半靠在墙壁上,一手拿着话筒,一手下意识地用指尖在墙壁上轻点,“……没什么,不必道歉,刚刚我也失态了……有没有见过裴衍?唔,忘记了……”

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裴晟几乎是对着手机大吼,“什么叫‘忘记了’?!……不对,依你这种个性,‘忘记了’就是已经见过了。我警告你,离他远点儿……别拿我的话不当话,他是一个变态。不不不,说他变态还是抬举他了……”

“哦,”柯尘换个了手接听电话,“如果说到变态这个词,怎么会知道别人会不会这么评价自己呢?……我知道了……好了好了,我跟人约定了半个小时后谈事情,先挂了。”

看了一眼忙音不断的手机,裴晟狠狠地把它甩到了副驾驶座上,一脚踩死了油门加速了车子的急驰。

他一向直觉惊人,自从裴衍回国后心中就一直有着隐约的警示。但是两个月来,却没有在明面上见他有什么大的动作,所以也只得提高了对其的戒备之心。

这一天是裴家一周一次例行的家族聚餐——虽说带上了“家族聚餐”这个看上去很大的名头,但是无非是裴老爷子和自家两个儿子以及各自的家庭成员围着一张大型椭圆形长桌一起吃个晚饭。

已经迈入了暮年的家族掌权人,总是希望看到自己儿孙满堂围拢在自己身边的景象。

裴晟赶到家里的时候,餐厅里已经开始上开胃小菜了,也只差他一个人就够了7人的满额。

抓过佣人送上来的湿手巾用力擦了擦手,裴晟伸手捏起了一块酸菜竹荪扔到了口中,“我说,你们该不会一大家子人全在等我的吧?”

再欲伸出手去捏第二块的时候,手背上就挨了他老爸用力敲下的一筷子,“裴晟!有没有礼仪?!你爷爷和二叔还没有动筷子,你就已经上手了?”

“嘶……”裴晟夸张地倒抽了一口气,随即无辜地认错,“……我,我饿了嘛。”

裴天政强压了火气,“饿了?饿了不知道早点儿回来?你……”

“好了,天政。”裴老爷子淡淡地一瞥,立刻让自己的大儿子住了嘴,“饭做了就是让吃的,教育儿子也不知道教育到正点儿上!裴晟,下次再直接下手,以后都不用用筷子了。”

“爷爷,我错了。”裴晟非常干脆地承认了错误,外带陈恳的“看我认错”的闪亮大眼睛。

裴天政一时语塞——有自己那样一个强势惯了的父亲在一旁“代管教”着和纵容着,自己无论如何教育也不会被那个混蛋儿子听进去吧?想到这儿,他也只好轻叹了口气,“如果晟儿能像衍儿那样多少有点儿‘世家子弟’的样子,我和郗珍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仍然是一身白西装的裴衍在桌子的对面坐的笔直,唇边的微笑像是用标尺勾出来的一样标准,“伯父说笑了,晟弟这直来直去的性格是我一向很喜欢的。”

正在喝柠檬水的裴晟闻言却是猛呛了一下。而当他抬头就要发作之时,裴老爷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吃饭!既然裴晟都先动了菜,让厨房里开始上主菜吧!”

不耐地“啧”了一声,裴晟用力地后仰在了椅子上,后来又在自己老爹的一记眼刀“调教”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纠正到了端正的餐桌礼仪。

“食不言寝不语”是裴家一贯的传统,餐桌上除了裴老爷子即兴地问了几句公司里正在着手准备的几项合作细节问题,再也无人敢挑起什么话题。

当作为压轴菜品的红烧胭脂鱼被端上餐桌的时候,裴衍的手机响起了一阵轻柔的铃声。

歉意地向餐桌上的长辈点头致歉后,裴衍按下了通话键,眼神似有似无地扫过裴晟,仅仅说了一句“很好,我马上到”后,再次更加歉意地诚恳地道歉后,离席而去。

他坐的位置原本是在桌子靠近墙壁的一侧,只需要绕过桌子的一头,就可以走出门去。

但是,裴衍却是快走了两步,硬绕到了裴晟的身后,单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绝对能够称得上“兄友弟恭”、“慈祥有爱”的语调低声嘱咐着,“晟弟,慢慢儿……吃,不用着急。”

说完,轻笑着走了出去。

裴晟嫌恶地看了看自己被拍了一下的左肩,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含含糊糊地说,“唔……我……换件衣服去。”

不是他不想发作大骂那人是“变态”,而是裴老爷子随着年龄的愈大,越是要求一派融洽暖意的“天伦之乐”,所以哪怕是在外面争斗到头破血流,在家里也要换上假惺惺的友善面具,忍受着那个变态腻歪歪地喊自己“晟弟”。

——明明是一条骨子里透着yīn冷且时刻准备着喷吐毒液的剧毒恶蛇,偏偏要装成无害的纯白羔羊……用“斯文败类”这个词语去形容他都是糟蹋了“斯文”,降调了“败类”!

半个小时后,被裴晟称作是“剧毒恶蛇”的裴衍,兴致高昂地来到了一处地下建筑里,惬意地坐在高背靠椅中——天花板上的白炽大灯照得他的脸色和一身的白衣一样的苍白刺目。

“他昏过去了多长时间了?”用下巴点了点委顿在墙角略暗处的男人,裴衍一改在家中的温和语调,冷酷地问。

“一个半小时……我们下手的很快,他刚离开了那家娱乐城,就被我们的人跟上了。”站在裴衍身后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恭敬地回答,“这个男人,反应力倒是敏锐,可惜体质太弱。”

“perfect job,boys……”裴衍伸手拿起放置在身边桌子上的针剂和针管,细细端详,“2号药剂,静脉注射,对吧?”

问完,也不等人回答,就缓慢走上前去,半蹲在那个男人面前,略带粗暴地拉高了他左手的袖管,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扎针下去。

随着低哑的一声轻咳,被再次注入针剂的男人缓缓地醒了过来。他脸上有不正常的微微潮红色,口干舌燥的感觉从他出口的话语中就能被完美地感知道,“……咳咳……这里……”他眯起了因为光线过强的眼睛,仔细地辨认着面前占据着自己全部视线的人,“……我是该说,‘晚上好’还是‘早上好’……”

“晚上好~”裴衍用一种夸张的愉悦口气打着招呼,“柯尘,或者叫你……d大人……还是说,d sama?”

被捆绑住的男人唇边的笑意浅淡脆弱得一触即逝,“晚上好,裴衍。”

二二章 曼陀罗

心跳加快、呼吸加深、皮肤干燥、头疼头晕、口干舌燥……柯尘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后又睁开,轻喘了一口气,声音因为药效的缘故而更加嘶哑,“……很天才的做法……是在麻醉剂还是解药里?是……生物碱?……”

随意地用手背拍了拍面前男人泛着不正常潮红色的脸,裴衍用一种赞赏般的腔调说,“还真是敏锐和专业啊……这么快就抓住了我感兴趣的话题。的确是生物碱,来自于曼陀罗,在刚刚唤醒你那温柔的一针里……d大人,看起来你肌体的敏感度很高但是抗药性很强啊,本该是半个小时左右起作用的药效,15分钟内就见效了;而深层次的神志不清、哭笑失常和阵发性痉挛乃至昏迷……好像,都还尚未发生。”

“d大人”这三个字出口时,带着莫大的嘲讽和戏弄,可惜柯尘已经无暇去辨明对方这么称呼自己的用意了。

“……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发生……”柯尘觉得自己脑海中维持着理智的那根弦在愈发烦躁的心情下岌岌可危,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可以的话……水……”

“啧啧啧啧……”裴衍伸手捏住柯尘的下巴,往自己方向拉近着,“如果你是我的话,会给吗?”

勉力地挥开裴衍的手,深呼吸着索求更多空气的举动让柯尘觉得好过了一点,他无奈地扯出来一个淡淡的苦笑,“……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不会……”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按照的竟然是调教模式下的原则……果然意志力已经开始瓦解了吗?

愉悦地闷笑着,裴衍好心好意地提醒道,“需要我为你做人工呼吸吗?”

虚抓住领口,柯尘的喘息声渐渐地大了起来,“如果你有这个好心的话……但是……我建议水杨酸注……剂……”

“跟你说话真是让人愉快,”裴衍用手指慢慢抚按着柯尘的唇角,然后缓缓地凑上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

双唇相触。

因为毒剂的作用,柯尘的口腔内膜很是干涩,舌头更是从舌尖处都开始蔓延起了麻木……

裴衍细细地吻着,一点点地用唾液湿润着他的口唇,耐心和专注的样子简直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那样的小心。

抓在领口处的手指慢慢收紧,柯尘觉得快要抓不住意识远离的脚步了,连口腔内愈发深入的含吻都感受不到丝毫。

……瞳孔是不是开始放大了?他想,拜托……给我呼吸……

离开了男人的唇,裴衍用一种呢喃的语调说,“多么迷人啊……陷入在痛苦挣扎中的人,痛苦真是最美好、最有效的催情剂……”

随着他如同情人般低语的,是慢慢地注射着药剂到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男人左手腕部皮下注射的动作。

柯尘再次控制住自己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处在被人吻着的状态中。

“我知道你醒了,”裴衍亲昵地说,“因为你的舌尖开始湿润了……感觉如何?d大人——从死亡的门槛上迈过去半步又缩回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还不错,”柯尘用仍然虚软着的手推开了男人,依然绵软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软弱的感觉,“但是,请允许我做出一点儿修正:曼陀罗的毒性并不是百分之百的致命,中毒者在12至24小时内就可以恢复过来,只有严重中毒者才会投入到因为昏厥而导致的死亡的怀抱中。”

“哦~”裴衍故作了然地大幅度点着头,“您真是博闻强识……”他随手指了指身后那张桌子,“那么,d大人,请您告诉我,我能不能让您‘严重中毒’呢?”

柯尘瞄了一眼桌面上的各种针剂,收回目光后平静地说,“我收回我刚刚的话……的确是迈在了死亡的门槛上——很销魂。”-

裴晟回到了三楼自己的房间后,一直觉得空气里充满了让人闷热烦躁焦虑的因子,像是有什么最珍爱的东西在被慢慢地残忍地剥离开自己身边的……疼痛。

深深地大口呼吸了一下,他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眼底总是想泛上来一种苦涩的胀痛。

大根的雪茄被拿了出来,但是削下去的银色刀刃却一下子滑斩在了左手的食指上……刀子并不快,但是浅淡的血迹还是呈现出了一道线地固执渗出。

这是一种缓慢地划开血肉,金属摩擦过肌理的钝痛和尖锐。

张了张口想要咒骂一二,却又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而住了口。裴晟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着说:“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难受……”

烦乱地摸出自己的手机,键盘都不用看地拨打出号码……也许,能听到那人的声音,会能治愈般地把自己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拯救出来。

“喂,您好,这里是夜色,d区,我是l。”接电话的是季殊。

“……,”裴晟咬了咬牙,虽然知道是这个人接的电话那几乎可以肯定那人不会在夜色里,但是还是问出口了话,“柯尘……不,d,在不在?”

“d大人在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了夜色。”季殊毫无保留的回答并没有让处在不良状态中的裴晟安心下来。

“……两个小时前?!”他几乎是大喊了起来,“……两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季殊也皱起了眉头,“的确有点儿奇怪……d大人从来没有出去过这么久过,不过……”

“不过”后面的话语还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去,电话就被粗鲁地挂断了。

挂掉电话后,裴晟几乎是心中有所预感地按下了另一串烂熟在心里的号码,同时心里一遍遍地命令着:不准不接电话!否则,否则我……

电话在响了三声半后,被人接起来。

“喂喂——亲爱的你在哪里?!”裴晟问出口的话语快速焦急无比。

电话那头没有人回答,在长久的沉默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随后,电话就被人挂了。

裴晟站在窗前,维持着刚刚接听电话的动作一动不动……内心不详的预兆几乎成了实质化的浓黑色。

——那声笑,不是……不是柯尘的!

难以确定地,他再次拨通了电话。

但是,这次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面无表情地看着右手里的手机,裴晟一圈打上了面前的玻璃窗!——左手食指上原来就未曾处理的伤口随着手背上被玻璃渣的划破一起迸发出大片的血迹。

重重地喘着粗气,裴晟眯起了眼睛,恶狠狠地咬着牙说出了两个字——

裴、衍!

那声笑!……不会错认的!……-

轻松地挂断了电话,裴衍随后把手中的手机拿到了柯尘面前,当着他的面笑眯眯地按下了关机键,“啊啊~还真是野兽般的直觉呐……”男人笑得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强作天真的笑颜中透着一股子无论如何都消弭不下去的残忍劲儿,“这么快的速度,狗狗就来找自己的主人了?

已经被注入了第二支解毒剂的柯尘无所谓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不得不承认,你这种做法实在是无聊,而且更显得幼稚。”

“谢谢d大人您的评价,”裴衍的眼中开始流露出狂热的非常态,“我真是……非常非常的荣幸……”

慢慢从虚弱状态中回复过来的柯尘猛地抬起了头,“你叫我……”

“d。”裴衍发音准确地说,舌尖欢悦地在下唇上飞快地舔了一下,“久负盛名的d,传说中凭借着言语就可以成功调教宠物的d,a市最大的销金窟夜色里的核心区——调教区的主管,d。”

柯尘闭上了眼睛,随即很快地睁开,“麻烦你去关注我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调教师了。但是,裴晟他,不是我调教的宠物。”

“哦哦哦……我当然知道……”裴衍温柔地摸了摸柯尘的脸,“那家伙,只能去驯服怎么能调教呢?”

避开抚上自己脸侧的手,柯尘第一次在裴衍面前皱了皱眉,“裴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互打哑谜、互兜圈子的游戏,我输了。”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喜,裴衍作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状,“这么快认输?果然是……恋爱中的男人浑身都是弱点和一击必中吗?”

“……,”柯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是却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语,“……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吧。你之前给我注射毒剂,无非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告诉我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我,所以我必须要无条件地服从你——这一点,我领教过了。那么,你还想做什么?如果是拿我来做什么交换的话……”

话还没说话,被之前的毒药折磨到起干皮的双唇就被人按住了,裴衍像是附骨之疽一样地靠拢到了柯尘身边,“嘘——不是这样的……我怎么舍得拿你去做什么肮脏的交换呢?”男人的脸上奇异地出现了“悲天悯人”的色彩,“这是多么不切合实际和值得唾弃的想法啊!……我要感谢我亲爱的堂弟,感谢他替我发现了你这么一位……令人着迷的生物。”

叹了口气,柯尘放弃了再次避开男人的举动,“你说的真对,的确肮脏透顶。”

“裴晟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个小秘密?”裴衍一手抓住柯尘的领子,低头过去在他耳边吹气,“那就是……我和他啊,经常有很多相同的爱好的。我爱好你,d大人……一个调教师,多么迷人多么值得用手好好捧在掌心里……”

“抱歉,我对调教你没有任何兴趣。”柯尘垂下了眼睛,尽量不用言语去刺激记忆中容易暴怒同时也容易亢奋的男人。

“nonono~”裴衍嘬着唇低语,“怎么会是要你调教我呢?……要知道,我可是……嗯呵呵……”-

裴晟的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柏烽炀,甫一开口就是丧失冷静的大吼,“表哥!我……”

“裴晟!冷静!!”在听到第三个字后,柏烽炀用比他更大音量强行打断了电话那头的语无伦次,“……确认你足够冷静了,再来找我商量事情。”

深呼吸了三次后,裴晟慢慢地吐出了胸前的浊气,再开口说话时已经回复了那个在谈判桌上以一人力压对方全体所有的冷静男人,“裴衍对柯尘动手了。”

“哦?”柏烽炀表现得比他更加冷静,“去问他要什么交换条件,我们来满足他。”

——简单出口的话语中,带着的是不容质疑的上位者霸气。

“如果……”裴晟的声音突然暗涩了起来,“如果他是要什么条件,或者想要要挟你我的话,倒也好办。我担心,我担心的是……”

他的声音突然微不可闻但是切实存在地打起颤来,抓住手机的掌心上也泌出了一层滑腻的细汗。

柏烽炀的声音经由电波透过话筒传过来时,仍然带了令人信服的稳重和坚定,“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居然会有担心的念头,这可不是你裴晟的性格,难道是因为爱情的力量而太过于患得患失?”

“……,”面对着柏烽炀极其难得的试图调节气氛而显得生硬的玩笑话,裴晟没有一点儿放松的感觉,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借助吸纳进胸腔里的空气的质量来增加自己的凭靠,“表哥,我一直确定我爷爷不会支持裴衍……是有原因的。这几乎是一个家庭丑闻……”

他顿了顿,仿佛带着莫大的艰难说,“裴衍他,是一个虐杀爱好者。”

二三章 冰冷和温暖

“……虐杀爱好者?”柯尘叹了口气,好像这个名词普通到不值得他花费任何精力去注意,随后用一种感慨般的咏叹调语气说,“还真是……令人叹服啊……毕竟是如此稀少的物种。”

裴衍听到了这句话后却是欣喜异常,“看吧!……你果然是最特别的……”他猛地握紧了柯尘的手腕,用力之下甚至在他的腕部上留下了深刻的指印,“你能理解的吧?!看着手中的生命像是水银一样闪亮着流逝,那种温暖那种甜美那种沉醉……”

“……,”柯尘看着面前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对毁灭和糟蹋生命的狂热和热衷,突然在他两句话的中间插口说,“……很累吧?”

裴衍带着微微的愕然,停住了话语。

“很累的……”柯尘重复着说,专注地看着男人的黑色瞳孔里,是柔和到能够包容全部的体贴,即便在头顶上强光的照射下也显得流光溢彩,像是能够吸进来人的魂灵。

他主动地靠近了裴衍,反手虚握住他的手腕,“内心的黑暗是一种救赎也是一种摧毁,执着着不肯放弃和迟疑着想要放弃……没有人能够懂得的,因为他们都是我们的地狱……用无辜的生命成就自己的欢愉,这是快乐的源泉也是沉重的原罪,无法摆脱、越来越难以呼吸……如果,我能给你最纯粹的平静,可以到我这里来吗?”

慢慢地,裴衍眼中的那缕痴狂的狠色渐渐地散去了。他缓缓地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柯尘的胸前,闭上眼睛,像是做弥撒一样的认真。

柯尘没再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和怀里男人的呼吸一致的频率上,然后每一次都逐渐地小幅度放缓,反过来引导着男人的呼吸也一步步的低缓……

——时间根本不够,对对方的性格也没有足够深入的了解,自己身体状况又很糟糕……这种半催眠的小手段恐怕能起到的效用很差……-

柏烽炀手里正在通话中的电话被人拿去了——这是裴晟记忆中很少有的几次可以听到柏少御认真到正儿八经的声音。

“裴二,”他说,“我要你确保他没事儿。”

裴晟抓紧了电话,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去接口——该死的他要谁去确保他没事儿?!

“我在我十六岁那年最不堪的时候认识了他,”柏少御一字一句地说,“恨过他,怨过他,误会过他,羞辱过他……也喜欢过他,可是无论我做出过什么,他在下一次见到我时必然会是低笑着喊我一声‘御少爷’——那种笑容,我能分辨出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他对我来说,是特别的,谁毁了这种特别我会去毁了谁。等到他回来后,是走还是留全凭他一句话,你裴二再去缠着人我会替你爷爷好好教育你一顿。”

“……,”裴晟张了张口,强压下了心里快要爆炸的烦躁,“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但是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所以,他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是了,只有我,也必须是我,来确保他没事儿。

一手搂人入怀,一手拿过手机,柏烽炀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静得让人只能去仰视他的强大——也许这家伙唯一失态的时候是面对自己的爱弟的时候?

“我已经吩咐夜色那边儿从他出门那刻开始查起,”他想了想,补充着,“如果你确信是裴衍下的手,那么与其在这里对着少御做什么完全不对对象的表白,还不如去查查裴衍可能的藏匿点。”

旁侧的柏少御闻言后却是一声轻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下子就乱了分寸。啊,抱歉,我忘记他已经‘刚刚’成年了……”

往日听起来必定会是刺耳无比的嘲笑声,在此刻听着却是带着熟悉于心的温情。

深吸了一口气,裴晟已经完全平静下了心神,简单地交换了一下看法后就收线挂了电话。指腹上和指节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住,而越发鲜明的疼痛除了带着折磨神经的残忍外,还有提点着人冷静的效果。

随意抽出一条白色丝质方帕缠住左手,裴晟在走出自己卧室之前,回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相框。

——这是一张明显是偷拍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侧身而立的男人:他站在半开着的落地窗前面,身边是被夜风吹得半扬起的大幅窗帘,淡紫底色上绽放着大朵大朵的艳红牡丹,动态感十足。但是,男人只是垂下一只手在身侧,另一只手指中夹的烟支刚刚递到唇边……他神色淡然,像是一泓安静到丝毫不起涟漪的死水,悲喜毫无。

但是,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去呵护他,温暖他……让他脸上能多出点儿别的颜色来。

然后,轻轻地关上门,走出去,脚步沉稳-

“还真是厉害啊……”讥讽的微笑和狂喜的前奏同时在身穿白西装的男人的脸上涌现出来,他用力地站起身来,俯视着精神依然委顿的柯尘,“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真……怪不得他们说你是夜色里最好的调教师,仅仅是语言……仅仅只是语言!”

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松开,再次蹲下身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怎么办……你这样子,我会舍不得下手毁掉的。明明看上去既精致又脆弱,一个指尖的力量就能够击碎,但是却韧性十足……我们要慢慢地来,来享受这一场盛宴。”

柯尘原本唇色就很淡的双唇现在更是几乎看不到血色的晕染,他唇边的笑容浅薄得无奈,“……好像我别无选择了?”

“有啊……”裴衍伸手抚按上了柯尘颈侧的大动脉,“还可以选择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的原因。”

“好吧,为什么?”举手按住男人不断在自己血管处着迷般搔刮的手指,柯尘温和地回问。

——希望夜色里能发现自己长久未归时能够稍微地提起一点儿警戒心……偏偏是自己刚刚要离开夜色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儿。好在“虐杀”“虐杀”,他的兴趣在“虐”而不是“杀”上,即便是以受了什么皮肉之苦为代价,拖延时间看来会是现在最明智的做法。

“因为你是他喜欢的人啊,”裴衍眯起了眼睛,笑得很是开心,“既然是他喜欢的,我怎么可能不去……毁掉呢?”

轻叹了一口气,柯尘觉得自己来到这里以后,做出的动作最多的就是叹气,“……还真是我的荣幸。”

——果然沾上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就会很麻烦……

“其实我也有想过拿你去跟他换什么条件……比如,离开裴家。”裴衍轻轻地解释着,“但是,我可不敢打赌你在他心里会占到什么地位——‘待价而沽’也要有一个价格底线才好卖得出价钱吧?所以,不如毁掉,对吗?毁掉了,就什么也没了,什么都挽回不过来。但是,我后来发现你是一个调教师。”男人的眼中又闪出了兴奋的光彩,“也许,我们可以在一起探讨一些彼此都很喜欢的问题!”

“抱歉,让你失望了。”柯尘静静地说,“每一个调教师需要上的第一课是‘安全底线’,我们对调教对象所负责的是:保证对方基本的生命安全和‘无伤痕原则’。”

在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失望之色时,柯尘很快地接上了话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我一直以为,你和裴晟的关系很……融洽。”

——怎么可能?明明是一提到那个名字,眼中就会露出嫌恶的神情。

“不不不,”裴衍脸上的神色温柔得吓人,“你说的只是我曾经在单方面的无知妄想。”

“原因呢?”循循善诱的语气在引导着男人进行更多语言上的交流。

“原因啊……是因为……”裴衍突然止住了自己的笑容,唇边的笑容不受控制般地扭曲了起来,“我干嘛要暴露自己的伤口给你看?!”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起来,“现在该是你来给我看你的伤痕和痛苦了吧!……”

被他说出口的这句话的尾音,已经带上了轻飘飘的迷醉感-

也许别人只能从“虐杀”这两个字上猜测裴衍这项令人恶心的爱好的恐怖之处,但是裴晟却是切切实实地知道自己这位“堂兄”究竟能够有多变态……

“他曾经肢解过一个女孩,完完整整地把她的肌肉组织、骨骼、器官……分离开来;还曾经用不同手法虐杀了一个少年,从脚趾向上,一点点地磨碎他的身体,血肉模糊……”这是裴晟之前在电话里对柏烽炀说出的信息,“如果你见到他一脸迷恋地用手指触摸一团分不清哪里是哪里的肉块时,就会知道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会是什么样的了。”

下一秒,柏少御夺过了电话,“裴二,我要你确保他没事儿。”

——这种混蛋,根本就应该不顾忌什么“亲情血缘”、“家族面子”、“掩盖丑闻”,直接杀了他或者送他死刑好了!-

“害怕吗?”裴衍用越来越温柔的语调说着,“恐惧和疼痛会让你的肌肉痉挛,下刀的时候就会受到阻碍和偏离方向;但是用上麻药后,你就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在旁边的桌子上摆放出一个闪银色的工具箱,“来,让我们一起放轻松……”

“的确很轻松。”柯尘挣扎着看了一下自己。他已经被铐在了一张金属打造的大床上,身下微凉的金属床面已经被体温捂热,而手腕、脚腕、腰间都被皮带死死地固定住了。

“选择哪一样呢?”裴衍沉思着低语,“锯齿刀?平刃刀?解剖刀?……啊,止血钳是必备的……那么,闭上眼睛选择一个怎么样?”

“……那会给我们彼此都带来惊喜的。”柯尘的回答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的轻松。

听了这句话后,裴衍果真闭上了眼睛,伸手探入工具箱中随意挑选着“惊喜”。

“哦!”越来越激动的男人看着手中拿到的刀具,“是最小型号的解剖刀!”

“……看来,上帝很照顾我。”柯尘看着双手平捏银色薄刀片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唇边竟然扯出了一个微笑。

——最小型号,但是又很锋利……如果他够仁慈到一刀切断了自己的主动脉,那么……或许黑暗的死亡会是自己不得不选择的解脱?

——可是,生命中尚有可能出现的甘美还没……

上身的黑色衬衣被人轻柔地解开了扣子,冰凉的刀背试探性地磨蹭在皮肤上。裴衍由衷地赞扬着,“你的皮肤真好……摸上去的话……”他的手指从柯尘的喉结下缘缓缓按压到胸口,指甲轻轻地搔刮着在白炽强光下更显苍白的肌肤,“很舒服……想必,切进去的质感也会很好吧?”

刀尖悬空在了心脏处,然后慢慢落下去……

柯尘闭上了眼睛,锐利和不受阻碍的疼痛袭上神经纤维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想温暖你……”

冰凉的刀尖,很快地被血液漫过,然后被皮肤和肌肉的温度温暖着。

“温暖你”……这是……谁说过的话语?

……当时听起来厌烦的话语,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会有……

“哎呀~”裴衍刚在左胸处划伤出一个十字,还没来得及用手指去触摸膜拜伤口处的狰狞,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住了注意力,“是我看错了吗?你竟然在……流泪?”

柯尘笑了笑——眼角处水痕依然的脸上配上这个浅淡的笑容,看起来有一种惊心动魄……“只是,迷住了眼睛而已。”

“不要让我失望哦~”裴衍用还带着血迹的刀面拍了拍男人的脸,在苍白的面容上留下了一道加重了那种惊心动魄的血痕,“坚强一点!你可是调教师,反应要更有趣一点儿……”

睁开了眼睛,柯尘唇边的笑意未退,“请允许我提醒你一点:调教师,首先也是人。裴衍,就像你是虐杀爱好者一样……我们是同一个物种。”-

沉浸在一片血色中迷醉了全部心神的裴衍完全忽视了旁侧对讲机上不断传来的示警声,等到他转身想要拿出一支营养剂给受害人注射的时候,紧闭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带着被大力踹出来的凹痕的铁皮门重重地弹到了墙壁上,造成了巨大的声响。

“你,你……你!”裴衍的声音变调到几乎尖利,“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的人呢?!”

裴晟进入房间后看到的第一眼是如同手术床一样冷漠的金属床,和其上……被禁锢着的男人。

鲜红的颜色从床沿上蔓延而下,在地下室的水泥地板上滴出一个小水洼。

“轰”的一声,裴晟觉得自己的大脑里被引爆了一颗中子弹。他扭出来一个凄厉的笑,没有回答裴衍的问题,而是低声说了五个字,“我会杀了你。”

裴衍的声音里带上了歇斯底里,“你不准!爷爷不会同意的!……来人啊!人呢?!……我是你堂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会……“”

迈步从缓慢到快步但是气势越燃越凶的裴晟对男人的哭号置若罔闻,重重一拳击中了裴衍的鼻子上,清脆但是细小的骨骼破碎声,隐约可闻……

男人带着惨叫被一拳砸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各种药剂、针剂、注射器还有银白色的金属箱里的刀具,哗啦啦地全落到了惨叫不已的男人身上,阻止了他的后半句尖叫。

裴晟脸上慢慢泛上一层绝望的死黑色,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和手脚都失去了控制,只是机械般地揪起了男人领子,高举了拳头再次狠砸了下去。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张血色弥漫的床,那种血红像是能把他的灵魂一起燃烧的狠毒……必须要做点儿什么……但是一旦确认了如果会是万劫不复的……自己,会一同死掉,一定会的。

机械的再次提起来的拳头刚要落下,就停了下来。

因为……

因为他听到了背后有一个熟悉到血脉中的微哑声音低声但是清晰地说,“……来屠龙的骑士,可不可以先来救一下王子……”

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裴晟扔下手里提着的男人,转身虚抱住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小心地把脸贴过去。

……泪涌而出。

“……果然还真只是个孩子啊……”柯尘喃喃地说,任由男人的泪水流到自己的眼睛中去,这是一种灼烧般的湿润,“我被他划了6刀——如果我没数错的话,而且非常对称。虽然我会建议你揍他6的整数倍下,但是更建议你……先处理伤口,在你吻我之前。”

二四章 地下室与阳光

六刀,三个“十”字,分别在左右的两胸口和延展到小腹的胸前正中央,血色的线条笼罩了男人的整个上身……

错落有致、伤口的形状和之间相隔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那样精准,而且伤口处是明显的血肉模糊,甚至可以在边缘处发现用指甲用力抠掐过的清晰痕迹。

——从半个小时前划下的第一刀开始,执刀的男人就陷入了癫狂的非正常态……他用迷恋的目光一遍遍审视着自己创造出来的狰狞伤口,然后用手指认真仔细地感触着伤口里每一处的湿润和温暖,不停地用各种语调表达着自己的赞美和欣喜之情……

裴晟看着伤口处张牙舞爪的皮开肉绽,在人生已经走过的十八年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和头脑发白。

伴随着一声冷笑,裴衍已经从一片狼藉中站立起身。

他向来暴躁易怒,偏偏总是要去假装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内心的极度扭曲只会让他外表上的冠冕堂皇更加的虚假丑恶……方才的失声大叫是因为他的确从裴晟眼中看出了浓重的杀意——依照他对自己这位堂弟的了解,自己被生生拳头击毙在这间狭小的地下室里根本不会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因为沉迷于生命在自我手中逝去的华丽哀鸣,才会对自己的生命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珍惜和看重。

如今,伴随着裴晟的气势稍弱,裴衍已经从之前的失态中回复到了一贯的yīn冷。

半扶着墙壁,他先是上上下下地整理了一下被揍得有点儿走型的白西装,然后抖出一方淡青色丝帕捂住鼻子处可能被打裂的鼻梁骨,说出口的话里也带上了闷闷的鼻音,但是却显得恶毒更甚,“……放心,晟弟。人,死不了的。我又不是杀人犯,怎么可能会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死去?……去看看那些伤痕,多么完美,一分没有多切,一寸没有少划,完全避开了任何一条血管主脉,却又能保持着血液的始终奔涌……真是天才的杰作!你应该……”

裴晟猛地扭过头去,咬着牙痛斥着喝断了裴衍自我吹嘘的话语,“你这个肮脏的、腐烂的、恶心的爬虫!”

用力地咳了两下,用丝帕擦去唇边的血迹,裴衍哈哈大笑,伸出右手举到唇边——那里有着从柯尘身上触摸到的血迹,然后伸出舌慢慢舔了一下,“你痛苦吗?痛苦了吧?!……真好,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毁掉、被践踏、被糟蹋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啊!”

裴晟用力解开扣住柯尘腕部的皮带,大步走到裴衍面前,揪住他的领子甩到一侧,“滚开!”

往门口处踉跄着稳住自己身形的裴衍看着在金属工具箱中找寻的裴晟,笑得更加大声,“在找什么呢?……纱布?绷带?脱脂棉?还是……卡通创可贴?……啊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呢?倒是有不同的刀和……”

“唰”地一声,一柄解剖刀贴着狂笑的男人的耳边插入墙壁,裴晟收回手,用力抓起一瓶消毒酒精,低声说,“闭嘴,否则我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柯尘已经半坐了起来,正在低头巡视着自己的伤处,“真是堪称完美……”他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打着漂儿的颤抖,难以遏制,“精准的下刀和力道适中的切割,如果不是被用手指把玩‘膜拜’过伤口,血管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收缩凝血……”

“别说了。”裴晟努力地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手里的玻璃瓶子上,省得自己看到那些外观恐怖的刀伤一个把持不住又会转身去揍人。

但是……他正在用力开瓶盖的动作却被柯尘虚软的手指按住了。

“去拿麻醉剂,”因为失血而脸色愈加苍白的男人,还是在脸上硬扯出了一个安慰意味浓重的笑容,“伤口不需要消毒,已经在止血……只是,我快要承受不住疼痛了……不想,因为……”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因为这个,丑态毕露……”

——简短的四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最后的毅力才能说得出口。

细细的针尖没入了腕部的淡青色血管中,裴晟看着额上冷汗淋漓的男人用一种被解脱的眼神看着被注入到体内的药剂,然后像是失去了全部力量一样向自己倒靠过来,“……拜托了……”

手指痉挛一般地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裴晟低低应声,“我会带你回家。”

听到了这句保证话语后,柯尘舒出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口气,略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哦哦哦~真是令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裴衍假惺惺地用沾染了斑斑血迹的丝帕擦拭着眼角,“生死离别、以命相托……晟弟,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在心里默默地感谢我给你带来的这个契机?”

“裴衍,”裴晟转过头冲他冷笑着,“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现在就揍死你,未免太便宜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你这种恶心透顶的变态爱好,在你身上划什么刀子。我会拿走你现在所依仗的全部,然后一步步地,逼死你。”

他说出口的话里,已经听不出一丝激动或者暴怒,而只是叙述事实一般的平静。

裴衍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暴跳如雷,“裴晟,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今天冲我说了两次‘死’!我可是你堂哥,我们才是……”

裴晟轻蔑了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可能跟他比?”

“我怎么不能跟他比?!”裴衍提高了音量,怒不可遏,“他不过是个调教师,难道就因为被你大少爷看上了所以就能高人一等?!是啊,你是裴家的大少爷……就因为你是什么狗屁的嫡长子,所有人都喊你‘大少爷’,喊我呢?!‘衍少爷’……”他咬牙切齿地说,“甚至连你也是,连一声‘堂哥’都没有喊过我……多么可笑啊,我可是比你大了四岁,这四年都全他妈白长了!”

岂料,裴晟的声音却比他更大更带有怒气,“我管你!又不是我让他们叫的,要怪就怪你老子比我老子晚出生了两年又早生了你四年!你以为我愿意接手裴氏?事情又多又累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陪美人儿……你去看看哪个18岁的男人像我一样整天过得跟只狗似的疲于奔命?!我他妈从来没有玩儿过电玩,打过篮球,泡过酒吧!要不是你太没本事会连累到我,你以为我不想做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至于什么‘堂哥’不‘堂哥’的,你有过‘堂哥’的样子吗?!”

裴衍被裴晟这通蛮不讲理又强要歪理的话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看着他简单地处理好了伤口就要带人离开,马山冷下脸来对门外守着的一大帮子保卫说,“都傻站在那儿干什么?我花钱养你们不是让你们过来看狗血家庭伦理剧的!”他猛地腾出一只手指住裴晟,“给我留下他!”

“你是傻b吧?”裴晟嗤之以鼻,“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来到这里?因为老子和你一样姓‘裴’!……你们,”他用下巴指了指门外踌躇而立的男人们,“少管老子的家务事儿,我爷爷还没死呢!”

听到裴老爷子的名号,原本蠢蠢欲动的随从们立刻止住了脚步——裴家那位一言九鼎、不容忤逆的老爷子对自己这位孙子的宠爱和娇惯是显而易见的,动不动裴晟,某种意义上就是动不动裴家老爷子。

裴衍yīn森森地笑了笑,“这里只有我们……杀了他,没人能知道的;杀了他,裴氏就是我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要不然……等他出去以后,头一个不会放过的是我,其次就是你们!”

这两句话一出口,原本已经面露犹豫之色的男人们的脸上却是都出现了跃跃欲试的神情……有一些人甚至开始摸向腰间的匕首和枪支。

裴晟冷笑了一声,冲着裴衍呲牙狞笑,“你相信不相信?如果我放弃了裴氏,爷爷会把它——给我们最亲爱的表哥也不会给你的……毕竟人家也是继承人中的一员,而且与你这个变态相比,要合格得多。你们……”他看向了门外那群亡命之徒,“不如把他一起杀掉如何?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柏氏的董事长而已……”

说到这里,裴晟停顿了一下,用yīn郁的眼神一个个地扫过对面那群男人的面孔,声音猛地寒了下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出去之后,最多会打断你们一条腿;但是,如果我出不去,你们就等着被人杀人灭口,或者被人杀人复仇吧!”

“你少拿柏烽炀来吓唬人!”裴衍一把抽出了离他最近的手下腰间的枪,直直地指向裴晟,“大不了我们来玩儿命!一命换两命我还有得大赚!……你死了以后,裴氏即便不是我的,裴家也是我的!”

就在气氛滞重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众人的身后传来,“我好像,听见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旁人还好,裴衍一听到这个声音,却是不可抑止地打了一个颤。

“你!”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着站立在门外的男人——紧随着他身后出现的是大批训练有素的持枪人员。

男人慢慢地走进门来,所过之处,围拢的人群都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他径直地走到了裴衍面前,忽然抬手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然后厉声喝道,“裴衍,你太让人失望了!”

裴衍被打得一个趔趄,然后按住了被扇的脸恶狠狠地飞快回过头来,“你……”

柏烽炀冷冷地看着他,“兄弟阋墙,罔顾亲情;虐杀无辜,毫无人性!抛却伦理道德不言,单论行事风格,要涉黑就涉黑,要洗白就洗白……两边都想沾,两边都胡来!原本以为去年教训你那次能让你学聪明点儿,现在看来倒是学会走越南的贩毒线了!裴家祖宗那辈儿传过来‘不准沾惹毒品’的训诫,你全部扔在脑后了?!裴衍,你太让人失望了!”

“你怎么知道的?!”裴衍的声音里带上了歇斯底里的狠厉,“越南那条线我……”

“不好意思,”裴晟怀中抱着早已陷入昏迷状态的柯尘,施施然地从裴衍身边走过,“你手法太拙劣,我不小心在一周前发现的。”

然后,大跨步地疾走离去。

柏烽炀闪身挡在双眼闪动着恶毒之色的裴衍面前,极浅极淡地笑了一下,“你好像还忘了,你动的那个调教师,是我的人……裴衍,”他在面对裴衍时,眼里头一次出现了微微带着悲伤的神情,“如果不是源叔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一定会想亲手杀了你。”

裴衍重重地喘着气,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亲手杀了我……我唯一的堂弟和我唯二的表哥都想要杀了我……这是多么美妙而成功的事实啊……啊哈哈哈……”

柏烽炀看都不看他一眼地走了出去,仅仅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话,“看在源叔的面子上,我会建议爷爷给你找一位心理医生的。”-

柯尘再次回复到清醒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从大扇大扇的窗子里射进满室的灿烂阳光。

大片大片的阳光弹跳在窗台上、地板上、和身上盖着的白色薄质棉被上,温暖得有种懒洋洋的催眠感。

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腕,没有皮质扣带的束缚……胸前的伤口处还是很疼,但是已经是在神经和理智的承受范围以内了。而且疼痛处还夹杂着微凉的镇静感,想必是用了什么强效的愈合外敷药。

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窗外灿烂到耀眼,耀眼到生痛的阳光,再回忆一下之前地下室里人造出来的白炽强光和yīn暗的氛围,柯尘想,也许……阳光,偶尔,真的会……

“多日不见,你越发狼狈了。”沉稳的男声在旁侧的门口处传来,像是一把锋利的剃刀一样插进原本尚可称得上是静谧的氛围中来。

回过头去,柯尘看着门口站立的一位身穿白色医师服的男人,眼眸中闪过了微微的一抹惊讶,随即归为若无其事般的平静,“……多日不见,k。”

半靠在门前的男人颇有气势地扬了扬眉毛,“我在等着你给我鞠躬——你知道的,每次你喊我‘k’时,都会有一个假模假样和虚情假意的鞠躬。”

略带着一丝苦笑,柯尘瞄了一眼自己隐藏在被子和衣服下伤痕累累的胸口,明智地改口道,“多日不见,……林业。”

“多日不见,”男人走进门来,“柯尘。”

二五章 安慰kiss

洁白的医师服在男人的腰间勾勒出有力的腰间弧线,他走到窗边,放下窗帘——修长的手指被透窗而过的阳光染上了一层明澈的光晕。

然后背转过身,半靠在窗帘上,冲着病床上的柯尘微笑,“好像我离开夜色以后,你就越来越狼狈了。难道是,我的离去把你的好运气也一并带走了?”

柯尘哑然,想过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男人这半开玩笑的话中,的确有着几分道理,“……你呢?我记得你是脑外科的医师吧?难道是,下调到外科来主刀了?”

“你在享受着公费医疗,而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林业走到床尾处,坐下解释道,“不幸的是,自从我坐上院长的位置后,柏董好像把我这家医院当作了他的私人医护组织;幸运的是,柏董出手得相当大方……”他细细地看了柯尘一眼,“失望了?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你那位小情人?”

被这句话狠狠地呛到了一下,柯尘无奈地用手指按了按眉心,“……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恶俗的词语?……猛地听到从你口中说出的这种话,还真是能让人从胃里开始发麻。”

“抱歉,”男人诚意极少地笑了笑,“我这是替他人问的……”

被窗帘拉上的房间里没了那种耀眼至极的阳光,伴随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着桌面上的大篮鲜花香味,倒是营造出了三分可以称得上静谧的气氛。

“都只是些皮外伤,那孩子的刀工不错。”林业推了推眼镜说,“为你主治的医生在手术台上大为惊叹,说什么再深一分就是‘开膛破肚’了……这种人不来学医真是一种人才的浪费。”

“……你可以动用你的院长职权和柏董的以势压人来让那位‘人才’来做你的助理医师。只是到时候,你就必须时刻注意着自己在手术中面对的会是一盘大脑切片。”柯尘略带着讥讽,没好气地说。

“不错的建议。”林业笑了笑,“倒是你……先提醒一下,伤口愈合以后,疤痕很难完全消除……因为创伤面被人用指甲撕裂开的痕迹比比皆是。”

“不错的结果。”柯尘倒是对这个不以为然,“可以看成是‘十’字型的纹身……有时候,能够以‘存活’的姿态留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足以让人满足和欣慰的事情了。”

“你……”林业单手取下了眼镜,在指尖上把玩,“跟之前相比,的确更实在一点儿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柏董让我转告他希望你继续留在夜色的意愿,你的意思呢?”

“loren足以独当一面……林业,夜色里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柯尘没有回视林业的目光,反而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些足以作为承担的东西,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

“你从来都是天真的。”林业毫不客气地说,“一个妄图连自己都一起欺骗的人,小心欺骗到最后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哪里才是真实。”

“那你呢?”柯尘立刻反唇相讥,“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一个妄图连自己都一起控制的人,小心控制到最后连自己都失控到一塌糊涂。”

“我们,没必要每次都这么针锋相对,彼此找准了对方的弱点后再狠狠一击吧?”半响后,已经重新带上了眼镜的院长大人先做出了让步,“互相嘲讽了这么多年,以至于我都忘记了其实自己比你大了5岁的事实……那么,作为兄长,”男人的薄唇上勾了起来,“我应该对你做出忍让。”

“不不不……”柯尘呻吟着做出了坚定的拒绝,“我情愿自己再被划上六刀也不愿意被你充满着‘兄长自觉’地‘关爱’着!……你会想控制住我每一根头发的走向位置的!!!”

“彼此彼此,”林业上勾的唇线又抬高了几分,“如果我弟弟像你这样‘装模作样’、‘心口不一’,我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一顿鞭子抽改了他。”

互相用瞪视的目光扔了对方一阵眼刀后,柯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醒悟起来,“……喂,k大人,好像你比我大的不是5岁而是4岁吧?”

“有什么区别吗?”林业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依然改变不了我比你大的事实……柯尘,我好像也是在32岁的时候离开的夜色。”他好像真的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收起了语言中的尖锐,“忍让”了起来,“连你都走了,看起来是……我们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

听了这段话后,柯尘也沉默了起来……在突然静寂下来的气氛里,仿佛能够听到卷啸而去的岁月在耳边留下如同断金般的裂空声。

那些一起共事过的日子,那些意气相争时的对峙,那些同样执鞭行走在黑暗中的过往……真的,已经成为并且只能成为了曾经。

“我记得,”林业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了口,“我们最初的交恶来自于你明显外露的敌意……我想,现在的你,能够有足够的豁达来告诉我当时的原因吗?”

“没什么,”从思绪中回神过来的柯尘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比我晚到夜色,却用了比我少的时间坐上d区主管的位置……人类难以摆脱的嫉妒心而已。”

“哦?”林业挑了挑眉,抬着下巴气势很足地看着柯尘,“只是这样子?你我什么时候看重过那个主管的位子了?”

“……,”柯尘回视着他的目光,半天后皱了皱眉,自暴自弃般地喃喃低语了一声,“好吧,我认输。”重重地舒出一口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业,“我能从你身上看到我渴望得到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寻找的东西……甚至,我连这种东西是什么都不是很清楚……只是,内心里像是不断流失的沙化土地一样干裂和饥渴……”

“完美的语言组织能力,这是你的强项。”林业冷静而苛刻地说,“我能大致猜出来你在寻找什么……是‘被需要’吧?需要‘被需要着’作为自己生活的支撑力。可是,柯尘,你看错了。我从来不需要别人‘需要’我,支撑我的,只有我自己。”

“……是‘支撑’。”柯尘笑得像是在嘲讽自己,“伟大的k大人也有看错的时候啊……”

“牙尖齿利。”林业在慢慢地说出这四个字的同时,也在慢慢地靠近着柯尘。当他说到“利”这个字的时候,已经和柯尘几乎侧面相贴,从唇角溢出的气流轻微地吹拂到同样处于交错状态着的对方唇角上,“需要我的安慰吗?”

低笑一声,柯尘抬起右臂环搂住了林业的肩膀,轻微的移动弥合了之前微不足道的距离,“啊……好像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和kiss?真是……令人感动。”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什么kiss,只是唇角与唇角的交错相贴。但是,却……亲密无间。

单手托住男人稍显单薄的腰肢,以减轻他为了防止伤口与己接触而半撑着身子的苦楚,林业用一种轻柔的嗓音说,“需要到我身边来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支撑。”

轻蹭了一下男人线条冷硬的唇角,柯尘低笑一声松手离开了他——他的背后还压着林业的右手,掌心处的柔软和整个手掌硌人的硬度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但是却不讨厌。

“到你身边?”柯尘重复着,狭长的眼尾眯了起来,“然后抛弃自己所有的自我意识,完全地依赖于你、听命于你、顺从于你?这就是你所谓的‘支撑’?……林业,不要忘了我们都是……曾经是调教师,掌控欲和被依赖欲是必须存在的天性。”

林业笑了笑,慢慢地从男人的腰下抽出自己的手掌,掌心与身体的摩擦经由衣料的浅薄阻隔透彻到肌肤上引起微妙的战栗,“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有一位调教师做宠物,将会是一件非常值得对人炫耀和自我骄傲的事情。”

柯尘强忍住了翻白眼的情绪,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向我发出‘家奴’的邀请?……还真是荣幸,可惜,我无福消受。你这种出于对‘身份’产生的欲望,跟裴衍的浅薄有什么区别?”

男人隐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显得十分无害地弯了起来,他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右手——现在正撑在自己同行的身边,低声说,“那么,就继续吧。”

说完,抬起手抬高了柯尘的下巴,俯身下去。

微微一愣,反射性地想要推开林业的柯尘,在察觉到了什么后,欣然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么,就继续……刚刚未完成的kiss吧。

唇瓣与唇瓣贴合在了一起,舌尖与舌尖接触到了彼此……但是,却止步于斯,谁都不愿意再热情地多进展一步。

但是,有时候,仅仅是舌尖与舌尖的碰触,已经能够带来足够的信息。

this is a ……wonderful kiss-

打破这个kiss的,并不是双方的自愿停止,而是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银白色的金属保温桶重重地砸在了瓷板砖上,伴随着刺耳的撞击声而不容被忽视的还有男人的怒吼:

——“你们在干什么?!”

林业闻到这种呵斥后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用力之下,甚至柯尘因为胸口伤势的被摩擦到而忍不住地闷哼出声。

这一声,听起来,饱含了苦闷和隐晦的甜蜜,暧昧而不可方物……

冷着脸,裴晟迈开大步走到了床边,提高了右拳就向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打去……但是,终究还是因为在落下拳头的瞬间看到男人血色缺失的脸,而迟疑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让“轻薄”人到底的林业从容抽身而起,看着收势不住一圈击在柯尘身侧空地的裴家大少爷,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用一种冷静到该死的腔调评价说,“不得不指出来的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拳头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

裴晟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伸手拉住柯尘的肩膀,俯身吻了下去。

他的唇带着愤怒的滚热和气愤的颤抖,还有一丝深隐其中的不可探知但是切实存在的……慌乱,连带得让吻下去的动作也像是暴风骤雨一般的难以节制。

柯尘被他这一拉,胸口处的伤狠狠地碰上了男人的胸口——宽阔的,健壮的,温暖的,跳动着的……这一下,甚至眼角边都因为伤口这次收到的冲击而泛上了水光。

咬着牙把可能会有的呼痛声强压在了喉间,柯尘双手攀上了裴晟的后背。有时候,安抚暴怒中的大型饲养犬,最好的方式不是给其鞭子而是给其糖果。

——只是,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正在离开视野的白色医师袍的一角,不禁腹诽……这个男人的恶趣味,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舌尖柔顺地追附上在口腔里肆意张狂着驱除别的入侵者气味的同伴,舌面摩擦过舌侧再用舌尖浅浅抚慰着,耐心的引逗终于转移了怒火中烧的男人的注意力……由单方面掠夺性质的吻转化成了缠绵悱恻的深吻。

吻到最深处时,甚至有灵魂被碰触到的难以形容的美妙欢娱……像是燃烧生命一样的璀璨,从舌尖,到口唇,到血液,到……每一条皮肤之下的神经毛细纤维。

裴晟意犹未尽地舔着之前泄愤时的啃吻留下在唇角处的小小伤口,还没等他大为光火地发作起来,就听到一个压抑住情热而显得尤为平静的声音。

“你,压痛我了。”

于是,裴晟立刻气势全无地从压在人身上的状态逃开……但是想了想后还是觉得自己这边儿有理,于是继续恶狠狠地质问,“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用食指指节擦过自己的下唇,柯尘冷笑了一声,“哦,在kiss。”

“……,”裴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大,“和他kiss什么啊?!!”

“安慰吻罢了。”柯尘垂下眼睛,回答得自然无比。

“这个我也能做啊!!!”声音越来越大了,夹杂在其中的怒气也在不断地上升。

抬起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一眼裴晟,柯尘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你当时在吗?”

“我……我……”“我”了半天头一次在柯尘面前无话可说的男人恼羞成怒,干脆扣住那个开口的全是不讨喜的话的男人的下巴,再次狠狠地吻了上去。

一边闭上眼睛,一边回应着吻,柯尘想:不管平时装得多么成熟多么强势,那隐藏在血脉中的青涩啊……

——果然,还是难以消去。

——只是不知道,已经认主的宠物犬在被人遗弃后……会是什么反应。

26-30

二六章 一时欢愉

事先前被拉拢的窗帘完全阻隔了窗外阳光的直射,但是却无损于光线透彻过帘布的暧昧——连床侧交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都逐渐压近到合二为一地为之做着注释。

裴晟搂紧了男人的肩膀,愈吻愈深的动作非但没有让他患得患失的情绪得到丝毫的平静,反而加重了那种不安——他明明在这里,可以和他说话,可以拥抱住,可以彼此亲吻,甚至可以一起做爱……但是,却仍然会有一种抓不住得不到、欲求不满求而不得的感觉!

特别是昨天,看着他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平静得毫无生气,苍白得毫无血色。那种巨大的已经失去的恐慌立刻难以控制地袭遍了全身,遍体生寒。甚至会自责至深地想到——如果,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根本不会……不会……

……到底要怎么做……

杂乱的思绪之下,裴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何时离开了柯尘的唇,转移到他弧线优美流畅颈间,不断加大了力度地啃吻。

“这种事情……”柯尘突然喃喃地说,“没办法一直做的吧……”

“什么?”裴晟含糊地问着,注意力却大部分放在了在自己掌下逐渐暴露出来的皮肤上:光洁的,苍白的,但是却弹性十足坚韧有力的。

“靠不住的……”柯尘举手搭上了裴晟正在解开自己胸前病号服的手指上,声音里是一片冷寂到笃定的清醒,“靠性爱来维持的关系,是最薄弱最容易打破的。这种事情……”他重复着说,“怎么能靠得住呢?”

低语着说出这席话的唇被男人的拇指用力抚按住,用力之大仿佛要记忆下他唇瓣上的每一处唇纹,也像是要阻止他继续说出类似于这种否定自己的话语。

“……不会的!”裴晟急急地分辨着,“……亲爱的,不……柯尘,我爱你,想要你,想要……”

“想要温暖我?”柯尘用挑高着尾调的话语接下来了他的后半句话,“可是,如果是我享受着恰到火候的凉意呢?”

“我陪你一起。”微皱着眉,裴晟一字一字地说。

唇边挂上的笑容变得毫无意义起来,柯尘松开了自己的手,闭上的眼睛的下方,有着睫毛投注于其上的yīn影,“那就……”

——这是,默认的态度。

棉质的衬衫从圆润的肩头上滑落下去,裸露出来的是光滑感良好到……仿佛能够反射出微光的皮肤,和……胸前大片大片的白色绷带,一直延伸到小腹……

看起来别有一种被压抑的禁欲美和撩拨人神智的性感。

指尖慢慢地抚上白色纱带的边缘,灵巧地拨弄开碍事碍眼的白色遮蔽物,露出其下小小的淡绯色乳尖。

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按住,感受着指腹处的柔滑和细嫩,裴晟慢慢地覆唇过去,低声出口的话语终结于含入动作的完成,“……你这里,很漂亮……”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这种称赞的,除非他是mb……唔……”柯尘的话被裴晟牙尖的一个厮磨弄出了一声闷哼,感受到两排正在咬住脆弱之地的利齿还有继续加重的趋势,不得不改口敷衍道,“……或者是来自……的……”

——或者是来自爱人的称赞——自动自发地把这句话补完的裴晟“大度”地放松了牙齿的咬合,转而用舌尖认真但是用力地逗弄着逐渐被刺激到充血,充血到涨大,涨大再到硬立的部位。

——又到这种地步了,柯尘想。他不喜欢身体上的失控,这种受制于人的癫狂除了给人带来快感还会给人带来极大的不安全感。比如,眼下。

“十”字型的伤口完美地绕过了乳尖但是却固执地蛰伏在它的周围,含住它咂吸不止的唇舌在刺激到敏感点的同时,也牵扯到了伤口的痛楚……细小的,持续的,伴随着酥痒而来却又加大了这种爱抚趣味的……疼痛。

垂下了眼睛,柯尘看着在自己胸前移动着的头,不用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做出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慢慢抬手插入了他的发丝,稍微做出了一下理顺的动作,就能听到男人喉间满足的轻哼声……

——还真是……如同宠物犬一般的习性。

这么想着,指节就不自觉地突然施力,抓住了掌心下的头发用力拉起。

收到了男人略带疑惑的询问后,柯尘轻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凶猛地扑了上来,压住肩膀深深地吻了下去。

——柯尘无奈地想,只是这种自作主张,真是让人头疼……

舌头被又咬又吸的同时,下身处已经感受到了衣物脱身后的凉意,接着是有着灼人温度的掌心顺着膝盖内侧的皮肤,大力揉弄抚按着自下而上地侵袭着触手所及的每一寸肌肤,像是想要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用力。

手指已经攀附到了大腿内侧,进而翻过手腕,握住了欲望的中心,用指尖轻轻描画着还在沉睡状态下的形状。

用掌心包裹完全丝绒般的触感,再小心翼翼地开始上下加快着套弄的速度和频率,还有用指甲不断地在顶端搔刮不已……裴晟凑到柯尘耳边低声说,“亲爱的,我有跟你好好学习……还有,你这里……也很漂亮……”

“拜托你可以闭……嘴了。”中间的停顿,是男人突然俯下身去,开口含住了刚刚还在用手指抚慰的分身。

好吧,再次升起难以遏制的无奈情绪的柯尘想,这的确是闭嘴了,只是,不知道应该划分到听话,还是不听话的范畴之内?

生涩和带着试探性以及学习性的动作逼迫得前调教师开口哑声提醒:“……小心你的牙齿,注意舌头……嗯唔,还有……对,口腔内壁……可以用手指的辅助……”

就连柯尘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裴晟的确是一个好学生,短暂的指导期过后,就已经能够像模像样地进行着取悦床伴的“伟大”使命,抛却的确需要实践来训练的熟练度,而显出来的略带的生涩感之外。

舌尖堵上了铃口的位置,伴随着吸吮力度的加大,还有手指对口唇没有照顾到的地方的到位抚慰……男人的欲望总是来得迅猛而又快捷,何况是人为的加速和心理的满足作用于其内?

缓缓地抬起头来,裴晟平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从容地吐出口中的白液,唇角处还带着未干的痕迹,懒懒地笑,“有没有奖励?”

勾了勾手指,柯尘示意着男人再上前来一步,然后用食指尖蘸取了他掌心处的黏着,涂上了他的下唇,凑过去和他额头相抵,出口的话里还带着情欲未消的浓郁,“你不觉得……释放的本身,已经是一种奖励?……这么亲密的举动……”

像是被这句话蛊惑了一样,裴晟用舌尖一点点舔过男人用指尖涂抹开来的咸涩和檀腥,再靠近了一点儿舔上男人的下唇,然后是缓慢地啄吻。

等到由啄吻演变成的深吻伴随着两个人的气息不稳而结束时,裴晟已经从身后抱住了腰肢柔软而瘦削的男人,粘了体液的手指也从身后带着极大试探意味地探了进去。

被人从背后搂住,看不到对方的脸,对方也看不到自己的脸……柯尘咬了咬下唇,压抑住了喉间的一声深重叹息,举起的右手反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点点地放松着,打开了自己的身体。

——这种关系,果然还是无法信任地加以信服……换个身体和换个人,不管是自己和对方,都是可以被接受的吧?身体上的欢愉是与对象无关的吧?……看吧,就像是现在,即便在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下欺骗自己那是一个陌生人,唔……敏感点的快感,还是不会减少一分……那么,所谓的“爱情”和“我爱你”的意义在哪里?还是说,自己本身就是一个yín乱的人,不管是谁都可以……

越来越脱离轨道和越来越自我否定的思维被咬在肩膀上牙齿的坚硬和微痛打断了,还有身后齐根没入了全部指节的手指转着圈儿的揉按松弛的动作。

吻咬着肩膀的齿痕来到了耳边,热热的哈气在耳窝里打着转儿,“亲爱的……”声音里的粗声粗气在进一步加深,“要进去了。”

随着这句话的还未落尾,一条腿就被高高地抬了起来。接着,手指猛然抽出的动作、肉体再次被侵入的感官……重叠在了一起……像是身体里的水分和空气一起被挤出后,再染上了别人的颜色,再慢慢地被同化在一起……

指节和身下的床单扭成了一团,身体像是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在感受着从中间被剖开和撕裂开的疼痛和不安,一个在为了之后必然会到来的极乐和高潮时的迷乱而潜心欢悦……柯尘低低地喘着气,皱着眉想要从这种官能的沉溺中找回到自己的理智。

湿热的吻落在了他的肩头,因为“完全进入”状态而满足非常的裴晟从背后环搂住柯尘的肩,小声但是很清楚地说,“……你的身体里,有我的天堂……唯一的……”

“停止你含义不明的胡言乱语!……明明只是肉体!……啊……”柯尘反驳着,额头上的汗水好像渗入了眼睛,有一种麻涩的刺痛感,但是却更让人沉醉……快乐和痛苦,都在一起逐渐地上升。

“是真的,”男人只是抱住了他的肩膀,小心地不去碰触到伤口处的绷带边缘,“很奇怪……但是就像是信仰一样……可是该死的我是无神论者……”

“这样说太……太奇怪了……”柯尘的声音里带上了疑似的低低啜泣声,因为男人开始从最初的深入静止转变成了持续而深入的狠狠贯穿,“……明明……只是……”

裴晟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阻隔断了他的后半句话,尖利的牙齿厮磨着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痕迹,“……能感受到吗?……让我呆在你这里……”

“这里……是哪里?”柯尘大幅度地摇着头,想要抵御住让人战栗的快感的冲击,然后是断然的拒绝,“我没有这里!”

随着身下一个加大力度的撞击,裴晟单手抚按住了他的左胸口,肯定地说,“这里……”

……柯尘不再开口说话,他从自己闭上的眼睛里好像可以看到黑色潮水的沉浮,身体上的快乐已经接着极致的前兆完全压制过了痛苦,太过于快感的感觉几乎成了引诱人堕落的……恶魔。

——如果可以的话,让现在所经历着的一切,尽快结束吧!-

性爱的余韵和雄性的味道仍然飘散在空气中,混合着室内滞留的清新空气和床头柜上的鲜花芬芳,别有一番含蓄的煽情弥漫开来。

柯尘双手环抱着胸,冷眼看着只穿了一条长裤且半吊在腰间似落非落的男人,而搭在他腰间的被子完全遮断了男人想要“大饱眼福”的愿望。

“我还是病人,”他慢慢地说,高高挑起来的眉毛中带有着诸多的不满,“而且……查房的时候快要到了吧?”

裴晟乖乖地转身去拉开窗帘和打开窗户透气,还顺手拿回了之前用来撞击地面的不锈钢保温桶。

只是在走到门边时,他才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拉了拉门——

“不用拉,他早就反锁上了……”柯尘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暗想着林业在反锁上门的时候,脸上一定会有恶趣味得到了极大满足而带来的愉悦笑容。

——那个,恶质的、自大的、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男人!

仍然冒着热气的粥被柯尘喝了两口就推到了一边,“太甜。”

“不甜啊,”刚刚收拾好床铺,裴晟拿起刚放下的勺子喝了一口,“只是一点点糖……”

闭上了眼睛不再接话,柯尘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半个小时前那场性爱中的癫狂和迷乱,好像已经完全和他脱离了干系。

拉起柯尘的手,一根根地把细长的指节顺平,裴晟难得的一副正经样子地说,“我这两天会比较忙……裴衍私底下的毒品交易惹怒了爷爷,还坏了家里一条到东南亚的走私线。你放心,我会赶他出裴家,给你……”

“不用这么冠冕堂皇,”柯尘不在意地说,“家族内部竞争,轧压打击竞争对手而已。不需要假借我的名义。”

“我会赶他出裴家!”裴晟提高了点儿音量,随后又软了下来声音,“我们这种家庭,剥夺掉一个人的姓氏,比杀了他还重。”

“嗯嗯……”柯尘摆了摆手,很随意地说,“预祝成功。”

揽住他的肩膀,裴晟用力地亲了亲他的耳侧,“等我忙完了这一阵,等你出了院,我好好陪你。”

看着被男人关上的门,柯尘才呼出一口冷气,掀开了被子查看伤口——果然,厚厚的白色下已经有了淡淡的粉红。

应该是在最后的时候开裂的伤口吧……?柯尘知道,如果自己在那时呼痛一声的话,从背后环搂住自己的男人一定会停下来所有的动作的。

但是,这种疼……他伸出手慢慢地摸上了还在不断扩大的粉色痕迹……却在当时的悬崖彼岸拉回了自己的意识。

——疼痛,总是伴随着清醒,能让人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

——沉醉在一时的欢愉很是容易,但是得到与付出总是同等价的存在,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得起,就不要去招揽。贪心总是引起死亡的最佳途径。

——特别是,“我们这种家庭”……是啊,你们这种家庭,是最由不得白日梦的家庭,连最基本的亲情都会转换成现实利益的血淋淋碰撞。那么,还有什么是值得期待和值得相信的?

二七章 爱上和爱情

处理裴衍那件暗度陈仓的贩毒事件,花了比裴晟想象中还要多的时间。

和裴衍进行交易的是东南亚最大的毒枭头子,暗中装备的武装力量足以摧毁一个小型国家。

如果,没有让对方得到足够的好处乃至从自己身上撕扯下去一大块血肉作为代价的话,恐怕很难做到完全脱身。

好在,现时的血肉之损比起来将来可能的伤筋动骨,却是不值得一提的。

在裴晟的坚持下和裴家老爷子的暗中支持下,裴家完全放弃了那条被裴衍挪用来毒品走私的线,以此作为对对方最大的补偿……还有加上了已经付过毒资的金钱后,才换回了裴家在毒品上清清白白的声誉。

“值得庆幸的是,晟儿发现件事情发现得比较早,又及时做出了处理。”裴老爷子坐在客厅里那张高高的太师椅上对着自己的一干儿孙们说,“如果那批毒品流入了国内,么大的烫手山芋想要划清干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我们裴家还在和政府做着军火生意,毒品东西沾上了一点儿都足以让我们家败名裂!裴衍,你先禁足三个月吧,早晚没事儿也去跪一跪祖宗牌位,省得忘了自己是谁的子孙!”

裴天政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打起了圆场,“爸,您也别太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衍儿他年纪还小,做点儿错事我们做长辈的教育教育也就是了,别……”

“切……”裴晟重重地“切”了一声,“老爸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成不成?那小子当初怎么把你逼得走投无路打电话找我哭号的?么快就忘了?”

“裴晟,你!”裴天政闻言立刻大怒,“我是你父亲,衍儿是你堂哥,你说话时能不能带上尊重人?!”

“大哥,”裴天源苦笑了一下,“你的确不该骂晟儿的,次的确是裴衍的不对,是我的错,是我疏于管教了。”

“是我的错,没管好裴晟孩……”

“都别争了,”裴老爷子淡淡地打断了两个儿子的话,“争到最后是不是要争到我不该生你们群混蛋玩意儿出来?就冲你们现在态度,在场的除了我没错,就是裴晟没错。”

——由此可见,就思维模式上来,裴晟和自己爷爷绝对是如出一辙。也许,就是他受到老人家高看一眼、青睐有加的原因?

得意地哼笑了一声,裴晟瞪了一眼灰头灰脸的裴衍。

——禁足只是第一步,我迟早要把你从裴家的家谱里踢出去!

看了一眼裴晟,裴老爷子用手轻轻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处,“裴晟,你还有话说?”

“有,”裴晟立刻接上话,“那条走私线虽然因为年代久远,价值不是很大了,但是白白拱手给他人也太憋气了。而且东南亚那边儿,表哥也正在走一条……”

“跟柏烽炀联手走的想法你就放弃吧,”裴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血脉关系带来的合作虽然最为牢固,但是一代代传下去,股子血亲总是会慢慢变淡。你代和柏家还可能合作无间,下一代也有可能在上辈的影响下继续携手,但是还能走到第几代?不能现在就给后人留下扯不清的隐患。何况,柏家代气焰颇高,但是难不保盛极而衰……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最后搭上份子替人收拾败局的别是我们裴家……让出去的那条走私线,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手段隐秘点儿就够了;要是想走新的线路,就靠自己走去。”

咂了砸舌,裴晟感叹道,“爷爷,你么一大溜的话说出来,累不累?口渴不口渴?”

对于种很是有点儿大逆不道和口无遮拦的问话,裴老爷子的回答是,“端茶。”

而在种时候,还敢捧着白瓷小杯子嬉皮笑脸地过去递茶的,也只有裴晟一个人。

狠狠地看了一眼裴晟的背影,裴衍眼里的恶毒一闪而过,配上他勾起来的唇角,平添了三分的扭曲。

——再是嚣张再是受到宠爱,你裴晟还不是只敢拿“毒品走私”来折腾,对我陪你那位“master”玩儿的小游戏怎么不敢提出来只言片语?想一巴掌按倒我……怎么可能么痛快地遂了你的心意?裴晟,咱们,还有得玩儿!-

么一忙起来,裴晟就足足有了将近半个月的脚不沾地,甚至到了最后连续四天都抽不出空前去医院看人——要知道,以往就是再累再晚,他也是会硬挤出来点儿时间到柯尘床前陪他说两句话。

只是,有时候说出口的话跟以前相比,同样的气人和胡闹罢了。

好不容易凑巴凑巴地把手里的事儿能推的推,能拖的拖,裴大少爷腾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飞赴医院而去……当然,路上还哼起了小调。

不用怀疑,此人必然是想起了半个月前的某日下午的那场……销骨不已的餍足性爱了。

那种满拥入怀,那种肌肤相贴,那种畅快淋漓……实在是,不足以一一而道啊!

种期盼再见的心情是会慢慢膨胀的,等到裴晟走到那间熟悉的病房外时,已经觉得自己心中的种满溢了幸福和期待的情绪,已经快要成为热气球内的蒸汽一样把自己撑得圆滚滚的了。

亲爱的,我……

在心中默念的“亲爱的,我来了”六个字,只蹦出来了四个。

裴晟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没有拉起来的窗帘,没有床头柜上日日更换的鲜花,没有枕边摆放着的各种分类繁杂的书籍杂志……

因为,就连床上都只剩下了洁白色的床单……

那个往日里或是垂目翻阅杂志,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依窗而立,或是……或是一开口总是冰冷冷的让人扫兴不已的男人。

……不见了。

裴晟站在那里,仿佛流经在他身边的时间都随着他的动作,停滞成了固态。

猛地,他合上了门,再次推开!

还是,空荡荡的。

又一次地合上了门,沉着脸盯住那个熟悉的门号看了半天。裴晟转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11层,院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厚重的钢木门被人大力推开,坐在正对着门的办公桌后的现任院长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裴家少爷,低头,继续在手里的一份文件上完成着刚刚被打断的签字动作。

钢笔在纸张上移动带来的沙沙声在一个停顿点后停了下来,在此之后再次抬起头的林业正好赶上了裴晟的第一句问话——

“他在哪儿?!”

摘下眼镜,用食指尖轻轻地按压住眼睛中间的鼻梁部位,林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裴少爷,有没有人教育过你在进门之前需要先敲门,询问人问题的时候需要加上敬语?”

他的声音,即便是带着疲惫感,也是锐利非常,有着像是可以割伤人的听力的错觉——剃刀一般的音色,种比喻丝毫都不会觉得过分。

深吸了一口气,裴晟恢复了平时的正色后,微微低了一下头,“……对不起。”

声音虽小,但是诚意十足。

“请问,”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林业的眼睛,眼神里不带有一丝怯意,坚硬得像是暴露在广场日光下的花岗岩,“……柯尘,在哪里?”

拿掉了眼镜后的林业,很少有人敢于和他长时间的对视。他看了一眼裴晟,重新带上了自己的无框平面镜,“里是医院,不是看守所;我是院长,不是他的监护人……裴少爷是不是找错人问问题了?”

裴晟听过无数人喊自己少爷,有尊敬的,有不屑的;有仰视的,有鄙夷的;有讨好的,有嘲讽的……但是,从位身穿白色医师服的男人口中说出的个称呼,却只是一个称呼。

就像是用“桌子”个名词来指代伏案书写的那个家具一样,“裴少爷”只是用来指代他个人的名词。

种冷静对烦躁不堪的他,无疑产生了平静下来的传染力。

往日总是飞扬跋扈、气焰喧嚣的裴大少爷,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丝脆弱到几乎动摇到整个灵魂的不堪……个反应,虽然被很快地掩盖过去,但是种坦诚的反应,却极大地加大了他在林业那里的好感度。

——至少,已经不再是负值了。

拿起一旁的笔帽,合上手中的银色钢笔。林业双手交叉着搭载了光洁的桌面上,“种事实,其实不需要来找我确认。”

裴晟略带惊讶地看着他。

“……出院了,不是吗?”在看到听到句话后,男人明显黯淡下来的眸色,林业的唇角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就某种意义上来,他想,眼前个不好控制的男人,的确很有当作宠物来施以驯养的天分……小小的一个指令就能得到他诚实迅速的反应。看起来,很有意思。

已经彻底从刚刚的冲动中平静下来的裴晟没再多说话,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但是,被人喊住了。

“你知道的吧?”林业说出口的话带上了突兀的意味,“我们种人,如果真的有爱情的话,也是归结到正常人身上的。”

“你们种人?”裴晟停下了转过去的脚步。

“不管是调教师还是s,”林业用单手的手背支住下巴,明明是随意态度中却有着令人信服的说服力,“如果真的有爱情存在的话,也是正常意义上的爱情……宠物的身份和m的身份,产生的感情,都不叫作爱情。”

像是抱怨一般,裴晟脱口而出,“他从来都说自己没种玩意儿,让我滚到别处寻找!”

“哦~”林业偏了偏头,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你不知道他一贯是……惯于口是心非和自欺欺人吗?……不得不说,和我位曾经的同行打交道,最重要的事情是自己掌握住节奏——他相当地敏感,稍有疏忽就会被他牵着方向走。”

裴晟的眼睛猛地一亮,随后便是戒备意味甚重地反问过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个?”

“大概是,”笑起来即便是出于主观意愿的无害,男人的笑容看起来也相当的危险,“比较有意思……我和他认识的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能让他么狼狈不堪的人。当然,第一个人,是我。”

在心中哀叹了一声,林业不得不承认,与人相处久了,连恶趣味都会一起并而靠拢。只是不知道,个八卦消息能够在那位更八卦的酒吧老板那里,换得到什么好处?

——的确是,需要好好策划一下啊!

被两句话鼓舞得斗志大涨的男人正要满怀谢意地离去,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年轻院长收敛了脸上浅淡的笑意,语气回复到了一开始的锋利,“最后的忠告……如果你只是想要玩儿一场征服和被征服的游戏,那么到此为止,他的离开就已经宣布了你的胜利,不需要再对败军之将做什么趁胜追击和一网打尽;如果你还相信着所谓的‘爱情’和相信着自己可以拥有种感情,那么,就先想好自己对未来的应对措施吧……爱上,是一个短暂性动词;爱情,是一种持续性状态。”

男人的薄唇再次勾了起来,“你的身份,你的责任,你的家庭,你的底线……你所能付出的和你所能失去的。衡量一切,然后做出判断和选择。”

二八章 裴老爷子

从裴老爷子口中说出来的“禁足”二字的含义,远远大过了它的字面概念。裴衍不仅仅被勒令在三个月内不准走出裴家主宅一步,还被调离了他在裴氏里担当的一切职务——虽然按照裴老爷子的说法是:“等到他懂事儿了,再进我裴氏的大门”。但是,裴衍却是清楚地知道:有自己那位“宝贝”堂弟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守着,自己怕是永远没有“懂事儿”这一天的到来了。

何况每天早晚各半个小时的跪祖宗牌位?!……恨恨地想着这码事的裴衍还没来得及多抱怨两句,房间外的女佣已经在敲了三次门后恭敬有礼地提醒:“衍少爷,该去辅楼祠堂了。”

——祠你妈的堂!裴衍心里越是恨极了这声“衍少爷”的称呼和跪在青石板上动辄半个小时的折磨,面子上越要做出来一副彬彬有礼的世家子弟的模样,一副和善谦恭地随着佣人走向辅楼的方向。

不了解实情的外人看上去,还以为这位谦谦温和的青年人乃是受到了不白之冤和不平待遇。就连裴家的仆佣们中,也有很多人以为这位总是不与人相争的衍少爷是得罪了那位大少爷才沦落致斯,故而,心中不免生出十分同情-

“这么说来,小衍衍现在正在乖乖地在家闭门思过?”柏少御直接坐在了地板上,身后靠着的是柔软的床沿,双手里执着的是手柄……他正在惬意无比地打着游戏。

“怎么可能?”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裴晟采取了坚决的嗤之以鼻的态度,“你与其期盼他会变乖,倒不如期盼我变成女人更有希望。”然后他转过头去,对柏烽炀说,“表哥,我这几天查清了裴衍手下的账……很难办,他除了沾了毒品和私下有一些涉黑的买卖,手下负责的公司事务倒弄得很是干净。”

“他本来就不是个二世祖,虽然比你还没出息,但是毕竟也是在裴氏主过事儿的人。”柏烽炀熟门熟路地在手上端的一杯鲜榨果汁里插上吸管,走到柏少御身边和他一并坐在地板上,转手把吸管凑到他嘴边……这一系列动作,被他做的自然无比。

裴晟看着眯着眼睛把全部心神都放在游戏上,看都不看一眼柏烽炀就张嘴示意对方服务到家的柏少御,不禁磨着牙横生恨意,“……喂喂!拜托柏二你不要做出一副邀吻的姿势好不好?!我这个外人还在……”

柏少御一把手把手里的手柄砸向了裴晟,反身勾住柏烽炀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在长达将近5分钟的拥吻过程中,我们的柏董事长居然完美地保持了左手拿着的果汁杯的纹丝不动——真是令人感动的叹为观止。

松开手,柏少御夺过那杯果汁,咬住吸管在口里,“……哼,关你什么事儿?!”

裴晟举双手投降,“好好好,你最大……只是,二表哥,”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柄,“你的游戏,game over了。”

说出这个英文里的常用短语后,他突然想起了那句——“爱上我,就game over……裴少爷,请允许我提醒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感情。”

一时间,竟有点儿恍如隔世。

那时的温暖,那时的放松,那时的那时,那时的在一起……和现在的,已经爱上。

这种情绪来得太过于汹涌,以至于当他手中的手柄被柏少御气急败坏地夺去时,整个人都仍然处在一种恍然的态度中。

“喂,”伸手关掉了ps3后,柏少御伸脚踢了踢同样坐在地上的裴晟,“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没找到人?”

“马上。”回过神来的裴晟,只是简单地回答了这两个字。

皱了皱眉头,柏烽炀出言提醒着,“裴晟,你最近找人的动作是不是太大了点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裴氏现在的一多半事务都归总到你手里了吧?再加上彭家和那条走私线,就算你精力顾得过来,也该注意一下家里老爷子的反应吧?他老人家眼光一向最毒,小心最后也给你来个禁足三个月。”

“我从来没把公司的那点儿事放在心上过……”裴晟的状态完全是“没听进去”,“……一个多月了吧?再找不到人,我就从a市扩大到全国范围内去找。”

“我非常地确定以及肯定……”柏少御皮笑肉不笑地说,“柯尘欠了你一大笔钱。”

“他欠了我一颗心。”这是裴晟叹了一大口气后的回答。

一口果汁呛进了喉咙里,柏少御咳得惊天动地,“……我靠,裴二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这么登峰造极的肉麻?!……我终于知道,柯尘他为什么要离开你了。如果我是他,要被你用语言这么荼毒着,才不要被你找到!”

“我想,”柏烽炀最后下了定语,“这是一种天生。也许是隔代遗传?毕竟,我听说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相当的……口蜜腹剑。”

最终让愤怒的情绪濒临爆发的的野兽镇静下来的,还是柏烽炀的一句话,“如果,一个人十几年来都没有离开过他所居住的城市,而且很少外出交游……你认为,他会在哪里?”

裴晟烦恼地抓着自己已经被抓得凌乱的头发,“……a市的下水道都快被我翻过来了……”

“那是你只翻了下水道吧?”柏少御假笑着对他进行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听起来不像是在找情人,而像是在找打地洞的老鼠似的……柯尘,他以前做过大学讲师。不如,你从这里入手如何?”

“所有的大学我都……”裴晟猛地住了口,下一个动作就是就掂自己的外套,然后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便急匆匆地离开了信息提供人。

关上自家的大门,柏烽炀走回客厅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等到他找到人那天,恐怕就是被裴爷爷扫地出门那天了。”

“说到裴爷爷,”柏少御沉思着,“我们应该喊他表姥爷而不是爷爷吧?”

宠溺十足地揉了揉面前一脸一本正经的爱人的头发,柏烽炀颇有点儿无奈,“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个问题?”

“还能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柏少御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文字工作者……用词当然要追求严谨了。

“还有……”柏烽炀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比如,裴晟被赶出家门以后,我们要不要收留他的问题。”

“没门!”柏少御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答。

继被情人遗弃后,裴家大少爷还面临着被家人抛弃的危机;而继被家人抛弃后,裴家大少爷还面临着被表哥们拒绝的悲剧……

真是,生亦何欢啊!

也许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已经是夏末的季节了。

裴家大院里的高大乔木依然保持着盈然的绿意,但是在这如墨的绿色中,却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将要凋零的衰败气息……像是发酵过头的酸意,丝丝缕缕地散发在过往的空气里。

昨夜刚刚下了一夜的暴雨。被风雨摇曳下枝头的树叶,还没来得及被佣人们扫去,颓废着铺满了一地。

咬着一支烟,裴晟随手拉了一件无袖风衣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抛着车钥匙打算再次出门去。

脚下的树叶因为饱吸了积水而沉重不堪,踩上去会有绵软的陷入感,而不会是秋日落叶的那种爽利感。

烦躁地喷出了一口烟气,裴晟正要从嘴里取出抽了一半的烟,就被身后充满威严的一声大喝喊住了脚步——

“裴晟!”

随着他慢慢地转身过去的动作,是一声懒洋洋且外加吊儿郎当的应声,“到~~~”

拖长的尾音里,还带着深夜失眠的倦意。

叫住他的是裴家的最高掌权人,裴罡安。

“你一大早的,要去哪儿?”老爷子身体健康得连拐杖都不用拄,身穿着一件黑色打底红色龙纹的唐装,背着双手,一步步地走下裴家主楼的阶梯,“公司的事儿,还不用你操心到这种地步吧?”

掐灭了烟,裴晟一甩手把指间的白色扔到角落的落叶堆里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爷爷,咱也甭互相糊弄着玩儿心理攻防战了,就这么直接说吧……我去找人。”

“那个男人?”裴罡安脸上的表情一丝都没有动容,“早知道……”

“你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裴晟堵上了他的话。

冷哼了一声,裴罡安对裴晟的这句话不置可否,“性别、年龄、家世、职业、性格、相貌……这几项,只有最后两项勉强过关。这种人,不可能入的了我裴家的大门。”

“切……”裴晟“啧”了一声,“什么‘入门’不‘入门’的?又不是娶媳妇儿,我是在找男人!”

裴老爷子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胡闹!”

“我是认真的。”惯于甜言蜜语的裴晟一副“对天发誓”的严肃表情,看起来……还真有偶像剧中男主角的几分气质。

“裴晟,你是我最看重的后辈……裴家,我是打算留给你的。”裴罡安的语气愈发严厉了起来,“……给我想好了自己要什么再下决定!”

“我要他。”裴晟丝毫不带迟疑地接着裴老爷子话语的尾音回答,“裴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一开始也有徒手创业的时候……事业、地位、金钱、名望……这些,我裴晟如果想要,可以花上大把的时间从头开始。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其间蕴含着的重量却越来越大,“错过了,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裴罡安冷笑了一声——他这声笑里,包含着莫大的失望、嘲讽、冷酷、残忍……

“很好,我总算把你养出息了。”他猛抬手指向了裴家大院的大门,“不是说要‘从头开始’?!我看你离了裴家,拿什么去开始!……从这门里走出去,你不再是我裴家人!”

“哇靠!”裴晟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罡安,“爷爷你搞笑吧?!”

“搞笑你个头!”裴罡安的声音比他更大。

“……爷爷,你玩儿我。”裴晟竖起右手食指,点在自己鼻尖。

“玩儿老子的是你!”裴罡安指住大门的手指转而指向裴晟的鼻尖,怒气简直快要从他的指尖凝成了一条实线,“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其实,”裴晟收回了手,无奈地摊了摊,“爷爷,归根结底地说,这仍然不过是选择男人的问题——是选择你,还是我家亲爱的。鉴于……”

“滚!”裴罡安一声暴喝,打断了裴晟的胡言乱语。

用受伤了小动物一般的眼神看着裴罡安,裴晟无限伤感地说,“……爷爷,是您赶我走的。”

说完,飞快地向大门口走去。

“钥匙,”裴罡安冷冷地开了口,“既然要走。裴家的东西你别想带走一根线头。”

裴晟大跨步的背影猛地停了一下,然后止住了脚步,慢慢地转身,慢慢地把左手里的车钥匙放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出自己的身份证后放在钥匙旁边。

他直起身来,一向狂妄自大的声音里带上了抽之不去的伤感,“……爷爷,好歹我也为您打了这么久的工,这一身衣服……还是给我留下吧。”

说完,疾步走出门去。

裴家的住宅建在a市郊区的一座小山头上,而从山脚下到裴家的车程是近四十分钟。

裴罡正要他放下车钥匙本来就是出于刁难的心理——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狠到连钱夹一起扔下……

四十分钟的车程,裴晟是一步步走下去的,全然不顾身后缓缓相随的一辆黑色宾利……甚至,在经过了两个半小时的步行到达山下后,还转身拍开了宾利的车门,在司机满怀希望以为自己可以把大少爷接回家的目光中,羞涩地含蓄一笑,“是你主动借给我打的费,还是我揍你一顿后再给我?”

二九章 重逢

暴雨过后的城市,总是到处透着清新的空气……而令人烦躁的正午烈阳直射还没有来到,空气中滞留的雨水分子依然散发着晶莹剔透的亲和感。

白色的半袖亚麻风琴褶衬衫,香槟色长裤,鼻梁上架着的淡棕色墨镜——这是一个举止温文尔雅中透着含蓄高贵风范的男人。

哦,当然,关于名字的介绍是必须的。

柯尘,男,……即将迈入32岁的31岁。

为了享受到多日炎热后的雨后清爽,柯尘选择了步行前往现在的工作地点。

他在几个月前偶遇到了自己大学时的一位师兄,当对方询问到他这几年的工作情况时,他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即将失业。”

“啊!”架着依然很土的圆底厚镜片的师兄立刻表达出了自己对师弟的照顾之情,“我现在在一家中学里做教务主任,不如介绍你过去做老师怎么样?我记得当年你毕业后是留校任教过一段时间的,经验上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哦。”柯尘喝了一口咖啡,淡淡地应了一声。既没有态度明确的反对,也没有表露明显的同意。

但是,那位师兄却愈发热切起来,开始絮絮地讲起自己所任职的那所中学的各种好处来,“学生们都很懂事,同事也好相处,工作不累而且薪酬又高……正好走了一位英语老师,虽然这不是你所学的专业但是你英语一向很好啊……”

柯尘皱了皱眉,还没有找出什么话婉拒,那位热心至极的学长已经把他的名片递了过来,“……就这么先说定了!我学校里还有点儿事儿就先走一步了!下次再一次喝茶……”

说到“喝茶”这两个字的时候,步履匆匆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咖啡厅的门口,一脚跨了出去——连饮品费用都没有付。

如果不是凭借着记忆中对这位学长个性的依稀概括,柯尘也一定会认为此人是来故意吃白食的。

不过……眯着眼睛看着男人撑着伞行走在雨幕中,急匆匆走过拐角的背影,柯尘想,这样子忙碌到错乱的样子,看起来,还不错?

然而,那张名片,却是被他和咖啡厅免费送上来的纸巾一起丢弃在了桌子的一角。

而同样在这一天,半个小时后,他被一个叫作裴衍的男人在街道上拦了下来。

然后近乎兵荒马乱的经历,让他很快地忘记了这件平淡到不值得去记忆的小事。

但是,令柯尘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不到一个月后又遇见了这位学长,在自己疗伤的医院里。

那天的天气很好,因为身上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的缘故,柯尘心情颇好地到了住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这也是出于医生一再提醒他多去锻炼的嘱咐。

没想到的是,刚刚下楼后,背后就传来了男人惊喜的叫声,“哎呀,师弟……”

还没等他转身,肩膀就被男人重重地按住了往花园里拖,“我那边儿已经帮你办好了手续怎么一直不见你联系我啊?!啊……你怎么一身病号服是生病了吗?那怪不得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最近还真是流感的多发期啊,我岳母大人也是因为肠胃不好住院很久了……”

柯尘被男人一长串的话砸得有点儿发懵,等到他从这一大堆繁琐的信息中归纳理顺了有用信息后,男人已经说到了联系的问题,“我就说名片这种东西不靠谱的……来来来,”他不由分说地从身上掏出钢笔,在柯尘白色病号服的袖子上重重地描下了一行数字,“晚上电话联系我啊!一定……正好8月底新学期来学校上课,住宿方面有问题的话我找宿管中心给你分配老师宿舍……”

“等等,师兄……”柯尘打断了对方的口若悬河,“我没说要去上班啊。”

“不是说失业了吗?!”男人一脸的理所当然,“没有工作怎么行呢?正好我手里有这个权力能帮帮自己的同门师弟……肥水不流……”

“行了行了,”柯尘打断了后面明显不会是什么好比喻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不用考虑了!”男人又开始面带焦急地翻看起手腕上的时间来,“先过来做做吧?实在不喜欢也可以拿它做个跳板……我这所学校可是市重点……好了好了,晚上给我电话!”

——老师吗?柯尘瞄了一眼袖子上略带歪斜的电话号码。……果然,哪里是起点,终点还会归在哪里吗?-

拜这位言多嘴碎的师兄的照顾,刚一入校的柯尘就享受到了颇高的待遇——一套三室一厅的小公寓房作为住处。

看着交付到自己手中的钥匙,柯尘无奈地想:好吧,既然这样子,那么名字登记错误的事儿……就不必纠结了。

没错儿,因为手续的事情全部是这位师兄一手包办的,于是在登记入册的时候,“柯尘”的名字被登记成了“柯晨”。

而那位师兄对此的解决方案是:“啊,大概是输入法的顺序弄成的。正好工资卡还没有办等你亲自来办……来来来,我来开个证明……”他唰唰地写下了一张纸条,“你把这个和自己的银行卡拿去财务那边,领钱的还是你不就成了吗?!”

柯尘看着手里那张证明“柯尘”是“柯晨”的曾用名的字迹,一脸寒冷地离开了教务主任办公室。

——自己身边,怎么总是出这些不按牌理出牌、行动大过思维的人?!

这也是,裴晟一开始按照“柯尘”的名字找人而遍寻不到的原因之一。

幸好的是,柯尘只是“离开”,而不是“逃开”。所以在柏烽炀的提醒下,裴晟把找人的目标缩小了到了最近一个月的人事变动上……原本以为毫无希望一样漫无边际的竹篮打水,居然在最后歪打正着地找到了苦苦求索的信息-

清脆的上课铃声在教学楼内响起。柯尘几乎又是踏着铃声的最后一秒推开了教室的门。

他单手插兜,单手扶住门框,略显细长的眼睛从最后一排扫到教室的前排,“请最后一排靠墙左侧的同学唤醒自己的同桌,第五排正中间的女生收起来手中正摆弄的粉红色蘑菇型发卡,第三排右边靠走廊坐的男生停下来奋笔疾书的物理作业,以及……”他走到讲台上,用指节敲了敲讲桌,“所有注视着你们英文教师的同学们,请收起花痴般的目光,我们开始上课……试图用手机照相或者相机拍录的同学请把这项活动挪到课后。”

低低的笑声从讲台下方传了出来,有胆子大的学生被怂恿着举手发言,“可是老师你一下课就消失得找不到人了!”

细长的激光教鞭笔在男人的指尖挽出来一个漂亮的花样后,被拄立在了讲桌上,“这是因为你们的校长只付给了我课堂上45分钟的薪酬……还有没有人要提问问题?”

又一个女生举高了手,还带着一脸的期待,“……老师,您多大了?”

“鉴于这个问题,高中联考中并不会考到,所以作为老师的身份我有权力不予解答;而作为私人的身份,我拒绝回答。”柯尘用手中的笔再次敲了敲桌面,“如果下个问题是诸如我单身与否这种蠢问题,就不用问了。”

“……听说你在隔壁班提出了奖励条件,我们能不能也要?”这次的问题,明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有的放矢。

“可以,”柯尘的唇角勾了起来,“同样适用……如果在场的各位,能够考上我曾经的母校,我将会邀请他、或她,参加和我的私人聚餐。”

“真的是私人聚餐?!”

“哪个大学?”

“私人聚餐?可以选择地点和时间的?!”教室里立刻群情沸腾了起来。

“和你们的教务主任是一个大学。”柯尘笑得亲善无比。

而讲台下的学生则成了一片哀鸿遍野,“……是h大啊!……不到10%的升学率!老师你……”

手里的教鞭不轻不重地敲在了黑板上,柯尘满意地看着手下学生一张张呈现出哀愁悲痛的脸,“现在,请刚刚提问过问题的同学走上讲台,默写昨天的课文。你们有选择不上台默写的权力,但是相应的,课下作业会加重到双倍。所以,为了不在折磨你们的同时折磨着我去批改作业,请大家,依次上台。”

于是相应的,哀鸿遍野,更甚-

课上到最后五分钟是照例的复习时间——当然,是他在一旁看着,由学生们自主复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当然可以举手提问,但是提问问题的人要在下节课上自动登记在案地准备上台默写或者回答随时的抽查提问。

对于这一举措敢有反对意见的学生,已经事先前得到了好心的解释。

“你们提问的这些东西,是我课堂上已经讲解过的。”柯尘如是说。

现在过的是一种单调的,日复一日的,费心甚小的生活……柯尘拉开了教室的门,看着教学楼外渐渐强烈起来的阳光。

——虽然这样的生活,表面上平静、光鲜、受人尊敬……但是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蛰伏在心里,像是不断塌陷着湮灭的黑洞,找不到强有力的支撑点。

那种孤寂到心底都是一片湿冷的感觉……即便已经体验了将满的32年,仍然是无法习惯的存在啊。

而之前曾经有过的触手可及的温热……不,那种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灼热了,仅仅是聊作回忆的话……

思绪到这里的时候,就被下课铃声打断了。

一秒都不带迟疑的,还未等铃声完全落下,柯尘就已经走出了教室。

——一天又过去了。如果硬要说什么不同的话……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前任调教师,在走下楼梯后震惊得几乎无法继续思考。

因为,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单手披了一件无袖风衣的男人——如果忽视此人脸上明显可见的疲累狼狈和脚下皮鞋上的泥垢斑斑的话,倒也能算得上是英武端正。

“你这是……长征回来,还是要再次长征?”

“亲爱的,我无家可归了。”

这是时隔一个多月后,两位当事人再次相遇后对彼此说出的第一句话。

重新找到主人的“弃犬”在紧随着主人进入办公室后,大幅度地摇着尾巴送上了自己的身份证,“亲爱的,除了我本人和我本人的这身衣服,我只剩下了这个。”

柯尘冷笑着接过他的身份证,“很好,你现在只剩下你和你的衣服了。”

裴晟立刻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服,动作迅速到急不可耐。

“……你要干嘛?……我不要你的衣服!”柯尘大惊。

“不不不,衣服是我的……”风衣被甩到旁边的椅子上,衬衫已经完全解开到上身尽露,“人,是你的。”裴晟笑得情意绵绵,但是……怎么看都是无计可施的坚韧不摧。

在听了裴晟版的“前因后果”后,柯尘皱着眉问他,“……按照你的说法,全是为了我,你才会被从家里赶出来的?所以,我必须负担起你以后的人生轨迹?”

拖着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裴晟再次地靠近了柯尘,还不忘送上带着“就是这样子”的闪亮眨巴着的大眼睛。

“……,”无力地看着裴晟,柯尘闭上了眼睛,“……我还有别的选项可以选择吗?”

没有听到任何预想中的回答。

柯尘刚要睁开眼睛去看看这个一脸倦容的男人是否睡了过去——虽然这种情况放在正常人身上可能性极小,但是考虑到他乱七八糟的个性就会变得一切顺理成章——眼睛就被人用手心捂了起来。随即整个人被拉进了男人的怀里。

“……亲爱的,我,很想你。”

声音很小,很轻,但是却力度很重。

重到……听到的瞬间能感受到对方难以承受的将要被压垮。

张了张嘴,柯尘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反驳话语,只得在心里默念,“……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但是,尽管这样想着,还是会止不住的稍稍心软。

——本来以为,日复一日的一个月里,即便做不到遗忘,也会做到淡忘……像是宣纸上晕开的淡墨笔触,一层层地直到既定所追求着的不清晰。

“……离开你一秒钟的时间足够我思念你一光年。亲爱的,我这次离开了你这么久,你该怎么弥补我对你的思念。”

一巴掌推开某人,柯尘回复到了面无表情。

——收回前言。为了这种人感动,真是……一件相当困难和否定自我的事情。

三十章 裴氏的新闻

阳光透过办公室里的百叶窗在土黄色的办公桌上留下斑驳的yīn影,透窗而过的柱状光晕中甚至可以看得到其间飞扬着的细小灰尘。

柯尘就坐在靠窗的那张办公桌面前,窗外照射过来的阳光搭在了他的一半袖子上,浅且薄的光晕从肘部到手腕一圈圈地晕染过去,看得裴晟眼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心里也只剩下了“好看”这么一个词。

轻叹了一口气,柯尘看向了裴晟,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急急忙忙地堵死了所有说辞:

“我不要回家,要不然我爷爷会说我‘没出息’胖揍我一顿的!……

“我身无分文,你不能赶我去睡马路的……”

“我表哥说:‘借钱可以,抽二还十二;借宿不行,赶紧滚蛋’……”

略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柯尘说,“你……算了。什么是‘抽二还十二’?”

裴晟委委屈屈地伸出了右手,翻了翻后说,“借十块钱,”大拇指和食指组成了“八”字,“抽走两块钱给我八块钱,”手掌耷拉了下去,“到期还他十二。”

“这种钱有人会借吗?”柯尘快速地心算了一下,随即被那个钱滚钱的数额惊了一下。

裴晟扭捏地笑了笑,“听我爷爷说,我们家还做过‘抽三还十四’的买卖。”

柯尘默然:好吧……你们这群奸商……

成摞的书册被规整到了裴晟面前,柯尘用下巴点了一下,“走吧……这节课下课后,几个同事都会回办公室。”

“啊,亲爱的!”裴晟立刻一副大为不安的样子,“是要把我介绍给他们吗?……来,看看我哪里不帅?好紧张啊……唔,我要拜托他们照顾你……”

柯尘理都不理他,拉开门直走了出去。

“等等我……”裴晟紧赶了两步,一急之下,立刻惯性定律地口不择言起来,“我送你回去。”

“好啊,”柯尘闻言后果然在门口站定了身子,笑得分外柔和,“裴大少爷,你要怎么送我回去?”

“怎么送我回去”六个字,咬音清晰、重音分明。

思及自己的身家现在只剩下一张身份证后,裴晟干笑两声,“那个……呵呵……哈哈……”然后突然福泽心灵,“我背你回去!”

单手虚按了门框一下,柯尘用右手手背掩住了半张脸,“……拿着桌子上的作业跟紧了过来。还有,闭嘴……”

平心而论,柯尘的确是一个很容易心软而且很愿意先退一步忍让别人的人——前提是,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之上。

也许,有时候会退让得太过厉害一点儿了,以至于会有“不进反退”情况的出现。

柯尘住的地方是很平常的三室一厅,平常到让还未进门的裴晟呆立半天,“……这里,是你住的地方?”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我住的地方难道还会是你住的地方?”不轻不重顶了他一句后,柯尘面无歉意地看着他,“抱歉,我从没想到会来客人,所以只有一双拖鞋,所以……”

“……我,”裴晟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真正羞涩起来,站在门外踟蹰着不敢进门,“我光着脚的话……也很脏……”

愣了一下,看着门外站立着的男人脸上露出来的局促和做错事儿才会有的忐忑,柯尘略有突兀地想到了自己之前拿到手中的那张身份证——原来,真的是半年前满的18岁啊。

然后,心里又是止不住的一软,虽然只是轻轻地。

递过去一套浴衣,垂下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柯尘淡淡地说,“去洗澡吧。”

某人立刻狂喜,抱住手里的衣服不撒手地按紧在怀里。

“……,”这种狂喜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和外露,以至于让已经熟悉了此人思维模式的柯尘不得不加上一句,“全新的,我没有穿过……所以,裴少爷可以停止你的意yín了。”

“可是,”裴晟脸上还是一股子梦幻的神情,“送人衣服的隐含寓意就是要亲手给他脱下呀~”

“不是送你,只是借你穿穿。”看到他那一脸欠揍的表情就想反驳他,柯尘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他的话。

“那就是我穿过的了!!!”——这跟你穿过了我再穿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洗澡去了……”——和这种人较真的才是白痴。

等到裴晟洗好澡后兴冲冲地出来,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客厅桌子上的一张小纸条:“有事外出,已叫外卖。”

柯尘是应邀外出的,邀请人是一位因为八卦闻名遐迩的酒吧老板,邀请地点在一家叫作hell的酒吧。

“很高兴你会来,”穿了一件嵌银丝无袖长衫和暗棕色皮裤的贝少热切地向来人打着招呼,“surprise~”

尽管是迎着阳光走到酒吧里来的,柯尘脸上仍然是略带着yīn沉沉的不喜,“难道是你家店里的mb全部炒了你的鱿鱼,所以你作为老板也不得不出来接客了?还是说店里的mb生意做得太好,所以身为老板的你也出来兼职了?”

这话,嘲讽的却是对方的衣着了。

一杯鲜榨果汁被推到了他手边,贝少轻笑着,丝毫没有因为他之前的话动气,“老师,你也是这样和你的学生对话的?”

“这儿又不是课堂,你也不是我的学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柯尘伸手把方口的玻璃杯拿在了手中,“既然你还知道我是老师,那么现在就是在占用我批改学生作业和拟定教案的时间——我想,你应该还是有这种自觉的吧?”

“好了好了,即便是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也不用始终摆出这样一幅难看的脸吧?”贝少无奈地耸了耸肩,“请了你四次,只有这次应允了……究竟是我的诚意到了,还是有什么比我更难对付的……”

“没有。”柯尘打断了他的话,言辞肯定。

现在是刚刚正午前分的时刻,准确地说来,酒吧里还没有开始营业。

叫来了一个吧台生低声安排了几句,贝少从吧台里走了出来,“走吧,我请你吃饭。”

“你这里,只有酒品饮料和一些甜点吧?”柯尘看着他,脸上已经出现了些许的不耐,“三番五次地让我过来,只是为了请我吃次饭?”

“你啊……”贝少颇无奈地叹口气,“只好提前拿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又回了吧台里,推开后面的侧门走了进去。

等到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托了一个系着大红色丝带的方盒,“生日快乐,柯尘。”

柯尘愕然,“今天是我的生日?”

“好像是,”酒吧老板的脸上呈现出了很少出现的沮丧表情,“明明是半年前你为了纠正自己的年龄已经快要到32岁的事实向我说出来的……我特意起了大早亲手做的爱心蛋糕……”

“……,”沉默地看了一眼被包装得不比主人花里胡哨的蛋糕盒,柯尘舒了一口气,“谢谢……我好像没在意今天是什么日期。”

刚要伸手去拿蛋糕,他又停了下手,“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是你做的?”而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的目光又变得怀疑起来,“……那,能吃吗?”

“嗨……”贝少不满地说,“每一个尝过的人都会交口称赞的好不好?……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让家里的宠物犬先行品尝一下。”

柯尘往门外走的脚步闻言滞了一下,“……你说什么?”

“哎呀,不小心说出来了啊。”和他相携外出的酒吧老板说出口的话里没有一丝道歉的诚意,“一会儿再慢慢说吧,先去吃饭。”

他们去的是一家正宗的苏菜馆,这家菜馆著称于食客的便是特色饮品。

“木樨香露,”贝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这可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喝过的东西。”

“只是假借了名号罢了,”柯尘瞥了一眼贝少,“难道是你想打这家店的饮料配方的主意?……还有,你可以放下我的杯子,去喝自己的苏打水了。”

轻笑一声,贝少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推到了同来的友人面前,“我开的是酒吧,要卖也是卖酒水……你总是对人这么拒之千里的吗?”

杯子被轻巧地带过,滴溜溜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旋了半圈后被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柯尘对着贝少温柔一笑,“那就来做我的宠物吧?我会用我的全部……”唇边的笑意变得浸染上绯意起来,“……来接纳你,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不了不了,”贝少顺势伸过右手,坦然地接受了柯尘用唇角抚过他指尖的蹭印,“我可不想被……唔,”他止住了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转换了话题,“不过,你从夜色里出来,去做……老师,还真是我没想到的事情。我以为,你会在夜色里呆到……”

“一辈子?”柯尘接下了他的话,“用脑子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实吧?调教师是年轻的职业……相貌、气质、年龄,这些最外在的东西,反而是调教师最初所依仗的工具——毕竟,人类最开始的相信是来源于自己的眼睛,外貌永远是最初始的印象加分。我能做调教师10年,20年,甚至30年……但是,之后呢?总会有韶华尽逝,连鞭子都挥不动的时候。而且……”他停了下来。

起身去反锁上包间的门,再重新回到座位上的贝少轻轻地说,“你大可以随意对我说点儿什么,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安静的倾听者。”

“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不需要你下这种保证。”柯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细长的、略带着苍白色,掌缘和指节的关节处,有着凸起的薄茧,“再怎么标榜自己有原则,”他虚握了一下手,像是在握住了拟想中的鞭子柄端,“在我手里也毁坏过不少清白……”

贝少沉默了起来。

“我和你之间的几次争端,不就是源于此?”柯尘松开了手,随意地弹了弹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种事情,做一次是刺激,做两次是新鲜,做三次是过瘾……做得再多,就是枷锁和负担,而附带之前的定语是‘罪恶’。”

“……我能理解。”端起来杯子喝了一口水,贝少清了清嗓子,“也知道最近几年,你出手的越来越少……就像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彭家少爷那件事。”

“其实不必同情的。”柯尘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和林业的私交据说很好……你可以这样子地去问问他:‘在你手上,被染黑的灵魂应该如何计数?’”

贝少又一次地沉默了起来,根据自己和那位男人的相处经历来看……这些,的确是事实。

“我一直都觉得,”柯尘用右手的指节揉按了一下眉心,然后支在了下巴上,唇边的笑容却是淡淡地在加深,“我们这种人,总会有报应的……所以,为了少受点儿报应,就离开夜色了。”

话说到这里,却是戏谑的语气又偏多了起来,语意中的真假参半,让人摸不清他哪句话是出于真心,哪句话又是玩笑之语。

“既然这么说,一开始……”贝少问了个开头,又止住了话。

“因为……”柯尘笑了笑,也接口了半句话。

“因为什么?”这句话,问得倒是有点儿急了。

“我怎么知道?”无辜状十足地摊了一下手,柯尘说,“我又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笑了笑,贝少低声开着玩笑,“牙尖齿利。”

“过奖了。”柯尘不自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除了卖弄你做的蛋糕,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儿吗?”

言下之意,已经暗含了请辞之意了。

“还有一点儿小事儿吧……”贝少笑了笑,颇带了点儿无奈之意,“虽然这么做有点儿多事儿,但是既然我知道了,总要告诉你才会心安。……裴晟,现在在你那里吧?”

“是。”柯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消息一向迅速而且准确。”

“这倒不是什么难以打听的事情,”贝少摇了摇头,“稍微关注点儿本市新闻的人都会轻易知道的……一个月前,裴氏的高层管理权已经变动了一次;今天,又是大变:裴家那位老爷子重新走到台面上管理裴氏,更是亲口说要‘逐裴晟出家门’的话,但是之前被夺走全部职权的裴衍并没有重回公司。今天上午的股市,裴氏的股票已经因为这个消息跌了将近5%;但是临近中午,裴氏又连发布了三条利好消息,卡在11点20几分的时候,硬生生地开始回拉股价。……所以,现在大家都在猜测的是,裴氏的下任董事长会是谁”

用手指节奏地敲着桌子,柯尘像是在感慨一样地说,“……还真是,令人动容的……事实。”

31-35

三一章 无处可去

原本反锁住的门已经被服务员轻声敲开,带着程式化的迎客笑容的小姑娘,送上来的是餐后果盘。

用十分程度的绅士微笑送走了服务员后,贝少不是很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动容?别说的这么假惺惺的了,你哪儿会有什么‘动容’的反应?”

“真的是动容。”柯尘笑得越发假惺惺起来,“要知道,我从正主儿那儿得到的信息是……唔,什么‘和爷爷吵架被赶了出门,无家可归、身无分文、哀求暂住’之类的委婉说辞。”

贝少愣了一下,“……很好。我想,大家下次要猜测的问题就会是:裴晟为什么会被赶出家门……这类的问题了。”

端起桌子上的饮品一饮而尽,柯尘放松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这个,就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一边说还一边竖起了右手食指,加以语气上的肯定。

“这种妄下断语的话,你还是向家里的那位核实了以后,再说出来比较好……”说到这里,贝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来,“等等,他在你家?现在是中午,你在这里,那……”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外卖。”柯尘明显地因为贝少的上句话而愈发地心不在焉起来,“我还没有残忍到要活活饿死他那一步,虽然一想到他那种乱七八糟的个性就很有这种冲动。”

“我这次急着来找你,”贝少慢慢地说,斟酌着将要出口的话语,“是想提醒你一下:看裴老的意思,他这下子是在玩儿真的。估计明天的报纸,尤其是本市的商业版报纸,都会头条或者重点报道这条消息了。毕竟,把继承人逐出家门,还对这种事儿大肆宣扬……实在很是少见。如果不是裴氏在背后的暗手操作,裴氏的股票因为这个消息,在今天下午跌停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件事跟你有关系,连自己的亲孙子他都敢如此地对待;那么,你呢?”

——不是有关系,是必然有关系吧……

只是,这句话,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有人说出口来-

推开自家家门的第一瞬间,柯尘就察觉到了家中与往日的有异——

地板被扫过、拖过,窗帘都齐整地系在了帘侧,空气里有轻淡的雅香……连洗衣篮里的脏衣物都已经被洗净后晾晒出去……

停立了片刻,反手关上了门,柯尘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凭借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如果做了这么多事儿,那人都没守在门口等着“邀功讨赏”,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这个现象。

他睡了。

事实上,裴晟是在昨天傍晚的时候,知道柯尘的消息的。

随后,是一晚上的辗转反侧和难以入眠,再加上今日上午行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

的确是,累了。

柯尘站在卧室门口向床上看去:床上男人睡觉的样子是侧身半蜷着身子——这样子睡姿的人,都是潜意识里会有不安全要素而倾向于自我保护的人。

而记忆中,半年之前刚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这人总是呈现出“大”字型的睡相,十分不良。

半年前、半年前……难道,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了吗?

从一开始的相识,就以一种最亲密的姿势纠缠到了一起;到了现在,即便再次一遍遍地否认,至少从身体上来说,其实已经习惯他的存在了吧?

……人,总是会被惯性和习惯所……打败。

穿在男人身上的睡衣明显的小了一圈,不管是袖口处还是脚踝处都孤零零地暴露在空气里……硬是被黑色的丝质长袍衬出了几分脆弱的薄白色。

慢慢地走过去,在床头坐下,柯尘看着散落了一枕头上的黑色发丝,下意识地绕了一绺在指尖环绕。

——果然,还是像记忆里那样的硬扎和不顺,即便绕成了一个环状,一松手也会迅速地恢复到原样。

这是个,从各个方面的细节来说,都和自己有着太大不同的男人。

因为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本来就是在浅眠状态的裴晟很快地醒了过来。

他顺手拉过柯尘放在他头顶处的手,在自己脸侧蹭了蹭,带着几分含糊地说,“亲爱的,你回来了。”

柯尘冷笑了一声,顺势掐住了他的脸颊,小小的指甲痕迹顿时浮现在指尖下方,“……被赶出家门的裴少爷,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知道你被赶出家门的原因?”

“啊,”裴晟伸手覆上掐住自己脸不撒手的手,“亲爱的你轻点儿,我脸皮比较厚所以怕硌疼了你的手指……那个那个,我们不是已经说过这个话题了吗?”

柯尘松开了手,甩开裴晟附过来要和自己十指交缠的手,“是啊,可是你只说了自己被赶出来无处可去求我收留……并没有说自己被赶出来的原因吧?”

慢慢地床上爬起来,靠住床头,裴晟试图再次转移话题,“你有没有吃饭……那个,一定要说吗?”

“或者你搬出去?”瞄了一眼卧室的门,柯尘笑得十分可亲。

但是,他的笑容却在看到男人脸上明显的一亮后沉了下去……这么高兴,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裴晟单手成拳,重重地击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处,“我说了你就不准赶我走了!”

“等等……”柯尘下意识地喊了声停——“不说就搬出去”和“说了就不搬出去”之间,好像并不是什么对等关系吧?

但是,这声“等等”出口的还是稍显晚了。

几乎是紧压着他开口的那秒钟,裴晟已经开口说出了三个字,“因为你。”

注意力被完全转移到那三个字上,柯尘放弃了跟他在语意上的争执,“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裴晟耸了下肩膀,“我爷爷问:他和你之间选一个的话,选谁?我当然要选你了……都跟了他快20年了,总要换换口味吧?”

——裴晟同学,即便再用“快20年”这种说法来模糊自己的年龄界限,你仍然未满19周岁。

“是裴氏吧?”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概念混淆,柯尘站起身来,“闹完了脾气就赶快回家去,我这里……”

话还没有说完,后腰处的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力道虽然很轻,但是却让柯尘再也难说出下面的话语。

裴晟单手拉紧了柯尘的衣角,手臂上的睡衣袖子滑落在臂弯处,给半跪着的他平添了三分无力,“……我,我……”

一瞬间,即便是再擅长巧舌如簧和甜言蜜语,也像是被什么堵在了喉咙里。

胆子大、手段狠、脸皮厚、缠功死……并不代表着不会受伤。

这与年龄无关,也与性别无关……有关的是付出的感情真挚与否,分量有多少。

柯尘站在那里,一下都没有回头,声线仍然硬得难以撼动,“我不想自找麻烦,去做什么选项之一,我这里……”

话说到这儿,又被人打断了。

裴晟在他身后小声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什么‘我爱你’……我这次不说这个。我,我……我只是……想和你生活在一起……除此之外,其他的我都可以放弃……裴氏什么的,对我来说,从来都是一种义务而不是一种渴望……和爷爷的关系以后可以再修复,不要裴氏的话钱也可以再挣;但是,我知道……我松手了你,你就不会像这样被我抓住第二次……”

安静的卧室里,只有裴晟的声音在一字字地出口,带着声线的发紧,彰示的却是内心极大的不安。

——如果,这样子都不能换回他的一次回头,那么,究竟还要做到哪一步?

柯尘闭上了眼睛,从裴晟拉住的那端衣角开始,好像是被人定塑在了原地。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说,“这不过是你一时的感受。暂时和永恒,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地欺人欺己。你在18岁时的念头,永远不能代表你在28岁的决定……我不像你,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挥霍在恋爱游戏上去;甚至于,我自己都怀疑自己究竟还有没有资格去投身这样一场游戏中来。所以,我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我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这句话,最终还是被说出了口,像是字字成石,重重地砸在了俩人的方寸之距。

裴晟极轻极淡地笑了一声,这声笑里甚至因为不含有任何笑意,而显得空飘飘得没有任何着落。

他抓住柯尘衣角的手指收紧了又收紧,“可是你这么说的话……”,笑声里带上了自嘲之意,“我就无处可去了。”

柯尘下意识地刚要启步走开,后腰处就被人用力地环抱着搂住了,暖暖的呼气隔着衣料吹进衣内,在皮肤上打出细小的漩涡气流。

“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裴晟把脸紧紧地贴过去,力道之大甚至让他说出口的话语里都带上了闷声,但是声音却沿着腰际的肌肉、神经和骨头,打着滚地奔向倾听者的脑中,“不管手里有过的什么东西,都是别人拿给我的……甚至,包括裴氏。这些东西,我都是觉得看得过去就随手接了过来……但是,只有你,是我想要的……”

“这么说太奇怪了!”柯尘挣了起来,急于从这种能让自己狼狈不堪的境地中脱身而去,“说什么‘只有’的话……”

可惜,身后的男人在力气上明显要胜上一筹,挣扎到一个不稳竟然被拖着腰硬甩到了床上去。

“你……”柯尘在接触到床垫的瞬间就把脸迅速地扭到一边,“不要总是这么胡来!”

“胡来了吗?”裴晟从背后狠狠地压住他,伸出手去碰触他的下巴——下巴尖的那一点点弧度简直有把手指硌疼的错觉——让人不禁去怀疑着:这个人在平时,究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手下的逼迫却一点儿都未曾放松。

“为什么不转过头来看着我?”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下人的一丝难得的松动,“不是曾经说过,从眼睛里可以看出一个人说话的真假吗?……你在害怕从我眼睛里看出真实来?”

柯尘猛地扭过脸去,直视着裴晟的眼睛里盈满的全是尖锐,“你已经扰乱了我的生活,所以,现在离我……”

——“离我远点儿”这几个字,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去。

因为裴晟一分不让地回视着他的眼睛,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大喊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我……”咬了咬牙,柯尘就想反驳过去。

可是,他虽然一向都是拒人千里般地与人相隔,但是要出口说出违背自己心意的话来,却是从不愿意。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这是源于之前生活留下的深刻痕迹,才导致的一种极端自高自傲,和不屑。

就像是从前他对彭兴安很难轻易地答应,现在他对裴晟也很难轻易地否定。

裴晟心惊胆战地等了三秒钟,都没有等到原本意料之中“可是我不想”,或者“我讨厌这种生活”的决然拒绝。心里突然就像是潮水一样,涌满了大量的喜悦。

他放柔了声音,大着胆子把脸贴到了柯尘胸前,“……你不讨厌我的对吧?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对吧?和我在一起的感觉没那么差的对吧?……”一句反问连着一句,连分秒的时间都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留下。

被压住的心跳部位的跳动一下快似一下,柯尘咬紧了牙,逼着自己说出了一句话,“那又怎样?只是现在而已!……‘现在的’永远的都是暂时的!”

裴晟把他抱得越来越紧,说出来的话中已经因为把握的加大而隐隐地带上了撒娇的意味儿,“可是,有了现在,才会有以后吧……而且,就算是你对我一丁点儿信心都没有,好歹也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好不好?……只要你愿意,哪怕是一只狗也会对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吧?”

柯尘被他用话和行动堵得心中憋气不已,听了这句更是怒道几乎要喝骂他“这算是你的亲身感受吗?!”

但是,抬起头对上对方讨好意味浓厚的眸子,还是恨声改口道,“……你可以松开我一点儿了!……如果不想把我勒死在我自己床上的话……”

三二章 瞬时激情

大概是光着脚的原因,裴晟走进书房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伏案工作的同居人的注意。

把一杯热牛奶放在他的右手侧,还体贴地把杯子把手转过来,裴晟单只手臂绕过柯尘的肩膀支在桌面上,“在写什么?”

“批改学生作业。”柯尘把手中改好的作业册放在一旁,转手又拿来另一本,“你该不会以为做老师的,只需要在课堂上的那45分钟中里,耍耍嘴皮子,就可以在月初领钱了吧?”

裴晟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没这么想,但是跟这个也差不多了。”

新翻开的作业本里夹带了一张粉色纸条,上面用笔触略显生涩的手写体写着“can i have a honor to date with you?”

叹了口气,柯尘拿红笔划去了“a”改成“the”,再划去“with”后,直接在后面批改了一个符号和一个数字:“-5”。

“喂喂!”裴晟不满起来,“你这也显得太温柔了吧!”

然后一边嘟囔着什么“对我都没有如此温柔过”之类的说辞,一边夺过柯尘手里的笔,在那张疑似喷洒了香水的便签纸下方用力地加上了三个字母和三个标点符号:“can never be!!!”

满意地放下笔,在看到身边那人冷冷扫过来的目光后,裴大少立刻失去了刚刚下笔添改的气势,“……亲爱的……”

“你英语很好?”柯尘瞄了一眼被写的很大的鲜红的三个字母。

“一般吧……说的肯定比写的好。”裴晟老老实实地坦白,“我外语里最好的其实是德语。”

“那么,”柯尘慢慢抽出裴晟手里的笔,“帮不上忙还在一边添乱的人,是不是多少应该有点儿吃白食的自觉?”

“我……”裴晟理屈,但是又舍不得就此丢下人离开,磨磨蹭蹭地在人身边就是不肯撒手。

叹了口气,柯尘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桌子上有蛋糕,如果大少爷你没事儿的话,不如帮我吃掉,怎么样?”

是从贝少那里拿来的蛋糕,他回到家后拆开后只是随意地瞄了一眼——是恶俗的粉红色,想来也会是什么草莓或者樱桃口味的甜腻。

可惜的是,“喂食活动”带来的安静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堪堪好地卡在柯尘一目十行地批改好了本来早该完成的作业之时。

男人像是一阵风一样地再次卷进书房中,“……亲爱的,你今天的生日?”

“……按照人类对生日的定义的话,好像是的。”柯尘把手中的笔掷回笔筒,转头对裴晟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蛋糕上有‘hb’的字样。”裴晟慢慢走了过来,然后在柯尘面前就地坐下,把脸贴到了他的膝盖上,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低声诉说着,“……真是糟糕,今天大概是我最狼狈的一天了,偏偏是你的生日……没有生日酒会,没有庆生宾客,没有香槟塔也没有玫瑰花海……”

轻声低笑了一下,柯尘伸出手去慢慢理顺男人的头发,“还不算太糟……在我已有的生日体验中来说……或者说,最好的?”

裴晟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里的情绪丝丝缕缕的看不分明。

“这没什么奇怪的,”柯尘理顺他头发的手指慢慢滑到他的脸旁,“如果只有一次经历的话,仅有的一次也会是唯一的最佳吧?”

“……不可能……”裴晟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从来都没有……”

伸出食指按住了他的唇,柯尘笑得轻松无比,“很遗憾的是……这的确是事实。‘过生日’这种行为,32年来,今年好像是第一次。”

看了男人一眼,他伸出手来重重地弹在了裴晟的脑门上,“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来吧?……你不觉得,过生日是一件很费时而且没什么作用的事情?”

“是纪念啊……一年一年的。”裴晟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收拢在掌心里,“呐,以后你的生日我都来陪你过好不好?而且,会一年比一年更好。”

“哦~”柯尘并没有太放在心上,“那就麻烦你了。”

——十八岁的热情,来的快想必去的也会很快……那么,在谢幕前燃放出一场喧天的烟火来看看,那又怎样?

“与其说到以后,”柯尘慢慢地俯下身子,唇角处的笑容刻意得明艳,“不如今天送给我一个birthday kiss,比较应景?”

裴晟没有立刻接话,直接伸手拉了人往自己怀里拽过来,唇凑到了对方唇角后,才轻吁出了一口气来,“……一个kiss的话,怎么能够呢?”

他的吻来得又快又急,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极了害怕转瞬后的失去……齿尖咬在唇瓣上是力道拿捏得极其到位,既有稍微的刺痛又不会弄伤到含在口中的柔软。

“你喜欢我这样子吻你吧?”裴晟一边吻着一边含糊地说,“稍微挑逗着的,服侍着的……”舌尖绕来绕去的浅吻着,在感受到对方依然平静之下切实隐藏起来的焦灼难耐后,才猛地深吻进去,死死地缠着同样柔滑的舌尖,掠夺走全部一样的缠吻到底。

舌尖被含吻得像是要融化到同样炽热的口腔中,和他的舌头一起,融化成什么可以塑形的东西——随便什么东西,重要的是交融在一起……柯尘半眯起了眼睛,从喉间溢出的代表着愉悦的轻喘被完全堵在口中。

然后,在被人故意突然松口的瞬间,脱口而出一声情色意味深重的混着鼻音的喘息。

“做得不错,”维持着半坐在男人身上的动作,柯尘伸手抚过自己的下唇,“你可以试着来……拿自己的奖励……”

环住柯尘的肩膀往下按压着,裴晟躺平在地板上后,把他按压在自己的胸前,用舌头湿润过的唇瓣狎昵地贴上他的耳后,低低的声音贴着耳际传过来,“还有这里……用舌尖舔一下的话……”收紧了手臂感受着怀里人的轻颤,“……会敏感得发抖……”

低低的笑声从肩窝处闷声发出,柯尘伸手按住男人的脑后,把他的唇贴紧到自己的脖颈后方。

——滚烫的、柔软的……清晰到可以感受出唇印的大小和移动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如果要继续的话,”细长的手指从后领处探手进去,系带松垮的睡衣被轻易地挑开,指下的皮肤充满了年轻的活力,按压过去的凹陷和随即的弹起会让人难以遏制的心情大好“……不如把精力从说话上,放到我身上来,如何?”

眼界突然变得翻天覆地起来,身上随即的重压让人明白只是位置的颠换……一条腿被压到跟肩膀齐平处,贴上来的身体下蕴含着将要爆炸的一触即发……

柯尘闭上了原本一直是半眯起来的眼睛,唇角若有若无的弧度分不清楚真实的笑意蕴含了多少。

——来吧,在这里,因为我的缘故,爆炸的话……也没有关系。

——也许,这种强烈到灵魂都可以战栗的冲击力,再来一步的话,说不定可以填满一直以来始终空虚着的黑洞……-

浴室的水响停了以后,出来的男人脸上仍然带着一层淡淡的yīn霾。

柯尘没理他那一脸的难看,自顾自地翻着手里的一本电影杂志,略显苍白的手指在暗色调的电影海报映衬下,显得比其中的男主角更加具有“vampire”的气质。

摆了半天的脸色没人理,裴晟一把抽走了柯尘手中的杂志,“看我!”

淡淡地扫过去一眼,柯尘拿回被夺走的杂志,“跟半个小时前相比,并没有胖多少……去去去,一边儿哀怨去,别妨碍我看书。”

“……咱不带这么始乱终弃,用完就扔的……”裴晟拽住他的手腕,把自己拖过去,然后伸手就去解柯尘已经穿戴整齐的上装,“来给我看看……”

他说的是胸前的伤痕,蜿蜒着占据了大片肌肤的淡色疤迹。

伤痕笔直,刻下的角度像是向着扭曲靠拢的别样美,暗含着惊心动魄的残酷,但是……却意外地有一种挑逗的意味在其中。

心疼着,被挑逗着……甚至会嫉妒着留下痕迹的那个人,危险到臆想自己也能在这样的完整上重重地划伤一笔重记。

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柯尘拉拢好了自己被扯开的衣襟,“在内疚,还是在妄想?……别试图逃避,裴晟,这是你欠我的。只是我不屑于向你讨要罢了。”

——即便不是经过你的手而亲为的,也是有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裴晟对之前自己心中危险的黑暗念头自责不已——明明是发了誓想要去保护的,怎么会……

“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合拢上书页,把杂志放在床侧,柯尘侧过身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伸手搂人入怀,裴晟想了一下说,“慢慢从头做起吧……老头子做事儿太绝了……公司里的所有职权抽调一空不说,还把我名下所有的卡都冻结了。”

轻笑了一声,柯尘起身从床上离开,“记得是谁说过要把自己的堂哥赶出裴家的?结果,被赶出来的是他自己吧?”

“我迟早会带你回去的,”裴晟伸展了一下四肢,“从老子会数数开始,就开始给家里的公司做事儿了……一下子想把我彻底拔离出去,即便老头子能做到也下不了这个狠心……那可是会伤筋动骨,而不止是我一个人。”

随意地挥了挥手,柯尘向门外走去,“那就同样地预祝成功吧……”

“你去哪儿?”伸展成了“大”字型的男人想要起身跟附过去。

“课前计划。”简单地说出四个字,柯尘轻轻地拉开了卧室的门。

“啊~啊~”裴晟不满地说,“不要去做什么工作了。”

“那你先摆脱了现在被我养的身份再说吧。”-

第二天的课堂和之前的一样乏善可陈。不管是之前曾经做过大学讲师的经验和长久以来惯于掌握人的心灵的浸染,对于仅仅做高中生的授课教师,都显得轻松非常。

家里暂居的男人一大早就斗志昂扬的出门寻职。相信凭借他的实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忽视他那种恶劣的个性的话。

刚刚走过楼梯的拐角处,就被人喊住了。

转过身去,是之前承了情介绍自己来这所中学就职的师兄。

“……师弟,”男人看起来相当的苦恼,吞吞吐吐、面有难色,“……请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单人间办公室里的布局充满了随心所欲的杂乱,年过中年的男人看起来踌躇着像是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

随意单手支在桌面上,柯尘假笑着说着客气话,“师兄,有什么……为难到你的事情是我可以帮你解决的吗?”

“啊……不……”一向言多嘴碎的男人像是被噎住了一样笨拙不已,“那个……那个,小尘,来这一个月……还适应吗?”

柯尘挑起了一侧的眉,外露的气势死死地压住了对方一头,平静出口的话里偏偏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师兄,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其实很不擅长说谎和顾左右言他?……有什么话,一下子说出来就是了。”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简直羞愧得快要把脑袋埋到自己的胸前了,“……我……实在是抱歉……校董会……校董会要求你立即辞职,否则……我……”

沉默了一会儿,柯尘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原本话语里尖锐感渐渐散去了,随之而起的语气中有着安抚人心的叹息,“倒是……辛苦你了。”

——看他这幅窘迫到极点的样子,想必是经过了据理力争后的惨败和奚落吧?如今还要揽下向自己亲口说明的难处。

“没有没有……”咬住唇的男人看起来沮丧非常,“要不要我介绍几所关系不错的……”

“这所学校的投资方,有裴氏?”柯尘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男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最大的投资方,一直是和裴氏有着合作关系的……师弟,既然你这么问,那么……想必是知道这是裴氏施加过来的压力了——这也是我打听了很费力才得到的消息,正想着怎么向你明说比较好。”

站起身来,柯尘看起来毫不在意,“那么,我下午会来办理离职手续的……包括,房子也会退回去的。”

不知何时起已经出了一头薄汗的男人更是歉意非常,“……要不然,先住到我哪里去?”

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心,柯尘转身走出了教务主任办公室。

——这么快的行动力,看来是一直关注这里……那么……

那么,一开始裴晟寻人时的费时颇久,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三三章 等待

“我在正儿八经地怀疑着……”裴晟把手里的烟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我是我们家的私生子。”

柏烽炀瞄了一眼在他面前的烟灰缸,“你是不是正儿八经和你是不是私生子,我都持否定态度……我唯一肯定的是,如果你小子再敢抽一支烟,就可以从我办公室里滚出去了。”

伸手把盛满了烟蒂的烟灰缸推离开了了自己面前,裴晟扯着喉咙冲门外隔间大喊:“小曾,过来把烟灰缸收拾了!”

一向极有眼色的小曾立刻应声推门而入,一边收拾着只是稍显凌乱的桌面,一边冲裴晟点头哈腰地讨好不已,“裴少,没注意您来……”

裴晟假笑了一声,“还叫我裴少?a市里,还有哪个不知道我裴晟被赶出家门的事儿吗?”

“心里不自在也别随便找人撒气。”挥了挥手,柏烽炀示意小曾能走多快就走多快,“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爷爷什么脾气,你知道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能让裴晟大为光火的事情,在目前来说只有一件——来自裴家的“封杀令”。

“手段真狠,”裴晟看着再次被关上的办公室大门,连连摇头,“别说跟裴氏合作关系不错的企业,就连生意上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的那些公司,只要见了我的面,也必然会说什么‘连裴氏都容不下裴少爷,我这种小公司实在是……烦请您另谋高就吧’……操!我怀疑我就是去建筑工地扛沙袋,都不会有人收的。”

“从理论上来讲,这个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毕竟在建筑业里,裴氏也有一定的份额。”良好的空气过滤装置很快地驱散了满室的烟味儿,柏烽炀轻咳了一声,“需要我为你转述一下裴董的最新精神吗?”

“不用了……”裴晟无力地摆了摆手,“一定是非常地不合我的心意……那帮子人精,平时一个个跟我称兄道弟的,到了真正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就全……”

“他们称兄道弟的是裴氏,可不是你裴晟。”柏烽炀的唇角危险地翘了起来,“即便没有你爷爷撂下的狠话,你也不想想有几家企业敢雇用你——半个月内让你搞明白自家公司的底细,然后等你回裴氏了后下狠手诛杀吞并?……来猜猜看,多少人相信你是被真的赶出了家门,有多少人怀疑你和裴董在玩儿苦肉计?”

“可是你称兄道弟的那个……总归是我裴晟吧?”裴晟转头真诚地看着柏烽炀,以一种十分甜腻和十分乖巧的口吻,软软地喊了一声“表哥”。

“撒娇没用。”柏烽炀的脸上的神色变都没变,“我可不想为了帮你追男人而直面顶撞上你爷爷……多少双眼睛等着看裴氏和柏氏早日起冲突?而且,你现在手里没一点儿实权,收留你有什么好处?……倒是,借给你钱这件事儿,还能商量一下。”

“拉倒吧,去你的‘抽二还十二’。”裴晟老实不客气地挥了挥手,“做人别那么‘柏少御’,老是趁人走霉运的时候抽冷子给人下套子。”

“我倒是很喜欢少御……”柏烽炀突然送给了裴晟一个微笑,弄得对方狐疑不止地瞪视着自己的时候,才缓缓开口说,“不如这样……我给你7%的股份?”

“你会有这么好心?”裴晟立刻作如临大敌状,“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可是坚忍不拔、誓死不屈的……”

“没什么,”柏烽炀把右手边的钢笔拿起来,支在自己的下巴处说,“只是说服你改个姓而已……不如跟着我姓‘柏’怎么样?”

裴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要的是这个?”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裴氏感兴趣的。”

柏烽炀坦诚地点了点头,“你从16岁开始插手家族企业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还在g国……这么多年来,想必……对裴氏最知根知底的人,除了裴董,就是你了吧?如果裴董真的要把你排除在继承人之外,那么,我帮你夺回来裴氏的话,有什么不好?”

“还是算了吧……”裴晟整个人都软在了沙发上,明显地对这个提议丝毫不感兴趣,“要是你帮我夺回来了,那肯定也不是白夺……裴氏还真和我一起跟着你姓‘柏’得了,或者干脆摘了‘裴氏’的牌子改成‘柏氏分部’得了。如果我们真这么做了,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你奶奶和我爷爷。”

“本来,就是一家人。”柏烽炀不以为然地说,“还有,你刚刚说的那是俩人。”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静到连两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别说在你这儿,”裴晟打了个哈欠,打破了这片平静的他看起来很是意兴阑珊,“就是万一我自己要开什么公司……也不会拿裴氏当垫脚石往上爬的。”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说的没错儿……从16岁到现在,事关裴氏的决策、企划什么的,只要是我参与到的……里面都有。但是,哪儿拿的用在哪儿,这些东西不可能被我拿来对付裴氏。”

柏烽炀没有说话,盯住裴晟的一双眼睛冷硬到难以撼动。

“没得商量。没得商量,”裴晟懒洋洋地回视着柏烽炀的目光,“如果你不想看着我被老爷子那批赤胆忠心的手下满世界地追杀的话……要知道,我家那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可是没事儿就拿‘混黑社会’当饭后娱乐的人。”

像是被提醒到了什么,柏烽炀的目光猛地一松,随即回复了往日的不带任何情绪。

叹了口气,裴晟像是在做保证一样地说,“如果,我爷爷最后决定情愿把裴氏留给你也不留给裴衍,你放心……我绝对,不打它一分主意。”

——是留给你,而不是留给柏家……我才不会打它的主意。

扫了一眼快把自己滑到沙发底下去的裴晟,柏烽炀突然开口问:“值得吗?为了他扔下整个裴氏都不要。”

“值得不值得这个问题,怎么说呢……”裴晟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要是你家老头儿拿柏氏和柏二那小子让你二选一,你选哪个?”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逼我做这种选择,”柏烽炀很肯定地说,“在自己没有完全的把握控制住局势的变化之前,我不会那么迅速地把自己想打的牌面露出去给人看……即便是向少御摊牌,也是我在卡死了家族的命脉后,才去做的事情。”

裴晟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应柏烽炀的说法,而是另起了话题,“……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除了‘活下去’最重要,就只剩下那个人最重要……”他停了一下,看着没有接口意思的柏烽炀,“你比我lucky,因为你的‘那个人’,他不会离开你。但是我……只有先抓住了一样,才好去得到其他的东西吧?”

这段话说的极其隐晦,而且语意混乱……就连裴晟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一个想要明确表达的东西……

他模模糊糊地想到:这种深刻到自己都害怕会失去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相遇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失控了的……不断地想靠近他,但是每次越靠近了就越因为舍不得离开而希望会有更多的靠近……-

等到和柏烽炀的谈话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六七点钟的光景了。

裴晟忙活了一天,还不忘记临走时死皮赖脸地从柏董手中硬抠出了一张粉红钞票来做打的费用。等到除了柏氏的大门,才记起自己的手机在昨天一并被留在了裴家……尽管知道这么想很没用,但是还是止不住地会想:他会不会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主动来联系自己一次。

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同时还有点儿好笑。

明明之前的一个多月里,他一次都没找过自己……甚至把时间推前到半年为维度,他主动找自己的次数竟然不过一只手的手指数目。

但是,还是会希望……

柯尘住的地方是学校里的住宅区,因为刚刚建好的缘故,搬进去住的人还很少。远远地从小区外面走进去,连室内透窗而出的灯光都是稀稀落落的颇有点儿凄凉。

而九月份的夜晚,六点多钟的时候,已经过了黄昏。

裴晟下了出租车后,刚刚走近早晨出门的那栋单元楼,就看到靠着楼门口处站立着一个男人。他指间的火星若隐若现,而黄昏将逝的那层子灰暗勾画的他的身形,显得分外的单薄和挺拔。

——一下子就想起来,初夏那天的夜晚,带着微醺的酒意和席面的夜风,那个同样是在自己门口用同样姿势等自己回来的男人。

柯尘见他回来,用手指掐灭了手中的烟,随意地把手插入兜中,“回来的正好,一起走吧。”

他做事情一向干脆果断,上午被告知了请辞之事,下午就已经办好了所有的离职手续,连带着还一起归还了一个月前才刚拿到手中的房门钥匙。

当初住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早已布置好了基本的家具。而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只在这所学校做一个学期或一个学年,自己再行添置的东西也不多……倒是给现在的仓促搬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领先了半步走在前面,柯尘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疲惫,“出了一点儿小意外……”

他的声线依然平滑,丝毫没有因为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而忿恨或者暴躁,三言两语之下,就把事情解释得概括而全面,丝毫没有因为这种突发事件而显得狼狈不堪。

“……下午去找了几家租房子的中介,但是对方都表示暂时没有房子可租——我想也许是跟我的名字有关?”前方是十字路口,人行道前红灯的禁行光芒红亮亮地耀着人的眼睛。柯尘从亚麻长罩衫里把手拿出来,随意地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附近的酒店宾馆也是……在旅游淡季一律‘客满’。所以,匆忙之下,先找了一处地方暂住,现在我们一起过去。”

裴晟看着他雅白色的薄轻衫被风吹起了又慢慢荡下去,那一飘一扬中,衣服被勾勒出来的弧线被衬托得尤为鲜明——即便在渐渐浓黑的夜色里,也优美得让人难耐。

——他现在,一无所有的只剩下他;而他却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失去着一些东西……

裴晟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柯尘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用力地把他的每一个指节都扣进自己的掌心中,“……你,……你刚刚是……专门在等我……?”

被风声吹得更加断断续续的声音中,有着不自觉的忐忑,和希翼求证到的的惊喜。

柯尘转过头来,回了身边的男人一个浅淡的微笑,“总不好把你一个人扔下。”

裴晟一把把柯尘搂入怀里,环住他腰身的手臂不住地收紧,像是要把人嵌进自己身体那样子的力度。

他咬了咬牙,一天下来积累而成的劳累终于在此时打破了镇静的防线。但是情绪激扬了半天后,却也只说出了一句话,“……不要不要我……”

柯尘没有回答,只是腾出来的左手轻轻地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顺拍了两下。

三四章 回忆

楼梯间里没有开灯,还未完全暗淡下来的天色从窗外投射过来的微光照在一阶一阶的台阶上,并不十分黑。

柯尘掏出钥匙去开最里面的一扇门,轻声向身后的男人解释着,“这里是我一个朋友家,我们先……嗯,暂住一下。”

裴晟跟着他身后走进了房间,却没有指出来他在撒谎的事实。

——不管是来的路上他所表现出来的熟门熟路,还是在光线很差的楼梯上领着自己前行;仅仅是他拿出钥匙的动作和开门时手指自然微翘起的熟练……都表明这里,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地方。

即便是他说的“朋友”,也必然是如同死党一样存在的朋友。而这种人,在柯尘的人生经历中,几乎没有。他总是,礼貌地淡漠地疏离地面对着每一个人。

客厅里的日光灯被打开了,柔和的白光充斥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整个房间看起来很是整洁明亮,想必是经常有人过来打扫;而它的布局虽然是黑色和白色为主,但是却在细节处——例如墙裙上的细致花纹——显出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人,或者具有性化的特点。

柯尘的手指还停留在灯的按钮上,他极轻极淡地叹了一口气,环视了房间一圈后说,“先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我……母亲给我留的房子很久没有住人了,下午我已经叫了家政过去收拾,明天再搬过去。”

担心地向前走了一步,裴晟伸手去搂他的腰,“你看起来很累。”

“没什么,只是下午做的事情有点儿多了。”柯尘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手指习惯上地抚按住了眉心,“要去洗澡吗?浴室在卧室的隔间,衣服还没来得及拿出行李箱……”

迟疑了一下,裴晟俯低了身子,在他眉间印下了一个吻,然后向卧室走去-

入夜很深的时候,睡得很不安稳的裴晟一睁眼发现身边的人不在时,立刻清醒了过来。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裴晟拉拢了下被睡得半散的睡衣,松松地在腰间系了带后,就向卧室外走去。

找了一圈后,发现没有人在,甚至连洗手间里都没有人……正在皱眉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与书房相连的阳台上,有星星点点的细小火光。

裴晟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夜幕下男人的背影,瘦削的腰线、被风轻轻扬起的衣服后摆——他半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手指中间夹着的烟支火星在随着他吞吐烟雾的动作,摇曳得明明闪闪。

走上前去,很自然地伸手搂住柯尘的肩膀,裴晟看了一眼他的侧面,“我很少见你抽烟……心里有事儿?不妨对我说说看,我们现在是恋人,对吧?”

柯尘笑了笑,口中哈出的烟气像是薄白色的雾,朦胧着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没有对他的话做出直接的回应“只是新换了环境睡不着罢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又在说谎了,裴晟想,但是却只是收紧了手臂,把他整个人都带进怀里,没有对他那句话提出什么质疑,而是选择了回答他的问题,“大概会跟着我表哥做一点儿事情吧,乖乖地被他压榨……”

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所遭遇到的来自裴氏的封堵情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老头儿看起来这回真生气了,等他气消了我再带你回家……倒是你,”他的手又紧了紧,声音里也带上了沮丧之意,“这次拖累了你很多。”

“没什么,反正那份工作我倒是没想做太久。”柯尘掐灭了烟,伸手拍了拍男人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屋里,陪我喝点儿酒,怎么样?”

红宝石一样的酒液被倒入两个高脚酒杯中,柯尘推了一杯给裴晟,自己抓起来另外一杯酒一饮而尽,眼睛有不带眨一下地又去倒第二杯。

“喂喂,”裴晟一把扣住了瓶底,“咱不带这么喝的啊……哪儿来的红酒?”

“从一家酒吧老板手里敲诈来的。”手中的酒瓶被人夺走,柯尘放下手中的杯子,转手就去拿原本推给裴晟那杯。

“95年的拉菲?”裴晟咂舌不已,“亲爱的……你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这种价钱的酒,如果不是这里原来就有的,难道还会是你特意带过来的?”

“哦,好吧。”柯尘放下手中的空杯子,“现在你必须重新选择自己要用哪个杯子了,因为两杯都被我喝过了……我说,能不能绕过这个话题?”

裴晟挑高了眉,再次在酒杯里注满了酒液,“承认这里是你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说,有什么话不能对我直接地、坦白地来讲吗?”

眯起来细细的眼尾,柯尘在心里对男人敏锐的直觉再度加高了一个档次的评价,“……我觉得,这个没必要对你说。”他端起杯子,在另一只杯壁上碰出清脆的响声,“既然是来陪我喝酒,可不可以稍尽一下职责,专心一点儿?”

“ok……”裴晟说,“我陪你不醉不休就是了。”

看着酒瓶里的酒转移到杯子里,再从杯子里转移到那人渐渐开始染上红晕的唇中……裴晟百分之二百地确信:柯尘今天很不正常。

不正常到多靠近他一点儿就能感受到他在压抑着什么,在避免着什么……是这间房子的缘故?

不是没有兴起过调查他的身世背景的想法,但是被硬生生地压抑住了。裴晟觉得,有些事情,特别是有关这种生活经历的事情,最好的知道方式是等待着对方告诉自己。

他不想让柯尘有一种自己的领域被侵犯到的感觉——虽然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但是还是希望可以尽量减少这种感受。

桌面上的酒瓶数量在增加,空酒瓶的数量也在增加……裴晟颇有点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各种酒品的出现,“这些……”

“大部分是客人送的……”柯尘正在开的是一瓶芝华士,手法的流畅和熟练上看不出丝毫的醉意,但是眼睛里还是有点儿迷离了。

“听着,宝贝儿。”裴晟按住了柯尘的手,“十几度那红酒喝着玩儿就算了,可咱不带这么混着喝的……你要是心里不舒坦,我陪你聊天陪你说话陪你□都可以……”

柯尘松开了手,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没什么,我没醉。”他靠着裴晟的肩膀慢慢地放松下了身体,低低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想醉都醉不了,一直都很清醒……”

修长的手指揪住了裴晟的衣领,柯尘用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甲去碰触他的下巴,一下下的,像是羽毛一样的触感,“……你一直说‘爱我’,你爱我哪一点?……其实我这个人,很无趣的,根本不像夜色里你看到的那样。”

的确没醉,裴晟想,说话有条理着呢。

一边这么想,一边却又很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爱你的话,爱的就是‘你’吧……从我见到你第一面,就觉得你是特殊的。”

柯尘低笑了一声,“你这种人是我最讨厌的人……沾上了就挣不开,但是……”他推了裴晟一下,但是力道轻到可以无视,“我现在这个年龄,外貌、身材、气质……都还能维持着年轻时最佳状态的尾巴尖……但是十年后呢?十五年后?十五年后,你才和现在的我一样……”

裴晟扳过他的肩膀,看着他染上酒意而更加明亮的眼睛说,“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

挥了挥手,柯尘拂开他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指,“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时间。”

裴晟觉得满口满心的保证都被这句话堵在了喉间,一句像样的解释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时间的问题,终究还是需要时间来证明。

柯尘顺势把自己丢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中,右手掩住了大半张脸,发丝凌乱在手背上,“我年轻时,曾经有段时间很难摆脱自杀的念头……因为自从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完全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在此之前,她需要我好好活着,所以我才努力活给她看;但是,她不再需要以后,就没有人需要了……我自己是不在乎的,但是总还会觉得生命之所以存在,是不应该像我这样子的……然后,我一直在寻找到底该是什么样子……裴晟,我其实是一个很没用的人,如果没有人需要的话,就会觉得没有生活的支撑……所以,才会去做调教师。因为宠物对调教师是全身心的托付的,他们需要我——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而且觉得这种生活还不错。但是,后来突然发现,他们需要的其实是‘调教师’,不是‘我’,然后……”

裴晟用力拉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我需要你,只是你。”

柯尘看着他,眼底的一丝丝笑意就慢慢地荡开了去,“多久?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你会担心这个问题,”裴晟慢慢地说,“是不是因为已经想要接受我了?”

……这个人的直觉,简直敏锐得让人觉得可怕。

柯尘没有回答,而是另起了别的话题,“我母亲……姓章,t城的章家。”

他看着裴晟猛然一动的神色,笑了笑,“你也知道?章家,虽然比不上裴氏在a市的影响力,但是在t城好歹也算是小有名气……我母亲曾经是章家的姑娘,年轻时为了一个男人被她父亲赶出了家门;而那个男人发现所谓的‘赶出家门’是真的没了继承权,就……抛妻弃子地离开了。人啊……太好强总不是一件好事儿。就为了胸中的这一口气,她始终没再回过t城一步;甚至连我的姓,既没有跟她,也没有跟那个男人。‘柯’,是她母亲的姓。”

裴晟每一个字都听的很专注,他知道,这些话,很可能是柯尘唯一一次对他讲出口来……

“我想,”柯尘闭了闭眼睛,说出口来的话的语调却是一种刻意的轻松,“她应该是不太喜欢我的……她很严厉,不,是非常严厉。从小到大,我就是‘为了她活的’。你觉得,这种说法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好,”裴晟伸手去理他额前乱起来的一缕头发,“你不觉得,你是为了让我爱上你才活的吗?”

典型的裴二式逻辑。

“这种说法,还真是……”柯尘低声笑了起来,“令人感动。”

低下头去吻他耳侧的裴晟得意洋洋,“那当然了,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嘛~”

“对于‘爱情’,我现在还是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去发掘有没有这种感情。”柯尘没有回避他的亲吻,“但是,我不会在现在这种时候,离开你。”

“那我们不说爱情。”裴晟在心里狠狠地感谢了一把踢自己出门的爷爷,“我们说在一起过日子……唔,我很需要你在我身边,像是吃饭睡觉的那种需要。等咱们把这段时间的破事儿都应付完了,就一起出去玩玩儿——除了t城,哪儿都能去。你开心了不开心了我都会陪着你,然后会一天比一天都离不开你……你喜欢装模作样咱们就装模作样,喜欢假惺惺地拿派头咱们就假惺惺;但是有一点咱得说前头:你心里有什么话要直接告诉我,就像今儿一样……成不?”

说完了这段话后,他就带着点儿小心还带着点儿忐忑地等身边人的回答,等了半天后,才等来了一个字。

柯尘说,“好。”

裴晟立刻喜出望外,“亲爱的,为了纪念我们俩此时此刻的表露心迹……去滚床单来庆祝一下怎么样?”

“不,”裴晟眼睁睁地看着带了一点三分恰恰好醉意的情人站起身来,直截了当地进行了拒绝,“太晚了,我要休息……对了,记得把桌子上的酒收回酒柜,然后漱口睡觉。”

“可是……”裴晟试图“捍卫”自己的正当权利,“性生活在同居关系很重要的!”

“是你说,有什么话直接告诉你的。”柯尘走到卧室门口,才转过头来回他的话,“我现在的想法就是:‘不’。”

值得纪念,这是裴晟认识柯尘以来,第一次求欢被拒。而且,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脸沮丧的裴晟想要反悔但是又碍于刚刚好的气氛,只得拼命用眼神传递过去“我很想做”的信息。

叹了口气,柯尘说,“同样,如果我……想要□的话,也会直接对你说的。”

于是眼睛瞬间亮起来的某人,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桌子起来,同时心中yy不止的是——那岂不是投怀送抱?!投怀送抱啊……

三五章 生活与爱情

能看得出来,柯尘很不喜欢现在这所房子。仅仅是在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就提出了要搬出去住的要求。

“我觉得挺好的。”裴晟懒洋洋地在床上抱着枕头大打哈欠,“虽然房子老了点儿吧……哈~”他揉了揉眼睛,抹去打哈欠带来的眼角的一点泪光,“但是是在城区中心。你要是觉得这里会有着之前不喜欢的回忆,咱们重新布置一下房间就好了……房子又没什么错的地儿。”

沉默了一会儿,柯尘端起手里的水杯起身向门外走去。

这里是他和母亲之前居住的地方,每一处的布置闭上眼睛都能在他心里留下该有的痕迹——冰冷的,冷漠的,漠然的……像极了那个女人始终难露笑意的压抑。

所以,在她去世了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这个房子里搬出去。而自从到了夜色之后,更是把住处都安置到了那里。

但是,任由他把d区布置得再如何竭尽华丽,暖香奢华,始终难以压去的是心里的那层子挥之不去的孤寂,像是冬日里最深厚的那场大雪压顶,难以撼动。

记忆里已经完全褪色的童年,伴随的是各种礼仪的教导和繁重的课程。没有拥抱,没有安抚,更没有亲吻……甚至连亲情都吝于多给。

还记得书房里曾经有一架钢琴,当时身高尚显不够的他经常在那里数小时如一瞬地练琴。手指尖和思维都被最基本的练习磨耗到麻木,眼前的五线谱变得好像都要漂浮起来的蝌蚪……但是,女人总会托着一杯咖啡走过来严厉地命令,“再加练半个小时……”

因为,她说过的,要给自己看到:即便没有家庭和男人,她仍然会活得极好……包括自己的儿子。

依照女人之前的一贯姿势倚在门侧,柯尘看着原本放置着那架钢琴的一大片空地,唇边却是流露出一抹笑意。

女人啊,太过于好强总是不好,勉强了自己也勉强了别人……尽管在成年后,能够理解母亲心中的那番枯寂和不甘,但是那时候的那股子冰冷,却是已经深种在了灵魂层面。

冰冷的阳光、冰冷的地板、冰冷的桌面、冰冷的琴键、冰冷的钢笔、冰冷的书本……甚至,连母亲都是冰冷的。

要来温暖我吗?柯尘倚在门侧的动作不变,目光仍然看着书房里的桌椅摆设。

也许,大概,可能……真的可以希望着他能够做到?

在知道裴晟是离开家来找自己后,柯尘突然就硬不下来心再赶人走了……

他仿佛能看到当年还是姑娘的母亲倔强地离开了章家的大门,从t城来到人生地不熟的a市,在没有家人和朋友的祝福下,与自己所爱的男人举行了简陋到只有两个人的婚礼;婚后短暂的温馨,初为人母时的喜悦,最终在她父亲去世后留下的遗嘱面前,支离破碎……

至今还记得她对自己说“爱情是最不可信的东西,你以为它脆弱的时候它其实很坚韧,你以为它坚硬的时候它其实是易碎的……”这句话时,美丽的脸上是一片全然的面无表情。

所以,回忆和思绪交杂在一起之时,他才会在联系不到裴晟的情况下,选择回去等待着那人的回来。

洗漱完毕的裴晟,依然是一副困顿的样子,从客厅里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在身后用力地抱住柯尘,凑过去的下巴不依不饶地在他颈间轻蹭,“亲爱的,别不高兴了。大不了我陪你重新布置这个家就是了。”

柯尘转身把喝剩下的水杯递给他,自然而然的态度简直就是拿他做专门给人捧水杯的小弟,“你不用去上班?”

裴晟立刻跨下了一张脸,“要要要!三天后去g国和人谈一笔生意,表哥给出来的条件简直就是苛刻,非要把那帮子老外扒拉掉一层皮那么狠……他说,我谈不成就不用回来了。”

“谈不成吗?”拍了拍他的脸,柯尘想向外走去。

“当然……”裴晟耸了耸肩膀,“谈得成。我是谁啊……但是就得出差一段时间了。唔,不如你陪我一起去?”

“我觉得,”柯尘看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这种问题不如你去问柏董,如何?也许他的答案更具有……权威性。”

在这三天里,裴晟什么事儿都没干,光顾着折腾那所被他亲爱的嫌弃的房子了。

纯白色有着黑色菱形图案的地板砖被全部敲掉,改换成了木质的地板;原本白色的沙发被换掉,改成了柯尘一向喜欢的豹纹外表;书房里的大书架被改成了立柜式的玻璃拉门,在原本放钢琴的空地上出现的是小型的藤木吊椅……

裴晟硬拐了柏氏的“御用”设计师来捉刀设计,细节要点全部请示在家中地位最高的同居人意见——当然,款项什么的也是由他目前的包养人垫付。

三天后裴大少离开家门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全部是一片兵荒马乱了……大整改活动刚开了个头,一身名牌但是娘气十足的设计师用小手绢捂住鼻子冲过来向装修人员传达着最新的修改精神。

柯尘站在面目全非且暂时满目疮痍的客厅里面无表情……很好,这次这里只剩下了混乱,再也没有那什么该死的“冰冷”了。

他想起了男人离开家门时,自己和他的对话。

“……没必要这样大改吧?难道你还指望在这里住一辈子?”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一手撑住门框不舍得撒手的裴晟死皮赖脸地再次讨要着临别吻,“等我回来,这里就真正地成咱家了。”

看了一眼因为正在整改中而显得格外乱七八糟的客厅,柯尘叹了口气后,准备转身回卧室休息。

住在这里一辈子?这还真是有够天真的想法……难道这人,真的打算扔掉了裴氏和裴家那栋有名的依山而建的主宅,安心地在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普通的小区里过上一辈子?

——不过,家的话……听起来好象很不错的样子。

去g国的谈判比裴晟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头天上阵时面对的对手是一位胸围和魄力都很出色的美女,吃准了裴晟经验上略显不足的弱点,咄咄逼人地把头一条条款逼到了柏烽炀当初给出的底线之上。

出了有着大圆桌子的会议室,裴晟老老实实地给表哥汇报了情况。

柏烽炀沉默了一下,冷冷地开口道,“虽然我不确定你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但是目前你正在喜欢的是一个男人总是事实吧?难道是对方的胸围晃花了你的眼睛,以至于让你头脑都开始不清醒起来?!……我不是让你千里迢迢地过去给人送银子的!”

裴晟对此的回应是不爽地狠狠地“切”了一声,转而用更大的声音冲着新配备的手机大吼,“你可以怀疑我的性别都不准怀疑我对我家亲爱的的矢志不渝!……看我明天连下她三城!”

电话那端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很好……你爷爷已经找我谈了两次天,所以为了证明我收留你的决策是正确的,多少再卖命一点儿工作吧。”

挂断电话后,站在酒店阳台上的裴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转头回到房间,继续把自己投身到对谈判对手分析的自我折磨中去。

当一周后签订合约时,高鼻碧眼的大胸美人儿瞅着裴晟的目光中都是充满了哀怨的我见犹怜……可惜被归国心切的裴大少完全忽视,整颗心都已经飞回了国内那人那里-

“你要的中世纪资料。”柯尘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了一见他进门就起身迎接的青年,“其实我大可以电子邮件给你或者用宅急送,没有必要再让我跑一趟给你送来。”

这里是一家红茶馆,门前有风铃,座位旁有萦绕而下的绿藤……就连一向挑剔成性的柏少爷也是很满意的消遣场所。

“啊~”柏少御接过文件夹随手翻了翻,“的确是我想要的……这是因为我想念你了,所以一起碰个面聚会一下。”

“……你每次差遣我做事儿都是这种说辞。”柯尘拉开一侧的木椅坐下来,“这次要的资料并不是很难找,也许我可以理解为你在以此为借口想要和我见面?”

“唔……被看出来了啊。”柏少御微笑着冲对方眨眼睛,“家里装修得怎么样?”

“比我预计中的要好上那么半分一厘的,”柯尘叹了口气,“麻烦御少爷关心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柏少御笑得堪称唇红齿白,俊逸非凡,“毕竟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嘛~话说你是应该叫我表哥还是其他的别的什么?”

“……我还是觉得,‘柏少御’会更好一点儿。”柯尘头疼地按住了自己的眉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始终对这位标准的少爷一点儿辙都没有——不管是在梵蒂冈的车站,还是在现在的小茶馆。

握在手中的茶杯中的茶水渐渐地凉了,柏少御突然在闲聊中插口了一句,“其实,裴二一直都是那种很认真的人。虽然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是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会正儿八经地努力到底……我知道,能被你看在心里的没有多少东西。但是,如果真的接受不了他,也别应付他。那孩子,太容易认真。”

柯尘怔了怔,然后略带了点儿无奈地笑,“连你都说他是个孩子,在我看来,他更是个孩子——认真的孩子,也仍然是孩子的范畴。你说的没错儿,有时候我连自己都是应付着过的,你怕我应付他倒也不算多想。……即便是男人,他以后值得拥有比我更好更出色的。而我,不过是个老男人罢了。”

“那就离开他好了,”柏少御无所谓地说,“我一准一地支持你。裴二那小子虽然有时候的确很认真,但是大部分时间是绝对地很不讨人喜。”

“但是,”柯尘轻笑了一声,“我还是觉得可以试一试……一个人孤单的感觉太鲜明了,所以一点点的温暖都可以动容。也许,我到最后都没有办法在‘我爱你’上回应他,但是我愿意试着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想了想后,补充着,“生活,比爱情更靠得住。”

完完结

三六章 love&be loved

“啊啊啊~”柏少御拖长了腔调,眉眼间全是调侃的笑意,“我是多么希望你把裴二抛弃掉啊……那小子,总觉得见了他得意的样子就想在他脸上踩上两脚。”

“不得不说……”柯尘轻咳了一声,“在很多情况下,我会和你有着相同的想法。”

“反正我要事先前提醒你,”柏少御愉快地把手中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裴二那小子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他从小就擅长扮猪吃老虎,看起来受害颇多,但是到了最后,往往得便宜最多的还是他那小子——从我见他第一面,就知道了。”

柯尘正色,然后微微前倾了下身子,“我绝对信任你的……判断。”

态度里是应有的恭谨和恰到好处的玩笑语气,看的柏少御一时间竟是有点儿发怔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回忆起了第一次和柯尘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他不知道他叫柯尘,而他已经一眼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尴尬狼狈处境……却依然笑得一脸矜贵的冲自己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小少爷”

一眨眼,这个场景竟然是已经逝去了那么多年。只是,依稀记得,他那时的年龄,也不过如自己此时。

原本扬得高高的两道斜眉有点儿无力地耷拉下来,一瞬间,柏少爷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全身的张扬之气。

不顾形象正在被自己所破坏,他侧脸枕在右手臂上去看柯尘:男人正好端起了一杯马丁尼,连睫毛垂下的弧度都和手指扣住杯底的动作配合得相得益彰……

“嗨,”柏少御难得用一种明明带着不安心却强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下次……一起再去梵蒂冈吧,怎么样?”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缓缓咽下喉中的酒液,然后露出的笑意上就无法抑制地掺杂上了一丝宠溺,“……好啊。”

这下子,柏少爷立马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连带着话题也转向了行程和时间的确定上去,进而开始讨论起中世纪时教廷处死女巫和罗马广场上的十字架和火刑……

柯尘在闲聊的间隙中看了一眼茶馆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心里想的是:秋天的天气里,去欧洲旅游一次也是很不错的选择……他又看了一眼对面意气风发得连窗外阳光都能稳压一头的柏家贵公子,唇边的笑意进一步扩大:尤其是,能和这位精致到极点的小少爷一起的话。

用手里的银色钢制小勺敲了敲茶杯壁,柏少御很是愉快地说,“如果你这种一看就是最佳反派boss的人被圣殿骑士团抓去钉十字架暴晒太阳的话,我一定会记得……为你拍照留念的。”

收回了目光,柯尘轻笑出声,“御少爷,如果你回忆一下我们之前曾经的谈话,就会发现:死了快要800年的教皇克莱门特五世已经替我们解散了圣殿骑士团……还有,我以为会是直接上火刑才显得隆重。”

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柏少御笑得不怀好意,“但是我有黑暗之门,可以召唤回游荡在冥界的骑士们。”

柯尘愕然,“……这样子,都可以?”

“那当然,”某人洋洋得意,“我是作者嘛……作者最大!”

轻松的笑声再次在两人之间响起……而几年前因为任性少年的随心所欲带来的那丝隔阂,终于弥散成了笑声中的惬意而变得毫无痕迹-

裴晟回来的时候是带着忐忑不安的灰头灰脸回来的,一见到柯尘就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把人扑倒在了新买的宽沙发上,一张脸全贴在了柯尘胸前用蹭来蹭去的动作表达着自己的知错心情。

伸手顺了顺怀里人的头发,柯尘很温柔地问:“用一周的时间挣钱再用一分钟的时间花出去的感觉……怎么样?”

裴晟闷着脸不肯抬头,干笑了两声,“……还,不错……”

两天前,提前收到自己酬劳的裴少爷在完成了自己被交付的任务后,兴致勃勃地逛起了当地的奢侈品店,随后“独具慧眼”地看中了一对腕表……然后凭借着曾经作为裴氏继承人的魄力,立刻拍板买了下来。

腕表很漂亮,上面镶嵌的碎钻也很大气,配上将要带它的人更是合适到过分……唯一不太和谐的地方是——

裴少爷甩出去那张卡里的金额……好像不是太够……

向来做事儿从不会有退路的裴晟立刻打电话给了自己表哥,以痛斥为掩饰,试图达到让其为己买单的目的。

柏烽炀很冷静地回答,“我给你的薪酬是目前国际上通用的最高标准,为了彰显你我的兄弟亲情还特意多加了15%……如此这般的数额还应付不了你一次的开销,难道你在买钻戒打算求婚?”

碰了一个软钉子后,裴晟正儿八经地考虑着要第一次破了面子、厚着脸皮给店家退回这对腕表时,兜里的手机又一次欢快的响了起来。

“表哥……”裴晟立刻作潸然泪下状:既然高压政策换不来应有的同情,那么不如去试试看哀兵策略如何?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轻笑,“……我不知道,你原来喜欢这种相处关系。还是说,裴少爷最近喜欢上了玩儿角色扮演游戏?”

裴晟立刻傻眼了,“……亲爱的,不是不是,那个……我……”

“把账单给我寄回来,”柯尘一边闲翻着桌子上的一本时尚杂志,一边对电话里的人吩咐着,“柏董刚刚电话教育我短了家里孩子的零花钱,实在没有尽到家长的责任……”

“我……我才不是小孩子!”裴晟大怒,心里开始对柏烽炀上起十大酷刑来。

“不是小孩子?哪儿有你这种刚发薪酬立刻急着全部花光的人?”柯尘丢开手里的杂志,愈发觉得哪怕是在言语上欺负人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裴少爷你是月光族外加败家子吧?……悠着点儿,虽然我是有一点儿闲钱,但是也经不住你三天两头儿这么来一回大放血啊……管不住自己钱袋子的男人,和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一样值得教育。”

在裴晟的概念中,是没有钱的概念而只有卡的概念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在裴少爷心目中,某种意义上来说,裴家基本上就是他的随身atm机。

如今在周围一圈“异族”店员的目光下,聆听着“家长”关于其金钱观的训诫,当真是印象深刻到了极点:不管是对于自己的混,还是对于表哥的郁闷,还是对于柯尘的……love。

好吧……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管柯尘做出了什么,裴晟第一个想到的必然会是某个以“l”开头的四字字母-

理顺男人的手指顺着后颈的弧度探入衣领,指尖在肩胛骨的上缘下意识地轻画,“既然不错……那,下次继续?”

“不了不了,”裴晟连连摇头,“我要做一个好男人……不管是钱袋子还是下半身都要交给你来保管。”

柯尘收回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脸的认真表情,“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全扔给我来管不是有点儿太麻烦了?……买了什么回来?”

“啊?你不知道我买了什么?”裴晟有点儿吃惊,“那你怎么那么爽快地拿钱给我?”

“你在外面,”柯尘笑了笑,“男人的面子总要给的……不管是欧元还是人民币,少了这些玩意儿总会在那种砸钱的地方被人低看一等。”

天蓝色透明水晶的表盘,蓝白色的碎钻,超薄的机芯和纯白金的底盘……并排放在一起的对表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像是一双精灵。

柯尘用指尖碰了碰表面,有点儿微凉的触感立刻从指端接触到的那一点蔓延着被感知出来,“……其实,你不必送这些奢侈品来讨好我的。”

裴晟拉过他的手腕,端详了一下后拿起一支表轻轻地戴上,“很衬你……我当时在橱窗外一眼看到,就觉得它是你的。”

“咔嗒”一声轻响,手表被扣在了手腕上,裴晟抬起头来,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被抓到了,然后铐了起来……像不像?”

“那这样的‘手铐’还真是昂贵。如果罪犯们知道自己会被这么一双‘手铐’铐住,会不会争先恐后地来向警察们报道?”柯尘轻甩了一下手腕,除了感觉到不适应的重量以外,并没有看出来哪里与他相衬。

“是要一辈子的。”裴晟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说。

稍微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人搂进怀里来了。

柯尘双手在他后腰上扣住,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和指下皮肤的温热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有种“已得到”的珍惜感。

他想:我一定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不安,甚至连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担心这下一步的结束。

——怎么会呢?有这种想法的,其实应该是我吧?

——就像花期一样,在最美好的时间段被你遇到的我,将要经历的是马上就要逝去的灼灼夏日,萧瑟的秋天,和枯槁的冬季……而你,不过是走在了春日的末尾罢了。

在被反搂住的那一刻,裴晟心中没由来的是一阵心悸般的喜意。

柯尘很少主动抱他,最主动的反应就是他抱过去的时候不把人推开……虽然说是脸皮厚、不怕磨,但是……

因为被各种情绪扰乱了一下心绪,裴晟一时间乖巧的简直是纹丝不动——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莫大的进步。

“喂……”柯尘用手指挑起来他的下巴,“来做-爱吧。”

“啊?”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他来说的吗?

“我来做top吧?”眼眸里的微笑浓了起来。

“啊?!”这句应该也是他的台词吧……

“不反对的话……要开动了……”手指顺着他的下巴已经滑了下去,然后指甲尖轻轻地掐在了喉结上。

裴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觉得这哪里是在掐人啊,这简直就是在放火!

他敏锐地抓住了柯尘话里的一个词,“……不反对……可以反对吗?”

“哦~”v领的t恤被拉下了肩头,柯尘在俯身去吻上去的第一瞬间,轻松地扔出了一句话,“反对的时间……已经过了。”

三七章 寻来的“救赎”

美人在怀,动作还难得的十分主动,这无疑是一件十分让人享尽销魂的事情。

但是,事实上,裴晟是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又满脸的满足,看起来……分外的可怜和欠揍。

他身上的t恤已经被拉到了胸口,腿和腿也已经缠在了一起,能感受到的,除了彼此,就是彼此。

“我可不可以‘反对’?”他虽然这么说着,手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向柯尘衬衫底下的腰部摸了过去——不论是动作还是程序,俨然已经是熟到熟门熟路的熟悉。

“可以。”柯尘抽回自己刚刚滑到某人下身处的手,直起身子时,被同一个人解开的衬衫滑落了一半在肩膀上将掉未掉,堪堪好地停在了那里,似露非露。

看了一眼裴晟的目光,柯尘伸手拉好自己的衣服,拉到严严实实的还不肯松手,笑眯眯地补上了后半句话,“那就不要做了……”

“不要!”裴晟想都没想,就出口反对。

他抓住柯尘的手按在沙发靠背上,“这种有益于身心健康和感情交流的事儿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呢……我说亲爱的,这事儿咱还能不能打个商量?”

“你还可以选择一□位,怎么样?”柯尘拍了拍他的脸,“被我上一次有这么困难?”

“也不是吧……”裴晟抓住他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很坦然地回答,“我……怕痛。”

手指被舌尖舔过去,濡湿的触感一直从指尖传到全身的感官中去,柯尘挑了挑眉,“你不相信我?”他抓住裴晟的肩按倒下去,曲膝抵在他胸前,“……没有试过的话,怎么能妄下断语?说不定,会喜欢上这种感觉的……”

裴晟继续怯生生地摇头,可惜眼底的那抹锐意打破了表面上的假装,弄到最后自,连己都不好意思再这么不好意思下去了。

——还真是不肯轻易让步……

柯尘轻笑了一声,“不如……绝对的公平,一次换一次,如何?”-

等到情事终了,柯尘斜拉了旁侧的薄巾被子盖住了从胸口到以下的身体,伸出仍然有点儿无力的脚踢了踢一旁抽烟的男人,“……去,把空调关小点儿。还有,把你的烟……掐了……”

——明明是公平公正的一次换一次,到了最后跟自己无力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相对比的却是那个男人的精力充分……

谁来告诉他:这真的只是年龄的差别,而跟其他的要素没有一点儿联系……

裴晟把手指中夹着的烟摁灭在床头柜的烟灰缸中,然后翻过身去,用手臂撑在柯尘身侧深情不已,“亲爱的……好歹我也是给了你我的第一次吧?你就不能多怜香惜玉一点儿照顾照顾我?……”

然后,在柯尘扫过来的冷冷目光中,摸了摸鼻尖,乖乖地下床去关小空调,还不忘记顺道带回来一杯水以尽讨好之事。

喝了一半的水杯被递了过去,轻咳了一声,柯尘问他,“……没有关系吗?”

“嗯,”剩下的半杯水被裴晟慢慢喝下,然后冲着他露出自己的招牌式笑容,“亲爱的,你要相信,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唔,好啦好啦,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我说就是了……的确会有点儿痛,但是没有我想象中的痛,而且……并不令人讨厌。”

“而且,”他接着说,脸上开始露出得意的表情,“你最后也有爽到我啊。”

柯尘重重地闭上了眼睛……该死的,如果不知道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该有多好……

“……最后一边死死地搂住我的肩膀,一边说着‘不要’一边又紧紧地吸住我那里……啊!好痛!!”

柯尘把从裴晟手中夺出来打人的杯子又塞回他的手中,然后更加温柔地说了一个字,“滚。”

扔出去了一大堆好话才换回坐在床角的裴大少咬住衣角委屈不已,明明自己是被吃那个,最后仍然是被嫌弃得一脸衰样。

——不过是轮到自己吃的时候下嘴狠了点儿嘛!

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页,柯尘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杂志,“下次什么时候出差?”

“三天后吧,”裴晟漫不经心地拉开薄巾被,伸手握住柯尘的右脚腕用虎口的弧度丈量着宽度,“……啧啧,好细……亲爱的,你是不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没有好好吃饭?”

“我的身高体重是正常范畴,”柯尘抽动了下脚腕,结果被人死死地扣在掌心,动弹不得,“倒是你……有心情关心这种问题,还不如想想自己以后要怎么对付。这样子给人跑腿做生意,不是你喜欢和要做的吧?要不要考虑自己开公司重新做起?”

手指顺着小腿的弧度攀延了上去,无意识地轻划着指端下皮肤,裴晟“啧”了一声后开了口,“我这人比较死心眼,认准了什么东西是我的……除非死了才会丢给别人……装高风亮节向来不是我的个性,要知道我可没想离开过裴家……裴氏,那得是我的。”

“那……”柯尘还没把话说完,就被人扣住脚踝硬拉了过去——事出突然,以至于他被拉过去的时候觉得倍感狼狈。

“我会带你回去。”裴晟挑着眉笑了一下,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侧过头去,让唇吻落在了唇角,柯尘轻笑出声,“……对对对,用一周挣钱再用一分钟花出去而且还有本事把自己弄得负债不已的男人……”

“……这只是个意外!”状似凶狠的大叫其实是在掩饰难得的害羞情绪,裴晟觉得这种情况下,果然最适合的事情还是接吻而不是聊天。

那就……kiss kiss kiss吧……

尽管裴晟始终都是一副极有信心的胜券在握状,柯尘仍然没有去询问他到底去做了什么打算,才那么笃定地把“裴氏”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有的人是天生适合经商的人,比如说裴晟——敏锐的感知力能让他在第一瞬间找到对方的弱点,好到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让他能在需要的任意时候调动出来需要的讯息,更不用提那种几乎屡试不爽的直觉和说狠就狠得下心的决断力。

不用怀疑的是,如果给他时间,即便成为a市的第二个“柏烽炀”,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如果硬要说什么缺点的话,也许……就是感情?

同居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的平淡但是很真实,会有人跟你认真讨论一日三餐如何安排,会有人一边儿看没营养的电视剧一边儿致力于玩弄你的手指这种打都不愿意悔改的破毛病,会有人愿意陪着你去大型超市选购牛奶——当然他还会很大方地当着你的面选购各色的避孕套……

柯尘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对这种生活过的甘之如饴。但是,等到真正过这种生活的时候,才发现:不管是过哪种生活,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身边陪着自己过日子的那个人。

裴晟的出差依然是不定期且次数繁多。柏烽炀看起来是真的把自己这个表弟当作了多功能型的万用劳力,所拆遣的事项名目驳杂,甚至包括了一次跨洲的讨债活动……

当然,裴少爷花钱的速度虽然有所收敛但是仍然值得赞叹……每每上交上来的数目总是让人皱眉不已。而且,这些花销大部分都用在了给恋人买礼物的份儿上,让柯尘几次想要发火都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没办法啊,”裴晟对此认真地解释着,“你要训就训他,”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根本管不住嘛……不管是看到什么东西,第一个念头都是在想:会不会和你很配?然后看到很配的东西,就会下手买下。那么配你的东西,被别人买去怎么办?!”

看着振振有词的裴少爷,柯尘无力地挑起指端的衣物,“……包括内裤?难道两片布料还会有什么相衬不相衬的说辞?!”

“啊,这个啊……”裴晟立刻作含情脉脉状,“那是因为我上次出差忘记带换洗内裤,所以不得不在当地买……然后那家店在搞活动啊,买三送一再多买还能送领带夹。亲爱的,你时常教育我过日子要懂得节省,成熟的男人都是持家的好男人……所以我才多买了回来送你啊!”

“……那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你买的是schiesser而不是calvin klein?!”柯尘咬牙切齿:好样儿的,买内裤时都能想起我来,不知道这种自觉是应该表扬还是应该惩戒?!

“我也想买ck的啊,”裴晟煞有介事地解释着,“但是去买的时候他们没搞活动嘛!”

值得恭喜,裴大少爷居然有了“活动”概念,不得不说……这勉强倒也能算得上一个小小的进步。

11月份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凉了。

柯尘锁上了家里的门,单手插兜向小区外走去。

家里的男人又跑去满世界的飞,据说是跟着柏烽炀一起出的远门——能劳驾到巴不得24小时都守在a市以便满足自己弟弟随叫随到要求的柏董亲自带着团队外出,看起来应该是挺重要的一件生意。

不过柯尘对这个倒是毫不关心,在他看来,那是属于那个男人的事业,自己只需要等着他回来后继续冲着自个儿犯楞装傻时一巴掌打醒他就够了。

刚出门,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雨势不大,但是却是名副其实的黄昏雨……配合着已经从凉转为冷的天气,湿冷得让人厌烦。

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柯尘报出了另外一个城区的一家mall名。这是一家会员制大型超市,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会有很多进口的国外品牌。

倒不是相信什么国产品必然不如进口品好的狗屁理论,只是不管是他还是裴晟都很喜欢一家法国的沐浴品牌。正巧家中的快要用完,而那个男人又快要回来……因为某些难以向外人明言的原因,当两个人一同在家时,沐浴类的用品好像就是易耗品;所以,赶在某人回来之前就当作闲逛式的采购,也是一件颇为愉悦的事情。

刚刚坐上车子,雨就开始大了起来。皱了皱眉,柯尘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提前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预约接自己回家的车子。

他仍然不会开车,也不愿意去学……尽管否认,但是自己母亲曾经因为酒醉后驾车出事儿的事实,还是对他产生了点儿不大不小的影响。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来自柏家的贵公子。

柏少爷处在令人焦躁的赶稿期,他的经纪人编辑每隔两小时的催稿电话已经让他砸了自家的电话机……所以经常是思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电话骚扰唯一一个能够在涉猎书籍以及感兴趣领域都相当一致的柯尘——甚至有一次是凌晨3点左右。

“尘,”夹着话筒仍然运指如飞的柏少御直奔主题,“我家主角想要装13到底,然后我需要上帝他老人家亲口说出来的某句话……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柯尘的目光凝滞在了车后窗的如影随形上来,他叹了口气,对电话里的柏少御说,“师兄,放在你右手边书架上的第二层……”

随后,就挂了电话。

柏少御愣了半天:他确信自个儿没打错电话给自己任何一个师弟,而且电话里传来的的确是柯尘的声音。

但是,等他转过头去看向书架时,却狠狠地爆出了一句“***”。

书架的第二层摆放的仍然是书,但是在这排书的前头却放着一把小巧的手枪——勃朗宁,时代标签为“来自二战”的纪念物。

柯尘挂断电话的原因是前排的司机冲他亮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他再次叹了口气,直接拔掉手机的电池,然后随意地扔到了车前座去。

雨水敲击在车窗上,淅沥着微响。所乘坐的车子在七拐八拐完全偏离了城市的主干道而且在显而易见地兜了无数的圈子后,停了下来。

用手中的枪指了指车门,充当了出租车司机的绑匪展示出了白生生的露齿笑,“目的地到了,下车吧,先生。”

柯尘看都不看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机零件,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他的伞还在车内,车外的冷雨没受到任何阻碍地淋到了他的身上……

在他下车后就启动的出租车飞快地驶离了出去,想必是以防万一带着他的手机准备再绕几个大圈之类的混淆目的。

事实上,他的手机里的确有小型的追踪器……只是,现在看起来是白费功夫了。

这里是郊外,柏油路的边缘甚至有着黄土的痕迹,在雨水的冲击下变成了一汪昏黄色的水色。柯尘可以听到耳边传来的风吹细响——他一动都没有动,甚至连找避雨的地方的企图都没有。

……对方既然让自己在这里下车,那么必然是有恃无恐的有所依仗。在无力改变大局的情况下,最好的做法是一丁点儿惹怒对方的动作都不要出现……

柯尘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唯一能判断出来的身上的衣物已经接近全湿,从袖管到腰间已然全部是一片冰冷。

正在他分神想着自己有没有记错柏家的那支枪放的位置时,后腰处被抵上了一处坚硬。

——比雨水还要冰的,圆筒截面,柱状的物体。

柯尘无奈地想:还真是不该想到“枪”……

抵在腰后的坚硬又施力了过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吃吃的笑声,有一个男人在用着熟悉的嗓音很愉快地打着招呼,“hi,伟大的d大人,我过来向你寻找我……心灵上的救赎。”

三八章 “荣幸”

雨还在下……秋季的雨,大多都是如此:不会是那种砸死人的瓢泼,但是却绵延着下个不停。

虽然察觉到自己的衣服正在向全湿着发展,并且已经成为了无法挽留的趋势;但是考虑到即便全湿以后继续被雨淋着也是 件相当不快的事情,柯尘还是决定出言提醒已经陪着他站在雨中至少五分钟了的男人。

“……裴先生,”他温和地说,“又见面了。好像,我们总是会在下雨天的时候相逢在一起……”

——见了鬼的“相逢”,这明明是蓄意的挟持!

“啊~”裴衍终于说了第二句话,但是完全没有接柯尘的话,“亲爱的,今天的你依然是如此的迷人……”

——去你的“迷人”,柯尘想,披头散发浑身湿透连鞋子里都是雨水的人……跟“迷人”俩字儿完全没有任何干系,硬要用形容词来形容的话也会是“颓废”。

“与君离别至今……”裴衍的手从后面捏住了他的下巴,同样湿透了的手套带来黏湿的触感,在皮肤上显得分外鲜明,“……十分想念啊……”

柯尘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只手的时候,后腰上贴着的枪管立刻逼紧了一寸,硬生生地打断了他想要逃避的动作,只得改口 道,“还真是,我的荣幸。”

带着湿漉漉的手套的手拉开了外面的风衣,略带粗鲁地探手进去,扯开了里面的衬衣后,直直地摸上了前胸的疤痕,“真是美妙……”湿湿的吐气从耳后传来,裴衍吃吃地低声笑着,“ 想起来就觉得满心的幸福。”

柯尘忍住了腹诽的欲望——胸口处的伤痕结疤得很完美,而且在同居人的要求下,特意找了很有名的整形专家来诊治过,相信即便是在手术灯加放大镜 种诡异的组合下,看到的也只会是很浅淡的疤迹……他用带了手套的手这样摸,能摸得到才是活见鬼……

“怎么不说话?”手指转而殷勤地把拉开的衣襟拢上去,裴衍把左手的枪换到右手里去,然后迅速地用持枪的右手搂住了柯尘的肩膀,枪口对准的位置堪堪好地停在太阳穴处。

“你想聊什么话题?”柯尘温和地 ,随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的力度而跟随着男人向前走去,“总是被你用这种方式邀请……让我觉得自己十分的没用。”

裴衍笑得像是听到了什么恭维话 样的开心,居然还郑重其事地谦虚了一番,“哪里哪里……是我在你身上费了很大的心思,一边要避开……”他猛地住勒口,哼笑两声含糊 过去,“以边还要挑我亲爱的堂弟不在家的时候……我连你几点洗澡几年起床喜欢吃哪家的早点都摸得清清楚楚。”

“我确信你真的很有时间,”柯尘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下了马路,脚下的泥泞踏上去的感觉很是让人不快,“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裴晟跟你相比,才是私生子吧?”

大概真的是待在 起的时间比较长 ,柯尘说话的时候也会带上裴晟出口胡诌的招牌性词语……只是这种说法只是惹得裴衍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并不像上次那样仅仅是因为一句“堂兄”的称呼就情绪大为失控。

“不要试图激怒 ,这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裴衍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语,“我只是请你来帮忙一件事儿而已……”

等到被“请”到 处地面仓库后,柯尘才发现在这儿的一楼全是空旷,而居高临下的二楼上已经被明显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戒备严 。

眼睛还没有适应仓库里灯光的刺目,柯尘微微闭上了眼睛。

“怎么这么晚才来?”二楼上传来了一个男声,随后是慢慢下楼的脚步声。

“欣赏了一会儿雨中的美景。”裴衍笑嘻嘻地 ,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也同样没有打伞,走了一路的结果只让他身上比起来柯尘干爽不了多少。

他一边说,一边向二楼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向柯尘亲昵地说明,“我去换一下衣服。”

挣了下被反捆在身后椅背上的手,柯尘很冷静的回答,“我以为你会邀请我一起换。”

“nonono……”已经走上了二楼阶梯的裴衍抛回了一个飞吻,“你这样已经足够美 。”

从楼上走下来的 人更加不悦地看了一眼裴衍,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柯尘叹了口气:他怀疑自己今儿出门前如果看了黄历的话,一定会发现有“旧友重逢”的暗示。

“……,”男人在他身前站定,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 ,“又见面了。”

——连称呼都不愿意说出口吗?柯尘想。但是还是回了一个很职业化的笑容,“晚上好,彭先生。”

“我看不出哪里好了,”彭兴安冷冷地说,“和你的相识,真是一场悲剧。”

“……我还以为会是闹剧~~~”裴衍换衣服的速度惊人,转眼间已经又笑眯眯地从二楼走了下来,他边走边拍了拍手,“来来来,让我们为了彼此的……”

“你够了。”彭兴安更紧地皱起了眉头,“闭上你的嘴,过来办你的事儿!”

推了推眼镜,裴衍慢慢地从倒数第二个阶梯上走了下来——白色燕尾服、金边眼镜、洁白的手套……这厮甚至还在自己的胸前的口袋中插了一支半开的玫瑰,整个人简直就是闷骚无比。

他笑吟吟地来到柯尘面前,搭住柯尘的膝头半跪 下去,还附送上了一脸的悲天悯人,“有一个小忙需要你来帮啊……不然我和彭兄,就有点儿小麻烦 。”

“不如你先来说说看?”柯尘微微低下头,跟他对视着。

“我需要拿你换一个账号的密码。”裴衍含情脉脉地看着柯尘,“所以在此之前,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美妙的事情的……”

“够了!”彭兴安再次打断了裴衍的话,“收起来你恶心人那一套……裴晟怎么会有你这种兄弟?”

“被人打残了的人没资格说我什么吧?”裴衍不耐烦地立刻翻了脸,“我家那位小堂弟即便离开了裴家照样能把你好好的一个彭氏玩儿到分崩离析……啊啊~”他突然转换成了感叹的语调,“如果他不是我堂弟,我真的要爱上他 。”

“你的爱无非是把人变成 、一堆碎肉,”彭兴安冷冷地说,“在被他赶出家门后,还拿不到继承人身份的你,多少应该有一种做废物的自觉吧?”

裴衍闻言后却哈哈大笑起来,“……你呢?彭总裁还要支撑多久才会申请破产?……事业和感情两不顺,真是男人最大的悲哀。”

“你胡 说,我根本不爱那个贱人!”彭兴安对裴衍的恶感从认识到了他的本质后就一直暴增,明明是挺斯文的外在下,是扭曲的简直让人难以相信的存在。

“好了好了,”裴衍勉强忍住了笑声,“人都死了,爱不爱的有什么差别?……在我看来,死亡才是最大爱意的表现啊……你是多么地爱他,都爱死他了……”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其实我一开始就应该让我们的d去调-教那个小可爱啊,伟大的d大人肯定不会用爱情感化他那颗冰冷的心然后死在你面前的。”

柯尘笑了笑,温和地说,“你们可以不用在意我的存在的,请继续吧……”

彭兴安的脸色又yīn暗了三分,冷哼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门口的守卫立刻为其撑开了一把伞。

“哎呀……被气走了。”裴衍这话听起来无论怎么样都显得很得意,他转身看着柯尘,很突兀地提问道,“裴晟那小子哪里值得你去爱?”

“……,”柯尘愣了一下,但是还是做出了回答:“是爱吗?也许吧。我只是,一个人了太久,所以有点儿承受不来这种能逼人发疯的孤寂罢了。”

“这么说的话,你也不过是在利用他的感情罢了,”裴衍的表情有点儿古怪,“还真是……”

“谈什么利用呢?”柯尘笑了笑,“我是很认真地想和他在守在一起生活……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爱情’定性的。”

“要是被背叛了呢?”裴衍饶有兴致地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这可就不仅仅是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 。”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柯尘并没有被这句话扰乱了心神,“重新再来过就是,不管怎样,也算是人生的一种经历。”

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裴衍一脸的正经,“我真是爱死你这副小模样了……我很好奇,你对任何事情都是这么一副稳有把握的样子?”

“我在情感上比较迟钝,”柯尘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关闭上的门让人搞不清楚外面的雨到底停了没有,他收回目光,用和朋友聊天一样的态度面对着裴衍,“花了快要半年的时间,才理解裴晟的‘爱’是什么;所以对于裴先生您的‘爱’,我实在有点儿搞不明白。”

“就是救赎啊。”裴衍大笑起来,“放心吧,我亲爱的堂弟这会儿还到不了,”他顺着柯尘的目光瞄了一眼大门,“我简单地介绍一下背景知识给 :那位‘衰’到大名鼎鼎的彭先生,手下的公司一多半都已经改了别姓……不用怀疑,”他带着明显的得色 ,“是我最亲爱的堂弟和最敬爱的表哥把他玩儿成这副模样的。”

“……您还真是博爱。”听他用了两个“最”和两个“爱”以后,柯尘喃喃地说。

“而我呢,”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左胸,煞有介事地鞠了一躬,“虽然有感于爷爷平日里和表哥上次的教育,认识到了兄弟阋墙的不对之处。但是,还是强忍着内心的矛盾和痛苦,绝对再对我最亲爱的堂弟出手 次……真是十分的不忍啊。”

柯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相信这不止是来自身体上的凉意。

“那小子18岁的生日那天,我送他的是一处房产,表哥送他的是你,我那没用的老爹送他的是1%的裴氏股权……你知道我爷爷送他的是什么?”裴衍招手让人拖来了一把椅子,坐在柯尘对面扎足了架势要长谈,“猜猜看?”

“……我唯一肯定的是,柏董不可能做出把我送出去这种弱智的事情……”柯尘不动声色地说。

——面前的男人明显带了很大的倾诉欲,那就听他说就是 。

“一串数字,”裴衍的脸色扭曲了起来,“那老不死的!”

柯尘了然于心, 想必就是裴衍刚刚 的什么账号密码 。

“妈的……”裴衍狠狠地说,“那老混蛋都把裴家的一半送给那个小混账我,还玩儿什么把人赶出家门的鬼把戏?要不是我前几天摸到了内幕,现在指不定还乐滋滋地瞪着老混蛋把裴氏交给我呢!”

“仅仅有那个密码是不够的吧?”略一思索,柯尘就明白了那玩意儿绝对不是裴晟现在能动得了的,不然也不会累死累活地整天跟着柏烽炀不干什么好事儿 。

“但是那个是凭证!”裴衍咬牙切齿地 ,“下任家主的凭证!不管是我老子还是裴晟他老子,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个玩意儿!”

他想到了什么后转而又笑 起来,“不过……不管是我老子,还是他老子……也都没爱上一个男人。”

“……我的荣幸。”柯尘说。

三九章 枪击

当时决定要和裴晟在一起生活时,柯尘就已经想到可能因此发生的麻烦事儿……所以事到如今,他倒也没有去怨天尤人或者痛斥面前的男人,而是很冷静地裴衍讨论着眼下的问题,“仅仅是那串账户密码的话,会有很大的作用?从来没听裴晟提起过它。”

“我知道为什么,”裴衍拖着慢悠悠的长腔,“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既然像你说的是个凭证的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认为我值个这价码。”摇了摇头,柯尘说。

“他会的,”裴衍轻笑,“我可是比你认识他的时间要长。相信我,裴晟不管干什么事儿都很少给自己留后路,‘进攻是最好的防御’绝对会是他的信条。……如果这次,他选择的不是你,即便你能理解他的选择,难道不会心生芥蒂?”

沉默了一下,柯尘很坦诚地说:“会……这是人之常情吧?”

“所以他那种性格的人,是不会拿这种可能性去尝试的,他现在最宝贝的可就是你了。”裴衍托起自己的下巴,“其实我也不想跟刚刚出门那家伙联合在一起,这样子会少了很多乐趣。但是最近我被严防得太紧,不得已跟那种丧家之犬……哎呀~不小心出来。”他被自己逗乐个不停,完全无视周围属于彭兴安的人对他的怒视。

“你这样做,”柯尘淡淡地说,“不怕你爷爷发脾气?毕竟是他送出手的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裴晟被赶出家门了,”裴衍无所谓地说,“那……”他凑近柯尘的耳旁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嗓音,“如果,我爷爷最近因为微恙回归了佛爷上帝真主那温暖的怀抱呢……”

“……”柯尘因为他大胆的言论吃不小的一惊。

“很天才的想法吧?”裴衍哈哈大笑着说。

“也不过是别人用烂了的手段。”柯尘很快地从吃惊中回复过来,“……怪不得要挑这个时间动手,那想必柏董和裴晟回来之后的反应,你也心中有数吧?”

“卷了钱跑路呗,”裴衍毫不负责任地说,“不如,你跟我一起私奔如何?”

柯尘勾唇浅笑起来,然后出了三个字母,“can never be.”

彭兴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而且时间也到夜深时分。

“我的人已经动手,”一脸煞气的男人简单地对裴衍说,“你开始吧。”

裴衍用手勾起柯尘的头发,俯身过去在他耳边低语,“那就请多多照顾……”

话还没有完,他就用力地拉拽起柯尘的头发,逼迫着手下的男人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

用空着的右手接通电话,裴衍笑吟吟地冲着话筒那边的人打招呼,“hi,sweet……”

手机被调到扬声模式,电话里男人的呼吸缓慢得让人觉得沉重。

裴晟单手插着兜站在窗前,他面前是繁华的商业区,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不远处的一栋以玻璃面作为墙饰的大楼上,一片亮光。

半个多小时前,柏烽炀已经先行回国,而他留在这里只是为等待可能会联系到自己的电话。

所幸的是,他等到了。

“放了他,你要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你。”手指掐在窗棂上,有种不真实的坚硬感。

电话里传来的笑声嚣张无比,“这种时候还用命令口吻……喂,句话给你小情人报声平安……说话!”

裴晟咬咬牙,努力忽视那句呵斥里的狠毒,“别!不要逼他……我相信他人在你那儿……只要保证他的安全,我满足你提出来的一切要求。”

裴衍搂着柯尘的肩笑得东倒西歪,“我要你去死你就去自杀啊?”

“你不会提这种要求的,”裴晟的出口的话每一个都像是被远洋而来的电波传染涩意,“这对没什么好处……听着,我只要他的平安,‘只要’!”

“这么好说话,是不是太不像你了?”裴衍故作惊奇,“亲爱的堂弟,是不是被外星人侵入了大脑?不要担心,我会去救你的……啊哈哈哈……”

裴晟一言不发,目光落到手腕上的那款腕表上去。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裴衍毫不客气地说,“我要的东西不多,一点儿都不贪心……只是一串小小的数字而已。”

“我给你。”裴晟立刻。

“看吧看吧……”这四个字却是对柯尘的,裴衍乐得前俯后仰,“我就说过,他会同意的!”他转过头对着话筒,“这次你太爽快了吧?是不是又在算计我什么?”

裴晟苦笑一声,“……我现在人在洛杉矶,他在你身边……只希望你说话能算话,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能给他一个安全。”

——那种失去给心脏带来的干痛,我情愿付出任何代价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裴衍连连点头,“看来,上次我们彼此间的印象都很深刻……”

裴晟停顿一下,干着嗓子说,“你要的东西我这里只有一半。”

“胡说!”裴衍的声音立刻变得尖利无比,“每年抽取3%的总利润……裴家到现在都有多少年了?这笔钱,你休想独吞!”

“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裴晟慢慢地说,他的声音经过手机扬声器后,在寂静的空间里变得分外清晰,“这笔钱是裴氏的根基,会换成硬通货好好地传给子孙。万一动了什么筋骨,不至于让整个家族分崩离析……跟柏家那批古董,其实是一样的性质。我这里只有密码,而信物……其实在你手里。”

“在我手里?!”裴衍大叫,“这不可能!”

“你18岁那年,爷爷曾送了你一个扳指吧?有这个做信物,再加上密码才能取走那笔钱。”裴晟的叹气声即便是通过电话传来的也清晰无比,“……18岁那年,我才12、3岁吧?那段时间,爷爷的身体不是很好,本来是想存让你上位的打算的。但是,你太不争气。”

裴衍恼羞成怒,“裴家就只有你一个争气的玩意儿!不要以为……”

咔嗒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打断了裴衍后面的话,从刚刚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彭兴安拿枪对准裴衍的脑门正中央,“把手机拿过来。”

“……彭兴安?”裴晟迟疑下,还是很快地猜出了说话人的身份,“裴衍,你他妈太不争气!……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在‘免提’跟我说话吧?”

他不在乎地对彭兴安说,“你开枪啊……开枪咱们三个人就一起成筛子!从来只有我黑吃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你居然敢打老子的注意……没有‘裴’姓,你他妈能取出来个毛!”

彭兴安在拔出枪来是猛然被那个巨大的数额刺激到心神——连续半年来的持续强力打压让他的公司举步维艰,不要流动资金,甚至已经到资不抵债的地步……猛然间听到有这么大一笔钱唾手可得,想都没想就起了夺财之心。

裴衍破口大骂,“彭家怎么出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目光短浅不,还他妈这么没出息。”

裴晟在电话里吼得比他更响,“你以为要你比他有出息多少?!裴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被赶出家门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裴衍跟他对吼。

彭兴安恼羞成怒,“我他妈再混蛋也没想要杀自己的爷爷!”

裴衍在他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恶狠狠地挂断电话,“那是爷你爷已经死了。”

既然信物在他手中,而只是缺了一串密码的事儿……裴衍放心地收了线,打算密码的事儿以后再问,眼下的“窝里斗”才是要解决的关键。

“早知道裴晟那小子么好说话,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裴衍又冷笑一声,慢慢左跨了一步,挡在柯尘面前——密码还没到手之前,他会给他绝对的安全。

空气里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平举着枪的所有人都不敢先下手扣动扳机。

就在越来越紧张的气息牵引下,眼看着心志薄弱的人就快要控制不住开枪的冲动时,裴衍猛地甩出原本一直插在兜中的右手——

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彭兴安捂住滴血的手腕踉跄着倒退两步,“叮当”落地的除一把小型手枪外,还有一柄尖刃薄刀。

在听到声惨叫时,柯尘的瞳孔猛地缩小,几乎在同时,他不顾一切地喊道,“都别开枪!”

“砰”地两声,却是有人听到彭兴安那声喊叫,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却又在想到“枪战”这两个字后硬生生地挪开了手腕……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种空旷的没有一点障碍物的地方发生枪战对射的话会有什么后果……而现在情况并没有恶化到不得不拼到你死我活的局面。

子弹迸射到石质的墙壁上,然后滚落在地,其音清脆。

裴衍哈哈大笑,“玩儿刀?我是行家。你还是……”他话还没有完,就被背后传来的巨大扑力推倒在地。

与此同时,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拔出第二支枪的彭兴安已经悍然对着原本裴衍站立的地方开火!

像是打响讯号,枪声开始密集得响起来……幸运的是,顾及到雇主的身份,打在场中央三个人身边的只有流弹。

裴衍被这一下狠推摔得头脑发懵,他想都不想地喝问,“谁给解开手铐的?!”

柯尘揪住他的领子狼狈地躲着彭兴安的枪击——右手受伤的他,左手瞄准的准头大为下降。

没有回答裴衍的问题,柯尘咬着牙反问他,“你的枪呢?!”

“换衣服时扔到二楼的房间!”裴衍比他还有理。

懒得再去理裴衍,柯尘反手一鞭子甩出去……精准地抽在彭兴安刚瞄准还没有来得及开枪的左手上——

鞭子梢带着银色的手枪在半空中甩出脆响……生生地抽飞了男人手中的凶器。

一击得手后,柯尘果断地放手鞭柄,翻手扣住裴衍的右手,向大门的方向跑去。

因为之前彭兴安的外出,门口那些原本是他手下的人便被他带出去,顶替上的正是一直跟着裴衍的随身保镖。

“少爷,你快走!”其中一人飞快地挡在他面前后扬手扔出串钥匙,“咱们的人手不够,火拼到最后肯定要吃亏……先走们才好后退!”

裴衍干脆地接住钥匙,一手肘重重顶向柯尘的小腹后,勒住他的脖子向门外奔去。

柯尘没想到在起一逃跑的时候他还记得下重手制住自己,一手肘顶到胃部立刻抽搐着翻腾其疼痛起来。

泥泞的路上,跑起来的速度很受牵制,而他们刚刚跑出大门,身后就陆续传来临死前的惨叫声。

“彭兴安那个疯子!”裴衍咬牙切齿,“妈的他真敢开枪!”

他用力拉开车门,逼着柯尘做到驾驶座上去。

“我不会……咳咳……开车……”柯尘重重地咳两声,他刚才被那一下子顶的极重,到现在喉咙里都有一股子腥甜的味道。

“***!”裴衍硬压着他坐向副驾驶座,“真是没用!”

关上车门后,裴衍明显松了一口气,转头去问柯尘,“喂,你手铐怎么回事儿?”

柯尘的脸色有儿发白,他不止是受裴衍那一肘子的重击,一开始在躲避彭兴安的乱射时,腰际被子弹狠狠地擦过,现在伤痕处是一片温热的蔓延,衬在还没有干透的衣服里,触感十分鲜明。

“……玩儿手铐,我是行家……”他深吸两口气,判断出腰间的伤仅仅是擦伤后,便安下一点儿心。

“鞭子呢?”裴衍进一步逼问。

“我有收集鞭子的习惯,”柯尘闭上眼睛,看起来很是疲惫,“在夜色的时候,有时候用软鞭后会随手收在腰间……今天下午闲了无事,拿出来整理后随后收了一条细软鞭,没想到能用上……”

他也是情急之下才想到自己带了一条鞭子,而那时因为腰间的受伤,眼看着已经躲不开下一轮的乱射。

“为什么要救我?”裴衍很明白,那时候挣脱手铐的柯尘,是可以自己先逃走的,彭兴安顾忌着没有得到密码应该会手下留情,而门口的守卫更多意义上会看在裴晟的面子上放他一条路走。

——如果不是柯尘那一扑,相信彼时只顾得洋洋得意的衍少爷已经身中数弹……

柯尘沉默了一会儿,“裴少爷,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先发动车子。”

裴衍哼哼地假笑一声,抓住钥匙插进去,“快说,不说我不开车。”

柯尘默然:裴家的人虽然性格有很大的不同,比如某人的犯浑和某人的变态,但是这“任性”二字可是被贯彻得彻头彻尾。

“因为腻是裴晟的堂哥。”他随口回答,话里的半真半假让人摸不透倒地是不是出自真心。

完结章 结束的开始

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让自己在那时选择了推开裴衍,柯尘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有足够说服力的回答。

也许是因为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也许是不忍心看到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也许是对裴衍 的那样:“因为你是裴晟的堂哥”……

打了个响指,模拟出 手中虚握的酒杯后,裴衍一副标准到极点的绅士态度,“cheers~为了伟大的令人感动的爱情!”

他像模像样地摸 把眼泪,“d大人,您浑身都带着犹如圣母玛利亚的光辉,让人不敢直视,救赎了我的心灵…… 期待着您能同时救赎到我的肉体。”

被他这么明嘲暗讽成“圣母”,柯尘也没有生气,他只是用手按住腰间右侧的伤口,淡淡地说,“只不过比你多活了两年,看事情多少比你清楚点儿。”

——你是他哥哥,如果事后被他知道当时可以救你却没有救,也许当时不会说什么,但是以后会不会心存芥蒂就难说了……不管如何说,你们毕竟是相同的血脉。

——他不愿意在我们之间的感情中掺杂什么不稳定的因素,我也同样罢 。

裴衍手舞足蹈了会儿,发现身边的人完全一副冷淡的表情不予配合,也只得摸了摸鼻尖,“这就是所谓的没有永远的爱恋也没有亘古的仇恨,你还真……”

他一踩上油门,车子就像刚出膛的炮弹一样窜了出去。

但是,他这话却被一阵巨大的爆鸣声打断了——距离他们约莫百米的柏油马路中段,突然伴随着这声巨响,腾起了一大阵烟雾……

柯尘的呼吸停了半拍。

如果不是裴衍刚刚的那番废话,也许现在被炸毁的就不止是道路,而是会连带着他们坐着的这辆汽车。

黑沉沉的枪口指住了玻璃,满脸杀气的持枪男人们在包围了车子后,打着手势让里面的两个人下车。

“……你带来的人全都是废物吗?”柯尘也忍不住失态了一下,眼前的情形明显是被彭兴安掌控着局面。

“我也是带来了才知道是废物啊!”裴衍无所谓的耸 耸肩,“彭家原本就是玩儿走私的, 彭兴安他老爹活着的时候,他们家甚至在越南和中东做着雇佣军生意……彭兴安没出息才了弄得家道中落的。你以为我不想多带人?还不是被我爷爷压制狠了!”

像是证明裴衍的话一样,不久后带着受伤的右手和一瘸一拐的左腿走过来的彭兴安,yīn沉得快要比黑夜的颜色更加黑暗。

“大家兄弟一场,不用搞得这么难看。”裴衍立刻换上了一幅诚恳的表情,“除了我这条命,其他都好商量……不如,我们二一添作五如何?要不然我要三分之一也好啊……”

“你们,毁了我的一切。”彭兴安用左手的枪支指着背靠着汽车退无可退的两个人,“不如我一命换你们两命,如何?”

“跟我没关系!”裴衍马上撇开关系,“动你们彭家的是裴晟那混蛋和我表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只是来拿钱的。”他用眼神瞄了一眼旁边的柯尘,“他可是用来换账户密码的,对着一大堆钞票你下得去手吗?!”

彭兴安明显有点儿迟疑,但是手里的枪依然指着面前的两个人。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他挥了挥胡乱缠上绷带的右手,“把后面的车开过来,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车子就围了上来。

“不太对劲儿……”柯尘突然小声说。

彭兴安也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儿?!……这……不是被我们的人!”

“半小时前是。”经过扩音器传出的声音,在划破夜幕时显得尤为清楚。

和彭兴安的脸色一起灰败的还有裴衍,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咬牙切齿的态度好像对方是他的仇敌一般。

低笑了一声,坐在指挥车里的柏少御用手拍了拍面前的控制台,“这玩意儿,倒很好用啊……”

他翘着二郎腿,半靠在身后的皮质靠椅上,看起来像是在度假。

经过车载广播系统扩大的声音轻易地压过了他的声音,柏少御端起身边人送上的一杯红酒,浅酌了一口后,才慢悠悠地 ,“上帝说,要有光……”

柯尘猛地转头对着裴衍说了两个字。

他说,“闭眼!”

压着他这声轻喝,场内爆发了一阵强光!

而与此同时,后半句话被人愉悦地说出了口,“于是便有 光。”

——是闪光弹!

把手里的一口喝干后的空酒杯放在桌面上,柏少御站起身来,“2分钟解决他们,还有不要向握哥哥告状说我又喝酒。”

但是,刚刚打开车门,他就听到了一句让自己心寒到浑身颤抖的话。

是彭兴安说的,他说……

——“自由射击,给我不管死活地无差别射击!”

柯尘一句“趴下”还没有出口,整个人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力……被死死地压在了背后的车门上。

他听得到耳边呼啸而过的子弹,打在金属车门上叮当作响;他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温热的肉体跟自己紧贴在一起的亲密;他甚至听得到柏少御气急败坏的大骂声和现场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但是,者些都不是他去关注的东西,他唯一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紧紧压住自己的男人身上。

闪光弹的效用已经过去,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裴衍和自己近到几乎毫无间隔的脸。

裴衍咽下了一口血,声音已经开始微弱起来——一颗子弹从背后透入,卡在了他的胸骨处,心脉附近的血管想必已经是区分被打裂几处的问题 。

他说,“……你抱住我……”

柯尘一把揽住他渐渐瘫软下的身体,“你……”

“……不然等下我倒了谁来给你挡子弹……”裴衍唇边开始漫出血迹来,丝丝缕缕地顺着下巴而下,“……真是……”他想要勾起唇笑,却没能成功,“……我明明最怕死……太……为什么……”

后面的话,已经需要贴近他唇边才能模糊地辨别出来。

裴衍问了两句“为什么”,但是却始终没能问出完整的话来,也许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也许他只是用来问自己……

耳边的枪击声越来越远,越来越稀疏。柯尘觉得自己眼睛干涩得发痛,他张了张口,却仍然只有出口的一个字,“你……”

“……我……”裴衍背后被打进去的是三颗子弹,一颗卡在胸骨,一颗卡在脊椎,还有一颗透左肩而过,嵌在了柯尘的右肩里。

他唇里漫出来的血液已经从“丝”变成了“股”,睁大的眼睛里瞳孔也在不断放大……视网膜里的一切东西,想必已经开始模糊了吧……

柯尘眼角湿润了起来——真奇怪,明明感受到的是干痛,居然还会落泪——他抱住裴衍慢慢地跌坐在地面上,凑近他的耳边说,“你在我这里。”

裴衍抓住他肩膀的手指紧了紧,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为什么……要救我呢?

也许,在作出行动的瞬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为什么”,有的只是“想做”。

挂上电话就匆忙赶回国的裴晟并没有在家中见到柯尘,而比他早了一个小时回国的柏烽炀同样也没能见到柏少御。

“人呢?!”他不顾 切地抓住了柏烽炀的肩膀,大吼出声,“到底……”

“冷静一点儿!”柏烽炀拂开 他的手,“少御带他去西西里岛 ……大概的情况我已经向你说过了,少御把人救出来时,他只是受了轻伤。…… 真该好好感谢一下裴衍。”

“他……”裴晟咬了牙再咬牙,“感谢他制造了这所有的事端?!”

“……不管怎样,他最后还是你堂哥。”柏烽炀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有这个时间来咬牙切齿,还不如想想看如何处理郊外的枪击事件和去医院看看爷爷……他被裴衍派去的杀手刺中了左肺,老人家气急攻心,早年的旧疾又发作 。”

“爷爷他……”裴晟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知道裴衍出事儿的消息吗?”

“还没告诉他。”柏烽炀摇了摇头,“死在那场乱射中的,除了有裴衍以外,还有彭兴安……彭家现在整个都散了。……你也该回家撑住裴家 ……”

裴晟沉默了一下,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场闹乱,到最后,最大的赢家竟然成了自己……只是,心里头出现的没有喜悦,倒只是一阵阵的怅然若失……

——明明是血缘亲近的兄弟,为什么……

地中海·西西里岛

嘴里叼着一支烟的柏少御以一种极其没有形象的姿势躺在沙滩椅上,他们住的这家酒店的背后就是一片海域,出来看海倒也是很方便,“你不怪我硬拉你逃来这里玩儿?”

“有什么好怪的?”柯尘眯起眼睛去看最远的天边交融一线的海天一色,“那种情况下,一团糟的情况,我和你留在国内只会给他们带来处理麻烦时的束手束脚……”

柏少御吐掉口中的烟,烟尾上绕着一圈细小的齿印,他像是自言自语,“……真他妈混蛋啊……不过……”

他沉默了下来。

那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得让人根本跟不上反应,事情就已经连环发生 。

停顿了半天,他才叹了口气,接口说,“我还真是不喜欢……这样的家。”

柯尘没有立刻接话,拢了拢身上披的外套后,往回走去,“走吧,天晚了。”

肩膀上和腰间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心里那张看着自己问“为什么”脸还是无法忘记。

“喂!”柏少御小跑着从他身后追了上来,递过来了一支手机,“裴二的电话……接吗?这小子,这么多天只敢拐弯抹角地让我哥哥问我你什么消息。如今敢打电话来,想必是把手里的事儿都处理好了……接吗?”

柯尘站住了脚,转头,拿过他手里的手机,回了一个微笑,“接。”

话筒里传来一阵沉默后,裴晟的声音像是叹息一样地传了过来。

他说,“亲爱的……我来接你回家。”

柯尘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从酒店侧门走向自己的男人。

回家是吗?

然后,轻轻地对着电话说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尽量中午更新的我……又拖到了晚上……深深地鞠躬,抱歉抱歉……

《意外》对我来说,是一篇很……意外的文。各种意外……也是第一次为了人物写的文。

我知道,这篇文其实严格说起来瑕疵还是很多的……比如过于注重细节描写而在整体构思上有所欠缺,比如人物性格上走了极端,比如时间仓促得太多,中间被好几起杂事打断了行文的思路……

但是,到最后,最大的感谢是大家能够不嫌弃地一直跟着我看到最后……这文大概是我写的最艰涩的一次了,很多次写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去翻书评区,然后看看大家一直跟文过来的支持,就想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故事写完……不管怎样也不能弃文……

这个结局,我是下午改过的……原本的设定是裴晟和柏董又一次的英雄救美……但是突然觉得,即便没有他们的话,柯尘和少御应该也能处理得很好吧……然后就又私心地成全了裴衍。

这个人物,怎么说呢……真的是很无耻很变态也很坏……但是我相信,他最后还是会去救柯尘的。

但是事情起端是由他而起的……我相信,他在扑过去替柯尘挡子弹的那一瞬间,必然是后悔了的。

可是当时已经行动大过思维了……

是he吧是he吧?……看着柯尘最后那一句“好”,大家就认定这是he好了……

抱头等被打……我知道这个结局也许有一些亲会不满意,但是……唔……就当是一种成全好了。

下个新文的话,我可以确定的不是这个的系列文了……一连写了这么多,思路和感觉都受了很大的限制……还可以确定的是,近期会开的。

最后一章了,大家尽量在登陆的条件下发发评吧,这个文的积分还有一点儿,本章留言全部送分……感谢的话说的太多了,所以就用行动表示吧……

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只有你们的支持才让我提起勇气走过来和继续走下去……所以,奢求继续陪伴…

…嗯,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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