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妃入局:王爷别乱来 - xp1024.com
《引妃入局:王爷别乱来》


第一章 小国公主

来这儿已经有三个昼夜了。

姬怜美托着腮帮,遥望挂在枝头那轮淡淡的月色。恬静的少女身着月白色的委地锦缎长裙,裙面上绣着星星点点的月见花;淡紫色的眼眸摄人魂魄;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仅戴几星珍珠璎珞,额前的刘海处微别了一个银纹蝴蝶发卡,纤纤玉指间随意地携着一方丝绢,恍若是误入红尘的仙子,令人赏心悦目。

“哎,在现代的时候,我从来就没有这么认真的赏月。没有游戏机手机电脑WiFi的日子,真的好难过啊........啊啊啊,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嘛!”柔弱自适的少女突然把绢巾往地上一丢,这样大吼大叫着。

她随手拿起紫沉香木桌上的一只琉璃杯盏,向地上狠狠地摔去,将心中所有的愤懑全都发泄在了那只杯子上。

这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吓坏了方进来送茶的宫女紫芝,她慌忙跪下,怯生生的问道:“长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姬怜美回头恶狠狠的看她一眼,忽而上前捉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说:“紫芝,你快告诉我,我是谁?”

“公主殿下,您是我朝的长公主殿下啊.......”

“你听清楚了,我不是什么长公主,我是安洛菲,一个小设计师,我来自......很多很多千年以后,你明白吗,明白吗?”姬怜美近乎咆哮着对紫芝说道。

“公,公主殿下......”紫芝尚且年幼,经不得她的这般惊吓,瘫软的跌坐在地上。

“算了.......你出去吧。”姬怜美无力地挥挥手。

紫芝替她熄了烛火,便匆匆去了皇帝的寝宫。

虽以是夜晚,但还不至于是深更半夜,皇帝依旧在忙碌的处理公务。

“陛下,公主又犯失心疯了。”紫芝在堂下毕恭毕敬的对皇帝说。

姬怜美穿越而至的地方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姬姓国,刘国,地处偏远。当朝皇帝是刘康公,周顷王之幼子,在历史上算是一个“白头皇帝”(就是没有什么成就的人)。而姬怜美是刘国的长公主,生性娇柔多病,多愁善感,却能歌善舞,乐善好施,赢得美名无数。

刘康公只有这一个公主,自然是万般宠爱,甚至特许她的贴身侍女也可以无召出入他的寝宫。

听到紫芝这样说,刘康公眉宇间的眉纹又深了几分。

“这丫头,随她去吧.......过几日朕会找她谈谈的,你退下吧,务必要让公主府的人守口如瓶,别败坏了公主的名声。”刘康公遣退了紫芝众人,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你看,咱们陛下真是宠公主殿下,能任由她这样胡闹。”

“别说了别说了,当心陛下听到要你的脑袋。”

“不过你看,陛下提到公主殿下的表情都这么柔和,真是一个好父亲。”纷纷退去的侍女们不由得这样窃窃私语着。

在最后一个婢女关上宫门的那一刻,皇帝的脸突然冷下来,唇畔还保留着一丝笑意。

“出来吧。”

梨花木雕的暗门后隐现出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黑袍,束腰。

“臣城成子参见陛下。”

“近日,吴国可有什么动静?”

“回禀陛下,吴国蠢蠢欲动,以先后在我国边境犯事。我想.......是时候对公主殿下说那件事了。”

“不,现在还不行。”

“为何?陛下您知道的,论兵马论人数,我们都是万万不敌吴国的,公主殿下不过是......”

皇帝展开一幅姬怜美的肖像画,笑容逐渐扭曲,阴冷的打断城成子的话:“我知道,棋子而已嘛。可是你想,现在吴军在敌,朕若就这样送公主去和亲,不免会有些受过公主恩惠的人要起来反抗朕。不过......若朕调动少数兵马同吴军战一场,才能表现得朕是为了保护百姓不得不送出公主。一来收服了民心,二来,那些敬仰公主的死士必能为我所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呼啸的北风变得更加凛冽,空气冷淡的令人心寒。

这就是皇室,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父爱都可以伪装的皇室

“是臣考虑不周。不过见如今公主的样子,莫不是知道了此事,故意在装疯卖傻吧。”

刘康公摆摆手,道:“不碍事,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要的,只是她我朝长公主殿下的身份。”

“十七年了,吾一直都在装一个和善的父亲,吃穿用度从不宽限你,对你百依百顺,现在,该是你报答父皇的时候了,姬怜美......哈哈哈哈......”

刘康公将手中的画一点点撕碎,扬起满天的碎屑,放肆冰冷地大笑着。

次日晨。

姬怜美睁开眼。还是那张偌大的床,还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打开窗,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若是在现代,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真是想都不敢想。”姬怜美这样默默地想着,心中却越来越落寞。

连续几日都是这样的场景,姬怜美逐渐冷静下来,也接受了她已经不在现代的事实。

虽然穿越来当了公主,享尽荣华富贵,有吃不完的珍馐,穿不完的漂亮衣服,但实在是太无聊了。

“哎,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睡个午觉都能莫名其妙地穿越,本来以为只是一场梦呢。也不知道,爸妈现在怎么样了,连续旷工了四天,那老妖婆肯定又要打电话来催了.”

“公主殿下,您又在自言自语了。”紫芝端来铜盆和新衣,似乎对这种现象已是习以为常。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梳洗。”作为一个现代人,姬怜美还是做不到让人伺候自己梳洗换衣,毕竟,自己的真实年龄,已经二十四岁了。

“公主殿下,你若觉得无聊,奴陪您去御花园转转如何?”

“嗯,好。”

总比宅在公主府里好吧,再美的景色若是天天看,也会觉得厌烦的。姬怜美现在才明白了为何皇帝的后宫嫔妃们只爱逛御花园,或上演宫斗大戏,就是因为太无聊了。

刘国是个边塞的小国家,大概就是现在河南的位置,气候没有江南那么温暖湿润,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鲜丽的花。可刘康公的后花园各种明丽的花朵争奇斗艳,好不夺目.

“公主您瞧,这花多漂亮,奴采来给您戴上?”紫芝一边说着,一边自顾着去摘那花了。

突然一双莹白如玉的手从另一边探了出来,也拈住了花,紧接着就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紫芝被那人掴倒在地,掩着小脸儿跪倒呜咽着。

“大胆奴婢,本宫看上的花,你也敢来染指。”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着大红的宫廷华服,裙尾绣上了一朵朵白牡丹,柔顺的发丝用金簪玉簪绾成发髻,五官精致,看上去贵气逼人。

“你是谁,你凭什么打紫芝。”姬怜美连忙上前将侍女拉起来,指着女子的鼻尖喊道。

紫芝拉住姬怜美的裙角,小声唤道:“公主.......”

那女子看上去满脸的惊讶,不过很快,她就一脸嘲弄地弹开姬怜美的手指,讽刺道:“这不是长公主殿下吗?怎么,卧病在床几天连我都不认识了?平日里躲我都来不及,今日怎敢对我如此无理?是病傻了,还是像传闻的那样,得了失心疯?”

姬怜美见这人并没有像其他人看到自己那样,毕恭毕敬地下跪,估计是有些来头的,她悄声问紫芝:“紫芝,这老女人是谁?”

“公主殿下,她是现今陛下最宠爱的贤妃,仗着陛下对她的宠爱,时常来找您的麻烦呢。公主,还是不要生事了,咱们快走吧。”

“哦,只是个妃子就敢如此嚣张啊,就您这个品行怎么还能封个贤妃的头衔呢,我父王挑女人的眼光还真是够差的。”姬怜美毫不客气地拖长了音调,慢条斯理地回击着。

她可不是以前那个谁都能来骂一句的小设计师,她现在可是公主哎,一国之主的女儿。

“你......你这不懂礼数的臭丫头.”贤妃抬起巴掌正欲甩下去。

“住手。”刘康公雄厚的声音镇住了贤妃,她扭头一看是他来了,立马收起凶恶的嘴脸,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扑进刘康公怀里,梨花带雨地哭着,边哭边说着:“陛下,臣妾只是想要那朵花罢了,可公主殿下不让就罢了,还讽刺臣妾,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呵,这女人不去唱戏真是浪费了她的好演技。姬怜美心想。

“把她关进宫里,没吾的旨意,不准出来。”刘康公直勾勾地看向她。

贤妃一脸得意地看着姬怜美,不料,两旁的士兵夹住她的腋下将她拖开。

“你们,你们干什么,抓错人了!陛下,陛下快救我。”贤妃惊慌地大喊着,两条腿蹬的飞快,但是谁也没有理她,任由着她被拖走了。

刘康公拍拍方才被拉扯的衣角,似是要将脏东西拍掉一般,继而走到姬怜美面前,满意地点点头。

“怜美,你做的很好,记住了,你是我朝唯一的公主,而她们只不过是父皇的玩物,千万不要拉低自己的身份迁就她们,明白吗。”

“是的父王,我知道了。”

“好了,听紫芝说你近日总觉得无聊,父王特许你去街市玩耍。不过记得早些回来,父王有要事同你商量。”

“真的吗?谢谢您,父...王。”姬怜美激动地搂住皇帝的脖颈,险些叫错了称呼。

姬怜美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城成子从树后探出身子来,对皇帝说:“陛下,公主殿下的确像变了个人似得,往日她不敢与贤妃发生冲突,今日却主动顶撞,而且公主殿下素来心善,一定会替贤妃求情.......”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无论她还是不是朕的怜美,我只知道她是能让朕扩充疆域,巩固江山的和亲公主,就足够了。”

第二章 远嫁吴越

姬怜美在穿越前是上海人,而刘国在整个中国板块中属于比较偏中部的地方,所以风土人情自然与南方大不相同。

无论是各种面食小吃,还是雕刻着图腾的珠宝首饰和动物皮毛,都令姬怜美欣喜不已,直到天色黑下来,姬怜美才想起来父王所说的要事。匆匆找了马夫来,往皇宫方向赶去。

“紫芝啊,你说父王说的要事会是什么事呢?”

“陛下圣意,奴不敢妄自揣测.”紫芝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哎你们这些古代人真是够没劲的,皇帝老头现在又不在这儿,这么拘谨干什么。”

紫芝紧张地四下打量一番,在确定驾车的马夫没有听到刚才的那些话后,她压低声音对姬怜美说:“公主殿下,不可妄言。”

皇宫之中,她只是一届卑贱的婢子。自己的主子犯了错,她作为奴婢也难逃责罚,无论为人还是为己,她都不得不要处处小心。

姬怜美初来乍到,自然不懂这些所谓的生存之道。

马车渐渐驶入皇宫。城门口的禁卫军冲她行礼,道:“长公主殿下,陛下召见您,请您立刻过去。”不过她还未发表意见,那人便向马夫招呼:“去陛下寝宫。”

皇宫好是好,就是太没自由了。连她去哪里,都有人管着。

刘康公的宫殿比长公主府大的多,也更加富丽堂皇,连宫门前的柱子都是纯金打造的。不知为什么,在暖色调的金色下,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凉意。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宫邸,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如今,我也将成为这莺莺切切中一人吗?

姬怜美心想,入殿上前,向刘康公行礼。

“父王,怜美拜见父王。”

这还是姬怜美第一次向别人行礼,她不知道这样的跪拜方式同真正的姬怜美相比是否有偏差,但拜了总比不拜好。万一皇帝老儿因为这个不开心,要了她的脑袋怎么办。

“怜美,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和吴国联姻的事。”

“和亲......”姬怜美不由得一哆嗦。

虽然她的历史不太好,但也大致知道去别国和亲的公主一般都会有什么下场。轻则受异族的排挤,重则就是成为两国交战的牺牲品。

就如同汉朝的王昭君在柔然可汗死后改嫁他的兄弟,受千夫所指,虽然她也有万般的不情愿,但也只能背负着这些骂名。

我可不想做历史的罪人。

想到这,姬怜美说:“父王,我不想嫁到吴国去。”

“怜美,你应该知道,和亲不仅仅是两国的联姻,更是两国停止战争,安抚社稷的权宜之策。你从小到大,父王都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但吴国蠢蠢欲动,前几日的交战父王更是损兵折将,再这样下去,恐怕百姓将不得安生。为了百姓和社稷,我只能委屈了你。”皇帝扶着额,正色道。

姬怜美犹豫了。

身在皇室的确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因为肩上抗负着心怀天下的责任。

“好,父王,我答应您,我会去做和亲公主的。”

她之所以会答应这门和亲,于公,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一国的百姓没有太平日子过。既然来到了这里,代替了原来的姬怜美公主,就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

于私,她不是真公主的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来。

况且这可是皇帝老头的命令,不管她愿不愿意,最后一定还是会嫁去吴国的。既然应也要去,不应也要去,倒不如爽快些。

这样左右思量,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很好,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约摸一月之后,迎亲的使臣就会来访,你早些回去准备准备吧。”

“好的。”姬怜美起身欲离开,紫芝忙拉住她,低声提醒道:“公主,您又忘了。”

“啊,那个,父王,儿臣告退”她匆忙的行了礼,在紫芝的陪同下回公主府了。

“公主,您近日是怎么了,总是说一些奴听不懂的话,还会忘记了宫中礼仪呢?是不是因为那件事........”紫芝发问道。

“嗯......我近来身体不适,时常会说一些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你别担心,过几日,应该就好了。”

姬怜美万般好奇,紫芝所言的那件事,究竟指什么,但她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搪塞过去。与其多问多错,不如不闻不问。

而且,就算这个时候跟她说,我是从21世纪穿越来的,估计她就真的以为我失心疯了,还是将错就错吧。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回去的办法,我可不想在这个封建社会耗一辈子。

她可不是什么精明,能一眼看穿人心的人,在这样动乱的时代,单纯的人注定会被人玩弄于股掌。

一月之限很快就到了。平日素净的公主府挂起了彩灯,艳红的一片,甚是喜气。

相比较外头的喜气洋洋,姬怜美无精打采地在床板上用石刀刻下一道深深的划痕。深深浅浅的划痕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条。

一个月了。在这个连纸张都还没有发明的年代,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姬怜美只能用刻痕来计算天数。在刘国,大多数的文字都被刻在竹简上,用的字体都是篆书。其实小篆与现在汉字的差异不大,大多还是能读懂的。姬怜美闲来无事的时候,就靠研究这些文字来打发打发时间。

“这个年代的人,真是没有情趣,连言情小说都没有。”姬怜美疲惫地放下厚重的竹简书。

正当姬怜美伸懒腰的空挡,紫芝开门进来,对她说:“公主殿下,迎亲的使臣已经到了皇宫,您是否....可以把您身上的那身衣服换下来,去迎接使臣了。”

闻此言,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服饰。

姬怜美现在所穿的服饰都是按照汉服和唐装改良做成的,因为刘国的传统是穿衣袍和襦裙,样式老气又难看,所以她便发挥自己前世所长,让工匠们赶制了几件比较美观的衣服,在平日里穿着。

不过这种重要场合,继续我行我素是不可能了。

“哎,好吧,那我更衣吧。”

那个时候还没有镜子,所以姬怜美也不知道自己穿那鲜艳的大袍子是否好看,但头上顶的那顶缀满金属亮片的帽子真的很沉,像顶了块大金子似的。

“阿姊,你今日怎不穿那漂亮衣裳了?”一个年貌尚小的少年轻轻推门而入,嗓音稚嫩。

来者正是姬怜美的兄弟之一,姬夏,也,个性纯良,只有14岁。

姬怜美是在御花园遇到这个小家伙的,那个时候他正像个花农那般给花木修剪枝丫。姬怜美瞧着他剪出的花草造型奇特美观,便上前去搭话,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识了。这时的少年没有戾气,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是夏啊,阿姊正要去见吴国使臣呢,穿那衣裳会让人觉得奇怪的。”姬怜美笑着出来迎接她的小兄弟。

“可阿姊,我觉得你穿那衣裳很漂亮,一点都不奇怪。”

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阿姊,你要去做和亲公主,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姬夏带着哭腔地拉住姬怜美的手臂。

姬怜美捏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说道:“不会的,阿姊一定会回来的,等到那时候,你要驾着七彩祥云来接阿姊,好不好?”

“嗯。”少年乖巧地答应着。

少年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捏紧了拳头。他深知,吴越远离刘国,不可能对刘国造成威胁,派出和亲公主是假,父皇真正的目的,是在于联合吴越吞并鲁宋,扩大疆域。

父皇,你真的好狠的心。

宫宴前厅。

歌女们身着绫罗绸缎,身资曼妙,时而轻舒云手,玉袖生风,若仙若灵,为宫宴献舞。刘康公坐于正中,右手方坐着的一个中年男子,面容白净,修着整齐精短的小胡子,穿着宽大的一色衣袍,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

姬怜美坐在左侧,代表着身份高贵的皇室。

“使臣大人,这便是本国的和亲公主,姬怜美。”皇帝笑盈盈地向使臣介绍。

“公主果然是沉鱼落雁之容,我代表吴国君主,和玉承亲王向您致谢,愿两国邦交友好,礼尚往来。”

“那是自然,使臣不必忧虑。”姬怜美答道。

之后便是刘康公一直在与和亲使臣谈话,什么邦交社稷彩礼往来之类的,姬怜美听得头晕脑胀。

她终是坐不住了,偷偷伏身问身边的紫芝:“哎,丫头,吴越在哪里啊?”

紫芝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一番,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公主殿下,吴越,是傍水一带的富庶之地,听说那里雨水多,风景美,比咱们这儿的环境要好上不少呢。”

哦?那看来就是江浙一带了。

在刘国生活了一段时间,才知道江浙一带的地区是多富庶。刘国地势险峻,风沙也大,郎君也多数是粗犷之人,还是住在沿海的地方比较舒坦。

想到这,姬怜美突然很向往这次的和亲。

去看看我还没有出生以前,我生长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多谢陛下的招待,怜美公主嫁去吴越之后,我朝定不会亏待于她。”和亲使臣向刘康公行礼,这场招待宴也算是结束了。

歌舞止。

“公主殿下,请您即日开始收拾行囊,随我回吴越吧。”

在交代完一些事后,使臣返回到了客栈,准备三日之后带着姬怜美回吴越。

第三章 权宜之计

“阿姊,今日你就要嫁去吴国了,将来我要和父皇请求做驻边将帅,这样我就可以时常来看望阿姊了。”

“好,阿姊等你。”姬怜美摸摸姬夏的脑袋,微笑着应答道。

迎亲当日,姬夏依依不舍地送姬怜美上了花轿。姬怜美穿上了吴越的服饰,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柔软的绯色薄纱,腰别流苏凤凰锦带,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着无边血色,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似将燃尽这万丈繁华。

姬怜美站在这个生活了一个月的地方,洁白的窗格,朱红的门邸,极目可望的灼灼桃花,以及门匾上金色的“长公主府”的大字,都是这么熟悉而又陌生。

我就这样取代了姬怜美吗?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满腹牢骚,却不曾想有一个人,因为我的到来,而彻底消失了,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就这样肆意享受着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姬怜美这样想着,不禁生出一分自责。

不能再这样任性了。既然来到了这里,取代了公主的位置,我就要避免两国纷争。即使前路坎坷,我也得做好和亲公主的本责。

再言之,刘康公在历史上既无赞美也没贬斥,这样的皇帝让姬怜美觉得不可捉摸。虽然他对姬怜美很是温和,但姬怜美总对这位父亲产生一种恐惧感。

花轿离开宫门,走过刘国的大街小巷,穿越边关,一路向南。

“哎,好无聊,紫芝,我们还要多久才到啊。”方才的凌云壮志似乎一下子就飘到了九霄云外,姬怜美习以为常地发起了牢骚。

好吧,姬怜美还是那个姬怜美。

“公主,这才过去半个周天呢,若是要到达吴国都城,起码要满三十个周天。”

“一个月!”姬怜美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居然要在这个破轿子上呆一个月,这可怎么活啊。哎,活在古代才能了解到科技的力量多么强大,车子手机网络是多么不可缺少。

此时,轿外。

“这个真的是刘国长公主吗?传闻长公主冰雪聪明,端庄贤淑,我瞧着她怎么就是个不懂礼数的小丫头呢,莫不是刘国随便找了个女人来糊弄我们吧。”提剑的侍卫像另一个长官模样的人悄声说道。

“不知道啊,谁知道刘帝那老狐狸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无论她是真是假,终归是个背井离乡的可怜女人。这一路上,好生待她吧。”另一个穿着黑铠,一路上沉默不语的男人闭目养神着,忽而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这样一发话,方才的两个侍卫连忙闭上嘴。

路途遥远,即使日夜兼程,半月过去,他们也只走了大概一半的路。

傍晚,路途恰巧经过蛮荒之地,没有客栈也没有人家,姬怜美一行人只得临时搭建帐篷以作歇息。此处不仅没有人家,野味也是少之又少,侍从简单地做了晚饭,便早早地歇下了。

夜深,姬怜美被蚊虫扰地睡不着觉,便从暂时搭建的帐篷里走出来活动活动。

才初春的天,就已经有蚊子了。

姬怜美走到河畔,远远地望着漫天繁星,彼岸,便是灼灼的桃花十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便越容易想起穿越前的生活。从前,没有这样艳的桃花,没有这么亮的星星,可是那段被大城市的繁忙所淹没的生活,那么的挥之不去。

也是啊,毕竟是二十几年的生活模式,也早就习惯了吧。

冷风灌入姬怜美单薄的棉衣,她感受到一丝冷意,蹲在地上缩作了一团。

“公主,夜间露水寒重,莫要冻坏了。”,清冽雄厚的男音伴随着轻飘飘落下来的斗篷。

姬怜美猛的一回头,是那个长官模样的年轻男子。乌黑色凌乱头发中隐隐有些墨绿的发丝,剑眉之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深黑色的瞳孔泛起微微深紫色,冷漠的神态,一身黑铠更深刻地勾勒出属于他的孤傲。在轿子里只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美少年。

“我想家乡了。”姬怜美感到一丝紧张,“我想念父..王,想念皇宫里的伙伴,在刘国,我是公主,可在吴越,我不能准确的定位我的位置,是王妃,还是刘国讨饶的贡品。那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我担心.....”

正当她晃神的时候,少年取出一只玉萧吹奏起来,。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悠远,此伏彼起。

“我们王爷是个很随和的人,请公主不必担忧。至于吴越的百姓,我想他们会欢迎您的。”在他的话语里,听不出温度。

“你叫..什么名字。”姬怜美近乎喃喃自语地问道。

“在下无名。”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嗯......叫你萧翊歌,好不好。”

“嗯,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夜已深,公主还请回帐篷去歇着吧。”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少年远去的挺拔背影,姬怜美心中有种别样的感受。

送亲大队一路停停走走,长达一个月的旅途,马车终于到了吴越首都荆蛮。

“这里.......就是无锡啊。”姬怜美感叹着,即使是几千年前,无锡依旧是一个富庶之地。临水而建的古徽派建筑,粉墙黑瓦,瓦砖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珍奇异兽。清风柔和,街道上的人都穿着类似唐服的马褂,看起来文雅谦和,与刘国的风沙,粗犷的郎君截然不同。

果然还是这样的地方,比较有家乡的感觉。

看着姬怜美沉迷在新奇的景色中,两个走在前头前来迎亲的侍卫悄悄打起耳语来。

“你看这刘国公主,生的倒还是标致,可惜啊,居然许给了那位王爷。”

“是啊,那位王爷一无封地,二无才能,打了个王爷的名号罢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王爷是......”

“你们俩,说什么呢。”萧翊歌冷着脸,一挥手,一旁的侍卫立刻将这两人像抓小鸡一样提溜出来。

“再散布这些留言,就地处决。”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冰冷,三人毛骨悚然,连声道:“侍卫长恕罪。”

“萧翊歌,出什么事了吗?”姬怜美听到了骚动,探出头来打探道。

“没什么,几个侍从犯了错,并无大碍。请公主放心。”

姬怜美自然不知,她将要嫁给的人,可不是普通的王爷。

午时,马车方停在一座僻静的府邸前。

虽说是新修砌的府邸,大门的装潢也都是崭新的。但规模尚小,和别处的王爷府不同。

姬怜美见状不禁有些好奇:春秋战国时期的等级差异很明显,王宫贵胄的府邸比富商大贾的要更大更恢弘,毕竟这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

姬怜美方下轿,便簇拥而来一群家仆和丫鬟,毕恭毕敬地立于两侧向她请安。

“公主殿下,按照我们这的规矩,成亲之前,王爷和您是不能见面的,所以请您屈尊住到别院,待三日成亲后即可入住主殿。”萧翊歌在一旁解释着。

“哎,好吧好吧,你们古人,规矩真多。”姬怜美摆摆手,正要进门,紫芝便搀住她的胳膊扶她。

“紫芝,我都说了几次了,我还没老呢,不用搀着我。”姬怜美甩开紫芝的手,便在府里丫鬟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你们家公主,脾气还真是有些古怪啊。”一个丫鬟悄悄对紫芝说,她便不失礼貌地微微点点头。

此时已经是早春了,府内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还有九曲荷亭,到了夏日,必定是另一番光景。

“这里好美啊,不知你们的王爷,他是位什么样的人。”姬怜美问道。

一旁的萧翊歌回答她:“回公主,玉承王爷好歌词,懂耕织,性格温和,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那这承王府中······”

“公主,别院到了,属下就先回宫复命了。”萧翊歌似乎并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提剑鞠躬,便快速离去了。

哎,真是的。怎么都不听别人把话说完。

不过,姒玉承这个人,在历史上的确是没有听说过。

姬怜美的母亲安羽滟是专门研究春秋战国的历史学家,在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听童话故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听母亲讲历史故事了。虽然在历史领域比其他孩子早起跑了好几年,可她的历史成绩依旧差的可以。

“我穿越怎么也不到一个好一点的年代,春秋战国的历史记载那么少,战争还那么多,我可不想在这里死于非命。好不容易穿越做了公主,居然还要和亲,真是悲催啊。”姬怜美的内心这样哀嚎着。

“公,公主,您走的太快了。”紫芝这时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见姬怜美站在原地发呆,便对她说:“公主不必忧心,孔圣人有曰既来之则安之,虽说是安抚百姓之策,但我们来到这里也是同理啊,既然来了,我们就要安心地呆着,是吧?”

第四章 我家王爷有点怪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王府,肯定都是金碧辉煌,不过这个王府别院,虽不算破旧,但设计也是十分低调,家具也颇简约。

姬怜美职业病式地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别院。

难道是这个王爷平时不受宠,所以皇帝才只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宅院吗?

虽然方才的九曲荷花亭的确很漂亮,可比起姬怜美的长公主府,无论规模还是奢华程度,都远远不及。

“哎,如果我的这位夫君不怎么受皇帝老头重视,我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吧。”姬怜美拍拍方桌上的薄尘,坐下,思量着今后该作何打算。

想要回到现代,暂时还摸不着头脑;可要在这个地方夹缝中求生存,实在是困难,走错一步,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罢了罢了,日后的事,还是日后在想吧。眼下最迫切的,是同吴国九皇子的这场联姻。

王府办婚事也是忙了两天两夜,处处高挂着红绸彩灯,原本并不华丽的王府在彩灯的映衬下,也渐显精致。姬怜美偶然闲来无事,也要帮着家仆们做些活。毕竟上辈子活了24岁都没结过婚,自己的婚礼当然要出一份力。

大婚当日,正午。

承王府门前铺下十里红妆,彩绣辉煌,门外人群涌动,百姓都想一睹这刘国公主的美貌。

府外热闹非凡,姬怜美却待在城外的湖心小屋中,素面朝天,悠哉悠哉地逗弄着蟋蟀。

“公主,迎亲的队伍都快走到咱们门口了,您怎么还没梳洗打扮啊。”紫芝推门而入,见姬怜美悠闲自在的模样,不禁着急起来。

“紫芝,不就是结个婚吗?不必这么猴急。不知道的人呀,还以为你是新娘子呢。”姬怜美打趣她。

“公主,这可不是一般的婚礼,您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会让有心之人加以利用的。您别闹了,有人送来了婚服,奴替您穿上吧。”紫芝说道。

姬怜美这次没有拒绝,毕竟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凤冠霞帔,仅仅看一眼她都眼花缭乱了,更别说自己动手穿了。

“公主,今天一天都会很忙,请您耐心等待。”紫芝一边替她更衣,一边提醒着她。

“嗯,我知道了。”

原本清纯的少女身着彩绣红嫁衣,被映衬地多了一分妖媚。

在红娘的牵引下,她一一完成了所有的仪式,世人皆叹刘国公主仪态端庄,可姬怜美心里却有千万个不耐烦。

只能坐着站着,却不能说话吃东西。

其间,她听到了两个声音。

“玉承,你可要好生善待刘国公主。”声音雄厚,沉稳,透露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严之气。

“是的。”这个声音较前者更加细弱,谦卑。

然后就是一群人在喊陛下万岁万万岁。看来她姬怜美的面子可真大,连皇帝都亲自来参加她的婚礼,那么那个声音细弱的男人,大概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未婚夫了。

接下来,就是坐在房间里等到晚上,新郎官来掀盖头了。

“紫芝,我好饿啊,那个王爷怎么还不来啊。”姬怜美一把扯下盖头,抱怨道。

“公主,您再等等,王爷很快就来了。”紫芝尚且十四岁,却以大人的模样在这里哄一个已经二十四岁的少女。

正这样说着,便有人扣了扣门,轻声问道:“公主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紫芝以为是来报信的家仆,便替姬怜美作答,但当那张清秀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惶恐的跪下行礼,声音颤抖。

“王爷......”

姒玉承不但没有责罚她,反而温声细语地对她说:“姑娘,还请出去候着。”

此时姬怜美的盖头已经重新盖上,王爷便用杆秤挑去了盖头。

姬怜美这才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个面容十分清秀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黑色长发由一根白色帛布松松的绾起,不浓不淡的柳叶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大红的喜袍虽略显俗气,却丝毫不影响他脱俗的气质。看上去乖顺而淡雅,好似一朵鲜血中盛开的白莲花。这边是吴国九皇子,姒玉承。

此等少年,风度翩翩,不惊世骇俗,却清澈自然,独成风流。惊鸿一瞥,便惊艳了时光。

姬怜美正被他的容貌所吸引,不料他站起身来,朝她鞠躬行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参见公主殿下。”

咦?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她是公主,可他好歹也是一国王爷啊,就算再怎么不被皇帝器重,也不至于要对自己的妻子行礼吧。

怪,这个王爷可真是奇怪。

姬怜美原本幻想着穿越小说里的霸道王爷开场,又瞅瞅眼前这个文弱的奶油小生,幻想一下子便化作泡泡飞灭了。

果然,幻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呵呵,没事,以后就不要行礼了,你叫我姬怜美或者怜美都可以。”为了缓解这份尴尬,姬怜美主动去扶他起来,柔声说道。

谁知那翩翩少年像受了惊吓似的退后,忙说道:“那个,天色不早了,请您早些歇息吧。”

按那时的习俗,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后,大门便由人上了锁,所以姒玉承出不去。

他便在屏风后寻了一张美人靠,粗略地整理一下衣冠,就匆匆歇下了,留下姬怜美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是做什么,被嫌弃了?

那晚,姬怜美掏出从现代带来的小镜子,满脸愁容地照了一晚上。

“吱呀.....”天还未亮,姒玉承便披了衣裳,悄悄掩门离去。

一夜未眠的姬怜美坐起身来,伸伸懒腰,冲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扮鬼脸。什么嘛,当真就这么嫌弃我,天不亮就走了。

罢了罢了,反正睡不着,干脆就起来吧。

此时不过五更天,紫芝还在睡梦中,姬怜美便独自在王府的后花园溜达。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修剪花木,瞧着身形,颇为眼熟。

姬怜美正想上前打探,右侧忽然走出两个家仆,用奚落的眼神看着那个人,将一桶水提到他脚边。

“给你,这是今天的活儿。”其中一个人故意将木桶里的水洒在了他的身上,不屑的看着他。

“是.....”那人微弱的声音和略带微笑的嘴角好生熟悉,待他偏过头来,姬怜美方看清了,大吃一惊,这正是她的夫君姒玉承。现在他正穿着家仆的服装,手握剪刀,白净的脸庞也沾了些许灰土。

“喂,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人家好歹是王爷啊。”另一个家仆捅捅那人的胳膊肘。

“是王爷又怎样,你看陛下给他一丁点封地和权势了吗?没有封地和权势的王爷,说到底,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啊。”那人讥笑道。

“这倒是.....”

两个家仆又交代了他一些活儿,便扬长离去了。

当姒玉承接着不紧不慢地做手头的工作时,背后传来了姬怜美冷冷的声音。

“你当真是王爷吗?连个家仆都可以对你颐指气使,都不反抗吗?”

姒玉承一惊,随即苦涩地笑笑:“公主殿下说的是,我不过是个民间遗子,也没有资格反驳他们。”

“你说什么?”

“公主,我说我不是王爷,我只是做粗活的普通人。”

“你若不是王爷,吴王为何要将我嫁给你?”

“皇子们都不愿意和亲,陛下便秘密在民间寻人,我便是他在民间寻来的遗子,家母病逝,我孑然一身,陛下便将我带了回来,封承王之名号,担联姻之责。”

姬怜美明白皇子们不愿和亲的理由,毕竟刘吴两国论实力其实相差无几,两国联姻这件事非同小可,利益关系又复杂多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两国的利益,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娶她这个大麻烦呢?

她不禁自嘲地笑笑:你还真是不受吴越人待见啊,连和亲都要找个近乎算是替身的人来。本以为能像穿越小说那样独享王爷恩宠,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现在倒好,嫁给了一个空有名头毫无实权的假王爷。

“公主殿下,拜托您不要宣扬此事,若是被您母国知道这个秘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或许就会被打破,公主便成了众矢之的。”

“嗯,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姒玉承,我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做着什么样的工作,但是现在,你就是王爷,你不能再向那些人卑躬屈膝,知道吗?还有,我只是你的王妃,日后不必向我行礼。”

“是的,我明白了。”姒玉承淡淡一笑,低眉顺眼地应和着。

姬怜美深叹一口气,看来,短时间想让他改正这些习惯是不可能了。不过那两个家仆实在是无理,若是不好好教训一下,这心里头可真是不痛快。

“哼,敢欺负我的男人,若是不好好教训一下,我刘国长公主公主的面子往哪搁。”

姬怜美快步追上了走在前头的两人,冷不丁地咳嗽一声。

那两人扭头一看,大惊失色,忙跪下行礼:“王妃.....”

第五章 何处染尘埃

姬怜美微微笑着,问道:“你们可知,方才的那位仆人,是谁?”这本是温婉到极致的笑容,可此时此刻却另两个家仆毛骨悚然。

“是......是玉承王爷。”

“你们还知道他是王爷!你们对待我一个王妃尚且如此有礼,对待你们真正的主子却这般戏谑无礼,来人啊。”

一旁的巡卫问声,纷纷赶来。

“将这两人拖下去,杖责。”

姒玉承躲在一棵菩提树后,看着这一幕暗暗发笑。看来,自己是娶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呢。同时,带来的还有感动,这段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替他出头。

“谢谢你,怜美。”少年平淡的面容渐渐浮现出笑意,菩提翠嫩的叶轻抚着他随风而动的墨发。

只觉一切恬然自适,眼前的泼辣少女,成了春日里最浪漫的风景。

姬怜美入承王府三日,吴帝身边的高公公奉召前来,邀二人进宫议事。

“天哪,这里就是皇宫啊,比承王府要壮观上几千倍啊。”姬怜美方入东门,便不由得惊叹着。古人可真是奢侈,日后千金难求的珠宝黄金,如今却镶满了整个皇宫。

“你说,陛下召我们入宫是为了何事?”想到一会要面见的可是这一国的最高统治者,姬怜美不由得紧张起来。毕竟,她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影响到两国的邦交。

“圣心难测,我们服从便可。”相比起姬怜美的手足无措,姒玉承正闭目养神,毫无紧张慌乱之色。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国事。姒玉承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又不精国政,想来是冲她姬怜美来的。不过究竟所谓何事呢......

姬怜美这么想着,马车已经停在了皇宫大殿前。

盘龙金座上坐着一个着龙袍戴金冠的中年男子,肥胖的身躯几乎占满了龙椅,鼠目一般都绿豆眼,酒糟鼻,脸上挂着慈善的笑容。

“你们来了?”他脸部的肥肉随着讲话时唇齿间的碰撞而抖动起来。

“是的,父皇。”姒玉承从容答道。

“今日召你们来,倒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只是怜美公主嫁入我朝已有三日,还从未见面。近日又听闻公主自创的,名为吊床之物,很受百姓欢迎,国库也因此丰盈了不少,吾便想着设下晚宴来迎接刘国公主,以此向刘国表达我吴越和亲之诚意。”

吊床一事,还是因为姬怜美嫌床板硌地慌,闲来无事突发奇想做的,谁知就这么外流出去,在平民百姓间火了。

“如此,便多谢父皇。”姒玉承见姬怜美并未回应,立刻替她作答。

“怜美公主,你可以先让这两位宫女带你四处转转,承儿,你留下,吾有些事要同你说。”

“啊......是。”姬怜美有些心不在焉,匆匆告退。

侯在门外的紫芝笑着尚且搀住她,道:“公主,我本以为我们王爷胆小,对着陛下会吓的说不出话来,不过今日看来倒是十分从容,父子间相处果然比较融洽啊。”

姬怜美一直沉默不语。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现在的姒玉承同第一天她看见的胆怯少年有些不同,褪去了那分自卑的感觉,变得有些处事不惊。平日里也没见他向别人行礼,若真是临时被拉来充数的普通人,宫廷礼仪应是做不到如此标准得体的。方才皇帝老头儿的那番话分明就是故意找个借口支开她,但姒玉承也不是什么朝中重臣,能有什么要事相商还不想让外人得知呢。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没什么,应该是我想多了。”姬怜美木讷的摇摇头。

在姬怜美退出大殿的那一刻,姒玉承自然地由殿中走至一旁的赤金坐席。而那个座位,一般是用来招待重要使节或贵人的。

“承儿,吾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比起方才中气十足的嗓音,吴王此时发问的声音就显得柔和许多,甚至有那么一点崇拜姒玉承的感觉。

“陛下,承儿见自刘国公主入吴越之境以来,时常异星灵日,此乃是灾星降临之兆,实属不祥。”

“依你的意思,那刘国公主乃是不祥之人?这可不行啊......不行,我得尽快除掉她。”

吴王儿时大病一场,由一个巫师给治好了。自此之后就格外相信沙盘天象之论。姒玉承深知其这一特性,正好可以加以利用一番。

“陛下莫急,时候未到。”姒玉承端起茶杯,轻嗅茶叶的清香。

两个宫女领着姬怜美来到御花园,对她说:“王妃,这里便是御花园,奴在一旁守着,若是有事,便召奴过来。”

哎,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客气,姬怜美心想,原来高高在上的感觉也不怎么令人愉悦啊。

前面便是一片桃林,桃花灼灼,绵延十里,煞是好看。

“紫芝,走,去那边看看吧。”

姬怜美独自站在十里桃花林中,命紫芝在外头候着。

这里的桃树十分高大,大片大片盛开的桃花宛若云霞,覆满了整个天空。四处浸透着桃花清新的香气,微风袭来,盈盈点点的花瓣纷纷飘落,如梦似幻。姬怜美抬手接下一片花瓣,目光逐渐变得黯淡。

来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担心,那份递交出去的设计稿有没有被退回来,家里是不是又被小梦整得乱七八糟。

原来我也有一天会如此想念,曾经我最厌恶的平凡生活。

“嗨,这位美丽的姑娘,你在想什么呢?”桃林里突然传来少年的银色,清脆如铃,疾如飞矢。

姬怜美闻声,忙四处打量。四下皆无人,又是谁在说话?

忽而从天上降下一个黑色的人影。是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随意地散落着,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鼻梁高挺,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若说姒玉承是那种阴柔娴静之美,那此人则显得格外的阳光朝气,五官虽如雕刻般精致,但整个脸庞棱角分明,分外有男子气息。

“这位姑娘,你独自站在这里,可是迷路了吗?”少年携住姬怜美接花瓣的手,贴近自己唇边,笑着灿烂。

“呃,我就是,来这看看花。如果这是你的私人领地,那我这就走。”

还有啊,你能不放开我的手,这样会让人起鸡皮疙瘩哎。

姬怜美转身欲离去,不料被那人猛的拉回来,跌入怀中。

“你.......”

“你是哪家的小姐,倒是挺有意思的,本王很是心悦你,不如来做本王的王妃吧。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少年肆意地笑着,暗含秋波的眸中又多了一分邪魅。

“哈?”姬怜美瞬间有些呆愣,待她回过神来,她便挣脱开那人的怀抱,踉踉跄跄地后退着,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你,你是谁啊,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得嫁给你啊,还有,我已经嫁给别人了好吧。”

“哦?不知是本王的哪位兄弟如此幸运,能娶了姑娘。”

“承王姒玉承。”

少年轻蔑地一笑:“原来是那个民间遗子啊,那你应该就是刘国公主咯,哎,若早知你这样好看,我便同意那门和亲了。”

此人轻浮无礼,娇纵自大,字里行间姬怜美倒是听出来了,这个家伙,应该是个皇子。

“呵,那我可真庆幸嫁给了姒玉承,而不是嫁给你。”姬怜美不齿于他轻浮的态度,愤愤说完,甩袖便走。

虽然姒玉承可能真的一无是处,但既然嫁他为妻,那便容不得外人说他一句不是。

“哎,刘国公主,我叫姒镜尘,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要是改变主意,想嫁给我,我燕王府随时欢迎你啊。”那个名曰姒镜尘的少年这样朝着姬怜美的背影喊道。

姬怜美闻声加快了脚步,生怕那人会追上来似的。她摇摇头,心想:哎,古代人可真是疯狂,连自己兄弟的女人都不放过。

待姬怜美走出桃林,紫芝的身边,还站着身穿黑斗篷的萧翊歌。

少年依旧沉默寡淡,连眼神都如同冰封肃杀一般。

姬怜美问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爷入宫,命我在此保护王妃。”萧翊歌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冷冷淡淡的。他的身上还沾了些许灰土和血渍,许是方忙完不久,便被叫入宫中了。

“萧翊歌,你脸上沾了灰。”姬怜美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来替他擦拭。

等她回过神来,心中已是万马奔腾。天哪啊啊,我刚才做了什么?竟就这样轻薄了良家美男子。萧翊歌也像是愣住了,呆呆地立在原地。

“咳,那个,你不要误会,我只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姬怜美还没有解释完,斜方便闯进一个酥柔,带笑意的男音。姒玉承?姬怜美更加慌乱了,停留在半空的手顿时无处安放。

怎么这么像捉奸现场啊,太尴尬了,怎么现在地上就没个地洞呢。

第六章 自力更生

“萧翊歌,你去替我把马车牵到花园外吧,麻烦了。”姒玉承温和地向萧翊歌笑着。

“是,王爷。”萧翊歌应声,轻踩微步,不一会便失去了踪影。

“走吧。”姒玉承拉起姬怜美的手,她感受到芊芊玉指间传来微微的凉意。男子的手,也会这么冷啊。

“那个,你听我解释一下...”

“不必。”姒玉承淡淡地笑着,“既然知道是误会,又何必解释呢。”

虽然有人这样牵着自己并不怎么舒服,但也不讨厌,姬怜美也就任由他这么牵着。

桃花微落,菩提浴光,少年牵着少女的手走在石子小路上,有些,岁月静好。

“下次,还是不要和皇子们接触了。”姒玉承说。

“为什么?”

“.......没什么。”他淡淡地冲她笑笑。

最近姬怜美发现了一些问题。

比如她家王爷从早到晚都窝在花园里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姒玉承一无俸禄二无能力,若仅凭嫁娶之日那些微薄的彩礼,不过多久就会坐吃山空了。

或许是上辈子好吃懒做过了二十四年的穷日子,姬怜美觉得这辈子也不能这么随性地生活,打算去市集找一份活儿做。

既然自家王爷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承王府也同其他王府一般,无王爷的许可王妃是不得自由出入的,于是姬怜美换上了一身男子的装扮,偷偷翻墙溜了出去。

吴越都城姑苏的确是繁华异常,街边皆是大大小小的商铺,各个府邸的娇羞大小姐,打扮风雅的文人,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夫,都聚集在这条接街道上。

天哪,原来苏杭一带如此繁华,那应该不愁挣不到钱吧。

不过在这古代,女子能做的活儿少之又少,她堂堂的王妃不至于去风月之地卖笑吧。

姬怜美走进一家叫天衣阁的裁缝铺,屋内昏暗潮湿,四面的墙壁已经破裂了,横梁上挂着一排的手织服装。姬怜美细细打量着这些衣服。做工,材质,面料,颜色,都是一等一的,可客人却极少。

“这位公子,您可需要些什么。”一个穿粗布衣服的老妇人从里屋慢慢踱步而出,和蔼地微笑着。

“老婆婆,嗯......我是想来这做活儿的。”

她听到这话后,摆摆手说:“不好意思啊公子,你也看见了,我这都是小本买卖,生意也寡淡地很,维持生计都难,那还有钱来雇人呢?。”

“那这样吧婆婆,我先帮您做一天活,若是我的法子能让您的生意好起来,您就收下我,如何?。”

老妇人见姬怜美说的恳切,便没有再拒绝。

晌午一过,天衣阁的门口站满了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都穿着颜色艳丽的衣裳。

“来啊,瞧一瞧看一看啊,早春衣裳新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哎这位阿姊,您瞧这位姐姐身上的衣裳,做工精致,你值得拥有啊。”姬怜美在路上大声吆喝着,不忘拉住围过来的姑娘。

那些穿戴服饰的女子们不忘在人们前来观望的时候扭动身姿,含春带笑。招来了不少男顾客。

姬怜美招来的,则大多都是姑娘们。因为她扮男装出门也有精心打扮过一番,剑眉如墨,目含秋波,看起来尤为儒雅。

也怪不得这些姑娘会对她抛媚眼。

不到傍晚,店铺内所有的衣服都被抢购一空了。

老妇人惊讶地问道:“公子,你这是如何做到的啊。”

“哦,我想啊,这店铺里的环境太过昏暗,衣裳的颜色瞧着就没有那么好看了,所以我就在莺歌院找了些美貌的姑娘,让她们穿着衣裳充当模特,人们瞧见这衣裳如此好看,自然争相购买了。我管这个啊,叫.....走秀。”

“公子,你可真有办法。这些便是给你的辛苦钱了。”老妇人将一些碎银送到她手中。

姬怜美正要向她道谢,门外恰巧走进一个人来。

他一袭白衣,秀发用绑带随意地绑起,简单的装束却能将此人映衬地格外出尘绝艳。

糟了,姒玉承怎么来了?姬怜美忙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自己的脸。

姒玉承轻轻捉住她的手腕,见到她便说:“公子,您怎么跑出来了。”

虽然姒玉承的口气同平常一般平静,但隐隐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

“我.......”

“好了,跟我回去吧。”说着他拉起了姬怜美的手向外走去。

老妇人不知姬怜美是女儿身,见到此情此景,满脸的惊讶与兴奋。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断袖之谊吗?

马车备在门外,萧翊歌坐在前面替他们驾车。见着主人拉着王妃出来,他道:“王妃,您下次可别乱跑,王爷他很担心您。”

姒玉承轻咳一声,微笑着说:“请公主快些上轿,公主身份尊贵,在外头逗留的时间久了,怕是不好向父皇交代。”

轿内的空气有些凝重,姬怜美偷偷瞄坐在身旁的姒玉承。

这家伙从刚刚开始起就一直在看窗外,我要不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啊,可是这种时候,万一多说多错怎么办。

“为什么偷跑出来。”姬怜美正想开口,姒玉承便淡淡地发问道。

“嗯.......近日王府的金库有些亏空,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你就成了历史上第一个穷困潦倒的王爷了,所以我就寻思着来着找找工作。”姬怜美的声音越来越小。

姒玉承的手渐渐向她靠近。

他要打我吗......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那只素手毫无征兆地放在了她的头上,揉了揉她细碎的发丝。

“往后,这些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做,你在王府待着,不要四处乱跑。”姒玉承保持着向外看风景的姿势。

姬怜美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觉得,这个孱弱文雅的少年,此时看起来却如此可靠。

“嗯.......”她轻声答应着。

“公主,您似乎与传言中的公主不太一样。”姒玉承突然说道。

“啊?哪里不一样了?”

“传言公主温婉贤淑,体弱多病。如今看来,公主的身体很是康健,并且......有种江湖女子的豪气。”

姬怜美别过脸去,心想:完了,不会被这厮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吧。

“玉承不过是玩笑罢了,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白玉承微微一笑,作揖道。

“没事,没事.......”姬怜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春已入夏,荷塘的荷花纷纷绽放,遥遥望去,点点的粉红和连天的碧色相映成趣。

姬怜美坐在九曲荷亭上,百无聊赖地拨弄自己柔顺的发丝。

自上次偷跑出去过后,姒玉承命萧翊歌加强王府的看管力度,她便再也没有出过门。

“哼.....连出门都不让,还不如做公主的时候呢。”姬怜美这样抱怨着。

同时,王府花园。

姒玉承穿着粗麻布衣,手持金剪,悠闲自在地修剪一株月季花。

萧翊歌提剑上前,对他说:“殿下,您这日日在此养花弄草,可曾忘了我们来到吴越的目的吗?”

姒玉承将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递给他,“司徒,沉下心性,不必操之过急,吴帝对我的身份尚有疑虑,还需先掩人耳目一些。”他淡淡地冲他笑笑。

“是,是属下愚钝了。”

姒玉承从怀中掏出一封做工精致的绢布请柬,交给萧翊歌,道:“公主近日似是有些无聊,你将这封请柬交与她,让她去清音阁打发时光吧。”

“是.....”萧翊歌虽不解其意,但也没多过问。姒玉承比他小上许多,却自小精于谋略,聪慧地很,他做这一切肯定是自有计划,所以只需服从便是。

“真的?他许我出府去玩儿了?”姬怜美提着绢布,激动地拉起萧翊歌的手。

“是的,王妃。”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门去了。紫芝,快,咱们回去换衣服,晚些就可以出去玩了。”姬怜美拉起紫芝便走,沉浸于出门的喜悦之中,全然不知这一切的安排,或许是另有目的的。

夜间的坊市挂上了彩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苏杭一带的音乐柔和悦耳,而清音阁是姑苏城最有名的戏楼,有来自各国的旦末,演出风格迥异,有趣的很。

清音阁的表演原本只为皇室开放,雅座的票更是千金难求,虽然姬怜美很好奇姒玉承是如何搞到邀请函的,不过管他呢,能出来玩就好了。

待她进入雅座时,台上的人已经开始表演了。

惹一身尘,长袖起舞戏中人,渡乌篷,抬眼看岁月今曾,元宵走马观灯,轻言知己难逢,看今朝,戏里戏外戏中人。姬怜美忽而想起这些话来。她的人生便如这出《肌玉曲》,匆匆而来,也不知结尾。

正当她看得入迷之时,戏台上和四周的彩灯忽然尽数熄灭,人群一下子慌乱起来。

第七章 官衙救人

“公主,公主。”紫芝的喊声越来越小,看来是被人流带走了。

拥挤的人流将姬怜美不知挤到了何处,隐隐约约的,似乎看到自己脚边躺了个人,她也顾不得人群还在涌动,艰难地俯下身去查看那人的情况。

“喂,你没事吧?”姬怜美忙去扶那人,可是在他的胸口,姬怜美摸到了热乎乎的液体。

是血。接着微微的月光,她看到了插在他胸口上寒光闪闪的利刃。姬怜美吓得跌坐在地。

灯光恰好在此时亮起。人们纷纷围过来。

“天哪,死人了。”

“是她吗,是她杀人了?”

“她好像是刘国的和亲公主吧,我就知道刘人歹毒,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大胆,竟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杀人。”

姬怜美目光呆滞,知道官兵来押走了她,她方缓过神来。

“不,不是我。”她大喊着。冲上来的官兵任由她喊叫,将她押回清正寺。

躲在暗处的萧翊歌默默观察这一切,看着姬怜美被押走后,暗暗回府了。

“司徒,你怎么独自回来了,王妃呢?”姒玉承整理完书籍,问道。

“殿下,王妃被官府捉走了。”

白玉承脸色微微一变,反问道:“什么?”

见姒玉承一脸的惊讶,萧翊歌不禁问道,“难道这不是殿下的计划吗?”

姒玉承剑眉紧缩,思量片刻后,对萧翊歌说。

“司徒,照我说的办法,去官府救人。”

“殿下,有人替我们安罪名给刘国公主,我们只需坐收渔利,为何,你还要多此一举呢?”

“此事不知是何人所为,我得谨慎处理。绝不能让计划出现半点纰漏。”

“是的,殿下,属下这就前去。”

清正寺中。

“刘国公主,你可认罪。”一中年男子坐在地下室冰冷的长椅上,一拍惊堂木,高声质问道。

姬怜美被押到官府的地牢中,面前是尚且穿着戏服的尸体,脸上惨白的妆容沾染了血渍,看上去极其恐怖。

“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哦?这名死者名为洛川,也曾到刘国皇宫去为刘氏皇族演出,听闻他还在那次义演上,对公主您出言不逊,可有此事?”。执手此案的法官名曰赵齐,到了他手上的罪犯没有一个不认罪的。

曾经?那应该是她穿越前的事了吧。

“来刘国义演的戏班子众多,我当真不记得此人了,还望大人明查。”

“本官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要撇清关系,故意说不认识死者呢?若此事属实,那你是最具有的杀人动机。老实交代,你是如何杀的人?”

“我没有杀人。”

赵齐冷哼一声,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颚,啧啧叹道:“你若是没有杀人,尸体又怎么会恰好出现在你身边?姬怜美公主,我劝您还是老老实实招了吧,不然,这么漂亮的小脸蛋,要是被赵某人给弄花了,那陛下可是要怪罪于我的。”

他阴阳怪气的腔调惹得姬怜美一阵哆嗦。

这个年代要是有指纹采集器和监控摄像头,就不会有这么多冤假错案了。姬怜美心想:这个赵齐既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也不去搜寻证据,一口咬定我就是凶嫌,这未免太奇怪了,难道是之前真正的姬怜美同他有什么过节,现在他要公报私仇了?

不,应该不会,之前的姬怜美体弱多病,又有些怕事,想来是不会招惹这些人才是。

“公主殿下,都这个节骨眼了您还有心思发呆呢。来人啊,把她绑上,打到她认罪为止。”

侍在两侧的守卫听到命令立刻将姬怜美从地上抓起来。

“放开我,赵齐,你这是滥用私刑。”姬怜美喊道。

“是啊,承王妃殿下,我这,就是滥用私刑。”他宛如鼠目的眼中迸出一丝毒辣的光,咧着嘴冷笑道。

“住手!”萧翊歌挡住狱卒将要挥下去的鞭子,一拳将他击倒在地,一面对赵齐说:“赵长吏,对承王妃动用私刑,你可真是大胆。”

“原来是承王阁下的侍卫长,赵某失敬了,可赵某不过是在审问罪犯,又何劳您亲自跑一趟呢?”

赵齐自然是不怕姒玉承这草包王爷,但萧翊歌是当今陛下亲赐给姒玉承的,也算是皇帝陛下的人。

万一惹得萧翊歌不高兴,他跑去和陛下说上那么几句。那时,莫说是他笑小小的一个长吏,怕是连他背后的那位大人,都会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萧翊歌上前扶起姬怜美,侧过身来对赵齐说:“赵长吏,王妃若要杀此人,在刘国的时候便下手了,何必跑到我吴国来,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再者,即使是王妃杀了人,那也该由陛下亲审,你一个小小的衙门长吏,也敢对承王妃指手画脚?这话要是传到了陛下耳中,诛你九族都不为过。”

“这......侍卫长教训的是......”

他见赵齐虽嘴上答应着,却毫无放人之意,甚至于面上还露有惶恐之色。微微思量,他便了解了。

萧翊歌凑到他耳边说:“若今日治不了王妃的罪,怕是你上头的人会怪罪于你吧。我家殿下已经启程去同他商议,赵长吏只管放心。”

赵齐一听这话大惊失色。

方才那仅仅一瞬间的惶恐,都被他捕捉到了,而且通过蛛丝马迹就能了解他的内心所想。这个萧翊歌的洞察力,也不容小觑啊。

赵齐忙道:“既是如此,那侍卫长请便,先将人带走吧。”他自是认为萧翊歌是看出了他跟那位的关系,现在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了。

“至于这个案子,我家王爷自会亲自调查,赵长吏可拭目以待。”

姬怜美望着萧翊歌,此时的他撑起了她的一方晴空,幽暗寂寞的背影,似救人于水火的修罗,也似惩恶除奸的罗刹。

萧翊歌啊萧翊歌,为什么你总能在我狼狈落寞的时候,给予我平淡温暖的帮助?

走出衙门后已是深夜。

“谢谢你。”姬怜美披着他的斗篷向他致谢。

“王妃不必谢我,这是我的本职。”

同时,太子府。

当朝太子名曰姒子秋,待人温和,美名在外。但姒玉承知晓,此人并非等闲之辈,毕竟他在来到皇宫前就已查清,当年暴病而亡的八皇子和十皇子,正是被这位待人温和太子殿下暗杀的。

“原来承王阁下竟是身份如此尊贵之人,你我二人合作,必能拿下那老东西的江山,哈哈哈哈。”

姒玉承端起茶杯,平淡的看向屏风后虚无的人影。

“那便有劳太子暂且放过王妃,杀人案,还请您出手解决。”

月下饮酒自欢,但总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有太子此言,我便放心了。天色也已晚,太子殿下还是早日休息。”姒玉承微微点头示意,随一旁的护卫离去了。

屏风后一直含笑的太子殿下面色随着他的离去越来越冰冷。

“没想到我这个人人称是废物的九弟,竟是这样一个狠角色。日后,还得多多提防着此人。”

在姒玉承打道回府的时候,姬怜美已随萧翊歌回到了承王府。

身旁的少年飘然若仙,素净的纯黑斗篷上浸染着月华,莹莹闪光。眉宇间依旧是惊艳众生,那不曾有过笑意的薄唇寡淡如故,深若幽潭的眼中浸润着月光,熠熠闪烁着。

姬怜美的心不知何时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这样一个寡淡如水,深沉似墨的少年,他漫不经心的关怀,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可是和他在一起,就算是相看无言,也觉得很安心。

“王妃,是属下脸上沾染何物了吗?”萧翊歌用余光瞥见了身边一直看着自己的少女,淡淡地发问道。

“我只是在想,你已许久不曾回家,可会挂念家中妻小。”

“萧某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此生只愿追随殿下,为其效力。”

“原来是这样.......”姬怜美心中闪过一丝窃喜,“此物,你可愿意收着?”

莹莹素手间,携着一枚指刃。形似菩提叶,暗金色的龙虎花纹,机关藏在暗处,若非仔细观察,绝不会发觉这是一件武器。

此时金属饰品并不盛行,所以打造这枚指刃花了姬怜美不少心思。

“王妃所赠的的确是罕见之物,萧某谢过王妃。”

萧翊歌一介武夫,最大的爱好莫过于习武和研究兵器,所以这件礼物投其所好地很成功。只可惜他不食人间烟火,并没有察觉到姬怜美送他礼物的用意。

“没事,比起你今日的救命之恩,此等小物何足挂齿。”

菩提树下,寂静地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眉目深沉,唇畔带笑,吟吟叹道:“看来,是白担心她了。”

“咦,王爷,您不去看王妃了?”

“嗯。不必了。”姒玉承依旧保持着笑意,纯白的衣诀飘然似蝶,可他笑意中所蕴含的情绪,却让身旁的护卫有些不寒而栗。他的眼眸深沉的不透一丝光亮,在和着这分笑意,使他显得像月光下宛如天使的恶魔。

第八章 月色灯山满帝都

次日晨,赵齐派出官兵前去调查,不过一晌午的功夫便捉拿到了凶手,洛川一案也就此结案了。

姬怜美心想:能这么快摆脱嫌疑,定是萧翊歌从中帮了不少忙。那我自然,是要去感谢他一下吧。

姬怜美知道萧翊歌会在正午时分率领护卫巡查王府,早早地便候在了花园。

左等右等,眼见着就要日落西山了,连萧翊歌的影子都没见着。

姬怜美问道:“咦,紫芝,今日怎不见萧侍卫巡查王府啊。”

“公主殿下您没听说吗?前方战事紧急,萧侍卫长被王爷调遣去前线了,此时啊,应该正在王府门前打点了吧。”

姬怜美猛的一愣,随即如脱弓之箭一般朝王府大门奔去。

这时萧翊歌已是一身黑铠,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清净自流,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

“将军,时间差不多了。”随侍提醒他。

“嗯,整队,走。”萧翊歌淡淡地吩咐着。

待姬怜美赶到,早已看不到萧翊歌的身影。少年清澈的面庞尚且清晰,突然的分别是如此措手不及。

曾是初见,少年黑袍银剑,玉萧长笛,在我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前,你已是黑铠一身,出征远方。

萧翊歌离开后,姬怜美便如游魂一般回到自己的寝殿去了。

“王爷,王妃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我遣郎中来看看?”负责内务的总管向姒玉承禀告道。

“无碍,由她去吧。”姒玉承将方写好的帛简递给他,“将此物送去,并告诉那个人,棋子已下,按兵不动便可。”

“是,属下这就去。”总管拜别姒玉承,匆匆离去。

旁人都离开了,姒玉承提笔欲写些什么,又慢慢将笔放下,披了大衣,便走向姬怜美所住的流岚殿。

昔日姬怜美觉得二人同处一室好生别扭,便独自搬到别院去了。

此时姬怜美正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潺潺而过的流水发呆。姒玉承走到她身边坐下,浅浅一笑,道:

“公主是在怪我,遣走了萧翊歌吗?”

姬怜美摇摇头,抬起那双扑闪的眸子,看着他,说:“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怪自己。”“哦?公主此言,可真令我有些意外。”

“我在想,我已嫁与你为妻,又怎能对别的男生抱着不该有的想法,我很抱歉,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虽然现在身处古代,男人有三宫六院,位高权贵的女人豢养男宠都是正常之事,可姬怜美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坦然做出对不起另一半的事。

“公主喜欢萧侍卫?”

姬怜美摇摇头,诚实地回答:“或许是因为在和亲来的路上,他是第一个关怀我的人吧,我对他非常感激,然而这种感觉是不是所谓的喜欢,我也不知道。”

姒玉承笑笑,走至一旁的桌几前坐下,纤纤素手轻拨琴弦,流淌出绝妙的乐声。

姬怜美闻声扭过头来,月下的少年披着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三千青丝散开,目光不染纤尘,却又有一种深沉稳着的感觉。

“公主,即是无法确定之事,又何必劳神苦思,对自己过于严苛。你我联姻,本便是朝政需要,所以即使公主有别的喜欢的人,那也不是公主的错。”

他一手阳春白雪弹得灵动,姬怜美不禁听得入了迷。

“喂,姒玉承,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个普通人。”

少年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那公主觉得,我像什么?”

“说不上来。”

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可如若是心怀不轨之人,又怎会演技拙劣地连她都能看出蹊跷来呢?

罢了罢了,生在乱世,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吧。

“方才的这首曲目的诗文,是你自己创作的吧。”

“是,在公主面前卖弄了。”姒玉承谦和地笑着。

虽然刚才听不懂他到底在吟些什么,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姬怜美不禁问道:“你既有如此才华,为何不去参加科举考取进士呢?”

“科举?科举为何物?”

哦,差点忘记了,这个时代实行的还是宗法制,官宦皆为陛下的血亲,直到隋文帝时期才渐渐会以科举的形式选拔人才呢。

“哦,这是.......某位仙人的想法,他p想若是能以考试的形式向天下广招贤才,无论身份贵贱,都可通过此举入朝为官,辅佐君王。”

姬怜美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历史,差点在古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如今这天下百家争鸣,若是实行此制度,倒也是不错的治国平天下之法,不过如此之来学子思想过于定式,终归是利弊共存的。”他面带微笑,一边弹琴,一边认真地分析着。

姬怜美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历史老师好像是这样说的来着,你一个古代人,懂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看到她又是惊讶又是茫然,姒玉承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公主”,他一面这样回答着,一面从袖口掏出一个紫檀木制成的小盒子,里头装着一串菩提珠串。

“我在想,公主既把一样贴身之物送给了我的侍卫,那我自然得替他还公主一物。”

他携起少女的手,轻撩宽大的衣袖,将珠串环于皓腕,默默而言:“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公主心性脱俗,不同世人,愿这菩提串能令您一切安好。”

抬眸,对上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姒玉承的心剧烈地跳动一下,原本闲适自若地搭着少女的手,此时竟慌乱地无处安放。

“天色渐晚,公主还请早日歇息。”为了掩饰那一分钟的慌乱,姒玉承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姬怜美望着那在月光下泛着莹莹亮光的菩提串,心情开朗了不少。

萧翊歌,我想我会忘记你的。

历代的吴越君王皆好花,在每次都生辰宴前都会举办一次花灯节,愿神灵保佑国运昌盛,国泰民安。不过因吴王的诞辰恰巧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之日,所以这种习俗也成了男女互传情意的节日。

男子可以猜谜的方式为女子拿下花灯,以此来表明心迹。若女子愿意收下,那这对有情人便能受到陛下和佛祖的庇佑,白头偕老。

来自异度的姬怜美从未过过花灯节,心想:“这古人还真是含蓄啊,不似我们那个年代,都是直接说出来的。不过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白,倒也蛮有趣的。”

“雨若,你说这花灯节,我能去吗?”姬怜美问侍在一旁,对她提及此事的侍女。

“王妃,若是有王爷的许可,那想必是能去的。奴也从未去过花灯节,若您出去了,能带奴一起吗?”雨若还是个未到总角的小丫头,活泼伶俐地很,长得可爱,有时也会说一些僭越的话。姬怜美很是喜欢她这样耿直的性子,于是将她从内务处调到自己身边来。

“就你滑头,”姬怜美点点她的小脑袋,道,“走吧,我们去找姒玉承。”

花灯节啊.......应该就是我们那个时候的七夕吧。

“姒玉承,姒玉承,我有事和你说。”姬怜美兴奋地在内院疾走着,边走边喊道。

姒玉承所住的内院名为风雅阁,四面环竹,清幽宁静。正殿隐约于茂盛的竹叶间,别有一番风味。虽然她的喊声并不大,却还是惊起了林间飞鸟。

姒玉承闻声抬首,见是姬怜美走进来,右手微微一抬,放下毛笔,微笑着向姬怜美点头道:“公主。”

“姒玉承,我想去花灯节,可以吗?”姬怜美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抱歉,公主,不可。”

姬怜美万没有想到他竟会拒绝,问道:“为什么?”

“上次的事,显然是有人盯上了公主殿下,此番您再出门去,生怕会出什么乱子,所以我不会让您出府的。”

他的脸庞一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可他的态度很是坚决,姬怜美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步的,只得悻悻的走出去。

“哼,若这里是我的长公主府,我看谁敢拦我。”

“王妃,王爷这也是在为您考虑嘛。”雨若对她说。

自从上次奉诏进宫后,姒玉承开始学习打理府中事务,也不整日窝在花园中了。他遇人唇间都含一丝笑意,看起来很是随和,可却如幽潭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这古代生活虽然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还日日有美景欣赏,可能供人玩耍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了,好不容易赶上了花灯节,却还不能出去。

啊,可我真想去看看这花灯节。”姬怜美惋惜地说道。

“那个,王妃,要不我们......”雨若见四下无人,凑到姬怜美耳边说道,“我们偷偷溜出去。”

姬怜美眼前一亮,“小雨若,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啊。”

第九章 劫

用过晚膳,姬怜美支走了紫芝和侍候的人,同雨若悄悄换了男装。身着男装的姬怜美竟有一种柔美的俊俏感觉。

上高中的时候,姬怜美也干过不少翻墙逃课的勾当,虽然王府的墙比起学校的略高一寸,但要翻过去,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在绕过巡逻的侍卫之后,姬怜美和雨若成功“越狱”。

“啊.......自由的空气。雨若,花灯节在哪里举行的啊。”姬怜美惬意的伸个懒腰,呼吸着古代新鲜的空气。

“公主,在淮水南岸,听说今日啊,会有很多的妙郎君呢。”

“你这样子啊,可真像极了小花痴。”姬怜美笑道。

如今这样慢悠悠地荡悠,才发现姑苏竟是如此繁华,大街上也有金发碧眼的外贸商人。姬怜美心头一热,开始向雨若显摆她的四级英语,同那外国人攀谈甚欢。

“哇,王妃,您竟还懂外文。”雨若崇拜地看着她。

“一般一般啦。”姬怜美得意地笑着,“我们这是快到了吧。”

“是的王妃,前面就是淮河了。”

淮水河啊.......历来便言:淮流顺轨,畅出云梯,南北支川纲纪井然也。悠悠淮水润都梁,淮水河畔的女子温婉缠绵,郎君儒雅有礼,不知此行,会不会遇上有趣的人呢?

姑苏不愧为一国之都,花灯节的规模也是宏大。

满街皆是琉璃五彩的灯盏,收尽了祥云五色荧煌炫转,似是群星降世。千姿百态,大方光华。

姬怜美不禁感叹着:“真是繁华无限,美景尽收啊。”

“王妃,刘国不会举办花灯节吗?”

“嗯,那边的郎儿大多粗犷,不喜欢这些矫情的玩意儿。我瞧着啊,你们这方是有趣多了。”

姬怜美在灯下游走,前头忽而围了一群姑娘,中间似是夹了一个男子。那方的男子放肆地大笑着,甚至压过了姑娘们的尖叫声。

“哎,雨若,那边是出了什么状况吗?”姬怜美问道。

“王妃,想来那男子是样貌俊俏的美男,才会有这么多的姑娘们争相主动向他讨要花灯的。有些人啊,还会反将花灯送给这些美男子呢。”

倒追的茬儿她没少见,但如此大场面的还是第一次见。

“走,雨若,我们去看看。”

姬怜美素来爱凑热闹,正想看看是哪家的妙郎君如此受姑娘欢迎。不过越是走近,那男子的面容就越是熟悉。

那男子笑着喊道:

“姑娘们别急,人人有份,人人有份。”

声音清脆,唇畔荡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

原来是那日皇宫里调戏他的那个皇子。

“怎么是他......”姬怜美微微皱眉。此时姒镜尘也似是看到了她,笑着挤过来,语调轻浮地问道:“怎的,王弟的王妃也是前来求本王的花灯的?”

姬怜美自知花灯的含义,冷嘲热讽地对他说:“燕王殿下不关心朝政,却来这花灯节玩耍。看着这情景,倒还挺受姑娘们欢迎的啊。”

“怎的,小狐狸这是吃醋了?”姒镜尘伸出纤长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一双桃花眼内闪过一丝邪魅。

“这是谁啊,燕王殿下怎会如此对她。”

围在一旁的姑娘们炸开了锅。

“这里不便说话,咱们换个地方。”姒镜尘将她同拎小鸡一般拎起来,脚下轻点,竟就这样飞飘起来。

“喂,登徒子,你快放下我家王妃。”雨若对着天空喊叫着。不过姒镜尘的轻功似马踏飞燕,岂是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能追上的。

二人一路飞檐走壁,最后落到了淮水河畔。

“好了,这边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姒镜尘轻快地一吹口哨,对姬怜美说。

“燕王殿下为何要挟持我,我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吧。”

“呵呵,谁看见本王是挟持你了?本王不过是瞧你有趣,找你说说话罢了。”姒镜尘很自然地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你这泼辣刁钻的模样,平日里那王弟没少被你欺负吧。你倒是一点不像个公主,像只小狐狸。”

“我瞧您的模样也不似是王爷,倒像是游走花丛的登徒子。”

“你倒是挺直言不讳啊。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姒镜尘将手中的花灯一盏盏放入河中。

“你虽生于皇室,但你不同于我们这些皇子。虽父皇早立嫡长子即为太子,可太子依旧会想尽办法排除异己,我若不放浪不羁,远驻边关,想必已经死了很多回了。”姒镜尘望着被河水冲走的花灯,这样感叹着。

“我想我若是平头百姓该多好,耕耕田做做工,找个爱的人相守一生。不像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兄弟,枕边的人是毫无情感的陌生人,这样的燕王,倒是不做也罢了。”

姬怜美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轻挑的王爷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讨厌。

而且,思想还挺前卫的。若是生活在我那个恋爱自由的时代,大概也会是个好男人吧。

姬怜美想去拍拍他的肩安慰安慰他,可手方要搭到他肩上,却被斜方一只莹白的手横空拦下了。

“公主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姬怜美的目光渐渐向那方移去。纤长的手指,素白的衣袂,以及月色下逆光而绽的脱俗面容。

“你怎么来了?”

“听紫芝说,你偷跑出来了,我便同侍卫来寻你。”姒玉承这样对姬怜美说着,但视线一直停留在姒镜尘身上。

“这不是王弟吗?别来无恙啊,听闻王弟日日花草为伴,清闲的很。不像我等,有如此多的公文要处理,实在穷极无聊。”

“二王兄说笑了,玉承还得多谢王兄寻到我的王妃,不然又不知她会跑到何处去。”

“王弟客气了。哎,小狐狸,同本王去玩如何?”姒宇拓无视姒玉承,对姬怜美说道。

“不劳王兄费心,王弟自会管好我的王妃,您还是去陪方才那些姑娘们戏耍吧。”姒玉承说着,不忘把姬怜美搂过来,让她把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

这两个男人周身的气氛,怪怪的啊,虽二人面色从容,却有说不出来的紧张,。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姬怜美听到了平稳有力的心跳。再抬头看看这个俊秀儒雅的少年,面容清秀,眸子深沉,原本精致的五官变得更加棱角分明,那层过分谦卑的气质似乎也淡退了。

“既然王弟来了,那本王先走一步了。小狐狸,下次见啊。”姒镜尘踏着轻功便离去了。

“我才不和你玩呢。”姬怜美上前去朝他离开的方向吐吐舌头。

转过身来时,她才看到姒玉承那张微怒的脸。

“姬怜美,你是不知道你嫁过来之后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上次若不是萧翊歌及时赶到,你可能就死了!”姒玉承捉住她的胳膊,话语中不失愠怒,称呼也有所改变

许是手上的力道过重了,姬怜美扭动着手臂,两条细眉微微拧起。

姒玉承才知自己方才失了态,忙放开她,退后一步,说道:

“公主,是我唐突了。”

姬怜美揉了揉胳膊,说:“你弄疼了我,这么轻易就想让我原谅你啊。”

“那公主以为如何?”

“嘻嘻,那你陪我去玩吧,你若是陪我玩,我就原谅你,如何?”姬怜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拉起姒玉承的手,倒像个撒娇的小孩子。

姒玉承浅浅一下,柔声道:“那就依公主所言。”

此番街道上已彻底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手中提着花灯,面庞带笑。

“跟我走,别走散了。”姒玉承拉起姬怜美的手。

“好。”

淮水河上铺满了星星点点的灯盏,树梢上也挂着彩灯,此如梦似幻的情景,不禁令姬怜美想起了元宵节的时候,和亲人一起去河边放孔明灯的场景。

姒玉承见她发着呆,问道:“公主可是想要花灯。”

“姒玉承,你可以陪我去放孔明灯吗?”姬怜美盯着河面,似不经意地说道。

“孔明灯,此物不是卧龙先生战术脱困之用吗,要那玩意儿做甚?”

“在我的家乡,放孔明灯祈福是一种习俗,不过不久之后就被禁止了,我已经很久没放孔明灯了。”

姒玉承沉默片刻,柔声道:“既然公主想放,那我便陪公主去。”

二人备了材料来到桥洞下。

“姒玉承,别忘了在上面写愿望啊。”姬怜美边写边不忘这样提醒他。

姒玉承微笑着,道:“好。”

姬怜美在上面写上:我希望可以早点回去。写完后,她又去偷看姒玉承的。他倒也毫不闪躲,任由她偷看。

只见孔明灯上写道:国泰民安。

姬怜美失望地叹口气,说:“你这算什么愿望啊,好歹写些和自己相关的东西吧。”

“国安,民富,天下和,的确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你若是一代君王,也定是个明君。”姬怜美这样说道。

灯内以燃起烛火,两人皆站起身来。“记住,要闭着眼睛诚心祈愿,不然愿望就不灵了。”

第十章 明月逐人来

姬怜美说着,率先闭上了眼睛。

姒玉承闭眼后,又偷偷斜睨着身边的少女。

烛火映照着她精致的脸庞,长而翘的睫毛微微扑棱着,粉嫩的唇畔荡漾着笑意,满脸的幸福快乐。

“那我数三声,就一起放。三,二,一。”

孔明灯飞出去的那一刻,姬怜美方欲睁眼,却觉得唇畔贴上了什么柔软微凉的东西。迎面而来的,是少年半闭的黑眸和精致的眉宇,微风掠起他长而散乱的墨发,令姬怜美觉得这是跌落凡尘的谪仙天降一吻。

“你......”姬怜美正想说什么,却被一只手轻柔地抚住了头顶。

孔明灯相依飞去,如比翼之鸟,只是姒玉承不会告诉她,在孔明灯的另一面,他写道:吾恋如画江山,亦贪恋美人如斯。

轻描淡写的触碰,却令姬怜美心跳不止。

原来双唇相贴是这样的感觉,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唇间的温存触感也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姒玉承,你的身份并不简单,对吧。”姬怜美看着缓缓升起的孔明灯,这样问姒玉承。

方才的那一吻另她失了方寸,一时间只觉坐立不安,这个压在心中很久的疑问,也不禁脱口而出。

姒玉承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姬怜美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毕竟这个小女人虽然单纯,但一点都不傻。

“你虽然谦和,但你的举手投足间都很从容,不像是一个普通人的气度。你无权无势,但我见过你写的治国之策,虽然不怎么看得懂,但大多是挺合乎情理的(吧)。”

毕竟,一个人的容貌服饰可以改变,但要改变一个人维持了十多年的气质和性格,那是十分困难的。现在同她的关系日渐融洽,本性也逐渐开始暴露了。

“公主,我.......”

“其实你不愿告诉我也没关系的,”姬怜美别过头来看着他,脸颊还微微泛着红意,“因为我跟你一样,我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身份。”

“没事,我不会再问你这个问题了,只要你真心待我好,我便能把你当做家人,信任你,关心你,好不好?”

姒玉承牵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笨蛋,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要的,可是你的命......

“好。”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但是你不可以骗我,我最讨厌别人说谎了。”

是啊,就像妈妈一样,她总说爸爸会来找我们,可是,二十四年过去了,这个男人依旧没有出现。

姒玉承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说:“好。”

姬怜美笑着勾起他的小拇指,拇指相对,说:“我们拉钩,拉钩过后,你就再也不能反悔。”

“拉钩?”

“嗯......这是一种,承诺的见证。”

花灯节也差不多要结束了,那我们回去吧。”

姒玉承认真的感知着这只手的温度,很温暖,很真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她。

亥时,竹林墨院。

姒玉承回到书房内,紫夜檀香木桌前,一个穿着斗篷带着面具的人正色坐着。

“承儿,回来了?”声音苍老,沉稳,还有冷漠和威严。

“师尊。”姒玉承自然地跪倒行礼,“不知师尊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那人一拍桌子,低吼道:“你当真不知我为何会来?你今日差点对那刘国公主暴露出身份!她可是我们实现利益的重要棋子,你何时竟变得如此莽撞。莫不是....你.对她动了情?”

“师尊息怒,承儿不敢。”

那神秘人站起身来扶起姒玉承,轻叹一口气,说:

“承儿,不是师尊为难你,你虽天资聪慧,精文韬武略,但还是太过妇人之仁。今后做事,需再武断些,挡我们兴国大业者,必斩之。你同刘国公主居于一处,被她看出些异样来也是正常。但往后,你与宫中之人的来往必须愈发小心谨慎。他们绝不是这样单纯的小姑娘,而是豺狼虎豹。”

“是,师尊,承儿记住了。”

“你明白就好,为师已逐渐将你府邸的人换成了我们的人,你大可放心做事。你向来心思缜密,为师相信你的才能。天色不早,承儿还是早些歇下吧。”神秘人留下这段话,便如幽魂一般飘去了。

萧翊歌从暗处走出来,问道:“殿下,您今日的确是鲁莽了些,这不太像你啊。”

“呵,是吗?”

姒玉承打开窗扉,今晚的月色很好,他想起少女温润的唇瓣和含羞的面庞。

“司徒,你跟我的时间最久,有些心里话,我也想同你说说。或许你天性冷漠,也或许你没爱上过谁,所以你不明白,喜欢上一个人,你会不自觉的被她改变着。”

他承认自己动了情,也不会刻意去隐藏这份情感。因为越是想要隐藏的情感,就越是挥之不去。

“殿下的意思是......您喜欢上了刘国公主?可是,刘国公主不过是刘帝抛出来的鱼饵,对您而言,她的利用价值也只是一时的,您又为何要喜欢她呢?”

姒玉承笑着摇摇头。

或许是因为她初来乍到时替他出头,或许是因为她不同于世俗的清新,或许是因为她爱憎分明,简简单单。总而言之,她是他想要成为却永远无法成为的人。命格这种东西似乎从每个人出生起便是固定好的,像他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该是孤独冷漠,不配拥有平常人简单快乐的生活。

或许,这就是喜欢她的理由,无关利益。心中所有能想象到的美好汇集一身,便是喜欢的人的模样。

但是,情感绝不会成为影响他计划的阻碍,即使面对杀掉她的那一刻,他也绝不会因儿女私情,心慈手软。

刘国的军备在逐渐扩张,母国隐藏的兵力实力也日渐雄厚,看来在吴王的寿宴上,有人要开始有所动作了。

吴王寿辰将至。按照吴越宫廷的规矩,皇子们都必须备着一样寿礼,以表孝心。

姒玉承正在书房里写着贺寿的祝词,姬怜美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替他研墨,时而困顿地打个哈欠。

“姒玉承,这次的寿礼你想准备些什么?”,姬怜美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说道。

“不知道。”

“不知道?这怎么行呢,万一你这次送的寿礼讨得老头儿欢心,或许他就会给你些权位,你也不至于日日坐在这书房处理这些杂务。”

姒玉承笑道:“清闲自在,有何不好的。”

“那.......你把寿礼交给我来办,如何?”姬怜美道。

“嗯?公主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爹爹,总是要尽些孝道的。况且,这是我嫁过来的第一年,我自然不能不出一份力啊。”姬怜美带着撒娇的口吻,躲避着姒玉承投来的目光。

姒玉承停笔,拂袖,微微倚靠着桌几,一双深沉的眼眸带着温和的笑意。

“如此,那便劳烦公主了。”

“得嘞,我这就去准备。”姬怜美一跃而起,雀跃地向流岚殿的方向跑去。

于姬怜美而言,做王妃的日子实在是无聊透了,若不整点乐子,她就要闷死了。那些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东西,定能在寿礼中脱颖而出。

不过究竟该做些什么既与众不同,又能讨吴王喜欢的东西呢?姬怜美只知吴王好花,不过普通的花卉皇帝老儿怎么可能会看得上。

咦......有了。

“紫芝,你替我去寻些木炭,硫磺,硝石来,还有各种金属粉。”姬怜美欣喜地唤来紫芝对她说。

紫芝对姬怜美要一手操办吴王寿礼一事有所耳闻,她很是好奇,这些寻常人家入药烧柴之用的东西,又怎能用来做吴王的寿礼。

“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嘻嘻,你听说过烟花吗?....”

次日未时,已是吴王寿诞之时,皇子们均早早地入了宫。

百鸟朝凤服,东海夜明珠,各式各样名贵寿礼被玉盒呈着,一一向吴王展示。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贵胄子弟,皆念了长长的祝词。

听着这一堆带着明显谄媚性质的祝寿词,姬怜美不禁觉得烦躁,可又无奈于场合重大,只得乖乖待在姒玉承身边,低声地抱怨。

姒镜尘献上的寿礼是一株七彩的琉璃牡丹。天然琉璃在当时十分难得,这么小小一株便是价值不菲。

“还是尘儿懂吾的心啊。”吴景公大悦,拍手称赞道。

“只要父皇开心,这区区一个琉璃牡丹算什么,儿臣宝库里所有的宝贝,都可以献给父皇。”

他这调戏姑娘的甜言蜜语如今对他父皇说起来,也毫不忸怩。

“登徒子。”姬怜美小声骂他一句。

所有皇子都已呈现了寿礼,就差姒玉承了。

“承儿,你可有何寿礼赠与吾?”吴王发问。

姒玉承跪下行礼,对吴王说:“父王,玉承无能,无宝进献,只是写了些许祝词,寿礼,是王妃一手操办的。还请父王不要怪罪。”

第十一章 祸水东引

姬怜美闻言,上前一步道:“陛下,恕我唐突,此番我求姒玉承将寿礼一事交与我准备,借花献佛,以祝刘吴友谊长存,天盛国安。”

“哦?即是如此,怎不见你的寿礼呢?”

“我所赠之物亦是花,不过啊,我这花可是一朵奇花,只有在夜空中才看得到。”姬怜美故作神秘地一笑,“还请陛下移步御花园。”

吴王爱花,自然是不会拒绝,“哦?天下竟还有这种花,那吾一定要亲自去瞧一瞧。”

偌大的花园一时间挤满了人。

“承王妃,花呢?”吴王发问。

姬怜美抿唇一笑,对着天空拍拍手。

一声突如其来的爆裂声,打破了人们嘈杂的议论。一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着,留下一线灰色的烟雾。一朵金色的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一时间照亮了整片天空。。这些烟花陆陆续续地、从下而上绽放,似三千繁华落尽红尘,徒留下满目的绚丽璀璨。

无论吴帝,还是王公大臣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傻愣愣地看着烟花升起,绽放,又凋萎,就像舞姬展袖,柳腰柔软,让人一见难忘。

良久,吴王才从这番奇景中回过神来。

“承王妃,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也太神奇了。”吴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刻了几分,双眼时刻不离天空。

“陛下谬赞了,只是些小玩意儿,在陛下面前卖弄了。”姬怜美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可是十分嘚瑟。

这下可算是出尽风头了。

原本一切都如姬怜美预料的一般,可意外总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轰!”人群左侧的假山伴随着火光突然倒塌。是爆炸。迸溅的火星很快点燃了草坪,原本欣赏美景的人群一下子慌张起来。

“走水啦,走水啦。”

“快,保护陛下。”.......

无人再去欣赏烟花,这美丽的寿礼,正是这场灾祸的根源。

“公主,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快走啊。”眼见着火势正朝这方蔓延,姒玉承一把拉住姬怜美的手,发现她像个木偶人似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丝毫未动。

“不,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实验过了,没有问题的,为什么....”姬怜美不住的颤抖着,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不听使唤地瘫软在地,姒玉承便把她搂在怀中,望着冲天的火光,目光深邃。

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黎明时分,大火终于熄灭。

吴帝疲惫地登上龙椅,大声呵斥道:“来人,把承王妃带上来!”

姬怜美和姒玉承被吴王的禁卫军押到了金銮殿前。

“刘国公主,姒玉承,你们欲刺杀吾,究竟是何居心。”

“不,陛下,烟花是我一个人做的,姒玉承并不知情,请陛下开恩,不要降罪于他。”

吴王斜眼看向姒玉承,说道:“承儿,是这样吗?”

“是。”姒玉承点点头。

“那好,刘国公主,说吧,是你的母国派你前来刺杀吾,还是你想刺杀吾?”

“我.....”

“陛下,”当国宰相姚原慈上前一步,说道,“依臣所见,这刘国公主并非什么的善茬,前段日子,老臣还听说,她涉及一桩杀人案呢。就算这姬怜美公主不是细作,令空中开花降火之举,必是什么巫术,此女恐是妖女啊,还望陛下能尽快赐死刘国公主。”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们纷纷点头认同。

“既然诸爱卿都同意,那吾下令,赐死刘国公主。另外,对刘国那边就声称公主思乡成疾,因病去世。来人,将她拖下去吧。”吴帝下令。

禁卫军上前,将姬怜美架起来。姬怜美挣扎着想要摆脱禁卫军,目光无助地看着姒玉承。

我还要回去见家人和朋友,我不想死在这儿。

姒玉承,我知道你没法救我,但我多希望你能为我求一句情,一句就好.....

可是,他没有。他就那样默默地跪在她身边,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不悲,不喜,无动于衷。

吴国皇宫的天牢,可比当初赵齐审问她的地牢更加冰寒刺骨。里面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他们个个面目狰狞,眼睛血红,嘶哑的咆哮者,宛如关押在牢笼里发狂的野兽,让人为之胆寒。

姬怜美被关在天牢北侧,更为寒冷,她不得不蜷缩成一团来取暖。

正当她冷得几乎失去意识时,有个声音轻轻地唤她:

“嘿,小狐狸,小狐狸,你醒醒。”

姬怜美睁开眼,见姒宇拓正趴在木栏外冲她挥手。

“姒镜尘,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救你的。我在父皇那多争取到了两天时间,只要我能找到证据,你就能出来了。”

姬怜美心头一暖,对姒宇拓说道:“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傻子,救人还需要理由吗?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姒镜尘说道。

“你就不怀疑我吗?”

姒镜尘唏嘘一声,轻轻一弹她的脑门,说:“就你这小脑瓜,还能想出这种办法来谋害我父皇?明显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挑拨刘吴关系。”

当文武百官叫着要杀她,姒玉承冷漠应对的时候,只有这个少年,肯站出来帮她说话。

其实在那些人中,有很多人,明明知道她是无罪的,可他们或心怀鬼胎,或想事不关己,就都这样在无影无形间替她安上了罪名。

“谢谢你,姒镜尘。”

“停,我最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谢谢了。而且,你要感谢我的话,也得先等我把你从这里救出去再说。”

姒镜尘说完这些,便偷偷离开了。

两天时间,姒镜尘,你真的能救我吗?

两日期限将到,姬怜美从天牢中被放出来,再次由卫兵押着,跪在了吴王殿前。

“姬怜美,之前尘儿为你争取了两日时间,证明你的清白,如今时日已到。尘儿,上前说说,你可有何发现?”

吴王呼唤两声,大殿上都不见姒镜尘的身影。

他.......是退缩了吗?姬怜美心中一阵失落,但她并不怪姒镜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是人之常情。他能站出来替她说话,姬怜美已是十分感激。

“既然尘儿没有出现,那吾便下令,即刻行刑。”吴帝挥挥手,示意身旁的护卫。

正当姬怜美被两旁的护卫拉出去之时,忽而传来急切的呼喊。

“父皇,父皇,手下留情啊。”姒镜尘从外厅匆匆忙忙跑进大殿之内。

姒镜尘正色道:“父皇,儿臣来迟了,请父皇恕罪。”

“无妨,尘儿,你来说说,你的发现吧。”

“是,父皇。儿臣这两日问遍了父皇寿诞之日,负责运送寿礼的宫女们,她们之中的一个人看到,有一名女子鬼鬼祟祟,在寿礼的运送过程中,偷偷在王妃的寿礼中动了手脚。而这位女子........”

“来人,带上来!”姒镜尘喝令着。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由护卫军五花大绑押着带了上来。

此人,竟然是紫芝。

“紫芝.....为什么是你.....”姬怜美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照顾她,依从她,随她从刘国来到吴越的,她在这个时代中最亲近的人,此刻却背叛了她。

“是我在寿礼中加了过量的硝石,对不起,公主。”紫芝缩着脖子惶恐地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刀剑,突然发疯似的冲向身后举着长剑的护卫军。

噗。刀头见血,小小的身躯倒在了姬怜美面前,她清亮的眼眸最后看了一眼姬怜美,牵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公主........”

在场的大臣唏嘘不已。

公主,你待我的好,我此生都还不尽,可那个人的命令,我不得不从。此番是我对不起你,来世,我为您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

吴王寿诞的三天前,城成子暗自来到吴国,对紫芝说:

“紫芝,你务必在吴王寿诞之日,借他之手,除掉姬怜美。”

“什么,杀了公主?我.......不行,公主待我不薄,我不能背叛她的。”

城成子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你看看,可认得这字迹?”

紫芝瞄了一眼,顿时手冒冷汗,瘫坐在地。

“若是公主不死,那么,我也保不了你一双父母的安全,怎么做,就由紫芝姑娘,自己抉择吧。”

说完这些,他便扬长而去。

紫芝看向捧在手中的火药材料,不自觉地轻咬下唇,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紫芝的气息越来越弱,姬怜美扑在她身上,手抚上她有些冰冷的脸蛋,对她说:“没关系,我不怪你,你........先别说话,我这就去找郎中来救你。”

“公主......不要再为我费力气了。要小心....他,要你死。”紫芝留下最后一句话,便闭上了双眼。

“紫芝.......”

姒镜尘上前去拉起姬怜美,将身上的斗篷披在紫芝小小的身躯上,对吴帝说:“父皇,既然已经抓住了真凶,那可否放了怜美。”

第十二章 改“嫁”燕王

“不行。”吴王喝令着,“就算此事并非她所为,她也很有可能是刘国派来的细作,必须从严处置。”

“父皇,若此事只是一场误会,那岂不是破坏了咱们两国的联姻?若是让有心之人大做文章,那刘国必会带兵前来讨伐,我们前一阵子同蛮夷那一仗已是两败俱伤,无论兵力还是粮草,都损失惨重,此番必要休养生息,不可再生事端了。”

吴王冷静下来,思考片刻,说:“尘儿所言有理,那便依你了。你此次捉住了意图谋害吾的真凶,想要什么赏赐,父皇都会尽全力满足你的。”

姒镜尘眼咕噜一转,忽而跪下说道:“父皇,儿臣还真有一事相求。”

“何事?”

姒镜尘拉起姬怜美的手,指指她,说:“父皇,儿臣可以娶她为妻吗?”

“放肆,他可是你弟弟的王妃,亦是和亲公主,怎能如此轻易地说让就让。你要外人如何看待我们皇室,如何让看待这场联姻。”吴王一拍龙椅,吼道。

“既然如此....”姒镜尘站起身来,拉着姬怜美走到姒玉承面前,“王弟,你可愿将她让给我?”

姬怜美讶异地看着他。

方才还以为他说要娶我只是开开玩笑罢了,感情他还来真的啊。

“喂,玩笑开过分了啊.....”姬怜美掐着姒宇拓的手臂。

“王兄欢喜,臣弟又能有何不愿。”姒玉承微微一笑,答道。

姬怜美不可思议地看向姒玉承。

你疯了吗?

姒玉承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回禀她淡淡地一笑,微微点头示意。

“你看父皇,王弟他也答应了,我也是吴国的皇子,不会影响联姻的。我定会严加看管她,不会让此事再度发生。父皇您圣口千金,请您答应儿臣。”

吴王思量片刻,又看向姒镜尘,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吾也管不了了。吾乏了,高郑合,扶我回宫吧。”

这场闹剧,就当这么散了。

宫闱外,前厅。

“喂,小狐狸,你走这么快干嘛?哎我好歹救了你啊,你都不说句感谢我的话吗?”姒镜尘一下朝堂,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幼稚鬼,叽叽喳喳地围绕着姬怜美。

可姬怜美并没有理睬他,而是一步上前拉住走在前方的姒玉承的衣角。

她拦住他的去路,低吼道:“姒玉承,你什么意思?”

“公主所言何意?玉承不知。若是没有什么要事,玉承便先回府了。您的随身之物我自会交代雨若替你打包好。”

他的这番话听着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这是想立刻将我扫地出门?姒玉承,你把我当什么了,想把我送给谁就送给谁。”

姒玉承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不再回答,自顾自地离去了,姬怜美也没有再拦他。

他这是嫌我拖累他,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吗.....呵呵,也是,我们都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他又怎会对我有情。如今生出这等事端,他一个没有权势依靠的人,自然需要洁身自好。也好,跟着他这个废物王爷我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就这样,也挺好的......

挺好的........

“小狐狸,你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姒镜尘上前来替她擦拭泪水。

“姒镜尘,你会不会也要赶我走。”姬怜美问道。

“当然不会啊,以后,我的王府就是你的家,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我都不拦你。”

“那......你要说话算数。”姬怜美勾住他的小手指,“我们拉钩。”

姒镜尘是吴王最宠爱的皇子,同他在一起自然比同姒玉承在一起危险,盯着他们的眼睛会更多,但此时她以无处可去了。

姬怜美自觉自己已陷入了漩涡,当务之急还是得快些找到回去的办法。这个疯狂的年代,她是待不下去了。

雨若遵了姒玉承的命令,将姬怜美的物件带到了燕王府门口。

“呜呜,王妃,您真的要住在燕王府了吗?那王爷怎么办呀?”雨若一见到姬怜美便扑到了她怀中。

“雨若,你别哭,燕王殿下也会待我很好的,你且听话,早些回去。”姬怜美哄着她。

好不容易送走了雨若,姬怜美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紫芝究竟为何突然叛变,还有她临死前,口中的那个他又是谁。这一切都与她的性命息息相关,姬怜美不敢马虎。

“哎,小狐狸,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不快来看看你的新家。”姒宇拓拉住姬怜美便往府内跑,“板着脸可不像你的性子。”

唉,真是个单纯的傻瓜啊。

姒镜尘的燕王府比承王府不知华丽了多少倍。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处处莺歌燕舞,花团锦簇。而承王府则是几乎清一色素洁的白,简单干净却又透着神秘。

倒也挺符合他们兄弟俩的性格的。

姒镜尘将姬怜美安排在自己主殿旁的客房中。虽说是客房,却也是应有尽有。

姒镜尘有一房侧妃,道是晋国丞相之女,作为招降的礼物送给吴国,由于身份地位,只能做一房侧妃。她终日郁郁寡欢,与姒镜尘不合,他便将这唯一的一房妻子安排去了偏远的别院,让她安静地度日。姬怜美之所以同意住在主殿,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不想与她碰上,惹出什么事端罢了。

“你这屋子,装修的着实不错啊。”姬怜美职业病地说着。她很这种简单大气又不是十分奢华的风格,只是在现代的时候,莫说买这样的大房子,就连租一个小平房都贵的要命。

“你喜欢就好了,需不需要给你安排几个佣人,好照顾你的起居。”

“不用,我不喜欢被人伺候。”

交代完了一些事,姒镜尘便回书房去处理公文了。

主殿临湖而建,由窗户向外望去恰巧能看见湖光山色,院落里还能传来家仆的一两笑声。比起承王府,这里才比较有烟火气啊。

昨夜睡的是天牢的地板,姬怜美几乎没有合眼,正舒舒服服地在床榻上伸个懒腰打算补眠。

这一觉一睡便到了用晚膳的光景,直到候在外头的侍女端着食物进来摇醒姬怜美,她方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面对着丰盛的晚餐,姬怜美却觉得毫无胃口,脑海中飘荡着姒玉承疏离的笑脸,她坐在床榻上摇晃着两只脚丫,又感到无聊。

“你们王爷,正做什么呢?”

侍女道:“王妃,我家主子一天都未曾用膳了。为了救您王爷一大早便出门去了,此番晚膳都已凉了,他还是在那办公。你可否替我们去劝劝主子,哪怕只让他喝些粥也好。”

侍女之言情真意切,而且人家又是为了救我,那好吧,本姑娘就勉为其难,亲自下厨去慰问一下他。

一个时辰过后。

“殿下,该用膳啦!”

“不用,我不饿。”姒镜尘头也不抬一下,奋笔疾书着。

他面前的公文当真是堆积如山了,从大门的方向向里看去已经丝毫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忽然一阵扑鼻的肉香慢慢悠悠地飘荡在偌大的房间里。姒宇拓闻着香味不禁向四周张望,被烦躁塞满的胃此时也不自觉地打着咕噜。

“来,吃吧。”姬怜美将食物摆在姒镜尘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满脸期待。

“这是何美食,本王怎么从未见过,还有这小耙子.....”姒宇拓好奇地打量着放在石板上的牛肉,还有放置在一旁的刀叉。

“牛排啊,你尝尝,可好吃了。用刀,先切了再吃。”姬怜美最享受这种“全宇宙我最厉害”的感觉了。

“嗯,好吃,你脑袋里怎么能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啊,先是吊床,又是烟花,还有牛排的....”姒宇拓狼吞虎咽地吃着。

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这也不过是,我对那个生活了二十四年的时代的,一点怀念罢了.......

“好了,你就吃你的吧。”姬怜美替他收拾散落在地的公文。这个看起来悠哉悠哉,不务正业的少年,原来也有如此繁忙认真的时候,这么看起来.......这个花花公子长得倒也蛮帅的。

忽而,她看着这个外表天真烂漫的王爷,问道:

“姒镜尘,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若是这么死了,岂不可惜?而且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他很耿直地回答了,纯净的眼眸,不含杂质。

我,可以去相信你吗?姬怜美问自己。

自幼伴在身边的侍女背叛了她,相处了半年的所谓的夫君背弃了她,眼前这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少年,可以去相信他吗?

姬怜美不敢再对这个时代的任何人有过多的感情。因为在这里,感情之间的维系极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利益一致,王宫贵胄互相算计的代价不仅仅只是金钱,还有人命。要是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就不能相信任何人。

第十三章 檐下归人,眉眼如初

承王府。

“殿下,听闻您送走了王妃?”萧翊歌跪坐在一旁侍弄笔墨。

“嗯,她太聪明,也太单纯,送走,方便我们行事。”姒玉承面色沉稳,笔墨来回,一勾一线格外小心谨慎。桌几上,是一幅完成大半的吴越边防图。

姒玉承虽有着七窍玲珑之心,可杀伐欠缺果断,妇人之仁,黑衣人此番将这庞大的计划交与姒玉承一人操作,完全是为了锻炼他。

“你此时杀一人,是为了日后天下人的太平。”

若是再这样与姬怜美相处下去,怕是到了关键时刻自己会下不了手,早早地将她送走,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不过话说姬怜美入住燕王府后,也终日无所事事,又做起了执笔研墨的清闲差事。姒镜尘的公务非繁忙所能形容,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间。姬怜美一边研墨一边看他处理公文。

没想到这个花花公子,认真工作的时候倒也蛮帅的,一点都不似初见事的那般轻浮。

“镜尘哥哥,你在哪呢?快出来陪我玩啊。”后院突然传来女子的喊声。姬怜美方觉得奇怪,前厅便有家仆来报。

“王爷,是公主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倩影就从门口闪进屋内,一下子扑到了姒镜尘身上。

姬怜美被她撞得打了个趔趄,揉揉被撞的有些生疼的肩胛,回眸细细打量着这位公主殿下。

她身着一袭水蓝色宫服,裙诀边用金色丝线绣着细碎的花纹,额间一朵淡粉的彼岸花,一头青丝挽起,用一支点翠牡丹簪固定,垂下少许流苏。眼眸如杏,目光灵动,鼻腻脂粉,唇若花瓣,十四五岁的模样,如此在兄长怀中撒娇的样子像极了乖巧的猫咪。

姒镜尘抱歉的冲姬怜美笑笑,对她说:“这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姒凝玉,让你见笑了。”

凝玉公主此时才瞧见姬怜美,笑吟吟地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好,你是......哥哥未来的皇嫂吧。”

若此时姬怜美口中含了一口水,定会喷泻而出。不过她这一凑近,倒是觉得这兄妹俩眉宇间的灵动的气质颇为相似。

“好了,既然你来了,我也闷了一整天,那哥带你们出去玩如何?”姒镜尘伸个懒腰,宠溺地对姒凝玉说。

“真的吗?早就听闻城西淮水的花灯会热闹无比,此番光景那些小摊定还没有撤,皇嫂,我们去那里玩可好?”姒凝玉一双扑棱棱的大眼睛带着哀求的神色,姬怜美不好意思拒绝,便答应下了。

没想到花灯节竟会举办一个月之久。此时天未全黑,点燃的花灯也寥寥无几,可姒凝玉依旧兴奋地穿梭在街巷中。对于久居深宫的公主来说,外面的世界实在是新奇。平常人家看惯的风景,在他们眼中都是难得一见的。

“王兄,你陪我去看看那个,那灯真好看。”姒凝玉拉起姒镜尘的手,将姬怜美留在了原地。

“你且等一等,别乱走,知道吗?”姒宇拓不忘回头交代她。

“嗯,去吧。”

目送走两兄妹,姬怜美开始细细打量着这周边环境。

沿着这个台阶下去,便是上回和姒玉承一同放孔明灯的地方。那个家伙,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姬怜美不觉有一丝伤感。不久前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人,现在说散就散了。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姬怜美的脸浮上一抹红晕。

同时,花灯铺前。

“凝玉,咱们快些回去吧,你皇嫂该等急了。”姒镜尘拎着大包小包催促着姒凝玉。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对姒镜尘说:“王兄,其实你还没有拿下皇嫂吧。”

“这.......”

“哎,你还自称情圣呢,都不知道哄女孩子吗?”姒凝玉摊手叹气道,从身后拿出一盏花灯递给姒镜尘,“我拉你过来也不全是为了买东西,你看,我给你准备了这个。传闻在花灯节,女子收下男子的花灯,他们就能受到佛祖的祝福,白头偕老。王兄,你何不取下花灯送给她。就算是被拒绝,起码你努力过了,是吧。”

姒宇拓考虑一番,吟吟笑着:“你啊,真是人小鬼大。”他摸摸姒凝玉的脑袋。

“真是的,这兄妹俩,怎么还不回来。”姬怜美在原地等得有些不耐烦,小声抱怨着。

垂眼之际,面前忽而冒出一盏兔子灯来。暖暖的烛光,让姬怜美眼前一亮。

“这是......”

“喜欢吗?”姒镜尘从她身后笑吟吟地望着她。

“你,怎么就你一个人,凝玉公主呢?”姬怜美问他。

“姬怜美,我喜欢你,你愿意收下我的花灯吗?”姒镜尘略过她的问题,认真的看着她。简单的话语,毫不巧言令色。

姬怜美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得退后一步。她自然是知道花灯的含义,一时间不知所措。

姒镜尘看到了她的惊慌,不是因为欣喜,而是回避和为难。他挺拔的剑眉微微一曲,心里紧的厉害,却很快地恢复了笑容。

“你不会当真了吧,哈哈哈,你可真是好骗啊,我堂堂燕王怎么会喜欢你这种要啥啥没有的女人,哈哈哈凝玉说的没错,只是吓吓你就上钩了,你果然很蠢。”

“喂,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啊白痴。”姬怜美狠狠地踢他一脚,“真是的,吓死我了。”

“哎,那这花灯,你还要不要了。”

“要,当然要,不要白不要。”姬怜美一把从姒镜尘手中夺过花灯,径直向前走去。

在她回过身的一瞬间,姒宇拓自觉连笑的力气都失去了,整个人似是摊在了烂泥里。

“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劝你的。”姒凝玉见势忙从人群中冲·上前搀住他,自责道。

“没事,凝玉,为兄可不是那种会为情所困的人,像她这样的女孩,还是莫要同我在一起好。不然日后若是我登上皇位,她会很累的。”姒镜尘依然在笑,洒脱的,让人很是心疼。

“我得送凝玉回宫,你先自己回房,好吗?”走到燕王府门前,姒镜尘对姬怜美说道。

“嗯,那你早些回来。”

姬怜美目送着他们离开,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兔子灯。

姒镜尘这混蛋,演的这么逼真,吓得我现在都还发颤。不过看在这灯如此好看的份上,原谅他吧。

姬怜美轻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她方差走佣仆,轻轻掩上房门,不料被人捉住了手腕。那人将她轻压在竹门上,头枕在她的颈侧,呼呼喘着粗气。

他的身上飘着淡淡的酒味,纯白的广袖随着他移动的步伐微微扬起,一部分墨发用一根簪子简单地挽起。看不清面容,只觉得他的脸颊热的发烫。

“你,收了姒镜尘的花灯,是吗?”他伏在她耳畔呓语着。

熟悉的声音,待他微微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眉眼。

“姒玉承?你怎么回事,怎么醉成这样。”姬怜美不自觉地将他推开,又用一只手微微扶住他,让他不至于向后倒下去。

印象里姒玉承常饮茶,几乎是滴酒不沾,怎的今日醉成了这般模样。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此时竟闪烁着委屈的光芒,像极了孩童。

姒玉承似是不满姬怜美将他推开,又再次反扣住了她的双手,另一手搂住她的腰肢,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姬怜美身上。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姬怜美被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由于离得太近,姬怜美只能看到他的眼眸,又恢复了如浓墨一般都死寂,似乎还带着一分绝情的冷漠。

眼前的这个人,好生陌生。

想起一个月前他跪在她身边时,目光冰冷而决绝,无动于衷,安之若素,姬怜美就有一股无明业火无处发泄。

“我怎么就不能收别人的花灯了,你是我什么人。在你将我拱手让人的那一刻,我们的夫妻情分便也结束了。”姬怜美说道。

“别这样.....我......”

姒玉承沉默,看着她凌厉的眼眸,轻轻的抚摸她柔嫩的脸庞,突生一种不可思议的冲动,身体不自觉地慢慢向前倾倒,唇瓣轻轻悄悄地碰上少女的唇。姬怜美一惊,用力推搡着眼前的孱弱少年,可他的力气竟是那样大,推了半天也未能让他动摇半分。

那句看似无意的“你是我什么人”,竟像丝线一般缠绕住他的心,纠结在意地很。不知何时开始,他也渐渐变成了如此不理智的人,有了少年的惶恐与焦躁。

姬怜美,都是因为你吗?

清风动容,缠绵着加深了这个吻.....舌尖传来微麻的触电感,让姬怜美有些不自在。姒玉闭着双眼,慢慢的厮磨着,脑海中略过的,是她在王府为自己挺身而出的背影,是她熟睡时温润的面庞,是她放诞泼辣的言语。这俗世间,怎还会有这样清如璞玉的女人。一想到这个女人此时已离开了他的身边,到了别人的府上,与别人把酒言欢,心中的妒火在酒精的迷醉下已是熊熊燃烧,使得他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刷在姬怜美的眼睑,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手依旧烫的吓人。

好疼,骨头像要被他捏断了一般。姬怜美龇牙咧嘴地任由他肆意妄为。这个向来沉稳的少年,何时竟这样冲动了。

待姒玉承停下时,姬怜美已经没有丝毫气力,两腿一软,倒在他怀中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看着怀中的少女红肿的唇和绯红的脸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难得看到这个泼辣的丫头如此服软的模样,实在是有趣极了。

第十四章 行云游子仙

“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混蛋。”姬怜美觉得嘴唇一片火辣,气不打一处来。

姒玉承此时酒也醒了大半,他横抱起姬怜美,温和地笑笑,说:“公主,就寝的时间到了,您早些歇下吧。”

这个家伙永远在笑。

姒玉承将姬怜美放在了床塌上。

“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可以出去了。”姬怜美将脸整个埋在了柔软的云被中,不客气地下了道逐客令。她一个二十四岁的老阿姨竟然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鬼二度强吻了,若此时再不扳回一点面子,她便不是姬怜美了。

谁知姒玉承一笑,翻身侧卧到床榻一侧,盖上云被,闭上眼。权当今夜要赖在此地了。

“喂,姒玉承,你起来,快起来,你流氓啊,无赖。”不论姬怜美怎样捶打他,姒玉承依旧岿然不动。

既然都说我是无赖了,现在离开,岂不是对不起无赖这个字眼?

这么一来而去,困意逐渐席卷上来,姬怜美气呼呼地躺下。算了,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不过和他成亲这么久以来,似乎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同床共枕,还是在别人的王府.......

姬怜美方躺下,姒玉承便从背后搂住了她。

“别动,让我抱一会。”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苍老,完全不像一个少年。

姬怜美原本想推开,听到此言,忽而有些心疼他,心中的愤懑一点点地消散着。她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轻抚他紧缩的柳眉和挺拔的鼻梁。

这少年,长得可真好看。只是,他的身份太过神秘,总让人有些好奇。

姒玉承看着她,手指摩挲着她手腕间的那串菩提珠,声音朦胧:“答应我,一直戴着它。”

“嗯,我答应你。”

第二日姬怜美醒来时,姒玉承已经不在了,仿佛昨日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王妃,王爷喊您去前厅用膳了。”门外传来细弱的嗓音。是丫鬟在门外候着了。

“哦,这就来。”姬怜美揉了揉略微有些酸痛的脖颈,简单地梳妆一番便出门去了。

丫鬟见她出来,刚要上前搭话,忽而瞪大了眼睛,指着她的脖子,神情古怪地说:“王妃,您....您的脖子......”

“脖子......”姬怜美下意识地掏出藏在袖管中的小镜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吻痕,或深或浅,看得姬怜美脸上一红,大喊出来。

“你你你你们等我一下。”姬怜美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丫鬟笑道:“您看王妃这样,王爷是不是得逞了呀?”

另一人嬉笑着答道:“估计啊是的,不过可真没看出来,咱们王爷这么有情趣......”

回到房内,姬怜美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是如此之快,几乎不能呼吸了。她举起小镜子细细打量,用手指用力地搓拭着,好让它变得浅一些。

她一边搓一边咒骂:“该死的姒玉承,平时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居然趁我睡着的时候为非作歹。”

雪白的脖子上被她搓得通红一片,可那些吻痕依旧傲然挺立着。

“姒玉承,我跟你没完!”

外头的丫鬟又传来通报,催她赶紧前去用膳。

姬怜美不得已匆匆地披上了冬天才穿的貂毛斗篷遮住脖子,这才往前厅赶去。

她赶到时,姒镜尘已经饿得不行,开始胡吃海喝了。

见姬怜美来了,姒镜尘忙上前去,问道:

“咦,你这就披斗篷了?现在才深秋吧。”

“啊?我,我冷啊。”姬怜美脸红,下意识地摸摸脖子。

“罢了罢了,你快坐下吃吧,今日用膳的时间晚了,你一定饿了吧。”姒镜尘拉着姬怜美在身边坐下。他一早便去宫内参政,听那群老家伙滔滔不绝,此时已是饥肠辘辘。

用过午饭,姬怜美对姒宇拓说:“姒镜尘,我想出去逛逛,可以吗?”

“嗯,你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便不陪你了。”

姬怜美独自一人出了府。

现在正是秋雨绵绵的光景,微软的细雨浸润堤沙,画楼洗净鸳鸯瓦,彩绳半湿秋千架。姬怜美呈着油伞,开始怀念家乡的桂花糕了。

“王妃!王妃!这里这里。”一道轻快的女音在街道上响起。

远远的,雨若正欣喜地冲她挥手,“这儿,王妃。”

“雨若,你怎么来了。”此时雨若已跑至她跟前,兴奋地拉住她的衣袖,像个小猫咪似的乖巧地靠在她肩头。

“王爷出来办事情,把我一并捎上了。”雨若答道。

姬怜美向雨若跑过来的方向望去。

喧嚣的街巷,静静伫立着白衣飘飘的男子,飘逸俊朗,宛如隔世。

姒玉承瞧见她披着斗篷,不禁微微笑起来。他温和地看着姬怜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姬怜美立刻会意,脸间又是一片滚烫。这个禽兽......

“雨若,你随王妃去吧,记得按时回府,不得贪玩胡闹。”姒玉承远远的吩咐完,便走进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是当地著名的酒楼,非王宫贵胄位高权重者不得进。姒玉承是要在这里,见什么人吗?

“太好了王妃,王爷准我同你一道玩了。”雨若道。

姬怜美方回过神来,笑道:“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这小丫头了,走吧,我请你吃糖葫芦。”

同时,黄鹤楼内。

“承王,您可算来了。不,我想,还是喊您白玉承殿下更为合适。”坐在姒玉承对面的男子,名为姒子秋,声音粗犷,脸颊处一条长长的刀疤。

姒玉承毕恭毕敬地冲他一行礼,称呼道:“太子殿下。”

“孤为朝廷做了那么多事,势力日趋庞大,我父皇居然想废了我这个太子,让那贱婢所生的小杂种继位,呵,可真是令人气恼啊.......殿下可有什么良策,助孤拿下这江山?”

姒玉承淡淡地笑着,从袖口拿出一小瓶药来。

“此物,是西域慢性剧毒曼陀罗,中毒者,致幻致癫,不出一年,便会休克而死,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日,若您欲讨伐刘国,我宋国也会自愿让您领兵过境。”

太子姒子秋捻起那白玉瓶,慢慢转动着,冷笑着,怀疑地问道:

“你这么帮我,就不怕我反悔,倒打一耙?”

“太子殿下是重情重义之人。母国势弱,若您登上皇位,定不会在我国边境来犯。在下也是重礼数之人,长子继位,天经地义,既能满足小我,又能成全大我,在下何乐而不为呢?”

“哈哈哈,白殿下果然是爽快人,来,我敬你一杯。”姒子秋爽快的大笑着,仰头干尽杯中之酒。

姒玉承微笑着,看他喝下那杯酒。微笑的背后,脑中之计悄然形成。

在姒玉承把酒预谋的时候,姬怜美便在街道间边走边玩耍。

越是喧闹的地方,姬怜美越喜欢思考事情。比如现在她的当务之急,就是思考该怎么回去。

平时看那些穿越小说的时候,都是从哪穿越就从哪回去的,可她是睡觉的时候穿越的啊,难道要一天到晚地睡觉吗?

正当她思考入神的时候,一旁的人冷不丁地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谁啊!”姬怜美气恼地回头望去。

那衣衫褴褛的人也渐渐回过头来,苍老的脸庞,细长的白须眉毛,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他那双眼睛却如初生婴儿一般纯净,纯地不含一丝杂质,同姒玉承那虽是少年却深邃异常的眼睛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位姑娘.....真是抱歉啊。”他拄着一根细长的棍子转过身来,姬怜美才看到那棍子上挂着锦旗,写着算命二字。

“老人家,不打紧的,我没事。”姬怜美说。

“作为补偿,我替您算一卦如何,不要钱。不是我吹嘘,老夫可是受了菩萨点化,可通晓古今未来之论。”

姬怜美从不信鬼神之论,但看在老人家诚心诚意的份上,算一卦便算一卦吧。

老人的眼眸来来回回打量姬怜美一番,摸着发白的长胡须呵呵笑着:“姑娘身世果然不凡,竟是来自其他时度之人。”

姬怜美惊讶地瞪大眼睛,其他时度,指的是二十一世纪吗?姬怜美试探地问他:“道长所谓何意?可否解释一二。”

老人捋了捋长白胡须,道:“姑娘是未来之人,那个未来,便是21世纪,对吗?”

姬怜美的手开始颤抖。这个秘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难道这个道长,是和她来自一个时空的?或者这老道士真是开了天眼,能通穿古今?

老人看出姬怜美心中的惶恐和紧张,淡淡一笑,留下一句,“老道游子仙,城北郊桃林小木屋,姑娘若是有疑问,便来这里找我吧。”说罢,他就离开了。

“王妃,您不必在意,一个江湖骗子的疯言疯语,您不必放在心上的。”雨若没听懂方才他们的那一番话,只是见姬怜美神色古怪,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忙安慰她。

姬怜美微笑着摸摸雨若的脑袋,对她说:“我没事,你先回去找姒玉承吧,我....还有些事要办。”

她有种预感,这个游子仙,一定知道回到21世纪的方法。

第十五章 往事如烟

“王妃,您是要去见那个江湖术士吗?”雨若问道。

“你回去便是了,其他的事,不要和别人说,听话。”

“这.....好吧,那王妃,您一定要早日回来啊。”雨若听话的点点头。

送走了雨若,姬怜美立刻回燕王府备了马车,赶往城郊。姒玉承从王府门口藏身的树后边探出身来,淡淡对萧翊歌说:“司徒,去城郊桃林。”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姬怜美的身份。只是那时见姬怜美虽然聪明,但心思单纯善良,不足矣影响到他的兴国大计,就没有过多的去在意。不过现在,他对这个丫头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了。

是我小看你了,姬怜美......

城北桃林木屋,游子仙轻抿一口清茶,淡淡地说道:“你果然来了。”

姬怜美站在门口,环顾了一番四周的环境,一桌一椅一床一灯,极其简陋,而老道士在这屋中一坐,竟让整个环境有了一分超凡出尘的感觉。

确定了屋内没有别人,姬怜美匆匆掩上门,跑到桌前问道:“游子仙,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的?”

游子仙放下杯盏,指指她的袖子,说:“你的袖子里,藏着名为镜子的东西,而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这种技术,除非你遇到了和我一样的奇事,不然就一定不是这个时度的人。”

姬怜美好奇,不禁问道:“你.......遇到了什么事。”

游子仙放下茶杯,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二十多年前,我尚年幼,家人早亡,孤苦伶仃,孑然一身。突然有一天,我的家里来了一个怪异的女子,有着纯棕的发色,穿着十分贴身的衣物,又讲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我本以为她是异族的妖女,可她却温柔地对我说,她是来自未来的人。我权将她视作一个疯子,但也不忍心赶她走,就将她留了下来。”

“我们家本就缺衣少食,如今还要多养一个人,食粮很快就见了底。这时,她对我说,国君将大病一场,会贴出告示重金寻医治病。我只需在这山涧中寻到川贝和艾草以及人参等几味药,熬煮成汤汁送至御前,便可赢得国君赏赐的万两黄金。我完全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可一个月后,她说的话一一实现了。国君真的病了,我按照她说的去做,也赢得了黄金万两。我十分惊讶,她对我说,这是她那个时代的医术药方。从那时起,我开始相信她的话,我也觉得十分神奇,就拜她为师了。”

“我听她说她是专门研究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学家。不久后,国君广招秀女,她为了历史的学术研究,选择入宫参与选秀,二来,也是希望不拖累我。临走前,她将她自编的一本史书送给我,对我说,若是日后找不到生计,可以靠这本书钻些空子,不过切记,史书以及她的身份,不可以让他人知晓。”

“之后她成了王妃,我也与她失去了联系,靠着那本书上记载的史实,我只能打着算命的旗子赚点钱。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手中抱着刚出世的婴儿,金丝华服上沾满了血污,对我说:‘我要带着这个孩子,回到属于我的时代去了,此番,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她这样对我说完,便跳入了我家门后的水井中,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天边星光乍现,井里泛起了耀眼的金光。师父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姬怜美听着这个很长的故事,眸子渐渐暗沉。

“姬怜美,你的真名,是叫安洛菲吧。”游子仙突然说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姬怜美惊讶。

“你脖子上的那块玉,是师父曾经佩戴的。我的师父,就是你的母亲,在她回去之前,她说,她的女儿,就叫安洛菲。现在坐在王座上的国君吴景公,就是你的父亲。”

什么........

姬怜美一下子瘫软在地,手不住地颤抖着。

小时候,母亲对于父亲向来是只字不提,即使她追问,母亲也总是说:爸爸已经不在了。她也时常看到母亲望着郊外的水井发呆。原来,妈妈也曾来到过这个时代。若是她知道,现在她的女儿也在她曾经待过的地方,而且嫁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又会如何想呢?

姬怜美不曾想,这样狗血的剧情真的会发生在她身上。

姒玉承.......

你虽不曾伤害我,但我也看不透你,或许早日离开,对你,对我,都是好的。这份感情,注定无果,我也不必,庸人自扰。

想到这,姬怜美问道:

“游子仙,我怎么才能离开。”

“师父走的日子,是二十四年前,五月初五的五星耀日之时,等到下次五星耀日,你就来找我,我带你离开。”游子仙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他的眼睛向外斜睨着,门外的茂密的枝丫间,隐藏着一个极淡的微笑。

“好的,我记下了,那我回去了。”姬怜美整了整情绪,慢慢扶着门走出去。

待她走远了,游子仙提高音量,道:“阁下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进来喝杯茶吧。”

姒玉承笑眯眯地从门外踱步而入,“桃林仙翁游子仙,久仰大名。”

“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吧,宋国未来的太子殿下。”游子慢悠悠地转动着茶杯,目光渐渐投向门外。

姒玉承听到此话,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笑着问道:“你知道我?”

“你想了解什么,不妨直说。”

“很简单,关于姬怜美的身世,阁下可否指点一二。”

“她的事,你不会从我口中知道半个字。”

姒玉承轻笑着:

“既然道长如此坚决,那就休怪玉承,动手了。”

萧翊歌闻声立刻抽出佩剑架在游子仙脖子上。

游子仙毫不畏惧,反而仰天长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游某活了近50年了,也活够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呵呵,你的命还有利用价值,我暂且留下。他日,就不见得会如此简单地放你走了。”姒玉承缓缓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摇微扇,转身向桃林走去。

主仆二人离开后,游子仙舒了长长的一口气,瘫软在桌上,不禁赞叹:“不愧是宋国未来的太子,气度,手段,不差分毫。真是个可怕的敌人。”

人皆有恐惧的本能,姒玉承笑容中所隐含的,还是那种深不见底,飘然如鬼魅的恐怖气息。

姬怜美从城郊一直跑回姒镜尘的燕王府。之前她看到过,姒镜尘有很多关于天象的典籍,应该会有五星耀日的记载的。

姒镜尘的书架很大,且大多数都典籍都是竹木简,翻起来十分费劲,姬怜美翻遍了书架,都没有找到有关五星耀日的书。

“喂,小狐狸,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我可不记得你喜欢看书啊。”忽而有人从她身后轻轻拍她的肩胛,嬉笑着说道。

不必抬头,姬怜美就知道来者一定是姒镜尘,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说:“你快来,帮我一起找找,有没有关于五星耀日的书。”

“五星耀日?你什么时候对天象有兴趣了。我向来对这种故弄玄虚的东西不感兴趣,书也不知道丢哪去了。你若当真想知道些什么,明日,我替你找个星官来给你讲讲,可好?”姒镜尘说。

“那好吧,麻烦你了。”

“小意思,你开心,本王就开心。”

姬怜美沉默片刻,眼眸渐渐暗沉下来,慢悠悠地说:“姒镜尘,你知道国君之前的一位妃子,叫滟妃吗?”

游子仙告诉她,滟妃,就是她的母亲在这个时代的封号。

“滟妃?”姒宇拓托着腮帮,认真地想想,说“大抵是我出生不久的事吧,我听奶娘们说过,这位妃子是父王当时最宠爱的妃子,后来听说她同别国的王子私通,父王大怒,将她判了死刑。在行刑前一天,她诞下了一名婴儿逃走了,至今毫无消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原来是这样,姬怜美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姬怜美了解母亲的秉性,她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你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些来了。。”姒镜尘好奇地问她。

“不,没什么。”

本来,我一心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远离这些是非。可是母亲在这里承受的不白之冤,难道就这么算吗?不,不行,我不能这样离开,我要查清楚当初事情的真相,就算毫无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夜晚,姬怜美失了眠。打开窗扉,凭栏而望,望尽一湖秋水。

游子仙的那番话信息量太大,她来不及好好消化。等到五星耀日之时,她就可以和这个时代彻底说再见了。可那些未解之谜,她却不知如何着手,想到这里,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少年飘逸俊朗的身影。似乎不论遇到了什么事,他都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感觉。

如果是他,遇到了这种情况,是否也会如我一般的措手不及。

第十六章 暗探重华殿

如此想着,窗外竟飘来袅袅琴音,悠扬,平稳,似一首安眠曲,安抚人的心神,也似一曲追魂曲,勾引人的心魄。

姬怜美心中好奇,披了外衣慢慢走至不远处的湖心亭。琴音逐渐清晰,安然坐在古琴前少年的身影也渐渐清晰。

真的是他。

少女静静地倚靠在湖心亭的柱子上,目光迷离,似乎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何等如梦似幻的景致。

一曲作罢,少年转过身来,轻轻悄悄伸出纤长的手,柔声唤道:“过来,怜美。”

那柔声的呼唤仿佛人鱼的魔音,姬怜美不知怎的就搭上了他的手腕,乖顺地坐在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此番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坐在这里弹琴,我记得你们兄弟俩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吧。”

“睡不着,可是有心事?”姒玉承直接跳过这些疑问,淡然地微笑着,问她。

“姒玉承,你知道五星耀日吗?”

姒玉承的手渐渐从琴弦上脱离,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好奇。”

姒玉承慢慢说道:“五星耀日,乃至刚至阳之日,代表着龙飞九天的天子之象,也意味着天下换主,所以对君主而言,这种异象便是灾象。在每次五星耀日前,国君都会想尽办法除去对自己有危害的人。我朝先帝曾下令诛杀所有皇子,以渡五星耀日的天象之灾。”

“原来是这样.......”姬怜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今日怎么不喊我公主了?”

“没什么,就是想改口了。”姒玉承微冷的手慢慢攥住姬怜美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眸中暗含秋波。

他将姬怜美往怀中靠了靠,姬怜美也很自然地靠在他的肩头,好不容易觉得轻松自在些,忽然的困意袭来,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

姒玉承看着少女精致的睡颜,娟秀的眉头微微一皱,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至少在你恨我之前,我想好好的喜欢你。

待姬怜美醒来,自己已回到了主殿的厢房中,而姒玉承,早已不知所踪。

真是个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

今日姒镜尘请了星官前来,向姬怜美解释占卜五星耀日的时况。

从星官口中,姬怜美大概得知,所谓的五星耀日,其实就是五大行星在没有其它行星和太阳月亮的阻挡下,同时照耀着地球所产生的自然景象。且下一次五星耀日,是在两年后。

两年的时间,要推翻出二十多年前母亲的冤案,时间应该足够。不过该从何查起呢......

姬怜美唤来随侍的丫鬟,道:“你去备辆马车,我要进宫。”

“不行啊王妃,无召是不得入宫的。”丫鬟垂耳答曰。

对啊,差点忘记了,这里可不是刘国,她是不能随意出入宫闱的。真是麻烦......

不过姒镜尘是王帝最喜爱的儿子,若是去求求他,要入宫应该不是难事。

此时正巧是要去上朝的时辰,姒镜尘果然爽快地答应了姬怜美的要求,带着她前往皇宫。

金銮殿前,双龙椅上,龙袍加身的中年男子,就是她从未谋面的父亲。此番见他,姬怜美也下了极大的决心。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贵为一国之主的男人。这个将母亲逼得心灰意冷,冷酷决绝的人,就是她思念了二十四年的父亲。

简单地同他寒暄几句,姬怜美得到吴帝许可,便退至殿外去办她自己的事了。

皇宫很大,后宫的院落格局又十分相似,要是想靠一己之力找到母亲所住的重华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姬怜美向身边的宫女打探道:“请问,这宫中,可有一位滟妃娘娘?”

宫女一听滟妃的名字,慌张地左顾右盼着,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压低声音凑到姬怜美耳边说:“王妃,万万不能提这位妃子啊,她可是这宫中的禁忌。”

“哦?这位妃子有何不同之处吗?”姬怜美问道。

“王妃有所不知,这位妃子.....传闻是个妖女,她的房间里有各种奇怪的妖物。比如能唱歌的盒子,还有能发出香味的末瓶.....”

这不就是mp3和香水吗.......就因为这个被人当成妖女,母亲可真冤枉啊。

“这位姐姐,你可否带我去滟妃的住所看看?我也很想知道妖女的屋子是什么样子的。”

“这......”宫女一脸为难,最后默默点点头,带着姬怜美来到一所破败不堪的宫殿前。

重华殿离王帝的寝宫很近,想来母亲在此为妃的时候,一定享尽了恩宠。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姬怜美令宫女在宫外候着,独自走进了重华殿。殿内早已杂草丛生,蛛网遍布,唯有挂在殿中央的一副画像洁净地如崭新一般。

画中女子安然娴静,面含笑意,正值花月年华。

真的是母亲......姬怜美噗通一声跪倒在画像前,泪水顺着脸庞缓缓滑落,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分处两个时代,你一切可安好?我在你曾经待过的地方,非常,非常,想念你......

短暂的感伤后,姬怜美记起了正事,扶着墙查看着重华殿。但时隔二十年之久,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了。唯一能作为线索的,唯有遗弃在角落里的一条金玉镶制而成的一条腰带,和一缕金发。姬怜美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藏好,便出了宫殿。

看来,想要翻案,还需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日后再入宫怕是困难,只能尽量从别人口中了解当年之事了吧。

夜,吴景公召姒玉承觐见。

“陛下,今日二王妃......去了重华殿,举止古怪,似是与那个人,有故交。”早晨跟随姬怜美的宫女向王帝禀告。

“嗯,下去吧。”吴景公挥手,问姒玉承,“承儿,你以为如何?”

姒玉承轻抿一口茶,道:“一个丫头罢了,能闹出什么轩然大波,陛下不必忧心。况且近日天象安好,也无灾祸,大可不必在她身上多费心思。”

“纵然是一个丫头,也不得不防啊.......”

姒玉承一边品茶,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吴景公的神色。

就他看来,吴景公在民间虽是吃斋礼佛,与世无争的形象,实则心有城府,野心极大。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

重华殿一事,肯定是威胁到了他的帝王之位,他才会露出如此焦急不安之色。

“殿下,情况怎样?”回府的马车上,萧翊歌问道。

“姬怜美今日暗探重华殿,触及了吴景公逆鳞,我想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司徒,这段时间你务必要保护好怜美。”

“殿下,保护刘国公主?万一国主怪罪下来,那可是......”

“你放心,父皇不会怪罪的,我想重华殿一案,是个把吴贼拉下宝座的好机会。到时候趁着新帝上位根基尚浅,方可领兵一举拿下吴越。”姒玉承微微笑着,却如罗刹般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萧翊歌暗叹,不愧是被称为有着七窍玲珑之心的笑面公子。虽然他的这位小主人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心智和谋略是他远不能及的。

比起萧翊歌的自适,姒玉承眉头紧锁,罕见地收起了笑意,若有所思地向窗外望去。

其实对于这临时变更的计划,他并无把握。他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出于私情。

姒玉承是个能清楚地认知和面对自身真实感情的人,他本身定力便是极强,不然也不会在异国暗度十二载。

可姒玉承没有想到,面对儿女之情,他竟也会如凡夫俗子一般,倾尽一切护她周全。哪怕是,打乱蓄谋已久的兴国计划,放弃唾手可得的储位。

姬怜美,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重华殿一案之后,吴贼退位,刘宋士兵攻城,你的死活,我不再管顾,听天由命。

“司徒,去燕王府。”

此时姬怜美正忙于调查二十多年前的人和事。

在一本秘撰中,姬怜美发现,吴景公迎娶母亲的时候还只是个王爷,一天夜里,年迈的先帝突然暴毙,留下遗诏立非嫡长子的他为帝,虽然当时这件事在朝野间颇有争议,但既然是先帝的意愿,大臣们也无话可说。

吴景公一登上帝位就立即封母亲为滟妃。看得出,当时滟妃正值盛宠。可就在滟妃被封妃的第二天,宫里传出了滟妃与外族王子私通的流言。吴景公大怒,将滟妃送入地牢,秋后处斩。

后面的事,姬怜美已经从游子仙那里了解了。

秘撰中的记载,姬怜美始终觉得有些疑点,但来来回回阅读几番,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不对,这其中必有蹊跷。姬怜美心中这样想着,便从寝殿匆匆跑到燕王府门前的马车内,想要去皇宫寻人,一探究竟。

“到皇宫去。”姬怜美吩咐马夫。

“好的,王妃。”车夫声音阴沉地应答着,在姬怜美上车的那一刻不自觉将斗笠的边缘拉下。

现在姒宇拓不在府中,想要找以前的理由跟着他进宫是不可能了。

一路上,姬怜美都在思考着该如何混进皇宫找人,直到马车剧烈地颠簸着,震乱了她的思绪。

姬怜美感到恼火,正想让车夫减慢速度。忽而一个激灵,心想:去皇宫的路皆是平坦的大道,怎会像山路那样颠簸?而且......这辆马车似乎已经走了很久了。

第十七章 坠落山崖

她忙拉开车帘,四下张望一番。道路两旁皆是葱郁的灌木和冲天的白杨树,脚下是颠簸的泥路。

“这根本不是去皇宫的路,你到底是谁?”姬怜美质问道。

“杀你的人。”那车夫答道,他缓缓回过头来,下颚处的一道刀疤尤为刺目,令人心惊胆寒。

这个刀疤........姬怜美回想起吴王寿宴那日,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带刀侍卫何继,也有这样的一条刀疤。

“你是何继?陛下身边的人?”

“不错,王妃果然聪慧过人。不过可惜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是陛下让你来杀我的?

何继没有搭话,反而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姬怜美因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又跌回了车内。

既然他是皇帝老头的人,那要杀我的,应该就是他。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这种被亲生父亲追杀的滋味,在姬怜美心中五味杂陈。

马车向山崖的方向极速奔驰。看来,他不仅想要杀姬怜美,而且,要她连同尸首一同消失。

“对不起了,姬怜美公主,我要在这里,送你上路了。”何继缓缓拔出身边的佩剑,寒光闪闪的剑抵在姬怜美的脖颈上,空气冷得都如凝结一般。

姬怜美知道,无论如何抵抗,都无法从何继手上逃脱。她咬咬牙,闭上眼,等待着何继砍下这一剑结束她的生命。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替您洗刷冤屈,也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随着一声闷哼,些许滚烫的液体撒在她的胸口处。

这好像.....不是我的血。

她睁开眼,一柄长剑刺穿了何继的胸膛,何继双目瞪大宛如铜铃,剑挥举至头顶。

噗通一声,何继倒在她身边,死了。

姬怜美也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尸体了,所以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喊出声来,但胃里只觉一阵翻江倒海,她不禁伸手捂住嘴。

车外的那个人将剑收回,拉开了车帘。姬怜美抬头向外看去。

姒玉承......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吧。”姒玉承微笑着问她。

“没事。”姬怜美摇摇头。

“那,这个人.....”

“我避开了他的要害,现在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别怕....”

她注意到姒玉承的脸色异常苍白,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额角微微冒出冷汗来。

“你,你这是.......”

“没事。”姒玉承缓缓坐下来,用剑挥砍与马车相连的轮轴。

一下,两下,轮轴逐渐松动,车速也慢慢降下来。

姒玉承对姬怜美说:“马车已经减速了,你从后边的窗子翻出去就可以得救了。”

姬怜美正想照他说的去做,心想不对,又折回去。

“你怎么不一起走?”

她掀开车帘,见到姒玉承的双腿不住地颤抖着的,像是僵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分毫。

“这是怎么了。”姬怜美蹲下,查看他的腿部是否有伤。

“没用的,公主,这是我打娘胎里就带有的病,一旦发病,身体就会像冰冻一般,无法动弹。”姒玉承笑笑。

这难道是.......渐冻症吗?姬怜美心想。

这种病一旦发作,不仅影响正常运动,还可累及呼吸、消化系统,最终呼吸衰竭而死。即便是现在的医疗科技,渐冻症也是无法彻底根治的。

这时,失控的马车撞到了路边的石子,猛的一颠,车底一块残破的木板深深刺进了姒玉承的腿中。

可他像是毫无知觉似的,只是用力推开姬怜美:“你快走,再不走,我们两个都得死。”此时他的视线已经是模糊不清了。

是失血过多了吗.......

“我不会走的,你是为了救我才会落入如此境地,我怎么可能抛下你自己逃走。”

姬怜美怕死,但她绝不是那种没心没肺,苟且偷生的人。

山崖逼近,车辆随着惯性依旧在向前开去。

姒玉承趁着姬怜美向山崖方向看的时候,用尽气力将她推下车。

“啊......”姬怜美滚落在了灌木丛中。

姒玉承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的前轮已经悬空,呼呼的冷风吹得脸颊有些生疼,云雾缭绕下隐藏着的万丈深渊如同魔鬼的爪牙,一旦坠入,就是万劫不复。

姒玉承咬咬牙,硬是将木板从腿上拔出来,鲜红的血顿时染红了那一袭白衣。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

姒玉承随着马车一同坠落,头顶传来了姬怜美的叫喊声。

他曾考察过这里的地形。山崖下,遍布着柔软、有弹性的青草,所以要保住性命应该不难。

姒玉承微微一笑,心想:若是真的命丧于此,也只能当是天意难违了.......

不过,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姒玉承双眸微闭,朦胧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向他飞来。

女子白衣如素,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千古红颜之下,褪去了俗气与厌腻。面容澄澈空灵,超凡脱俗,她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山崖的风凌乱了她的长发,清澈的眼眸中,闪着坚毅的光芒。

“姒玉承,我最不喜欢欠人人情了,我决不会抛下你,自己逃走的。”

在马车落下的同一时间,姬怜美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姬怜美拉住他的衣襟,将娇小的身躯垫在姒玉承身下。

姒玉承,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这样,咱俩就两清了.....

黑暗中,飘荡起女子绝望怨恨的质问声,“姒玉承.......你为什么想杀我?就是为了那可笑的皇位?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

姒玉承猛的睁开双眼,汗如雨下。四目所及之处,皆是木竹制作而成的家具。窗外,寒风呼呼的刮,把树上的树叶吹袭了满地,似乎蕴藏着一种杂乱无章的韵味,伴随着尘土飞扬的气息,使得整个天空都透露着一种烦躁压抑的冲动。

姬怜美凄厉的喊声,溢着血泪的眼眸,以及仇恨的目光,都那么真实。

他的一只手抵住自己的心脏,脑袋如充血一般,有一种眩晕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自嘲的笑笑。

这种感觉,是害怕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受万虫噬身之苦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如今,他却因一个人对他憎恨,而惶恐不已。

“臭小子,你可算是醒了。”伴随着爽朗的笑声,门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

此人手捧一只白瓷药碗,鹤发童颜,眼睛眯成了缝,咧着嘴呵呵笑着,纯白的胡须随着风轻轻飘荡。他拄一根八仙杖,步履蹒跚地走到姒玉承的床榻旁,说道:

“你可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终于是醒了。”

姒玉承回忆着,他同姬怜美一起从山崖上掉下来,之后就失去意识了。

“多谢前辈,敢问前辈是......”

“我?”老人自豪地一敲八仙杖,音调也提高了不少,“我名为药仙,是这普天之下医术最高的人,就算是扁鹊重生,华佗在世,都差我太远啦!碰到我算你运气好,否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听完他带有极度自恋成分的介绍,姒玉承问道:“药仙前辈,请问同我一同掉落山崖的姑娘,现在在哪里?”

“她?她伤的实在是太重,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保住了她的性命,现在就在你隔壁的房间躺着呢。要我说啊,她待你可真是情深义重,若不是她用身体护住了你,恐怕啊,你也醒不过来。”

姒玉承垂目,低头沉思。良久,他开口道:“前辈,您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已失去了往日生动的容颜,面色惨白。一身洁白的素服站染了尘土和血迹。锁骨裸露出来的部分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姒玉承坐在床榻边,拉住姬怜美的手。

原来你也有安静的时候啊。这个样子,可比任性胡闹的时候可爱多了。不过,这样的女孩,就不是你姬怜美了。

“药仙,你有没有办法,让她醒过来。”姒玉承问道。

药仙面露难色,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您说便是。”

“在这片山涧深处,有一汪寒潭。四季冰冷刺骨,毯底更是珍宝无数。只可惜,这宝物虽好,但也要有命拿回来。我可见过不少利欲熏心的人下寒潭挖宝,结果被寒潭的寒气所伤,死在潭中,无一幸免。”

“还请前辈,为玉承带个路。”

“臭小子,你可想清楚了啊,这是要送命的。”药仙摸摸胡须,对他说。

姒玉承的双眼依旧没有离开姬怜美,他淡然地笑笑,俯身,在她的额间落下轻描淡写的一吻。

“等我回来。”

药仙带着姒玉承走到山脚一处僻静的林子中。只是方踏入这片林子,姒玉承便觉有寒风扑面而来。

“你看,此处就是寒潭了。你只消潜入湖底,找到一株千年冰莲,就能救那姑娘了。”

姒玉承迟疑了一下,继而恢复了笑容,一步步向寒潭靠近。

此时还只是深冬早春的季节,天气本就寒冷,再加上寒潭的幽寒之气,在这种温度下,能在这里站半个时辰都已是难事,更别谈下水了。

寒风迎面吹来,姒玉承仍面不改色,直到身体接触到潭水时,他才微微皱了皱眉。

药仙心想:这臭小子之前到底经受了怎样苛刻的训练,面对这样的极寒竟能如此从容。怕是不简单啊.........

此时姒玉承已到达了寒潭中心,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潭水中。

此处最为寒冷,生长着千年冰莲的可能性也最大。姒玉承缓缓吸一口气,猛的扎入了深水之中。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潭水中还是没有姒玉承的影子。

这么长时间,就算没被寒气冻死,也要被憋死了吧。

第十八章 虚妄红尘,静观如是

药仙坐不住了,喊道:“喂,臭小子,你不是死了吧。别找了,快上来.......”

他一边喊,一边围着潭水行走。

终于,湖潭水边的树叶丛中,躺着一个俊俏的少年,不过他已然是昏死过去了。

“哎,真的是,我可不想闹出人命来啊。”药仙忙掏出一粒丹药喂他吃下,回首看了一眼寒潭,喃喃道:“这傻劲儿,和我当年还真是一模一样。”

“好了,别装了,我这丹药啊效果甚好,不出一刻钟定能醒过来了。”药仙抿一口葫芦里的药酒,目视前方,带着轻挑的口吻对姒玉承说道。

姒玉承闻此言,微笑起身,道:“在前辈面前卖弄了。”

“其实,你早就知道寒潭底下,并没有什么千年冰莲吧。”

他笑而不语。

在他潜入水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里,不会有他要的东西。千年冰莲的生长条件又极为苛刻,既要生长在寒冷之域,也要受到足够的太阳抚照。而寒潭的水温虽低,但潭水却深不见底,没有足够的光照,是万万长不出冰莲的。

“我就知道,果然是吧。”药仙用八仙杖一敲姒玉承的脑袋,“不过如果你早就知道了真相,又为何当真在寒潭中呆了如此之久呢?”

“前辈是想考验我对怜美的心意吧,这就是我的回答。”姒玉承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淡粉色的唇角沁出一串血珠来。他将内力凝于两指,封住自己的穴道,护住被寒气冻伤的经脉。这个过程中带来的痛苦使得他的两条秀眉也拧作一团。

这寒潭之气果然非常人所能承受,只是这一会儿就被冻伤了。

姒玉承何等聪明,他发现了蹊跷之后,便从寒潭另一面走上树林中一直等着,直到药仙起身开始呼喊他,他方从树林中走出来,重新回到寒潭。

不过,只要能救她,就算真的在这里呆半个时辰,倒也是值得了。想到这里,姒玉承不由得微笑起来。

虽然他总是面带微笑,但只有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眸里,才会闪耀着光芒。

“好了,臭小子。随我回去,救你的心上人吧。”药仙缓缓悠悠地起身,拍拍姒玉承的肩甲,招呼他道。

“是.....”

次日,晨。

姬怜美缓缓睁开困倦的双眼,感觉身体像被人禁锢住一般。她一转头,一张清秀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她看着他蝴蝶微憩般的睫毛,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有柔软的双唇,看得她连呼吸似乎都变得紧致了。微微凌乱的绫罗,即使枕边放着的明珠都抵不上肤色熠熠生辉。他的一双手臂轻轻箍住她的身体,轻盈的呼吸扑面而来。

早晨醒来便有美男在怀的感觉固然让人梦寐以求,但对于姬怜美来说,这未免也,太刺激了些。

不过姬怜美所受的刺激,还远远不止这些。

那绝美的男子身后,还躺着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儿,油光满面,抱着酒壶呵呵地傻笑着,与男子的出尘绝艳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人睡在一张床上。

“啊.........”姬怜美失声惊叫起来。

药仙从床上弹跳起来,跪坐在床上东张西望着,糊里糊涂地问道:“怎怎怎么了........”

同样是惊醒,姒玉承的表情就显得尤为淡定了。

他看向姬怜美,笑道:“醒了?”

“这.......你怎么会在我床上。这糟老头儿又是谁?”姬怜美看着姒玉承,一下子就混乱了。

“臭丫头,没礼貌,什么糟老头,老夫也就七十出头。好歹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还把我的床铺让给你们小两口睡,你就这样报答我啊。”

“那你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啊。”姬怜美问道。

药仙四下打量一番,嘿嘿一笑,道:“抱歉啊,昨夜喝了太多,许是一个不留意就走错了。”

.......

姒玉承向姬怜美解释道:“不得无礼。这是药仙前辈,在悬崖下把我们救回来的。伤口,也是他医好的。”

“我啊,我也不跟你们两个小娃娃计较。既然伤好了,那就在我这儿吃顿饭,吃完了饭啊,我送你们下山,省得你们在这儿给我惹事儿。。”药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拄着八仙杖去厨房做饭了。

药仙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了姬怜美二人,空气一下子变得尴尬而暧昧起来。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姒玉承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跟我跳下来。”

“你救了我,抛下你自己逃走,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姬怜美低着头说道。

一只微凉的手在她的锁骨处,轻轻来回抚摸那道伤痕。她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少年的眼眸中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嘴唇微微抿起,一副怜惜之色。“下一次,不许再做如此危险的事了。”

他的手势十分轻柔,带着酥麻的触电感,刺激着姬怜美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哎哎哎,你们俩,别在那卿卿我我了,快过来吃饭。”药仙举着饭勺不耐烦地在门口喊道。

方才冒着粉红气泡的氛围,就此终结。

“来,快常常本仙的手艺。”

姬怜美和姒玉承望着桌子上一盘盘黑乎乎的东西,不禁咽了口口水。

“老头儿,你这做的.....是什么啊。”姬怜美问。

“小丫头片子,没点眼力介,这个,叫秦桑低绿枝,那边那个啊,是燕草如碧丝,还有这个,我最拿手的,金玉满堂。快点,尝尝啊。”

这菜做的让人无语,名字起的倒还不错。不过就这个厨艺,是怎么活到今天这个岁数的。

“怜美,你大病初愈,你多吃些。”姒玉承将一块看不出是啥的菜夹给姬怜美,一脸腹黑地看着她。

姬怜美白了他一眼。好小子,居然将锅甩地这么干脆利落。再转头看看药仙满脸的期待,姬怜美无奈地摇摇头。

好吧,不就是黑暗料理吗?就算不好吃也不至于会吃死人。看在你救我一命又是老人家的的份上,我豁出去了。

姬怜美咬了一小口那块不明物体,当即,昏死了过去。

“咦,怎么了?饭吃着吃着就晕过去了。”药仙默默地扶起姬怜美。

“不打紧,怜美体弱,许是旧伤还没好全。”姒玉承轻抿一口淡茶,心想:看来,是要饿肚子下山了。

因姬怜美临时挂彩,所以下山时由姒玉承全程背着她,直到傍晚,姒玉承背着姬怜美走到了集市。

他方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耳垂边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还有少女愤怒的咒骂:

“姒玉承,你个腹黑男,你个骗子,居然诓我去吃那死亡黑暗料理,我,我跟你不共戴天。”

她这样对着他的耳朵又啃又咬又骂的样子,让姒玉承不禁想逗逗她。

他在僻静的巷口将姬怜美放下,趁她还晕头转向的时候捉住了她的手腕。

姒玉承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姬怜美的唇瓣,深不见底的眼眸荡漾出秋水一般的微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颗精致的虎牙。

姬怜美紧张地闭上眼睛,可过了良久,姒玉承都没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她睁开一只眼偷偷打量着他,发现姒玉承除了笑着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做什么。

但他靠的那么近,唇畔之间几乎只有一指之差。

他究竟是亲呢,还是不亲呢?

姒玉承看着姬怜美纠结的小表情,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即身体向前倾去,张嘴在姬怜美的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啊......你.......”

姒玉承这才放开她,对她说:“你咬了我,我也咬了你,现在,如你所说,我们两清了。”

姬怜美捂住自己的嘴唇,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哼,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回燕王府了。”姬怜美自知若是这时同他拌嘴,是万万斗不过他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说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喂,怜美......”姒玉承喊住她。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去吧。”

姒玉承望着姬怜美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他原本想将姬怜美带回自己的府邸,可是现在局势紧张,贸然带她回去恐怕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还是让她留在燕王府吧。

燕王府大门前。

“小狐狸你可算是回来了!本王担心死你了,你这几天都跑哪里去了?”姒镜尘如同一只树懒似的抱住姬怜美,带着哭腔的模样尤为惹人发笑。

姬怜美无语地摇摇头,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曾以一己之力剿灭几千叛军的护国将军吗?

姬怜美还在安度童年的时候,12岁时的姒镜尘已是通读兵书,上阵杀敌,驻兵燕州,大获全胜。燕王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身份与如今的举止产生了巨大的差异,姬怜美也觉哭笑不得。

“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姬怜美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尘儿,何故在外如此喧哗?”里方传来女子吟吟深沉的呼唤。下一秒,一个缓缓袅袅的身影出现在姬怜美面前。

水澹生烟冠,额间绘印一朵红色海棠,身着一袭金红色绣以凤舞九天之朝舞,衣款款间隐隐露出玉带,上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

精致典雅的五官,和悦之气油然而生。

第十九章 似是故人来

此女子正是姒镜尘的生母,当朝皇帝之妃子,芈贵妃,楚国四公主。因皇后常年卧病,家世衰微,吴景公又有与楚国交好之意,所以即便芈贵 妃性子软弱无能,也将凤印交由她执掌。

姬怜美很是惊讶,这个不过三十出头的仪态万方的女子,竟已经是一个大孩子的娘了。

“母妃,这就是我和您提起过的,姬怜美。”姒镜尘拉着姬怜美跑到芈贵妃面前,向她介绍道。

当芈贵妃的目光落在姬怜美身上时,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台阶。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无碍。”芈贵妃道,随即她看向姬怜美,“让你见笑了,姬怜美公主。只是你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一时间将你错认成了她。”

她的面色看上去有些憔悴,像是受到了惊吓。

“没关系。您还好吧,有没有摔着?”姬怜美摇摇头,打算上前帮姒镜尘扶着芈贵妃。

可谁知芈贵妃见姬怜美向她伸出手去,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竟昏了过去。

姬怜美惊讶,这娘娘的胆量竟如此之小,不过碰一碰她罢了,居然就吓得晕过去了。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医官来啊!”姒镜尘忙扶住她,冲一旁的奴仆们大喊道。

好不容易安置好自己的母妃,姒镜尘挠挠头发,对姬怜美说:“怪了,母妃怎么看到你就如此慌张,原本还想向她介绍一下她未来的儿媳妇儿呢。”

姬怜美心里一沉,该不会.....芈贵妃和重华殿一案会有什么关联。

“你的母妃,平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吗?”她问姒宇拓。

“不会啊,我母妃待人向来和善,宫中的妃子欺压她,她也忍气吞声的。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做何?”

“没什么......你好好照顾她吧。”

姬怜美简单同姒镜尘说了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芈贵妃那个胆小怕事的个性,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重华殿一事中芈贵妃真的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她今天看到姬怜美那张酷似母亲的脸会晕倒,也是实属正常。

可那被掩藏的真相,到底会是什么呢?

姬怜美将装有线索和书卷的木盒从床底下拿出来,摊在一处。

“你在调查重华殿一案?”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了清澈的嗓音。

“啊......”姬怜美吓得大叫,那人忙捂住她的嘴,伏在她耳边低语:“小声点,你想让别人发现我吗?”

姬怜美拨开他的手,回过身,方看清了少年的面容,问道:“你怎么来了?”

“重华殿一事想要翻案不容易。知道你的能力有限,来帮你。”姒玉承随手拿起那本秘撰自顾自翻看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调查什么,而且他可是你老爹,你干嘛要帮我。”

“我在民间这么多年,同他,便是没有父子亲情的吧。”姒玉承回答地也很随意。

他淡漠地浏览一遍,对姬怜美说:“当朝陛下并非重情重义之人,且六宫之中类似的传闻纷纷扬扬,不见得他如何在意。滟妃之所以会被处死,应当是知晓了陛下的什么重要秘密,不过按照记载,当年知道真相的人,不是被诛杀就是被流放到了荒蛮之地,几乎是死无对证了。”

姬怜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你手上,还有什么线索。”

姬怜美拿出那条腰带和头发,说:“除了这些,没有别的线索了。”

姒玉承细细研究一番那条腰带。虽然已经十分老旧了,但不难看出它的做工异常精良,应是皇族所配,内侧用金粉写着一个寒字。

“我听闻,二十五年前,西域鲜卑族王子拓拔寒曾随鲜卑和汗到访吴越,重华殿一案的夜晚,他也不知所踪。想来这条腰带,应该是他留下的。”姒玉承说,“如今拖把汗已贵为鲜卑当族和汗,下个月会再次到访中原,若要同他谈上话并不容易。最安全的办法,还是要找到时机,伺机而动,若是被别人察觉出什么事异样,你我,都会是死路一条。”

姒玉承这么一分析,原本扑朔迷离的案件顿时有了思绪。

相处的时间越久,姬怜美就越看不透姒玉承这个人。一开始的时候,他谦和,甚至有些卑微,后来,她渐渐发现他是一个有才学的人,而现在,她才发觉这个少年不是一般的聪明,性格淡然沉稳,仿佛处涉世已深,完全不同于一开始的谦卑和简单。

是因为在王府待久了,性格转变了?不,应该说,后来的他,才是本性上的他。而自己喜欢上的,正是他这淡逸如水,深沉似墨的一面。即使知道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心底的那份心思,岂是说收就能收回来的。

“公主,你怎么了?”见姬怜美神色复杂,姒玉承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以前从未发现你这么聪明罢了,哈哈。”

姒玉承略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嘱咐道:“鲜卑一族到访的时候,别忘了过来,我会尽量去了解情况。”便由后院的一道暗门离开了。

他今天怪怪的,好像有意和我保持距离一般。姬怜美心想。不过维持这样的状态,对双方都好吧......

原本因他的到来二惊喜,忽如其来的失落感令姬怜美失去气力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将脑袋埋入两臂之间。

承王府。

姒玉承回到竹林书院,上次的黑衣人再一次坐在了姒玉承的书桌前。他的整个身体都裹在暗黑色的斗篷中,脸部由一张面具挡住口鼻,只留下一双鹰眼般锐利的双眸。

“承儿,你做的很好。”

姒玉承微微眯缝着眼。果然,那个时候,他也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谢师尊。”

黑衣人一甩宽松的袖口,道:“我们的计划已经实行地差不多了。这段时间我会暂居于此,监督你的一举一动。”

“是.......”姒玉承答应道。

“鱼钩已入海,我们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承儿,你务必在过几日的使节宴会上,诛杀昏君和刘国公主姬怜美。”

姒玉承沉默一番,缓缓道:“好.......”

黑衣人从玉盒中拿出一枚药丸递给姒玉承。“算算时日,你的病应该又要复发了,快吃下此药,不要耽误了计划的进度。”

姒玉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将药丸送入口中。

“师尊放心,承儿一定会做好的。天色已晚,请您移步西厢阁,早点歇下。”

黑衣人离开后,姒玉承从口中吐出那枚药丸,托于掌心之中。在蜡烛耀眼的强光的映衬下,他看见药丸的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星官言他乃阴煞之体,天生无情,谋略过人,也因此遭来了天妒,阴煞寒气入体,四肢渐冻,活不过二十五岁,也无药可解。他本以为此生也就如此短暂地过去,但是,在他七岁时,他遇到了此人,用一颗药丸就轻易压制了这种症状。自此之后,每当他发病,黑衣人都会给他这样一颗药丸,以压制病情。为报黑衣人的救命之恩,姒玉承将他留在皇宫。此人精通兵法,习晓音律,他便尊此人为师,以助他兴国大业。

今日,他接过那颗药,从黑衣人的眼中,他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但凡心中有一丝一毫的疑惑,姒玉承都会留个心眼。

“司徒。”姒玉承唤道。

萧翊歌绕着屋子四下查看,确认无人后,从门外走近屋内。

“殿下有何吩咐?”

“你派人去查查,这粒药中的成分。还有,这几日,盯紧那个人。”姒玉承将药丸捻于两指之间,眼眸中露出了深不可测的光。

我到要看看,你在跟我,玩些什么花样......

次日中午。

“喂,小狐狸,这才正午呢,就犯困了?”姒镜尘走进来,见姬怜美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打趣着摇醒她。

“没什么,怎么了,有事吗?”姬怜美揉揉困顿的双眼。昨夜姒玉承冷淡的态度使得她一夜无眠。此番终于有了困意打个盹儿,却被这家伙搅黄了。

“也没什么,只是府外有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说他要找你,瞧他的穿着像是刘国人,你去看看吧。”

刘国人?她在刘国似乎并没有什么交好的人吧。

怀着疑惑,姬怜美走到燕王府的大门前。

门外是一支约为一百人的精兵部队,为首的骑着一匹黑马的少年,年方尚小,身披黑色金铠,阳光灿烂的娃娃脸,以及稚嫩的童音,他笑道:“怜美姐姐,按照约定,我来看你了。”

“你是......姬夏?”姬怜美忙迎出去,惊讶地望着他。

此时姬夏已翻身下马,姬怜美便握住他的手,说道:“这大概才过了一年吧,你怎么会来啊?”

“嘻嘻,好久不见啊,怜美姐姐,我现在可是驻边骠骑将军了,父皇特准我来到吴越看望姐姐。”姬夏答道。

区区一年时间,姬夏已经从皇宫里娇生惯养的小奶娃蜕变成了将军。十三岁的驻边将军,的确是很厉害。虽然姬怜美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很是喜欢这个弟弟。

“夏,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姐姐谬赞,对了,姐夫呢?他有没有好好待姐姐。”

“嗯....他对我挺好的,你此番前来风尘仆仆的,一定累了吧,快去里边坐坐。”

“我还要安顿一下军队呢,谢谢姐姐的好意,我改日再来看你,可好?”姬夏婉言拒绝。

第二十章 仙堕尘事

“那既然这样,姐姐改日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吴越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姬夏答应着,便侧身驾马,带着军队离开了。

看到姬夏灿烂纯真的脸庞,姬怜美的心情好了不少,因母亲受到冤枉而产生的怨怼,也平息了许多。

如果所有人都能像姬夏那般善良单纯,该有多好。在这个时代,尤其在皇室,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少之又少。

最近一直在忙母亲的事情,都没发觉此刻已是早春了。吴越温暖,桃花绽放的时日也早,虽不及她离开刘国的时候,那灼灼的十里桃花,但仅是含羞的一枝两枝,也是极好看的。

暗夜里,一抹黑影在承王府府邸一闪而过。承王府暗兵重重,却无人发觉。

那个黑影揭开姒玉承寝殿的屋瓦,观察一番四下的动向之后,由房檐飞入屋内,一柄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毫无犹豫地一剑刺入被褥中。

“啪啪。”漆黑的屋子里忽而传来清脆的鼓掌声和少年清冷的嗓音:“游子仙,深夜来访我承王府,可有什么要事?”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游子仙一怔,随即解开蒙在脸上的面罩。一双苍老的眼睛凌厉地看着姒玉承。

相比起他的警惕,姒玉承倒是十分放松。从他身边踱步而过,走到桌几前倒上两杯茶。自顾自饮起茶来。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吗?”见他如此淡定,游子仙反倒有些慌乱起来。

姒玉承淡淡一笑,道:“心里清楚的事,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劝你立刻停手,不要再和怜美公主查重华殿一案了。她身为刘国公主,插手吴国朝政之事,协助宋国弑君,你知道,她会背负怎样的骂名吗?这样的女人,后人又将如何让看待她!白玉承,你不能这么自私。”

“即便如此,与你又有何干。你依旧可以逍遥自在一辈子,远离这些纷争。”姒玉承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你这样会害死她的。明明你对她也是有情意的,不是吗?”

姒玉承的眼眸愈发冰冷,唇边的笑意愈发深刻,他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对她有情,不过那又如何,区区一个女人,怎比得上我大宋数以万计的百姓?她一个人的牺牲,可以换来大宋战后长久的和平,这样的买卖,我倒觉得划算地很。况且,重华殿一案,也是她所想调查的,我为何不能顺水推舟,互利共赢?”

“你,白玉承,你的心,真的如蛇蝎一般冰冷,怜美公主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在想方设法地利用她,将她当成你实现野心的筹码。不行,我会把姬怜美带走,我不会让你将她送上绝境的。”

游子仙拂袖转头便走。姒玉承挥手将手中的茶杯掷出,茶杯砸在游子仙欲打开门的手上。

游子仙吃痛,停止了开门的动作。

姒玉承呵呵一笑,凑到游子仙面前说:“阁下,也太不把我这个承王当回事儿了吧。我这承王府,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从袖口摸出一把短刃,猛的刺进游子仙的胸膛。

游子仙咳出一口鲜血,挤出一个微笑来,艰难地说道:“白玉承,所谓阴煞之体,本便是无稽之谈,我本以为,你心中尚存善念,感情可以打动你。可如今我算是看清了,你心思缜密,冷酷绝情,玩弄人心,随意践踏别人的真情。你,你注定,无法拥有真挚的感情,孤独一生,不得好死。”

姒玉承将刀拔出来,游子仙的尸体便倒在地上。鲜血已染湿了房间一角。游子仙向天空伸出一只手,平淡地微笑着。

怜美公主,愿您能快乐地到来,快乐地离去,不要像您的母亲那样,心灰意冷,含恨离开。姒玉承,他很危险,您一定要,多加小心。最后,他合上了双眼。

“司徒,处理掉他。”姒玉承平静地吩咐躲在暗门后的萧翊歌。

他慢慢抹去沾在眼角的血污,胃里却是一片波涛汹涌。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或许有一天,为了皇位,他会变成嗜血的恶魔。可是,若无法一统这动荡的江山,百姓将居无定所,生灵涂炭。如果能有天下为公的一天,即使变成嗜血的魔鬼,手上沾满献血,那也是值得的。

怜美,我不是一个将爱情视作一切的人,请原谅我的私心。

此时,燕王府。

姬怜美从史官那找来了许多近代史书,厚厚的一摞。然而这么多的书里,有关于滟妃记载的仅是她受陛下盛宠之类的简简单单的几句,重华殿一案交代的,也只是所有当事人皆被处死这一句,连后来滟妃被判刑最后失踪的内容都没有。

想来这些内容已成了吴帝的禁忌,史官也不敢擅自写上去。

在一本稍旧些的书中,姬怜美找到了一个当年滟妃身边的重要人物,苏姑姑。

她是滟妃的贴身丫鬟,对滟妃忠心耿耿,后来滟妃被判死刑,她到皇上跟前去求情,硬是被剜去了双眼,发配到辛者库去了。

“苏姑姑.......”姬怜美默默呢喃道。

为了找到母亲身边的这位宫女,姬怜美只得再次用那个蹩脚的借口入宫去。

“姬怜美,这几日,你似乎特别热衷于来吾这皇宫转悠啊,怎的,可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说来与吾听听。”当姬怜美再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时,吴景公笑问道。

“陛下说笑了,怜美不过是好奇,吴越之宫殿,繁华如许,究竟都有些什么罕见的珍物与刘国不同。故想来一探究竟。”姬怜美微微欠身,神态自若。

“既然如此,朕就许你四处去转转。”吴景公应允了姬怜美的要求,遣来上次那个宫女陪侍着姬怜美。

同上次一般,姬怜美顺利地走到重华殿的大门前,令宫女在门口侍着,独自走进重华殿。

上一次来时太过于紧张,此番,姬怜美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被遗漏的细节。

当姬怜美走入内殿时,发现原本挂在门上的生锈的锁掉落在了地上。她心生好奇:这个地方似乎是禁地啊,除了她,谁会来这里触霉头呢?难道是姒玉承?

半掩着的大门露出黑魆魆的一角,让人不寒而栗。

姬怜美轻轻推开沉重的门。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跪坐在滟妃的画像前,念叨着什么。

她的衣服虽然破旧,但不难看出,她所穿衣料是上乘的布料,应该不是来自外面的乞丐。可她若是宫中之人,即便是辛者库的奴婢,穿的都不至于如此破烂。

老妇虔诚地跪拜着画像。姬怜美壮着胆子走近,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唤道:“老人家......”

那老妇人缓缓回过头来,姬怜美看清了,这个妇人,她居然没有眼球!原本的双眼处只剩下两个黑魆魆的窟窿和早已腐烂的血肉。

“啊.......”姬怜美发出凄厉的惨叫,连连后退。老妇人似乎也被她的叫声吓到,连忙摸索着躲进一旁的草堆中。

“二王妃,二王妃你怎么了?”在外候着的宫女听到了姬怜美的喊声连忙跑进内殿,见姬怜美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便上前扶住她。

姬怜美挤出一个微笑,对她说:“没事,我不过是被突然窜出来的老鼠吓到了,不碍事的,你先出去吧。”

“王妃,奴听闻当年滟妃走的不明不白,此处阴气过重,陛下便命人将这里封锁起来,您乃千金之躯,莫要被冤魂缠了身,还是早些出来吧。”宫女劝道。

“我没事,你去外边等我就是了。”

宫女虽对姬怜美的行为感到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她走后,姬怜美拨开草堆,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抖着,问道:“您是......苏姑姑吗?”

老妇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疯了似的摆手,扭动着,古怪喑哑的声音如机械一般,“不是,我不是,不是.......”

姬怜美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庞,道:“苏姑姑,我是安洛菲。”

老妇人一愣,平静下来。

姬怜美接着说:“我的母亲,叫安羽滟,她是一个很聪明漂亮的女人,我的背后,有一块青紫色的胎记。苏姑姑,我真的是安洛菲。”

老妇人双手颤抖着,捧住姬怜美的脸,她的双手真的如枯树枝一般粗糙。

“你,你是菲菲公主,你真的是,哈哈,真好,奴婢今生居然还能遇见您。滟妃娘娘,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您放心,她在那里过的很好。我这次回来,就想查清母亲当年的冤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妇人脸色凝重,缓缓而道:“公主殿下,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本以为,我此生都不会再提起此事了........”

那年,滟妃娘娘还不是娘娘,陛下也还只是个王爷。他们相识在辛者库,因为滟妃娘娘心思灵巧,待人又极为温和,给姐妹们带来了许多快乐。王爷听闻此事,便对滟妃娘娘产生了好奇。那日天气很好,滟妃娘娘教咱们跳舞,不慎跌倒了,是当朝陛下,及时地扶住了她,这也就是一切故事开始的源头。后来,他们俩情投意合,滟妃娘娘也由辛者库的奴婢一跃成为了王妃,受尽恩宠。她见奴婢无依无靠,又不爱同姐妹们相处,便向陛下将我从辛者库中要了出来。

之后,我便一直跟着娘娘,她同陛下的感情,也是令人羡慕。本来生活过的平和而安宁。但是,先皇却突然暴毙,立了非嫡长子的陛下为下任君王,满朝文武对此事颇有疑虑,但陛下有先皇亲笔的遗诏在手,便无人再敢多言携什么。从那一日开始,娘娘突然坐立不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什么都不说。

第二十一章 鲜卑族来访

到了鲜卑一族来访的那天夜晚,滟妃娘娘刚被封为贵妃,陛下就气急败坏地从娘娘宫中走出来,在别人那里留了宿。

奴当时不在娘娘身边,这些,也是从其他宫的姊妹那听来的。

第二天早晨,就在陛下和来客们在大殿喝酒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滟妃娘娘与鲜卑王子私通的消息。那时整个重华殿的人都被调去款待鲜卑来客,没有人看见那拓拔寒是如何进的后宫。

当奴婢和陛下赶到时,便看到了娘娘同那拓拔寒躺在了一张床上。陛下大怒,立刻将娘娘打入了地牢........

“不,不可能,我母亲不会做这种事的。”姬怜美激动地反驳。

“奴婢自然明白其中定有蹊跷,在奴婢最后一次去探视娘娘的时候,她告诉我,陛下他......”

暗处,一双眼睛监视着殿内的一切,暗箭放出,准确无误地刺进了苏姑姑的胸膛。她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谁,谁在那里,出来!”姬怜美搂住苏姑姑的身体,泪水夺眶而出,大吼道,欲追出门去。

此时苏姑姑却死死的拉住她的袖口,颤抖的双手悄悄将一本书籍塞入姬怜美的袖口,冲她摇摇头,微笑着,慢慢停止了呼吸。

“苏姑姑,苏姑姑......”任凭姬怜美如何摇晃,老妇人,都没有醒来。

吴帝寝宫。

“如何?”

“回禀陛下,解决了。”

“呵呵,姬怜美,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妄图与吾作对。”吴景公眯缝起眼睛,那向来和善的目光此刻变得凶狠异常。

“那陛下,是否要阻止二王妃继续调查重华殿一案?”

“不必。重要的人证已死,她还能翻了天,将滟妃的魂魄请回来不成?她想查,便让她去查。这几日她要入宫都不要阻拦。”

这令那个暗杀的刺客很不理解。

“刘国公主屡屡入宫,行为古怪,干涉吴国朝政,泄露我朝机密,是为刘国细作。这个理由,是否足够充足,让我去讨伐刘国呢?”吴景公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畅快地吐出一口气。

“对了,过几日就是鲜卑使者到访的日子,你派人去准备一下。”吴景公吩咐道。

至于姬怜美,她又陷入了僵局之中。

就像吴景公所说的那样,她失去了重要的人证,一切的希望,都只能放在苏姑姑临死前交给她那本书籍和鲜卑王子的身上了。

可苏姑姑递给她的那本书,分明就是空白的,又能看出什么玄机来呢?

罢了,还是先从鲜卑王子那边打探消息吧。

三日后,鲜卑族浩浩荡荡的人马走进姑苏城,一路向皇宫行去,惹来了百姓的骚动和围观。

“我代表鲜卑一族,向陛下表示问候和衷心的祝福。”为首的男子向吴帝鞠躬行礼。他肤色黝黑,发色微微带着金黄,长袍修身,腰系缀珠宝带,两撇小胡子显现出一种豪放之美。不同于吴越国宽松飘逸的保守派服饰,鲜卑一族更注重于展现人体的曲线美。

他正是当年的鲜卑王子,名曰拓拔寒,只不过现在,他已经登上皇位,成了新一任的可汗。

姬怜美不太了解这些古代的少数民族,但是瞧鲜卑族人的长相,大概就是生活于蒙古与俄罗斯交接一带。

这个时候所谓的译官其实并不能完全读懂俄罗斯语,只能根据他们的肢体语言猜他们所要表达的意思,而鲜卑人却能通习汉语。

吴景公听闻姬夏也来到了吴国境内,便邀请他一同来参加宴会。

姬怜美以王妃的身份坐在姒镜尘身边,正对面则应对着姬夏和另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侧方,既是各位皇子和公主。

“各位贵客请入座,来人呐,献歌舞。”吴景公大悦,拍拍手喊道,便有一群身段曼妙的姑娘们从宫门口盈盈走进。

姒玉承始终坐在那边自酌自饮,鲜卑族到访也好,美人上前献舞也好,他都没有抬一下头,似乎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至于姬怜美,她既不喜欢歌舞,也不喜欢安安分分地坐着,于是,她便只能四处东张西望,寻思着能不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解闷。

视线来回飘转,忽然,裙诀翩飞间,她看见坐在姬夏身边的那个人,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不甘,后悔,还有思念。

姬怜美被他盯地好生难受,她凑到姒镜尘耳边,问道:

“喂,姒镜尘,我对面的那个人是谁阿?”

姒镜尘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回答说:“他是燕国的皇子陆游原,自小就作为义子被送到刘国去了,同你的关系似乎挺好的。咦?怜美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我我我,我父皇给我生了这么多哥哥,我哪还记得谁是谁阿。”心虚,搪塞道。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游原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剧烈地疼痛着,脑海中飘过凌乱的片段。

难道,这是之前的姬怜美的记忆?

迎接鲜卑族的宴会要到夜晚才结束,流程也同平日的宴会无多大区别。姬怜美揉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心想:

要不是为了调查事情,打死我都不会来这种宴会。

好不容易挨到了宴会结束,众宾客也都各自散了。而鲜卑族的来客也都由高公公引着,到皇宫后院的厢房去休息。

姬怜美一边揉着已经麻木的双腿,一边跟在这群人身后。

正当她想要开口喊住拓拔寒的时候,一只手从暗处伸出来,一把捉住姬怜美的手腕,将她拉入了一旁的暗房。

“啪!”那人重重的关上了门。

他将姬怜美的双手扣住,她能感受到那双手上传来的炙热,以及扑面而来的男子的气息。

姒玉承吗?这混蛋又想做什么。

“怜美.......”这个声音浑厚沉稳,甚至带着喑哑之色。

姬怜美一个激灵。不对,他不是姒玉承。

姬怜美抬腿猛的一脚踢在那人的大腿上。按在手上的力道也小了不少,姬怜美挣脱开,质问道:“你是谁,居然敢这样对本公主。”

“嘶......怜美,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陆游原啊。”

此时,借着一点朦胧的月色,姬怜美看清了那人的脸。原来是宴会上的那个男人,因姬怜美是个大近视,她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此番离近了看,他虽不是什么惊尘绝艳的美男子,但相貌还算得上俊朗,尤其是那双邪魅的眼睛,看上去尤为蛊惑人心。

“游原,陆游原........”姬怜美的口中不知为何呢喃出这三个字,心脏在看清楚那男子的脸的同时,像被刀子刺入一般,近乎窒息的剧烈的痛楚。脑海中略过很多凌乱的记忆碎片,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了。

是谁在哭泣,不,不是我,是姬怜美.......

她捂住胸口夺门而出,陆游原没有跟着追出去。

看不清路了,只知道向前跑。真正的姬怜美的意念,驱使着她远离那个男人。

跑着跑着,她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姬怜美?你怎么了?你看着我。”那人的面容朦胧,语调柔软。

“是姒玉承吗?”

“你别怕,是我。发生了什么事。”

在得到了肯定回答后,姬怜美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泪水肆意流淌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心也痛的厉害。”

“若是不愿想,就不要想了。我送你回家。”姒玉承像安慰孩子一般拍拍她的后背,将她抱起来,一路走回承王府。

回到府内的时候,姬怜美已经睡着了。姒玉承轻轻将她放在床踏上,掖好被角,继而一脸阴沉地走至走廊,唤道:“司徒。”

萧翊歌应声从房檐上飞身降下,“是。”

“你去查清楚,那个叫陆游原的男人。”

萧翊歌楞了一下,领命道:“是。”

在宴会上,姒玉承就察觉到了这个男人看待姬怜美的眼神。不甘,留恋,温柔,愧疚。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会让姬怜美如此伤心欲绝。究竟出过什么事,会让一个男人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姒玉承慢慢攥紧了双手。

姬怜美躺在床上,梦见了自己身处云间。她好奇地四处打量,却瞧见云端深处的一名女子女子,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身着华服,恬静美丽。

她开口微笑道:“你好,占据我身体的女子。”

“你是......姬怜美公主?”

“是的。”

“公主殿下,你这是.......”

“如你所见,我已经死了。在你占据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去了。”

“对不起,我.......”

她的手指碰住姬怜美的嘴唇,温柔地笑道:“不用说对不起。那时我已万念俱灰,就这样离开,我反而轻松不少。”

“你之所以身患重病,是因为,那个叫陆游原的人吗?”

“是啊。”她苦涩地一笑,“他是燕国的义子,也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们一起长大,终有一天,他对我表白了心意。他对我说,无论艰难险阻,他都会娶我,带我离开皇宫,给我想要的幸福。但当父王告诉他,可以给他高官厚禄,并在之后辅佐他成为新一届的燕王时,他就完全忘记了对我说过的话。”

“皇宫对我而言,是深渊。我能看到危险,但我阻止不了它靠近我身边,所以,我想一死了之。但在我的意识快要磨灭的时候,你来到了我的身体。我很抱歉,是我将灾难带给了你。”

“公主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世事难料嘛。”

“你的本名叫安洛菲是吗?你是个乐观的女子,但宫廷之争过于危险,千万不要,失去本心。”

女子的身影逐渐模糊,她微笑着,拉住姬怜美的手,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我就要消失了,祝你一切顺利。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我对陆游原说:‘我不怪他,喜欢上他,我也不后悔,只是过去的恩怨,我想到此为止了。’”

她化作光电散去,姬怜美猛的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而她,躺在一张青竹床榻上。

第二十二章 赐婚?

这不像是我的房间啊......也不像是燕王府.......

难道,我被那个叫陆游原的绑架了?

她来不及拾起搭在一旁的外衫,慌慌张张的向外跑去,一头撞在了姒玉承身上。

“还是这么冒失。”姒玉承微笑着,走进屋内,将一碗白粥轻置于木桌上。

“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王府,你说我为何会在这?”

“你的王府?那我怎么会在这?”

“我似乎说过吧。”姒玉承一边倒茶,一边说,“我说过,要带你回家的。”“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姬怜美被一个花季美少年这样盯着,不由得害羞起来。

“陆游原,是谁?”姒玉承发问道。

姬怜美怕暴露她不是真正的刘国公主这件事,便随口搪塞道:“他,算是以为故人吧。”

姒玉承见她眼神躲闪,眸光渐渐暗淡下来。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对姬怜美说。

“今日,父皇有重要的事情,所有的皇子都会前去,作为王妃,你也要一同跟去。”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待姬怜美梳洗打扮好,候在门口的就只剩下雨若和马夫二人了。

“雨若,姒玉承人呢?”

“哦,王爷他先走了,让奴在这里等着王妃。”雨若答道。

这什么人嘛,前一秒还很温柔体贴,下一秒就吃错药一样对她爱理不理的。

“雨若,我们走。”

哼,你不理睬我,我还懒得搭理你呢。

承王府距离皇宫很近,所以马车很快便进到宫中。

此时所有的王爷王妃都已在明德殿前候着了。

姒镜尘对姬怜美招招手:“怜美,这儿,这儿。”姬怜美闻声便向那方走去,路过姒玉承身旁时,还冲他冷哼一声,解解气。

“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派人寻遍了整个皇宫就是找不到你。”

“哦,没什么,我这不回来了吗?哎,这里面什么情况。”姬怜美拍拍姒镜尘的胸膛,爽朗地笑道。

“听说是来了个鲜卑族公主,在里头和父皇商议什么。多半是为了和亲吧。”

姬怜美姗姗来迟,又同姒镜尘这样有说有笑的。那些个凑在一起的王妃们便小声议论着。

“哎,你们看,这不是那个刘国公主吗?”

“就是啊,她不是许配给了那个草包吗?怎么又跟二王爷如此亲密。这女人啊,八成是觉得跟着九王爷没前途,这才另选他人呐。”

“听说是二王爷向陛下去要的人。不过不得不说,那九王爷,长得可真是好看。”

“长得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三王妃,你家三王爷德才兼备,你自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

正当这些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之际,吴景公身边的高公公走出来,厉声喊道:“陛下有旨,宣各皇子,王妃觐见。”

皇子王妃应声序列排着队进入大殿。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所有人都入了座,吴景公方曰:“今日请你们前来,主要是为了鲜卑族公主阿赛贝娜和亲一事。”

听到和亲二字,有妻妾的皇子开始同王妃打着耳语,尚未成婚的皇子又在心里盘算这场和亲的利害关系。

“诸皇子不必紧张,此次和亲,将由鲜卑族公主亲自选择自己的夫婿。”

话音刚落,大殿的后方便徐徐走出来一个女子。一头金色的波浪卷长发,金黄色遮面的头纱下,黑色睫毛像浓密的扇子,而浅蓝色的眸子却如篝火般充满着神秘的魅力。裸露在外的纤细腰肢和美腿,白玉般的肌肤,神秘的异域风情,无不令在场的大部分未婚的皇子大臣为之一振。

不过自然还有些已成家的皇子被这鲜卑族公主所吸引,但碍于自家王妃就在身边而不敢明目张胆地表露心意。

阿赛贝娜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淡漠地扫视那些皇子们眼中的爱慕之意。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人身上。

“就他了。(俄)”,她走到姒玉承身边,指着他,道,“我就选他做我的夫君。”

什么?姬怜美拍桌而起,几乎脱口而出,说道:“不行。(俄)”

阿赛贝娜一愣,问姬怜美:“你是何人,怎么会懂我们鲜卑族的语言?(俄)”

虽然在场除了鲜卑族的使臣和可汗,都听不懂她们俩在说什么,但两个人之间散发出的浓重的的火药味足以让所有人听明白他她们的谈话内容。

“姬怜美,不可对阿赛贝娜公主无礼。”吴景公正色命令姬怜美。

阿赛贝娜俯身凑到姒玉承耳边,用磕磕绊绊的汉语对他说:“你还是第一个对我的美貌无动于衷的男人,我很欣赏你。你就做我的驸马吧,我保证,我可汗一定会尽力助你登上皇位,如何?”

“谢公主美意,不过,玉承对于此事并没有兴趣,还望公主、可汗能另择佳婿。”姒玉承起身,礼貌性地冲阿赛贝娜一笑,婉言拒绝了她的要求。

在场的皇子们不禁议论纷纷。

“你说这姒玉承,是不是傻了。以他现在在朝野中的权势,顶多和御膳房的厨子一个等级。若是娶了鲜卑族的公主,好歹手上就握有兵权了。”姒镜尘悄声对姬怜美说。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人家说不定是志存高远,不想做倒贴的女婿。”姬怜美白了他一眼。

“对了,你怎么会说鲜卑语?”

“这个........我曾去鲜卑出游过,这些......基本的话我当然能听懂了。”

姬怜美大学的副修语言就是俄罗斯语,可惜她似乎在语言方面没有天赋,又没有认真去学习,所以只能听懂部分浅显的基本语。

看着姒玉承那张绝色的面容,姬怜美狠狠地将筷子一下一下的插进一盘青菜中又拔出来。心想:

大猪蹄子,你若是真跟这个阿赛贝娜跑了,我就跟你恩断义绝。

“阿赛贝娜公主,承儿既然不愿和亲,那吾,也不好强求于他。吾的诸多皇子中也有几位才貌皆不亚于承儿的人选,不如公主......”

“不必了,陛下,”阿赛贝娜道,“我们鲜卑一族向来长情,一旦认准了一个人,此生都不会改变,我有把握让姒玉承接受我,请您成全。”

译官将她的话简单地翻译给吴景公,吴景公听完后,又看了一眼姒玉承,答道:“既然公主如此坚持,那就依你所言。”

“谢陛下。”阿赛贝娜冲姬怜美投去挑衅的眼神。

自这天起,阿赛贝娜便成了承王府上的常客。姒玉承不但没有赶走她,还为她在别院安置了另一处厢房。

姒玉承走到哪,她便跟到哪。姒玉承做的都是些剪剪盆栽,浇浇花,练练书法之类的事,阿赛贝娜虽觉得无聊透顶,但依旧一件不落的陪着他。

“殿下,这鲜卑族公主日日夜夜地跟着您,我怕她万一听去了什么,咱们的计划就.......”萧翊歌趁着阿赛贝娜入睡的时候,对姒玉承说道。

“无碍。我想关键时刻,阿赛贝娜公主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姒玉承淡然的一笑,“鲜卑族的兵力不容小觑,若是能为大宋所用,那自然是如虎添翼。眼下,还需要顺了她的心意,她才会,心甘情愿地替我去做事。”

在姒玉承讨好美人之际,姬怜美依旧在苦心钻研重华殿一案。书籍的秘密难解,谁知能见到鲜卑可汗更是不容易。他不是同皇帝老儿一块骑马狩猎去了,就是和身边的侍从们游山玩水去了。姬怜美日日入宫,莫说是拓拔寒的人,就连他的衣角都没见着。

“哎........算了,反正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要不先上街去散散心吧。”姬怜美自言自语道。

外面天气晴好,连同姬怜美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无论何时走过姑苏市集的街,都是这样人声鼎沸的。

“王妃,王妃........”远远的,传来女孩子细软的叫喊声。

姬怜美回眸,喜出望外地回应道:“雨若,你怎么会在这呀。”

“我来买些食材啊。哎,王妃你是不知道啊,自从那个阿赛贝娜公主住进承王府后,可把我们下人折腾坏了,不是嫌屋子老旧要重新装修,就是嫌厨子做的菜不合胃口。这不,我只能出来找些牛羊肉之类的给她做晚膳。王妃,奴好想你呀,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承王府。”雨若拉住姬怜美的手。

“等等,雨若,你是说,阿赛贝娜,她现在就住在承王府?”姬怜美诧异。

“是啊王妃,王爷也就纵容他这样胡闹。”

“走,雨若,我们回府。”姬怜美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你个姒玉承,你明知道那小狐狸精对你有意思,你还敢把她给我带进府里。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安洛菲就改了跟你姓。

相比起姬怜美这边的来势汹汹,姒玉承那边则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

“阿赛贝娜公主,在下所做的都是些穷极无聊的事情,不敢在此耽误公主的时间。我可以派人去陪公主逛逛街,晚些再接您回来。”姒玉承放下笔,对待在一旁楞楞地打瞌睡的阿赛贝娜说。

第二十三章 青山绿水,与君绝

“怎的,你还不愿意让本公主呆在这?我只要在这里看着你就好。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姒玉承摇摇头。没想到这鲜卑族公主黏人得有些恐怖,还是早日达成目的把她送走好了。

“姒玉承,你不要日日都待在这府里嘛,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阿赛贝娜挽住姒玉承的手。

“公主,在下并无这般闲情。”

“我不管,本公主命令你,陪我出去玩。”阿赛贝娜使劲晃动着姒玉承的手臂,带着撒娇的口吻道。

在双方争执之间,姒玉承手中的毛笔墨水洒在了阿赛贝娜的脸上。

阿赛贝娜皱眉,顺势将小脸蛋凑过去,努努嘴,说:“诺,帮我擦干净。既然你不愿意陪我出去玩,那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做的吧。”

算了,只要她不再烦人,就先拂了她的意吧。

姒玉承无奈地伸手,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墨水渍。

“姒玉承!”门外忽然传来了女子的高声叫喊。

这个声音........不好。姒玉承听清了来者的音色,忙要放下搭在阿赛贝娜脸上的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书房的大门敞开着,姬怜美一下子就看见了里面的状况。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们........”

“怜美姑娘,刚才姒玉承已经答应做我的驸马了,你没有机会了。”阿赛贝娜得意地搂住姒玉承的脖颈,故作亲密。

“姒玉承,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姬怜美冷静地说完,转过身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刀似的堵的厉害。

“好。”

二人走到花园中巨大的菩提树下。此时的菩提树已是郁郁葱葱,叶纹依旧就如那些回忆般清晰而久远,在时光的磨合中显得更加恒久。

姬怜美转过身来,看着姒玉承的眼睛,说道:

“姒玉承,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夏天的绿荫,秋夜的星空,冬日的雪原,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它们加起来,都不及我喜欢你的万分之一。姒玉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说这番话时,双眸动容。

“公主,如果我之前的行为让你误会了,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姒玉承,你只要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现在身边都是那个人的眼线,为了不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对不起了,怜美。

姒玉承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不喜欢,从始至终,都不喜欢。”

姬怜美轻笑一声,再度抬起头来时,已是目光坚定。

“喜欢你,是我自愿,不喜欢我,也是你的选择。我不怨你,更不会记恨你。毕竟感情的事,本就不是你我二人所能掌控的。”

她从手上缓缓褪下那串菩提珠,将它递到姒玉承手中。

“这是你送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既然选择了相忘江湖,我也就不想欠你些什么。如此一来,我们两清了。我在你身上付出过的感情,我也会一点一点收回来的。”

姬怜美笑的格外爽朗轻松,可姒玉承瞧见她这样的笑容,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自此以后,我们青山绿水,后会无期。”姬怜美拂袖,转身离开。

裙诀翻飞,广袖翩翩,柔软的长发轻轻拂过姒玉承的面庞。

他捉住少女的上臂用力一拉。姬怜美因突如其来的拉力而本能地调转头去。

她的嘴唇碰到了少年冰凉温润的唇瓣,温润微软,似摇摇微草划过心间,姒玉承向来深沉的眉宇间此时似有珠光闪耀。这一吻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坚强,憋在心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姒玉承,你.......”

他凑上前来,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再次吻上了她的唇,未尽的言语吞没在了浓情蜜意中,落下的吻如人一般轻巧温润,却一样令人魂牵梦引,动人心魄。

这种感觉如置身云端,眩晕而不真切。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我吻了你两次,此番,让你吻回来,这样,我们就真的两清了。”他微笑着,抚摸姬怜美略微有些红肿的唇,说道。

明明是类似于恩断义绝的话语,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如今这样暧昧不清的。

“好了,让雨若陪你回燕王府吧。至于拓拔寒那边,我会替你将他约出来,你回去等我的消息。”

再过两日,鲜卑族的人就要走了,如果再找不到机会见拓拔寒,重华殿一事想要翻案那就更是难上加难。可我方才还说了那些很有骨气的话,现在接受他的帮助,那我的面子往哪搁啊......

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姬怜美服软了。

“最后一次......算我欠你人情,以后,我一定会还你。”姬怜美秀丽的面庞一红,小声回答着。

所谓大局为重,面子什么的,丢了也就丢了吧。

同时,拓拔寒正与吴景公于西山狩猎。

“陛下的箭术当真是了得,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打到了如此多的野味。”拓拔寒从马背上下来,扶吴景公下马。

“拓拔老弟,你也不错啊,不愧是西域的男儿,有魄力。”吴景公欣喜地笑道。

“哎,距离我上一次来这儿啊,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啊,陛下刚刚登基,我此番见陛下,依旧是当年的那般风采。”

“拓拔老弟既然提到了二十多年前,吾不免想起一位妃子来,虽然她已去世多年,可她的样貌在吾眼前啊,依旧清晰的很,哎,你和她曾有过一面之缘,拓跋老弟可还记得?”吴景公一边对拓拔寒说,一边以眼神示意守在一旁的侍卫。

那侍卫会意,摸住藏在袖口的短刃。

“二十多前的事啊.......自从我临别前摔下马背,很多事情就记得不太清楚了。不知陛下问的,是哪一位妃子?拓拔寒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哦,不过小事罢了,拓拔老弟,来,喝酒。”吴景公示意侍卫收回刀刃。

如果拓拔寒流露出一点想起重华殿之事的神情,他就会被那名侍卫立刻诛杀。

未时,西山狩猎便结束了。

拓拔寒回到皇宫的厢房中,想起吴景公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颤。

“拓拔寒....”漆黑的房内传来清澈的嗓音。拓拔寒掌灯往屋内瞧去,一个面容清隽的少年正坐在他的房中,面前一盏茶壶,慢悠悠地喝着茶。

“阁下是......承王?不知阁下深夜来我的房中,所为何事?”

“重华殿的滟妃,你可认得?”姒玉承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邪魅的神色。

“滟妃?重华殿?不好意思,关于二十多年前的事,我真的记不起来。”

“呵呵,拓拔寒,在我面前就不必隐瞒了吧。为了逃避吴帝的追杀,二十多年前你故意从马背上摔下,又买通了御医捏造出你失忆的事情,我说的没错吧。”

“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摆脱吴帝。”姒玉承走到拓拔寒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老贼派来的细作。”

“拓拔寒,你不得不相信我,你可别忘了,阿赛贝娜公主现在正在我的府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赛贝娜公主是您与爱妻唯一的孩子,而拓拔皇后早亡,你便倍加珍惜阿赛贝娜这个女儿,公主有难,你是不会无动于衷的。除了这一点之外,调动鲜卑一族精英部队的虎符兵权,在阿赛贝娜公主手中。而她在进入承王府直至今日,都没有在我的府上和她身边放一兵一卒。虎符兵权一旦落入他人手里,鲜卑族兵队便是不堪一击。”

“所以现在,无论是公主,还是虎符兵权,都在我的手中。你,不可能不与我合作。”

拓拔寒仰天长笑,鼓掌道:“好!好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姒玉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真是可怕。”

“过奖了。”姒玉承说,两日之后,我会在皇宫内外安排好一切,只要你在文武百官面前讲出当年重华殿内的所有事,我就能确保你们能安全离开皇宫。”

拓拔寒眉头紧锁,“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好,我希望阁下不会考虑太久。”

这样的人,若是成长为敌人,那就是比吴景公还要恐怖的存在。

“等一下!”拓拔寒叫住姒玉承,“阁下,明日天火阁一聚,我慢慢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姒玉承微微一笑,便从窗户翻出去,离开了。

次日清晨。

“喂姬怜美,你是猪吗?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吗?”姒宇拓蹲在姬怜美的床铺边,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挠她的鼻尖。

“唔......你别闹了,再让我睡一会,我好困啊。”姬怜美翻了个身,毫无要起来的意思。

“别睡啦,有贵客来了,快起来和我一起见人去。”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姬怜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声发着牢骚:谁一大清早的就来登门拜访,扰人清梦。

正当她半梦半醒着以龟速移至前厅的过程中,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滚烫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处。姬怜美一下子就醒过神来。

“陆游原,你怎么会在这里?”姬怜美挣脱他的怀抱,高声质问着。

“呵呵,怜美,看来你.....很不愿意见到我。”陆游原苦涩地一笑,上前一步拉住姬怜美的双手,邪魅的眼眸中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第二十四章 离人自别去

“怜美,我们之间真的一点情谊都不存在了吗?我们曾经那些快乐的回忆,你都不记得了吗?”陆游原不死心的拉住姬怜美的衣角。

抱歉,我还真不记得了。

姬怜美眉头微皱,说道:“陆游原,当初你因功名利禄而选择抛弃我,我不怪你。但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之前喜欢上你,我也不后悔,只是过去的恩怨,我想到此为止了。如今我有了新的生活,日后,请陆公子,不要再来打扰我。”姬怜美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看着姬怜美决绝的背影,陆游原眼角微微泛起凛冽的寒光。

他此番前来,是想告诉姬怜美,刘国军队已充实,刘康公已派人来刺杀她,意图挑起战争。只要她愿意和他一起走,他就会不惜一切护她周全。

可依就刚才的情况看来,姬怜美对她已是厌恶极了。

怜美,相比起你之前的柔美娇嫩,现在刚毅直爽的你,比以前更有魅力了。不过,如果你终究不会属于我,那即使是毁了你,我也在所不惜了。陆游原的眼神渐冷。

“姒镜尘,姒镜尘,你所说的贵客呢?”姬怜美步入前厅,见姒镜尘正独自一人小酌着,除此之外,不见半个人影。

“哦,你说陆游原?他方才已拜别回府,如今也已经好一会儿了。”

原来就是他啊,他算哪门子贵客......

姬怜美很自然的坐到他对面,拿起酒糟为自己也斟上一杯清酒。

“这春去秋来的,如今已是子丑年五月了。想来我活的这二十载,倒也是顺风顺水。这样和平的局面,真希望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啊........”姒镜尘望着窗外纷飞的花叶,不禁感慨而道。

是啊,我来到这里也已经一年多了,都已是子丑年了.......

等等,子丑年五月?这个时间点,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之前,姬怜美似乎听母亲讲过这一段历史:吴景帝之子,年二十四登位,称帝不过两日,恰逢刘宋入兵讨伐,于子丑年五月十五遭人诛杀。吴越大势已去,自此削为小国。

七日之后,便是字丑年五月十五月圆之日,也是姒镜尘的死期。

姬怜美看向这个俊朗的少年。

虽然这个人,时而轻挑无礼,时而油嘴滑舌,但归根结底,他不止一次地救过姬怜美的性命,对她的关心,也是真心实意的。可历史是不能随意被篡改的,即使只是一滴细小的水珠,也有可能会打乱时空洪流的流向,导致接下来的所有历史,都陷入混沌。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他吗?

姒镜尘看见姬怜美用略带哀伤的眼神看着他,不禁打趣道:“喂喂喂,本王知道自己长得很英俊,可你一个姑娘家家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就很不矜持了。”

“姒镜尘,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姬怜美问道。

“我?我这个人向来很容易满足的,如若真要说有什么心愿的话.....大概就是能抛下公文,痛痛快快地出去玩一天,或者一直像这样,无无忧无虑的。嘶.......你问这个,让我有点毛骨悚然啊。”

“好啊,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姬怜美拉起姒镜尘的手便向门外跑去。

“喂,小狐狸,你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姒镜尘四岁习武,六岁练兵,十二岁就带着将士远驻燕州了。虽然他出生二十余载,可看过最多的,还是燕州的风沙和落日,还没有好好看过,逛过,体验过着姑苏城街头的繁华。

姬怜美同姒镜尘坐在河边桥头,静静享受这晚春暖人的阳光。

“啊........要是日日都能摆脱公文,这样悠闲过日子就好了。”姒镜尘满足地伸个懒腰。

“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在桃林里调戏良家妇女不也挺悠闲的吗?还有花灯节的时候,你给姑娘们递花灯跟发传单似的。要不是后来看到你认真工作的样子,你这流氓痞子的形象在我心里就无法挽回了。”姬怜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小狐狸,你今天怪怪的啊,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姒镜尘察觉姬怜美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姬怜美忙找借口搪塞:“没什么啊,只不过我在你府这么一直住着,也不曾为你做点什么。如今我陪你出来玩一天,就当我这些天住在你这儿付的房费了。”

“你若是真想报答我,那就做我的王妃呗。”

姬怜美语塞,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

“姒镜尘,你会怪我吗?”

姒镜尘淡淡地笑着,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至于你喜不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既然如此,又何谈怪与不怪。你喜欢我,我会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就以另一种身份去承接对你的喜欢。一辈子这么短,何必纠结于这些爱恨情仇。洒脱自如,无拘无束,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

他笑的云淡风轻,却令姬怜美的心像被人揪了一下那般难受。

这样自在如风的少年,真的逃不过囚死在皇座上的命运吗?

“好了,谢谢你能陪我出来,我们也该回去了。”姒镜尘拍拍屁股起身。

姬怜美抬起眼眸,看着少年轮廓分明的脸庞,鼻子微微泛酸。

“好了好了,别在这煽情了,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起来!”

姬怜美一把箍住姒镜尘的脖子,豪气地说道:“姒镜尘,我保证,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哥们。走,今晚黄鹤楼,我们不醉不归。”

承王府,姒玉承正与萧翊歌对弈。

“司徒,刘国那边作何反应?”

“回禀殿下,刘国已派了六千精兵前来援助,现在已与大宋军队驻扎山海关,两日后,只要得殿下号令,便能一举入城。”

“如今,扳倒吴帝,只差这最后一步棋。”姒玉承轻摇折扇,唇畔泛着微微的笑意。

“殿下,刘帝向来狡诈善变,此番愿意借兵,恐怕其中有诈啊。若是太子姒子秋与刘国里应外合,我们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萧翊歌问道。

“太子的兵力的确不容小觑,不过此人生性多疑,我也自有办法对付他。”姒玉承吟吟笑道。

白子布局精巧,环环相扣,结束了这局对弈。

“司徒,这两日,盯紧阿尔贝娜公主的动向,姬怜美那边,暗地分出一支精英部队保护。”

“是的,殿下。”

说起阿尔贝娜,那烦人精今日没来黏着,倒还真让人有些意外。

子丑年五月十日。

“陛下,今日拓拔寒就要返回鲜卑了,临别前,有一样礼物想要赠予陛下。”拓拔寒拍拍手,属下的人立马将一个精致的木箱抬到殿上。

“拓拔老弟有心了,不知这木箱之中,装的是何物啊?”

“陛下一看便知。”拓拔寒揭开木箱的盖子。

木箱里,是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纤纤楚腰束住。额间一朵绽放的红梅,灵眸闪动,挽一支碧玉玲珑簪,莲步微移,徐徐走出。

吴景公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芈贵妃更是恐慌地向后退去,文武百官们议论纷纷。

“这个人,不是滟妃娘娘吗?二十多年了,她她她,她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此人当然不是安羽滟,而是姬怜美。只是照着滟妃的图像,将妆容和服饰加以修饰,才能如此相像罢了。

看来姒玉承的易容术,还真是无可挑剔。姬怜美心想。

“陛下,这份礼物,您可还满意?”

吴景公的脸色阴沉下来,道:“拓拔寒,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此女子与当年的滟妃娘娘,长得是不是很像?”,拓拔寒笑道,“各位,我今日便是要揭穿这昏君的肮脏行径,还滟妃娘娘一个公道。”

二十多年前那日,我喝了酒,偶然闯入了后宫。我害怕被人发现,于是赶紧去找回寝殿厢房的路。在此途中,经过重华殿,我听见陛下正与一名女子大声争执。出于好奇心,我就躲在窗户口偷听。

那名女子说:“王,你弑父杀君,此乃大不孝之罪啊!你同我一道去向文武百官承认罪状吧,无论是入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会陪着你的。”

“不,滟儿,你不知道皇位对我多重要,我苦心经营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成为这天下的主宰。”

陛下打晕她之后就离开了。

我赶紧上前去查看滟妃娘娘的伤势,不料也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便发现自己同滟妃娘娘睡在了同一张床上,陛下龙颜大怒,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滟妃娘娘关入天牢。当时鲜卑一族势弱,我阿父在场替我求情,才得让他不至于因我一人知过错而降罪鲜卑。

但如若陛下发现我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定会对我下杀手,于是我在临别前假意从马上摔下来,希望假装失去记忆后,陛下能饶我一命。

但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不肯放过我。在我回程的途中,设下了近万人的精兵埋伏,我的阿父为了保护我而被刀剑虐杀。

拓拔寒说到这,双手合十,悼念亡父,眼角留下一滴泪水。

“我这次来拜访,本没有想报仇,但这件事不得到解释,滟妃和我阿父,九泉之下便不得安息。而且,您上次没有杀死我,此次回程,必定还会下杀手,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将这一切说出来,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吴景公听闻此言,不怒反笑:“拓拔老弟啊,你可真是愚笨。你所言最多只能证明滟妃是无辜的,可当日,你并没有看清那房中男子的脸吧,那么所谓的弑父杀君,还有暗杀,也有可能是别人所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你又如何给吾定罪。”

第二十五章 瓮中捉鳖

“呵呵,陛下,这个问题,还是让您身边的芈贵妃来回答您吧。”姒玉承饮一口茶,突然这样说道,目光淡然。

芈贵妃被吴景公恐吓的眼神所吓,坐在原地攥紧拳头,不敢言片语。

“贵妃娘娘,你若真觉得当年有所隐瞒,心中对滟妃有歉意,此番,已是你能弥补赎罪的唯一机会了。”姒玉承见芈贵妃犹豫不决,故意提起了滟妃的名字。

芈贵妃听到她的名号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说道:“那,那日晚上,陛下是在我那就寝的,我,我朦朦胧胧睡着的期间,听见陛下对何继说,滟妃姐姐知道了先皇并非暴毙而亡,而是,是陛下用一碗毒药杀死了先皇,所以不能让她活着........就故意制造流言,以正当理由,杀人灭口。”

“啊?怎么会这样,是陛下杀死了先皇?”

“我就说当初先皇怎会立一个次子为王,原来其中真的有隐情。”

底下的文武百官炸开了锅似的,一时间言语纷纷。

“我当时太害怕,所以滟妃姐姐被关入大牢后,也没敢将这件事说出来.......我,我对不起她......”

芈贵妃话音未落,一柄利刃便由身后刺穿了她的胸膛。

“区区的一届婢子,居然也敢来污蔑吾。”吴帝锐利的双眸中,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和蔼可亲,隐隐的透出舐血的光。

吴景公将剑从芈贵妃的身体中拔出,接着一脚将芈贵妃从凤座上踢下去。

“母妃!”姒镜尘从下方的桌几上一跃而起,飞身接住了芈贵妃,但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诸位爱卿,这些人是想密谋造反,祸乱朝纲,才会编造出这些谣言来。两个乱臣贼子的一面之词,怎么能够当做证据......”

“你要证据是吧”,姬怜美从袖口掏出一卷遗诏,高高举起,“这就是证据。”

眼尖的老臣一下子就看出了姬怜美手上之物为何。

“这是先皇留下的遗诏!当年先皇撰写遗诏的时候,老夫就在他身边。”在场的一名武将泪流满面,率先跪下,以示对先皇的尊敬。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方才还无比淡定的吴景公,在看到这份遗诏时瞬间慌了神。

“哦?陛下,既然你说这是假的,那在场哪位老臣愿意来验验此遗诏的虚实?”姬怜美问道。

大殿右方的文官中走出一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他言道:“老夫曾是先皇的大学士,就让老夫来验吧。”

姬怜美将那份遗诏交给他。

虽然她表面看起来十分镇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但只要观察入微,就能看到她的双手正紧张地颤抖着。

这当然不是什么先皇的遗诏,只是姒玉承找了颜色相同的布帛,按照先皇的笔迹伪造的遗诏罢了。

拜托了,千万不要被看出问题来啊,我还不想交代在这啊。

“啊.......这,这真的是先皇的字迹。”那位老臣瞬间流泪,继而冲着吴景公喊叫道,“先皇当年的旨意是立长子姒横为王,滚下来,你这个不孝子,先皇待你不薄,你居然干出弑父杀君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滚下来,滚下来.......”一时间,百官的喊杀声不断。

古代的文人都异常看中一个人的教义,孝悌。吴景公弑父杀君一事,定不会被百官所接受。

“除此之外,我手中还有一份滟妃娘娘的亲笔手稿,上面清楚地记载了事情发生的过程。”

这本书的秘密,还是姬怜美偶然打翻了案几上的烛台,纸张遇热显现出字来,姬怜美才知道,这是用柠檬汁撰写而成的手稿,虽然是用现代汉语写的,但其大多数的文字还是和古代文字相接近的。

大臣们纷纷传阅。

“哈哈哈哈,你们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吗?天真,哈哈哈哈,真是太天真了。来人啊!”

随着这一声令下,皇宫内伺机而动的禁卫军,和吴景公暗自组织的杀手,都全副武装从大殿的各个角落中现身,将所有人围住,见人就砍。

“杀,给我杀光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吴景公此时早已不是往日和悦的模样,像一只完全失去了心智的野兽。

持刀剑的禁卫军听到号令,立刻冲入人群中开始杀戮,姒玉承上前一步将姬怜美拉到自己身后,退身一侧,冷静的纵观目前的局势。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被杀手一刀砍死,没有兵器的武官单靠肉搏,过了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眼看着局势要被反扑,姒玉承吹出嘹亮的哨声,萧翊歌率领着刘宋两国近万的精兵闯入宫廷,与吴景公的禁卫军相互对峙着。

“姒玉承!你区区一个民间的遗腹子,怎么可能私藏如此多的精兵!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就要多谢陛下了,多亏您小看我,只把我当做一个替您占卜天象的星官,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没有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的计划,才能进行地如此顺利啊。”姒玉承微微颔首,轻笑着。

吴景公瞥见姒玉承腰间别着的一块白玉,忽而大惊失色。

“这块玉,你,你是大宋皇族?这些军队,也是你带来的。”这下吴景公彻底无法反抗了。

他狼狈地瘫坐在龙椅上,双手还死死地抠住龙椅一侧的那条金龙,嘴里似癫似痴地嘟囔着:“我才是天子,我才是天子,你,还有你们,都休想抢吾的皇位。那些贱婢都是要阻挡吾登上皇位,活该,他们全都活该!”

姒玉承慢慢登上台阶,看着吴帝如着魔一般不断地喃喃自语,用剑抵着他的脖颈,声音冰冷。

“若非你的灵魂肮脏地令我作呕,就这样杀了你,还真是便宜你了。”

突然,一支暗箭不偏不倚地由背后射在了姒玉承的小腿处。姒玉承吃痛,慢慢跪坐在地。

“姒玉承!”姬怜美惊呼一声,正要冲上前去,却被萧翊歌拦下来。

“你做什么。”

“你上去了,殿下还需分神来保护你,你只会让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况且,若不是殿下分出暗卫来保护你,他也不会受伤。”萧翊歌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殿下的指示,谁都不要贸然上去。”

“哈哈哈哈,好!白玉承殿下唱的这出瓮中捉鳖,当真是精彩极了。”一个身穿铠甲,脸上一条刀疤的男子一边鼓掌,一边从门外缓缓踏入内殿,身后跟随的近乎是吴国所有的士兵,将大殿里里外外包了个严实。

“不过白殿下,你应该不会想到我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你给我的那种慢性的西域奇毒,经过大巫师改良后,只需服用一次,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将人体化为脓水。而这种药,我早就命人掺在你们士兵的水壶里了。”

此时,萧翊歌带进来的人中,已有一部分人痛苦地抱着脑袋,双目绯红,口吐白沫,看起来十分痛苦。

“哦?看来已经奏效了呢.....”姒子秋满意地点点头。

“你,你这个逆子。来人啊,来人护驾。”

“父皇,您就省省力气吧,现在这里都是我的人,您就是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你,你这是弑父杀君。”

“是啊父皇,我现在,也不过是在走,你当年走过的路罢了。你杀皇爷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是弑父杀君呢?哈哈哈哈哈。”

趁着这方混乱,姒子秋带来的人又伺机杀了出于外围的近百人,再加上文官武官的临阵倒戈。此时,姒玉承一方的兵力已不及敌方。

姒子秋抓住机会,一箭射中吴景公的心脏。紧接着,他又拉弓欲射第二箭。

“白殿下,方才一箭没有射穿你,是因为我想亲自解决这个恶毒的父亲,当然,我也想看到,向来神机妙算的白玉承,会怎样解决着僵局,看来啊,还是我高看你了。这一箭,我们就彻底说再见吧。”

姒子秋拉满弓,黑色的铁箭含着嗜血的光芒,蓄势待发。

姒玉承已做好躲避的姿势,可就在这时,他的腿又似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

该死,怎么在这个时候发病....

姒子秋的箭已是饿狼扑食一般扑向姒玉承。已经是来不及闪躲了,姒玉承本能地将双臂挡在心口处。

再度睁眼时,身前已挡了一个人。轮廓分明的脸庞,桃花眼,秀眉微皱。那支箭,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右臂上。

“你.......”

“看我干嘛,我,就是想炫耀一下我的武功比你高。”姒镜尘嘴硬道。

“无论如何,谢谢。”姒玉承拍拍他的肩膀。

姒镜尘看着他,心想:只是如果你死了,姬怜美,会很伤心的.........

“二弟,你居然帮着这个逆贼,那好,孤就将你一并收拾了。”姒子秋的第三支箭已上弓。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姒子秋把守在外的重兵,不出一刻钟,全军覆没。

阿赛贝娜手举虎符,带着鲜卑族的精英部队杀入大殿。

鲜卑人民风剽悍,精英部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又岂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吴国士兵所能匹敌的?

阿赛贝娜洒脱地一笑,对姒玉承说:“看在你把虎符还给我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一次。”

早在姬怜美到往承王府那日,阿赛贝娜挽住姒玉承胳膊的那一瞬间,姒玉承就已悄悄将虎符从她随身的兜包中偷了出来。

这是姒玉承最后保命的底牌。但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将虎符交给萧翊歌,并对他说:

“这个兵符,你明日进宫前把它还给阿赛贝娜公主。”

“殿下,这可是我们最后保命的手段。”

“她对我真心诚意,我此番利用她说服拓拔寒,已是不义,我已是负了她,我不能,再这般无情.......如果到时候,局面真的无法挽回,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只要,将姬怜美平安带走。”

第二十六章 姬夏的反叛

白玉承微笑着看向阿尔贝娜。

这个少女同他,果然是一路人,不喜欢亏欠,非有利可图之事则不为。阿赛贝娜会来,不只是因单纯的情感,更是因为吴越今日注定衰弱,趁机拉拢胜利的一方扳倒强国,分散平均各国势力,才是明智之举。

而姒子秋不甘战败,自刎而死。方才倒戈的文武官,见此时风向以变,慌忙跪下来对着姒镜尘大喊陛下万岁。

吴景公死了,大皇子死了,最有继承权的,非二皇子姒镜尘不可。

姒氏江山的重任,忽然压在了他的身上,压抑地他透不过气来。这一声万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然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白玉承趁着姒镜尘发愣的空档,在他面前洒了一把迷香,由两个黑衣人带着从屋顶飞出去。,萧翊歌也带着姬怜美和一干将士撤离了皇宫。

“追,把新帝找回来,挟持新帝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领头的将军举剑命令剩下的吴国士兵。

阿赛贝娜跑到惊魂未定的拓拔寒身边,轻声唤他:“阿父......”

“啊,女儿啊,你可算来了,怎么样,那群人没伤着你吧。”

“没事,阿父,我很好。”阿赛贝娜看向姒玉承离开的方向,微微笑着。

白玉承,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

百花谷,绝情崖。

姬怜美中途被萧翊歌打昏,醒来时已躺在一处断崖边,身旁的少年背对着她而坐,明月的光晕使他的背影看起来一派苍然。

姬怜美在他身边盘腿坐下,遥遥地望着那皎洁的月色。

月下,白衣少年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薄唇轻启,淡然地说道:“你心中若有什么疑问,便问吧。”

“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何必再问呢?即使我再问一遍,这个答案也不会改变吧。”姬怜美说,“不过现在,吴国和刘国,我都回不去了。”

白玉承制造宫廷之乱,定与扩充疆域有关,接下来吴国必将战乱不断。而且,白玉承所杀的,是她名义上的亲生父亲,俗话说血浓于水,姬怜美心中多少还存有芥蒂。虽然这个人,负了母亲,负了她,可他终归是她的生父,即便他再怎么笑里藏刀,杀人如麻,这层关系也无法改变。

“怜美,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大宋?”白玉承轻握住姬怜美发凉的双手,真挚地说。

姬怜美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说道:“你再给我点时间........”

“我突然觉得有点闷,我想四处去转转。”

白玉承答应道:“好。”

绝情崖的竹林,烟波浩渺,如梦似幻。夜晚皎洁的明月映照竹林,洒下一地斑驳的竹影。

白玉承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扰的她心绪不宁。

原本,重华殿一案解决,替母亲洗刷冤屈之后,她就应该回去自己的时代了。离五星耀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孤身一人,绝不可能能在吴军的追捕下隐匿这么久。

那难道,和白玉承回大宋吗?他乃是大宋的嫡长子,听说这一战收服了吴国领域之后,他就会被立为太子。而我,不过是个流亡的公主.......

姬怜美感到自卑。曾经这个她保护过的柔弱少年,一下子变成了统领三军,威震一方的太子爷,这种反差实在是巨大。

正当姬怜美想得入神的时候,一只手从幽林暗处探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荒郊野岭的,她就随便出来逛逛,还真能遇到打劫的不成?

前世的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碰上劫财劫色最后还杀人灭口的匪徒。然而这种事,她二十多年没碰上,如今穿越到了几千年前,反被她撞见了,还偏偏挑她流亡在外身无分文的时候。

姬怜美不敢动,也不敢喊叫,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嘘,怜美姐姐,别怕,是我.....”耳边传来男孩稚嫩的声音。

姬怜美大着胆子回过头去,看到姬夏那张精致的娃娃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怜美姐姐,我是来救你回去的,白玉承呢?”姬夏问道。

“他?他在悬崖边上。”

姬夏隐隐一笑,说:“怜美姐姐,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说罢,他拉起姬怜美的手向竹林深处走去。

“夏,我们这是去哪啊......”见怜美张望着四周,静静的看真着已陷入黑幕的森林,忽而刮起了一阵风,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人在哭,又有人在笑。

姬夏见四下无人,闻此言,忽然用力将姬怜美摔在地上,拔出长剑,剑锋准确的指向她的心口。

“姬夏,你.......”

姬夏脸上的笑容逐渐扭曲起来,声音也变得尖利沙哑:“怜美姐姐,你没有想到吧,我是奉父皇之命来杀你的。”

“杀我?为什么。”

“哈哈哈,我的好姐姐,你不会毫无察觉吧,从把你送去和亲的那一天起,父皇就一直计划着,要来杀你啦,只不过你运气好,每次都躲过了而已。”

姬怜美细细回想往事,声音颤抖:“这么说,洛川一事,还有吴帝的寿宴,全都是父皇安排的?”

“看来姐姐的记性还真不错。白玉承不在你身边,你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你不可能从我手上逃脱,我也不可能饶你性命。最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姬夏的眼中没有犹豫。

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想要杀她的心,也是真的。

昔日那个纯良可爱,黏着她一起玩耍的小男孩,不过是一年的光景,却变成如今面目狰狞的模样,将冰冷的刀剑指向她。

虽然和姬夏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姬怜美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和喜欢着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姬夏,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姬怜美质问道,“难道,你也是为了那个破皇位?”

“是。我想成为威震天下的王,我想保护我重要的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眼见着母妃、兄长死去,也无能为力。”姬夏的眼眶中溢满了血丝,神色激动。

姬夏的母亲是楚国的长公主,和姒镜尘的母亲在同一年作为和亲公主分别嫁去了吴国和刘国。半年前,楚军侵犯刘国边境,刘康公将怒火发泄在姬夏的母亲身上。他御驾亲征,从楚人手中收复被夺走的领地,又将芈安悦斩首,砍下头颅,挂在楚国边城的城墙上。

而那个时候,姬夏就在现场,他被数十人按压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刘康公怎样虐杀自己的母妃,然后一刀砍下她的头,却无能为力。

从那一天起,姬夏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当帝王,远至三国成立之初,近至自家兄弟之间。他们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想要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只有成为一国之主,这些条件,才能得到满足。

“父皇说了,只要杀了你,他会将刘国所有的军队都交由我管辖,我就能离皇位更进一步,我不想,再有在意的人死去了,怜美姐姐,对不起.......”

他手中的长剑颤抖,嘴角略微抽搐着,眼眸中恢复了澄净的光芒。

归根究底,姬夏依然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姬夏,只是为了自己和身边的人,他不得不选择抛弃自己的良知,来为自己博取一条生路。

无论如何,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姬怜美突然就有些理解他了。

“怜美姐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姬夏握紧手中的剑,一刀将要劈砍下去。

树林中忽然飘荡起鬼魅一般的诡异笑声,黑暗处,一个黑色人影渐渐浮现出来。

“你,你是谁?”姬夏问道。

那人只是呵呵地笑着,并不作答。这时此人已来到他们面前,姬夏出于自我保护,将手中的剑刺向那个人的身体。

但那个人像没有实体一般,剑从他的身体中穿了出去。

他掐住姬夏的脖子,声音机械一般沙哑,他说道:“姬夏,刘国皇子,有帝王之命,可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他这么说着,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姬夏的脸有惨白变成了青紫,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双手死死抵住自己的脖子。不一会儿,他便不再动弹。

姬怜美只觉眼前一片眩晕,想要叫喊却喊不出声来。

他将姬夏像丢垃圾一样随便的扔在地上。姬怜美跪着移至姬夏身边,搂住他,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鼻子下一探。

已经没有呼吸了。

愤怒更胜过了恐惧,姬怜美的眼神肃杀一般冰冷,冷静的问黑衣人:“你为什么杀姬夏,他不过是个孩子。”

那人的眼眸中绽放出猎鹰一般锐利狠毒的光芒,他嘎嘎怪笑着,对姬怜美说:“我救了你,你应该感激我才对啊。而且,这个人死期以至,与其像历史上那样死于战乱,还不如我来替他解脱。你们,都应该感谢我啊........”

“荒谬!一个人的生死,怎么可能由你来定夺!你这是有悖人伦的畜生之举,不要用你那充满杀戮的心来定义人命。”姬怜美反驳道。

这人真是个疯子。而且,就算姬夏想要杀她,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他本来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只是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里,活下去真的太重要了。

第二十七章 谍中谍

“呵呵,姬怜美公主,你就尽管骂吧。趁你现在还活着,多骂几句,过一会儿.......你可能就永远都说不了话啦,哈哈哈哈哈。”黑衣人从斗篷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刃,一步步向姬怜美逼近。

忽而,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只身挡在姬怜美身前。

白玉承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喊一句:“师尊。”

“白玉承,你叫他什么?师尊?”姬怜美指着那个思想和形象都不人不鬼的黑衣人说道。

“承儿?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早就说,要处理掉这个女人了吗?怎的?现在还要让为师亲自动手吗?”黑衣人嘎嘎地笑着,笑声中充满了不怀好意。

“不必师尊动手,承儿,自会解决她。”白玉承从剑鞘中拔出银剑,目光中不含一丝温度地,向姬怜美靠近。

“白玉承.......你也要杀我?”姬怜美慢慢向后退,无力地问。

所有她曾信任过,爱过的人,为什么都想要她死。紫芝也好,姬夏也好,如今连她最爱的人,都想杀她。

方才姬夏拿剑指着她,她感受到的是心痛。现在,白玉承拿剑指着她,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因为她的心已死。

她平静地等待那高洁儒雅的少年一剑刺穿她的胸膛,结束这可笑的命运。

正当刀锋即将划破姬怜美的脖颈的时候,白玉承忽然转身,将手中的剑狠狠地向黑衣人的心口刺去。

那把剑毫不意外地像穿过空气一般穿过黑衣人的身体。

“呵呵呵,承儿啊.......真不知道是说你聪明,还是愚蠢,你明知刀剑伤不了我,还要垂死挣扎,都尝试着杀我这么多次了,还这么义无反顾,真是可爱啊。”黑衣人怪笑着,手中凝聚起一团黑色的能量光团,一击打在白玉承胸口处。

“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的份上,这一掌,足以打的你魂飞魄散。”

白玉承应声倒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衣衫,也染红了身前的方寸之地。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硬撑着坐起来,淡淡地一笑。

“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做如此愚蠢的事吧。”

黑衣人察觉到体内有些不对劲,一股巨大的能量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着。继而,戴在脸上挡住口鼻的面具,也渐渐破裂,露出一张满是烧伤和刀疤的脸来。

“你,你在剑上涂了毒?不,不可能,你所做的毒药,就算毒性再强烈,也不可能伤到我的。”

黑衣人已没有力气去捂住他的脸,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还要多谢师尊,近日每当我发病的时候,您给我服用的药丸,您可还记得?”

白玉承微微笑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黑衣人。

“我自年幼起,父皇便为我寻遍天下名医,他们就会皆言普天之下,无人能缓解此病症,凡事祸福相依,我能窥破天下事,自然会带来天妒。而师尊你不同,你给我的解药,能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发病。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很感激你,才会拜你为师。”

“不过在我来到吴越之后,我逐渐在我日常食用的茶水中,也闻到了这种药丸的味道,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你了。我派司徒去查药物的成分,发现那种药丸中,藏着隐性的慢性致命毒药,和一些尚不知晓的物质成分。从那时起,我不再服用药丸,反将它的毒提炼出来,放在了你的熏香中。”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白玉承凑在黑衣人耳边,轻悄悄地说道。

“白玉承,不愧是白玉承,我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啊,哈哈哈。”黑衣人大笑。

“在我杀别人的时候,你说我杀伐欠缺果断,怎的,如今我对你下手,你倒反说我无情无义了?其实徒儿一直有个疑问不知从何而解,师尊从不沐浴,甚至连睡觉的时候也不将斗篷解下,不知可否让徒儿看看,师尊这斗篷下究竟遮掩了些什么吗?”白玉承冷不丁地一把扯下黑衣人的斗篷。

斗篷下掩盖的,不是衣衫,也不是人的身躯,而是无数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小光点。

这次,不仅姬怜美愣住了,连白玉承的反应,也迟钝了好几秒。

这个家伙,难道不是人类吗?

“哈哈哈哈,看到了吧,看见这可怕又丑陋的身躯了吧。这就是违背时空法则所要承担的下场!”

“白玉承,你乃是天煞孤星,又病魔缠身。就算你没有死于王位之争,你也会死于这渐冻之症。你这辈子,注定不能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就像我一样。”

他复而指向姬怜美,接着说道:

“至于你,你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在你身上,我扫描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时空生物粒子,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终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我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哈哈哈。”

许是剧毒已入五脏六腑,他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已是面目全非了。

“你所说的时空为何,我不管。但是,你帮我完成兴国大业,又意欲杀我,究竟是为何。”白玉承从地上捡起佩剑,指向黑衣人。

他无力地说道:“我自然,是为了救我心爱的女人。我想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加快历史发展的速度,这样,我就能更快的集齐她散落于各个时代的生物粒子,早日和她重聚。可是,你的实力和才智不得不让人忌惮,在历史中,你必会死于一年后的五星耀日之日,而我给你服用的渐冻症解药,足以让你再活三年之久。你若不死,未来的一切都有可能会发生改变,历史就会扭曲,即使是我,也不敢保证能完全控制你。所以,在救你命的药里下毒,是最好的办法了。你若不吃,渐冻症就难以控制,你若是吃了,就会中我的无解之毒。无论如何,你都非死不可。”

姬怜美自然不相信,直到现代21世纪都无人能解的渐冻症,几千年前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却能将其压制。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姬怜美不禁问道。

“我名为隐,来自比21世纪更遥远的未来。我发明了能将人的大脑与电子芯片完美融合的技术,成为了最伟大的科学家,但我却因此,失去了我心爱的人。”

黑衣人掏出一小瓶如同金粉一般都东西,用尚未完全化成光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瓶身,眼眸中锐利的光,如冰雪一般渐渐化开,似乎目及之处,是某人清隽的面容,手指间的触感,是某人温和的肌肤。

“我和我的心上人,是这项研究得以成功的第一代实验体,我们将能比一般人类活的更久,并且能够百毒不侵。”

“可是,芯片在她体内产生了异变,她不但没能获得长久的寿命,反而被生物芯片强大的能量分解成了微光粒子散落在宇宙的个个平行时空里。是我,亲手杀了她,是我........”

“如果不能和她长相厮守,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用?我发疯一般,找遍了所有的方法来救她。但之前完全没有出现过这种病例,现代医学也束手无策,我只能寄希望于古人的天地玄黄之道上。终于,在一本古书上,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其言,人本便是物质细胞合成而来,人道三百年一轮回,也就是说,每隔三百年,含有她脱氧核糖核酸的生物粒子会重新结成胚胎,化为人形。只需要穿越到过去,在各个时代收集齐她散落的微光粒子和生命气息,就可以利用现代科技的力量,重塑肉身,从而,起死回生。”

姬怜美在现代的时候,虽阅言情小说无数,这种不惜牺牲自己救爱人的桥段也见过不少。但毕竟,小说和现实是有区别的。

这个人虽然讨人厌,但就重情重义这点,姬怜美很欣赏他。

“那你呢,你找到她了吗?”

“当然,每隔三百年,我都能重新邂逅她。虽然我知道她不会消失,但当她被病痛所折磨,被衰老所累,看着她爱上别人,为妻生子,最后死去,再次化成微粒。这种感觉,像要将人活生生撕碎一般。这种痛苦,每隔三百年,我便要体会一次,累着累着,伤着伤着,也就习惯了。守护她,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所能给她的一切。”

他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在笑。

“荒谬。生老病死的自然之道,岂是能够违背的。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悲。”白玉承不屑于他所言的一切。

隐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无法再撑起身体,他将头枕靠在落叶中,讥笑道:

“是啊,白玉承,你天生无心,你自然不会知道,情到深处,心碎欲死,是什么滋味儿。哦,不,我想,那种滋味,你应该也尝试过吧,嘎嘎嘎嘎。”

隐慢慢看向白玉承身后的姬怜美。

“你对这个小丫头动情了吧。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一开始,你便把她当作棋子,扮成吴军故意领兵侵犯刘国边境,提出和亲,一步步地引她入局。你原本的计划,就是在吴国和刘国兵力大相径庭的时候,杀了刘国公主,从中坐收渔利。我本以为,你狠不下心杀姬怜美,是因为你对她尚存情义,你不忍心。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你的野心不止于此,重华殿一案,你不仅成功倾覆吴帝势力,得到了鲜卑一族的支持,还带走了唯一已成年的子嗣姒镜尘,从而,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国的力量也不足为惧。”

“至于姬怜美,你不会让她活过今晚。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左右你决定的人。以你滴水不漏的个性,万不会让自己有一个软肋。无论是为皇权,还是为自己,你都会杀了她。”

第二十八章 情谊至此

“姬怜美啊姬怜美,你的到来,倒真像一场笑话啊.....”

隐的面具完全破碎,腐烂的皮肉和眼睛也渐渐化成黑色的光点,消散在风里。

他已经被折磨地太久太久,无法去复活他的心上人,就这样消失,到也算是一种解脱。

白玉承从地上捡起那个金色的小瓶子,背着手,遥望那轮将圆的月。

“白玉承。”姬怜美平静地喊道。

少年似没听见一般,纹丝不动。他怕一回头,看到姬怜美带着仇恨的眼神,会不知所措。

见他不肯转过身,姬怜美站起来,莲步微移,走到他面前,眼神还是一贯的清澈澄明。

“所以,你曾为了王位想要杀我,是吗?”

白玉承直视她的眼睛,沉默一番,平静地说:“是.....”

为什么,你,姬夏,紫芝,我来到这里给予我最大关怀的人,你们都要杀我。白玉承,我待你一片赤诚,你却将我的真心视作敝履,百般利用。

“你若是想要我死,为什么要对我好,又为什么要不顾生命危险地救我?”

“我对你的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如若我只是弱势的废物王爷,他们自然不会想尽办法对付我,唯一能令我壮大的,便是你和亲公主的身份。”白玉承的脸色很平静,似乎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为了不让我有依附刘国翻身的机会,众皇子定会百般针对于你。只有将你为盾,这一切计划才能实施,和亲破坏,刘人激愤,刘帝便可以此为由扩张领土。至于为什么要救你,也只是因为时机未到,你的利用价值并不能完全展现。而且,棋局里的每一步,即使我将自己置身险境,也有把握能够劫后逃生。”

“所以如今发生的这一切,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了?只要鹬蚌相争,你宋人便能坐收渔利。”

“是。”

“所以你救我,也只是为了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是。”

姬怜美站不稳身似的退后一步,无奈笑道:

“我本以为父皇心思缜密,无情无义。原来你更可怕,可洞悉人心,设局中之局,可以天下人为棋,可以情感引我入局。”

“那如今,你还在等什么?杀了我,你就能登上储君之位;杀了我,拥有吴国大半兵权的宋人便可趁机攻占刘国;只要杀了我,我就不会成为你唯一的软肋,你方是无懈可击的天下之主。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吧。”

姬怜美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要害之处完全暴露,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也终于从眼眶中滑落,带着凄楚的美感。

而她等来的,不是冰冷的刀剑刺穿皮肉心肺,而是一个温软的怀抱和白玉承低沉的嗓音。

“我不会杀你。”

姬怜美咬咬牙,猛的推开白玉承,近乎崩溃地喊道:“够了!你还要跟我演戏演到什么时候!白玉承,我不像你那样聪明,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将别人的生命视若敝履的人,真是让我看不起。你要杀要剐,我姬怜美绝无半点畏惧。”

白玉承只是重复道:“我不会杀你。”

“白玉承,我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既然你不想杀我了,我也杀不了你,那新仇旧账,我们一笔勾销。”姬怜美转身欲走。

“等等!”白玉承喊住她,轻咬嘴唇,缓缓走到她面前,从侧面拉住她的手腕,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姬怜美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白玉承,我虽然涉世不深,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明天,我就会和姒镜尘一起离开这里,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面。”

看着少女讥讽的表情,陌生的言语,和似乎再也拉不近的距离感,让白玉承觉得,心口处,被人狠狠地用钝刀刺了一剑,痛彻心扉。

他复想起游子仙死去前,曾说过的话。

“白玉承,你心思缜密,冷酷绝情,我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你。你,你注定,无法拥有真挚的感情,孤独一生,不得好死......”

他捂住心口,眼眸分外神伤。

“对不起,怜美。”

姬怜美已再次平静下来,她说道:“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不要认为每次道歉都能换来一切入昨,对不起这三个字,有时只是你的解脱,而不是别人的释然。”

说罢,她用力甩开白玉承搭在她手腕上的手,解开簪在头上的玉钗,从袖口掏出一把剪刀,三两下,满头青丝落地,只留下及肩的长度。

古时候女子的头发尤为重要,不到不可婉转的地步,她们都不会轻易割断自己的头发。

“白玉承,上次,不过是断情之举,你我若是无缘,不如早日两清,这样起码,以后见面,还可以煮酒聊天。此番,我割了头发,乃是要与你绝情,从此以后,我们便如死敌,彻彻底底,老死不相往来。”姬怜美将割断的发丝随手挥下。

“绝情崖处自绝情,今人不同往昔,我同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会去找你报仇,你也莫要来招惹我。我是希望你,能放过姒镜尘,我不会让他回去继承帝位,也不会让他来找你复仇。”

“我答应你,放过他。”

姬怜美听到答案后,挥袖离去,背影坚定而决绝。徒留白玉承待在原地,暗自神伤。

我怎么偏偏爱上了你这样倔强的女孩。

之前,姬怜美从白玉承口中得知,姒镜尘被安置在绝情崖边的一处小木屋里。她匆匆赶往小木屋,不敲门便推门而入。

“姒镜尘,我们快走,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有危险。”姬怜美拉住姒镜尘的手,收拾了些简单的东西带在身上便向外走去。

“怜美?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匆忙。”姒镜尘此时正在凝神调息,被突如其来的拉力吓了一跳。

“白玉承,他是大宋的皇族之子。虽然他答应我,不再为难我们,可此人生性狡诈多疑,我怕他临时又变卦,那时我们怕是难以逃脱。所以,我们还是早点逃走吧。”

姒镜尘神色复杂,他将另一只手搭在姬怜美肩头,对她说:“怜美,你看啊,现在天色已经这么晚了,绝情崖又常有熊兽出没,这个光景走,反而不安全,倒不如先在这里歇一个晚上,明日再走也不迟啊。”

“可是........”

“没事的,相信我。你若是怕他对你我不利,那今夜我就在外头守夜好了。”

姬怜美虽然心中觊觎,但姒镜尘说的也不无道理,而且以他的功夫,就算不敌白玉承的近卫军,想要脱逃还是轻而易举的。

“那好吧,你千万别离我太远,要是出了意外我还可以救你。”

姒镜尘笑笑,一弹她的脑门儿,道:“你呀,就放心吧。”

“姒镜尘,你说如今我们该去哪里呢?我们一起去扬州如何,那里风景秀丽,美女又多,离吴国也近,你要是想家了,回去看看也很方便......”姬怜美已经开始打算为未来做打算了。

她一向不是个消极悲观的人,即便有负面情绪,也不会维持太久。虽然经此变故,她的心智已有了成长,但性格并没有因此发生转变。

见她如此雀跃,姒镜尘的心也似被安抚了一般。

“好,那我们就去大梁。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在外面替你把守,放心吧。”

他慢慢地移步出门,却不料撞在了门框上。

“哎,你小心些。”姬怜美提醒他。

今天这家伙,心不在焉的,大概是这场变故带给他太大的打击了,还是让他自己静静吧。

姒镜尘在门外升起熊熊火堆,感受着烈火传来的炽热的温暖,目光暗沉。

他一介高傲的皇子,吴国的大将军,如今,已从云端跌落泥里。王朝倾覆,故国由盛及衰,而他却无能为力。

故土还是那片故土,故国却已成了故国。

未来这里又是谁的领地,又有谁在此画地为王。

正当他想得入神的时候,斜侧方的树丛中缓缓隐出一个身影,向小木屋靠近。

“谁!”姒镜尘警惕地提起佩剑,做好迎战的架势。

“别紧张,是我。”白玉承开口道。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姒镜尘身旁坐下。

“你来这做什么,就不怕我在这杀了你吗?”姒镜尘见白玉承毫不畏惧,淡定自如,于是冷着脸,再次坐下。

“阁下是聪明人,你若是在这杀了我,隐匿在树林中的大宋近卫定不会放过着木屋中的任何一人。你不至于为了复仇,而置姬怜美的性命于不顾。”白玉承轻笑着,伸手将火堆拨弄地更明亮些。

“不过真是让我意外,你们居然没有离开。”

“不是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了。”姒镜尘苦涩地笑笑。

听到此言,白玉承顿住了将茶杯递到唇边的动作,复而将目光投向姒镜尘。

他早已让近卫通知姒镜尘,会放他们离开,而且,从他走到他身边坐下起,直到现在,姒镜尘就一直盯着同一个地方看。

出于疑虑,白玉承将手伸到他面前,四下晃晃,然而,姒镜尘却毫无动作。

第二十九章 一醉累月轻王侯

“你的眼睛.....”

“没错,从昨天夜里我醒来,我的视力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直到现在,我已经完全失明了。”姒镜尘说着说着,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阁下,玉承学过一些医术,让我替你诊脉吧。”

“不必了,我是习武之人,虽然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但我知道,我已经活不长了。而且,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白玉承拉过姒镜尘的手,不再理会他,细细诊脉。

“现在,你是她唯一相信的人,如若照顾她的人不是你,我想,他也不会安心。”白玉承笑道。

如果现在姒镜尘能够看见的话,他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运筹帷幄的少年,此刻会露出如此无奈而失落的微笑。

虽然姒镜尘的身体出现了异样,可他的脉搏节奏缓和,是正血气方刚的健康脉象。

白玉承眉头微皱。

“阁下的脉象平稳有力,是再正常不过的脉象。据我诊断,阁下中的是蚀骨虫之毒。阁下的日常饮食,可有什么每日必食之物?”

“饮食并无偏好,我小时候伤了脾胃,所以每日必吃的,只有父皇赐予的云顶茶。”

两人相视一看,心中便有了数。

“看来,这是阁下发病的根源。此毒乃是旷世奇毒,至阴至毒,先是让人失去五感,继而丧失神智,最后会受万虫噬身,尸骨无存。并且,没有解药。”

“那我......”

“至多五天。”

姒镜尘沉默,一口白牙抵住嘴唇。

“白玉承,从前,我不怎么喜欢你,而如今,你又是害我的母国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罪魁祸首。我本想亲手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愤。不过这件事,我也只能拜托你。请你别把我的状况告诉姬怜美,这三天,我们会出发前往大梁,在此期间,如若我的身体出现了异样,请你,立刻杀了我。”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无法视物,姬怜美必定会看出端倪。”

“无碍,我自幼习武,可听声辩位。”

“既然如此,祝阁下好运。”

白玉承说完这些,便转身离开了。

每走一步,他的笑容就愈发深刻。他擅长洞悉人心,又怎会不知道姒镜尘的为人。

姒宇拓的性子刚正不阿,爱恨分明,且从不求人。此番谈话,他句句提及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他不担心自己的死活,只担心他离开了,她是否能安好。甚至能放下仇恨,开口请求自己的敌人。所想所做,不是为了利益,而是纯粹的感情。

白玉承走至密林深处,拔剑出窍。幽幽容颜,森森剑影,伴着四面楚歌的韵律。剑法刚柔相生,环环相扣,奇快无比,扫起一地枯落的竹叶。

他就站立在期间,看着竹叶迎着月光缓缓下落,心中思绪万千。

这或许,就是你们所言的爱情,而我,天生无心无情,永远也不会懂........

次日,日上三竿,姬怜美还在呼呼大睡,一点都不像大难当头嚷嚷着要逃跑的人。

姒镜尘摸索着走到她的床边,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不由得嘴角向上一弯。

“真是的,明明昨夜那么慌张惶恐的,还能睡这么香。”姒镜尘一敲她的脑瓜,硬生生将她拍醒,道,“饭做好了,起来吃饭。”

“哦?你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还会做饭?”姬怜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满地调侃他。

姒镜尘当然不会做饭,最多,也就是在后厨见厨娘们做过一次。而且,莫说是做饭,就连找到食材,也费了他不少功夫。

他如今目不能视,虽然他能靠听觉打到猎物,但他无法判断猎物死后掉落在何处,只能靠摸索寻找。好不容易可以开始做饭了,他又费了好大的劲儿去烧柴挑水,就连调料都不认得,只能油盐酱醋地乱放一气。

寻常人家简单的一顿饭,他足足做了三个时辰,从天蒙蒙亮一直到日上三竿。

当然,呼呼大睡的姬怜美,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妈妈,还是第一次有人特地去做饭给她吃,她本怀着感恩的心走到餐桌边,在看见那些佳肴的时候瞬间心如死灰。

吃饭用的小木桌上,横七竖八地摆了四道菜,都是黑不溜秋的,有一条看起来像是鱼的东西已经被烧的连骨头汤都酥软发黑了。这厨艺,和当初的药仙有的一拼。

姬怜美咽了口口水,犹豫着说道:“姒镜尘,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没有啊,怎么了。”姒镜尘好奇。

“我觉得,吃了这顿饭,我可以见到我死去的外婆......”

姒镜尘对她翻了个白眼。这摆明就是嫌弃他做的饭,好歹这是本王第一次给别人做饭,就算嫌弃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切,本王长得这么帅,做的菜丑一点,又没什么关系,算了算了啦,你不吃我吃啊。”

姒镜尘将食物送到嘴边,一嚼,却如饮白水,寡淡无味。

他向来好辣口之食,此番还在菜肴中抓了许多辣椒,即便双目不能视物看不清放的是什么东西,也不该是这样淡若白水的滋味。

“看来,我已经慢慢失去味觉了。”姒镜尘心想。

姬怜美见他吃了那不明物体后表情神色都挺正常,在饥饿的驱使下,她忍不住想尝试一下。然而那看起来像红烧肉的东西入口后又酸又涩,姬怜美忙将它吐出来。她又看了一眼姒镜尘,他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东西难吃。

“姒镜尘,这......好吃吗?”

“啊?还行。”姒镜尘的心思都放在了他失去感官的事儿上,没有听清姬怜美的问题便随意搪塞过去了。

姬怜美听闻此言,心中一阵疑惑,难道古人的味蕾长得和现代人不太一样吗?还是这王爷死要面子,故意装淡定?嗯,按他的性格,应该是后者吧。

罢了,还是不要戳穿他了,比较这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嘛。姬怜美咬咬牙,硬是将半生不熟的米饭扒拉进口中。

被毒死,也比被饿死强啊。

这样平淡的日子,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姒镜尘笑笑。就这样同她斗斗嘴,吵吵架,倒也挺好的。接下来只会越来越难熬,因为他会逐渐丧失所有的感官,最后丧失理智,癫狂而死。

大梁虽好,可我余生所剩的时间却不够再陪你走那一遭。 对不起了,怜美,我注定不能陪你去大梁。

饭后,姬怜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从马厩牵来马匹,装好马车,对姒镜尘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去大梁吧。”

马车一路走过蜿蜒的山间小巷,来到集市后,姒镜尘忽而下车,对姬怜美说:“你在车上等等,我去寻个马夫来驾车。”

“为何要寻个马夫?咱们这一路还需花费很多的钱粮,可身上的盘缠已经不多啦。若是找个马夫来驾车,恐怕还没到大梁,我们就得饿死在半路上了。”

“我们此行,还需提防些刘宋和白玉承的人马,若驾车的只有我一人,舟车劳顿的,到了需要逃跑的时候咱们就没力气脱逃了。”姒镜尘宽慰她道。

姒镜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是因为集市上人声嘈杂,他难以再靠听觉来辨别方向了。为了不让姬怜美发现他已经看不见了,就只能找人代替他驾车。

姬怜美转念一想:他说的也对,如果没有姒镜尘的武功,正面遇上大宋的兵马,我们怕是插翅难飞。况且,就算是饿死,也比被吴国的兵官抓回去杀了强。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姬怜美对他说。

不一会儿,姒镜尘便寻来一位马夫。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平,老旧的斗笠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孔。留着略长的胡子,一身的粗麻布服,粗糙硬实的手上握着一根长鞭。

一般古装剧里,这样扮相的人,肯定是非奸即盗。

姬怜美瞧他好生眼熟,倒不是因为外貌,而是周身萦绕的气质,有些似曾相识。

“先生,您姓甚名谁?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姬怜美问。

谢长风一摸胡须,呵呵笑道:“老夫名为谢长风,常年在这荆州一带拉车为生,还从未去过什么别的地方,小姐若非荆州人士的话,想必是认错了。”

“怜美,你放心吧,谢师傅是车行技术最好的车夫,由他送我们去大梁,定是没问题的。”姒宇拓拍拍谢长风的肩膀,似乎很是信赖他。

既然连姒镜尘都开口了,姬怜美也不好意思再推脱。

可她对于这个名叫谢长风的车夫,依旧保持着格外的警惕,半路上也没少折腾这“老人家”。不过谢长风也很有长辈的宽容,从不同她计较,照样每日笑盈盈的。这一来二去,姬怜美也觉得好没意思,就不再去招惹他了。

相比起姬怜美的打打闹闹闲然自适,姒镜尘活的像极了两面佛,在姬怜美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道=到夜深人静之时,却又默默叹息。

纵使风波险恶,年华拘限,我亦醉笑陪你三千场,离殇永不诉。

第三十章 玉骨冰肌

此去大梁的路上地形复杂,有颠簸的山路和崖壁,并不十分好走。

大梁,宋为东京开封府,金改称汴京,是战国时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省开封市西北。魏惠王三十一年,魏国都城自安邑迁此。不过,这都是以后的故事了。

两日以来,一路也都过的平平淡淡。姒镜尘除了听觉,已是四感全失,为了不让姬怜美察觉到这一点,他这一路话少的出奇,除了吃饭,便是去睡觉。

按照白玉承的判断,待他完全失去五感,他就会逐渐丧失神智,沦为没有意识的疯子。

“姒镜尘,你怎么了?这两日你似乎很消沉啊。还是说,你想回吴国?”姬怜美见姒镜尘神色黯淡,不禁问道。

姬怜美细细想来,要去大梁一事,她都没有问过姒镜尘的意见,硬是将他拉来了,此番见他一反常态,觉得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的母国。不过,他若是此时想清楚了,想回吴国去主持大局,姬怜美一定会让他安心的回去。毕竟,他的人生,不该由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做决定。

姒镜尘不必用眼睛看,就明白了姬怜美心中所忧,轻笑一声,道:“我不过是有些不舒服,你别乱想了,我说过会陪着你,就会一直陪着你。”

“那就好。”

“你放心吧,做帝王有什么好的,众叛亲离的事,我可不想发生在我身上。”姒镜尘笑着拍了拍胸脯。

谁知这一掌拍下去,胸口竟隐隐作痛起来,继而这种触电一般的痛感慢慢从胸口转移到了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耳边姬怜美的呼喊也渐渐模糊成了刺耳的耳鸣。

听觉渐失,五感丧失,而成疯成狂。

姒镜尘只觉头脑如炸裂一般疼痛,使劲捶打脑袋,眼眶通红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仿佛一只失了神智的野兽。万虫噬身,精神震荡,岂是常人能够忍耐的痛苦。

“姒镜尘,姒镜尘你怎么了?谢师傅,停车,快停车啊。”

在前面驾车的谢长风闻声停下车来,探头向马车内询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你快来看看姒镜尘。”姬怜美将姒镜尘的头枕在她怀里,任由他抓狂似的一边推搡着她一边吼叫。

“老夫学过一点医术,不知能否帮上忙。”

谢长风瞟了一眼姒镜尘,强制着把他的手固定住,将手搭在他的经脉上。诊听一番过后,他从长衫的袖子里取出一个药瓶,在他嘴里倒了些水一般的液体。

姒镜尘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是面色惨白,像是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这是.......”

“麻沸散,暂且让他安静一些。”

“谢师傅,姒镜尘这是怎么了。”

“小姐,公子之前是否受过什么刺激?他的脉搏十分不稳定,像是精神紊乱之症。”

刺激?难道是因为他目睹了母亲惨死的一幕和朝廷变动,一时间难以接受才会这样的?

“那可有办法根治?”

谢长风起身,微微作揖,道:“小姐恕罪,精神之症,老夫无能为力,但老夫听闻此处的极壁之崖生长着一种名叫碧血七叶的花,可用来缓解神经疾病,安定心神。只是此花生长的冰冷的北极绝壁,鲜少有人能够爬上去。”

“你告诉我那悬崖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采,你在这看着姒镜尘。”

“从这向南一直走三里,就能看到壁崖了,七叶花,就长在壁崖的至阴之处。可是小姐,此行凶险,你.......”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碧血七叶花带回来的。”姬怜美二话不说,便向南跑去。

她方跑了两步,谢长风叫住她:“小姐,你手上的抓痕,我替您处理一下吧,伤口一旦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姬怜美看了一眼手臂上被姒镜尘抓出的几道血痕,摇摇头道:“不碍事,时间紧迫,我先走了。”

待她跑远了,谢长风浅浅一笑,从脸上慢慢拉扯下一块人皮制成的面具,面具的背后,是那张俊秀清隽,绝世脱尘的面容。

“还是这么冒失.......”

望着少女远去的方向,他转身走到姒镜尘身边,将他拖到一旁的树下休息。

百丈崖下,两案高山,直冲云天,就如一把把竖直的利剑,将天分别。就连云霞都被深青色的山体晕染的宛如淡墨。这样的崖壁上,当真能开出花来吗?

姬怜美身上并无攀岩绳,甚至没有任何攀岩装备,只能徒手攀上这陡峭的山崖。虽然很冒险,但为了救姒镜尘,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此处的山石冷得似乎能透过皮肉直通筋骨,寒冷异常,每抓住一块岩石,手就像被冰封住一般。姬怜美只能不断向手上哈热气,让手不至于冻僵。

半个时辰过去了,眼前的景色像完全没有变过一般,除了愈发湿滑寒冷的岩壁,依旧是一片深青色的山石,既看不到草木,也看不到悬崖的顶端。

她寻到一块略微凹进去的小山洞,坐下来歇歇脚。这片山壁延绵不绝,底下还是深渊,看来要找到七叶花,还得继续往北爬。

接下来的路,姬怜美每向北爬动一分,空气便冷一分。她细嫩的双手冻得通红,高贵华丽的衣衫也已被山石划得破烂不堪,可纵然如此,她依旧没有找到七叶花。此时已是黑夜,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而她已经连攀住山石都十分勉强,更不必说再接着走下去了。

当人的体力耗尽时,精神不免也会变得恍惚而消极。

好累,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我要死了吗?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

她的眼前忽而浮现出桃花树下,少年浓眉似剑,眸若星辰,微笑放诞不羁,逆光而绽。

姒镜尘,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你向来不会骗我的。我欠你的太多,即使是豁出性命,我也一定会救你的。

姬怜美晃了晃脑袋,望着隐在云间不知还有多高的山峦,咬咬牙,继续向北攀爬。

终于,不远处的石壁上隐隐生出一芽花苞,淡淡地吐露出粉色。

其花淡粉,茎叶细长宛软,似女子之柳腰;其叶呈伞状,一花七叶,是少有的至灵之物。

“七叶花,当真有七叶花。”姬怜美暗淡的眼眸中逐渐散发出光彩,她慢慢移动着,伸手捉住七叶花的茎叶,收入身后的药篓中。

一个简单的摘取的动作,对她来说却是举步维艰。姬怜美疲惫地半卧在一片不大的平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她看着手中的七叶花,淡淡地自言自语道:“终于,我也能为你做一件事了。”

离她出来采药,不多不少,正好一日,也不知道,姒镜尘怎么样了。

“姒镜尘,我找到七叶花了,你还好.......吗?”

姬怜美欣喜地从树丛中探出头来,话音未落,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七叶花便从手中掉落,与青草相互摩擦发出脆响。

白衣少年背对她而立,阳光熹微,柔和地撒在他的墨发,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宛若天使降临,可他的脚边,留下一块骇人的人皮的面具。

他身旁的树下,躺着姒镜尘的尸体,白色的刀刃莹莹反光,鲜血在胸口晕染一片,四周柔和的空气似乎都一下子变得彻骨而刺眼起来。

那个向来不正不经,满口轻浮话语的姣好少年,那个说好一直要陪伴着她的,她十分熟悉的人,如今一动不动的倚靠在树上,毫无生气。少年昔日俊秀的脸庞依旧,只是再无那抹顽劣的笑容。

姬怜美失神地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去,将已冻得通红的手抚上他还留有余温的脸颊。若是平时,这登徒子定又贼兮兮地笑着,说些调侃她的刻薄话,可现在,他却任由她抚摸他的脸庞而默不作声,从未有过的乖顺。

“姒镜尘,你答应过我的事,你都忘了吗?你答应过,要陪我去大梁,会好好保护我的,会一直陪着我的。你是不是生气我刚才撇下你自己走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别再躺着吓我。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三.....二......一......”。时间到了,少年没有像往日那样笑着向她妥协。

“姒镜尘,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姬怜美将脸埋进姒镜尘尚有余温的怀中,清楚的感知到他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柔软的皮肤也逐渐开始有些僵硬了。

就算不愿承认,这些事都在告诉她,姒镜尘,再也回不来了。在这世上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自始至终,白玉承都没有转过身,仿佛天下之巅一般接受凡人的睥睨。

姬怜美跪坐在地,从姒镜尘的怀中抬起头来,望着那个身影,忽而从姒镜尘身体里拔出那柄带血短刃,向白玉承刺去。

他知道危险到来却毫不闪躲。

在刀子即将插进他身体的那一刻,姬怜美咬咬牙,握刀的手放下,来到白玉承身前,反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树上。

“你答应过我放过他,你答应过我的!”姬怜美的眼眶通红,刀刃逼近,咆哮着。

白玉承冰冷地笑笑,面不改色地说:“你不是说,我是骗子吗?既然是骗子,又怎会言而有信。既然他是你最后的依靠,那我便毁了他,他死了,你才会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第三十一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

“白玉承,你又骗了我。你伪装成谢长风和我们同行,你答应我放过姒镜尘却依旧下了杀手。这样的游戏,很好玩吗?我本来以为你虽然城府深,但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至少心地是善良的。姒镜尘救过你的命,你却杀了他。对你来说,他只是一条人命,对我来说,他却是我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了。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是不是我越痛苦,你就越开心?那你干脆杀了我啊。”姬怜美的双手从他脖子上移开,紧紧扯住他的白衫,已是泣不成声了

他缓缓道:“与你无关,我天生就是这般无情无义,姒镜尘这个人很聪明,杀了他,才能永绝后患。”

“呵,多可笑的理由。不要将你的天煞之体当做你可以草菅人命的借口。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想攀上皇位,想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你想要成为天下之主就能够如此不择手段。白玉承,你怎么这么自私。”

“来人,拿下。”白玉承一声令下,萧翊歌便带着护卫从四周包围姬怜美,数柄寒光闪闪的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晃得她睁不开眼来。

“你看到了吗?不用我动手,只要清清淡淡的一句话,我就能让你死在这里,这一切,皆因我有权势。只有手握重权的人,才配在这势力的世界高傲地活着,明白吗?”

白玉承的手指勾住姬怜美的下巴,凑在她耳边说道。

“带走。”萧翊歌对押着姬怜美的护卫说道,然后,他转头问白玉承,“殿下,那吴二皇子的尸首........”

“挑个清净的地方埋了吧,他本是个爱自由的人,生前活得不自在,起码死后,让他过的舒坦些。”白玉承望着天空,像是在思念什么人。

“殿下,你本可以不杀他的。”

萧翊歌一直蹲在草丛观察这方的一举一动。

半日之前,姒镜尘方恢复了神志,他对白玉承说:

“你快杀了我,我知道,这精神癫痫只会发作地越来越厉害。”

“人生在世,不管有多痛苦,能多活一日,都是好的,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白玉承劝阻他。

姒镜尘惨淡地笑笑,向白玉承的胸口锤了一拳,说道:“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我想,我们也许能成为朋友。我在战场上杀敌无数,鬼门关都不知跑了多少回,死又有何惧。唯一能让我害怕的,是伤害到她........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样子。”

姒镜尘摸出白玉承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豪不犹豫地插入自己的心窝。

“白玉承,你记住,杀母倾国之仇,这是你欠我的,所以,我无法继续保护的人,你必须,替我保护好她。不能让她受伤,不能让她流泪,不能让她,知道心碎欲死,究竟是什么滋味。否则,否则.....下辈子,我会一直纠缠你,不死不休。”

他微微笑起来,气息越来越微弱。

“其实,你本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知为什么你要这样掩饰自己的本性。但我希望你,能留住眼前人,不要像我,永失所爱........”

萧翊歌知道,以白玉承的反应能力和医术,完全可以治好姒镜尘的刀伤,但他没有。

白玉承轻叹一口气,道:“他早已被吴帝下了万虫噬心之毒,就算今日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此毒一旦发作,必受万虫噬心,休克折磨而死。与其这样死去,不如我替他了断。”

“原来如此。那殿下,你为何不向姬怜美解释,这样的话,她或许会少恨您一点。”

“呵,司徒,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了解我的个性吗?”白玉承无奈地笑笑,“我不想欠姒镜尘。再说了,她现在早已恨极了我,多恨一点,少恨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白玉承不喜欢解释,因为,一个人若信你,自然无须解释;若不信你,你再怎么解释,他依旧会留有疑心。所谓的解释,也不过是将真相留给信赖你的人,给谎言一个借口罢了。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好了,我们回大宋吧。”

“是,殿下,那姬怜美.......”

白玉承思量一番,说:“先将她关入大牢,让她冷静冷静。”

姬怜美,对不起,往后余生,我照顾你。

“是。”

十里之外,便是大梁。只是,那个陪伴的人已经不在,曾经的诺言也如流水一般随人逝去。自在如风的少年,终于无拘无束,浪迹江湖。

大宋军营。

“殿下,刘国公主已有两日未曾进食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负责监狱的长吏来到白玉承的军帐,哆哆嗦嗦地向白玉承报告。

那日萧翊歌押着姬怜美进大牢时,白玉承特意吩咐过:准备向阳的牢房,不能饿着冻着,少一根头发,便拿你问罪。

会关到这儿来的,大多都是战俘和逃兵,他还是头一回见他家殿下会将人关进牢笼来当大爷,可见这位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必定不低。姬怜美自从被白玉承带到这里,便拒绝进食,饿的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撑不过去了,监狱长只得慌慌张张地来向白玉承报告。

“她什么都不肯吃吗?”白玉承问道。

“是,是的。”

白玉承眉头微皱,提笔写字的手也停下来。良久,他披上白色的斗篷向外走去。

“对了,去司坊,把颜雨若叫来。”白玉承忽然停下来,吩咐长吏。

此时已是深夜,朗月的银辉透过窗楹,洒在少女苍白的脸庞。原本圆润的脸庞瘦削不堪,唇畔毫无血色,眼眸半睁半闭,似睡非睡,额间冒着微微的冷汗。薄纱般的衣衫被汗水打湿,露出小半截深陷的锁骨。她的发丝凌乱,眼圈深重,无助的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

两日未见,她竟变得如此病态,柔弱不堪。白玉承只觉心间一寒,悲伤地想流泪。

“把牢门打开。”白玉承吩咐一旁的狱卒。

老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嘎声。他将少女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让她冰冷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纤纤玉指攀上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姬怜美的眼眸慢慢睁开,琉璃般的眸子失去了原本的光泽,空洞的宛如深不见底的山渊。

“很讽刺吧,曾经,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还是一个任由家仆欺负的大傻子。而现在,你是一国的未来之主,我已沦为你的阶下囚,这种身份的反转,可真是太讽刺了。”姬怜美伸手轻轻拉住白玉承胸口的衣襟,气若游丝,显然她已是十分虚脱,连说话都十分费力。

“别说话了,先吃点东西,我们一会再说,好吗?”白玉承将唇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姬怜美的嘴角牵扯出一抹微笑。“白玉承,我不饿,现在的我,活的像一根柳絮,居无定所,心无归宿,感受不到温暖,也不会流泪。与其这样在牢笼里当一个活死人,不如让我就这样慢慢死去吧。”

见她笑得如此洒脱,安然赴死,白玉承的脸色愈发紧张。

“之前听隐说,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

姬怜美像是被他提点了一般,眼神瞬间变得光亮起来,捉住他衣襟的手微微颤抖着。

“你的意思是说......”

“嗯,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活着,我可以放你回去。”白玉承笑道。

“你真的答应我?你不会反悔?”

白玉承伸出小指,慢慢勾住姬怜美的手指,拇指相抵。

“不悔。”

姬怜美由想起,一年前的花灯节上,她对白玉承说:

“我们拉钩,拉钩过后,你就再也不能反悔。这是一种,对承诺的见证........”

原来你还记得。如若我们还是当初的样子,该有多好。可惜,回不去了.....

“不过,姬怜美,你听好,如果哪一天,你主动回到了我身边,我就不会再放你走了。”白玉承忽而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说道。

“你放心,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回来的。”姬怜美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生气。

“王妃,我给您带了您最喜欢的肉粥,快来尝尝啊。”雨若带着朱红色的食盒,轻扣牢房的木门。

姬怜美见雨若来了,用尽力气将白玉承推开,白玉承也很识趣地放手,轻咳一声道:“进来吧。”

雨若一下子扑进姬怜美的怀中,雀跃道:“王妃,许久没见到你了,雨若可想你了。”

此时不宜多问,安抚好姬怜美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见牢房中的氛围渐渐融洽,白玉承悄悄地退出去,留给这两姐妹一些独处的时间。

“王妃,你慢点吃,不够我再去给您做。”雨若笑着拍拍姬怜美的肩。

两日不曾吃东西,姬怜美早已饿坏了,哪还有余力去顾及什么形象。

第三十三章 血与泪痕

老妇人的老马年岁已大,又常年用来做拉磨之类的农活,此番长途跋涉,自然是没有白玉承给她的战马跑得快。一路停停走走,待她站在游子仙的十里桃林外时,已是两日后的夜里。

此时的桃林一改姬怜美初来时浪漫仙气的模样,桃花早已凋零,徒留下光秃秃的树枝,在一丸冷月下像鬼魅枯槁的手一般骇人,风沙沙而过,似是低吟着悲恸的魔咒。

连这个世外桃源,都已经沦为战土了吗?

姬怜美咽了口口水,紧紧握住马缰。道路旁堆满了野兽的尸骨,甚至能看到树丛深处饿狼发红的双眼。

心惊胆战下,姬怜美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小木屋。

“游子仙,游子仙,你在哪?”姬怜美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小木门,朝里喊道。

屋里,昏暗,寂静,没有半点人影。

奇怪,难道是寻游去了吗?

姬怜美将老马栓好,接着,她把手搭在破旧的木桌上,捻了一把桌上的灰尘。桌上的灰已有厚厚的一把,看来小木屋的主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

姬怜美摸黑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吹火筒,将四壁的蜡烛点亮,这才发现,周围简陋的家具也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这时,姬怜美看到一张发黄的信纸,由一块石子压着放在桌子的正中间。

慢慢打开信纸,是游子仙的字迹:

怜美公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世间了,接下来的造化,全凭您自己了。那口同向未来的井,就在桃花林的尽头,您只需在五星耀日之日的亥时前跳下去,便能回到您的时代了。切记,在此期间一定要保证古井完好无损,不然,其穿梭时空的功能极有可能会失效。如果您能平安回去,请代我向师傅问好,并且,不要再回来了。这本便是弱肉强食的世道,所以,不要对这里有什么留恋了。不用为我难过,我心甘情愿前去赴死。我想告诉您,您身边的吴国九皇子,乃是大宋朝的太子白玉承,此人狡诈如狐,阴险似狼,是个危险可怕的人,您一定要离他远一些,他有俊俏儒雅的容貌,但他的城府之深,非我等所能想象。您千万,千万不能爱上他。

信件到此终了。

游子仙他.....死了?姬怜美的双手捏着信纸,不住地颤抖着。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是我,害死了他。

姬怜美夺门而出,发疯一般地往桃林深处跑去。

又有人,因我而死。紫芝,姬夏,姒镜尘,都是因为我才.....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只要我在这个时代消失了,就不会再有人为了救我而死去了。对,我要离开,马上离开!

然而桃林的深处,却只留下了一口残井,孤立于焦土之间。搭砌井台的大理石块残破不堪,一块巨石将井口封地严严实实。

一旦井受到损害,穿越时空的能力也会随之消失........

这块巨石不仅封住了井口,更是封住了姬怜美的心。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跌坐在地,双手附在冰凉的岩石上轻轻摩挲。这块巨石的另一边,有她的母亲,朋友,有她想要的平和的生活,有她思念的家乡。

“怎么会这样.......”

这口井,是她穿越回去的唯一希望,可现在井已被毁,她所思念和向往的一切,也都没有了。

就像从地狱,看到了来自天堂的光,结果却发现,那是另一重更深的地狱。由绝望,到希望,再由希望到绝望,整个人被这两种心情不断撕扯着,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这种精神上的鞭挞,比任何情绪都来得疼痛。姬怜美神情恍惚,迷茫地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前路是何方,也毫不在意方才骇人的森森白骨。也是,一个人若是精神上受到了重创,又怎会在意肉体上的恐惧。

恍恍惚惚地走到了一个地方,她忽而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身旁破败的牌匾上,“承王府”三个字落满了灰尘。朱红的门漆早已脱落,门环上镶嵌的那一点金子也不知被何人敲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派萧条。

这里承载着她穿越以来的所有记忆,有快乐,有悲伤,有绝望,有感动。虽然过程五味杂陈,但这些记忆却像白衣少年衣决飘飘,唇带浅笑的惊鸿一瞥的模样,在心底越来越清晰。

她的耳边忽而响起了白玉承平淡的话语,“我可以放你走,但如果有一天,你自己回到了我身边,那我便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呵呵,白玉承,你连这步都算到了吗?你究竟有多深沉的心计,又有多狠辣的手段。

门前的榕树无风而动。

“你们跟了我一路了,也该出来了吧。”姬怜美面对门而立,对着身后浓密的树叶,平静地喊道。

树上落下四五个身着一色黑衣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她面前。

“王妃,您.....”

“我跟你们回去。”

大宋军营。

白玉承优雅地站在兵营的营帐前,微笑着看着远处徐徐走来的人影,似乎料定了,她一定会回来。白衣飘飘的少年,傲然挺立在风沙中,不染纤尘。

姬怜美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向他走去,径直穿过他的身旁。白玉承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回来了?”

姬怜美已经连应答的气力都没有了,嘴唇微微一翕动,便软倒在白玉承怀中,失去了意识。

白玉承的手轻轻抚上姬怜美苍白的脸庞,拂去沾在她衣角的尘土,手轻轻抚上姬怜美苍白的脸颊,少女容颜依旧,可昔日纯真的笑颜,也已成了过去。

他精致的眉毛微微一皱,抱着她,向营帐中走去。

白玉承,你赢了。论心机,我玩不过你,论心狠,我比不过你。我输了,输得很彻底,输得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醒来时,姬怜美已再次躺在了牢房中,这次,牢房的门没有上锁,可她已经完全不想逃跑了。

古井被毁,她已经回不去她的时代了。只有在白玉承这里,她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一滴泪落下,万念俱灰。

此时白玉承提着食盒走进来,慢慢蹲在她面前,道:“不跑了?”

姬怜美看着他,顿了顿,平淡的说:“白玉承,你杀了游子仙,是不是。”

白玉承只是笑着,将食盒中的菜摆好,并不作答。

“游子仙的屋子灰尘已经积得很厚了,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可那张信纸却干干净净的,显然是不久前才被人摆在桌上的。游子仙的住处隐秘,平日里也没有仇家,所以除了你,没有人有动机要去杀一个常年隐居的江湖术士。那口古井,也是你派人毁掉的,对吧。”

白玉承耐心地听她说完,反倒欣慰的一笑,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傻瓜,总算聪明了一回。”

“白玉承,我现在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你为什么非要想尽办法地来折磨我。”

“对于我而言,你的确没有价值,但对别人而言,你可比任何人都有利用价值。所以,我要把你留在身边。至于未来时空这一事,我也不知是不是你在同游子仙玩什么把戏,所以,还是把井毁了比较安全。”白玉承凑到姬怜美耳边,悄声说道。

“你是我见过的,最冷血的人。”姬怜美冷哼一声,道。

白玉承闻此言,脸色骤变,单手紧紧捏住姬怜美的下颚,古水无波的眼眸中透出锐利的寒光,姬怜美自觉像是蟒蛇眼中的猎物,全身都无法动弹了一般。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平淡的笑容此刻看起来极为冷酷:“姬怜美,我的身体里,连流淌的血液都已不是我自己的了。冷血与否,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在白玉承还是个孩童的时候,隐就派他和司徒澈来到吴越,找寻吴帝当年遗落在民间的九皇子,将其杀之。随后,隐抽干了那个孩子身上的血液,转移到白玉承身体里,以便日后可以毫无破绽地代替吴越九皇子,实行兴国大计。

将全身的血液抽干,再换上其他人的血液。这不仅是生理上的痛苦,更时时刻刻折磨着白玉承高傲的内心。

从那时开始,无论白玉承受多重的伤,流再多的血,他都不愿意找太医来治疗伤口。这不属于自己的血液,早日流尽了才好。

他松开姬怜美,再度将牢房的门关上,便离开了。姬怜美一脚踢翻了摆在面前的食盒,咒骂道:“混蛋!”

可是以后,居然只能依靠这混蛋来维持生计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姬怜美能清楚地感受到白玉承的情绪,是愤恨。他极少会有这样的真情流露,可见这件事在他心中留下的阴霾必是极深的。

若是换做自己,童年时候遇到了这样的事,未来长成了白玉承这样心思可怕的人,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就算他再怎么可怜,他杀害她的朋友,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都是不争的事实。

姬怜美疲惫地躺下,不听,不看,不想,似乎就能麻醉自己,让自己放弃,那所谓的正义感,学会隐忍和屈从。

第三十二章 草木本无心

“王妃,你也莫要怪殿下,其实殿下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们很好,对大宋的百姓也很好,他只是肩上的责任太重了,所以......”雨若见白玉承出去了,垂下眼睑对姬怜美说。

白玉承不喜欢解释,而他待雨若也极好。殿下不愿意说的事,就让奴代替他说吧。

“雨若,你不必替他说话,我都明白。或许我不会找他复仇,可我就是不能原谅他,我不能原谅他欺骗我,不能原谅他杀了姒镜尘。”姬怜美放下碗筷,神情呆滞地说着。

见姬怜美再次消沉下来,雨若连忙转移话题:“王妃,您明日就回去了吗?那雨若今夜就在这陪着你,明早送您离开,好不好。”

姬怜美搂住雨若,说:“雨若,你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了,所以,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好好活着,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嗯.....”

次日,吴宋边域。

“姬怜美公主,这是给你的包袱和马匹,我家殿下交代我,此行路途遥远,您多加小心。”

姬怜美接过包袱,看着萧翊歌的眼睛,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澈,司徒将军府长子。”

姬怜美点点头。

司徒派系,她略有耳闻。司徒氏,出自姬姓,尧帝为炎黄部落首领时,舜为尧的司徒官,执掌和管理土地事务,故又名土司。舜的后代子孙有的以其职官命姓,称司徒氏。

春秋时,卫国大夫夏丁氏夏戊的儿子期任司徒,其后也称司徒氏。司徒是上古官名,相传尧、舜时已经设置,主管教化民众和行政事务。夏、商、周时期,朝廷都设有司徒官,为六卿之一,职位相当于宰相。春秋时,就成为司徒氏。

追本溯源,司徒澈与姬怜美也算是远亲,而现在,司徒一族却成了宋人的臣子来暗算自己人,姬怜美不觉为若是这些世家大族不同派系之间少一些猜疑,三国时期的战争也不至于爆发的如此平凡了。

古人有古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姬怜美作为身处和平时代的人,理解不了,也无法改变这弱肉强食的生存之道。所以,她选择远离纷争,远离皇亲贵族的尔虞我诈。

“谢谢了,司徒澈,后会无期。”姬怜美一甩包袱。

司徒澈望着姬怜美远去的背影,回到营帐向白玉承复命。

“殿下,姬怜美公主已经离开了。玉林近卫也已启程对其暗中进行保护。”

“嗯。”白玉承微微笑着,闲适自得地练字。

司徒澈瞧了一眼白玉承的神色,压低声音问道:“殿下,便让她这么走了吗?”

“无碍。”白玉承放下笔,沏上一壶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茶叶在杯盏中沉浮,眸色深柔,茶沉入杯底,他方再次开口,“现在唯一支持着她活下去的,就是她所谓的那个世界。经历过绝望,她便再也不会有要逃离的念头了。你说,是不是?”

“可是,殿下,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万一她想不开......”

“司徒,你当真以为,那个丫头还是曾经那个单纯柔弱的女孩吗?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她也学会同我耍诡计了。她是在用性命跟我赌,赌我舍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然后,只要她离开了大宋军营,她一定会去找游子仙送她回去,就此永远离开。若她放不下对我的仇恨,这一年的时间,也足够她筹划杀我了。我又怎么能辜负她这一番苦心呢?”

“殿下,既然你知道了内情,又何必放她走,养虎为患呢?”

或许,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它能让人欢欣不已,也能将人拖入地狱。

姬怜美,虽然有些残忍,但既然一切都无法挽回,我只希望你能成长,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就算我会死在你手上,也没有关系。

白玉承和姒镜尘不同,姒镜尘对姬怜美是宠爱,而白玉承的爱,则是希望通过这些方式帮助她成长,能够适应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前者,是想保护她,而后者认为,自己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不能时时出现在她身边替她解决问题,希望她能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大宋军营距离游子仙的住处需要跨越大半个吴国疆域,途中以密林山丘居多。这时马车不但不能加快行程速度,反而成了一种累赘。

姬怜美只得卸下马车,牵着马匹行走。

此时已是子丑年六月,近乎一个月的路程,姬怜美终于抵达了吴越都城,姑苏。

现在的姑苏城早已物是人非。曾经繁华的街道徒留下破败的店铺,蹲在角落中乞讨的老弱病残数不胜数,每个人都脸上都没有笑容,写满了绝望与麻木。

这似乎正是应验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因姒镜尘被劫走,吴越尚且在位的老臣不久后打算立尚且年幼的十皇子为吴国下一任的新帝。扶持稚子,巩固吴国的政权,姒氏江山,危矣。

姬怜美走到一个坐在路边,盖着斗篷的中年男子身边,向他询问道:“这位大哥,请问,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那人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眸,两眼间或一轮,根本没有一点活人的感觉。。在看到姬怜美的那一刻,他归于死寂的眼眸竟大放异彩。

“十万两黄金!来人啊,十万两出现了!快抓住她!”那人像疯了一般大声嚷嚷着,猛地一下抓住姬怜美的手腕,方才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荡然无存。身边的人听到他的吼叫,也兴奋的围过来,像一群眼眶发红的饿狼。

“抓住她我们就有钱了!就不用挨饿了!别让她给跑了!”那群人举起棍棒向姬怜美冲来,她本能的掉转头就跑,那些人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姬怜美见这群人像疯子一般向她扑来,使尽浑身的力气甩开那人的手,绕着大街小巷不停地奔跑,好不容易才将那群人甩开。她蹲在鸡舍的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群人里面,有家境显赫的商胄,有耕田为生的纯良百姓,有知书达理的书生。现在,他们都像是失去了神智的野兽。

姬怜美原本以为,战争带来的是有权人的野心,百姓的苦楚,其实,战争还会让人失去人性。

她方想坐下来休息片刻,却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左顾右盼一番后,姬怜美发现一道破烂的木门后,隐隐约约显出一张老妇人的脸来。那张脸也是瘦削地很,眼窝深陷。

她四下张望着,冲姬怜美摆摆手,示意她过去。

姬怜美先是感到顾虑,无奈身后的喊杀声愈来愈近,便猫着腰慢慢地向那道门靠近,一溜烟迅速钻了进去。

进到屋里,姬怜美开始打量这昏暗的屋子,此处的装潢让她觉得无比熟悉。昏暗的屋子,挂满了三面墙的衣裳,和破破烂烂的小桌椅.........

“呵呵呵,姑娘,方才被他们追着定是渴了,来,先喝口水吧。”老妇人拄着拐杖笑莹莹地从里屋走出来,手上端着陶泥做成的碗。

姬怜美顾不上说一声谢谢,接过泥碗便大口大口的喝着。末了,她问道:“老人家,那群人为什么追着我?还有什么.....十万两黄金?”

“你不知道吗?”老妇人似乎很是惊讶,“朝廷发动了通缉令来抓捕你,说你是刘国安插的细作,联合别国皇子祸乱朝纲,掳走新王。无论谁,只要捉到你,就赏金十万两。现在这个世道,大家的生活都拮据的很,那些官兵打着搜人的旗号,抢咱们老百姓的东西,真是畜生不如。”

十万两,没想到我这么值钱。

“那老人家,您为什么要帮我。”姬怜美环顾一下四周,“看您的样子,生活应该很拮据吧,把我交给朝廷,您不就能过上富足日子了。”

老妇人缓缓坐下身,笑呵呵地说道:“我一个老婆子,孤家寡人的,要这么多钱作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就是一年前,来我店铺里帮忙的那位公子吧。”

对哦,那个时候她还女扮男装溜出门去打过工。如此说来,这里就是天衣阁了?

“我相信,你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通缉令上所说的事必然不都是真的。”老妇人拉起姬怜美的手,说道。

“谢谢您,婆婆。”

“啊,对了,那日和你一起来的那个英俊的公子呢?他没带你一起走吗?”

提到白玉承,姬怜美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搪塞道:“嗯.......他去了别的地方,暂时回不来。”

老妇人点点头,说:“要不这样吧,你就先在我这住一段时日,官兵那边,婆婆帮你担着,你就安心在我这住着。”

姬怜美听闻此言,忽然想起武侠小说里常有的一个桥段:官兵拿着通缉令在平民百姓间挨家挨户地搜人,如有包庇罪犯者,格杀勿论。

她不能因图自己的安逸,而连累他人。

“谢谢您,不过我不想连累您,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姬怜美站起身来,对老妇人说。

“可是孩子......”

“婆婆,你若真想帮我的话,请为我去寻一马匹来可好?我的马方才走丢了。”

老妇人思考一番,道:“好,既然你不愿留下,我也不强求你。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定要多加小心。”

说罢,她领着姬怜美走到屋后的马厩,将唯一一匹看起来瘦骨嶙峋的马套上马缰,递给姬怜美。

“这会儿,大家伙儿日子都不好过,这时出去借马想必不太安全,婆婆家也就只有这一匹老马了,你就凑合一下吧。”老妇人的神色略带抱歉。

“不不不,婆婆,这马很好,我很喜欢。”姬怜美拍拍马,跨上马背,对老妇人挥手,向游子仙所居住的桃林赶去。

第三十四章 红衣依旧,人心已故

军帐,司徒澈照例来向白玉承报告情况。

“殿下,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窥探咱们。”司徒澈的目光锐利地投向被微风轻轻掀起的布帐一角。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白玉承微笑着端起茶杯,称道:“不愧是司徒家的杰出一辈,你的洞察力已是细致入微了。”

“殿下过奖。”

“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是。昨日陛下来信一封,希望您能立刻班师回朝,交还兵权,将重心放在与朝廷重臣的关系上,便于他日荣登大宝之时,笼络人心。”

“那你以为如何?”白玉承略一过耳,笑着反问。

“依属下所见,陛下应是怕殿下一举拿下吴越,笼络刘国,为避免您功高盖主,谋权夺位,以此限制您的能力。”

“呵呵,司徒,你还是不了解我父皇。他可从不是这样的人,我父皇本无心争权夺位,只因先帝性喜杀戮,五星耀日之日,杀死了他所有的儿子,父皇成了先帝唯一的遗腹子,才登上了皇位。父皇生性软弱,畏畏缩缩,凡事偏听偏信,乃是他一贯的作风。他一心想要针对的,也不过是向氏与华氏。这番行动,也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借父皇之手,剥削我的权利。”白玉承抿一口清茶,淡淡而道,“我想,应是我那个二弟,给父皇出的主意吧。这十几年我都在吴国秘密筹划,他应该也将朝中大臣笼络地差不多了。我若是此时交出了兵权,那无异于是瓮中捉鳖,任人宰割。”

宋国一直沿袭这兄终弟及的制度,把皇位之争的矛头着重牵引到各皇子之间,以保当权者一时的高枕无忧。

宋帝人近暮年,垂垂老矣,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就驾鹤西去了。若是白玉承失去了主权,其最大的受益者,无非就是宋国的二皇子。

“依殿下看来,我们应怎么做才能将幕后者引出来?需要多少战马与战力?”

“什么武器都不需要。你去准备红绸二十匹,红布七匹,告知所有将士,我将迎娶刘国公主姬怜美,不过,要对外封锁一切消息。”

“殿下,这是......”

“引蛇出洞。”

初晨的阳光透过一方窗户,洒在姬怜美忧伤的睡颜上。

白玉承轻轻悄悄地站在牢房门口,微微皱眉,心里有些隐隐的刺痛。

他慢慢走上前去,手指轻轻在姬怜美的眉宇间来回摩挲,似乎想将她眉心的疙瘩揉平。他印象中的姬怜美,无论何时,即便是睡觉,脸上都带着一抹纯洁的笑意。如今,她也学会哀伤了。

虽然这一举动十分轻柔,但姬怜美依旧迅速地睁开了双眼。白玉承的手也似触电似的快速收回,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别处。

她揉了揉困顿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少年,无力地问道:“殿下还想如何折磨我,便尽管来吧。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妥协,不是因为坚强,而是因为失去了反抗的理由。

“你搬去我的营帐住吧。毕竟过两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了。”

“哦......”姬怜美停顿了半天,忽而猛得反问道,“你说什么?大婚?”

“是啊,怎的?不乐意?”白玉承嘴角微微上扬,撩拨起姬怜美耳鬓的碎发。

姬怜美推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冷笑道:“白玉承,我就不信,换做是你,你的心能大到和杀你朋友,将你推入绝望的人成亲。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外边,也不会和你成亲的。”

“本王的地方,何时轮的到你一个阶下囚做主了?你只要服从我的命令,明白吗?”

当日下午,雨若便帮着姬怜美将牢房中带着的几件物什带去白玉承的军帐。

“王妃,其实殿下他......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小的时候,雨若便失去了双亲,流离失所,是殿下将我从狼群中救出来的。殿下待我们很好,虽然性格寡淡,可他从没有对无辜的人下过杀手。王妃,其实很多事情,不一定是眼见为实的.......”雨若见姬怜美情绪低落,不由得对她说道。

“雨若,不必再说了。不管真相是什么,我只在意事情的结果。”姬怜美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好,寡淡地说,“我有些累了,想出去走走。”

“王妃,那我陪您去......”

“不必了,让我一个人呆着。”

白玉承吩咐牢房的侍卫和营地的守卫,可以放姬怜美自由出入,所以姬怜美得以畅通无阻地走到大宋的边城。

此城名曰朝歌,是宋朝较为繁华的边城之一。宋国人善于经商,在继承与发展殷商文化,特别是商业方面,功不可没。当时,宋都商丘、济水北岸的陶丘,获水和泗水交汇处的彭城,都是极为繁荣的商业城市。不过此时的宋商在昏庸之人的统治下这个繁华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荒凉。

姬怜美寻到一处装修精致的酒楼,坐在竹席上,慢慢的小酌着,一杯接着一杯。

世人皆言美酒可以消除一切烦恼,可姬怜美只觉得举杯消愁愁更愁。那些让人绝望的记忆,仿佛走马灯一半在眼前回放,她拼命劝说自己要去放下的事,此时却无比清晰,在心中五味杂陈。

姬怜美仰头猛得干下一杯烈酒,迫使自己的头脑再一次混沌起来。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看见什么人正坐在自己对面。戴着一顶斗笠,面容看不太清楚,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裳,嘴角一弯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

“姑娘,您就是姬怜美吧?”

“你是谁?你找我?”姬怜美眨巴眨巴眼睛,极力想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容。听着声音是个男子,似乎还有些似曾相识。

“你恨白玉承吧?”

听到这个名字,姬怜美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神经也不自觉地敏感起来,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人啜饮一口美酒,接着说,“你恨白玉承杀了你的至亲和好友,我也一样,所以,我们为何不联手扳倒他,为自己的亲人朋友报仇?”

“你的意思是,杀了白玉承?”

“怜美公主果然聪慧。听闻白玉承欲娶你为妻,你何不利用这次机会,杀了他,替姒镜尘,替姬夏,替所有因他而死的人报仇?”

“呵呵,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只是想利用我的手,达成你的目的罢了吧。”姬怜美轻笑着,一语道破此人的目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明明,也很想杀了他,不是吗?”

姬怜美沉默片刻,缓缓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作为交换,你又能帮我什么?”

那人掏出一块金牌,上面刻着十分灵动的花纹,中间写了大大的“公子”二字。

公子姓乃是当今宋朝的皇族之姓。姬怜美微微眯缝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此人。

“凭借这块金牌,你可以逃过外兵的追捕,在宋国安心住下来,当然,我也可以许你一座宋国的府邸和一些珠宝,保证你之后的生活。”

姬怜美斜睨着此人,眉头微微皱起。

此人,很清楚她现在的处境和想要的东西,或许,这会是一个报复白玉承,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机会。

“好,我可以答应你,但为了展现你的诚意,这块金牌,我要提前收走。”

“怜美公主果然是个爽快人,那便这样,说定吧。”

姬怜美接过金牌,细细查看一番,再次抬起头来时,戴斗笠的人已经不见了。

瞧这金牌的质量和成色,应该是真的。

姬怜美小心地将金牌收起来,扶着因酒气而略微有些晕眩的脑袋,走出酒楼。

司徒澈坐在姬怜美的隔桌,方才的那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殿下,您料想地不错,的确有人出现怂恿姬怜美在大婚之夜刺杀您,而这个人,拥有大宋皇室的令牌,只不过他的穿着很严实,看不出样貌和身上的图标。”

白玉承信手抚琴,面色柔和,就像倾听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从容。

“他果然是忍不住想对我下手了。”

“殿下,那我们是否需要将那人找出来。”

“不,什么都不用做,耐心等待我的大婚之日,那个人,必定会露出马脚来的。”

白玉承之所以会解除姬怜美的一切禁制,就是为了引出此人,找出蛰伏在身边的叛徒。现在还没到可以收网的时候,这一次的行动,他定要将军营中怀有二心之人一个个地揪出来。

看来,一切都如计划那般顺利,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姬怜美抬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月色,手中握着一柄精致的短刃,慢慢回想起白日里所发生的事。

她在犹豫。杀了白玉承,所有的问题,真的都能迎刃而解吗?如果他死了,我是否,真的会感到轻松?

第三十五章 素衣白纱负了蒹葭

姬怜美讨厌这种感觉,明明切切实实地恨着一个人,却做不到任何伤害他的事。或许是出于她的良心未泯,或是因为别的。

左思右想,只留三千烦恼丝。

等她回过神来,打算走到桌边沏一壶茶水缓缓时,却发现白玉承早已坐在桌前,手中捧着一本书微笑地看着她。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姬怜美被他吓了一跳,握在手中的短刃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咣当声。

“怎的,现在才发现吗?”白玉承莞尔而笑,上前将掉在地上的刀子捡起来,送到姬怜美手中。他的手指略微触碰到了姬怜美的手掌,却发现她的手掌异常冰冷,甚至还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白玉承的眼眸微微眯起,又很快恢复了平时的神态。

“如果饿了,就过来吃饭吧。”白玉承松开她的手,回过身径直向外走去。

“白玉承,”姬怜美叫住他,咬咬牙,一字一顿的说,“我答应,嫁给你。”

白玉承一愣,虽然他早就知道了她最后的回答。即便知道姬怜美答应这场婚姻是另有目的,可在听到她说“我答应”的时候,心中却不自觉的欢喜起来。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谎言,都会变得甜蜜吗?

他两步走到姬怜美跟前,一手揽住馨香柔软的腰肢。他柔声问道:

“怎么,突然就下决心了?”

“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善变的吗?”

白玉承望着她的眼睛,笑而不语。

姬怜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推搡他一下,问道:“喂,所以,你娶不娶我?”

“你再说一次。”

“什么?”

“说嫁给我。”

“哦。”

“你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当真。”

“绝不反悔?”

“绝不反悔。”

“很好。”

白玉承的嘴角一直保持着笑意,不再多言,掩门便出去了。

候在外头的司徒澈见他家殿下一脸春心荡漾的表情,不禁问道:“殿下,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您似乎很开心。”

“司徒,你再去请大宋最好的裁缝来,为怜美做一身嫁衣。”白玉承痴笑着目视前方。

“这.....殿下,万一那裁缝走漏了风声,计划恐会出现差错。而且面对大宋朝廷,我们的势力还是单薄,还是应多省些财力,未雨绸缪.......殿下,殿下,您在听吗?”

“啊?”白玉承微笑着看向他。

唉,爱情总把人变成小笨蛋。

“殿下,你怎么突然对这婚礼在意起来了?之前你不是说,做做样子便可吗?”

“哦?大概是因为.....我有些想假戏真做了。”

按照白玉承的要求,这番的嫁娶之事一切都尽量往低调处理,除了一干将士,便没有外人知道了。不过红绸也是铺了足足十里,悬挂的彩灯几乎能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姬怜美端坐于梳妆台前,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幽凉香味,望着那一方小镜子倒映的少女的脸庞,墨色的长发松松地绾在左耳一侧,闲散而不失娇媚。肌骨如雪,清目修眉,如清水芙蓉摇曳在山间。只是樱花色的唇畔失去了炫目的笑意,将这淡雅的妆容衬得宛如高岭之花一般清冷高洁。

冰雕玉勾玄胆鼻,往生河上菱唇艳。足抵红莲,红衣素手,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百花裥裙,大红绣鞋,映衬清冷的面容也毫不显俗气。

“王妃你看,这些东西布置得甚是精心,我还从未见过殿下会为了什么人如此用心呢。”雨若将绑在柱子上有些凌乱的缎带重新绑好,对姬怜美说。

“嗯.......”姬怜美敷衍地答应着。

“王妃,这些都是殿下亲自布置的,您好歹也看一眼吧。”

“雨若,我现在脑袋很乱,你让我静一静吧。”姬怜美握紧手中的短刃,长叹一口气。

“王妃......”

“出去。”

雨若见状,只得掩门离开,临走前,她对姬怜美说:“王妃,其实.......算了,您歇会吧,卯时我会过来接您。”

姒镜尘死去的时候,她也目睹了一切,然后亲眼看着原本有情之人反目成仇。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不愿意将事实说出来,但他心思向来缜密,他不说,自是有其道理。

“哎,大人的世界,真复杂。”雨若摇摇头,掩门而出。

姬怜美缓缓将寒刃拔出刀鞘,刀光映照着姬怜美犹豫的眼睛。她一遍遍的抚摸着刀刃。

“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至于你喜不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既然如此,又何谈怪与不怪。你喜欢我,我会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就以另一种身份去承接对你的喜欢。一辈子这么短,何必纠结于这些爱恨情仇。洒脱自如,无拘无束,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

每每想起他的这番话,姬怜美对姒镜尘的愧疚便越深,可如今人已逝去,她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和后悔,或许人皆如此,失去了,才会明白珍惜。

姒镜尘,你的付出,我从未在意,这次,我一定会把害死你的人,亲手葬送。这可能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卯时一至,雨若为姬怜美披上霞帔,将她牵引至白玉承的营帐。

除了偶尔的一两声虫鸣,营帐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宾客畅快的笑声,丝毫没有大喜的气氛,宛如一个无人的营地。

姬怜美静坐在洞房内,将短刃藏在枕下随机应变,披上盖头。内心的纠结全然不如表面的冷静。

忽而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微微带着凉意。

少年素手轻挑霞帔,红袖金丝的衣诀随着他手上的轻柔动作飘飞如流水,眉目修长,深沉的眼眸中难得散发出光芒来,宛如润玉上一点莹亮的光泽。微微轻扬的嘴角晕染出惊鸿一瞥。

所谓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也不过是如此。

平时极少见白玉承穿这样颜色张扬的衣裳,如今看来,大红衬得他原本孤傲淡然的气质愈发出淤泥而不染。

姬怜美由想起,初见这个少年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大红衣袍,这样的出尘。只是人颜犹存,人心却已故。

“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时的你,不似此时这样哭丧着脸。”白玉承在她身边坐下,对她说。

“时间在过,我们都在变。以前的你,也不是如今这样的强势狠心,你虽然时常挂着笑容,可你真的是因开心而笑的吗.......”

“罢了,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就不要谈这些不开心的了。”姬怜美从桌上端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白玉承,“喝了这杯酒,过去的一切,就都让它过去吧。我们,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白玉承接过酒,看着酒杯淡然一笑。

姬怜美看到白玉承怪异的表情,以为他怀疑酒中被她下了毒,于是,她拿起白玉承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将杯口对向白玉承示意他酒中无毒,继而微笑着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他。

白玉承原本只是怀疑,在姬怜美做出这一系列举动时,他可以断定,她的杀意。

但是,他轻笑着接过酒杯,轻嗅美酒的醇香,对姬怜美做了个碰杯的手势,仰头,慢慢将酒一点点咽下。

姬怜美看着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咽喉暴露在她面前,毫无防备。手渐渐伸向枕头,握住那柄短刃。当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银质刀把时,所有的记忆忽而涌上心头来。

她卧病在床的时候,是他照顾在侧,她苦闷无聊的时候,他会不经意地逗她开心,既使是后来,她去了燕王府,他也会了解她每一刻的喜怒哀乐,关心她的一颦一笑。

这些关心,是那么微不足道,平凡到完全不会因这些小事而感动,此时汇聚一处,姬怜美才知道,这个少年不仅有恶,还有善。

想到这,姬怜美犹豫了,握住刀柄的手微微一松,抽回手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玉承斜睨着她这些小举动,缓缓叹了口气,携着酒杯的手轻轻落下,抚摸着姬怜美的发丝,欣慰地说道:“我的傻丫头,终于学会如何算计人了。可是,杀人,是不能这么心慈手软的。”

白玉承看着姬怜美,将手穿过姬怜美纤细的腰肢,一头墨发从肩后缓缓滑落至玉颈,目含秋水,唇畔荡漾起炫目的微笑。

他从枕头下摸出那把刀刃,将它放入姬怜美手中,用手攥住姬怜美的手,将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胸口刺去,让它慢慢没入他的心口。

刀口每深一分,他脸上的笑意,便多一分。

白玉承手一挥,刀子应声掉落在地,血染嫁衣。

他咳嗽一声,捂住心口,道:

“丫头,看见了吗?如果一个人有必死之理,就不必心慈手软,不然,你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记住了.....吗?”

白玉承支持不住,头枕在姬怜美的肩上,呼吸越来越弱。

“如果这样,你就可以原谅我,那我没有怨言....”他笑言。

“喂,白玉承,醒醒啊!快来人啊。”姬怜美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堵住汩汩而出的血液,慌乱地大声叫喊着。

司徒澈闻声破门而入,跪倒在白玉承身前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复而将他背起,恶狠狠地对姬怜美说:“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死的比他痛苦千倍百倍!”

洞房花烛夜,就以此落下帷幕。

房檐上的眼睛窥探到这一切,悄悄回到将士们的营帐。第二日,他牵起藏于树丛中的快马赶往朝歌酒楼。

次日正午,酒楼雅座。

“情况如何了?”屏风后的人发问。

“回殿下的话,太子已被重创,方才司徒少将召集了城中军内的不少郎中,他们都摇头,说......怕是没救了。”身着黑衣的蒙面刺客回禀道。

第三十六章 一丘之貉

“哦?你是说我那神机妙算,天下无双的太子哥哥,现在就是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废物了?哈哈哈哈,要是被我那父皇知道,他最宝贝的太子,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会不会特别失望呢?”那人放肆地大笑着,“太子哥哥啊,不知道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插一刀,是什么滋味儿啊?嘶.......一定很痛吧。”

他那奇怪的音调宛如蛇蝎,听得蒙面人一阵头皮发麻。

“你说我那太子哥哥,还没有完全断气对吧。那你找个时机,送他最后一程吧。”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他接到命令,飞快遁走了。

“太子哥哥,你就安心地去吧。这片天下,王弟会替你收回来的,哈哈哈哈。”

午夜子时,一个人影由房檐飞下,潜入白玉承的营帐。

躺在床榻前的白玉承双眸紧闭,唇畔泛着淡淡地青色,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刺客拔出长剑,低语道:“对不起了,太子殿下。”

正当他举刀向下砍的时候,一只手有力地捉住刺客的手腕,床塌上原本虚弱的少年微微笑着,坐起身来。挡下那一剑的主人,正是他。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姬怜美拿刀捅了你,你怎么会毫发无伤。”刺客惊讶道。

“自然是因为你蠢啊。”姬怜美从旁侧的屏风后同司徒澈一同现身。

守在门外身穿黑铠的近卫立刻破门而入,齐刷刷的围住刺客,无数把刀剑指向他,让他无处逃遁。

“姬怜美?你不是被司徒澈关进大牢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只是来看看,当天与我把酒的兄台,究竟是何许人也罢了。”姬怜美凑上前去,笑眯眯地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婚当日的夜晚,姬怜美坐在玉承的床前,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后,她放开白玉承的手,脸色又恢复了平淡。

“好了,别装了。”姬怜美拎起那把刀,用力朝手心刺去。不过刀子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刺破手掌,反倒缩得更短了。

“看吧,这就是把伸缩刀,况且,还是没开过刃的。”

白玉承缓缓睁开眼,慢慢揩去心口汩汩而出的血,从胸口拿出一个被刺破的血包来,扔在一旁。

“你不对我下手吗?”

“杀了你,我找谁傍身去?而且那个人明显是想借我的手来除掉你,他所允诺的事情又岂能当真?我还不至于蠢到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虽然我对你有敌意,但这个时候,我想我不介意暂时放下之前的成见。就像在商场上一样,没有永恒的朋友与敌人,你想通过我引出幕后黑手,我想靠你谋求生存,”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样一狡猾的小狐狸。”白玉承笑笑。

“我以前也没看出来,你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十足的戏精。我差点都以为我拿错刀子了。”

“既然要和我合作,就把东西交给我吧。”白玉承摊开手心,看着姬怜美。

“你怎么会知道。”姬怜美依依不舍地从袖中掏出金牌。

本还想留着这东西,日后应急了用呢,这家伙连这种小事都了如指掌吗?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我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也可以跟你合作。不过,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三个愿望。”

白玉承笑道:“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提条件?不过三个愿望罢了,答应你便是。”

“好,我不怕你赖账,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要同我立个合同。”

“合同?是为何物?”

“就是.....契约,你要在上面签上名字,盖上手印,以此证明,你不会言而无信。”

姬怜美取出一张竹片,简单写下几笔后,将竹笺递给白玉承,道:“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亲口告诉你我的愿望,你最好不会反悔。”

姬怜美说完这些,转身离开了白玉承的军帐。

司徒澈在她之后紧跟着入内,他看了一眼走远的姬怜美,又看向倚靠在床栏上微笑的白玉承,不禁好奇。

“殿下,姬怜美,她值得信任吗?”

“你放心吧,她不会下手的。”

“殿下怎么如此笃定?”

白玉承笑笑,拍拍司徒澈的肩膀,道:“她在我防备最松懈的时候都没有下手,可见在她心中,情感依旧牵制着她,所以她对我有的也仅仅只是恨意罢了。而且,她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狡猾了不少,她不会傻到自愿被百姓抓住送给朝廷,一旦落入吴国的朝廷手里,她必死无疑。之前吴帝的寿宴宴请了所有国家的使臣,若是去到别国,别人知晓她刘国公主的身份,她还是会被抓起来杀掉。吴国虽然已经败落,但其势仍不容小觑,那些周边的小国万万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让她安然居住。所以此番,她才会站在我这边,对我献献殷情吧。呵,想来日后,也不必派近卫监视她了。”

当然,若是姬怜美真的对他下了杀心,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司徒澈和门外的近卫、血包和护心镜,不仅防的是隔墙有耳之人,也是在防着姬怜美。如果姬怜美真的下了手,即便他不会杀姬怜美,也不会安心的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此等缜密的心思,岂非凡人所能摸透。

“司徒,将此人带回去,严加审问。”白玉承命令道。

“是,来人,带走。”

两名近卫上前拉住刺客的手臂,欲将他扶起来带走。谁知,那刺客忽而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地不起。

司徒澈见状,将手搭在他的颈部动脉上,眉头微皱,对白玉承摇摇头。

白玉承双目微微眯起,冷冷道:“将尸体带下去,仔细查看。”

刺客被近卫带走后,白玉承忽然慢慢滑倒在地,脸色惨白,全身僵住一般无法动弹。

“白玉承你怎么了?”姬怜美揪住他的衣角半跪着扶住他。

司徒澈见状,连忙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一粒药丸喂白玉承吃下。

“这是......”

“那个人之前给殿下抑制病情的药,殿下凭着自己的能力勉强做了些出来。每当殿下使用内力,渐冻之症便会发作,若是没有此药,极有可能会让病情更加严重。不过此药也有极大的副作用,服用后,至少会昏睡十二个时辰。”司徒澈解释着,将白玉承背到一旁的床上。

服了药后,白玉承便一直昏睡着。

姬怜美守在他身边,忽而想起,姒镜尘被杀害的当天,白玉承的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姒镜尘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而是一刀毙命。他武功远在白玉承之上,白玉承不可能不动用内力便将他一刀刺死。即便他有一支近卫队,也不可能捉住姒镜尘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伤痕。况且,若是白玉承想杀他,有的是机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当然也不排除他心理变态的可能。)

如此想来,姒镜尘的死,很是蹊跷。

有一瞬间,姬怜美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人根本就不是白玉承杀的。可如果不是他杀的,他又为什么要承认呢?而且,还要假扮我们随行的马夫.....

如果人真的不是他杀的,我是不是,就会放下心中对他的埋怨....

白玉承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夜晚。

他四下张望一番,只见姬怜美跪坐在他床头正认真地想些什么,连他醒来都没有发现。

他偷笑着,看着她。

如果能一直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就好了。

姬怜美的注意力渐渐从脑海中飘回现实,冷不丁对上了那柔情似水的深沉的眼眸,不禁吓了一跳。

“你醒了?”

“嗯。”

“白玉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过我只问你一次,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姬怜美看着白玉承,恳切地说。

“何事?”

“姒镜尘,真的是你杀了他吗?”

白玉承唇畔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也飘向了别处。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人就是我杀的。”

“现在,我不相信那是真相。”

白玉承努力地坐起身来,双手搭住姬怜美的肩。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姬怜美,你听好,是我,杀了姒镜尘。因为他太过碍眼......他喜欢的,是我穷尽一生都想得到的东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我只想让她,属于我一个人。”

“你说的,是真的?”姬怜美不明白白玉承说的它究竟是什么,只是知道,白玉承之所以杀了姒镜尘,仅仅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属于他的东西被其他人染指。

是江山吗.......

“你若不相信,那我也无话可说。”

“呵呵,白玉承,亏我心中还抱有幻想,原来还是一场幻想。”

姬怜美咬咬唇,推开白玉承搭在她肩头的手,背对着他站起身来。

“现在,事情解决了,人也抓到了,是时候履行你的承诺了。”

“你说。”

“第一,我自愿入你承王府为奴,帮你做活,就当是交给你的保护费。不过,我希望我们能维持正常的主仆关系,不能有半分逾越;第二,我要你放过姒镜尘的妹妹,姒凝玉,让她安全地活下去,并且不再利用我和我身边的任何人。”

“好,我答应你,那第三呢?”

“第三......我还没有想好,日后想好了,你照样得履行承诺。”

姬怜美说着说着,忽而转过身来:“白玉承,我们之间多像一场尔虞我诈的戏码,一场互利共赢的交易,可我想象中的爱情,不是这样的。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男子,只是时过境迁,事到如今,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以前的和睦了。”

“姬怜美,一直都是你在问我,现在,我也有疑虑,需要你的答案。”

“你说。”

“你不向我下手,意欲为何?”

第三十七章 朝秦楚歌

“白玉承,我和你不同。我纵使再恨你,也不会对你下手。一命抵一命的说法,永远不会是仇恨得到解脱的归宿,只会让自己沉沦于杀戮。一旦我为了复仇杀了你,为了生存,我可能还会杀更多的人,最后湮灭人性,受尽良心的谴责。我不想变成那样不伦不类的人,就像现在的你一样,为了复国大业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

你也再不是我初识时,那干净澄澈,儒雅谦和的少年了。

一语作罢,姬怜美快步离开。

白玉承躺在绵软的枕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盘棋,我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回想,五月十五夜。

“殿下,你为何不同姬怜美说实话。”

“你知道的,姒镜尘救过我,我不想欠他。”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极有可能真的会对您下手,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这些事的时候了,如今内忧外患,您若不解开这个矛盾,无非是在给自己树敌啊。”

“司徒,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明白人,也累了,你就让我暂时任性一下吧。”

我不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所以,就让我和她保持这样的关系吧,即便她对我的恨越来越深,我也不愿让她在爱我的路上,受到伤害了。

我怕你成为别人棋盘中的棋,而我即便是倾尽天下,也没法保护你啊.......

白玉承立于窗棂,回想起这番话来,心中一派澄明。

真是没有想到,我会有甘愿为一颗棋子,而自愿满盘皆输的想法。

“殿下。”司徒澈从门外走进来,半跪于地。

“什么事......”

“陛下发来诏书,让您即刻班师回朝,不得恋战。殿下,依我之见,我们不必理会,只要一举拿下姑苏,我们能掌握的兵权就足矣能与大宋朝廷抗衡,加上眠付在朝廷的打理,莫说是吴宋,半壁天下皆可在您的统治之下。”司徒澈提议。

“不,”白玉承眼眸坚定,“听我号令,即刻,班师回朝。”

次日的正午,一行人马就已到达大宋都城商丘市里。

在姬怜美的印象里,春秋宋国应该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地方,可现在在她眼前的宋都城商丘远不及姑苏之繁荣。

来来往往劳作的人脸上皆带着愁苦之色,跟在身后凶神恶煞的雇主手中拎着粗皮鞭,毫不留情地将鞭子抽打在落在后头的一个雇工的肩背上。

“太过分了。”姬怜美放下马车上的垂帘,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这样的场面在古装电视剧里时常会看见,可如今,这暴虐的一幕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她眼前的,视觉冲击力比电视剧里大的多。

白玉承似乎对这一切已是见怪不怪了,除了眼中暗含着一丝忧伤外,也再无动作。

至于司徒澈,他本便是一个不通晓人情世故的人,见到此番情景,他连那一丝忧伤也没有。似乎乱世中,这样的情景已不值得再让他有丝毫的怜悯。

这两个人,一个因过分有情,故作无情以求安身立命,得偿所愿。而另一个,更像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从未动情或施以怜悯,除了忠于主人,就不再有丝毫情感。

“世道如此,这样可怜的人,又岂止只存在于大宋。你看过的是繁华如花,又怎会知这些活在战乱,弱势之国的百姓,是怎样被人踩在泥里的,就算是死,也未必会明白自己究竟死在谁的手上。”白玉承望着方才过去的一行人,感叹道。

入城门时,守城的侍卫向司徒澈讨要了令牌,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太子殿下,便放行了。

原本以为吴越的宫殿宏达壮观,如今看到宋国的宫殿,姬怜美才明白什么叫奢靡至极,同方才来时看到的穷苦景象截然不同。皇宫内苑四处歌舞升平,就连迎面走来的太监丫鬟,都是圆润富态,一副生活美滋滋的模样。

白玉承将车帘拉的更紧实一些,从身后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来,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人皮的面具。

姬怜美脸色骤变,指着那张面具颤抖地问道:“这,这是......”

“别怕,这面具并不是由人皮制成的。以后,只要出了我的府邸,你都需将此物戴在脸上。”

“为什么?”

“你觉得,依照我父皇那怕事的个性,知道你是刘国公主后,他还会将你留在大宋吗?”白玉承将面具捋好,细心地替姬怜美戴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将面具戴好后,白玉承深沉的眼眸似乎在一瞬间化作了潺潺清泉,巧目盼兮,像是在看着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宋,养心殿。

“哈哈哈承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十余年未见,皇儿一切可还安好?”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虽龙袍加身,年岁近半百,却像个孩童一般,笑得天真无邪,甚至还有一些傻里傻气。

“托父皇洪福,承儿一切安好。”白玉承一边回应,一边观察着这朝中的局势。

二皇子公子玉心傲然坐在太子之席,在下的大臣却毫无质疑。这朝中的风向一看便知。

“听闻王兄在朝歌边塞之时,似乎还迎娶了一位姑娘。叫什么来着?姬怜美,刘国的长公主是吧。王兄自是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不过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您贵为太子,私自成婚,怕是有欺君罔上之嫌吧?”公子玉心肆虐妄言。

“王弟说笑了,刘国公主本便已嫁与我为妃,此事五国人尽皆知。又何来私自成婚,欺君罔上一说?而且公主在昨日就离开了本王的军营,不知去向。话说回来,王弟倒还真是关心本王,不过边域发生的一件小事,王弟,也了解的清清楚楚啊。”

“王兄自幼体弱,王弟也不过关心王兄身体安康,才会派人特意探视王兄。”

“哦?既是探视,又何必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躲在营帐后,直接进来便可啊。”

两人之言皆是意有所指。

“好了,难得承儿回来,你们兄弟俩就别拌嘴了,心儿你关心你王兄自然是好事,只是也不必如此害羞,只差人偷偷打听着,下一回,可要坦率一些。”宋帝言道。

姬怜美差点笑出声来。这皇帝究竟是真傻还是假笨,连这番笑里藏刀的话语都能听的地宛如这是兄弟间互相关心的调侃拌嘴。

“承儿,既然你回归我朝,那么,翰林院还是由你来监管吧,一会儿啊,就去心儿那做交接吧。”宋帝交代完此事,被美人簇拥着走下御座,朝会也就散了。

不少王公大臣们都纷纷围过来对白玉承说一句庆贺他回来之类的话。虽然他们的心中比较向着公子玉心,可白玉承这边还不知其深浅,所以,墙头草,还是要当一当的。

最后,大臣们也都散去了。公子玉心从席位上慢慢踱步而下,对白玉承作揖,道:“恭喜王兄,接管翰林院。父皇能将它交给你,想必对王兄的能力是十分认可啊。”

“接管翰林院,是历来的太子都需做的,也不像王弟说的那般惊喜。”白玉承微微一笑,沉稳应答。

“哦?那还真是可喜可贺。王兄,你身边的这位姑娘......看起来还真有些眼熟啊。”公子玉心瞧见立侍一旁的姬怜美,觉得有些眼熟,不禁伸出一只手来,似是要抚上她的脸蛋。

白玉承拦住公子玉心的手,又把姬怜美护在身后,对他说:“这是我的一名婢子,怎的,我本以为王弟只关心本王的身体,王弟何时,对本王的婢子也有兴趣了。”

“王兄看上的东西,王弟自然不敢染指。朝会也已退了,王弟,也先告辞了。”公子玉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姬怜美,拂袖而走。

“吓死我了,还以为露出什么破绽了。”姬怜美捂住心口深呼吸着。

“你放心吧,这副皮相是我做的最好的一副,只要不沾水,绝不会被发现的。”白玉承拍拍她的肩头,示意她安心,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像是透过这张皮相,在看另一个人。

又是这个眼神.....

三国时期的皇子一般是在成年以后才会被封王,封王后不仅要搬出宫去,绝大多数的还要到自己的封地去,连京城也捞不着待。

搬出宫去是怕他们和帝王的嫔妃们有染,赶到封地去是为了不让他们留在京城争权夺位,分散势力。

而当朝的宋帝软弱怕事,心思又都放在美人和解决向华两氏的私人恩怨上,一些早已被封王的皇子也肆无忌惮地居住于京城。有的是为了背后打打小算盘,有的则是因为封地的条件不如都城,就赖在都城啃老了。

白玉承的太子府,设立在皇宫不远处的风音巷。

这里的装潢与在吴国时的承王府风格一般无二。清一色素洁的白,青竹隐屋。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颇有几分曲水流觞的意境。

白玉承不紧不缓,携着姬怜美走过长长的扶廊。

那张人皮制的面具膈应着脸部的皮肤,并不十分舒服,姬怜美伸手,欲将它撕下来。

白玉承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这人多眼杂,等到回屋了再把它拿下来。”

“哦......”姬怜美小声应道。

这张面孔长得的确是好看,既不是倾国倾城,雍容华贵,也不是清新秀丽的小家碧玉感觉,五官给人的感觉极为舒服,像是生长于森林的女孩,自然,静谧,甜美。

第三十八章 浅眠,云书付红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戴上了这个面具之后,白玉承看她的眼神似乎特别温柔。虽然他之前也是这般的温和,但姬怜美的直觉认为,长着这张脸的女孩,一定是对白玉承而言很重要的人。

想到这,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胸口也闷得压抑。她知道这种心情为何而来,只是,不愿承认。

白玉承将她引到一间雅室,内植芝兰,紫烟焚香。

“这里以后就是你住的地方,我的住房在沁雪园,从这直走五十步便到了。你的名字怕是会暴露你的身份,所以,从今天起,只要出了太子府,你的名字就改叫溪婉,如何?”

“等等,”姬怜美说,“名字我没有异议,不过我是入你府内为奴,并非做客。我应该和雨若她们住在一处。”

白玉承考虑片刻,道:“行,一会,我让雨若也搬到此处来与你同住。”

咦?这跟想象中的回答不太一样啊。

白玉承瞧见姬怜美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你不是说,要和雨若他们共处一处吗?”

额,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是这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啊。为什么不是我搬出去而是你拉个人进来陪我?

“回头,我会让雨若把太子府的规矩一一说与你听。你可要听仔细了,太子府可不同于你在承王府的时候,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我必罚之。”白玉承轻轻捏住姬怜美的脸颊,温和地笑笑,然后便出去了。

姬怜美关上门,将面具从脸上撕下,发现面颊上已是一片滚烫。

这家伙以前也这么会撩的吗?姬怜美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脸颊,似是要把那片火热拍散。

到了傍晚,雨若便拎着大包小包入住雅室。

“王妃,没想到咱俩还能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待在一起。”雨若高兴地往姬怜美身上蹭蹭。

“好了,以后就不要叫我王妃了,叫我溪婉就好了。毕竟日后我也是同你们一起做活的婢女,这样叫.....怕是会让别人误会。”

“溪婉.......”雨若听到这个名字后,两条修眉微微皱起,道,“这似乎是殿下童年时一个玩伴的名字啊,我曾听殿下提起过一两次。不过,那个女孩早在殿下七岁去吴国的时候便过世了。”

“是这样吗......”姬怜美咬咬唇,问道,“雨若,关于这位溪婉姑娘,你还知道些什么?”

“嗯......别的奴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每年的春望之时,殿下都会去朝歌的百花谷悼念溪婉姑娘。”雨若一五一十地答道。

她没有经历过男女情爱,自是不知,白玉承对溪婉的深情,和姬怜美眼底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悲伤。

我曾经,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不吃醋,不流泪,不在乎,不怕失去,不怕离开,不怕被欺骗背叛,不怕自作多情,可是认识你之后,我变得不再像我。其实你并没有给过我什么承诺,而我对你的感觉究竟如何,我也不明白。

抛弃其他,光谈风月,你其实,什么都不曾亏欠我........

这一小段简短的往事,姬怜美却闷闷不乐了许久。

推开窗扉,又是崭新的一日。

姒镜尘和姬夏的死,她虽然依旧耿耿于怀,但现在复仇在她心中的分量并不似之前那般沉重。这样的皇位之争,战场心计,说到底也是为了生存。,她不能用现代人的价值观念去否定古人的生存方式,也不能因此将所有的过错都报复在一人身上。而且,她是争不过白玉承的,就此妥协,默默无闻的活下去,就好。至于那个溪婉姑娘,谁还没有一段过去呢?也不必因为这个劳神费心。

多活一天,就能多一分回家的希望。所以,就算是寄人篱下,受尽屈辱也好,她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

太子府内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也没有家仆成群,更像一个隐居于市的逍遥客居住的地方。除了司徒澈等一干近卫,三男三女六个家仆,便没有其他人了。富家公子常有的账房,掌厨,花农,这些工作都由白玉承一力承担。

有时候姬怜美也真佩服白玉承,明明是个王爷,却一点都没有王爷的架子,倒也爱做这些寻常人家干的粗活还以此为乐。

“雨若,我需要做些什么?”姬怜美换上昨日雨若拿来的粗麻衣服,问道。

“嗯......殿下说您什么都不用做,在这里看着我们工作便可,或者您可以去殿下的书房研磨。”

研磨?这她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只是这样和她做王妃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啊。若是放在现代,能有这样一份悠哉悠哉又包吃包住的工作,她肯定是求之不得。可现在不一样,她不想接受白玉承的一点恩惠,不然,她连最后一点高傲的倔强都荡然无存了。

姬怜美急急忙忙跑到白玉承的书房,忘了敲门便横刀直入了。

此时已是入夏的光景,她眼前却是一片春意荡然。

少年满头乌发闲散地散落,宽袖长袍,罗带轻分,云裳暗解,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和润如白玉的肌肤。手中玉折扇微微扇动,再惫懒地携一本古质书。倚一美人靠,恍如画卷。

天哪,这男人的长相若是妖孽起来,丝毫不输给倾国倾城美人儿。姬怜美一时间竟忘记要移开目光了。

“喂,你还要盯着看多久。”白玉承见她这副被美色所诱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姬怜美这才想起了什么叫非礼勿视。

她忙转过身去捂住眼睛,口齿不清地念叨着:“我我我只是过来让你给我安排一些活干,我我我,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白玉承轻轻凑到她耳边说道:“你的工作,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呆在我身边,这样,足矣。”

待在你身边?我如何能毫无顾忌地依赖于你。

“白玉承,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我只是你的棋子,是你这场博弈中的俘虏,现在,是活在你庇护下的可怜虫,你没必要善待我,我也不会因此感激你。”姬怜美低着头,说道。

我怕我没有勇气再去爱你,却连恨你的勇气都失去了。

“以后,你和雨若他们一样,叫我殿下。”白玉承听到她的这番话,目光渐渐冷淡下来,整整衣衫坐回书桌前,“出去之后,把门带上。”

“哦.......”姬怜美头也不回,凭着记忆摸索到门框,背着身艰难地江门关上。

好险啊,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以前和他相处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个清如莲的男人,也有这样妖魅的一面呢?

因着白玉承还是没有交代给她工作,姬怜美只能拿着个扫帚在偌大的太子府一边闲荡一边扫扫地。这样百无聊赖地低着头闲荡,却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人的怀里。

她摸着被撞得有些生疼的额角,轻道一声对不起。

来者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少年,清瘦柔弱的样子,飘逸的长发用玉冠挽起,黑白流云的衣袍罩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两弯淡眉,面容清隽。简直像个男版的林黛玉。

此人正是白玉承的谋士眠付,本是归隐山林的隐士,八年前被白玉承请出山。两人当时虽然皆只有十二岁,文韬武略却已不亚于在朝多年的成人。眠付极欣赏白玉承的理想抱负和择人而杀的个性,这才愿意出山参与这场纷争。

“无妨。”他的声音虽清冷,却也是柔柔弱弱的,“姑娘有些眼生,可是才来王府?又是姓甚名谁,从何而来。”

姬怜美想起来太子府前白玉承的叮嘱,略略组织言辞,微微欠身行礼道:“奴婢溪婉,吴越人士,殿下途径战乱之地,见奴无依无靠,便将奴带回府。”

“溪婉........你也叫溪婉?”少年的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也?”姬怜美反问道。

“哦,没事。溪婉姑娘,既然来了太子府,就请恪守本分。殿下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能进太子府之人,都是太子殿下极为信任之人,希望你也可以像我们所有人一样,誓死效忠殿下。”眠付和善地对姬怜美笑笑,便往白玉承的书房赶去。

白玉承正在书房侯着,眠付方一进屋,白玉承便笑着调侃道:“眠付先生向来准时,如今怎来慢了半刻钟?莫不是有美人拦道,先生被美色所吸引了不成?”

“殿下还是如此爱开玩笑,不过此番,眠付还真碰上了拦路美人。”眠付像是习以为常了,拍尽一身尘土拂袖,随意地坐在白玉承对面,在早已备好的茶杯中为自己斟一杯热茶。

“哦?”

“说来也凑巧,这位姑娘的名字啊,也叫溪婉。”

白玉承整理书的动作暂且停了停,眼光游离向别处片刻,随即开口道:“嗯,她是我新入府的婢女。不过,她不是溪婉,她叫姬怜美,刘国的长公主,我的王妃。”

“堂堂大宋朝的太子妃,怎被你安排去做了一个婢女啊。”

“先生如此聪慧,怎么会不知道本王的意图。”

“殿下这么做,是想要保护她吧。毕竟,刘国公主的身份过于扎眼,怕是二皇子会以此为由刁难殿下,从而伤到刘国公主吧。”眠付一语道破白玉承之用意,接着说道,“眠付有一事,不知殿下是何用意,还请殿下指点。”

“你说。”

“您为何,要给她取名溪婉?是因为十三年前的事,您还没有完全忘却吗?”

“呵,这样的大事,我又怎会忘记呢?婉儿,也是在那场变故中丧生的,是我没有保护好她....”白玉承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愁苦悔恨,“不过,婉儿是婉儿,怜美是怜美,我不会将对婉儿的悔恨,补偿在怜美的身上,毕竟,这样的补偿,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第三十九章 侍寝婢女?

他将桌上的茶壶换成酒盅,慢煮。

“先生,今日我们不谈公文,陪本王小酌一杯,可好?”

眠付望着白玉承。

这件事过后,白玉承再也不是从前的白玉承,他变得格外老成凝练,如墨一般深沉,虽久居吴越,却通晓各方音息,一笑便倾城,挥手便成策。

在他初识白玉承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夜夜饮酒,白日的时候,他异常沉稳,从容淡然,是一个理性至极的人。可到了夜晚便像个伤心欲绝之人一般的买醉。听司徒澈说,自从那个叫溪婉的女孩逝去起,这样的生活方式他维持了足足两年。当时他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却已经明白了醉酒的感觉。直到他发觉酒会促发自身的渐冻顽疾,导致精神错乱。后来又经过眠付的一番开导,他才慢慢开始以茶代酒。

眠付明白,习惯易改,心中的心结,怕是难解。

“我同殿下的情谊,也有七八年之久,称一声知己不为过,这酒,眠付自然要陪殿下喝。”眠付应和着,酒殇交碰发出清脆的一响。

不过这个叫姬怜美的女孩子,既然能让白玉承称上一句王妃,看来此心结,已逐渐解开。

话说姬怜美这日在太子府里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认真扫地,却连半个府邸都没有打扫完。

“啊.....这群有钱人,干嘛要把房子造的这么大,累死我了。”姬怜美回到房内,揉了揉酸痛异常的胳膊,二话不说便扑倒在床榻上。

雨若推门而入,见姬怜美瘫软在床上,不禁走上前去推推她,笑道:“王妃,王妃,您快起来,殿下正等着您呢。”

“他?现在?能不去吗....”

“不可以的王妃,我们必须要遵从殿下的命令。”

姬怜美恋恋不舍地放开抱在手中柔软的棉被,长叹一口气。好吧,谁让这家伙是我现在的BOSS。

白玉承的沁雪园到了晚上是另一片风景。浅疏竹影,朗月当空,比白日来的更加诗情画意。

姬怜美轻扣门栓,悄声道:“殿下,殿下你在吗?你若是不在我就走啦。”

见没有人应答,姬怜美暗自窃喜,提着裙角快速开溜。

“站住......”身后幽幽飘来两个字,姬怜美苦笑着,无奈地停下脚步,回转过身去。白玉承正靠在门框上微笑地看着她,柔和地说一声:“进来。”

姬怜美惺惺地尾随他进屋。

沁雪园内宽敞整洁,书房,卧室,,皆以竹木制成。中间由一道屏风隔开,屏风后是一巨大的澡盆,正向外呼呼地冒着热气。而白玉承一进屋便张开双臂,站在屏风一侧看着姬怜美。

“你杵在那干什么?”姬怜美好奇。

“这还用问,当然是沐浴。过来,替我更衣吧。”

“我?”姬怜美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你都多大的人了,洗澡不会自己洗吗?我很累了,我先告退了啊。”

白玉承上前一把提住姬怜美的衣领将她拉回来,双手穿过她柔软的腰肢搭在澡盆的边缘,半搭在肩头的长发也随着他看向少女的轻微动作而滑落在身前。温柔的鼻息轻轻拂在姬怜美的脸庞上,温热濡湿又有些痒。

“本王,允许你走了吗?”

这话听着霸气,由白玉承说出来,语气却十分温和。

姬怜美这才发觉,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难怪今日看起来那么反常,原来是发酒疯了.......

她别过脸去,从衣襟中拿出那一纸合约,摊开隔在二人贴得极近的脸之间。

“那个,承诺第一条,我们要时刻遵从主仆关系,不能有所逾越的。所以,你这个动作.......”

她伸出一根手指来比了比两人之间的距离。

白玉承慢慢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心口之处,道:“雨若没告诉你吗?你现在,是我的,侍、寝、婢、女,所以替我沐浴更衣,也是你的本分吧。别啰嗦了,快点,水都要凉了。”

白玉承说完,便自顾自地走进内室。

“什么?侍寝?”

姬怜美看过这么多的言情小说,自然知道这侍寝婢女是做什么的。脸上一红,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侍寝婢女了?”

姬怜美跟着白玉承走进内室,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这里是本王的王府,你也自愿来这里做个婢女,所以安排给你什么工作,由不得你选择。”

“你这是合同压迫,欺诈劳动力。”姬怜美不服气地噘嘴反驳道。

白玉承微笑着看着她,说:“姬怜美,看来你是把我的话都忘记了。”

“什么.....”

话音未落,腰肢便被两只胳膊轻轻揽住,唇也被一片冰凉的唇覆上而不能再言片语。

其实除了腰被搂着之外,白玉承也并没有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举动,即便是接吻,也只是点到为止,不似法式接吻那般的缠绵狂热。可姬怜美就是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的伸缩似乎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白玉承微微睁开眼,见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由得一笑,单手捏住她肉乎乎的脸颊,道:“你如此这般紧张,到让我觉得自己在亲吻一块儿木头,下次可要记得,带感情些。以后也不能违抗我的命令,不然.......你明白的。”

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我必罚之。

是因为这句话吗?姬怜美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也不敢再直视白玉承的眼睛。

这算哪门子的惩罚。真是平时看起来愈清新优雅的人,发起疯来就愈禽兽。

白玉承微微一笑,从姬怜美的身上离开,走至一侧再度张开双臂,眼神暗示着姬怜美。

还不过来,不然我们就把方才发生的事重演一遍。

姬怜美无奈地摊手,只得乖乖走过去,替他更衣。

可这古装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麻烦,脱着也麻烦,更何况着宋人的内衫还皆是长款的薄衫,将自己裹得和千层似的。姬怜美将外衫脱掉后,望着里头层层叠叠的衣衫直翻白眼。

都已经夏天了,穿这么多你都不热的吗?

“不会?”白玉承问她。

“嗯......不太会。”

“我会,我教你。”

靠,你自己会脱怎么不自己脱啊。

白玉承执起姬怜美的手,向系在腰间的罗带缓缓移去。罗带轻分,里头七七八八的衣衫也随着敞开一些,露出精致的锁骨来。他握住少女的双手,让她提住自己两侧的衣领,衣衫也随之向下滑落。这个过程好似在拥抱,显得极为暧昧。

然而.....这样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

姬怜美才剥落了三层衣服,便已经不耐烦起来,挣开白玉承的双手开始生猛地扒衣服,四五层一起扒的那种。然而因为里头还有一根束腰的细绸带,衣衫没有脱下来,反而还将里面绸制的衣裳撕裂了,露出白玉一般的肌肤来。

白玉承哭笑不得,这个模样像极了受流氓调戏的柔弱小郎君。

姬怜美瞧他一脸无语却无法指责的表情,瞬间觉得十分解气,拍拍他的胸脯说:“这是你让我脱的啊,不怪我。”

这不拍不要紧,一拍才发现,这个少年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胸膛处的肌肤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柔软。若是放到了现代,绝对是要迷倒众生,

姬怜美一个没忍住,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

“摸够了?”白玉承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听他这么说,姬怜美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事儿。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宛如五雷轰顶:天哪,我这是要晚节不保啊。

“唉,罢了,我自己来,你去衣橱里给我挑一身衣服送进来。”白玉承放下澡盆四周薄纱一般的帘帐,自顾自进去脱衣裳了。

姬怜美一边找衣服一边小声嘀咕:真是的,干嘛不一开始就自己动手呢?古人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同处于一个时代,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的优良美德呢。都这么大个人了洗澡还要别人伺候,太子就很了不起吗?

衣柜里的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的。其实也并没有挑衣服的必要,白玉承衣橱里的衣裳,除了白色还是白色,除了款式就没有任何颜色的差别了。

姬怜美随手拿了一套搭在屏风上,敲敲丝滑的扇面,对白玉承说:“喂,给你搁这儿了。”

“嗯......”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除了水流动的声音外,安静的很。

“那个.....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出去了?”姬怜美试探着问道,一只脚已经悄悄跨出去了。

“慢着,谁准你离开了?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哦.....”

真是古怪的癖好,洗澡还要真人陪聊。虽然她也很喜欢一边洗澡一边和朋友微信聊天,可这跟真人陪聊完全是两种感觉啊。

“从吴国回来之后,你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同我好好说话了。”白玉承平淡地说道,不知是感慨,还是欣慰。

“现在想想,你自有你的苦处,我也并非无法理解,只是将我逼入了绝境的人是你,现在隐藏身份保护我的人也是你,如此自相矛盾,倒让我越来越看不懂你的意图。起初我以为你只是想以折磨我为乐,但现在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变态。”

姬怜美背对着屏风而坐,透过窗子遥遥地望着那一轮朗月。

第四十章 今朝,眼底繁花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如今能同古人一起赏月,与今人却已是两相隔了。

如果我真的回不去了,在此平平淡淡,耗过一生,似乎也不错。只要过得安稳,我便别无所求了。

“所以........”

“所以我们以后就和平共处吧,当陌生人也可以。”姬怜美开口道。

姒镜尘的事一直是她与白玉承之前的隔阂,可事到如今,如此下去反倒显得她过于偏执,不如各退一步。

一语作罢,里头突然就没有了回应。

姬怜美好奇,提高了些音量问道:“白玉承?你怎么了?”

还是没有回应。

这家伙不会是体质太差,泡澡的时间又太久,自己晕过去了吧。听说泡澡泡太久会引发心血管疾病,要不......进去看看?

姬怜美从屏风后探出头去,薄纱帐随着流动的热气时起时落,里面的景象也只是一闪而过。

少女轻踮脚尖,一边喊着白玉承的名字,一边缓缓掀起那层薄纱。

忽而一双手臂从背后紧紧地箍住她的肩,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唇畔和脸庞,有些濡湿的长发氤氲着淡淡朦胧的水汽,轻刷在她的脖颈之侧。

“白玉承,你干嘛呢......”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怜美.......”

“嗯?”

“我一直在,一直都在。”

所以,不要再说形同陌路这样的话了。

“........”

这样简单的对话,让姬怜美觉得十分温暖,似乎是在告诉她,即便你一个人往前走,你的背后还有我,只要你叫我一声,我便会上来抱住你,告诉你,我一直在。

她不由得抬起手,在将要触碰到他的手指时,脑海中突然想起许久以前,白玉承的一句话。

“不喜欢,从始至终,都不喜欢。”

是啊,他已经拒绝了我,那现在,又算些什么呢?还是他依旧没有放弃,想要折磨我?

想到这,姬怜美微微一颤,原本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下。

白玉承,其实我们之间,远远不止是因为一个姒镜尘。即使我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可否认你是我的一场劫难,无论我如何挣脱都逃不开。我不想再说喜欢你,因为这三个字,代表着你已经具备了伤害我的能力,所以即使错过,我也不会轻易将刀,放到你的手中。

“怎么了?”白玉承察觉到姬怜美的异样,柔声问道。

“没什么......殿下,澡泡久了对身体不好,您还是早日......”

姬怜美转过身去,却发现,原来他们站在聊了这么久,白玉承居然都没有穿衣服!周身上下只罩了一件薄薄的衣衫蔽体,然而并没能遮掩什么。

“啊啊啊啊啊.......”姬怜美猛的推开白玉承便跑了出去。想想方才居然有个美男子不着寸缕地在她身后抱着她,说着那些暧昧的话语,想想都让人有些.....

姬怜美魂不守舍地回了房间,雨若见了她,忙上前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啊,没有没有。”

雨若摸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之后,,暗自地松了一口气。

“王妃,您怎么提前回来了,我记得那时王爷同我说,您明日早上还要侍候更衣,待他上早朝后才可休息,日后晚上都要住在沁雪园,喊我不必等您回来,直接睡下便可。”

“什么?”姬怜美崩溃了。

春秋时期的古人上早朝的时日,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就是凌晨四点。要在凌晨四点把她从温暖柔软的被窝中挖出来,去给一个变态腹黑男更衣洗漱,想想就难过的很。

“雨若,你要不......同我向殿下求求情?你也知道我笨手笨脚的,万一伺候不好惹殿下生气了怎么办呀。”姬怜美一手挽住雨若的胳膊,冲着她撒娇。

“您放心,殿下也同我说过这个。他说呀,只要是您,就算是把他的沁雪园掀了,他也不会介意。”

一句话来形容用来形容姬怜美此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那便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个白玉承,怎么真的能洞悉人心到如此地步。

为了不让白玉承借机“惩罚”她,姬怜美只好再一次回到了沁雪园,她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看到什么.....振奋人心的画面,这次她立在门外,准备敲敲门再进去。

正当她要敲门的时候,门却猝不及防地自己开了,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敲在了白玉承的胸口。

他倚靠着门微微笑着,发丝还带着洗完澡后湿漉漉的感觉,他说:“不是走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怕您凌晨四点的时候亲自来我房间挖我起床伺候您,那倒不如我主动一点,亲自上门呢。

“下次来的时候直接进来便可,若你每次都这样敲门,我这东海沉香木做成的木门,迟早都得被你给敲坏了。”白玉承揉揉被砸地有些疼痛的胸口,笑道。

“什么?东海沉香木!”

天然沉香木的价值不菲,沉于东海却不朽不烂的沉香木更是可遇不可求。

姬怜美忽然一下子扑倒木门上,怜惜地抚摸着,道,“还好方才那一拳没有打在这沉香木上,不然就毁了这么好的一个宝贝。”

白玉承瞧着她那副财迷的模样,问道:“你很喜欢钱?”

“当然了,俗话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你没有生活在现代,自然是没有体会过每天辛辛苦苦地赶稿赶设计到深夜,最后奖金拿不着,还要被老板批一顿的生活,那才叫一个涕泪横流。”

“未来世界若真的如你所言的那般艰苦,不如就留在此处吧。”

姬怜美摇摇头,拒绝道:“不,就算那里的生活再怎么辛苦,我也想回去,那里是我生活了二十余载的地方。我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适应不了你们这里的生存方式,更不想为了生存而取他人的性命。”

白玉承沉默了。

她的纯良,并非全是出自于本性,还有出于道德底线的束缚。然而这个强者为尊的皇权世界,她的纯良,只会是一种累赘。现在,她生活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可是,若是离开了他呢?无论是刘国长公主,还是大宋攻吴的帮凶,这两个身份都可以置她于死地,她继承的身份和所做的事,注定她不能像平凡人一样安稳的在这个朝代生活下去。

如果他死了,姬怜美,又该怎么办。

“进来吧。”白玉承引姬怜美入屋。她一眼便瞧见了搁置在书桌上的文案,一卷又一卷,堆满了整个桌子,却摆的十分整齐。

“这些是.......”

“公文。”

奇怪,白日里他还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怎么一到晚上就突然发愤用功了?

“对于我为何白日无所事事,晚上却感到不解,是吗?”白玉承瞧见了她眼中的困惑。

姬怜美点点头。

“我初回朝野,根基不稳。朝中大臣,趁机拉拢我的人有,想要扳到我的人也有。如今的太子府就像透明的囚笼,我的一举一动,必然会受到他们的监视,只有在天将亮未亮之际,受人窥视的可能性才最小。我之所以装出一副闲散之人的模样,一来,让他人放松警惕,隐藏实力;二来,则可打消一些拉帮结派之人的念头。一个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若是要了解眼前的局势,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自己置身于棋局之外,这样,黑白两子的布局,才能尽收眼底,才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哦......所以你选择在这个时候批阅公文,其实是想隐藏实力?就像我们现代的一些学霸那样,平时你看他都是在玩在嗨皮,其实在你看不见的时候,他都在用功读书。”

“差不多吧。”

“可你要是公文批阅地很出彩,那岂不是照样要被怀疑和针对吗?”

“基本上的公文,父皇都不会批阅,只有有关向华两氏家族的奏折他才会批阅,所以,我要做呢,就是投其所好。”白玉承微微一笑,刮了刮姬怜美的鼻梁,“怎么每日都有这么多的问题。”

“我也没想问,是你自己看出来的好吧。”姬怜美不满地嘟囔着。

“你来地也正好,替我研磨,这些公文,要在两个时辰内皆数批完。”

“哦......”

姬怜美接过磨杵和砚台,一下一下地研起磨来。白玉承一改方才玩笑的模样,提笔便再也没有停下,一手毛笔字遒劲有力,刚中带柔。

此时已是午夜十二点,窗外,屋内,皆是静悄悄的。姬怜美的眼皮开始打起架来,手中研磨的手势也逐渐变得迟缓,到最后,她身子一歪,靠在了白玉承的肩头昏昏睡去。

沉浸在批阅中的白玉承只觉肩上一沉,淡雅的少女体香扑面而来,脖颈之处触着柔顺的发丝,微微有些痒。慢慢回首,是少女如玉的肌肤和长而翘的睫毛,贴在他锁骨处的脸颊有些温热,十分舒服。

白玉承的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深沉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如同将满屋的月光水化于眼中。他看着她,像是看着一朵守护了千年才绽放的睡莲,空气都被温柔了。

他放下笔,把姬怜美抱起来放在青竹床榻上,将凌乱的青丝捋至耳侧,盖好棉被,最后,焚上一株安神香。

看着少女娴静的睡颜,白玉承抚上她的脸庞,轻声道:“若有一天,我能娶到你,我想许你,红妆十里,江山为聘。那时,我愿为你放下万千荣华,和你携手天涯,从青丝,到白发;从相伴,到相随。”

至死,不悔。

第四十一章 溪风沐晚秋

“陛下,这个刚出生的小皇子,应该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

“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吾的第一个皇儿,便给他起名玉承,愿他能承吾之位,将大宋带向繁荣.....”

宋元公上位之际,正是大宋朝纲祸乱之时,他虽然软弱,为人却十分自私而无信,又加上周身大臣们的挑唆,一心都放在了讨伐向氏和华氏之上,以至于暇管理后宫,白玉承之母也糟人陷害而被处以绞刑。

白玉承母亲的出身虽然平凡,但他乃是宋元公的长子,且当时的宋元公尚未立后,于是,这个孩子,变成了大宋的嫡长子,未来的太子殿下。

他出生的时候,天降大雪,黄河水域一带竟冰封三日之久,年成骤减。宫中难免有口杂之人,言此子恐是煞星转世。久而久之,连负责照顾这个孩子的乳娘,也将年仅一岁的白玉承遗弃在深宫中。他那“忙于政务”的父皇,自然也没有来过问这个儿子的生活。

生在帝王之家,平常人家的父爱,对皇子而言却成了奢望。

没有父母的庇护和乳娘的照料,白玉承只能食草之浆,饮露之水,以延续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生活,延续了五年之久。各宫的嫔妃也都诞下皇子,然而兄弟的加入,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反而是另一层的痛苦。

“你一个父皇不爱,又没有母妃疼的野小子怎么会是我的王兄,像你这样的人,只配和野狗一样向我们乞食。如果你想活命的话,还是快快把太子之位交出来吧,不然以后,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打趴你。”

三岁的白玉心登着小玉靴,一脚踩在白玉承的脑门上,边往他的脸上拍泥巴边说道:“就你这张女娃娃一般都脸,我都不想喊你一声王兄,你啊,只配给本皇子舔舔鞋。”

白玉承任由他这样胡作非为,不说话,也不反抗,甚至连一个厌恶的眼神都不给他。被欺负了,拍拍一身尘土,便回母妃的旧寝宫去歇息,好好沐浴一番,揩去脸上的血痕,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哭,不闹,也不说委屈,坚强地让人心疼。

有一次,白玉心和一干小皇子捉住他,将他拉到少有人去的竹林,在他身上栓上狗链,锁在一棵粗壮的翠竹下戏弄他,待他们耍够了,便哄笑而去。

那晚的雨淅淅沥沥,却寒地彻骨。白玉承小小的身体浸泡在泥水里,伤口也都泡在了泥水中,一身干净的白衫也已是沾满了血与泥,可即便他已经奄奄一息,他依旧如高岭之花一般跪坐着,让雨水冲刷着他稚嫩的脸颊。

究竟什么是命?学堂的夫子说: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其变数,这便是我的命吗?悲伤,痛苦,耻辱,这就是我生来所要经历的吗。因为我是煞星之体,所以这一切,我就得心安理得地接受?不,会让我变得无情无义的,从来都不是这命运,而是人心。

不过也罢,我去在意这些作甚?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又与我何干?既然你们认定了我的秉性,等到他日,待我有了挥师南下的能力,休怪我,取你们性命时毫不留情了。

原本那一夜过后,白玉承不想再隐忍下去。他会在宋元公面前极力表现,从白玉心手中夺回原本属于他的权势和宠爱,让他感受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如果有必要,对于这个兄弟,他会选择杀之而后快。

但是,他遇见了她。

“咦,小孩,你是谁呀?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清脆如溪风拂面的声音,让白玉承缓缓张开疲惫的眼。眼前的女孩年貌同他一般大,乌黑的长发绾成两个小团子,发髻间系着金色铃铛,翠绿烟纱散花裙,淡绿的纸伞,借着夜灯一点点的烛光,女孩水灵灵的眼眸亮若星辰。

“你说话呀。你不会是哑巴吧。嗯......也没关系,本郡主不会嫌弃你,你和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女孩替他解开拷在竹子上的绳索,一下子拉住他的手。

看着女孩的眼睛,白玉承淡漠的眼眸中忽然隐隐有了光亮。

这就是人的温度吗?好像从来没有一只手,像她的一样温暖。白玉承也不知怎么了,那个时候,没有一丝顾忌和猜疑,就让女孩这样拉着他的手,带他离开这片黑暗。

女孩一路拉着他的手喋喋不休,闹腾地像只小麻雀。直到她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巴掌拍散两人拉在一起的手。

“郡主,您怎么能和他一起玩呢。”婢女对溪婉说。

“他?他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朋友。”溪婉满脸的欢愉,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婢女看向白玉承时嫌恶的神情。

“郡主,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能和他这样的异类做朋友,我们快走吧。”婢女推了推溪婉。

溪婉虽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跟着走了,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白玉承,好奇地询问她的婢女道:“落霞姐姐,什么叫异类?”

“异类就是不好的东西,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所以啊,郡主要离他远远的,知道了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两人离白玉承已有些距离,然而每一字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玉承的心中波澜不惊。

都已经习惯了,每个人听到异类这个词,都想要疏远的吧。

他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宫中,换了套干净的的衣衫便开始练剑。

其他的皇子早早便去学堂上学习武,可白玉承无论是学识还是武功,皆是自学,因为没有一个夫子愿意来教他,怕被厄运所感染,即便他是身份尊贵的嫡长子。他天赋异凛,无论什么都一学就会,若是论才能,他比所有的皇子都要强,却因那可笑的命运步落如此田地。

白玉承的满腔愤怒从不写在脸上,只有通过舞剑,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愤懑,舞剑的时间越久,表示他心中的怨怼愈深。

这一次,他足足舞了一个昼夜。

待他回过神时,他发现朱红的墙柱后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金铃儿随着她身体细微的摆动莹莹作响。

白玉承装作没有看到,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喂,喂,你等等。”溪婉从后面跟上来,气喘吁吁地说,“你叫公子玉承是不是,你是大宋朝未来的太子殿下。从今天起,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白玉承回过身去,对她说:“不要叫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那我要叫你什么?”

“不必叫我,我不需要朋友。日后,也没必要再跑来,你的婢女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天生煞体,会给你带来灾难的。”

溪婉听闻此言,反倒上前一步来捉住白玉承的手,贴在自己软乎乎的小脸蛋上,笑着说道:“你看,我碰到你了,好像也没发生灾难吧。”

“你......”白玉承的面色微微一红,甩开她的手。

“所以不管是落霞还是那些大人,都在骗我们,哪有什么天煞之体,只是这些不好的事发生的时候你不凑巧在场罢了。”女孩笑莹莹地说,宛如天上的星辰一般闪耀。

“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练剑吗?”

白玉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风溪婉,你叫什么名字?”

“.......白玉承。”

公子是宋元公登基前之姓氏,所以按理来说,他本姓公子白姓乃是他母妃之姓。可他不愿承认那个生他却对他不管不顾的父皇,于是自改其姓氏。

“白玉承,我记下了。我是阿南王的女儿,陛下的义女,你也要记得我啊。”

自此之后,溪婉日日来此陪伴白玉承,给他讲她所见过的风景,奇闻和趣事。原本单调而灰暗的生活,似乎也因为溪婉的加入而变得生动多彩起来。

白玉承封锁的内心逐渐向一人开放,脸上的笑容,也为一人而绽。

“玉承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傻丫头,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兄妹是不能结婚的。”

“我不管,我就是想嫁给你。”

“为什么?”

“听说只要成为太子哥哥的妻子,就能拥有好多好多的宝贝呢。”

“那这样吧,待你长发及腰,我就来娶你,可好?”

宋元帝七年,蛮夷忽而领兵南下,叛军的首领正是阿果王。

那时溪婉正和白玉承一同在郡主府中嬉闹。官兵闯进来,二话不说便带走了溪婉。

“你们干什么抓我。”溪婉厉声尖叫着挣扎。

“你们是谁,这里可是郡主府!”白玉承相对冷静些,一把拉住溪婉的手怒视那群官兵。

“郡主,大皇子,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休怪我们无情。”

两个不过刚满七岁的孩子,力气怎能比得过一群成年人。握在一起的两只小手被硬生生地拉开,他们呼喊着对方的名字,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最后,生死相隔。

听到溪婉被处死的消息,白玉承不顾侍卫的阻拦,深夜硬闯宋元帝的寝宫。他连受人欺侮的时候,都没有主动来找他,此番硬闯,确是为了别人。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要处死溪婉!阿果王领兵南下,于她又有何干!”白玉承质问他。

“你是......玉承吧。听说你同阿果王的女儿关系不错。那父皇今日就告诉你,她最大的错,就是她是叛军首领的女儿,而她的父亲,与华氏交往匪浅,如今居然想侵犯我朝国土。他的女儿死了,他就会痛苦,他痛苦了,这才能泄我心头之愤。”宋元帝的嘴角微微带着嗜血的笑,像杀红了眼的野兽。

第四十二章 相逢离散,俱没泥沙

白玉承跑出宫去,直奔刑场。

待他赶到的时候,断头台下小小的尸体已被带走,留下一大摊鲜红的血渍和一只金铃铛的发簪。

他弯下身去,捡起那根掉落在血污中的发簪,抚摸着。贴在脸边,上面,还留有女孩清新的体香和暖暖的温度。

她温柔犹存,香消玉殒。

白玉承没有流泪,只是取出一只玉萧,望着远方升起的孤烟,独自演奏着。

一曲笙箫,一阕离歌。从现在开始,他又是孤单一人了。

待我长发及腰,公子娶我可好?

烛影摇红醉春宵,乱世红尘皆抛。

青山绿水映石桥,几缕炊烟袅袅。

闲逸绣针轻挑,庭前花锄种草,

午后清茶淡香飘,一纸经书细瞧。

待你长发及腰,红梅白雪轻飘。

哪管前尘风萧,余生但愿晴好........

萧吹到一半时,白玉承只觉得腿上一软,便跪坐在地。

他一早便听太医说,他的病无药可治,活不长久。从前,每一天,他都在担心着明天是否还能活下去,可现在,溪婉走了,他觉得,如果现在死去,说不定会是一种解脱。

他索性瘫坐在地,默默感受着那冰冻之感由脚跟延伸上大腿。

若不是生在乱世,你我,都会是另一种结果 ......

“呵呵呵,小孩儿,你患上的,是渐冻症吧。”半空中忽然浮现出一张英俊男人的面孔,周身上下都由黑斗篷罩着,一双眼眸如毒蛇吐信一般邪魅。

“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你可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只要你替我达成我的心愿,拜我为师,我就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帝位,或者是那公子玉心的性命。”

“我凭什么相信你。”白玉承冷漠地反驳道。

隐从腰间的药瓶中取出一枚丹药给白玉承服下,他原本已失去知觉的腿竟逐渐恢复了感觉。

“我手中的药,可以延续你的性命,保证你能平安活到二十五岁。至于要不要相信我,这取决于你。你现在,也没有可以辅佐你的人吧。”

此人暗自一笑,像读懂了他的心思那般。

白玉承思量片刻,单膝跪地作揖。

“师尊在上,受承儿一拜。”

之后,白玉承听从隐的安排,自主请缨,要求前往吴越做安插的卧底,帮助宋元帝开疆拓土。

就这样孤独一人,独自在吴越飘零。每年的六月初七,他便携一壶清酒,坐在朝歌百花谷,溪婉的衣冠冢边自酌自饮。那是他们结发约定之日,即便这只是两个孩子一场笑谈。

我亦长发及腰,你又魂归何处。

“白玉承......白玉承.....”

朦胧中,一清脆的女音在呼喊他的名字。

白玉承慢慢伸手,握住那近在手边的温润,轻唤一声:“婉儿.....”

“抱歉,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那个声音忽然一冷,轻推开白玉承的手。

白玉承眨了眨眼,才发觉,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姬怜美。

“小懒猪,也有叫别人起床的时候?”他眨了眨有些惺忪的眼眸,微笑而对。

“寄人篱下,这些本分,还是要做好的。”姬怜美淡淡地答道。

“寄人篱下?”白玉承皱眉,不悦地反问道。

“怎么了?”姬怜美没有察觉到白玉承神色的细微变化,不解地问道。

白玉承没有回应,随意地披了外衫便朝外厅走去。

认识这个丫头过后,似乎越来越容易喜怒形于色了。

眠付轻轻扣了扣门栓便推门而入,见白玉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衫,忙将披在身上的薄纱斗篷披在他身上,不忘唠叨一番:“殿下,您身子不好,嘱咐过您的事,怎么又忘记了。”

姬怜美从内室端出一壶茶来,瞧见眼前这令人想入非非的一幕,惊地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这不是昨日前来拜访的少年郎吗?他俩怎么举止如此亲密,莫不是白玉承偷摸着养在太子府的断袖之友吧........瞧着他瘦瘦小小,柔弱地宛如小白羊的模样,难不成白玉承还是趋于主动地位的那一方?

姬怜美不禁叹了口气,现在长得好看的男生都这么惺惺相惜,她能嫁给古代高富帅的概率又削减了许多。

两人同时看见了姬怜美眼中那缕既兴奋又惋惜的光芒,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白玉承轻咳一声,对姬怜美说:“还不快过来见过眠付先生。”

“哦哦,我叫溪婉,见过眠付先生。”姬怜美从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回过神来,来到眠付身前微微一欠身,算作是拘礼。

“溪......婉......?”眠付微微一笑,道,“可否把你真正的名字告诉我?”

姬怜美抿唇,谨慎地回答道:“回先生的话,溪婉......不曾有别的名字。”

白玉承闻此言,不禁微笑起来。

看来对于姬怜美,他的确是不必再有丝毫的疑虑。她的聪明谨慎,甚至超出了白玉承的预料。

“哈哈哈,姬怜美公主不必这样隐瞒,殿下早便把你的身份告诉我了。”

“啊?”姬怜美惊讶。

“嗯,往后对于眠付先生和太子府里的人,你都不必使用溪婉的名字。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白玉承对姬怜美说,“你先出去吧,我同眠付先生,还有些话要说。”

“哦.....”

姬怜美方走出去两步,白玉承便上前凑在她耳边笑道:“早膳,我想吃你做的小米粥。”

“谁要做粥给你。”姬怜美小声嘟囔一声便出门了。

待姬怜美离开了,眠付不禁呵呵一笑,坐在桌边倒一杯茶,看着白玉承倚靠在门框边,满脸痴笑地远望着姬怜美的背影。

这种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

眠付见他一脸痴汉笑,不禁摇摇头,调侃道:“我高冷淡漠的太子殿下,也有这样痴汉的一幕啊。”

“眠付,我原本以为你已是这世上最了解我之人,还有什么关乎我的事儿,是你所不知道的?”

“或许是因为太子殿下遇见了能让自己心悦的人吧。跟了太子殿下这么久,眠付还从未知道,太子殿下专情起来,也同普通人一般无二。”

白玉承从门边复走进内室,穿戴好衣冠,撩开珠帘,来到眠付身旁坐下。

“听闻父皇欲在十日之后,于众皇子见间进行一次比试,从而来测测我这个太子,是否有资格继续坐在储君之位上。我从未接触过骑射,恐不敌公子玉心,先生认为,本王该去参与比试吗?”白玉承为自己倒上茶,问眠付道。

眠付默默一笑,将茶杯放下,说道:“如此重要的比试,殿下自然要去。公子玉心的体力虽在殿下之上,骑射之术也是其特长。但骑射并不是拼体力,而是比谋略,比谁更懂得抓住时机。殿下的谋略远超常人,只要教骑射的师傅在技巧上略微指导一二,想要赢过公子玉心,怕不是难事。”

“有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白玉承微微笑着,与眠付互碰茶杯,抿一口清茶,心中便有了应对之策。

这日开始,白玉承常出没的场所,逐渐从书房,转移到了射箭场。而姬怜美升级成了侍寝婢女,除了白天晚上要替白玉承穿衣沐浴之类的,就没有别的活需要做了。

有时闲来无趣,姬怜美便去找雨若和太子府仅有的几个仆人聊聊天。

除了雨若之外,剩下的三男两女五个仆人,竟是三胞胎和双胞胎。三个男仆,分别叫笙宇,萧宇和笛宇,三兄弟长得一般无二,性格也相差无几,表面上憨憨厚厚的,其实精明的很。两个女孩,大一些的叫裳初,小一些的叫裳秋,这两姐妹的长相就没有这么相像了,性格也是大相径庭。

这五个人,包括雨若,都是在战乱中失去亲人的孩子,比姬怜美要略小一些,他们有的是宋国人,有的是吴国人,白玉承在各国探查消息的时候,见这些孩子可怜,便将他们引入太子府,给予他们优越的生活。

他们可以算得上是和白玉承一同长大的,虽然这个主子年纪尚小,但大家都很信服他,自愿在太子府中效忠一生。

“你便是那个新来的人吧,姿色倒是不错,难怪受得殿下如此宠爱。”先上前搭话的是妹妹裳秋,语气中并不十分和悦,似乎对她颇有成见。

稍大一点的女孩听闻此言,在裳秋的脑袋上敲一下,复而上前一步赔礼道:“裳秋年纪小,不懂事,请姑娘不要见怪。我叫裳初,姑娘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来问我。”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又成熟稳重的模样。

雨若上前向姬怜美悄悄打个耳语:“王妃,裳秋心悦殿下已久,听说您一来便被拉去做了侍寝婢女,昨夜可是闹了许久的脾气呢。”

姬怜美汗言:“这侍寝婢女也不是我想当的,她若是爱当,便让给她呗。”

雨若忙堵住姬怜美的嘴,轻声道:“嘘,王妃,这话可不能让殿下听到,若是他听到了,定会大发雷霆的。”

“大发雷霆?不至于吧,我可没有那个能耐。”

如果真的有个人能让白玉承这样寡淡的人生气或喜悦,应该也也只有那个叫溪婉的女孩了吧。

姬怜美同几个奴仆也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介绍一下名字,算是认识了。

刘国长公主的身份,她并没有告知他们,毕竟俗话说遇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些人都是效忠于白玉承的,究竟是敌是友还有待考察。

第四十三章 偷天换日

经历过这一番事后,她不再像以往那样,刚见面就对人家掏心掏肺,她明白了,适当地隐藏自己,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正当几人说一些客套话的时候,眠付慢慢悠悠地从沁雪园的方向走出,来到他们身边。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今天的活儿都做完了吗?”眠付这几句话听着和和气气的,可下人们似乎都很忌惮他,几乎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徒留下姬怜美一个人在原地愣着。

“怜美姑娘,殿下传你去练箭场在一旁服侍,请随我来吧。”

练箭而已,还需要服侍吗?

眠付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向前走去,姬怜美便在他身后跟着......

公子玉心之府。

“滚,都给本王滚!”

公子玉心一把打飞下人端来的茶水,又将面前空空荡荡的桌几踢翻。

“这个公子玉承回来才几天,父皇就不把公文交给我了。他有什么好的,这几年来,都是本王在替那个缩头乌龟处理朝政,现在倒好,他的宝贝儿子回来了,就将本王一脚踢开了。呵,这府里的下人也越来越没规矩了,居然敢端凉茶来给本王喝。这是要暗示本王人走茶凉,跌落云端吗?真是岂有此理!”

坐在下侧的七皇子安抚他道:“二哥,同几个下人置什么气。以我所见啊,这大王兄刚回来,又削减了吴越势力,得到一时的盛宠也在情理之中。要论与朝臣的关系啊,那自然是二皇兄您胜出一筹啊。”

“这群人,皆是墙头之草,见风就倒。他公子玉承手中还握着兵权,如今翰林院也交由他掌管,本王现在根本就不能拿他怎样。”公子玉心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在房内踱步而走。

“你可知道,公子玉承在朝中有多少心腹?”

“据我了解,大王兄在朝中并无势力部署,而且朝中的大臣风向皆倒向您这边。虽然期间有几位大人曾登门拜访太子府,却都被一一回绝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与哪位朝臣有来往。至于他身边的人,最主要的两位心腹便是司徒府少将军司徒澈,还有一个名叫眠付的隐士。司徒澈乃是司徒羽老将军一手带大,其武功与实力可想而知。十五岁就同大王兄一起去了吴国,不过现在的司徒府没有了顶天立地的男丁,其势力也是不值一提。而那个叫眠付的隐士,每日也只是写写画画,除此之外,都不曾踏出过王府的门。想来,即便大王兄回来了,其力量也还是不堪一击。”

“你不了解公子玉承,别人要封锁消息,都是大门紧闭,全面封锁。可他不同,即使是在监视之下,他依然能处变不惊,暗箱操作,所有的行动都暴露于你的视野之下,可你却偏偏什么破绽都看不出来。这才是我们这位太子哥哥,真正可怕的地方。”

立于左侧的侍卫此刻上前一步,对公子玉心说道:

“是的,王爷。太子的为人处事臣略有耳闻,却不十分了解。不过,那位名叫眠付的隐士,其可怕程度绝不会亚于太子。据我所知,眠付这个人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任何名气,但他的师父李言之,可是名震江湖的谋士,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不出门便能知天下事。他曾坦言,眠付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比他年轻的时候更加聪慧。您或许不知道,八年前匈奴入关讨伐时,属下也在场,太子殿下不动用一兵一卒便击溃了对方的千军万马,其背后出谋划策者,正是眠付,十二岁便有如此能力,现在的智谋不得而知。此人极难相处,一旦与人为谋,必定掏心掏肺,绝不背叛。”

“呵,太子的身边可还真是卧虎藏龙,这一文一武的左膀右臂都对他忠心耿耿,恐怕是无法离间这三人。可他既不拉拢朝中大臣,还不让任何人进太子府........”公子玉心对于白玉承这一系列的举措,心中觉得有些蹊跷,“莫非,他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的射箭场掩映在一片竹林柳叶中,同前院的设计一般无二,面积却比前厅更加宽阔,几乎是一望无际。

万恶的有钱人,居然在家里开练箭场,看这占地面积,都比得上我家二十个小区了。姬怜美四下张望着庞大的私人练箭场,心里是赤裸裸的羡慕。

目光向正侧方投去。

此间少年,翩翩而立,换去了雪色的宽松衣袍,取而代之的是一拢玄色衣,隐隐绣着精致的金纹,宛如一滴墨一般凝练沉静。平日里散落的长发皆数挽起,结成发髻,由一镂空雕花的玉冠簪着。一条黑色腾云腰带系在腰间,显得他的身材更加欣长,手中一把翠竹弓箭,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轻捻着一支箭,左目微闭,唇畔隐着浅浅的笑意,手中箭随着手指轻微的拨动脱弓而出,准确的命中红心。

少年手中的力道看似无力,箭头却深深地扎入箭靶之中。明明别人做起来极具野蛮和英雄气概的事,他做起来却如弹琴一般行云流水,优雅如陌上贤玉。

他微微一翩头,瞧见了一方惊讶于他的箭术的少女,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翩若惊鸿。

“你来了?去,把箭靶上的箭都拔下来,一个箭袋装十支箭,然后送过来。”白玉承吩咐道。

“哦......”

感情叫我过来服侍,就是喊我当托儿帮你拿箭啊。虽然我只是个婢女,但就算是婢女也不能啥事儿都找上我来做啊。现在才觉得,发明人人平等这种观念的领导真是大好人.......

眠付望着姬怜美幽怨的背影和口中的碎碎念,不禁掩面而笑,对白玉承道:“殿下,您这位太子妃,可当真是有意思。”

“嗯,我本以为,这件事过后,她或许会变得安静沉稳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能说。”白玉承一笑,“若她同我是一样的人,那么我的现在,就是她的未来。罢了,还是不要让她也过得这么惨。”

“殿下,您可曾听说过,无论一个人如何的处变不惊,喜欢一个人时,不管明显与否,都是会喜形于色的。”

“哦?先生的意思是......”

“自从太子妃来到这里之后,您脸上的笑容比以往更真切。”

“先生乃本王知己,如此细微的神色,或许也只有先生能察觉到了。”白玉承回以淡淡的一笑。

姬怜美拔箭拔得有些累了,抬起头来擦汗的时候,碰巧看到了这一幕。

两个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一个柔弱秀气,一个淡雅清新,连衣着都是一黑一白,脸上荡漾着笑意。在姬怜美的视觉之中,腐女之魂早已熊熊燃烧。

“这两个人,还真秀起恩爱来了。”姬怜美撇撇嘴。

“哎呀,二皇子殿下,您真的不能进来,太子殿下旧伤未愈,不愿见人,您还是请回吧。”

门外忽而传来萧宇急促的阻拦声。

“不好,是公子玉心,”白玉承忽而想起姬怜美没有戴面具,忙对眠付说,“快,把她带走。”

眠付盯着在竹影见闪动的赤金色的衣角,说道:“不行,已经来不及了。”

白玉承见状,忙把姬怜美拦在身后,低声吩咐道:“记住,低着头,一会什么话也别说。”

这时公子玉心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他冷笑道:“听闻王兄旧伤未愈,身体欠佳,如今有如此兴致跑来练箭,难道是因为王兄不欢迎王弟吗?”

“王弟这是哪的话,只是近日有些身子不适,王兄怕怠慢了王弟和各位大人,惹得大家不悦,这才闭门不见。”

“哦?王兄有心了,不过.....我这个人啊,向来过得不怎么愉快,”公子玉心向前一步,凑在白玉承耳边,“除了像小时候那样把你踩在脚下,踩到泥里,还真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心情愉悦呢。”

白玉承面不改色地回应道:“王弟这几年来替父皇处理政务,日夜繁忙,不像本王这般逍遥快活,心情不好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现在,本王回来了,政务一事呢,王弟也不必再操心了。”

“王兄,自己的东西还是要多操心一下的,万一哪日回到了我手里,做起来也不至于生疏,你说是吗?”

公子玉心说这话时,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白玉承身后的少女身上。

他开口道:“哦?这是哪位姑娘啊?为何要躲在王兄身后呢?本王的样貌,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她在来时的路上受了些惊吓,精神有些紊乱,怕是不方便见客。”

“哦?是这样吗?”公子玉心一个箭步上前,掌间蓄力,结结实实地打在白玉承的胸膛。白玉承虽然及时反应过来,用手臂略做阻挡,奈何他的内功并不深厚,再加上陈年旧疾,拼内力,公子玉心远在他之上。

白玉承被这一掌震得退后两步,眠付冲上前去一把扶住白玉承,公子玉心也趁势将姬怜美拉到了自己身边,扯住她的头发,硬是要将那遮掩在臂弯中的小脸儿暴露在众人眼前。

根据探子的禀报,白玉承从朝歌出发来商丘之时,的确有一名女子从白玉承的营帐中连夜出逃,司徒澈拿着火把追上前去时,声称此女子乃是是刘国公主姬怜美。巧的是,这群人并没有寻回刘国公主,反而从树林中带出了这名溪婉姑娘,便出发前往商丘。

第四十四章 屠杀游戏

公子玉心由此猜测,这来历不明的溪婉姑娘,很有可能就是姬怜美。他这王兄对于姬怜美的感情是如何,他无法判断,但按从前的例子看来,深夜出逃的人,白玉承一定会将其抓回来调查清楚。这次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刘国公主。

这件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公子玉心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

一张清秀自然的面孔映入眼帘,面容羞涩,自有一股轻灵干净之气,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让人不能不为之动容。

“王,王爷......”女子轻声叫唤道。

不仅是公子玉心,连白玉承和眠付也是迟疑了许久。

明明他们带来的人是姬怜美,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换了一张脸呢?

姬怜美见公子玉心一脸疑惑,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她一直都将这溪婉的面具带在身上,就是为了防止发生这样的突发事件。毕竟入了太子府,又是一阵暗波涌动,虽然白玉承言她在太子府中可以不必戴着面具,可刘国公主的这重身份与她的性命相关,她不得不提前防备着先。

多亏本仙女有先见之明,不然肯定要被公子玉心看穿了。姬怜美得意地心想。

“你......是溪婉?”公子玉心不敢相信地追问道。

“正是。”女子温温和和地应道。

这怎么可能呢?

公子玉心听说,刘国公主姬怜美出嫁前的确是温柔端庄,但出嫁之后,整个人便变得十分活泼好动。可眼前这个女子,与其说是温柔,倒不如说是因为娇羞而给人一种青涩之感。

的确不像是探子口中的那个女人。

“这便是王兄最喜爱的婢女?长得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像极了......”公子玉心将手搭在姬怜美的肩头,继而一手捏住姬怜美的下颚,饶有趣味地对白玉承说道,“这个婢女本王看了甚是喜欢,王兄可否将她送给本王?”

“那就要看,溪婉姑娘,是否愿意了。”白玉承回答道。

“溪婉姑娘,你愿意同我回王府去吗?不必在此做一个婢女,我会娶你,让你做王妃,你看如何?”

方才还有些凶神恶煞的公子玉心,忽然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姬怜美察觉到,他似乎对长着这张脸蛋的女孩,也有一种别样的情感。

就像白玉承那样......

“抱歉,王爷,我.......我的命是太子殿下救的,所以我......”姬怜美已经经受不住公子玉心那火热的目光,婉言拒绝道,脚步已经渐渐向白玉承那边挪去。

开什么玩笑,我要是去了不就等同于羊入虎口吗?虽然白玉承这不见得安全,可这二皇子那更不安全。

公子玉心听到她这样说,一把捉住她的双肩,硬是将她拖了回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的眼中便只有他吗?明明我们俩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明明你本该是我的王妃。我的喜欢,你为何从不放在心上!”

一语作罢,他按住了姬怜美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地环抱住她的腰肢,忽而吻上了姬怜美的唇,似是心有不甘,动作也格外的暴虐。

姬怜美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搞得晕头转向,本能的伸手去推公子玉心。可这样的挣扎却让他更加的放肆起来。

白玉承也没有想到,十三年过去了,公子玉心对溪婉的执念依旧如此深刻,更没有想到他会吻姬怜美。

虽然他的面色依旧平白如话,从容自然,然而若是细看,便能看见他手上暴起的经脉和被牙咬地微微有些出血的嘴角。

他迫使自己待在原地,无动于衷。

若是公子玉心知道了她就是他的心上之人,而姬怜美又有一张与溪婉有一些神似的面孔时,恐怕,公子玉心的报复会来得更加疯狂,姬怜美,也会变成他执念下一具顶着他人皮相的傀儡。

他尚未在朝中站稳脚跟,就这样贸然冲上去,无疑是把自己和姬怜美推入火坑。

所以,只能忍。可这样的忍耐,比烈火焚身还要难熬。

就在公子玉心吻得有些忘我时,唇上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充满了厌恶的眼眸。

姬怜美趁势一把推开公子玉心,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耳光。

公子玉心不怒反笑:“哈哈哈哈,你果然是婉儿,果然是,连对我的厌恶,都是一模一样.......”

白玉承揽过姬怜美,护在身后,对公子玉心道:“王弟,不要太过分,她好歹是我太子府的婢子,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胡作非为。溪婉早就离开了,不要将怒火倾泻在别人身上。”

“住口!你也不想想,溪婉是因谁而死!王兄,不管是美人,还是江山,我通通都不会让给你的。”,公子玉心喘了几口粗气,神情逐渐恢复过来,挑衅道,“今日有幸来到王兄的箭场,王兄可愿同本王切磋两把?”

“也好,本王也能向王弟好好讨教一番,这边请吧。”白玉承做了个手势,引他向箭场中央走去。

“一人射十箭,射中红心居多者便为优胜,这个规则,不知二位王爷可否满意?”眠付毕恭毕敬地询问二人。

公子玉心不满地打了个哈欠,“这规矩也太过老旧无聊了吧。”

“那不知王弟,有何高见。”

公子玉心的目光逐渐转移到姬怜美身上,缓缓而道:“不如,让溪婉姑娘头顶一小瓦瓮,我同王兄一人一箭,看谁能射中这瓦瓮,便算谁胜。况且,能看到美人窈窕如出水的画面,岂不也是美哉?”

姬怜美这算是听懂了,原来这公子玉心是想趁此机会占她的便宜,还要让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众受辱。

他见姬怜美眼神犹豫,厉声呵斥道:“怎的?仗着自己是太子殿下的婢女便如此张狂,本王的话你都敢不听?还是说你同太子有什么不可见光的关系,自以为攀上了高枝,便看不起本王。”

“你别在那血口喷人,不就是当箭靶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当还不成吗!”

姬怜美心中恼怒,虽然她的确是白玉承的侍寝婢女,但她清白依旧,公子玉心这样的诋毁,将她形容地与那些娼妓无异,这才忍不住站出身来。

“好,好!王兄,那便请你这位小婢女上前去吧。”

白玉承正要开口回绝,姬怜美却已头顶着瓦瓮走到了箭靶前,脸上写满了坚定。而公子玉心已退至一旁的凉亭去挑选适用的弓箭了。

事已至此,白玉承能做的,就是时刻提防着公子玉心,他的手段向来阴险毒辣,殊不知这场比试他是否另有打算。

二人选好了弓箭后,飞身上马,眼神对视的一刹那,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些许的火药味。

公子玉心先白玉承一步策马,白玉承则紧贴着他居于其后。

这个公子玉心虽自傲,但处事向来谨慎,如今他策马在前,却毫不关注我的一举一动。看来,他引惑怜美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测试她在我心中到底占着多少分量,从而针对于她,威胁于我。

那我,万不会让你看出端倪来。

公子玉心微微偏过头去,瞟了一眼白玉承,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继而张弓搭箭,瞄准了角度后,手中之箭脱弦而出。

不好,依照推算,那支箭正不偏不倚地向姬怜美的心口处飞去。而她此时双手扶着头顶的瓦瓮,根本就无法遮挡。

公子玉心,没想到,你居然把事做的这么绝。

白玉承顾不得方才的那些想法了,若此时不救下姬怜美,恐怕,他将抱憾终身。

当姬怜美看清横飞而来的箭并非射向瓦瓮,而是直奔自己心口时,惊地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那样呆愣着闭上双眼。

在公子玉心的箭即将射中姬怜美的时候,白玉承的箭斜飞而来 ,两箭的铁矢相互激荡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最终偏离了轨迹,一齐掉落在了姬怜美的脚边。

白玉承的这张弓名曰流云弓,张满弓后,出箭无声,其速度更是迅猛无比。

姬怜美由于惊吓,腿一软,便跪坐在了地上。

刚才,她差一点就死了。若不是有白玉承的那一箭,现在她就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这个男人,只是单纯的把这样的屠杀当做一场游戏,可怕,太可怕了。

“这一局,王弟没射中,本王也没射中,便算是平局,本王身体有些不适,还请王弟先行离开。”白玉承见姬怜美无碍,暗自松了口气,随即毫不客气地对公子玉心下了道逐客令。

公子玉心狭长的双眼如毒蛇吐信般直勾勾地看着白玉承,嘴角微微隐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说:“王兄的骑射之术,还真是令本王惊讶,看来,本王,还得回去,勤加练习才是了。”

话已言尽,公子玉心一甩袖,携着一干护卫从射箭场离开。

待他走后,白玉承上前扶住跪倒在地上的姬怜美,她已是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玉承扶起她,脸色阴沉,低声道:

“跟我来。”

说着,他就将姬怜美向沁雪园的卧房带去。

一进了卧房,他便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将姬怜美像丢外套一般地丢在床榻上。

姬怜美吃痛,方才又受了那般委屈,不禁开口便骂: “喂,你.......”

话还没有说完,只觉身上一沉,嘴上便被一片冰凉的东西给堵住了,惊地她说不出话来。

“这一下,是罚你擅作主张。”

这些男人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来轻薄我。

第四十五章 冰与火的触碰

吻到一半的时候,白玉承冷不防地停下来,慢慢撕下姬怜美脸上的面具便扔在一旁。

“碍事。”

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隔外地可怖,原本深邃的目光此刻愈发冰冷,两条舒展的柳眉从未像此刻这般扭曲,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

“告诉我,刚才,他也是这么吻的你吗?”白玉承凑在她耳边,问道。

“啊?没,没有吧。他,我不记得了。”姬怜美看着他额头微微暴起的青筋,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那是怎样?告诉我。”

姬怜美被他问得一阵头昏眼花,脑袋一热,诚实地回答道:“磨了磨嘴皮子。”

白玉承听到答案后,又将唇贴上前来,时而柔和如常,时而又似发泄那般地热切。在这两种极端的节奏中,姬怜美只觉得晕晕乎乎,说不出来的窒息感觉。

“怜美,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什么?”姬怜美觉得好奇,他如今居高临下,若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她去做便可。并且他也不曾用这等这等商量一般的语气同他说话。

“我希望你能在有必要的时候,假装成溪婉,来对付公子玉心。”白玉承说这话时,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诚恳, “我承认,我利用过你。可从今天起,再也不会了。”

“为什么?”

“同你相处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在意你的情绪,在意你的感受。我明知你是我棋盘中的一粒棋子,却又心甘情愿地在你身边作茧自缚。”

姬怜美讶异不已。曾经,她也是深情如许,沉陷与他的卓越与清傲,只是结果,并没有得偿所愿。如今她对这个少年已是爱恨交织,剪不断,理还乱,而他却在此深情款款。这一切,都像做梦那般的缥缈。

“你不过惊艳了我半载浮生,便自此以后让我余生沉沦。这次,你愿意相信我吗?”墨染一般都眼眸真挚如孩童,似乎迫切地索取着她的信任。

“白玉承,你我之间的感情,早已是凌乱不堪。如今能同你这样平淡地和平共处,已是我能承受的最大极限了,若还同你有所逾越,我如何对得起姒镜尘。”

白玉承眼眸中期待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随即淡淡一笑道: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先告诉我,你愿意同我合作吗?”

姬怜美想了想,回答道:“如果,你能将你和溪婉的过往,一一讲给我听,我可以考虑你的意见。既然需要我的帮助,那我想知道其间的内幕,也不为过吧。”

白玉承神色微微一变,道:“溪婉的过往,我不愿再次提起。”

“是你不愿提起,还是因为在你的心中 ,她依旧占据了一席之地。”姬怜美面上带着微笑,不动声色地试探着白玉承。

这样的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

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那这种表象上的和平,或许便就此打破。

白玉承看着姬怜美的目光逐渐冷淡,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罢了,其实你脸上的这张皮相,并非与溪婉的容貌一模一样,是我按照记忆臆想出来的,毕竟 她七岁便去世了........现在想来,此事交由你来做也不妥当,刚才的话,也不过是我一时冲动,将你当做了她,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白玉承认真地看着姬怜美的眼眸,默默说道。

什么叫将我当做了她?

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压在姬怜美身上却有千斤般重。白玉承之所以愿意承担被人发现的风险收留她在此地,也仅仅是因为,她同那个女孩,实在是太像了罢了吧。

“原来如此。”姬怜美淡然地点点头,“殿下方才那番话,我便当做没听见吧。日后,你去完成你的春秋大梦,我本本分分的在你的府中做一个小婢女,你我之间,也徒留下这些了。只是,我便是我,不是任何人都替代品,请殿下日后务必要分辨清楚。现在,我累了,请您出去。”

姬怜美不客气地指着大开的房门,白玉承微微一笑,不做停留便走出门去,轻轻掩了房门。

在那一瞬间,姬怜美已再无伪装的力气,将脸深深埋在柔软的云被中,似乎只有这样,那颗缩得紧紧的心,才能稍稍放松下来。

原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没有爱上我,我也不必纠结,我们各司其职,划定界限。这样的局面,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不为你疯,不为你急,已然已是我,最后的一点尊严了。

或许,因你而乱的浮生,是时候将其抚平了。

但白玉承心中真实的想法,姬怜美,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往后的一个月,姬怜美真的再也没有见过白玉承,而白玉承也从未再传唤姬怜美过去做事。偶尔,眠付也会找姬怜美前去沁雪园做一些杂事,白玉承却像消失了一般毫无踪影。

虽然姬怜美的心中已是一派澄明,可在做事的闲暇之余,她的目光不自觉的飘向别处,寻找着什么。生活似乎一下子失去了些什么,一个人的时候,又总会想去寻找一个人的影子,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怜美小姐,可是在想殿下的事?”

正当姬怜美一边擦拭着花瓶,一边望着书桌前摊开的宣纸发呆时,立于一旁阅书的眠付冷不防地这么问道。

“我.......”

“怜美小姐,有些事情,是要说出来的,不要等着对方来猜你的心思,毕竟对方不是你,就算他能猜透你内心所想,也未必能对你有所表露。你将过去的恩怨当成你现在逃避感情的借口,无论对你,还是对殿下,都是一种伤害。你所看到的真相,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呢?”

眠付付之淡淡一笑,举起手中的茶盏,接着说道:“就像我手中的香茶,此时品正好,可若我被琐事缠身而将它搁置一旁,用不了多久,它的味道就会变得难以入口。怜美小姐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眠付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姬怜美的心事。

“恕怜美直言,先生,乃是殿下的人,所行所想,必定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怜美在经历了一些事过后,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想被卷入任何的纷争之中,所以,就算是违背自己的真心,我也不想同白玉承,再有任何瓜葛了。”

姬怜美默默地蒋花瓶放下,快步离开了沁雪园。

“这两个人,连这闷油瓶都模样,也甚是相似呢.......”眠付无奈一笑。

当夜,眠付摸黑由后门潜入翰林院。

“来了?”白玉承手捧一杯香茗,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前人的古卷之中。

“殿下,翰林院中,你可有发现何异常之处?”

“翰林院中的部分马夫,车夫,还有些做杂役的普通人,目光中外露而出的气息不凡,不似平常做杂役的人那般的畏畏缩缩,反倒异常凶狠。我怀疑......公子玉心秘密在翰林院中豢养了一群杀手。我想这皇家的翰林院,如今早已变成他一人的了。”

“殿下,需要将那些人,一并清理吗?”司徒澈问道。

“不。公子玉心做事过于谨慎,很难找到其破绽,我们不如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一来,他们的通信内容,可由我们暗中监视;二来,若这些人皆是亡命之徒,利益为大,我们不妨开出比公子玉心更高的酬劳,将他们收为己用吗,反将他一军。敌在明,我在暗,暗中观察,才能举步不惊。”

“那属下,这就前去打探。”

“此事不急。司徒,从即日起,你亲自带领玉林军,潜入游子仙的住处去寻找有没有类似于将两个时代相通的神物。”

白玉承算了算,今年,便是姬怜美来到春秋时期的第三年,按照隐的说法,每过三年,姬怜美的身体就会逐渐分散成粒子,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形神俱灭。

从这一刻起,白玉承已下定决心,他会将姬怜美送回现代。虽然要找到回现代的方法必定难如登天,可不管再怎么困难,他都想去试一试。

毕竟,那才是她应该存在,适合存在的时空。白玉承心想。

“殿下,您何时开始相信这些玄乎之物,如今您在朝中根基尚浅,又有宿敌在侧......”

“不必多言,此事,你只管照做。”

司徒澈的眼眸逐渐暗淡下来:“殿下,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在我心中,你已是同我出生入死的至交。我司徒澈一个粗人,不懂什么男欢女爱,可如今,您对姬怜美的情谊,越来越收不回来了。再这样挂念着她,迟早,你会自己毁了自己。”

司徒澈其实是个一根筋的人,对于感情,更是迟钝,现在,连他都能看出白玉承的感情来了,可见他已入情太深。若非他在外人面前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他的情绪,那恐怕,白玉承死千万次都已不足为奇。

在射箭场的时候,他已是极力去隐藏追随着姬怜美的目光,可公子玉心却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来试探他。白玉承从公子玉心临走的的那个笑容中察觉到:他已感觉到他的心思了。

“平时没看出来,司徒将军,也有不那么冷冰冰的时候。”眠付微笑地看着司徒澈远去的背影。

虽然他二人皆是白玉承的心腹,可两人的交际并不十分要好。一文一武,一淡逸一冷酷,若是没有人相同的三观和信念,这样性格迥异的人是万万不会走在一起的。

“殿下,您让司徒将军带走玉林军,您的安危又该如何呢?”

“放心,只要我待在府中不出来,公子玉心也不能拿我怎样。此事紧急,切莫张扬,一定要尽快找到时空连接的渠道。”

“对了,这一个月来,她怎么样。”

“一切如常。不过心中是否如表面那般开朗,便不得而知了。”

“她怎么了?”

“呵呵,殿下,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我便不多插足了。”

第四十六章 宝物窥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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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再见阿赛贝娜

“此物,可真是玄妙......”白玉承慢慢抚摸着投影,眼中尽露崇拜之色,“这东西肯定还有很多尚未解开的秘密,我们暂且将此物带回太子府,来日方长。”

“好......”

正当姬怜美将这小盒子装入袖口的时候,她的背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一身黑袍掩面,手持一柄银光闪闪的弯刀向姬怜美刺去。

“小心!”白玉承一个箭步上前将姬怜美揽入怀中,可他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只能抬起手臂去挡那刀刃。

黑衣人见刀将要刺到白玉承,及时地收力,可刀子依旧在白玉承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你是何人,竟敢行刺本王。”白玉承将姬怜美搂的更紧一些,目光犀利地高声质问道。

“堂堂的太子殿下,却在夜半时分同一个婢女待在一处,成何体统。”那人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纱,脱去一身的黑袍,露出了阳光般金黄的头发。

“阿赛贝娜,怎么是你。”白玉承有些震惊。

一个月前,鲜卑边塞。

“公主殿下,听言之,吴国大败,是吴国九皇子,不,宋国的太子殿下一手所为。白玉承殿下近几日已从吴国回到了大宋,掌管了翰林院,收纳了令人震惊的兵权势力。 ”

“呵呵,我就知道,这个男人看起来儒雅,实则,也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在计谋方面更是想象不到的强大。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女子倚靠在披着虎皮的长木椅上,嘴角微微一扬,笑里带着桀骜不驯的狂放气息,不染世俗,一袭军装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周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那张清丽的面容经过了风沙的吹打与鲜血的洗礼,逐渐变得棱角分明,原本的柔嫩的肌肤也变得粗糙起来,满头金发束起,将此女子显现地愈加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此人,正是鲜卑族的公主,阿赛贝娜。自从那时同白玉承分开起,她便一直驻守在边关,只因分别时,那人的回眸一笑。

我们是同一类人,他的心里,是有我的。抱着这样的信念,阿赛贝娜一直守在边关,心想着:只要我足够强大,他一定会爱上我。那个女人再好又如何,他最终,还是会选择强大的人,助他一统江山。

“听我号令,出发,前去宋国。”

阿赛贝娜微笑着,双手抱胸,对白玉承说:“上一次和亲,我是应阿父的要求而来,不过这一次,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已经面见了你父皇,他也同意了和亲一事。”

“你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娶我咯。”阿赛贝娜笑着上前,手掌抚上白玉承的面颊,方才有些凌厉的眼神在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时,瞬间化为了一片汪洋。

姬怜美夹在这两人中间动弹不得,胸口闷闷地有些难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缓解这个尴尬的气氛。

“阿赛贝娜,我不会娶你,你也莫要再纠缠。今夜在此的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我定会已刺杀皇子的罪名,攻陷鲜卑领地。还请你相信,我有那个实力。”

白玉承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看姬怜美,柔声道:“我们走。”,便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呵,哈哈哈,有点意思。”阿赛贝娜不怒反笑,“白玉承,你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有趣得多了。”

三日后,宋帝在御花园设家宴,姬怜美以随侍婢女的身份和白玉承一同赴宴。

“诸位皇儿,今日吾设下家宴,这一来呢,是为了同众皇儿一聚,替承儿洗接风尘,这二来呢,吾要宣布一件喜事。公主殿下,来,到吾身前来。”宋帝笑着朝下方的阿赛贝娜招招手。

阿赛贝娜应声上前。只见一抹艳色由下方徐徐上台,宛如花团锦簇中冉冉绽放的血色红莲。她一袭红袍,红带束腰,红绳绾发,妖艳的红映衬着姣好的肌肤,将

她的那一分豪放不羁描绘地更加入木三分,尽显英气。

比起初见时的那身衣裳,现在这个模样才更贴合阿赛贝娜的性格。

“这位是来自鲜卑族的公主阿赛贝娜,是代表鲜卑一族与我朝交好的。”宋帝向众皇子介绍。

此言一处,坐在下方的皇子皆跃跃欲试,倒也不是因为这公主的美貌,而是因为她手中握有着虎符兵权。

古时候的联姻有的是休养生息的怀柔之策,目的是让敌人放松警惕,而有的是为了实现共同利益。宋国经济实力雄厚,却无外兵之处,鲜卑虽强势,经济却不发达,此时联姻是为了相互扶持,以求共存。刘吴联姻则是以此为借口休养生息,为日后开战做准备。

这样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联姻,各皇子自然是要争抢一番。鲜卑虽小,其兵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二哥,这女人可不简单,她是鲜卑王唯一的女儿,领兵操将的本事甚至不亚于男子,拓拔寒对她极其疼爱,还欲将她培养为自己的王位继承人。” 坐在一旁的七皇子借着阿赛贝娜走上台的间隙,悄悄同一旁的公子玉心耳语道。

“呵,拉拢了她,就相当于拥有了半个鲜卑王族的兵力。这个女人,本王势在必得。”公子玉心看着阿赛贝娜的背影,自信地一笑。

“心儿,你也过来。”宋帝笑眯眯地让公子玉心上前来,一手拉住阿赛贝娜,另一手拉着公子玉心,将两人的双手重叠在一起。

“公主,心儿这几年来将朝中的大小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才能和样貌在众皇子间都是百里挑一的。吾替你俩做主,将你许配给他可好?”

公子玉心微微笑着,表现出对阿赛贝娜十分倾心的模样。

阿赛贝娜不屑地瞟了公子玉心一眼,傲慢地抽回手来,道:“谢陛下好意,不过,我的夫君,自然得由我自己来选择。”阿赛贝娜的目光渐渐飘向白玉承,继而开口,“我生平最讨厌那些私下里拉帮结派,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没有一点儿男儿气度。我要的男人,定时气宇非凡,大智大慧之人。”

“哦?听公主的意思,看来心中早有人选。不必害羞,说出来,吾给你做主。”

阿赛贝娜面带羞容,走到白玉承面前,对宋帝说道:“我看上他了,陛下,请将我指给他吧。”

公子玉心的目光逐渐变得凌厉起来,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为什么,偏偏又是他。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选择了这个被我踩在脚下的人。

白玉承,你凭什么处处跟我抢?

宋帝爽朗一笑,道:“原来公主相中的是承儿啊。不错,承儿生性沉稳,公主洒脱大方,也着实是一对璧人。承儿你也有二十二岁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父皇这次就替你做主,你可不许推脱啊。”

白玉承上殿前叩首,唇畔的微笑依旧波澜不惊。

“既然父皇有此心意,承儿也不好推脱,一切,都依父皇。”

此时,姬怜美侍在一旁,看着暖暖的烛光轻轻洒在这白衣少年的身上,看着他牵起另一名少女的手一同谢恩。

此刻,她第一次觉得,这两个人是如此的般配,而她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刘国公主了。

其实,隔在我俩中间的,远远不止那些个爱恨情仇,还有身份的差距。

不过,这又有和干系呢?他要与别人成婚,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啊。姬怜美安慰自己,好像这样想想,心中的拥堵感就会减轻不少。

“好久不见,我说过,一定会让你娶我的。”阿赛贝娜看着白玉承古水无波的眼眸,脚尖一踮,凑在他耳边说道。

“公主殿下,大殿之上还请不要靠的这么近,有伤风化。此情此景,我也不好让公主太难堪。”

美人在前,白玉承面上毫无喜色,这番话的语气虽柔软,话中却带锋芒。

今日这场鸿门宴表面风平浪静,却是暗波涌动。宋帝想试探这两个儿子的心思,无论是白玉承还是公子玉心,都并非等闲,如果他们不忠于他这个父亲,或者试图违抗他的命令,那他,绝对会尽可能地拉拢一方去对抗另一方。

白玉承和公子玉心自小便是死敌,将阿赛贝娜许配给白玉承,两人的实力便是旗鼓相当。两虎相争,宋帝便能在夹缝中谋生存。

身居高位的人,心中怎能不打点小算盘,不过同白玉承相比,宋帝的这番小心思,简直是班门弄斧。

所以,历经种种,阿赛贝娜又一次住进了白玉承的府邸。上次,她是不速之客,可这一次,她却是以太子府女主人的身份,住在这里的。

“白玉承,白玉承你等等我。”阿赛贝娜小跑着跟在白玉承的身后,随他进入了沁雪园。

“公主的住处我已命人安排了,成亲前就入住我的居所,传扬出去怕是不好。”白玉承的脸上已经毫无笑意。

回太子府一路下来,阿赛贝娜叽叽喳喳地同他讲了一路的话,听得他耳朵都嗡声作响了,偏偏姬怜美还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看风景,对他不理不睬。

虽然他面色平和,但心情的烦闷和耳边的吵闹,已将他拉入接近爆发的边缘。

“你害羞什么,反正七日之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干嘛要在意别人说什么。”阿赛贝娜不屑地说道,“对了,我想翻修一下王府,你没意见吧。”

“除了沁雪园和芳草阁,其他的地方,你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白玉承扔下这番话,便大步向芳草阁走去。

芳草阁中,姬怜美卸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回想着过去二十四年的生活,忽而无比的怀念。

那里,每天都很累,很辛苦,但那个时候,她还是她,不像现在这般,天天顶着他人的面具,战战兢兢地过活。

第四十八章 思乡情更切

“哎,如果能回去就好了,如果能.......”姬怜美将脸埋进臂弯之中,默然而叹。

门外的少年,眉宇默然,靠墙而立,显得格外孤清苍凉。两人之间,一墙之隔,却像隔了一个时空那样遥远。

他手中包的严严实实的桂花糕,还是热乎乎的,只是少年起身走到围栏边,将它从阁楼上扔进了一旁的树丛中,回头再看一眼少女投在窗棂上的剪影,悄然离去。

今日在宴会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在他背后的女孩,盯着他盘中桂花糕直抿口水。所以,他特意留下了所有的桂花糕。

只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吧,白玉承一边走,一边笑着。

是的,我能给她的,不是她需要的.....

姬怜美深吸一口气,慵懒地长叹一口气,权当是让自己放松心情。

“啪嗒。”一个银色的小盒子从她的袖口应声滚落出来,掉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呢。先前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阿赛贝娜打断了,反正闲来无聊,正好研究一下,说不定能找到时空隧道什么的。

姬怜美把那小盒子捡起来,按照之前的方式打开。

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逐渐凝聚成一片光幕,构成了方正的现代文字。

然而让姬怜美失望的是,这个东西,只不过是一个有投影仪和语音触屏功能的U盘,连上网连WiFi的能力都没有。

里面储存的文件夹中大多都是关于科研实验的数据资料,或者古代的一些兵器图纸解析。姬怜美看着里面的专业数词越看越犯困。

算了,就算这东西没什么用,好歹是从未来拿来的东西,如果能回到21世纪,把它卖掉,我肯定能赚一大笔钱。

姬怜美微笑着用指尖戳戳这个小方盒,自说自话:“喂,小东西,我们啊,都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在这个地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来历,努力地去适应这个年代的人都思维方式。你比我幸运,最起码,你不会悲伤难过,不会像我这样想家吧。”

姬怜美用一条质地较硬金丝将小方盒缠绕起来,再穿一根棉帛做成吊坠,挂在了脖子上。

既然我们同样来自未来,那以后咱们就一直待在一起吧。

姬怜美推开窗户,遥望着挂在枝头的一轮圆月。

今日,又是月圆之夜了。

俗话说,月是故乡明。每次月圆的时候,想家的心情就格外的热切。每次这个时候,姬怜美都会在承王府的九曲荷亭间走一走,那里有最好的月色,倒映在湖水中,撒下粼粼的波光。

姬怜美总是能盯着水中的月亮看很久。水中月,可见不可得,不就是她现在的处境吗?

宋国的太子府没有了九曲荷亭,姬怜美便在后院的花园中四处走走。

太子府的后院有一处断桥,桥下是潺潺清亮的自流河水,桥边种着一株千年之久的柳树,同松柏那般常年不落。此间已是初夏,却依旧柳絮翩飞,宛若春景。

雪白的断桥上,一白衣少年倚靠着石狮子而坐,一脚悬空于地,另一脚微微弓起,修长纤细的指尖轻捻着一个小玉碟,碟中的清酒散着月光柔柔的银辉。

他的眼眸一派苍然,微风撩拨起他柔顺的墨发,露出欣长白皙的脖颈来,那轮廓分明的侧颜足以令花季少女怦然心动。

他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潺潺的流水声,仿佛也化为那夜屋外熙攘吵杂的人群喧嚣。然而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不再吵闹。

姬怜美走上桥面,攀上玉石雕砌的石栏,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抬头看着月色,听流水淅沥清脆之声。

“白玉承,你不快活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姬怜美忽而开口,语调哀愁。

“我吗?我不快活的时候,太多了,若心情实在郁结,便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喝上几杯。”

“你没有听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吗?喝酒,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

“那我们,又能如何呢?我求不来平平静静的生活,酒不能解忧,最起码,可以忘忧,熬过了难熬的夜晚,明天便又是新的一天。”白玉承从石狮子的口中取出一只酒碟,呈上一杯清酒递给姬怜美,“要不要喝一杯?”

姬怜美缓缓接过碟子,看着碟中月色的清影,轻抿一口,只觉唇齿留香。

这酒,还挺好喝的。

她咕咚一口,便把碟中的酒一下子喝尽了。

“你慢些吧,这酒虽是花酿的,却也很容易醉人。”

姬怜美没有应答,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邀月,吟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钟鼓馔玉不足贵, 但愿长醉不复醒。”

她本便喜爱李白的这首将进酒,一个人若有如此豁达的胸怀,不论身处在哪个时代,都能安然自在,快活一生吧。

此情此景,吟咏此诗来激励自己,再合适不过了。

“来,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这一杯,我敬你。”酒过三巡,姬怜美上了头似的,一手搭在白玉承的肩头痴笑着,一仰头将杯中酒喝个干净。

“你喝多了,该回去了。”白玉承拍拍她的面孔,柔声道。

“回去?回哪去?我想家,可我已经没有家了.......”姬怜美趴在白玉承的怀中,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忽而有猛的抬起头来,揉了揉醉眼,嬉笑着戳了戳白玉承的脸庞,“帅哥,你是谁啊?你的声音,好温柔,有一个叫白玉承的大猪蹄子,声音也像你这么温柔。可是,他利用我,让我伤心难过,我讨厌他,可是,我却没办法离开他......”

姬怜美话还没说完,就已昏睡过去了。自来到吴国之后,她变得十分拘束,就算是偶尔的玩笑,也再也看不到她从前的天真烂漫。

现在的她,正是初见时的她,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再是初见时那般亲近了。

“傻丫头,你就这么讨厌我,连醉了,都在说我的坏话。”白玉承无奈地笑笑,笑容凄美,他轻轻搂住她,腾出一只手来,举起酒碟,对着明月碰杯。

次日。

姬怜美从一阵乒乒乓乓的打击声中醒过神来,昨夜宿醉,头还微微有些疼痛。至于她是怎么从桥上回到自己房间的,还有和白玉承说了什么,她一概想不起来了。

“谁啊,一大清早的的搞什么装修。”姬怜美因为头疼,烦躁地将被子蒙过头顶,撒气似的在床上打滚。

“是我,你有什么意见吗?”被子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回应她。

姬怜美掀开被子,发现站在床前的人竟是阿赛贝娜。她手中提着一根长鞭,双手环抱,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怎么是你?你不是早就离开了吗?”阿赛贝娜在看到她的脸时,惊讶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姬怜美这才意识到,她还没有戴上面具呢。昨日阿赛贝娜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以溪婉的模样出现的。而白玉承在回宋国的时候就已放出消息,说刘国公主在朝歌擅自逃离下落不明,所以阿赛贝娜看到她的时候,才会如此惊讶吧。

罢了罢了,反正都被她看到了,不如镇定一些,不能显得我心虚了。

“你一大清早来我这,有什么事吗?”姬怜美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哼,本公主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当然是想整顿一下整个王府的风气,省得有什么莫名奇妙的贱婢心存侥幸,来勾引我的男人。”

“你有这个闲工夫来我这示威,倒不如盯紧自己的男人。若你真的有本事,便叫他再也别见到我。”

姬怜美毫不示弱地回击着。

“你.......”

火药味正浓的时候,眠付忽而从门外扣门而入,见两个女孩同小孩子斗嘴那般在争吵,不由得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两人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眠付,互相对视一眼后,又很快地别过脸去。

“眠付先生,你家殿下呢?”阿赛贝娜问道。

“殿下一早便进宫了。他走前嘱托我带您怜美小姐前去参加曲水流觞的诗会,见见世面。”眠付微微颔首鞠躬,表示对阿赛贝娜的尊重。

“那我呢?他可有嘱咐我什么?”

眠付微微一笑,道:“殿下确实交代了一句,他让公主在府内安分一些,不要惹事生非。”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吗?阿赛贝娜小姐。”姬怜美放肆地笑出声来,气的阿赛贝娜脸一阵青一阵紫,摔门离开了。

眠付见姬怜美一脸嘚瑟地向阿赛贝娜扮鬼脸,不由得掩面浅笑一声,随后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怜美小姐,别笑了,人已经走远了。快些整整衣衫同我一道出发吧。”

“好的。”姬怜美应和道。

时隔一月之余,被姬怜美剪短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但不过是齐肩的长度,无法盘成发髻。姬怜美索性从衣柜里拿出之前偷溜出去时穿的一件男装来,将头发绑成一个丸子,插上发簪,在铜镜前摆弄一番。

嘿,没想到扮起男人来,也挺人模狗样的。姬怜美不由得对着镜子抛媚眼,自恋一番。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二人便前往城外的小竹林参加诗会。

曲水流觞,是中国古代民间的一种传统习俗,后来发展成为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参加诗会的文人对此事十分重视,都会提前沐浴斋戒,将诗会当做信徒的礼拜那般隆重准备。毕竟聚在一处的文人大多高洁,胸怀抱负,若不好好打扮打扮,恐会让人耻笑了去。

第四十九章 曲水流觞赋诗会

眠付像是这里的常客一般,时常有粉面含春的文人骚客上前同他打招呼,他也是付以淡淡一笑,寒暄几句便结束了聊天。

姬怜美四下张望张望,拉拉眠付的衣角,道:“哎,这些人,好像都有些眼熟啊。”

眠付浅笑着,“公主好眼力。这些人都是翰林院中的学生。那个穿青色衣的,是大学士家的公子,那边正在抹粉的,是柳家的二少爷.......”

“这不是诗会吗?怎么变成了贵族交流会。这里,就没有什么普通一点的人吗?”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走,随我一同进去吧。”眠付故作神秘地一笑,便先向凉亭走去了。

姬怜美随着眠付一同入席。

眠付的位置留在一条木桌的正中间,盖在其上的锦制坐垫也比其他位子上的做工更加精美。

这些个坐垫都不是按照谁的身份更加高贵而安排的,在曲水流觞诗会中,谁的才华能博得大家的一致认同,谁才最有资格坐在上座。

姬怜美心想,看来眠付在这场诗会中的地位是极高的,就连坐垫都是别人精心安排过的。

“眠付先生,不知您身旁这位秀气的小兄弟......是哪家权贵的公子?”坐在眠付左侧的一位凤眼柳眉的青年男子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他乃是在下的昆仲,平日在家中不学无术,特带他来此处见见世面。”眠付微笑应答。

姬怜美察觉到,在听到不学无术一词时,那青年男子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嫌恶,随后又谄媚地看着眠付点头微笑。

她一撇嘴,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是诗会,作诗是必不可少,至于形式么,无非就类似于击鼓传花,乐声停下后,酒杯停在谁的面前,那人就得即兴赋诗一首,或者将面前的酒喝掉。

这第一轮下来,酒杯停在了方才同眠付搭话的那位男子面前。

他轻捻耳鬓边的一捋发丝,稍稍思量片刻,开口便道:

翰林东门燕鹊早,奈何斑鸠占鹊巢。

山上风吹笙鹊喜,无人知是心中伤。

这两句诗,在座的文人皆能听出其中的深意。

所谓的翰林,指的便是翰林院,燕鹊和斑鸠,说的就是富家子弟和出生贫寒的文人。那青年所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对现在翰林院皇家与平民一同授课的政策表示不满,表面上虽然不露声色,其实心中已是十分憋屈。

许多人应和道,“好诗,好诗。”

眠付在一侧笑着轻抿一口茶水,并不急于去点破他,打算等到下一次轮到他作诗时,再回怼回去。毕竟文人的脸皮都薄,当面点破倒会显得那一方不尊重人,没有教养。

“这位公子,你若是对太子殿下实行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指出来,不必在其背后指桑骂槐的。”一道清亮的声音铿锵有力,惊起满堂文人学士。

那人也没有想到在座会有人不认可他的观点,心中万分讶异,却做出一脸淡定的模样问道:

“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同普通人家在一起念书有何不可,每个人都出身都是不能自主选择的,若仅仅因为一些人出生贫寒就歧视他,岂不是会显得很没有风度?”

“你.....”那青年男子被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老实说,我不是眠付先生的弟弟,其实我是他家的一名婢女。”

此言一出,在场的文人纷纷沸腾起来,方才同她争吵的男子更是一脸嫌恶地捂住口鼻,像是怕吸入什么脏东西那般在面前使劲挥袖。

“眠付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竟将婢女这样的腌臜玩意儿带到诗会上来。”一些脾气暴躁的文人纷纷表示不满,将矛头指向了眠付。

毕竟,眠付从未向他们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他们之所以敬重眠付,除了因为他的学识渊博,也因他从未在他们面前自暴身份,举手投足又像是出自大家。

在没有弄清别人的身份之前,自然是不好说一些过分的话语,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眠付悄声凑到姬怜美耳边说:“喂,你要干什么呢。”

“没事,听我的就是了。”

姬怜美自信地上前一步,朝青年男子勾勾手指,道:“你若是不服气,我们便比试比试。”

那男子沉默片刻,都未曾应战。

“怎的?你莫不是怕了?”

他之所以沉默,不过是因为他不屑于甚至是不愿同一个婢女比试,怕污了自己。如今姬怜美说出了如此挑衅的话语,他若再不应战,岂不是显得他真的在害怕一个丫头片子?

“哼,我有何惧怕的。看你年纪小,又没读过什么书的份上,我不欺负你,题目由你来定,我只管接应。一人一题。”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姬怜美的心中并无把握,就算她拥有后现代人类的智慧,可同古代的文人比作诗,她也不一定能赢啊。

一旁一些文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迅速将笔墨纸砚奉上前来,看这场几乎没有悬念的争斗。

姬怜美的笔在空中画着圈圈,大脑飞速地旋转着。

古诗词中,她了解最多的不过是唐诗宋词,这春秋时候的诗歌她当真是不熟悉。

她提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小心翼翼地写上一行对联的上联。

也不知能不能蒙混过关。

“阁下请看,这便是我出的上联,请您作出其下联。”姬怜美气定神闲地将笔放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群文人围过来,只间那纸上爬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

姬怜美的繁体字尚且是在翰林院的那几日,同教书的夫子新学的,写得并不好看,那青年拿着宣纸横竖看了半天,才看清这些鬼画符写的都是些什么字。

“海水朝......朝朝朝......,这都是些什么字,该如何念。”青年念着这一串不知所以然的“朝”,不解其意,不得已,向姬怜美请教。

“嘿嘿,你可听好了,这念的是: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不知这位公子,可否给此对联出个下联?”

姬怜美嘴角向上一扬。

哼哼,这句对联可是山海关孟姜女庙的名联,南宋时期才得以而出,这群春秋时代的文人肯定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青年挖空心思想了近半盏茶的时光,旁人酒都吃尽了,也不曾见他开口作对。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挣扎片刻之后,他终于服软,拱手作揖道:“是在下才疏学浅,还请姑娘为在下解惑,将这下联告诉在下。”

此言一出,立于一旁的文人,包括眠付,都暗生惊讶之情。

这个青年不是别人,乃是号称诗会第二人的宋无双,国公府的文人常客,若是光论诗词歌赋,他同眠付不相上下,几乎出口成章,三岁博览群书,尤擅古筝琵琶。

这样一个优秀的才子,如今却被一个没怎么上过学的小丫头片子难住了?

姬怜美见他态度谦逊,不似方才那般趾高气昂,便对他说:“公子莫要客气,我对的下联乃是: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对字工整。

眠付微笑着拍手,向宋无双赔礼道:“这丫头尚年幼,平时被我惯坏了,还请无双公子不要见怪。”

“先生莫要这么说,是在下技不如人。”宋无双回应眠付,而后又转身向姬怜美发问,“姑娘,方才是我失礼,还请姑娘见谅。不过,我们说好一人一题,你若能解答在下的疑惑,那在下,才算是输得心服口服。”

姬怜美看出来,宋无双并没有在故意刁难她,估摸是方才他没答上来,面子上过不去,才会有如此行为吧。

“好,请公子出题。”

宋无双从身后取出一个卷轴一般都竹筒来,说道:“此诗出自一神秘公子之手,他只来参加过诗会一次,留下的诗词,也仅有这一句。虽然其为人低调,但在下能感觉到此人学富五车,自认不及,各位才子也尊其为诗会第一才人。若姑娘能为我们解答此诗,那我们便认同你所说的平等教育,不再为难那些普通人了。”

宋无双逐渐摊开宣纸。

洁白的纸面上,清隽的字体宛若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煞是好看。

“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既成名.....”姬怜美轻声将那两行字念出来。

宋无双道:“这诗甚是有趣,在下同几位朋友细细品鉴过一番,众说纷纭,却总觉得没有理解透彻,一直没个结果。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姬怜美思考了片刻,最后无奈地摇摇头:“宋公子,奴婢愚钝,未能领略到其中的深意。不过,奴婢倒是觉得,这两句话倒像极了在讲述人生。‘若’字的撇如果不撇出去就是‘苦’字; ‘各’字的捺只有收住才是‘名’字.......”

“一撇一捺即‘人’。” 未等姬怜美说完,宋无双便接下了她的话,双眸似星星那般闪耀,如醍醐灌顶那般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姑娘教导。”

宋无双一边手舞足蹈地重复着方才的诗句,一边若有所思,自顾自离开了凉亭,连招呼都忘记打一声。

宋无双走后,众人看姬怜美的眼神都不再是刚开始时那样充满了厌恶,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崇敬和仰慕。

区区一个婢子,当面质疑大名鼎鼎的才子宋无双,同他斗诗,居然还稳操胜券,真乃奇女子。

曲水流觞的诗会,不到正午的时光便结束了,文人四散而去。

“啊.......终于结束了。”姬怜美仰天长啸,扭扭脖子,活络活络筋骨,像得到解放一般瘫软着趴在竹质的木桌上,“眠付先生,这么无聊的诗会,你有必要来参加吗?”

眠付淡泊一笑:“我来参加诗会,可不仅仅是同这群才子吟诗作对那样简单。”

第五十章 半路杀出劫匪来

“那你来做什么?我看您今日也没说几句话啊。莫不是来这蹭免费的瓜果的吧。”

“本来,殿下交代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只不过呢,中途冲出来一个鬼丫头,替我将那件事做了罢了。”

姬怜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鬼丫头?是说我吗?”

奇怪,我也不过是同那个宋无双比试了一场罢了,这个白玉承,不会又是在利用我吧。

“你可曾听说,殿下将一些出身平凡的文人也引进了翰林院?聚在此地的,都是思想极为顽固的皇室人物,他们四处打压那些普通人,以至于他们被迫退学。那宋无双,也算是其中的领头人物。殿下举办这个诗会,就是希望我能从中调和,好将让有学识的普通人享受同等的入学待遇,又能将那些不学无术的贵族赶出翰林院。”眠付看出了姬怜美心中疑惑,解释道。

“原来如此。”姬怜美赞同地点点头。

“其实,那句诗词的意思,你是明白的,是吗?”眠付伫立一侧,神情忽而变得温和起来。

“嗯........我知道。”

“那为何不说出来?”

“人活着,总要为他人留几分薄面。我今日出题难倒了宋无双,已是让他失了颜面,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再输一场,不如委婉些,同他平手。这宋无双虽然架子大,但看起来像是一个懂理明事的人,想来是不会再去为难那些平民学生了。”

有了宋无双这样的表率,其他的才子自然也会跟着收敛一些。

至于那诗句的解读,姬怜美自然没有那么深的文学造诣,只不过因为这两句诗,正巧是出自白玉承之手,而她收拾书卷的时候正巧看到,向他提问过。

那时的翩翩少年逆光而立,唇畔带笑:“ 这句诗词,其妙处就在于“若”字的撇如果不撇出去就是“苦”字; “各”字的捺只有收住才是“名”字; 一撇一捺即“人”。 凡世间之事,撇开一些利益,看开了就不苦了;方寸之间,能按捺住情绪才是人生大智,我想只有这样的生活,才是所为的人生.......”

然而姬怜美那时并没有把这番话放在心上。此番没有将诗句的意思说出来,主要原因不是为了给宋无双一个台阶下,而是她压根儿就忘了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只记得前面那几句了。

“看不出来,怜美公主还真是聪慧过人。”眠付谦逊地点点头。

“嘿嘿,那是自然。”

姬怜美站起身来,走到凉亭长廊的另一端。

这凉亭的附近是大片的竹林和灌木,淡蓝色的晓雾,从草丛和茶树墩下升起来了。枸椽花的清香梅和枳的清香,混合在朦胧的雾当中,整个山坞都是又温暖又清凉的香气。

少女满足地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愉快地哼起歌来。

眠付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少女,嘴角荡漾出微微的弧度。心跳也在不经意间,快了那么几拍。

正当一切都岁月静好的时候,亭上忽而窜出一个身影,一手箍住姬怜美的脖子。姬怜美还未反应过来,刀刃就已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过来!”蒙面人高声警告眠付。

埋伏在四周的几名侍卫见情况不对,立即从树丛中现身,拔剑而出包围了蒙面人。

蒙面人四下张望一番,腾空而起,踏着树叶的枝干飞快地遁走。在他逃遁的同时,几名黑衣蒙面的刺客纷纷现身,手持刀剑同白玉承的侍卫对抗。

但这些刺客在纠缠片刻后,也飞快地逃走了。

“快追!”眠付不会武功,没法像那群人一般飞檐走壁,只好吩咐余下的几名侍卫,又留下一人保护自己。

“先生,这群刺客的速度太快,我们很难跟上,是否需要兵分两路回府搬救兵?”

“不,不能回去,现在正是殿下稳固储位的关键时刻,绝不能让殿下知道姬怜美被人劫走了。”眠付望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预感有事将要发生。

这些人劫走姬怜美绝非偶然,难倒.....

“快,同我回府。”

皇宫,骑射场。

“太子殿下,十环。二皇子殿下,十环。七皇子殿下,九环.......”侍奉在一旁的太监高声报出几名皇子的骑射成绩。

今日宋帝将能力在诸多皇子中较为卓越的几位皇子和朝中重臣请来,美其名为是想考验一下诸位皇子的骑射学识,其实为的是在白玉承和公子玉心中重新选出一名有能力的人来担任储君之位。

白玉承学识广博深谋远虑,少时一举攻破匈奴彭城,现在又削减了吴越势力,锐不可当,可他虽是宋帝的第一个儿子,却是妾室所生。而公子玉心论才智,论谋略,都远不及白玉承,可他乃姜氏皇后的长子,出身便高人一等,本应由他继承储位,只是那时宋元帝已立白玉承为太子,又不能随随便便将他的太子之位废除,此事也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

白玉承离开朝野十余载,虽然人人见面尊称他一声太子,可在他们的心中,太子之名早就是有名无实。

如今白玉承将要迎娶了鲜卑族公主阿赛贝娜,若他能通过这番考验稳坐太子之位,这储位再要易主,怕是难了。

“哈哈哈,吾的诸位皇儿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尤其是承儿和心儿,不论骑射还是伦理都很出色,来人啊,赏。”

宋帝双手一拍,一旁的宫女分别给白玉承和公子玉心摆上三道菜来。

一盘葵花籽,一碗桃花羹,一盘鸡心。

“谢父皇。”二位皇子皆拜谢了宋帝。

为了彰显对宋帝的绝对信任和不二衷心,公子玉心二话不说便动手开吃了。

白玉承拿起筷子正要下口,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眉心微微拧起,随后,笑容逐渐舒展。

他将置于最右侧的鸡心摆到中间后,又将葵花籽和桃花羹倒在了地上,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盘子里的鸡心。

宋帝看到白玉承的这番举动后,满意地点点头。

公子玉心自然也注意到了白玉承的举动和宋帝的神情,却不解其意。

白玉承将父皇赏赐的东西倒在地上,无异于是藐视皇恩,可父皇不但不怪罪他,似乎还对他异常满意.......

这简简单单的三盘菜,其中却是大有文章。这葵花籽,取自于向日葵,暗指的便是向氏一族,桃花羹,花,暗指华氏一族,白玉承倒掉了葵花籽和桃花羹,又将鸡心置于中间的位置,意在告诉宋帝,他会铲除向华两族,以彰显其忠心。虽然公子玉心的做法也讨得了宋帝的欢心,但自然没有白玉承那般让宋帝满意。

不过这个主意自然不是宋帝想出来的,而是一名先皇钦点的辅佐大臣帮忙出的主意。他跟向华两族也是结怨已久。

“哈哈哈,吾先回营帐休息片刻,承儿,你一会来吾的营帐,吾有事要同你说。”宋帝乐呵呵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太监的搀扶下回到营帐中去了。

宋帝一离开,坐在一方的大臣纷纷向白玉承道喜。

既然陛下要单独传召大皇子,这储位,必定还是属于大皇子的,况且此人的能力不凡,不论他到底买不买账,拍一拍马屁总还是可以的。

他们的笑容堆在脸上,心里的小算盘也打个不停。

公子玉心端着一杯酒也走过来,对白玉承说:“王兄果然是心思缜密,王弟自愧不如。不知那叫溪婉的小婢女,在王兄身边,可还安好啊?”

“一切安好,不劳王弟操心了。”

“哦,那就好。本王呢只是想提醒王兄,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人家单单纯纯的一个小婢女,你莫要让她,受了委屈啊。”公子玉心说完这番话,便走开了。

白玉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公子玉心,似乎话里有话。

“萧宇。”白玉承唤来方赶到骑射场陪侍的萧宇,问道,“你刚才赶过来的时候,婉儿和先生,可有回府?”

“没有啊,眠付先生同婉儿小姐一早便出门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殿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玉承越是想这件事,心中越是担忧。

“萧宇,和我回府去看看。”

“不行啊殿下,陛下一会儿还要传唤您呢。”萧宇连忙制止白玉承。

这场比试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萧宇,你留在这。”白玉承交代完,便跨上马匹飞奔回太子府。

不一会,骑射场的营帐中传来太监尖利的叫声:“不好了,有刺客,快抓刺客啊.........”

白玉承勒住马匹,回头看了一眼嘈杂凌乱的人群,犹豫了一下之后,便不管不顾地向太子府赶去。

当白玉承赶到太子府时,眠付也正巧回到此地。

“姬怜美呢?”白玉承翻身下马,神色有些激动地搭住眠付的双肩。

“殿下,中计了,您快点赶回去,不然.......”

“我问你!姬怜美在哪里!”未等眠付将话说完,白玉承便咆哮起来,抓住他肩膀的力道也骤然增了几分。

眠付身子瘦削,被他这样一抓,有些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她被一群蒙面人劫走了,估计是公子玉心的人。”

公子玉心.......

白玉承只觉身子一沉,有些站不稳脚跟。抓住眠付的手也像承受不了重力似的下垂。

上一次,公子玉心当着他的面,都对姬怜美下了杀心,这一次,她被单独劫走了,又会收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呢....

“殿下,你冷静一下,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回皇宫,现在回去还有机会.....”眠付蹲下身来安抚白玉承。

“找.......”白玉承双手伏地,口中喃喃而道,“所有人,都给我去找,找不到她,你们都得死!”

第五十一章 失去太子位

白玉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即便将心绪稳定下来,他也没办法思考。

“白玉承,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白玉承闻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清丽依旧的面容。

“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的。”

方才正当白玉承濒临暴走之际,几名近卫将姬怜美带了回来。

姬怜美见白玉承趴在地上,连忙上前去查探情况。

他一把将姬怜美紧紧地搂在怀中,摩挲着她的长发,口中不断地念道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眠付只觉其中有些蹊跷,问姬怜美:“怜美小姐,你是如何回来的?”

“啊?那个蒙面人带着我飞了一段过后,将我扔在一片树林子里就走了啊。到后来侍卫大哥追上来了,这才将我带回来。”

“糟了,中计了,殿下,快些赶回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公子玉心从中作梗。”

就在这时,萧宇忽然从远处急急忙忙地向太子府跑来,边跑还边大声喊着:“殿下 大事不好了!”

“出了何事?”

“陛下在帐中等了您半天,听说您中途离开,已是龙颜大怒,偏偏这时翰林院又有人前来禀报,说翰林院中诸多学生中毒身亡。”

“中毒?”白玉承脸色微变,咬了咬嘴唇。

他忽而想起,他带着姬怜美去翰林院的那天,曾在石路上撞见过一名马夫,身上带有奇怪的标志一般的图案。水桶中恭学生饮用的水呈现微微的乳白色。

不出意外的话,问题就出在这水上。

白玉承拍拍姬怜美的肩膀,叮嘱她,“跟着眠付在府里好好呆着,切莫乱跑。”

随后他立刻跨马向骑射场赶去。

眠付意味深长地看了姬怜美一眼:

今日之事,太过巧合。为何那群人没有绑走姬怜美,而是将她中途放下了呢?莫非她是同这些蒙面人早有勾结,自编自演了这场好戏?或者,这是敌人的反间之计?

不论如何,为了殿下,姬怜美,留不得。

皇家骑射场。

“承儿,你中途离开,是做什么去了?”宋帝倦懒地倚靠在赤金虎椅上,慢条斯理地问道。下方跪着方赶回射箭场的白玉承。

“回父皇,府中忽然有要事需要处理,承儿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了。”

“要事?哼,什么要事,比吾宣你来见吾更为重要?吾告诉你,吾的事,就该是你的要事。吾这翰林院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怎么到了你的手中,就出现这么多的纰漏?还好死的不是皇亲贵族,不然你要吾如何像这满朝文武交代!”宋帝从桌上抓起一只铜制的酒杯就往白玉承的头上砸去。

只听一声闷响,酒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白玉承的头上,洁白的额角立刻浮现出一道淤痕来,但他仍面不改色。

“承儿知错,定会揪出幕后黑手,还这些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不必了,大巫师说了,翰林院之所以出了事,就是因为你将那些贫民秀才带到了翰林院,触怒了皇家的列祖列宗,这才下了惩罚,将那些百姓赶出去就是了。况且,只是死了几个普通百姓,拿点钱打发一下他们的家人,再请法师来做个法,去一去这翰林院的邪气,也好让这些亡魂早日散去。”宋帝困倦地挥挥手,“承儿啊,吾对你非常失望,从即日起,这个太子,你就不要当了!给吾回府好好反省反省。翰林院,依旧交由心儿打理。吾乏了,今日的宴会,就散了吧。”

宋元帝这一声令下,大多数都朝臣皇子也就纷纷四散而去。

白玉承依旧跪在地上,目光虚无空洞。

“大,王,兄,父皇都已经走了,您还跪在这儿做什么呢?”公子玉心上前一步,故意将“大王兄”这三个字拖得很长,摆明了就是在讥讽白玉承,“我早说过了,是我的,终归是我的。”

“是你下的手。”白玉承的声音低沉,散发着丝丝的阴冷之气。

“是啊,是我干的啊。几条贱命就能换来我的荣华富贵,多划算啊。哈哈哈哈,大王兄,何必去搞什么平等入学,现在倒好,害死了这些无辜的平民学子,归根结底,这不都得怪你吗?好了,不同你说了,本王还要将翰林院里的那些流浪汉给赶出去呢,不奉陪了啊。”

公司玉心拍了拍白玉承的肩胛,放肆大笑着离开了。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上,打湿了泥路。白玉承跪在地上,泥水又顺着衣料,渐渐将白玉承的一身白衣染上了泥色。雨丝停留在长而翘的睫毛上,代替了泪水。

公子逸轩举着一柄伞,在白玉承身旁蹲下,对白玉承说:“太子哥哥,宾客们都走了,父皇也走了,你就别在这跪着了。轩儿知道您丢了储位,心里难受,可也不要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小轩,我很好,劳你关心了,快些回宫去吧。”白玉承站起身来,微笑着对公子逸轩说道。

他没有接过公子逸轩递过来的伞,也没有上笙宇箫宇停在外头的马车,一袭白衣,如诗如画的背影看起来孤独又落寞,就这样,宛如无根的浮萍一般,漂泊无依地淋着雨,一步一步,走回府去。

对于公子玉心那群人而言,那些普通人家的学子,是争权夺位的棋子,不,连棋子都算不上。他们是随时可以牺牲掉的牺牲品,甚至连查明案件,让他们死的明明白白,都被父皇当成了多此一举。这样的时代,百姓究竟算是什么.......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是我一时的执念,害了你们.....

“眠付,白玉承呢?昨晚一直没见着他回来。”不过是清晨的时光,姬怜美便跑进眠付的厢房,将他从床上一把揪起。

昨夜姬怜美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于是,她便跑到门口去等白玉承,谁知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天蒙蒙亮时,她被看门的侍卫叫醒,问清楚白玉承的情况后,就立马跑过来找到眠付。

眠付虽然是个男子,可身形却同女子那般瘦弱,姬怜美很容易便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眠付拢了拢微微有些敞开的衣衫,回应道:“殿下有时不会从正门进来,你可以去去沁雪园看看他在不在。”

“哦,好的。”姬怜美立刻松开拉住眠付衣领的双手,一溜烟像沁雪园跑去。

“哎,真是个急躁的丫头。”

姬怜美跌跌撞撞地跑进沁雪园,正要敲响白玉承的房门时,却犹豫了。

我这是以何种理由来找他呢?虽然他同我有旧仇,可他此番中途离席也是为了我,我只是不希望欠他什么似的。对,是这样的。

姬怜美轻轻扣了扣白玉承的房门。

木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女子的面孔。

阿赛贝娜........

“怎么是你?”阿赛贝娜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手中不停地搅拌着一碗汤药,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就是来看看殿下回来没有,既然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姬怜美自觉理亏,说着说着,便低下头去。

“等一下,跟我进来。”

阿赛贝娜引着姬怜美进入内室,床榻上躺着翩翩的少年。

姬怜美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白玉承。他变得那么瘦弱憔悴,一头墨发有些凌乱,甚至能看到略显青灰色的胡渣,眼窝深陷,苍白的唇也干裂了。

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这是怎么了?”她几乎毫不思索地一下子跪倒在他床前,用手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嘶,烫得吓人。

“滚开!”阿赛贝娜伸手推了她一把,高声呵斥道,“姬怜美,你还嫌害他害得不够惨吗?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丢了储位,现在又怎么会病上加病。我知道,你喜欢白玉承,但你什么都给不了他。你不懂他的理想抱负,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可是我懂!我们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我们才是一路人!收起你那无知的善良吧,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若还有一点怜悯之心,就离他远远的。你记好了,他是我阿赛贝娜的夫君,就算是病,他也只能为我而病!你算是什么东西,小小一个婢女,还不快给本公主滚出去!”

这次,姬怜美没有同她斗嘴,没有同她理论,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一拍粘在手上的尘土,便轻悄悄地掩门离去了。

曾经我也想过,要将他的一切都夺走,他的名声,他的地位,甚至是他的性命,我要将他欠我的统统讨回来。后来,我发现我斗不过他,于是,我抱着寄人篱下的心态,希望上天会让恶人自食恶果。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生命垂危,我应该是得偿所愿了。可为什么我不但不开心,心口也堵的厉害。

因为在我心中,我早已不恨他了.......他利用了我,现在他的仇人利用我算计了他;他杀了姒镜尘,可他带给了我雨若和双胞胎姐妹那样的好朋友,加倍的对我好;他毁了我回家的念头,可他在这儿,又给了我一个家。

这么细细算来,他欠我的,早就还清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恨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话,该有多好,那时我们彼此毫无牵连。而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纷纷扰扰,爱恨情仇,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起点.......

第五十二章 寒衣音,朱砂泪

白玉承醒来时,发现一块凉毛巾搭在自己的额角,至于被宋帝打伤的伤口,也已细心地上了药。

嘶......这里是........

他揉了揉有些晕眩的脑袋,试图侧过身去活动活动筋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如幽兰一般清新的少女体香。白玉承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枕在一名女子怀中。少女纤细的手臂镇在白玉承的脑袋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胛处,睡得正香甜。

白玉承的动作惊扰了少女,她嘤嘤作语一番后,微睁双眼,轻言微笑着说:

“你醒了?”

在看清这个女子不是姬怜美后,白玉承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寒得彻骨:

“谁让你进来的,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踏入沁雪园。”

“喂,昨天你倒在太子府门口,可是我好心把你背进来,还照顾了你一晚上的,现在你想翻脸不认人?晚了!”

阿赛贝娜不满地抽出垫在白玉承脑袋下的手,翻身飞扑到他身上。

“白玉承,我可告诉你,既然咱俩已经同在一张床上躺过了,那你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你要对我负责,第二,我对你负责。”

白玉承冷漠地一笑:“若是要论与我同床而眠,你也不是第一个,就算是要负责,也轮不到你头上。”

“你......”阿赛贝娜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反正,再过几天,你就是我阿赛贝娜的夫君了,我也不同你计较这些。”

阿赛贝娜站起身来,将外衣穿好,招呼一声随身的婢女,便离开了。

毕竟纠缠下去,只会惹来白玉承的反感。万一把他逼急了,他真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跟宋帝提退婚,那鲜卑族要向中原拓展商路一事,怕是难办。

聪明的女人,懂得见好就收。阿赛贝娜就是这样的人。

见阿赛贝娜走远了,白玉承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都已经走了,怎么还不进来?”

此言作罢,眠付便从门口扇着扇子走进来。

“即便是生病了,殿下的洞察力依旧没有受到影响,眠付佩服。”眠付笑言。

“眠付,她去哪了?”

“殿下莫急,怜美小姐拿了与殿下的一纸合约,向我讨要了您在城郊的一座宅邸,我见她心情有些郁结,便擅自替殿下做了主。临行前,她说想去宋国各地走走看看,也带走了雨若和您派去保护她的近卫。”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眠付不知,只是今日怜美小姐来沁雪园看您时,阿赛贝娜正巧也在。”

“好,我明白了。”

白玉承心中忖度着:她不仅搬出了太子府,还带走了护卫,一切我所担忧的她都自行准备齐全了。看来,她是不希望我去找她,也不愿再回来。

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没落。

“殿下,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萧宇兄弟说了,储位丢失,翰林院也不再归您管辖,今日一早公子玉心就把那些平民学生赶了出去。怜美小姐之前好不容易劝服了宋无双一干人等,看来是白费力气了,我们之前的努力,也全都付之东流了。”

“是啊,全都白费了.......其实我根本就不在意储位,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你去打点打点,给他们的家人送些钱财,也好让尚在人间的人,好过一些。至于往后,还得从长计议。”

现在大宋与鲜卑结盟,一时间不会再有外敌来犯,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若想要达到长久以往的和平,除了当上国君,别无他法。

城郊,流岚水榭。

“王妃,这里的空气可真好,山美水也美,是个陶冶情操的好地方。”雨若坐在河边的岩石上,将脚丫伸进清亮的河水中踩水玩儿,一边这样感叹着。

“嗯,这里的确很好,与世无争的。”

“王妃,你还在生殿下的气呀?其实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再正常不过了,尤其是像殿下这样身处皇室的人,联姻都是身不由己的........”

“雨若,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只是不想再打扰他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的。”姬怜美说道,“你看,这里风景独好,像世外桃源一样。”

这是,门口看门的侍卫匆匆跑来,对姬怜美说:“姑娘,有客到访。”

“奇怪,我住在这里的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究竟是谁来了?”姬怜美暗自疑惑,将放在袖口的溪婉的面具拿出来戴好。

“是我。”随着一阵清新爽朗的笑声,湖畔的竹林外隐隐现出一个人影儿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广陵长衫,腰间绑着一根月白色荔枝纹丝带,一头微微带着赤金色的头发打理地一丝不乱,一双流行般的桃花眼中充满了儒雅之气。

“原来是宋公子,有失远迎。”姬怜美笑着迎上前去。

其实在众多的男子之中,宋无双也算的上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只是姬怜美见过像白玉承和眠付那样的绝世美男,对于宋无双这样的也就无感了。

“今日宋某冒昧来此,叨扰了姑娘。但昨日之恩,在下必须要向姑娘道谢。多谢姑娘昨日在诸位文友面前替在下保留了颜面,另外,在下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见宋无双话语诚恳,不像是前来找茬的,姬怜美报以友好的一笑,回应道:“宋公子莫要客气,只是宋公子不嫌弃我是个婢女吗?”

“不敢不敢,自诗会那日起,在下也明白了,读书并非我们这些人的特权,不论贵贱,都应一视同仁。之前是在下狂妄自大了。”

“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奴婢玉绕歌,敢问公子是如何得知我住在此处的?”

“哦,这处别院本系属我宋家,不过后来由眠付先生替人买去作平日里玩赏后歇脚之用,今日眠付先生将那一纸地契拿来还与我,要在下将这地契的所属权交于一位姑娘。在下便揣测着,这这流岚水榭,应该是给姑娘你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能麻烦你不要将我住在这里的事随意向人透露,可以吗?”姬怜美问道。

毕竟这里不像太子府有众多侍卫把守,万一又有什么人要杀她,那她就要在这儿交代了。

“姑娘放心,这等私人的事务,在下自然会保密的。只是,那个......”

姬怜美见宋无双的双手一直摩挲着,眼神飘忽,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由得一笑,道:“宋公子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宋无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日我之所以到这里来,除了想向姑娘道谢,还想询问姑娘,眠付先生可在家?这诗会第一人你可认得?听闻那位公子与眠付先生素有来往,关于那诗句,在下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不知可否告知在下此位高人栖身何处?”

原来是这宋无双还是白玉承的死忠粉啊。

姬怜美轻咳一声:“我家主子今日恰巧有事出门去了,他也不常来这儿。这样吧,若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再写信告知公子,如何?”

“这......好。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且慢。”姬怜美拦住宋无双,“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否答应。”

“但说无妨。”

“过两日便是中秋佳节,我想邀请您那日在诗会的诸位公子来此作诗赏月,不知可否劳烦宋公子将这些邀请函转交于他们?”

雨若从屋内拿出一沓做工精美的竹牌来,递给宋无双。

宋无双小心翼翼地接过,说了一两句客套话便离去了。

姬怜美心想:如今我已不在太子府内,那么我便要靠着自己。宋无双乃是皇亲国戚,若是能在这样的圈子里拓宽人脉,站稳脚跟,还愁没人帮忙撑腰吗?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这个以权为贵的时代,她只能倾尽全力去保全自身,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姬怜美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倾听着鸟儿清脆悦耳的啼鸣,看着满山一碧的翠色,姬怜美觉得心旷神怡。

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如果我在现代有这样大的一座房子,一定要把妈妈接过来同住。

入夜,姬怜美正准备上床睡觉,却听见门外的树丛一阵骚动。

出于戒备心,她故作镇定地大声问道:“今日来我流岚水榭的客人可真多,不过,躲在门外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过了一会儿,姬怜美的房门渐渐打开,伴随着一阵男音。

“姑娘直觉敏锐,居然被发现了。”

是公子玉心。

姬怜美心中又惊又怕:怎么会是这个阴冷的家伙,上一次差点被他杀了不说,今日他居然找到这里来。

“原来是二皇子殿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姬怜美从容地坐下,从茶壶中倒了两杯茶水,镇定地问道。

“姑娘有这娴雅心情同本王饮茶,可本王没有那个心思,因为,我,是来杀你的.......”公子玉心怪异地笑着,听得姬怜美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第五十三章 曼珠情,一瞬沙华

“杀我?溪婉不过太子府一个小婢女,何必劳烦二皇子殿下亲自来杀我?”

“其一,你见到我,应该要称呼我为太子殿下,其二,你可不是什么小婢女,我说得对吧,姬怜美公主?”说到这儿,公子玉心的脸上浮现出一分怪异的笑容。

在听到公子玉心对她的称呼后,姬怜美只觉得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那一瞬间紧绷起来,握住茶杯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故作镇定地回应道:“二皇子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姬怜美是谁?”

“呵呵,没想到姬怜美公主装傻充愣的本事竟是这样厉害。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吗?因为今天要杀你的人可不是我,而是我的大王兄,公子玉承。”

公子玉心故意拖长了语调,期待着姬怜美接下来的表情。谁知姬怜美反倒放肆地笑出声来:

“呵,二皇子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吗?你和白玉承关系如此不和,就算他想杀我,也不会让你来杀我。二皇子殿下,下次你想来挑拨离间呢,就先找一个好一点儿的理由再来吧,我必定洗耳恭听。”

“公子玉承那么工于心计的人,自然是因为我们有共同利益,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头上,才会来这样一招借刀杀人。我今日来找你呢,不是真的为了来杀你,也不是为了说服你和我站在同一阵线,只是有一些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什么事,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之所以没有那么恨白玉承,甘心乖乖的待在他身边做一个婢女,是因为你相信他,相信他的为人。虽然姒镜尘死的时候,白玉承就在场,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他杀人。你不认为他对你的感情深到可以为了你去杀了曾对自己施加恩惠的人,而且,如果姒镜尘在他手上,他大可以拿他的性命去威胁吴国,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心中一直认为,凶手肯定另有其人,所以一直以来,你都不是真的恨他。那么,不知你看完这个东西以后,还会这么想吗?”

公子玉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方块,递给姬怜美:“其实隐一直没有死,前几日他跌跌撞撞地来到我面前,告诉我,他就要消失了,你和他都是来自未来的人,他也不希望你一直留在这里受苦。他临死前把这个小东西交给了我,他说,那日他跟随你们而去,恰巧用这个东西拍到了一些画面,你一看便知。”

姬怜美半信半疑地接过摄像机,点开播放键。

熟悉的声音倾泻而出。

“白玉承,你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我们已经答应不会向你寻仇,你究竟还想怎样!”姒镜尘捂着胸口,软到在地,愤怒地咆哮着。

在他面前的白衣少年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子面带微笑:“是,不过姬怜美这个女人对我还有用,我自然不会让你带走她。所以,对不起了。”

说着,他一把将刀子狠狠插进姒镜尘的心口........

“啊........”姬怜美将摄像机摔在地上,“不,这不可能,这些画面肯定都是合成的。”

“姬怜美小姐,我不懂你说的合成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个人说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

公子玉心双手一拍,他的两个侍卫便将雨若押上前来,扔在地上。

少女娇小的身躯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痕,衣服也是破烂不堪,明亮的眼眸半闭着,气若游丝。

姬怜美将雨若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握住她的双手,有些癫狂似的问道:“雨若,你之前和我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你让我要相信白玉承。所以,这些画面都是假的,是公子玉心在骗我,对不对。”

“王妃......对不起,这些都是真的.......我之前怕您难过,才一没有跟您说实话的......而且,姒公子那时中了奇毒,已是回天乏术,他为了不让您伤心,所以一直没有跟您提起,陪着您一路去了大梁,直到后来,他五感俱失,危在旦夕,殿下见他已经没有能力保护您了,所以才选择杀之而后快......”雨若畏畏缩缩地回答道。

这句话,将姬怜美最后的希望,彻底掐灭。

“够了!”

她跌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哎,怜美公主,本王可真是可怜你。你那么相信我那薄情寡义的大王兄,还编造了那么多借口欺骗自己,可到最后呢,事实不还是如此?既然事情发展道了这个地步,那你可知道,白玉承为何非要留下你不可吗?”公子玉心捏住姬怜美的下颚,将脸靠得更近些,“那是因为,你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太像溪婉了.......”

“溪婉......究竟是谁?”

“哈,哈哈哈,白玉承难到没有告诉你吗?溪婉,是阿果王的女儿,白玉承的青梅竹马。不过,她已经死了。”说到这里,公子玉心的眼底划过一丝哀伤,“白玉承手中握有能让溪婉复活的方法,只要找到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作人祭,那么溪婉的灵魂就可以转入你的体内,以你的肉体为载体,重新降临人世。哈哈哈,姬怜美,你对我那无情无义的大王兄而言,活着的意义,就是作为他复活心上人的工具,是个冒牌货,你还以为他是真的对你动心了呢。”

白玉承,这才是你留下我的真实目的吗?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你想让我心甘情愿为你献祭。视频或许是合成的,可连雨若都这么说,我又有什么理由来信任你。

枉我如此信任你,就算看到姒镜尘死在了我面前,就算是你毁了我回家的唯一希望,我还是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造就这一切并不完全是你的过失。可是现在,呵,是我看错你了,我就不该相信,一个满手都是鲜血的人,还会心存善良。

难怪,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溪婉的身份,原来是怕我联想到这一切。这场游戏到最后,你还是在利用我,我们经历过生死,朝夕相处,我老老实实地待在你身边,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还是在利用我!

姬怜美看了看雨若,又看了看公子玉心。目光渐冷。

“说吧,怎样才能杀了他。”

“很好。杀他不急于一时,有了你的帮忙,我相信,就算白玉承有通天的本事,也在劫难逃。你放心,我知道你没法下手,你只需要将他迷惑住,其余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公子玉心满意地拍了拍姬怜美的肩膀,大笑着带着两个随侍离去。

待几人走出几步后,公子玉心背过身,开口道:

“你做的很好,一会便回去领你的赏钱吧。”

跟在公子玉心身后的“雨若”忽而下跪叩首,向公子玉心谢恩。

“多谢太子殿下。”

“呵,哈哈哈,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好骗,不过用了一张人皮,她就完全相信了。”

“雨若”慢慢从脸上撕下一层面具来,面具背后,是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大王兄啊大王兄,不知道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为敌的滋味,又会如何呢?一定会很精彩吧,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那个叫雨若的女人怎么办?”一旁的随侍问道。

“这还不简单,杀了。”

公子玉心走后,姬怜美拿起那个摄像机,将里面的画面播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情逐渐由心痛欲死,慢慢转化为平和。

姬怜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变冷,直到最后,失去了心痛的感觉。

“白玉承,你是不仁在先,就休怪我无情........”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 中秋至。

宋无双携一行文人来到流岚水榭。

“听说,这一次的赏月诗会,乃是上次那个婢女姑娘所准备的,不知会有何奇特之处呢?”柳家二公子柳颜之四处探探这流岚水榭的风景,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溪婉姑娘的确是个奇女子,我想,他定能给我们带来惊喜。”宋无双笑靥吟吟,对姬怜美做出来很高的评价。

不过在这群人之中,并非所有人都看好姬怜美,比如出生名门贵族的薛绍,对姬怜美抛头露面侮辱圣德的行为感到不满。之所以会来是冲着宋无双的面子,也是想从中捣乱找茬儿,刁难一下她。

一行人方踏入流岚水榭的石门,便有一阵清新的草木香扑面而来。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月光朗朗,竹影悠悠。

无论是前厅还是后院,皆设计成了入眼为竹而后房屋上风格。

宋无双等人从未见过这样别出心裁的宅院,房屋与竹木巧妙地融为一体,颇有清新淡雅的隐士之风。

居住之地往往能反映其主人的心性。姬怜美这还没有露面,就已经收买了这些以淡泊雅致为人生目标的文人雅客。

此时,屋子的主人正坐在碧竹环绕的抄手游廊中静静地喝茶。

第五十四章 秋影转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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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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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不为十座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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