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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陵简》


第一章:劫狱

地相,简称“堪”(堪,地突也。谓土之坟起者),也同“勘”,属风水师中的一种。

衮衣,则指中国古时皇帝在举行重大典礼时所穿的礼服,礼服之上绘制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

而在中国异文化之中,地相并不同于风水师和阴阳先生,所谓“川西开棺、湘西赶尸、晋西地师”,其中的地师实际上所指的则是地相这一职业,而地相之中,被冠以“衮衣”二字的,则被认为是上可逆转国家命脉,下可主导个人生死前途的佼佼者。

二十世纪初,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终于覆灭,民国建立,但中国依然处于封建势力的统治和帝国主义的侵略下,中国并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强独立。因此,割据一方的军阀,都是打着救国的旗号进行战争,而民间各类组织和个人,也以如何救国作为主题,进行着激烈的思潮交锋。

在此期间,因为欧洲灵学文化的影响,一批所谓的文明人士竟喊出了“异学救国”的口号。自此,原本并不被认可的“异文化”逐渐渗透上层社会,大批封建军阀争先拉拢收买地相,只为逆天数、改生死。

异者的崛起,也终于让那些神秘人士拂去历史的尘埃,从黑暗中走出,而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借助乱世的力量,找寻那本被称为天书的《陵简》。



1925年,浙江舟山群岛某小岛。

二更的锣鸣之后,三个黑衣人从海滩沿岸的礁石群中分别钻出,为首者跳上一块较高的礁石,蹲在那抬眼凝视着眼前那面似乎耸入天际的悬崖峭壁,他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两个同伴能不能在四更前攀爬上去。

在这里,四更时分太阳就会从海平面升起,如果在那之前,他们三人还没有爬上去,就会立即被磔狱的外围巡逻队发现,从而当场射杀,尸沉大海。

“伍师兄,为什么那个狗日的孙三,要在这座无名小岛上修黑狱呢?”落脚在礁石旁,个子最矮的男子沉声问道。

他口中所称的伍师兄,指的就是此时蹲在礁石上端,凝视着峭壁,四十岁上下,体魄精壮,江湖人称吊脚楼的伍四合。

而刚才问话的这位,就是被称为定风剑的一流杀手柳落渠。

伍四合扭头看了一眼柳落渠,回答道:“这不是什么无名小岛,小岛上的黑狱也不是孙三修建的,他没那么大的能耐,他是在南明时期鲁王朱以海的抗清堡垒的基础上加固而成的。”

柳落渠听到“南明鲁王”这四个字,只得求助地看向身后那位模样不过二十岁出头,一脸寒气,甚至有些发青的年轻人。

他叫唐安蜀,人称拾臂罗汉。

唐安蜀却假装没有看到柳落渠求助的模样,虽然他行走江湖的时间并不长,根本比不上其他两位,但他却很清楚,无论是否置身于江湖中,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你什么身边站着的是什么人,你都得给对方台阶下,给足对方的面子,否则因小事都可能酿成大祸。

“柳师叔,你看你这记性,前几天咱们去听书的时候,你还给我讲过明末鲁王监国的故事。”唐安蜀用这番话,还有微笑化解了柳落渠的尴尬。

听书?他们在不久前还不认识,怎么可能一起去听书。

柳落渠知道唐安蜀这是在给他面子,他略微一愣后,明白了唐安蜀的用意,只得干笑两声,连连称是。

“我们得上崖了,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爬上去,因为磔狱里边的情况,我们还不是太清楚。”伍四合说完,跳下礁石,落定在柳落渠和唐安蜀跟前。

随后,伍四合又道:“柳师弟,安蜀,记住,我们来磔狱的首要任务是救出魏启明,其次是绘制磔狱的地图,或者是回去之后,凭借我们三人的记忆,重新绘制一份。”

柳落渠听完面露难色:“伍师兄,杀人开路我在行,救人也算是凑合,可这绘制地图,我肯定不行,要不,咱们上去之后,兵分两路,我和你去救人,安蜀逛监狱,牢记路线?”

“胡扯!”伍四合皱眉,“上岛前,我已经多次叮嘱,一旦踏入蛇心岛,我们三人绝对不能分开,这里的路线错综复杂,万一走散,行动就只能宣布失败,因为我们三人各有所长,缺一不可。”

柳落渠默默点头。

唐安蜀笑着对柳落渠道:“柳师叔,莫急,先上崖,其余的事情,等上去之后再见机行事。”

说完,三人都紧了紧身上的千机囊,戴上岩爪和虎靴,快速跑向悬崖之下,紧接着便朝着上方攀登而去。



岛内磔狱某牢房中,那个叫魏启明的人坐在牢房的角落。

背对着牢门的他,轻微地前后晃动着自己的身体,晃动在几秒后又慢慢变成了一种怪异的颤动,这种变化让坐在牢门口的另外一名囚犯杨明很是害怕。

杨明手中捏着一块被他磨得锋利的岩石薄片,这是他的武器。

可是,即便手中拿着武器的他,面对赤手空拳的魏启明依然害怕不已,握着岩石薄片的手也不停地抖着。

他很害怕这个叫魏启明的家伙,虽然在几天之前,他并没有觉得那家伙有什么可怕之处。在走进这间牢房之前,他向那个拿着扇子的男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不出三天,他就能从魏启明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那个男人只是冷笑了一声,回了两个字:“但愿。”

可是,几天下来,杨明想尽了办法,也没让魏启明说出一个字来,甚至都没有让魏启明离开那个角落,更别说看到魏启明的样子了。

就在昨夜,终于按耐不住的杨明绕到一旁,想要看清楚魏启明的侧脸,谁知道他看到的却只是一团黑暗。

是的,黑暗,魏启明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团在蠕动着的黑暗漩涡,漩涡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

在看清楚之后,杨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倒退着贴在了牢房的墙壁之上,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那团黑暗从魏启明的面部爬出来,跃向旁边的墙壁,逐渐蔓延向整个天花板,随后彻底笼罩了整间牢房。

随后,杨明晕了过去,但在晕过去的那瞬间,他却有一种特别轻松的感觉,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怕了。

不过这种幸福的感觉在他清醒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特别是他睁眼看到魏启明依然坐在那的一瞬间。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杨明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但他不敢问,如今恐惧已经充斥了他的身体。

“咔嚓”一声脆响后,杨明吓得浑身一抖,那骨骼转动的声音回荡在牢房之中,他的目光紧盯着魏启明的背影,紧握住手中的岩石薄片。

“杨明。”魏启明说话了,还准确叫出了杨明的名字,可此时魏启明依然面朝角落。

他的说话声在角落中碰撞后,又从他身体的缝隙中挤出来,在牢房中飘荡着,然后如鬼魅一样爬向杨明。

当魏启明的声音爬进杨明的耳中,像虫子一样四下爬行并且鸣叫的时候,杨明终于忍不住扶着墙爬了起来,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喝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杨明?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杨明用高昂的声音给自己壮胆的同时,也用脚去蹬着旁边的牢门,示意门外的士兵放自己出去。

可是,当门外士兵听到牢门被踹的声音后,却并未有任何反应,连目光都没有看向门里。

牢房内,魏启明却慢慢地站了起来,可他依然面对着角落,用古怪又低沉的声音说着:“你杀不了我,也不敢杀我,你还很怕我。”

杨明举着手中那简陋的武器:“我不怕你!我不怕!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你!来呀!我要杀了你!”

魏启明继续自说自话:“那你杀了我吧,我一直想死,可怎么死都死不了,你帮帮我?”

魏启明说着,开始倒退着朝着杨明的位置挪动,他挪一步,杨明也挪一步。

杨明开始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要杀了你!”

杨明挥舞武器呼喊的同时,还在不断摇头,眼泪也崩了出来。

魏启明终于停下脚步,背对着杨明又道:“没人可以从磔狱活着出去,你也不例外,所以,当你从我这里离开,却又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任何消息后,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正准备用脚再次踹门的杨明,听完魏启明这番话之后,看了一眼牢门,立即放弃了继续踹门的念头。

杨明想了想,又举起武器道:“他们让我遭罪之前,我也会让你遭罪的!来呀!来呀!”

魏启明又退了几步:“好。”

杨明看着魏启明倒退的脚步,怒喝道:“你不要过来!”

魏启明停下来,冷冷道:“你不是让我过去吗?”

杨明又回头看了一眼牢门,然后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魏启明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你不杀我,还套不出消息,出去之后,他们肯定会折磨你。与其这样,不如你杀了我,就算被他们折磨,心里也至少有点安慰,就像做买卖一样,不亏本,来,杀了我。”

杨明却摇头:“我要是杀了你!他们折磨我的花样就更多了!你别想骗我!”

魏启明停顿了两秒:“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磔狱吗?十八层地狱中,第十五层就叫磔狱,而磔狱就是凌迟的意思。”

杨明听到魏启明的话,不由自主看着自己左右两只胳膊上那些细小的刀痕,他受过一种被称为小凌迟的刑法——人被绑在铁床之上,铁床上方悬着数个交错的簸箕,行刑者用小刀慢慢地在人的体表割出小口,让血慢慢的流出,但这种流血的方式不会致人死亡,只会让人感觉到疼痛的同时还奇痒难当。

当割完了,行刑者就会拉动绳索,让上面的那些簸箕逐渐抖动,从其中掉落下来一种特殊的药粉,这种药粉落在伤口之上,会让人感觉到清凉,暂时忘却痛苦,还能止痒,但随后清凉的感觉会加剧,人会如同被冰块包围。

寒冷过后,便是如同炭火在体表翻滚一样的炙热感,炙热感加上刺痒,再加上人的嘴早就被堵上,人连叫喊发泄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一次次晕过去,又醒来,又晕过去,如此反复一天一夜。

此时的杨明,完全沉浸在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中,他握着岩石薄片的手微微发抖着。

终于,杨明大喊一声,举起那岩石薄片放在咽喉处,从左至右,狠狠地划过。

鲜血涌出的同时,杨明跪地,而魏启明则抬脚走向了牢房角落,慢慢坐下,恢复了早先的姿势。

鲜血流出牢门下的缝隙时,门口的两名士兵低头看到,终于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低低道:“又要收尸了。”

另外一人皱眉道:“这是第几个?”

那名士兵掰着手指头在那回忆着,随后肯定道:“第五个,这个月第五个!”

第二章:三人劫

磔狱外的峭壁之上,伍四合、柳落渠和唐安蜀攀附在上方,朝着顶端攀爬而去。

爬在最后的唐安蜀,仰头看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伍四合和柳落渠,在心中计算着这次行动的成功几率:一个职业劫狱者,一个职业杀手,再加上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相。

这三人临时拼凑起来的小队,有多大的成功几率?

三成。唐安蜀下了定义,撑死只有三成,不可能再多了。

伍四合,人称吊脚楼,是苗人。清末时期苗人起义失败后,大批苗人被清廷俘虏押解进京,其中一批人中途逃走,就地拉拢江湖人士成立了一个营救组织,自称为“楼”。

虽然这个组织后来营救同族的任务宣告失败,但为了生计,他们开始做起专门的劫狱解救的买卖,组织中重要人物都以各类建筑物的名称为号。

也许是巧合,杀手柳落渠曾经所在的组织,名称中也带“楼”字。

那个组织被称为“风满楼”,传说创始人是宋朝的一位商贾,创立组织的目的一开始仅仅只是为了震慑和对付江湖上那些专门打有钱人主意的小门派,不过该组织经过数百年的发扬光大之后,最终成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杀手组织。

柳落渠就是这个组织中“剑”字门的高手,被称为定风剑。

这个绰号的来源,是多年前他曾经在西域的沙暴之中,独自一人持剑干净利落地做掉了目标不说,还顺带干掉了对方一整支护卫队,最后还全身而退。

而唐安蜀则是这次行动中的核心人物,不仅负责前期的情报收集,还负责路线勘定,以及行动的最终决策定夺。

即便表面上,队伍的领导者是伍四合,但在关键问题上,伍四合必须征求唐安蜀的意见,因为这是雇主定下的规矩。

为什么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在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中如此重要?

很简单,因为他是上一代西蜀衮衣地相的指定传人。

上一代西蜀衮衣地相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化名叫胡深,江湖人送绰号八臂罗汉,传言他曾经帮助熊克文在三天之内用计让藏匿于四川深山中的三批土匪弃械投降。

据传,后来那三个土匪的头目聚在一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这个胡深竟在同一时间找上分别在不同地方的土匪头目,就好像他有分身术一样。

久而久之,这个故事越传越离谱,让江湖上的所有人都认为胡深好像真的有三头六臂一样,再加上他快手快枪的绝技,所以被称为八臂罗汉。

唐安蜀又为何被称为拾臂罗汉呢?

唐安蜀出师前,师父胡深被军阀杨森的一名袍哥兄弟,以莫须有的罪名关进私牢,还被斩去了双臂。

唐安蜀为了救师父,只身一人,找上了与杨森交好,后来同被称为“川军五行”的水晶猴子邓锡侯。面谈了不到一小时后,邓锡侯便遣了副官带着唐安蜀到了杨森处,杨森见信后,沉思片刻,便带兵抓了自己那名袍哥兄弟,同时释放了胡深,当面道歉后,又将那名袍哥兄弟就地枪决。

唐安蜀离开的时候,背着重伤的师父,来到镇口的牌坊下,踩着竹梯爬上去取下了挂在上方的师父的断臂,又饮下杨森副官双手递上的那杯释怀茶之后,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中。

此事之后,唐安蜀出师,也开始有了“拾臂罗汉”的称呼,这个称呼有两层意思,第一是他替师父拾回了那对断臂,第二他的能力远超师父胡深之上,“拾”字又恰好是“十”字的大写,故此得名。

唐安蜀到底是怎么救出师父的?他跟邓锡侯说了些什么?邓锡侯的副官又给杨森带了什么话?

唐安蜀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就连他的挚友蔡千青问他,他都只是回答那八个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谁信呢?

攀爬在峭壁之上时,好奇的柳落渠也问起了这件事,唐安蜀当然也是回答那八个字。

柳落渠不屑道:“谁信呀?不说算了。”

唐安蜀只是笑,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可是柳落渠还是好奇,竟然还冒险腾出右脚,轻轻碰了碰唐安蜀,问:“到底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不是威胁说,要是不放你师父,你就弄死杨森全家呀?”

唐安蜀笑道:“嗯,接近了。”

柳落渠大惊:“你连杨森都敢威胁?”

柳落渠刚说完,一颗石子就从上方朝着他肩头猛地落下,他听到石子落下的落风声之后,一把将石子抓住,抬眼看着在上方停住的伍四合。

伍四合压低声音道:“你们不想活了?要是被巡逻队听到,倒下火油,我们三个不烧死,也得摔死!”

柳落渠和唐安蜀不再作声,安静地攀爬着。

足足攀爬了近一个时辰,就在三人终于接近峭壁顶端的时候,伍四合忽然间发现了顶端左侧有光源晃动,而且距他们头顶的位置愈来愈近。

伍四合见状双手一松,身体猛地向下一沉,然后凭借着记忆,落在柳落渠和唐安蜀之间的空当,用手中的岩爪牢牢抓住峭壁的同时,沉声道:“避光!”

“避光”算是江湖上的黑话,意思就是躲起来,不让人发现,而在这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隐身”。

伍四合、柳落渠和唐安蜀三人从随身的千机囊中各自掏出一卷布来,在手中抖开后,将那层墨绿带灰的薄布披在后背之上,同时紧贴在峭壁之上。

“别动!别出声!”柳落渠低声叮嘱道。

这种别号为“裹尸布”的伪装布在风满楼人手一件,根据不同的任务地点,伪装布的颜色、形状、大小都不一样。执行任务的杀手都会在勘察完任务执行地之后,按照需要重新定制伪装布,就是为了可以潜伏在距离暗杀目标最近的位置,力图做到一击必杀。

为何又叫裹尸布呢?

原因在于,除了夜间或者光线微弱的环境下,如果近距离使用这种伪装布,会被目标轻易发现,从而当场被杀,所以又被那些个杀手们称为裹尸布。

很快,行走在峭壁顶端的那7人巡逻队慢慢走了过来,为首那人左手举着火把,右手则紧握着一个没有打开的手电。

因为手电还是稀罕物,就算是军队,都对手电电池有严格的管控,所以在没有必要的前提下,都不会随便开启手电,照明基本上都用火把和煤油灯。

裹尸布下的伍四合和柳落渠,都在紧盯着上方巡逻队手中的火把,而在最右侧的唐安蜀则闭上眼,仔细听着那些士兵的脚步声。

“七个人,至少有六支长枪。”唐安蜀用极低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分析判断。

柳落渠低下头,压低声音道:“还有两支花机关。”

伍四合微微点头,他也从士兵落脚的轻重,以及身上装备的碰撞声得出了和唐安蜀、柳落渠差不多的结论。

三人比先前还要紧张了,长枪也就罢了,但那花机关的威力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除非打光子弹亦或者枪支出现故障卡壳,否则根本没有近身击杀的可能性。

磔狱的守卫竟然会配备手提花机关?这让唐安蜀三人很是意外,不过也因此能看出蛇心岛上的磔狱对孙三的重要性,也说明孙三的确靠着磔狱赚了不少钱,否则怎么会买得起这种德国货?



就在巡逻队即将从他们头顶走过的时候,领头的那名军官忽然间听到了什么,立即打开手电,照向峭壁下方。

看到有光源直射下来,伍四合和柳落渠都下意识做了一个其实对伪装根本就不管用的动作——把头埋起来。

悬崖之上,军官身旁的士兵问道:“长官,应该是鸟吧?”

军官摇头道:“如果是鸟,那还好办,就怕是来劫狱的人。”

军官说到这顿了顿,又道:“更怕是海耗子。”

军官说完,其他士兵都浑身一震,立即四下观望着。

先前说话的士兵蹲下来,晃动着火把查看着下方,又问:“队长,海耗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军官摇头:“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这里的老狱卒聊起过,说那东西大小和猫差不多,模样像是耗子,能潜在海中很久,尾巴、爪子和牙齿都有毒,中毒之后,人就会全身麻痹,任由其啃食。”

“什么东西?”队伍最后的一名士兵在用绳索降下煤油灯查看峭壁的时候,发现某处有一个黑影在那蠕动着。

这句话让下方的唐安蜀三人都紧张不已,如果他们被发现,几秒之后就会变成三具从峭壁上掉落的尸体。

突然间,枪声响起,三人都不由自主浑身一抖,在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第一声枪响还回荡周围的同时,枪声再度响起。

三声枪响后,唐安蜀三人也终于安下心来,因为子弹并未击中他们任何一人,而是打中了距离他们左侧七八米开外的一处凸出的岩石,将躲在那里的一群海鸥打得四散飞出。

军官用手电看清是海鸥后,松了一口气,将长枪扔还给旁边的士兵:“是鸟。”

士兵接过枪:“我还真以为有劫狱的呢。”

军官笑了笑:“要是劫狱的倒还好,如果真的是海耗子,咱们就完了,给天眼那边发信号,让他们不要紧张。”

士兵闻言,朝着队伍后方做了一个手势,队伍最后的那士兵立即朝着峭壁另外一边跑去,跑到边缘后,举起手中的煤油灯在空中挥舞了两圈,等看到远处半空中某处有光源闪烁两次后,这才转身归队。

第三章:魏启明

巡逻队前进的时候,唐安蜀再次闭上眼睛,仔细听着,直到听见巡逻队的脚步声被海浪和海风声彻底掩盖,再也听不到的时候,他才睁眼道:“走远了!”

“上!”伍四合披着裹尸布快速向上攀爬着。

很快,三人爬到了峭壁顶端,附身在边缘处查看着四下,看着远处巡逻队手中的火把,确定那些士兵在安全距离之外后,这才起身来,朝着前方小跑而去。

小跑了不到十来米后,伍四合停下脚步,同时展开双臂制止左右两侧的柳落渠和唐安蜀再上前:“停!前面就是悬崖了!”

唐安蜀探身看了看,然后示意其他两人蹲下:“和之前买来的情报一样,磔狱果然是修建在蛇心岛中心部位的环山峡谷之中。”

伍四合点头:“这种地方易守难攻。”

柳落渠紧盯着黑漆漆的前方:“不过一旦攻进去,这个地方就会很快沦陷。”

唐安蜀指着远处仿佛悬在半空中的一处光源道:“那个应该就是先前巡逻队所说的天眼,磔狱中心的观察塔,因为塔身漆黑,所以入夜后,塔顶的灯光一旦亮起,就像是悬在半空中的一只眼睛。”

柳落渠皱眉道:“为什么要叫磔狱呢?”

“十八层地狱中第十五层地狱就叫磔狱,也就是凌迟地狱的意思,不过以前这里不叫这个名字。”唐安蜀解释道,“以前这里叫海燕岛,早年栖息着大量的海燕,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海燕都不见了,孙三则利用明朝末年留下来的抗清堡垒修建了这座监狱。”

“完全看不清楚下面到底是什么样呀?”柳落渠试探性地挪动步子,朝着漆黑的峡谷看去,但什么都看不见,仿佛下面的一切都在傍晚来临之后,被黑暗尽数吞噬。

伍四合扭头看向唐安蜀:“安蜀,接下来怎么走?”

唐安蜀仔细回忆着:“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走山内的通道,但那完全不可能,因为防守太严密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夜从峭壁爬下去,至于下去之后会遇到什么,卖给我们情报的那家伙他也不知道,因为他以前也只是外围巡逻队的。”

唐安蜀说完,眉头紧皱,思考着什么。

伍四合也蹲在那想着,虽然他大半辈子都在做着劫狱的买卖,但这种海岛黑狱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而且并没有详细的情报,连一份像样的地图都没有。

柳落渠见两人都不说话,干脆躺下来休息,他是个杀手,让他潜入杀人他在行,但也必须得有前期情报支援,否则他也无能为力。

那个卖给他们磔狱情报的人说过,磔狱至少分为三层。为什么他要说至少?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以前他只是外围巡逻队的士兵。

就他所知,除了在蛇心岛海滩上的数支巡逻队之外,在峭壁上端还有数支巡逻队,而峭壁下方山中通道中还有数个固定的哨岗。

最重要的是天眼观察塔上,还有两个全天候负责监视的班组,这两个班一共12人,一个班6人,每12个小时轮换一次,而这12个人全都是孙三精挑细选出来的神枪手。

这些神枪手不仅个个枪法入神,而且装备的都是德国新式毛瑟步枪以及俄国莫辛纳甘步枪,并不是普通士兵所用的那种用旧式德国步枪仿造而来的汉阳造。

想到这,唐安蜀睁眼说道:“今晚我们不能行动。”

这句话一出口,伍四合和柳落渠立即扭头看向他。

伍四合立即问:“为什么?”

唐安蜀解释道:“我们完全不清楚下面的情况,就算要趁夜,也是明天晚上,我们必须要抓个活口,否则,一旦下去,不要说救人了,我们自身都难保。”

柳落渠道:“虽然是个办法,不过一旦到了白天,我们就无处可藏了。”

唐安蜀起身,看向巡逻队先前走来的方向:“峭壁上方,东西南北各有四个在古炮台基础上修建而成的哨所,周围还有掘石成沟的堑壕,我们可以暂时躲在那里。”

伍四合听完摇头:“可是,我们要是抓了活口,他们就会发现有人失踪,磔狱就会立即开始警戒,到时候别说潜入了,就算我们真的找到了魏启明,也插翅难逃。”

唐安蜀沉思片刻:“抓活口这件事只能看时机而定了,我们先去摸清楚哨所的情况……”

说到这的时候,唐安蜀欲言又止,伍四合和柳落渠都看着他。

柳落渠问:“安蜀,怎么了?”

唐安蜀摇头:“我总觉得,这次的行动,太仓促了。”

伍四合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雇主要求了,还提供了前期情报,我们没得选择。”

唐安蜀摇头:“我还是坚持,如果情况有变,我们必须马上撤出。”

伍四合看着柳落渠,柳落渠也点头赞同唐安蜀,毕竟人只有一条命。

伍四合没做任何表示,转身离开,三人的队形也因此一变,朝着左侧哨所的位置摸去。



牢房门终于被打开,四名士兵鱼贯而入,其中两人抓着杨明尸体的手脚抬了出去,另外两人提着水桶和拖把打扫着地面。

一切妥当后,士兵撤出,一个穿着军装,留着小胡子,面带微笑,手持马鞭的男子走进牢房。

男子举着马鞭拍打在墙壁之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魏启明。

“魏先生大才呀,动动嘴就能杀人。”男子笑道,站定在魏启明身后。

低着头的魏启明笑了笑,问:“原来是发全兄弟呀?怎么?你发达了?还当官了?”

被叫做张发全的男子冷冷地看着魏启明,并不说话。

魏启明终于起身,慢慢转身,带着笑容看着男子,同时伸出自己的手去。

男子看着魏启明那张俊美帅气的脸,很难想象拥有这样一张脸的男人,会是那个让其他囚犯闻风丧胆的杀人王。

男子并未去握魏启明伸来的手,而是将马鞭递到魏启明手中:“我现在叫张定锋,张发全是假名,你应该知道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我告诉你,我叫张发全的时候,你就说,那不是我的本名,你忘了?”

魏启明保持着满面的微笑,握住马鞭,就如同是握住张定锋的手一样:“我记性不太好,见谅。”

张定锋猛地抽回马鞭,抽出的瞬间,魏启明握住马鞭的那只手一抖,等他张开的时候,手中关节和掌心中出现了两道血迹。

张定锋凑近魏启明,沉声道:“魏先生,看在咱们以前是狱友的份上,你行行好,告诉我,谁才是通爷?”

魏启明咧嘴笑了:“发全,你不用这么客气,别说行行好这种话,我听着心里难受,以前咱们发过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

张定锋双眼眯起来,摘下自己的帽子,用手梳理着头发:“哎呀,我想起来了,我们发过誓的,所以嘛,你也说了,有福同享,你就告诉我,到底谁才是通爷,只要你告诉我,我保证让孙大帅放了你,还给你一大笔钱,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魏启明面露难色:“对呀,发过誓的,有难同当,要不,你脱下这身皮,回来和我一起住?”

张定锋知道魏启明在耍自己,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沉思着。

魏启明却是弯着腰,附身去看张定锋的脸,同时还说:“你刚才说,只要我说出通爷的下落,你就让张大帅放了我?我不信。”

张定锋抬起头来:“我这个人说一不二,说到做到。”

魏启明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回忆着:“我想起一件事来,从前呀,我邻居家有条狗,有一天,狗跑到我家里来,然后开口说话了,当时我给吓坏了!”

张定锋带着笑,看着魏启明。

魏启明又道:“狗对我说,魏先生,你只要把肉给我管够,我就回去说服我家主人,让他把他老婆送给你。我虽然很吃惊狗能说话,但我不可能相信它呀,我就对它说,你只是一条狗……”

魏启明说着指着张定锋:“一条狗凭什么能替主人做决定呀!?”

魏启明话音刚落,张定锋便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上,等魏启明俯身捂住腹部的瞬间,张定锋又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将其按在墙壁之上。

张定锋凑近魏启明,嘴唇气得微微抖动,半天才说:“姓魏的,我要搞死你,比我喝口水还简单。”

魏启明吃力地回道:“简单?在这里,喝口水,可不简单,因为这里没有淡水,淡水全靠船送来……”

说完,魏启明还挤出个笑容。

张定锋暴吼一声,挥舞着拳头朝着魏启明揍去,魏启明抱着脑袋缩在墙角,一边挨打,一边唱着歌:“我们国父,首创革命,革命血如花,推翻了专制,建设了共和,产生了民主中华……”

魏启明在张定锋的暴打之中,唱完了整首《国父纪念歌》,在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带着满脸鲜血的他,擦去眼皮上的鲜血,抬头看着张定锋,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须努力。”

“我……”张定锋举着拳头又要朝着魏启明面部挥去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喝止住了他。

“住手!”那个声音回荡在牢房之中,虽然不高,却很浑厚,其中还似乎隐藏着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变成了一双手,直接抓住了张定锋高高举起的拳头。

张定锋微微回头,看着门口,但他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从门外走廊投射进来的那个黑色的人影,但他知道说话的是谁,所以他立即站好,同时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随后立正仰头高呼道:“报告大帅!”

第四章:金陵简

他喊完之后,门外那人的一只脚迈了进来,黑色的皮靴上带着银制的装饰,就像皮铠外边包裹了一层银甲一样。

随后,当第二只脚也迈进来的时候,遍体鳞伤的魏启明咳嗽着爬起来,带着笑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虽然穿着皮鞋和军裤,但上半身却只穿了一件背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各种伤疤的大汉,这不是别人,正是磔狱的主人,蛇心岛的皇帝——孙三!

留着平头,脸上就连一点胡渣子都没有的孙三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先是看了一眼魏启明,随后又将目光投向紧张无比的张定锋。

“来……”孙三面无表情地朝着张定锋挥着手。

张定锋迟疑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站在孙三跟前,低着头,努力调整着自己已经混乱的呼吸。

孙三根本不看张定锋,而是盯着魏启明,然后慢慢地拔出腰间那支勃朗宁手枪,递给跟前的张定锋,俯身在他耳边,却不压低声音地说:“用这玩意儿才省事。”

张定锋不明白什么意思,微微抬头去看孙三。

但孙三依然看着魏启明:“小心点,这把枪,可是美国货,很贵的。”

张定锋不敢违抗命令,将枪捏在手中,就在他琢磨着下一步应该做什么的时候,孙三再一次下了命令:“我,让你,用枪,杀了他。”

“啊?”张定锋惊讶地看着孙三。

孙三扭头来看着张定锋:“快点呀,用枪快一点,不要用拳脚,用拳脚费力气,人人都知道,我爱兵如子,我不想看到自己的手下那么辛苦。”

张定锋咽了口唾沫:“可是……要是他死了,就没有人知道通爷的下落了。”

“什么?”孙三好像没听见,皱眉把耳朵凑向张定锋。

张定锋只得重复了一遍,孙三点着头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原来你也知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来,张嘴。”

张定锋微微张开嘴,孙三看着他:“张大点,把枪管给老子含着,然后带着魏先生去贵宾住的客房,好吃好喝招待着,对了,找医生给他上药,不对,医生开好了药,你亲自给他上,轻一点,不要再把魏先生弄伤了。”

含着枪管的张定锋站在那,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只得微微点了下头。

孙三看着魏启明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此时的魏启明靠着墙,在那嘶声喊道:“孙大帅万岁!孙大帅万岁!”

喊完,魏启明哈哈大笑着,他的笑声,就像是拍打在张定锋脸上的耳光声一样,啪啪作响。

孙三在长廊内来回踱着步子,听着从远处传来的魏启明有气无力的歌声,不由得皱眉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这狗日的魏启明到底是什么来头?”孙三皱眉骂道,“光动嘴就他妈能杀人?”

刚骂完,站在旁边的一名守卫士兵忽然用枪口顶开自己的帽子,笑嘻嘻地看着孙三道:“大帅要想找到通爷,就必须得卑躬屈膝,谁让天底下只有魏启明知道通爷的下落呢?”

孙三愣住的同时,周围的其他几名士兵也傻眼了,因为在这座岛上,敢这么和孙三说话的,只有一个人,但肯定不是眼前这位。

孙三抬手指着那名依然笑嘻嘻的士兵,半天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干脆伸手在那士兵的面部边缘摸索着,摸了半天,终于抓到了假面的边缘,直接抬手撕下来。

孙三将假面揉成一团的同时,瞪着假面下那张白皙,五官清秀的脸。

易容者笑道:“大帅,如果我是杀手,你早就死了,所以,不管任何时候,都要提高警惕。”

孙三看着易容者,怒道:“你把衣服赶紧给老子脱了,别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

易容者麻利地脱下军装,搭在手上,两步追上已经转身离开的孙三,同时问:“大帅,我的易容术是不是精进许多了?”

孙三驻足:“铁沛文,你是老子的参谋,不是唱戏的,别一天到晚琢磨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通爷!”

这个被称为铁沛文的年轻人,是孙三重金聘请来的地相,虽然他还没有达到衮衣地相的级别,但在江浙一带已经小有名气,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名声比唐安蜀要旺得多。

就在几年前,这个毫无名气,也没有名师引路递帖的年轻地相干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先是提供线索,帮助地方警察侦破了一件连环杀人案,在段时间内就抓到了凶犯。

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随后他又将凶案中几名被害的女死者指认为王大帅和黄大帅的家眷,同时列出证据指出凶犯是另外一名万大帅的干儿子。

原本就将万大帅视为眼中钉的王、黄两位大帅,立即以此为借口,联合出兵灭了万大帅,分了万大帅的钱和地盘,然后又用打麻将的方式,各自拿走了万大帅的女人和剩下的后备役军队。

自此之后,铁沛文便成为了黄大帅和王大帅的座上客,但无论两位大帅出多高的价钱,开多好的条件,铁沛文都拒绝成为他们的参谋军师。

相反,铁沛文却乘坐一艘渔船前往了蛇心岛,带着拜帖要求见孙三。

一开始,孙三并没有问铁沛文为什么要来投靠自己,而是问他:“你根本不需要栽赃给万大帅那个怂包,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让黄王两人联手灭了他,你绕那么大圈子干嘛?”

铁沛文微笑回答:“大帅,黄、王、万三人混战多年,三地百姓苦不堪言,看见当兵的满眼怒火,更别提一心一意支持谁了,就算你杀光了所有的百姓都没用,再者,老百姓如果死光了,你上哪儿收税去?上哪儿抓丁当兵打仗去?”

孙三不语,只是静静地听铁沛文的那番道理。

铁沛文又道:“还有,那些个被凶犯杀死的人,全是贫民百姓,百姓一听是姓万的指示凶犯所做,群情激奋,写了血书恳求王、黄二人缉拿幕后真凶,为无辜百姓报仇。”

孙三淡淡道:“那你何必要指认其中有两名死者是王、黄二人的家眷呢?”

铁沛文道:“大帅,百姓不傻,往年这类的凶案不少,跑到王、黄二人府邸跟前磕头请求主持正义的更是不少,但是王、黄两个王八蛋,从来就没有干过人事,所以,如果这次凶案中我不指认其中两个死者与王、黄二人有亲属关系,百姓们也不会去请求他们主持正义。”

孙三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的意思是,百姓们知道这次凶案被害者中有两位大帅的亲属,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在为自己亲属报仇的同时,也能顺带为百姓们报仇?”

铁沛文笑道:“没错。”

孙三也笑了:“你其实想说的是,百姓不傻,但也不聪明。”

铁沛文拱手行礼:“大帅智慧。”

孙三点头:“不仅能替民伸冤,还师出有名,铁先生,您才是大智。”

随后,孙三终于问到了正题上:“铁先生,你为什么要投奔我呢?”

铁沛文为什么要放着王、黄二人的参谋军师不当,跑来投奔不过只有三座小岛,手下士兵不过千人,曾经只是个海盗的孙三呢?

如果不是凭借着大海的优势,孙三早就被其他大帅灭了几千次了。

最重要的是,孙三有个优点,那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接纳铁沛文。

铁沛文展开扇子,轻轻晃动着:“因为大帅有磔狱,而磔狱中有个囚犯叫通爷,这个通爷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只要找到他,挖出那个秘密,黄金万两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你还可以得到天下绝大多数衮衣地相的全力支持!”

孙三半眯着眼睛笑了,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那是他嘲讽人的方式。

铁沛文不为所动,依然还是用那慢悠悠的语气说:“大帅知道《金陵简》吗?”

孙三收起笑容:“废话,老子是靠海吃饭的,当然知道《金陵简》,不过老子还知道,那东西只是传说!”

“传说?”铁沛文的声音变得低沉,“大帅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说吗?因为无风不起浪。”

孙三端起酒壶喝了一口:“那什么狗屁《金陵简》传说是明朝时期一个皇帝集天下奇人异士所著的奇书,听说里边全是兵法什么的,还说里边隐藏着明太祖当年发现真龙的地方,这不是瞎扯吗?”

铁沛文平静地说:“传说《金陵简》分上下两册,上册记录的是明朝之前,历朝历代发生的一些不出名,战法怪异的战役,而下册则记录着,对这些战役的剖析。”

“这不是扯淡吗?上下两册就能记录完?”孙三不屑道,“我也是读过书的人,明朝有个皇帝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他弄了个《永乐大典》,就那玩意儿就好几万卷,再说了,史书之中从未有半点关于《金陵简》的记录。”

铁沛文闻言起身:“既然如此,沛文告辞。”

孙三将枪拔出来,拍在桌子上,随后端起酒壶喝着。

铁沛文看着桌上的手枪,笑道:“大帅,我出海前,就把我来你这里的消息散出去了,如果我死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你杀了一个地相,随后会产生两个严重的后果,其一,不会再有其他的地相肯帮你。其二,你等于给了其他人收拾你的借口,这叫授人以柄。”

孙三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铁沛文重新落座:“我没记错的话,你为了找个军师参谋,曾带着厚礼拜访了江浙一代有名的地师、地相,可并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你。”

第五章:潜龙之术

曾经是海盗的孙三,能成为岛皇帝,能成为大帅,能生存至今,不仅是因为他靠着大海这道天险,还因为多年前他曾经救过一个无名地相。

被救的地相为了报答孙三,亲手做了一桌斋宴,并且还传授了孙三“潜龙之术”。

何为潜龙之术?

说白了,就是两个字——低调。

低调,不会让你成为他人的眼中钉;低调,能给你争取更多积蓄实力的时间和空间。

但在乱世之中要做到低调,谈何容易?所以,还得学会左右逢源,互相制约,不择手段。

那天,无名地相的一番教诲,让孙三茅塞顿开,他立即按照那名地相的指示,花重金,雇佣了大量的工匠,巩固了蛇心岛上的那座抗清堡垒,将其改为了一座属于他的黑狱,同时着手准备着自己的买卖。

监狱也能做买卖吗?

当然可以,虽然是乱世,但依然有些人是杀不得的,只能找一个即便有人能找到,也无法轻易救出来的地方关押着。

所以,孙三的磔狱就成为了很多个人和组织的不二选。

同时,孙三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张狂,变得像是温柔的哈巴狗一样。

只是短短两年的时间,磔狱中就关进了三百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犯人,甚至还有外国人。

孙三把这些犯人记录在案的同时,也想尽办法去探查了他们的过去,以及他们身上隐藏着的秘密,而这些人的过去和他们的秘密,就是孙三在这个乱世之中左右逢源,并且能够制约其他对手的杀手锏。

当然,孙三也不傻,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拿出点什么东西摆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那些把犯人送到磔狱来的大帅们,迟早会弄死他。

所以,在他建立磔狱之前,大张旗鼓地娶了数个姨太太,同时也悄悄娶了两个,这些姨太太们还给他生了孩子。可是他并没有把这些姨太太接到蛇心岛上去,而是将她们藏在了江浙一带他购买的府邸之中,同时故意把藏身地的消息用特殊渠道卖给了其他那些大帅。

紧接着,那些大帅如孙三预料中那样,派人去监视着孙三的那些姨太太和孩子们。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孙三故意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弱点,是他制造出来的弱点。

实际上,在关键时刻,这些人的生死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这就是那名地相教他生存法则中最重要的一点——不择手段。

另外,那名地相也展开海图,在某处画了一个圈,孙三半信半疑地带人出海,竟在那里发现了一艘沉船,从沉船中打捞出来的东西足够他招兵买马,扩充装备了。

所以,外界对孙三的威胁,他暂时不需要去考虑,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辅佐他的军师参谋,也就是地相。

可是,那个无名地相拒绝了孙三的邀请,他毫不客气地告诉孙三:“你的庙太小,容不下我这尊佛。”

孙三并未生气,他明白那句不中听的话,的确是无名地相的坦诚之言。

所以,孙三一直在找,也一直在等。

所以,眼下亲自登门来的铁沛文的确是不二人选。

孙三终于将枪插回枪套之中,起身拱手道:“只要铁先生愿意留下来,别说找《金陵简》了,就算是上天入地我都去!”

铁沛文也起身回礼:“大帅,恐怕我们真的要上天入地才行。”

孙三回忆到这的时候,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铁沛文,自打这小子来到他身边之后,蛇心岛各方面都比从前强太多了,上次几家海盗联合来攻,也是在铁沛文的指挥下轻易就化解了危机。

“铁参谋,你就真的肯定那个通爷就在这里?”孙三皱眉问。

铁沛文点头:“只要魏启明在,通爷必定就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孙三又问:“可是这里的犯人我都有记录,都调查过他们的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呀?”

铁沛文又道:“大帅,您还记得魏启明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吗?”

孙三想了想,正要叫人拿档案来的时候,铁沛文制止道:“不用查了,我已经查过了,谁也不知道魏启明是什么时候来的,在磔狱的档案中,他所住的那间牢房,曾经关押的犯人叫做梁世秋。”

孙三疑惑道:“梁世秋?”

铁沛文问:“大帅,您对这个人还有印象吗?”

孙三仔细回忆着:“好像有点印象,这个梁世秋应该是南方的革命党吧?”

铁沛文点头:“没错,档案上记录,他的确是从广州来的革命党,是被卢大帅的人抓住之后送来的,此人在南方身居要职,不能杀,但也不能放,而且档案上写得很清楚,务必要好生照顾,留他性命。”

孙三靠着椅背闭眼道:“姓卢的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吴佩孚和张作霖打起来了,据说南方的革命党也要伺机而动。姓卢的以前是个生意人,很会做买卖,他知道如果当时放了梁世秋,就会得罪吴佩孚,如果杀了梁世秋,就会得罪南方革命党,不如关起来,好生对待,万一将来有什么变动,他也有退路可走。”

铁沛文也闭上眼:“大帅,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梁世秋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魏启明?”

孙三睁开眼睛看着铁沛文,满眼疑惑。

铁沛文依然闭眼:“磔狱的档案中没有关于魏启明的任何记载,档案中梁世秋住在丙拾肆牢房,就是现在关押魏启明的那间牢房,到底是什么时候梁世秋变成魏启明的?没人知道,看守的狱卒也不知道。”

孙三皱眉:“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件事的?”

铁沛文睁眼道:“是我在收到消息说魏启明在磔狱之后,我才开始将寻找通爷的重点转向寻找魏启明的,没想到,我在询问谁是魏启明的时候,魏启明竟然站出来主动承认了。”

孙三看着铁沛文那双充满惊讶和不解的双眼,随后笑了。

孙三笑道:“我有些糊涂了。”

铁沛文面无表情道:“大帅,我也很糊涂,我当时很惊讶,于是我转身就去翻查磔狱的档案,可是档案中没有魏启明的资料,而在档案中丙拾肆牢房关押的人叫做梁世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间牢房并没有更换过其他人,按理说,梁世秋应该还关在那里,可事实是,里边住着的却是魏启明,为什么?”

孙三从铁沛文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打了个寒颤,勉强笑道:“铁参谋,你可别吓唬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铁沛文缓慢点头:“对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孙三不说话,脸色有些难看。

“更可怕的是,我们送进丙拾肆牢房中的那些个犯人,大多数都死了。”铁沛文展开扇子呆呆地看着,“活下来的几个人中,除了张定锋之外,都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一致认为魏启明不是人,是鬼,是妖怪。”

此时,铁沛文耳边响起了那些已经发疯犯人的喊叫声:“他不是人,是鬼,是鬼,他用法术让我没办法动弹,他还能飞,还能隐身,他肯定不是人!”

铁沛文收起扇子,缓慢摇头:“他们有人说魏启明会飞,还有人说魏启明会隐身,会遁地,会变成黑雾,会钻进墙里……”

铁沛文说着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又转身来看着孙三,问:“大帅,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魏启明不是人?还是魏启明会法术?”

此时的孙三,脸色很是难看,他并没有回答铁沛文的问题,只是微微摇头。

铁沛文来回踱着步子,缓慢又沉重:“我不相信有法术,也不相信魏启明不是人,但要查明白这件事,首先要搞明白,梁世秋是如何变成魏启明的。”

孙三看着铁沛文点头:“对,得查清楚,无论如何,也得找回梁世秋,找不回梁世秋,我也没办法向卢大帅交代。”

铁沛文站在孙三跟前,一字字道:“大帅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悬崖上,唐安蜀三人观察了东面和北面的哨所后,唐安蜀和柳落渠都一致选择了北面哨所。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北面的哨所?”伍四合很不理解。

唐安蜀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头探出堑壕外,悄悄观察着。

此时北面哨所内的士兵们正在喝酒,他们搞不清楚哨所内的环境,以及具体人数,再者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军官,所以,只能安静的等着。

“因为今晚的风,是自东向南吹的。”柳落渠拿出水壶,淋湿包裹在手上的白布,加上白布又与剑柄绑在一起,厮杀时短剑不容易脱手。

伍四合看了一眼唐安蜀,还是不能理解,又问:“什么意思?”

柳落渠笑道:“伍师兄,你救人,我杀人,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伍四合也笑了:“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这种条件下,杀人肯定会见血,而血的腥味很重,长期住在海岛上的这些士兵,很容易分得清楚到底是海风的腥味,还是血的腥味。”柳落渠说着把短剑收回鞘中,“所以,如果我们在东面动手的话,人死,血流,风吹,中间观察塔上的神枪手就能闻到,因此,我们只能选择离我们最近的北面哨所。”

伍四合听完,笑了笑:“果然是职业的,计算得真精准。”

柳落渠却是看向正在放哨的唐安蜀:“其实最早考虑到这一点的是安蜀……”

柳落渠并未将话说完,其实他还想说“如果这小子找机会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情,假以时日,肯定会成为那些大帅们抢夺的红人”。

伍四合只是“嗯”了一声,抬眼看着唐安蜀的背影,虽说如今这个背影看着还有些单薄,却也许很快成为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

第六章:先下手为强

最早接下这笔买卖的人是伍四合,雇主最早找上的人也是他,而他一开始对这个营救行动是另有人选,但雇主却指定了柳落渠和唐安蜀。

雇主特别指出,就算伍四合实在觉得他挑选的人不行,要替换,也只能换下柳落渠,必须留下唐安蜀。

这让伍四合很疑惑,而更疑惑的事情是雇主所给的酬金。

按照规矩,这种成功率极低,风险极大的劫狱行动,伍四合至少要收取一般任务五倍的酬金。但他并没有想到的是,雇主却一次性付给了他一小箱金条,其中装的全都是政|府发行的10市两一条的标金,其价值是伍四合一般任务酬劳的十倍。

同时,雇主还指出,柳落渠和唐安蜀的酬金另算,不需要从伍四合的酬金中扣除。

伍四合干这行二十来年,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政|府发行的标金支付,也就是说金子是干净的。

以往伍四合就算收下金条之类的,还需要重新熔铸,金子的重量也会因此大打折扣,所以,面对这种诱人的条件,至于傻瓜才不接,伍四合当即就拍板接下了这单买卖。

不过,就在他准备带着那箱金条离开的时候,雇主却伸手拦下了他。

雇主冷冷道:“伍四合,如果你带着金子跑了,那你最好跑得越远越好,不要让我们找到你,一旦被我们找到……”

说到这,雇主笑了下,笑声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别人也许会那么做,但伍四合这种信誉良好的营救专家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来,不过,他也从雇主那句话中知道,所谓的雇主只是某个组织或者某一类人的代表,因为他话中用了“我们”这个代词。

可雇主到底是谁呢?

“来了!”唐安蜀在看到一名军官从哨所内走出后,立即回头冲伍四合和柳落渠比了一个手势。

伍四合和柳落渠立即附身上前,紧盯着前方,看着那名军官一边小解,一边与两名放哨士兵说笑着。

“柳师叔。”唐安蜀看了一眼柳落渠。

柳落渠只是淡淡说了句“照计划”,紧接着便冲进了前方的堑壕深处,以黑暗为掩护,急速接近那三人。

就在柳落渠快接近三人的那瞬间,他拔出腰间的一柄匕首,直接抛向一名士兵的面部,双手再猛地一蹬堑壕边缘的护板,高高跃起,将手中短剑刺进另外一名士兵的咽喉之中。

柳落渠跃起刺死那名士兵的瞬间,军官瞪圆了双眼,因为他只看到一团黑影突然飞出,紧接着旁边的士兵便已经中剑,就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双脚就被突然从下方冒出的伍四合抓住,直接拖拽了下去。

军官被拖拽进堑壕的瞬间,唐安蜀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将匕首顶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与此同时,上方得手的柳落渠落地一把抓住咽喉中剑的士兵尸身的同时,反手一把抓住了面部中刀已死的另外一名士兵的衣领。

抓着两具尸体的柳落渠,并未松手将尸体慢慢放下,而是紧盯着哨所门口,担心先前弄出的响动让里边的人察觉。

随后,柳落渠将其中一具尸体推进堑壕后,等伍四合接住尸体的同时,自己也带着另外一具尸体跳了进去。

堑壕外,一片安静,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要命的就别出声!”伍四合低声在那名军官耳边说道,唐安蜀随即松开捂住军官嘴巴的手,让伍四合将手捂上去。

军官急促地呼吸着,瞪圆了双眼看着伍四合,双眼中全是恐惧。

一侧的柳落渠从士兵咽喉处拔出匕首,甩了甩匕首上的血,再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净后,才慢慢回鞘,随后转身用带着杀意的眼神瞪着那名军官。

柳落渠的眼神,加上先前他无声的暗杀术,让军官当即就尿了裤子。

尿骚味自下传来,伍四合闻到眉头一皱,柳落渠则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低声道:“怂包!”

唐安蜀微微起身,抓着堑壕护板看着哨所窗户上的人影,身子一滑,重新落回军官跟前,低声问:“里边有多少人?都用什么武器?巡逻队什么时候来换班?”

伍四合随后低声道:“我现在松开手,你要是敢呼救,我就马上干掉你。”

在军官缓慢点头后,伍四合这才慢慢松开手。

“十一个。”军官战战兢兢地回答。

唐安蜀又问:“加你们三个?”

“不!”军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加上他努力压低声音的缘故,险些咳嗽出来,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唐安蜀和柳落渠也立即起身,探头看向堑壕外,在确定没有问题后,唐安蜀这才滑落下去,道:“继续说。”

军官点头道:“加我们仨,一共十四人,三位英雄饶命,我只是混口饭吃。”

唐安蜀沉思片刻,转身对柳落渠道:“和情报中所说的差不多。”

柳落渠又问:“武器配置是什么?”

军官立即回答:“汉阳造、花机关,还有自来得。”

柳落渠皱眉:“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十一个,至少还需要一个人配合我。”

军官听柳落渠这么一说,再加上先前看到所经历的那一切,更是震惊:眼前这三个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有三人,却只打算让其中两个出手,二对二十一?

伍四合率先表态:“我能不杀人尽量不杀,造孽太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柳落渠笑道:“伍师兄,别忘了,这是磔狱,我们已经在第十五层地狱了。”

唐安蜀起身探头看向哨所:“我们不能用枪,只能用暗器,哨所只有一扇门,我们两人要在开门的瞬间确定屋内所有人的位置,所以开门后肯定要有些许停顿。而这些许的停顿,对训练有素的士兵来说,足以持枪反击了,就算打不中我们,枪声也会引起天眼的警觉。”

“管不了那么多了。”柳落渠从左右腰间的皮带上,各抽出三支快镖来,“安蜀,我六个,剩下的五个归你,没问题吧?”

唐安蜀迟疑了下,终于点了点头,紧接着和柳落渠跳出堑壕,慢慢靠近哨所。

伍四合抬眼看着两人接近哨所,随后将眼神移回了军官的身上,沉声道:“我不愿意杀人,并不代表着永远不杀,老实点。”

军官使劲点头,自己抬手捂住了嘴。

唐安蜀和柳落渠走到哨所门口的时候,唐安蜀示意柳落渠不要妄动,自己慢慢地绕到一侧的窗户下,静静地听着里边的动静,想以此来对屋内士兵所站的位置做初步的判断。

谁知道,唐安蜀来到窗户下的那一刻,却听到哨所内有名士兵在问:“喂,头儿怎么还没回来?”

随后,另外一名士兵道:“我出去看看吧。”

唐安蜀闻言一惊,知道大事不好,正准备回到门口与柳落渠会和并立即动手的时候,却听到先前那名士兵又说道:“别……诶,趁着头儿没回来,温三娃,你给我们说说丙拾肆闹鬼的事。”



此时,屋内被叫做温三娃的士兵正坐在角落中啃着骨棒,听那人一说,立即愣住了,而屋内众人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他。

温三娃放下骨棒,摇头道:“铁参谋不许我告诉给其他人,因为现在丙拾肆关着的魏启明是个很重要的人。”

温三娃这么一说,窗外原本要离开的唐安蜀赶紧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屋内,有名靠温三娃最近的士兵不耐烦道:“我们都是和你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不算其他人,赶紧说,要不,你把刚才吃进去的肉,喝进的酒都吐出来,今晚的酒菜你可没出钱。”

那人说完,其他士兵赶紧附和着。

温三娃无奈,只得起身道:“好吧,那你们得替我保密。”

“肯定!一定保密!”

“赶紧说吧!”

“对呀!趁着头儿没回来,赶紧说!”

屋内的士兵七嘴八舌地说着,温三娃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抹了嘴,这才道:“丙拾肆以前关的那个犯人叫梁世秋,你们都知道吧?”

此时,因为唐安蜀一直没返回门口的关系,柳落渠赶紧绕到窗口来找他,发现他蹲在那一动不动,上前压低声音问:“你在干嘛呢?”

唐安蜀示意柳落渠不要出声,随后道:“嘘,他们在说魏启明的事,先不要动手,听听看是什么,你告诉伍师叔一声,让他不要着急。”

柳落渠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唐安蜀却冲他摇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屋内的温三娃的话。

柳落渠只得点点头转身跑向堑壕的方向。

屋内再没有划拳嬉笑的声音,除了火盆里有些潮湿的炭火烧得劈啪作响之外,只能听到温三娃有些颤抖的说话声:“丙号监关的都是特别重要的犯人,所以,每间牢房都有单独的看守,我当时看守的就是丙拾肆,你们也知道,在丙号监当看守,那可是肥差……”

之所以磔狱的士兵都抢着去丙号监当看守,原因就在于,那里关着的犯人都是很金贵的,住的环境是最好的,吃喝是最好的,最重要的是,有些时候还会满足一些犯人的特殊要求,例如说女人。

丙号监的犯人也不傻,知道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所以一般都会与看守自己的士兵处好关系,分享好吃好喝不说,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分享孙三刻意送来的女人。

这样的肥差,别说在蛇心岛了,就算在蛇心岛之外的地方,也找不到呀。

所以,磔狱的士兵为了能去丙号监,那都是挤破了头。

第七章:撤退

温三娃被调去丙拾肆之后,一开始还不错,梁世秋没事还和他一起喝酒吃肉,可没过多久,梁世秋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一名士兵听到这里,问:“不对劲儿了?什么意思?”

温三娃道:“不说话了,也不怎么吃东西了,酒菜就吃一点点,每天就坐在那不吭声不出气的,一到后半夜就开始自言自语,有时候还唱歌。”

“唱什么呀?”有人又问。

温三娃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听不清楚,就记得几句,什么可能,还有陶冶精神,道德什么的,还有西湖,什么桃李之类的,听着挺文绉绉的,我也不懂。”

屋内的那些个士兵们互相对视着,因为都是些大老粗,所以谁也不懂温三娃说的是什么。

窗外的唐安蜀听到这的时候,努力地将温三娃说的那些关键词都记了下来,他不会放过任何细微的线索,即便是他还不确定磔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屋内,温三娃的讲述还在继续:“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吧,梁世秋开始绝食了,什么也不吃,我怕出事呀,就赶紧去报告了当时丙拾肆的头儿,就是以前的丙头。”

旁边的士兵道:“以前的丙头?是何大头?”

“对,就是何大头!”另外一名士兵接话道,“他本名叫何行知!”

温三娃接着说:“何大头一听就急了,赶紧跟着我去看,等我们俩回去丙拾肆之后,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他妈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有名士兵不耐烦道。

温三娃喘着气,抓着酒壶又猛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又扫了一眼屋内的人,这才道:“梁世秋不见了!”

屋内的众人愣住了,都看着温三娃。

温三娃又道:“梁世秋不见了,魏启明出现了!”

屋内的人全懵了,互相对视着。

有人问:“什么意思?没懂。”

温三娃又喝了一口酒:“就是……就是梁世秋变成了魏启明!”

屋内人再次懵了,谁也没说话,看着温三娃,随后又都笑了。

大家一笑,温三娃却懵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

有人道:“温三娃,你编故事呢?这不是扯淡吗,不可能。”

温三娃生气了,起身道:“我天天看着梁世秋,我还不知道?真的就变了一个人,门锁得好好的,钥匙就两把,我一把,何大头一把,最奇怪的是,魏启明就穿着梁世秋的衣服,头发长短都他妈一样,真他妈的见鬼了!”

众人见温三娃这么认真,也都止住笑,互相看着。

坐在火盆右侧的士兵,探了探脖子,问:“然后呢?何大头咋说的?”

温三娃重新坐下:“他没发现什么异常,毕竟他不是天天和梁世秋见面,而且丙号监那么多犯人,他也记不住,但我记得住呀,可我当时没敢说,我都吓懵了。”

屋内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站在门口的那士兵看着温三娃,问:“那后来大帅他们是咋发现的?”

“后来铁参谋不是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开始找魏启明嘛,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因为丙号监以前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一号人,他挨个牢房问的时候,魏启明就承认说自己就是魏启明。”温三娃坐在那回忆着,眼前出现了当时铁沛文那张震惊的脸,以及牢房中带着满脸微笑的魏启明。

温三娃说到这的时候,有名士兵道:“怎么回事呀?头儿怎么还没回来呀?换班的该到了吧?”

“管那么多干嘛?头儿的事少管!喝你的酒。”有人搭茬道。

温三娃也不再说话,低头看着火盆,满脑子的疑惑。

其他人也都想着这件古怪的事,可谁都没有再开口讨论,毕竟讨论这事实际上已经成为了磔狱的一大禁忌。



唐安蜀飞快地返回了堑壕处,落下后,立即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怎么了?”伍四合立即问。

柳落渠也是满脸的疑惑,

唐安蜀道:“情报有误!就算我们干掉这哨所里的所有人,也会被马上发现。”

柳落渠问:“为什么?”

唐安蜀解释道:“先前我听到屋内的人说换班的怎么还没来,我才突然明白他们换班的规律和情报里的不一样,东西南北四个哨所会同时派出巡逻队前往下一个哨所,北去东,东去南,南去西,西去北,到达后休息,换到达哨所内的下一队前往下一个哨所,如此循环!”

唐安蜀这么一解释,伍四合和柳落渠立即明白了。

“操蛋!”柳落渠眉头一皱,“巡逻队看样子马上就到了!”

伍四合寻思了一下:“这么说,从我们上岛的那一刻开始,行动其实就失败了。”

唐安蜀点头:“情报有问题,我们赶紧撤,回甬城再说!”

柳落渠随后看向那名军官,举剑想要灭口的时候,却被唐安蜀制止。

唐安蜀道:“杀了他也于事无补,放他和杀他没区别。”

柳落渠放下手中的剑,看着再次被吓尿的军官:“算你命好。”

柳落渠说完与伍四合跃出堑壕,朝着来时的峭壁方向跑去,而唐安蜀则拍了拍军官腰间的枪套:“等会儿多开几枪,好交差,不然的话,你们大帅追究下来,你死定了。”

军官低头去看枪套,但并未拔枪,就在军官要站起来的时候,唐安蜀又转身道:“还有,把裤子换了,时间还来得及。”

军官咽了口唾沫,看着唐安蜀消失在黑暗之中后,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来,像只猫鼬一样立在那,警惕地四下看着,同时还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以证实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并不是做梦。

“妈的,打自己干嘛呀?要是死了,也不会做梦呀?”军官哭丧着脸,爬出堑壕,朝着哨所慢慢走去,思考着怎么进去换裤子。



第二天清晨,铁沛文站在昨夜唐安蜀等人所藏的堑壕之外,手拿着扇子,低头看着。

昨夜被俘,又尿了裤子,九死一生的军官低头站在他的旁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重复一遍昨夜的事情。”铁沛文看着军官道,“简单明了。”

“是!”军官挺直腰杆,“昨夜有三个黑衣人,从峭壁边缘攀爬上来,杀掉了我们的兄弟,我立即拔枪还击,三人见状不好,转身就逃。”

铁沛文面无表情:“再说一遍,仔细回忆,是不是说漏了什么。”

军官想了想,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铁沛文看着军官,笑道:“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我问过你多少遍昨晚的经过?”

军官立正道:“八遍!”

铁沛文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问你八遍吗?”

军官摇头:“报告,不知道。”

铁沛文道:“因为你的经过都是编的。”

军官脸色变得铁青,站在那一动不敢动,他原以为自己那番谎言已经过关,没想到铁沛文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他为什么不在孙三跟前点破呢?

“你说三个黑衣人是从峭壁边缘上爬上来的,你说的很肯定,就像是亲眼所见。”铁沛文看着军官问,“你是亲眼所见吗?”

军官立即回答:“报告,我是亲眼所见!”

铁沛文持扇点在军官的肩头:“既然你是亲眼所见,为什么不立即拔枪射杀?”

军官愣了下,解释道:“因为,因为他们是从黑暗中跑过来的,而且是从沿海峭壁的一方跑来,所以,我就推测他们是爬上来的。”

“这么说不是亲眼所见?”铁沛文笑道,“好,姑且算你过关,我再问你,当时你在哪儿?那两名死去的弟兄又在哪儿?”

军官指着堑壕边缘:“我在这里,两名兄弟在我左右。”

铁沛文问:“你们三个,他们也是三个,这三个黑衣人身手那么好,要杀死你们三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唯独放过了你?”

军官慌了:“我,我怎么知道?”

铁沛文转身径直走到哨所门口,指着地面:“你在这里开的枪,而不是在堑壕那边,因为你开枪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开枪后,你才想起来弹壳会掉落在周围,可因为太黑,你找不到,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找,所以只能作罢,以为可以蒙混过去,但我来的时候,就找到了五颗弹壳,你自己说的,开了五枪,对吧?”

铁沛文说完,摸出五颗弹壳,摊开手放在军官眼下。

军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极其难看。

铁沛文又走回堑壕边缘,用扇子指着堑壕下方:“我来的时候,在堑壕中闻到了一股尿臊味,随后又发现你的上衣和裤子不大一样,上衣略有些潮湿,还带着泥土,而裤子却出奇的干净,这说明什么呢?”

军官依然不敢作声,都不敢抬眼去看铁沛文。

铁沛文展开扇子:“我来说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吧,三个黑衣人从峭壁爬上后,潜伏在堑壕之中,你出来小便的时候,黑衣人突然袭击,杀死了那两名弟兄,并俘虏了你,因为你身着军官服,因为在军营中,军官的价值大过于士兵,而在这里,在磔狱,军官知道的也肯定要比士兵多,他们没有杀你,是希望从你那里得到有用的情报,最重要的是,当时你还尿了裤子。”

铁沛文第一阶段分析完毕后,走到堑壕边缘,又道:“后来,他们虽然因为某种原因而撤退,但并没有杀你灭口,因为那时候你的死活不会影响他们已经失败的任务。他们走后,你跳出堑壕,想办法回去换了裤子,此时你忘记了很关键的一件事,那就是你应该换全套的衣服,而不是只换裤子,因为你被他们拖拽入堑壕的时候,上衣的后背上全是泥土,你自己看不到,所以就没注意。”

铁沛文说着,用扇子敲了敲军官满是泥土的后背。

第八章:卖情报的人

军官咽了口唾沫,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铁沛文指着哨所门口:“最后,你站在哨所门口,举枪假装发现黑衣人,开枪射击并呼救,等哨所内的士兵冲出来后,又编了一套蠢得令人发指的谎话!”

军官完全傻了,偷看着当时就好像站在现场目睹了一切的铁沛文。

铁沛文摇头道:“就算不用看你这反应,我都知道刚才的推测全部正确。”

军官不语,站在那僵直着身子。

铁沛文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看着他的面部:“你贵姓?叫什么?多大年龄?”

军官回答:“我叫解五丁,今年二十四岁。”

铁沛文用扇子指着解五丁左额边角:“男看左,女看右,流年二十四看天中边地,解五丁,你今年的运势不错,死不了,自求多福吧。”

铁沛文说完朝着远处走去,扔下解五丁一人站在那迎着寒冷的海风瑟瑟发抖。

铁沛文走到自己的勤务兵跟前,低语道:“看来安排那个死瘸子放假情报的确是一招好棋,不过,要是那几个劫狱的发现了情报有问题,他们肯定会去找瘸子。”

说罢,铁沛文抬眼看着勤务兵:“向甬城发报,让瘸子变哑巴!”



唐安蜀三人回到甬城,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头三天,他们三人都在海上靠着木板漂浮着,直到第四天才碰到过路的渔船救了他们一命。

三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提前藏在礁石群中的那艘小船会被人凿了几个大洞?难道磔狱的人早就发现了他们要登岛?如果真是那样,为何磔狱上的巡逻队没有发出警报?

“还是甬城好呀,有吃有喝有女人。”柳落渠躺在客栈顶层的晒台上,一手拿着酱猪蹄,一手提着酒瓶,脸上全是满足。

伍四合坐在远处的一张肚凳之上,眺望着远方,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那个市集之中,他很担心,因为第一次任务的失败,雇主的枪口会从某处对准自己。

终于,伍四合扭头问:“柳师弟,安蜀去哪儿了?”

柳落渠啃了一口猪蹄:“去追查情报源头了。”

伍四合皱眉:“什么意思?”

柳落渠挪动着身子爬起来,看着伍四合:“上次给咱们提供的情报有误,安蜀认为我们中了套,所以去追查了。”

伍四合不是太明白,微微摇头道:“怎么会?那情报是雇主托关系找的,而且我也核实过,他什么意思?”

柳落渠笑道:“伍师兄,你想太多了,安蜀也只是想查清楚怎么回事,然后回到磔狱把人救出来,把这件事了了,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伍四合深吸一口气,抬眼继续看着远方,心里乱成一团。

甬城东面新港某酒馆内,唐安蜀找到了提供给他们磔狱情报的瘸子。

此时,瘸子正坐在中间的一张方桌前,与一个男子神神秘秘地交谈着什么,模样神情很是得意。

唐安蜀去柜台买了两角酒,还有两碟下酒的小菜,坐在角落中静静地观察着。

瘸子如上次一样,穿着薄褂,下面晃着一条破烂的短裤,脚上套着一双露脚趾的布鞋,头发盘起,后面还留着一个小辫子,这种打扮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再看他对面坐着的那人,穿着长衫,桌边放着一顶礼帽,礼帽一侧的边上还挂了银边。唐安蜀认得,那是甬城“黎明报馆”的标示,之所以有这种标示,是因为这家报馆以前常常因为报道一些不讨人喜欢的新闻,而被袭击。

后来报馆的老板一怒之下,低价把报馆卖给了甬城第一大帮蟹帮,条件就是以后他们绝对不报道任何蟹帮的负面消息,而且还会将蟹帮感兴趣的消息想办法打探出来。

从此之后,蟹帮成为了黎明报馆的东家,一般人再也不敢招惹。

报馆的记者与瘸子聊了近一个多小时后,这才掏出了五个大洋摆在桌子上,拿了礼帽戴上,径直离开。

唐安蜀立即从后门离开,顺着旁边的楼梯爬上屋顶,看着那名记者朝着远方的棚屋区走去,紧接着跳下,从另外一侧疾步走向棚屋区。

就在记者深入棚屋区,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低声说着什么的时候,便被早已等在那的唐安蜀给拦住了。

记者一惊,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唐安蜀知道记者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完全是因为蟹帮的保护,所以他抱拳道:“我只是来还贵报馆的一个人情。”

记者很诧异:“还人情?”

唐安蜀不慌不忙道:“先前我在酒馆看到了先生与那瘸子聊天,不敢上去打扰,因为那不合规矩,当时先生也不会信我,只能等先生离开之后再说。”

记者上下打量着唐安蜀:“你想干什么呀?你跟踪我?”

唐安蜀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名瘸子用五块大洋卖给先生的是磔狱的消息。”

记者一愣,唐安蜀从他这个反应看出,自己说对了,于是又道:“想必先生是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到了这个瘸子,因为传言有很多人在这个瘸子那买到过磔狱的消息。”

记者镇定了下:“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唐安蜀摇头:“我就是想提醒先生,那个瘸子是个骗子,仅此而已。”

记者发愣的时候,唐安蜀已经走进旁边的小巷,等记者追进去的时候,唐安蜀已经不见人影。

站在旁边棚屋顶端的唐安蜀,看着那名四下寻找自己的记者,知道自己说中了,也知道那名瘸子虽然卖出去的情报是假的,但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而且百分之百与磔狱有直接关系。

傍晚,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瘸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居所,那是一条只能横着躺下五个人的蓬船,这种下不了海的江河船停在这,十分显眼,也是那些购买情报的人能准确找到瘸子的原因之一。

蒙面的唐安蜀站在一艘渔船的桅杆上方,手中拿着一支刚从黑市买来的汉阳造,紧盯着瘸子的那艘蓬船,而在渔船底舱内,渔民全家被关在里边,不过他们没有人出声,而是安静的等着,等着唐安蜀所说的落锁声。

因为他们手中拿着五块大洋,加上唐安蜀承诺保他们平安,而他们又没有任何选择的前提下,只得躲在底舱内等待着。

瘸子的蓬船里终于有了光亮,唐安蜀也因此松了口气,如果没有光亮,他只能选择冒险靠近蓬船,手中的汉阳造也不会再有任何作用。

还有多久才会来?是今晚还是明晚?如果今晚杀手不到,那么他必须在明天白天找来柳落渠帮忙。

终于,蓬船旁边的海面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两个脑袋从水中冒出,慢慢朝着蓬船靠近,分别从船头和船尾爬上。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唐安蜀看到两人都从腰间拔出了什么,毫无疑问,那是匕首之类的东西。

“终于等到了,还以为你们不来呢。”唐安蜀持枪,瞄准了船尾那人,“进去吧,让瘸子看到你们,不看到你们,我怎么能开枪。”

就在船尾的杀手撩开帘子冲进去的瞬间,唐安蜀枪口微微一调,瞄准已经进入船篷杀手的身子扣动了扳机,一枪之后,他又立即朝着左侧移动枪口,瞄准站在船头听到枪声发愣的另外一名杀手。

两声枪声,两名杀手中弹落入海中,瘸子也惊慌地从船篷中跑出来,吃力地跳上岸,一瘸一拐地朝着新港的棚屋区跑去。

唐安蜀抓着绳索向下滑落,落地之前,开枪将底舱盖上的那把铁锁打碎,再将长枪扔进海中,跳向另外一条渔船。

几个起跃之后,唐安蜀稳稳落在海滩之上,拔腿去追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瘸子。

唐安蜀跑远之后,渔船的家主这才小心翼翼地顶开盖子,环视着周围,但除了和他一样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何事的其他渔船人家之外,并没有看到之前蒙面的持枪者。

刚才发生了什么?

渔船家主捏紧手中的大洋,转身对家人说:“记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一个小时后,瘸子终于跑到了棚户区南面的那间破楼前,他缩在角落,探头看着四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除了远处屋内夫妻的争吵,孩子的啼哭,还有喝酒划拳声之外,并没有他担心的死神的脚步声。

瘸子靠着墙喘着气,扶着墙站起来,掰开墙壁上的一块砖头,从里边拿了钥匙,打开了破楼的大门,进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左右四下看了看,这才关上门,把门闩放上,又将放在旁边的一个破瓷壶放在门口,这样一来,哪怕有人从外边挑开门闩,推门进入的时候也会碰倒瓷壶。

瘸子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后,一转身,却看到了坐在正堂供桌一侧太师椅上的一个黑影。

毫无疑问,那是个人,瘸子吓得一抖,转身就要去拿起门闩逃跑,可就在他刚拿起门闩的瞬间,那个人就直接从太师椅上倒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瘸子傻了,就在他脑子还没有开始转动的瞬间,又是一个黑影从楼上落下,直接砸在了他的脚旁,吓得瘸子直接瘫倒在地,险些尿了裤子。

“还有一个,在屋顶,他是第一个死的。”唐安蜀的声音回荡在破楼之中。

瘸子吓得扶墙站起来,左右四下地看着,不知道来者是谁。

第九章:杀手来袭

蹲在最上方大梁上的唐安蜀,抓着绳索跳下,稳稳地落在瘸子跟前。

瘸子这才看清楚唐安蜀,失声道:“是你?”

唐安蜀笑道:“你记性真好,还记得我。”

瘸子挤出笑容:“当然,您长得这么俊,我当然记得。”

“这两个,还有楼上那个,以及先前在船上要杀你的那两个,都是我做掉的。”唐安蜀收起笑容,“我救了你的命。”

瘸子点头:“谢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先走了,咱们后会有……”

瘸子那个“期”字还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唐安蜀俯身将其中一具尸体提起来,将尸体的脸凑向瘸子。

瘸子吓得侧面躲避,同时听到唐安蜀说:“仔细看看,你认不认识?”

瘸子慢慢扭头睁眼看了一眼,随后一愣,嘴里却说:“不认识!”

唐安蜀把尸体扔回地上,抬手却是把门闩拿起来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不离开这,跑得越远越好,要不留下来。”

瘸子正准备作出选择的时候,唐安蜀又道:“第一个选择的结果是,你跑不出甬城就会被人干掉,第二个选择的结果是,我可以让你活下来,前提是你必须说实话,不要再撒谎。”

瘸子咽了口唾沫:“你凭什么能让我活下来?”

唐安蜀看着瘸子:“以你的脑子,我就算解释给你听,你也不明白,但是,你还应该知道,我能让你活下来,也能让你马上死。”

瘸子看着唐安蜀,小心翼翼地问:“你让我说什么呀?”

唐安蜀掏出怀表:“给你一分钟考虑,一分钟后,你要是同意,我就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给你时间慢慢说,要是你不同意,我就打断你的腿,扔下你任由那些人处置,他们看你这样,肯定会认为你已经把某些事情告诉给我了,所以,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方法折磨你,现在开始计时。”

瘸子立即道:“我跟你走!”

唐安蜀笑了。



客栈房间内,伍四合划燃火柴,点亮油灯,看向紧闭的大门。

旁边床上的柳落渠撩开蚊帐,探出个脑袋,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妓女娇柔道:“哎呀,干什么呀,大晚上的点什么灯呀。”

柳落渠皱眉骂道:“闭嘴!要不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妓女立即闭嘴,翻身面朝墙壁。

柳落渠钻出蚊帐,走到面无表情的伍四合跟前:“伍师兄,别着急,安蜀肯定没事。”

伍四合摇头:“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这件事有变,或者一开始就是个计。”

柳落渠坐下:“什么意思?”

伍四合扭头看向柳落渠的那张床,柳落渠会意,走到床边,伸手进去,捏住女子脑后的两个穴位,让其昏睡之后,这才返回桌边。

“她睡过去了。”柳落渠说着拿起酒壶开始喝着。

伍四合摇头道:“事情太蹊跷了,雇主给了十倍的钱,还指定必须要用唐安蜀,那情报也是雇主让我们去找那个瘸子的,买情报的时候,是唐安蜀一个人去的,但情报却有误,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柳落渠把脚踩在凳子上:“你在怀疑唐安蜀?”

伍四合道:“怀疑还说不上,只是觉得蹊跷。”

柳落渠正要说话的时候,两人忽然同时朝着门口看去,紧接着都离开了座位,半蹲在地上,柳落渠盯着门口,伍四合则看着窗户。

门外那人踩在地板上的嘎吱声有节奏地传进来,伍四合递了个眼色给柳落渠,故意大声道:“我想喝酒了。”

柳落渠也提高声音:“也没下酒菜呀,咱们出去买点。”

伍四合边趴下边说:“好,走吧!”

柳落渠故意朝着门口迈着步子,发出清晰的脚步声,在快走到门口的瞬间,他猛地跃起,跳上房梁。

就在柳落渠跳上房梁的瞬间,门外响起枪声,紧接着大门被密集的子弹打得满是窟窿。

伍四合抱着头趴在那,头顶上的柳落渠则拔出他故意钉在房梁上的匕首和快镖,立在那,紧盯着大门。

门外没有声音传来,枪声引起了客栈旁民居内住户的喊叫声,但客栈中却安静得出奇,透进屋内的只有门上枪眼窟窿中的一个个淡黄色的光柱。

客栈里的人都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伍四合和柳落渠都清楚这一点,也清楚来杀他们的人,肯定是一流的高手,否则的话,做不到无声无息干掉客栈中的其他人。

柳落渠双脚挂住房梁,向伍四合指着窗户,意思是从那里走。

伍四合摇头,操起凳子,直接砸出窗外。

凳子在飞出窗外的瞬间,还未落地就被子弹打得稀烂。

花机关!妈的!柳落渠暗骂了一句,知道对方是有万全的准备,他们俩已经被围死了。

柳落渠四下观察着,想着办法,随后听到了屋顶传来了有人踩着瓦片的声音。

此时杀手还没有冲进来,证明他们都不是莽撞的人,更不是一般的街头混混。

伍四合身子一翻,一滚,来到自己的床边,拿出千机囊后,掏出一根炸药,伸手在油灯上点燃,立即扔向柳落渠。

柳落渠会意,拿着炸药,顺着立柱往上快速地爬着,将炸药卡在屋顶之后,立即落地,和柳落渠各自滚向自己的床下。

一声巨响之后,屋顶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屋顶上的两名杀手也惨叫着掉落进了屋内,落地的瞬间,就被伍四合和柳落渠两人用快镖射中。

其实他们不用动手,那两人也没有办法反抗,因为炸药已经把他们的双脚炸断。

“走!”伍四合喊完一声后,和柳落渠一起跳上房梁,再顺着立柱爬上,一前一后跳出屋顶窟窿。

跳出的瞬间,柳落渠便一把将伍四合按在屋顶之上,刚按下,枪声传来,一颗子弹从两人身体之间的缝隙中穿过。

“走!”柳落渠在屋顶上翻滚着,朝着另外一边滚去,因为炸药引起的火光让他们完全暴露,成为了远处枪手的猎杀目标。

两人翻滚的同时,子弹也不断袭来,不仅有远处的,还有冲进屋内杀手手中花机关的密集子弹。

“做掉枪手!”柳落渠说完,抓着匕首就直接从窟窿中跳了下去,而伍四合则顺着屋檐滑下,稳稳地落在街面之上,随后身子弹起,直接跳向旁边的小巷之中,沿着墙面疾奔向远处枪手所在的位置。

再说杀回屋内的柳落渠,在落地的瞬间,手中的快镖已经射出,命中两个杀手的同时,手中的匕首也直接刺进另外一名杀手的头顶。

三人倒下的同时,柳落渠也稳稳落地,同时抓起其中两名杀手落地的花机关,朝着门口两侧扣动了扳机。

枪响,人倒,柳落渠并未打光子弹,而是俯身冲出门口,在冲到门口的瞬间,身形一变,躺着滑行到走廊之中,两支花机关各自瞄准左右两边继续开火。

与他所猜想的一样,走廊两侧还埋伏了四名杀手。

因为完全没有料到柳落渠会这么快杀出的关系,那四名杀手被打成了筛子。

柳落渠扔掉花机关,捡起杀手们的自来得,朝着楼梯口奔去,抬手击毙了冲上来的两名杀手,一侧身,也不瞄准,直接抬手朝着楼下射击了一阵,扔掉打光子弹的手枪后,俯身冲回房间,再次从那个窟窿中钻了出去,趴在先前的位置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

二、三、四、二。柳落渠在心中算着,楼下大堂中先前打中了几个?听声音至少有两个,自己干掉了十三个人,客栈内的人肯定不敢再贸然冲进来,现在只需要等着伍四合那边得手,自己就能从屋顶平安逃脱了。

“呯——”一声枪响从北面传来,柳落渠微微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大概在伍六十米之外再次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是朝着空中射出的。

柳落渠知道那是得手的伍四合发出的信号,那意思是“二窟”见,他立即起身,朝着旁边的屋顶跳去,然后又跳向下一个屋顶,在叫声和呼喊声中逃离了险些丧命的地带。



海边的一处茅厕后方,站在那的唐安蜀看着喧闹的海滩方向,看着那些因为几个小时前的枪声而被惊醒,都跑到海滩上一查究竟的渔民们。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事发地附近。”唐安蜀转身看着坐在那咬着手指的瘸子,“那些杀手想不到,我们会回到这附近来,而且还在一座茅厕的后面。”

瘸子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其实根本没有听进去唐安蜀在说什么。

唐安蜀蹲下来,看着瘸子:“抱歉,臭了点,但是安全第一,我问你,你是不是孙三故意安排的人?”

瘸子抬眼看着唐安蜀,并不说话。

唐安蜀又道:“孙三已经决定抛弃你这颗棋子了,你没有任何必要再隐瞒下去。”

唐安蜀说完,拿出一张银票:“这是广信钱庄的银票,大洋一千,我想,对你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

瘸子伸手去拿,唐安蜀却将银票拿开:“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才能拿走这银票,这是笔巨款,足够你在另外一个地方过上富足的生活。”

瘸子急促地呼吸着,半天终于给了自己一耳光,稍微冷静后,这才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孙三安排的,但肯定与他有关,一年前,有几个人在赌场找到我,说有个活儿给我,一个月三十个大洋!”

第十章:迷离线索

三十个大洋?唐安蜀知道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一般人拼死拼活,每个月也就五到十个大洋,就连甬城自治府给都督所定的薪酬一个月才六十大洋。

那几个人找上瘸子之后,直接给了他五十大洋,算是预付,并以口述的方式,让他记住所说的那些内容,以后他的工作就是,在新港附近等着人来找他,将那些人教给他的关于磔狱的情报卖给来找他的人。

“一个月三十大洋!加上那些卖情报的钱,要是运气好,一个月至少有一百大洋!”瘸子看着唐安蜀激动地说,“一百大洋呀!我做梦也赚不到这些钱!”

唐安蜀淡淡道:“你的原计划是,赚一笔钱就跑,因为你知道这么容易赚钱的买卖,肯定风险很大。可是,你好赌,每个月赚来的钱,你基本上都赌没了,而且运气越来越差,越输越多,所以,你只能继续干下去,直到今天。”

瘸子点头,吃惊地看着唐安蜀:“你怎么知道?你查我?你一直在跟着我?”

唐安蜀摇头:“这很容易推测出来,你如果不好赌,他们也不会找你,你之所以赌运越来越差,是因为他们要控制你,俗话说十赌九骗,你应该看明白了吧?”

瘸子不傻,立即懂了:“你是说,一年以来,我不断输钱,都是那些王八蛋害的?”

“是你自己害的。”唐安蜀淡淡道,“他们没有逼着你赌,是你自己去的,这叫钓鱼,而且人家还用的是直钩。”

瘸子瘫坐在地上:“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买卖,我死定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唐安蜀把银票递给他:“你从现在开始,只要不再赌,不再提这一年来你卖假情报的事情,我相信,不出意外,你可以活到寿终正寝的那天。”

瘸子很吃惊:“你真的给我钱,放我走?”

“银票我已经给你了。”唐安蜀指着瘸子手中的银票,“我问你,当初找你设套的人是谁?今天杀你的人当中,有没有他?”

瘸子立即摇头:“没有,领头的是个女人,很漂亮,很风骚,是那种,你看见她,就想扒她衣服的那种!”

“女人?”唐安蜀有些意外,“什么模样的女人?多大年纪?身材样貌?你见过她几次?她每次都什么打扮?说话什么口音?”

面对唐安蜀一连串的问题,瘸子连连点头,仔细回忆道:“年龄不大,二十出头,很漂亮,身上很香,是桂花香,身材很好,和我差不多高,每次来见我穿得都很鲜艳,可看模样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太太,透着那股子骚劲儿像是……”

“妓女?”唐安蜀脱口而出。

瘸子立即点头:“对对对,妓女,她说话的口音我听不出来是哪儿的,因为她说的是顺天府的官话。”

唐安蜀沉思片刻:“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瘸子问:“真的?”

唐安蜀沉声道:“你不想走?”

“走!马上走!”瘸子立即爬起来,一瘸一拐朝着远处的礁石走去,一步三回头,生怕唐安蜀追上来。

等瘸子远去,唐安蜀才转身朝向灯火通明的海滩,思考着。

在磔狱外围,他记住了几个人名:铁参谋、温三娃、梁世秋、魏启明。

还记住了温三娃重复梁世秋所哼唱歌曲的关键词。

而在瘸子这里,他得知了安排瘸子下套的人,是个女人,极有可能是个二十出头的妓女,很漂亮,带桂花香,衣着鲜艳。

从头分析,温三娃口中所说的魏启明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魏启明,而那个铁参谋应该就是往日名震江浙一带的地相铁沛文,早就听说他投靠了孙三,成为了孙三的军事参谋。

温三娃说铁沛文某日忽然开始找魏启明,这就说明铁沛文的目标和自己是相同的。

再说梁世秋那首歌,唐安蜀因为没有听其本人唱过,所以不知道是什么调,但是从温三娃复述的几个歌词来看,唐安蜀又觉得有点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而安排下套的这个妓女,则是最奇怪的一个,身为主使者,按道理是不应该与瘸子这样的棋子直接见面的,而她不仅见面,还见了好几回,而且每次都打扮得那么鲜艳亮丽,似乎生怕别人记不住她一样。

唐安蜀想到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大队甬城警察终于赶到海边,从不耐烦的新港海警手中接管了命案现场,同时赶走了正准备出海的所有渔民,封锁了海滩边上所有渔船后,才慢吞吞地开始了侦缉工作。

在新港,甬城警局是没有管辖权的,维持新港治安的应该是新港海警,而新港海警是租借甬城新港那些外国政|府联合组成的警备力量,虽然海警成员的组蓉城是中国人,不过海警的头儿,被称为联合海警司令的却是个叫乔治的英国人。

不过,新港海警一向不喜欢插手新港底层渔民居住地发生的案件,因为没有油水可捞,所以,遇到这种案子,都是封锁现场后,通知甬城警局的人前来接管调查。

身为甬城侦缉队队长的伍六与副队长班鲁站在海滩上等待着,被海风吹得不住哆嗦的两人,看着远处那些正盯着他们说笑的海警们,气不打一处来。

班鲁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妈的,这些王八蛋,每次遇到这种案子,就赶紧通知我们,苦活累活全交给我们。”

伍六叹了口气:“谁让他们的后面站着的是那些黄毛呢?”

班鲁抱着胳膊,看着远处:“诶,少局长怎么还没来呢?不然我们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得了,写份报告就交差算了。”

伍六看着班鲁:“在局长那是能交差,但在少局长那,你要是敢这么做,你就死定了。”

伍六刚说完,远处一匹快马突然冲向外围警戒线,马上人手中缰绳一扬,直接拉马跳过几名惊慌失措匆忙躲避的警察头顶,稳稳落在海滩之上后,又拍马冲到伍六和班鲁跟前。

伍六和班鲁立即站定,伍六鞠躬,班鲁则是敬礼,齐声对翻身下马的那人道:“少局长早安!”

被称为少局长的青年,斜眼看着两名警察:“伍六,班鲁,你们俩是不是聋子呀?”

伍六和班鲁一愣,伍六道:“不是呀,我耳朵好使着呢。”

青年伸手抓住两人的耳朵,疼得两人呲牙咧嘴的喊疼。

青年低声道:“那你们为什么就记不住,不要叫我少局长呢?我是警局的二捕,应该这样称呼我呀?”

“二,二……”伍六痛得只能说出来一个字,而班鲁则痛得跺着脚。

青年松开手:“你才二呢,我告诉你,我裘谷波可不像那些富家公子一样整天混吃等死,我是二捕,但你们得叫我裘捕探或者裘探长。”

伍六和班鲁立即站直敬礼:“是!裘捕探!”

裘谷波挥挥手:“行,那就重新来。”

伍六和班鲁对视一眼,重新喊道:“裘捕探早安!”

“早你爷爷呀。”裘谷波摸出怀表来,敲了敲伍六的额头,“这都快中午了,还早安!说吧,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伍六回答:“昨晚,有渔民听到枪声,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们报警之后,海警封锁了现场,今天早上,有两具尸体被冲上了海滩,于是海警就按照惯例通知了我们!”

伍六说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惯例”二字。

班鲁也赶紧道:“是的,惯例!”

裘谷波看了一眼两人,知道他们不满:“好了,我们是警察,这是我们的职责。”

说完,裘谷波看向远处那一排渔船,自言自语道:“我好不容易休假出趟门,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昨晚开过几枪?”

伍六回答:“三枪,他们就听到三声枪响。”

裘谷波又问:“三枪响声,两具尸体?”

伍六点头,班鲁回答:“是!”

裘谷波又问:“枪声是从哪儿传来的?沿岸,海滩,还是船上?”

伍六答道:“船上。”

裘谷波又问:“有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

班鲁回答:“有,有人听到了落水声,听起来是两个人落水。”

裘谷波问:“两人落水,两具尸体。”

班鲁和伍六点头。

裘谷波又问:“落水的位置大概在哪儿?”

伍六指向远处:“那边。”

裘谷波又问:“那枪声呢?”

班鲁摇头:“那就范围大了,听到的人也多。”

裘谷波寻思了一会儿,下令道:“去,把人给我找来。”

伍六一愣:“找谁?”

“你是不是傻?”裘谷波厉声道,“昨晚听到枪声的人呀?”

伍六点头,班鲁又问:“裘捕探,我刚才说了呀,昨晚听到枪声的人很多呀,都找来呀?”

裘谷波不耐烦道:“只要在渔船上听到枪声的人,都给我叫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一小时后,伍六和班鲁才将那些人叫到海滩上站好,随后班鲁屁颠屁颠地跑到渔船上去向正在挨个渔船查看的裘谷波报告。

裘谷波跳下船,走到那些人跟前,抱拳道:“麻烦各位了,请问,昨天有谁听到枪声的时候,觉得特别清楚,就像是在自己耳边响起的一样?麻烦举手。”

第十一章:裘捕探

人群中不少人举起手来,裘谷波在心里统计了下数字,然后道:“除了举手的人之外,其他人可以走了,伍六,你带着这些乡亲们去吃粥拿馒头,我请客!”

说完,裘谷波掏出五个大洋来,塞到伍六手中,又低声道:“记在侦缉队的账本上。”

伍六贼呵呵的笑了:“我懂,这钱局里出。”

“放屁!”裘谷波差点抬手去打伍六,“我是那种人吗?这钱得我爸出!”

伍六收起笑容:“我知道了。”

伍六带着那群人走了,走远了后,他自个儿嘟囔道:“让你爸出,还不是等于让局里出,反正警局你们两父子说了算,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伍六说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又会被局长臭骂一顿。

裘谷波看着剩下的那些人,笑道:“请问,你们是几家人呀?麻烦你们自己家的人站在一起,我看看。”

那些人各自站在一起后,裘谷波点头道:“四家,十二个,行,这样,麻烦你们带我去你们住的船上看看。”

那些渔民们毫无反应,好半天才有人挪动脚步领着裘谷波往渔船方向走去。

裘谷波心里明白,这些渔民是既怕他,又恨他。

谁叫甬城的这些警察不干人事呢?

裘谷波查看完了四艘渔船后,发现旁边一艘船上的底舱盖板边缘被钉上了一块小木条,钉子看起来很新,而且木条钉上的位置正好在锁扣的位置。

裘谷波从渔民那借了工具,撬开那木条之后,发现了木条下方的锁扣已经被撬走了不说,旁边还有一个小孔。

“枪眼?”裘谷波蹲在那看着,随后抬头问,“这艘船是谁的?”

其中一个渔民道:“老杨家的。”

裘谷波扫视了那些渔民一眼:“你们谁是老杨?”

先前那渔民又道:“老杨没来,跟着那些官爷去吃饭了,那个,官爷呀,我们也有馒头吃,有粥喝吗?”

裘谷波看着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的渔民,点头道:“有,都有,管够!”

很快,裘谷波在那位渔民的指引下,找到了正带着一家五口在粥铺狼吞虎咽的老杨。

“那就是老杨。”那名渔民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裘谷波。

裘谷波笑了笑道:“去吃饭吧。”

渔民立即带着自己的家人冲进粥铺,拿了馒头盛了粥,因为没座的关系,几人干脆站在那吃。

伍六此时走到裘谷波跟前,低声道:“这群蝗虫太能吃了。”

裘谷波冷眼看着伍六:“你说他们是什么?”

伍六道:“蝗虫呀,你看看这些人的吃相,不是蝗虫是什么吗?”

裘谷波一把捏住伍六的后颈,问:“你爹妈是干什么的?”

伍六道:“渔民。”

裘谷波又道:“这么说,你爹妈也是蝗虫?你也是蝗虫的后代?”

伍六语塞,不说话了。

此时,班鲁提着一个布包走了过来,看着裘谷波摇头道:“少局长,不,裘捕探,他们太狠了,真的,太狠了,不光吃,还打包。”

裘谷波看着班鲁手中的布包:“布包里是什么?”

班鲁一愣:“馒头。”

裘谷波冲他笑着:“你不也打包吗?”

班鲁狡辩道:“我这是带回去给兄弟们吃的。”

裘谷波没搭理他,靠在一侧,从班鲁布包中拿了个馒头慢慢地啃着,等着老杨家吃饱喝足离开后,自己才慢慢跟上去。

裘谷波不想打扰这些狼吞虎咽的渔民们,他很清楚,即便只是一顿简单的饭,对现在的渔民来说,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如今海上除了有海盗之外,还有西方列强,陆地上除了土匪之外,还有和土匪无疑的警察和甬城自治政|府,百姓就生活在夹缝之中,就连挣扎也仅仅只是为了多呼吸一口空气。

在老杨全家走回海滩的时候,裘谷波叫住了他。

老杨转身,看着穿着警服的裘谷波,先是一愣,随后点头鞠躬道:“官爷,有什么事吗?”

裘谷波带着温柔的笑容:“你就是老杨吧?”

老杨点了点头,他的家人也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这个举动让裘谷波确定,这家子隐瞒了什么。

裘谷波维持着微笑:“没事,找你帮个忙而已,走,到你船上说。”

老杨听他这么一说,已经估计到了什么,只得点了点头,低声叮嘱家人留下,然后领着裘谷波回到了船上。

回到船上,裘谷波直接站在了底舱盖边上,用脚踩住那个枪眼,然后又挪开,再踩上,再挪开,就这样反复着,双眼一直盯着老杨。

终于,老杨撑不住了,竟直接跪了下来:“官爷饶命呀!”

裘谷波一把将其搀扶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老杨,我只是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来抓你的。”

老杨用怀疑地眼光看着裘谷波。

裘谷波肯定道:“真的,我不会骗你。”

老杨点头,然后一五一十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裘谷波听完之后,深吸一口气,问:“他蒙着面?”

老杨点头:“对,蒙面,背着一支枪,和你差不多高,说的是官话,对了,他还给了我几个大洋。”

说着,老杨就准备进底舱去拿大洋,裘谷波拦住他。

裘谷波道:“不用,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完,裘谷波两步迈到船头,吹了声口哨,招呼了伍六和其他几名警察过来。

此时的老杨,紧张不已,低着头,闭着眼睛,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相信裘谷波会放过他。

裘谷波对伍六说:“这位船老板给我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他不仅听到了枪声,还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你们几个,在这周围的海里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不出意外,应该能找到一支长枪。”

说完,在那几名警察极其不情愿下海的时候,裘谷波掏出两个大洋,塞进老杨的手中,低声道:“我裘谷波言出必行!”

老杨很惊讶,抬眼仔细看着裘谷波:“您……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裘捕探!?”

裘谷波得意道:“当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裘谷波!”

老杨面露喜色:“我今天算是遇到贵人了!算是开了眼,见到咱甬城的神探了!”

老杨在那一个劲儿夸着裘谷波的时候,裘谷波收起那副得瑟的表情,凝视着那些在海里钻上钻下找枪的警察们。

一个小时后,伍六从水中冒出来,单手举起那支汉阳造,大声道:“少局……裘捕探,找到了一支枪,是汉阳造。”

裘谷波吐出一口气来,自言自语道:“果然。”

裘谷波拿着那支枪,站在沙滩上,在阳光下仔细看着。

穿上衣服,头发还湿淋淋的伍六在旁边问:“裘捕探,你为什么知道能找到枪,而且是长枪。”

“从老杨的船到听到有人落水的位置,粗略估计,大概得有六十到八十米,这个距离,要用手枪打中人,很难,只能用长枪。”裘谷波将长枪捧在手里,仔细看着,“这个枪手的枪法极好,我们整个警局上下,枪法能到这种程度的,只有我和班鲁。”

旁边的班鲁一脸得意。

伍六看着远处的渔船:“晚上,那么黑,枪手能看见吗?”

班鲁回答:“我也是纳闷这件事,就算渔船上有人点灯,照亮的范围也不可能太大,他是怎么看到的呢?”

裘谷波想了想道:“渔民虽然都有油灯,但很少用,毕竟煤油太贵,所以一般都是点蜡烛,蜡烛的光亮完全无法照亮整艘渔船的周围,所以,当时肯定有艘船点了煤油灯,这才让枪手能看清楚。”

伍六寻思了下,立即道:“这么说,枪手还有同伙?”

裘谷波看着伍六:“你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伍六愣了,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班鲁。

班鲁摇头也表示不明白。

裘谷波道:“刚才那两具尸体,黑衣黑裤,身体健硕,掌心带茧,明显是习武之人,而且擅长持刀用剑,加上渔船上的渔民没有听到有人从渔船上走过的动静,可以断定,这两人是潜伏于海中,试图靠近某艘渔船,而这艘渔船,恰好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艘点了煤油灯的。”

“我懂了!”伍六一拍手道,“两个杀手,要去杀点了煤油灯那艘船上的人,枪手潜伏在周围,借着船上的灯光,击毙了两人。”

裘谷波点头:“你还不算太笨。”

伍六又道:“那,那为何有三声枪响?那两人各自中了一枪呀,第三枪呢?”

班鲁看着裘谷波,裘谷波摸出一颗弹头:“在这呢。”

伍六接过来:“哇,你真神了,哪儿找来的?”

裘谷波抬手指着老杨的渔船:“那艘渔船上,第三声枪响,是枪手离开时,打破了关押老杨全家底舱舱盖上的锁,子弹是我从底舱下方挖出来的。”

班鲁问:“这代表什么呢?”

“他把老杨全家关在底舱,还给了封口费,从这点说明,枪手并不是个残忍的人,如果他很残忍,肯定会杀老杨全家灭口,但他没那么做。”裘谷波拿着枪分析着,“另外,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开锁,而是用枪把锁打坏,说明他当时走得很急,来不及开锁才开了第三枪。”

班鲁听到这,立即道:“也就是说,枪手开枪,是为了救下点煤油灯那艘船上的人,在他击毙那两名杀手后,被救之人立即下船逃离了,而枪手为了不追丢那个人,在来不及开锁的前提下,只能开枪打坏底舱上的锁?”

第十二章:杀手来源

裘谷波笑道:“没错,应该是这样。他当时那么着急要去追被救之人,也说明他们两人也许并不认识,至少被救之人事先并不知道枪手会救他,所以被救之人才会撒腿就跑,枪手不能带枪进城,只能就地处理枪支,而在这里处理长枪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就是扔进海里。”

伍六竖起大拇指:“厉害,不愧是甬城第一神探。”

班鲁拿过枪:“能不能从枪上查出点什么?”

裘谷波摇头:“编号已经挫没了,痕迹不新,说明这支枪应该是军队里流出来的,所以得挫了编号再卖,也就是说,无从查起。”

班鲁皱眉道:“这支枪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帅手下的窝囊大头兵为了烟钱卖到黑市的,这种枪,在黑市上,只要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此时,伍六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裘捕探,客栈那边的案子你还去吗?那可是大案呀,死了不少人!”

裘谷波点头:“我来之前听说了,正准备去呢,死了多少人?”

“能看到的尸体就有十二个,看不着的,烧没的,还不知道。”伍六为难地说,“昨晚侦缉队的兄弟忙了一夜。”

裘谷波刚准备上马,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什么叫看不着的?什么意思?”

班鲁立即解释道:“是这样的,据昨晚的目击者说,一开始客栈里打得特别厉害,大半夜那枪声都没停过,打完后,来了三辆马车,跳下来很多人,冲进着火的客栈,把一些尸体背了出来,放在马车上带走了。”

裘谷波寻思了会儿:“马车上下来的人,是不是都蒙面?马车走的时候,是不是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

伍六点头:“对,你怎么知道?”

裘谷波定定神道:“我先去现场看看,然后班鲁带人去城南钱湖仙宝镇等我!要快!”

裘谷波说完翻身上马,拍马就走。

班鲁急追几步,大声问道:“带多少人?”

裘谷波的声音随风飘来:“越多越好!”

班鲁抓着枪站在那:“调动三十个人都得局长手令,你还不如一枪打死我算了!”

裘谷波并未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人已经骑马远去,不见踪影。

伍六上前,拍了拍班鲁的肩头:“咱们兄弟命苦呀。”

裘谷波奔向客栈凶案现场的时候,柳落渠也终于在二窟与早已经等待在那许久的伍四合会合。



当柳落渠走进那座宅子的后院时,一支快镖就刺在了廊檐下的柱头上。

柳落渠皱眉,看着捂着受伤肩头的伍四合从假山后慢慢走了出来,狠狠地瞪着他。

柳落渠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只手提着自来得的伍四合,显然是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胸口起伏很快。

柳落渠上前一步,却被伍四合举枪逼停。

柳落渠:“伍师兄,你受伤了?中毒了?”

伍四合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中毒了?昨晚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

“我九死一生才逃出来!你竟然说是我安排的!?”柳落渠怒了,“我说你伤口有毒,是因为你至今都没有包扎,故意放血,一眼就能看出来!”

伍四合摇头,还是不肯放下枪:“你为什么没受伤!?”

柳落渠笑了:“伍师兄,说句得罪你的话,我的身手比你好多了,虽然昨晚也是九死一生,但就那几个低级的杀手,还不至于伤到我。”

伍四合闻言后,想了半天终于放下枪来:“你为什么现在才到?”

柳落渠从包中掏出一个东西,扔在伍四合的跟前,伍四合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截断手指。

伍四合捂着肩头俯身捡起来,仔细看着纹着黑色圆圈的指头,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柳落渠往旁边的花坛一坐,皱眉道:“昨晚我逃离之后,发现有人一直在跟着我,我想抓个活口问问到底是谁在对付我们,所以,就像放风筝一样牵着跟踪的这家伙,直到早上,那小子筋疲力尽的时候,我才把他生擒。”

伍四合举起那截手指:“跟踪你的是什么人??”

“风满楼的人。”柳落渠淡淡道。

伍四合很诧异:“什么?风满楼的门徒?”

“不算。”柳落渠上前拿过那截手指,“一般来说,风满楼的杀手都不会带纹身的,不会有任何明显的标记,你知道的,一旦杀手的尸体落在对方的手中,而对方又能确定你的身份,知道你所在的组织,那对组织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

伍四合看着手指:“那这个怎么解释?”

柳落渠解释道:“这是风满楼花钱雇来的人。”

伍四合很不理解:“风满楼花钱雇人?这是个笑话吗?”

柳落渠摇头:“杀手行动前,最重要的是获得相关情报,跟踪盯梢确定目标行踪以及活动规律,这是必要的行为,但这些事如果一开始就让下手的人自己来做的话,其实会适得其反,因为杀手会长时间出现在相同的地点,如果目标或者他身边的护卫观察细致,就会发现,所以,就会需要‘丁’。”

什么叫“丁”?也就是“盯梢”的意思,这些人属于风满楼最低层的门徒,分为白丁和黑丁。白丁负责前期的盯梢跟踪,而黑丁负责在杀手除掉目标之后,执行后勤以及相关的善后工作。

这些人是风满楼花钱在江湖上雇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其他门派的叛徒,或者有从军经验,又犯了死罪正在躲避追杀的逃兵,只有这类人在性命攸关的前提下,不会违背风满楼的指令,就算被抓,也会咬舌自尽,因为这类人,一旦离开风满楼的庇护,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但风满楼庇护他们吗?绝不。

风满楼的殿主将那些丁聚集起来,选出自己最信任的人统领他们,并让他们成立另外一个门派,起名为“黑云。”

为什么要叫黑云?取“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意思。

伍四合听完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催。其实很容易将风满楼和黑云联系在一起。”

柳落渠摇头道:“就算能联系在一起,就算有证据也没有意义。那些丁心里很清楚,如果他们自己说出实情来,是没有活路可寻的,所以,表面上,这些丁都好像与风满楼没有半点关系。”

伍四合看着那截断指:“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被自己人盯上了。”

柳落渠不想承认也不行:“其实,我早就该死了,不过是逍遥的多活了几年。多年前,我在没有告知殿主的前提下,接了私活,在风满楼,任何人越过组织接私活,都是死罪。”

伍四合立即道:“这么说,他们都是冲你来的?”

“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柳落渠说完,看着伍四合那一脸的不信任,笑道,“伍师兄,我没有故意要把你牵扯进去的意思,实情的确如此,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杀我,大可不必在昨晚动手,要知道,风满楼从不做亏本买卖,雇主不出钱,他们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杀任何多余的人。”

伍四合凝视着柳落渠:“他们杀了客栈中所有的人,又派出那么多杀手,说明雇主很有钱,但奇怪的是,如果他们清楚目标是你我……等等,唐安蜀一直没回来,会不会?”

柳落渠立即否定伍四合的推测:“不可能,如果是安蜀安排的杀手,你我早死了,你也知道那小子考虑事情是很全面的,在磔狱,如果不是他极力制止,我们早就死了。”

“的确。”伍四合也知道唐安蜀的厉害,“重新回到刚才的推测上来,如果雇主清楚目标是你我,为什么还会派那些三流的杀手来?”

柳落渠解释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答案只有一种,雇主虽然很有钱,但不足以请得动太多实力和你我持平,亦或者在你我之上的杀手,那可是一大笔钱。所以,一向很会做买卖的殿主给了雇主第二种选择,那就是请大批三流杀手,以人海战术淹没我们。”

伍四合还是有疑问:“昨晚那个潜伏在远处的枪手,其实枪法真的不错,就是拳脚功夫差了些。而且,风满楼的殿主既然如此聪明,肯定也能算出这些人不一定能够成功,但他为何会提出这一套方案,白白牺牲这么多人呢?”

“牺牲?”柳落渠冷哼了一声,“说白了,杀手也是做买卖的人,风满楼也是个生意铺子,这些人都死了,殿主只需要掏出那部分善后的钱,这些杀手在做这趟买卖应得的钱,都会落进他的口袋中。说白了,风满楼的杀手,还不如窑子里的妓女。”

伍四合点头道:“看样子,我们只能先躲起来,等安蜀回来再说。”

柳落渠表示同意:“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安蜀是我们三人当中脑子最好使的,乱世当中,有勇无谋,无疑是找死。”



蛇心岛,磔狱,丙号监,丙拾肆牢房中。

这是魏启明被带离丙拾肆牢房后,铁沛文第十次来到牢房中查看,他想搞清楚,梁世秋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变成魏启明的?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变,应该是换。但用什么方式换的呢?

密道吗?铁沛文在牢房中四下摸索着,随后又问站在门口的张定锋:“你当初在丙拾肆有没有发现什么密道,或者可以藏身的地方?”

张定锋摇头:“铁参谋,我不敢保证没有密道,但是说起藏身的地方,你看看这间牢房,就这么点大,就这么些东西,根本藏不了人。”

第十三章:移花接木

铁沛文捏着扇子:“那就奇怪了,不是吗?难道魏启明真的会移花接木挪移之术?”

张定锋不语,铁沛文看着他问:“定峰,后来被送进来套消息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你怎么没事?”

张定锋摇头:“我没有目睹其他犯人所说的那些鬼呀妖呀什么的,也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现象,魏启明除了装傻不进套之外,和平日一样,吃饭喝酒看书下棋。”

铁沛文指着墙角:“后来魏启明就是坐在这里面壁的吧?”

张定锋道:“是的。”

铁沛文迟疑了下,模仿着魏启明的样子盘腿坐下,面朝墙角,然后道:“你把温三娃叫来,我有话问他。”

张定锋转身离去,铁沛文盯着墙角,但脑子中却是一片混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抓不住这件怪事的主要线索,似乎所有人都在向他传达一个清晰的结论,那就是魏启明是个会法术的怪物。

法术?怎么可能。铁沛文太清楚那种所谓的法术是什么东西了,他甚至也会一些那种装神弄鬼的手段。

许久,张定锋把温三娃叫来,温三娃在门口站定敬礼:“报告!”

铁沛文也不转身,只是道:“过来。”

温三娃见铁沛文如魏启明一样坐在那,先是一愣,随后看了一眼张定锋才慢慢挪动步子上前。

“我问你。”铁沛文看着墙角道,“魏启明出现那天,你和丙头的钥匙一直都挂在身上,没有被人取走过?”

温三娃立即回答:“没有,绝对没有。”

铁沛文又问:“门也没有打开的痕迹?”

温三娃道:“绝对没有,丙号监的看守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必须离开,都会用浆糊将一张纸贴于门缝之上,如果有人开门,纸就会被撕开,我回来的时候,上面的纸还好端端地贴着。”

铁沛文闭眼:“你离开这里再回来,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温三娃想了想:“大概不到十分钟。”

张定锋闻言道:“铁参谋,不到十分钟,别说换人了,做什么都来不及呀,再说了,丙号监就像迷宫一样,要在这里来去自如,除非是有看守引领。”

铁沛文低下头,仔细思考着:“当时,丙号监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事情?就是和平时不一样的事情,或者说,发生了什么当时发生过,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别着急,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温三娃站在那仔细想着,想了许久,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听见了‘海鸣’,不仅是我,其他看守都听到了。”

铁沛文起身,看着温三娃:“海鸣?那是什么?”

温三娃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时候,张定锋道:“在海岛上,海潮冲刷海洞,海风灌入海洞中,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从前的号角声一样,早年很多渔民不知道,都认为那是龙的吼叫,所以也叫龙鸣,后来知道了缘由,才称之为海鸣。”

铁沛文点头:“我来蛇心岛这么久,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

张定锋道:“您也许是没注意,这海鸣声时大时小,大部分发生在夜间。”

铁沛文点头表示明白,又看向墙角的时候,却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发现了什么,他立即道:“拿火把过来!”

张定锋立即拿了门口守卫的火把,走到铁沛文身后,举起火把,照亮了墙角。

随后,铁沛文和张定锋清楚地看见,在墙角下方刻着一排奇怪的符号。

张定锋定睛看着:“这是什么?”

铁沛文摇头:“不知道,但其中有些符号是道教的符咒,只是被分拆开了,你去叫人,找纸把这些符号拓印下来。”

张定锋将火把交给温三娃后,转身离去,铁沛文则站在那,紧盯着那些符号,脑子中比先前更混乱了,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精神。



唐安蜀很简单就找到了那个叫沈青梦的妓女。

漂亮,衣着鲜艳,身上还有桂花香,这样的妓女在甬城太少见了,更别说曾经数次在新港出现。

沈青梦是甬城南门八王院的花魁,要说这八王院也与甬城其他烟花地完全不一样。

八王院是甬城的一座四方豪宅,早年是清朝一个王爷在这里修建的,满清覆灭之后,被一个买卖人买了下来,并且仿照着洋人的方式添置了很多并不符合这座宅子风格的家具和物件,又学着大上海的模样打出了夜总会的招牌,不过却在门口挂上了写有“八王院”三个大字的横匾。

所以,八王院成为了甬城,乃至于整个江浙最另类,也最吸引人的窑子。

此时的唐安蜀就站在八王院的大门口,抬眼看着那个牌匾,却迟迟没有进去。

因为唐安蜀带出的现钱已经花光了,银票也送给了那个提供真实消息的瘸子,所以他急需弄一笔钱。

唐安蜀转身,看着旁边的赌档,站在那寻思着。

赌档虽然来钱快,但赌档中一般坐庄的都是高手,所谓十赌九骗,自己要想快速赢钱,必须出千,虽说以自己的手法不容易被发现,但短时间内赢得太多,会引起赌档庄家的怀疑,恐怕会节外生枝。

可是,除了赌档之外,周围也没有其他的更好的生财途径,因为做地相,特别是衮衣地相,是绝对不能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唐安蜀想到这的时候,看到了远处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正在用脚狠狠踹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同时还大声骂道:“叫你别他妈跟着我!你闺女是自愿的,现在大了肚子,就想赖我身上?她那样的婊子,整天和男人鬼混,指不定怀的是谁的孽种呢!”

“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能干,但好事能做吧?”唐安蜀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径直朝着那个胖子走去,在走过胖子身边的时候,用快手镖割断了其腰间荷包的绳子。

唐安蜀拿着荷包走到角落,将荷包打开,拿出两张银票之后,将荷包中装进石头,直接扔过墙头,然后站在那看着胖子骂骂咧咧的朝着八王院走去。

等胖子走进八王院内,唐安蜀这才上前,搀扶起那个悲伤的妇人,将其搀扶到角落之后,将其中一张银票塞在妇人的手中,并低声道:“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妇人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唐安蜀便已经起身隐入人群之中。

妇人站在那,看着手中的银票,大喜之后,在人群中寻找着唐安蜀,遍寻不到之后,干脆跪在街上磕头谢着刚才施恩的人,认为那是忽然降临的神仙。

哪里有神仙呀。站在远处的唐安蜀皱眉看着,就算有神仙,那也是个坏神仙,因为只有坏神仙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国家陷入兵荒马乱之中。

拿了银票的唐安蜀立即去钱庄兑换了一些现大洋出来,换了身行头,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八王院。

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先前那个胖子在那骂着:“妈的,连老子的钱都敢动,不知道老子是谁呀?”

胖子正骂着,八王院门口的四个护院直接围了上去,他们可不允许任何人在门口闹事妨碍生意。

胖子见护院围上来,立即换上笑容,转身就走。

唐安蜀趁这个机会,抓了五个大洋在手中,故意迎面撞了上去,然后装作被那胖子撞倒,直接倒在地上,手中的大洋也因此撒落。

“你他妈不长眼是不是?”胖子指着唐安蜀就骂道。

唐安蜀也不客气,起身来就给了那胖子一记耳光,还未等胖子回过神来,他又一脚将胖子踹翻在地,然后看着落在地上的大洋,皱眉道:“好好的兴致,被这头猪给扰了!你们几个,来!”

四个护院一见唐安蜀叫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唐安蜀那衣着打扮,还有那架势,不像是一般人,立即上前。

唐安蜀指着地上的大洋:“落地的钱沾了灰,就赏你们啦!”

护院一听能白得五个大洋,当然高兴,一个劲儿的道谢,马上俯身去捡那几个大洋。

唐安蜀背着手大摇大摆往八王院内走去,那胖子不罢休,作势去追,被那几个拿了钱的护院直接拦住,紧接着就是一顿暴揍。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胖子,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几个人拿着他的钱,还揍了他一顿。

唐安蜀并不傻,虽然甬城里不少有钱人,但在江浙一带,有钱真不一定有势,没有势力没有背景的人,在面对八王院的护院时,都会如那个胖子一样露怯。

这就是为什么唐安蜀敢教训那胖子的原因。

他当然不会节外生枝,他很清楚自己来八王院是干什么的。



城南外,钱湖边上的仙宝镇的仙宝酒馆外,一个大汉撞破窗棱被打飞了出来,摔在街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原本在这个时间本应该冷清的酒馆,里里外外顿时热闹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呼啦一下将酒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着那个正在挣扎的大汉指指点点议论着。

“你……你……”大汉吃力地爬起来,看着站在破窗户处,正吃着花生米看着他的裘谷波。

“警察?”人群中有人看着穿着警服的裘谷波低声说道。

“哟,还真是,还是甬城的警察。”

“他那衣服怎么和其他的警察不一样呢?”

第十四章:怪物

裘谷波听着人们议论他的衣服,更是得意了,因为他这身新警服,完全是他自己设计的,更加贴身,更加方便,当然,也更加的威风,就连原本甬城警局的警徽,也被他找工匠改小,直接挂在皮带之上。

裘谷波打了个哈欠:“你还打不打?要打就过来,不打就趴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大汉咬着牙,举着拳头就朝着裘谷波冲了过去,快冲到窗户跟前的时候,裘谷波探出一颗花生,直接射中大汉的眼睛。

大汉嗷地叫了一声,捂着眼睛就在那跺脚乱骂。

裘谷波提着食袋转身从大门口走了出去,走到那大汉的身后,一脚踢在其膝盖后面的腘窝处,在大汉失去平衡跪下的瞬间,扔掉食袋,掏出手铐锁住其双手,然后一把按住大汉的头,凑近其耳边低声问:“昨晚甬城客栈惨案的那些马车是不是你提供的?你都把马车租给谁了?”

被踩在地上的大汉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行!”裘谷波一把将大汉拽起来,“听不懂人话是吧?那我就找条你的同类问你!”

裘谷波捡起食袋,扛着大汉走到马前,将大汉放在马上,直接拍马去了钱湖边上。

到了湖边,裘谷波拉马停在一处破院外,左右四下看着,自言自语道:“怪了,这不是有一条疯狗吗?”

“疯狗!?”马上的大汉大概知道裘谷波要做什么了,立即开始挣扎起来,“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甬城警察局的局长都不敢把老子怎样!你算个什么东西!”

裘谷波一边四下看着,一边回答:“巧了,我爸就是甬城警察局局长,更巧的是,我爸不敢怎样的人,我通常都敢怎样!”

大汉懵了,使劲儿扭头想去看裘谷波的模样,就在此时,一条全身漆黑的狗也出现在了院落门口,并朝着裘谷波呲牙咧嘴地嚎叫着。

“来了!喂,你同类来了,我让它问你吧。”裘谷波直接把大汉扔下马。

大汉砸在地上的时候,那条黑狗往后一闪,开始朝着大汉狂吠着。

双手被铐住,双脚也被绑住的大汉在那挣扎着:“滚开!滚开!快滚开!”

裘谷波点头:“行,那我就滚开了!”

裘谷波拉马要走,大汉使劲翻过身子:“我知道您是谁了,您是裘捕探!您是少局长!我知道!我知道了!我求求您了!放了我吧!只要放了我,你问什么我都说!”

裘谷波翻身下马,从食袋中拿出一个包子,扔进院内,把狗引开,这才蹲下来问:“还是刚才那两个问题,不,是一个问题,我知道那些马车是你的,全甬城东西南北四个门,就属你蔡当家的马车最多最好,因为你每年向我爹进贡的原因,我爹就让你垄断了甬城的马车市场,所以,回答我,你把马车租给谁了?”

“裘捕探,我是个买卖人,做买卖要讲诚信,说好了保密,就肯定保密!”蔡当家还在那嘴硬。

裘谷波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姓蔡的,我就给你讲讲道理吧,昨晚死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如果只是一般的帮派厮杀,江湖混战,我根本不来找你,你明白吗?明白了就回答我,不明白的话,我就让你的同类来问你。”

裘谷波刚说完,就听到了不远处丛林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口哨声,那口哨三长一短,吹完后那院落中就传来了犬吠声,很快犬吠就变成了惨叫。

裘谷波意识到不对,左手拔出匕首,右手拔出自来得,凝视着院落门口。

很快,先前那条黑狗的脑袋就从院落大门一侧探了出来,不过狗头上全是鲜血。

就在裘谷波吃惊疑惑的时候,那狗头直接掉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随后,从门内的阴影处走出来一条体型巨大,模样怪异的怪狗。

到此时,裘谷波才看明白,先前不是那黑狗的脑袋探出来,而是那怪狗叼着黑狗的脑袋从其中缓步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裘谷波不禁后退一步,险些被身后躺在地上的蔡当家绊倒。

那东西模样像狗,但体形却比普通狗大上两倍,全身似乎没毛,皮肤却是黑色的,双眼也是漆黑,而且模样凶狠无比,爪子刨着院落门口的青石板,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那声口哨?裘谷波忽然想起来,那声口哨后,这东西才出现的,说明这玩意儿是有主的。

刚想到这,那怪狗直接扑了上来,裘谷波抬手就是一枪,击中了狗的腹部,等那条狗落地哀嚎的时候,立即跳到蔡当家身后,准备将蔡当家弄上马背离开。

虽然那一枪他的确是命中了那怪狗,可不知为何,他在开枪之前,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这一枪根本无法打死那东西。

所以,这就是他为何要马上带着蔡当家离开的原因。

可就在裘谷波刚把蔡当家的身体抓起来,要往马背上放的时候,那怪狗突然从地上翻滚爬起,朝着蔡当家扑去,直接咬向蔡当家的胳膊,一口咬死之后,狠狠一撕,在蔡当家的惨叫声中,直接将其左臂直接咬断。

裘谷波立即松手,掏枪调整了手枪的快慢机,一口气将弹夹中所有子弹全部打在那怪狗的身上,其中还有几发命中了怪狗的脑袋。

怪狗倒地死去的时候,裘谷波依然举着枪站在那看着,半天没回过神来。

“妈的……”失去手臂的蔡当家倒在那,断臂处不断有鲜血涌出,“这是想要灭口,裘捕探,租车的是……”

蔡当家说到这的时候,一枚铜钱镖从树林中射出,与此同时蔡当家也说出了答案:“是黑云!”

铜钱镖到蔡当家跟前的时候,被裘谷波用匕首直接弹开。

裘谷波快速更换弹夹,朝着铜钱镖袭来的方向连开数枪,但那里却没有半点动静,袭击者看来已经离开了。

“裘捕探,我没救了。”蔡当家脸色发黑,“我中毒了。”

裘谷波蹲下来,看着蔡当家的断臂处,那里已经呈黑色,再看向那条怪狗,怪狗口部也流出了黑血,那条狗牙齿中带有毒液。

蔡当家吃力地说:“喂,给我个痛快!”

裘谷波举枪,却又放下:“没子弹了,我用刀帮你吧。”

蔡当家咬牙笑了下:“怎样都好,快些动手。”

“我逗你呢。”裘谷波重新举枪,瞄准了蔡当家的头部,“上路之前笑一笑,死后也会开心点,如果有来生,做个好人,还有什么想说的?”

蔡当家骂道:“我干你的……”

未等蔡当家说完,裘谷波手中的枪响了。

裘谷波收起手枪:“我好心好意送你一程,还让你留遗言,结果你想骂我?好人难做,我还是把你埋了吧,不行,我得带你回去尸检,还有这东西……”

裘谷波自言自语说着,看着旁边那条被乱枪打死的怪狗。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裘谷波抓了根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树枝桶着那怪狗的尸体。

此时,班鲁带着大批警察赶来,围拢在裘谷波身边警戒着。

班鲁看着血腥的现场,最终目光落在那条怪狗身上,问:“裘捕探,没事吧?这是什么东西?”

裘谷波起身:“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班鲁纳闷地看着裘谷波。



八王院前堂之中,稀稀拉拉的客人们要不单独站在一边,要不三五坐成一座,搂着姑娘喝着酒说着荤段子,为即将进入的主题营造着自己喜欢的氛围。

坐在一侧,端着一杯葡萄酒的唐安蜀,则一直看着旁边那个穿着旗袍,却是干着倒酒杂活的女孩儿笑着。

唐安蜀模仿着旁边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摇了摇杯子,抿了一口红酒,虽然表情也学着人家的模样很享受,但心里却在说:这什么酒呀?都酸了!

旗袍女孩儿开始还有些疑惑唐安蜀的眼神,但很快就适应了,也偷偷朝着唐安蜀笑着——这里的这种所谓的伺酒女,大部分因为样貌的原因,没办法当上这里的“格格”,更不要奢望做什么花魁头牌,但如果有客人看上了,愿意出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然,也有伺酒女被人看上,直接花钱赎身脱离这个苦窑的,不过对她们来说,那都只是遥不可及的神话。

而对那些在这里享受金钱美酒生活的花魁头牌来说,这种选择就是一个笑话。

终于,唐安蜀认为时机合适了,走到那伺酒女跟前,笑着道:“赏脸喝一杯?”

伺酒女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刚点了一下头,唐安蜀就直接塞给她两个大洋:“我问,你答,一个问题两个大洋,还可以陪我喝酒,愿意的话,就跟我过来。”

伺酒女有些不明所以,但为了钱还是跟着唐安蜀走到了角落。

唐安蜀侧身对着伺酒女,在观察着大堂中情况的前提下,问:“沈青梦住在什么地方?”

伺酒女一愣,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

唐安蜀冷冷道:“不想赚钱,就拿着两个大洋回去继续给人倒酒。”

伺酒女当然不愿意放弃赚钱的机会:“南院的桂花屋。”

唐安蜀又问:“把你知道的关于沈青梦的一切都告诉我。”

伺酒女摊开手,目光看向别处。

唐安蜀将兑换后,还剩有三十大洋的兑票拿出来晃了晃:“告诉我,这三十个大洋就是你的了。”

伺酒女脸色大喜:“真的?”

唐安蜀笑道:“我像是说谎的人吗?”

“大爷有钱,说什么我都信!”伺酒女的语气立即变了。

第十五章:花魁

半小时后,端着酒杯的唐安蜀晃晃荡荡地来到了南院的桂花屋门前,他抬眼看着这个所谓的桂花屋,这才搞明白,整个南院统称为桂花屋,换言之,整个南院都是沈青梦的“闺房”。

头牌就是头牌,果然有派头呀。唐安蜀看了看四下没人,直接推门而入,当他推门进去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中间石桌旁的沈青梦。

虽然他没有见过沈青梦,但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是沈青梦。

不仅是因为漂亮,衣着华丽鲜艳,而是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就已经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关门,搭上门闩。”沈青梦微笑道,“我等你很久了。”

唐安蜀将门关上,慢步走到沈青梦对面,抖手抱拳道:“在下唐安蜀。”

沈青梦展手示意唐安蜀落座:“请坐,不用在下在上的,既然我在等你,即便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也不需要那么客套。”

唐安蜀落座,沈青梦倒上一杯酒,双手端给他:“请酒。”

“多谢。”唐安蜀接过酒放下,“我不喝酒,也不饿,姑娘还是有话直说吧,我也知道姑娘一直在等某个人,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在等我。”

沈青梦笑着反问:“你为何知道?”

“姑娘这是想考我,还是想拿我寻开心?”唐安蜀看着沈青梦笑道,“您每次去见瘸子的时候,都没有做任何伪装,只要瘸子开口,谁都知道您就是他的那个雇主。”

面无表情的沈青梦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先生这是抬举我了,我也只是人家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算不上什么雇主,说句难听点的话,我在这八王院中是个玩物,离开了八王院也不过是人家笼子里的一只鸟,连人都算不上。”

唐安蜀听出沈青梦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带着怨言,但这也许只是一个陷阱,于是他直言问:“姑娘所说的那个他,是谁?”

沈青梦端起酒杯仔细看着,带着一脸自信的笑容:“先生,在揭示谜底之前,我们聊聊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吧?”

唐安蜀也不接话,只是道:“姑娘所说的那个他,是孙三孙大帅吗?”

沈青梦放下酒杯:“我们还是来说说《金陵简》吧。”

唐安蜀无动于衷:“什么《金陵简》?”

沈青梦笑了,起身道:“看来我是等错人了,先生请回吧。”

唐安蜀依然稳坐,问:“姑娘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你。”沈青梦靠近唐安蜀,“因为有你,也许就能找到《金陵简》。”

唐安蜀知道避不过了,只得道:“那只是个传说。”

沈青梦重新落座:“传说也不一定就是假的。”

唐安蜀笑道:“传说中《金陵简》分为上下两册,上册记录明朝之前,历朝历代一些并不出名,却战法奇特的战役,下册记录着对这些战役的剖析,而在明朝之前,中国历经几十个朝代,这些个朝代中所发生的著名战役两册书都无法全部收录,更何况是多如牛毛的非著名战役?”

沈青梦也不看唐安蜀,只是道:“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唐安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传说原本就前后矛盾,如果金陵简真的存在,而且还有上下册的话,那么这上下册只可能是真正《金陵简》的目录。”

沈青梦听完,并不接着此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道:“先生,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会受雇去磔狱救人?虽然您现在名号并不大,但毕竟是川西衮衣地相的传人,拾臂罗汉也不是浪得虚名,你怎么会去做这种事?难道只是为了赚钱?我不信。”

沈青梦的这番话,让唐安蜀彻底明白,她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多。

的确,唐安蜀去磔狱就是为了《金陵简》,但他并未告诉过伍四合和柳落渠,因为他不信任那两人,所以,更不会信任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既然姑娘知道一些内情,我也应该多少透露一些。”唐安蜀直视着沈青梦,故作一副坦诚的表情,“我去磔狱实际上是想绘制里边的地图。”

沈青梦冷笑追问:“你要磔狱的地图做什么?”

唐安蜀道:“我也不是什么富裕之人,当然是为了钱。”

沈青梦道:“我不信。”

唐安蜀知道时候到了,起身抱拳:“姑娘,我也是受雇于人,刚才说的那些,已经多了,既然姑娘还是不愿坦诚,那么,在下只能告辞了。”

唐安蜀说完,礼貌性地笑笑,抬脚慢慢朝着门口走去。同时心里盼着沈青梦开口挽留,并说出实情。

可惜的是,直到唐安蜀走到门口,沈青梦都无动于衷。

就在唐安蜀遗憾自己这一招没有奏效,并拿起门闩的那一刻,沈青梦终于起身道:“先生,今晚三更,我们在瘸子常去的那家酒馆门前见。”

唐安蜀微微侧身:“三更?”

“对。”沈青梦的语气冰冷,“我会站在酒馆门口的灯笼下等你。”

唐安蜀点头:“好,天凉,姑娘小心。”

沈青梦微微欠身:“先生慢走。”

“留步。”唐安蜀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开门离开。

走出南院桂花屋之后,唐安蜀脑子中接连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其实这些问题,在他见到沈青梦那一刻就开始不断涌出——

沈青梦的身份是什么?她背后的人会是孙三吗?

沈青梦的目标如果是《金陵简》,说明她也许不是孙三的人,因为魏启明人在磔狱,就在孙三手中,孙三可能会让沈青梦指示瘸子下套,但不会让沈青梦插手寻找《金陵简》。

所以,沈青梦也许不止为孙三一人卖命?

沈青梦与这次雇佣自己的雇主是否有联系?

沈青梦又如何知道,自己的目的并不单单是魏启明?

走出八王院,来到远处巷口的馄饨摊前坐下后,唐安蜀要了一碗馄饨,趁着小贩现包现煮的时候,他才开始静下心来回忆着往事。

原来天下寻找《金陵简》的人那么多?

唐安蜀想到这,回忆将他拉回离开四川前的那个夏夜。

那是个无比闷热的夜晚,人站在那就算不动,什么也不做,汗水也会从身体内不断渗出,让衣服贴了皮肤,需要人不时用手去拉扯挥动下,期盼能带来哪怕是一瞬间的清凉。

而汗水湿了的鞋,让人觉得自己踩在一块烂泥之上。

唐安蜀就维持着这种状态,毕恭毕敬地站在躺椅一侧,慢慢摇着手中的大蒲扇。

在躺椅上的胡深,呆呆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盯着其中那隐约可见的月亮发呆,失去双臂的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唐安蜀感觉自己快要晕倒的时候,胡深终于侧目道:“安蜀,去打一桶水来。”

“好。”唐安蜀放下蒲扇,走了两步,又停下问,“师父,您要洗澡还是要擦身?”

胡深摇头:“都不要,你打一桶水过来,再点上灯笼,挂在树上。”

唐安蜀很快办妥一切,胡深又道:“你还记得,你拜师那年我让你埋在树下的那个盒子吗?挖出来。”

唐安蜀进屋拿了锄头,费劲儿地挖出盒子,简单清洗之后,双手捧着来到胡深跟前。

“打开它。”胡深看着盒子道。

唐安蜀打开盒子,看到其中镶着一把钥匙,那是一把血红色的钥匙,虽然模样与平时所见的钥匙相同,但却非常薄,借着煤油灯的光,还能看到钥匙上无数诡异的纹路,就像是其中潜伏着无数条细小的蛇。

唐安蜀虽然好奇,但也不问,就那么站着。

胡深看了一阵,终于抬眼直视唐安蜀,问:“安蜀,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安蜀摇头:“师父教过,不说便不问,问则起疑,疑则生变,这是大忌。”

“这为人处世之道你都能倒背如流了,不过记住这些道理是一回事,明白却是另外一回事。”胡深说完目光又投向盒子中,“这把钥匙,是找到《金陵简》的关键。”

唐安蜀闻言,很是诧异,问:“师父,《金陵简》真的存在?”

胡深微微点头:“我要是不说,恐怕你这辈子都不知道,当年我让你埋下的盒子中,装着这么重要的东西。”

唐安蜀看着盒子中的钥匙,寻思着难道这是打开某个宝库的钥匙?而《金陵简》就藏在那宝库之中?

“为了这把钥匙,无数前辈相继失踪,名震一时的地师会也因此土崩瓦解,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壳。”胡深苦笑道,“遥想当年,我还是地师会的一员,不过那时,我只是在万言阁打杂的孩子。”

唐安蜀问:“师父,万言阁是什么地方?”

胡深解释道:“万言阁是地师会用来存放各类书籍的库房,原本是一座被盗墓贼光顾了数次,已经残破不堪的古墓地宫,后来被地师会选中,以泥岩、玄武岩、石灰岩等防潮耐热的岩石重新整修出来的地下书库,里面保存着的都是很多传言遗失的古迹,对地师们来说,是一座真正的宝库。”

胡深当年进入地师会的时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之所以要加入地师会,完全是因为家中大娘耍的手段——胡深的父亲是当时清廷的官商,也就是俗称的红顶商人,在晋西可谓是富甲一方,有一妻五妾,五个小妾当中,唯独只有胡深的娘生下了一个儿子,其余的全都是丫头,而他大娘也有一个儿子,但胡深自小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比不上自己的大哥。

第十六章:那把钥匙

一来二去,就连原本最照顾他,可怜他的教书先生也认为他天资愚笨,将来撑死当个秀才,要想考上其他的功名,那是天方夜谭。

不过即便如此,胡深大娘还是担心他有一天会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于是花钱找了几个晋西有名的地师,游说了胡深他爹,说这孩子的命中有大变数,如果不离家,恐怕会祸及家人。

因为当时在闹长毛贼,也就是太平军的关系,胡深的爹根本顾不上深究这些事,原本还想等事情稳定之后再商议的,谁知道太平军为了北伐,绕道山西,直接攻下了晋西境内的垣曲。

垣曲一役清军失利,朝野震动,清廷知道如果战事再次失利,临汾就会落入太平军手中,那么接下来就是平阳、太原……

胡深的爹为了战事只得草草同意了将胡深送到地师会,这一点头,胡深就再也没有回到那个他出生的府邸。

“我去地师会的时候,我娘送了领头师父不少的银子,也给了其他人不少的好处,否则,我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因为我实在太笨了。”胡深苦笑道,“最终他们碍于收了我娘那么多银子的关系,把我安排在了万言阁,虽然每日烧水煮茶不算辛苦,但日子过得实在无聊,无聊之时,我就以书为伴,没想到,那些书改变了我的一生,这就是为什么,我收你为徒的时候,定下每日必读的规矩。”

唐安蜀点头道:“师父,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把钥匙,就是你在万言阁中发现的?”

胡深挪动了下身躯,唐安蜀赶紧放下盒子,上前帮他调整了下坐姿,又将躺椅稍微挪了挪。

胡深舒服了些后,又道:“准确地说,这把钥匙不是我发现的,是看守万言阁的胖师父发现的。”

唐安蜀问:“胖师父?”

“对,胖师父。从我进地师会第一天开始,我就叫他胖师父,他也喜欢大伙儿这么叫他,但是他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每个月都会离开地师会一次,去尘世寻欢作乐。”胡深陷入回忆中,双眼直直地看着天空中那个朦胧的月亮,“那是会中特许的,至于为什么,当时我并不知道。”

某个冬日的深夜,睡梦中的胡深感觉自己被人抱起,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万言阁顶层的杂物间之中,而坐在自己跟前的,正是那个平日内慈眉善目的胖师父。

不过此时的胖师父,却是气喘如牛,腹部还受了伤,能清楚地看到从绷带处渗出的鲜血。

胡深看到血的时候,立即清醒了,爬起来就道:“胖师父,你受伤了?我去给你拿药。”

胡深要走的时候,被胖师父一把抓住手腕:“你不能去,会吵醒其他人的,我时间不多,接下来的话,你要记清楚了,一个字都不能忘,你能做到吗?”

胡深想了想,面露难色道:“胖师父,我不明白。”

胖师父捂着腹部:“你不用明白,就是因为你不明白,我才会在万言阁二十名门徒之中选中你,你虽然的确愚笨,但你知道自己的缺点,会去加以弥补,这才是可贵之处。”

胡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说吧。”

胖师父回头看了一眼堵好的门,低声道:“万言阁大门之上的万言石你记得吗?”

胡深点头,胖师父又道:“在万言石上面,有一块松动的石头,在石头缝中,我藏了一把钥匙,那把钥匙,是找到《金陵简》的关键,你重复一遍我刚才的话。”

胡深回忆了下,皱眉将胖师父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胖师父听完摸着胡深的头,竟流下了眼泪:“孩子,也许从今天之后,地师会将不复存在。”

胡深纳闷地看着胖师父那双流泪的双眼,根本不明白即将会发生什么。

回忆到这的胡深长叹一声:“胖师父说完离开了,我后来因为太困,直接在阁楼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藏在一堆杂物后面,我听到厮杀声,赶紧下楼,却看到了原本情同手足的那些师兄弟们开始自相残杀。”

唐安蜀立即问:“是因为《金陵简》吗?”

“是的。”胡深闭上双眼,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地师会的屠杀现场,“我不敢出去,躲在一个角落,看着他们分成两派自相残杀,一派坚称是胖师父拿了《金陵简》的线索,并且诬陷剩下的人与胖师父同流合污,剩下的人无论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最终只得兵戈相见。”

不过,让胡深没有意料到的是,这件事的背后,竟然是地师会其他那些等级较高的门徒,他们也都是晋西一代很出名的地师,这些人分成了十几个派别,为了《金陵简》的事情开始互相刺探情报,并且痛下杀手。

如胖师父所说,那天开始,地师会开始土崩瓦解,不到一个月,地师会走的走,散的散,变卖的变卖,最终只剩下了胡深一个人在万言阁之中。

胡深道:“我为什么没走?我其实很怕,我真的很害怕,但就因为大家觉得我是个愚笨的傻子,所以不把我当回事,其实我看了那么多的书,终于找到了一次机会来实践自己在书中学到的知识,只是那么一次,我就发现,其实我并不笨,我只是胆怯。”

唐安蜀明白了,胡深其实读了那么多年书,已经逐渐开窍了,但他是因为胆怯和缺乏自信,才没有表露出自己所学,没想到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从那场地师会的浩劫当中活下来。

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胡深才从石头缝中拿出了那把钥匙,连夜下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山西,前往了江浙一带。

唐安蜀回头看着那盒子,疑惑地问:“但是这只是一把钥匙呀?不知道《金陵简》在何处的话,毫无作用。”

胡深点头:“是的,所以,我其实一直在追查胖师父的下落,追查《金陵简》的线索,当然,都是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进行的。”

唐安蜀忙问:“胖师父没死?”

胡深摇头:“江湖上没有关于他死的传闻,所以,我觉得他当时应该没死,很多年之后,也就是在我收你为徒的那一年,一个自称魏启明的人来找到了我,他准确地说出了胖师父离开那晚与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包括藏钥匙的地点,我当场否认,不承认钥匙在我这里。”

那是唐安蜀这辈子第一次听到魏启明这个名字。

如果魏启明还活着的话,恐怕已经七老八十,老态龙钟了,这样一个老人为何会被关在磔狱之中呢?

唐安蜀想到这的时候,老板将那碗馄饨端到他跟前:“先生,趁热吃吧。”

唐安蜀点点头,拿起筷子,却又放下去,又想起师父胡深对自己述说的那次他与魏启明见面的回忆。

魏启明找上胡深的时候,胡深否认钥匙在他那里,不过那个蒙面者却自说自话:“胡地相,别紧张,我不是来抢钥匙的。”

胡深紧盯着眼前自称为魏启明的蒙面人,不发一语。

魏启明接着道:“那把钥匙,你千万要保管好。”

胡深攥紧双拳,已经做好拼死搏杀的准备。

魏启明觉察到了他的杀气,低头看着他的右拳:“胖师父是唯一一个知道《金陵简》具体地点的人,他已经死了,但在死前,他把平生所学,以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了他的弟子,一个名为通爷的人。”

胡深依然不愿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警惕着,判断着,猜测着。

魏启明此时又抬手指着自己:“而知道通爷下落的人,只有我,我为了保全自己,接下来,我会躲起来,我迟早会找到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但却无法轻易带走我,伤害我的地方,如果有一天,你想明白了,就带着钥匙来找我。”

说完,魏启明转身离开,消失在浓雾之中。

胡深站在门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心面部不仅冰凉,而且全是水,他都不知道那是雾水还是自己的冷汗。

“魏启明是个高手,我能感觉到,他是个万里挑一的高手。”胡深看着唐安蜀一字字道,“真正的高手,就算在下手的瞬间,都会压制住自己的杀气和欲望。”

唐安蜀不理解师父的话,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人,他只是问:“然后呢?”

胡深摇头:“之后多年,我再也没有听过魏启明的消息,不过奇怪的是,江湖上开始盛传要找到《金陵简》就必须先找到通爷,而要找到通爷,则需要先找到魏启明,为师今天叫你挖出这个盒子,就是因为我收到消息说,魏启明出现在了江浙一带。”

唐安蜀低头看着盒子:“师父,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到魏启明?还是让我去找到《金陵简》?”

胡深凝视着唐安蜀:“安蜀,你看着师父,你觉得师父现在是个完整的人,吗?”

唐安蜀点头:“是!”

“胡说!”胡深怒道,“我已经失去双臂,成为了一个废人,还算完整吗?你从这一刻起,无论何时都要记住师父这副模样,提醒自己,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冲动,明白了吗?”

唐安蜀点头:“是!那我……”

唐安蜀显然还是不明白师父为何让他去找魏启明。

胡深看着逐渐从云层中显现的圆月:“带着钥匙,找到魏启明,将钥匙交给他。”

唐安蜀终于明白:“我明白了,师父。”

胡深又看向唐安蜀:“安蜀,记住,那把钥匙是祸端,千万不能留,也不能去找《金陵简》,如果你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就想想师父现在的模样,也许你就能冷静下来了。”

唐安蜀默默点头,目光投向胡深的断臂之处。

第十七章:神秘影爷

“先生,先生?”

馄饨摊老板的声音将唐安蜀拉回现实当中。

唐安蜀回过神来,赶紧去掏钱,老板立即笑道:“先生,钱你付过了,我是想提醒你,馄饨都凉透了,要不,我给您热热?”

唐安蜀摇头:“不用了,谢谢,我不饿了。”

唐安蜀说完起身,看着刚开始热闹起来的街道,突然间有些迷茫。

明明自己是趁着雇主找自己去救魏启明的机会,想要交还钥匙,却没有想到因此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雇主点名找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手上有钥匙吗?

也许真的如师父所说,任何的计谋都比不上天意和命运。



蛇心岛海洞港口中,铁沛文摇着扇子听着那名从甬城赶回的密探的汇报。

密探低着头:“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铁沛文皱眉:“都死了?”

密探抬眼看了下铁沛文,又低下去:“杀瘸子的那两个,死在了海上,没得手。埋伏在点子上的那组人,全部被杀,若不是那晚我去了八王院,恐怕我也……”

铁沛文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停下:“八王院里的那部电报机没事吧?”

密探赶紧道:“没事,很安全。”

铁沛文完全不关心那些死去的人,反倒是担忧着那台价值不菲的电报机,但这并不让密探和在场的军官惊讶,在铁沛文看来,有用的东西才有价值。

“那可是美国货。”铁沛文皱眉低声道,“千万要小心了,要是坏了,你可赔不起。”

密探赶紧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铁沛文一展手中的扇子:“去领赏吧。”

密探赶紧低头道谢:“谢谢铁爷!”

就在密探转身的刹那,铁沛文向身边的军官递了个眼色,军官直接拔枪,疾步走到密探身后,瞄准其后脑就扣动了扳机。

枪响,人倒,鲜血和脑浆飞溅了一墙。

铁沛文看到这一幕,捂住嘴险些要吐出来,转身过去,赶紧深呼吸,同时挥手让那军官上前。

军官上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铁沛文低声道:“盼山,你怎么就记不住呢?别在我跟前杀人,就算要动手,也不要见血,我看见血就想吐。”

被叫做盼山的人,名为黄盼山,以前是一名土匪,跟着铁沛文到了孙三的麾下,当了一个所谓的团长,虽然平日内被叫做黄团长,但实际上能调动的人并不多,毕竟出身海盗的孙三手下天生就与陆地上的土匪互相看不顺眼。

黄盼山微微点头:“现在甬城,我们的耳目只剩下沈青梦了,而且沈青梦还是孙三挑的。”

铁沛文转身要说话的时候,看到地上的尸体,又要反胃,赶紧朝着海洞内一间小屋走去,边走边说:“赶紧收拾了,把尸体扔海里。”

黄盼山抬手示意远处的张定锋收拾,自己紧随铁沛文进了小屋。

两人进屋后,张定锋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密探的尸体前,又抬眼看了看小屋紧闭的大门,无奈地招呼士兵过来,抬走尸体。

小屋内,黄盼山背靠着大门看着正在喝茶的铁沛文。

铁沛文喝了一口热茶之后,稍微舒服了些,这才道:“干掉我们在甬城那些个密探的人,肯定就是上次来劫狱的那批人。”

黄盼山想了想:“您上次不是说,那批人至少三个,不会多于五个,这么几个人就能干掉我们的那些个密探?”

“敢来磔狱劫狱的人,肯定身手不凡,而且我可以保证的是,其中肯定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铁沛文站在那思考着,手中紧捏着扇子,“一个擅长于布局和解局的地相。”

黄盼山疑惑地问:“为什么?”

铁沛文转身看着他:“上次他们刚刚潜入岛内,就撤了出去,为什么?因为这个地相肯定发现了,他们所面对的情况,与从瘸子那得来的情报有偏差,所以他立即下令撤退,回到甬城,从情报的源头开始查起。”

黄盼山似乎明白了:“所以,刺杀瘸子的那些密探都死了,我明白了,他守株待兔,救了瘸子,然后再从瘸子那得到我们布局的真相?”

铁沛文点头:“没错,我派人刺杀瘸子这步棋,他在撤退的时候就算到了,所以才会去守株待兔,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当时那种情况,我如果不杀瘸子灭口,结果是一样的。”

黄盼山道:“这件事唯一算漏的就是劫狱者当中会有一个地相。”

铁沛文闭眼长叹一口气:“对,百密一疏,我只想到了下棋的步骤,却没有仔细去想棋子的类型。”

黄盼山寻思了片刻:“不好,这么说,劫狱者应该已经找到了沈青梦!”

“那是肯定的。”铁沛文坐下来,眉头紧锁,“我又算错了一步,沈青梦这枚棋子是孙三布下的,她是最关键的一颗棋子,孙三既可以用这枚棋子来制约敌人,也可以制约我们。”

黄盼山想了想,低声问:“要不,我在甬城之外找些下手利索的人,把沈青梦给做了?”

铁沛文摇头:“不行,不过倒是要盯紧沈青梦,你赶紧飞鸽传书通知蟹帮,让他们把最近甬城内发现的所有值得关注的大小事情,全都写出来给我,我们花重金买!”

黄盼山道:“知道了。”

说完,黄盼山转身离开,铁沛文坐在那,捏着手中的扇子,觉得口干舌燥不说,还觉得嗓子眼里似乎堵着一把利剑。



八王院内桂花屋的大门依然紧闭,但屋内却多了一个神秘客人。

这位客人从屋顶落下,缓步走进屋内,端坐在屏风后方的阴影之中。

闻声而来的沈青梦站在门口,欠身道:“影爷。”

“唐安蜀果然来了。”被称为影爷的人冷冷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沈青梦笑道:“一个继承了八臂罗汉名号的衮衣地相,如果去了磔狱,都没发现事情不对劲儿的话,那他就根本不够资格叫拾臂罗汉,顶多只算个打着风水堪舆旗号的地师,低级的江湖骗子。”

“先成地师,再封地相,就和先学会爬再学会走是一个道理。”影爷说完,又问,“孙三那头给你发报了吗?”

沈青梦走到屏风跟前:“影爷,您问的是孙三本人,还是铁沛文?”

“当然是孙三本人,铁沛文就算现在联系你,也是奉孙三之命。”影爷冷笑道,“铁沛文不会傻到收买你。”

沈青梦摇头:“影爷,如果孙三来问我,我该怎么回答?我今晚去见唐安蜀,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影爷沉默了许久,才道:“孙三来问,如实回答,就连唐安蜀来找你的事儿,你都不能隐瞒,只不过你要注意回答的技巧,千万不要让孙三知道你和唐安蜀搭上了线。”

沈青梦微微点头。

影爷又道:“今晚你去见了唐安蜀之后,把那份真正的磔狱地图给他。”

沈青梦闻言一惊:“影爷,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如果是这样,您在出重金雇佣唐安蜀三人的时候,为何不把地图直接给他们?”

影爷听完哈哈大笑:“沈青梦,你别耍小聪明,拿话来套我,你以为我是唐安蜀他们的雇主?我并不是,我也在追查这个雇主的身份,可惜,没有查到。”

沈青梦的确耍了小聪明,不过她推测影爷是雇主的可能性只有两成,因为如果影爷真的是雇主,她现在已经死了,不过,她实在不舍得放过这样绝佳的试探机会,哪怕是赌上性命。

沈青梦淡淡道:“所以,您就打算在半路上控制住唐安蜀几人,让他们脱离原本的雇主,将您当做雇主,按照您的计划去行事?”

“当然,这是眼下最保险的法子,因为不管是孙三、铁沛文,还是那个雇主,亦或者你我,目的不都是要找到《金陵简》吗?”影爷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所以,只要雇主近期内不与唐安蜀几人直接联系,那么唐安蜀也许会被迷惑。”

“也许?”沈青梦皱眉,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影爷,您这是玩火呀,唐安蜀那么聪明,万一发现了呢?”

影爷冷笑:“发现又怎样?真正的磔狱地图摆在他跟前,他难道不用?”

沈青梦喝完杯中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青梦说完放下酒杯,屏风后的影爷却没有动静。

迟疑了一会儿,沈青梦才走到屏风后面,却发现影爷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一封信。

沈青梦站在那,看着那封信,许久才俯身拿起来,然后坐在那张还留有影爷余温的凳子上,借着醉意慢慢读着。



甬城警局验尸房中,裘谷波正坐在办公桌前吃着桌上的饭菜,吃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着站在验尸房中间铁案旁的那个胖子。

“乾元柏,你查出什么来了?”裘谷波满嘴塞满饭菜,“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呀?平日里,送具尸体来,你一会儿就能把报告交给我。”

穿着白大褂的乾元柏转过身来,摘下自己的帽子和口罩,走到办公桌前,抓起酒瓶闻了闻,皱眉放下,再来到柜前找了一瓶酒,站在水池边开始漱口。

裘谷波看着这一幕,摇头叹道:“全甬城,不,全浙江,拿酒来漱口,而且还拿三十年陈酿来漱口的,估计就你一个,造孽呀,暴殄天物!还有,你验尸用嘴验?”

第十八章:似狗非狗

乾元柏漱完口,把酒放回去,落座在裘谷波对面,严肃道:“你带回来的那玩意儿,不是狗。”

裘谷波一愣,扭头看着放在铁案上的怪狗的尸体:“那不是狗是什么呀?”

乾元柏摇头:“这么说吧,这种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在书本上也没有见过,像狗但肯定不是狗。”

裘谷波皱眉:“你把你的话好好缕一缕,缕清楚了再跟我说,我听着头痛,什么叫像狗又不是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乾元柏沉思了片刻:“我去日本留学的时候,听过日本警视厅石川贞吉先生的讲座,他就是写出《实用法医学》的作者,这本书的原名叫做《东西各国刑事民事检验鉴定最新讲义》,而这……”

乾元柏话没说完,就看到裘谷波已经趴在桌上,还故意发出了鼾声。

“我简短点说吧。”乾元柏叹了口气。

裘谷波终于抬起头来:“大哥,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听人长篇大论的讲一些,我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东西,你要讲可以,我失眠的时候再讲,好不好?”

乾元柏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简而言之,从我过去所学的书本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你过来看。”

裘谷波用手一擦嘴,跟着乾元柏走到铁案跟前。

乾元柏指着那怪狗的头部:“狗的头颅极少会是这种形状,这种头颅的形状更接近熊,虽然四肢和狗没什么区别,但关节部位过于粗壮,与其说是爪子,不如说是掌。”

裘谷波仔细看着那所谓的狗爪,发现那狗爪果然与熊掌看起来类似,不过小上许多,像是小熊的熊掌。

“你再看尾巴。”乾元柏走到铁案后方,“虽然有那么一点,但几乎看不到。”

裘谷波抱着胳膊看着:“这说明什么呢?”

乾元柏看着裘谷波道:“在古罗马……”

刚说完了几个字,乾元柏看到裘谷波又是一副瞌睡样,立即道:“你如果不听,我就不说了,你找其他人去。”

“行行行!”裘谷波立即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你说,我听着。”

乾元柏吸了口气,继续道:“在古代罗马曾经认为,给狗断尾,可以预防狗发狂,也就是说可以预防狂犬病,后来发现是错误的,被断尾的狗,发狂的几率远远高于普通的狗。”

裘谷波皱眉问:“什么意思?”

乾元柏解释道:“你我都知道,如果狗冲着人摇尾巴,那表示狗高兴,喜欢,如果狗夹着尾巴,那就代表着它害怕,如果狗尾巴立起来,那就表示它有攻击的意图。”

裘谷波点头道:“对,这个谁都知道。”

乾元柏道:“所以,我仔细观察了这尾巴,发现是被人切断的,所以,我才会说,这东西像狗又不是狗。”

裘谷波噎住了,半天摊手问:“柏哥,那到底这玩意儿是什么呀?”

“我不知道,你是捕探,这应该是你的工作。”乾元柏也是双手一摊,“当然了,我也会想办法查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不过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配合。”

裘谷波点头:“没办法了,那就先这样吧,诶,对了,今天送来的其他尸体呢?海里边捞起来的,还有客栈里的那些。”

乾元柏道:“和你告诉伍六的一样,海里边那两具尸体,是被步枪远距离射杀的,开枪的人瞄准的全都是颈部,加上在海水里泡了一夜,脑袋都快和身体脱离了,至于客栈里的那些,也没什么疑点,死因都是割喉,下手很快,应该都是职业杀手所为。”

裘谷波听完,正要走,又想起什么:“对了,那怪狗是不是有毒?”

“你不说我都忘了。”乾元柏戴上手套,将怪狗的嘴巴掰开,指着里面道,“这头怪物嘴巴里有个毒囊,不是自己长的,是有人装进去的,在进攻的时候,只要咬破那个毒囊,毒液就会渗透在口腔中,被它咬住的人也会中毒而死,当然了,这怪物自己也会死。”

裘谷波恍然大悟:“这么说,当时我就算不开枪,这怪物也活不了多久?”

乾元柏道:“蔡当家也活不了。”

裘谷波点头:“明白了,这怪物的主人目的就是杀人灭口,无论如何都要蔡当家死,看样子下手的人应该是黑云派的,行了,我知道该怎么查了,辛苦了,我先走了。”

“等等!”乾元柏叫住裘谷波,“你回来之前,你爸来找过我,说你肯定会来找我,让我转达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有事和你商量。”

裘谷波一脸纳闷:“有事?老头儿现在开始关心起案子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十分钟后,裘谷波敲开了父亲裘移山办公室的大门,发现裘移山正背对着他站在办公桌旁,拿着电话,微微低着头,不断地在那回答着“是”。

裘谷波看着翻得乱七八糟,好像被人打劫过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手抓起一本书来翻着,没翻几页,就要睡着了。

就在裘谷波快睡着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父亲裘移山在那说道:“完了,完了,这次事儿大了。”

裘谷波睁开眼睛,看着裘移山坐在办公桌前,愁眉苦脸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裘谷波赶紧上前,看了一眼电话,问:“爹,出什么事了?”

裘移山抬眼看着裘谷波:“不是一件事,是好几件事,出大事了,又他妈的要打仗了!”

裘谷波皱眉:“打仗?谁和谁呀?”

裘移山看了一眼门口,低声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给其他人,这是机密。”

裘谷波走到裘移山旁边:“到底是谁呀?”

“傅国栋!”裘移山用极低的声音说,说完闭上眼,恨不得把眼逢都凹进眼眶里边了。

裘谷波道:“傅大帅!?他是咱们甬城的督军呀,这么说,是咱们甬城要打仗了?”

裘移山摇头,最后又点头:“他没明说,只是让我准备一些渔船,大小都要,数量越多越好。”

“哦——”裘谷波直起身子来,“他这是要出海打海盗吧?”

裘移山摇头:“打个屁海盗呀!他和海盗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裘谷波笑了:“爹,你别说人家,每年你过生日,舟山一带的大小海盗头目都得给你送礼。”

裘移山脸色一变:“那他妈不是一码事,我那是为了维持本地黑白两道的势力平衡,他那纯粹是为了敲诈,我告诉你,出海剿匪这回事,就应该是他们军方的事情,我这才几个人呀?能维持本地治安就不错啦。”

裘谷波走回沙发坐下:“除了这事呢?你不是说好几件事吗?”

裘移山走到办公室门口,突然把门打开,四下张望了两下,然后把门关上,走到裘谷波旁边坐下:“昨晚的杀人案,你别查了。”

裘谷波一愣:“为什么?不是,凭什么呀?那是我的案子,你说不查就不查?”

“我是你老子!还是你顶头上司!”裘移山厉声道,说完声音又恢复慈父的模样,“我这是为你好!让你别查就别查!”

裘谷波面无表情地掏出枪来,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裘移山一看急了,伸手就去夺枪,裘谷波起身来,一边躲着,一边哭丧着脸在那喊:“娘,儿子不孝呀,还没让您抱上孙子呢,也没办法给您再尽孝了,您就原谅我这个不孝子吧。”

说完,裘谷波就在那干嚎着,但一滴眼泪都没有。

裘移山一屁股坐下:“行了行了,你每次都用自杀来威胁老子,你知道老子心疼你,也知道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告诉你,也就是你那几个小妈的肚子不争气,要不,你早死几百回了!”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别怪我那几个小妈。”裘谷波收起枪,重新落座,“说吧,到底为什么不能查了?”

裘谷波带着不能查案的愤怒,一个人来到了枪械库中,坐在那擦着枪,思考着。

这是他的思考方式,只有在枪械库中,身边挨着这些冰冷的杀人工具,他才会彻底冷静下来。

裘移山告诉他,从下午开始,就有电话不断打进他的办公室,还有人亲自登门拜访,这些来自甬城方方面面的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他不要再调查昨晚发生的系列杀人案。

“为什么呀?”当时裘谷波听完就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问,“死了那么多人,那两个杀手就他妈的算了,但那些客栈里的无辜死者呢?你怎么向甬城的老百姓交代?”

裘移山看着裘谷波,认真地说:“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老百姓懂什么呀?就算破了案,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裘谷波严肃地看着裘移山:“爹,我虽然不喜欢读书,但《资治通鉴》我也读过,我还记得《诗经》里说过‘得人者兴,失人者崩’,要是有一天甬城的老百姓不再信您了,就算他们不能把您怎么样,上面的督军、大帅什么的,借着平息百姓愤怒的由头,就能把您给办了,您好自为之吧。”

第十九章:重返现场

裘谷波回忆到这,又开始在心里算着裘移山告诉给他的那些个名字,来劝他不要查案的人,有帮派的,有报馆的,有商会的,几乎各方面的人都有。

等等,各方面的人?不,还差一个最重要的,也是爹最怕的,那就是军方的人,其他地方就不要说了,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爹最怕的就是傅国栋,傅国栋竟然都没有插手这件事,其他人那么积极干什么?

“不对!不是这样的。”裘谷波放下枪站起来,将一颗子弹咬住,在那寻思着。

他想: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下午那些人来劝爹不要查案子,晚上傅国栋就来电话说要凑船出海,会不会是傅国栋不想让人把他与这些个案子联系在一起,所以,就遣了下面的人,找了那些帮派、商会和报馆的人来给爹施压呢?

这样一来,傅国栋就可以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撇干净了。

裘谷波想到这笑了,变得兴奋了起来:能在接近百米的距离外干掉那两个杀手的,极有可能是军方里的人,可是昨晚与客栈屠杀有直接联系的,是黑云呀,难道杀手是军方的人,军方又同时雇了黑云的人来善后?

既有这可能,裘谷波想到这,赶紧打开柜子,从里边挑选着自己趁手的武器,决定深夜再探客栈。

不过,这次自己一个人去可不行,还需要一个专业的人一同前往。

裘谷波准备妥当后,又转身去了验尸房,站在验尸房门口,用含情脉脉地眼光看着正在那检验蔡当家尸体的乾元柏。

乾元柏看着裘谷波那副模样,手一抖,手术刀落进被剖开的尸体中。

“你……你干嘛?”乾元柏的声音都在发抖,同时手忙脚乱地将手术刀掏出来。

“嘿嘿。”裘谷波站在那傻笑着,“晚上陪我去办点事呗?”

乾元柏后退一步:“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呀?你上次露出那眼神之后的几个小时,我差点被一匹马给踩死,这次你又想干什么?”

裘谷波正色道:“晚上我们再探案发现场!”



唐安蜀赶去新港酒馆的时候,在二窟中的柳落渠和伍四合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唐安蜀还没有出现?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出卖了他们的人?

“等到明天清晨,如果唐安蜀还没回来,我们就得撤去三窟。”伍四合坐在桌前,看着油灯道。

柳落渠却不同意:“如果他真的出卖了我们,我们撤到三窟也毫无意义,再者,如果真的是那样,二窟早就被人包围了,还会等到现在?”

伍四合看着柳落渠:“你的意思是,一直等到他出现为止?”

柳落渠点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如此,而且,为了安全起见,在唐安蜀回来之前,你我都不能离开这个院落半步,谁走,谁死。”

柳落渠说话的同时,直直地看着伍四合。

伍四合点了点头,用坚定的目光回应了柳落渠:“好,谁走,谁死。”



三更之前,唐安蜀便已经潜伏在了新港酒馆附近,远远地看着紧闭的酒馆门口,注视着挂在屋檐下那盏孤零零的红灯笼。

灯笼映出的红色在酒馆门口的地上晃动着,就像是一滩来回涌动的鲜血。

终于,在更夫敲响了三更的锣声之后,披着斗篷,戴着一顶女式洋帽的沈青梦出现在了街头,在与好奇的更夫擦肩而过之后,站在了酒馆的灯笼之下,安静地等着,就像是一个还留恋尘世的女鬼。

很快,唐安蜀也出现在街头,朝着沈青梦走去,在走过沈青梦身边的时候,他并未停下脚步,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跟着我,保持距离。”

等唐安蜀离开沈青梦十步之后,沈青梦这才转身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在新港的小巷之中走着,绕了许久之后,唐安蜀进了一间屋子,沈青梦也跟了进去。

沈青梦进屋后,等在一侧的唐安蜀将门关上,落下门闩,转身对沈青梦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去杭州了,今晚肯定回不来,所以这里是安全的。”

沈青梦四下看了看,走向椅子坐下,直接从包中掏出了一个折叠起来的地图,递给唐安蜀:“这是磔狱的地图。”

唐安蜀上前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摊在桌面之上,只看了一眼,便问:“为什么只有一半?”

沈青梦淡淡道:“你们的雇主,事先也只会付一半的定钱吧?”

唐安蜀迟疑了一下,问:“你是说,这份地图,是雇主让你给我的?”

沈青梦并不直接回答:“至于另外一半地图,在你们去磔狱之前,我会交给你们,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件事,你得替我先办了。”

唐安蜀收起地图:“什么事?”

“楔子岛你知道吗?”沈青梦看着唐安蜀问。

唐安蜀点头:“知道,那是海盗海蛇的地盘,问这个干嘛?”

沈青梦道:“海蛇是离甬城最近的一批海盗,也是对甬城威胁最大的海盗势力,雇主的朋友想除掉他们,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唐安蜀冷冷道:“从五年前开始,海蛇就不再骚扰甬城,因为那些外国人向甬城市政厅施压了,如果他们不解决海盗的问题,那么他们就自己解决,所以,甬城警察和海蛇方面达成了协议,既然海蛇已经不再是威胁了,为什么还要除掉他们?”

“我也不知道。”沈青梦轻描淡写地说,“也许是有人怀疑你的能力,毕竟你第一次去磔狱失败了,不过,那位朋友说了,如果你出主意解决了这件事,他会另眼相看的,而且,酬金另算。”

唐安蜀思索了一会儿,问:“想尽快解决,还是有足够的时间?”

沈青梦道:“当然是尽快解决。”

“不可能。”唐安蜀很快回答,“海蛇和他的手下,在楔子岛上盘踞了很多年,根在那,就算把海蛇杀了,他们也不会散了,相反只会失去理智,疯狂地掠夺报复,到时候遭殃的就是老百姓。”

沈青梦又问:“如果有军队的帮助呢?怎么打?用什么方式打?”

唐安蜀看着沈青梦,在心里思考着,沈青梦为何会这么做?试探自己?还是说她真的是雇主的人?雇主这样做是第一次行动失败,对自己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但最重要的问题依然是——雇主为何会指名点姓找自己去劫狱救人?



甬城的另外一边,已经几乎变成了废墟的客栈中,换了一身夜行劲装,背着长短枪支的裘谷波正提着马灯慢慢搜索着。

不能查案对他来说,就等于是只要不让人看到他在查案,白天人多,会被发现,那就晚上来,虽然暗是暗了点,兴许运气好,能发现些白天发现不了的东西。

裘谷波踩到一个弹壳的时候,把脚挪开,捡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看着。

“小裘?小裘?你在哪儿呢?”一个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裘谷波起身,朝着那边走去,从破墙后面找到了正在那里缩着的乾元柏。

裘谷波突然出现,把乾元柏吓了一跳:“你属鬼的呀?出来也不发出点声音,吓死我了。”

裘谷波笑了下:“我今晚还真就是属鬼的,还有,你别小裘小裘的叫我,听着别扭,叫我裘捕探。”

乾元柏翻了下白眼:“你爹我都管他叫老裘,到你这,我自然叫小裘。”

裘谷波很是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乾元柏是全警局上下,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个可以随时随地走进裘移山办公室的人,而且他还是裘移山花重金聘请来的法医,在整个江浙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

裘谷波无奈点头:“行行行,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随便你怎么叫,但是要是有外人在,你必须叫我裘捕探,不然我以后怎么混呀?”

“好,给你这个面子。”乾元柏扶了下眼镜,“你大半夜的把我叫这里来干嘛?”

裘谷波道:“你看过尸体,也在白天来过现场,所以,我需要你给我分析一下某些情况。”

乾元柏皱眉:“我能告诉你的全都告诉你了,现场是你捕探来的地方,我工作的地方是在验尸房!”

“跟着我,千万不要跟丢了。”裘谷波根本不多说,转身就走,“你要跟丢了,遇到什么东西,我可保护不了你。”

乾元柏笑了:“我家上数十代都是仵作,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你别拿鬼吓唬我。”

裘谷波停下:“我没说鬼,我也不相信有鬼,我指的是人。”

乾元柏咽了口唾沫,对他来说,人其实远比鬼可怕多了,他赶紧两三步追上裘谷波。

裘谷波站在客栈一楼中间:“很明显,那群杀手是来杀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目标,而这两个人很棘手,很麻烦,所以,在这之前,他们需要解决掉客栈里的其他人,以免打起来,其他人碍手碍脚。”

乾元柏点头:“从尸体全都是割喉,一刀毙命来看,的确是这样,又快又狠,绝不拖泥带水,所以,杀手的人数也应该很多,至少占客栈死者人数的一半左右,否则,做不到那么快。”

裘谷波踩着破烂的楼梯慢慢走上二楼,来到损坏最严重的那扇门前:“只有这扇门是被完全损坏的,所以,目标应该是住在这个房间。”

第二十章:唯一的办法

乾元柏站在门口:“房间里有两张床,但留下了一具被烧焦的女尸,女尸的死状和被活活烧死的人不一样,所以,这个女人在被焚烧之前,不是死了,就是彻底晕过去了,也许是被人下药了。”

裘谷波站在烧得不成样的房间边缘,先是看着破烂的屋顶,然后又看着满是弹孔,破损严重的地板。

裘谷波思考了一会儿:“虽然客栈的记录已经没了,但目标应该不会超过两个人。”

“为什么?”乾元柏不解地问。

裘谷波转身道:“如果一个人带着女人住双人间,这显得很奇怪。”

乾元柏笑道:“父亲和女儿,哥哥和妹妹,都可以住一间呀?”

“女儿和妹妹除非年龄小,那住在一起,没什么问题。”裘谷波摇头道,“但是那具女尸的年龄呢?”

乾元柏明白了:“女尸年龄二十左右,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儿和自己的哥哥或者父亲住在一间房里,太不方便,会不会是夫妻?”

裘谷波笑道:“夫妻会分床睡?所以,要不就是一个人,要不就是两个人,最大的可能是两个人,而那个女子应该是妓女,而且不是妓院里的,你想,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有人来找,这就说明这个女子不是妓院的,也没有什么亲人。”

乾元柏道:“一个人叫了妓女,另外一个人没有,这说明什么呢?”

裘谷波看着烧烂的床架:“说明两个人的性格不同,一个人过于谨慎,不近女色,另外一个豪爽粗鲁好色,花钱大方,但是身手都不错,还有,从我刚才看到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是杀了个回马枪。”

“哦?”乾元柏很是疑惑,“这你都能看出来?”

裘谷波指着破烂的屋顶:“屋顶是炸开的,炸开屋顶明明就可以跑,他们为何还要冲出去杀人?楼下那么多弹壳,足以说明,很多杀手在楼下朝着楼上开火,人如果不出房间的话,他们没有必要站在楼下,朝着屋内开枪。”

裘谷波说完站在屋顶窟窿之下,看着上面:“所以,他们先炸开屋顶,也许跑了,也许是躲在屋内,等着外边的人要冲进来的瞬间,突然发难,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再从容离开,他们离开后,黑云的人立即前来收拾现场,把杀手的尸体带离。”

乾元柏在那沉思着什么,裘谷波转身看到,问:“你在想什么?”

“我白天来的时候,记得有个大叔说,他昨晚听到了很远的地方也有枪声。”乾元柏抬眼看着裘谷波。

裘谷波想了想:“是海滩那边吗?不对呀,时间合不上。”

“不是。”乾元柏指着另外一边,“不是东边,是西边。”

裘谷波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么说,外围还有枪手?在这黑夜的前提下,枪手还能杀人?等等,海滩那案子发生时,是在傍晚,而客栈惨案发生的时候,是在夜间,这么说,不是同一批人干的?对呀,就算是军方的人,也极少有人能做到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下,远隔百米之外击杀目标。”

乾元柏听完,一脸不屑:“废话,怎么可能是军人,军人做事能这么干净利索?是杀手,是职业杀手!”

“职业杀手?”裘谷波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风满楼?”

乾元柏听完一愣,立即道:“如果是风满楼的杀手,那这个案子不用查了。”

裘谷波叹了口气,因为乾元柏说的是实情,别说在甬城,就算是整个江浙一带,乃至于全国,不管在哪儿,只要查到是风满楼杀手所为这个阶段,基本上都算结案了。

为什么?

首先,你只能从现场的手法判断杀手的来路,但现场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更不可能有目击证人,没有这些,你拿什么抓人?

裘谷波在客栈中前前后后找了一遍,当他回到乾元柏跟前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从现场的情况来分析,极有可能是风满楼的杀手干的。”

乾元柏无奈道:“好吧,结案了。”

“不,不能结案。”裘谷波皱眉,“至少在我这,不会结案,我可能没那个本事把杀手找出来,但我一定能找出杀手要暗杀的目标。”

乾元柏急了:“小裘,裘捕探,你应该知道,眼下是乱世,你就算找到了那两个目标,又能怎样呢?”

“又能怎样?”裘谷波看着破烂的客栈二楼,“风满楼从不会失手,收了钱就一定会干掉目标,所以,只要这两个目标还活着,他们只要出现,就会被杀手盯上,到时候,我只需要找到目标,再守株待兔就行了!”

乾元柏一把抓住要离开的裘谷波:“你是不是疯了!?你应该知道风满楼杀手的厉害,不要说咱们甬城的警察,就算是出动军队,也不一定能够剿灭他们。”

裘谷波笑了笑:“老乾,你就拭目以待吧。”

说完,裘谷波迈着大步离开,留下乾元柏一个人站在那发呆。

许久,阴风袭来,乾元柏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四下,抱着胳膊一溜烟地跑了。

此时的裘谷波一个人坐在海滩上,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下一步他只能有两个选择,直接去找黑云的那些丁询问消息,但是这条路太难走,黑云的人一向守口如瓶。

既然黑云这条路走不通,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冥耳。

冥耳脱胎于红黑党,红黑党又属于袍哥会中以盗窃为主的团体。因此,为了方便行事,他们必须四下遍布眼线收集各类消息,不仅长期蹲点,甚至还贿赂衙门中人。

民国之后,红黑党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同时也发现,自己盗窃赚来的刀口钱,远不如贩卖各类情报赚得多,也安全得多,于是红黑党逐渐脱离了袍哥会,还改名为猫耳。

猫耳在延续了袍哥会一部分规矩的同时,也开始立下了自己的江湖规矩,同时变得更为隐秘。

民国八年,也就是1919年,猫耳正式对外自称为“冥耳”,并成为了民间第一大情报组织,他们贩卖着各类情报,军事、商业等等,只要你愿意出钱,他们甚至都能帮你查出目标一年来每天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

冥耳组织遍布全国,渗透进了各行各业当中,虽然有赚头,但危险性也极大,毕竟江湖上各类组织对冥耳深恶痛绝,但可悲的是,他们又都离不开冥耳。

曾经有段时间,江湖上各派别对冥耳进行了一次所谓的围剿,希望彻底铲除这个对大家威胁都很大的组织,可结果是,在这次围剿行动之前,其中十二个门派的头头,都在同一天死于非命。

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同盟,也悄然无息地解散,从此,再也没有人提出要剿灭冥耳。

同时,就算对冥耳黑吃黑,也会遭受冥耳最严厉的惩罚,所以,冥耳定下的规矩,至今为止,没有人敢打破。

当然,在甬城也有着冥耳的分舵,裘谷波不仅认识分舵的舵主,而且还曾从他手中买过消息,虽然很昂贵,但消息的准确性是百分之百。

只要买到消息,裘谷波每次都是一抓一个准,从未失手过。

但即便是这样,裘谷波也没有与冥耳甬城分舵建立起什么所谓的交情,第一,对方除了正事之外,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第二,裘谷波也不愿意长期与冥耳打交道,因为冥耳的人很聪明,他们非常愿意和官府中人搭上关系,特别是警察。

冥耳的惯用手段是,卖消息给警察会逐步抬价,然后平衡价格,做出一副要与此人长期交易的模样,等某日这名警察要办大案,同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时候,冥耳就会以“情报交换情报”作为诱饵,将这名警察发展为自己组织的下线。

如果这名警察在冥耳的帮助下,逐步平步青云,冥耳还极有可能将其彻底吸收为组织的一员,再利用这名警察,发展政|府中的其他对冥耳有用的官员。

深知冥耳惯用手段的裘谷波,只有在万不得已的前提下,才会选择去他们那里购买消息。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屋内的同时,唐安蜀也推开了二窟后院那间屋子的大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柳落渠的短剑已经放在了唐安蜀的脖前,坐在桌旁的伍四合也在同时举枪对准了他。

柳落渠将门关上,笑道:“安蜀,这两天还好吧?”

“还好,我能坐下来说吗?”唐安蜀面带笑容,在得到伍四合的点头允许后,坐了下来,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茶,喝完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始不慌不忙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盘告知。

等他说完,已经临近中午了。

虽然柳落渠早已放下了短剑,但伍四合依然紧握着手中那支自来得,在心中判断着唐安蜀话里的真假。

“事情就是这样,我自己拿不准,所以回来找你们商量,我到底要不要帮这个沈青梦。”唐安蜀分别看了看柳落渠和伍四合。

柳落渠笑道:“我不喜欢在这方面动脑子,伍师兄,你怎么看?”

伍四合终于将枪放在桌上:“如果说沈青梦与雇主、孙三都有联系,那么为什么在明知道情报有误的前提下,依然让我们去劫狱?”

第二十一章:神秘雇主

柳落渠搭腔道:“也许雇主并不知情?”

唐安蜀摇头:“不知道。总之这个雇主不仅神秘,而且很聪明。”

伍四合看着唐安蜀问:“安蜀,你的判断是什么?”

唐安蜀道:“我的判断是,沈青梦应该不是雇主的人,但她应该是孙三的人,这个太明显了,同时,沈青梦应该有她自己的打算,换言之,她身后还有其他的势力。”

“沈青梦原本是可以隐藏身份的,但她偏偏要暴露自己,这就说明,她的确在等我们,而且很清楚我们会失败。”伍四合认真做着分析,“这不就是很矛盾吗?为什么呀?”

伍四合说完看向唐安蜀,期待他的分析和解答。

唐安蜀思考片刻:“沈青梦与雇主没有直接联系的前提下,她不仅是孙三的人,身后还有其他势力支持,那么可能性有这么两种,其一,这是孙三布下的连环局,就算瘸子暴露,还可以继续给我们下套,那么问题是,连环局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有什么用?”

伍四合摇头:“瘸子的局破了,孙三就没必要再节外生枝,因为只要局破,我们就知道情报有误,在这个前提下,要不就放弃劫狱,要不只能硬闯,孙三不可能想不到。”

柳落渠应道:“我同意伍师兄的分析,安蜀,其二是什么?”

“其二,沈青梦的目的是《金陵简》,这个毫无疑问,但她只是一个妓女,没有任何江湖地位和势力,她能成为孙三的棋子,不是偶然,也许是另外一方势力安排的,也就是说,现在除了雇主之外,还有一方势力想利用我们。”唐安蜀分析完毕后,顿了顿又道,“而蛇心岛上孙三他们的目的,只是想致我们于死地。”

唐安蜀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另外,我认为沈青梦背后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要攻打楔子岛的人,亦或者与其有什么联系。”

伍四合点头,柳落渠也起身道:“这个我赞同,一个娘们哪儿来那么大的能耐,要想掀起风浪,必须要有人为她撑腰。”

伍四合问:“这么说,沈青梦实际上并不是刻意等我们,而是想等一批她和她主子认为有能力去磔狱找到魏启明的人?”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昨晚拒绝了沈青梦的要求。”唐安蜀此话一出,伍四合和柳落渠都是一愣。

伍四合忙问:“你不是要找我们商量吗?为什么又拒绝了?”

“你们想,昨晚沈青梦那样说,无非想让我认为,她是雇主的人,但她很聪明,知道那些话站不住脚,可为什么还要那么说呢?”唐安蜀看着桌面分析着,“我想,只有一种原因,她想让我知道,她背后的主子是谁。”

伍四合和柳落渠对视一眼,都摇头,表示不懂唐安蜀话里的意思。

唐安蜀起身,走到柳落渠跟前:“我举例,你和伍师叔以及其他一些朋友,来我家做客,期间你亲眼看到了伍师叔拿走我家的一件玉器,但是你不能明说,那样会得罪人,所以,当我发现玉器丢失,来质问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回答?”

柳落渠想了想,指着伍四合道:“我肯定不会说是他,但我会说,不是我做的,绝对不是我做的,哪怕你问我是不是伍师兄做的,我也会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做的,也等于暗示了是他嘛。”

唐安蜀笑着摇头,此时伍四合道:“不,最好的办法是,你只需要在否认自己偷窃玉器的同时,暗示安蜀缩小范围,给安蜀一定的提示就可以了,例如你可以告诉安蜀,让安蜀来找我想办法,因为我最喜欢玉器,这样一来,安蜀就明白了。”

唐安蜀点头:“没错,同理,在我拒绝了沈青梦的要求后,她也没有再说什么,接下来,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攻打楔子岛,消息一旦传开,我们自然就会知道攻打的人是谁,也就自然能将两者之间联系起来。”

柳落渠起身,走到桌旁来:“这个娘们有点阴啊,但是她干嘛要这么做呢?看起来,她的主子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真实身份呀。”

伍四合道:“也许是沈青梦,有自己的目的,不想再为孙三以及她的主子卖命了,而安蜀名声这么大,让她看到了希望,所以抱着一丝希望?”

唐安蜀点头:“没错,我也这么想,要知道,如果这是一场赌局的话,沈青梦完全不冒险,她只是那个站在赌客身后,教唆赌客下注的人,赢了,她能得两个赏钱,输了,大可一走了之,再换下一个赌客。”

柳落渠一拍桌子:“我们不能被一个娘们耍呀!妈的!”

唐安蜀示意柳落渠不要那么激动:“柳师叔,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拿到那一半地图,然后赶紧去磔狱。”

“安蜀说得对,我们现在正在被追杀,说不定杀手就是雇主派来的。”伍四合捏紧拳头,“我想,只要我们完成了委托,追杀也许就会停止。”

柳落渠默不作声,他太清楚风满楼的做事方法。

唐安蜀看着为难的两人:“我去找瘸子,原本是为了将被动变为主动,当我顺着线索找到沈青梦时,我发现事情复杂了,也就没有任何办法再顺着线索追查下去,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

伍四合问:“哪条路?”

唐安蜀说出两个字来:“冥耳。”



八王院桂花屋中,沈青梦再次面见影爷,将自己与唐安蜀会面的经过详细告知。

当然,她隐瞒了询问唐安蜀如何攻打楔子岛的事情,她很清楚,一旦影爷知道这件事,她会立即命丧当场。

不过,她更清楚,唐安蜀不会将此事外泄。

“这么说,唐安蜀有很大可能认为我就是真正的雇主?”影爷在屏风后问道。

沈青梦背对着屏风而立:“他不会这么轻易就上当,他这么年轻就能继承衮衣地相的名号,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又怎样?虽然他的确是衮衣地相,但并没有得到地师会的肯定,如他师父一样,他们师徒所谓的衮衣地相的名号,都不过是江湖上的抬爱而已。”影爷不屑道,“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他早就投靠到了某个大帅的麾下,不会像现在一样四处流浪,颠沛流离。”

沈青梦不语,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可不那么想,在她眼里,唐安蜀比影爷难对付多了,因为她根本就看不透唐安蜀这个人,那个青年就好像是随时都在变化的一块奇石,怪异又坚硬,你永远不知道石头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影爷又道:“你按照计划将一半地图给他之后,他有什么反应?”

沈青梦道:“他问我,要什么条件,才肯给剩下的一半。”

影爷问:“嗯?”

沈青梦立即道:“我按照您的指示,告诉他,如果要得到剩下一半,就必须立即前往磔狱,不要再在甬城逗留。”

影爷道:“只要我们手上有地图,唐安蜀就必须与我们合作,即便是他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雇主,但他需要地图,当他再来找你,要求剩下那一半地图的时候,你再告诉他,必须在他的队伍里,增加一个人,至于是谁,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沈青梦点头:“我明白了。”

“但是……”影爷话锋突然一变,“唐安蜀眼下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他可以去找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冥耳。”

沈青梦一惊,转身看着屏风:“如果他去找了冥耳,不就能知道您的身份了吗?”

影爷冷笑道:“和冥耳做买卖可没那么简单,一次只能买一份情报,你觉得,他是会问磔狱的情报,还是会问我的身份?”

沈青梦不语。

影爷又道:“如果我的身份败露,毫无疑问,就是你出卖了我!”

沈青梦赶紧跪下:“贱婢不敢。”

“贱婢?”影爷不屑的笑声又传来,“你算不上,你只是个娼妇。”

沈青梦跪在那,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唐安蜀不会一个人去见冥耳的人,其一是眼下的情况危险,独立行动他会吃亏,其二是这样做,也好让柳落渠和伍四合放心,毕竟三人现在都只是表面上互相相信。

冥耳的人会在哪儿?

会在任何地方,也许夜半的更夫是他们的人,也许街边的货郎也是,但不管在全国什么地方,要见冥耳的人,必须要先找到本地最大的猫及乞丐的聚集地,再想办法从其中打听冥耳的下落。

“为什么要找猫和乞丐最多的地方?”伍四合很疑惑地问。

柳落渠解释道:“冥耳以前叫猫耳,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他们将自己比喻成为猫,灵活且无所不知的猫。”

伍四合摇头:“为什么不叫鼠耳呢?”

唐安蜀笑着解释道:“猫属于家养动物,能随意进入宅邸,老鼠则不然,冥耳的意思是,他们能像猫一样大摇大摆地出入四下,让人喜爱,不会象老鼠那样人人喊打。”

“原来如此。”伍四合明白了,不过他又问,“那为什么又改叫冥耳?”

唐安蜀又解释道:“古时,认为猫能为人们造福,之所以会这么认为,主要源于猫能捕获危害庄稼的田鼠,同时,也认为猫能辟邪,特别是黑猫,传闻黑猫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其他颜色的猫虽然看不见,却能用耳朵听见,即便是鬼魅的脚步声,所以,猫耳最终改名叫冥耳。”

第二十二章:寻找冥耳

说着,三人就来到贫民棚户区的一个乞丐聚集地,同时也看到了周围趴在屋檐上,矮墙下的那些各种花色的猫咪。

“哇,这么多猫?”伍四合惊讶地看着。

柳落渠看着前方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墙下的乞丐:“看那边。”

唐安蜀回到小车前,看着里边装着的酒食和鲜鱼:“规矩是先敬猫,再养人,顺序不能反了,如果反了,冥耳的引路人就不会出现。”

说完,三人各自拿了一袋鲜鱼就准备去喂猫,谁知道刚一转身,就发现那些猫咪们不知道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车旁,围着他们,瞪圆了闪光的双眼看着他们手中的袋子。

唐安蜀笑了:“看来,不用我们去喂了,把鱼倒出来吧。”

伍四合和柳落渠赶紧把鱼倒在地上,那些猫咪们立即一拥而上,发出“呜呜”的护食声开始吃着鲜鱼。

被猫群围绕的三人此时已经动弹不得,伍四合还好,蹲在那逗着猫,而柳落渠则举着双手站在那,皱眉看着不时在自己腿旁蹭来蹭去的猫咪们,一脸的无奈,他虽然觉得猫咪可爱,但又觉得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小动物,会被人耻笑的。

等鲜鱼差不多被叼走之后,唐安蜀便道:“拿上酒食,给那些乞丐们,记住了,千万不要用施舍的方式,要用请客的方式。”

说着,唐安蜀推着小车,来到墙下,用双手将其中的烧鸡、烤鸭等熟食一一双手呈上,再双手递过酒瓶,那些乞丐们也毫不客气,也不道谢,接过去,就地吃喝起来。

一时间,整个巷子内热闹无比,不少的乞丐开始围坐在一起,喝酒划拳唱歌,就如同是有什么喜事一般。

在唐安蜀与那些乞丐嬉笑交谈的时候,伍四合与柳落渠一人拿了一壶酒,站在角落,低声交谈着。

“千万不要通过本地的袍哥会分舵联络冥耳,你不仅永远联络不上,还会因此上冥耳的黑名单。”柳落渠摇晃着手中的酒壶。

伍四合喝了口酒,问:“冥耳不是脱胎于袍哥会吗?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怨?”

柳落渠摇头:“不是仇怨,只是冥耳不想牵扯进一些他们无法控制的事情当中,例如说革命。”

伍四合扭头看着柳落渠,疑惑地问:“革命?”

柳落渠低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当年革命党反清和反袁的时候,都依赖了不少江湖力量吗?袍哥会就是其中一支较为庞大的力量,传言说当年刺杀龙济光靠的就是袍哥会从冥耳那得到的情报,虽然刺杀失败了,但消息走漏了,说是冥耳干的,为此广州城展开了连续七日的大搜捕,将冥耳、袍哥会全都视为‘党人’同伙,只要发现,可以当场格杀。”

“原来如此,所以,冥耳之后再也不和这些与政治有直接瓜葛的势力合作了?”伍四合算是明白了,“但是这也不现实吧?如今是乱世,乱世当中什么事都得与所谓的政治有关系吧。”

柳落渠点头:“是呀,所以,冥耳这才设计了一套自己的接洽办法,他们是不懂政治,但是他们懂人心。”

伍四合叹道:“冥耳果然是无所不知。”

柳落渠喝了一口酒,一抹嘴巴:“那年,殿主让我去杀一个前清的二品大员,那个老头儿躲在杭州城外一座遍布机关,守卫森严的宅邸之内。别说进去了,我就算是靠近都困难,眼看着时间就快到了,我只得想办法联系上了冥耳,因为我不按时完成任务,死的就是我。”

伍四合立即问:“然后呢?”

“我花了十根金条从冥耳那买了一个消息,然后按照他们的指示,从西湖某处水道中潜入进去,轻轻松松将那老头儿杀死在书房之中。”柳落渠说完苦笑了下,“虽然任务完成了,我的命也保住了,酬劳也到手了,但那趟买卖却是赔本的。”

伍四合忙问:“怎么会赔本呢?前清的二品大员呀,他的命值不少钱吧?”

柳落渠看着伍四合,一字字道:“是呀,值二十根金条,组织拿走一半,剩下一半是我的。”

伍四合闻言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冥耳连你执行那次暗杀任务,到手多少酬劳都一清二楚,所以才开口就要了十根金条?”

柳落渠又喝了一口酒:“是呀,一清二楚,所以,千万不要小看冥耳,他们的耳目遍布天下,我怀疑连风满楼中都有他们的耳目。”

伍四合听完默默点头,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来,下意识观察着周围那些吃喝的乞丐,猜测着谁才是真正的冥耳引路人,同时,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人扒光了,走在街头的傻子。



磔狱的观察塔顶端,孙三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落在礁石上的那几只海鸥。

但在孙三周围的铁沛文,黄盼山,张定锋,以及孙三的副官古风,却是将目光落在孙三旁边的那名青年身上。

那名身着劲装,上身绑着武装带的青年穿着打扮与其他人大不相同,他将那支自来得手枪挂在左胸前,匕首横挂于后腰之上,身后还背着一支德国毛瑟步枪。

黄盼山打量着那名青年,从其穿着打扮就知道,他虽然年轻,但也有着与这里士兵不同的经历,至少在战斗经验方面比其他人要丰富得多——

自来得手枪太大,如果使用枪套挂在腰间,会影响行动,所以他自制了枪套将枪斜挂在左侧胸口,既不影响行动,也能快速拔枪。

同理,他将两支匕首挂在后腰,也说明那是他近战厮杀时所用的武器,在他左侧肩头有一排鼓起来的布袋,里边装有五发子弹,这是便于伏地射击时,能在不换姿势的前提下,快速补充子弹所用,虽然只有五发,但对他这样的神枪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戴上额上那个改装过的风镜,在射击时只需拨动上面的一个机关,就能将风镜左侧镜片遮住,方便右眼瞄准。

“三昧!”孙三放下望远镜,指着远处峭壁礁石中那些海鸥,“十发子弹,你能打下来十只吗?”

被称为三昧的青年拿过孙三手中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儿道:“十一只。”

孙三咧嘴笑道:“试试?”

三昧依托着观察塔的矮墙而立,用手中的毛瑟步枪瞄准了远处的海鸥群,周围的人此时都屏住呼吸。

“呯——”第一发子弹射出之后,枪声回荡在磔狱的山涧之中,两只窝在一起的海鸥中弹从岩石缝中落下,同时周围的海鸥受惊四下飞起。

三昧立即变换姿势,拉动枪栓上膛的瞬间,观察了下飞起的那些海鸥,举枪再次扣动扳机,第二只中枪落下,随后是第3只、第4只、第5只。

打光这那5发子弹之后,三昧已换到了观察塔的另外一侧,同时给步枪装填着子弹。

虽然孙三的命令三昧还没有执行完毕,但他的枪法已经让周围众人惊叹。

更换了位置的三昧没有立即开枪,而是站在那观察着,又等了一会儿,才重新持枪,瞄准了在空中盘旋的另外一群海鸥扣动扳机。

第一只海鸥中枪落地后,三昧立即将枪口下移,瞄准了左侧的峭壁岩石的位置,等着那群海鸥朝着那里飞去躲避的时候,他再次扣动扳机,不大一会儿,又是四只海鸥中枪。

随后,三昧收枪,拉开枪栓,双手抱起那支毛瑟步枪呈于孙三眼前。

孙三看着空枪膛,笑了,随后拿过来,仔细端详着:“好枪法,各位,我的天眼班班长怎么样?”

铁沛文赞道:“伯三昧伯班长果然枪法如神!佩服!”

伯三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别说回礼了,连基本的眼神回应都没有,这让张定锋有些不快,但也只能忍着。

孙三将那支步枪还给伯三昧:“这种毛瑟步枪叫什么来着?”

伯三昧接过步枪的同时回答道:“G98。”

孙三点头:“对对对,G98,妈的,这玩意儿还是从几个土耳其商人手中买过来的,老子当时一共买了20支,就这20支花了老子不少钱,但是物有所值。”

一侧的黄盼山此时故作疑惑地问:“伯班长,我有个疑问,头五枪之后,你为何要停顿许久,才又开枪呢?”

伯三昧不回答,直到孙三向他点头示意,他才回答:“报告!我刚才射击的并不是同一批海鸥,根据我长期的观察,在蛇心岛周围四面峭壁的海鸥,分为五个族群,每个族群在遭受攻击之后,逃避的方向都不一样,而且每次海鸥遇袭,如果某族群连续遭到攻击,就会立即逃离蛇心岛范围,所以,我才会选择攻击另外一批海鸥。”

孙三满意地点头,铁沛文又问:“伯班长,那你射击第二批海鸥的时候,为何要开一枪后,立即知道瞄准峭壁的方向呢?”

伯三昧微微皱眉,不想过多解释:“报告!那也是基于长期的观察。”

伯三昧长期在观察塔上,每日与他做伴的除了身边的士兵之外,就是那些漫天飞舞的海鸥,所以,他很清楚那些海鸥飞行的规律,以及在受惊后会躲避的方向。

铁沛文抱拳道:“佩服。”

张定锋此时在旁边嘟囔道:“白天是无所遁形,要是晚上怎么办?”

谁都知道,张定锋话中的意思是针对那夜唐安蜀等人失败的劫狱行动。

第二十三章:各怀鬼胎

对于这个无解的问题,伯三昧依然面无表情,孙三则打了个哈欠道:“走走走,老子口渴了,下去喝啤酒去!”

孙三说完转身离去,铁沛文等人也立即尾随而去。

等众人离开后,其他的士兵才钻出来,围在伯三昧身边竖起大拇指,说着恭维的话,而伯三昧依然是面无表情,毫无表示,转身靠在矮墙下,闭目养神。

观察塔下的房间中,孙三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随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对旁边的铁沛文道:“老子从前第一次喝啤酒的时候,还以为是发酵的泔水,差点没掏枪把那个德国人给毙了。”

铁沛文只是摇着扇子笑着,也不说什么。

孙三坐下,朝着自己的副官古风举起杯子:“古疯子,你也来一杯?”

古风摇头:“大帅,我在当值,不饮酒。”

孙三又笑眯眯地看着黄盼山:“盼山,你呢?还有那个谁?”

孙三皱眉指着站在门口的张定锋。

张定锋有些尴尬,因为孙三竟然都记不住他的名字。

铁沛文圆场道:“大帅,这位是张定锋,张连长。”

“对对对,定锋!”孙三看着张定锋,“你也来一杯?”

张定锋下意识要看铁沛文的时候,铁沛文把扇子一合。

张定锋立即会意:“大帅您早就下过令,当值期间饮酒,军法处置!”

“没意思,真没意思,个个都不上当!”孙三笑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那慢慢喝着,吃着炸海鱼。

其他人看着孙三在那吃喝,都默不作声。

等孙三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拿了块布擦了擦手和嘴,问:“魏启明还没开口呢?”

铁沛文摇头:“和从前一样,装疯卖傻。”

孙三皱眉:“他要是不开口,我们上哪儿找通爷去?”

“不急。”铁沛文皱眉道,“大帅,眼下最紧要的是解决那几个劫狱的小贼,还有,我收到消息说,傅国栋正在甬城四下征收民船。”

孙三似乎对劫狱的事情毫不关心:“傅国栋征收民船?他想干嘛呀?”

铁沛文摇头:“就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此时,旁边的古风插言道:“大帅,属下斗胆猜测,傅国栋也许是冲着咱们来的。”

孙三“咦”了一声,问:“古疯子,你为啥这么说?”

铁沛文与黄盼山也看着古风。

古风不紧不慢地解释:“我已经收到准确消息,傅国栋这次征收民船,表面上是为了攻打楔子岛,剿灭海蛇一干海盗,但实际上,他是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是蛇心岛。”

铁沛文和黄盼山闻言依然不语,但两人交换了下眼神。

张定锋在旁边扫了一眼,悄悄地观察着屋内的众人。

孙三摸着胸口,一脸的疑惑:“诶,你怎么收到的准确消息?我怎么就不知道?”

古风立正道:“这都是别动队的功劳!”

孙三一愣,起身来走近古风:“别动队?哪儿来的别动队?”

古风直视孙三道:“去年除夕,我们花重金从冥耳那买回刘方要攻打磔狱的消息后,大帅您酒后,拨给我三千大洋,让我建立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冥耳’,不再去依赖第三方的情报,之后,我就想尽办法成立了别动队!”

孙三指着古风,皱着眉头,半天才一拍巴掌:“唉呀,妈的,我老婆查账的时候,死活说少了三千大洋,我也一直没想起来花在哪儿了,结果……我那天喝了不少吧?”

古风严肃地说:“三斤海红,十五杯啤酒,您喝醉之后,睡到大年初三才醒!”

孙三一屁股坐下,在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妈的,以后再也不那么喝酒了,算了,算了,三千大洋物有所值。”

铁沛文此时问:“古副官,你只用了三千大洋,就建立了一支能收集到这么隐秘情报的别动队,我真是佩服,可以说是五体投地。”

“铁参谋过奖!”古风面朝铁沛文站好,“三千大洋其实根本不够,我用那三千大洋干了一票,翻了五倍。”

孙三目瞪口呆地看着古风:“你干了啥?你又干老本行啦?”

古风道:“回大帅,我不算干本行,我只是花钱买了洋人货船的出航日期和航线,把消息给了楔子岛的海蛇,海蛇轻松干了那一票,分了我半船的洋货!”

“才他妈半船!?”孙三火了,“海蛇太黑了!”

古风解释道:“一共两艘货船,劫完船,我分四分之一,这是事先说好的。”

孙三指着古风:“你呀,你呀,你怎么就那么不会做买卖呢?”

铁沛文却起身来,帮着古风说话:“大帅,古风这买卖好呀,花小钱办大事,买来出航的时间和航线,花不了多少钱,以小博大,兵不刃血就得了半船货,这是天底下最好的买卖了。”

孙三狠狠瞪了一眼古风,倒了一杯啤酒,气鼓鼓地一饮而尽,不断在那低声骂着古风,而古风像个雕塑一样面无表情地站着,任凭孙三辱骂。



一小时后,铁沛文、黄盼山和张定锋来到磔狱外围的峭壁顶端,眺望着雾气蒙蒙的大海。

铁沛文忽然笑了,摇头道:“粗中有细呀,咱们被孙三算计了。”

黄盼山有些疑惑,更是怀疑:“铁爷,我觉得建立别动队这件事,应该是古风擅自做主,孙三应该没那么聪明。”

“孙三不聪明?”铁沛文看着黄盼山,“你太小看他了,一个能建立磔狱,在乱世之中利用各方矛盾保全自己的人,怎么会不聪明呢?就算他当年有那个无名地相的指点,那也得一点就通才行。”

张定锋此时道:“铁爷,难道建立别动队的主意,真的是孙三自己想出来的?”

“应该是。”铁沛文闭眼道,“刚才孙三在观察塔顶,让伯三昧炫耀了下枪法,一是为了稳定军心,告诉全军上下,磔狱依然固若金汤,二是为了告诉我们,这里的兵都听他的。”

黄盼山要说什么的时候,张定锋又道:“这么说,他辱骂古风也是演戏?”

黄盼山的话被张定锋抢去,很是不快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没说什么。

铁沛文睁眼道:“对,那是为了告诉我们,他在甬城也有消息来源,算是对我们的一个警告吧。”

黄盼山担忧道:“这么说,孙三已经发现了?”

铁沛文道:“怕什么,从一开始,我和孙三心知肚明,我们之间只是互相利用,所以,不存在被发现这么一说,只是,我觉得以前小看了孙三,也有些小看他身边的那些人,特别是伯三昧和古风。”

黄盼山道:“古风在磔狱,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孙三不在,他就是这里的王,还有,江湖传闻,他是大刀王五的徒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的刀法,我见识过,的确厉害。”

张定锋问:“黄大哥,古风的刀法套路真的是师承大刀王五?”

“那只是传说,他的刀法太杂。”黄盼山回忆着,“乍一看,像是八卦刀的套路,但他却不仅仅只是用八卦单刀,还用春秋刀、青龙刀、九环刀、苗刀、斩马刀、黑虎刀等等,在他的刀库之中,好像什么刀都有。”

铁沛文道:“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查一查他的别动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张定锋此时道:“铁爷,据我观察……”

“据我观察,古风每半个月都会离岛一次。”这次黄盼山故意抢了张定锋的话,作为刚才的报复,“应该是去甬城,但我没办法跟踪他,下次我一定想办法盯死他。”

说完,黄盼山挑衅地看了一眼张定锋,张定锋装作没看见。

但这一幕,却被铁沛文看在眼中,他嘴角挂着微笑,他特别喜欢看到黄盼山和张定锋争斗,他不愿意看到这两人同心协力,因为那样做,对自己是巨大的威胁。

铁沛文捏紧扇子:“孙三的别动队,应该就在甬城,你们俩抓紧时间查清楚!”

“是!”张定锋立正道。

黄盼山则是默默点头,抬眼看向海上,似乎想看穿海雾,发现隐藏在其中的那支神秘的别动队。



甬城新港海滩,礁石群中,唐安蜀领着柳落渠和伍四合穿梭在礁石之中,在确定没有人跟踪的前提下,唐安蜀停下脚步,对伍四合点头示意。

伍四合立即跃上最高的礁石之上,再次四下观望,确定安全后,对唐安蜀点了点头。

柳落渠不解地问:“安蜀,你到底和冥耳的引路人联系上了没有?”

唐安蜀笑着举起手中一直捏着的酒壶。

柳落渠和伍四合都很疑惑,柳落渠问:“酒壶?”

唐安蜀说着,轻轻摇晃着酒壶,并让柳落渠上前听着。

柳落渠除了能听清楚里边还剩下半壶酒之外,还能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酒壶内四下碰撞着。

柳落渠立即问:“里边有什么?”

唐安蜀不语,只是摇着,摇了许久,又听了听,这才将酒壶摔碎在岩石之上。

酒壶碎开,里边的酒四溅的同时,一个纸团也从其中滚落出来,掉在沙滩之上。

柳落渠立即凑上去,伍四合也蹲下仔细看着。

唐安蜀等了一会儿,才将那纸团拿起来:“纸团外面包着一层中药,要在酒中长期浸泡中药才会化开,如果不到时间取出,中药接触空气后,会自然孵化其中的纸团。”

说着,唐安蜀将纸团拿到岩石上,小心翼翼将其摊开,随后让开,柳落渠和伍四合看到上面出现了八个血红色的大字——甬城死牢牢头阎刚

第二十四章:帮手

柳落渠读了一遍,又道:“是不是让我们去甬城的死牢,找一个叫阎刚的牢头?”

伍四合道:“看起来是这样。”

“等等,还有字。”唐安蜀盯着那张纸,用手在上面轻轻扇着风,不一会儿在那八个字下面又出现了八个黑色大字——二更前往过时不候

伍四合点头道:“让我们二更去,而且过了时间,就找不到人了。”

伍四合刚说完,唐安蜀用手将柳落渠挡到一旁:“小心。”

话音刚落,那张纸上开始鼓起白色的气泡,同时腾起大量白烟,不到一会儿,整张纸便消失不见,只在石头表面上留下了一团水印。

柳落渠惊道:“看起来这纸团还有毒?”

唐安蜀下意识看了下自己拿过纸团的那只手,闻了闻:“应该没毒,只是一到时间,纸团本身的药物会发挥作用,自我损毁,不留痕迹。”

伍四合叹道:“冥耳果然谨慎。”

柳落渠道:“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死牢吧。”

柳落渠刚说完,伍四合便从礁石上跳下道:“冥耳说的死牢,不会就是现在那个甬城警局协管的死牢吧?”

唐安蜀一愣,问:“协管?甬城的牢房不是都归甬城警局管吗?”

“不。”伍四合摇头道,“甬城过去有两处监狱,一处就是甬城警局旁的甬城大牢,一处是甬城南面前湖边上的那座古塔。”

柳落渠有些诧异:“古塔?”

如今的甬城大牢是民国初年,在过去大清甬城大牢的基础上改建的,不过关押的都是普通犯人,管理也非常混乱,有钱有势的人犯了法,在这里走个过场就行了,而甬城死牢,就是过去的古塔死牢则不同,一旦进去,就永远不要想再出来。

那座古塔是明朝时期填湖而建,但塔底并未填实,是用青石垫高分层所建,虽在水上,地基却十分牢固。顺治年间,水塔下方分层之处被改为监狱,专门关押一些不能公开处死的囚犯,到了康熙年间,那里就用来专门关押被明史案牵连的一些要犯,后来部分被文|字|狱坑害的人,都被关在那里。

伍四合皱眉道:“我曾受雇去那里救过一个死刑犯,去的时候,我带了四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到最后,只有我和那个死刑犯逃出来了,我们俩都身负重伤。”

柳落渠一惊:“这么凶险?”

伍四合道:“水牢之中阴暗潮湿,根本不需要用刑,人一旦关进去,不需要多久,就会染疾而亡。”

唐安蜀沉思了片刻,才道:“伍师叔,既然你去过,你给我和柳师叔讲讲,到底要如何进入塔中?”

伍四合却摇头道:“现在那里已经废弃了,死牢指的是新港海边的另外一座监狱。”

唐安蜀道:“无论是哪儿,我们都必须去,如果不从冥耳那拿到准确的情报,就算我们顺利进入磔狱,也只有死路一条。”

伍四合问:“安蜀,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到底想找冥耳问什么?剩下那半张地图吗?”

“我想问的很多,但按照规矩,一次交易,只能问一份情报。”唐安蜀看着柳落渠和伍四合,“所以,我想问的是,《金陵简》是不是真正存在。”

柳落渠和伍四合闻言一愣,两人完全没想到唐安蜀竟然会问这个。

柳落渠问:“你为什么非得追查《金陵简》呢?我们的目的是救出魏启明呀。”

伍四合似乎明白了什么:“安蜀,你的意思是,雇主的目的也是《金陵简》?”

唐安蜀点头:“对,但我不能说太多,现在还不是时候,实不相瞒,其一两位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其二,就眼下的情况来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达不到绝对的信任。”

柳落渠和伍四合听完,并未生气愤怒,因为唐安蜀所说的是实话,只是大家没有挑明而已,暗地里,大家都防着对方。

柳落渠想了想问:“既然这样,你还不如直接问冥耳,那个《金陵简》在什么地方呢?”

唐安蜀摇头:“你要相信,我们绝对不是第一批想从冥耳那得到《金陵简》下落的人,如果冥耳知道,这个价值连城的情报可能早就卖出去了,另外,同样一份情报,冥耳不会贩卖两次,谁先到,谁出的价高,谁先得。”

柳落渠摸着下巴点头:“也是,如果冥耳知道那东西的下落,恐怕他们自己早就拿到了。”

“绝对不会。”唐安蜀否定道,“冥耳只是贩卖情报,不会利用得来的情报去直接行动,他们不是行动组织,只是情报收集组织,我刚才也说了,同样一份情报他们不会贩卖第二次,他们只是想当一个公平的旁观者,若不是这样,这个组织早就被其他门派和组织合理铲除了。”

伍四合道:“看来冥耳的存在,也是为了维持江湖的平衡。”

唐安蜀道:“伍师叔,时间不多了,你就赶紧将新死牢的详细情况告诉给我和柳师叔吧。”

伍四合迟疑了一会儿:“好吧,不过你们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伍四合说完,转身就走,唐安蜀与柳落渠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伍四合离开了海滩。

离开海滩之后,伍四合去码头买了一艘小渔船,在海上行了快两个小时,才来到一处隐秘的海洞内。

三人将船落锚停好之后,伍四合便领着两人走进那海洞之中。

往海洞深处走去的过程中,唐安蜀和柳落渠明显发现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有一处平坦的岩石之上还晒了不少的鱼干。

终于走到深处的某个天井洞时,伍四合停下,抬手示意两人不要再前进,站在那吹响口哨。

口哨声回荡在海洞之中,不一会儿,一个杵着拐杖断腿的光头男子从远处黑暗中走出,站在天井洞下,沐浴在阳光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伍四合三人。

“他就是我当年从水牢救出来的那个死囚。”伍四合看着光头道。

就在唐安蜀和柳落渠惊讶的时候,一个赤裸着上身,穿着裤衩,蒙着面遮住下半张脸的男子从另外一侧慢慢走出,手中还提着一支猎枪,枪口对准了他们三人。

柳落渠和唐安蜀下意识双手一抖,将快手镖捏在手指之中,蓄势以待。

“别紧张!都是自己人!”伍四合立即上前一步,展开双手,示意双方都放下武器。

遮脸男子沉声问道:“伍四合,你答应过我们,不会带其他人来这里的,你是什么意思?”

“你出卖我们!?”光头男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说着,手中竟然多了一个手榴弹。

柳落渠捏紧腰间短剑的剑柄,冷冷问:“伍师兄,你不是说,你当年只救出来一个人吗?怎么还有一个?”

伍四合并未回答柳落渠的问题,而是对着光头和遮脸男子道:“盐兄弟、王兄弟,你们不要误会,这两位是我的生死兄弟,我这次带他们来,是希望你们两位能帮帮我们。”

光头男子皱眉:“帮!?帮什么?”

遮脸男子枪口一扬:“别耍花招!”

唐安蜀此时将快手镖收回,也示意柳落渠放下武器,柳落渠迟疑了一下,最终照办。

伍四合又道:“我们要去死牢。”

光头男子和遮脸男子闻言一惊,互相对视一眼。

遮脸男子立即问:“伍四合,你别耍花招,你到底想干什么?妈的!”

伍四合叹了一口气,只得开始讲述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就在唐安蜀和柳落渠在心里猜测着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时,身在八王院中的裘谷波,已经见到了与他多次交易的那位冥耳的门徒——荆五爷。

虽然与荆五爷多次交易,但裘谷波对他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个来自北方的行商,贩卖一些关外的货品,并且租下了八王院内的一个房间,常年住在这里。

至于其他的,裘谷波没有查到过,他曾经发过电报给北平的朋友,让他们帮着调查下荆五爷,但回答却是“查无此人”。

但在这份电报发出去没过几天,荆五爷便亲自上门请裘谷波吃饭,明言警告裘谷波不要再查,否则他将会失去一个最佳的情报来源。

自此,裘谷波再也不敢对荆五爷的真实身份好奇,因为此事让他清楚地知道,冥耳真的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知。

荆五爷坐在桌对面,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裘谷波,也不说话,只是笑着。

那笑容,那眼神,让裘谷波有些发毛。

裘谷波道:“荆五爷,这次……”

裘谷波话没说完,荆五爷打断他的话,直接问道:“规矩你知道,一次一个问题,你要想好,你是想知道客栈杀手的身份,还是要知道杀手目标的身份,亦或者是傅国栋征集渔船的目的?”

荆五爷的话,让裘谷波不寒而栗,自己还没开口,对方就知道自己心中的疑问,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裘谷波故意挤出个笑容,虽然他知道这笑容看起来很奇怪,很不自然,但他还是要笑,这是一种自然反应,一种掩饰自己真实感觉的方式。

荆五爷端起茶杯:“想好再说,不急,你是老主顾。”

裘谷波寻思了半天,在脑子中重复了一遍先前荆五爷的那句话时,一个关键性的问题突然间闪现在眼前,他笑了,这次他终于自然的笑了。

第二十五章:死牢设计师

荆五爷看着裘谷波脸上浮现出的那个笑容,问:“看来,你是想到了。”

裘谷波探了探身,低声问:“请问五爷,刚才您所说的那几件事,其中的关联是什么?”

荆五爷一愣,随后笑了,笑了好一阵,叹气点头道:“裘捕探果然不愧是甬城第一神探,这么快就问到了点子上。”

裘谷波抱拳道:“多谢五爷提醒我这个老主顾。”

荆五爷脸色一沉:“我没提醒过你什么,你千万不要胡说,会让我掉脑袋的。”

裘谷波立即道:“明白,五爷开价吧,我要问的就是那些事情的关联。”

荆五爷摇头:“你还是问其他的吧。”

裘谷波疑惑道:“五爷什么意思?”

荆五爷淡淡道:“价高,你出不起。”

裘谷波笑了:“我出不起?不可能,在整个甬城……”

荆五爷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就算是甬城首富来了,这个价他依然出不起。”

裘谷波脸色变了:“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价?”

荆五爷笑道:“天价,天王老子都出不起的价。”

裘谷波往后一靠:“那我也想知道,到底天有多高,价有多贵!”

荆五爷坐在那沉思了半天,起身来,走到裘谷波身边,俯身附耳道:“一颗子弹。”

裘谷波一愣,抬头看着他:“一颗子弹!?什么意思?”

荆五爷道:“你选,你可以选帮我取出一颗子弹,或者是帮我用一颗子弹杀一个人。”

裘谷波想了想,起身道:“算了,这买卖我不做了。”

荆五爷笑道:“那您慢走。”

裘谷波转身的刹那,突然间拔枪,同时将荆五爷压在椅子上,低声问:“你他妈到底是谁?荆五爷在哪儿?”

被压在椅子上的那个“荆五爷”一愣,随后笑了:“真不愧是甬城第一神探!”

刚说完,裘谷波就清楚地听到里屋门后传来了什么声音,他转身躲在荆五爷身后,将其当做掩护,瞄准里屋门口。

此时,那个“荆五爷”大吼道:“还不动手!等什么!”

裘谷波一掌劈晕了“荆五爷”,闪身躲在一侧,等了许久,并未听到里边有什么动静,他提着枪,慢慢走到门口,将门慢慢打开后,蹲下避开。

门开之后,除了有人发出的“呜呜”声之外,并未有其他的声音。

裘谷波小心翼翼探头一看,发现里屋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摆着一张椅子,而真正的荆五爷被绑在椅子上,口中还塞了一块破布。

裘谷波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里屋后,这才朝着满眼都是求救眼神的荆五爷走去,拔出匕首将其绳子割断。

荆五爷被松绑之后,哭丧着脸就向裘谷波抱拳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荆某一定重金回报!”

裘谷波看着眼前的荆五爷这副德行,瞬间明白了什么,他闭上眼,一拍脑袋,大骂了一声,随后冲了出去,等他冲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在椅子上被自己劈晕过去的“荆五爷”已经七窍流血而死。

裘谷波一屁股坐在那,不断摇着头,而屋内的荆五爷站在里屋门口,探头在那看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勘查现场加上现场询问,一番折腾后,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裘谷波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手中拿着一个侍女送来的点心,坐在那发呆。

乾元柏走了过来,与裘谷波坐在一起,摘下自己的手套,拿过裘谷波手中的点心就吃。

裘谷波扭头看着他:“中的什么毒?”

乾元柏摇头:“只知道是剧毒,具体的种类,得回去化验才知道,诶,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人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裘谷波淡淡道:“两个都不是荆五爷,应该说,都不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个荆五爷。”

乾元柏愣愣地看着裘谷波:“什么意思呀?”

“死了的那个,绑了真的荆五爷,而我之前见过的那个荆五爷,也就是卖给我情报的那个人,并不是荆五爷,他只是冒充了荆五爷,和我交易。”裘谷波说完,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冥耳,谨慎得让我佩服。”

乾元柏在那低声自语了一会儿,点头道:“我明白了,冥耳的门徒,一直借用荆五爷的身份,和你进行情报交易,你一直以为他就是荆五爷?但实际上不是,他只是插空出现在这而已,而那个中毒死的,知道你见过荆五爷,以为这个荆五爷就是冥耳的那个,于是绑了真的荆五爷,在这给你下套,你是怎么发现的?”

裘谷波解释道:“冥耳卖情报一向明码标价,当然,也有情报换情报的方式,但绝对不会让主顾帮他们做什么,这是规矩,所以,那个中毒死的,在让我做选择的时候,我就百分之百确定他不是真正的荆五爷……”

不仅如此,在裘谷波制住对方之后,那人对着屋内大喊动手,这个举动,实际上是让裘谷波先发制人,开枪射向屋内。

如果当时裘谷波开枪,那么真正的荆五爷就会中枪,不死也是重伤。

乾元柏听完解释后,想了想道:“也就是说,这个假的,根本不知道冥耳的人只是借用了荆五爷的身份,他只是想借刀杀人?”

裘谷波点头:“对,因为我一旦杀死了冥耳的人,冥耳就算不报复我,也不会再与我交易情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我原本以为救下了冥耳的人,谁知道一松绑后,那家伙一开口,我便知道他肯定不是,冥耳的门徒,不会傻到说出什么多谢少侠救命之恩之类的话,可惜,他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乾元柏不解:“既然不是真正的那个门徒,他们怎么会达到目的呢?”

裘谷波扭头看了一眼屋内:“冥耳的这些门徒,一旦自己的窝出了问题,无论问题是不是来自于主顾,他们都不会再现身,要想再找到他们,要不等着他们找你,要不,就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因为冥耳会对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做详细的调查。”

乾元柏点头:“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调查你,查清楚这件事如果真的与你无关之后,也许还会与你交易?”

裘谷波点头:“对,但这个时间很长,非常的长……”



海洞中,已经放下武器,不再对峙的五人围坐在了篝火旁边。

伍四合介绍着光头独腿男子:“这位是盐孙,当年人称铁臂王。”

盐孙点头示意,伍四合又看向遮脸男子:“这位是王玄金,绰号鬼算,两位都是当年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唐安蜀抱拳示意,并未说什么,柳落渠却惊讶道:“铁臂王?鬼算?你们不是早就死了吗?”

盐孙和王玄金都苦笑了下,盐孙看着伍四合道:“若不是伍大哥,我们恐怕真的死了。”

唐安蜀此时才道:“两位前辈的事情我也曾听说过,江湖传言两位是因为一单军火买卖被杀,没想到两位竟然会在这里隐居。”

伍四合看着篝火道:“当年盐老弟被人陷害,关进水牢,我受雇去救他,九死一生,不仅救出了盐老弟,也救出了被困在水牢之中的王老弟。”

柳落渠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何之前会说就活着出来两个人?”

伍四合摇头道:“其实当年雇佣我的人,就是陷害盐老弟的人。”

唐安蜀和柳落渠一惊,不解地看着伍四合。

雇主就是凶主,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太多,也是过去常用的一种方式,甚至有人为了杀死自己的仇家,托人找上仇家,以重金诱惑仇家去某地干一票,随后提前通知官府,就地设伏,格杀勿论。

伍四合当年被雇佣去救盐孙,也是因为盐孙一开始被人算计,但盐孙意识到自己被人下套后,并未负隅顽抗,而是放下武器直接向警察投降。

雇主只是利用警察,并未收买警察,所以警察也只是逮捕了事,并未如雇主所想一样——盐孙玩命反抗,警察不得已击毙。

后来盐孙被投入水牢,这让雇主很惊恐,担心有一天盐孙会透露事情,于是干脆雇佣了伍四合救出盐孙。

因为几乎没有人能从水牢中活着出来,所以,雇主做了两手打算:要不伍四合、盐孙都死在越狱的过程中,要不就在会和点设伏,将两人全部灭口。

“逃狱的过程中,盐孙将事情的经过告知我,我才意识到中计,所以脱狱后并未前往会和点。”伍四合看着唐安蜀道。

唐安蜀问:“伍师兄,我们要去的是新港死牢,而不是以前的钱湖水牢,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伍四合看向旁边的王玄金:“鬼算老弟当年被投进钱湖水牢之前,他人就在新港死牢。”

柳落渠疑惑道:“那时候新港死牢已经修建好了?”

“并没有。”王玄金摇头,用木棍拨弄着篝火,“我当时并不是被关在新港死牢,而是在修建中的新港死牢中做工。”

唐安蜀和柳落渠一惊,唐安蜀忙问:“王师叔,做工是指?”

王玄金隔着篝火看着对面的唐安蜀:“新港死牢就是我设计的。”

王玄金这话一出口,唐安蜀和柳落渠更是惊讶。

第二十六章:真正的荆五爷

裘谷波并未离开八王院,因为他有一种感觉,感觉冥耳的人正在附近盯着他,他等着冥耳的人主动来找他,毕竟在这件事中他和冥耳都是受害者。

“裘捕探。”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裘谷波耳边响起的时候,他也闻到了一股桂花香,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的沈青梦。

裘谷波赶紧起身:“沈姑娘。”

沈青梦道:“如果我没记错,我年纪应该比你稍大,你应该叫我姐姐。”

裘谷波立即改口道:“沈姐姐。”

沈青梦看到裘谷波那副认真的表情,捂嘴笑道:“裘捕探,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阶梯太凉,要不到我桂花屋里去坐坐?”

裘谷波婉拒道:“谢谢沈姐姐的好意,不用了,我还是在这等着吧。”

沈青梦看了一眼案发那间屋子:“裘捕探,有件事很奇怪,我今天在八王院,看到了三个荆五爷。”

裘谷波闻言一惊,立即问:“三个?”

沈青梦一脸严肃:“对,三个,有一个清早从房里出来,我恰好遇到,和我前后脚出了八王院,走到门口,我才想起我的荷包落在屋里了,于是转身回桂花屋,谁知道我经过后院廊檐下的时候,却看到屋内又走出来一个荆五爷,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因为荆五爷明明离开了八王院,为何又会从屋里出来呢?”

裘谷波点头,并不问什么,安静地听沈青梦说完。

沈青梦又道:“等我走到桂花屋的时候,又看到一个荆五爷,这个荆五爷却是从西院出来的,而且从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裘谷波问:“沈姐姐的意思是,这个荆五爷总是对您目不转睛?”

“不是目不转睛。”沈青梦笑道,“而是垂涎三尺。”

裘谷波点头,又问:“沈姐姐,您平时身边总是带着侍女吧?”

“当然。”沈青梦不明白裘谷波为何要这么问。

裘谷波故作疑惑:“您既然身边总是有侍女,为何却要自己回去取荷包呢?”

沈青梦一愣,随即道:“我清晨出门的时候,并未与侍女同行。”

“哦——”裘谷波点头道,一副明白了的表情,又道,“沈姐姐是这样的红人,按理说没有拿荷包,在门口招呼下人一声,下人自然会去南院桂花屋让侍女将荷包拿出来。”

沈青梦正要解释什么的时候,裘谷波又问:“对了,沈姐姐,你大清早不带侍女,一个人出门,去做什么呀?”

此时的沈青梦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裘谷波却好像要给她一个台阶下一样,忽然道:“哎哟,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件急事没做,沈姐姐,谷波先告辞了,有空我再来看姐姐。”

说完,裘谷波转身急匆匆地离去,沈青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门口后,这才转身朝着南院桂花屋走去。

裘谷波走出八王院后,抬眼看着对面的那个赌档的屋顶,转身钻进小巷之中,观察四下无人后,这才蹬墙跃上墙头,再攀爬上屋顶,站在高处盯着八王院的大门口。

很明显这个沈青梦知道什么,否则她不可能故意到自己跟前,连弯儿都不绕就直接说出了有三个荆五爷这事,而且话中漏洞还这么多。

八王院里的那些昂贵的姑娘们为何会这么讨人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她们漂亮多才多艺,更多的是因为她们知道应该对什么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过去八王院里也曾出事,裘谷波来查案的时候,但凡涉及到这里客人的隐私,那些姑娘都一律装疯卖傻,毕竟她们清楚得罪了自己的衣食父母是什么下场。

不过回头想想,这个沈青梦是八王院的头牌,也是出了名的聪明,就算她想要做什么,也不可能如此漏洞百出,难道她言语之中还有另一层意思?



回到桂花屋内的沈青梦,坐在那个肩头负伤的男子面前,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把小手枪,她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精细的手枪。

“先生,你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沈青梦看着男子的面部道,但她却不知道男子是什么模样,因为男子戴着一张完全漆黑的诡异面具。

黑面男却是笑了一声,似乎那点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抬起手中的枪:“姑娘喜欢?”

沈青梦摇头:“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小巧的玩意儿。”

“这是欧洲货,意大利的玩意儿。”黑面男捏着手中那支M1900手枪道,“它的中国名字叫花牌撸子,看见了吗?这里有个花纹。”

沈青梦壮胆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枪柄上方椭圆中有个花纹。

黑面男笑道:“先前你若要是对那个警察说半点多余的话,我的花牌撸子就会帮你的脑门开个洞。”

沈青梦故作镇定:“我已经按照先生所说的做了,先生是不是该走了?”

黑面男松开自己的手,给沈青梦看自己的伤口:“你觉得我这样走得了吗?再说了,我在等那个警察来找我。”

沈青梦皱眉:“我刚才的话漏洞百出,出口就被他察觉,他不会来找的。”

黑面男笑道:“就是因为漏洞百出,他才会意识到不对劲儿。”

沈青梦有些急了:“他已经走了!”

刚说完,沈青梦就听到有人敲着南院的门,她一惊,看向院落之中,同时听到黑面男低低的笑声。

黑面男随后道:“去开门吧。”

沈青梦深吸一口气,走到院门口,问:“谁?”

门外传来裘谷波的声音:“沈姐姐,是我,我来讨口茶喝。”

沈青梦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打开门闩,将门打开。

但在开门之后,沈青梦却没有看到门外原本应该站着的裘谷波。

突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转身看向屋内,却看到裘谷波从屋顶落下,落地站定的瞬间,拔枪瞄准了屋内桌边的黑面男。

“沈姐姐,你快走。”裘谷波沉声道,“这里交给我。”

黑面男也不惊慌,竟然放下手中的花牌撸子:“她可以走,但是麻烦请她不要去叫其他的警察,因为我有话对裘捕探说。”

黑面男说着,从脚下慢慢提起一串炸药来:“如果来了,大家就一起在璀璨的烟花里灰飞烟灭,裘捕探,你做个选择吧?”

裘谷波想了想道:“沈姐姐,麻烦你进来,把门关上,暂时委屈你一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青梦将门轻轻关上,再带上门闩,随后慢慢走到裘谷波的身后站定,从其肩后偷偷看着屋内的那个黑面男。

裘谷波想了想,收起枪,问:“你是谁?”

“我是荆五爷。”黑面男笑道,声音猛地一变,“我是原本你应该认识的那个荆五爷!”

裘谷波浑身一震,因为那个声音的确是荆五爷的,但他不由自主又捏紧了手中的自来得,忽然间有些混乱。

黑面男低低地哼了一声,似乎伤得不轻。

裘谷波扭头问沈青梦:“沈姑娘,你这里有药吗?”

“没有,不过我可以去买。”沈青梦还是看着黑面男。

裘谷波看着黑面男问:“怎么样?要包扎吗?”

黑面男笑道:“可以,这位姑娘去买药,我正好和你聊聊。”

沈青梦此时忽然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特别想知道这个黑面男的身份,但是话已经出口,她只得转身离开。

沈青梦疾步走出八王院,完全不搭理路上那些护院打手和侍女,因为她想快点回去,也许还能听到点什么。

不过,要是自己太快,也许裘谷波和黑面男会察觉什么?

想到这,沈青梦放缓脚步,待走出八王院大门口,她又站在那想着:自己要不要去通知影爷呢?

如果通知,唯一能预见的结果就是影爷认为自己忠心,但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此事对自己是否有利呢?不得而知。

可万一影爷知道自己有所隐瞒呢?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

还有,孙三那头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把买药这一步走好。

沈青梦想到这,走进人群之中。

裘谷波来到桌前,放下自己的自来得,同时,黑面男也将自己那支花牌撸子放在桌上。

裘谷波落座,问:“你是冥耳的人?”

“几个小时前是,现在,不是。”黑面男淡淡道,“我被发现了,所以,他们要杀了我,也要杀了近期要与我做买卖的人。”

裘谷波皱眉:“你的意思是说,你背叛了冥耳?”

黑面男嘿嘿笑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冥耳的人,我只是到冥耳里来找消息的,因为我没钱买消息,那怎么办?那就进入他们的内部,为他们卖命,同时利用这个渠道打听自己想要的情报。”

裘谷波微微点头:“聪明,这么说,先前服毒自杀的那个,是冥耳派来的刺客?”

黑面男摇头:“不,那是风满楼的杀手,冥耳雇的,而且现在那具尸体肯定也从甬城警局消失了,因为在你们警局中不仅有冥耳的人,还有黑云的丁。”

裘谷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虽然他早就料到甬城警局会被渗透,但没想到被渗透得如此彻底。

黑面男见裘谷波那副模样,诡异地笑了笑:“喂,裘捕探,你想要名单吗?我这里有甬城警局内冥耳和丁的名单,很详细哟。”

裘谷波摇头:“我要那东西没用,只要他们没做任何伤及警局的事情,我就拿他们没办法,如果我擅自对他们动手,冥耳不仅会找我麻烦,黑云背后的风满楼,说不定也会把我们甬城警局一把火烧了。”

裘谷波说完,黑面男笑道:“裘捕探果然是甬城第一神探,做事冷静,聪明过人,看来,我也应该有点诚意了。”

说着,黑面男拿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面具下一张棱角分明,浓眉大眼,充满正气的脸来。

第二十七章:曲家惨案

可裘谷波没有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这张脸,这种模样的脸,扔进人群中也并不显眼,只不过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大许多,大概三十出头的模样。

裘谷波抱拳道:“没请问尊姓大名?”

男子回道:“我姓乐正,单名贤。”

裘谷波又追问:“你为什么要潜伏在冥耳之中?又为什么要找上我?”

乐正贤一字字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金陵简》,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我曾经也是警察,所以,我分得清楚谁是好警察,谁是败类。”

裘谷波笑道:“我是好警察?”

“按照警察的原则来说,你不算。”乐正贤淡淡道,“但是这些年来,在我眼中的你,按照老百姓的角度来看,你是绝对的好警察。”

裘谷波点头:“多谢夸奖,那么《金陵简》是什么?”

乐正贤看着裘谷波:“你真的不知道?”

裘谷波摇头:“不知道。”

乐正贤道:“是一本奇书,明朝留下来的,书中所写的全部是兵法,但其中隐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这本书却是地师、地相们一直追求的瑰宝,我全家就是因为《金陵简》而死。”

裘谷波一愣:“你全家?”

乐正贤点头:“家父曾是川西一代负有盛名的开棺人,开棺人你知道吧?”

裘谷波点头:“川西开棺,晋西地师,湘西赶尸,这个谁都知道。”

乐正贤又道:“我小时离家前,家父接了一个大户的委托开棺,按照规矩,得改名入籍,虽然按照规矩我不能继承家父的衣钵,但家父还是认为改姓忤逆祖宗,便将我过继给一位朋友,并且叮嘱,让我学些其他的手艺糊口……”

乐正贤的父亲并不知道,他那位其实什么都不懂,甚至大字不认识一个的朋友,在乐正贤对一切都表示出不感兴趣后,最后让乐正贤拜在了一个过路的落魄地师门下。

而那位地师,之所以收乐正贤为徒,并不是因为缘分,更不是因为乐正贤天资聪慧,而是因为他肚子太饿,只要收了乐正贤为徒,他就能在那户农家吃上一段时间的饱饭。

乱世就是这样,大家都吃不饱,谁还有那个心思去管风水堪舆呢?

“我跟着师父学了多年的地师之术,四下奔波,但都没有离开四川,直到有一天,我听说家中出事的消息,立即告别师父,赶回老家。”乐正贤说到这,停顿了下来,眼前又浮现出当年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

乐正贤站在义庄门口,看着空荡荡的义庄,麻木地听着义庄老者的叙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记得在听清楚了安葬地之后,他立即转身跑向了山上。

来到那座坟山山脚下,乐正贤放眼望去,看到从山下到半山腰密密麻麻排列着几十座新坟,耳边同时响起义庄老者的那句话:“真惨呐,曲家上下四十五口人,一夜之间,无端丧命。”

无端丧命?死了这么多人,怎么会无端呢?乐正贤回义庄找来香蜡纸钱和工具,按照父亲过去所教,简单进行仪式之后,立即就准备着手挖开坟地为父亲开棺,想要查明死因。

就在乐正贤准备动手的时候,几名警察在义庄老者的带领下赶到,拦住了乐正贤,原本想要逮捕乐正贤的警察,在听闻乐正贤的解释之后,告诉乐正贤:“你别挖坟了,让令尊入土为安吧,曲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割喉致死的。”

乐正贤浑身一震:“一刀割喉?谋财害命?土匪所为?”

警察苦脸摇头:“土匪求财求粮而已,哪能这么狠呐。”

乐正贤忙问:“那凶手是谁?”

警察还是摇头:“别说凶手是谁了,我们都无从查起。”

裘谷波听到乐正贤回忆到面见警察那,忙问:“为何要叫无从查起呢?你没去现场看看?”

乐正贤皱眉道:“父亲入籍曲家之后,一直被称为曲家二老爷,和曲家上下并无任何矛盾,曲家内乱这一点首先排除,只能是外来者所为,而现场就更为诡异了,整个曲家大院在案发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除了我父亲的屋子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搏斗厮杀的痕迹。”

裘谷波想了下:“你的意思是说,是职业杀手所为?”

乐正贤并未立即肯定裘谷波的话:“家父是开棺人,拳脚功夫不算以一敌百,但至少以一敌五没任何问题,但是我在家父所住的偏房看了,虽然有搏斗的痕迹,但痕迹也只是从床边到窗口,换言之,家父在几招之内,就被对方一刀毙命。”

裘谷波点头:“有备而来,对方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乐正贤也点头:“是的,思来想去,我认为答案只有一个,当夜杀手的人数至少在五人之上,但不多于十人,趁夜潜入曲家之后,先行杀死了曲家其他人,最后才对付的我父亲,因为他们也没有十全把握在短时间内杀死我父亲,担心先对付我父亲时,引起响动,惊醒曲家其他人,从而唤醒外围护院的家丁。”

“这个手法……”裘谷波想起了那夜的客栈命案,“先杀死其他人,最后再对付首要目标,而且还完美避过了外围护院的家丁,这么说,这群杀手认准了令尊知道《金陵简》的下落,或者《金陵简》就在令尊手中?”

乐正贤点头:“你所说的和我后来的推测一样,我当时还不知道《金陵简》这个东西。”

裘谷波问:“等等,你后来是怎么知道杀手是为了《金陵简》而去的?”

乐正贤道:“我在老家呆了一年,没有任何结果,后来去了蓉城当了警察,独立调查曲家被屠一案,但是没有任何结果,再后来,我在街头偶然遇到了我师父,他当时收了另外一个徒弟,也就是我师弟,我将这些年来的事情告知师父,师父指了一条路给我,让我去找冥耳……”

当时上哪儿去找冥耳呢?乐正贤的师父告知他,冥耳正在四川一代扩张势力,寻找线人,只要他这个警察名声四起,冥耳自然会上门找他。

果不其然,乐正贤安心办案,短短一年间就在蓉城被誉为神探,冥耳也自动找上门来,希望与乐正贤交换消息,乐正贤并未心急,而是按照师父所说,按步就班,等成为冥耳的线人,最后干脆加入冥耳成为门徒之后,才开始打听当年曲家的灭门惨案。

乐正贤说到这苦笑道:“事情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冥耳内部定下了很多规矩,就算是生死之交的兄弟,要交换情报,也得按照规矩来,否则就是背叛,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去买当年灭门惨案的真相情报,只买到了缘由。”

裘谷波道:“缘由就是《金陵简》?”

乐正贤看着裘谷波道:“没错,就是《金陵简》,再多的消息,我出不起那么多钱了,人家开口就要二十根金条,我当时的积蓄充其量也就一根金条。”

“等等!”裘谷波想到了什么,“乐正兄,你说到这,我有件事不明白,当年那群杀手既然是冲着《金陵简》去的,那么现场为何没有翻找的痕迹?还是说,他们很清楚《金陵简》在什么地方?但如果他们知道《金陵简》在何处,大可直接盗走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杀了曲家上下几十口人呢?这不是矛盾吗?”

乐正贤道:“裘老弟果然是甬城神探,这就是整个案子最诡异的地方。”

裘谷波又想了想:“会不会令尊的确知道《金陵简》的下落,他们在杀死令尊之前,就从令尊口中逼问出来了?亦或者那本书就在令尊手中?”

“也许是逼问出来了,但家父的性格倔强,一向吃软不吃硬,逼问不太可能。”乐正贤摇头道,“你说《金陵简》在家父手中,更不可能,虽然传说中那本书分上下两册,但要记录那么多战役,粗略估计至少总数在百本之上,所以,他不可能随身携带。”

裘谷波明白了:“这么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不他们从家父口中得知了《金陵简》的下落,要不就是他们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查到。”

乐正贤摇头:“谁知道呢。”

裘谷波又问:“那么乐正兄今天又是为何被冥耳的人识破了呢?”

乐正贤解释道:“有人告密,但告密者是谁,我暂时不知道,不过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人就是你。”

裘谷波笑道:“乐正兄,虽然我是警察,查案是我分内之事,但你的事过于复杂,属于江湖事,所谓江湖事江湖了,我们警察不好插手。”

乐正贤也笑道:“我当然知道裘捕探的难处,所以,我们还是按照老规矩,交换情报如何?”

裘谷波点头:“好主意,不过你眼下能给我什么?”

乐正贤正色道:“我已经帮你破了荆五爷命案,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点你不否认吧?”

这个王八蛋,算盘打得真好。裘谷波在心中骂道,但嘴上却不得不承认:“是,算我欠你,那么你想要什么?”

“你听我说完。”乐正贤又道,“我还要告诉你,近期在甬城发生的一系列命案,不管是新港凶案还是客栈惨案,都与《金陵简》有关系,而《金陵简》又与一个名为魏启明的人有关系,江湖传言找到了魏启明就能找到通爷,而找到通爷,就能找到《金陵简》,我这些消息,裘捕探认为值多少?”

裘谷波盯着乐正贤,虽然他很想从对方的表情上判断这番话的真假,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无从判断,眼下只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那个《金陵简》怎么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裘谷波问:“魏启明在甬城?”

“不。”乐正贤摇头,“他在蛇心岛的磔狱。”

第二十八章:意外的遭遇

二更锣响的时候,唐安蜀、伍四合和柳落渠已经在王玄金的带领下轻松潜入了新港死牢。

“还有多远?”唐安蜀低声问前面的王玄金。

王玄金手指着海洞的前方:“快了。”

唐安蜀看了一眼柳落渠,柳落渠会意,提高了警惕,他们都没有想到,盐孙和王玄金所藏的海洞里边,就有一条直接通往新港死牢的通道。

王玄金告知唐安蜀,自己之所以会藏在这里,就是因为谁也想不到,有时候他故意会潜入死牢内闹出点动静,还会留下鬼算的明显痕迹,就是让那些狱警将“鬼算的鬼魂至今游荡在死牢”的消息散布出去,这样一来,就算有人知道自己还活着,也只是会将自己与死牢联系在一起。

从通道爬出来之后,唐安蜀用火石点燃火把,照亮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上下高度不过两米的一个倾斜且较为扁平的海洞之中,而四周还有无数坚固的石柱。

“这些海柱就是支撑起半个新港死牢的根基。”王玄金摸着其中一根柱子道,“我曾经想过,有一天把老子惹急了,我就带了炸药,把这些海柱全炸了!炸死那些王八蛋!”

王玄金说着,诡异的一笑,笑容在火把忽隐忽现的光线中显得更为可怕。

“怎么上去?”柳落渠四下看着,“我们还要找牢头呢。”

王玄金往海柱上一靠:“不用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牢头,我就是阎刚!”

唐安蜀、柳落渠和伍四合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唐安蜀问:“你凭什么说自己是冥耳的人?”

“不凭什么,爱信不信。”王玄金一脸不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金陵简》的消息,还想要磔狱的地图,只能选一样,你想要什么?”

柳落渠正要开口,唐安蜀拦下他,问:“你要多少钱?”

王玄金笑道:“情报交换,我不要钱。”

唐安蜀又问:“你要交换什么?你先说,我得看值不值?”

王玄金大笑道:“天下还有什么情报能比得上《金陵简》的消息?你不管拿什么来换,都不赔本。”

唐安蜀思来想去,问:“那我能问几个问题?”

王玄金冷冷道:“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只需要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一直不做声的伍四合终于道:“鬼算老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王玄金看着伍四合,“当年你偶然救我出来之前,我就是冥耳的人,我之所以会被关进那座塔里,就是因为我被冥耳出卖了。”

唐安蜀三人吃惊不已,伍四合问:“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王玄金依然靠在那一动不动:“冥耳早就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走传统的路子,不问江湖,不问政治,而另外一派主张与军队合作,利用情报控制某派,或多派军队,这两派明争暗斗,从未分出胜负来,因为大家都是搞情报的,兄弟分家,怎么摘都摘不干净。”

唐安蜀不语,只是悄悄观察着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王玄金面部,想要搞清楚他是不是在说谎。

伍四合想了想道:“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你是冥耳的人,毕竟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要在什么时间去新港死牢找什么人,再者,如果冥耳内部出现争斗,你又曾经被冥耳出卖过,冥耳的联系人,怎么会让我们去找你?”

王玄金笑了下,转身走到石柱背后,很快就拖出一具尸体来,扔在三人面前。

唐安蜀举着火把仔细观察着那具尸体,发现尸体的姿态十分古怪。

柳落渠抬手一摸,又上下摸了一阵,低声道:“浑身的骨骼全断了。”

“这手法……”伍四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盐孙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我干的!”

唐安蜀举着火把照亮慢慢走来的盐孙,盐孙杵着拐杖慢慢走来:“只有一条腿的人要追上你们太难。”

唐安蜀和柳落渠挨得很近,担心中埋伏,而伍四合此时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看了看盐孙,又扭头看着王玄金。

王玄金指着那具尸体道:“他才是真正的牢头阎刚,冥耳的人,几个小时前,被我和盐孙合力杀了,就在你们来找我们之前。”

盐孙一屁股坐在尸体上:“之所以要杀他,是因为我们知道,他准备设伏要做掉你们三个,而我们干掉他,一是为了报答伍大哥当年的救命之恩,二是为了想你们帮我们做点事,也算是报仇吧。”

伍四合摇头:“我还是糊涂。”

火光下,盐孙和王玄金又笑了。



与此同时,海洞上方的新港死牢走廊中,都是一身黑衣的乐正贤和裘谷波俯身慢慢走着。

在两人身前不过两米开外,就是一名背着枪,提着煤油灯的新港海警。

两人一直盯着那名海警的步伐,力图做到落脚点与那名海警一模一样,轻手轻脚地慢慢跟随。

前方的海警打着哈欠一直朝前走着,丝毫没发现身后跟着的两人,直到他走到前方的拐角处,因为后方顶端煤油灯印出了身后两人的影子后,海警才意识到什么。

“谁?”海警立即转身,手忙脚乱地取下步枪,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海警四下看了看:“妈的,眼花了。”

说完,海警又打了个哈欠,转身走过拐角继续巡逻。

走廊顶端,用壁虎功重叠在一起的裘谷波和乐正贤两人互相对视着,因为先前情急的关系,裘谷波跃上后面朝下,而乐正贤恰好面朝上,正好面部紧挨。

“喂,看守走远了吧?”裘谷波低声问。

乐正贤竖起耳朵听了下:“脚步快没了,应该走远了。”

裘谷波咬牙道:“那你他妈的还不赶紧下去,你就这么喜欢和我面对面挨着?”

乐正贤立即松手落下,刚落下裘谷波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

乐正贤爬起来:“你他妈有病呀?”

裘谷波瞪着乐正贤:“你才有病呢,我撑不住了,你落下来就赶紧躲开呀!”

乐正贤摇摇头:“算了,走吧。”

裘谷波拉住他:“还有多远呀?”

乐正贤指着地下:“要找那个阎刚,必须去地下海洞。”

乐正贤正要走,裘谷波又拉住他:“喂,那个阎刚可靠吗?”

乐正贤皱眉:“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他是现在冥耳中唯一愿意帮我的人,除了信他别无选择。”

裘谷波点头,只得继续前进。

来之前,乐正贤告知裘谷波,他得知的确切消息也不多,但在冥耳中还有一个人可以帮他,这个人叫阎刚,在新港死牢当牢头,新港一代的冥耳都在他的把控之下,而且这个人愿意帮助自己。

就在昨夜,阎刚来消息,告知乐正贤,今夜三更时分到新港死牢见他,他有重要消息告知,事关当年曲家惨案真凶,以及《金陵简》的下落。

乐正贤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没有想到清早就遇袭,不得已才冒险找裘谷波帮忙,裘谷波得知之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许他能从中查明两个案件的真相。



死牢下方的海洞中,伍四合听完王玄金的解释,依然摇头道:“不行,太冒险了,这趟买卖不划算,我只救人,不杀人。”

盐孙却看向柳落渠:“他是杀手,他可以杀人。”

“杀人我是擅长。”柳落渠深吸一口气,“但是,我也觉得不划算,我什么都没得手,却要帮你们潜入磔狱去杀个冥耳的头领,太冒险了。”

王玄金和盐孙最后看向唐安蜀:“你呢?身为川西衮衣地相,是否划算,你心里应该比他们有数。”

唐安蜀摇头:“我还在想。”

说完,唐安蜀露出一个憨厚的微笑。

王玄金哼了声:“不着急,那个人该出现了,等他来了,你们自然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到时候你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三人再次吃惊,伍四合忙问:“还有谁?”

刚说完,几人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唉呀”、“我的妈”、“你压着我了”、“滚开”等声音,从声音来判断来的是两个人。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两个黑衣人从上方的斜坡上滚到五人中间,若不是那具尸体挡着,估计两人还得继续往下滚。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找到入口跳下,却不小心踩空滚下的裘谷波和乐正贤。

两人狼狈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看着周围面无表情的五人,乐正贤忙道:“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裘谷波也赶紧把落下的面罩重新拉上去遮住脸:“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你们继续,我们先走了。”

两人说完的瞬间,突然拔枪对着周围的五人,与此同时,柳落渠的短剑也已经顶在裘谷波的咽喉处,唐安蜀双指夹着的快镖也制住了乐正贤,伍四合的双手也分别瞄准了两人。

剑拔弩张之际,唯独只有一侧的王玄金和盐孙没有任何动作。

“乐正贤。”王玄金终于开口,“还认得我吗?”

乐正贤闻声目光一转,看到王玄金后,双目一瞪,惊道:“鬼算!?”

裘谷波闻声道:“认识?你朋友呀?太好了,大家都把武器放下吧,不要伤了和气,行走江湖嘛,最重要的就是和气。”

裘谷波故作轻松地放下手中的枪,但却没人搭理他。

第二十九章:时间限制

裘谷波很尴尬,只得收起笑容,将枪抬起来,恢复先前那副严肃的表情,当做先前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柳落渠看了一眼唐安蜀,用眼神说道:这小子脑子有毛病吧?

王玄金挥手:“你们都把武器放下吧,你们都被冥耳算计了,如果不是我和盐孙,你们双方现在已经因为挑拨而厮杀,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唐安蜀和乐正贤几乎同时问:“什么意思?”

盐孙抬手示意:“都先把手里的家伙放下!”

大家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放下武器,看向盐孙和王玄金。

王玄金解释道:“冥耳利用了你们都要找《金陵简》的这一点,设下了这个局。”

说着,王玄金指着唐安蜀:“冥耳知道,你在万般无奈的前提下,一定会找他们买消息,所以,冥耳安排你来这里找阎刚。”

说完,王玄金又看着乐正贤:“你在冥耳中最信任的人就是阎刚,可惜,是他出卖的你,向长老会道出你潜伏在冥耳的真实目的。你早上经历的那次暗杀,只是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把你逼得走投无路,从而按照阎刚的计划,前来与唐安蜀他们相残。”

乐正贤皱眉看着地上阎刚的尸体:“为什么他们不亲自动手?亦或者找风满楼的人下手?”

王玄金笑道:“他们没有那么大能力,他们已经尝试过暗杀唐安蜀他们,不过失败了,所以他们拿不准有没有十全的把握干掉你,所以,干脆安排你们两批棘手的人互相厮杀,从而渔翁得利。”

王玄金解释完后,盐孙紧接着道:“我和鬼算在这里潜伏多年,就是为了伺机报仇,没想到无意中让我们得知了他们的这个计划,于是,我们干脆将计就计,做了个局中局。”

听完王玄金和盐孙的解释,唐安蜀、乐正贤等人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在心中判断着真假。

裘谷波却是一脸纳闷,迟疑半天,他终于举手:“不好意思,那我呢?我算怎么回事?”

盐孙上下打量着裘谷波,然后问了一个让裘谷波无比崩溃的问题:“你是谁?”

裘谷波一愣,指着自己,尴尬地一笑,又看向其他人,发现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你是谁”三个字。

乐正贤知道这极大地打击了裘谷波的自尊心,正准备介绍他的时候,裘谷波却不满地问:“你们竟然不认识我?”

所有人摇头,柳落渠问:“你到底是谁呀?”

裘谷波指着自己道:“你们真的不认识我这个甬城第一神探裘谷波裘捕探?”

“什么玩意儿?”伍四合皱眉问,“裘什么?”

乐正贤将裘谷波拉到一侧,低声道:“那个,裘老弟,你别这样,你自己也说了,你是警察,他们呢,都是江湖人士,而且都是外地人,不认识你,很正常,没什么,别在意。”

裘谷波微张着嘴,满脸死灰表情,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早已名震江浙一带,说不定已经有人将他的事迹编成八百多卷的演义,准备在街头说书了。

等乐正贤解释了下裘谷波为何会在这里之后,王玄金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甬城警局少局长。”

“你……”裘谷波指着王玄金正要发火,被乐正贤一把拽开。

裘谷波只得把火压下去,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伍四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柳落渠靠着柱头看着周围的人。

唐安蜀抱拳道:“两位前辈,晚辈大概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你们决定打乱冥耳的计划,暗中帮助我们的同时,也希望能通过我们实现报仇的目的?”

裘谷波在旁边嘴欠道:“就是利用你们,什么叫通过你们实现目的,别那么文绉绉的,酸。”

唐安蜀不搭理裘谷波,王玄金也只是瞪了一眼裘谷波。

盐孙也不掩饰:“这小子说得对,我们就是想利用你们。”

伍四合却不解地问:“盐老弟,鬼算和冥耳有仇,那还说得过去,你和冥耳有什么仇恨?当年的雇主当时与冥耳有关系?”

盐孙攥拳道:“当年冥耳给了雇主我家人的下落,导致我一家七口人全数被杀!你说,我和冥耳是不是有仇!”

伍四合听完只得默默点头。

王玄金走到众人中间:“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希望各位能潜入磔狱,当然,我会安排好一切,这样一来,你们既可以救人,还可以帮我们报仇,一举两得。”

柳落渠道:“听起来不算赔本,反正进去都得杀人,多杀一个,也只是举手之劳。”

唐安蜀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乐正贤,乐正贤也同时看了看他,但并未说什么。

唐安蜀随后道:“王前辈,你有什么计划吗?”

王玄金看着盐孙,盐孙道:“直接潜入磔狱不太现实,就我们所知,所谓的磔狱地图都不准确,所以,只能以囚犯的身份混进去。”

伍四合一愣,柳落渠笑着摇头,唐安蜀也眉头皱起。

乐正贤道:“风险太大。”

裘谷波在旁边起哄道:“这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还不如直接跳海自尽算了。”

“你懂个屁!”王玄金对裘谷波也不客气,“潜入磔狱的风险比混进去当囚犯大得多,我告诉你们,你们只有一天的时间考虑,一天之后,你们如果考虑好要去,就去新港水手聚集的酒馆找我,如果不去,我就会把你们的消息散播出去,大家来个鱼死网破……”

柳落渠捏紧了手中的短剑,却没想到盐孙直接走到他跟前,冷冷道:“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杀了我们!”

柳落渠冷冷回应:“你以为我不敢?”

裘谷波在旁边再次起哄:“我还真以为你不敢,上呀。”

柳落渠和盐孙同时扭头看着裘谷波,乐正贤赶紧挡在裘谷波跟前,抱拳赔礼。

随后,王玄金和盐孙转身离去,逐渐消失在黑暗中,远处又传来王玄金的声音:“记住,只有一天。”



直到回到藏身的二窟,王玄金的那句话依然回荡在唐安蜀的耳边。

“只有一天的时间。”呆呆地坐在窗旁的唐安蜀自言自语地说着。

不远处,站在门口的柳落渠和坐在床边的伍四合看着他,然后又对视一眼。

柳落渠上前问:“安蜀,你怎么想?”

唐安蜀回过神来,看着柳落渠:“柳师叔,我在想,为什么只给我们一天的时间?”

伍四合一听急了:“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鬼算的计划?”

“对。”唐安蜀点头道,“在他说出口的那瞬间,我在心里就认同了。”

柳落渠又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答应他?还要回来考虑?”

唐安蜀摇头:“只是有些事,我还需要冷静的想想。”

伍四合问:“你一次性说完好不好?”

“我们先说潜入磔狱这件事,第一次我们失败了,回来后我们顺着瘸子的线索找到了沈青梦,又在沈青梦那得到了半张地图,但沈青梦却提出了其他的条件,才能给另外半张,我给拒绝了,所以,沈青梦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回过头来,我们找到冥耳,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最后发现是冥耳布下的局,但又因为遇到了鬼算而被化解。”唐安蜀说到这看着伍四合问,“伍师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综合在一起,你们不觉得很不对劲儿吗?”

柳落渠挠头:“当然,但是我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伍四合也摇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唐安蜀肯定地说:“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总体来说太顺了。”

柳落渠皱眉:“是有点。”

伍四合也点着头:“对。”

“感觉就是我们三个在大雾弥漫的沼泽中前进,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可走的路,担心陷进沼泽之中,但不管我们怎么走,脚下都会出现新的路,而且这些路都指引着我们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唐安蜀说完,看着柳落渠和伍四合,“那就是磔狱,这背后的那一股或者多股力量,一直在暗地中推动我们进入磔狱。”

伍四合道:“雇主想让我们进磔狱,沈青梦同样也是,风满楼和冥耳虽然表面上想要干掉我们,但现在回想,他们派出的那些杀手,更像是在驱赶我们离开甬城,前往磔狱。”

柳落渠也道:“对呀,就连盐孙和王玄金两人,最终目的也是让我们进入磔狱,这些人只不过用了不同的方法,但最终目的是完全一样的。”

唐安蜀皱眉:“伍师兄,我觉得这一切,似乎都与背后的雇主有关系。”

“什么意思?”伍四合问,“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雇主安排的?”

唐安蜀点头:“现在我有这种感觉,你想想,一开始他要雇佣你,还点名要柳师叔以及我配合你,你与王玄金、盐孙有交际,柳师叔曾是风满楼的人,而我,也许是能离《金陵简》线索最近的人,这就能解释,为何会有风满楼的下级杀手来追杀你们,为什么最后在找到王玄金帮忙的时候,会发生那种事。”

伍四合明白了:“安蜀,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个套?”

柳落渠叹了口气:“我们还是散了吧,这趟买卖要命呀。”

唐安蜀摇头:“不,现在我们是骑虎难下,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



八王院南院桂花屋中,躲在屋内的裘谷波和乐正贤悄然讨论着,院内的沈青梦虽然很想去听他们说什么,可是却不敢靠近,毕竟屋内两人都不是普通人。

此时的她,心里却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影爷没有出现?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影爷不出现呢?难道这一切都和影爷的安排有关系?

沈青梦放下茶杯,扭头看向桂花屋的大门。

第三十章:侠盗夜昙花

“喂,看样子你被最信任的人耍了。”裘谷波抱着双臂,斜眼看着乐正贤。

“嗯。”乐正贤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你知道那三个人都是谁吗?”

裘谷波摇头:“不认识。”

乐正贤道:“那个年龄最大的就是伍四合,是一个专门从事营救组织的成员,那个组织叫楼,他的绰号叫吊脚楼,是个营救方面的高手。而那个拿短剑的,叫柳落渠,原本是风满楼的杀手,几年前被除名,处于逃亡中,擅长暗杀。而那个最年轻的,年龄和你差不多的,叫唐安蜀,是个很厉害,但没有任何名气的衮衣地相,师从八臂罗汉胡深。”

裘谷波在心里算了算,问:“衮衣地相怎么会没有名气呢?这不是矛盾吗?传说中衮衣地相一个人可以当一支军队,如果他真的是,那就可怕了。”

乐正贤摇头:“衮衣地相这个称呼来自于地师会,但很多年前地师会就名存实亡,各地都有复兴地师会的口号喊出,甚至有人自己重新建立了地师会,但都不是正宗的,而正统衮衣地相必须要地师会册封才行,现在的这些衮衣地相基本上都属于上一代的衮衣地相传承下来的,最重要的是,唐安蜀的师父胡深,也没有被地师会册封过,传言,他还是地师会的叛徒。”

裘谷波坐下问:“那就矛盾了,师徒二人都没有被册封过,那为什么能叫衮衣地相呢?”

“实力。”乐正贤简单说出两个字,“在四川,胡深的名声是最响的,实力也是最强的,无论其他的地师或者地相怎么吹牛,如何贬低胡深,只要出手就高下立判,而胡深后来落难,双臂被斩去,原本死定了,他徒弟唐安蜀兵不刃血地救出了胡深,只说了一句话,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用了一句话?”裘谷波满脸的怀疑,“有这么厉害?诶,你不是说你师父也在四川吗?对了,你还说你师父后来收了个徒弟,等等……”

裘谷波想到这猛地站起来,发现乐正贤正看着他,随后缓慢地点头:“对,你猜对了,我的师父也是胡深,唐安蜀就是我师弟。”

裘谷波皱眉:“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唐安蜀当时为什么没认出你?”

乐正贤道:“那时候唐安蜀还小,而且,我师父并没有在他跟前正式介绍过我,也不允许我当着面叫他师父,师父说过,我不算出师,临时出走,算是背叛师门,而他的惩罚就是将我扫地出门。”

裘谷波坐下:“可真巧呀。”

“我决定接受那个王玄金的计划。”乐正贤看着裘谷波道,“我要去磔狱,我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裘谷波问:“查什么?查《金陵简》还是曲家灭门案?”

乐正贤道:“都要查。”

裘谷波立即摇头:“我的案子已经破了,我现在已经知道新港凶案和客栈惨案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八王院案的缘由,接下来我们就各做各的,互不干预,谢谢了。”

裘谷波说完就走,准备开门的瞬间乐正贤却叫住他:“裘捕探,我们都去磔狱了,必须得有人在外边接应,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选了。”

裘谷波摇头:“不好意思,江湖事江湖了,我不是江湖人士,我是警察,这些事和我没关系,你找其他人吧。”

“夜昙花的案子,裘捕探有兴趣吗?”乐正贤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裘谷波转身看着自己,“这是甬城几十年来最离奇的系列案件,也是让你父亲最丢脸的案子,如果查清楚了夜昙花的系列案子,你们裘家就能挽回颜面了。”

裘谷波站在那咬紧牙关:“夜昙花!”



甬城警局的局长办公室内,裘移山打开锁,从文件柜中拿出那一叠用绳子绑好的厚档案,在档案的那页供纸上写着三个血红的大字——夜昙花。

裘移山的手抓着绳结,最终松开,一屁股坐下,叹了口气。

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落在裘移山苍老的脸上,他干脆起身,拉开窗帘,沐浴在阳光下,点起了一支烟。

甬城裘家世代不是衙门中人,就是开镖局的,从清末时期开始,甬城就出现了一个行侠仗义的怪人,自称叫夜昙花。

这个人是男是女谁都不知道,从名字上分析,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女的,而这个女人一向嫉恶如仇,曾经手刃过甬城的五大恶霸。也在最危机的时候,炸开过甬城粮仓,让百姓们取粮救济。也曾深夜潜入过新港,从洋人手中盗回了他们抢走的一部分珍贵古董文物。

总之,夜昙花在百姓眼中,是好人,是侠盗,却是官府的眼中钉,洋人的肉中刺,也是裘家几十年来的宿敌。

夜昙花出现的时候,裘谷波的爷爷还在世,但直到这位老捕快去世,也没有成功抓到他,随后是裘谷波的父亲,就算他后来成为了甬城警局的局长,也从未成功诱捕过夜昙花。

裘谷波从懂事后,也开始翻查夜昙花的案子,不知道为何,夜昙花却在十年间突然不再出现,不再犯案,就好像甬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但是,裘谷波知道,抓到夜昙花对他们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桂花屋内,裘谷波重新落座,严肃地问:“你真的有夜昙花的消息?”

“当然。”乐正贤点头,“而且我知道夜昙花是谁,这个人还活着,就在甬城,而且,我估计这个人也与《金陵简》有某种联系。”

裘谷波立即问:“是谁?”

“这是买卖呀,裘捕探。”乐正贤笑道,“这个侠盗既然不犯案了,我就没必要马上告诉你,我如果告诉你了,你怎么会留在这里接应我呢?你放心,只要我在磔狱的事情办妥了,我一定告诉你夜昙花是谁。”

裘谷波冷笑一声:“也许你在说谎,也许夜昙花早死了,就算没死,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躲着了。”

乐正贤摇头:“裘捕探,你好好想想,几十年来,夜昙花有没有在甬城之外的地方出现过?”

裘谷波看着乐正贤,随后摇头。

乐正贤又道:“这就说明,夜昙花肯定是甬城人士,我先给你这个线索,算是定金,你放心,我绝不食言。”

裘谷波咬牙:“我们怎么联系?”

乐正贤看向门口:“你放心,自然会有人找你。”

裘谷波想说什么忍住了,转身打开门,也不搭理沈青梦,径直离去。

等裘谷波离开南院之后,沈青梦重新落下门闩,又走进桂花屋,落座在乐正贤对面,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乐正贤给沈青梦倒了一杯酒,随后端起自己的杯子:“沈姑娘,以后就有劳你作为我和裘捕探的联络人了。”

沈青梦一脸诧异:“联络人?你要做什么?”

裘谷波笑道:“我要潜入磔狱。”

沈青梦笑道:“天啦,你在说什么呀,你潜入磔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牵扯进你们的事情里。”

裘谷波不紧不慢地说:“沈姑娘,我进入磔狱后,与外界唯一的联络方式就是电台,而恰恰你这里便有一部,所以,劳烦你了。”

沈青梦脸色一变,但并未说什么,她不知道裘谷波到底知道了多少。

裘谷波端起自己的酒杯:“沈姑娘,我不会向孙三出卖你的,只要你当好这个联络人,来,祝我一帆风顺吧。”

沈青梦迟疑了一下,最终端起酒杯,面无表情地饮下了那杯酒。

为什么我每次都只能被选择呢?沈青梦觉得杯中的酒是那么的苦。



一天后正午,唐安蜀、柳落渠和伍四合出现在新港水手酒馆门口,就在他准备走进去的时候,乐正贤也从人群之中走出,出现在他们眼前。

唐安蜀只是和乐正贤点头示意,然后一前一后走进酒馆,分别找了两张挨得不算近的桌子落座。

正午时分,酒馆刚开张,并没有几个人,酒柜前的那个打扮得半洋不土的伙计正打着哈欠擦着杯子,也不愿意搭理他们。

酒馆一侧,还有个正蹲在那里抽烟,旁边放着扫帚的老头儿。

除此之外,酒馆内就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喝酒的客人,正在那谈笑聊天。

“看样子鬼算没来。”柳落渠低声道。

伍四合依然慢慢环视周围,并不说什么,而唐安蜀则挥手招呼伙计:“伙计,有什么吃的?”

伙计抬眼看着唐安蜀:“刚开张,只有花生之类的小食,还有酒,要吗?”

唐安蜀还没说话,柳落渠便道:“要!来一瓶洋酒!有什么小食都拿上来!”

伙计点头:“知道了,等着。”

伙计说完离开,不远处桌旁的乐正贤斜眼看着唐安蜀,等唐安蜀目光移过来的时候,他又将目光躲开,看着另外一侧。

伍四合问:“安蜀,怎么了?”

唐安蜀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叫乐正贤的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柳落渠此时笑道:“我知道他是谁,他以前是蓉城的警察,蓉城名探乐正贤,很出名的,在蓉城破了不少奇案,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

“蓉城?”唐安蜀皱眉,“没什么印象了。”

柳落渠看了一眼乐正贤,又低声道:“什么奇术杀人,还有逐货师盗窃案,都是这小子破的,千万不要小看他。”

第三十一章:过河拆桥

唐安蜀点头,抬眼再去看乐正贤的时候,终于与他目光对视,但这次两人都没有避开,一直直视着,似乎都在猜测对方心里所想。

忽然间,一个人出现在两人的目光中间,众人抬眼,发现那是换了一身穿着的王玄金,与此同时盐孙也从门口提着一个包袱走进来。

王玄金落座在唐安蜀这桌之后,盐孙则走到乐正贤跟前,将那个包裹放在他跟前:“去里边,换上这身衣服。”

乐正贤问:“什么衣服?”

盐孙坐下:“你只管换。”

乐正贤提起包袱转身走进里屋。

唐安蜀等人的目光从乐正贤背影处移回来,看着王玄金。

唐安蜀问:“我们来了,计划是什么?”

王玄金冷冷道:“昨天我说过,要潜入磔狱不可能,只能以囚犯的身份混进去。”

伍四合问:“怎么混?”

王玄金依然是那副语气:“你们坐在这别动,等着。”

“等着?”唐安蜀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只能安静地等待着。

许久,乐正贤终于从里屋中走出来,令唐安蜀惊讶的是,他竟然换了一身海警警官的制服。

当然,乐正贤自己也是满脸疑惑。

乐正贤坐回桌旁,问盐孙:“什么意思?”

盐孙轻轻一笑:“你是兵,他们是贼,就这么简单。”

“简单?”乐正贤皱眉,“说清楚!”

王玄金起身走到桌旁:“你以前不就是警察吗,再当一次警察又何妨呢?”

乐正贤正色问:“说清楚终归要好一点吧?”

此时的酒馆外围,已经被大批新港海警分插包围,一个警官正站在十字路口指挥着跑来的海警,让他们加快速度。

蹲在高处目视这一切的裘谷波,目光投向远处的酒馆门口,喃喃道:“搞什么?”

裘谷波站起来,环视着周围,在看到周围的小巷街道已经全部被海警封锁后,不由得道:“这下好了,插翅难飞。”

而在酒馆内的唐安蜀等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因为先前酒馆外还热闹的街头,此时已经空无一人,原本扫地的老头已经不见了,那个拿酒和小食的伙计也再没有出现过。

柳落渠的手慢慢抓紧了下方的短剑,伍四合也捏紧了腰间的自来得,唐安蜀则皱眉看着王玄金:“你到底想做什么?”

同样,旁边的乐正贤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盐孙。

王玄金吐出一口气道:“要成为囚犯,首先就要被逮捕。”

这句话刚说完,大批海警从门口鱼贯而入,瞬间便包围了唐安蜀、乐正贤等四人,酒馆的窗户也被砸坏,数支步枪从那里伸进来,对准了酒馆内的众人。

王玄金和盐孙率先举起手,王玄金笑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是计划最关键的一部分,束手就擒吧。”

柳落渠和伍四合都看着唐安蜀,只要唐安蜀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

而唐安蜀此时斜眼瞟了下乐正贤,发现乐正贤一动没动,没有动武的意思。

唐安蜀也慢慢举起手来,柳落渠和伍四合迟疑了下,对视一眼,也放下了武器。

随后,大批海警一拥而上,将四人捆绑,押解出了酒馆。

等大批海警离开之后,王玄金和盐孙这才转身走进里屋。

漆黑的里屋内,坐在角落中穿着斗篷的影爷转身看着他们。

王玄金回答:“计划结束了。”

“不。”影爷冷冷道,“计划才刚开始。”

盐孙站在门口,却是注视着王玄金。

王玄金上前一步道:“影爷,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你应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影爷道:“鬼算,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们再次合作了?”

王玄金摇头:“我这次算计了救命恩人,已经做了猪狗不如的事情。”

“好。”影爷倒也爽快,“去后巷,有人带着钱在那等你,他们会护送你出甬城。”

“给钱就行,不需要护送。”王玄金转身离开,走到盐孙跟前,“盐老弟,后会无期了。”

盐孙轻笑道:“后会无期。”

等王玄金离开后,盐孙就要上前,却被影爷喝止:“不要过来。”

盐孙驻足站定。

影爷又道:“这次你的功劳最大,你想要什么?”

盐孙指着自己的断腿:“我想要这条腿回来。”

影爷一语不发。

盐孙又道:“那我想要自由。”

影爷还是沉默着。

盐孙笑了:“你不会给我们自由的,因为你不愿意失去我们这些棋子。”

影爷毫不掩饰:“当然。”

盐孙听完转身离开。



来到后巷的王玄金,却没有看到接应的人,就在此时,一个留着小平头,穿着中山服的中年男子从拐角处走出来,手中还撑着一把雨伞。

有病呀?没下雨撑什么伞?王玄金下意识看了一眼天空,目光再平视的时候,看到那名男子站在那朝着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王玄金上前:“钱呢?”

男子平静地说:“我叫雄黄。”

王玄金皱眉:“我没问你叫什么,我问你钱在哪儿?”

雄黄的目光跳过王玄金,看向他身后:“她叫薄荷。”

王玄金转身一看,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同样穿着中山服,盘着头发的女子。

王玄金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决定先下手为强,抬手就向雄黄袭去,雄黄连续后退,灵活地避过王玄金的袭击,却不还手。

与此同时,薄荷冲了上来,闪电般出手,朝着王玄金双眼挖去。

在远处站定的雄黄冷冷道:“你的对手不是我,是她,你留下一双眼睛,我们就让你走,如果不留,只有死。”

王玄金冷笑道:“笑话,就凭你们?”

雄黄脸上出现了微笑:“放心,我们不会以多欺少,她一个人就行了。”

说完,雄黄掏出怀表:“薄荷,十秒够吗?”

薄荷看着雄黄:“减半,五秒。”

雄黄点头:“开始。”

说完,雄黄只是盯着怀表,也不抬眼去看,只是低声数着:“一、二、三……”

第三声数完后,雄黄就听到王玄金喉头发出的咕噜声,再抬眼,看到薄荷的袖剑已经穿透了王玄金的咽喉,同时还穿透了王玄金抬起来试图挡住的双手手腕。

薄荷拔出袖箭,看着王玄金的尸体顺着墙滑落在地上:“三秒。”

雄黄朝着薄荷竖起大拇指,然后转身离去,边走边收起雨伞:“你收敛多了,这次没有下血雨,我带这把伞是多余了。”

与他并肩而行的薄荷道:“我今天心情好。”

雄黄问:“为什么?”

薄荷回道:“今天天空很蓝。”

两人身后的地上,王玄金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血泊中倒映着的天空,根本看不出蔚蓝。



新港海警总局的牢房中,唐安蜀、柳落渠、伍四合以及依然穿着警服的乐正贤并排坐在一起。

柳落渠探身看着乐正贤:“喂,你不是穿着海警的衣服吗?干嘛也被抓进来了?”

乐正贤不搭理他,因为他现在也是稀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这个计划有什么用,不过他心里倒是已经有了好几个从这里逃脱的计划,不过还需要再等等,等等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忽然间,外面走廊中传来了“立正”的喊声,随后听到无数士兵皮靴踏地的声音,紧接着,一队士兵跑到牢房外列队站好,又在那名副官的命令下后退一步,让出一条道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风衣,上了年纪的军人出现在牢房外,隔着栏杆看着里边的四人。

牢房中的四人一眼就认出了那人,他不是别人,正是甬城都督傅国栋傅大帅,甬城真正的主人。

脸上带着伤疤的傅国栋皱眉看着四人,目光从四人面部一一扫过,随后道:“要抓你们太费劲儿了,大费周章呀,你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嘛。”

除了唐安蜀之外,其他人都是浑身一震,柳落渠暗骂道:“我就知道中计了!妈的!”

傅国栋看着唐安蜀:“你好像不吃惊嘛?你料到了?”

唐安蜀默默点头。

傅国栋有了浅浅的笑容:“为什么?”

唐安蜀道:“你是沈青梦背后的那个人,但是她不知道,也许您也没见过她,因为你和她之间,肯定有个传话筒,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您的参谋军师,人称广目天王的荣平野。”

傅国栋看向一侧:“广川老弟,别躲了,人家都猜出来了。”

傅国栋话音一落,穿着黑色斗篷的荣平野才慢慢从另外一侧走出来,站在牢房外,与唐安蜀对视着,拱手抱拳道:“在下荣平野,字广川,劳烦各位不辞辛劳走这一趟了。”

唐安蜀起身回礼:“前辈有事尽管吩咐,何必大费周章呢?”

伍四合、柳落渠和乐正贤却是稳坐在那,根本不搭理荣平野。

荣平野又问:“不知道安蜀老弟为何会知道是我?”

荣平野按辈分应该是唐安蜀的师叔,但此时他却称呼其为老弟,这说明他在心里是认可唐安蜀的实力,但同时并不认可唐安蜀与他同为衮衣地相。

这就是荣平野狡猾高傲之处,承认唐安蜀聪明,但却不承认他有任何江湖地位,甚至不愿意将他当做是同行。

唐安蜀原本想说,从沈青梦让他出主意攻打海盗那一刻开始,他就意识到那是话里有话,似乎那个女人在向他传达什么讯息。

可是,他再转念一想,如果他这么说出来,会害死沈青梦的,那个女人充其量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第三十二章:募兵堑壕

所以,最终唐安蜀开口的时候,却是说了另外一番推测:“这几日,外面四下都传言傅大帅要出海对付海盗,而那些海盗们却并不逃跑,甚至都没有做任何准备,他们在码头的线人每日照旧过着以前的生活,这一切都说明,您的目的不是冲着海盗去的,是冲着磔狱。”

荣平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唐安蜀。

傅国栋冷笑了下:“还有呢?”

唐安蜀也笑了:“在甬城,有能力如此给我们设套的人,除了傅大帅和荣参谋之外,别无他人。”

唐安蜀此时的称呼变成了“荣参谋”,也算是回敬了先前荣平野的狡猾高傲。

荣平野冷冷道:“就这样?”

唐安蜀微笑道:“对呀,根本不需要太过于复杂的推论。”

其实这些根本站不住脚,唐安蜀这么做,也是故意欲盖弥彰,荣平野这类的人,整日伴君如伴虎,疑心本就重,他虽然说了一个站不住脚的推论,但在那之前却说出了准确的答案,这个举动肯定会让荣平野猜测,唐安蜀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例如说那个雇主。

因为唐安蜀已经确定,荣平野绝对不是那个雇主,既然之前他吩咐沈青梦玩了“我是雇主”的游戏,那么唐安蜀现在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荣平野猜去吧。

荣平野脸上出现了笑容:“安蜀老弟果然厉害,既然您接受了我们的邀请,那么就来谈谈价码吧。”

荣平野这句话一出,唐安蜀身边的其他三人才抬头来看着荣平野。



裘谷波徘徊在新港海警总局门口,不时掏出怀表来看着,嘟囔道:“好个伍六,怎么还没来?”

就在此时,一身便服的伍六骑着自行车呼哧带喘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看到站在招牌下的裘谷波之后,赶紧骑了过去,将手中的文件袋递过去。

“裘……裘……”伍六气都喘不上来了。

裘谷波接过文件袋,皱眉看着他:“你干嘛呀?你要求我什么呀?”

“裘……裘捕探!”伍六下车后,终于缓过来了,“你干嘛要把这案子交给新港海警那群王八蛋呀?”

裘谷波看着海警总部门口那几个站岗的:“不是交给他们,我是要进去看看。”

伍六很纳闷:“啊?进去看看?那里边有什么好看的呀?”

裘谷波笑了:“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明白的,你回去吧。”

伍六点头,要走的时候,又停下来道:“对了,我来之前遇到乾医生了,他说报告放你办公室了。”

裘谷波简单应了声,拿着文件袋径直朝着海警总局走去。

门口站岗的海警立即伸手拦住裘谷波:“干什么的?”

“报案的。”裘谷波笑道。

海警皱眉道:“报什么案?新港这么太平,没人犯事,快滚!”

裘谷波赶紧从口袋中掏出两盒烟来,分别递给两名海警:“两位,帮个忙,我是高德旧高探长的朋友。”

两名海警立即收下烟,一挥手:“进去吧。”

裘谷波点点头,大步走进,随后转身趁着两人低头看烟的时候,瞪了一眼两人,用拳头比划了一下。

可就在裘谷波转身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傅国栋和荣平野带着一队士兵从里边径直走出来,裘谷波赶紧拿着文件袋往旁边的报案窗口一站,笑眯眯地看着里面那个女海警。

原本在那看书的女海警见有人来了,很不耐烦,但抬眼一看,是个帅哥,而且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脸上立即浮现出笑容。

女海警笑眯眯地问:“先生,有什么事呀?”

“没事。”裘谷波嘴上挑逗地说,但实际上注意力却是在背后走过的傅国栋和荣平野身上,他担心被两人看到,因为两人都认识自己。

女海警起身,凑近窗口:“没事是有什么事呀?”

裘谷波道:“以前我以为只有书中才有颜如玉呢,没想到,海景总局也有呀。”

裘谷波的话让女海警很开心,同时傅国栋和荣平野也带着士兵离开,裘谷波朝着女海警眨了下眼睛,离开窗口走了。

女海警在那问:“先生,你叫什么呀?”

“柳下惠!”裘谷波头也不回地说道。

牢房内,唐安蜀站在铁栏杆前,看着外面,身后的柳落渠和伍四合一脸愁容,乐正贤则在牢房内四下迈着步子,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但又听不清楚。

柳落渠看着乐正贤不断挪动的双脚,问:“你别走来走去的好不好?”

乐正贤停下来:“我们是逃不出去的。”

伍四合看着他:“废话,他们设了这么大个套把我们装进来,守卫肯定森严。”

唐安蜀此时回头道:“可奇怪的是,周围的牢房里,没有关押其他人不说,好像外面也没有守卫。”

柳落渠起身来看了看:“好像是没人呀,什么意思?让我们逃?”

伍四合道:“做什么白日梦,这说明他们肯定在外围有人守着,而且百分之百是傅国栋的人。”

乐正贤此时想起来了什么,脱口而出两个字:“堑壕。”

“什么?”伍四合皱眉看着他,“堑壕?”

柳落渠脸色一变:“你说的是那个募兵组织?”

乐正贤点头:“对。”

与此同时,裘谷波晃晃悠悠走到了下层的大牢门口,却意外地发现那里没有海警把守,就在他觉得诧异的时候,大牢铁栏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中山服的光头,最奇怪的是那家伙的光头上还有戒疤,明明就是个和尚。

和尚出现在那的同时,裘谷波还看到了他手中提着一支花机关。

“你好,请问……”裘谷波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站在身后同样穿着中山服,却戴着独眼罩的中年男子沉声问:“你干嘛?”

裘谷波立即转身,虽然脸上带笑,但后背却是渗了一背的冷汗,因为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冒出来的这个人。

那个独眼男子背着一支步枪,左胸上还斜挂着一支自来得。

“我来找高探长。”裘谷波笑道,“高探长在吗?”

那个和尚敲打着铁栏杆:“下面不是办公区,你走错了。”

裘谷波赶紧站在一侧,从那个独眼男身边往回走去:“不好意思呀。”

走过的那瞬间,裘谷波看了一眼他背着的步枪,那是一支苏俄制造的莫辛纳甘,也就是俗称的水连珠。在裘谷波的记忆中,江浙一带很少见这种步枪,黑市上都没有,听说现在大批量装备这种步枪的是南方革命军。

难道这些家伙是南方革命军?

裘谷波带着疑问离开了,也知道无法再下去查看牢房中是否关押着乐正贤等人。

牢房中,乐正贤重新坐回原位,脸色有些难看。

伍四合看着他:“募兵组织?”

唐安蜀也问:“就是游侠?不效忠任何组织,拿钱办事的那种?”

柳落渠应声道:“对,差不多吧,但是这个叫‘堑壕’的组织,与过去那些募兵组织不一样,就连风满楼都惧他们几分。”

唐安蜀不解地问:“有这么厉害?他们人很多吗?”

“听说人挺多,每次出来办事的只有一个小队,人数不超过十人。”乐正贤在那回忆着自己过去得到的消息,“这个募兵组织是脱胎于过去在欧洲当炮灰的华人劳工军团,因为当时华人劳工军团在英军中几乎没地位,所以,劳工中有一个中医站出来成立了一个中华自助会,帮助华工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虽然那也是徒劳的……”

不过当时这个中华自助会却大大鼓舞了在一战战场上卖命的那些华工,让原本如同散沙一般的中国人凝聚了起来,甚至还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争取到了英军给他们发放武器。

在一次防线突击行动中,德国的一支小队从浓雾之中突然出现,这支戴着防毒面具,胸前装有钢板护甲,手持伯格曼冲锋枪等自动火器的突击队打了英国人一个措手不及,险些全歼英军的火炮阵地。

在这危机时候,原本只是搬运弹药的华人劳工干了一件让英军目瞪口呆的事情——六名华工,在只持刺刀、匕首、铁铲等冷兵器的前提下,潜伏在堑壕各处,捕杀了整个德军突击队。

那场战役结束后,英国指挥官发现,那六名华工虽然死了三个,但只是付出这么细微的代价,就将那支二十人,并且全副武装的德皇陆军突击队全歼,

而英国军队在这次防线突击战中,死伤却接近了一百人。

“那种战损在当时的战场上前所未有,所以,当时那个英国指挥官对中华自助会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乐正贤仔细回忆着,“那家伙将情况上报,希望能正式组织一支名副其实的华人军团,可那些老外瞧不起华人,觉得华人都是一些矮小软弱,并且不可靠的家伙,驳回了他的请求。”

伍四合点头:“然后呢?”

柳落渠接着道:“听说,战争结束后,很多活着的人回来,在山东某处建立了一个自己的村子,可因为战乱的关系,他们总是被军阀欺压,被土匪骚扰,无奈,他们只得再次拿起了武器,不过这次他们不再叫中华自助会,而自称为堑壕。”

唐安蜀明白了:“因为他们是在那次战役中,以堑壕作为掩护和依托一战成名的,所以便起了这个名字?”

乐正贤道:“没错,是这样,这个组织后来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地下募兵组织,用洋人的说法就是佣兵组织,拿钱办事,谁给钱,就帮谁杀人,或者是攻城掠地,而堑壕组织中的那些人,都以中药名称为代号,以此纪念建立中华自助会的那个中医,而且他们平日内都穿着中山服。”

伍四合笑道:“这挺有意思?为什么呀?”

乐正贤看着其他人道:“因为孙中山先生早年学医,后来弃医从政,虽然行医和革命的目的都是救人,但行医只能救少数的人,而革命却能救亿万大众,同样的话,那个建立中华自助会的中医也曾说过。”

唐安蜀落座道:“鲁迅先生也说过,学医不能救中国。”

第三十三章:我不入地狱

说到救国,让大家都郁闷了一阵,沉默了一阵。

随后,伍四合又问:“他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和我们相比呢?”

柳落渠解释道:“我没和他们交过手,但我听上面的甲等高手说过,这群人个个身怀绝技不说,可单独作战,也可以参与并指挥大规模作战,实力很强,应该在我们之上。”

乐正贤抱住胳膊,闭眼道:“所以,我们还是接受傅国栋的条件吧,潜入磔狱,帮他们找到魏启明。”

虽然乐正贤这么说,但其他三人并未回应。

海景总局二楼的华人事务处办公室内,裘谷波接过身穿便服那个胖子手中的杯子,闻着其中飘出的咖啡香,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不错,整个甬城呀,就只能在你这,才能喝着这么正宗的咖啡。”

那个胖子冷笑了一下,坐下来,掏出一支烟点上:“喂,裘捕探,今天跑到我这来,又是为了伸张正义?”

“哪儿能呀,高探长,我这个甬城捕探来找你这个探长,当然是为了查案发财啦。”裘谷波笑眯眯地说,又将杯子放在嘴边。

坐在裘谷波对面的,就是甬城新港海警总局的华人事务处处长高德旧,人称高探长。

高德旧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叫高光祖,取光宗耀祖的意思,但他自从和洋人打交道开始,就觉得自己原本的名字太土气,干脆找了个教书的,起了这么个他认为洋气十足的名字。

而所谓的华人事务处就是洋人专门设立来与甬城其他中国人把持的政|府部门交涉的,实际上没有什么权力,不过也是个肥差,因为要和洋人打交道,基本上都必须要通过他高德旧,所以,几年功夫下来,以前那个瘦瘦的高德旧,就变成了现在这个肥得流油的胖子。

也因为如此,裘谷波与高德旧经常打交道,表面上大家称兄道弟,但私下都是互相利用。

高德旧抽着烟,半眯着眼看着裘谷波:“喂,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裘谷波低声道:“我前几天查的那些案子有眉目了,就是客栈惨案还有新港凶杀案。”

高德旧冷笑了下:“那些案子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油水,我没兴趣,你喝咖啡吧,等会儿有空,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有洋妞,那大屁股……”

裘谷波故作神秘:“高大哥,我告诉你,我收到消息说,当夜行凶者是军方的人。”

高德旧皱眉:“军方?甬城的还是外来的?”

“甬城的。”裘谷波把声音压得很低。

高德旧凑过去:“你的意思是……”

高德旧故意不把答案说出来,他想让裘谷波自己说。

裘谷波也不傻,不想让高德旧抓住自己乱说话的把柄:“对!”

实际上两人什么都没说,但心知肚明指的就是傅国栋的人。

高德旧想了想,笑了:“不可能,他是什么人呐,原本就在甬城呼风唤雨,还需要干那事?”

裘谷波开始编故事:“听说是为了一批军火和古董的事儿,我收到准确消息说,当夜出现了一批穿着中山服的人。”

裘谷波故意开始套话,想知道高德旧是不是知道下层看守牢房的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中山服?”高德旧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不可能。”

裘谷波从高德旧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赶紧下了猛药:“高大哥,我说实话吧,我今天来海警总局找你,就是因为得到了线报,说有几个穿中山服的人来了你这里,我可提醒你,别以为这是洋人的地界,军方就管不了,穿中山服那都是南方革命党,抓着是要杀头的,到时候,军方和洋人交涉起来,你认为洋人会保你们?你是负责交涉的人,到时候把你直接扔出去交差,军方抓了你就毙,根本不会给你辩解的机会,你可想好了。”

高德旧认认真真听完裘谷波的话,想了想,敲了敲桌子,示意裘谷波凑过去,这才低声道:“你听着,别告诉给其他人,那几件案子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就不要再查了,听大哥一句劝,你也说了,洋人都惹不起军方嘛。”

高德旧虽然没有指名点姓,但裘谷波也在瞬间明白了,高德旧的意思是说那些穿中山服的人,是军方的人,也就是傅国栋的人。

这一刻,电光火石之间,裘谷波把什么都想明白了,他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傅国栋下的套。



磔狱甲字号监区内,铁沛文正带着张定锋巡视着,此时黄盼山慌忙跑来,低声道:“蟹帮方面传来消息说,甬城警局把之前发生的几个案子都结案了,抓了土匪了事,而且今天新港海警大批出动,在一家酒馆抓了四个人。”

铁沛文想了想,转身看着黄盼山:“都什么人?”

“不知道。”黄盼山摇头,“奇怪就奇怪在这,这四个人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最重要的是,他们被带进新港海警总局之后,傅国栋和他的参谋军师荣平野带着人去了,然后又出来了。”

铁沛文问:“有没有带那四个人出来?”

黄盼山继续摇头:“线人说没看到,不知道,线人也想办法去海警总局查探,但查不出来,听说连海警总局下层牢房的看守,都换成了傅国栋的人。”

铁沛文站在那一语不发,许久才问:“孙三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黄盼山摇头。

铁沛文刚要说什么,一个士兵跑来,立正敬礼道:“报告!大帅找您商议要事!请您去议事厅!”

“知道了。”铁沛文回道,等那士兵走后,才摇头道,“议事厅?还是以前的海盗土匪称呼,海盗就是海盗,当一天海盗一辈子都是海盗。”

磔狱议事厅中,孙三坐在上方喝酒吃肉,见铁沛文走进来,赶紧挥手叫他上前。

“沛文,来来来,有要紧事。”孙三说着用沾满油的手,夹了旁边的信封递给铁沛文。

铁沛文接过来,抽出里面的信来,飞快读了一遍。

站在孙三身后的古风注视着铁沛文脸上的表情,而黄盼山则注意着古风。

孙三吃完一块肉,问:“你怎么看?”

铁沛文放下信:“大帅,我收到消息说,海警总局抓了四个人,四个来历不明的人,恰恰这时候,傅国栋要送四个犯人来这里,而且出四箱黄金,要将他们四个关在丙号监,挺奇怪呀。”

孙三喝了一口酒:“对呀,要不为什么找你来商议嘛。”

铁沛文摇头:“大帅,魏启明可就关在丙号监。”

孙三点头:“我知道,傅国栋也许就是冲着他去的,那四个人就有可能是他安排的。”

“不是有可能。”铁沛文一字字道,“肯定是他安排的,就算他没那么聪明,可他手下还有一个广目天王荣平野。”

孙三擦着手:“那怎么办?收还是不收?”

“不收得罪人,收了还能赚钱。”铁沛文笑道,“既然都知道他的目的了,那就来者不拒,多加提防就行了。”

孙三看着铁沛文笑着:“好一个多加提防,看来铁军师是有主意了,行,那就收下吧,我也不想操心这些事,反正老子从一开始就对什么《金陵简》没有兴趣,好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忙吧。”

铁沛文起身道:“大帅,沛文告辞了。”

孙三挥挥手,继续吃喝着,等铁沛文走后,身后的古风才俯身道:“大帅,铁沛文看来在甬城有其他的耳目,否则,他不可能收到那么准确的消息。”

孙三点头:“他是地相呀,就是靠脑子吃饭的,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情报的重要性,我们呀,就是提供一个场地,让他们自己斗去,保全自己的同时,要是能占点便宜,那就行了,来,陪我喝酒。”

古风笑了笑,坐下倒酒举杯:“祝大帅鸿运当头,万事皆顺。”



除去伪装的荣平野从正门走进了八王院南院之中。

院中石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沈青梦就站在一旁侯着,见荣平野来了,赶紧行礼道:“影爷。”

荣平野直接落座:“你也坐吧,别再叫我影爷了。”

沈青梦微笑道:“那我叫您荣军师?”

荣平野点头:“最好这么称呼,这次的事你办得漂亮。”

沈青梦道:“是荣军师安排得妥当,如果不是您,我哪儿能知道旁边就住了个乐正贤呢,我只是个穿针引线的刺绣女子。”

荣平野又道:“如果我没猜错,乐正贤让裘谷波当了他的联络人,又让你负责联络裘谷波,因为你有孙三的电台,对吧?”

沈青梦知道瞒不了:“是的,原来荣军师连这个都算到了。”

“情报就是这样,一明一暗,一真一假,要查明真假,必须明暗对比。”荣平野也不动筷子,只是看着石桌上的菜肴,“他们既然答应我去磔狱,虽然会传消息回来,但消息的真假,我无法验证,所以在那之前,我得找个验证的通道,这个通道就在你这里,我把他们传给我的消息,和传给你的消息一对比,就知道消息的真假,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说着,荣平野从手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你的酬劳,我也包下了一年桂花屋,这一年,不会有任何人骚扰你,你可以安心办事,不用再陪男人,一年之后,除了说好的酬劳之外,我会给你赎身,再给你一笔钱,让你远走高飞。”

沈青梦接过银票:“谢谢荣军师,不过,我还是好好享受这最后一年吧,毕竟我这么重要,知道了这么多,到时候如果不永远闭嘴,也是个麻烦,所以,我很清楚,我还能活一年。”

荣平野也不掩饰,冷冷道:“是死是活,你自己选,你也应该知道,自己跑不了吧?”

“当然。”沈青梦的回答非常麻木,“我不喜欢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我宁愿留在这个有吃有喝的桂花屋中提心吊胆。”

荣平野笑道:“你真是少有的奇女子。”

沈青梦淡淡回应:“荣军师过奖了。”

话落,荣平野又收起笑容道:“可毕竟还是个妓女。”

沈青梦努力笑着,那股挡不住的酸楚渗入心里。

第三十四章:奇袭计划

唐安蜀看着面前的茶点,又扭头看向左侧正在喝茶吃点心的伍四合和柳落渠,这两人现在完全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表情,完全与内心不安的唐安蜀、乐正贤形成鲜明的对比。

乐正贤举起那个英式茶杯,闻了闻,又放下。

此时,在会议室角落中,抱着那支奇怪武器,头顶上带戒疤的壮汉道:“放心吃喝,不会给你们下毒的,我们没那么下作。”

乐正贤点头,起身抱拳道:“没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壮汉没有任何反应,乐正贤只得转向另外一个角落中双手空空,站得笔直的薄荷,当然薄荷也没有回应他。

乐正贤有些尴尬,只得笑了笑,坐下,又看了一眼唐安蜀。

就在唐安蜀举杯喝茶的时候,伍四合放下杯子,看了他一眼,用小指头在桌子上划了一道,唐安蜀微微皱眉,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与柳落渠商量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这个动作被乐正贤看在眼中,乐正贤赶紧举杯对伍四合道:“伍先生,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您的沉着冷静,我早有耳闻,佩服佩服。”

乐正贤这个举动和这句话就是在告诫伍四合,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伍四合刚想回应什么的时候,门开了,穿着一身军服的荣平野大步走进,身后还跟着提着雨伞的雄黄以及背着莫辛纳甘步枪的独眼男子。

荣平野将手中卷起来的海图往桌子上一扔:“乐正贤说得对,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四个的确不算是凡人,但是在这间屋子内,你们再快,也快不过苦参手中的那挺轻机枪。”

唐安蜀等人的目光投向那个和尚,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苦参,也知道了他手中那件怪异的武器原来是一挺轻机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那玩意儿那么大,看起来挺沉的,但在那和尚手中就像拿个鸡毛掸子一样轻松。

“那东西是美国货,一个叫刘易斯的美国人发明的,所以起名叫刘易斯轻机枪,可装弹47发子弹。”荣平野撑着桌子笑眯眯道,“最重要的是,那东西可以在你点根烟的功夫就将47发子弹全部打出去,轻而易举把一个人打成肉酱。”

唐安蜀等人不语,荣平野把海图抖开,雄黄和独眼男子上前将海图四周用镇纸压住,荣平野同时介绍道:“这位叫雄黄,另外一位叫千里光。”

说罢,荣平野又指着那和尚道:“他叫苦参,他对面那个叫薄荷,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堑壕。唐安蜀等四人脑子中同时出现了这个词。

荣平野取下自己的手套:“现在,各位是不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伍四合和柳落渠此时是真的彻底冷静下来了,先前两人故作冷静,实际上已经在交换眼神的过程中,分配谁该对付谁。好在是乐正贤及时举杯,要不他们两人恐怕已经变成两具遍布窟窿的烂尸。

唐安蜀看着荣平野道:“荣参谋,我们既然没得选择,那就直入正题吧,你要我们怎么做?”

荣平野落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要送你们去磔狱之前,首先要捧红你们,让你们有价值,因为磔狱里边关押的都是有价值的人,你们四位的确是高手,但是在江湖上是实际没有任何地位的。”

伍四合和柳落渠心中不服,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在人家的枪口之下。

乐正贤问:“那我就先谢谢荣参谋了,没有名气的确在江湖上寸步难行。”

荣平野看着海图:“所以,在那之前,你们四个要负责帮我把楔子岛给攻下来。”

唐安蜀此时终于可以确定,沈青梦原来一开始真的是想告诉他,背后的主使的确就是傅国栋和荣平野,只不过当时他完全不信任沈青梦,所以根本没有过多去想,现在想想,的确有些后悔。

不过,就算自己当时确定了,面对这个甬城的土皇帝,除了逃跑,就只能束手就擒。

荣平野看了一眼雄黄:“给他们介绍一下楔子岛的情况。”

雄黄将伞靠在桌旁,柳落渠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把伞。

雄黄道:“楔子岛,顾名思义,形状如楔子,南北高低不齐,南面为海盗的巢穴,北面为港口。”

雄黄拿着指挥棒指着海图:“南面山顶的巢穴有一座堡垒,也是早年明末留下来的抗清堡垒,只不过不如蛇心岛上的磔狱那么坚固,要攻下来也并非不可能,最麻烦的是上面有五座炮台,上面除了有清朝留下来的神威大炮之外,还有五门英国制造的18磅炮。”

“什么东西?18磅……炮?”伍四合一头雾水,“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叫18磅?”

唐安蜀、柳落渠也是一脸的纳闷,乐正贤在旁边解释道:“磅是英国的重量单位,和我们所说的斤相同,18磅换算过来差不多应该是16斤的样子,18磅火炮的意思是,这门炮发射的炮弹重量为16斤。”

听完乐正贤的解释,唐安蜀三人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雄黄道:“差不多就是他说的那个意思,虽然海盗手中的18磅炮是从洋人手中买来的旧货,但威力不可小视,即便是他们炮弹有限,我们也不可能直接攻岛,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唐安蜀明白了:“荣参谋的意思是,让我们去炸掉那五门炮?”

雄黄看着喝茶的荣平野,荣平野放下杯子:“不仅如此,你们还需要干掉海蛇,最好同时进行,这样才会让楔子岛上的海盗们陷入彻底的混乱,到时候我们便可以轻松攻下楔子岛。”

荣平野说完,柳落渠和伍四合都看向唐安蜀,乐正贤则低头思考着,毕竟这种事是唐安蜀擅长的范围,等看他怎么说。

唐安蜀想了一阵,问:“荣参谋,楔子岛对傅大帅就那么重要吗?我想你们的目的并不是楔子岛,而是蛇心岛吧。”

荣平野不语,只是看着唐安蜀。

唐安蜀起身指着海图道:“从海图上看,楔子岛到蛇心岛的距离很近,而蛇心岛距离甬城的距离却很远,你们想借楔子岛为跳板攻打蛇心岛。”

荣平野依然一语不发,乐正贤也起身指着图:“从甬城码头出发到楔子岛,顺风起码需要三天,而到蛇心岛最快也得五天,但从楔子岛到蛇心岛,据我所知,只要顺着海流,最快一天就能到,而且楔子岛后方的海流可以直接将船只带到蛇心岛后方磔狱防守最薄弱的地点。”

荣平野脸上有了笑容:“两位果然聪明,安蜀老弟不愧是胡深的弟子,贤老弟也不愧在冥耳当了那么多年的探子。”

唐安蜀和乐正贤对视一眼,乐正贤默默点头坐下后,唐安蜀斩钉截铁又道:“不可能做到。”

荣平野端起茶杯:“为什么?”

柳落渠不屑道:“江浙衮衣地相,人称广目天王的荣参谋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做到?”

荣平野冷冷道:“谁说我做不到?”

伍四合面无表情道:“你要是能做到,还找我们干嘛?”

“价值,为了突出和体现你们的价值。”荣平野一侧嘴角上扬,“只有这样,才能把你们送进磔狱,否则孙三会怀疑的。”

柳落渠笑眯眯地说:“那不如这样,荣参谋,你出主意,我们只管去做就行了。”

柳落渠这句话让荣平野脸色大变,唐安蜀和乐正贤也忍住笑,知道柳落渠等于是无形中抽了荣平野一耳光。

许久,荣平野才压住火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外界知道主意是我出的,你们四个还有价值吗?”

柳落渠又要说什么,伍四合碰了碰他,柳落渠只得闭嘴,伍四合知道耳光打一次就够了,再有一次柳落渠或许就得横死当场。

唐安蜀凝视着海图道:“傅大帅要剿海盗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海蛇肯定有所防范,加上在他们的地盘作战,海盗又是靠海吃饭的,我们要潜入都困难,更不要提暗杀和破坏了。”

荣平野不慌不忙道:“如果没有难度,也无法体现你们的价值,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商量对策,你们要吃什么喝什么,对门口的士兵招呼一声。”

说完,荣平野大步离去,千里光则走到窗口,指着外面,又指着唐安蜀几人,这才离去。

最后离开的雄黄对房间最后的苦参和薄荷点头示意后,把门关上。

柳落渠这才扭头问:“刚才那个独眼龙什么意思呀?”

乐正贤看着外面道:“那家伙是个神枪手,他的意思是,他会在外面盯着咱们。”

柳落渠起身看着外面:“他能在那么远的地方打中咱们?”

“能。”唐安蜀低头看着地图,“因为我都能做到。”

唐安蜀这句话说完,不仅柳落渠、伍四合和乐正贤都看着他,连后方的苦参和薄荷也都很诧异。

苦参和薄荷两人对视一眼,薄荷赶紧对苦参摇头,苦参却没搭理他,问:“喂,你叫唐安蜀吧?”

唐安蜀点头:“对,有什么指教?”

“苦参!”薄荷起身,有些生气。

苦参抬手示意薄荷不要生气,随后笑着问唐安蜀:“你知不知道前几天晚上,在新港海滩,有两个傻子被人拿汉阳造在百米外打死了。”

“知道。”唐安蜀淡淡道,“我做的,不到百米。”

苦参抱着那挺刘易斯轻机枪,依然满脸笑容:“在晚上,只有微光的前提下,你两颗子弹就打死了两个人,而且都在要害,你挺厉害的。”

唐安蜀微微一笑:“运气好而已。”

苦参点头:“我想你也不可能比千里光厉害,他的最佳记录是两百六十米。”

这话听得唐安蜀,柳落渠、伍四合和乐正贤都是一惊,如果苦参没吹牛,那个千里光应该是迄今为止他们所知道的枪法最好的人了。

唐安蜀道:“厉害,佩服。”

苦参笑了,笑得很憨厚,然后像个孩子一样看着薄荷,好像在说:怎么样?我就说他没有千里光厉害吧?

薄荷吸了一口气,皱眉看着唐安蜀等人。

这些人看样子并不是传言中那么冷血。先前和苦参的对话,让唐安蜀产生了这种的念头,他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薄荷,而薄荷却白了他一眼,看向窗外。

唐安蜀笑了,这个女孩儿真有意思。

第三十五章:步步紧逼

甬城警局的验尸房中,裘谷波靠在一侧,看着正在那研究着怪狗尸体的乾元柏。

怪狗的尸体被放在冰块之上,不过即便是这样,狗尸也已经发出了一阵阵恶臭,熏得裘谷波不敢靠近。

“到底那是什么玩意儿呀?”裘谷波问,“乾元柏,我问你话呢?”

乾元柏抬起头来,看着裘谷波,裘谷波朝着他扬扬头。

乾元柏走过来,摘下口罩和手套:“可以肯定,这东西是哺乳动物。”

裘谷波凑近乾元柏,无比神秘又认真地说:“大哥,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

乾元柏深吸一口气:“我查不出来,反正这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就摆在我们俩眼前,至于其他的,我真的查不出来,从来没有见过。”

裘谷波摇头:“新港凶案和客栈惨案都查明白了,虽然没办法破案,但也知道了案情的由来以及涉案者,只有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我没查清楚,我一天查不清楚,就一天没办法睡好觉。”

乾元柏皱眉:“你以为我能睡着呀?我研究这东西这几天,感觉我过去十来年在学校里的知识都白学了!”

裘谷波愣了一会儿,仔细看着乾元柏的面部:“好吧,你赢了,你的黑眼圈比我重,你是真的没睡着。”

乾元柏无可奈何:“裘少爷,你可不可以找点事来做呀?大街上那么多贼,你去抓呀?别盯着我好不好?”

裘谷波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乾元柏,你知道夜昙花吗?”

“知道,我来警局上班后,经常听那些老当班的提起。”乾元柏又开始戴手套,“都说夜昙花是你们裘家的耻辱。”

裘谷波愣愣地看着乾元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指了指他,摇头转身走了。

乾元柏站在那,看着裘谷波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无事可做的裘谷波在甬城警局上下溜达着,虽然表面上看着闲得脑袋上长草,但实际上心里一直惦记着乐正贤和唐安蜀他们几人,不过因为有军方直接插手,他根本连提都不敢提,也不敢直接向任何人或者组织打听消息。

他爹都惹不起傅国栋,更别提他了。

终于,裘谷波还是决定去裘移山的办公室转悠一圈,可当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却看到站在门口的雄黄和千里光。

裘谷波看到两人的时候为之一愣,千里光虽然认出他来了,但也装作不认识。

裘谷波故意问:“你们谁呀?干嘛的呀?”

雄黄拦住要进办公室的裘谷波。

裘谷波故作镇定地看着雄黄:“你不认识我呀?”

雄黄只是拦着裘谷波,也不说半句多余的话。

裘谷波担心和他们起直接冲突,想离开,但刚走两步,突然间又想起什么来,转身直接推开办公室大门,同时喊道:“爹!”

雄黄没拦住他,原本要出手的他,在听到裘谷波叫了那声“爹”之后,也立即收手。

同时,屋内正坐在沙发上与傅国栋说着什么的裘移山立即起身,怒道:“没规矩!也不知道敲门!”

裘谷波立即道:“门口那两人是谁呀?他们拦着不让我敲门的。”

傅国栋抬手示意雄黄离开,雄黄点头看了一眼裘谷波,将门重新关上。

门关上后,裘谷波立即道:“还不赶紧叫人,没礼貌!”

裘谷波立正站好,并且敬礼:“傅叔叔好!”

傅国栋满脸微笑,指着裘谷波对裘移山道:“我可是真羡慕你呀,有个大儿子。”

裘移山忙客气道:“哪里哪里,这就是个不成器的小兔崽子!”

与此同时,门外站着的千里光听着屋内的对话,刚要说什么的时候,雄黄却先开口问:“这小子就是裘移山的儿子裘谷波,我对他没印象,但他好像认识我们,你见过他?”

千里光点头道:“对,昨天下午在新港总局牢房,我都忘记这件事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看到我们那瞬间,愣了下,虽然那应该是他的正常反应,不过在我第一次阻拦他之后,他竟然掉头要走,可是走了一步又转身回来推门就进。”雄黄说到这,看着千里光,“身为少局长,他要是不知道我们是谁,第一次我阻拦他,他就应该推门进去了,之所以他要转身离开,就是因为知道我们是谁,不过在转身的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要是直接走了,就等于是变相承认了他知道我们的底细,于是干脆直接推门就进。”

千里光迟疑了下,道:“二哥,对不起,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雄黄面无表情道:“这件事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大哥的,我会通知独脚金盯着这小子,如果他做了什么妨碍我们的事情,我们要保证在事情没有恶化之前除掉他。”

千里光点头:“明白,我现在就去通知独脚金。”

雄黄道:“去吧,别用警局的电话,对面有家旅馆,我看过,那里有电话。”

“知道。”千里光说完转身离去。

裘移山的办公室内,寒暄了半天的傅国栋和裘移山终于又准备进入正题,不过在那之前,傅国栋却说了一句让裘移山和裘谷波都很诧异的话:“谷波,你有没有想过当兵呀?”

裘移山不知道傅国栋什么意思,却马上笑道:“他?连警察都没当好,当什么兵呀!”

裘谷波却似乎不懂父亲的意思,故作惊喜:“傅叔叔,当兵我是感兴趣,那也得在你手下当呀,我要是去你那,能捞个什么当?”

“什么叫捞?怎么说话的?”裘移山故意一脸怒气,瞪着裘谷波,示意他闭嘴,“你那副德行,连大头兵都捞不着!不是,都当不了!”

傅国栋笑眯眯道:“孩子嘛,没关系,乱世当兵无非求的就是前程,他想要捞个什么来当,也是人之常情。”

裘移山赶紧赔笑,裘谷波笑嘻嘻地问:“傅叔叔,您觉得我能当什么?”

傅国栋笑道:“我这里正好有个空缺,就在我身边。”

裘移山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裘谷波,拳头都攥紧了,心想:这傻小子千万别再说了!你是不是猪脑子?人家啥意思你都听不出来?

裘谷波赶紧问:“什么空缺?连长?”

傅国栋笑着摇头。

裘谷波大喜:“营长?”

傅国栋还是摇头,裘移山急的都想要抬脚把裘谷波踹出去了。

裘谷波发出惊喜的笑声,又傻又憨,笑罢,问:“该不会是团长吧?”

傅国栋终于说了答案:“排长。”

“排……”裘谷波的笑容消失在了脸上,“排长啊?就手下只管二三十个人那个排长?”

“对。”傅国栋笑眯眯地道,“怎么?觉得委屈你了?”

裘移山知道傅国栋要做什么,插空赶紧道:“谷波,傅叔叔跟你客气呢,已经够给你脸了,别闹了!”

傅国栋看着裘移山道:“移山,我真不是跟侄子客气,我是真缺人,缺……自己人。”

傅国栋一脸的严肃,裘移山知道傅国栋这算是在警告自己了,只得笑了笑。

傅国栋又转向裘谷波:“谷波,我说的排,是我的警卫排,如果你来,你就是我的警卫排排长,这么说吧,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我那个副官看着你都只能敬礼的份儿。”

裘谷波有了点笑容,故意问:“那傅叔叔,警卫排应该不用上前线吧?”

傅国栋笑了:“谷波,你可别装怂呀,大名鼎鼎的甬城第一神探,绝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你我都清楚了,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傅国栋起身,裘移山和裘谷波赶紧送他到门口。

傅国栋在门口站定道:“移山,我的忙你一定要帮,拜托了。”

裘移山赶紧道:“大帅吩咐的事情,我肯定全力以赴。”

“唉呀,移山呀,你说你……”傅国栋眉头紧锁,一脸不快,“别大帅大帅的叫,见外了,好了,我走了,谷波,到我这里来的事情,你赶紧考虑考虑,尽快给我答复。”

说完,傅国栋带着雄黄转身离开,这期间,裘谷波观察过,雄黄并未正眼看过自己。

傅国栋带着雄黄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千里光刚走进来。

傅国栋也不问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千里光,便径直走向汽车。

雄黄打开车门,请傅国栋上车的时候,千里光赶紧给他微微点头,表示办妥了。

待千里光在副驾驶坐好后,司机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汽车离开的裘移山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坐在沙发那吃着葡萄的裘谷波,气冲冲地上前,坐在裘谷波身边,指着他怒道:“你天天说自己是甬城第一神探,刚才傅国栋那番话的意思,你都听不出来?”

“听出来了呀。”裘谷波一脸的平静,“他表面上让我去当警卫排长,实际上是把我弄到他身边当人质,好控制你。”

裘谷波说完,裘移山更生气了:“那你还顺着话往下说!?你不知道拒绝呀?你……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要求呀?我的祖宗!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裘谷波放下那盘葡萄:“爹,今天傅国栋来找你,无非就是说渔船的事情吧,对吧?”

裘移山点头:“对,催我呢。”

裘谷波道:“催你是一方面,这只是借口,他来的真正用意,就是为了把我弄过去,所以,与其我被他用枪逼着当排长,不如我自己去。”

第三十六章:出发前的推测

裘移山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裘谷波道:“爹,我一进来,他就问我想不想当兵,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裘移山叹了口气:“谷波,这可怎么办呀?傅国栋是什么人,你也很清楚,杀人不眨眼,上次黑水湾渔村的事你还记得吧?”

裘谷波点头,脸色沉了下去:“记得。”

裘移山摇头道:“太惨了,就因为无意中救了一个革命党,全村上下都被杀光了,最无耻的是,他竟然还跑来报案,说那事是海盗干的!妈的!这个杂碎!”

裘谷波抬眼看着裘移山:“爹,要不,你别当这个局长了,回乡下去。”

裘移山摇头:“我和傅国栋认识这么多年,加上我和周边帮会、商会,乃至于海盗的关系,就算他肯让我走,也得把你扶持起来,谁叫你是我儿子,我已经和他们同流合污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了,我不想你脏了双手。”

裘谷波点头:“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和你做对,你都不会骂我的原因,你想让我当个好警察。”

裘移山看着裘谷波:“我是想让你当个好人,裘家除了我,你爷爷,你太爷爷都是好人,唯独我是个为了活下去,过上好日子,昧着良心什么都做的王八蛋。”

裘谷波问:“爹,什么是好人?”

裘移山笑道:“儿子,记住了,不是说做好事才能当好人,你不做坏事,就已经是好人了。”

裘谷波点了点头:“爹,我知道了。”



深夜,新港码头,两辆汽车停靠在一侧,唐安蜀、伍四合、雄黄和千里光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乐正贤、柳落渠、苦参和薄荷从第二辆车上下来。

码头上虽然看不到人,但唐安蜀却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无法掩饰的杀气。

码头周围的暗处,以及周遭的制高点,遍布傅国栋的士兵,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暗处盯着唐安蜀等人,只要一个信号,他们就会将枪膛中的所有子弹全部倾泻出去。

“跟我来。”雄黄走在最前,千里光背着枪走在左侧,薄荷走在右侧,背着一支花机关,手中还提着一挺轻机枪的苦参走在最后,完全是一副押送犯人的模样。

雄黄将四人带到码头下的一艘快船前,随后道:“上船吧,你们的东西都在船上,其他的武器炸药什么的,到了楔子岛浅滩,按照我所说的去找标识,东西都在那里。”

乐正贤看着雄黄:“你不怕我们跑了?”

雄黄淡淡道:“我怕什么,又不是我雇的你们,如果你们跑了,自然会有人追你们,当然,到时候你们最好求菩萨保佑,大帅派出的人不会是我们。”

伍四合和柳落渠先行上船,就在乐正贤也准备跳上去的时候,却听到唐安蜀站在那问:“傅国栋出多少钱,我出他的五倍。”

一侧的薄荷冷笑了一声,千里光和苦参也对视一眼笑着。

雄黄面无表情道:“我打听过你,知道你的能力,也知道你虽然现在一文不值,但迟早有一天会名震天下,更知道你现在要弄到一笔财富轻而易举,但是很遗憾,你出多少钱都没用。”

唐安蜀笑道:“这就是一仆不侍二主?”

雄黄摇头:“不,我们要的,你给不了,上船吧,别为难我们,周围几十双眼睛盯着呢,保重。”

唐安蜀点头:“应该保重的是身在狼穴中的你们。”

唐安蜀上船,快船驶离码头后,薄荷走到雄黄身边,问:“二哥,看样子你觉得这个唐安蜀还不错。”

雄黄道:“说不定这个人将来可以帮咱们。”

千里光不信:“他?那个毛头小子?”

薄荷也摇头表示不信。

雄黄道:“刚才我说他有一天会名震天下,不是客气话,因为大哥也说过类似的话。”

薄荷惊道:“真的?”

千里光也很诧异:“大哥可从来没看错过人。”

苦参点头:“对呀,当年咱们在上海的时候,大哥就说那个姓蒋的将来了不得,果不其然,好家伙,现在他不仅是什么陆军军官学校的校长,还是广州的卫戍司令。”

雄黄转身离去,千里光在后面跟着说:“那个姓陈的听说现在也得势了。”

薄荷问:“哪个呀?”

千里光道:“那时候你还小,是个做买卖的,当年和姓蒋的关系不错……”

四人越走越远,码头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能听到海浪的拍打声。

坐在快船上的唐安蜀四人都保持着沉默,几乎都看着身后码头的方向,直到那里的光线在视线中几乎瞧不见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周围的人。

伍四合坐下,拿起自己的千机囊:“怎么办?上岛还是逃走?”

柳落渠看了一眼伍四合:“我无所谓,我反正一直被追杀,多活一天也就赚一天,不过我想好了,如果这次的买卖成了,我拿了金子,就去英格兰!”

伍四合皱眉看着他:“你会说洋话吗?还去英格兰呢,你们俩呢?”

唐安蜀看着船头:“我必须去磔狱。”

伍四合又看着乐正贤:“你呢?”

乐正贤道:“我也得去。”

柳落渠问:“安蜀去磔狱有自己的理由,你有什么理由呀?”

乐正贤笑道:“我就是去找理由的。”

柳落渠无语,伍四合又看着他问:“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柳落渠想了想:“去。”

伍四合见柳落渠这么说,只得道:“我要是不去,就失信了,就算是背叛师门,也是死路一条,雇主也不会放过我。”

柳落渠道:“那你还说这么多废话?赶紧商量商量吧,到底怎么个打法?”

唐安蜀坐下道:“我有个主意,就是冒险了点,不过一个人冒险,好过于四个人都冒险。”

其他三人不解地看着唐安蜀。

唐安蜀解释道:“上岛之后,你们去雄黄所说的地点拿炸药和武器,我拿着拜帖去见海蛇。”

伍四合和柳落渠懵了,伍四合马上问:“你疯了吧?”

唐安蜀看着乐正贤:“贤兄,你和伍师叔、柳师叔按照原计划去炸炮台,炸完就回到藏匿炸药的地方躲起来,等我消息。”

柳落渠道:“等着傅国栋他们攻岛?”

“不。”唐安蜀摇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傅国栋不会攻岛。”

乐正贤此时明白了唐安蜀的推测,也点头道:“对,他肯定不会攻岛。”

伍四合皱眉:“为什么?”

唐安蜀道:“傅国栋这是在混淆视听。我们从头来看,一开始他已经摆出要攻打海蛇的姿态,还将消息放了出去,行军打仗,情报为第一要素,务必做到知己知彼,不能让敌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傅国栋为什么要犯这种大忌呢?这说明他就是想让海蛇和孙三知道他要做什么。”

柳落渠问:“为什么要混淆视听?”

唐安蜀扫视周围一眼:“就为了让我们混进去。”

伍四合道:“他真的押宝在我们身上?凭什么呀?”

唐安蜀道:“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矛盾所在,即便是我们成功,他们攻下了楔子岛,以那里为据点,傅国栋也不可能去攻打磔狱,他除非真的想与其他大帅为敌。”

柳落渠一拍脑袋:“对呀,磔狱里边关押着很多对其他大帅来说很重要的人,还有革命党的人。”

乐正贤接着道:“不仅如此,还有江湖上各门各派送去的人,如果傅国栋攻打磔狱,孙三只要把电报一发,不需要有人来救,只需要有人出兵攻打甬城,来个围魏救赵,傅国栋就必须撤兵,就算他想不到,他的参谋军师荣平野也能想到,否则他衮衣地相的称号就白顶脑袋上了。”

柳落渠问:“安蜀,那傅国栋到底想做什么呀?”

“我想,他的确想帮助我们体现下价值,这是其一,当然也是为了能让我们有理由关进磔狱,否则,就凭我们几个,说实话,按照江湖地位来排,我们真不够资格。”唐安蜀笑道,“其二,他也的确想削弱孙三的实力,要知道海蛇与孙三是八拜之交,生死兄弟,两人互相扶持,即便是现在孙三有个大帅的名头,不再是海盗,但只要海蛇信他,孙三有事,海蛇振臂一挥,周围盘踞的海盗都会帮忙,傅国栋连一艘像样的战船都没有,他怎么打?”

伍四合皱眉:“安蜀啊,我还是糊涂,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乐正贤叹了口气:“傅国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炸掉炮台,让楔子岛失去最佳的防御武器,同时群龙无首,然后他就可以重新扶持一个新的楔子岛当家,而这个当家的,将来只会听傅国栋的,不再与孙三交好。”

“对。”唐安蜀点头,“同时,我们杀死了海蛇,杀死了孙三的结拜兄弟,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傅国栋再把我们一抓,找个理由塞进磔狱,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到时候我们哪怕是完成了任务,迟早也会死在孙三手里,以他的脾气,肯定会找合适的机会杀掉我们为海蛇报仇,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第一步推测。”

柳落渠想了半天,道:“我明白了,楔子岛海盗中,有人想反水,是这个意思吧?只要我们杀死了海蛇,这个人就可以立即出来接任头目,当上海盗老大,但因为我们又炸掉了炮台,这家伙没有防御的重武器,又加上与傅国栋有约在先,至少在短时间内必须为傅国栋卖命。安蜀,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呀,傅国栋凭什么就算那么准?万一我们真跑了,这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第三十七章:内鬼的身份

就在唐安蜀要解释的时候,柳落渠又问:“还有,就算前一步计划成功了,等我们真的去了磔狱,他还管得了我们?最重要的是,他至今没有真正说明让我们去磔狱做什么。”

唐安蜀笑道:“他管得了。”

柳落渠皱眉:“磔狱有他的人?”

伍四合道:“应该是这样。”

“磔狱也许有他的人……”唐安蜀说着看着伍四合,“不过我们这四人当中,也有傅国栋的人。”

此话一出,就连认为自己已经推测出所有的乐正贤也是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柳落渠和伍四合,而柳落渠和伍四合两人却是看着乐正贤,毕竟乐正贤才是那个后来者。

“是你?”伍四合瞪着乐正贤道,柳落渠也瞬间出剑,顶住乐正贤的咽喉。

唐安蜀此时也慢慢回头看着乐正贤。

乐正贤皱眉:“不是我。”

柳落渠道:“不是你还有谁?你是半路上杀出来的,而且你之前还是冥耳的人,你应该就是和王玄金、盐孙一伙儿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伍四合紧捏着手枪,但并未举起来,只是紧盯着乐正贤。

“不是贤兄。”唐安蜀开口的同时,用手中的快镖将柳落渠的短剑拨开,让其剑刃靠近了另外一边的伍四合,“伍师叔,这出戏你已经唱不下去了。”

伍四合一脸疑惑:“安蜀,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落渠也很纳闷:“安蜀,内奸怎么可能是伍师兄?怎么可能?上次客栈他和我都险些被暗杀,他不可能是内奸。”

乐正贤在旁边道:“柳师叔,你之所以会被风满楼除名追杀,就是因为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柳落渠不满地看着乐正贤,因为他的话几乎就是摆明了说自己愚蠢。

唐安蜀直视着伍四合,伍四合也不躲避他的目光:“安蜀,你肯定误会了。”

“绝对没有。”唐安蜀摇头,“伍师叔,你如果自己不承认,那就别怪我不给你台阶下,不给你留面子了。”

伍四合一脸的自信:“好,我洗耳恭听。”

“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就从我们返回甬城之后吧,因为从目前来看,第一次劫狱失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因此才会上了傅国栋的当。”唐安蜀看着伍四合道,“我想,傅国栋派人接触你,应该是在我们返回甬城之后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傅国栋的计划就已经启动,确切地说,他很清楚我们要去劫狱,也很清楚我们会失败返回,至于原因,我虽然推测了个大概,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我现在只能不表。”

柳落渠稀里糊涂的,不过还是紧捏着手中的短剑,目光在唐安蜀和伍四合脸上来回跳动着。

唐安蜀又道:“傅国栋接触你的时候,让你误以为他就是雇主,所以你才会参与接下去的一系列计划,毕竟在你心中,接受雇主的安排,不算对我们的背叛,就算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但是柳师叔就不一定了,他一定会告诉我们,这就是你我不如柳师叔的原因。”

柳落渠立即道:“废话!如果是我,我当然会告诉你们,因为和我出生入死的是你们,而不是那个狗日的雇主,钱财和仁义,我当然选仁义了!伍四合,你真的把傅国栋当成雇主了?”

伍四合保持着沉默,只是轻声道:“安蜀,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此时,在一旁的乐正贤却是看着唐安蜀,既佩服唐安蜀,也觉得这小子着实有些可怕——在那番话中,唐安蜀并没有单一指责伍四合,同样也说出了自己如果站在伍四合的角度也会犯相同错误的话,这给伍四合留了面子,也留了余地,不至于让他来个鱼死网破。

另外,他深知柳落渠的性格脾气,所以反过来赞美柳落渠的品德,在无形之中将柳落渠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拖入自己的阵营,用情感手段让他逐渐对伍四合产生敌视,万一等下情况有变,柳落渠也会毫不犹豫地帮助自己对付伍四合,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

所以,那番话就像是慢性毒药一样,慢慢侵蚀着柳落渠和伍四合。

“只要有伍师叔帮忙,后面的事情就顺利得多,首先是客栈的暗杀,以伍师叔的做事方法,他一定会反对柳师叔找妓女,可奇怪的是,那夜他并没有反对,为什么呢?就因为他想让柳师叔放下警惕和戒备,若不是如此,柳师叔早就会发现有杀手潜入客栈。”唐安蜀说完看着柳落渠,“柳师叔,你仔细回忆下,我们第一次去磔狱时,伍师叔是不是与后来的表现大不一样。”

柳落渠仔细回忆着:“对,登岛之后,他很严谨,随时都在训斥和提醒我们俩,回到甬城后,他好像就变了,变得很懂所谓的人情世故了。”

柳落渠说着,抬眼看着旁边的伍四合。

伍四合沉默着。

“柳师叔后来回忆说,当时你们逃脱,是因为伍师叔给了你炸药,让你扔到屋顶,炸开屋顶,从那里离开。”唐安蜀看着柳落渠,等柳落渠点头后,又道,“仔细想想,风满楼的杀手如果真的要干掉你们,会想不到你们会用什么方式逃离吗?当然会想到,所以在远处有那么一个枪手,可是这个枪手却没有击中你们,是因为夜晚的关系看不到?不,客栈已经着火,他可以看得很清楚。是因为枪法不好吗?”

伍四合冷冷道:“我说了,他枪法不错,就是拳脚功夫差了点。”

“作茧自缚。”唐安蜀笑了,“你这句话就已经暴露了。”

伍四合皱眉,柳落渠也很是不解。

唐安蜀解释道:“你当然会想到柳落渠也许会怀疑枪手为什么失手,所以,你才会在后来告诉柳师叔那个枪手枪法不错,只是拳脚功夫差了点,以此想消除柳师叔对自己的怀疑。同时,客栈暗杀行动之后,傅国栋还安排了一个杀手失手于柳师叔,以便柳师叔能从其手指印记上发现是风满楼的人,进一步消除对你的怀疑。加上柳师叔到二窟后,受伤的你第一时间却指责柳师叔是内奸,再一步打消柳师叔即将对你产生的怀疑,让柳师叔将怀疑方向彻底转向风满楼。”

乐正贤此时接过话去:“在这一头,傅国栋安排了王玄金和盐孙给我下套,将我卷进去,以便于将这个局看起来更真实,不过在这个阶段,有个致命的错误。”

柳落渠问:“什么致命错误?”

“没有合适的契机引出王玄金和盐孙这两个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伍师叔自己说曾经救过他们,让他们引路,将两人牵进事件中来。”唐安蜀解释道,“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就是伍师叔曾经救下的两个人,要复仇下套将我们引入最终的圈套中?直到我们彻底中了傅国栋的圈套,我才逐渐想明白,那不是巧合,那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而这些事情没有我们内部的人,永远不可能做到这么完美。”

伍四合点头:“你当时就已经想明白了?”

“不,如果这次去蛇心岛,傅国栋派了其他人跟随,我也许还在迟疑是不是你。”唐安蜀叹气摇头道,“傅国栋和荣平野如此精明狡猾的人,怎么会放任我们四个人自己去执行这次的任务?就算我们没跑,按照计划去了磔狱,我们后来该做什么,谁来告诉我们?我们又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傅国栋都没有安排,为什么没安排?就是因为我们当中有内奸。”

“妈的!”柳落渠持剑就凑近了伍四合,“伍四合你个王八蛋!枉我把你当做出生入死的兄弟!”

伍四合无动于衷,也不反抗:“安蜀,我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已经无法回头,只能继续执行计划,这是实话,事到如今,我没有必要再蒙骗你们。”

唐安蜀抓住柳落渠的手腕,让他把剑拿开:“伍师叔,你听完我的推测,也应该知道,之所以傅国栋不派人跟随我们,不告诉我们在磔狱内接应的人是谁,也等于是故意留出漏洞让我推测出内奸是你。”

伍四合点头:“对,这点你刚才推测的时候我想到了,他们的目的是要不你们杀掉我,要不就不再信任我,从而让我们互相怀疑,达到分化我们的目的,这样一来,等我们进入磔狱之后,便无法集聚四人的力量,就只能被他们安排在磔狱的人牵着鼻子走。”

柳落渠气的站起来,看着伍四合,最终转身去了船尾,气鼓鼓地坐在那低声嘟囔着什么。

伍四合抬眼看着唐安蜀问:“安蜀,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怎么做,按照计划继续。”唐安蜀淡淡道,“如果我们对你怎样,不就中计了吗?伍师叔,我相信你,本意并不是想要害我们。”

唐安蜀说完,走向船头,乐正贤迟疑了下,也跟了过去,船舱中只剩下了伍四合一人在那发呆。

唐安蜀在船头坐下的时候,乐正贤也坐在了旁边,坐下的同时道:“其实先前都是推测,没有真正的证据,伍四合如果狡辩,你也拿他没办法,你不过是算准了伍四合的性格秉性。”

唐安蜀不语,只是看着一片漆黑的大海。

乐正贤又道:“先前你最后一句话,说相信他不是要加害我们,也是为了不让他狗急跳墙,原来所谓的地相不仅仅只是看看风水,做人家的军师参谋,还擅长玩弄人心呐。”

唐安蜀看着乐正贤:“无论是风水堪舆、买卖营生、行军打仗,说到底,都是揣摩之术,只要摸透了人心,一切尽在掌握,因为事情是人做的,只要控制住了人,也就把控了事情的走向。”

“风水堪舆也能用揣摩之术?”乐正贤有些纳闷,这一点以前胡深可没有教过他。

第三十八章:苏秦术

唐安蜀解释道:“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命乃精神存在之事实,运乃生命运行过程中所经历的高潮和低谷,而风水则是自然之物。正所谓‘风水之道,天命所限’,风水虽可人为改之,但却无法因此决定全局,根基还在人自身的命运,虽说命运早定,可却能因自身的道德品行而更改,这就是为何有‘好风水助有德者’这么一说,所以,风水说白了,也与揣摩之术有关。”

乐正贤点头:“这些都是你师父教的吧?”

“没错,但只是一部分,师父只是教了我苏秦术。”唐安蜀淡淡道,“剩余大多数都是书中学来的,咱们的老祖宗千百年前就看透了一切,所以才会留下《尚书》、《春秋》、《史记》、《吕氏春秋》、《战国策》、《资治通鉴》这些在人生浩瀚大海中当做灯塔的至宝。”

乐正贤点头:“接下来真的要按照傅国栋的计划行事?”

唐安蜀道:“大体走向不变,要变的只是细节,另外,甬城方面,就靠你了。”

乐正贤笑道:“看来你知道我早做了安排。”

唐安蜀道:“我们三人第一次劫狱失败,就是因为情报有误,这次有你,事半功倍,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乐正贤笑着躺下,单手枕在脑后:“好,预祝合作愉快。”



四更的甬城警局内,唯一亮着灯的就只有那个堆满了各种资料的档案室。

裘谷波坐在一堆档案之中,端着咖啡杯打着哈欠,看着手中的卷宗。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茶杯、茶罐、咖啡壶还有一些吃剩下的宵夜。

“夜昙花呀夜昙花,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呀?”裘谷波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他实在有些不喜欢熬夜,但因为眼下他感兴趣的只有三件事,第一就是乐正贤等人,但现在得不到消息,他什么都做不了;第二就是那条怪狗,也因为没有任何线索只得搁置。

剩下的只有那件苦恼了他们裘家三代的侠盗夜昙花系列案件。

裘谷波起身来伸伸懒腰,看着周围翻出来的那些档案,摇头道:“夜昙花到底有多少案子呀?”

“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六百一十五件。”裘移山出现在档案室门口,手中还端着一个茶杯。

裘谷波转身看着裘移山:“爹,你怎么来了?”

裘移山打着哈欠走进来:“你一晚上没回家,你娘担心,唠叨了一夜,睡过去也被她弄醒,你以为我想来呀?”

“爹,那你怎么不去二妈那睡呀?”裘谷波笑嘻嘻地问。

裘移山坐下道:“你二妈最近不舒服。”

裘谷波点头:“那三妈、四妈和五妈身体都不舒服?”

裘移山瞪了一眼裘谷波,裘谷波嬉皮笑脸道:“爸,是你身体不舒服吧?不舒服好几年了。”

“滚蛋!”裘移山不耐烦道,“你怎么研究起夜昙花来了?”

裘谷波叹了口气:“爹,那个夜昙花到底是什么来路呀?爷爷那辈就开始查,到你这查了几十年,没有任何头绪,奇了怪了。”

裘移山道:“夜昙花是光绪二十一年出现的,一直到民国四年,前后在甬城作案六百余次,猖狂了二十年,我们只查到夜昙花应该是个女人,年龄三十岁上下,身手敏捷,内功功法应该是出自武当,而外功则是用的花套。”

“爹,您在说笑吧?外功花套?打不死人的。”裘谷波盘腿坐在裘移山跟前,“再说了,武功内功分四种,每一种下面都有好几十种不同的功法,她用的是什么呀?”

裘移山皱眉仔细回忆着:“小周天三罩功、小周天化气功、三罩功以及金钟罩。”

裘谷波听完更疑惑了:“金钟罩?一女的练金钟罩?”

裘移山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宣统年间,你爹我去京城,亲眼看见大街上有女的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呢。”

裘谷波一愣:“我去,那娘们的胸得多硬呀。”

“那可不。”裘移山又道,“所以,女的练金钟罩铁布衫没啥稀奇的。”

听完裘移山的话,裘谷波脑子中出现一个浑身肌肉,强壮无比的女人,这女人拿着一把朴刀对着自己胸口一顿乱砍,边砍边狂妄地大笑。

裘谷波摸着头:“男练金钟罩都不能破身,碰了女人可就完了,这女的怎么练呀?”

裘移山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也想过,就算不是个女人,也应该是和尚,不近女色嘛,对吧。”

说起和尚。裘谷波脑子中浮现出了苦参的模样,然后甩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是他。”

裘移山一听,忙问:“谁呀?”

裘谷波摇头:“没谁,我只是走神了。爹,你说她外功练的是花套,这个太扯了吧?花套那是唱戏的人练的,那玩意儿就是耍起来好看,遇到真正的练家子,一拳下去揍脸上,下半辈子唱戏都不用上妆了。”

裘移山皱眉:“胡说八道什么呀,人家那花套不是花架子,很多唱戏的功夫底子比你都好。”

裘谷波拿起卷宗:“爹,还有个奇怪的事情,你看呀,这是光绪年间留下来的记录,上面有夜昙花出现的第一个案子,里面说有个老鸨子在妓院里教训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妓女,结果呢,夜昙花从天而降,暴揍了老鸨子一顿。”

裘移山点头:“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裘谷波皱眉:“你看,根据老鸨子的说法,那个夜昙花当时虽然是从天而降吧,但她后来回忆,在夜昙花砸到她身上之前,她听到了有人惨叫,后来回忆像是夜昙花从屋顶踩滑了掉下去,砸在她身上一样。”

裘移山认真地听着,问:“有问题吗?”

“爹,一个高手,怎么会从屋顶上踩滑掉下去,还砸人身上呢?”裘谷波一脸的不解,“这不是扯淡吗?而且所谓的暴揍老鸨子,用的是旁边的鸡毛掸子,你见过谁用鸡毛掸子当兵器的?而且打得毫无章法,没有任何套路。”

裘移山皱眉:“女人嘛,说不定就是那样的。”

裘谷波又抱起旁边的一堆卷宗:“还有后面这一系列的案子,打老婆的屠夫被夜昙花暴打之后扔进粪池,抢了老婆嫁妆去赌博的王八蛋被夜昙花扒光了,强迫在大街上裸奔,最奇特的是这个,有个男的娶妾之后,不亲近正室,还辱骂正室,结果某天发现自己正室被夜昙花掳走,还留下书信说,等到他珍惜正室再将其送回,这个男的见信大喜呀,认为夜昙花帮了他大忙了,谁知道夜昙花几天后再次返回,和正室一块儿把他暴揍了一顿,打了整整半个时辰,最后在夜昙花的劝说之下,夫妻两人抱头痛哭……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这夜昙花有病吧?”

裘移山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裘谷波扔下卷宗:“爹,这些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算案子吧?这什么侠盗,一开始管的全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我都怀疑她是不是闲得没事做呀。”

裘移山点头道:“所以嘛,我们才肯定夜昙花是个女的,她所谓的自称夜昙花呢,是因为昙花一现嘛。”

“还一现?六百多个案子,哪儿有昙花能反复开六百多次的。”裘谷波哭笑不得,“不过后面的案子就不一样了,什么抓通缉犯,抓贼,劫富济贫,私开粮仓。爹,咱们在这私下说呀,这个夜昙花就我来看,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总的来说,是个好人。”

裘移山皱眉:“好人坏人轮不到我们来定。”

裘谷波问:“那谁来定呀?”

裘移山端起杯子:“律法。中华民国暂行新律刑。”

裘谷波不屑道:“那东西就是摆在那给人看的,还不如《金刚经》呢。就顺天府那群王八蛋,心里嘴上都不承认人家革命党,但占着人家革命党打下来的江山。”

裘移山赶紧上前把门关上,回来低声道:“隔墙有耳,这些话不能出去说,在家你也别说,万一有人捅到傅国栋那,咱们父子俩都得完蛋!”

裘谷波此时想起来了什么:“爹,我问你个事呀,傅国栋来的时候,身边不是带着两个警卫吗?”

裘移山道:“对呀,怎么了?”

“我觉得奇怪呀,那俩警卫穿的可是中山装呀,那是革命党的衣服。”裘谷波神秘兮兮地问,“傅国栋什么意思呀?他是准备承认南方的那个广州国民政|府了?”

裘移山摇头:“据我所知,那两人不是他的兵,是他花钱请来的募兵。”

“募兵?就是游侠?”裘谷波有些诧异,“等等,募兵,中山服,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一个组织,叫什么玩意儿来着?”

裘移山替裘谷波说了出来:“堑壕。”

“对对对!堑壕!”裘谷波道,“爹,你也知道呀?”

裘移山叹气:“从山东到江浙沿海一带,早就开始通缉堑壕了,没用呀,今天张大帅通缉堑壕,明天陈大帅就雇堑壕办事,后天陈大帅通缉堑壕的时候,王大帅又开始和堑壕扯上了关系,以前傅国栋不也和其他大帅通电发文通缉堑壕吗?结果到头来,他也开始领着堑壕的人大摇大摆的出入各种场所。”

裘谷波沉默了,在心中捋着所有的线索,想试图找出所有事件背后隐藏的共同点。

思来想去,裘谷波还是想到了《金陵简》,于是问:“爹,你知道《金陵简》吗?”

裘移山明显脸色一变,但立即恢复正常:“没听过。”

裘谷波虽然点着头,但实际上已经将先前裘移山那突变的表情记在了心中。

第三十九章:都督府秘书

楔子岛北面海洞中,唐安蜀四人找到了雄黄所说的那批武器炸弹,那些东西都放在一个木箱之中,而木箱藏在海洞深处的某块岩石之后。

柳落渠清点着武器弹药:“四支马牌撸子,两支花机关,子弹不好计算,但应该够了,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炸药。”

唐安蜀提着煤油灯问:“炸药怎么了?有问题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那种什么18磅炮。”柳落渠挠头道,“也不知道这些炸药够不够。”

负责警戒的乐正贤闻声扭头道:“应该没问题,东西都是堑壕准备的,他们比较熟悉这些洋玩意儿,到时候实在不行,往炮管里塞手榴弹,把炮管炸了也行。”

柳落渠道:“好主意。”

说完,柳落渠开始分发武器,自己留下了两支马牌撸子,将剩下两支给唐安蜀时,唐安蜀拒绝了。

唐安蜀道:“我和你们的任务不一样,我不能带火器在身上,这样容易把事情谈崩了。”

柳落渠皱眉道:“那你多少也得带点防身的家伙吧?这样我不放心。”

此时的柳落渠对唐安蜀既是佩服,又是百分百的信任,他觉得这小子是个坦诚、聪明又讲义气的兄弟,但反过来柳落渠对伍四合却是满脸的嫌弃和厌恶。

伍四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拿什么武器,能留下身上那两支自来得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而且还是唐安蜀开口应许的,若不是这样,在那艘快船上,他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柳落渠将剩下两支手枪交给乐正贤,乐正贤却没有伸手去接,道:“柳师叔,枪你留下应急,我和安蜀一起去。”

唐安蜀并没有诧异,其实他早知道乐正贤肯定会陪自己一起去,他也想让乐正贤陪着自己,毕竟乐正贤是个情报专家,想必对楔子岛的地形多少也有数。

“那就太好了,我兄弟就拜托你了!”柳落渠按住乐正贤的肩头,“只要你们俩平安回来,你也是我兄弟。”

唐安蜀忙道:“柳师叔使不得,辈分乱了。”

柳落渠不屑道:“什么辈分不辈分的,以后各叫各的。”

乐正贤忍不住笑道:“要是安蜀回来了,我没回来呢?”

柳落渠严肃道:“那要看什么情况,你要是跑了,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要是死了,我拼上这条命也得把你尸体抢回来,再和你结拜!就算你当了鬼,也是我柳落渠的兄弟!”

乐正贤抱拳道:“放心,我们肯定会一起回来的。”

唐安蜀掏出怀表:“现在是早上七点,柳师叔,咱们对对表。”

柳落渠也掏出怀表来对了下时间,没有偏差后,唐安蜀又问乐正贤:“贤兄,从北面潜入南面堡垒,需要多长时间?”

乐正贤搓着手指在心里默默计算着,随后道:“至少得三个小时,我说的是至少,所以,保守也得是正午时分。”

唐安蜀道:“贤兄,你画一份简易地图给柳师叔,午饭后一点动手炸炮台,炸完后你们就返回这里,如果晚上七点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和伍师叔就走吧,别管我们了。”

伍四合此时道:“如果你们没回来,我逃脱后,会将我从雇主那得到的金子分成三份,自己留一份,剩下的给你们家人送去。”

唐安蜀摇头:“不用,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画着地图的乐正贤头也不抬地说,“我家人全死光了。”

伍四合不语,尴尬地站在旁边,接受着柳落渠无穷无尽的鄙视。

等乐正贤画完地图后,立即领着唐安蜀离开海洞。

两人前脚一离开,柳落渠就举枪瞄准伍四合:“姓伍的,我告诉你,如果你他妈的给我耍花招,我肯定会让你生不如死,论拷问,我可是行家!”

伍四合默默点头,并不多言。



甬城都督府中,傅国栋正与荣平野下着象棋,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落棋声,而荣平野除了下棋喝茶之外,就是时不时看一眼站在傅国栋身后的那个戴着眼镜,穿着西服,胸口别着钢笔,手中似乎永远都提着公文包的秘书辛广运。

辛广运除了是傅国栋的秘书之外,还是都督府首席文书,也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关闭之前最后一届毕业生,而他学习成绩最好的科目,就是军事情报学。

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科目几乎完全仿照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所以军事情报学成为了重中之重,不过遗憾的是,他们所认为的军事情报学与原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所教授的有所偏差。

辛广运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从教授自己的老师那借来了原日本的教材,自学日语重新进行了学习,并且想办法花高价搞来了当时日本内务省东京警视厅下属警官学校中的刑侦情报学教材进行自学。

所以,辛广运还没有毕业,就被他的老师推荐给了傅国栋,傅国栋看完辛广运的资料,立即拍板让这小子成为了都督府首席文书。

别小看这个头衔,首席文书有资格过目甬城都督府内的所有文件,换言之,只要傅国栋能看的,他都能看。

这也是荣平野会警惕辛广运的主要原因,他很清楚的知道,在都督府虽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和他能平起平坐的就是这样一个他至今都摸不清实力的年轻人。

“广运呀,有机会我们也对弈一局?”荣平野看着辛广运道,“我说的是围棋,我知道你喜欢下围棋。”

辛广运礼貌地笑着:“有机会一定,到时候还请荣参谋手下留情。”

荣平野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荣平野的副官池累尘站在门外立正道:“报告!”

傅国栋放下手中的棋子:“有消息了吗?”

池累尘走到棋桌旁回道:“报告大帅,唐安蜀他们已经登岛,但是岛上还没有任何动静。”

傅国栋看着荣平野:“广川,你觉得他们会顺利吗?”

荣平野却是看着棋盘,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不好说,不过我认为他们那里只要有唐安蜀和乐正贤这两个人,基本上没有问题。”

傅国栋笑了:“只要海蛇一死,假以时日,我们就可以从外围彻底断了磔狱的气口,只要淡水蔬果送不进去,孙三就变成了笼中困兽。”

荣平野笑道:“大帅,在我眼中,孙三充其量算是禽,不算兽。”

傅国栋大笑:“就算是禽,那也是家禽。”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充斥在屋内,可空气中却飘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正午时分,乐正贤已经领着唐安蜀来到了岛南堡垒西面,两人躲在背光处,悄悄地观察着堡垒上方那个巨大的缺口。

乐正贤看着那里道:“那里是最佳入口,进去之后,沿着走廊向下,有一个用来漏水的水道,从水道里面爬进去,就可以到堡垒议事厅的上方,议事厅后面就是海蛇的房间。”

唐安蜀笑道:“冥耳可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乐正贤道:“冥耳有一个巨大的情报库,里边装了很多平日内大家都认为可能用不上的情报,但在关键时刻,这些东西就可以卖出高价。”

唐安蜀道:“冥耳分为两派,斗到至今,外界竟然很少有人知道,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他们很清楚,外部的力量要攻破一个组织很难,但是如果从内部瓦解,那就简单许多了。”乐正贤从千机囊中摸出攀爬的工具,“人其实不聪明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弱在什么地方,然后加以弥补。”

唐安蜀笑道:“这些话我师父也说过。”

我就是从你师父那学来的。乐正贤原本想说这句话,但还是忍住了,掏出怀表看了看,道:“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这时候他们在吃饭。”

说罢,乐正贤跳向堡垒,攀爬在边缘,等唐安蜀跳过来之后,两人这才朝着那个缺口慢慢爬去,同时注意着下方正聚集在一起吃饭喝酒的几名海盗。



岛屿北面外围防御阵地下方,柳落渠将怀表轻轻合上,抬脚踹了下前方的伍四合,低声问:“看清楚了吗?”

伍四合转身缩回身子:“环形炮台,每个炮台有三门大炮,一门洋炮,两门神威炮,一门炮由六个人负责,三人负责调整炮身瞄准揭开炮,另外三人负责搬运炮弹和装填。”

柳落渠皱眉道:“一个炮台有18个人,麻烦了,看配置和以前清军一模一样。”

伍四合又道:“不麻烦,他们把炮弹堆得太近,一旦炮弹被炸,不仅炮台会被毁,人也得完蛋。”

柳落渠想了想道:“可是有五座炮台,我们就俩人,充其量一人负责一座,剩下还有三座。”

“声东击西。”伍四合忽然有了主意,“你准备好炸药,我绕到炮台后方,去引起混乱,吸引注意力之后,你趁机再将炸药挨个放在炮台之中,跑远了之后,开枪引爆,这是唯一的办法。”

柳落渠想了想:“只能这样了。”

伍四合笑了,柳落渠却沉声道:“我再提醒你一次,不要耍花样!”

伍四合的笑容消失:“我只是想找回点你们的信任,仅此而已。”

柳落渠冷哼一声,并不多说什么,就在此时,伍四合忽然看到北面码头方向有动静,立即道:“有人来了!”

柳落渠顺着那个方向一看,只见一名军官领着20名手持花机关全副武装的士兵沿着大路列队走了上来,从军服上判断,那并不是傅国栋的人,会是谁派来的呢?

柳落渠和伍四合都陷入了疑惑中。

第四十章:噬蛇

南面堡垒中,唐安蜀和乐正贤趴在议事厅上方的隔层之中,透过木板的缝隙看着下方正在那里吃喝的海蛇以及海蛇身边那两个人,一个和海蛇一样身材魁梧,后背上带着蛟龙纹身的中年男子,另外一个则是穿着长衫戴着眼镜,像是教书先生一样的男人。

唐安蜀抬眼看着乐正贤,用眼神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乐正贤低声道:“中间那个身材魁梧,有些微胖的家伙就是海蛇,旁边那个赤裸上身,后背有纹身的是二当家,他叫牟三农,海蛇的堂弟。那个戴眼镜的是他们的军师,以前是个地师,叫周君正。”

唐安蜀看着下方,皱眉道:“和傅国栋合作的人,到底是牟三农还是周君正呢?冥耳没有相关的情报吗?”

乐正贤摇头:“没有,这类夺权背叛导致的私交,双方知道实情的人本就少,所以,冥耳那也极少有这类的情报,就算有,也会立即判断哪一方出价更高,然后快速卖出,因为这类的情报是有时效性的,一旦过了那个时间,就一文不值。”

乐正贤刚说完,议事厅外就跑进一个传令的小海盗:“老大,三爷的人来了,在外面侯着。”

海蛇放下手中的羊腿,疑惑道:“三爷的人怎么会来?”

海蛇说着看着同样疑惑的牟三农和周君正。

牟三农道:“三爷的人前几天不是才来过吗?”

海蛇寻思着:“是呀,这时候来,什么意思?”

周君正道:“人已经来了,老大,得以礼相待。”

海蛇点点头:“快请。”

海蛇话音刚落,牟三农制止道:“等等!三爷派谁来的?”

传令海盗回道:“古副官。”

牟三农看着海蛇:“古疯子又跑来干什么呢?”

周君正却似乎有些不满牟三农的猜疑:“二哥,无论来做什么,这始终是我们的地盘,怕他作甚,让他进来吧。”

“等等!”牟三农再次制止,“古疯子带了多少人来?”

传令海盗回:“二十人,和以前一样,都带着花机关,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他照规矩已经把人留在主路上,一个人在炮台那侯着呢。”

海蛇问牟三农:“老二,你怎么看?”

牟三农想了想:“不知道,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

海蛇又看向周君正,周君正点头道:“二哥说得对,警惕些没坏处。”

海蛇想了想道:“把那四条鱼给我叫进来,然后你再请古副官。”

海盗得令道:“是!老大!”

传令海盗离去后,躲在上方夹层中的唐安蜀问乐正贤:“你怎么看?”

“麻烦了,我觉得事情复杂了,看起来,那个周君正有问题。”乐正贤低声分析道,“古疯子突然到来,海蛇和牟三农都很怀疑,唯独他迫不及待要请人家进来,还要以礼相待,直到最后海蛇和牟三农都越来越怀疑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警惕些没坏处。”

唐安蜀沉思了片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孙三也想要海蛇的脑袋!”

乐正贤点头:“看起来是这样,傅国栋和孙三都要海蛇死,这说明他们各自都找好了海蛇的继任者,现在看来,孙三选择的应该是周君正,而傅国栋选的则是老二牟三农,牟三农应该是在等我们下手。”

唐安蜀点头:“对,周君正看样子等的就是那个古副官。”

乐正贤抬眼看着唐安蜀:“怎么办?”

唐安蜀道:“先不动,静观其变。”



炮台外围,古风带来的那二十个士兵三人一组围成团在那说笑抽烟,也不躲在阴凉的地方,似乎根本不惧正午几乎能杀人的日光。

躲在岩石后的柳落渠透过缝隙看着,旁边的伍四合盯着另外一个方向,不时抬头看一眼守卫炮台上的那些海盗。

海盗们已经吃过午饭,坐在那抽烟喝茶,或者是聊天玩牌,有些人已经躲在墙壁的阴影中昏昏欲睡。

“不对劲儿,杀气太重。”柳落渠低声道。

伍四合缩回头,换了个姿势透过岩石缝隙看了一会儿,也道:“对,这些士兵不躲在阴凉的地方不说,而且三人一组站着,大部分手都抓着手中的花机关,他们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直接攻上炮台。”

柳落渠指着左侧单独站在那抽烟的士兵:“看到那个了吗?”

伍四合道:“看到了,还有离我们最近的还有一个,都是单独站着的,可是目光都不时在往炮台方向看。”

“而且还在看表。”柳落渠笑了,“这两人应该是军官,一个人带三组人,从左右两侧发起攻击,这种距离,那些海盗手中的步枪和花机关相比,还不如棍子呢,这下好玩了,不需要咱们动手了。”

伍四合想起来了什么:“这些人既然不是傅国栋的,会不会是孙三的?”

“如果不是傅国栋的人,那铁定是孙三派来的,从这些士兵的姿态来看,孙三也要对海蛇下手。”柳落渠面无表情道,“先前那个被叫做古副官的人,从他行走的步伐,还有挥动的双臂可以看出,他是高手,而且是练上三路的,他应该是留下这二十个兵占炮台,而他自己一人进去做掉海蛇。”

伍四合默默点头赞同。

柳落渠笑了笑:“有意思,有点我的路子,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擒贼先擒王。”

伍四合道:“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估计安蜀他们两人发现之后,也不会动手的。”

柳落渠应了一声,掏出水壶来喝了一小口,继续盯着炮台下的那些士兵。

古风走进议事厅的那一刻,两侧的海盗上前,虽然毕恭毕敬,但却低头摊开了双手。

那意思是把枪交了。

古风会意,将手枪取出来交给海盗,又将靴子中的两柄匕首拔出来,然后高举双手,笑道:“当家的,我来是有重要的消息告诉你。”

海蛇笑嘻嘻地迎上去,一边等着海盗搜古风的身,一边保持距离道:“有什么消息?难不成是傅国栋要杀我那事?我已经知道了,劳烦三爷费心了,老惦记着我。”

“不,是我要杀你。”古风笑道,刚说完身子一收,直接拔出旁边海盗背上的那柄长刀,朝着海蛇迎头就劈了下去。

古风突然出手,让上方夹层中的唐安蜀和乐正贤也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那个姓古的会连点所谓的前奏说辞都没有,上来就动手。

不过,两人也清楚看到,海蛇向后一避的时候,竟避开了古风那一记狠劈,如果劈中,海蛇的脑袋肯定会变成两瓣。

海蛇避过之后,古风手握长刀身法一变,直接干掉了旁边两名海盗,又三两下干掉了围上来的那四名海盗,同时将议事厅的那扇铁门关上,并且落上门闩,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完事儿后,古风靠着门咬着刀,挽着自己的袖子,环视着整个议事厅,看着惊恐气愤的海蛇,还有带着同样表情的牟三农,最后才瞟了一眼有些慌乱,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周君正。

不过,古风根本没看从议事厅后方提着各式武器冲出来的四名海盗。

上方,乐正贤从缝隙中看着那四名海盗:“那就是海蛇先前说的那四条鱼,分别叫海黄、海鳗、海鲳还有马面鱼,领头的就是马面鱼。”

唐安蜀看着那四个分别拿着刀枪剑棍慢慢围拢古风的海盗:“听名字都是东海的特产呀。”

乐正贤道:“这四个是东海海盗中的高手,早年落草之前是江浙镖局的。”

唐安蜀问:“武艺如何?”

乐正贤却是道:“你看就知道了。”

唐安蜀问:“诶,海蛇怎么不拿枪呀?”

乐正贤笑道:“海蛇的议事厅里不允许带枪,他觉得危险,所以他自己都不带。”

唐安蜀摇头:“这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呀。”

海蛇从自己桌下提起那柄西洋刀,指着古风道:“妈的!古风你活腻了!孙三也活腻了!”

牟三农挡在海蛇的前方,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周君正此时却躲在一个柱子后方,焦急地看着古风,在他看来,古风不可能赢。

古风绑好鞋带,收拾妥当一切,这才取下口中含着的长刀,挥了下道:“刀不行,不过对付你们几个杂碎已经够了,蛇爷,你以前对我也不错,我就违反一次军令,最后一个杀你,保证一刀毙命,不让你遭罪!”

海蛇气的浑身发抖:“给老子杀了他!”

海蛇下令之后,领头的马面鱼手中长刀一抖,道:“上!”

紧接着持枪的海黄和用棍的海鲳冲了上前,利用手中武器长度的优势,一个攻上路,一个攻下盘。

唐安蜀看到这一幕道:“先试探,再伺机下手,看来这条鱼不傻,长枪长棍对短刀。”

乐正贤点头:“对,然后用刀的马面鱼和用剑的海鳗在周围找机会,抓那个古风的空隙,这种战法看着是没问题,不过这个姓古的功夫在议事厅所有人之上。”

唐安蜀也看出来了,虽然他手持单刀被四人围攻,但依然利用周围环境不断避开挡下攻击,同时不急于还击,也是在摸对方四人攻击的方式以及套路。

第四十一章:激战

就在上方唐安蜀暗自在心中为古风喝彩的时候,古风却突然间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那个马面鱼见状,知道机会来了,立即持刀上前,朝着其肩头横劈过去,看样子是想直接让古风身首异处。

就在马面鱼长刀袭去的瞬间,古风却身形一变,直接钻进袭来的枪棍缝隙之中,迎着马面鱼的长刀而去,同时提刀从下至上一记斜劈,在劈断马面鱼手中长刀的瞬间,也直接劈中了马面鱼的面部,从左至右直接劈开。

议事厅中安静了,其他三条鱼也收手,吃惊地看着倒在地上,脑袋上下已经分成两半的马面鱼。

那三人立即收势,慢慢向后退着。

古风上前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马面鱼的尸体:“我以为你真是个高手呢,结果只是半桶水,三脚猫,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古风扭头看向剩下那三人:“下一个是谁?”

说完,古风又提刀指着另外一边的牟三农:“还是你?”

议事厅一片死寂,几乎都能听到那几人慌乱的心跳声。

堡垒外的炮台中,古风带来的士兵已经在突然间展开了攻击,在海盗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瞬间,士兵就分成两批从左至右攻了上去,手中的花机关开火的同时,海盗就倒下了数十人。

剩下的海盗叫喊着开始找掩护,并且拿着那些老式武器开始还击。

而那些三人一组的士兵们,一人做压制射击,第二人在第一人子弹快要打完的时候立即补上,而第三人则持续向前推进,推进的同时,对目标进行点射,消灭眼中能看到的一切能动的东西。

而那两名身着士兵服装的军官,也在后方不断下达着协调命令。

这一幕幕看得柳落渠和伍四合目瞪口呆,他们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打仗的士兵,原先他们见过的那些军阀所谓的精锐部队,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坨坨狗屎。

但这二十个,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看样子孙三是把钱花在刀刃上了,竟然训练了这么一支训练有素,勇不可挡的队伍。

伍四合刚要起身,柳落渠按住他:“你要干什么?”

伍四合道:“躲远点呀,你以为我要上去找死呀?”

柳落渠不再说话,只是悄悄地和伍四合撤离了这个真正的战场。

议事厅中,古风坐在马面鱼的尸体上,双手撑着刀,带着笑容看着其他人,身后的铁门不断被人撞着,但那扇门太坚固了,外面的海盗只能急得干瞪眼。

铁门和不带枪的规矩,都是海蛇自己立下来的,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

海蛇上前一步:“古风!我和你无冤无仇,不如我们谈谈吧?”

“在战场上,谈判只会发生在开战前,或者是激战后。”古风带着浅浅的笑,“开战前一般来谈妥的话,那都属于弱者被迫接受了强者的条件,激战后也是一样,谁占优势,谁就有资格谈条件,只不过激战后通常是弱者先要求谈判的,因为弱者怂了,知道赢不了。”

说罢,古风站起来,慢慢朝着海蛇走去,他走一步,海蛇退一步。

古风带着嘲笑道:“现在我强你弱,你凭什么和我谈?”

说着,古风挥刀就袭向海蛇,周围那三条鱼赶紧上去帮忙,可海鳗上前还没做什么,就被古风直接一刀劈死,剩下两人傻了,再也不敢靠近。

“我反悔了。”古风笑道,“海蛇,我现在就要你死。”

古风说着,提刀就冲了过去,牟三农已经拔腿就跑,剩下那两条鱼也掉头就跑,完全不管海蛇的死活。

“你们这群王八……”海蛇大骂的同时,闭上眼举起双臂要去挡。

突然间,海蛇却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等他睁眼,发现古风已经退开,在他跟前地板上还有两个枪眼。

古风抬起手中的长刀,看着刀身上那个子弹留下的痕迹,又抬眼看着上方。

几乎同一时间,蒙面的唐安蜀和乐正贤从上方跳下来,持枪对准了古风。

海蛇大喜:“两位英雄……”

话没说完,乐正贤就一把将他抓过去,用枪制住道:“要命就闭嘴!”

古风挑了下眉毛:“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傅国栋派来的刺客吧?”

唐安蜀却看着另外一侧躲着的牟三农道:“你们是不是傻,先前从古风那收走了一支手枪,就在门口某具尸体的身上,打了这么久,你们不去拿枪,偏偏拿刀剑和人硬拼?”

古风听完都憋不住笑了,其实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毕竟他一向不喜欢用火器。

牟三农和海蛇,以及活着那两条鱼也是一愣,随后急匆匆跑向尸体去找枪。

而周君正也赶紧从柱子后面跑过去,在尸体堆中翻找着。

半天,周君正终于找到手枪,用两根手指头将枪夹着提起来,欢喜地高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古风斜眼看着他:“找到了还不快过来帮我!”

周君正立即持枪走到古风身后,先对准了唐安蜀和乐正贤,然后又转身对准了牟三农等人。

海蛇此时大骂道:“好你个周君正呀,原来你是内奸,你和孙三是他妈一伙儿的?你忘了,当年你他妈的还在摆摊算命的时候,是谁给你一口饭吃?是谁把你从那些土匪手里救下来的?是……”

周君正此时掂起脚,探头接过话去:“是我命好!”

海蛇愣了下,气得开始大骂,试图要挣脱乐正贤:“你妈的!我要弄死你!你个狗日的!”

乐正贤用枪柄敲打着海蛇的脑袋:“你能不能安静点,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当老大不要说那么多话,言多必失,难怪下面的人都要反你,你知道吗?不仅是他,你家老二也想杀你,他和傅国栋是一伙儿的。”

海蛇吃惊地看向不远处的牟三农,牟三农明显有些尴尬,愣了两秒后,狡辩道:“老大,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我去你妈的!你只要一撒谎就脸红,这件事谁都知道。”海蛇把手从乐正贤手臂中钻出来,指着牟三农道,“你找面镜子看看你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你还装?”

牟三农故作镇定:“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唐安蜀和乐正贤此时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仨真的是海盗!?感觉像是戏里的丑角。

突然间,古风闪电般出手,朝着唐安蜀袭去,而唐安蜀则是镇定地举枪扣动扳机。

枪响之后,古风手中的长刀落地,他捏着震得发麻疼痛的虎口,低头看着镶进长刀护手处的那颗子弹。

周君正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也有枪的时候,唐安蜀手中的枪再次响了,直接打中周君正手中的枪。

在周君正的惨叫中,那支手枪被弹开,落在几米之外。

乐正贤笑道:“都别动,在这个距离,他说打哪儿就打哪儿。”

唐安蜀看着古风:“我知道你挥刀的距离,所以下来前,我就算好了位置。我现在所站的这个位置,你提刀是绝对砍不到我的,除非你往前走一步,但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废了你的手。”

古风却是笑了,竖起大拇指:“厉害,我喜欢有脑子的人。”

唐安蜀也笑了:“可惜呀,我们没办法惺惺相惜,因为我不喜欢功夫比我高的人。”

古风依然带着笑容:“客气,承蒙夸奖,但是你们要准备怎么离开呢?很快,这座岛就易主了,外面的那些个海盗不是死就是投降,到头来你们还是瓮中之鳖。”

唐安蜀淡淡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喂,你……”

唐安蜀用枪指着周君正:“你拿绳子把这位古副官绑上。”



堡垒外围的五座炮台早已被古风的突击队拿下,但突击队随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守住了那五座炮台,等待援军到达。

是的,还有援军。

当躲在下方,已经远离炮台的柳落渠和伍四合两人,看到携带轻机枪等自动火力出现在大路上的那些士兵时,满脸都是惊讶。

“竟然还有援军。”伍四合皱眉道,“这是什么打法?”

柳落渠在一旁道:“如果一开始把所有兵力都投入进去,相反收到的效果不好。”

伍四合不懂这些,问:“什么意思?”

柳落渠解释道:“山地便于凭险固守,也便于隐蔽行动,迂回包围,穿插分割和设置埋伏,所以在这种地形下进行攻坚战,攻方从正面突击是非常吃亏的。再者,山地也不便于指挥联络和协同作战,所以之前的突击队才三人一组,十人一小队,每队各设一名指挥官,进行近距离突击作战。如果先前大部队全部出现,那些海盗肯定会提高警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古副官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从前来的时候,也是习惯性把二十名士兵放在炮台的位置。”

伍四合明白了:“看样子孙三早就准备对海蛇下手了。”

柳落渠小心翼翼地探头看着炮台的方向,发现一名军官正在朝着堡垒中的士兵喊话,因为隔得太远,他听不太清楚。

柳落渠皱眉:“在说什么呀?又是逆风,我听不清楚。”

伍四合闭上眼,侧耳听着:“似乎在说,让海盗们投降,不然他们就炸开正门攻进去。”

柳落渠听完,又探头使劲儿看着:“看样子他们是要用那几门英国炮了?”

第四十二章:敌中有我

堡垒正门下,那名军官仰头看着堡垒上方,高喊道:“都听着!你们老大海蛇已经完了,你们要是想活命,就扔掉武器,抱着脑袋,一个接一个走出来,否则的话,等我们把大门炸开,你们谁都别想活!”

躲在上方堡垒箭垛下的一个海盗小头目,也不敢露头,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要是敢炸门,我们就把议事厅烧了,就算烧不死藏在里边的古风,也得熏死他!”

听完海盗小头目的话,军官身边的一名士兵低声道:“头儿,古副官还在里边呢?”

那名军官的目光坚毅:“你忘了古副官临走前说什么了吗?”

士兵摇头:“古副官说一旦动手,就不要管他死活,务必要按照原计划拿下楔子岛。”

军官冷冷道:“那就对了,准备一下,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们就炸门。”

士兵立正:“是!”

议事厅门外,海盗们并没有再冲撞大门,而是真的在门口堆上柴火,撒上锯木面,同时劝说着古风开门。

“如果你不开门,我们就放火熏烟!”外面的海盗嘶声喊着。

厅内,古风看着唐安蜀道:“你听到了,大家都得完蛋,不如……”

古风还没说完,周君正一拽后面的绳子,拉紧之后,毕恭毕敬地对唐安蜀说:“好汉,我已经绑好了!”

古风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周君正,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傻子吗?你他妈的真绑呀?你和谁一伙儿的你不知道?

乐正贤看着古风那眼神,都憋不住想笑。

唐安蜀憋住乐:“周先生,干得不错,现在,你过去,把牟三农也给绑了。”

周君正立即拿了绳子,屁颠屁颠地过去,飞快地绑着牟三农。

古风坐在地上,看着周君正那模样,苦笑道:“看来我们是选了个白痴,我原以为他绑我的时候会在绳子上做手脚,没想到竟然绑这么结实。”

等周君正绑好牟三农,唐安蜀又道:“把剩下那两条鱼也给绑了,不过只绑住双手,用绳子连在一起。”

周君正一愣,虽不知道唐安蜀要做什么,但也只得照办。

古风疑惑地问:“喂,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唐安蜀笑道:“带着人质逃跑呀。”

古风一惊:“怎么跑?”

唐安蜀指着上方:“怎么来的,就怎么跑。”

古风眉头一皱,暗骂了一句。

等周君正办妥当一切后,乐正贤立即顺着柱头爬上去,然后唐安蜀再将海蛇绑好,自己也顺着爬上,再将绳子绕于房梁之上,把海蛇、周君正和海黄、海鲳拖拽上去。

古风和牟三农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谁知道就在最后一个海鲳被拖拽上去之后,上方的那个窟窿中却扔下来一柄匕首,直接落在古风和牟三农之间。

“下次咱们见面,你可要留点情面。”唐安蜀的声音从那里传来,“别说我没给你留活路。”

古风看着上方笑了,随后起身来,一脚踹开了准备反手去拿匕首的牟三农,自己拿起匕首,反手割断绳索,摸着手腕,站在那自顾自笑着。

他的笑,让依然被绑着的牟三农吓得面如死灰。



上方夹层中,乐正贤将破布塞在海蛇等四人的口中舌下后,扭头来问唐安蜀:“安蜀,我们现在原路返回吗?”

“不。”唐安蜀摇头,从旁边的缝隙中紧盯着下方,“楔子岛被古风拿下只是时间问题,一旦拿下,他肯定会封锁整座岛搜查我们,我们一旦跑出去就死定了。”

乐正贤纳闷:“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先呆在这,古风不会上来的。”唐安蜀自信地笑着,“等入夜再说。”

乐正贤道:“一旦入夜,柳落渠和伍四合就走了。”

唐安蜀却道:“我巴不得他们两人走,原本他们就与这件事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再者,我在发现伍四合成为傅国栋的棋子后,就已经不相信他了。”

乐正贤默默点头,算是明白了唐安蜀一开始的真正打算。

而旁边坐在那的海蛇等四人,互相对视着,当海蛇看向周君正的时候,周君正赶紧冲着他傻笑着,自个儿都没搞清楚自己为啥笑的时候,脸上就被海蛇踹了一脚。

“他们唯独把你留下了。”古风捡起地上的手枪,直接插回枪套,然后才走到牟三农跟前,“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牟三农不语,干脆硬气道:“老子落你手上,算我倒霉,给我个痛快吧。”

“什么?”古风好像没听清楚,“算你倒霉?要不这样吧,给你个机会,我现在给你松绑,兵器任你挑,咱们俩玩玩?”

牟三农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古风的对手,立即闭嘴。

古风一把抓起牟三农,直接走向大门:“走吧,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古风站在铁门前,活动了下脖子,抬脚将门闩踹开,然后一把将铁门左侧拉开。

门拉开的瞬间,门外的那些正准备点火的海盗们一下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带着笑的古风,还有站在旁边被五花大绑的牟三农。

“二……”一名海盗那个“爷”字还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就被古风一刀劈翻。

紧接着,古风一手抓着牟三农,一手提刀,带着兴奋的笑容一路杀了出去。

一开始,海盗们还一拥而上,试图用人海战术战胜古风,但几个回合下来,前几批上去的人不是死,就是断手断脚,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只得手持武器,面朝慢慢走来的古风后退着。

而被古风抓住的牟三农脸色苍白,他算是见识到了古风的厉害,明白了为什么古风会有“古疯子”这个绰号,这家伙真的是个疯子呀!

在快看到堡垒大门的时候,古风停了下来,用提刀手的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妈的,为什么还不炸门?”

说话的同时,海盗们已经将古风团团包围。

“放开二爷!”

“把二当家放开,我们饶你不死。”

“姓古的,你死定了。”

那些海盗七嘴八舌地威胁着,但没有一个敢站在古风挥刀就能攻击到的范围内。

古风松开牟三农,同时一脚踹在他的后腿上,让其跪下,抬手摸着自己的上衣口袋,摸了半天,皱眉道:“糟了,怀表掉了,喂,你们谁有表?现在什么时候了?”

没人回答,古风用刀背拍了拍牟三农:“他们听你的,问问他们。”

牟三农舔了下嘴唇:“问你们呢,现在什么时候了?”

其中一个海盗把手伸进裤裆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怀表,看了许久,然后低声问旁边的人:“喂,你认识上面的字吗?现在几点了?”

那人摇头,古风上前一刀缠住怀表表链,将怀表直接拖拽出来看着:“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炸门?你这表是不是……”

古风话没说完,堡垒大门被一发炮弹直接炸开,爆炸的起浪立即掀飞了离门最近的那些海盗,瞬时间哀嚎声一片。

古风拽着牟三农躲在一侧,聆听着门口传来的枪声,看着那些毫无抵抗之力,不断被击倒的海盗们。

“够了!”牟三农喊道,“姓古的,叫你的人住手!我们投降!”

古风只是冷冷地看着牟三农。

牟三农仰头喊道:“都听着,别打了,放下家伙投降吧,再不投降就死光了!”

牟三农的声音在堡垒中回荡着,那些海盗们也终于放下手中的武器,站在原位高举着双手。

枪声也逐渐消失,烟雾中,古风的突击队从炸开的大门冲了进来,占据了有利地势的同时,紧盯着周围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的海盗们。

那名军官也小跑进来,站在古风跟前立正敬礼:“古副官,任务完成!”

古风点头:“伤亡情况?”

军官稍息后道:“伤了5个兄弟,不过都没有大碍。”

古风点头:“比预计得要好。”

军官随后又问:“剩下这些人怎么办?”

牟三农猛地抬眼看着古风,担心古风食言。

古风淡淡道:“关起来,说不定以后还会是咱们的弟兄。”

军官迟疑了下,还是敬礼道:“是!”

牟三农低声道:“谢谢。”

古风整理着自己的军服,并不搭话,而是再次下令:“传令下去,封锁堡垒。”

军官问:“不是封岛吗?”

古风皱眉道:“我们只有一个连的人,封锁堡垒都吃力,还他妈封岛?”

军官低下头,转身去执行命令。



议事厅上方夹层中,乐正贤扫了一眼旁边海蛇等四人,低声问唐安蜀:“你为什么带走了周君正,反而留下牟三农呢?”

唐安蜀解释道:“周君正是孙三的人,牟三农是傅国栋的人,我把傅国栋的人留给孙三的副官,算是送了一份礼,牟三农多少知道一些傅国栋的事情,把他嘴巴撬开,就能得到利于孙三的情报,不管大小轻重,至少可以给傅国栋添堵,现在给傅国栋添堵,就是给我们争取时间。”

乐正贤点头:“明白了,你留下周君正则是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磔狱,不管用什么方式去,你都想事先对磔狱以及磔狱周边了解一下,而海蛇、周君正是眼下最佳的了解渠道,但是你干嘛要留下那两条鱼呢?”

“看戏也得有观众吧。”唐安蜀神神秘秘说了这样一句话,“有些事,越多人知道就越安全,反之,就越危险,在我们回到甬城之后,我会放了那两条鱼。”

乐正贤听完,寻思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唐安蜀的意思,虽然太冒险,不过也是眼下唯一不破坏全局,又能打乱傅国栋计划的最佳办法。

第四十三章:机关算尽

在傅国栋的原本计划中,是让唐安蜀等人杀死海蛇,楔子岛也易主牟三农,明面上他傅国栋不承担海蛇之死的责任,还大摇大摆将唐安蜀等人逮捕送往磔狱,可谓是机关算尽,占尽了优势。

而现在,唐安蜀却将这个计划变成了:海蛇不死,楔子岛直接落在孙三手中,唐安蜀成了生擒海蛇的大英雄,当然即便是最后他还是会去磔狱,全局大致走向并没有变,但计划细节已经乱成一团。

这也是唐安蜀眼下,能够抓到的唯一有力还击的机会。



楔子岛被孙三攻陷的消息传到甬城都督府来的时候,已是事发后的第三天清晨。

偏厅内,傅国栋正坐在那吃着早餐,翻看着黎明日报,同时听着副官池累尘的汇报。

“据线报,指挥攻岛的正是孙三的副官古风。”池累尘站在一旁说着,“整个攻岛行动是在三个小时内结束的,孙三方面轻伤5人,海蛇方面伤亡惨重。”

傅国栋放下报纸:“轻伤5人?孙三派了多少人攻岛?”

池累尘回答:“对外称一个连,但实际上不到一个连,最引人注意的是,古风带去的那支突击队,训练有素,都是清一色的花机关,另外,传言说,古风是独自一人进堡垒见的海蛇。”

“孙三那支突击队我的确早有耳闻,但没想到有这么厉害。”傅国栋寻思了一下,“古风独自一人去见海蛇,听起来唐安蜀他们应该是失败了?”

池累尘摇头:“还不知道,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

傅国栋又问:“这么说,海蛇、牟三农都被孙三干掉了?”

池累尘还是摇头:“不,楔子岛龙头一级的,他就活捉了牟三农一个人。”

傅国栋很是疑惑:“什么意思?你是说,海蛇和周君正他们都跑了?”

池累尘点头:“看起来是这样。”

傅国栋正想不明白的时候,荣平野出现在了门口。

“大帅,如果我们之前情报没错的话,周君正应该是被孙三收买了。”荣平野说完慢慢走进来,“按理说,古风攻岛之后,周君正应该站出来主持大局,但他没有,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周君正和海蛇都被人救走了。”辛广运端着一碗粥慢慢走了进来,直接坐在桌旁放下碗,拿起一个包子,“救他们的人,只可能是我们派去的唐安蜀等人。”

傅国栋咬牙道:“这么说,海蛇还活着?”

辛广运咽下那口包子:“海蛇是不是还活着不重要了,就算他还活着,现在要弄死他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楔子岛已经变成了孙三的地盘,孙三之所以敢这么做,只能说明他说服了舟山群岛一代的其他海盗,换言之,有可能他现在已经是东海的海盗王了。”

傅国栋听完看着荣平野:“荣军师,你怎么看?”

荣平野道:“大帅,辛秘书说得对,海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唐安蜀又带着海蛇去哪儿了?当然了,海蛇不死,孙三也占不到便宜,他一定会召开三仙会,逼孙三给个说法。”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跑进:“报告大帅!新港海警总局的人来了,说有人活捉了海蛇和他的师爷周君正!”

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

傅国栋起身道:“人在哪儿?”

士兵答道:“在海警总局!”

傅国栋抬脚就往外走,辛广运赶紧带着人紧随其后。

而此时,荣平野却是站在原地,皱眉道:“唐安蜀这小子太鬼了!”

池累尘也皱眉道:“师父,咱们被那个没有名气的小子给将了一军。”

“你想掉脑袋是不是?”荣平野低声骂道,也不去看池累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我徒弟!”

池累尘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对不起。”

荣平野抬脚就走,池累尘迟疑了下,赶紧跟了出去。

偏厅内,傅国栋的那碗粥还冒着腾腾热气,但辛广运那碗却吃得干干净净。



楔子岛堡垒议事厅中,孙三背着手站在议事厅正中心,抬眼看着唐安蜀和乐正贤跳下的那个窟窿。

古风站在他旁边,安静地等着。

“二十年前,同治年间吧,我、海蛇还有纸菩萨在这里结拜,我们三个都没读多少书,不过都喜欢听《水浒传》,于是就把这里改名叫聚义堂。”孙三摇头叹气道,“仅仅只是过了五年,我们三个就在东海有了自己的岛,成为东海赫赫有名的海盗,然后也是在这里,召集东海各路海盗办了第一次三仙会。”

孙三说着朝着海蛇的座位慢慢走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老子现在已经五十六了,到头来还是得兵戈相见,你说海蛇这个王八蛋,老子让他和我一样买个大帅的名头,他也不听,非得当一辈子的匪。”

古风面无表情道:“大帅,人各有志。”

“不。”孙三摆手道,“是我变了,是我背叛他和纸菩萨。”

古风上前道:“大帅,现在海蛇失势,对我们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纸菩萨。”

孙三坐下,看着古风:“我现在担心的是,海蛇会召开三仙会,如果是那样,我就真的麻烦了,就算我们有蛇心岛天险,对付傅国栋可以,但要对付和我们一样靠海活着的其他海盗几乎是痴人说梦。”

古风想了想:“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干掉纸菩萨。”

“没用,也不可能。”孙三靠着椅背,摸着自己的光头,“纸菩萨有好几座岛,谁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座岛上,你怎么下手呀?再说了,如果我连她也干掉了,我就会成为东海公敌。”

古风又想说什么,孙三却先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海蛇和纸菩萨,也不是傅国栋,我担心的是铁沛文,不知道我这一走,他会不会咬钩。”

古风默默点头。

孙三担心的同时,在磔狱外围峭壁上站着的铁沛文和黄盼山也同样在担心着。

铁沛文凝视着海面,而后又抬眼看着楔子岛的方向。

不远处的黄盼山却是看着那支愈走愈远的巡逻队,等巡逻队走远了之后,他这才上前走到铁沛文身边。

“铁爷。”黄盼山低声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之前所说的那几个人都不可靠。”

铁沛文默默点头。

此时,张定锋气喘吁吁地跑来,站定后好一会儿气喘匀了才说:“铁参谋,除了甲号监和乙号监之外,其余人都表示支持您。”

铁沛文转身看着他:“也就是说,只有人最少的丙号监和丁号监愿意支持我们……兵变?”

张定锋明显对兵变这个词不太喜欢:“不,是正义之举。”

铁沛文又问:“定峰,你觉得我们的胜算有几成?”

张定锋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不用正眼看自己的黄盼山:“五成。”

“一半的几率,嗯,还是能赌一把。”铁沛文这么说道,“定峰,那就按照你所说的执行吧,辛苦了。”

“是!大帅!”张定锋脸上有了笑容,连对铁沛文的称呼都变了。

黄盼山用厌恶地眼神看着张定锋跑离的背影,不安地问:“铁爷,咱们的胜算几乎没有,丙号监和丁号监加起来不过几十号人,这不就等于是送死吗?”

铁沛文却是无比平静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当甬城都督府那两辆汽车在海警总局门前停下的时候,那些听闻海蛇被捕消息的群众立即团团围住两辆汽车,群情激奋地喊着。

“绞死海蛇!”

“大帅,要给我儿子报仇呀!”

“不能轻饶了他呀。”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他干了那么多坏事,还审什么审,直接沉海吧!”

面对百姓的呼喊,满脸铁青的傅国栋什么都没说,只是等士兵持枪开出一条道来之后,这才领着荣平野三人走进海警总局。

站在对面的裘谷波放下手中的报纸,凝视着海警总局的大门。

傅国栋走进门口后停了下来,池累尘和辛广运立即上前。

傅国栋却是看着辛广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进。

辛广运则转身走出门口,站在那,抬手示意那些百姓们安静。

等人群安静之后,辛广运才高声道:“各位,这次的海盗清剿行动十分顺利,在清剿行动开始的同时,我们也进行了自查,从都督府和甬城警局以及甬城市政厅内,查出一大批与海盗私下勾结多年的贪腐之徒,请大家放心,这次大帅一定会主持正义,严惩海盗,给甬城百姓一个交代!”

辛广运说完,围观的百姓虽然没有再喊口号,但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话说得这么好听,谁不知道他们和海蛇是一伙儿的呀?”

“是呀,听说去年有海盗在新港被捕,后来还不是放了。”

“官匪一家!”

辛广运明明能清楚听到下面的议论,但还是保持着一脸的笑容,朝人群微微欠身鞠躬行礼后,转身走进大门之中。

裘谷波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拉低礼帽,转身隐入人群。



傅国栋走进海警总局底层大牢时,负责看守的海警们赶紧知趣离开。

傅国栋和荣平野则背对各自,看着分别关押在左右两间牢房中的唐安蜀和海蛇等人。

左侧牢房中的海蛇看见傅国栋的时候,奸笑道:“傅大帅,久违了。”

而在海蛇身边的周君正却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而在右侧牢房中,唐安蜀和乐正贤正分别靠在牢房左右两个角落坐着,躲在阴暗中,凝视着虽然努力压制,却依然无法抑制住怒火上脸的荣平野。

池累尘站在不远处,右手抬起,摸着腰间的那支手枪。

辛广运则坐在走廊尽头的那张桌子前,掏出笔记本和钢笔来,准备记录。

傅国栋看着面带奸笑的海蛇,忽然笑道:“海蛇,看来你是开不了三仙会了。”

第四十四章:悄然反击

傅国栋完全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却换来了海蛇狂妄的笑声。

他笑了许久,抬手指着对面的牢房:“现在我做不了主,你问他,现在他说了算,傅国栋,这么多年,这次我是真服你,服你找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小子来算计老子。”

傅国栋转身,与荣平野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牢房中的唐安蜀。

“大帅。”唐安蜀起身来,活动着四肢,“任务完成了,不过可惜的是,我的两位师叔折在楔子岛了,死无全尸呀,你是不是可以多给点安家费,我好带给他们的家人?”

傅国栋凝视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唐安蜀,问:“你以为这一步你赢了?”

“不,大帅,恰恰相反。”唐安蜀抓着栏杆,“是我们赢了。”

荣平野意识到唐安蜀要准备做什么,立即道:“大帅,你最好不要听这小子胡说八道。”

唐安蜀看了一眼荣平野,淡淡道:“大帅,如果海蛇死了,孙三占了楔子岛,您这趟买卖就赔本了,什么都没有得到。”

傅国栋道:“海蛇没死,我赔得更厉害,满盘皆输,而且你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唐安蜀笑道:“阃以内者,寡人制止;阃以外者,将军制之。还有句话说,将外在,军令有所不受。”

傅国栋知道唐安蜀这番话明里暗里是将自己比作皇帝,将他自己比作是在外作战的将军。

荣平野道:“大帅……”

傅国栋抬手制止荣平野,看着唐安蜀道:“你往下说。”

“大帅,如果海蛇死了,你有什么好处呢?孙三占了楔子岛不错,背叛了海蛇也不错,但消息传出去,大家都会知道是你派人杀了海蛇,到时候孙三甚至可以说,他派兵是为了救自己的结拜兄弟,因为海蛇已经被二龙头牟三农背叛。”唐安蜀站在那一一分析道,“最终你黑白两道都讨不着好,如果海蛇不死,那您就占尽了便宜,可以保自己周全不说,还能隔岸观火。”

傅国栋问:“怎么说?”

荣平野皱眉:“大帅,不要听这小子胡说八道。”

唐安蜀不搭理荣平野:“我活捉海蛇回来,您得了个剿灭盘踞东海几十年顽匪的好名声,百姓会认为您做了件好事,事情传到顺天府,多少也得给您一个嘉奖令,反过来,海蛇还可以向江湖同道证明,是孙三设计谋害的他,只要他出来说句话,根本不需要召开什么三仙会,东海的海盗就算不围攻孙三,以后也不会帮他。”

傅国栋面无表情道:“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不过却有一个矛盾的地方。我不杀海蛇,怎么平息民愤?但如果我公开处死他,海蛇又怎么向江湖同道证明是孙三害了他,而不是我呢?”

“这个我早就替大帅想到了,所以,我当时在楔子岛一共活捉了四个人。”唐安蜀站在那笑着,“就是原本孙三身边的东海特产。”

傅国栋皱眉:“东海特产?”

乐正贤此时上前,掰着手指头算着:“马面鱼、海黄、海鳗和海鲳,原本都是他身边的贴身护卫,只不过马面鱼和海鳗都被古风劈死了,不过我们却把海黄和海鲳救了下来。”

傅国栋和荣平野听完谁都没有说话,站在一侧的池累尘下意识看了一眼走廊尽头桌旁的辛广运。

做着笔录的辛广运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唐安蜀有意思了。

辛广运和其他人一样,都听明白了唐安蜀话中的隐意:有两个重要的目击证人,被唐安蜀放了或者藏起来了,如果傅国栋要杀人灭口,这两人就会将所有的事情说出去,说不定还会将屎盆子全部扣在傅国栋一个人的脑袋上。

唐安蜀的手指一边弹着铁栏杆,一边继续说:“现在重要的证人有两个,而海蛇是什么模样,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大帅在死牢里随便拖一个出来,当街毙了平息民愤,剩下的事就简单了,海蛇为了保命,势必会对大帅言听计从。”

傅国栋没说话,转身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看着走廊尽头坐着的辛广运。

辛广运抬眼看着傅国栋,明白了什么,而傅国栋转身径直离开。

傅国栋领着池累尘离开后,荣平野凑近牢内的唐安蜀,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算什么东西?一文不值的狗屁!还想来要挟我们?”

唐安蜀摇头:“荣参谋,我没要挟你们,但你这么生气,我想,是因为你没有想过,我这个一文不值的狗屁竟然会跳出你的五指山。”

荣平野一把抓住栏杆:“你最好搞清楚,现在被关起来的是你,不是我,我要你死,只需要点一下头。”

唐安蜀笑道:“但是我想活,也只需要点点头,但点头的人是傅大帅,不是你,广目天王,名声和实力不对等,是会被江湖同道耻笑的。”

荣平野咬牙松开栏杆:“走着瞧!”

唐安蜀只是冲他笑着。

荣平野大步离开之后,辛广运这才走到牢房跟前,笑眯眯地问:“两位,饿了吧?喜欢吃什么?我记下来,然后去买。”

“无所谓了,鱼肉蔬果都来点吧。”唐安蜀站在那看着辛广运笑道。

辛广运在本子上记录着,随后抬眼看着乐正贤:“您呢?有什么需要吗?”

乐正贤想了想:“能不能放了我呀?”

辛广运合上笔记本,笑了笑,又看向唐安蜀,竟将手伸进栏杆中:“您好,久仰,鄙人辛广运,很高兴认识唐老师,还请唐老师赏脸和我一起吃顿饭,广运有事请教。”

唐安蜀迟疑了下,握住了辛广运的手:“客气。”

回到都督府的傅国栋,在走进书房的时候,却制止了要跟进去的荣平野,只是道:“累尘,你跟我进来。”

荣平野内心很是不安,忙道:“大帅息怒。”

傅国栋只是冷冷道:“生气有何用?”

说罢,傅国栋转身进屋,池累尘看了一眼门外尴尬的荣平野,抬手将门关上。

门闩落下的那一刻,傅国栋一拳打在书桌之上,咬牙切齿道:“江浙衮衣地相,广目天王,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口口声声说人家没有任何江湖地位,毫无名气,不足为惧!”

池累尘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任凭傅国栋在那指天骂地。

书房门外的院落中,荣平野站在那闭眼听着,许久,终于转身离去。

离开的时候,荣平野双拳攥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池累尘将一杯热茶放在并未消气,但已经坐下的傅国栋跟前。

傅国栋深吸一口气,看着热茶,又摇头道:“不喝。”

池累尘道:“大帅,消消火。”

傅国栋问:“累尘,你怎么看?下面应该怎么做?”

池累尘寻思了一下道:“我认为,还是应该与荣参谋商量,这次的确是他小看了唐安蜀,不过,总的来说,大局未变,我们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将唐安蜀送进磔狱,只要他进了磔狱,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在磔狱中与我们接头的人自然会知道怎么做,到时候唐安蜀也跑不了,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去听从我们的指示,在那个地方,他要想再反制,那是痴人说梦。”

傅国栋寻思了下,问:“你的意思是说,还是得按照唐安蜀所说的去做?”

池累尘笑道:“大帅,我的意思是,不要再迁怒荣参谋,此事得找他商议。”

傅国栋想了想,默默点头,端起茶杯喝着。

池累尘在一旁微笑看着。



海警总局的牢房走廊中,已经摆上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各式酒菜。

辛广运竟然打开牢房,将唐安蜀和乐正贤放了出来,让两人在桌边落座,随后举起酒杯道:“有幸认识两位高人,这是广运的福气,两位请不要客气。”

唐安蜀和乐正贤微笑着,乐正贤虽然饮酒,但唐安蜀却放下杯子:“对不住了,广运兄,我不饮酒的。”

辛广运也不劝酒:“那就吃菜。”

唐安蜀侧身取碗盛饭的时候,眼角瞟见牢房走廊门口的地方站着不知道何时到来的苦参和薄荷两人,也算明白为何辛广运敢将他和乐正贤放出来。

当然了,他和乐正贤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喂,我们吃什么呀?”海蛇抓着栏杆,看着桌上的酒菜流着口水。

辛广运笑眯眯道:“两位是阶下囚,当然是吃牢饭了,一天两顿,有鱼有肉,不会亏待你们的。”

海蛇想要开骂,但周君正在一旁拽住他,他虽然把话咽了回去,却转身踹翻了周君正,气鼓鼓地坐回墙下,只得用眼睛和鼻子去享用那桌酒菜。

辛广运吃喝了一阵,放下筷子道:“两位,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大帅最晚明天就会将你们送到磔狱。”

唐安蜀和乐正贤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也不问什么,继续吃喝。

辛广运依然带着笑容,扭头看着海蛇:“两位,你们明早就要被处死了,临死前想吃点什么,我们会在晚上准备的。”

海蛇不屑道:“你不是说我们吃牢饭吗?怎么又他妈的可以点菜了?”

“蛇爷看来没蹲过大狱,狱中的饭分两种,活人吃的,还有将死之人吃的。”辛广运笑眯眯道,“蛇爷,你两种都得吃呀,不过您得选一下,是先吃将死之人的饭,还是先吃活人的饭?”

海蛇皱眉看着辛广运:“听不懂,阶下囚给什么吃什么,快点吧,老子饿坏了!”

辛广运转身来,看着唐安蜀和乐正贤问:“两位,你们对《金陵简》有什么看法?”

此话一出,唐安蜀和乐正贤是真的吃惊了,连旁边牢房中的海蛇和周君正也为之一愣,没想到辛广运竟然会说出这个来。

唐安蜀道:“那只是个传说而已。”

乐正贤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就我所知。”辛广运夹了一块鸡肉到唐安蜀碗中,“《金陵简》就藏在蛇心岛的某处。”

唐安蜀抬眼看着辛广运,而辛广运却不看他,只是低头吃饭,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第四十五章:陵简往事

都督府别院中,荣平野独自一人在那走着,绕着院子走圈,在心中计算着唐安蜀的下一步,不过每次当他刚想了个开头的时候,心里就有个声音对他狠狠地说:“你真的把这个无名之辈当做自己的对手?你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可事实是,这一局唐安蜀的确是赢了,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还险些让他丢掉性命——如果傅国栋真的是以前的那个傅国栋,恐怕今天还没有走出海警总局,他就已经被乱枪打死了。

荣平野抬眼环视着这个漂亮的别院,还有在凉亭中说笑的那几个女人,那是他的妻子和小妾,都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美女。

如果自己失败了,或者在傅国栋跟前失势了,那么他会在瞬时间失去这一切,他太清楚了,他在那些美女跟前没有丝毫的魅力,如果失去钱和权力,他就和街头的算命子,乡下的阴阳师没有任何区别。

“荣军师。”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荣平野一惊,回头来发现是池累尘。

荣平野缓了口气:“池副官,有什么事吗?”

池累尘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师父,放心,没事,傅国栋气已经消了,他最终还是得靠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你,他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荣平野点头:“那就好,幸好我早年就把你这个钉子钉进了傅国栋的身边,否则的话,我们师徒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池累尘道:“师父,有句话徒儿必须得讲,您这次真的是小瞧了唐安蜀,要知道他可是胡深的嫡传弟子,胡深能得到川西衮衣地相八臂罗汉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再者,唐安蜀就用了一句话便将师父胡深从死牢之中救出,也不容小觑。”

荣平野皱眉,有些不耐烦:“但是,他始终是个没有任何地位,也没名气的小子,对我们的实际威胁并不大。”

池累尘倒是冷静许多:“师父,您当初选择唐安蜀他们来执行这个计划,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雇主雇佣了他们去劫狱的关系吗?”

荣平野点头:“当然,有个雇主挡在前面,加上我控制了沈青梦,孙三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我们在其中做了手脚,当然,现在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再者,这个计划能得到傅国栋毫无猜疑的支持,太难得了,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疑心特别重。”

池累尘点头,若有所思。

荣平野见状问:“累尘,你在想什么?”

池累尘道:“师父,我一直在想,那个雇主是谁?这个人为何要雇佣唐安蜀几人去劫狱?为何强调必须要有唐安蜀参与才行?又为何不保密,故意将这个消息放出来?这不是前后矛盾吗?我至今没想明白。”

荣平野安慰道:“累尘,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我们想那么多了,就期望我们在磔狱的那个人,能按照计划行事。”

池累尘默默点头,心中依然在思考自己想不明白的那几个问题。



当孙三领着古风返回蛇心岛,刚走上码头的时候,铁沛文、黄盼山就疾步走来,随后两人直接单膝跪在了孙三跟前。

孙三有些诧异:“铁军师,这……”

铁沛文一脸愧疚:“大帅,我对不起你!我有眼无珠,拜错了将。”

就在孙三还在纳闷的时候,黄盼山扭头道:“抬上来!”

随后,四名士兵分别抓着张定锋的四肢,小跑着将他抬了过来,直接扔在了孙三的跟前。

张定锋浑身是血,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三忙问:“这是?”

铁沛文深吸一口气:“大帅,张定锋假借我名,串通了丙号监、丁号监部分军士发动兵变,幸好我及时发现,带兵阻止,将伤亡减少到最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幸的是丙号监和丁号监的犯人全都安然无恙。”

孙三身后的古风此时冷笑了一声,这一声笑让黄盼山不由得抬眼看了看他,但马上又低下头去。

孙三皱眉,摸着自己的光头道:“这个狗日的张定锋,老子待他不薄,你对他更好,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古副官!”

古风上前:“到!”

孙三指着张定锋,双手都在发抖:“把这个王八蛋给老子带下去,严加看管,把他给老子伺候舒服了,记住了,别那么轻易就让他死!老子要让所有人知道,背叛老子到底有什么下场!”

孙三这番话说完,气鼓鼓地走了,黄盼山不由得悄悄看了一眼铁沛文。

就在此时,准备要走的古风猛地蹲下来,偏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笑眯眯地说:“铁参谋,我能请教个问题吗?”

铁沛文一本正经抱拳道:“古副官请讲。”

古风故作疑惑:“您以前是戏班子出来的吧?学的什么呀?京剧还是越剧呀?”

铁沛文也是故作疑惑:“古副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古风看着黄盼山:“黄团长,我貌似记得越剧里没有火烧赤壁吧?”

说完,古风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千万别是什么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等古风走远,黄盼山才搀扶着铁沛文起身道:“铁爷,看样子,孙三和古风已经看出来了。”

“废话,这么明显,除非他们是傻子。”铁沛文笑道,“原本孙三和古风离开磔狱,就是为了试探咱们,这是在钓鱼,而且用的还是直钩!不过,咱们要是什么都不做,未免太浪费了,所以,就让张定锋发挥点作用吧。”

黄盼山问:“你真的让张定锋当黄盖呀?”

铁沛文摇头:“不,我让他当蒋干。”

《金陵简》在蛇心岛的某处?

当那顿饭吃完,辛广运离开后,唐安蜀、乐正贤都在思考这句话。

辛广运说的是真的吗?他为何要突然说这个?为何就说了那一句就没任何下文了?

唐安蜀反复问着这几个问题,最终他抬眼看着对面牢房,起身来走到栏杆处,敲了敲栏杆,问:“蛇爷,您好像对《金陵简》毫无兴趣?”

“小子。”海蛇起身来,“我们做个交易吧。”

唐安蜀问:“什么交易?”

海蛇压低声音道:“我要活命,你要找《金陵简》,我用消息来换命。”

唐安蜀笑道:“蛇爷,我们同为阶下囚,我没资格和您做这个交易,再说了,把您弄到这来的罪魁祸首是我。”

“不,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死好几遍了。”海蛇笑吟吟道,“再说了,你今天在傅国栋跟前能保我不死,你也就能想办法带我离开。你我都清楚,今天不杀我,明天让我假死逃过一劫,哪怕是傅国栋不杀我,我迟早也会烂在他的死牢里。”

乐正贤也来了兴趣:“蛇爷,听你这么说,你好像真的知道《金陵简》的下落。”

海蛇笑了,回头看着周君正,挥手叫他上前,周君正不敢拒绝,刚上前就被蛇爷直接劈晕在地。

周君正倒地,海蛇一屁股坐在他身上:“我问你们俩,你们觉得《金陵简》是一本书吗?”

乐正贤看了一眼唐安蜀:“据我所知,是一套书,有很多册,上面记载着兵法什么的。”

海蛇摇头,又看着唐安蜀:“你说。”

唐安蜀道:“我知道的和贤兄差不多。”

海蛇点头,带着鄙视的笑容:“你们错了,《金陵简》只有一册。”

唐安蜀一愣:“一册?整套《金陵简》只有一册?你的意思是,那并不是什么兵法书?”

“唐安蜀,我问你,要做地相先做什么?”海蛇问。

唐安蜀答:“谁都知道,要做地相,先做地师。”

海蛇又问:“那你可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地相这一说?为何大家熟知的只是地师呢?”

唐安蜀回忆了一下道:“按我师父所说,应是在元朝,在那之前,地师这个职业和现在完全不同,如今地师囊括了风水师、阴阳先生、算命子等,而在那时候,所谓的地师仅仅只是与葬地风水有直接关系,换句话说,只有在选择下葬地,迁坟等时候,才会用得上地师,只不过百姓通常选择的是便宜的地师,而大户显贵则会私下聘请开棺人,但要说起地相,就不得不说全真道……”

全真道在元朝初年,因为获得了统治者的扶持和推崇,短时间内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在晋西所建的永乐宫也成为了全真道三大祖庭之一。不过到了元宪宗,既孛儿只斤蒙哥当政之时,因为开始尊崇佛教的原因,全真道遭到了当时元朝的打击,甚至部分道观变成了寺庙,一部分全真道弟子为避免被祸及,悄然离去。

这些脱离全真道的弟子为了混饭吃,被迫成为了地师,其原因在于,大部分地师坚持认为他们脱胎于东汉末年的天师道,也就是后来几乎能与全真道平起平坐的正一道。

也可以说,地师所会的,全真道弟子也基本上都会,不过有一项地师却完全不及全真道弟子,那就是传说中的辅世兵法。

乐正贤听到这,疑惑地问:“辅世兵法?”

因为这一点,胡深以前从来没有教过他。

唐安蜀道:“对,辅世兵法,实际上我也不知道真假,总之传说这东西当时在全真道所学之人并不多,因为这种兵法传说是丘处机所著,其作用是帮助当朝者统治天下的同时,将征服天下这个过程中的伤亡减少到最低,所以,还有个名字叫止杀。”

第四十六章:五册陵简

那些成为地师的全真道弟子和其他那些认为自己脱胎于正一道的地师一直对立,从根本上来说,全真道和正一道就有矛盾,都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道教正统。

所以,全真道弟子为了将自己与其他地师区分开来,便自名为地相,也就是丞相的意思,也就是说自己既能够风水堪舆,寻龙点穴,择坟葬地,又能够征战沙场,统百官,治万民。

唐安蜀又道:“地师们当然不服,不过不服也不行,地相的确技高一筹,后来地相参与了元末民变,一开始混迹于红巾军当中,后来红巾军内部产生矛盾,开始敌视仇杀之时,朱元璋趁元军对付红巾军时,扩张势力,地相们又投向其麾下建功立业。”

明朝初年,天下逐渐平定之后,地相们打着所谓的“太平”的旗号召集了各地有名的地相地师,经过商定组成了第一代地师会,也从那时候开始,定下了要成为地相之前,必须成为地师,而要成为地相必须经过地师会准许的死规定。

不过到了胡深那一代,地师会却因为《金陵简》的关系内斗,最终名存实亡。

唐安蜀说完,看着海蛇道:“这就是地相的由来。”

乐正贤此时心里却在想,为何胡深过去没有教过自己这些?所传授的也都是现在来看全是江湖骗术一类的法门,不入流,也不上道,可以说拿出来都有些丢人现眼。

海蛇道:“陵简实际上有五册,金陵简只是其中之一。”

海蛇说着,笑着伸出五根手指头。

唐安蜀忙问:“五册?什么意思?五册目录还是只有五册?”

“只有五册。”海蛇收起笑容,“好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一点什么东西了,这样我们才能互相交换着往下说。”

唐安蜀问:“你想知道什么?”

海蛇问:“我想知道,为什么雇主在雇佣你、伍四合、柳落渠三人时,一再强调非你不可,又为什么将雇佣你们的消息传遍整个甬城?”

唐安蜀和乐正贤听到海蛇的这番话,忽然明白一件事,其实眼前这个老海盗一点儿都不傻,可以说是大智若愚。

唐安蜀如实回答:“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甚至连雇主是谁都不知道,没有查出来,傅国栋之前给我们下套,就是想让我们误以为,他就是雇主。”

海蛇寻思了好一会儿后,看着唐安蜀道:“你如果答应救我出去,我就再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事情,等你带着我平安离开,我保证将当年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不隐瞒一个字。”

海蛇的这句话,无疑是在告诉唐安蜀和乐正贤,他是眼下唯一能告诉他们《陵简》准确情报的人。

唐安蜀寻思了片刻,道:“我可以想办法,但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

海蛇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你听好了,书一共有五册,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划分,分别藏在五个不同的地方,要找金,先找土,要找土,先寻火。”

唐安蜀立即顿悟:“要找火先寻木?而要找木,要先寻得水。”

海蛇点头:“没错,五行之理,对你们地相来说,一点就通。”

乐正贤也明白了:“是五行相生。”

海蛇应道:“没错。”

唐安蜀在那想着什么,乐正贤有些疑惑,问:“你想到什么了?”

“等等,我好像明白了。”唐安蜀猛地抬眼看着海蛇,“蛇爷说五册书,金木水火土,所以,五册书为一套,整套书的名字叫《陵简》?又按照五行划分,分别叫《金陵简》、《木陵简》、《水陵简》、《火陵简》和《土陵简》?”

海蛇咧嘴笑道:“你看,我就说嘛,一点就通。”

唐安蜀抓着栏杆,乐正贤也眉头紧锁,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后,都看着海蛇,但谁也没有说话。

海蛇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了怀疑:“听起来太扯了对吧?可那是事实,好吧,我为了活命,再告诉你们一个准确的消息,《金陵简》的确在蛇心岛,其余的我不能再说了,否则我没有任何活命的筹码。”

唐安蜀和乐正贤只是默默点头,随后唐安蜀回到墙角,靠墙慢慢坐下去,回忆起师父过去所说的那些往事,还有那把奇特的钥匙。

乐正贤靠着栏杆,看着对面牢房中背对着自己的海蛇,心中也浮出无数的猜疑,当他回头去看唐安蜀的时候,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胡深坐在那,加之过去发生的那一切,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答案,但答案却让他愤怒。



五更天,裘移山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警局中探长一级的人陆续从其中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愁容,不少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等所有人走之后,裘谷波才关上门,转身看着抱着头坐在办公桌前的裘移山。

裘谷波上前,问:“爹,不能像以前一样,从牢房里掏几个出来交差吗?”

裘移山叹了口气:“公开审判,公开处决,所有的过程都得让百姓亲眼目睹,我们要是从牢房里去掏几个替死鬼,百姓们也不傻,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候群情激奋,场面无法控制之后,傅国栋就会拿我们父子开刀,以此来平息事态。”

裘谷波摇头:“那他都督府交几个所谓的和海盗勾结的贪腐之徒出来?让我们交五个人?而且至少两人是探长级别的,这不是等于让我们把自己的弟兄卖了吗?”

裘移山放开手:“是,硬要说勾结的话,我们的确和海盗勾结了,但老子那也是为了保护普通百姓呀,我如果不那样做,海蛇他们连一般的渔民都抢,就算不抢也得让那些渔民每月都缴保护费,那不是和抢一个道理吗?多年前,我就给傅国栋提议,让他出兵剿匪,你猜傅国栋怎么说?他说,今天打死了一个海蛇,明天还会出来一个海虎,海豹,海狮子,与其剿匪,不如安抚,共享太平!”

裘谷波心知肚明,其实裘移山这些年虽然收受了不少海盗们的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的确也是为难,如果不那样做,等于是向傅国栋宣布自己不再同流合污,即时他连唯一不是办法的办法都没有了。

裘谷波寻思片刻:“爹,要不我去找傅国栋,他不是就想要个人质吗?”

裘移山猛地起身:“你敢!”

刚说完,两人就听到楼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喧闹声。

裘移山和裘谷波立即走向窗前,探头一看,发现警局外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大批荷枪实弹的士兵,那些士兵将那十名探长团团围住,双方正举枪对峙。

裘移山抓了帽子:“妈的!敢在老子的地盘上直接动手!”

裘移山持枪下楼,裘谷波紧随其后。

甬城警局门口,那十名探长背靠背站在一起,举枪与包围自己的士兵们对峙。

那些士兵虽然都手持长枪,但在周围的较高处,有三挺轻机枪对准了他们,只要一声令下,这十人就会被瞬间打成肉酱。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裘移山朝天鸣枪后,一把推开外围的士兵,径直走进包围圈中,与自己的下属站在一起,“你们想干什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呀?”

其中一名士兵上前就将步枪顶在了裘移山的太阳穴上,喝道:“把枪放下!”

突然间,警局门口一阵枪响,一排子弹打在外围的地上,溅起火花和灰尘,外围士兵立即调转枪口,屋顶上的一挺轻机枪也立即瞄准了门口手持两支花机关,腰间还插着手榴弹的裘谷波。

“开枪呀!”裘谷波边说边往裘移山身边走,“老子腰间的这几个东西一响,大家都玩儿完!来呀!”

裘谷波刚走到裘移山身边的时候,一个声音就从外围响起:“大家冷静点,执行公务而已,都是自己人,小心擦枪走火,伤了自己家兄弟。”

士兵让开一条道后,满脸笑容的池累尘走了过来,径直来到裘氏父子跟前,举起手来一挥:“都放下枪!”

那些士兵得令之后,整齐地将枪放下,制高点的那些机枪手也立即起身,不再瞄准。

随后,池累尘像模像样地给裘移山敬礼,礼毕后,开口道:“裘局长,我奉命前来逮捕与海蛇案有关的涉案人员,大帅说了,您已经把那些警局的蛀虫挖出来了。”

裘移山也笑了:“池副官也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吧?”

池累尘左右看了看:“没有呀,我们也没有进警局,只是担心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反抗或者逃跑,那就麻烦了,我是来帮您的。”

裘谷波道:“不劳烦池副官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池累尘笑道,“我也是在执行军务。”

池累尘故意将“军务”二字说得很重,意思就是,再不交人,我就来硬的了。

裘移山看着裘谷波,又看着旁边那十个其实都很惊恐的探长,刚准备辩解什么的时候,池累尘拿出一纸口供来:“根据海蛇的口供,在甬城警局与他有瓜葛的人一共五人,分别是探长张贤德、探长钟义、三等巡查高旦学、二等巡捕陈露白以及巡查马驰。”

第四十七章:就范

裘移山听完,就知道糟糕了,因为池累尘所念的名单中,除了张贤德和钟义之外,其他三个人根本就不是甬城警局的人,换言之,傅国栋此举已经给足了他面子,让他牺牲两个探长,剩下三个由都督府来想办法找替死鬼。

所以,裘移山如果还硬护着这两人,那就是摆明了与傅国栋做对。

最重要的是,张贤德和钟义这两人平日里的确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品质恶劣不说,仗着自己在顺天府有关系,经常和自己对着干。

可是,张贤德和钟义也是裘移山唯一与顺天府方面的关系人,傅国栋让这两人完蛋,等于是把自己顺天府的那条路给彻底断了。

裘移山扭头来看着人群中的张贤德和钟义,两人脸色也是惨白,剩下那8名探长下意识都往外站了站,以行动孤立了这两人,也等于是表示让他们背下这口锅。

“贤德,钟义。”裘移山终于叫了两人的名字,“把枪放下,跟他们走吧,我会给你们找个好的讼师。”

裘移山的这句话,让还抱着最后希望的张贤德和钟义就像是被人抽去了浑身的骨头一样,手指关节一抖,手枪落地,人也瞬时间瘫倒在了地上。

和海盗勾结,这就是死罪,再好的讼师都没有用,在场人心知肚明。

“带走!”池累尘一挥手,四名士兵立即上前,架走了两人,紧接着,士兵也收枪,开始列队。

池累尘翻身上马:“裘局长,这件事至此已经结束,谢谢你的配合。”

说完,池累尘一抖缰绳,拉马离开,士兵们也列队踏着整齐的步子紧随其后。

裘移山捏着手枪,与裘谷波以及剩下的八名探长站在那,一直等到听不到马蹄声和脚步声,这才陆续散开。

“爹。”裘谷波叫住正准备走回警局的裘移山。

裘移山停下来,却未转身,只是抬手挥了挥。

裘谷波虽然不知道父亲的意思,但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正午,甬城旧港刑场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好些人大清早赶来,就为了占个好位置,毕竟这个刑场已经好些年没用了,从宣布满清政权从这个国家消失的那天,这个刑场就再没有处斩过任何犯人。

而今天,甬城都督府选择在此地行刑,引起了大家的猜测,大部分人们认为,今天行刑不会用枪,而是用过去那种古老的行刑方式让犯人身首异处。

短暂的平和,就让大部分人忘记这种杀戮曾经就发生过在自己身边。

刑场对面的那座茶楼上层,正坐着本该被五花大绑扔在刑场内的海蛇和周君正,在两人身旁还站着唐安蜀、乐正贤和辛广运。

辛广运没有带其他的士兵,只让薄荷和苦参两人守在楼口,不过唐安蜀却看到对面不远处的楼顶躲着抱着那支莫辛纳甘步枪的千里光,这说明雄黄肯定也在附近。

只要有堑壕的人在,唐安蜀他们想跑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帅同意了你的条件。”辛广运站在唐安蜀身后低声说,“不过你们得留下点什么东西作为抵押,否则的话,你们两人一旦去了磔狱,就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谁知道你们会不会食言呢?”

唐安蜀也不回头,只是道:“大帅想要什么抵押?”

“人。”辛广运淡淡道,“不过你放心,已经有人自告奋勇担任了人质。”

辛广运说完,手抬起来,从唐安蜀右肩上伸过去,指着对面二楼:“看。”

唐安蜀和乐正贤抬眼望去,发现伍四合和柳落渠竟站在对面二楼处,两人被反绑着,脸上挂了彩,虽然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但从两人面部的神色看得出,他们伤得不轻。

在两人身后,站着雄黄,最诡异的是,那家伙在屋内竟然还打着伞。

雄黄在伞下的那张脸,就像是死人一样,看得人胆寒。

就在唐安蜀和乐正贤吃惊的时候,辛广运笑道:“他们真算是讲义气,知道你们被关在海警总局,就决定劫狱,刚潜入后巷,就被堑壕的人抓住了,当然了,吃了点苦头,不过不碍事,至少没有丢掉最珍贵的性命。”

唐安蜀道:“大帅的意思是,留下他们两人作为人质,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好生对待他们,软禁,但不要关在监狱里。”

辛广运摇头:“不可能,你要带走海蛇和周君正的条件太苛刻了,不过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同意了,所以,我只会答应好生对待他们,做不到不关在监狱里。”

唐安蜀默默点头。

此时,辛广运又道:“对了,早上的时候,裘捕探和沈姑娘来了都督府,求见大帅。”

唐安蜀一愣,乐正贤特别诧异地看着辛广运,只见辛广运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乐正贤知道,辛广运这句话是冲自己说的。

辛广运笑道:“裘捕探是个正义之人,同时,他想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决定在不放弃捕探身份的前提下从军,大帅任命他为警卫排排长,贴身保护大帅,并全权处理甬城所有疑难案件。而沈姑娘呢,也向大帅如实告知了自己是孙三在甬城内应的消息,还把电台也交了出来,大帅很满意,买下了八王院南院桂花屋赠与沈姑娘,并且承诺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

这个消息对乐正贤来说,如同是晴天霹雳一般,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想知道是裘谷波说服了沈青梦,还是沈青梦打动了裘谷波?这两人为何要在这种时候投靠傅国栋?

突然间,下面传来的枪响惊了乐正贤和唐安蜀,站在最前面的海蛇和周君正虽然反应没那么大,但额头上也立即渗出了汗滴。

旧刑场内,第一批犯人已经带到,旁边的军官念了一个名字举枪毙一个,旁边站着的士兵负责为他更换手枪弹夹。

唐安蜀没有看清楚下面那些犯人的模样,只知道枪响了三十次。

三十具尸体就那么躺在旧刑场的中心,血流成河,他们被行刑的军官称为被诱捕的海盗,都是十恶不赦的凶徒。

紧接着,第二批犯人带到,一共十人。

军官站在那持枪高喊道:“这十人分别是甬城警局和都督府抓出来的败类,他们收受贿赂,提供消息给海盗,还多次帮助被围捕的海盗逃脱,按照律法,杀无赦!”

说完,军官竟拿起了旁边士兵的花机关,直接朝着那些被堵着嘴,含着泪的犯人扣动了扳机。

一个弹夹还未打光,枪就卡壳了,十个人当中被打死了八个,唯独剩下最右侧的张贤德和钟义两人。

两人此时已经尿了一裤子,在那挨着头哭着,因为舌下塞着破布,所以哭声极其难听,就像是正在被宰杀的猪一样。

“妈的,换一支来!”军官气急败坏地骂着,从旁边士兵中又抓过另外一支花机关,踹翻了张贤德之后,抬手就开火,直接将所有子弹全部打在了两人的后背,就像是他与两人有深仇大恨一般。

现场围观的百姓不少人要不别过头去,要不就捂住脸,因为场景实在太血腥,那两人从后颈开始到背部以下全部被打得稀烂,脑袋都因此险些脱离身体。

军官亲自更换完弹夹后,又挥手道:“把罪大恶极的海蛇和周君正带上来!”

这一幕,让楼上的海蛇和周君正转身不敢再看,因为那是两个替他们去死的人,虽说不上是无辜者,但也不应该遭此厄运。

辛广运挪了一步,让两人离开:“不看也好,这两人不仅要斩首,还得悬头颅于城楼之上示众。”

海蛇和周君正停顿了下,抬脚离开,周君正还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唐安蜀和乐正贤看着对面楼上的伍四合和柳落渠被雄黄带走后,也转身离开,他们清楚,傅国栋之所以让他们来看这次残酷的行刑,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最直接的警告。

可此时,谁也想不到,就在今夜,旧刑场将会发生一件令所有甬城百姓终身难忘的怪事。



八王院南院桂花屋中,面无表情的裘谷波坐在那,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沈青梦。

沈青梦将箱子中的金银细软放进另外一个小箱子中,轻拿轻放,看得出那些东西对她的重要性。

裘谷波问:“沈姐姐,你这是要走吗?”

“我走得了吗?”沈青梦看着箱子苦笑道,“荣平野找上我的时候,我就走不了啦。虽然傅大帅因电台之事给我赎身,但买下这里,让我久住,不就等于软禁我吗?当然,还有你和乐正贤。”

裘谷波淡然道:“我们并不重要,但无论如何我都得感谢姐姐这次能带着电台去陪我见大帅。”

沈青梦转身:“你不要误会,我不会做赔本的事情,这次我愿意跟你去见傅大帅,只是为了保命而已,荣平野虽然装作不认识我,但是迟早有一天傅大帅会知道我这里有孙三电台的事情,与其被人抓住,不如上门自圆其说,就算注定要死,也能多苟延残喘几日。”

这番话要放在其他人耳里,可能会觉得这个女人太圆滑,太懂得如何在乱世之中生存,也太可怕,但在裘谷波听来,却是那么的辛酸无奈。

裘谷波道:“沈姐姐,我知道你很难受,我……”

“我不难受呀!”沈青梦却是忽然笑了,将小箱子放在桌边,然后落座,“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呀,这等事都觉得难受吗?这对我来说,不过是每天清晨吸进去的第一口气。”

裘谷波点点头,半天道:“沈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第四十八章:缜密计划

沈青梦笑着:“谢谢你啊。”

裘谷波起身:“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此时,沈青梦却带着笑容起身来,走到裘谷波身边,幽幽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裘谷波带着发红的脸颊摇着头。

“你不会撒谎。”沈青梦的笑容很温柔,可其中并未带着平日见客时的那股妖媚,“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说要保护我?”

裘谷波慢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跳动的那颗心平息下来:“因为姐姐帮过我,对我有恩。”

“这样?”沈青梦重新落座,看着裘谷波,“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裘谷波脱口而出:“我知道。”

沈青梦又笑了:“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的确,很多恩客对我说过,要保护我,但仅仅只限于他们住在桂花屋的那几天。我想说的是,你是第二个真心说出这句话的人。”

裘谷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沈青梦看着那个箱子,问:“你知道,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为什么没有兑现承诺吗?”

裘谷波摇头。

沈青梦起身打开屋门,看着院内一侧那几颗桂花树道:“因为他被埋在树下了。”

就在裘谷波疑惑诧异,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沈青梦看着他道:“是我亲手埋的。”

裘谷波愣住了,看着那几颗桂花树,脑子瞬间乱成一团。

“不早了,裘捕探请回吧。”沈青梦笑道,“你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因为青梦现在已经自由了。”

说罢,沈青梦回屋,抬手关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裘谷波清楚看到有泪珠从沈青梦眼中落下。

是的,她自由了,离开了八王院这个囚笼,又被关进了傅国栋的鸟笼,不过是一种易主的自由。

裘谷波走到那几颗桂花树下,看着青绿的叶子,想着埋在树下那人的身份,想着沈青梦身上过去的故事,给他的感觉这几颗桂花树似乎是用沈青梦的眼泪浇灌的。



甬城都督府正堂之中摆着那部沈青梦上交的电台,左右两侧坐着荣平野、辛广运和池累尘,正对着的那张太师椅上,则坐着穿着便装凝视着那部电台的傅国栋。

“美国货。”傅国栋调整了下自己坐的姿势,“孙三挺下血本呀,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

早就知道电台所在的荣平野只得默默点头,池累尘则上前,仔细看着那电台:“大帅,这和咱们用的德国货不一样。”

傅国栋却是看着辛广运:“广运,你怎么看?这玩意儿怎么处置呀?”

“这玩意儿怎么处置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裘谷波为什么要带着沈青梦来投诚呢?”辛广运坐在那轻言细语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觉得,裘谷波是认为,迟早有一天咱们会发现电台的事情,到时候,大帅肯定不会放过他们,所以干脆带着电台来投诚,为自己留条后路,同时呢,也断了某些人的后路。”

辛广运说完这句话,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荣平野,荣平野镇定地点头道:“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傅国栋面露疑惑,“断谁的后路了。”

辛广运的目光从荣平野、池累尘面部扫过,最后落在电台上:“当然是断了乐正贤和唐安蜀的后路,这样一来,他们就失去了在甬城的内线。”

荣平野闻言,悬起来的心放下了。

池累尘道:“辛秘书说的有道理,不管怎样,一个隐患解除,而且裘谷波也来到了大帅身边,这样他爹裘移山也不敢私下做什么有悖大帅意愿的事情。”

傅国栋点头:“裘移山这个人,表面上嘻嘻哈哈,贪腐无能,实际上大智若愚,他若没点本事,怎么可能当上甬城警局局长,他这个儿子也是个聪明人,如果真的能死心塌地跟着我,那就真的是如虎添翼啦。”

说完,傅国栋对辛广运道:“广运呀,你这几天就抽空把委任状送到裘谷波手中,记住,他爹一定要在场,行了,把这电台收起来吧。”

傅国栋说完起身大步向外走,荣平野起身追上去问:“大帅,唐安蜀和乐正贤两人去磔狱的事?”

傅国栋头也不回:“就按之前的计划办,全权交给你了。”

荣平野道:“是!一定不辱使命。”

辛广运笑着道:“不辱使命这句话我倒希望从唐安蜀口中说出来。”

说完,辛广运笑着离开,留下一脸不满的傅国栋,还有面色阴暗的池累尘。



入夜,唐安蜀和乐正贤再次来到了上次前往楔子岛时所在的码头。

当然,这次“护送”两人前去的依然是堑壕的那四人,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在码头附近不再埋伏有傅国栋的人,毕竟他们已经有人质在手,不需要再多此一举。

这次停在码头上的也不是一艘快船,而是磔狱的一艘囚船,囚船上站着的全是孙三手下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最怪异的是,那些士兵的军服与傅国栋方的军服完全一样,几乎没有区别。

还有一点让人十人诧异,唐安蜀和乐正贤是第二批上岛的,第一批运走的是海蛇和周君正,为什么磔狱要分别来船押送他们过去呢?

带着疑问的唐安蜀正要继续上前的时候,雄黄却拦住他道:“等等。”

雄黄说话之际,池累尘从码头阴暗处慢慢走出来,独自一人朝着那艘囚船走去,同时古风也从囚船船舱中走出,走到船头,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池累尘。

“古大哥!”池累尘抱拳笑道,“自上次蛇心岛一别,已经半年了吧,古大哥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听闻最近古大哥又立奇功,兄弟祝古大哥加官进爵,鹏程万里。”

古风皱眉:“第二批犯人呢?”

池累尘朝着唐安蜀等人的方向一挥手,雄黄这才站在一旁,低声道:“去吧。”

唐安蜀走上前的时候,乐正贤看了看未动的雄黄等人,问:“你们不去?”

“去磔狱的又不是我们。”薄荷在一旁冷冷道。

乐正贤点头:“我就很奇怪,为什么攻打楔子岛,傅大帅不派你们去呢?要是你们去了,肯定比我们干得漂亮。”

苦参傲慢地说:“那是肯定。”

雄黄却冷冷道:“杀鸡焉用牛刀。”

乐正贤笑着离开。

等两人上船之后,千里光才问:“二哥,我也纳闷,为什么傅国栋不派我们去楔子岛呀?”

雄黄道:“因为傅国栋和其他人一样,都怕死。”

“啊?”千里光皱眉,看着苦参,“什么意思呀?”

苦参也一脸纳闷,薄荷在旁边道:“傅国栋雇我们,是为了防,而不是为了攻。”

千里光点头:“好像明白了。”

苦参傻乎乎地挠头:“什么意思呀?说说,我还是不明白。”

千里光摇头:“要不说你是傻和尚呢。”

苦参憨憨地笑着,跟着雄黄等人转身离去。

当囚船驶离码头的时候,古风走进船舱,站在唐安蜀和乐正贤跟前,忽然笑了:“原来你们一个叫唐安蜀,一个叫乐正贤。”

船舱内吊着的那盏煤油灯随着船身晃动着,摇摆的光线使得唐安蜀和乐正贤脸上的笑容忽隐忽现。

古风道:“我有点佩服你们,但是你难道不懂救下海蛇,又送往磔狱,等于是狼入虎口吗?你真把我们大帅当傻子,不知道你们来磔狱是做什么的吗?”

唐安蜀笑道:“古副官,我从来就没打算隐瞒我们是要去找魏启明的,不过,梁世秋变成魏启明这个谜案你们不是至今都没有解开吗?”

古风略微一愣:“你的消息挺灵通呀,这件事,按理说外界不应该知道。”

唐安蜀依然带笑:“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

唐安蜀得把自己弄得神秘一点,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第一次劫狱的时候,偶然在哨所外听到的。

古风点头:“这么说,你是想帮我们解开这个谜团了?”

唐安蜀道:“我是犯人,需不需要我解开谜团,不是我说了算,是孙大帅说了算,他如果需要我,我不干也得干。”

乐正贤举起戴着铐链的双手:“放心,我们会安分守己的。”

古风瞟了一眼乐正贤:“但愿吧,我要提醒你们,人只有一条命,而磔狱是不取人性命的,自己送死的除外。”

说完,古风转身离去。

乐正贤深吸一口气:“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去磔狱了,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实施,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梁世秋变魏启明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解释道:“我第一次去蛇心岛劫狱的时候,偶然在哨所外听到的,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魏启明并不是被人送去磔狱的,而是突然间出现在磔狱的。”

“突然间?”乐正贤皱眉,“怎么个突然法?”

唐安蜀又道:“那间牢房中原本关着的是梁世秋,但在某天突然之间,梁世秋就变成了魏启明。”

乐正贤先是皱眉,随后眉头展开笑了:“真有意思。”

唐安蜀闭眼道:“是呀,等我们去了磔狱,肯定会有更多有意思的事情。”



深夜,甬城旧刑场内除了少部分留下看守的士兵和警察之外,就只有四十二具被吊在那的尸体,其中两具还是无头尸。

这就是傅国栋所说的震慑未被捕的海盗和其同党的最有效方式。

好在是已经入秋,夜间天气凉爽,尸体不易像夏季一样很快就腐烂,不过像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在经过阳光的照射,凉风的吹袭之后,逐渐变成了另外一种让人觉得害怕的气味,加上夜间袭来的阵阵阴风,让那些看守的士兵不由得聚成一团,围着篝火互相壮胆。

第四十九章:刑场诡事

“四十二个呀。”领头的士兵班长抬眼看着远处在房檐下,树上挂着的那些尸体,“上次刑场杀这么多人,听说还是满清的时候。”

旁边的小个子士兵问:“也是海盗?”

“不是。”一个较胖的士兵道,“是革命党,听说那时候革命党刚刚从香港回来,一到甬城码头就被官兵抓了,那一次听说很多无辜的人也被抓起来了,审完之后就带到刑场砍了。”

小个子士兵点头:“杀了多少人呐?”

士兵班长看着远处的那些尸体:“比这次的多。”

小个子士兵不依不饶:“那是多少?”

士兵班长瞪着他:“问那么多干嘛?你不知道在这种地方不能说这些话呀。”

小个子士兵傻乎乎的还问:“为啥呀?”

胖子士兵一把按住他的脑袋,附耳低声道:“本就是枉死的冤魂,你说起往事,冤魂震怒,就会出来找麻烦的。”

刚说完,一阵狂风突然间从几人脚底袭过来,吹进篝火下方,导致火焰猛地腾起,吓得三人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士兵班长指着小个子:“你看!让你闭嘴吧!”

说完,士兵班长开始朝着那些士兵作揖:“动手抓你们的不是我,杀你们的也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

胖子和小个子也赶紧作揖,说着同样的话。

士兵班长说完,掏出酒壶来喝了一口,又递给胖子士兵,同时问:“诶?三胖子他们去哪儿了?”

小个子也扭头看向另外一侧:“奇怪了,狗哥他们也不见了。”

胖子也转身看着另外一个方向:“那些警察也走了。”

士兵班长抓起旁边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之后,举起来:“胖子,你跟我走。”

班长和胖子欲走的时候,小个子也要走,却被班长喝令道:“你留下!”

小个子只得点头,抱着枪,等班长和胖子稍微走远后,小个子因为紧张,立即拉动枪栓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拉栓声把不远处的班长和胖子吓了一跳,两人转身瞪着小个子。

小个子立即尴尬地一笑,但笑容刚浮现在脸上,就僵住了,因为他看到在班长和胖子身后立着一个人影。

小个子立即举枪,班长和胖子吓了一跳,下意识趴在地上,班长同时喊:“你想干嘛?”

晃眼间,那人影消失了,小个子四下看着,持枪跑到班长和胖子跟前:“我看到有个人。”

胖子和班长立即顺着小个子目视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看到有任何东西。

“你看清楚了?”胖子也举枪问。

班长也举枪:“你小子没眼花?”

小个子摇头:“绝对没有。”

三人互相掩护着对方的死角,朝着先前看到人影的位置慢慢走去,等走到看到人影的位置时,三人借着火把的光亮清楚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而那滩血的四周有四条拖行的痕迹,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

班长低头看着地上因为拖行而留下的血痕,又发现其中一个痕迹中有一块碎掉的玉佩,他捡起来仔细看着,然后道:“是三胖子的玉佩,他娘留给他的,糟了,出事了,走,去看看。”

三人顺着血迹一路寻去,寻到一面墙下的时候痕迹消失了,就在三人纳闷的时候,小个子一抬眼就吓了一哆嗦,抬手就去拽班长的衣服,同时抬手指着墙壁之上。

班长高举火把,火光慢慢从墙角蔓延到墙壁之上,随后他们才看清楚,被叫做三胖子的那名士兵被倒吊在了墙壁之上,双眼瞪大,面带恐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鸣枪!叫人!”班长见状立即准备朝天空放枪,刚举起来的一瞬间,一个黑影突然间从阴暗处扑了出来,将那小个子直接扑进小巷之中,除了那小个子手中步枪落地的声音之外,瞬时间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班长和胖子都傻了,立即背靠背站着,持枪瞄准着自己跟前,左右巡视着跟前半圆的范围。

许久,胖子终于低声问:“班长,那是什么东西?你看到了吗?”

班长的眼珠子在眼眶中颤动着:“看到了,不知道。”

胖子又问:“那谁呢?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胖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班长摇头,越想越害怕,终于转身拔腿就跑。

班长跑出去的瞬间,胖子还愣在原地,终于反应过来要跑的时候,却意识到自己身后站着什么。

胖子猛地转身的瞬间,就被那团黑影直接吞噬了。

跑出十来米开外的班长意识到胖子没跟上来后,这才停下转身看着,发现胖子还站在原地,立在那一动不动。

班长叫道:“胖子,你还站在那干嘛?过来!”

胖子的身体在那左右轻微地晃动着,就像是迎风摆动的烛火,看起来十分诡异。

班长走了两步:“你在干嘛呀?”

就在此时,班长看着那胖子朝着自己挥了挥手,好像在叫自己过去。

班长又走了两步:“喂?”

此时班长终于看清楚,胖子完全是背对着自己在那挥手,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抓着胖子的手腕在那挥动着。

班长双眼瞪大,举枪就扣动扳机,等那颗子弹直接命中胖子的身体后,胖子直接倒地。

等胖子倒地,班长才看清楚立在那果然有一个奇怪的人影,而那人影也站在那朝着班长勾着手,示意他过去。

班长吓尿了,转身就跑,连呼救大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口气跑到一颗树下,然后才撑着膝盖喘着气,等他稍微缓过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两双脚在自己眼前晃动,他抬眼就看到了吊在那的几具尸体。

“啊——”此时班长也不管那到底是真的尸体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转身就朝着远处有光亮的一条街狂奔而去,这次他终于边跑边呼救。

终于,班长跑到了那条街上,可他同时也发现,那些所谓的光亮,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周遭的一些白色的灯笼,而那些灯笼旁边似乎都站着穿着黑色长衫的人。

“呼——”班长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呼气,那一刻,他裤裆终于湿了,尿液顺着大腿直接滴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班长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了。



清晨,闻讯的裘谷波骑马赶到了旧刑场,外围的士兵立即持枪将他拦住,裘谷波刚准备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辛广运却背着手从旁边的屋子中走出来,喝令道:“你们干什么呀?这是大帅新任命的警卫排排长,都放尊重点!”

那些士兵马上站在一侧立正敬礼。

裘谷波下马,把缰绳交给旁边的士兵,辛广运也上前,问:“裘捕探,裘局长呢?”

“我爹马上到。”裘谷波看着远处的刑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广运也不解释:“等裘局长到了,我宣读了委任状之后,这里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

裘谷波有些意外:“全权交给我?”

就在此时,裘移山也骑马赶来,下马后抱拳道:“辛秘书。”

辛广运笑道:“裘局长来得正好,我现在可以宣读委任状了。”

裘移山虽然有些不快,但立即站直,也拍了下裘谷波,让他挺胸抬头。

裘谷波站在一侧,看着辛广运拿出委任状出来念道:“江浙护国军甬城都督府第七十六号委任状,委任裘谷波为本部警卫排排长,兼甬城警局一级捕探,江浙护国军都督傅国栋,中华民国十四年九月二十。”

裘移山听完忙问:“一级捕探?警局没这官衔呀?”

甬城警局从上至下的官衔为局长、副局长、总探长、捕探和探长、巡查长、一二三等巡查以及协查。

原本是没有捕探这一职的,完全是裘移山惯着裘谷波增设的,说白了和探长是一样的,不过因为裘谷波一直觉得捕探比探长好听,所以死活要增加捕探这一官衔。

而在所有职位中,巡查长以下平日内是不配枪的,所以甬城警局平日内在街上巡逻的那些个巡查们都是带的棍子,也被戏称为棍警。

不过棍警却不是最底层的警员,最底层的是那些协查,因为执行任务时都带着“协查”二字的臂章,也被称为臂章警,他们就连带棍子的资格都没有。

“以前没有一级捕探,现在增设。”辛广运笑道,“大帅说了,一级捕探和副局长的级别相同,不过就算和局长级别一样,裘局长也不会有意见吧?父子之间还讲究这些?”

裘移山赶紧道:“当然,当然。”

裘谷波看向远处的刑场:“现在我可以去现场勘查了吧?”

辛广运让开一条道:“当然,大帅已经下令,以后甬城任何疑难案件都交给您负责。”

原本要走的裘谷波停顿了下:“仅仅只是疑难案件,那么非疑难案件呢?”

辛广运笑道:“裘捕探不用在这句话上和我抬杠吧?我只是个秘书。”

辛广运言下之意很明显是,裘谷波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傅国栋。

裘谷波也不说什么,抬脚就往前方走,就在此时辛广运又拦住他。

辛广运将委任状递上去:“裘捕探,你忘了委任状。”

“谢谢。”裘谷波拿了委任状之后,转手交给裘移山就快步向前走去。

裘移山带着歉意的笑容道:“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辛秘书别见怪。”

辛广运只是背着手站在那笑着,不发一语。

第五十章:疑似真凶

来到刑场的裘谷波,看着刑场内那一滩滩已经风干的血迹,闻着那股怪味,不由得抬手捂住了鼻子。

裘移山上前的时候,刚看了一眼,立即就别过头去:“唉呀,我的天啦,这……”

裘谷波道:“爹,你就别去了。”

裘移山拿开手:“什么话,这么大的案子,我能不去吗?诶,看样子,这里不是昨晚案发的现场,只是昨天行刑的现场。”

裘谷波点头,一转身却看到前方房檐下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开始他还不确定,等那人转身来之后,他才确定那不是别人,正是按理说已经失踪许久的铁臂王盐孙。

“他怎么会在这里?”裘谷波正在纳闷的时候,看到雄黄走向盐孙,站在那低声对其说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的裘谷波明白了什么。

裘移山在旁边问:“儿子,那是谁呀?”

裘谷波道:“狡猾的狐狸。”

说罢,裘谷波径直上前,走到盐孙的跟前:“没想到铁臂王原来是堑壕的人,真让我长见识了,不是说堑壕中人都以中药命名吗?”

盐孙冷冷道:“山茵陈、柴胡、人参、羌活、独活、苍术、甘草、干葛、升麻、防风、藿香、白芍、半夏、白术各一两,水五碗,煎成一碗以红枣为药引付下,此方可治瘟疫,名为百解散,也被称为——盐孙。”

裘谷波笑道:“堑壕里其他人的名字都是中药,你的名字是已经煎好的汤药,真有意思。”

盐孙背着手道:“裘捕探,从今天起,我们就要精诚合作了,作为你的属下,凡事我一定尽力而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盐孙的话让裘谷波和裘移山都有些诧异。

裘谷波问:“铁臂王,你那话什么意思?”

盐孙看了一眼雄黄,雄黄解释道:“看样子大帅还没有告诉你,从今天开始,由都督府和甬城警局抽调人手组成特别侦缉队,由您带队,警局方面您可以随意抽调人手,都督府这边由辛秘书任副队长,派遣的队员有我大哥,我、薄荷、苦参还有千里光等。”

“等?”裘谷波抓住了一个细节,“等是什么意思?也就是不止你们这几个?”

盐孙上前一步:“裘捕探,都督府这边加上辛秘书,一共六人,警局那边你要抽调多少人,是你的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裘谷波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黎明日报上写着什么刑场闹鬼?”

盐孙仰头看着房檐:“表面上看,不深究的话,就会认为的确是在闹鬼,但如果深究细查,就知道不是闹鬼,但的确也是怪事。”

裘谷波问:“怎么讲?”

裘移山此时忙问:“昨天的那些犯人的尸体都运走了?”

雄黄回答:“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大清早就运走了。”

裘谷波怒道:“现场没勘查之前怎么能乱动!?”

盐孙冷冷道:“裘捕探,别紧张,您是专业的捕探,我这里也有专业人士,所以,现场我们都是勘查之后,确定其他尸体上没有太多疑点,这才运走的。”

盐孙说完,裘谷波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雄黄上前道:“我在欧洲的时候,曾经跟着英格兰的警察学过刑事学,薄荷也曾经在日本留学,论专业,也许比不上裘捕探您,但一定不会做出破坏现场的事情。”

雄黄说完,盐孙又道:“裘捕探,您要是觉得没问题了,我就带您去看看昨晚的案发现场。”

盐孙说完转身就走,雄黄站在一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裘谷波吸了一口气,压住火,跟着盐孙离开,裘移山迟疑了下,也紧随其后。

盐孙带着裘谷波来到那面墙下,仰头看着挂在那的那具士兵的尸体:“昨晚被杀的士兵一共有19人,也就是差不多两个班的人,唯独活下来了一个班长,这只是其中一具尸体。”

裘移山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挂上去的?”

裘谷波仰头看着那士兵被绑住的脚踝:“他是怎么死的?”

“割喉。”盐孙拿过竹竿,将背对他们的士兵尸体翻了一面,“在被挂上去之前就因失血过多死去,除此之外,身体没有其他的致命伤,只有鞋跟处有拖拽的痕迹。”

说着,盐孙指着不远处那滩已经风干的血迹:“看痕迹,是从那里拖拽过来的。”

裘谷波转身走到那滩血跟前,看到有四道不同的血痕绵延向四个不同的方向,于是道:“这么说,其他三道血痕的尽头还有三具尸体?”

雄黄道:“没错,这四具尸体死法完全一样,都是被割喉放血。”

裘谷波点头:“这里有四个,那剩下的十五个呢?”

盐孙道:“剩下的十五个,都分布在刑场周围各处的小巷和角落中,不过死法就不一样了,有些是颈骨被折断,有些是颅骨被击碎,有些是被重拳击中心脏部位所造成的暴死。”

裘移山听完问:“死了十五个人,当时没人发现?”

雄黄道:“有,当时发现的是在刑场中心位置的三名士兵,其中包括那个活下来的班长,此人带着两个手下去查探的时候,发现了墙壁上那具尸体的瞬间,其中一名手下被袭击,然后不见了。”

裘谷波皱眉:“不见了?”

雄黄扭头看着一侧巷子:“对,我们早上来的时候,发现在那里有一具士兵的尸体,颈骨被折断,当场毙命。”

“然后呢?”裘移山赶紧问。

雄黄指着旁边一处地方:“剩下一名士兵和班长要逃,班长逃离后,发现那名士兵没跟上,转身发现士兵站在原地,还对他招手,等他要走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是士兵身后的某个人正抓着他的手臂挥舞,随后士兵倒地,班长清楚看到有个人站在那,他认为是厉鬼,转身逃命,而那名士兵勘查后发现,是被重拳击中心脏暴死。”

裘谷波站在那直勾勾地看着:“重拳?挨了一记重拳,按理说人不可能还站在原地呀?至少飞出一米开外了。”

“不,内家拳就可以做到,人中拳后五脏尽碎,但周身不颤。”一旁的盐孙将拐杖递给雄黄,单腿站在那,运气之后,朝着前方出了一拳,“我练的就是内家拳!”

内家拳相传,起源于宋之张三丰,也源于明朝浙东一带,盛行一时,陈州同、张松溪为当时内家拳高手名家,清初又有王征南、黄百家等传授此拳法。

内家拳有应敌打法和打穴法两种,基本手法三十五种,基本步法十八种,还有七十二种跌法,三十五种拿法。

“内家拳讲究的就是五个字——敬、紧、径、劲、切!”盐孙出拳后收起,重新拿回拐杖,“后来人们也把太极拳、形意拳和八卦掌称为内家拳,但实际上不一样,内家拳不仅是以静制动,更重在柔劲的杀伤,中拳部位表面看无恙,但柔劲已重伤内脏。”

裘谷波听到这,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往周围一看,随后问:“铁臂王,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手下的杀人方式,和昨晚这些士兵被杀的方式完全相同?”

盐孙和雄黄对视一眼,随后笑道:“裘捕探果然不愧是甬城第一神探,一点就通,的确如此,昨晚所有死者的被害方式,表面看起来就是我们所为。”

“好吧。”裘谷波故意掏出手铐,“照这么说,你找我是为了自首吧,自个儿拷上吧。”

盐孙和雄黄不怒反笑,而且都将双手伸出来。

雄黄道:“如果是我们下的手,你们连尸体都找不到,现场不会留下任何挣扎的痕迹,我们能保证连一滴血都不留下。”

裘谷波竖起大拇指:“厉害。”

此时,薄荷从一侧走过来,边走边取下手套:“大哥,二哥,我初步检查过了,和大哥所推测的一样,他们死前都中过毒。”

裘谷波皱眉:“什么毒?”

薄荷看了一眼裘谷波也不搭理他,盐孙立即道:“裘捕探现在是特别侦缉队队长,我们都是他的队员,凡事得先向他汇报,当然了,他如果不在跟前,那就另当别论。”

薄荷转身面朝裘谷波,冷冷道:“报告裘捕探,所有死者死前都中过海迭香。”

裘谷波皱眉:“海迭香?从没听说过。”

薄荷又道:“裘捕探,你也算是在海边长大的,难道没有听过人鱼海迭香这么一说吗?”

裘谷波还未说话,裘移山立即道:“我想起来了,曾经听渔民说起过,不过那些都是传说呀。”

“无风不起浪。”薄荷终于有了点笑容,“传说不全都是空穴来风。”

薄荷刚说完,盐孙就看着天空道:“看样子要下雨了,咱们换个地方研究吧。裘捕探,你是队长,你认为特别侦缉队应该设在什么地方合适?”

裘谷波仔细想了想:“能设在海警总局吗?”

盐孙一愣,雄黄也有些诧异。

盐孙道:“这个我们做不了主,你得请示大帅。”

裘谷波咧嘴笑了。



蛇心岛磔狱,丙拾叁牢房中,唐安蜀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当他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乐正贤正在旁边墙壁处四处摸索,用拳头轻轻敲击着。

唐安蜀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问:“贤兄,你在干什么?”

乐正贤扭头看着唐安蜀:“你醒了?”

第五十一章:海迭香

唐安蜀起来,揉着自己的额头:“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候了?”

乐正贤坐下来:“不知道,我也是刚醒不久,昨晚挺奇怪的,我们进了牢房后不久,没说几句话,我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唐安蜀也皱眉回忆着:“对呀,我也是,而且昨晚睡前我们说过什么,我竟然都忘记了。”

说完,唐安蜀猛地抬眼看着乐正贤,乐正贤也看着他。

乐正贤起身道:“看样子他们给我们下药了。”

唐安蜀苦笑道:“难怪,这也说明他们始终还是担心你我。”

乐正贤看着四周的墙壁:“我摸了下墙壁,似乎没什么机关,我来之前还在想,这种古堡垒改成的监狱,也许会有机关密道之类的。”

这是必然,这种堡垒四通八达,四下都布满机关,既可以伏击,也可以用来逃亡。

此时,铁门突然间开了,古风走了进来:“两位,睡得还好吗?”

唐安蜀笑道:“托古副官的福,睡得非常好,才醒。”

“那就再好不过了。”古风背着手站在那,“我来为了三件事,第一,你们现在住在丙拾叁牢房中,隔壁就是魏启明之前所住的丙拾肆牢房,不过他现在不住在这里了,他毕竟是贵宾;第二,丙号监每个牢房门口都有单独的看守,因为丙号监关的都是大人物,所以你们大可把看守当做是自己的勤务兵。”

说完,古风顿了顿,微微侧头:“温三娃,进来。”

温三娃立即走进来,站定敬礼:“报告!”

听到温三娃名字的那一刻,唐安蜀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不是第一次劫狱时在哨所里边讲述丙号监怪事的那个温三娃吗?是不是他呢?当时唐安蜀只听到了声音,没有看到人的模样。

唐安蜀故意问:“温三娃这个名字倒挺有意思,诶,你哪儿的人呀?”

温三娃看着唐安蜀回答:“报告,我家就是甬城的。”

唐安蜀听到这,从声音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于是点头笑了笑。

乐正贤坐在一侧安静地听着,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所有细节。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古风等温三娃出去之后,接着说,“第三,两位收拾收拾,换上新衣服,等下跟着我一起去见大帅,大帅有事要与两位商量,不,是有求于两位。”

唐安蜀和乐正贤点头,古风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处停下来,微微侧脸笑道:“两位,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大帅会这么安排吧?”

乐正贤故意装傻:“不知道。”

唐安蜀只是笑,古风也笑了笑,关门离开。



特别侦缉队办案地点能真的设在海警总局的会议室里,这是裘谷波没有想到的,原本他只是试探性的说一下,没想到傅国栋真的说服了那些洋人。

不过,因为海警总局验尸房没有甬城警局设备那么齐全的缘故,尸检化验等工作还是在甬城警局展开,为了安全起见,裘谷波调派了伍六和班鲁两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乾元柏。

会议室中,盐孙所说的特别侦缉队所有人全部到位——裘谷波、辛广运、盐孙、雄黄、薄荷、苦参、千里光。

裘谷波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挠了挠耳朵:“唉呀,少俩人,你们看呀,我们现在这里,有警察,也有军人,你们堑壕的人得算军人吧?但缺少江湖人士呀,这些怪异的案子,没有江湖人士,我们恐怕是寸步难行。”

辛广运看着裘谷波,笑道:“裘捕探,柳落渠和伍四合是犯人,说直白点呢,算是我们手中不能动的筹码,所以他们俩就算了,如果你非得找江湖人士的话,我们可以请荣参谋作为顾问。”

辛广运这小子的确聪明,自己想什么,没说出来他都知道?裘谷波心想,又端起跟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荣参谋就算了吧,他太聪明,他来了,我就不算什么了?”

辛广运笑道:“我也不希望荣参谋来。”

“是吗?”裘谷波打趣问,“辛秘书,这话是你的意思呢,还是大帅的意思?”

辛广运不直接回答,只是道:“你们之前不是在说海迭香吗?继续说,我挺感兴趣的,那是什么东西?”

坐在一侧的盐孙看着薄荷:“薄荷。”

薄荷走到桌前:“人鱼海迭香传说中,就是人鱼的头发,人鱼的头发在月光下会发出一种淡淡的,并不浓烈的香气,这种香气会迷惑人,让人产生幻觉,所以,在传说中每月十五或者十六在海上遇到人鱼的话,都会被人鱼带走。”

雄黄补充道:“类似的传说,我在欧洲也听过,英国、葡萄牙、西班牙等国家都有这类的传说,虽然细节不一样,但大多数都相同。”

裘谷波问:“但实际上海迭香是什么东西呢?”

薄荷从自己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子来:“一种海藻。”

说着,薄荷将瓶子打开,从其中倒出绿色的粉末来,裘谷波下意识站起来后退一步。

薄荷却笑道:“不要紧张,这种海藻晒干做成的粉末,在没有与海水混合的前提下是不会产生毒素的,而且必须是海水。”

裘谷波见在场只有自己站起来躲避,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重新落座:“你的意思是,连盐水都不行?”

薄荷点头:“对,只有海水,我试过了,如果直接倒盐水,不会发生任何事,而且根据海水的多少,海迭香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如果我在瓶子中装入少量的海水,那么海迭香挥发会很慢,闻到的人只会像中了蒙汗药一样,但如果装入一半以上的海水,就会产生导致人产生幻觉的毒素。”

裘谷波皱眉:“这么神奇?这玩意儿你怎么也有?”

“去一个地方做买卖,就得熟悉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薄荷淡淡道,“不过海迭香在我家乡也有,只不过不好找而已,对了,我恰好也挺喜欢毒药的,裘捕探,你要是也喜欢,咱们有空交流下?”

裘谷波拼命甩头,心想:你有病吧?没事研究毒药干什么?嫌自己活得太长呀?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外一个声音响起:“我喜欢毒药!姑娘,我们有空一起研究吧。”

众人扭头,裘谷波就看到被伍六和班鲁护送进来的乾元柏,乾元柏手中还拎着一个大皮箱,里边装的全都是他干活儿的物件。

薄荷看着乾元柏,乾元柏放下箱子,径直上前,伸出手去:“姑娘,您好,我是乾元柏,甬城警局首席法医,没请问姑娘芳名?”

薄荷皱眉,并不握手:“我叫薄荷。”

乾元柏有些尴尬,伸手握着空气上下挥动了下:“您好,认识您很高兴,有空一起研究,就这么说定了。”

这下好了,俩怪人遇一块儿了,一个喜欢和尸体打交道,一个喜欢和毒药打交道。裘谷波在旁边看着一脸兴奋的乾元柏,还有一脸冰冷的薄荷。

辛广运挥手示意大家落座:“裘捕探,这个案子你怎么想?”

裘谷波看着跟前的杯子,随后抬头正色道:“从现场得到的讯息来看,昨晚的案子不是什么鬼神所为,而是人做的,而且凶手应该是五个人。”

裘谷波说着,扫了一眼堑壕那五人:“凶手模仿的是你们五人,首先是用毒,用的就是海迭香,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十来个人被杀之前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原因。但我现在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要模仿你们五个?为什么偏偏要选在刑场?又为什么偏偏要在用刑的晚上动手?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辛广运点头:“和我所想一样,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对士兵下手?为什么要留一个活口?为什么不碰那些外围巡逻的警察?”

众人都沉默了,裘谷波忽然抬头道:“制造恐慌。”

辛广运道:“恐慌?”

裘谷波道:“眼下有一个最好的切入点,就是黎明日报。”

辛广运忽然明白了:“你是说,今天一大早,黎明日报就刊登了昨晚的闹鬼事件?”

“没错。”裘谷波喝了一口茶,“据我所知,黎明日报的撰稿排版什么的,都必须在头一天下午做好,当夜印刷,第二天清晨就可以售卖,昨晚大半夜发生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虽然不是头条文章,虽然里面也没有写细节,只是百姓之间的流言蜚语,但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辛广运点头:“没错,太快了,而且影响力也太大了。”

说着,辛广运拿起黎明日报来:“你看,头条上写着的是海蛇伏诛的新闻,头版基本上介绍的也都是这次的海盗清剿事件,不过第二版的角落就写了刑场闹鬼,时间完全合不上。”

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苦参道:“简单,派兵把黎明日报围了,把他们老板抓出来一审不就知道了吗?”

雄黄瞪了一眼苦参,苦参立即闭嘴。

裘谷波摇头:“不,绝对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做,应该先找写那篇文章的记者。”

裘谷波说完,辛广运看着那篇报道旁边的记者名字:“卫云高。”

裘谷波道:“我去找他,探探口风再说。”

辛广运默默点头。

第五十二章:交易

蛇心岛磔狱议事厅内,除了孙三、古风、铁沛文、黄盼山四人之外,连一个卫兵都没有,这让唐安蜀和乐正贤有些不解,更让两人诧异的是,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士兵还解开了两人的铐链。

唐安蜀摸着手腕,直视着正前方坐着的孙三。

乐正贤在其身边,低声道:“看样子他们吃定咱们了。”

唐安蜀走进去,同时抱拳道:“孙大帅,久仰。”

乐正贤也抱拳行礼。

孙三咧嘴一笑,起身回礼:“孙三也久仰两位威名,楔子岛一战,两位的应对让孙三是开了眼,请坐!”

孙三虽然客气,但铁沛文和黄盼山却是一脸的冰冷。

唐安蜀和乐正贤上前落座,古风亲自倒酒,唐安蜀却抬手道:“谢谢大帅,安蜀不饮酒。”

乐正贤却不客气地将唐安蜀的杯子往自己跟前一放:“我帮他饮。”

孙三笑道:“也好。两位,我就开门见山的把话挑明了,就算绕着圈子,迟早也得说到明处,藏着掖着没意思,两位是受傅大帅所托,来磔狱寻那魏启明的,说白了,就是来找《金陵简》的,我没说错吧?”

唐安蜀知道掩饰也没用:“大帅英明。”

“别拍马屁。”孙三一挥手,“你不仅耍了傅国栋,也摆了我一道,你竟然还让海蛇和周君正活着,并说服了傅国栋把他们送到磔狱来,同时在江湖上放出消息,你很清楚只要江湖上知道海蛇在我这,我就不能再动他了。”

不客气的乐正贤此时已经吃喝起来。

唐安蜀依然笑道:“大帅英明。”

孙三阴笑道:“既然傅国栋给了你的面子,我也不得不给,我不给你的面子也不行,所以,我不会动海蛇,但是你得替我卖命。”

唐安蜀摇头:“安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铁沛文终于开口:“大帅的意思是,傅国栋答应给你什么,大帅出双倍,就算傅国栋手中有你们的把柄,大帅也会想办法将把柄给拿回来,把事给平了,作为交换,两位得替大帅做事,查清楚磔狱的怪事,还得找到《金陵简》。”

乐正贤此时抬眼,一抹嘴巴:“大帅,麻烦就麻烦在这,傅国栋抓了我们两位长辈,而且磔狱有他的人,要是我们替大帅卖命,消息一旦传回甬城,那两位长辈就完了。”

孙三明显一愣:“你的意思是,我的身边有傅国栋的人?谁呀?”

孙三说着,目光从古风、铁沛文和黄盼山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又落回唐安蜀脸上。

唐安蜀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很清楚这个人有能力把消息传出磔狱,传回甬城。”

铁沛文冷冷道:“也许那是傅国栋吓唬你们的。”

“不可能,傅国栋不傻。”唐安蜀正色道,“他要是在磔狱没有内应,不会把我们送来,我们一旦送来,就脱离了他的控制,即便是他手中有人质,我们最终也会身不由己。”

孙三皱眉:“那你的意思是,除非挖出藏在我身边的内线?”

“不。”唐安蜀摇头,“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帅这边也一切照旧,等我们有了重大突破,傅国栋自然有所行动,到时候,谁是内应,一目了然。”

孙三看着铁沛文:“铁参谋,你怎么看?”

铁沛文点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孙三举杯:“好,就这么定了!”

当吃饱喝足的唐安蜀和乐正贤回到丙拾叁牢房后,便开始了手头的工作,首先他们俩得搞清楚梁世秋到底是怎么变成魏启明的?

在叫温三娃进来之前,乐正贤问:“我们不去见见魏启明吗?”

唐安蜀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除非我们搞清楚了一些事情,没有筹码在手上,人家不会和我们赌下一把。”

乐正贤微微点头:“你是说,我们得先把这件密室替换案给搞明白?”

唐安蜀还是摇头:“不一定,贤兄,这件事如此古怪离奇,我们要想在短时间内查清楚,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乐正贤道:“好吧,我的脑子不如你的好使,接下来怎么做,我听你的。”

唐安蜀上前敲了敲铁门:“这位兵大哥,能帮忙回答几个问题吗?”

门外的温三娃立即开门,憨憨地站定敬礼:“报告!”

乐正贤忍不住笑了,唐安蜀道:“我们是犯人,你是看守,没必要吧?”

“大帅有令,两位虽然是犯人,但也是贵宾,同时在磔狱享受与铁参谋相同的待遇!”温三娃站得笔直,“大帅说了,先生与铁参谋一样,都是地相,天下地相是一家,他和铁参谋亲如兄弟,那么就代表和先生沾亲带故,报告完毕!”

温三娃的话和举止让唐安蜀和乐正贤哭笑不得。

唐安蜀笑罢又道:“温三娃,我问你,我们可以住到丙拾肆牢房去吗?这房方便查案。”

温三娃摇头:“不行,丙拾肆已经住着其他犯人了。”

乐正贤觉得奇怪,起身来问:“那为什么之前不把我们安排到丙拾肆?”

温三娃解释道:“在你们来之前,丙拾肆就住进了其他的犯人,魏启明先生住在贵宾室了。”

唐安蜀侧身与乐正贤对视一眼,又对温三娃说:“这样吧,你把当天的事情给我们俩详细说一遍。”

温三娃立即将当天梁世秋在密室牢房中变成魏启明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唐安蜀已经听过了,所以问乐正贤:“你怎么看?”

乐正贤抬眼看着温三娃:“你去找何大头的时候,梁世秋是第几次绝食?”

“第一次。”温三娃立即回答,“只要犯人有任何状况,我们都必须马上报告,所以,我当时就马上去报告丙头了。”

乐正贤又问:“门关好了?钥匙在你身上?”

温三娃道:“我就没开过门,钥匙一直没离身。”

乐正贤起身走到温三娃跟前:“等你和何大头回来,打开牢房之后,发现里边的梁世秋变成了魏启明?可是何大头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温三娃道:“何大头不像我们,我们是一对一的看守,所以对自己所看守牢房中的犯人很熟悉,当时我看到魏启明的时候,吓坏了,但何大头一看他在吃饭,就认为我小题大做了,还把我训斥了一顿。”

乐正贤想了想,看着门:“当时你们开门确认了吗?”

温三娃摇头:“没有,为了谨慎起见,我们都是打开门上的小窗户,确定里面真的有状况,才会开门,毕竟丙拾肆也有高手的。”

唐安蜀插嘴问:“隔着小窗户看的时候,你真的确定里边的人不是梁世秋而是魏启明?”

温三娃使劲点头:“我眼神好得很,肯定不会看错的,真的不是梁世秋了,真的变成了魏启明。”

乐正贤道:“你把何大头叫来,马上。”

温三娃点头,刚转身又转回来:“两位,不好意思,我得锁上门。”

“当然。”乐正贤笑道,“你放心,你回来的时候保证还能看到我们,我们不会变成其他人的。”

温三娃憨厚地一笑,关上门离开了。

唐安蜀此时又问:“你怎么看?”

乐正贤却反问他:“你会苏秦术,你觉得温三娃撒谎了吗?”

唐安蜀摇头:“就我的揣摩和观察,他绝对没撒谎,他没有丝毫撒谎的痕迹,面部表情,双手的手指,站立的姿势都表示他在回忆,而不是在编造谎言。”

乐正贤点头:“如果他已经将这段谎言背得滚瓜烂熟了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唐安蜀看着乐正贤道,“正常来说,一个人要撒谎,肯定会将某个谎言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无论你问他多少次,他每次回答偏差都不大,几乎都是那么几句话,可温三娃之前说的,和他在哨所中所说的并不同,我是指叙述的方式和一些用词,如果他在撒谎,那就肯定一模一样。”

乐正贤道:“对,而且对于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一旦逼问到最后,他如果撒谎了,肯定就只会回答三个字……”

唐安蜀笑道:“不知道?”

乐正贤也笑了:“对,他会说不知道,老实憨厚者撒谎到最后,要被揭穿的时候,都会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时,门开了,温三娃领着何大头出现在门口。

乐正贤和唐安蜀看着这个微胖的丙头,虽说微胖但也看得出来很是强壮,身上穿着的军服也不是很合身,让他很不舒服,不时去拉扯衣袖和衣摆的位置,最可笑的是,这个家伙竟然留着剃辫头,就像是刚刚剪完满清时期那根猪尾巴辫子的家伙,不知道他为何会留着这种头型。

“你好。”唐安蜀抱拳道,“何大头,打扰了。”

何大头皱眉道:“有事就问吧。”

乐正贤问:“丙号监每间牢房的钥匙,你都有一把?一共几把?”

何大头回答:“每间牢房一共两把,一把在看守身上,一把在我那里,不过我不可能随身带着,丙号监一共五十间牢房,我也全部带不走,所以平日内不用的时候,都是挂在机关锁上。”

唐安蜀问:“机关锁是什么?”

何大头解释道:“在我房间里,有一个横梁,那就是机关锁,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要取下钥匙,必须要打开机关锁,而打开机关锁的钥匙,我随身携带,走哪儿都不离身。”

说着,何大头将腰间单独的机关锁钥匙拿出来晃了晃。

第五十三章:愈发离奇

何大头又道:“那机关锁如果没有钥匙,是绝对打不开的,所以,当时肯定没有人开过丙拾肆的门。”

乐正贤想了想,又问:“你当时真的没认出里边的梁世秋变了样子?”

何大头有些尴尬,但最终还是点头道:“没有,不过从那件事之后,我就每天巡视,清楚记下了牢房中每个犯人的模样!”

唐安蜀问:“现在隔壁丙拾肆住着的犯人是谁?”

“隔壁?”何大头皱眉,看了一眼温三娃。

温三娃立即解释道:“两位,丙拾肆不在隔壁呀。”

温三娃这句话让唐安蜀和乐正贤大吃一惊,乐正贤忙问:“我们不是住在丙拾叁吗?丙拾肆不就在隔壁吗?”

何大头摇头:“丙号监一共五十间牢房,每十间为一列,一共五列,每列牢房中都有一间与其他牢房保持一定距离的牢房,在这一列中,丙拾肆就是单独的那一间,在走廊尽头的角落中。”

唐安蜀问:“为什么会是单独的呢?”

“丙号监是最早这座堡垒里就有的,不是后来修建的。”何大头皱眉看着两人,“你们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最古老的牢房,明朝的时候留下来的,后来这种单间都是关押那种重犯中的重犯,碰不得,只能供起来的那种犯人。”

乐正贤思考了半天,问:“能给我梁世秋的档案吗?”

何大头道:“我做不了主,如果大帅点头,我就给你们看。”

唐安蜀致谢:“谢谢你,温三娃,麻烦你带话给大帅,就说我们要看梁世秋的资料。”

温三娃点头,与何大头离开,将牢门死死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乐正贤立即道:“那间牢房有问题。”

唐安蜀只是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机会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乐正贤却说:“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整个磔狱的构成,搞清楚了这个,也就知道那间牢房有没有问题了。”

唐安蜀起身走到门口:“贤兄,我倒是觉得,那个叫铁沛文的家伙,挺可疑的。”

乐正贤笑道:“同感!”

磔狱铁沛文的住所内,黄盼山正在翻查着丙号监犯人的档案,铁沛文站在一侧展开扇子又收起来,反复着这个枯燥无味的动作。

黄盼山皱眉道:“铁爷,咱们这么找,也无济于事吧?现在孙三竟然让傅国栋的人替他查密室替换案,这不表明了他不相信咱们了吗?”

铁沛文道:“不是不相信,是一开始就不相信,大家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他想利用我帮他守住磔狱,而我想利用他在磔狱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黄盼山仿佛明白了:“铁爷,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得先一步查清楚魏启明的事?”

铁沛文点头:“魏启明现在在装傻,但是很明显,他留下了一个密室替换案那个难题,只要我们解开这个谜团,我想魏启明自然就会合作了,不过我有一种感觉,我总觉得在磔狱里隐藏着其他的什么势力,很庞大,很有力量,而且在暗中一直盯着咱们。”

黄盼山笑道:“铁爷,甲号监和乙号监里江湖上各派势力多着呢。”

铁沛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不深究这件事了,那些档案你继续看,反复看,总会看出什么问题来的,另外,甬城那边怎么样了?电台最近没有任何消息,孙三也没问,挺奇怪的。”

黄盼山想起来什么:“对了,甬城刑场听说闹鬼了。”

铁沛文笑道:“无稽之谈,肯定又是傅国栋耍的什么花招吧。”

黄盼山摇头:“一夜之间,死了19个士兵,都是看守刑场的,为此傅国栋成立了一个特别侦缉队,队长是裘谷波,就是那个少局长,你猜队员都是谁?”

铁沛文摇头:“是谁?”

黄盼山神神秘秘道:“全都是堑壕的人,傅国栋这次是下血本了。”

“堑壕。”铁沛文终于坐下,“时下最炙手可热的募兵组织,听说他们的行动从未失败过,看样子,傅国栋迟早会攻下磔狱,这也说明,我最早得到的消息是对的,《金陵简》肯定就在蛇心岛。”



甬城黎明报馆大门外,便装的裘谷波慢慢走过,走到门口正中心的时候,刻意停下来,抬头看着上面的“黎明报馆”四个大字。

曾经这家报馆号称是整个甬城最正义最自由的地方,而后为了自保直接沦为了蟹帮的工具,也变成了蟹帮的一个据点,一个分舵。

报馆门口的门房,周围擦鞋的,卖烟卖零嘴的,乃至于那几个拉黄包车的,毫无疑问都是蟹帮的人,因为他们脸上丝毫看不出对生活的担忧,充斥的全是帮派人士的嚣张跋扈。

裘谷波走到角落,摸出那张卫云高的照片来瞟了一眼,然后塞了回去,站在那安静地等着,没多久,卫云高就如线人所说一样,从里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此时的裘谷波并不知道,卫云高就是曾经唐安蜀从瘸子那里拦下的那个记者。

裘谷波跟上卫云高,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跟踪了一段之后,刻意超过卫云高走到他前方过了马路,在马路另外一边买了零嘴,边吃边与这一边的卫云高保持相同的前进频率。

卫云高就这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小时,这让裘谷波认定他肯定会去见某个人,否则的话,他完全不需要在街上瞎逛。

同时,裘谷波也知道,他这么逛,明显是按照指示所做,而指示他的人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派了人跟在卫云高周围,观察有没有人跟踪他。

当然,裘谷波并没有发现其他人,这就说明,对方来者不善不说,而且还是擅长盯梢跟踪的高手,所以,裘谷波只能用引蛇出洞这一招。

或者说,对方也决定直接摊牌,因为卫云高终于走进了某个后巷之中。

裘谷波站在巷子口迟疑了下,最终还是走了进去,虽然他很清楚里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裘谷波走进去一拐弯后,就愣住了,因为他发现那是条死胡同不说,卫云高就站在死胡同最里边的位置,直勾勾地看着他。

裘谷波立即转身,却发现身后没人堵着自己,难道说卫云高早就发现自己了?

忽然间,卫云高朝着裘谷波径直走来,裘谷波下意识摸向腰间,可卫云高却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杀气,可在与裘谷波擦肩而过的时候,卫云高却停下了脚步。

裘谷波侧头看着卫云高,发现卫云高脸色苍白,满脸是汗。

糟了!裘谷波知道自己肯定已经落进陷阱中了,但是对方在哪儿?用什么方式在威胁卫云高?

“裘……裘捕探。”卫云高终于开口,“这是我们与傅国栋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不要再查了,否则就是与我们为敌。”

裘谷波半眯着眼问:“你们是谁?”

卫云高只是咽了口唾沫,什么也不说,紧接着抬脚就走。

“喂——”裘谷波抬手就去抓卫云高,就在快抓住的瞬间,一支羽箭从太阳的位置射了过来,破风声让裘谷波立即松手躲避。

那支羽箭直接没入地面,箭身也因为深厚的劲力而颤抖着,发出嗡嗡声。

裘谷波扭头去看是谁射出这支羽箭的时候,却因为逆光的原因,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站在屋顶的黑影。

卫云高趁机拔腿就跑,裘谷波也顾不上那么多,转身就追,就在卫云高跑出巷子口的那瞬间,无数蟹帮的打手举着棍棒出现在巷子口。

裘谷波暗骂了一声,再回头,发现那个射箭的人已经消失在了屋顶。

“喂,你是不是活腻了?”蟹帮领头的打手用棍子指着裘谷波。

裘谷波笑道:“喂,你们是不是活腻了?不认识我?”

打手头目明显不认识裘谷波,笑道:“我们凭什么要认识你?”

说完,众打手哈哈大笑,打手头目高举棍子:“兄弟们,你们不是说没意思吗?那就活动活动筋骨,然后我们去喝茶!”

话音一落,那些打手高举棍棒掠过领头的打手,叫嚣着朝裘谷波冲了过去。

裘谷波一脸无奈,等着第一个人冲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自己轻松闪避过袭来的棍子,一脚踹飞了其后那人,在那人飞出去砸翻后方打手之后,再转身抓住第一人手中的棍棒,直接贴在那人的跟前。

那人傻了,都没有看清楚裘谷波怎么动手的。

“最后说一次,拿着你们的棍子给我滚。”裘谷波站在那,背对着后方那些打手一字字道,同时带着笑意看着眼前那名打手,“不然你们下场会很惨。”

“弄死他!”打手头目高呼道,口水四溅。

裘谷波直接用头将跟前那名打手撞晕,转身来赤手空拳冲入打手群中。

不到两分钟,整个巷子中站在那的只剩下裘谷波和打手头目两人。

打手头目看着四周倒地哀嚎的手下,又抬眼看着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的裘谷波,浑身抖了下。

裘谷波笑道:“尿急呀?没事,人有三急,我懂,尿吧,尿完再说,不然等会儿,你就得尿裤子了。”

打手头目大喝一声:“听着!我是蟹帮丁三!蟹帮先锋红棍!你是哪条道上的,按照江湖规矩,自报家门。”

打手头目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裘谷波不紧不慢摸出证件:“我是警察。”

丁三一愣,随后立即道:“大哥,我错了。”

裘谷波笑了声:“就这点出息?你不是先锋红棍吗?”

丁三立即道:“大哥,刚才那些我都是瞎编的,一场误会,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流氓。”

裘谷波挥挥手:“好吧,普普通通的流氓丁三,跟我走一趟吧,你耽误我事了,我得问清楚。”

丁三马上点头:“我能先尿一个吗?”

裘谷波上前一把抓住丁三的衣领:“尿裤子上吧,走。”

丁三哭丧着脸被裘谷波直接给拎走了。

第五十四章:蟹帮巨变

丁三被裘谷波带到甬城警局录完口供之后,蟹帮老大陈远北独自赶来,要求释放手下丁三。

裘谷波把脚往办公桌上一放,偏头看着魁梧的陈远北:“你说放就放?你算老几?”

“我算老几!?我算老大!”脑子一向缺根弦的陈远北不屑道,他的话引来旁边警察们低低的笑声。

陈远北见状怒道:“笑什么笑?裘谷波,我告诉你,你老子裘移山都不敢和我这么说话!”

裘谷波抽了下鼻子:“我爹不是不敢,是不会,因为我爹心善,不会和残疾人计较。”

陈远北一拍桌子:“我哪儿残了?”

裘谷波起身:“我给你从下往上数,没脑子,没眼珠子,没鼻子,没耳朵,没心没肺,还有,没完没了。”

陈远北听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你信不信我……”

“我信!我信!”裘谷波一脸难为地看着陈远北,“你说,你明明叫陈耀祖,多好的名字呀,你爹妈起的,你却因为崇拜陈近南,死活要改名字叫陈远北。人家近,你就远,人家南,你就北,你就不能请个先生教你识字读书吗?你不识字,给你本武功秘籍你也学不会呀。”

“裘谷波!”陈远北彻底发怒,一拳下去,将桌子打裂,咬牙切齿道,“你惹毛我了!”

“诶,我在,别叫这么大声!”裘谷波边说边掏枪,直接拍桌子上,“告示看见了吧?我现在是甬城都督府警卫排排长,兼甬城警局一级捕探,我现在不仅是警察,还是军人,你敢对军人动手,我能马上毙了你。”

陈远北看着枪,再看着裘谷波,笑容浮现在脸上,先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裘排长,那你们也不能随便就抓人吧?”

裘谷波也微笑道:“我这是秉公执法,你手下的那个先锋红棍丁三,他先动的手。”

陈远北正要解释什么的时候,一名蟹帮门徒慌里慌张跑进来,在陈远北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裘谷波一拍桌子:“警局内不允许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大声点,什么事?”

门徒傻了,陈远北立即道:“裘捕探,裘排长,是自己人,是我们蟹帮的大恩人,若不是他,我们蟹帮今天就遭受了灭顶之灾!”

那门徒用一种“老大,你吃错药了”的表情看着陈远北。

陈远北急了:“说呀!”

门徒这才道:“卫云高死了!”

裘谷波猛地起身:“怎么死的?在哪儿?”

卫云高摔死了。

当他整个人从黎明报馆楼顶上掉下来之前,大家还能清楚地听到他的求饶声:“我错了!我再也不助纣为虐了!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这番求饶声之后,便是卫云高落下时发出的惨叫。

裘谷波站在卫云高的尸体前,抬眼看着眼前大门口上方“黎明报馆”那四个大字,又左右四下看着,观察着人群中,可人群中围观百姓的双眼都带着好奇和疑问,并没有恐惧和兴奋。

辛广运走到裘谷波的身后,裘谷波转身问:“目击者的口供都做好了?”

辛广运道:“做好了,现场的目击者至少有四十人,我们找到了其中十个,都做了笔录,签字画押,这十个人所说的话大同小异,而且都声称看到了凶手。”

“凶手?”裘谷波皱眉。

辛广运抬眼看着楼顶:“怎么?难道裘捕探认为卫云高是自杀的?”

“不。”裘谷波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很意外凶手会被人看见。”

实际上,此时裘谷波脑子中闪过了那个在巷子中拉弓射箭的人。

辛广运又道:“大家都声称凶手穿着军服,却没有戴军帽,留着寸头短发,身材均匀,虽算不上强壮,但从体型上一眼就能认出是职业军人。”

裘谷波又问:“没蒙面?”

辛广运摇头:“没有,我按照他们所说的素描了一幅人物面部肖像。”

裘谷波问:“素描?”

“我留学的时候在国外学的。”辛广运从旁边士兵手中的文件夹里拿出那张素描画递给裘谷波,“八九不离十,凶犯就长这个模样。”

裘谷波拿过那幅画定睛一看,愣住了,随后抬眼看着辛广运:“辛秘书,你没开玩笑吧?”

辛广运摇头。

裘谷波拿起画像:“这上面画的是池副官!”

画像上的人的确是池累尘,裘谷波一眼就认出来了。

辛广运默默点头。

裘谷波放下画像,朝着旁边走去,辛广运示意士兵留下,自己跟了过去。

裘谷波带着辛广运走到了背街一侧,这才停下来转身问:“辛秘书,我就直言了。”

辛广运默默点头。

“就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你和池副官不合。”裘谷波皱眉道,“有时候就连面和心不合都做不到,可以说你们俩的矛盾是摆在明面上的,现在,你拿出一张你所画的凶犯画像给身为特别侦缉队队长的我,指认池副官就是凶手,一旦消息传开,此事就会越来越复杂。”

辛广运开口道:“我想知道,裘捕探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是有证据坚信池副官不是凶手呢?还是因为与池副官私下交好,为了交情为他开脱?”

裘谷波摇头:“辛秘书,我的确没有太站住脚的证据,不过从现场情况来看,疑点太多了?”

辛广运道:“洗耳恭听。”

裘谷波道:“首先,在卫云高死前一个多小时前,我跟踪过他,有个神秘人出手制止我,因为那人站在背光处,我没看清楚他的样貌,就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道对方所用的武器是一张长弓。当我带丁三回警局之后没多久,卫云高被人从黎明报馆楼顶推下来,死前还求饶,说什么不助纣为虐了,同时下方几十号人都听到了他的呼喊,也看到了凶手的样貌,这对一个案子来说,太过于顺利了,就好像是凶手在行凶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

辛广运点头:“哪儿不对呢?”

“第一,持弓的神秘人是谁?这个人必定与案子有关联,可是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应该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到过他。”裘谷波详细分析道,“其次,黎明报馆面西背东,现在临近傍晚,卫云高死前太阳西下,换言之,他和凶犯站在楼顶的时候,正好是面对着夕阳,夕阳的光线直射到楼顶,让楼下的目击者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楼上两个人的模样,特别是凶犯的样子。我想,如果黎明报馆是面东背西的话,恐怕卫云高不会死在这个位置。”

辛广运冷静道:“你是说,凶犯是故意让人看到他的样子的?”

“没错。”裘谷波拿起画像看着,“他也是故意让卫云高说出那番求饶忏悔的话,就是为了吸引下面人的注意,好让人抬头看清楚。”

辛广运点头:“懂了,裘捕探所下的结论就是,有人在陷害池副官。”

裘谷波道:“这是我初步的推测,辛秘书不赞成吗?”

“有道理,但我不一定赞成。”辛广运却是笑了,“想知道为什么吗?”

裘谷波也笑了:“因为这是辛秘书扳倒池副官的好机会,就算干不掉他,也能让大帅对他产生怀疑,从而将他手中的权力一点点拿走,最终辛秘书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辛广运丝毫不掩饰:“没错。”

裘谷波深吸一口气:“看来我也惨了,我知道了辛秘书的秘密,辛秘书是不是准备杀我灭口呀?”

辛广运正色道:“裘捕探,我知道你话里的意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池副官是不是凶手,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他是。再者,就算他真的被陷害,陷害他的人也不是我,按照裘捕探所说,凶犯用了易容术,我不是江湖人士,我不会那种手艺。最后,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你,我不会动你,因为你是人才,我反而会保护你,因为现在最危险的人是你,你难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特别侦缉队队长吗?”

辛广运说完,拿过裘谷波手中的画像,转身慢慢离开。

当辛广运离开之后,夕阳终于躲到了屋檐之后,背街也瞬间成为了阴影的一部分,身在其中的裘谷波浑身腾起一股寒意。

是呀,自己成为特别侦缉队队长,不就等于站在风口浪尖吗?



入夜,磔狱丙号监丙拾叁牢房中,刚吃过晚饭的唐安蜀坐着闭眼思考着,耳朵里听着走廊传来的某两个囚犯敲击铁栏杆的声音。

原本好几次都进入思考状态的唐安蜀,被那声音弄得焦躁不已,起身想要叫温三娃去制止的时候,一旁的乐正贤却一把拉住他。

唐安蜀皱眉:“干嘛?”

“嘘。”乐正贤示意唐安蜀不要出声,自己的手却拿着一块石头,在旁边的墙壁上轻轻敲打着,敲打的频率和外面那两个犯人敲打铁栏杆的声音完全一致。

唐安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坐下低声问:“这种敲击声是暗号?”

乐正贤点头,再次示意唐安蜀不要出声。

许久,敲击声停了,乐正贤的手也停了,脸上也出现了笑容:“傅国栋这个狗日的老狐狸,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敢把我们放进来了。”

唐安蜀道:“因为他早就在磔狱安插了自己的人。”

乐正贤道:“没错,一共两个人,虽然他们没有做自我介绍,但是我能从暗号的手法上猜出他们两人是谁。”

唐安蜀忙问:“是谁?”

第五十五章:电报专家

“吴硕海和刘靖远。”乐正贤皱眉道,“毫无疑问,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会使用这种改良过的摩斯电码。”

唐安蜀显然对摩斯电码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洋人发明的,发电报用的。”乐正贤解释道,“满清的时候电报进入中国,满清当时派遣了很多优秀人才去学习,其中就包括了吴硕海。吴硕海后来成为了满清军队中电报人才的佼佼者,而刘靖远则是他的得意门生……”

后来,吴硕海进入北洋舰队,成为了电报官,刘靖远也因为是他学生,与他一起留在了北洋舰队。不过好日子并不长,甲午海战之后,北洋舰队全灭,满清海上力量几乎消失,清廷从上至下开始进行了所谓的自查,查来查去,关键的视而不见,却认为是情报泄露的问题。

虽然,日军的确是截获破译了北洋舰队的电报,但失败的关键并不在此一处,毕竟满清从根部开始就早已腐朽。

因此,身为电报官的吴硕海和学生刘靖远被逮捕,关入大牢之中,因为毕竟是人才,上面也心知肚明他们是替死鬼,所以并未处以极刑。

两人从光绪二十年关到了光绪二十四年,在清光绪帝宣布变法的那天,两人被释放,变法一派随后游说两人加入,吴硕海和刘靖远被关押这四年已经对清廷彻底失望,明白如果再不走,那就是死路一条。

于是两人表面上假装同意,在得到对方预付的酬劳之后,立即逃离,一路逃到了四川。

来到四川的二人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袍哥会,也想得到江湖力量的庇护,没想到百日之后,如吴硕海所料,变法果然失败,那时吴硕海便知,满清气数已尽。

唐安蜀听到这里道:“真是传奇呀。”

乐正贤道:“后来,两人加入了冥耳,冥耳到现在所用的电码暗码密语都是这两人发明的,当然了,我也学过,所以,他们一敲,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唐安蜀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就是为何傅国栋死活都要让你加入的原因,对吧?”

乐正贤靠着墙笑道:“没错,我也算搞明白了。”

唐安蜀问:“那两位前辈说什么?”

乐正贤道:“他们说,明天早晨,早饭后的放风时间,他们会敲击暗号,我们顺着暗号去找他们就行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对了,你会下棋吗?”

“会。”唐安蜀笑道,“不过围棋一般,仅仅只是会下。”

乐正贤点头:“会下就行了,会下就足够演戏了。”



磔狱天眼观察塔上,孙三背着手站在那,目视着远处峭壁顶端那一排火光,那是外围的巡逻队。

门开了,古风站在门口道:“大帅,蛇爷到。”

孙三立即转身:“快请。”

古风往旁边一站:“蛇爷请!”

海蛇笑眯眯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周君正,此时两人神色状态与来磔狱之前大不一样。

孙三抱拳行礼作势要跪,被海蛇一把扶住。

孙三道:“大哥,兄弟我对不住你!”

海蛇扶孙三起来:“演戏就是演戏,戏不真,会被人家识破的。唉呀,我可算是安全了,在甬城的那几天,我真的以为傅国栋要干掉我,好在是那个唐安蜀机灵呀,要不,我只能按照我们最早的原计划,假意投靠傅国栋了。”

周君正在一侧微笑点头,完全没有之前那副穷酸秀才的怂样。

孙三叹气道:“可是自家兄弟伤亡惨重呐。”

海蛇安慰孙三道:“如果古副官不那样做,恐怕我和君正早就死了。这些年来,牟三农靠蛊惑人心获得了下面很多弟兄们的信任,很多人都认为我海蛇是个只顾自己,不顾弟兄们死活的人,所以,暗地里很多人愿意跟着牟三农反了。”

海蛇说完,看着古风道:“古兄弟,当日那场戏演得不错。”

古风抱拳道:“我真怕伤着蛇爷了,而且,我实在没想到蛇爷手下那条鱼那么不经打。”

“罢了罢了。”海蛇挥挥手,“那四个家伙,也被牟三农收买了,所以,唐安蜀放了那两个家伙也是好事,至少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好让我们按照原计划来,对了,牟三农呢?”

孙三道:“大哥,那个王八蛋我留着听你处置呢。”

海蛇寻思了一会儿:“这样,我们把牟三农交给唐安蜀怎么样?”

孙三立即问:“为什么?”

海蛇却问:“老二,我很奇怪,你怎么会想到利用半路杀出来的唐安蜀呢?”

孙三解释道:“大哥,唐安蜀并不是什么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在我们计划开始的同时,就有人雇佣了唐安蜀等人前来劫狱,要劫走魏启明。不过奇怪的是,有人故意把准确的消息传到了我和傅国栋处。”

海蛇纳闷:“你怎么知道传到傅国栋处了?你在他那有内线?”

孙三皱眉:“我哪儿有那个本事,是有人托渔民带信来的,信里说了,这个消息不仅告诉了我,还告诉了甬城都督傅国栋,所以,那个人给傅国栋的信中,肯定也说过我也得到了消息。不过我当时并未声张,装傻充愣,毕竟我身边还有颗手榴弹。”

海蛇道:“手榴弹是指铁沛文?”

孙三默默点头:“这小子太阴,而且心狠手辣,如果让他得逞,我们全都得死,攻打楔子岛那天,我和古风故意离岛,想试探下他,结果这小子没上当。”

此时周君正上前道:“大帅,蛇爷,铁沛文此人平日内就阴阳怪气的,邪门得很,而且易容术也很厉害,不过现在要除掉他,还不是时候。”

孙三道:“我知道。所以,我决定押宝在唐安蜀身上,我让古风去查过唐安蜀了,这小子别看没什么江湖地位,也不出名,但在四川境内,江湖门派和手里有家伙的都知道他,我就打算以静制动,让他走一步,我看清楚了之后,再走我的下一步。”

海蛇皱眉:“但是你还是赌了一把,试想,要是唐安蜀真的在甬城被傅国栋抓住了把柄,被迫投靠的话,咱们满盘皆输。”

“不会的,唐安蜀是绝对不会投靠傅国栋的。要知道,他的目的就是《金陵简》,但是我总感觉虽然如此,可最终他想要的和其他人不一样。”孙三看着远处,“所以,他一定会游走各方,利用各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要知道,他师父胡深教他的是苏秦术。”

古风插言道:“大帅,我倒很欣赏唐安蜀这个人,如果他能归于大帅麾下,对付铁沛文和傅国栋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周君正却摇头道:“苏秦术的精髓就在揣摩二字上,这种整日揣摩他人的家伙,将世间善恶看得太清楚了,所以,他不会真正的归属于谁。”

周君正说完这句话,在场的人都沉默了。的确,虽然孙三和海蛇如今能粘在一起携手布局,对付傅国栋,但是将来呢?谁知道呢。

周君正又打破沉默:“不过以现状来看,此战我们赢的几率较大,傅国栋现在就输在,他太依赖身边的地相荣平野。荣平野这个人要说真本事,的确有,不过他太自大,而且爱慕虚荣,空有江浙衮衣地相广目天王的称号,认为自己江湖地位高,名气大,从而不可一世,这类人,一向没什么好下场。”

孙三笑道:“大哥,周师爷说得对,他若不是小看了唐安蜀,你也没办法平安回来呀。”

海蛇也笑了:“也是因为如此,我才能依计将《陵简》的一部分真相告诉给唐安蜀。让他帮着咱们查下去。对了,魏启明那件事你查清楚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变出的这个魏启明,就是真正的魏启明吗?”

孙三摇头:“不知道,现在姑且只能将他当做是魏启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海蛇点头,扭头看着周君正道:“君正,你不是老嚷嚷说没酒喝,没肉吃吗?现在回来了,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告诉古副官。”

孙三会意:“古风,赶紧安排。”

古风和周君正也不傻,知道两人有话说,立即抱拳告辞转身有说有笑地离开。

待两人离开后,孙三这才靠近海蛇,问:“大哥,你给唐安蜀透露了多少?”

“表面上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他了。”海蛇回答道,然后将对唐安蜀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孙三听完道:“你几乎将能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看唐安蜀自己的造化了。”

海蛇问:“老二,你真的对除了《金陵简》之外的其他《陵简》不感兴趣了吗?得五简得天下呀。”

孙三苦笑道:“大哥,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我也没那野心,我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太清楚了,袁世凯那皇帝没当几天就一命呜呼,我连他半成能耐都达不到,所以,我不会想什么天下,我就想把这事给平了,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死心,不要再来折腾我了,让我安安稳稳的当这个大帅。”

海蛇叹气道:“也好,这样至少一辈子有惊无险,能活到寿终正寝。”

孙三也叹气:“大哥,寿终正寝难呀,天下将来什么样谁知道呢?现在到处都传革命军要北伐啦,粤军已经被打残啦,我估计陈炯明撑不到年底了,我也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要是革命军真的成功了,他们还会让我在这里当土皇帝?不可能。”

第五十六章:假仁假义

海蛇揣摩了下,试探性地问:“看来老二你的意思是,把《金陵简》搞明白了之后,拿这玩意儿当家底子?”

孙三道:“大哥,现在谁都不知道《金陵简》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海蛇点头:“好吧,走一步算一步。”

海蛇点头的时候,偷偷地观察着孙三的表情,而孙三却是一脸的难为,表面上看,他接下来的打算真的如自己方才所说,走一步,算一步。



深夜,甬城八王院南院桂花屋内传来的呼救声,惊动了护院的打手。

等打手们冲进南院的时候,发现衣衫不整的沈青梦正靠着门哭泣着,护院拳师赶紧叫了侍女进来,毕竟他们也懂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

没多久,侍女出来,对护院拳师说:“大师傅,沈姑娘说了,让你们赶紧去通知警局的裘捕探,说有要紧的大事。”

说完,侍女掏出一个小袋子塞到拳师手里:“这是沈姑娘的一点意思,请各位师傅喝酒的。”

原本有些紧张的拳师拿过袋子一抖,听着里边的银元碰撞声之后,笑容浮现在了脸上:“好,我亲自去一趟!”

拳师说完下令道:“你们几个,把南院给我看好了,不能再出任何岔子啦。”

说完,拳师独自一人跑了出去。



正在甬城警局验尸房内的裘谷波正呼呼大睡着,呼噜声让旁边正在检验尸体的乾元柏很是不快,好几次推醒裘谷波让他回家睡,结果裘谷波只是哼唧两声,埋头继续打呼噜。

乾元柏找了棉花把耳朵塞好,刚准备继续验尸的时候,伍六就冲了进来,刚进来那瞬间,还踩滑了摔了一跤,弄出的声响吓了乾元柏一跳不说,也弄醒了裘谷波。

“什么事?”裘谷波猛地起身,瞬间精神了,“又出事了?”

伍六揉着屁股:“裘捕探,出事了!出大事了,新港海警那边死了好几个人。”

裘谷波上前问:“什么时候的事?”

伍六道:“就刚才,说是在巡逻的时候遇到熊了。”

裘谷波一愣,乾元柏也很疑惑。

“不是,我没听错吧?”裘谷波看了一眼乾元柏,“遇到熊了?”

伍六点头:“他们是那么说的,说是遇到熊了,被熊弄死了好几个。”

裘谷波都反应不过来了,怎么一时间怪事这么多?还冒出来头熊?

等等,那条像熊一样的黑色怪狗?裘谷波看着乾元柏,乾元柏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

“乾元柏!赶紧换衣服走!”裘谷波说着就往外走,此时班鲁又冲了进来。

班鲁直接撞上裘谷波,裘谷波一把抓住他:“又怎么了?”

班鲁咽了口唾沫:“八王院出事了!”

裘谷波忙问:“什么事?不会八王院也冒出来一头熊吧?”

班鲁摇头:“不是,八王院的护院拳师来带话,说沈姑娘出事了,托他来叫你赶紧去一趟!”

裘谷波想了想,回头道:“乾元柏,你和伍六先去新港那边。”

说完,裘谷波又对班鲁道:“走,你跟我去八王院。”

班鲁忙问:“要不要通知辛秘书他们?”

“通知个毛!”裘谷波疾步走出,“你还嫌事儿不够乱呀?”

班鲁在后面又问:“裘捕探,八王院的事估计没新港那头的严重,要不咱们还是先去新港吧?”

裘谷波摇头:“不行。”

班鲁多嘴问道:“为什么呀?”

裘谷波脚步放缓道:“因为我答应过她,一定会保护她的。”

班鲁站在那,看着又起步离开的裘谷波,寻思了下道:“明白了,这就是少年怀春呐。”

等裘谷波赶到八王院的时候,发现护院的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了八王院,就连八王院的老鸨子也被吓得站在人最多的地方。

见裘谷波来了,老鸨子立马上前:“哎哟,裘捕探,裘大人,您总算来了。”

裘谷波抱拳道:“别客气了,沈姑娘呢?到底怎么回事?”

老鸨子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呀,她就是不说,也不出来,说要等你去了再说。”

裘谷波寻思了下道:“那我进去了,你让护院们没事不要进来。”

“诶。”老鸨子应声道,见裘谷波疾步走进后,又低声自语道,“哟,这个裘捕探和我们家青梦是什么关系呐?我这记性,什么叫我家青梦,人家现在是良家妇女了。”

裘谷波推开南院大门,走进院落的时候,刚好见侍女走出,背身正在关桂花屋的门。

裘谷波快走几步,到那侍女身后,刚想问什么的时候,那侍女转身见裘谷波吓得叫了一声。

裘谷波忙道:“别怕,我是裘捕探,沈姑娘呢?”

侍女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屋内就传来沈青梦的声音:“我在屋里,裘捕探,你进来吧。”

侍女闻声,立即朝着裘谷波微微欠身行礼,随后低头离开。

裘谷波推门进屋,随后关门,但门一关上,屋内就漆黑一片,不知道为何沈青梦连蜡烛都不点。

裘谷波问:“沈姑娘,为何不点灯呀?”

沈青梦在床上道:“人家怕。”

裘谷波闻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站在那许久才回过神来,然后道:“别怕,我都来了,你没事吧?”

此时,沈青梦从床上起来,点亮了旁边的蜡烛。

蜡烛点燃的瞬间,裘谷波也清楚地看到背对着自己,只穿了一件薄纱,香肩半露,侧面看着自己的沈青梦。

沈青梦的脸上还带着狐媚的笑容。

裘谷波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此时沈青梦缓缓朝着他走去,快走到的时候,似乎不小心滑倒,直接扑到裘谷波胸前。

沈青梦趴在裘谷波胸前娇柔道:“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晚点,我恐怕……”

沈青梦话没说完,就慢慢离开了裘谷波的胸前,因为她下巴处已经被裘谷波手中的枪顶住了。

沈青梦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裘谷波叹了口气:“喂,你到底是谁呀?又玩这一套?有意思吗?一开始蜡烛点亮的时候,我心跳得特别快,说实话,特别兴奋,原以为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俩的纪念日,没想到你靠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明年的今天是你的忌日,说吧,你到底是谁?”

沈青梦皱眉:“你在说什么呀?我是你的青梦呀。”

裘谷波举起枪:“我只要开一枪,外面的人都会冲进来,你想跑都跑不了,快点吧,现在就我们俩,痛快点,承认吧。”

沈青梦冷笑一声:“裘捕探,厉害呀,我的易容术应该算是天衣无缝了吧,你是怎么发现的?”

裘谷波把枪一扬:“想知道呀?先说你是谁。”

“你先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假沈青梦坐在床边,摆出一个诱惑的姿势,“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裘谷波用枪管挠了挠头:“虽然沈姑娘以前是这里的头牌,但是她已经赎身,从良了。”

此时,被藏于床下真正的沈青梦正仔细听着,因为她被绑着,舌下还塞了破布,既不能挣扎,也无法出声。

假沈青梦笑道:“喂,这很牵强吧,就我所知,你们俩的关系,不是恩客和娼妓吧,所以,她对你这样,应该不奇怪吧?”

裘谷波指着那假沈青梦:“你还是不明白,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呀。我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沈姑娘说,我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因为她已经自由了……”

床下的沈青梦听到这很是感动,但感动还没持续多久,就被裘谷波下一句话直接怼回去了。

裘谷波道:“所以,你想呀,我又帅又有文化,还这么能打,当时都没有让她主动投怀送抱,更何况是今天,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总不至于她是为了让那些人给咱们呐喊助威而故意求救的吧?”

床下的沈青梦听到这翻了下白眼,若不是她现在被绑着,恐怕已经爬出去把裘谷波暴揍一顿了。

假沈青梦也忍不住笑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裘谷波坐在床边,翻看着茶壶,“我和她说好了,因为她比我稍大,所以,我得叫她姐姐,我刚才进来的时候,错口叫的沈姑娘,如果是她,肯定会纠正我,但是你没有,很明显你不是她。”

假沈青梦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没有那种关系呀。”

裘谷波看着假沈青梦:“好了,现在轮到你说了,你是谁?想干什么?你把沈姐姐弄哪儿去了?”

假沈青梦一撩床沿边的纱帘,露出下面真正的沈青梦:“她在这,好好的,放心好了。”

裘谷波刚看了一眼,要说什么的时候,假沈青梦又放下纱帘:“我原本是想来下套的,现在看来,没那必要了,那我直言了。”

裘谷波皱眉道:“有话快说。”

“裘捕探,你最好远离傅国栋,会引火烧身的。”假沈青梦沉声道,“傅国栋现在左手玩着火,右手拿着炸弹呢,稍不留神,就会引爆炸弹。”

裘谷波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说明白点。”

假沈青梦寻思了一会儿,道:“傅国栋和荣平野早先布局设计唐安蜀他们三人的时候,就已经把冥耳、风满楼和黑云都牵连了进来,如果仅仅只是雇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可厚非,可是,他们太自大,太不可一世,得罪人了,所以有人要收拾他们。”

裘谷波仿佛明白了:“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是冥耳的门徒呢?还是风满楼的杀手?亦或者是黑云的丁?”

第五十七章:杀生

假沈青梦道:“那你就别管了,我的事办完了,话也说完了,我该走了。”

说完,假沈青梦起身,抓过旁边的衣服披在身上,从裘谷波身边走过,开门后停在那:“裘捕探,好话歹话都说了,好自为之。”

等假沈青梦一离开,裘谷波立即将床下的沈青梦解救出来。

“没事吧?”裘谷波上下打量着沈青梦,“没伤着哪儿吧?”

沈青梦摇头:“没有,谢谢,我还以为你会上那个人的当,不过她的易容术那么厉害,连声音都和我完全一样,你仅仅只是凭借刚才所说的那些,不可能发现得了不是我吧?”

裘谷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对,其实我没发现,直到那人靠在我胸口的时候,我就瞬间反应过来了,然后下意识拔枪。”

沈青梦皱眉:“为什么呀?”

裘谷波傻笑了下,都不敢直视沈青梦:“那是个男的对吧?”

沈青梦点头:“对呀,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气味呀。”裘谷波依然看向一侧,“姐姐身上有一股香味,不是那种脂粉味,上次我就闻到了,可是那个人身上只有脂粉味,很浓,我一闻就知道肯定不是沈姐姐,再说了,他的呼吸太平稳了,正常来说,男女之间靠那么近,我的呼吸都快停了,肯定不是你嘛。”

沈青梦憋住笑:“是吗?其实,就算是我,我靠着你,也能平稳呼吸呀,别忘了,以前我是卖笑的,不是什么纯情少女。”

“哦——”裘谷波点头,“是吗?可惜呀。”

沈青梦觉得奇怪:“可惜什么呀?”

裘谷波看向门口:“可惜一个大男人的腿竟然那么细,那么白,腿毛还刮那么干净,投胎投错了。”

沈青梦终于忍不住笑了,裘谷波这才扭头看着她。

裘谷波笑道:“好了,沈姐姐笑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青梦收起笑:“这个人开始来的时候,是装成荣平野的模样,想要欺辱我,被我一眼识破后,就没再继续。”

裘谷波问:“装成荣平野的模样,还要欺辱你?那你怎么识破的?”

沈青梦道:“如果荣平野要想把我怎样,之前机会多的是,但他这个人高傲,就算心里对我有想法,也不会主动,而且,他言语之中就表露出他完全看不上我,我只是他的棋子而已,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傅大帅替我赎身后,还以过去影爷的身份前来欺辱我呢?”

裘谷波点头:“明白了,这是有人想陷害荣平野……”

说到这的时候,裘谷波猛然想到了之前刑场凶杀案,还有卫云高被害案。

刑场凶杀案是为了陷害堑壕的人,而卫云高被害案则是为了陷害傅国栋的副官池累尘,今天沈青梦险些受辱,则是为了陷害荣平野。

今天来的这人被沈青梦识破后,又易容成为沈青梦的模样,等等,不对,易容术也得有所准备,不可能临时起意,换言之,这个人早有准备易容成为沈青梦?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目的,还是为了和自己说那番话。

裘谷波想到这,起身来眉头紧锁,他的最终目的是不是想告诉我,冥耳、风满楼和黑云要联手对付傅国栋呢?

沈青梦看着裘谷波问:“你想到了什么?”

裘谷波摇头:“没什么,沈姐姐,你好好休息,我会派人保护你的,我还得去一趟新港那头。”

沈青梦立即起身道:“谢谢你。”

裘谷波微微点头,开门离开,沈青梦站在那,虽然先前担惊受怕,但此时心里却是无比温暖,脸上也露出从未有过的真心微笑。



新港码头货仓外,大批新港海警和士兵守在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将案发地点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乾元柏则正在中心的现场做着详细勘查。

“一二三四……”乾元柏站在那皱眉道,“死了四个,重伤一个。”

“重伤的那个也死了。”就在此时,薄荷径直走了过来。

乾元柏看见薄荷,笑容立即浮现在脸上:“薄荷姑娘。”

薄荷抬手:“薄荷就薄荷,不要加个姑娘的称谓,听着别扭,我不是什么小家碧玉,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懂了吗?”

乾元柏还是看着薄荷傻笑,薄荷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是不是懂了?”

“懂了!”乾元柏回过神来,“完全懂了。”

薄荷又道:“重伤的那个临死前说,遇到的那东西,像狗又像熊,异常凶狠,对了,他的伤口发黑,说明那东西有毒,我采了一些他的血,你要吗?”

“像狗又像熊?异常凶狠?还有毒?”乾元柏在那自言自语道。

薄荷看着他那副模样:“怎么了?”

乾元柏抬头道:“我之前见过那东西。”

“什么?”薄荷很诧异,“你见过?在哪儿?”

“袭击过我!”裘谷波走了过来,“被我给毙了,现在那玩意儿的尸体还摆在冰库里,你要是感兴趣,就和乾元柏回去看看。”

薄荷立即道:“走!去看看!”

乾元柏还在发愣,裘谷波对他眨了眨眼睛:“赶紧去!”

乾元柏会意,笑着跟薄荷走了。

两人走后,裘谷波转身来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扫一眼就知道是被那种怪狗袭击的,撕咬出的致命伤和蔡当家一模一样,流出的血也是黑色的,而且气味腥臭难忍。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关键的是,这一系列的事情正好发生在唐安蜀和乐正贤去磔狱之后,这些事和《金陵简》有关系吗?

裘谷波陷入混沌当中。



清晨,早饭之后,唐安蜀和乐正贤终于来到了放风地。

要去放风的地点必须经过一个山洞隧道,而在隧道的另一头就是一片海滩,这片海滩就是所谓的放风地。不过与两人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海滩三面环山,三面全是峭壁,虽然可以攀爬上去,但必须是在夜间,因为白天攀爬太显眼了,峭壁上的巡逻队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

唐安蜀和乐正贤站在那,看着海滩外波涛汹涌的大海。

唐安蜀苦笑道:“这么大的浪,如果从海路越狱,哪怕有船都不行。”

乐正贤看着左右两侧的堡垒工事:“出不去,也进不来,难怪磔狱把这里设为放风地。”

沙滩上稀稀拉拉站着的都是丙号监的人。在磔狱,只有丙号监和丁号监的放风时间最长,有两个小时,有时候可以延长一小时,而甲号监和乙号监只有一个小时。

但是,甲号监和乙号监在磔狱内的活动空间却比丙号监和丁号监大,可安全系数也差很多,所以经常会有犯人斗殴,毕竟那两个监区关押的都是江湖人士。

“贤兄,那两位前辈在哪儿呢?”唐安蜀看不出谁是吴硕海或者刘靖远。

沙滩上那些稀稀拉拉的犯人,大多数都是两人一组在那聊天,应该都是关在一起亦或者近邻两间牢房的犯人,三五成群的几乎没有。

乐正贤看着最远处一个正在玩沙,看起来脑子有点问题的犯人:“这里还有孩子?”

“孩子?”古风背着手从后方慢慢走来,“那家伙就是前几年赫赫有名的杀生。”

乐正贤吃了一惊:“原来这小子就是杀生。”

唐安蜀却问道:“杀生?什么意思?”

乐正贤解释道:“几年前,江浙一带出了个残忍至极的连环杀手,半年内残害了几十条性命,杀的全都是尼姑,而且曾有人亲眼看到,这家伙在行凶后跪于受害者尸身前啼哭,后来得知此事的一名高僧说了一句‘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此后大家都将这凶犯称为杀生。”

唐安蜀默默点头,古风却在一旁道:“请教两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安蜀解释道:“此话出自于《庄子》中的大宗师篇,意思就是说生与死是相辅相成的,有生自然有死,若要不死,先要不生,没有天道循环,自然才会有不生不死。”

古风皱眉:“我书读得少,还是没听懂。”

唐安蜀又道:“原文讲的是入道,说的是心境,但我想那位高僧的意思应该指以天下为外,以物为外,以生为外。”

古风摇头:“还是不懂,好了,两位,不打扰你们了。”

古风走后,唐安蜀却看着远处的杀生问:“他为何看着像个孩子,难道真的不生不死吗?”

乐正贤反问:“不生不死很好吗?”

唐安蜀摇头:“谁知道呢?只有不生不死的人自己知道。”

就在此时,一位年龄五十来岁的男子从他们身边走过,走过的同时男子还敲击着手中的石头,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乐正贤听着那敲击声,看着那男子手中的石头,低声道:“是他。”

唐安蜀闻言,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士兵,赶紧随乐正贤跟了上去。

山洞隧道口两侧都挖有工事,筑有堡垒。堡垒内架着机枪,工事后方还有火炮,这些是为了防备犯人闹事,也为了防止有兵船从此处带兵攻岛。

不过那个只能并排走三人的山洞隧道只需要一挺轻机枪就可以封锁,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古风站在左侧的堡垒内,从观察口看着乐正贤和唐安蜀,似乎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

此时,铁沛文走进堡垒,站在古风身后展开了手中的扇子,一副悠闲的模样:“古副官,好雅兴呀,在这赏囚呢?”

古风冷笑一声:“铁参谋,你也好雅兴呀,怎么?你也来放风?”

第五十八章:捭阖安蜀

铁沛文走到古风身边,俯身朝外看着:“虽说咱们没有戴枷锁,没有住牢房,但在这座岛上,我们其实也是囚犯,是囚犯就需要放风,否则会憋死的。”

“那我就回去把自己憋死吧。”古风笑道,“铁参谋,您慢慢赏囚,我先走了。”

古风说完离去,并不行礼,也不敬礼。

铁沛文微微侧目,笑了笑,这才将目光投向已经走到远处峭壁下的唐安蜀和乐正贤。

峭壁下有一块被磨平的岩石,岩石表面被刻成了棋盘,棋盘左右各有两个沙坑,沙坑中摆放着手磨的棋子,但形态并不好看,有些甚至可以说是怪异。

手持黑子的男子看着岁数稍大,半眯着眼将黑子慢慢落入棋盘之中,可是,棋盘内却没有一颗白子。

领着乐正贤和唐安蜀走来的另一名男子落座,抓住沙坑中的白子,叹气道:“老师,今日复盘,您似乎并未发现自己上次犯下的错误?”

毫无疑问,拿黑子的应该是吴硕海,而他对面手持白子的肯定是他的学生刘靖远。

唐安蜀站在一侧,看着吴硕海和刘靖远飞快地将棋子落在棋盘之上,不由得佩服两人的记忆力。

乐正贤低声道:“晚辈拜见两位前辈。”

唐安蜀也只是微微点头,因为担心太过惹眼的关系,两人都未行礼。

吴硕海也不看两人,直言道:“从今天开始,有任何消息,你们就通过昨晚的方式在夜间传递给我们。”

刘靖远接着道:“如果能在放风时间说完的,尽量说完。”

乐正贤点头,唐安蜀则是问:“两位,晚辈有个疑问,在磔狱的魏启明真的就是那个魏启明吗?”

吴硕海一愣,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唐安蜀,又低头问:“为什么这么问?”

“太奇怪了,因为没有人可以凭空出现的。”唐安蜀摇头,“我思来想去都不明白,而且在魏启明凭空出现之后,江湖上就传出他在磔狱的消息,太巧合了,就像是有人布下的局一样,另外,我很纳闷的是,我们将消息传给两位,两位又用什么方式传递到外界去呢?”

刘靖远冷冷道:“和你们无关。”

唐安蜀闻言转身就走,乐正贤则故意道:“晚辈告辞。”

两人刚走两步,吴硕海就叫停他们:“这里有我们的内应。”

唐安蜀回去站定后问:“谁?”

刘靖远皱眉:“我们已经说了该说的。”

唐安蜀笑道:“告辞!”

吴硕海有些微怒:“是孙三身边的人,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唐安蜀不再揣摩,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下一句话他们给出的答案必定是谎言,而就算知道是谎言也往往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于是,唐安蜀道:“我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说,《金陵简》就在蛇心岛,只是不知道具体地点。”

刘靖远道:“我们也听说过,但没有证实。”

吴硕海也道:“我们是用脑子吃饭的人,没有身手,所以,一直在等待傅大帅派来的人去证实。”

唐安蜀不语,乐正贤知道轮到自己说话了,于是问:“如何证实?”

刘靖远回答:“每一座监狱,都有一个被关得最久,岁数最大,无所不知的囚犯,磔狱也有,你们可以从他入手。”

乐正贤再问:“什么监区?哪间牢房?叫什么名字?”

吴硕海道:“陈伯尧。”

乐正贤回忆着:“这个名字我听着有点熟。”

唐安蜀却摇头,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刘靖远落下一枚白子:“陈伯尧自称是甬城双刀会的头领之一。”

乐正贤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可能?双刀会在长毛乱清的时候就被剿灭了,距今已经七十多年了,如果我没记错,那可是咸丰三年的事情。”

刘靖远道:“没错,咸丰三年先是在上海爆发了小刀会起义,甬城双刀会闻风而动,准备响应。其首领有陈春富、陈伯尧、小潘、苏阿岳,原本定于12月6日起事,并以太平天国为号,谁知消息走漏,被地方团练一气剿灭。”

乐正贤点头道:“几天后,双刀会的几名首领就被斩杀,所以,他怎么可能是陈伯尧,就算是,这人也是百岁高龄了。”

吴硕海终于起身,刘靖远则开始收拾棋子。

吴硕海道:“他的确已经是百岁高龄,但是身体却很硬朗,最重要的是,此人被关押在乙号监,那里十分混乱,不过,我想,你们会有办法去见他的。”

说罢,吴硕海与刘靖远离开。

唐安蜀和乐正贤站在那,对视了一眼,都是愁容满面,事到如今,只有去见孙三,如实告知,才有机会前往乙号监。



放风结束后,孙三就亲自来到了丙拾叁牢房,面见了唐安蜀和乐正贤。

孙三听完两人的讲述,转身问古风:“古副官,你去把陈伯尧的档案拿来,越快越好。”

很快,古风返回,将档案递给孙三。

孙三接过去,也不看,直接转手就递给了唐安蜀:“你看看吧。”

唐安蜀笑道:“大帅这么信任我,让我心里有愧呀,不如让我……”

“让你什么呀?”就在此时,铁沛文突然间出现在古风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唐安蜀,说完,铁沛文还抱拳向孙三行礼。

唐安蜀笑着改口道:“不如让我置身事外吧。”

铁沛文笑了,孙三也笑了,孙三指着唐安蜀道:“年轻人,喜欢开玩笑是好事,但是要分时候,有些时候玩笑开大了,会死人的。”

唐安蜀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档案,看完后,唐安蜀将档案一合,交还给了孙三,同时道:“大帅,明天一大早,请您把我和贤兄送到乙号监去。”

孙三问:“有什么好办法了?”

唐安蜀摇头:“按照江湖规矩,单刀直入。”

孙三一挑眉:“江湖规矩?虽然我不懂,但是我觉得现在是骑虎难下,既然选择了你们,那就只能信任你们,铁军师,你觉得呢?”

铁沛文不语,只是默默点头。

等孙三等人走之后,门一关上,乐正贤就坐下来问:“刚才档案里面还有什么?我看到好像有其他东西。”

唐安蜀道:“还有乙号监的大致资料,我没来得及看完,因为铁沛文来了。”

乐正贤问:“你是不是在怀疑铁沛文就是那个傅国栋的内线?”

唐安蜀点头:“应该是他,除此之外,其他人都不够资格与傅国栋合作。这也难怪傅国栋势在必得,原来他很久之前就布局了。贤兄,是时候与甬城方面取得联系了。”

乐正贤看着唐安蜀:“遗憾的是,沈姑娘的发报机已经上缴给傅国栋了。”

唐安蜀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乐正贤。

乐正贤终于笑了,点头道:“好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唐安蜀道:“你以荆五爷的身份在八王院潜伏了那么久,和我都交易好几次了,说明你对八王院很熟悉,我相信你恐怕比荣平野更早知道沈青梦手里有电台,从那时候起,你就打上了电台的主意,先做足了准备。”

乐正贤靠着墙笑着:“只不过交电台这个主意,是裘谷波想出来的,他和你一样,都推测到了我还有一部电台……”

裘谷波领着沈青梦交出电台,表面上看,两人是保命,但实际上只是用了自揭其短的手段,毕竟沈青梦手里有电台这件事荣平野知道,而且荣平野也想利用这部电台,所以,不如干脆交出电台,既可以保命获得傅国栋的信任,还可以夺回荣平野手中捏着的把柄。

唐安蜀点头道:“即欲捭之贵周,即阖之贵密,周密之贵,微而与道相追。”

乐正贤看着唐安蜀道:“所以,保密是第一要素,要骗过敌人,首先要瞒过自己人嘛,只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进入磔狱之后,用谁的电台把消息传给沈姑娘?”

唐安蜀闭眼道:“只能找孙三了。”

乐正贤诧异地问:“孙三?你疯了?”

唐安蜀摇头:“那你觉得应该找谁?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放手一搏,我现在心里对此事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推测,而且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证实推测是不是正确。”

乐正贤略微一想,很快也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有人一开始就用了捭阖阴阳之术?”

唐安蜀看着牢房的顶端:“捭阖之术与天地之道相通,天阳地阴,适时变阳为阴,变阴为阳,一闭一合。合就是捭,也就是阳,闭则是阖,阖则为阴,捭阖即闭合,闭合就是阴阳,阴阳则是虚实,虚虚实实,难辨真假,要对付捭阖之术,除了将计就计,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完唐安蜀的那番话,乐正贤却是一脸的平静:“安蜀,你为何会给我一种恐惧的感觉呢?”

唐安蜀看着乐正贤:“什么意思?”

乐正贤也看着他:“我忽然开始害怕你了。”

唐安蜀咧嘴笑了:“为什么?从未有人说过害怕我。”

乐正贤摇头道:“那是因为他们自认为看透了你。”

唐安蜀坐正,问:“贤兄,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乐正贤看着他:“我不知道,我看不透你,也不知道你的性格,更不知道你的喜好,你似乎喜欢一切,也讨厌一切,正是因为如此,你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谁都不是。”

第五十九章:惨痛回忆

唐安蜀在那思考着,随后调皮一笑:“我不懂。”

乐正贤道:“你懂,你谁也不相信,可能你连你师父胡深都不信,我不知道曾经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不过那段往事和你师父的教导,将你变成了现在这个行走的躯壳,可以装入任何灵魂的器皿。”

唐安蜀往旁边一靠,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贤兄,你觉得我们如何才能说服孙三与我们站在一起呢?”

乐正贤却道:“我在想,为何你师父会收你为徒弟。”

唐安蜀又笑了:“因为我乖巧懂事,还很好学,这是师父的原话。”

乐正贤笑了下:“我以前也拜过一个师父,我师父说,他自己绝对不会收那些未经过炼狱历练的弟子,我只是一个例外,他收我,仅仅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

唐安蜀当然不知道乐正贤此时所说的那个师父,正是胡深。

唐安蜀瘪嘴:“你师父好奇怪,听起来挺可怕的。”

乐正贤偏头又看着唐安蜀:“安蜀,你认为炼狱是什么样的?”

唐安蜀皱眉:“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方,应该就是炼狱吧?”

乐正贤吸了一口气:“如果曲家几十口被杀的那夜,我在场,而且还活下来了,恐怕我就知道什么叫炼狱了,可惜我没有。”

唐安蜀低声问:“贤兄,你难道希望自己亲眼目睹那夜发生的一切吗?”

乐正贤摇头:“我不是希望亲眼目睹一切,我是希望,我能和他们一起离开。”

唐安蜀觉得奇怪:“为何呀?”

乐正贤一字字道:“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唐安蜀轻笑道:“原本我以为自己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听贤兄这么一说,原来过去我只是以为自己懂了。”

乐正贤问:“安蜀,你知道什么叫朋友吗?知道什么叫兄弟吗?知道什么叫同志吗?”

唐安蜀此时的神态却变得有些怪异,就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他坐在那,呆呆地看着另外一个方向,自言自语道:“我困了,我要睡了。”

乐正贤看着唐安蜀就那么躺下了,躺下的瞬间,唐安蜀就闭上了眼睛,似乎很快入睡。

这小子怎么了?从进磔狱开始,这小子就有点不对劲儿,为什么呢?乐正贤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安蜀,你知道什么叫朋友吗?知道什么叫兄弟吗?知道什么叫同志吗?”

处于迷糊状态的唐安蜀耳边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突然间,唐安蜀的脑子中出现了另外几个声音,是几个少年的声音:“我,杜立国。”

“黄宗汉。”

“段光清。”

“唐胜天。”

“我们四人今日结拜为异姓兄弟,对天起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十一年前的那个冬夜,杜立国、黄宗汉、段光清、唐胜天四人在蓉城西城门外的一个破屋子中结拜为了异姓兄弟。

那是民国三年,那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那一年,中华革命党在日本成立;那一年,在那间破屋子中结拜的四个异姓兄弟平均年龄不到九岁。

对四个孩子来说,这个世界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比不上填饱肚子重要。

杜立国和黄宗汉是孤儿,段光清是在窑子里出生长大的,而唐胜天是这四个孩子当中唯一一个拥有完整家庭,父母健在的孩子。

看起来,他应该是四个孩子中最幸福的那个。

唐胜天的父亲是一名邮差,每天的工作就是提着自己的扁担和绳子,步行一小时去蓉城邮政总局,穿上那件写有“蓉城邮差”四个白字的衣服,将属于自己挑送的那些东西用写有“西川道蓉城府”的麻布包裹起来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当他开始工作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虽然工作辛劳,但薪水还算不错,每个月能领到三块光洋,有些时候,干得多了,还能领到四块,足够养活老婆孩子,过上还算体面的日子。

可是,唐胜天的母亲并不安分,这个落魄地主家出生的女人,总认为自己是大家闺秀,从小就认为自己应该嫁给达官贵人,甚至还做过被选秀进宫,最终母仪天下的白日梦。

所以,这个女人每日都活在一种不满足当中,她总是让唐胜天的父亲为自己购置这个买那个,将家里的钱花得一分不剩,就连唐胜天上学的钱也全部都变成了衣服和首饰。

对她来说,丈夫和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不断地满足自己。

而且,她什么都不会,不会做饭,不会刺绣,除了每日在家歇斯底里。

当然,家中也有安静的时候,那就是她每日离家打麻将之时。

唐胜天也只有每天趁着这时候,才能偷偷翻出家中那几本破书来读,这是他其中一个爱好,另外一个爱好就是与他偶然认识的那三个异姓兄弟一起“行侠仗义”。

也许是在茶馆听书太多,也许是各种江湖演义看得太多,八岁的唐胜天将自己未来的职业定义为了快意恩仇的侠客,还给自己定下了日行一善的规矩。

只不过,唐胜天的日行一善通常都是给隔壁家的老太太挑水,虽然只是挑水,但对八岁的唐胜天来说太辛苦了,因为从小身体弱的关系,他每次只能从井边提小半桶水,再步行穿过两条巷子回到老太太的家中。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坚持了很久。

那时候,对唐胜天来说,要当好人就必须做好事,而好人必定有好报。

可是,这句话终于在不久后的某个清晨被上门来的警察打破,警察告诉唐胜天的父亲,隔壁的老太太昨夜被杀,因为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所以肯定是谋财害命,询问他们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唐胜天觉得很诧异,也很惊讶,因为那个老太太人特别好,一个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劫杀她呢?不是好人有好报吗?

唐胜天并不知道,这件事仅仅只是开始,一天后,警察又上门来,在唐胜天家中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布包,布包中装着五块大洋一对银耳环,上面还有血迹。

警察立即逮捕了唐胜天的父亲,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没用,因为当夜有目击证人看到了他进入老太太的房子。

“谁看到我进去了?”

“你让那个人站出来!”

唐胜天的父亲不肯离开,在那叫喊着。

很快,警察带来了那三个目击证人,当那三人出现在唐胜天家中的时候,唐胜天傻眼了,因为那就是他的结拜兄弟杜立国、黄宗汉和段光清。

唐胜天此时才回过神来,逐渐明白了什么,但刚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的大哥杜立国竟对警察道:“唐胜天那晚把布包拿给我们,让我们去买吃的,说是他父亲给他的。”

黄宗汉也说:“我们问他为什么他父亲要给他这些,他说是因为他晚上出来尿尿,看到他父亲翻墙回来,他父亲才给他的。”

段光清接着道:“我们看到上面有血,不敢要,就让他拿回家。”

唐胜天傻了,唐胜天的父亲也傻了,唐胜天不断摇头,不断摆手,半天都没有将语言组织好,最终只说道:“不是,不是那样的,不是……”

当然不是,因为那布包是杜立国三人交给唐胜天的,说是兄弟信物,让他好生保管,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父母也不行。

人证物证齐全,唐胜天的父亲当即被逮捕。

当唐胜天跑去求自己结拜兄弟帮忙的时候,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毒打的过程,他看到了结拜兄弟们的另外一面——

“你就是个龟儿子!你个龟儿子天天有吃有喝!天老爷瞎了眼睛,你个哈狗日勒。”

“你老汉就是个瓜娃子,你也是个瓜娃子,瓜娃子勒种,八辈子都是瓜娃子。”

“喊你把你屋头勒钱拿出来用,你也不拿,你还当我们是兄弟?”

……

凭什么你过得比我们好?

这就是父亲被陷害,自己被殴打的原因吗?

唐胜天带着满身的伤回到了家中,看到了啼哭中的母亲,他跪在母亲跟前磕头认错,可这次母亲并未责骂他,而且抱着他失声痛哭。

此时,一个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眼镜,像是先生一样的男子进屋。

母亲告诉唐胜天,那是她花钱请来的讼师,西川道最有名的讼师。

那个西川道最有名的讼师一边听唐胜天的话,一边在旁边写着状纸,神情严肃。

虽然唐胜天不懂,但也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这是他父亲教他的,所以,他不断强迫自己回忆当时拿到布包时的所有细节。

讼师写完了状纸,让唐胜天在下面按上了手印。

不久后,唐胜天的父亲被判死刑,不仅因为人证物证俱在,还因为唐胜天的那状纸。

到宣判的时候,唐胜天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状纸,而是供词,上面所写的和他当时所说的完全相反。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那位讼师和母亲脸上难以掩饰的笑容。

那天晚上,唐胜天就坐在父亲被关的牢房外面,抓着栏杆紧盯着坐在里面的父亲,而他的父亲脸上却带着微笑,回忆着从说媒开始,是如何认识唐胜天的母亲,又如何明媒正娶回家,还有其母怀上唐胜天时他的喜悦,以及怀胎十月过程中他内心的兴奋期盼。

第六十章:人定胜天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起名叫唐胜天吗?”父亲笑着问。

唐胜天摇头,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一夜不睡觉等于是上刑,不过他努力保持清醒,记下父亲还活着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父亲解释道:“人定胜天,爹读过的书也不多,但是记得这句话,你也要记住,人定胜天。”

唐胜天问:“爹,那如果人定胜天,你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父亲摇头:“人定胜天需要时间,我没有时间了,你还有,你活着就等于是爹活着。”

那时候,唐胜天还不懂什么叫做生命的延续。

唐胜天抓住父亲的手,哭道:“爹,我错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一定要为你报仇的!”

父亲也紧紧捏着唐胜天的手:“不,别去报仇,你还小,你记住,你得活着,活下去,记住了,活下去,不要恨你娘,那毕竟是你娘,这是爹和娘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记住,爹走了,你要照顾你娘,孝顺你娘,知道吗?”

唐胜天泣不成声:“爹,你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为什么呀?你是好人呀?我也是好人,我每天都做好事的,爹,为什么呀?”

父亲的手穿过栏杆,抱住唐胜天的脸,抹去他脸上的眼泪:“胜天呀,记住了,要做好人不一定必须要做好事,一个不做坏事的人,就是好人了。”

唐胜天惊呆了。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那做好事是不是多此一举?

第二天,父亲被囚车拉到刑场去的时候,唐胜天一直跟着囚车跑着哭着,期间摔倒了数次,他也咬牙爬起来。

他模糊记得,那天父亲一直在说什么“只要天下每个人都不做坏事,那就没有坏人了,也就不需要日行一善了。”

后来,唐胜天晕倒了,模糊中,他记得父亲的微笑,还有父亲所说的那番与他过去所做事情完全相反的“好人论”。

他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他强迫自己不去恨母亲,强迫自己依然当一个听话的,孝顺的孩子。

当然,他还得孝顺父亲,还得送父亲最后一程。

所以,八岁的他独自拖着板车,将父亲的尸身拉到了城外,挖了一天一夜才挖出一个坑来,埋了父亲后,又去求了先生写了块木牌,立于坟前。

那时候,唐胜天还在想,可能苦难就此结束了吧?自己以后不再日行一善,只要不做坏事就行了。

不,苦难其实刚开始。

不久后,他的三位结拜兄弟上门来,告诉他,他们错了,是他们不懂事,拿了那个讼师,也就是他母亲新丈夫的糖果才做了这些事。

从他父亲死后,他们每夜都噩梦缠身,似乎是唐胜天父亲变成了厉鬼来纠缠他们,所以,他们决定来救唐胜天脱离苦海。

对,苦海。因为唐胜天那时候过的并不是人过的日子,他住在院落中的鸡窝里,不过他倒觉得没什么,因为再寒冷的日子,家里的家禽和猫狗都会挨着他,为他挡风取暖,让他不至于冻死。

谁说畜生不如人?

唐胜天摇头道:“不,我要孝顺我娘,送我娘终老,这是我爹说的。”

杜立国却焦急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娘要杀了你吗?”

唐胜天惊讶了:“为什么?”

他的结拜兄弟告诉他一个骇人听闻的计划,是讼师所说的,而他们良心过不去,决定要救唐胜天。

唐胜天耳边响起父亲的话,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于是,再一次选择相信的唐胜天跟着结拜兄弟们离开了,可没想到,当他们走出城,来到那间破屋子的时候,他却看到了讼师、母亲和另外一个大汉站在那。

“就是他?”大汉皱眉道,上前打量着唐胜天,“太瘦了?没力气呀,便宜点吧?”

唐胜天母亲道:“再便宜也得三个大洋!”

于是,唐胜天便被亲生母亲,奸夫讼师,还有三个结拜兄弟再次出卖了。他那三个结拜兄弟因此分到了一个猪肘子,一只鸡和一壶酒。

讽刺的是,三个大洋正好是唐胜天父亲一个月的俸禄。

更讽刺的是,当他被大汉带走的时候,绝望麻木的他,扭头看到那三个结拜兄弟正在破屋子那重新结拜,只不过这次有酒有肉。

为什么呀?

我做错了什么?

我改了呀,我没有日行一善了,我按照爹所说的不做坏事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唐胜天带着这些疑问跟着大汉走了,从那天起,他不再说话。

没多久,大汉将他卖给了一家窑子当杂工,一辈子的杂工,也就是俗称的龟公。

那家窑子叫“桃花源”,一个无比讽刺,又特别贴切的名字,因为来这里的人,都只是为了求一时或者一夜的暂时心安。

也是在那家窑子,唐胜天认识了从广东卖到这里来的王璐。

王璐的母亲是广东的咸水妹,也就是专门服务洋人的妓女,所以她的父亲是一个洋人,从她混血的样貌就能看出来,只不过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哪国的洋人。

而她之所以叫王璐,则是因为她是在路上出生的,加上她那洋人父亲曾经自称姓王,所以起名叫璐。

因为样貌漂亮得让人呼吸都要停住的关系,十六岁的王璐很快便成为了窑子里的头牌,而偏偏王璐却很喜欢从不说话的唐胜天,总是把一些好吃的留给他,还偷偷给他买了一件羊皮袄子。

这让唐胜天很感动,所以,在窑子呆了一年,从未说话的他,终于对王璐说了一句:“你是除了我爹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

说出这句话之后,王璐的笑容出现在脸上,然后变得很夸张,开始哈哈大笑,紧接着她冲出房间,在那高声嚷嚷:“哑巴说话了,我赢了,你们输了,快给钱。”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赌局,王璐赌她可以让唐胜天说话。

老天爷再次给了唐胜天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天晚上,唐胜天被那些输了钱的人轮番殴打侮辱,而王璐只是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笑着,不时还冲他眨眼睛。

最终,唐胜天被扒光了扔在大堂中心,供嫖客和妓女们玩乐。

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一直到深夜。

那几个小时内,唐胜天做了一个决定,他不要做好人,他要复仇,他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于是他准备了火油,准备趁夜一把火烧了窑子,然后带着自己的东西回到家乡,再为父亲和自己报仇。

接下来呢?他没想过,不管怎样,必须报仇!

可是,当唐胜天准备点火的时候,他的手却在发抖,他又想起了父亲的那些话。

是呀,我得活下去,至少得替父亲活下去。唐胜天转身走了,放弃了杀人复仇的念头。

从那天起,江阳的街头多了一个十岁的乞丐,这个乞丐不说话,不多管闲事,有活就做,没活就睡,苟延残喘地活着。

十岁那年的除夕夜,唐胜天带着讨要来的一些食物走回破屋的时候,却看到了被两个歹徒压住,正要施暴的王璐。

王璐浑身是伤,满脸泪痕,乞求唐胜天救她。

歹徒恶狠狠地要赶走唐胜天,并且告诉他,王璐本身就是个婊子,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唐胜天一句话不说,也不做什么,只是坐在角落里,麻木地吃着自己碗里讨来的食物。而在他对面,那两个歹徒已逐渐逼近王璐。

王璐的哭喊声不断传到唐胜天耳中,突然间唐胜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操起了旁边的砖头打翻了其中一人,却被另外一人一脚踹翻。

那人摸出匕首,叫骂着朝着唐胜天冲了过去,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他体内的时候,一个人影闪进,抬脚踢飞了那人,又轻而易举将爬起来的另外一人打晕。

唐胜天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那个穿着打扮和他一样像是乞丐的老头儿,依然是面无表情。

王璐抱着衣服坐在旁边蜷缩着,哭着。

老头儿拿起匕首,走到唐胜天跟前,将匕首递过去:“杀了他们。”

唐胜天没有接匕首,只是转过身来,将碗递给老头儿。

老头儿一愣:“给我?为什么?”

唐胜天看了一眼旁边倒地的歹徒。

老头儿会意:“你是想感谢我救了你?对吗?”

唐胜天依然一句话不说。

老头儿却是笑了,转身看了一眼王璐:“那你杀了她吧,她害过你,她罪有应得。”

唐胜天终于摇头,坐下来一口口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

老头儿蹲在他跟前,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报仇?”

唐胜天还是不说话。

老头儿又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是神仙,我觉得你可怜,想帮助你报仇,这样,你会好受点。”

唐胜天看着老头儿,放下碗后,冲着老头儿磕了三个响头,终于道:“谢谢老神仙。”

老头儿很是诧异:“你为什么不杀他们?”

唐胜天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老头儿皱眉:“她侮辱过你,让你遭受奇耻大辱,罪有应得。”

唐胜天却是笑了:“可她毕竟没有想要害死我,仅仅只是想高兴而已,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是我,她是她。”

老头儿起身,深吸一口气:“人定胜天吗?”

唐胜天抬眼看着老头儿:“不,我不想要胜天,我只想要安稳地活下去。”

老头儿皱眉:“你就算不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找上你,就算你不杀人,人也会杀你,乱世之中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但是如果你想知道一切为什么,你就跟我走。”

第六十一章:奇毒

唐胜天看着老头儿:“你想做什么?”

老头儿道:“我第一次去窑子要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你就是我想要找的那种人,拜我为师,我教你活下去的方法。”

唐胜天皱眉:“不,我不相信你。”

老头儿笑了:“太好了,不用我多费口舌,原本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唐胜天呆呆地看着老头儿,老头儿也看着他。

“我叫胡深,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父。”

“嗯。”

“你不要叫唐胜天了,你不是不想胜天吗?”

“嗯。”

“你在四川出生长大,活着只求安定,以后你就叫唐安蜀吧。”

“嗯。”

“师父教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不要相信任何人。”

“现在师父教你第二件事。”

“嗯。”

“你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

“嗯。”

“还有一件事。”

“嗯。”

“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记住,不要做坏事。”

跟着胡深走在充满爆竹声街头的唐胜天愣住了,用不解地眼神看着胡深。

胡深蹲下来,像是当年的父亲一样,摸着唐胜天的脸颊:“乱世之中,人不可无心,更不可无信,当好人不是为回报。”

唐胜天问:“那是为什么?”

胡深笑道:“为了每晚都能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

那天,唐胜天死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找他的父亲,而代替唐胜天和他父亲活下来的,是另外一个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的地相唐安蜀。

磔狱的丙拾叁牢房中,一直盯着唐安蜀看的乐正贤,却忽然发现熟睡中的唐安蜀眼角中流出一滴眼泪。

不知为何,这一滴眼泪让乐正贤不再感到那么害怕了。

眼泪,是证明一个人还有灵魂的根本。



甬城警局验尸房内,乾元柏和薄荷正忙碌地检验着那种奇怪的毒物,不过两人所用的方式却完全不一样。

乾元柏所用的全是从日本学来的现代医学检验方式,而薄荷所用的则是土方法。

何为土方法?就是减少毒药的份量后,直接进行活体实验,利用鸡鸭做实验。

薄荷将针略微在毒药中搅拌了下后,快速扎了下跟前被绑住脚的那只公鸡,然后静观其变。

一旁摇着烧瓶的乾元柏皱眉道:“为什么要用鸡?”

“不用鸡,难道用人吗?”薄荷冷冷道,“我看起来就那么残忍无理?”

“不不不。”乾元柏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实际上要做实验的话,最接近人体的应该是猪,至少猪是哺乳动物,而鸡不是,另外猪还……”

薄荷瞪着乾元柏:“我发现你这个人话挺多的。”

乾元柏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薄荷继续盯着那只公鸡,那公鸡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卧在那一动不动。

乾元柏靠近薄荷,低声问:“你……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呀?”

薄荷不搭理他,乾元柏又道:“你喜欢看戏吗?”

薄荷斜眼瞪着乾元柏,乾元柏赶紧摇着烧瓶离开了。

就在此时,疲惫的裘谷波走了进来:“那几名被咬死的海警,身上的伤口与上次蔡当家的很像,应该是同一种动物造成的。”

薄荷和乾元柏都看着他的时候,裘谷波却低头看着地上:“这只鸡怎么了?”

裘谷波这么一说,薄荷和乾元柏才看到地上那只公鸡单腿立在那,浑身羽毛炸起,做出了攻击的姿态,最恐怖的是,那只公鸡的双眼变成了淡白色。

薄荷疑惑地俯身去看的时候,那公鸡突然间跃起,直接朝着薄荷的双眼啄去。

“小心!”裘谷波喊道,乾元柏直接将薄荷撞到一旁,虽然救下了薄荷,但自己的大腿部位却被那公鸡啄伤了,他惨叫一声,下意识踹开了那公鸡。

公鸡被踹开后,虽然被绑住,但依然挥动着翅膀上蹿下跳,将桌子上的一些用具全部打翻在地,最后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它的双脚因为太用力的关系已经断了,无法支撑住它身体的重量。

不过即便如此,那公鸡依然在地上扑腾着,作势要攻击周围能看到的一切。

裘谷波摸出匕首来,直接刺中了那公鸡的脑袋,公鸡挣扎了两下,终于身子一软,倒地死去。

薄荷似乎很吃惊,也很诧异,站在那一句话都不说。

裘谷波看着薄荷问:“你们给那公鸡吃什么了?”

乾元柏背身用剪刀剪开裤子,给自己的伤口消毒:“薄荷用针弄了点毒药扎在鸡的身上,然后就变这样了。”

裘谷波蹲下来,看着那公鸡的尸体:“就是那种怪狗身上的毒吗?”

乾元柏点头:“对,就是那种。”

裘谷波又问薄荷:“薄荷,你……”

裘谷波话还没有问完,薄荷抬脚就往外走去,走得很急,很快。

“喂——”裘谷波追到门口,薄荷已经不见踪影。

乾元柏转过身来也诧异地看着,裘谷波看着他的伤口,问:“没事吧?”

“没事,破了点皮。”乾元柏坐在那说,“不过这条裤子完了。”

裘谷波又蹲在那公鸡的尸体前:“这毒怎么会让这公鸡变成这样?变得这么厉害,这么有攻击性?你化验出什么来了吗?”

乾元柏摇头:“还没有,这个得花时间。”

裘谷波点头,又想起先前薄荷那副模样,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薄荷离开甬城警局之后,直接解开门口一匹马的缰绳,不顾那名警察的询问劝阻,翻身上马,骑马就奔向新港货运码头。



等到了码头,薄荷直接骑马冲进了仓库,但并未看到任何人,她急匆匆拉马掉头出来,奔向码头船岸边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那的雄黄。

雄黄如平常一样,撑着自己那把伞,似乎在等什么人。

“二哥!”薄荷翻身下马,拉马走向雄黄。

雄黄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问:“你不在甬城警局呆着,到这里来干什么?”

薄荷道:“二哥,我有事想问你。”

雄黄道:“问。”

薄荷问道:“刑场凶案,卫云高被害案,新港海警遇袭案,这三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正在查吗?”雄黄冷冷地问,“再说了,特别侦缉队队长是裘谷波,又不是我,就算你要汇报,要调查,也应该去找辛秘书。”

薄荷迟疑了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二哥,你有事瞒着我。”

雄黄看着她:“我说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要瞎猜。”

就在薄荷又要问什么的时候,杵着拐杖的盐孙竟从一侧的货箱后慢慢走出。

薄荷惊讶地看着盐孙:“大哥?”

薄荷此时想到了什么,走到盐孙跟前道:“大哥,你也知道这些事对不对?苦参、千里光他们都知道,唯独瞒着我,为什么?”

“薄荷,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不断讲述的那个故事吗?”盐孙看着薄荷,紧盯着她的双眼,“就是那个关于埋伏的故事?”

薄荷点头:“记得,若不是中了埋伏,你们也不会被抓,也不会受人要挟,寄人篱下。”

“你还记得,很好。”盐孙微微点头,“所以,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了自由,为了不再寄人篱下,不再受人威胁。”

薄荷摇头:“大哥,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盐孙道:“之前做什么,现在就做什么,装作一切都不知道。”

盐孙的这番话,并未让薄荷从实质上明白什么,相反让她的疑问成倍增加。

裘谷波拨弄着那公鸡的尸体,除了断掉的鸡爪子外,并未看到其他怪异的地方,只得起身道:“我去找点酒来喝,你要喝吗?”

乾元柏坐在那道:“算了,有外伤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裘谷波点头,转身离开。

乾元柏坐在那觉得伤口处阵阵发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腿部变得冰凉,他意识到什么,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也中毒了?”

乾元柏起身来,用针扎了下自己的腿部,感觉到明显刺痛,如果中毒,伤口处应该不会这么敏感才对,也许是自己多疑了。

“喂,你刚才是不是问我喜不喜欢看戏?”薄荷的声音传进乾元柏耳中。

乾元柏抬头,看到薄荷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平日内绝对没有的微笑。

乾元柏赶紧起身:“对。”

薄荷慢慢走到他跟前:“比起看戏,我更喜欢聊天,因为平时没有人陪我聊天。”

乾元柏也道:“我也喜欢聊天,平时也没有人陪我聊天。”

薄荷落座:“好呀,那你陪我聊一会儿,我陪你聊一会儿?”

乾元柏也欣喜地坐下:“好,聊什么?”

薄荷的手慢慢移向乾元柏的手,手指在其手腕部位慢慢滑动着:“聊聊你,聊聊我,再聊聊我们?”

乾元柏脸都涨红了:“好呀,你喜欢什么呀?”

薄荷想了想道:“我以前喜欢什么不重要,我现在喜欢你。”

乾元柏浑身一抖,激动得不行,都不敢正眼去看薄荷。

薄荷凑近乾元柏:“那你呢?喜欢什么?”

乾元柏低头道:“我平时就喜欢看戏,看书,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尸体,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人,我只是想研究,真的。”

薄荷的呼吸似乎变得急促:“尸体?哪种尸体?是不是这样的?”

第六十二章:中毒

薄荷突然间抓着乾元柏的下巴,将他的脑袋猛地抬起来凑到自己面部,那一瞬间,乾元柏看到眼前薄荷的脸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青灰色男人的脸。

“是不是这样的尸体?”男人带着薄荷的声音问道。

乾元柏吓得瞪大双眼,同时想起来,这张脸的主人正是先前自己解剖的一名海警。

“啊——”乾元柏一把推开那男人,连续后退好几步。

“还是这样的!?”那男人提高嗓门,慢慢走向乾元柏。

男人走向乾元柏的过程中,头部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从颈部开始就长出了黑色的毛发来,那些毛发急速生长着,像是汹涌的黑色海浪朝上翻滚着,很快就变成了那只似熊似狗怪物的脑袋,并且张嘴朝着乾元柏的面部咬去。

乾元柏拼命推开那怪物,抓起旁边的瓶子就砸了过去,那怪物躲开,径直走来,乾元柏转身就跑,边跑边抓着旁边的东西乱砸,有什么拿什么。

不过,最终乾元柏还是被那怪物直接压在了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乾元柏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猛地推开了那怪物,并且一拳挥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了那怪物的面部。

那怪物惨叫一声,后退一步,站在那摸着自己的脸。

乾元柏暴吼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吼叫的同时,乾元柏朝着那怪物冲了过去,刚冲到其跟前,他就被什么东西从身后制住,同时闻到一股恶臭,恶臭进入鼻腔的瞬间,乾元柏感觉到头痛欲裂,挣脱身后那人,抱着头满地打滚。

而此时,站在旁边摸着自己脸的裘谷波看着赶来的薄荷问:“你给他闻了什么?”

薄荷不语,只是站在那看着乾元柏在地上挣扎。

裘谷波仿佛明白了什么,拔枪瞄准了薄荷:“他到底怎么了?”

薄荷只是道:“他没事了,一会儿就会安静下来。”

“没事了?我去拿酒,刚回来,他就冲着我傻笑,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眼睛也变了颜色,我觉得奇怪,就凑近想看看,然后他就发狂了!”裘谷波看了一眼逐渐安静下来的乾元柏,“那只鸡啄伤了他,鸡中毒,又让他中毒,这看起来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会解毒?你为什么会解那只怪狗的毒?回答我!”

薄荷蹲下,将一张纸放在晕过去不再动弹的乾元柏身上:“这是药方,按照方子上抓药煎药就可以了,服一次,记住,只能服一次,如果服用第二次,还会中毒。”

裘谷波继续问:“回答我!”

薄荷起身:“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让我走。”

裘谷波看着薄荷,薄荷抬脚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裘捕探,好言相劝一句,凡事不要追根问底,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说完,薄荷离开,裘谷波站在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一地狼藉的验尸房,心中涌出了数个可怕的答案,但是这些答案却无法告诉他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难道最终的答案和动机都是因为《金陵简》?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磔狱的清晨总是给人一种极度绝望的感觉,没有射入牢房的阳光,也没有清晨该有的清新空气,更没有开门后能看到的街头忙碌。

丙拾叁的门打开后,唐安蜀和乐正贤看到的依然是温三娃那张傻乎乎的脸。

温三娃敬礼道:“大帅有令!护送两位去乙号监。”

唐安蜀点头:“有劳了。”

温三娃替两人戴上铐链,抓着铐链上的绳子在前面领路。

两人走过吴硕海和刘靖远的牢房前时,两人都站在门口,从门上的那个小窗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期盼。

此时的唐安蜀和乐正贤心中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他们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感觉是什么,很不安,但又好像这种不安能带着自己发现一些什么。

“那就是丙拾肆牢房。”温三娃停下来,指着对角单独的那个牢房。

唐安蜀和乐正贤扭头看着,唐安蜀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温三娃想了想:“走吧。”

温三娃将两人领到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请。”

唐安蜀却低头看着温三娃手中的钥匙:“你不是说,一名看守只带一把钥匙吗?你现在是丙拾叁的看守,怎么会有丙拾肆的钥匙?”

温三娃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两位,这是铁参谋偷偷吩咐的,说如果你们要看,就带你们看看。”

唐安蜀和乐正贤对视一眼,唐安蜀径直走进牢房,而乐正贤却在门口低声问:“这么说,铁参谋和何大头的关系不错了?”

温三娃面露难色:“铁参谋始终是大帅身边的红人,他的话,等于是大帅的话。”

乐正贤点头:“那古副官呢?”

温三娃道:“差不多吧,都是大帅身边的红人。”

乐正贤想了想,自言自语了一句:“奇怪。”

温三娃忙问:“什么奇怪?”

乐正贤笑道:“没什么,没事。”

说罢,乐正贤又看着牢房内的唐安蜀。

唐安蜀站在牢房内,四下看着,想起来磔狱那天温三娃说过,说这里住着其他犯人了,可是,眼下来看,这里似乎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唐安蜀问:“温三娃,这里打扫过?”

温三娃摇头:“不知道。”

唐安蜀又问:“魏启明走后,这里住着的人是谁?”

温三娃摇头:“不知道。”

唐安蜀又问:“现在魏启明在哪儿?”

温三娃道:“贵宾室。”

乐正贤插嘴道:“我们现在想去见见魏启明,可以吗?”

乐正贤问的时候,看了一眼唐安蜀。

温三娃摇头:“我不知道贵宾室在哪儿,而且,我也不能带你们去,上面没下命令呀。”

唐安蜀站在那仔细思考着,想了许久,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带我们去乙号监吧。”



去乙号监的路十分复杂,复杂到就算是唐安蜀和乐正贤这种记忆力超群的人,都完全记不下来,每走到一个岔路口,都会有一个人领着温三娃和他们去下个岔路口,而且一会儿上楼梯,一会儿下楼梯。

足足走了近半个小时后,三人才走到乙号监的大门口。

温三娃抬眼看着:“原来乙号监是这样的。”

唐安蜀很诧异:“你没来过?”

温三娃瘪嘴摇头:“没有。”

门口的看守检查了唐安蜀和乐正贤之后,打开大门的铁链,将两人推了进去。

此时,温三娃隔着门对他们说:“两位保重呀。”

唐安蜀轻笑了下,乐正贤则是微微点头,然后一起看着身处的这个巨大的礁石洞穴。

所谓的乙号监,就是一个被单独封死的海洞,洞内弥漫着一股海水的腥臭味,山洞左右两侧全是大小不一的其他洞穴,有些是天然形成的,有些是人工挖掘的,而这些洞穴中都住着衣衫褴褛的囚犯们。

这里的囚犯与丙号监的完全不同,没有像样的衣服,从他们面黄肌瘦的模样也可以判断出,这里吃的东西也不怎么样,充其量能维持性命吧。

而当唐安蜀和乐正贤走进乙号监的那一刻,两侧洞穴中的犯人都纷纷走出来,三五成群地站在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

乐正贤扭头看向大门,却发现那里的看守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

看样子,接下来只能靠自己了。

“我不明白,孙三为什么会这么安排?”乐正贤问,因为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这让他越来越糊涂,不过,他却看到唐安蜀眼中透着一种清澈,似乎他倒是正在独自接近真相。

当一个身材魁梧的犯人从旁边跳下,慢慢走近他们两人的时候,其他犯人也纷纷跟上,形成了一个半圆,在那人的带领下逐渐逼近。

“新来的?”魁梧的犯人问。

唐安蜀抱拳笑道:“算是吧,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魁梧的犯人上下打量了两人,抱拳往右肩上方一举,问:“两位,是来做戏放马,还是来跑马看戏呀?”

唐安蜀一愣,虽然知道是对切口,却不知道下面该如何回答,只得扭头看着乐正贤。

唐安蜀并不懂,这是洪门的切口,做戏放马的意思是指“入会”,而跑马看戏则是指“拜山”,也指只是路过。

乐正贤低声道:“看来这是洪门的地盘呀。”

唐安蜀默默点头,乐正贤抱拳道:“小弟乐正贤,四川蓉城人士,手持万福香,豪饮四海水,乃半身子弟。”

所谓半身子弟,就是指曾经是衙门中人,也指自己是洪门在衙门中的内线。

魁梧犯人上下打量了下唐安蜀,又道:“锦华山上一把香,五祖名儿到处扬。”

待此人说完,乐正贤接着道:“天下英雄齐结义,三山五岳定家邦。”

魁梧犯人点头:“请教香堂正龙头威名?”

“峨眉山!”乐正贤左手竖起三根手指,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做出上香的姿势,“正龙头颜鼎举!”

魁梧犯人又问:“不知道半身子弟坐堂职位?”

乐正贤低头抱拳:“外八堂管事。”

当时洪门和哥老会,也就是袍哥会,大体相同,分为内八堂和外八堂,所谓内八堂指的是对外身份便是洪门子弟,而外八堂则是有洪门身份,也有其他身份。不管是内是外,都有八个职位,分别是——心腹大爷、圣贤二爷、当家三爷、管事五爷、光口六爷、巡风八爷、大满九爷、么满大爷。

第六十三章:洪门兄弟

为何没有四爷这一职位呢?说法不一,有传说曾有四爷一职的背叛过,也有说四和死同音不吉利,故此不设此职。

魁梧犯人抱拳:“原来是五爷,不过五爷何为半身子弟?”

乐正贤抱拳朝左:“点的貔貅百万兵,扫平胡凶镇乾坤,英雄本是天生子,风虎云龙统弟兄。”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英雄不问来路。

魁梧犯人一拍胸口:“洪门终南山内八堂管事樊国郡有请峨眉山外八堂五爷!”

自称樊国郡的人说完后,后方那些犯人一起抱拳,高呼:“请!”

说完,那些人闪开一条道来。

唐安蜀松了一口气,低声问:“这就算完事了吧?”

谁知道,乐正贤却低声回答:“这才刚开始呢。”

待唐安蜀和乐正贤走向乙号监深处时,一个手臂上绑着红布的男子上前拦住他们。

乐正贤抱拳道:“峨眉山半身子弟乐正贤求见龙头。”

红布男子道:“初进洪门结义兄,当天立誓表真心,长沙湾口连天近,渡过舞龙见太平。”

乐正贤接着道:“松柏二枝兄弟聚,忠节连花结义亭,忠义堂前兄弟在,城中点将百万兵。”

红布男子提高嗓门:“福德祠前来警应!”

乐正贤也高声道:“反清复明我洪英!”

红布男子抱拳高举过头顶:“先锋朱印有请洪门兄弟!”

说罢,朱印往旁边一站,示意两人朝着前走。

等两人走过朱印,朝着洞穴深处继续前进的时候,唐安蜀低声问:“贤兄,还没完事?洪门规矩怎么这么多?”

乐正贤笑道:“白莲教的规矩更多,每天都要重复,从前我差点没被烦死。”

唐安蜀一愣:“听起来,你前几十年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加入各门各派。”

乐正贤看着唐安蜀:“我以为你不会说笑呢。”

就在此时,突然间前方两侧的大小洞穴中又钻出来几十号人,站在两侧齐声高喊:“五人分开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此时传得众兄弟,后来相会团圆时。你我腰平大不同,老母赐我傍身中。上绣五龙扶真君,下绣彪寿合和同。”

唐安蜀跟在那低声道:“合和同,合和同……”

乐正贤碰了下他:“不懂就别瞎跟着喊,你懂什么意思吗?”

唐安蜀摇头:“不懂,就觉得听起来还算押韵。”

乐正贤忍不住笑出声来,侧头看着挂着一脸疑惑的唐安蜀,更觉得好笑了,险些笑出声来,他完全没想到这小子会有如此好玩的一面。

突然间,前面火光腾起,两人驻足站住,看到远处有数张石桌,其中一张石桌旁坐着一个大胡子,大胡子瞪着双眼看着两人,如同是菩萨庙内的天王一般。

“终南山龙头何步鸿!”大胡子起身抱拳做了自我介绍,“有请两位兄弟。”

何步鸿一展手,乐正贤和唐安蜀立即抱拳回礼,按照何步鸿的指示坐在了石桌旁。

唐安蜀打量着何步鸿,虽然这家伙看起来一脸大胡子,但年纪也不过五十岁上下,乍一看浑身浮肿,似乎有些微胖,但每次吸气的时候,隐藏在皮肤下的肌肉就会微微显现出来,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何步鸿应该是内家高手。

乐正贤落座后,抱拳:“我俩意欲列名终南山军籍!”

这意思就是说,我们是来投靠终南山香堂的。

何步鸿问:“谁教汝来?”

乐正贤答:“已意而来。”

何步鸿又问:“自何处来?”

乐正贤答:“自东方来。”

何步鸿再问:“谁为汝保证人?”

乐正贤答:“峨眉山香堂正龙头颜鼎举!”

何步鸿又问:“兄弟食三分米七分沙,困苦否?”

乐正贤答:“兄弟所食,我亦所食。”

何步鸿点头,又问:“会规三十六誓,第三誓可答?”

乐正贤回道:“各省外洋洪家兄弟,不论士农工商,江湖之客到来,必要支留一宿两餐,如有不思亲情,诈作不知,以外人相看者,死在万刀之下!”

何步鸿又问:“第二十三誓可答?”

乐正贤起身高声回道:“不得捏造是非,有增言减语,离间兄弟者,死在万刀之下!”

“兄弟落座!”何步鸿一展手,紧接着将石桌上一个茶杯放在茶壶之上,“请。”

唐安蜀看着顶着一个茶杯的茶壶,还有茶壶旁边所放的两个茶杯,知道这是茶碗阵,这种茶碗阵从洪门兴起,不管是青帮、哥老会,还是其他小门他派,都在一直沿用。

眼下这种摆法被称为“关公守荆州”。

乐正贤将茶壶上端的杯子取下来,放在其他两个茶杯之上,摆出“品”字形,然后提起茶壶倒满,展手道:“请!”

何步鸿拿起最上方那杯茶,拱手道:“请。”

乐正贤给唐安蜀递了个眼色,唐安蜀和他各自拿起剩下的两个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三人饮完杯中茶之后,仪式算是结束,何步鸿微微皱眉道:“乐正兄弟,同为洪门,你为何会受困此地?”

乐正贤直言回答:“不敢蒙骗自家兄弟,我长话短说!”

说罢,乐正贤就捡了重要的事情说出。

何步鸿听完,点头道:“乙号监的确有个叫陈伯尧的老前辈,他也的确自称为双刀会的头领,不过我们从未证实,不过,这位老前辈似乎知天下事。”

“知天下事?”唐安蜀觉得奇怪,这也太神奇了吧?

乐正贤却问:“怎么个知法?”

何步鸿道:“他不出磔狱,就能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最奇怪的是,磔狱里上上下下发生了什么事,他都知道。”

乐正贤一听,立即问:“我们可以见见他吗?”

何步鸿道:“跟我来。”

何步鸿带着他们往深处走的时候,两人才发现乙号监大得惊人,不止一个海洞,而是好几个巨大的海洞连在一起的,每个大海洞都由不同的门派把控着,紧挨大门的海洞由洪门控制,剩下的分别由青帮、哥老会、断金门、铁衣门等把控着。

“不仅如此,这里还有铸玉会和合玉门。”何步鸿叹道,“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在这里几乎都有人,可悲呐。”

唐安蜀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铸玉会脱胎于断金门,而合玉门则是从铁衣门中分离出来的,按理说算是背叛师门,水火不容呀?”

何步鸿解释道:“当然,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再自相残杀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再大的仇恨大家都放下了。”

说着,何步鸿停下来,指着前面的一个单独山洞道:“陈老前辈就在前面那个洞中。”

乐正贤抱拳致谢:“谢谢龙头引路。”

何步鸿道:“自家兄弟,不要客气。”

乐正贤道:“应该的。”

就在乐正贤和唐安蜀准备走过去的时候,何步鸿又道:“我得提醒两位,记住会规誓言,不要出卖自家兄弟。”

乐正贤抱拳:“当然,否则五雷诛灭!”

何步鸿点头,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何步鸿走后,唐安蜀低声道:“你在冥耳做了那么多年的眼线,其实干的不就是背叛的事吗?那些誓言你虽然背得滚瓜烂熟,真不怕报应?”

乐正贤很是不快:“安蜀,虽然我在冥耳做眼线,但是你要记住,我只是套取生死之外的消息,从不背叛,也不与衙门中人合作陷害兄弟,这是做人的原则,也是行走江湖的道义。”

唐安蜀却是笑了:“那就好。”

乐正贤此时才明白,唐安蜀那番话是故意激怒自己,试探自己,毕竟他从不相信任何人。

当两人来到洞口的那一刻,就看到了角落中有一团翠绿色的光源,奇怪的是那团明明应该是光源的东西,却无法照亮四周,就如同是一块黑布上的绿色斑点一样。

在绿色光源右侧,两人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趴在洞壁上写着什么。

唐安蜀问:“请问是陈伯尧陈老前辈吗?”

黑暗中的老者微微转身,看了一眼他们两人:“来,过来。”

唐安蜀和乐正贤对视一眼,俯身慢慢走了进去。

等两人走近后,终于看清楚那翠绿色的光源是什么东西,那竟然是一条鱼,一条被关在某个透明球体中,通体绿色,浑身散发出绿光的鱼。

这是什么东西?唐安蜀呆住了,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这么奇特的东西。

乐正贤也蹲下来仔细看着,脱口而出:“冥鱼?”

陈伯尧嘿嘿笑道:“有眼光,没错,这就是冥鱼,你是不是在想,原来冥鱼真的存在?”

乐正贤惊讶道:“是呀,我一直以为冥鱼只是传说而已。”

唐安蜀问:“什么叫冥鱼?”

乐正贤解释道:“世分三界,三界之中其中一界名曰苦,也叫苦界,世人称苦海,而苦海又被称为冥海,冥海中有鱼,能自由活动在三界之中,如服下便能看透三界奥秘,传说就是这样的。”

“什么服下,这东西人要是吃下去瞬间毙命。”陈伯尧笑道,然后转身凑近乐正贤,“看我的眼睛!”

凑近后,乐正贤和唐安蜀才看清楚陈伯尧的双眼似乎只有眼白——他竟然是瞎子?

陈伯尧笑道:“你们在想,我竟然是个瞎子吧?不,我不是个瞎子,只要冥鱼在,我就能看到冥鱼照亮的周遭一切,但是冥鱼拿开,我就成了真正的瞎子。”

唐安蜀摇头,表示不懂。

乐正贤也是一脸的疑惑。

第六十四章:恍然大悟

陈伯尧转身继续在洞壁上写着什么:“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缘故,我早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过拜这冥鱼所赐,我反而能看见了,当然了,必须是在黑暗之中,即便拿着冥鱼走在阳光之下,我依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陈伯尧低头苦笑道:“虽然面对光明的时候,我是个瞎子,可在黑暗中却拥有一双能看透所有的眼睛,真是讽刺呀。”

唐安蜀和乐正贤对视一眼。

陈伯尧转身来问:“来找我的人,无非是为了聊天和《金陵简》,你们俩不像是来找我聊天的,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要找《金陵简》,为自己,还是被人胁迫?”

唐安蜀并未回答,乐正贤则道:“老前辈,我是为了查明一桩与《金陵简》有关的灭门惨案而来的。”

“他是为了查案,而你呢?”陈伯尧看着唐安蜀,“小子,你很奇怪呀,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欲望,没有希望,似乎你连灵魂都没有,你这种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唐安蜀摇头:“我是为了帮师父还愿,剩下的,好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仅活着,而且还能思考。”

陈伯尧看着唐安蜀:“你好奇怪呀,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人。”

“您也很奇怪。”唐安蜀说完,又立即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您只需要看我一眼,就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乐正贤奇怪地看着唐安蜀,他实在不了解,唐安蜀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他观察太细致的关系,恐怕也不会得出昨晚的结论。

毕竟,面对傅国栋布下的局,他是唯一一个冷静得出奇的人,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人。

乐正贤问:“前辈,《金陵简》是在蛇心岛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伯尧道:“你们觉得呢?”

乐正贤皱眉道:“我们如果知道,也不会来麻烦前辈了。”

陈伯尧笑了笑,看向唐安蜀:“你认为呢?”

“传说是兵书,但无风不起浪,所以,我想,还是与军事有关系。”唐安蜀分析道,“另外,我们知道《金陵简》只是其中一本,这就打破了我最早的推测。”

陈伯尧问:“你最早的推测是什么?”

“我以为与南京有关,毕竟南京古称金陵。”唐安蜀摇头道,也平静得出奇,“不过,从蛇爷那得知实情后,我就意识到了,之前想错了,但是加上经历的一些事情,我始终认为《陵简》这五本书必定与军事有着密切的关系,否则的话,地相们怎么会去寻找?地相和地师的目标不一样,地师所求的只是玄学,而地相更多专注于辅世兵法,也就是辅佐他人打天下,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我现在找不到站得住脚的证据。”

陈伯尧紧盯着唐安蜀:“如果我没猜错,你学的应该是苏秦术吧?”

唐安蜀默默点头。

“揣摩他人前,先得揣摩自己,但一般人永远不懂自己,真正能明白自己内心的只有怪物。”陈伯尧指着唐安蜀,“你就是那种怪物,难怪你比平常人冷静,能独自揣摩出这些事来。”

乐正贤看着唐安蜀,陈伯尧的话与他如出一辙。

乐正贤趁热打铁:“前辈,那《金陵简》到底代表着什么?”

陈伯尧摇头:“我不能说,但我得告诉你们,我以前也是来这里寻找《金陵简》的。”

乐正贤一愣,唐安蜀也有些诧异。

“我都已经一百多岁了,不管你们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我来找《金陵简》的时候,还是个朝廷通缉的要犯,也就是当时满清所称的长毛贼。”陈伯尧笑道,笑声中带着无奈,“我是为了天王才来找可以一举击败清廷的武器!”

“武器?”乐正贤脸色都变了,“《金陵简》是武器!?”

陈伯尧点头:“是的,武器,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其他的,你们就自己去发现吧,我绝对不能再透露半点,你们既然能找到我这里来,那就说明你们迟早会知道真相。”

唐安蜀听完后,重复着陈伯尧的一句话:“你们既然能找到我这里来,那就说明你们迟早会知道真相。”

乐正贤看着唐安蜀,唐安蜀却坐在那不再发声,许久又问:“前辈,您真的对磔狱上下都很熟悉吗?”

陈伯尧点头:“当然,如果你要问《金陵简》之外的事情,我知无不言。”

唐安蜀问:“孙三建起磔狱的时候,您在这里?”

陈伯尧道:“他还是海盗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我和他的交情胜过他与海蛇,还有纸菩萨。”

唐安蜀又问:“您离开过磔狱吗?不,离开过蛇心岛吗?”

陈伯尧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有离开过,我也绝对不是那个你心里想到的人。”

安蜀想到的人是谁?乐正贤在心中猜测着。

唐安蜀又问:“江湖上传言魏启明来磔狱之后,梁世秋才突然变成魏启明的,对吗?”

陈伯尧摇头:“我说过,与《金陵简》有直接关系的任何问题,我都不会回答。”

唐安蜀点头,再问:“好,最后三个问题,孙三修建好磔狱之后,傅国栋有没有来过?”

陈伯尧迟疑了下,道:“来过,把酒言欢。”

乐正贤再度吃惊。

唐安蜀又问:“当时,荣平野还没有投靠傅国栋,孙三身边也没有铁沛文,对吗?”

陈伯尧点头:“小子,你已经看到真相了。”

乐正贤看着唐安蜀:“什么呀?你们在说什么?”

唐安蜀又问:“最后一个问题,这几年,磔狱里有没有关过比较厉害的募兵?”

陈伯尧点头:“当然,需要他们的名字吗?”

唐安蜀摇头:“不需要,我已经知道了,多谢前辈,晚辈告辞。”

陈伯尧看着唐安蜀的背影:“我头一次看到将苏秦术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之人,可怕。”

乐正贤问:“前辈,您能透露一点给我吗?”

陈伯尧指着洞外:“跟着他吧,跟着他去,你什么都会明白的。”

说完,陈伯尧转身在洞壁上继续写着什么。

乐正贤出洞,疾步追上唐安蜀,拦下他问:“你到底搞清楚什么了?”

唐安蜀停下道:“要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乐正贤看着唐安蜀那双此时竟然有些浑浊的双眼。

唐安蜀道:“要死人了,要死很多人,知道这个秘密,接近这个秘密的人都会死,这是个局,设局者就是魏启明。”

乐正贤更糊涂了:“魏启明?他身在磔狱,怎么可能布局?”

“他能。”唐安蜀一字字道,“是魏启明就能做到。”

乐正贤抓住唐安蜀的胳膊:“他到底是谁?”

唐安蜀摇头:“我得去找孙三,我得联络甬城,我还得证实一些事。”

唐安蜀说完,甩开乐正贤,由跑变走,疾奔向前。

“你……”乐正贤急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也只能跟上去。



甬城警局,乾元柏房间内。

乾元柏从昏睡中醒来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告知给了一直照顾他的裘谷波。

裘谷波听完后,解释道:“昨晚你中毒了,那些都是你的幻觉,你最早看到的薄荷是我,后来看到的死人和狗头人也都是我,不过给你解毒的是真正的薄荷。”

乾元柏皱眉坐在那回忆着:“对,薄荷用鸡试毒,鸡中毒后发狂,又啄伤了我,然后我也中毒了,然后我也产生了幻觉,可是我没中毒?为什么?”

裘谷波冷冷道:“因为剂量减少了,毒性在鸡身上挥发得差不多了,到你那,只剩下幻觉了,如果你直接中了毒,你也会如那只鸡一样发狂。”

乾元柏皱眉:“对了,你刚才说,薄荷给我解毒?”

裘谷波点头:“你想到什么了吗?”

乾元柏寻思了一会儿:“她怎么会有解毒剂呢?”

裘谷波笑了一声:“对呀,她怎么会有解毒剂呢?”

乾元柏站起来:“对呀!她怎么会有解毒剂呢?”

裘谷波仰头看着乾元柏:“刑场凶案,薄荷亲口说的,所有人死前都中了毒,那种毒叫海迭香,她身上也带着海迭香,你看到了吧?”

“不是,等会儿。”乾元柏一屁股坐下,“你是说,怪狗牙齿的毒就是海迭香?”

裘谷波点头:“类似,应该是改良过的,否则的话,昨晚薄荷不会突然冲出去,她肯定想起了什么,你想,她冲出去肯定是为了想找人问清楚,她会找谁呢?肯定是堑壕的人,她为什么要问堑壕的人?那就说明堑壕的人和毒有直接联系。所以,我们回头再想想刑场凶案,被害的士兵都是被堑壕募兵所会的绝技杀死,当时我认为那是一种模仿陷害,但如果不是呢?”

乾元柏紧盯着裘谷波:“照你这么说,薄荷也被蒙在鼓里?等等,我糊涂了,如果那案子是堑壕的人做的,那记者被杀也是他们?如果是那样,他们为何要陷害池副官呢?还有,新港海警遇袭案又是为了什么呢?动机呢?你不是常常对我讲,只要找到动机,一切就迎刃而解吗?”

裘谷波闭上眼:“对呀,我现在糊涂的就是这个事,动机呢?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呢?”

“裘捕探!裘捕探!”伍六慌忙跑进。

裘谷波和乾元柏都看着他,但谁也没有问,毕竟他俩现在已经够头痛了。

伍六道:“傅大帅有令,让你赶紧去都督府!”

裘谷波点头:“知道了,我会去的。”

伍六又道:“赶紧去吧,听说出大事了。”

裘谷波皱眉:“什么事呀?”

伍六道:“听说池副官被辛秘书以谋杀卫云高的名义抓起来了!”

第六十五章:暗藏杀机

池累尘被抓起来了,而且是在睡梦中被辛秘书带兵抓起来的,不容其辩解,一枪托砸晕之后,直接五花大绑扔进了海警总局的监狱之中。

为什么要扔进海警总局的监狱中?主要原因是甬城警局是个什么德行,傅国栋很清楚,虽然海警总局也不干净,但也比甬城警局好很多,毕竟那是洋人管辖的范围。

所以,都督府抓的犯人,一般都扔进海警总局。

裘谷波赶到海警总局监狱的时候,傅国栋带着荣平野也刚到。

而遍体鳞伤的池累尘则是躺在牢房中,奄奄一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看样子是上过刑。

辛广运看到走来的裘谷波后,招了招手:“裘捕探,来得正好,你可以作证吧,卫云高死的那天目击者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裘谷波有些诧异,因为辛广运平日内不是这样的,而且,做事如此严谨的人,怎么会这么冒失就抓了池累尘呢?

裘谷波上前道:“大帅,荣参谋。”

说话间,裘谷波看到荣平野眼中透着一种强烈的担忧,当他看向池累尘的时候,担忧中又多了关切。

傅国栋皱眉道:“证词我看过了,的确很多人都指认池副官是凶手,但我想听听你的分析,毕竟你是我亲自任命的特别侦缉队队长。”

傅国栋刚说完,一侧牢房中的柳落渠凑到铁栏杆前:“没想到呀,大帅身边的副官竟然会干这种事?要是喜欢杀人,打仗的时候随便杀,不至于杀个记者吧,难道是这小子玩了人家的女人,被记者发现了?哈哈哈。”

伍四合面无表情地看着柳落渠在那嘲讽。

荣平野走到铁栏杆前,冷冷道:“你再多说半个字,我就杀了你。”

柳落渠只是冷笑了下,坐回原位。

裘谷波此时才开口道:“大帅,按照当时的情况,表面上看,池副官的确是凶手,但是我已经对辛秘书说过了,从现场情况分析……”

裘谷波边说边观察着辛广运,发现辛广运脸上带着一种怪异的笑容。

傅国栋问:“你继续说?”

裘谷波顿了顿:“从现场情况分析,池副官是被陷害的,而且我当时已经拿出证据来了,我将证据交给了辛秘书。”

辛广运一愣,面对其他人询问的目光,他明显表现出有些慌乱。

裘谷波问:“辛秘书,你不是说会将证据交给海警总局的高德旧高探长吗?”

辛广运立即道:“对,我把证据交给高探长了,我去找他。”

辛广运说着就要走,刚转身走了两步,裘谷波突然拔枪对准了辛广运的后脑:“你不是辛秘书!你是谁?”

众人一愣,荣平野下意识看了一眼牢房中的池累尘,池累尘此时朝着他使劲儿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什么。

荣平野立即挡在傅国栋跟前:“大帅,这个人不是辛秘书。”

辛广运慢慢转身,看着裘谷波:“裘捕探,你想干什么?”

裘谷波道:“那天我没有拿出什么证据给辛秘书,辛秘书更没有说什么要把证据交给高探长,从我走进来这一刻,我就发现你不对劲儿,因为辛秘书不会那么招摇,还冲我招手,那根本就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假辛广运露出了笑容,但丝毫不害怕。

“辛秘书不会这么莽撞,虽然他和池副官的确水火不容,不过这件事,都督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吧?连我这个不是都督府的人都知道。”裘谷波并未上前,而是与那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是他很聪明,即便那天我和他保持一定的观点,认为池副官是凶手,他也不会轻易逮捕池副官,也不会去报告大帅,因为那是仕途者的大忌,辛秘书这种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假辛广运点头:“裘谷波,你的确厉害呀,看来我还是技不如人,两次都被你发现了,哦,还被沈青梦发现过……三次,我失败了三次,我得自我检讨了。”

裘谷波一愣:“上次在八王院也是你?”

假辛广运笑道:“对呀,也是我,我原以为今天可以把都督府搅个昏天黑地,没想到呀,临到头了,又被你识破了,裘谷波,你厉害。”

说完,假辛广运看向后方的傅国栋:“把你身边叫荣平野的那个什么地相辞了吧,裘谷波比他聪明多了,哈哈哈哈。”

“活捉他!”傅国栋下令道。

裘谷波摸出手铐,作势要上前的时候,假辛广运俯身冲上前,避过裘谷波的枪口,抓住他握枪的手,抬手就将暗器直接扔向傅国栋。

“大帅小心!”荣平野要推开傅国栋的时候,傅国栋却纹丝不动,竟直接竖起两指夹住了袭来面部的那支快手镖。

假辛广运傻眼了,就连裘谷波都傻眼了。

傅国栋扔掉那支快手镖,双拳攥紧:“你以为我凭耍嘴皮子当上大帅的吗?”

说罢,傅国栋直接朝着假辛广运冲了过去,举拳就猛地砸了下去。

裘谷波闪身站在一侧,看着假辛广运慌忙躲避,而傅国栋的拳头像是铁锤一样四下砸着,其中一拳砸在铁栏杆上,直接将铁栏杆砸弯进去。

“八门拳!”伍四合脱口而出。

裘谷波、荣平野都扭头看着伍四合。

柳落渠也凑在那看着:“岳家八门拳?”

“不是!是四川八门拳”伍四合目不转睛地看着与假辛广运厮杀的傅国栋,“融合了僧、岳、赵、杜、洪、化、字、会八门八派的硬派拳术,但这种拳术从明朝起就失传了!”

傅国栋竟然会失传的拳术?功夫还这么高,认识他这些年,竟然从未发现,藏得太深了。裘谷波举枪瞄准着,但因两人厮杀速度太快,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众人也发现那假辛广运功夫也极高,虽然无法攻击到傅国栋,但也基本上避开了傅国栋的拳头,身上只有些许的擦伤。

假辛广运接连后退,笑道:“大帅好功夫,在下自愧不如,走为上计了!”

说完,假辛广运扔下一枚烟雾弹,在烟雾腾起的瞬间转身离开。

傅国栋紧随不舍,裘谷波也举枪追了出去。

但荣平野并没有追出,反而是蹲下来,看着重伤的池累尘,同时大喊道:“来人!快来人!赶快把池副官送医!”

傅国栋和裘谷波追着假辛广运到海警总局大门口的时候,假辛广运停下来,转身与傅国栋又斗了一番,但并不纠缠,十招之内便抽身离开,向外逃去。

裘谷波举枪的瞬间,突然间意识到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堑壕的人怎么不见了?

“大帅!等等!不要出去!”裘谷波上前制止要追出去的傅国栋。

但此时的傅国栋根本听不进去,径直撞门出去。

裘谷波立即跟随冲出,在冲出的瞬间,远处就传来了枪声。

裘谷波根本顾不上想那么多,下意识就朝着傅国栋扑去,虽然扑倒了傅国栋,但那颗子弹还是击中了傅国栋的肩膀。

“大帅!”裘谷波一把将傅国栋拖拽到了汽车后方,“怎么样?”

傅国栋摇头:“只是擦伤!妈的,竟然还安排了放冷枪的!”

因为枪声的缘故,大街上乱成一团,行人尖叫着四下奔跑躲避。

傅国栋微微抬头去看的时候,一颗子弹再次袭来,击中车窗,将玻璃打得粉碎。

“大帅!别冒头!”裘谷波按住傅国栋的手腕,“那家伙不是一般的枪手!”

如果只是一般的枪手,不会这么冷静地等待着。

“大帅!得罪了。”裘谷波将大帅的帽子用枪顶起来,慢慢举上,就在帽子刚冒出车窗的瞬间,枪声再次响起,将帽子直接击穿。

“西面!”裘谷波这次完全找准了枪手的位置,就在他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右侧突然枪声大作,他一回头,便看到雄黄领着薄荷和苦参朝着这边赶来,同时朝着屋顶不断开枪射击。

“薄荷!追上那家伙!”雄黄下令道,“苦参,掩护!”

薄荷钻入小巷之中,苦参则举着手中的花机关不断朝着屋顶射击,压制着那名枪手。

雄黄奔到傅国栋跟前:“大帅!没事吧?我们来迟了。”

突然间,裘谷波举枪瞄准雄黄,厉声问:“还有一个人在哪儿?”

雄黄一脸疑惑:“什么?”

傅国栋也明白了裘谷波所指,也问道:“你们的神枪手呢?”

裘谷波再次问:“回答我!千里光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堑壕的人不在傅国栋身边护卫?为什么雄黄三人冲出来的时候千里光却不在?那名枪手说不定就是千里光!

雄黄并不会打,只是抬眼看着海警总局的楼顶。

傅国栋和裘谷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千里光正站在屋顶,一只手握着步枪,一只手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然后指着远处,对下方的雄黄喊道:“二哥!枪手往棚户区逃了!”

看到千里光的刹那间,裘谷波却并没有释然,相反更加疑惑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名枪手不是千里光,那会是谁?

第六十六章:是黑是白

傅国栋和池累尘被送往医院之后,裘谷波并未跟随前往,而是回到了海警总局的监狱,看着先前傅国栋与假辛广运厮杀的现场,仔细回忆着,希望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点什么来。

假辛广运的功夫太杂,看不出属于何门何派。裘谷波想到这,问伍四合:“这位前辈,我请教下,先前那个假辛广运所用的功夫,你能看出来吗?”

伍四合摇头:“看不出来,太杂,似乎各家拳法都有。”

柳落渠也道:“不过打的几乎都是柔拳,以柔克刚,刚好可以对付傅国栋的刚烈拳法。”

伍四合此时想起来什么,问:“诶,裘捕探,为什么堑壕的人今天不在?如果他们在,那小子逃不了吧?”

裘谷波不做声,这也是先前他怀疑的地方,可惜这种怀疑在千里光出现之后,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每个大帅都有自己的杀手锏呀。”柳落渠靠墙看着裘谷波道,“孙三手下有古风,古风还训练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突击队,而傅国栋这边有募兵堑壕,不知道这两边打起来,会是什么结果?”

裘谷波听到这,问:“你说孙三手下的古风有一支突击队是什么意思?”

柳落渠和伍四合便将在楔子岛上看到的一切告诉给了裘谷波,说罢,柳落渠感叹道:“我从未看到过那种部队,太不一样了。”

裘谷波站在那思考着:“孙三的突击队?”

想到这,裘谷波转身便走,柳落渠招呼他:“喂,裘捕探,给我弄点酒好不好?”

裘谷波没搭理他,柳落渠骂了两声,也只得坐回原位生闷气。



蛇心岛磔狱的议事厅中,唐安蜀和乐正贤终于见到了孙三。

按照唐安蜀的要求,孙三撤走了卫兵,只留下了古风一人。

待大门关上后,孙三道:“好了,你说吧。”

唐安蜀上前,抱拳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大帅,还请大帅如实回答。”

孙三笑道:“问。”

唐安蜀问:“大帅是黑还是白?”

孙三反问:“那你先回答我,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唐安蜀解释道:“黑者只顾一己私利,而白者心怀天下,仁义当头。”

孙三再问:“请教先生,在先生眼里,我是黑是白?”

唐安蜀摇头:“我希望是白,但眼下来看,大帅是黑。”

孙三呵呵一笑:“何解?”

唐安蜀道:“大帅接下来会杀很多人,杀人者黑,施救者白。”

“这么说,在先生眼里,我是杀人者,而先生是施救者?”孙三闭着眼,“先生,你有话直说吧。”

唐安蜀道:“看样子大帅并不打算坦诚相见,既然如此,我也无法把话挑明,只求借大帅的电台一用,我需要与甬城方面联系。”

一旁的乐正贤皱眉,很是担忧,他没有想到唐安蜀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告知孙三自己要用电台,孙三不会傻到答应的。

孙三笑了,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好,古副官,带他们到电报室。”

孙三爽快的答应,让乐正贤大吃一惊,他看着孙三,又扭头看着唐安蜀,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孙三,却带着难以言表的古怪笑容继续饮酒。



磔狱电报室中,古风遣走了所有的士兵,随后往电报机旁一站,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台机器:“这些东西可都是大帅的宝贝,是磔狱联络外界的眼睛和耳朵,两位用归用,请千万爱护。”

唐安蜀道:“当然。”

古风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会派卫兵守着门口,除了我和大帅,任何人都不允许入内,两位意下如何?”

唐安蜀抱拳:“感激不尽。”

古风道:“客气。”

古风离开,带上门后,招呼两侧的士兵上前:“守着门口,武器上膛,除了我和大帅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如果硬闯,格杀勿论,明白了吗?”

士兵齐声回答:“是!”

门外士兵们的齐声回答传到屋内来的时候,乐正贤皱眉问:“安蜀,你想做什么?”

唐安蜀坐在一侧,提笔开始写:“我写,你发报,没问题吧?”

“底稿尽量简练,要知道我需要把汉字译成数码,再把数码变成电码,然后才能发出去。”乐正贤坐下,开始调整着电台,“距离我和沈姑娘每日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你尽量写,写快点,也简练点,挑重要的。”

唐安蜀埋头写着,只是“嗯”的应了一声。



就在唐安蜀和乐正贤忙碌的同时,铁沛文带着黄盼山来到了所谓的贵宾室中,而魏启明正坐在里边喝茶看报,看样子日子过得是无比悠闲。

铁沛文捏着扇子站在门口问:“魏先生,我可以坐下吗?”

魏启明拿开报纸:“好呀,请坐。”

铁沛文落座,黄盼山背着手站在其身后。

魏启明微笑着问:“铁参谋是要喝茶,还是要喝酒?”

铁沛文摇头:“魏先生,咱们今天把话挑明了吧,你告诉我通爷在哪儿?我留你一条命。”

魏启明看着铁沛文,微微摇头。

铁沛文皱眉:“魏先生,我好话歹话已经说尽,也算是仁至义尽,你不要逼我。”

“如果我说了,我就会死,因为我没有价值了。”魏启明端起茶杯,“你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金陵简》,所以,我何必怕你呢?”

铁沛文捏紧扇子:“那我就不找了。”

铁沛文说完,黄盼山拔出手枪来对准了魏启明的额头。

魏启明不慌不忙道:“你不可能不找,因为你是地相。”

铁沛文气得嘴都歪了,也因为要维持面部表情的关系,肌肉都在抽搐:“你以为你吃定我了?”

魏启明端起杯子,喝着杯中茶,根本不理睬铁沛文的威胁。

铁沛文咬牙切齿道:“的确,地相的毕生追求就是《金陵简》,但是……”

说到这,铁沛文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凶狠的表情逐渐消失。

突然,铁沛文起身来,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但很快又眉头紧锁落座。

黄盼山在旁边看得奇怪,问:“铁爷?”

铁沛文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就那么看着喝茶的魏启明,

终于,铁沛文开口道:“不对,不合理。”

魏启明眉毛挑了挑,继续看报。

黄盼山低声问:“铁爷,什么不对,不合理呀?”

铁沛文紧盯着魏启明,却又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只是为了合理,那一切都不成立,既然不成立,那么一开始全都是假的?”

黄盼山疑惑:“什么假的?”

铁沛文起身:“魏启明,你到底是谁?”

黄盼山看着铁沛文:“铁爷,您什么意思呀?”

铁沛文却是苦笑道:“这个魏启明既是魏启明,也不是魏启明,他既存在也不存在,只是用来分散注意力的一个虚无的人。”

魏启明依然坐在那,面无表情地看报。

“去电报室!发报甬城!”铁沛文离开后,声音依然回荡在屋内。

魏启明合上报纸:“局破了。”

铁沛文领着黄盼山急匆匆走了一阵后,猛地停下来。

黄盼山忙问:“铁爷,怎么了?”

铁沛文道:“不能去电报室了,路已经被堵死了,你赶紧去想个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把张定锋转到乙号监去。”

黄盼山疑惑:“为什么呀?”

铁沛文厉声道:“我让你去你就去!别问那么多。”

“是。”黄盼山得令后,小跑着离开。

黄盼山跑远,铁沛文浑身一软,靠着墙壁慢慢滑下。

“输了。”许久后,软坐在地上的铁沛文说了这样两个字。



甬城八王院桂花屋中,电报机已经打开,沈青梦坐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

桌旁放着一杯茶,虽然茶香四溢,充斥着房间,可无法缓和屋内紧张的气氛。

裘谷波站在一侧,背对着沈青梦,虽然看似平静,但内心却是焦急不安。

裘谷波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快了,还有不到十分钟。”

沈青梦看着裘谷波:“裘捕探,我每天都会按照与乐正贤约定的时间开机等待,可至今都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今天我看也……”

裘谷波摇头:“不管怎样,都要碰碰运气,我已经写好底稿,等下开机后,你就按照底稿上写的发过去,我需要向唐安蜀和乐正贤确认一些事,如果得到肯定的答复,那么在甬城的谜团就可以全部解开。”

沈青梦有些吃惊:“这么说,破案了?”

“破案简单,但案子背后的真相却是最重要的。”裘谷波转身坐下,“如果我推测得没错,从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陷阱。”

沈青梦疑惑:“陷阱?”

裘谷波肯定道:“是的,陷阱,甬城也好,磔狱也好,都只是陷阱的一部分,你我也都只是用来掩饰陷阱的东西,只是我们自己浑然不知。”

沈青梦似乎大致明白了,问:“那么,设局者是谁?”

裘谷波笑了,笑中带着自嘲:“设局者?问得好,我心中虽然已经有答案了,但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我只知道,设局者身在局中,而我们身处的陷阱,是个局中局中局,如果不摸索到绳索的开端,就永远解不开这个连环死套。”

裘谷波说完,低头再次确认怀表:“时间到了。”

沈青梦点头,在电报机前坐正,拿起了裘谷波的底稿。

第六十七章:逐渐揭秘

甬城新港医院的病房中,包扎完毕的傅国栋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门被敲响,傅国栋头也不回地道:“进来。”

辛广运推门进来,带着一脸的歉意:“大帅。”

傅国栋也不转身,只是微微点头。

辛广运上前一步,低头道:“大帅,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接受军法制裁!”

傅国栋看着窗外道:“广运呐,我突然间想明白了,我似乎中计了。”

辛广运抬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傅国栋:“大帅?”

傅国栋微微侧头道:“原本我也应该是设局人之一,没想到,到头来,我却中计了,若不是今天裘谷波提醒了我,我恐怕还没有回过神来。”

辛广运摇头:“大帅,我实在不明白。”

“你看我的伤口。”傅国栋指着自己右臂的伤口,“我算过那颗子弹袭来的方向,这么说吧,如果不是裘谷波扑倒我,我不会被击中。”

辛广运皱眉:“大帅,您的意思是,裘谷波他……”

“不,他没有任何问题。”傅国栋抬手制止辛广运说出猜测,“他当时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而我的意思是,那个枪手原本不想击伤或者击杀我。”

辛广运疑惑:“大帅,我还是不明白,而且越来越糊涂了。”

傅国栋道:“当时,因为原本应该担任护卫的堑壕募兵不在现场,导致了裘谷波认为这件事与他们有直接关系,甚至认定那个枪击我的人就是千里光。”

“这样?”辛广运道,“后来不是证实与堑壕无关吗?”

“对,那个枪手并不是千里光。”傅国栋闭上眼,“但如果当时千里光没出现,裘谷波肯定会下令搜捕堑壕的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辛广运道:“兵戈相见,即便我们会付出惨重代价,可最终赢的还是大帅,因为他们能耐再大,也只有几个人而已。”

“是呀,的确如此,但那样做的结果就是,自剪羽翼。”傅国栋睁眼看着辛广运,“我如果一瞬间糊涂了,那么,我除了要干掉堑壕之外,还会逮捕荣平野。”

辛广运眉头紧锁:“大帅,你的意思是,堑壕是给荣参谋卖命的?”

“这件事分三层,第一层看上去,堑壕的确是荣平野雇佣的,而第二层,是荣平野做了一系列安排,让我雇佣了堑壕,并且不知道堑壕实际上听命于他。”傅国栋竖起三根手指,“那么第三层呢?广运,你能猜到吗?”

辛广运略微一想,脸色瞬变后,又笑道:“大帅,难道实际上堑壕是你雇的,你安排堑壕的人去见了荣平野,让荣平野自以为堑壕听命于他,然后你装作被荣平野算计?”

傅国栋笑道:“对呀,的确是这样的。”

辛广运立即道:“大帅,那还等什么,马上逮捕荣平野!”

“不不不。”傅国栋摆手道,“今天这一切是个意外,有人想激怒我,让我丧失判断后,自剪羽翼,你想,如果我糊涂了,我会抓了荣平野,没了军师,我也会杀了堑壕,没了一支强有力的突击队。”

辛广运立即道:“大帅,您还有我呀。”

“当然,但是你也没有三头六臂呀。”傅国栋微笑道,“广运,你想想,我要是自剪羽翼,最终获利的是谁?”

辛广运想了想道:“要说获利者,除了蛇心的孙三之外,就是海盗纸菩萨,还有就是驻军奉化的陈伯忠。”

傅国栋点头道:“对,纸菩萨只是海盗,她实力再强,也不会猖狂到与军队正面冲突,而孙三的兵力只能维持磔狱的防御,所以,最大的获利者就是陈伯忠,我一直防的人也是他。”

辛广运道:“难怪大帅这么久以来和洋人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就是为了利用洋人来制约陈伯忠?”

“陈伯忠原是地方一霸,仅仅只是一群流氓的头目,后来手里搞到枪之后,开始扩充队伍,拥兵自重,但他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谁也不愿意得罪,过去他依附在孙传芳的手下,靠着拍马屁的功夫当上了奉化地方保安局司令,谁知道,前不久,孙传芳突然向张作霖发难。”傅国栋皱眉道,“陈伯忠此时不知道为何突然间来了个大转变,撕毁了奉化地方保安军司令的委任状不说,也公开拒绝了奉系方面的拉拢,口口声声要继承先总理孙先生的遗志,直接倒向了广州国民政|府,倒向了姓蒋的!”

辛广运点头:“我还听说,他还四处散播自己与姓蒋的沾亲带故,看来这次他是押宝在广州国民政|府这边了。”

傅国栋道:“要看清楚天下形势,最好的办法就是细查民心,民心所向,天下所属呀。”

辛广运问:“大帅,我一直想知道,您是如何打算的?”

傅国栋叹气道:“现在我还想不了那么多,你带着我的命令,先把荣平野给我抓起来,就软禁在都督府别院他住的地方,然后就等着吧。”

“等什么?”辛广运很担忧,“大帅,现在一切未明,我们不能被动呀。”

傅国栋笑道:“等什么?等裘谷波来解开这些谜题,如果他解开了,那他就真的是个人才,是人才我就得留下,如果能够留下裘谷波、唐安蜀这两个人,甬城就守城有望啦。”

辛广运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傅国栋朝着他挥了挥手。

“我明白了。”辛广运带着疑惑转身离开。

待门再次关上后,傅国栋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喃喃道:“最终还是避不开一战,孙三呀孙三,从一开始,你就准备把我当祭品了吗?”



磔狱的天眼观察塔上,满脸担忧的孙三坐在角落中,完全没有一个大帅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时刻都在恐惧着周遭,期盼能马上回家的懦夫士兵。

门被推开了,孙三抬眼看着,在发现是古风后这才松了口气。

而走进来的古风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角落中的孙三,蹲下道:“大帅,甬城方面传回消息,傅国栋遭到暗杀。”

孙三有些诧异:“死了?”

“没有,只是受伤了。”古风摇头,“并不严重,子弹击中右肩,是穿透伤。”

孙三起身问:“伯三昧没事吧?”

古风还是摇头:“还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据我从甬城得到的消息,傅国栋方面并没有抓到枪手,所以,三昧应该是安全的,不出意外的话,他正在回蛇心岛的途中。”

孙三叹了口气:“他的枪法那么好,怎么会击中傅国栋的呢?难道出意外了?”

古风还是摇头,面露难色:“大帅,事已至此,我们现在算赢了,还是输了?”

孙三苦笑道:“从唐安蜀走进这个局中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输赢这么一说。对了,唐安蜀和乐正贤还在电报室里?”

古风道:“还在,一直没出来,看样子唐安蜀已经知道一切了。”

孙三走向观察塔的边缘:“现在我只能赌一把了,赌唐安蜀和我所想的一样,是个仁义之人。”

古风上前问:“如果他不是呢?”

孙三侧头道:“做掉他。”

古风默默点头,随后又问:“大帅,那铁沛文和黄盼山怎么处理?”

孙三一脸蔑视的笑容:“从他踏上蛇心岛要算计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蒸笼里的螃蟹了,他做不了任何事,也跑不了。”

古风点头:“是,属下明白。”



清晨,天色微亮之时,八王院桂花屋的门终于打开了。

门开,裘谷波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出,看着泛白翻红的天空:“原来是这样。”

疲惫不已的沈青梦走到他身后,问:“你准备怎么做?”

裘谷波道:“我是警察,现在也是军人,所以,我要尽本分。”

沈青梦愁道:“你的本分是什么?”

裘谷波道:“做警察的本分就是破案保护老百姓,军人的本分就是服从命令,保家卫国。”

沈青梦走出门口,站在裘谷波跟前:“可眼下,这两者是冲突的,你不是国家的军人,你是傅国栋的军人,傅国栋认为的本分和你所想的肯定不同。”

裘谷波笑了:“那我也得去,磔狱那边有唐安蜀,甬城有我,我们合力,也许能将事态控制住,否则,最终遭殃的还是百姓。”

沈青梦又要说什么的时候,裘谷波抢先道:“沈姐姐,你收拾东西走吧,别走海路,坐火车去广州,现在那里是中国最有希望的城市,是全国的赤都。”

沈青梦问:“那你呢?”

裘谷波故作轻松:“甬城还需要我尽本分。”

沈青梦却是一把抓住裘谷波的手:“你和我一起走吧?好吗?”

裘谷波微微摇头:“我是甬城第一神探,如果我我偶走了,那么多未解的案子怎么办?那些等着沉冤待雪的老百姓又怎么办?放心吧,虽然我现在是豪赌了一把,但我的赌运一向都很好。”

来到院门口,当门闩拿起后,裘谷波转身又笑着问:“沈姐姐,你是不是讨厌年纪比你小的男人?”

沈青梦站在那笑着:“年纪比我小的不是男人,是小男孩儿。”

裘谷波寻思了下,笑着点了点头,开门离开。

院门关上的时候,沈青梦无力地靠在门框之上,看着院内那几颗含苞待放的桂花树。

她问自己,我该不该走?

她又问那颗桂花树,你说,我该不该走?

第六十八章:解密

磔狱议事厅内,灯火通明,中间那张长桌上摆满了各类的美食美酒,即便这只是一个遍布阴霾,毫无生气的早晨。

孙三坐在长条桌的一头,看着大门口,在他旁边放着一支已经上膛的手枪。

他身后站着背着朴刀的古风,左手则坐着捏着扇子,脸色有些发白的铁沛文,在铁沛文的身后则站着有些紧张的黄盼山。

而孙三的右侧,坐着魏启明,吴硕海和刘靖远三人,这三人慢吞吞地吃喝着,似乎完全不被议事厅内古怪的气氛影响。

孙三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又将怀表扔在桌上:“古风。”

古风俯身:“大帅?”

就在此时,门开了,脸上挂着疲惫的唐安蜀和乐正贤站在门口,但也能看得出他们两人也有些紧张,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孙三起身:“唐先生,乐正先生,来的正好,就差两位就可以开席了。”

唐安蜀笑道:“孙大帅,您这是鸿门宴呢还是群英会?”

孙三看了下两侧,反问:“先生以为呢?”

唐安蜀走到桌旁,乐正贤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左侧,拿起筷子就吃喝起来。

唐安蜀喝了一杯热茶后,道:“大帅,如果您是白的,这就是群英会,如果您是黑的,这就是鸿门宴,是除了您和古副官之外,所有人的鸿门宴。”

孙三笑了,唐安蜀也笑了,随后桌旁所有人都笑了。

各怀心事的笑了。



同一时间,裘谷波走进了甬城都督府的大堂内站定,却发现除了被五花大绑的荣平野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憔悴不已的荣平野冷冷地看着裘谷波。

裘谷波抱着胳膊笑道:“怎么?荣参谋,怎么被绑起来了?”

荣平野冷笑道:“裘谷波,你别得意,也许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但你也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狡兔死,走狗烹。”

裘谷波上前:“荣参谋,我不是走狗,你更没资格当狡兔,你读过书,应该知道狡兔是狡猾聪明的兔子,你聪明吗?你一开始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浑然不知,到现在你都没有明白自己只是被杵着铁丝的皮影吗?”

荣平野皱眉:“你说什么?”

裘谷波笑道:“你以为,只是因为你想夺权的事情被傅大帅知道了,才被捕的?你想多了,你怎么可能夺权,你的这种幻想,都是傅大帅故意赋予你的,象你这种一肚子屎半肚子屁的家伙,真的是江浙衮衣地相?”

“裘谷波!”荣平野怒吼道,“我一定会弄死你的!我要弄死你!”

就在荣平野怒吼的时候,披着风衣的傅国栋从后堂走入,身后竟然还跟着换上军装的辛广运。

同时,池累尘也被两名士兵搀扶着从大门走入,走到门口的时候,池累尘停顿了下,看了一眼荣平野,这才在士兵的帮助下挪到旁边的椅子上。

随后,盐孙、雄黄、薄荷、苦参和千里光也走了进来,分散站在大堂的各处,安静地等待着。

“大帅。”裘谷波抱拳,行礼后又笑了,赶紧立正敬礼。

傅国栋抬手接过辛广运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裘捕探……”

说完,傅国栋也笑了:“你看,我也不习惯,还是老叫你裘捕探,裘排长,案子都破了吧?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裘谷波点头,环视了周围一眼:“大帅,我从哪儿说起呢?嗯,就从唐安蜀、伍四合和柳落渠三人被雇主雇佣去磔狱救魏启明开始吧。”

傅国栋一拍额头:“看我的记性,裘排长,你先说着,辛秘书,派人把伍四合和柳落渠接到这里来,他们也是证人呐。”



磔狱议事厅内,唐安蜀端着自己那杯茶起身:“大帅,圈子绕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还是开门见山吧,一开始,雇佣我、伍师叔和柳师叔去劫狱的雇主既不是什么冥耳、风满楼的人,也不是什么外来者,更不可能是傅国栋,而是您。”

唐安蜀这句话说完,在场者除了铁沛文和黄盼山之外,无一人吃惊,这完全在唐安蜀的意料之内。

铁沛文捏紧扇子,黄盼山的双手也在微微发抖,两人都清楚,这个事实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不可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孙三笑了:“先生继续,我洗耳恭听。”

“多年前,江湖上就已经传出魏启明在磔狱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期间必定发生了什么大帅无法控制的事情,以至于大帅立即着手布局,以魏启明为诱饵,在雇佣我,伍师叔和柳师叔的同时,设下层层陷阱,守株待兔。”唐安蜀说着看向了铁沛文。

此时的铁沛文就像被人殴打了一样,青一块紫一块,捏紧扇子又松开,反复几次,手中的扇子已经破了。

唐安蜀道:“不过按照时间顺序来算,最早入套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知道的铁参谋以及傅国栋身边的荣平野。”

黄盼山听到荣平野三字的时候,眉头皱紧,很是疑惑地看着自己跟前的铁沛文。

说话间,唐安蜀来到了铁沛文的身后,盯着铁沛文的后颈,清楚地看到那里渗出的大颗汗水。

唐安蜀接着道:“铁参谋是冲着《金陵简》来的,所以也知道必须先找到魏启明,这就是为何他拒绝了其他大帅的力邀,投奔了孙大帅,不过铁参谋聪明的是,并未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因为掩饰相反会让接下来的调查行动受阻。”

铁沛文不语,脸色十分难看。

孙三故作疑惑,敲了敲桌子,问铁沛文:“铁参谋,我记性不好,是这么回事吗?”

铁沛文尴尬地一笑,也不回应。

孙三看着他那模样笑了,笑容里全是鄙视和嘲讽。

“铁参谋来到磔狱不久,就发生了那件至今未破的密室替换案,一个叫梁世秋的革命党,在短时间内变成了魏启明,此事在磔狱中闹得人心惶惶,大家认为不是闹鬼了,就是梁世秋会法术。”唐安蜀说着又走到孙三的身边,“但事实呢?真的闹鬼了吗?梁世秋真的会法术吗?”

唐安蜀虽是地相出身,跟随胡深学习了异术,也算是精通奇门遁甲,可从他拜师那天起,就从未遇到过真正的鬼神。他曾经问过胡深,而胡深笑着解释说:也许是因为他们师徒太过阳刚而致。

同时,胡深也告诫他:这个世界上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不一定就是鬼神所为,因为大多数时候,人比鬼神还要狡猾。

所以,唐安蜀在一开始就几乎认定,这件事与鬼神无关。

不仅如此,现场还留下了很多离奇的线索,墙面上似乎有写过什么东西的痕迹,梁世秋变成魏启明之前对着墙角诡异自语,还会不时唱歌,按照温三娃的证词,歌词中带有“陶冶精神”、“道德”、“西湖”、“桃李”之类的词语。

唐安蜀端起桌上的茶杯:“大帅,可否将温三娃叫进来。”

孙三点头,古风道:“温三娃!”

随后门开,温三娃走进,敬礼后站得笔直。

唐安蜀喝茶润了润嗓子,放下杯子走向温三娃:“温三娃,我现在唱一首歌,你听听是不是梁世秋曾经所唱。”

温三娃点头后,唐安蜀唱道:“人人人,代谢靡尽,先后觉新民。可能可能,陶冶精神,道德润心身。吾侪同学,负斯重任,相勉又相亲。五载光阴,学与俱进,磐固吾根本。叶蓁蓁,木欣欣,碧梧万枝新。之江西,西湖滨,桃李一堂春。”

温三娃一脸惊讶:“就是这首歌!”

然后他又朝着孙三的方向敬礼:“报告!梁世秋变化前唱的就是这首歌!”

乐正贤在一旁笑道:“还在说什么变化前呢?”

唐安蜀环视了一圈:“刚才我所唱的是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的校歌,也就是过去的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这是昨晚我与甬城方面联络时才知道的,也幸好是昨晚才知道的,否则,我一开始的调查恐怕就会偏离正确的方向。”

说罢,唐安蜀又走向铁沛文:“梁世秋唱这首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调查这件事的人偏离方向去查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我想,大帅早就在那里布置了另外一个陷阱,如果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到真正的调查方向上来,白白浪费时间。”

孙三并不说什么,只是慢慢喝酒。

铁沛文脸色更是难看,唐安蜀看着他的后脑勺道:“想必铁参谋早就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所以派人去追查了这条线索,不出意外,铁参谋肯定查到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的确有一个叫梁世秋的人,可这个人已经走了,不过走之前还留下了许多看似与磔狱有关系的,支离破碎的线索,到这个时候,聪明的铁参谋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吃惊地温三娃此时问:“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唐安蜀笑道:“这件事就是利用了大家的一个心理盲点。因为不管是你,还是何大头,亦或者其他人都认定,钥匙只有两把,除了你们两人,其他人绝对打不开牢门。”

温三娃点头:“对呀,只有两把钥匙呀。”

唐安蜀看着孙三道:“因为开门将梁世秋替换成为魏启明的人,就是孙大帅和古副官!”

黄盼山惊愕,温三娃也是目瞪口呆,心里已经明白一切的铁沛文满脸是汗。

其他人依然是各做各的。

吃喝完毕的乐正贤擦着嘴,观察着议事厅内的众人。

第六十九章:破局

密室替换案的盲点就是,谁也不会去怀疑孙三,但最值得怀疑的不恰恰是孙三吗?因为磔狱是他的,他是这里的主人,只有主人才对自己的地盘了如指掌。

就如夫妻一方遇害,警察首先怀疑的必定是夫妻中另外一方一样。

唐安蜀总结道:“所谓的密室替换案实际上就这么简单。”

温三娃又问:“先生,那后来与魏启明关在一起的犯人们,他们为何会看到魏启明在变化?甚至还看到了离奇的黑烟黑影?那不是妖术吗?”

乐正贤笑道:“妖术?不,那只是幻觉,他们中毒了,这种毒药叫做人鱼海迭香。”

说完,乐正贤看着孙三笑着。

孙三轻叹一口气:“想不到你们连这个都查得一清二楚。”

唐安蜀道:“只要我与甬城方面互通消息,结合两边发生的一切,很多所谓的谜团也就迎刃而解了。”

孙三竖起大拇指:“厉害!先生继续吧。”

“磔狱关押的犯人中大多数都是江湖人士,也有不少异道中人,什么道士、和尚、法师,赶尸匠,铁衣门的,铸玉会的等等。因为有这些人存在,磔狱内离奇的故事守卫听说的当然也不少。”唐安蜀慢慢踱着步子,“大帅正是利用了这种心理,让魏启明使用了这种毒药,而那些被关进魏启明所住的丙拾肆牢房的犯人,表面上是去刺探消息的,但实际上是故意让他们中毒,好回去散播魏启明会妖术的谣言,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件事变得更加诡异,更加扑朔迷离。”

乐正贤拿起筷子指着铁沛文:“铁参谋,说白了,就是针对你的,因为你是地师出身,玄学异术你算是精通,从某一方面,你也算半信半疑,不过哪怕你信了一成,你就中了偏离调查方向的圈套。”

唐安蜀笑道:“这就叫以异制异,以所谓的异术下套给所谓的异道者。”

乐正贤拿出怀表看了一眼:“安蜀,继续,不要浪费时间。”

唐安蜀点头,又道:“接下来就是我、伍师叔和柳师叔受雇前来劫狱,结果发现情报不对,只得中途放弃,这也是为什么雇佣我的原因,因为大帅知道,我必定会发现情报有误,不会铤而走险,回到甬城也会去追查情报来源。”

等唐安蜀三人回到甬城后,傅国栋便找上了伍四合,让伍四合误以为他就是真正的雇主,按照他的安排让唐安蜀和柳落渠一步步走进圈套。

唐安蜀也按照孙三所料一样,去新港找到了那个售卖假情报的瘸子。

瘸子原本就是孙三和铁沛文安排的,在这个过程中,孙三既在蒙蔽唐安蜀,也在算计铁沛文。沈青梦也是同理,她在局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齿轮角色——唐安蜀可以通过瘸子找上她,还可以通过她来联系上荣平野。

“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利用沈青梦把裘捕探和贤兄联系在一起。”唐安蜀转身看着乐正贤,“裘捕探是警察,甬城第一神探,联系上他,算计他,让他入套,能让事情看起来更加真实,而让贤兄入套是因为贤兄是冥耳出身,看似能让我们得到相关的重要情报,可实际上则是为了让我们以为得到贤兄的帮助,就可以事半功倍,从而掉以轻心,在陷阱中困得更深,因为贤兄也早就被算计了。”

乐正贤此时起身拿着筷子道:“但是沈青梦自己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为谁卖命?是孙大帅呢?还是傅大帅?另外,孙大帅手下的铁沛文会使唤她,傅大帅手下的荣平野也会使唤她,到底事情是怎样的呢?”

乐正贤说到这,看到喝酒的孙三笑了。

“沈姐姐到底是替谁卖命的呢?为什么事情会如此复杂呢?”



甬城都督府大堂内,裘谷波背着手踱着步子说着。

裘谷波停下脚步:“从新港凶杀案到客栈惨案,再到蔡当家遇害案,这一系列的案子让我一筹莫展。就在那时候,我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大帅要攻打楔子岛的消息,我很纳闷,因为军队作战第一要素就是保密,可大帅在要求保密的同时,消息却传遍了整个甬城?”

荣平野紧盯着裘谷波,额头上全是汗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开始就被耍了。

裘谷波走到一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因为那是故意走漏消息的,同一时间,荣参谋让沈姐姐面见唐安蜀,以半张地图作为诱饵,结合走漏的消息让唐安蜀误以为雇主就是傅大帅,可惜失败了。但是不要紧,我想这种失败当时荣参谋已经算到了,所以安排好了一切,接下来就有了我和唐安蜀去找冥耳买消息,结果纷纷入套。在当时,除了蔡当家被杀一案,其他案子都破了,不过那时候,我有个疑惑,那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太巧合了,发展得太顺利了。”

傅国栋却是故作惊讶:“哦?什么巧合?裘捕探说来听听。”

裘谷波径直走到傅国栋跟前:“最巧合的就是沈姐姐。孙三,铁沛文,您以及荣参谋,似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与她有关系,但必定有先后顺序吧?我想,应该是孙三和铁沛文挑选许久,终于选中了沈姐姐这个聪明的女子,让她学会了如何发报,强迫她做甬城内线,随后得知此事的荣参谋却并未告诉大帅,而是直接找到了沈姐姐,胁迫她做磔狱的内应,让她将孙三的指示转达给自己。”

裘谷波说完,转身看着荣平野:“不过我想请问荣参谋,您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沈姐姐是孙三的人呢?沈姐姐虽然不聪明,但绝对不笨,在那种环境中能够生存下来,成为八王院头牌的女人,肯定明白什么叫谨慎。所以,没有内线消息,她是绝对不会暴露的,所以,答案就是,沈青梦的身份是磔狱中某人透露给你的。”

裘谷波说着走向荣平野,站定后道:“这个人就是铁沛文!”

荣平野脸色惨白,浑身一颤。

旁边椅子上的池累尘也紧张地看着他。

“所以,事实就是,你和铁沛文从始至终就是一伙儿的,你们俩约定,一个去磔狱投靠孙三,一个来甬城投靠傅大帅。”裘谷波看着荣平野道,“你们俩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两位大帅的力量,里应外合找到《金陵简》。”

荣平野不敢抬头去看裘谷波。

傅国栋鼓掌道:“精彩,实在太精彩了,果然不愧是甬城第一神探!”

“可是呐——”裘谷波故意拖长声音,“荣参谋和铁沛文都不知道,一开始你们都中计啦,你们以为你们在设局给两位大帅,但实际上,你们一开始就身处两位大帅联手所设下的局中局之中。”

两位大帅联手设局?荣平野浑身再次一颤,慢慢抬头去看着傅国栋。

傅国栋原本冰冷的脸部,在看着荣平野的那一刻,浮现出了嘲讽的笑容。

怎么会是这样?我竟然被两个莽夫耍得团团转!荣平野内心呐喊着。

裘谷波走回大堂中心:“所谓的辅世兵法,在和平时期可以帮助当权者治理天下,也可以在乱世帮助枭雄夺取江山。所以,擅长辅世兵法的地相应该是绝顶的聪明,他们也清楚自己如何聪明。就如同是美貌的女子,即便是嘴上谦虚说自己不好看,但心里却清楚得很。两位大帅就是抓住了荣参谋和铁沛文的这个弱点,自以为是,盲目自大的弱点,让你们自愿入套。”

傅国栋起身来,慢慢走到荣平野跟前:“荣平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从你眼中读出了你对我的鄙视。虽然表面上你对我毕恭毕敬,但也无法掩饰你内心中的高傲,你认为自己比我聪明,你认为我这种莽夫没有你这种书生的帮助,迟早会折戟沉沙,所以,在你心里,你高高在上,而我则是匍匐于地上,乞求你的帮助。”

说到这,傅国栋凑近荣平野的耳边道:“当我知道你内心的想法后,我把之前所有的担忧都抛到了脑后,我知道,你和铁沛文一样,已经被我们套牢了。”

荣平野低着头,浑身颤抖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愤。

傅国栋转身大步走回座椅:“裘捕探,请继续!你是如何发现我与孙三联手的,在我们看来,这计划虽说不上天衣无缝,但也没有太大的破绽吧?”

裘谷波放下茶杯:“很简单,我和唐安蜀将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后,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找不到破绽,太顺利了,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唐安蜀劫狱没成功,回来顺利找到了瘸子,瘸子引他找到沈姑娘,又因为八王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我、唐安蜀、乐正贤、伍四合、柳落渠五人聚在了一起,加上后来攻打楔子岛等等一系列事件,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傅国栋问:“什么?”

裘谷波笑道:“大帅,您能保证您的士兵每一颗子弹都不落空吗?”

傅国栋摇头。

裘谷波又问:“那么大帅,您能保证您每次打仗都可以完全按照计划实施吗?”

傅国栋还是摇头。

裘谷波笑道:“那就对了,正因为所有事情都发展得太顺利了,相反显得不自然。在这一系列的事件当中,如果没有合谋者,早就出了岔子。就如同攻打楔子岛的时候,唐安蜀几人刚到,古风竟然也到了,时间几乎没有太大的偏差,这肯定不是巧合。”

裘谷波说完,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茶杯吹开水面上的茶叶,慢慢喝着。

四周安静得出奇,不过荣平野却能听到什么东西在鼓动的声音,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心跳。

完了,一切都完了,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荣平野的苦笑终于变成了另外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双腿本就抖得厉害的他,最终一软,跪在了地上。

第七十章:自剪羽翼

磔狱议事厅内,唐安蜀喝完跟前的那碗热汤后,舒缓了下,闭眼养神一会儿后,终于睁眼道:“大帅,我可以继续了吗?”

孙三抬手:“请先生继续。”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谜团了,这个谜团事关一个神秘的募兵组织,他们叫堑壕。”唐安蜀边说边起身,慢慢绕着长桌走着,“这个组织在江湖上盛名多年,正因为如此,所以当他们出现在傅国栋身边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太多,不过前段时间在甬城发生的一系列离奇的怪案,不仅揭破了他们的来历,也揭开了另外一个隐藏在局中的秘密。”

古风盯着唐安蜀,轻笑了下。

孙三故意问:“堑壕的来历,众所周知,就是参加洋人大战的劳工军团。”

唐安蜀点头:“敢问大帅,他们籍贯何处?”

孙三还未回答的时候,古风道:“山东。”

“山东?”唐安蜀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山东督办张宗昌的地盘。”

说到这,唐安蜀看着乐正贤:“贤兄,你来解释下。”

乐正贤起身道:“按照我这里得来的准确消息,堑壕一干人等籍贯山东黄县一带,隶属于胶东道,因为地域的关系,堑壕如今不得不听命于张宗昌部,从隶属关系上来说,傅大帅和孙大帅都属孙传芳孙大帅的手下,所以,堑壕怎么可能为傅大帅卖命呢?”

“笑话!”孙三不屑道,“天下人皆知,张督办和孙总司令是拜把子兄弟。”

乐正贤笑道:“是呀,如果当初张督办没有在上海滩被黄金荣、杜月笙设局,与孙总司令拜了把子,恐怕现在浙江也是张督办的地盘了,再者,如今张督办已经与孙总司令明刀明枪打起来了,张督办难道还会傻到借兵给自己的敌人吗?”

唐安蜀此时下了定义道:“所以,傅大帅身边的这支募兵,并不是来自于山东,而是来自于磔狱!”

孙三笑道:“是吗?为何这么肯定?”

唐安蜀走向孙三:“大帅,我们前往楔子岛刺杀海蛇的时候,原本我的安排是,我与贤兄行刺,而伍师叔与柳师叔前去炸毁炮台,结果却被古副官打乱了计划,因为我当时并不在场,不知道实际情况,不过后来裘捕探在调查另外一桩案件的时候,却意外从伍师叔、柳师叔口中得知了当日的情形,知道了古副官手下那支神勇无比的突击队,他就很疑惑,为什么孙大帅手下会有这样一支队伍?他们的战法闻所未闻,战斗方式也很是奇怪,所以,当时裘捕探立即联想到了堑壕的出身,联系到了多年前的欧洲战场。”



甬城这头,裘谷波的推理也正在继续:“堑壕的战斗方式,不同于国内的其他军队,可孙三突击队战斗方法和堑壕类似。我就在想,堑壕会不会与突击队有直接关联?就在昨晚,唐安蜀向我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多年前磔狱的确关押了一支募兵队伍。”

说到这,裘谷波转身看着盐孙、雄黄等人。

盐孙、雄黄等人都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裘谷波。

裘谷波走到盐孙跟前:“多年前,你们受雇于人,却遭埋伏,被迫投降,又被送到了磔狱,为了自由,不得不答应孙三的条件,为他训练一支精锐部队。当然了,在那次埋伏中,你们中的一员阵亡,所以,你们在磔狱中挑选了一个新人,加入了你们的组织。”

裘谷波说完看着薄荷:“薄荷小姐,我说的没错吧?”

薄荷皱眉默不作声,显然裘谷波说中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肯定?那就是因为刑场惨案等一系列后来的案件,明明就是堑壕所为,而且还使用了薄荷小姐制作的人鱼海迭香,却没有告诉她,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不信任吧。”裘谷波说完从盐孙几人跟前走过,“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断定,薄荷小姐原本并不属于这支队伍。”

盐孙终于点头:“裘捕探厉害,全被你说中了,的确如此,但有一点我得说明,我们并不是不信任薄荷,从我们决定让薄荷加入我们的那天起,她就是我们的家人。”

薄荷看着盐孙,双眼却满是疑惑,似乎在问:如果信任,为什么不告诉我?

雄黄看着薄荷道:“我们不希望你手上沾太多的鲜血,你毕竟是我们当中最干净的那个。”

苦参在一侧道:“大哥和二哥说得对,我们不愿意看到你与我们一样堕落。”

“杀人太多,作孽太多,下辈子连畜生都当不了。”千里光抱着自己的步枪看着薄荷道,“在磔狱的时候,你说过,你出狱后攒一笔钱,就回老家买房置地,为年迈的母亲送终。”

薄荷听到这,眼中全是泪水,握拳努力抑制着泪水。

裘谷波走到傅国栋跟前:“在这件事中,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那就是虽然孙三和傅大帅联手,但一开始孙三却利用堑壕给大帅您下了另外一个套。”

傅国栋面无表情地看着裘谷波,因为他知道那是事实,他已经察觉到了。

“一开始,孙三从磔狱派出了堑壕,所以看起来堑壕是效忠于两位大帅,不过到甬城后,傅大帅按照计划让荣参谋以为自己雇佣了堑壕,堑壕只是效忠于他。而荣参谋自作聪明又让傅大帅去雇佣堑壕,兜了好几个圈子后,事情就变成了,荣参谋自以为自己是堑壕的主子,想利用堑壕去制约同样自以为自己是堑壕主子的傅大帅,结果呢?”裘谷波笑着摇头。

傅国栋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裘谷波又道:“实际上,堑壕效忠的是孙大帅,不,应该说,他们受制于孙大帅,以至于后来一系列的惨案发生后,都没有让傅大帅发现有什么不妥,因为这些案子也在原计划当中,这些计划就是为了在最后阶段,能够名正言顺地抓捕荣参谋。”

荣平野抬眼看着裘谷波:“我明白了,我以为堑壕是我雇佣的,他们效忠于我,而这一系列案子发生后,傅国栋让你来调查,在发现所有案子的确是堑壕所为后,堑壕的人也会按照计划承认是我主使的,到时候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抓住我。”

说完,荣平野顿了顿又道:“而且,池累尘是我徒弟这件事,想必傅国栋也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故意安排那一出杀死记者,被人目击的事件?”

傅国栋笑了一声,用嘲讽的笑声肯定了荣平野的话。

此时,瘫坐在椅子上的池累尘却看向了傅国栋,眼中全是哀求。

“荣参谋,你的徒弟没你想的那么孝顺!”裘谷波走到荣平野跟前,“因为将那名记者推下楼摔死的人,就是池副官。”

荣平野愣住,看了看池累尘,又看向裘谷波:“不可能!”

说完,荣平野又走向池累尘:“累尘,你告诉师父,不是那样的,他在撒谎,他在离间我们师徒!”

池累尘不说话,也不抬眼去看荣平野,等于默认了。

即便这样,荣平野依然不信,转身看着裘谷波:“你有证据吗?”

“需要证据吗?事实摆在眼前的。”裘谷波看着荣平野道,“池副官属于大帅手下的红人,你也是,这么些年,你们或多或少手里肯定有亲信的部队,如果大帅不找合适的理由逮捕你,你要带兵造反,也是一件麻烦事,这就是为什么要执行那个计划的主要原因之一。”

荣平野吼道:“别废话!我问你证据,我徒弟背叛我的证据!”

“别着急,我现在就说,我刚才说了,池副官是红人,辛秘书也是红人,两人原本水火不容,这件事众所周知。”裘谷波绕着荣平野慢慢走着,“在这种前提下,辛秘书带兵去抓池副官,而池副官竟然没有反抗,还被打成了那副模样,这合理吗?不合理,除非大帅在当场,可大帅不在,也不是大帅下达的命令,辛秘书敢带兵去,池副官就敢带兵和他兵戈相见,但事实上,池副官却束手就擒。”

荣平野看着池累尘:“你真的背叛师父了,你……”

说到这,荣平野想到了什么:“这么说,那个假辛广运也是堑壕的人?”

裘谷波冲着荣平野竖起大拇指:“荣参谋,你总算动了一回脑子,的确,那个假辛广运的确是堑壕中某人易容假扮的。”

说完,裘谷波又走到盐孙跟前:“江湖上对堑壕小队的情报虽然知道的不详细,但也知道,堑壕一队为7人,一名队长。”

“一名副队长。”裘谷波看着雄黄。

随后,裘谷波又看着千里光:“一名负责远距离刺杀和掩护的神枪手。”

裘谷波又走到薄荷跟前:“一名负责医疗和下毒暗杀的医生。”

说罢,裘谷波又指着苦参:“还有一名负责火力支援、精通大部分火器的专家。”

裘谷波说完,顿了顿又道:“剩下两人,一个是负责刺探情报,善于伪装和近距离暗杀的斥候,还有一个是负责后勤,擅长适应各种环境的生存专家,你们称之为厨子。”

堑壕几人默不作声,只有盐孙凝视着裘谷波的双眼。

“一共7人,在这里只有5人,还差两个,所以,那个斥候应该就是在八王院中假扮荣参谋和沈姐姐,后来又假扮成辛秘书的那个家伙。”裘谷波慢慢走到大堂的正中心,“而那个厨子嘛,我想,人还在磔狱,他就是孙三手中的人质,如果堑壕的人不按照孙三的指示去办,那么这个厨子就死定了。”

盐孙等人并未回答,只是冷眼相对。

“不回答没关系,因为事实就是事实。”裘谷波侧头看着盐孙。“你们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在枪击案发生后,在我的提醒下,大帅终于恍然大悟,一切都结束了。”

荣平野此时却问了一句:“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裘谷波道:“意义?四个字——自剪羽翼。”

第七十一章:百密一疏

磔狱议事厅中,唐安蜀说完“自剪羽翼”四个字后,铁沛文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问:“为什么?”

“傅国栋身边算得上能人,能够帮助他的有几个人?”唐安蜀走到自己的座位后方站定,“荣平野、池累尘、辛广运,一共三人。孙大帅则是担心,在最后关头,如果傅大帅发现自己没有遵守最早的约定,他也许不会依计行事,不会逮捕荣平野,那么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所以,孙大帅就决定,用我先前所说的那一招,不仅让傅国栋亲手杀死荣平野,也许还能让他直接帮助自己干掉傅国栋身边的那几个堑壕。”

铁沛文这一次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孙三远比自己想的要聪明得多,他最后安排的连环套,如果没有裘谷波和唐安蜀,恐怕已经得逞,傅国栋杀死荣平野的同时,遭遇枪击,第一反应会认为堑壕反水,那么自己就会下令全城通缉堑壕。

到那时候,堑壕不管本事再大,也难逃一死。

不过,最后关头,堑壕的人还是没有中计,而是及时出现,解除了误会,也让傅国栋恍然大悟。

孙三起身冲唐安蜀抱拳行礼:“先生大智,孙三佩服至极。”

唐安蜀抱拳还礼:“不,是大帅智慧过人,安蜀自愧不如。最后假辛广运设套和大帅您派去的人设下的圈套,就是为了让傅国栋产生猜疑,原本您的安排是,那天堑壕绝对不出现,你的枪手也只是惊吓傅国栋,让其在震怒失去理智的前提下,做出错误的判断。”

孙三带笑听着。

唐安蜀摇头道:“我猜,您对堑壕做了两手准备,其一,他们会被傅国栋杀死,其二,他们会逃脱傅国栋的追杀,活到最后,但不管是哪一种结果,有一个绝对会活下去,这个人会杀掉傅国栋再取而代之,到时候,甬城就是您的了。”

孙三笑道:“先生讲笑话呢?傅国栋身边的人都死光了,自己也死了,我上哪儿去找个人取代他?他手下的那些人会傻到听人家的指挥?”

唐安蜀摇头:“之前说了,傅国栋身边有两个人,最得宠,一是池副官,二是辛秘书,池副官是荣平野的徒弟,就算不死,也不会再得到他的信任,但辛秘书就会成为大帅身边真正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他来取代傅国栋,想必也能服众。”

孙三哈哈大笑:“先生的意思是,我和辛广运是共犯?”

“不。”唐安蜀摇头,“不是,他只是被迫听从于你,因为他就是那个堑壕的斥候。”

孙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古风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看着跟前的孙三。

而铁沛文脸上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他完全不懂了。



在甬城这头,在裘谷波也说出与唐安蜀一样的推测后,傅国栋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的辛广运。

辛广运指着裘谷波怒斥道:“裘谷波,你不要血口喷人,什么叫我是堑壕的斥候!假扮我的那人失败后已经逃跑,是大帅亲自领人将我救出来的!”

裘谷波笑道:“辛秘书,我只是做了合理的推断而已,我之前的推测都已经证实了,在这些推测全部被证实的前提下,我推测你的身份也绝对没有错误。试想下,大帅先杀死荣平野和池累尘,再杀死堑壕其他人,最终留下来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你,我是没有那个能耐成为新的大帅,但是你不一样。所以,再仔细想想,事情发展到那种程度,孙三得不到任何好处,这个计划就完全没有实施的必要,可是你还活着,你可以取代傅大帅,你可以服从孙三,那这个计划就是完美的,所以……”

裘谷波说着,走到辛广运跟前:“你在新港海警总局故意做出与平时不一样的模样,让我很明显发现你不是辛秘书,然后逃脱,接着你第一时间回到了住所,让堑壕的人把你绑起来并且打晕,所以,当大帅带兵将你救下的时候,没有人怀疑你是假辛广运。”

傅国栋起身,掏出枪来,瞪着辛广运,上下打量着他。

傅国栋怒道:“辛秘书到哪儿去了?”

裘谷波却示意傅国栋放下枪:“大帅,我想,在孙三明确告诉你,会派出堑壕的人之前,辛秘书就已经死了,被眼前这个人取代了。这个人是堑壕中最早离开磔狱,潜伏在您身边的人,他花了一段时间观察后,搞清楚了都督府内的人际关系,最终选择了辛广运。”

辛广运默不作声,其实堑壕等人己慢慢上前,形成半圆,围住了裘谷波和傅国栋,他们用行动证实了裘谷波的推测。

辛广运的笑容浮现在脸上,鼓掌道:“裘捕探,你真是厉害。”

裘谷波又道:“大帅,过去辛秘书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勤务兵,后来这个勤务兵失踪了,或者是回老家了,总之是不见了,对吗?”

傅国栋默默点头。

裘谷波道:“所以,最早这名堑壕斥候假扮的就是辛广运的那名勤务兵,只有这样才能近距离观察辛广运的日常,模仿他的所有习惯,然后取而代之,当他成为辛秘书之后,就可以近距离观察您,模仿您的所有习惯,等到最后的关头,再取而代之。”

傅国栋摇头道:“但是,如果我真杀了堑壕的其他人,他还会服从孙三吗?”

裘谷波道:“当然会,别忘了,在磔狱中还有一个他们的人,被孙三控制着,其他人都死了,他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最后那个人救出来。另外,大帅您不要害怕,他们现在已经算是背叛了孙三,所以,姑且当他们是同盟。”

盐孙点头道:“如果没有裘谷波,恐怕真的事情会如孙三所计划那样。”

傅国栋长叹一口气,坐了下来:“看来整盘棋,我只走对了一步,但就是这一步,救了我。”

傅国栋说着看向裘谷波:“裘捕探,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副官了。”

裘谷波却笑道:“大帅,您难道不担心,我也是局中设下的一枚棋子,就为了能够得到您的信任吗?”

傅国栋苦笑道:“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也认了……”

裘谷波此时看着盐孙问:“所有事情都水落石出了,但有一件事,我还没有搞清楚,就是那种又像熊又像狗的动物,到底是什么,你们从哪儿搞来的?”

盐孙和雄黄对视一眼,盐孙摇头道:“蔡当家被害案和新港海警遇袭案,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裘谷波一愣,忙问:“不是你们?”

傅国栋也很诧异:“不是你们,那会是谁?”

盐孙一字字道:“夜枭,另外一支堑壕。”

裘谷波和傅国栋闻言,脸色大变。

水落石出了吗?

不,并没有,除了那只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怪狗之外,还有两个最大的疑问悬在唐安蜀的头顶:第一,《金陵简》是武器吗?如果是,是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武器从明朝流传下来,还让这些人争先寻找。

第二,孙三和傅国栋联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孙三为何又要在一开始就算计傅国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磔狱那间最坚固的房间中,有些微醉的孙三看着跟前的唐安蜀和乐正贤,问:“在我说明一切之前,我想请教先生,我该如何处置铁沛文和黄盼山?”

乐正贤看着唐安蜀,他与铁沛文等人无冤无仇,他并不想决定任何人的命运。

唐安蜀却问:“我只想知道,在大帅心中,我与铁沛文是一种人吗?”

“铁沛文狂妄自大,而你冷静自知,并不是一种人。”说到这,孙三顿了顿,“可你们都是地相,是地相就会对《金陵简》产生兴趣,这是事实,即便你的身份没有得到所谓的地师会的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你和他,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唐安蜀听完笑了:“所以,如果我现在提议大帅做掉铁沛文,不就等于告诉大帅,等一切结束之后,也得干掉我吗?”

孙三笑了,仰头大笑:“唐安蜀呀唐安蜀,如果这个计划之中没有你、乐正贤和裘谷波,一切都会顺利地进行下去,只可惜,我一开始就被人算计了。”

唐安蜀追问:“大帅请明言。”

孙三起身道:“两位随我来吧。”

唐安蜀和乐正贤跟着孙三以及前方引路的古风,朝着磔狱下方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两人才知道磔狱下方还处于修建状态,那些士兵既是守卫也是工匠。

同时,两人也发现前进的过程中,有无数个故意修建出来的弯道——明明是一条直道,却故意封上直路,在左侧或者右侧凿出另外一条通道,做成一个“匚”形。

而原本被封上的路口中间筑起工事,架起了机枪,很明显这种故意所为就是为了更好地阻挡要硬闯下方的人,加上并不宽敞的通道,就算是上方被攻破,下方通道工事内的弹药和食物充足的前提下,要一层层攻下也不是易事。

“密不透风。”唐安蜀边走边观察着四下,“不过要是敌人用水攻或者烟熏,这里的人就完了。”

孙三停下脚步:“这个我们当然早就想到了,古风。”

第七十二章:传尸风

古风走到前方,对工事内的士兵示意后,三名士兵一起拽动铁链,铁链拉起的同时,两侧墙壁中传来风声,随后风声变成了轰鸣声,紧接着墙壁两侧表面上的石头竟然掀起,大量的风从其中吹进,从左至右开始循环。

古风抬手后,士兵松开铁链,风声减弱,随后消失。

此时,先前挡住风口的石头落下,发出脆响。

乐正贤走近,摸着那块所谓的薄石头,才发现那只是铸铁板。

“原来如此。”唐安蜀总算明白了,“在磔狱内部你们挖掘了通风口,如果敌人用水攻,你们可以打开风口,将水通过风口放出去。如果用烟熏,同理,打开风口,也能立即让空气循环。”

孙三道:“没错,但这样做,不仅仅防的是外敌,更多的是为了防止另外一种东西的侵害。”

唐安蜀皱眉:“重重防守不仅对外,还对内?大帅,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防御都是为了保证《金陵简》不落入他人之手对吗?”

孙三点头:“对,走吧,到下面你们就知道了。”

乐正贤看了一眼唐安蜀,唐安蜀不动声色,跟在孙三和古风身后继续前进。

又下行了足足半小时后,众人终于来到一扇铁门前,铁门前的那些士兵立正敬礼。

古风上前问道:“没有其他人前来吧?”

士兵班长回答:“报告古副官!前日铁参谋和黄团长曾经来过,但因为没有您的手令,并未让他们下去,他们也并未多问。”

古风点头:“铁参谋和黄团长已经被解除军职,如果他们再来,格杀勿论。”

“是!”士兵们齐声回答道。

孙三又下令道:“把面具拿出来。”

士兵们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屋拿出四副模样怪异的面具来。

唐安蜀拿过一副面具,翻来覆去地看着,问:“干什么用的?”

“保命用的。”古风解释道,“必须戴上这种防毒面具,套上斗篷,密封好袖口领口等位置,才能进入,否则进去必死无疑。”

乐正贤看着那面具:“是英国货?你们从英国人那买的防毒面具?”

孙三点头,在士兵的帮助下套上那种怪异的斗篷:“对,就是从新港的那些英国士兵手中买的,一共二十套,花了老子不少钱,虽然明知道那是敲诈,但也毫无办法。”

唐安蜀意识到了什么:“大帅,《金陵简》是一种毒物?”

孙三已经戴上防毒面具,说话也变得瓮声瓮气:“你差不多说对了,赶紧穿戴上,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古风,拿电筒,还有你们俩,如果身上有火石、火柴之类的东西,千万不要拿出来,否则会害死我们的。”

折腾了好一阵,四人都穿戴上那一身奇怪的服饰后,慢慢地走到铁门前。

古风举起手来挥了挥,士兵们点头,在两侧合力拉开那扇大门,四人慢慢走进。

走进门内后,古风率先打开手电,孙三、唐安蜀和乐正贤也赶紧打开,同时,外面的铁门也慢慢关上。

唐安蜀看到下方是延伸到黑暗深处的阶梯,电筒光照下去也看不到阶梯底部。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地狱。”孙三在前面说道,“等下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座监狱命名为磔狱了。”

四人继续下行,因为潮湿的关系,阶梯非常湿滑,加上穿着那身不方便行动的斗篷,戴着那不是很方便观察四周的防毒面具,他们只能侧身慢慢下行,两侧的墙壁也湿滑得让人扶不稳,只得不时互相搀扶。

乐正贤在心中数着阶梯,数到一百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还有多远?”

最前方的古风停下来道:“不远了,快到了。”

又下行了五十级台阶后,一扇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唐安蜀和乐正贤举着手电,分别照亮石门的左右两侧,看着上面因为岁月久远,早已模糊不清的雕刻图案。

唐安蜀仰头看着:“上面刻的好像是地狱的景象,看起来却不像是佛教描述的地狱。”

乐正贤看完右侧,又看向左侧,随后肯定道:“确切地说,不是地狱,而是蒿里。”

孙三在一侧奇怪地道:“蒿里?那是什么?”

经乐正贤提醒后,唐安蜀也反应过来:“华夏早年没有明确的地狱说,我记得汉乐府古辞中曾经有一首《蒿里》,里面有‘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小踟蹰’,里面所说的蒿里,指的就是泰山旁边的蒿里山。”

古风似乎懂了一些:“这么说,蒿里就是以前咱们华夏所指的阴间?”

“对,在佛教中阎王这些的概念前,民间认为主宰阴间的叫泰山神,也叫泰山府君,现在也叫东岳大帝。”唐安蜀凑近看着,解释道,“明代流传下来的《封神演义》中,姜子牙是将东岳大帝一职给了黄飞虎,让他掌管十八层地狱。”

乐正贤抬手指着石门:“门上所雕刻的这些画,也加入了很多山海经中的对阴间冥界的记载,你看上面画有九道门,门前有一只怪兽,虎身人面,有九个脑袋,应该就是开明兽。”

唐安蜀此时发现了什么,开始往后退:“贤兄,退到我这里来,然后把你的手电光往中间移动,对,就是这里,不要再动了。”

唐安蜀站在那仔细看着,终于发现门上的图案中还隐藏着两个巨大的汉字——屍風。

“尸风?”唐安蜀读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孙三和古风此时也发现了,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这么多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门上这两个字,过去他们完全是因为不想在这里多呆,几乎没有细看,就赶紧离开。

乐正贤仔细看着,口中自言自语道:“毒?尸风?毒和尸风的关系?我感觉好像在哪儿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但是不记得了。”

唐安蜀问孙三:“大帅,门后有什么?《金陵简》就在门后吗?”

孙三摇头:“不,门后有《金陵简》带来的后果,真正的《金陵简》还在下方的下方,当年我派了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下去,结果活着回来的只有古副官一人。”

唐安蜀又问古风:“古副官,你可以详细说明下吗?”

古风此时的脸色很难看,当然因为防毒面具的关系,其他人都看不出来。

古风道:“等我们离开这里再说,现在,你们要进去吗?”

唐安蜀道:“当然。”

乐正贤问:“怎么开门?”

古风走到旁边,推开旁边的一块活动的石头,露出下面的那个拉杆:“拉动这东西,门就会打开,不过我先提醒你们,门后的东西会在你们心中烙上永久的印记。”

说罢,古风奋力拉动拉杆。

拉杆被拉下后,石门缓缓朝着两侧打开,众人下意识退后,门开的瞬间,从里面吹出一阵阴风来,风中还带着不少碎布和粉尘。

风停下之后,门也彻底打开。

古风站在一侧,拔出身后的长刀:“走吧,我带路,大帅,您先回去吧。”

孙三默默点头,站在左侧大门旁,看着古风三人慢慢走进。

古风提着刀走进门中,唐安蜀和乐正贤跟在他身后,拿着电筒照着左右两侧。

进门之后,没有走十步,古风就停下来,然后从右侧绕开,他绕开的那刹那,唐安蜀的手电照到前方,就看到了前面跪在地上的一具满身是孔的干尸。

那具干尸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在干尸的旁边还有两具尸体,一具尸体蜷缩在地上,另外一具虽然跪地,但拱成一团,看样子十分痛苦。

古风站在那冷冷道:“从这里开始,就是地狱了。”

唐安蜀和乐正贤看着干尸,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都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绕过三具干尸继续前进的时候,他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以各种姿势摆在两侧,从他们的死状看出,这些人死前遭受了莫大的痛苦,还有些人甚至用匕首直接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乐正贤叹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中毒?门上的尸风两个字,就是那种毒药的名字?”

唐安蜀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跟在古风身后走着。

走了一阵后,古风停下来,举着手电照亮前方那座黑色的小山包,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唐安蜀和乐正贤上前,也用手电照着,乍一看发现那只是一座灰白色石头堆积成的小山,但当两人再走近看清楚后,都被吓了一跳。

“这是……”乐正贤看清楚后猛地后退了一步。

唐安蜀的手电照着小山包中伸出来的一只手,没错,那的确是一座小山包,不过是由人的尸体堆积起来的尸山。

古风此时冷冷道:“现在,你们应该知道地狱是什么样了吧。”



甬城都督府大堂偏厅内,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刚出炉的点心还滚烫着,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但桌旁的裘谷波、盐孙心思都不在上面,只是看着背对着他们,面朝窗户而站的傅国栋。

“那就是地狱。”傅国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那天,我在蛇心岛看到了地狱,也知道为什么孙三要将那里取名叫磔狱,那些干尸身上的孔都是死前自己抓扯出来的,就如同是凌迟处死的人一样,不过行刑的是他们自己。”

裘谷波问:“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毒?”

傅国栋摇头:“不知道,不过为了知道那种毒的效果,我们当时抓了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来实验,那家伙是个残害儿童的凶犯,半年就杀害了13名儿童,所以用这类人来做实验,相信没有人会说我们残忍。”

第七十三章:地狱的模样

裘谷波皱眉,虽然这件事就算公开,也没有人指责孙三和傅国栋,但在裘谷波心中却始终认为这并不合法,当然,他不能说,毕竟在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心中,用这种残忍的方式也不一定能消除仇恨。

盐孙低着头,并不说话,虽然说那天他也在场。

傅国栋落座道:“我们将那个犯人扔进了密封的房间内,然后站在天窗后看着,同时准备好了火油和石灰,紧接着将从那扇门内带出来的一只干尸的手扔了进去……”

干尸手扔进去的瞬间,那个犯人并没有觉得恐怖,相反还捡起来挥舞着,叫骂着,嘲讽着在天窗口冷眼相对的孙三和傅国栋等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天之后,那个曾经穷凶恶级的犯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首先是咳嗽,从轻度咳嗽到剧烈咳嗽,从咳嗽带血,开始变成呕吐中带着鲜血。

犯人痛苦地在那叫骂着,咳嗽着,诅咒着孙三和傅国栋。

但那个时候,他还算能自由活动,在牢房中绕圈走着,骂着,敲打着墙壁,逐渐地,他的身体软了下来,躺在了天窗下面,叫嚷着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开始爬满全身,让他浑身难受。

犯人哀求着让他们扔一把刀下来,他要挖出身上的那种东西,在要求得不到任何回应后,他开始用手指抠着体表,挖出一个个的血洞来。

傅国栋回忆到这,倒吸一口冷气:“太恐怖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们眼前自残而死,他一边在那抠出血肉,一边咳嗽,嘴里还发出怪声,最终气绝身亡。”

裘谷波听完立即问:“然后呢?”

傅国栋深吸一口气:“我们担心传染,就马上倒入了火油,焚烧了那间牢房,足足烧了三天,火势带来的高温让那一层监狱都变得如酷夏一般,三天后,我们用石灰填满了牢房,彻底封死。”

裘谷波算是明白了:“所以,你和孙三当时统一了意见,认为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离开蛇心岛的,对不对?”

傅国栋点头:“对。”

裘谷波又问:“既然统一了意见,孙三又为何在最后要算计你?”

“因为我鬼迷心窍,想要将那种传染病当做武器,用这种武器把新港从洋人手中收回来。”傅国栋看着裘谷波,“裘谷波,你应该知道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中国人的,凭什么要让洋人在我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满清的时候,新港被割出去了,美其名曰租借,现在满清没了,民国了,租界还在,那些洋人一样骑在我们脑袋上!”

裘谷波看着激动的傅国栋,平静地问:“所以,您就想用这种传染病当武器,杀死新港里所有的洋人?我问您,是不是每个洋人都十恶不赦?就算是,我再问您,是不是这种病就会听您的话,只传染给洋人,不害咱们中国人?”

傅国栋神神秘秘地看着裘谷波:“这种病后来找到了治疗的方法!”

裘谷波皱眉摇头:“不管有没有治疗的方法,我都不赞成这种方式,刚才您所说的话,就是孙三算计您的原因。”

说完,裘谷波探了探身,凑近傅国栋:“傅大帅,孙三是对的,如果您真的准备那么做,我就算和您同归于尽,也要阻止您把甬城变成人间地狱!”

傅国栋看着裘谷波的双眼,慢慢直起身来,他看得出,裘谷波是认真的。



蹲在尸山前的唐安蜀仔细看着那些几乎融合在一起的干尸,随后起身再用手电照向尸山顶端,看向洞穴上方,因为手电照不到那么高的地方,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那里似乎有个黑漆漆的洞。

唐安蜀问道:“古副官,那上面是什么?”

古风仰头看着:“是个山洞,通向磔狱上方,我们发现的时候,推测曾经这里爆发过这种病,亦或者是在这里做过实验,死尸就从那个洞口扔下来,大帅因为担心有变,就把上面封死了。”

从尸山另外一侧绕过来的乐正贤问:“大帅之前说《金陵简》在最下方是什么意思?”

古风解释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陵简》是拿不走的。”

唐安蜀问:“为什么?既然拿不走,为什么要看守这么严?”

古风指着尸山顶端:“在这座尸体堆成的小山顶端,有个洞口,从那个洞口往下,有一个海洞,海洞就通往真正《金陵简》所在的位置。”

乐正贤忙道:“之前孙大帅说,当年他派过精锐士兵去过,由你带队,结果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古风默默点头,握紧手中刀。

唐安蜀问:“怎么回事?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怪物。”古风就说了这两个字,转身便走,走了一会儿,古风停下来,“两位,你们该看的也看了,现在该回去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们和大帅如何商议了,现在我们担心的不仅仅是这里的事情,还有甬城的傅国栋,以及屯兵在奉化,对甬城虎视眈眈的陈伯忠。”

乐正贤看着古风道:“陈伯忠的实力不足以威胁到甬城吧?他手下的士兵,只是以前乡下的团练和警察武装,傅国栋手下的可是正规军。”

古风看了一眼唐安蜀道:“对呀,可是,陈伯忠已经开始招兵买马不说,还开始练兵,因为他突然间得到了一个地相的帮助。”

乐正贤疑惑道:“地相?谁?”

古风又道:“安蜀老弟,你难道不奇怪,大帅当年为何要将这里建成监狱?”

唐安蜀道:“大帅以前是海盗,蛇心岛是他的巢穴。”

“的确如此。”古风点头,走向唐安蜀,“但是他当时并不知道堡垒下面有什么,过去我们进来的路是封死的。”

唐安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大帅当年救过一个地相,是那个地相告诉他的?等等,这么说,这个局也是那个地相……”

唐安蜀没说下去,因为他意识到一个最可怕的真相,他看着古风,古风用点头来肯定了他的推测,又道:“回去吧,大帅会向你说明一切,我也希望两位能帮助我们,帮助我们把地狱里的东西留在地狱。”

唐安蜀站在那,忽然间打了个寒颤。



议事厅内,孙三坐在那摆弄着一支花机关,将拆成零件的花机关重新组装起来,而桌旁依然坐着铁沛文和黄盼山。

铁沛文一脸平静地坐在那,慢慢扭头看向黄盼山,目光投向他腰间的手枪,给他示意。

黄盼山的手慢慢摸到枪上迟疑不定,他知道,就算自己杀了孙三,也跑不出去。

“还想挣扎?”孙三组装好那支花机关,将弹夹插上,上膛后,放在一侧,“好呀,我给你们俩机关,我数一二三,看谁拔枪快,如果你们快,过去的事情我不再追究。”

铁沛文不做声,只是看了一眼黄盼山。

“一。”孙三数出第一个数。

黄盼山的手摸到了腰间的枪,并且打开了枪套的外扣。

铁沛文也捏紧了扇子,目光慢慢从桌上移动到了孙三的喉部,他需要一击致命。

孙三长吁一口气:“二。”

数到二的时候,孙三竟然闭上了眼睛。

黄盼山捏紧了手枪,铁沛文也将抓着扇子的手放在桌上。

孙三却是带着笑容说:“三——”

三字出口的那瞬间,铁沛文突然跃起,黄盼山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拔枪。

枪响了,铁沛文中枪摔在桌上,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那个血洞——子弹是从后背近距离贯穿的。

黄盼山站在那,举着枪口还在冒烟的手枪,手都在发抖。

孙三睁开眼睛,走了两步,站在铁沛文和黄盼山中间:“铁参谋,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及唐安蜀吗?”

铁沛文捂住自己的伤口,咬着牙,呼吸变得越来越密。

“因为你太自大,而且你总觉得自己能够把握住身边的人。”孙三将手放在铁沛文的眼前,“而唐安蜀从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孙三说完,用手将铁沛文的眼皮一抹:“不过你死后不需要走太远,因为你原本就在地狱了。”

黄盼山此时放下枪,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黄盼山抱拳哀求着:“大帅,我是被铁沛文蛊惑的,我是被他蛊惑的,我太蠢了,我错了,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就在此时,议事厅的门开了,古风领着唐安蜀和乐正贤走进,刚巧看到这一幕。

黄盼山立即转身,对着古风等人磕头:“古副官,唐地相,乐正地相,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乐正贤摇头:“诶,不要乱叫,我可不是地相。”

孙三一抹额头上的汗水:“我原本想饶了他的,但是他竟然不懂什么叫男儿膝下有黄金,竟然见人就跪,他要不是我的兵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是!古风!”

黄盼山听到孙三的话赶紧爬起来,刚起身,就被古风一脚踹翻,然后快速出刀,割了他的脚筋,在黄盼山的惨叫声中,抓着他的腿就往外拖去。

几名士兵跑进议事厅,抬走铁沛文的尸体,打扫干净地上的血迹后,孙三重新落座,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先生既然已经知道地狱是什么模样了,那我们就来谈谈以后。”

第七十四章:讹兽

唐安蜀看着孙三问:“大帅,我想知道,你当年救下的那个地相是谁。”

孙三笑了下:“你总算是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了,其实你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为什么我雇佣你们三人的时候,指定无论如何必须要你参加呢?为什么你不奇怪当时为什么我能知道你人已经到了甬城?”

唐安蜀默不作声,乐正贤侧目看了看他。

“没有魏启明,没有通爷,这些人都是那个人编造出来的,当年关于《金陵简》的消息也是他放出来的,当年我救下的那个地相也是他,为我出谋划策,让我从一个海盗变成大帅的还是他,帮助我制定计划,设下这个局中局的依然是他。”孙三一口气说完,仰脖喝完杯中酒,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很后悔,我当年为什么要救下那只讹兽,如果我不救他,放任他就那么死了,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了。”

乐正贤疑惑地问:“讹兽?《神异经》里所说的那只讹兽?”

唐安蜀在旁边道:“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孙三点头道:“对,就是那个……”

说着,孙三起身,从身后一个精美的木盒子中取出一封信来,然后慢慢地走到唐安蜀跟前来,递过去:“这是前几天我收到的信,是他写来的。”

唐安蜀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来,展开后发现那是一副简易毛笔画,画上是一只模样乖巧,四肢却有利爪,蹲在一个骷髅头上的兔子。

在那幅画的右侧,还有三个字——吾勿信。

唐安蜀看着那三个字,读道:“吾勿信?”

孙三道:“这个时候,他才告诉我,让我不要相信他,因为他是讹兽,你认得那字迹吧?”

乐正贤凑过去看的时候,屏住呼吸,当他看到那两个字之后,浑身一抖,脸色瞬间惨白。

孙三看着有此反应的乐正贤:“怎么?乐正先生也认得?”

乐正贤赶紧摇头:“不,我只是觉得那只兔子很诡异。”

“是吗?”孙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看向唐安蜀,“怎么样?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唐安蜀拿着信,淡淡道:“是我师父。”

乐正贤浑身一抖,其实他心里还在期盼唐安蜀给一个否定的答案,因为如果真的是胡深,那么,当年曲家惨案的真相根本就不需要再查了。

孙三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无力地坐下:“对,是你的师父,西南衮衣地相,人称八臂罗汉的胡深。”

孙三说完仰头闭眼:“他就是那个讹兽……”

说话间,唐安蜀手一松,信纸脱手,缓缓飘向地面。

孙三永远都记得那个落难的辛丑年,虽然那年他已经32岁,但依然只是一个大海盗手下的头目,整日所做的事情就是打劫、分赃,混吃等死。

可这样的日子,孙三并不满足,他想要成为东海最大的那个海盗,但无奈自己没那脑子,手里也没钱,所以时常趁着去陆地上采购蔬果的机会,带着心腹弟兄打劫一些过往的小型船只。

那日,孙三依然按照原计划,埋伏在礁石群中,准备趁着海流冲出去,打劫午后会从海角经过的那艘小型商船,但在开始打劫之前,他却在海上发现了一个抱着木板,似乎是遭遇了海难的老头儿。

如果这是平日,孙三绝不施救,但东海的海盗有个规矩,开市之日,也就是打劫之前,如果遇到落难者,必须施救,否则开市不顺。

而当时的落难者,正是胡深。

不过,也因为为了救下胡深的缘故,孙三错过了那艘商船,同时也发现还有另外一批海盗埋伏在附近,比他们先一步冲出劫持了那艘商船,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孙三和手下弟兄膛目结舌,因为那艘商船是官府假扮的,根本就是一个为了对付海盗的圈套。

躲在暗礁后的孙三,眼睁睁看着另外一批海盗被官兵挨个捕杀,三艘快船也最终被商船上隐藏的火炮炸得粉碎。

此时的孙三才明白什么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同时过于迷信的他,也将胡深当做了贵人,将胡深带到了自己的藏身处,因为当时的胡深得了伤寒,浑身发烫,神志不清。

孙三回忆到这里,睁眼道:“也许是中邪了吧,我吩咐手下的弟兄,无论如何都要救下这个贵人,于是我们趁夜冒险去港口抓了一个医生,又在那医生的吩咐下,上岛去采集草药,足足折腾了七八天,才将胡深从阎王手中抢回来……”

而当胡深清醒过来,看着眼前欣喜的孙三后,第一句话便是:“手握蛇心,大利日东。”

孙三不是很明白那句话,胡深说完又沉沉睡去,等他醒来之后,才解释给孙三说,那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他要发达,必须要去东边,找到蛇之心。

孙三听闻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蛇心岛,因为蛇心岛就在东方。

孙三又道:“可是我当时没钱没人,什么都没有,于是胡深以报答我救命之恩为由,领着我和手下的弟兄出海找到了一艘沉船,从船上找到了奠定日后基础的财富,从此之后,我便将胡深当做了神人看待,但是他并没有留在我的身边,而是决定去云游四方,走之前告诉我,五年后,他会想办法联络我这个一方霸主,前提是,我必须依照他的计策行事。”

唐安蜀面无表情地问:“他教你什么了?”

孙三苦笑道:“他教我,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蒙眼持刀。”

乐正贤皱眉:“蒙眼持刀?”

孙三点头:“对,意思就是要狠,要无视阻挡自己的一切,不管善恶。我按照他所说的方式逐渐地成为了东海盛名的海盗头目,4年后,在楔子岛与海蛇、纸菩萨结拜,后来又创立了东海三仙会,就在那个时候,我收到了胡深的信,信上让我在已经占据的蛇心岛上修建一座监狱,同时他也在信中教会了我潜龙之术。”

唐安蜀看着孙三冷冷问:“大帅,您认为自己是龙吗?”

孙三摇头:“以前我认为自己是,缺的只是辅佐和机会,后来我发现,我连条鱼都不是,只是看起来很凶狠的螃蟹而已。”

乐正贤问:“从那之后,你再也没有见过胡深,只是用信交流?”

“交流?不,他只是用猎鹰送信给我,信送到后,猎鹰就返回,几乎不给我回信的机会。”孙三又喝完一杯酒,现在的他已经醉了,“这么多年,我只是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不过,我至今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安排了这一切之后,却要让我拉你入局?”

唐安蜀却道:“这个局他在收我为徒之前,就布下了,所以,我也只是他局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孙三站起来指着唐安蜀:“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如果没有你,你师父的计划已经顺利完成,可因为有你,这个计划失败了,换言之,从一开始你师父就似乎知道,有你计划就不可能顺利实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

孙三说完,又坐下来:“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唐安蜀坐在那,依然是面无表情:“也许他没有想到,我这个谁也不相信的人,其实连他也不信,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吧。”

“是这样吗?”孙三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乐正贤也在心中问着自己。

孙三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你可知道,你师父如今已经投靠了陈伯忠,成为了他的参谋长,号称手下精兵过万,对甬城虎视眈眈,但我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为了《金陵简》而来,如果甬城城破,蛇心岛也完了,就算他们不攻,围岛一个月,我们弹尽粮绝,蛇心岛也不攻自破,如果真的到那时候,到那时候……”

孙三站起来,情绪变得很激动:“我就用……”

“大帅!”唐安蜀猛地起身,“你冷静点!你仔细想想,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说的发生了,你不顾一切使用了《金陵简》,传播了那种疾病,就恰好中了胡深的计!”

孙三浑身一抖,猛地清醒了,同时也从唐安蜀对胡深的直呼其名知道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接下来的打算。

他要和师父彻底决裂了吗?

他是白的?不是黑的?

他不是恶徒?而是仁义之人?

孙三慢慢坐下,在那喘着气,看着站在那的唐安蜀。

唐安蜀深吸一口气:“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搞清楚胡深为什么要那样做,而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搞清楚传尸风到底是一种什么病,如何医治?以及在下方的海洞中真正的《金陵简》都有些什么?还要协助傅国栋守住甬城。”

孙三迟疑许久,点头道:“传尸风可以医治,但必须铤而走险,以毒攻毒。”

唐安蜀问:“方法是什么?”

孙三摸着额头道:“我有些困了,我要休息,至于方法你问古副官吧。”

说完,孙三身子一软,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唐安蜀知道,这个看似坚强的男人,为了坚持自己的心理防线,早已疲惫不已。

乐正贤起身问:“安蜀,这些都不是易事,你准备怎么安排?”

唐安蜀寻思了片刻道:“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下方的海洞,搞清楚《金陵简》到底都是什么,你暂时留下来,毕竟你消息灵通,情报方面得靠你了,至于帮助傅国栋守城一事,裘谷波恐怕不能胜任,我得求援了。”

乐正贤奇怪地问:“求援?你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唐安蜀点头道:“我过去只有一个朋友,他叫蔡千青。”

“蔡千青!?”乐正贤大惊,“你是说那个单睛花狐蔡千青?”

唐安蜀默默点头。

第七十五章:安息香

甬城郊外,傅国栋和裘谷波并肩站在那,看着雄黄和苦参两人将五花大绑的荣平野和池累尘带到路边。

“跪下。”雄黄冷冷道。

池累尘站在那,侧头看着荣平野,低声道:“师父,对不起,我原以为这样可以保咱们一命。”

荣平野闭眼不说话,在雄黄再次勒令他们“跪下”后,他咬牙道:“我不要跪着死,我可是江浙衮衣地相,广目天王荣平野……”

话没说完,身后枪响,荣平野浑身一震,再睁眼,发现池累尘后背中枪倒在路边,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而开枪的人,却是傅国栋。

傅国栋从裘谷波腰间拔出匕首,抬手割开荣平野身上的绳子:“滚吧。”

荣平野不解地看着傅国栋,问:“为什么?”

傅国栋将匕首还给身边的裘谷波:“该死的死,该滚的滚。”

荣平野咬牙道:“别希望我以后会报恩。”

傅国栋冷笑一声:“你这种徒有虚名的地相,心里哪儿有仁义恩情,滚吧。”

荣平野转身要走的时候,傅国栋又道:“站住!”

荣平野转身,冷笑道:“反悔了?”

傅国栋指着旁边的马:“骑马滚吧,滚得快些,否则我真的会后悔。”

荣平野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傅国栋之后,拍马疾驰而去。

等荣平野骑马远去之后,裘谷波才问:“为什么要杀了池累尘,却放过荣平野呢?按理说,他才是心腹大患吧?”

傅国栋淡淡道:“池累尘是个人才,但朝秦暮楚,为了保命,连师父都出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谁都明白,这种人留下才是祸害,而荣平野死不死不重要了,他有真本事,但绝对没有自夸的那么厉害,再者,他就算活着回到他的主子那,也是死路一条。”

裘谷波想了想,问:“他的主子真的是陈伯忠吗?”

“他去的是南边。”傅国栋看向远方,“奉化就在南边,而奉化有陈伯忠,而且,而且他身边如今多了个地相,如虎添翼呀。”

裘谷波忙问:“谁?”

傅国栋转身朝城内走去:“八臂罗汉胡深,唐安蜀的师父。”

雄黄和苦参也转身离开,只剩下裘谷波一人站在那,突然间觉得秋风不知道为何变得如此刺骨。



都督府别院的凉亭中,盐孙端坐在那,薄荷和辛广运坐在一侧。

薄荷扭头看着屋顶上警戒的千里光,随后才问:“大哥,为什么要瞒着我?”

辛广运在旁边搭腔道:“理由之前大哥和二哥已经说过了,不需要再重复了。”

薄荷皱眉看着辛广运:“你就是独脚金?”

辛广运笑道:“你还是叫我辛广运吧,这个身份我会用很久。”

薄荷指着辛广运,又问盐孙:“大哥,为什么在磔狱的时候,我都没有见过他?”

盐孙终于开口:“堑壕七人小队中,负责情报刺探的斥候,真面目只允许队长,也就是我知道,不仅是你,其他人也没有见过独脚金真正的模样。”

辛广运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原本是什么样,自己都快忘记了。”

薄荷看着辛广运脸上的笑容,觉得有些反胃。

沉默了许久,薄荷又问:“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和傅国栋之间做了什么交易吧?”

盐孙却是看着辛广运,辛广运点了点头,很明显,他是在征求辛广运,也就是独脚金的意见。

盐孙道:“我们之间并未做什么真正的交易,因为如果我们按照孙三的计划行事,最终我们还是会被孙三牵着鼻子走,所以,只要傅国栋不死,他还是甬城的主人,就有与孙三周旋的余地。”

薄荷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可是,我并不觉得孙三是坏人。”

盐孙皱眉:“薄荷,人如果只用好坏来区别,天下就不会这么乱了。”

薄荷抬眼问:“不用好坏,那用什么?”

辛广运笑眯眯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志同道合者携手并进,反之,道不同不相为谋。”

薄荷似懂非懂地看着辛广运,辛广运脸上依然带着那种笑。

是假笑,好恶心的假笑,薄荷低下头去。



裘谷波走进八王院桂花屋的时候,沈青梦刚刚关上电报机。

“磔狱来电了?”裘谷波脱下外套的同时,沈青梦上前拿过。

沈青梦转身挂着外套的同时道:“唐安蜀让你求援。”

裘谷波闻言一愣:“求援?”

沈青梦走到桌前,拿起译好的电文:“都在上面了,你自己看吧,我有点饿了,我去厨房看看,你要吃什么?”

裘谷波看着电文坐下:“有酒吗?”

沈青梦笑道:“当然,这是八王院,什么都有。”

裘谷波此时想起来什么,抬头看着沈青梦:“沈姐姐,你想搬出去吗?我可以给你安排其他的住处。”

沈青梦略微一愣,又问:“搬你家去呀?”

裘谷波语塞,虽然他倒是希望那样,不过他妈肯定会在家翻了天,毕竟沈青梦的身份……

沈青梦倚门而站:“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从良了,而你每日进进出出的,很不方便呀?”

裘谷波心里一颤,立即摇头:“不是。”

沈青梦笑了笑,转身走,边走边问:“喝什么酒?洋酒还是咱们自个儿的酒?”

裘谷波道:“甜酒就行了。”

沈青梦的笑声从外边传来:“果然还是孩子呀。”

裘谷波看完电文,明白磔狱的唐安蜀也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加上自己原本对军事方面就不是太懂,如今傅国栋身边没有靠得住的参谋,原本以为得力的辛广运,实际上只是个堑壕的斥候,就等于是个摆设,吓唬人用的。

只不过,电文上所写的这个“单睛花狐蔡千青”是个什么人呢?



都督府大堂之中,傅国栋端坐在那,扫视着下面坐着的辛广运、盐孙、雄黄、苦参、千里光和薄荷。

傅国栋低声念了一遍他们的名字,看着辛广运问:“广运呐……”

刚说完,傅国栋又笑了,自顾自在那摇着头。

辛广运立即道:“大帅,我知晓辛广运的一切,你还是可以把我当做是他,我相信他能做到的,我大部分也能做到,所以,还请大帅不要有顾虑。”

傅国栋点头,寻思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利用我牵住了孙三,目的就是想救出剩下的那个伙伴,以我对孙三的了解,他不会为难你们的伙伴,你们大可放心。”

堑壕的众人沉默着,辛广运看了一眼盐孙,盐孙并不表态。

“不过,既然你们和我做了交易,我就得尽责。”傅国栋看着盐孙问,“我得知道,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盐孙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等。”

“等?”傅国栋有些疑惑,“这种事能等吗?我看不如在陈伯忠兵临城下之前,你们返回磔狱,把那个人救出来。”

盐孙摇头:“不用,孙三还需要她。”

傅国栋更加疑惑了:“什么意思?”

盐孙道:“我们在磔狱的伙伴叫安息香,是个女孩儿,虽然年纪不大,但天资聪慧,是堑壕各小队中最厉害的生存专家和药膳师,她既是我们的厨娘,也是医生,还是用毒的专家,而且能力在薄荷之上。”

薄荷听到这些话,捏紧了衣角,心中很是不快。

傅国栋点头:“难怪孙三要把她留下,你说她年纪不大?”

盐孙道:“对,年纪并不大,今年19岁。”

“什么?”傅国栋很是惊讶,“才19岁?”

盐孙应声道:“没错,19岁,她12岁的时候就加入了我的小队,是队伍中年纪最小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在这些年中,数次将我们从生死边缘拉回来,所以,孙三也得借助她的力量,搞清楚《金陵简》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傅国栋眉头紧锁:“19岁?堑壕中果然都是奇人。”



蛇心岛磔狱甲号监大门口。

带路的古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唐安蜀道:“现在要带你去见的这个人,就是堑壕留下来的人质,她叫安息香,和你年纪相仿。”

唐安蜀点头:“和我年纪相仿,那肯定很厉害吧。”

古风笑道:“你也是在夸自己吗?”

唐安蜀只是浅浅地一笑:“我只是在夸她而已,走吧。”

古风却是奇怪地问:“你不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才19岁就成为了堑壕中的一员?”

唐安蜀摇头:“不想,我只需要知道,她能和我完成共同的目标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重要。”

古风看着唐安蜀道:“你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也没有必要去了解其他人。”

唐安蜀上前道:“开门吧。”

古风挥手让士兵打开甲号监的牢门。

两侧的士兵合力转动着齿轮上的把手,将甲号监的那扇大铁门拉起来,在门被拉起的瞬间,唐安蜀就看到一个穿着劲装软甲的短发女子背对门口站着,而她的周围躺着五个连声哀嚎的男子。

而在短发女子的前方,站着几十名衣衫褴褛,表情凶狠的男子,他们恶狠狠地瞪着她,不过奇怪的是,虽然气势汹汹,却无人敢上前半步。

古风站在唐安蜀身边道:“她就是安息香,原本住在丁号监,享受磔狱犯人的最好待遇,不过她每天都要轮流到甲乙两个监区来走一圈。”

唐安蜀问:“为什么?”

古风笑道:“为他人治病,她自称是日行一善。”

第七十六章:奇怪的姑娘

古风说道“日行一善”的时候,唐安蜀突然间眼前一黑,耳边又出现了儿时的那些声音,眼前也不断闪过当年的画面。

唐安蜀有些站不稳,险些摔倒,古风一把搀住他,问道:“没事吧?”

“没事。”唐安蜀虽然勉强笑着,但自己却未察觉脸上已是毫无血色。

古风看着唐安蜀的脸:“虽然她做的是好事,但大多数人不领情,特别是甲号监。”

唐安蜀问:“为什么?”

唐安蜀问到这的时候,有三名男子从三个不同方向袭向安息香,安息香却不躲闪,而是朝着正面袭来的男子冲去,直接一拳击中对方面部,将其打翻在地,再转身踹开右侧那人,最后反手制住左侧男子。

此时,再也没人敢上前。

古风接着道:“甲号监和乙号监里关押的大部分都是江湖人士,你知道的,这些人互相之间或多或少有些矛盾,她今天治好了这个,那么这个人的仇人就会认为她在多管闲事,一来二去,所有人都将她视为眼中钉。”

唐安蜀点点头,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在下……”

“站在那别动!”安息香并不回头,只是侧身指着唐安蜀的脚下,“不想受伤就站在那别动。”

唐安蜀站定,古风从侧面看到唐安蜀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

“安息香!你听着!你只要答应以后不要再来甲号监了,我们就饶了你!”人群中一个魁梧的犯人高喊道。

说完,有人附和道:“对,只要你保证不再来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刚说完,因为太过拥挤的关系,那人被挤了出来,直接摔在了安息香的脚下。

那人赶紧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安息香,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回去,同时看了看左右两侧:“谁他妈推我!?”

唐安蜀忍不住笑出声来,安息香闻声回头来看着唐安蜀,两人四目相交。

这姑娘好奇怪呀,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算不上精致,不过凑在一起竟然会那么的好看,而且皮肤白得就像是净玉一般。唐安蜀看着安息香心中想到。

安息香问唐安蜀:“你在看什么?”

唐安蜀脱口而出:“我觉得姑娘长得好奇怪呀。”

安息香皱眉,不搭理唐安蜀,转向跟前的人群,上前一步。

这一步,却让跟前所有人都慌忙地退后了一步。

古风走到唐安蜀身边,低声问:“这么漂亮的姑娘,你竟然说她奇怪?”

唐安蜀低声道:“她的五官都不精致,五官单看并不漂亮,但是凑在一起,就好像是画中仙子,所以,我才说她奇怪。”

古风乐了:“漂亮就是漂亮,仙子就是仙子,哪儿有用奇怪来形容女孩子的样貌的?”

唐安蜀默默点头,紧盯着安息香。

安息香环视众人一眼:“各位,我只是来救人的,并不想伤人,更不想杀人,在磔狱活下来本就不易,都已经这样了,各位还是忘不了过去的恩怨,不觉得可笑吗?”

魁梧大汉道:“你个毛孩子懂个什么!”

安息香凝视着那人:“这位盐帮的大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与枪船会的人过不去呢?”

魁梧大汉指着右侧人群中的一个胖子道:“百年前,枪船帮的人……”

“行了!”安息香打断他的话,“你自己都说了,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你们就为了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你们的祖宗都在九泉之下和解了。”

魁梧大汉指着安息香:“你……”

安息香又看着角落中提着木棍的清秀男子:“这位四海帮的哥哥,您又是为何与五湖帮的人械斗呢?”

清秀男子捏紧木棍道:“四海帮和五湖帮的名字,来源于五湖四海四个字,大家都是靠水吃饭的,可他们五湖帮却认为在那四个字中,五湖二字排在前面,所以就得他们最大。但是谁都知道海比湖大,所以,四海帮的排名应该高于五湖帮!你们说对不对呀?”

“对!四海帮最大!四海帮最猛!四海帮天下第一!”清秀男子旁边的一个少年振臂附和,他就是清秀男子所称的“我们”——在磔狱中,四海帮的门徒只有他们两人。

安息香微微摇头,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地上:“这里有些特效药酒,专治跌打损伤,算是为刚才被我打伤的几位赔罪。”

说完,安息香转身看了唐安蜀一眼后,问古风:“古大哥,他也是江湖人士?”

古风笑道:“算,也不算。”

安息香抬脚离开,古风走到唐安蜀跟前来,问:“你知道为什么磔狱要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监区?”

唐安蜀摇头。

古风示意唐安蜀看着前方那些原本散开,却因为安息香那瓶药酒再次大打出手的犯人们。

古风笑道:“因为不管在哪儿,人们都很自觉地分为三六九等,你看他们,为了瓶药酒,不仅大打出手,而且还有可能把这件屁事带进坟墓中,或者让后人牢牢记住,所以,在某些阶层,一文钱就可以引发一桩灭门惨案。”

古风说完,拍了拍唐安蜀的肩头后,离开了。

唐安蜀看着那些扭打成一团的犯人,笑着摇摇头,转身快步去追上古风。

唐安蜀跟随古风回到他房间之后,看着屋内的摆设,却有些意外。

原本唐安蜀认为这地方应该与孙三的房间类似,至少得有个家的感觉,可古风的房间虽然大,但基本上只能算是一间练功房,除了刀架之外,就是书架,而书架上摆放着的都是与功夫有关的书籍。

安息香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完后,问古风:“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滚着衣服的地相?”

古风笑道:“衮衣地相,衮衣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唐安蜀侧身看着安息香道:“你好,我叫唐安蜀。”

安息香也不看他:“我没和你说话。”

古风冲唐安蜀笑着,唐安蜀则转身继续翻看书架上的书。

古风解下刀来放回刀架之上:“阿香,唐安蜀会和你一起下去。”

安息香一愣:“他行吗?看着这么柔弱,经不起折腾吧?”

安息香说着,端着杯子,用目光审视着不远处的唐安蜀。

“他比你想象中的厉害,说是文武双全丝毫不过分。”古风笑道,“你知道前段时间的劫狱事件吗?领头的就是他,还有,大帅布下的那个局,已经被他解开了,这出戏演不下去了。”

安息香还是不怎么愿意相信:“是吗?”

古风凑近道:“你要不信,试试他。”

安息香捏紧茶杯,突然手一展,将茶杯掷向唐安蜀。

唐安蜀头也不抬,举手轻而易举就抓住了飞来的茶杯,可就在此时,安息香已经抽出古风的长刀,冲着唐安蜀迎头劈下。

唐安蜀根本不躲闪,依然站在那,连表情都没变。

安息香手中的刀停在唐安蜀头顶一寸处,问:“为什么不躲?”

唐安蜀反问:“为什么要躲?”

安息香皱眉:“你是不是傻?你不躲开要被劈死的?”

唐安蜀抬眼看着她:“可是我没死呀?”

后方桌边的古风笑了,安息香扭头皱眉看着他,古风赶紧端杯子喝水。

安息香收刀,回到桌前,将刀插回鞘中:“没意思。”

古风低声道:“他学的是苏秦术,揣摩之术,看的就是人心,你没有杀气,他感觉得出来,所以,他何必躲呢?”

安息香瞟了一眼唐安蜀:“早知道,我踹他一脚多好。”

此时,唐安蜀坐回桌边,正色道:“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得尽快下去一探究竟,越快搞明白《金陵简》的秘密,对大局就越有利。”

安息香纳闷:“大局?”

古风示意唐安蜀继续往下说。

“即将到来的甬城之困,与《金陵简》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我们知道那东西具体是什么,也就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唐安蜀说完又寻思了一会儿,“不过,我始终认为,为绝后患,还是彻底毁掉最好。”

古风点头:“你与大帅所想的一样,这样,我们明日就出发。”

唐安蜀又问:“在那之前,我必须搞清楚,治愈传尸风的方法是什么?”

古风却是看着安息香:“阿香,你给安蜀讲讲,方法是你发现的。”

安息香迟疑了好一会儿,她始终还是不愿意相信唐安蜀。

不过在古风的点头授意下,她终于开口道:“海耗子。”

唐安蜀疑惑:“海耗子?那是什么?”

安息香道:“一种蛇心岛独有的小怪物。”

小怪物就是海耗子的绰号,这种蛇心岛独有的动物,外表和水獭很相似,但在皮毛之下却藏着一层类似鱼鳞的东西,这使得它们可以在游泳的时候更快更迅速,加上那条可以伸出利刺,将尾巴瞬时间变成狼牙棒的尾巴,不难看出,这是一种凶狠的动物。

不过在当年孙三占据蛇心岛的时候,海盗们却认为这种小怪物人畜无害,因为那东西在毛发蓬松,尾巴没有伸出利刺之前,模样相当可爱,而且还会做很多花哨的动作讨人的喜欢。

所以,当他们在古堡垒中发现这种小怪物时,甚至还与这些东西一起同吃同睡,将它们当做是宠物,或者伙伴,甚至还给与自己最亲近的小怪物取了名字。

第七十七章:投名状

不过悲剧很快发生,某个清晨,住在某个石窟中的五名昨晚还活蹦乱跳的海盗,一夜之间变成了五具白骨,骨架上没有丁点血肉,就如同是被人用小刀细心剃干净的一样。

虽然如此,但石窟地面还是有大滩已经半干的血迹。

很快,他们便发现骨架上那些细细的牙印,这些牙印在地面上也有,从牙印的模样他们立即意识到是那种小怪物干的,因为只有那东西的门牙才能留下那种古怪的牙印。

海盗们吓坏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岛上存在多少这种小怪物。

就这样,他们提心吊胆地挺过了冬季,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春天来临的时候,海耗子开始频繁出动,到了夏季竟遍布岛上的所有角落。

面对这种情况,孙三不得不下令全体撤离蛇心岛。

前往安息香厨房的路上,唐安蜀听完古风叙说的过去,问道:“撤岛?”

古风道:“对,不过那时候我没来,这些事都是大帅讲给我的。”

唐安蜀走过拐角处,看着周围那些可以打开的暗门:“我明白了,那些暗门既是用来防敌人火攻和烟熏的,也是用来防海耗子的,对吗?”

古风道:“没错,那时候大帅他们发现,海耗子之所以会吃人,是因为食物不够的缘故,所以春秋季节岛上食物充足的时候,海耗子会倾巢而出,而秋天和冬天因为气候则会躲起来,大大减少自己的活动时间。”

唐安蜀明白了:“所以大帅在冬天想办法用食物引出了部分的海耗子,顺藤摸瓜找到了它们的巢穴?”

前方的安息香回头看了一眼唐安蜀:“你挺聪明嘛。”

唐安蜀只是淡淡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因为捕杀太困难,要赶尽杀绝也不可能,谁知道岛上有多少这种海耗子呢?不如找到它们的巢穴再想办法。”

古风点头道:“对,而且我们还发现了,海耗子不喜欢羊肉的膻味,所以,我们在它们巢穴附近涂抹羊油。”

“山羊的羊油吧。”唐安蜀低下头,避过前面较矮的门框,“山羊的膻味比绵羊的要重。”

后方的古风道:“是的,不过也是在那年,大帅发现的下面传尸风洞穴,奇怪的是,发现那个洞穴之后,那些海耗子就不怎么出来了,阿香正是因为得知了这件事,才着手从海耗子身上下手,找到了以毒攻毒的办法。”

说话间,前面的安息香推开了那扇门,站在门口道:“欢迎来到我的厨房。”

厨房?这是厨房吗?

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唐安蜀的确看到了灶台和厨具,但也看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确切的说,这间屋子分成三部分,一部分为屠宰用的,一部分为厨房,一部分为药铺。

安息香走到角落中的一个笼子前,看着里面那毛茸茸的东西道:“这就是海耗子。”

唐安蜀走近一看,果然与古风、安息香所形容的一样,模样就和水獭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尾巴上遍布小孔,想来那小孔中藏着的就是那些利刺吧。

唐安蜀看了一阵,问:“到底怎么以毒攻毒?”

安息香往旁边一坐:“你知道什么叫传尸吗?”

“传尸就是肺痨,用洋人的话来说,就是肺结核。”唐安蜀也坐在一旁,不过目光依然落在笼子上。

古风此时道:“你们聊,我去乐正贤那边看看。”

安息香点头:“你还算明白,所以,一开始,我也觉得传尸风应该就是肺结核,后来才发现并不一样,为什么要加个风字呢?直到我在堡垒下层的某个洞穴中发现了一些壁画后,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问:“壁画?”

安息香道:“对,壁画,应该是明末留下来的,很简单,画的就是传尸风带来的后果,这种病传染的速度比肺结核要快,如果在堡垒中有一个人得病,在没有及时隔离的前提下,一旦他发病,三天内这座岛就完了,所有人都会死。”

唐安蜀听完想了想,问:“你说必须要发病才具有传染性?”

安息香重重点头:“这就是传尸风与普通传尸不同的地方,普通传尸,也就是肺痨,要接触到患者的痰、口水或者近距离接触尸体才会感染,而且发病的时间有长有短,而传尸风不一样,一旦染上,人就会立即咳嗽,这个时间段,疫情还可以控制,只要隔离起来,大概就没事,不过一旦超过一天,此人开始剧烈咳嗽,并且咳血之后,就无法控制了,疫情会通过风来快速传播。短时间内,只要带疫情的风吹过的地方,无论人畜,都会传染上。”

唐安蜀点头:“明白了,也就是说,一旦被传染上,中间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挽救,对吗?这个你确定吗?”

安息香挽起自己的胳膊:“当然确定,我在自己身上做过实验。”

安息香的话和她胳膊上那些针眼,让唐安蜀浑身一颤,这个女孩儿竟然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唐安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你……”

安息香却笑了:“怎么?吓着了?”

唐安蜀摇头:“不,只是没想到,还有你这种人,这里这么多犯人,不乏有十恶不赦,死一千遍也不为过的歹人,你为什么不拿他们做实验?”

安息香道:“他们十恶不赦,犯了法,自然得按照律法来办,律法上没写,可以拿来做实验,对吧?”

唐安蜀默不作声,只是耳边又响起小时候自己那番日行一善的理论。

安息香看着唐安蜀脸色变白,忙问:“你怎么了?”

唐安蜀抬手道:“没什么,你继续。”

安息香起身:“我就不多废话了,我是从过去治疗传尸的方法上发现治疗传尸风的办法的,古时称传尸的治疗方法是用獭爪磨粉,《理虚元鉴》里有一种叫獭爪丸的记载,是用獭爪、獭肝、生地黄、龟板等制成,但这种方法过去来看,太慢了,不算特效药,于是我将其中一只海耗子带进那扇铁门,扔进去观察……”

当那只海耗子被扔进传尸风洞穴中之后,就蜷缩成了一团,不再动弹,紧接着每隔一个小时,就用自己尾巴上的利刺扎自己一下,就这样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安息香将那海耗子带出来观察,发现海耗子与之前一样活蹦乱跳,能吃能喝,她便意识到应该是海耗子尾巴上的利刺救了它。

唐安蜀听到这后,又看向安息香的胳膊:“然后,你就将海耗子尾巴上的利刺拔出来,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安息香皱眉:“我哪儿有那么笨呀?我开始用的是猪,我把一只海耗子身上的利刺扒光了,然后把猪赶进传尸风洞穴中之后,等着猪发病,然后一个小时给它扎一次,三天后,我再把猪带出来,隔离观察,发现猪根本没事,然后我把猪宰了,检查其肺部,并未有发病的迹象,所以才开始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唐安蜀好奇地问:“然后呢?”

安息香笑了:“然后就发现可以治愈呀,不然我还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哦,对。”唐安蜀自己也笑了。

安息香转身去旁边的锅中盛了一碗汤,递给唐安蜀:“喝点热汤吧,可以祛湿的,在这座岛上,要是不注意,就算不得传尸风,也会染上风寒或者其他的病。”

唐安蜀闻着那汤里的鲜香味,喝了一口,赞道:“不错,这是什么呀?”

“猪肺汤。”安息香看着唐安蜀笑眯眯地说,“就是之前我说的做实验那头猪的。”

唐安蜀一听,差点没把喝下去那口汤呕出来,碗也差点摔了。

安息香一把托住唐安蜀端碗的那只手:“这汤,我喝过,古大哥喝过,大帅也喝过,懂我的意思吗?”

唐安蜀听到这笑了:“我明白了,这就和纳投名状一个意思,对吧?”

安息香缓缓点头,拿开手,又扬了扬头。

唐安蜀低头喝汤,吃干净碗里的肺片,把碗递给安息香。

安息香接过,笑道:“这还差不多。”

谁知道,唐安蜀却笑道:“再来一碗。”

电报室中的乐正贤正在发呆,他反复看了那晚唐安蜀与裘谷波的电文,确定无误,确定两人的分析完全没错之后,开始对自己所做的那个推测进行判断。

什么推测?

那就是当年曲家被屠惨案这件事,与胡深到底有没有关系?

说没有关系,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偏偏是在自己成为了胡深大弟子之后,父亲所在的曲家才会与《金陵简》扯上关系,导致尽数被杀。

乐正贤眼前出现了胡深那张慈祥的脸,思绪回到几十年前……

农家小院门外的柿子树下,乐正贤正低头在那吃力地读着一本书:“……王伯之君亦然,诛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贤者,故可以为王伯;若使王伯之君诛暴而私之,则亦不可为王伯矣。”

“正贤。”胡深走到乐正贤身后,摸着他的头。

乐正贤抬头看着胡深:“师父,我姓乐正,单名贤,不是姓乐,名正贤。”

胡深笑道:“傻孩子,师父知道,只是那样叫着顺口。师父问你,你知道自己读的是什么吗?”

“知道。”乐正贤看着胡深盘腿坐在自己跟前,“《吕氏春秋》去私篇。”

胡深点头:“那你知道文中的贤者是什么意思吗?”

乐正贤回道:“贤明才德之人。”

第七十八章:一切众生,皆是吾子

胡深又问:“那师父问你,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乐正贤原本要说什么,忍住了,改口道:“和师父一样,做地相,学好辅世兵法,为天下造福,做贤明才德之人。”

胡深又问:“你知道天下是什么意思吗?”

乐正贤摇头:“我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胡深看向远方:“贤儿呀,你眼睛能看到的一切,就是天下,但师父知道,你实际上并不想做地相,对吗?”

乐正贤迟疑了下,点头道:“我爹说过,我出生时,他算过一卦,说我是魁罡命,要做官的。”

胡深点头:“男儿带魁罡,打马进朝纲。”

乐正贤又道:“他不让我学他做什么开棺人,而且规矩也不允许,做那个没什么好下场,一辈子到最后,连祖宗的姓氏都丢了。”

胡深叹气:“可是,你还是想当开棺人,对吗?”

乐正贤点头:“对。”

胡深道:“从小耳濡目染,长大子承父业,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乐正贤不语,许久才问:“师父,你教我什么风水异术,奇门遁甲,捉妖伏魔之法。可这么久了,鬼没看着,妖也没见着,学这些东西有用吗?我记得以前爹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学习屠龙之术,学了几十年,学成了,但那个时候他却发现,天底下根本没有龙。”

胡深看着乐正贤问:“那我问你,如果没有龙,为何会有屠龙之术呀?”

乐正贤不假思索地回答:“骗术呗。”

胡深摇头道:“所谓屠龙之术,实际上就是权谋之术,在辅世兵法之中就是教人如何谋朝篡位。”

乐正贤还是不懂,只是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懂,反正我知道你的那些法术都是骗人的。上次你吓唬那些乡民所用的隔空点火,只不过是用了磷粉而已。”

胡深皱眉道:“如果不那样做,我就没办法替那家人治病,在我之前,他们已经赶走了好几个郎中,在他们心中已经认定,家人得的不是病,而是被鬼附体。往日中华太强大,千百年来最终变得刚愎自用,大多数百姓也无法彻底理解圣贤之语,在短时间内无法开启民智的前提下,只能用骗去引领他们,这是最可悲,最无奈的事实,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会明白的。”

乐正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回忆到这的时候,门开了,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乐正贤回过神来,扭头发现是孙三,立即起身。

“大帅。”乐正贤立正站好。

孙三笑道:“看你的姿态,你以前当过兵?”

乐正贤笑道:“当过,不过因为是为了刺探而当兵,没当几天就跑了。”

孙三示意他坐下:“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你和唐安蜀不一样,在我看来,唐安蜀实际上是个哑巴,他这个人能交朋友,但无法交心。”

乐正贤只是笑。

“别误会,我没有挑拨离间你们。”孙三看着旁边的电报机,“我很清楚,你们其实心中都很不解,为什么我没有想过要利用《金陵简》。”

乐正贤点头。

孙三微微叹气:“你当过兵,但是没上过战场吧?”

乐正贤道:“开战之前,我跑了。”

孙三问:“你知道那些人为何要当兵吗?”

乐正贤道:“过去是为了保家卫国,后来天下大乱,军阀割据,大部分人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孙三又问:“那你知道,千百年来,为什么有那么多老百姓会造反吗?”

乐正贤回:“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

“对,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百姓其实很简单,有饱饭吃,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他们就会顺从安稳地过完一生,而当政者所做的不仅仅是要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而是要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得期盼着明天太阳升起,要让他们活得有盼头,有希望。”孙三淡淡道,“所以,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说罢,孙三自嘲地笑道:“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不是什么有道之人,但也知道性命的可贵,我曾经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可没有一人活过10岁,我问自己,为什么?直到后来,我遇到一个和尚。我问和尚,为什么我会这样?和尚说我杀戮太重,我不懂,我说天下间杀戮重的人比我多得多,为什么他们活得那么好?”

孙三说完,叹了口气,又道:“和尚反问我,你怎么就知道他们过得好?你是他们吗?你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和尚临走前说了八个字,一切众生,皆是吾子。”

乐正贤听完道:“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句话出自《妙法莲华经》。”

孙三摇头:“出自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慈护救度众生。虽说墙快倒了,我不去推,我就不算恶人,可我知道墙下有人却不去救,我就是极恶。”

乐正贤点头:“大帅慈悲。”

孙三摇头:“我非慈悲,众生慈悲。”

乐正贤起身抱拳:“乐正贤定全力以赴。”

孙三抱拳:“拜托了。”



甬城都督府大堂。

傅国栋端坐在那,端起茶杯又放下,起身走两步,又回到椅子前,再抬眼看着门外,很是不安。

终于,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傅国栋立即迎上去,他根本不需要看清楚,就知道那肯定是裘谷波,因为如今能自由进出都督府的,只有裘谷波。

傅国栋问:“裘副官,怎么样了?”

裘谷波并未想过自己的官会升这么快,前几天还是个警卫排排长,现在就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裘副官。

裘谷波立正站好,刚要敬礼,手就被傅国栋握住。

傅国栋迫切地问:“援兵的事情怎么样了?”

裘谷波道:“大帅,我已经按照唐安蜀的指示,分别给武汉、上海、重庆三地的武汉日报、申报以及时兆日报都发了电报,也把刊登广告的钱汇过去了,我想几天之内应该就有消息。”

傅国栋疑惑:“不是请援兵吗?为何要给这三个地方的报馆发电报打广告?难道是找募兵?”

“不,不是。”裘谷波摇头,“大帅,援兵只有一个人。”

傅国栋瞪圆双眼:“什么?一个人?”

裘谷波道:“对。”

傅国栋看着裘谷波脸上认真的表情,知道他没开玩笑,于是道:“一个人算什么援兵!?你和唐安蜀到底在想什么?”

裘谷波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焦急不安的傅国栋。

傅国栋又问:“裘副官,你信唐安蜀?”

“如果没有他,我无法独自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就无法在最后关头算准孙三对您的算计,而孙三眼看事败也没有任何过激举动,相反让唐安蜀使用他的电台,这说明他需要唐安蜀,他信得过唐安蜀。”裘谷波说话间,傅国栋已经转身朝着大堂内走去。

裘谷波跟在傅国栋身后道:“既然孙三都信得过他,我们为什么不信呢?”

傅国栋停下来:“就是因为孙三信他,我才不信,因为孙三这狗日的算计老子!”

“大帅!”裘谷波站定,严肃地说,“传尸风这种病,如果真的被当做武器,那就不是什么破釜沉舟,而是自取灭亡,我认为孙大帅的决定没错,所以,眼下事已至此,不信唐安蜀也得信。”

傅国栋要说什么的时候,裘谷波接着道:“再者,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城防,我已经让堑壕的人去检查了,探子也都派出去了,五日内,我会将新的城防图放在大帅的桌上。”

傅国栋声音放低:“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实在信不过唐安蜀,你和他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就这么信他?万一他被孙三收买了怎么办?”

裘谷波微微皱眉:“大帅,我信他,是因为他不轻易信人,如果您不信他,就等于不信我,要不我脱下军装回去当我的捕探,或者您干脆把我拖出去毙了。”

傅国栋指着裘谷波:“你……”

裘谷波挺胸抬头站在那,纹丝不动,也不再说什么。

傅国栋摇头,走回大堂自己的太师椅上,寻思了半天才朝着外面依然站着的裘谷波喊道:“你杵那干嘛呀?脑袋昂那么高,都快把天捅破了,你求雨呢?进来!”

裘谷波忍住笑,戴上帽子疾步走进。

傅国栋叹气道:“陈伯忠手下的兵就算临时训练,也不成气候,就算他从洋人那买了重武器,要攻破甬城的城墙,也不是件易事,我最怕的是他身边的地相,唐安蜀的师父胡深,听说此人会分身术,会法术。”

裘谷波笑道:“大帅多虑了,如果他会法术,唐安蜀早就提醒我们了。”

傅国栋又道:“还有,之前盐孙说那个什么,怪狗的事情,是另外一支堑壕小队干的,有他们的消息了吗?”

裘谷波摇头:“还没有,不过辛秘书已经去打探了,他亲自去的。”

傅国栋皱眉,一拍额头:“妈的,我现在身边除了你之外,我是谁都信不过。”

裘谷波把话题岔开:“大帅,我还是得提醒你,不要把希望放在那传尸风上,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得记住,那东西不是武器,只会自取灭亡。”

傅国栋看了裘谷波一眼,默默点头。

第七十九章:只是鱼饵

奉化,县江沿岸某处。

大批士兵正沿江进行演练,远处的靶场上,士兵也听从着军官的口令对远处的目标进行着射击。

不过这样的演练却让沿江而住的奉化百姓们充满恐惧,平日内在江边来浆洗衣服的妇女们都不再出门,渔夫也不再出船,所有人都躲在家中,不时从门缝往外看两眼,生怕这所谓的演练在顷刻间就变成了实战,让他们的家园成为战场上的废墟。

一名警卫站在江岸的那面“奉化新军”的旗帜下面,凝视着江对岸。

“休息,全体休息!”气喘吁吁的陈伯忠从远处跑来,身后还跟着他自己的副官和警卫排,不过除了陈伯忠之外,所有人都面不改色,毕竟他们只是从司令部官邸跑来而已,撑死也不过三里路。

跑得呼哧带喘的陈伯忠靠着一颗柳树喘气,抓过侍卫递来的水壶大口喝着。

副官马啸天叉着腰站在一侧:“司令,您没必要跟着队伍一块儿演练,您还是歇着吧,下面有我盯着呢。”

陈伯忠拿开水壶:“不行!胡参谋长说了,官兵一视同仁,我身为司令必须身先士卒,这样才能鼓舞士气,而且我们现在是新军,不是以前的那个什么地方保安团。”

马啸天拍着马屁:“司令,您看看现在弟兄们士气多高啊,都是您领导有方,在您的领导下……”

“闭嘴!别拍老子马屁!什么我领导,要不是胡参谋长,现在我们都是乌合之众。”陈伯忠还是有自知之明,“地相就是地相,这才多久呀?就把老子的队伍训练得有模有样,老百姓也不再来告状说有兵匪兵痞了,老子里外面子都有了。”

马啸天依然不放弃拍马屁:“胡参谋长的确厉害,但弟兄们始终还是忠心耿耿地跟着您呐。”

陈伯忠皱眉:“现在训练新军的方法,听胡参谋长说,和广州的黄埔军校有点像了。”

马啸天不屑道:“那什么黄埔军校里的生瓜蛋子,都是学生兵,他们懂什么呀?”

“学生兵?懂什么?”陈伯忠冷笑一声,“陈炯明的粤军号称有十万之众,而黄埔的那些学生兵充其量不过几千人,就是那几千学生兵把陈炯明的所谓精锐打得满地找牙。记住,轻敌是兵家大忌!”

马啸天赶紧改口:“过去有袁世凯小站练兵,今有司令您奉化练新军。”

陈伯忠道:“滚滚滚!”

虽然嘴上说滚,但陈伯忠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

就在此时,五匹快马奔来,陈伯忠抬眼望去,发现被夹在其中的竟是荣平野。

马上的荣平野已经疲惫不堪,但在距树下还有十来米远的地方,他便拉马停住,翻身下马,直接跪在地上,高呼道:“平野愧对司令,难辞其咎,只求一死谢罪。”

陈伯忠打了个水嗝:“行呀,那你就去死吧。”

荣平野一愣,没想到自己客气客气,陈伯忠还真让自己去死?

荣平野立即道:“司令,此事我虽有责任,但从一开始就中了孙三和傅国栋联手所设下的诡计。”

陈伯忠打断他:“拉远点毙了,挖个深点的坑埋了,填土之后再踩结实了,千万别给扔江里,污了江水,百姓们喝了拉肚子。”

“司令!司令!”荣平野被两名士兵拉走的时候,在那拼命嘶喊挣扎着。

“等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便看到骑着毛驴,甩着两条空袖的胡深从灌木后慢慢行去,在他前面还有一个牵着毛驴的孩子。

胡深并未穿军服,反而是一身道家的打扮,加上那红润的面色,就像是一个刚刚下凡的仙人,再看那前方的小孩儿也是道童打扮,背着一个竹篓,其中装着不少稀奇古怪的物件,旁边还插着一个拂尘。

陈伯忠立即迎上去:“胡参谋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要闭关吗?”

陈伯忠与那道童一起搀扶胡深下驴,胡深这才道:“司令,先不要处置荣平野,我有话问他。”

陈伯忠一挥手,那两名士兵立即拖着荣平野到其跟前。

荣平野惊讶地看着胡深:“你是八臂罗汉胡深?”

胡深淡淡道:“正是在下,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见到江浙衮衣地相,广目天王荣平野,荣老弟,真是不幸呐。”

荣平野仔细看着胡深,怎么也看不出这个老人有八十岁高龄,看起来也不过六十岁上下而已,说五十岁也不为过,难道他真的会什么法术?

而且胡深说话还这么刻薄,什么叫真是不幸呐?

不过,我也的确不幸,荣平野咬牙想到,先是被胡深的徒弟给打败,结果回到主子这,发现主子身边竟然多了仇敌的师父,等等,不对。

荣平野想到了什么,立即对陈伯忠道:“司令,此事有诈呀,唐安蜀出现在甬城不是意外,我虽然没有证据,但也能推测出是胡深一手安排!”

胡深不惊不慌:“安蜀的确是我安排的,孙三给你、铁沛文和傅国栋所设下的套,也是我教他的。”

荣平野听完,连忙道:“司令,您都听到了,胡深他亲口承认了。”

陈伯忠一脸平静:“你是个不合格的鱼饵。”

“鱼饵?”荣平静吃惊地看着陈伯忠,仿佛明白了什么,“司令,这事您也知道?”

胡深凝视着荣平野:“荣老弟,麻烦你把知道的情报全都写出来,甬城城防部署,傅国栋的详细兵力等等,有劳了。”

说完,胡深对陈伯忠点头示意,踩着趴在地上那孩子的背,同时在陈伯忠的帮助下,骑上毛驴离开了。

胡深远去的时候,陈伯忠瞪着荣平野道:“你知道该做什么了?那就抓紧。”

两名士兵拖着荣平野离开,荣平野挣扎着:“司令,您听我说,不要相信胡深,不要信他呀!”

等荣平野被拖远了,陈伯忠才低声说了句:“还他妈需要你提醒我?”



磔狱乙号监,张定锋在朱印的搀扶下,从山洞中慢慢走出,活动着四肢。

“铁沛文和黄盼山都死了。”朱印站在一侧,仔细观察着乙号监内活动的其他犯人,“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张定锋扭头看了一眼朱印:“怎么办?”

说完,张定锋笑了,脸上全是自信的笑容,也没有过去那副狗腿奴才的模样,就像体内重新装进了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一般。

“按照原计划进行,铁沛文死得好,他应该比荣平野有用,不管怎样,他在死前也帮我瞒过了所有人。”张定锋笑道,“最后的时刻,他还不忘把我转到乙号监来,就说明他临死都很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是什么,这一步示假隐真,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棋,咱们最终还是走稳了。”

朱印走到他身后问:“下一步怎么走?”

“越狱。”张定锋笑道,“不过离开之前,你得带几个人,和我一起去取一件东西。”

朱印皱眉:“什么东西?”

张定锋举起喝水的那个葫芦:“把凶兽装进葫芦中带给人间。”

说完,张定锋咧嘴笑了。

磔狱议事厅中,孙三与古风、唐安蜀、安息香、乐正贤四人站在一起,看着摆在地上的那几个包裹上了马皮的千机囊。

安息香解释道:“所有的装备都在千机囊中,外面用马皮包裹,马皮是我用海耗子尾巴上的利刺制成的药水浸泡过的,这样就可以安稳度过传尸风洞穴,等进入下方的海洞后,我们取出马皮,用火油焚烧,就可以避免将传尸风带下去了。”

孙三蹲下来,看着那古怪的千机囊,表面上看那东西只是一个斜背在身后的皮袋,但其中有无数个暗格暗包,可以装下比目测还要多几倍的各式物件。

孙三抬眼问:“就你们三个人去行吗?我让伯三昧陪你一起去吧。”

古风立即拒绝:“大帅,要是我走了,您身边就剩下三昧了,他必须陪着您。”

孙三皱眉:“可是,只有你们三人去,我不放心,你再挑选五个精兵一起去吧。”

古风看向一直沉默的乐正贤:“乐正兄弟?”

乐正贤摇头:“我不能去,如果我去了,谁负责对甬城的联络?谁负责对外取得情报?如今情报是重中之重,我必须得想办法搞清楚陈伯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如果要攻城,他会怎么攻?如果要围城,又怎么个围法。”

孙三看着唐安蜀:“先生,如果你是胡深,你下一步棋会走什么?”

唐安蜀摇头:“我不会去想,更不敢去想。”

孙三不解:“为什么?”

唐安蜀解释道:“我面对的毕竟是我师父,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不一定知道师父在想什么,可他也许能知道我要做什么,这就是为何他敢将我带入局中的原因之一。在形势所迫的前提下,我如果急于揣摩他的心思,推测他的下一步,就会中了他的圈套。”

孙三点头:“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你要请援兵的理由。”

唐安蜀又道:“徒弟与师父若要是比武,得礼让十招,如果徒弟与师父领军对阵,得礼让十里。而且师父教过我,兵法不能拘泥于书本,纸上谈兵,兵家大忌,再者,兵者诡道,完全依照书本照本宣科,相反找不到战法规律,因为行军打仗原本就没有规则,所以,对付我师父,还是交给我的挚友蔡千青。”

古风好奇地问:“蔡千青很厉害吗?”

第八十章:运筹帷幄

“他很古怪。”唐安蜀竖起两指挡住自己的左眼,“他左眼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实际上是瞎的,不过他却自称身边永远跟着一只会说人话的狐狸,而那只狐狸其他人看不到,只有他用已经瞎了的那只左眼能看到。”

古风和孙三都奇怪地对视一眼,安息香在旁边不屑地冷笑,认为唐安蜀又在故弄玄虚。

唐安蜀笑道:“当然了,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也没兴趣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只知道他很古怪,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再者,在行军布阵方面,他是专家,传言说黄埔军校教练部有个姓李的遍天下的找他,希望让他去当教官。”

孙三寻思了下,问:“李任潮?”

“大概是吧。”唐安蜀说罢,拾起地上的一个千机囊,“收拾下,我们该出发了。”



奉化新军司令部,指挥所内,军官和侍卫们正在那忙碌着,利用电报和电话指挥着军队进行攻城演练,几名军官围在沙盘前,为了合理调配军队的事情讨论着。

陈伯忠坐在一侧,皱眉看着,不时接过发来的电报看一眼,然后简单回应两句,便将电文揉成一团扔掉,焦急地扭头去看后堂的方向。

马啸天在旁边低声道:“司令,您喝口茶,别上火了。”

陈伯忠皱眉:“老子没上火,就是有点好奇。”

马啸天恭敬地端着茶杯,一副太监的模样:“您还是喝口茶吧,这茶可是今年的……”

陈伯忠不耐烦道:“闭嘴!这演习呢,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呀?”

此时,那名道童从后堂走来,恭敬地站在陈伯忠跟前道:“司令,我师父有请。”

陈伯忠脸色一松,赶紧转身疾步走去。

马啸天端起茶杯喝着,一脸的不快。

陈伯忠急匆匆走进后堂的时候,胡深正站在桌前,看着摆在桌上的那些荣平野写下的供词。

“司令。”胡深看着桌上的供词,也不回头,“你来看。”

陈伯忠上前,拿起一张:“这上面写的是甬城的城防部署?荣平野说的都是真的?”

胡深肯定道:“我把他的供词和冥耳买来的情报对比了,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陈伯忠大喜:“那就好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胡深喜怒不显:“司令,通过这些情报,说明了几件事,其一,唐安蜀如今不在甬城,人在磔狱,如果我推测得没错,他应该去调查《金陵简》的详细情况了。”

陈伯忠点头:“还有呢?”

“其二,荣平野离开后,傅国栋没有任命新的参谋,如果任命了,他的城防部署多少都会有变动,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唐安蜀不在甬城的理由。”胡深用下巴一点右侧,“其三,夜枭如我所料,依然没有什么大动作。”

陈伯忠想了想:“这么说,眼下是攻城的最好时机呀?”

胡深摇头:“司令,要硬攻甬城,至少得具备舰船,你有吗?”

陈伯忠不屑道:“我要什么舰船呀?我有枪船不就行了吗?”

胡深道:“甬城一面背海,三面都是面朝丘陵,即便我们围城,他们还有海路,再者,甬城新港全是洋人,傅国栋虽然舰船只有一艘,但洋人那边随时可以从周边调拨可用的军舰前来支援,你打甬城,不仅仅是打傅国栋,也是打洋人,没有舰船,那些枪船如同摆设一般。”

陈伯忠扔下供词:“既然打不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呀?参谋长,练兵准备攻城,这些话可是当初你说的?现在又改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深不慌不忙道:“兵法有云,凡战,所谓攻者,知彼者也。知彼有可破之理,则出兵攻之。法曰,可胜者,攻也。”

陈伯忠看着胡深,想了半天,问:“参谋长,孙子兵法里没有这个吧?”

胡深微微皱眉:“我刚才所说,出自《百战奇略》。”

“噢,对,百战奇略,我知道!”陈伯忠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很尴尬,“那下一步到底做什么?”

胡深道:“此战先避,再和,最后以顺天之名讨伐之。”

陈伯忠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问:“怎么个意思?”

胡深解释道:“如今形势,敌强我弱,围城一战只会耗损我方,应避免正面强攻,避其锐气,这叫先避。之后再找机会议和试探,让傅国栋琢磨不透我们要做什么,然后就是顺应天时了。”

陈伯忠还是不理解:“顺应天时是什么意思?”

胡深狡诈一笑:“如果甬城遭遇天灾人祸,导致内乱,百姓叫苦连天,傅国栋一时又无法平息民怒,我们便可以顺天时而制征讨!”

陈伯忠虽然还是不懂,但依然叫好:“好计谋!参谋长运筹什么玩意儿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比起孔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胡深低头继续看着桌面,“另外,这番话是赞美张良的,不是诸葛亮。”

陈伯忠尴尬地一笑,看着背对自己的胡深,随后面露不屑,暗骂一句,转身离开。



磔狱,第一扇铁门外,唐安蜀、安息香和五名士兵已经穿戴整齐。

古风抱着防毒面具从警卫室走去,来到那五名士兵跟前道:“张伯烈!”

张伯烈出列:“到!”

古风又依次念到:“李兆年、王庆云、刘顾治、汤化龙!”

其他四人一一出列答“到”。

“你们是我手下最好的兵,也是磔狱最精锐的力量,过去,我每天都提醒各位,我们和其他的军人不一样,因为我们随时都准备着迎接胜利!”古风说完,顿了顿,声音稍弱,“可是今天,我得告诉各位,一旦走进那扇门,就是九死一生,也许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回来,所以,我让你们留下了遗书,也请各位不要有顾及,家中老小大帅都会照顾。”

五名士兵齐声回答:“是!”

古风点头:“出发!”

说罢,古风站到一旁,安息香领队走进门中,紧接着是唐安蜀和那五名士兵。

最后进门的古风停顿了下,抽出长刀来提在手中,对旁边的士兵点头示意后,这才大步走进。

古风进门后,士兵们开始合力转动机关,准备关门,就在此时,两名军官从远处走来,领头者抬手道:“等等!大帅有急令!”

守门的士兵班长紧盯着领头者,立即拔出手枪,问:“姓名,暗号!”

“张定锋!”张定锋的脸慢慢从军帽下抬起,“暗号是一个不留!”

说罢,张定锋猛地蹲下,抛出手中的快手镖,瞬间刺死士兵班长和旁边的两名士兵,剩下的其他士兵立即转身操枪,但张定锋身后的朱印已经踏墙跃到他们中间,使得他们担心误伤,不敢轻易开枪。

而在朱印落下的瞬间,已经举拳将其中一人直接揍飞进了警卫室中,紧接着拔出匕首,与冲上前来的张定锋一起,毫不费力地将剩下的所有人解决。

朱印收起匕首,检查四周:“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只有一个班的兵力?”

“一个班?来的时候你没看见有多少个关卡吗?”张定锋走进警卫室,“如果没有这身皮,没有我之前在磔狱当官的经验,我们死都进不来。”

朱印又挨个尸体检查了一遍后,走到警卫室门口:“查过了,都死透了,没有活口。”

张定锋正在穿着斗篷,顺手操起一支花机关扔给朱印:“守在门口,我很快就出来,在此之前,不管谁来,格杀勿论。”

朱印提枪走出,看着那扇并未关上的铁门内:“那里边有什么?”

已经戴好防毒面具的张定锋走出警卫室,举起手中的葫芦:“我不是说过了吗?是凶兽,所以得用法器禁锢。”

朱印嘟囔道:“什么法器?那是我以前喝酒的葫芦。”

张定锋笑着,笑声从防毒面罩中传出来,显得那么诡异,紧接着他带着那诡异的笑声走进门内,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有那笑声随着门内不时吹出的阴风飘出。

朱印扛着花机关站在那,盯着门内的黑暗,突然间浑身泛起一阵恶寒。

他缩了缩脖子,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但依然不时侧头去看,生怕从黑暗中蹦出什么东西来撕咬自己。

那里边有什么呢?朱印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可是他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而且再也听不到张定锋那古怪的笑声。

下边是地狱吗?

还是,存在于人间的地狱?



甬城南城楼上。

夕阳的火红照下,铺洒在城墙过道的青石板和布满青苔的箭跺之上,加上傍晚城外沼泽地里涌上的雾气,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总觉得沼泽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嗜血的怪物,而怪物正静等夜晚的来临,好借着夜色爬上城墙大饱口福。

薄荷站在箭跺后,呆呆地看着下方的沼泽。

千里光背着枪走到她身后:“还想不通呢?”

薄荷回过神来:“什么?”

千里光问:“你还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瞒着你,对吧?”

薄荷摇头,其实脑子中也是一片混乱,她虽然在纠结这个问题,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重要。

“我们真的是不想你手上沾染太多的鲜血。”千里光看着薄荷道,“而且你在磔狱的时候,自己也说过,之所以要加入我们,仅仅只是因为想活下去,所以,我们打算送你走。”

薄荷诧异地看着千里光:“送我走?”

“当然送你走了。”扛着轻机枪的苦参慢慢走来,“送你回家买田置地孝敬父母。”

第八十一章:凶兽来袭

薄荷看着苦参:“你们要赶我走?”

跟在苦参后的雄黄道:“不是赶你走,是送你走,你得活下去。”

薄荷急了:“你们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盐孙从另外一侧杵着拐杖走来:“我们只是想给夜叉小队留个根,只要你活着,就算我们死了,堑壕的夜叉也不会彻底消失。”

薄荷仿佛明白了:“大哥,夜枭真的那么可怕吗?”

盐孙不语,只是微叹一口气。

薄荷看向雄黄、千里光和苦参,他们都沉默不语。

此时,辛广运带着那一脸虚伪的微笑出现了:“夜枭很厉害。”

薄荷上前问:“可是,你们不是说过,堑壕所有小队中,夜叉自认第二的话,没人敢自称第一。”

雄黄道:“那是因为我们知道自己还算是人,不是没有人性的武器,而夜枭不一样,他们那队人,没人性的。”

薄荷倔强道:“我不管他们有多可怕,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盐孙看着薄荷:“傻丫头,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薄荷上前道:“大哥,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欠孙三一份情,也敬重孙三的仁义。”盐孙看向城外,“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死了,不然就会烂在磔狱里,所以,我们得遵守承诺,保护好甬城的百姓,承诺这东西,要不不说,说了就得做到。”

薄荷立即道:“那我也不走,你们的命是孙三给的,你们敬重孙三,我的命是你们给的,我敬重你们,如果你们还当我是夜叉的一员,那就让我留下来!”

薄荷说完,扭头走掉。

雄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抬手示意,千里光和苦参立即跟上去。

盐孙叹气道:“老二,如果她真的不走,开战之前,也得想办法把她藏起来。”

雄黄有些为难:“一旦开战,就无处可藏了。”

“也许有。”盐孙抬手按着箭跺,“去找裘谷波,他肯定有办法,如若不行,把薄荷送回磔狱,现在的磔狱要比甬城安全。”

雄黄点头:“明白。”

传尸风洞穴的外层铁门前,两名士兵将最后一具尸体抬过来,与其他九具摆在一起,然后持枪站在一侧等待着。

孙三站在那皱眉看着,乐正贤和伯三昧则分别查看着尸体。

许久,乐正贤抬眼道:“大帅,他们是被瞬杀的,几乎没有还手的时间。”

伯三昧起身:“看样子,应该就是从乙号监逃出去的那两人干的。”

孙三转身看着一名士兵,问:“乙号监逃出去的那两个人,的确是张定锋和洪门的朱印吗?”

士兵立即回答:“查过两遍了,的确是他们两人,是趁着乙号监放风的时候逃出去的,而且负责乙号监的两个排长也遇害了,军服被人扒光了,他们应该是穿上军服混进来的。”

伯三昧来到孙三跟前:“大帅,乙号监看来出了问题,如果不是有人掩护,里应外合,应该没人逃得出去。”

乐正贤略微一想道:“死的那两个排长,是不是和张定锋亦或者朱印平日内关系不错?”

那名士兵回答:“张定锋没有发动兵变之前,就和那两人没事就在一起喝酒聊天。”

乐正贤疑惑:“兵变?张定锋以前是军官?”

说完,乐正贤看着孙三。

此时的孙三则攥紧拳头,看向铁门:“糟了。”

伯三昧道:“大帅,朱印既然是洪门子弟,我想,这件事应该与乙号监的洪门有关系,不如把他们领头的抓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孙三摇头道,“如果我们那样做了,就中了张定锋的计,不,是中了胡深的计。”

乐正贤纳闷:“什么意思?你是说张定锋是胡深的人?”

孙三看着地上的尸体:“张定锋原本也是乙号监的犯人,因为铁沛文当初说他有用,才把他放出来,还一手提拔他,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胡深早年安排了张定锋进磔狱,让张定锋在乙号监内与那些江湖人士拉近关系,铁沛文来了之后,又按照计划提拔了张定锋……”

“大帅,原来那次兵变,表面上铁沛文是把张定锋出卖了,让他当替死鬼,实际上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伯三昧此时明白了,“这么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不仅是我们,还有黄盼山?”

孙三道:“要骗过我们,首先要骗过身边的人。而且张定锋当时是我下令让古风单独关押的,铁沛文在事败之前,让黄盼山把张定锋转回了乙号监,张定锋随后依计行事,事情就是这样。”

伯三昧拔出手枪:“大帅,我去把乙号监洪门的龙头抓起来。”

孙三抬手制止:“朱印应该是被张定锋蛊惑,而洪门其他的人配合他们越狱,我想,并不是因为整个计划,而是被张定锋所骗,我们现在找洪门的麻烦,就等于是与整个乙号监的人为敌,我们总不能把乙号监几百人全杀了吧?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因为张定锋就是希望磔狱内乱,我们不能中计。”

伯三昧很是恼火:“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孙三道:“通知甬城方面!”

乐正贤忙问:“通知他们什么?”

孙三指着铁门:“凶兽逃走了。”

伯三昧和乐正贤看向铁门之中,立即明白了孙三的意思,脸色也在刹那间变了。



十天后,甬城新港,英国东方银行。

银行大堂内的客人并不多,除了柜台前正在办事的四个客人之外,就只剩下五个正在等待中的客户,还有两个腰间别着棍子正站在旁边闲聊的印度护卫。

在甬城新港这类洋人开办的独资银行,面对的客户依然是英法德美四国的洋人,剩下的就是一部分日本人。虽然也有极少数的中国人选择在这里开户,不过也仅限于与洋人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和商会。

因为国人在不是万般无奈的前提下,还是会选择传统的钱庄,亦或者国人自己开办的银行。

两个印度护卫站在那盯着一个漂亮的洋人女子低声议论的时候,突然间一个人贴在了银行大门的玻璃上,并用手无力地在那拍打着。

印度护卫立即抽出腰间的棍子朝着大门走去,刚想喝斥的时候,却发现贴在门上的那人竟是这里的经理马丁.帕克斯。

“帕克斯先生?”高个印度护卫立即推开门,另外一人则立刻抬手搀扶住摔进来的马丁.帕克斯。

摔进来的帕克斯顿时吸引了大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前台的工作人员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转身去呼喊大堂经理,其他客人也好奇地走向门口,想要看个究竟。

抱住帕克斯的矮个护卫发现帕克斯面无血色,双眼血红,嘴角开裂,剧烈咳嗽的同时,开始撕扯着自己胸口的衣服。

大堂经理赶来后,戴上眼镜刚看了一眼,便吩咐那高个儿护卫:“赶紧去叫医生!快点!上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帕克斯的咳嗽越来越剧烈,双手不断地撕扯着,大堂经理赶紧道:“快把他的领口解开,他快没办法呼吸了!”

就在矮个护卫手忙脚乱地要帮帕克斯解开衬衣领口的时候,帕克斯突然间一口鲜血咳了出来,喷了矮个护卫一脸。

这一口血,直接喷懵了矮个护卫,也吓得大堂经理和其他人退了一步。

“医生在哪儿?”大堂经理慌了,站在原地打转,“快!快去叫医生,都愣着干什么,谁去拿杯水来,不,赶紧把帕克斯先生送到医院去!”

矮个护卫用手擦去眼部周围的鲜血后,作势就要将帕克斯抱起来的时候,一个人直接撞门进来,扑倒在了地上。

大堂经理瞪圆了双眼,惊呼道:“哈里森?”

那是帕克斯的司机,一个名叫罗伯特.哈里森的年轻人。

大堂经理跪在地上,吃力地将哈里森翻过来,翻过来的时候,他和周围人又吓了一跳,因为哈里森不仅与帕克斯一样,而且眼睛和鼻孔中已经渗出鲜血,鲜血流过嘴唇的时候,因为咳嗽导致的急促呼吸而起伏着,鼓起血泡来,看着十分渗人。

矮个护卫已经傻了,大堂经理也束手无策,大堂内的那些客人纷纷绕开他们,逃离了这个地方。

突然间,帕克斯和哈里森开始浑身抖动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抖动,还用手撕扯着自己胸前的衣服,用手在胸口胡乱挠着,喉头也发出像是风箱鼓动的声音。

两人的咳嗽让矮个护卫和经理身上溅满鲜血,部分工作人员避之不及,裤子上也溅上鲜血,赶紧退得更远,惊恐地看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堂经理瘫坐在地上,已经完全傻眼。

而此时,在场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都已经成为凶兽的宿主。



“儿子!儿子!”裘移山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响彻走廊。

正在验尸房与乾元柏研究着乐正贤电文的裘谷波,听到父亲的喊声,刚起身回头,就被撞开门的父亲吓了一跳。

面如死灰的裘移山站在门口,气喘吁吁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裘谷波疑惑道:“爹,怎么了?”

裘移山的面部因为焦急都扭曲了:“新港出事了,闹瘟疫了。”

“啊?”乾元柏放下电文和手中的书,“瘟疫?什么时候的事?”

裘移山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才用手比划着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瘟疫,反正很多洋人都得了怪病,咳嗽还吐血,不,是喷血,还用手把自己挠得血肉模糊的。”

裘谷波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朝着外面跑去。

乾元柏低头又看了一下电文,抬手抱了自己的箱子也要追出去。

裘移山拦住他,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乾元柏无法详细解释,只说了三个字:“传尸风!”

说完,乾元柏冲了出去,裘移山呆呆地站在那,重复着那三个字:“传尸风?”

那是什么?

台风吗?

第八十二章:孤独的援兵

当裘谷波和乾元柏骑马赶到新港租界关卡时,发现关卡已经被军队彻底封锁了。

关卡外是傅国栋的军队,而关卡内是租界洋人的军队,双方士兵都戴着口罩,穿着雨衣,站在铁丝网后方,持枪与那些试图进出关的人们对峙着。

被阻止进出的人们群情激奋地呼喊着。

“让我们出去!我们没得病!”

“你们到底想干嘛?”

“我要回家!快让开!”

“你们讲不讲道理了?”

被阻止在关外内的基本上都是中国人,只有少部分穿着打扮像是商人,剩下的全都是在新港码头当苦头的贫民。

而在关卡外,围在裘谷波和乾元柏身边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听闻了新港新港发现怪病,担忧亲人,试图进入新港的人们。

“让我们进去吧,我哥哥还在里边!求求你们了!”

“我爹病了,让我去看看我爹吧!”

“让我进去吧,我老婆和孩子早上才进去的,我要去找他们,你们让我进去吧。”

无论是傅国栋的军队,还是洋人的军队,都不动声色持枪而立,也许是因为戴着口罩的原因,裘谷波和乾元柏无法得知他们如今脸上的表情,是矛盾?还是恐惧?亦或者仅仅只是执行命令的无奈。

“怎么办?”乾元柏看着四下的人。

裘谷波翻身下马,顺手把缰绳递给乾元柏,从人群中挤过去,来到关卡跟前,对一名士兵道:“这里负责的长官是谁?”

那名士兵皱眉:“走开!”

裘谷波一把抓住那士兵的领口,其他士兵立即持枪而对,裘谷波沉声道:“我是裘谷波!”

就在此时,一名军官从不远处跑来,立正敬礼道:“裘副官!”

裘谷波松开那名士兵,那名士兵也赶紧和其他人一样立正敬礼。

裘谷波问:“怎么回事?”

军官凑近裘谷波低声道:“我们也不知道,一个小时前接到的命令,让我们封锁新港,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如有硬闯者,格杀勿论!”

裘谷波又问:“大帅亲自下的命令?”

军官点头:“是的。”

裘谷波寻思了下,转身穿过人群,翻身上马道:“去都督府!”

说罢,裘谷波拉起缰绳,胯下马匹嘶鸣着扬起前蹄,周围的人群立即散开,随后裘谷波与乾元柏拍马急速离开。



甬城南面,茶亭村。

村内四处都冒着黑烟,路边四处可见盖着被鲜血染红白布的尸体,有些尸体直接用稻草覆盖着。

可是,没有哭声,没有哀嚎,似乎这里的人们早就对痛苦麻木了,能逃走的早就逃走了,留下来的只是那些不甘心的人们。

站在村外的高岗上,放眼望去,能清楚看到村落中不少房屋已经被烧毁了,但冒出黑烟的地方却是在焚烧尸体,焚烧那些得了怪病的尸体,以防疫情进一步扩大。

可是,已经晚了。

一个骨瘦如柴,貌如行尸的老人用木棍从煮沸的瓦罐中掏出一块布来,小心翼翼地挥动着,等稍微凉些了后,用手拧干,这才蒙在口鼻之外。

老人绑好自己脸上的布后,对着站在高岗上的那个穿着长衫的背影问道:“煮好了,这真的有用吗?”

那个背影转身,露出一张英俊的脸,脸上的五官就像是被老天爷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无论让谁看到都会止不住惊叹。

“我给你的方子不是防病的,而是用来让你保持头脑清醒的。”长衫男子缓缓走下高岗,来到自己那匹白马跟前,解开缰绳握在手中。

老人疑惑:“清醒?”

长衫男子道:“对,只要你头脑清醒,就应该知道,千万不要走进村子,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老人捏紧手中的棍子:“我全家都死光了,我得替他们收尸,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呀!”

长衫男子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为你收尸,因为那和杀人没区别。”

老人愣愣地看着长衫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老人家,剩下的事,我现在也是无能为力,您好自为之。”长衫男子翻身上马,拍马朝着甬城方向绝尘而去。

老人身子一软,手中棍子落地,瘫倒在地后,喉头终于爆发出怪声,最终嘶声哭出,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无助,还是早已悲伤过度,他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因为泪早已经流干了。



一小时后,长衫男子终于骑马来到甬城南城楼下,他仰头看着城楼上的哨兵长,抱拳道:“长官,我要入城。”

哨兵长从箭跺处探头看着下方的长衫男子,高声道:“你没看到城下的告示吗?封城了!”

长衫男子又道:“麻烦您开门,我必须进去。”

哨兵长不耐烦道:“你是瞎子还是聋子?我说了,封城了!快滚!”

长衫男子指着自己的左眼道:“我有一只眼睛是瞎的,看不清楚,但我听清楚了。”

哨兵长吼道:“听清楚了还不快滚!”

长衫男子又抱拳:“我是你们大帅的援兵。”

哨兵长一愣:“援兵?”

听到“援兵”二字后,原本在城楼角落中打盹的千里光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跑到箭跺处,定睛看着下方的长衫男子,高声问:“来者何人?做什么的?”

“蔡千青!”长衫男子回道,“驱魔捉妖的。”



几天后,甬城东营地,破庙内。

“嘿——嗬——哈呀呀呀呀。”

一阵古怪的喊声之后,原本跪在破庙贡桌前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如同是钟馗模样的男子转过身来,瞪着后方那些手中拿着各种贡品,还以药布遮住口鼻的百姓。

百姓跟前,还摆着一副简易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病人不时咳嗽,明显是患上了传尸风,为了防止他抓破自己的胸口,家人早已在他胸口铺上了一块牛皮。

“我乃海神座下毛童子是也!”那个自称毛童子的大汉高呼道。

随后,毛童子开始绕着贡桌跑着,跑了三圈后停在原位,左右蹦跳着在那吟唱:“海神来,瘟神去,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天罡镇妖魔,神镜窥天星!”

毛童子每说一段就会停顿一下,下方的百姓也跟着吟唱。

唱罢,毛童子站定,抓起贡桌上的拂尘挥舞了下:“焚香!”

随后,破庙四方的四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点燃香炉,青烟立即从香炉中缓缓升起。

此时,站在人群最后方,脸上带着伤疤的男子微微看了看左右,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塞入口中。

这烟有毒。伤疤男子心想,随后注意着周围人的变化,和他所预料一样,周围人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不少人还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毛童子又转身拿了铜钟在手,低声念叨了一阵后,两个白衣女子上前,在他腰间绑上了一串铃铛。

准备就绪后,毛童子开始围绕着破庙四周蹦跳着,跑了两圈后,又来到那名奄奄一息的病人周围,挥舞拂尘,摇晃铜钟,腰间的铜铃也随着他的跳动而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可是,原本应该厌恶这些杂音的百姓,却都带着奇怪的笑容,如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那目不转睛地看着。

伤疤男子看了一会儿那毛童子的表演后,又抬眼注视着贡桌后方神台之上那个所谓的海神泥像。

这尊泥像是新塑的,因为没有确切的模样,只是维持着人形,外面也没有涂抹任何装饰,还能清楚地看到填充泥像之中的稻草。

突然间毛童子停住,杂音也瞬间停止,他保持姿态双手高举,缓缓抬头看向破庙顶端,用古怪的声音喊道:“冬雷响,海神降。”

“冬雷响,海神降。”周围的百姓也跟着麻木地附和着。

就在此时,破庙顶端突然间传来一声如同是雷声般的闷响,同时毛童子也大喝一声:“跪下!”

那些原本还保持着微笑的百姓,如木偶一般立即齐刷刷跪下,伤疤男子也立即照做,同时微微抬头紧盯着那尊泥像。

雷声不断响起的同时,泥像也出现了裂缝,随着雷声越来越响,泥像身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大。

突然间,泥像整个破裂,泥块纷纷掉落下来,与此同时破庙左右两侧的灯台也被白衣女子点燃,灯台后方的铜镜反射着灯台的光线,照向出现在泥像之中的那名身着白衣的白须老者。

铜镜的光照在老者脸上,照得其红光满面,如同是神仙下凡。

“海神下凡!”毛童子立即跪地咚咚地磕着响头,其他百姓也立即照做。

白衣老者从神台上缓缓走下,由白衣女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向病人跟前。

老者立在那病人身前,白衣女子用手在周围像扇子一样舞动着。

那些百姓此时似乎回过神来,都抬眼仔细看着。

毛童子在旁喝道:“静!请海神施法!”

老者蹲下,用手在病人全身上下游走着,等手来到其胸口牛皮位置的时候,他突然间将手插进其胸口,插下去的瞬间,病人胸口鲜血涌出,病人也猛地睁眼,喉头发出咕噜的怪声。

老者双眼翻白,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后,插入胸口的手抽出,手中竟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虫子。

老者将虫子递给旁边的毛童子,毛童子毕恭毕敬地接过,将那东西举过头顶,高喊道:“海神施法,瘟神已除。”

伤疤男子踮起脚尖再看那病人,发现病人呼吸已经顺畅。

他是怎么做到的?伤疤男子在心中疑惑地问,没有用药,就治好了传尸风?

此时,在场的百姓沸腾了,围拢白衣老者跪拜着,恳求着老头儿也救救自己的家人。

而那个老者由白衣女子搀扶回神台之上,便闭眼不动,任由那些百姓一一上前跪拜并奉上各种贡品。

伤疤男子看到贡品大多都是财物,看样子这里的信徒都是倾尽家财,只为活命。

伤疤男子微微叹气,低声道:“愚昧。”

随后,伤疤男子趁着众人虔诚跪拜祈祷之时,悄然退出。

第八十三章:不予信任

伤疤男子离开破庙时,发现门外还聚集了很多带着贡品焦急不安的百姓。

好几个人上前围住他,问他关于里面的情况,伤疤男子只是摇头,穿过人群,走到一侧的小巷拐角,确定没人跟踪后,这才翻墙进入院落之中。

院落中,列队站着全副武装的甬城警察,而领队的正是裘谷波。

裘谷波上前,急切地问:“怎么样?”

伤疤男子撕去脸上的伪装,露出那张辛广运的脸来,同时道:“这里不是邪教的窝,只是他们一个敛财的场所,把外围埋伏的军队撤了吧,今天没办法收网。”

裘谷波暗骂一声:“看来又白跑了!”

一侧的伍六插嘴道:“管他是不是邪教的窝,直接端了,把人全抓了不就得了吗?”

“不行,绝对不能那么做。”裘谷波皱眉,走到院落门口,拉开门,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又关上,转身道,“这里是东营地,南面就紧挨着新港的棚户区,中间有一河之隔,不过都是穷人的聚集地,占了甬城七成的人口,换言之,甬城七成都是贫苦者,眼下传尸风横行,人心惶惶,邪教趁机敛财蛊惑人心,如果这七成穷苦者被煽动,不用等陈伯忠兵临城下,甬城就不攻自破了。”

伍六不解:“把人抓了,我们审完,拿到口供,白纸黑字的贴上告示,百姓自然就知道这个什么海神教的真面目了。”

辛广运摇头:“民智未开,就算揭露了邪教的真面目,也会有人认为那是大帅顾及自身面子所施行的手段,要知道,这个邪教是真的治愈了很多人的传尸风。”

裘谷波也疑惑:“他们怎么会知道治愈办法的?而且看起来并不是用的孙三所教的法子,此事太怪异了。”

辛广运又道:“现在最麻烦的是,海神教还治愈了很多洋人,因此有很多洋人竟然也对海神教推崇之至,眼下要是动了他们,洋人估计也会找大帅的麻烦,我看,还是回去求助那个援兵吧。”

裘谷波叹气:“可大帅不听劝,不信任那个单睛花狐。”

辛广运笑了声:“不怪大帅,此人太过怪异,就算是我,估计也不敢轻易用他。不过你不是说过,你信唐安蜀,所以也信得过蔡千青吗?”

裘谷波迟疑了下,点头道:“援兵已到,就在身边,如果蔡千青也无计可施,最多十天,我们可就真的无力回头了。”

辛广运也不说什么,转身就欲走。

裘谷波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辛广运头也不回:“我去棺材铺,给咱们订几口上好的柳州棺木。”

裘谷波却是笑了:“我的那口棺材,记得做大点,我喜欢宽敞。”

辛广运笑着开门离开了。

裘谷波转身看着院落内那些脸上带着惊恐、担忧、疑惑和不解的警察,轻松道:“放心,我就算赔上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我可是甬城第一神探。”



蛇心岛,磔狱最下方海洞。

唐安蜀等人已经在海洞中上上下下攀爬行走了十二天,若不是古风曾经来过,知道正确的道路,做好了准备,恐怕他们早就饿死在了半途。

唐安蜀看着远处正在警戒的的刘顾治和汤化龙,这才慢慢打开那个纸包,小心翼翼咬下一口饼来,然后喝一口水含在口中,等饼遇水慢慢泡发膨胀软化后,这才开始用牙嚼。

安息香看着唐安蜀那皱眉的模样,笑道:“没吃过这种干粮吧?”

唐安蜀点头:“只是在书中看过有这种糗糒军粮的记载。”

安息香问:“觉得味道怎么样?”

唐安蜀笑了下:“军粮不论味道,只谈饱腹。”

“还有体力。”安息香看着唐安蜀解释道,“如果光吃米面,士兵的身体也经不起消耗,蔬菜肉类都必须要有一定的保证,你吃的这种是我按照明朝流传下来的方法制作的,自己加工了下,能保证半个月不坏,不过因为流程和用料太复杂,明朝时期这种制作军粮的办法就弃用了。”

唐安蜀点头,看着靠在对面洞壁上睡觉的张伯烈、李兆年、王庆云,最后目光落在了古风身上。

古风抱着自己的长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不过他的警惕性极高,只要稍有动静,他就会立即拔刀而立。

“我们还有七天的口粮,如果七天内我们无法回去,就死定了。”唐安蜀看着手中那块不愿意再啃一口的杂粮饼,“我们已经在这个迷宫中走了十天,可以说是筋疲力尽。”

安息香捡了块石头扔向古风:“古大哥,上次你们下来干粮并没有带足,你是靠什么活过那半个月的?”

唐安蜀问:“他没有告诉过你?”

闭目养神的古风睁眼道:“当时我们在下面发生的所有事,我只告诉给了大帅。毕竟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不要担心,就算粮食吃光了,我也有办法。”

安息香立即问:“什么办法?”

古风冷冷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古风起身,叫了刘顾治和汤化龙回来。

两人走到古风跟前,敬礼后,汤化龙道:“长官,该出发了吗?”

古风摇头:“你们俩睡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再出发。”

刘顾治挺胸站好:“长官,我们不累!”

“放屁!”古风骂道,“你们是血肉之躯,又不是泥巴做的,哪儿有不累的?服从命令!”

“是!”刘顾治和汤化龙虽然被骂,但心中却是温暖的,立即坐下,靠在洞壁上闭眼休息。

“你们三个也赶紧睡。”古风指着旁边已经睁眼的张伯烈、李兆年和王庆云道。

等三人重新闭眼后,古风才坐到唐安蜀和安息香中间,抬手指着来时的路道:“这十天的路看似麻烦,实际上最安全,只是耗时间而已。”

唐安蜀点头:“这条海洞应该是天然形成的,没有人工挖掘的痕迹,不过时上时下左右兜圈子,只要冷静下来,做好标记,要走出来不难。”

古风又指着前面的路:“往前再走大概两个小时,路就好走了,洞穴也会比这里宽敞许多,不过从那里开始,就是危险重重了,我上次带去的人,大半折损在那。”

安息香闻言立即问:“前面有什么?”

古风抽出长刀来擦拭着:“怪物。”

唐安蜀疑惑:“怪物?”

古风点头,看着长刀的刀刃:“对,下面就是怪物的巢穴,所以,到时候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否则大家都得死。”



磔狱议事厅内,喝得微醉的孙三躺在竹椅上,闭眼在那低声念叨着什么。

伯三昧坐在一侧,将自己的长枪拆开仔细保养着,不时去瞟一眼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孙三。

突然间,大门被乐正贤推开,他拿着电文急匆匆地走向孙三:“大帅,甬城出事了。”

孙三立即起身:“怎么?我们送去的那批海耗子没有减缓疫情吗?”

“疫情倒算是控制住了,不过并不是傅国栋干的,我们送去的那批海耗子暂时没用上。”乐正贤满脸愁容,将电文递给孙三,“疫情减缓是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邪教,自称海神教。”

“海神教?”孙三皱眉摸着自己的光头,看着电文,“傅国栋竟然还把蔡千青软禁了?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伯三昧上前问:“为什么要软禁蔡千青?”

乐正贤摇头:“电文上没说详细,只是告诉我们这个消息,让我们加强防御,不要掉以轻心。”

孙三将电文放在桌上,重新躺下,闭眼喃喃道:“看样子傅国栋已经慌了,慌得不知道该信谁了。”

“我不信他!”傅国栋先是怒吼了一声,然后又坐下,声音放低,“你让我怎么信他?”



甬城都督府大堂内,傅国栋坐在太师椅上很是苦恼。

站在下方的裘谷波和裘移山对视一眼,然后又一起看向旁边的辛广运。

此时,裘谷波有些后悔揭破辛广运的身份,应该只是私下揭破,这样一来,这个堑壕的探子也好以辛广运的身份帮他们说服傅国栋。

毕竟现在的傅国栋,觉得里外都是敌人,谁也不值得信任,所以,下令全军,除非有他的亲令,谁也无法调动军队,哪怕是一个班的人。

所以,即便是现在被认为是大帅身边红人的裘谷波,也只是个披着那身皮,实际上只能调动警察的裘副官。

辛广运朝着裘谷波和裘移山摇头,表示自己无法帮衬,因为此时他哪怕说一个字,都等于是火上浇油。

傅国栋指着外头道:“那个什么单睛花狐来了,我亲自出城迎接,他却置之不理,回到都督府,还让我把军权交给他,你说,如果是你,你信他吗?”

裘移山此时也很为难,对裘谷波道:“儿子,这个蔡千青也确实怪异,我刚才去见他,他也不见我,而且还隔着门和我说话,这人怎么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呢?”

裘谷波叹了口气:“大帅,唐安蜀来电说过,蔡千青此人怪异,做事一向我行我素,而且不懂交际,说话直来直去,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可是,要救甬城,非此人不可。”

傅国栋指着裘谷波:“你就不行吗?偏偏要靠他?”

第八十四章:其人奇事

裘谷波摇头:“上次不是唐安蜀的话,我什么都查不出来,也无法得知孙三算计大帅,所以,必须相信蔡千青,相信他就等于是相信唐安蜀。”

傅国栋气得指着裘谷波的手都在发抖:“总之,我不可能把兵权交出来!”

裘移山立即道:“大帅,队伍是您的,就算您真交给他,他就算想造反下面的人也不会听他的呀?如果他真敢那么做,我第一个毙了他。”

傅国栋听不进裘移山的话,只是挥挥手:“你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总之,把军队交给他,绝对不可能!”

裘谷波点头道:“大帅,我先去和他谈谈再说,您也息怒,把别院的兵给撤了。”

傅国栋没好气说:“你是副官,你让他们撤不就行了吗?”

裘谷波笑道:“大帅,兵是您的,也只听您的,我说了不好使。”

傅国栋也知道裘谷波话中有话,起身推开大堂的门,对着外面警戒的士兵喊道:“都听着,从现在开始,裘副官的话,就是我的话。”

说完,傅国栋转身走进大堂,走过裘谷波身边的时候停下,沉声道:“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想不出办法搞清楚那个什么海神教在玩什么猫腻,镇不住这个邪教,就把那个什么单睛花狐给我赶出甬城!”

裘谷波立正敬礼:“是!”

裘谷波和裘移山走到别院跟前,裘谷波挥手叫出那名军官,低声道:“把人全撤出去。”

军官看了外面一眼:“可是……”

“没可是,撤吧!”裘谷波点头道,“听我的,让弟兄们也歇歇,这几天太紧张了,记住,都督府换防的时候,一定要留一支预备队,以防不测。”

军官敬礼道:“是!”

军官带领士兵撤出别院的同时,裘移山担忧地问:“儿子,说真的,那个蔡千青可真有点不是东西,哪儿有一上来,什么都不说,就让傅大帅交兵权的呀?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吗?”

裘谷波道:“爹,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裘移山迟疑了下,使劲儿点头道:“那我就回去,坐镇警局,想办法多收集点那个海神教的消息,别小看你爹,我怎么说也算是甬城第一地头蛇。”

裘谷波忍不住笑了:“爹,你自己注意安全吧,让娘和家里人都小心点,千万不要让陌生人进家里。”

裘移山点头:“家里你放心,你就安安心心当好你这个裘副官,裘家将来就指着你啦。”

裘谷波没回应什么,只是笑了笑,等裘移山离开后,这才抬眼看着别院那间大屋。

屋内此时正坐着那个人称单睛花狐的怪人蔡千青。

他不仅见到傅国栋不行礼,不客套,还让傅国栋交兵权,傅国栋憋着一口气带着他回来要宴请他,他连正眼都不看傅国栋,对周围的人也置之不理,只是要求给他一间屋子,而且屋子里不能漏光,要保证白天如黑夜,也要保证屋子内外安静如坟场。

安静如坟场?这都什么要求呐。裘谷波回忆起来都头痛。

不过裘谷波还是慢慢上前,伸手敲了敲门框,低声道:“蔡先生?我是甬城都督府副官,也是甬城警局捕探,我叫裘谷波,您来的时候,我也在场,只不过没说得上话,还请蔡先生见谅。”

许久,屋内的蔡千青终于道:“进来吧,不过手脚快些,别让光照进来。”

“谢谢。”裘谷波开门,闪身进屋,马上又将门关上。

关上门的瞬间,裘谷波才发现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里屋有些许的绿光透出,而里屋门口的草帘之后,站着一个瘦弱的人影,毫无疑问,那就是蔡千青。

裘谷波立即抱拳道:“蔡先生,久仰。”

“你应该不认识我,就别说久仰了,显得虚伪,我听着也难受。”蔡千青冷冷道,“你坐吧。”

这人怎么这样啊?裘谷波刚进屋就一肚子气,不过他又想起唐安蜀的话,不断提醒自己,这人就这德行,别和他计较。

裘谷波刚落座,屋内的蔡千青就道:“看裘捕探刚才进屋的身法,你应该学过燕子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教你开手的师父应该是山东人,过去是镖师,后来流落街头卖艺为生。”

裘谷波愣住了,因为蔡千青完全说对了,教他开手的的确是个来自山东曹州府威远镖局的镖师,也的确在镖局没落之后流落街头卖艺,无意中帮助裘移山抓捕了歹人后,裘移山见此人武艺不错,就让裘谷波拜他为师,当了开手的师父。

而且那位师父最得意的也就是燕子步了,这是一种以动制静的贴身粘打的步法,裘谷波光是练这个步子就用了五年。

裘谷波惊讶道:“先生好厉害,我只是闪身进屋,一半的功夫就被你给看透了。”

“别谦虚,显得虚伪,你第一神探的名号,早就传到上海了。”蔡千青的话中听不出来有感情的成分,这点与唐安蜀并不一样。

唐安蜀即便是不相信他人,明面上也会给足周围人面子,毕竟行走江湖,有时候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会引来麻烦。而这个蔡千青不管何时,说话都是一种语气,不惊不喜,好像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未等裘谷波说什么,蔡千青又道:“裘捕探喜欢名声,说明虚荣心极重,不过傅国栋此人疑心也重,他能让裘捕探当副官,说明裘捕探必定有过人之处,这样我便放心了。”

裘谷波越听越气,觉得这人太不会说话,干脆问:“放心了是什么意思?”

蔡千青道:“我怕我说什么,裘捕探听不懂。”

裘谷波拳头攥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蔡千青话里的意思就等于是在说:我担心以你的智商,没办法与我正常交流。

蔡千青又道:“裘捕探,不要生气,生气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所以,有话直说,需要我做什么,如果不需要我,我可以马上离开。”

裘谷波冷静了下,捋了捋思维,然后道:“蔡先生,实不相瞒,你我不认识,所以我无法信任你,加上你的所作所为,我现在不仅不信任你,而且还很讨厌你,不过,我必须相信唐安蜀,而唐安蜀却让我必须找你帮忙,所以,我现在相信你也是被迫的。”

裘谷波说完,蔡千青很快道:“刚才裘捕探那番话,是我进甬城以来听到的最舒心的话,我心情也好了很多,我原以为甬城都督府内尽是虚伪的世俗者。”

什么?裘谷波听到这反而愣了,下意识觉得蔡千青这小子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呢?不听好话反而喜欢听这些带刺的话?

不过,裘谷波又转念一想,其实如蔡千青这样活着,何尝不是很多人的愿望呢?有话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不需要戴着面具活着。

裘谷波道:“先生,大帅就给你三天时间。”

蔡千青也很直接:“我受安蜀之托,既然来到甬城,就必定会帮你们解决问题,你先说,第一个问题是什么,说清楚,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裘谷波也不耽误时间,立即将他所知的海神教的一切全盘托出。



奉化司令部后堂,陈伯忠恭敬地站在一旁,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胡深。

此时,后门被推开,那位道童进屋,先是对陈伯忠行礼,而后走到胡深身旁,附耳去低声说着什么。

许久后,胡深睁眼道:“司令,甬城方面有消息来了,如果此计一切顺利,我们便可以兵不刃血地占据甬城。”

陈伯忠大喜:“参谋长,你到底用了什么计策?”

胡深微微笑道:“我用的不是计策,是法术。”

陈伯忠一愣:“法,法术?”

胡深点头道:“天下之兵源自庶民,而庶民虽然一无所有,但他们却有一种最可怕的武器,那就是愚昧。”

陈伯忠又是一愣:“愚昧?”

胡深道:“愚昧就像是一片叶子,能挡住人的眼睛,正所谓一叶遮目不见泰山,将愚昧变成武器,便可无往不利。”

陈伯忠点头,又摇头:“我听说甬城的瘟疫,被什么海神教控制住了,参谋长,这海神教不是和我们做对吗?要不,我找人潜入甬城,把海神教的头头给做了?到时候群龙无首,我们再借刀杀人,放出消息,让傅国栋帮我们铲除海神教!”

胡深直勾勾地看着此时得意洋洋、自以为是的陈伯忠,在他眼中,这个胖子就是个白痴,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听不懂自己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他现在竟然要把海神教给除了?还说什么借傅国栋之手!?

傅国栋现在巴不得海神教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过,正因为这个胖子好控制,胡深才选择了他,一个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就能让一个衮衣地相上门投靠,指点江山?

旁边的道童有些听不下去了,上前委婉道:“司令,瘟疫必须控制住,因为疾病不仅仅会杀死士兵,还会杀死百姓,百姓死光了,我们夺一个空城,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伯忠点头:“对对对,百姓得活着,不然从哪儿招兵买马呀,是吧?而且也没人交税,军饷都没了,大家都喝西北风呀。”

陈伯忠站在那傻笑着,胡深被气得胸口闷痛,只得闭上眼睛,以沉默来对抗这个白痴。

如果白痴如疾病一样会传染的话,那么陈伯忠麾下就是一支智障军队。

第八十五章:三重计策

当裘谷波将自己所知的海神教的事情说完后,蔡千青竟赞道:“妙计。”

“什么?”裘谷波一愣,不明白蔡千青在说什么。

裘谷波又问:“先生说什么妙计?”

蔡千青解释道:“海神教必是胡深安插在甬城这张棋盘上的重要棋子,他用这颗棋子走了一步好棋。”

果然是胡深,裘谷波心想,又道:“虽然我也曾这么想过,但因为缺少情报,不敢断定,而且胡深的这步棋不是与他的前一步矛盾吗?他安排张定锋将传尸风散播在甬城,可接下来他为何又要操控海神教去控制疫情呢?”

蔡千青用独特的解释道:“天下计谋分为三种,一为单,二为叠,三为连环,而以我对胡深的了解,他最擅长的正是连环计,而且所设之计如同种子,不在萌芽状态扼杀,等其生根生长,开枝散叶,我们便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裘谷波很是疑惑,摇头道:“我不明白先生所说的三种计谋是什么意思。”

蔡千青道:“我来到甬城见到你们时,所用的就是单计。”

“啊?”裘谷波很是吃惊,“你当时用计了?为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

蔡千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虽然我受安蜀所托,前来救城,不过我也得知道这座城的主人以及他身边的这些人,脾气秉性如何,通过他们来判断,每个人应该做什么,换言之,我刚才说了,甬城就是一个棋盘,你们就是棋子,我需要知道你们应该摆在棋盘的什么位置上。”

裘谷波心中一颤,手指微微抖动了下,但还是不露声色道:“那先生计谋成功了吗?”

“当然,我从不做无用功。”蔡千青的身影映照在一侧,就如同是鬼魅一般,“我要搞清楚你们脾气秉性的最好办法,就是初次见面之时,将自己的性格脾气,甚至是弱点暴露给你们,然后便可以从你们各自的应对,脸上的神色,判断出你们大致的性格,甚至是你们最明显的弱点,例如你,裘捕探,你当日一直赔笑,不断为我圆场,不管傅国栋发多大脾气,你都坚持护着我,所以,你的弱点是善良正义以及顾全大局。”

裘谷波笑了声:“这点我就不懂了,这些明明是优点,为何在你这却变成缺点了?”

蔡千青冷冷道:“裘捕探,你是否有把握不出甬城便知天下事?”

裘谷波道:“不能。”

蔡千青又问:“那你是否有把握仅仅只是利用顾全大局和善良正义这两点力挽狂澜?”

裘谷波微微皱眉:“也不能,不过……”

“没有不过。”蔡千青打断裘谷波的话,“乱世之中,摆在脸上的善良正义,稍加利用,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到最终自己还浑然不觉,到死都还做着当英雄的白日梦。裘捕探,你难道不想做英雄?如果你不想,何必在意自己甬城第一神探的名声?”

蔡千青的话就如同是一盆冰水,从裘谷波头部淋下,瞬间让他心跳都快停止了。

话是难听,不过字字珠玑,而且……

他妈的!裘谷波在心中又加上一句粗口,这个人太可怕了。

裘谷波起身抱拳:“在下佩服,这是实话,绝非恭维!还请先生点明胡深此计的真正用意。”

蔡千青道:“胡深放出传尸风,是为了让甬城内乱,不过他也很清楚,孙三绝不会坐视不管,所以,在孙三的帮助下,传尸风势必会被控制,到那时,控制疫情的傅国栋相反赢得民心和新港洋人的支持,如果事情走向如此,胡深的计策就毫无用处,所以,他早做安排,在适当的时候让海神教出手控制传尸风。”

裘谷波微微点头,似懂非懂。

蔡千青又问:“裘捕探,传尸风爆发之时,甬城内的中医和洋人的西医是否有应对的良策?”

裘谷波摇头:“束手无策。”

蔡千青再问:“海神教所用的医治方法,是否与孙三所教的相同?”

“这点我还没有查清楚。”裘谷波摇头,“不过从表面来看,似乎并不一样。”

“也许相同,只不过用了障眼法而已。”蔡千青分析道,“你们面对百姓,坦言告知这是疾病,需要的是良药医治,而海神教却告诉他们这是鬼怪瘟神作祟,需要的是符咒法术。重要的是,早先中医西医已经束手无策,在这个阶段,民众已经对医生郎中失去信心,只得寄希望于所谓的神鬼迷信,而且,人在绝望的时候,不管多荒谬的办法,为了挽救性命,都会去尝试。”

裘谷波明白了:“海神教其实也用的医术,不过他们使用障眼法让百姓以为他们用的是法术,这样就可以让百姓依赖海神教,蛊惑控制人心。”

“所以,放出传尸风只是单计,而控制海神教蛊惑人心是接下来的叠计,其后便是削弱甬城后备兵力和钱粮的连环计。”蔡千青起身来,“民众求海神教施术救命,必定要有所牺牲,也就是所谓的上贡,而上贡无非是钱、粮、人这三样,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没钱没粮只有烂命一条的就只能做牛做马卖命,甘心成为海神教的爪牙,而钱、粮、人这三样正是甬城命脉所在!”

蔡千青一番话,让裘谷波茅塞顿开,终于明白胡深此计的深层次用意。

海神教控制住百姓,将来陈伯忠如果要兵临城下,就算海神教不操纵百姓内乱,傅国栋也无法得到百姓的支持。

兵来自于民,战争会大量消耗人力,陈伯忠可以在甬城之外四下想办法补充兵源,而傅国栋的兵力一旦被消耗,却得不到任何补充,如果强制征兵,将武器发放到依赖海神教的民众手中,等于是自取灭亡。

再者,百姓不缴税,军饷何来?百姓不缴粮,军粮何来?

裘谷波此时彻底明白:“蔡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等百姓钱粮尽失,如果傅大帅不开粮仓救助饥民,民众也会因此造反,如果救助,储备粮便会逐步被消耗,此计太歹毒了。”

蔡千青道:“没错,此计歹毒,不过兵不厌诈,为求胜,不择手段,这与道德毫无关系。”

裘谷波问:“先生,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派兵剿灭海神教吗?”

“万万不可!”蔡千青立即制止道,“如果对海神教用兵,会加快甬城内乱,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裘谷波疑惑:“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此时,蔡千青终于撩开草帘,慢慢走向裘谷波。

裘谷波借着里屋的微光,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得让自己都有些嫉妒的男人,如果不是面带病态的话,这个人简直完美。

蔡千青站定后,沉声道:“大帅不是给我三天时间吗?那么,我就用三天时间解决海神教。”

裘谷波撑着桌子慢慢起身:“三天?”

蔡千青转身走回里屋,扔下一句话:“如若食言,任凭处置!”

蔡千青的话,就像是天雷一样震得裘谷波耳边嗡嗡作响,使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裘谷波的脑子中终于蹦出一个问题来:地相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们是伏魔捉鬼的钟馗呢?

还是在弹指间就可以勾人魂魄的黑白无常?



甬城南城楼之上,在屋内闷了三天之久的乾元柏和薄荷站在那吹着风,享受着也许未来长时间内都无法得到的安宁。

乾元柏站在那,一直偷看着薄荷,他总想说点什么,但又怕自己的话破坏了此时的氛围。

不知为何,在和薄荷一起工作的时候,他说话总能那么自然,当离开了那间屋子之后,他似乎就变成了一个青葱少年,就连多看薄荷一眼都会脸红。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薄荷忽然冷冷问道。

“没有!”乾元柏飞快地回答,脑袋也立即扭回去,“我在看那边。”

薄荷看着乾元柏:“你撒谎。”

乾元柏故意挤出笑容:“我没有。”

薄荷凑近问:“你喜欢我?”

乾元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说不喜欢,那肯定违心,而说喜欢,他又害怕被薄荷厌恶。

薄荷忽然笑了:“别喜欢我,我有毒的。”

乾元柏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回答“我也有毒”的时候,盐孙和雄黄巡视归来,薄荷立即迎了上去。

失去机会的乾元柏抬手给自己一耳光。

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何事的雄黄,问:“你干嘛打自己?”

乾元柏慌了,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薄荷笑道:“太冷,他怕脸冻麻木了。”

雄黄奇怪地看了一眼乾元柏,又对薄荷说:“药做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薄荷说完,看了一眼乾元柏又道,“只是疫苗数量远远达不到救下全城百姓的程度,只够士兵使用。”

盐孙想了想道:“那就告诉裘捕探,暂时不发放给百姓,而且此事必须绝对保密,首先得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否则,陈伯忠来袭,我们只能束手就擒。”

乾元柏急了:“那怎么行!必须先给百姓注射疫苗,百姓一乱,甬城也完了。”

盐孙皱眉:“小子,道理你我都懂,但到真的兵临城下的时候,你到时候就知道哭了。”

雄黄道:“眼下我们面对的难题,除了传尸风之外,还有海神教这个邪教,以及城中逐步缺粮的问题,弹药问题也没有解决,最麻烦的是,我们还不知道夜枭藏在何处。”

薄荷闻言忙问:“大哥,夜枭和我们相比,谁的实力更强?”

雄黄却是问薄荷:“你认为自己厉害吗?”

薄荷迟疑了下,摇了摇头。

第八十六章:三日破敌

盐孙解释道:“募兵大致分为明暗两种,善于明战的募兵与普通士兵只有战斗技能和经验上的区别,而擅长暗斗的募兵,则是以暗杀破坏为主,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与敌人正面作战。”

雄黄接着道:“我们夜叉一向明战,而夜枭却擅长暗战,无法比较谁实力更强,不过夜叉和夜枭合作的话,没有什么任务是完成不了的。”

乾元柏在旁边皱眉听着,他虽然不是太明白,不过也知道另外一支堑壕小队对甬城的威胁不亚于传尸风,当然,他的注意力其实依然在薄荷身上,期盼着这几个“夜叉”赶紧离开他和薄荷的二人世界。

盐孙又道:“不过,明暗募兵之下还有区别,一种是人,一种是凶兽。我们夜叉虽然杀人无数,畜生不如,但远远达不到凶兽的级别。”

薄荷迟疑了下,问:“大哥的意思是,夜枭如凶兽?”

盐孙点头:“夜枭为完成任务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眼下,我们在明,夜枭在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中,而我们对他们的行动和目的却一无所知。”

“最重要的是,甬城孤立无援。”雄黄看向城内,“现在这里就是一座孤城,出不去,也进不来。”

乾元柏听到这插嘴道:“我听说,傅大帅已经致电孙总司令,让他派援军来,孙总司令也答复了,不日就会派兵协防甬城!”

盐孙看着乾元柏,冷冷问:“这个消息,是你从裘捕探那里听来的吧?”

乾元柏点头:“对呀,所以消息是准确的。”

盐孙又问:“裘捕探是不是叮嘱你,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那是肯定,这是军事机密。”乾元柏挺直腰杆,“我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机要保密之事。”

盐孙笑了:“看来你是真不懂呀,我相信傅国栋的确是致电孙总司令了,我也相信孙总司令也在回复的电文中告知他,会派兵协防,可是,这种鼓舞士气的消息,为什么傅国栋不放出消息来?”

乾元柏立即道:“那是担心陈伯忠方面知道呀。”

“眼下陈伯忠还未兵临城下,如果孙总司令真的派兵协防,消息放出,不仅会鼓舞士气,还可以震慑陈伯忠。”盐孙直视着乾元柏冷冷道,“之所以傅国栋只告诉了裘捕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乾元柏一脸疑惑,不明所以。

雄黄解释道:“孙总司令是不会派援兵来的,傅国栋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没敢放出消息,因为他若要是放出消息,陈伯忠兵临城下的时间势必会加快,毕竟胡深也知眼下的全国形势,所以,等陈伯忠的奉化新军一到,援军未至,甬城内士气必定一落千丈。”

较为单纯的乾元柏依然不相信:“五省联军司令一言九鼎,这军机大事怎会儿戏?!”

“幼稚。”盐孙摇头斥道,“如今全国上下疯传广州革命军要挥师北上,他孙总司令除了要顾及南方之外,还得兼顾北方的张作霖,这种时候,分兵协防甬城,就是犯了兵家大忌,甬城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这里充其量就是一个港口而已,不管是他,还是张作霖,亦或者是广州革命军,就将自己的重点放在上海。”

乾元柏道:“上海?”

盐孙抬手把住箭跺:“是呀,上海,江浙财团的所在地,中国钱袋子,而且那里还旅居着大批时下可以左右中国局势的洋人,别看现在革命军仰仗的是俄国人,等上海一旦被他们打下来,姓蒋的恐怕就要换靠山了。”

雄黄拍了拍乾元柏的肩头:“小子,天下不是用嘴吹出来的,是打下来的,而打仗需要的是钱。”

乾元柏沉默着,等盐孙和雄黄两人转身离开时,他才忽然道:“战乱受苦的是百姓,而打仗仰仗的还是百姓,钱财来自于民,如果离开民众的支持,又谈什么打天下?”

盐孙和雄黄一愣,对视一眼,并未说什么,只是抬脚离开。

薄荷站在那看着乾元柏。

谁说他幼稚了?



“三天?”沈青梦很是惊讶。

裘谷波坐在桂花屋中,就着米饭吃着沈青梦亲手做的几样小菜,旁边那壶温好的黄酒动也没动。

“对,蔡千青说他只用三天就可以拿下海神教。”裘谷波咽下那口饭菜后说,“他给了我一张单子,让我照单子上面所写的去准备。”

裘谷波说着从口袋中拿出那张纸来,沈青梦接过细细看着。

许久,沈青梦放下单子,反而更加疑惑:“他让你准备的这些都是什么法坛、幡旗、法器什么的,难道他想和海神教斗法?”

裘谷波夹起一块肉:“看样子是,他说过,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沈青梦摇头:“不懂这些地相都在想什么,傅大帅怎么说?”

裘谷波抬眼看着沈青梦,许久叹了口气道:“大帅说,三天之后,如若蔡千青没有达成誓言,就铤而走险,就是所谓的罚不迁列。”

沈青梦微微摇头表示不懂。

裘谷波解释道:“就是用蔡千青来祭旗,将他当做是迷信借口,说他是狐妖转世,祸乱甬城,杀他平息民愤。”

沈青梦吃惊道:“可那样做也无济于事呀。”

裘谷波放下碗筷:“大帅听完我复述的蔡千青所说的分析推测后,就想到了这一步,这是蔡千青如果失败的后招,其做法和海神教、蔡千青所想一样,如果蔡千青与他们斗法失败,大帅便以双方都是邪魔外道为由,师出有名,先杀蔡千青,再灭海神教。”

沈青梦捏着自己的手绢:“那你准备怎么做?”

裘谷波想了想道:“我和唐安蜀有言在先,无论如何,我都要保蔡千青周全,所以,我已经想好退路,让蟹帮的人从以前走私的暗道送他出城。”

沈青梦忙问:“往哪儿送?”

裘谷波看着她:“南面,广州,我想过,广州短时间内应该是安全的。”

沈青梦闻言默默点头。

裘谷波又问:“你为何不走?”

沈青梦忽然笑了:“我舍不得你。”

裘谷波脸色一红:“虽然知道是戏言,但心里也高兴。”

沈青梦正色问:“裘捕探,我问你,你真的喜欢我?”

裘谷波点头。

沈青梦又问:“你和其他男人一样,开始喜欢我,也是因为我这模样生得好看,所以,我和你一样,虽然知道是戏言,但因为你救过我,心里也很高兴。”

裘谷波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确,沈青梦生得好看,做事谨慎,但可贵的是,这个女人头脑聪明,这是他最看中的地方,可是天下间,少有美女会喜欢男人夸自己聪明。

因为被夸作聪明的女人,又有几个是有姿色的?

裘谷波绕过话题,看向门外,问:“我想知道,上次说要保护你的那个男人,为何会葬在桂花树下?他是谁?”

沈青梦沉默许久,道:“是埋在树下,不是葬。”

裘谷波疑惑:“为何?”

沈青梦惨然笑道:“他是曾经明媒正娶我的男人,也是我的丈夫,而我命中克夫。”

“哦。”裘谷波点头,重新端起碗,不再作声。

沈青梦的惨然笑容和裘谷波的那声“哦”成为了那日两人对话的结束。

那天,两人再没说什么,只是一人读书,一人刺绣。

而院内的桂花树却在本应该绽放的时节,依然维持着含苞待放。



蛇心岛磔狱下方的狭窄海洞中,走在最前方的古风举拳示意队伍停下,看着前方那个洞内的陡坡道:“前面就是了。”

古风说完,众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从队列中偏头昂首向前看着,想知道陡坡后方的九死一生之地是个什么模样。

“静!熄灭火把!”古风沉声道,指了指唐安蜀,随后俯身朝着前方慢慢行去。

唐安蜀安静地跟在古风身后,爬上前方那座陡坡后,随古风慢慢趴下。

古风看着漆黑的前方:“就在下面,是个日月洞。”

“日月洞?”唐安蜀努力看着黑暗中,可什么都看不到。

古风压低声音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古风话音刚落,唐安蜀眼前突然一亮。

与此同时,陡坡下方的其他人也看到陡坡另外一面泛起的蓝色亮光,都无比惊讶地站在那看着。

安息香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那是什么?”

唐安蜀所看到的那个洞穴很长,一直扭曲绵延向百米之外目视无法看清楚的地方,最神奇的是洞穴地面上还有无数个向外涌出蓝光的地洞。

是的,那些光并不是泛出,也不是射出,而是朝着四周像是气体一样涌出,层层重叠,直至洞穴顶端,又被洞穴顶端那些光滑的壁石折射下来,将整个洞穴照得透亮。

唐安蜀不由得要起身看个究竟:“这是什么地方?”

“趴下!”古风猛地将唐安蜀一把拽下去,拽下的瞬间,洞内地洞的光线突然消失,大洞也瞬时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同时唐安蜀明显感觉到头顶有一阵破风声。

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去了?

同时,陡坡下方的刘顾治和汤化龙也浑身一抖,紧接着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记住我的话,要活命,就得听我的。”古风抓住唐安蜀的衣领道,“我之所以给这个地方起名叫日月洞,就因为这里十秒一亮,十秒一暗,但就是这短短十秒的黑暗,就会让人葬送性命。”

第八十七章:日月洞

唐安蜀想起头顶飞过去的那个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怪物!”古风说完,侧身指着下方的汤化龙,然后勾勾手。

汤化龙立即轻手轻脚地爬上来:“长官?”

古风用极低的声音问:“你和刘顾治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汤化龙点头,但没说话。

唐安蜀立即问:“是什么?”

汤化龙还是不肯说,满脸的不可思议。

古风道:“说吧,你看到的就是真的。”

“鱼,飞鱼。”汤化龙说完赶紧又道,“但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那种飞鱼。”

唐安蜀显然不知道还有飞鱼,他很是惊讶:“鱼能飞!?”

古风解释:“在咱们东海没有飞鱼,南海有,不常见,不过它们不是飞,是在海面上滑翔,看起来像飞而已,但是刚才从我们脑袋顶上飞来的那玩意儿,是真的可以飞起来杀人!”

唐安蜀诧异道:“飞鱼杀人?”

古风指着自己旁边:“汤化龙,你趴在这,等蓝光消失后,仔细看看黑暗中到底有什么。”

唐安蜀问:“他能看清楚吗?”

“汤化龙和刘顾治是我故意挑的,这两人眼睛在夜间特别好。”古风向下滑了一阵,示意唐安蜀下来后,用石头在旁边的洞壁上画了一条古怪的鱼。

唐安蜀看着那条鱼,模样就像是刀鱼一样,不过按照古风所画,这鱼的身体比一般刀鱼要长一倍,看起来就像是一柄真正的刀。

“我给这东西取名叫鱼刃。”古风指着自己的简易画,此时安息香上前来,看着那幅画同时听着古风的叙说。

古风继续道:“这玩意儿两侧的鳍像是翅膀,我分析,在飞起来的时候,需要扇动翅膀,等达到一定速度就收起来,然后像一柄长刀一样直接射过来,一旦击中人体,它的头部就会直接没入体内,同时开始撕咬,想要扯出来就得连着血肉,说不定还会连着内脏。”

古风说到这,眉头皱起,叹了一口气:“上次因为我们不知道,大半兄弟都折在下面了。”

安息香想了想问:“直接斩断鱼身呢?”

古风摇头:“不行,没用,试过了,就算斩断鱼身,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会接着撕咬,就算扯出来不连带血肉,最终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比中了特制的箭矢还恐怖。”

唐安蜀抬眼看着上方再次泛起的蓝光:“这东西只会趁黑偷袭吧?”

说完,唐安蜀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先前有一条从我头顶飞过,按理说应该落在下方洞穴之中,为什么没看到呢?”

古风看着下方:“不知道,我上次都是在弟兄们的掩护下好不容易逃脱的。”

安息香皱眉道:“不知道我带来的药够不够用。”

唐安蜀问古风:“从这里下去,跑向洞穴出口,需要多长时间?”

古风略微想了想:“全力冲刺也得五分钟。”

“五分钟?”唐安蜀原本所做的决定在脑子中打消了,“还是全力冲刺,这个距离也太远了。你上次下来带了十五人,在这里就折损了一半,但就现在我看到的情况来说,当时的损失真不算太严重。”

古风虽然知道那是实情,不过还是不喜欢唐安蜀这句话,只是默默点头。

“我只是以事论事,古副官,得罪了,我知道你爱兵如子。”唐安蜀致歉道。

安息香问道:“古大哥,那你和剩下的人是如何脱身的?”

“鱼刃怕光和热,所以,火把越多越好。”古风说着,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千机囊,“这就是为何这次我要带那么多火把来的原因。”

就在此时,原本在上方的汤化龙慌里慌张地滑下来,古风一把抓住他:“怎么了?”

满脸是汗,还带着受惊过度表情的汤化龙,咽了口唾沫道:“长官,上面,下面,全都是那种东西!”

汤化龙所说的话,让古风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的刀,虽然他很清楚,面对那种鱼刃他手中的长刀毫无用处,就如同在战场之上,无论武艺再高强的人,面对漫天的箭矢也无能为力一般。

唐安蜀等人无法感同身受,毕竟他们还不知道鱼刃到底有多恐怖。

“怎么办?”安息香看着古风那惨白的脸问,“古大哥,没有其他的路吗?”

古风摇头:“只有这一条路。”

唐安蜀思索一会儿道:“列蛇形阵。”

汤化龙疑惑:“蛇形阵?”

“下方遍布地洞,地洞之间的距离只能让两个人并排前进。我们有八人,如果两人一组,站成四排前进,表面上看每排两人可同时兼顾左右,最为保险,可一旦遭遇攻击,或者在一明一暗之间,地洞间狭窄的通道极易让人滑落出阵外,落入地洞之中。”唐安蜀在洞壁上画着蛇形阵,“所以,只能采用蛇形阵,此阵由古副官和阿香两人打头,并排前进,灵活应对。”

安息香不解:“唐安蜀,你不是说,两人并排前进会减慢速度吗?为何让我和古大哥并排前进,还要打头阵呢?”

“我说的是灵活应对,换言之,按照实际情况,你和古副官应该随时变化,时而并排,时而前后。”唐安蜀在洞壁上简单画着示意图,“作为蛇头,也就是阵形前沿,掌握着整个阵形的动向,如果只是单独一人,在一黑一暗之间,视力恐怕无法及时恢复,相反会大幅度减慢队伍的速度。”

汤化龙闻言立即道:“参谋,我和刘顾治的夜视能力比较好,让我们打头阵吧!”

“绝对不行!就是因为你们俩视力好,所以你们俩得站在队形前部和中后部,就是这里和这里。”唐安蜀在洞壁上指了两个位置,随后又看着汤化龙道,“我不是什么参谋,别那么叫我。”

安息香还是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古风。

古风解释道:“安蜀的意思是,一明一暗之间,我们俩得交替睁眼闭眼,这样就可以避免十秒后暗下,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到时候人就会下意识停下来,队伍也会因此停滞不前。”

安息香恍然大悟,看着唐安蜀道:“嗯,聪明。”

唐安蜀只是礼貌性地笑了下,又指着洞壁上的画道:“蛇头为古风和阿香,蛇颈部张伯烈,刘顾治紧随其后,我这样安排的用意是张伯烈身体强壮,就算受伤,也不至于立即倒下,夜视能力较强的刘顾治在他身后,可以帮助阵形前方黑暗时探明情况。”

张伯烈和刘顾治立即道:“是!”

“然后是李兆年和王庆云。”唐安蜀看着后方的两人,“这十天来,我发现你们俩身躯灵活,步伐轻盈,所以将你们安排在阵形中部,你们俩得兼顾前后两人,李兆年得随时留心刘顾治所说,王庆云必须留意后方汤化龙所指,所以,汤化龙在王庆云之后,懂了吗?”

张伯烈、刘顾治、李兆年、王庆云和汤化龙齐声道:“是!”

古风又问:“那你呢?”

唐安蜀拔出自来得检查着:“我断后。”

古风皱眉:“那怎么行?你若有点意外,我们就算闯出这个洞穴也没办法再前进。”

唐安蜀摇头:“蛇形阵的精髓在于——其势能围,其形能绕,能屈能伸,头似虎牙,尾如利矛,首尾相连,能守能攻。我简单解释阵法你便明白,加上你曾经来过这里,所以你必须为蛇头,我懂阵法,却不熟悉地形,所以必须断后,不用再争论了。”

此时的安息香瞟了一眼唐安蜀,只是默默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唐安蜀这个人的可怕之处,这十天来,看似唐安蜀总是漫不经心,实际上却将队伍中每个人的优势劣势记在心头,如果在这种环境下,唐安蜀如若是有二心,恐怕他们都不是此人的对手。

古风见安息香在发呆,忙问:“阿香,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安息香回过神来:“没有,没事,除了这些之外,还需要注意什么?”

唐安蜀打开千机囊,拿出火把:“每人手持火把两支,腰间再插两支备用,武器挎在方便的位置。”

张伯烈等人对视着,汤化龙试探着问:“不准备武器吗?”

唐安蜀冷冷道:“你也看到了,到处都是,如若是那些鱼刃成群结队如箭矢一般射过来,我们手中的武器有用吗?再者,古副官也说了,它们怕的是光和火,所以,火把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古风提起火把,背上千机囊:“准备一下。”

众人点起火把的同时,唐安蜀却指着李兆年身上的步枪道:“走之前,不是说你们带了从英国人那买来的曳光弹吗?有多少发?”

李兆年立即回答:“三十发曳光弹。”

唐安蜀抬眼看着斜坡道:“爬上去,瞄准洞前方,在暗下来之后开一枪,看看子弹的轨迹飞多远才会消失,同时听听有没有子弹碰撞到洞壁的声音,这样可以大致判断出从这里到尽头的距离。”

古风点头示意后,李兆年解下步枪,小心翼翼地爬上斜坡,装入一颗曳光弹后,慢慢拉动枪栓,瞄准前方,静等十秒后的黑暗降临。

唐安蜀抬手示意众人按照先前所说的排列好,低声叮嘱道:“枪响之后,等重新亮起,咱们便按照阵形冲上去,然后快速滑落到下方。”

众人点头的同时,下方的洞穴暗下,李兆年也扣动扳机,那颗曳光弹拖着火红的轨迹朝着前方冲去。

第八十八章:蛟蟒

“走!”后方的唐安蜀一拍汤化龙的肩膀,斜坡上的李兆年也迅速翻滚到一侧,让古风和安息香爬上去,等刘顾治冲上之后,自己也立即收枪加入阵形队列,从斜坡上迅速滑落下去。

众人落在下方洞穴之后,唐安蜀立即道:“停!不要动!蹲下千万不要动,聚紧一些。”

众人静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后,唐安蜀又道:“李兆年,把你的火把点起来!”

李兆年立即拔出火把,用前方刘顾治所持的火把点燃,展手举在两侧。

“听我命令!”唐安蜀慢慢吐出一口气,等洞内再次暗下来的瞬间,他起身道,“走!”

众人在古风和安息香的带领下,朝着前方冲刺着,唐安蜀一边紧随自己前方的汤化龙,一边在心中读秒。

六、七、八。数到第八的时候,唐安蜀又道:“停!蹲下!不要动!”

众人立即按照命令,整齐蹲下,唐安蜀又立即问:“李兆年,粗略计算下先前曳光弹飞行的距离。”

李兆年回答:“大概两百米。”

唐安蜀计算了下道:“我们在地洞间绕行,算上绕行的距离,我粗略估计怎么也得三百五十米的样子,大家不要慌,听我的命令前进。”

洞穴再次明亮后,唐安蜀下令队伍继续前进,不过当洞穴暗下,队伍停止前进蹲下来的那瞬间,安息香却发出了一声惨叫。

安息香的惨叫让众人浑身一颤,但谁也不敢妄动,只得蹲在那安静地等着。

“怎么了?”古风立即道,低头的时候,就看到安息香捂着手臂,鲜血从她指缝之中流了出来。

安息香看着左侧:“从左侧来的,感觉上只有一条。”

“千万不要动!”唐安蜀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绝对不要动!阿香,你赶紧包扎。”

安息香给自己包扎的同时,古风看着四下,问后方的唐安蜀:“怎么回事?”

“不对劲儿。”唐安蜀也看着四下,干脆转身看着后方,“这些鱼刃先前一直没有攻击我们,却突然间攻击了一次阿香,不像是巧合。”

古风立即会意:“你是说,它们在试探?”

唐安蜀应声道:“对,这些东西很畏惧我们的火把,不知道火把对它们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于是派了一条飞过来攻击,所以只是擦边而过。”

安息香用牙咬住绷带缠紧后,道:“这么说,它们一旦得手,下一步就会全面攻过来?”

唐安蜀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问:“汤化龙、刘顾治,你们看到了什么?”

汤化龙先回答:“奇怪,先前暗下去的瞬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好像那些鱼刃消失了。”

刘顾治随后回答:“我看到有一些朝着前面飞过去了,也没怎么看清楚,火把拿在手中,光线太近,我没办法看太远的地方。”

唐安蜀叹气:“有利必有弊,你们千万别动,我试试。”

唐安蜀将手中的一支火把,使劲儿扔向远方,那支火把落地后,在地上翻滚着,就在火把快要滚进其中一个地洞的瞬间,唐安蜀清楚看到一团黑影从地洞之中冲出,带着火把就冲上了空中,但很快火光消失,却能清楚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撕咬的声音。

那声音就如同是利齿啃咬着骨头!

“都看到了吧?”唐安蜀拍了拍前方汤化龙的肩头,“也都听到了吧?”

前方众人都只是默默点头,没人回答,大家都清楚了唐安蜀的用意——那群怪物在黑暗中等待着落单者,如果不是众人连在一起的火把,大家早就被这些恐怖的鱼刃给啃成白骨了。

“继续前进,不要速度,只求稳和准。”唐安蜀沉声道,然后随着队伍慢慢朝着前面走着。

一如之前的平静,但这种平静相反让唐安蜀觉得紧张,什么都听不到,似乎这个洞穴中除了他们八人之外,什么都没有。

更离奇的是,接下来直到他们走到洞穴的尽头,再没有遭遇任何来自鱼刃的袭击。

“快了!大家再坚持下!”古风举着火把,看着前方,他认得前方那个巨大的石壁之后,就是离开这里的通道。

唐安蜀在后方不断看着四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大家小心点,不要放松警惕,我们过来得太轻松了。”

古风略微加快了步伐:“反正只要走过前面那面石壁,咱们就得救了,那些鱼刃也不会追进来。”

队伍出奇顺利地走到了那面石壁前方,虽然洞穴变低,但四周没有了那种诡异的地洞后,让人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张伯烈、刘顾治等士兵互相对视着点头,就如同一场恶战后看到了幸运活下来的战友。

“走吧!不要耽误了。”古风高举火把,要从石壁后方绕过去,可绕过去那瞬间,他却看到那里黑乎乎的一片,原本应该存在于那里的通道洞穴消失了。

古风站在那傻眼了,绕过去的众人站在那也愣住了,安息香纳闷地问:“通道呢?”

古风摇头:“奇怪,我们上次明明就是从石壁后方的通道逃离的,怎么会不见了?”

张伯烈高举火把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片:“是石头落下来堵住了吧?前段时间不是发生过地震吗?虽然不在近海区域,但一定会影响海底吧?”

张伯烈说着举着火把上前:“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岩石,用少量的炸药是否能炸开。”

其他人也在四下寻找着其他出口,唐安蜀却站在那,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一脸的紧张。

安息香见状问:“怎么了?”

唐安蜀并不回答,只是摇头。

走到那面黑色石堆前的张伯烈举着火把查看的时候,却突然间看到石堆蠕动了下,他下意识揉了下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刘顾治也上前查看着,抬手摸着那石壁:“这些石头怎么……”

话没说完,刘顾治触碰到石壁的手如触电般弹了回来,同时喊道:“这不是石头!”

刚说完,原本堵着通道的那堆石头突然间猛地一转,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缺口,这一幕让站得最近的张伯烈直接傻了,因为那个缺口处随后出现了一个比他头部还要大的蛇头!

张伯烈与那蛇头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尺的距离,他全身发僵,一步都挪不动了。

后方的众人看到那蛇头,头皮都炸开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团用身躯堵住通道口的海蟒慢慢滑下,高昂着头立在那,吐着蛇信子,凝视着前方,似乎在对走进它领地的闯入者宣战。

“难怪那些鱼刃不攻击我们,原来有后招。”唐安蜀用手将安息香拨到自己的身后,同时抬手拉动前方的汤化龙,“都慢慢向后退,慢慢的,不要有太大的动作,火把捏紧了,千万不要脱手,蛇也怕火,谨记这点。”

就在大家慢慢移动的同时,安息香突然道:“张伯烈,你千万不要动,维持现在的呼吸频率,这样那海蟒就看不到,这东西视力非常不好,只能看到快速移动的东西,只要你不要动就没事。”

张伯烈已经傻了,不要说动了,就算现在让他拔腿逃离都做不到。

“你们慢慢退开,慢慢的,不要急。”站在张伯烈后方的古风小心翼翼地将长刀拔出鞘,“张伯烈,你可千万不要动,只要你不动,我就能够救你。”

除了张伯烈和古风之外,其余人都慢慢地向后退着。

唐安蜀低声问:“阿香,那东西是什么蛇?怎么那么大?”

安息香在自己的千机囊中慢慢摸索着:“那东西叫蛟蟒,属于海蟒的一种,在深海之中,传说只有地动之后才会游出深夜捕食鲨鱼,那东西的胆传说可解百毒,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唐安蜀偏头看着安息香的手:“你该不会想杀死这蛟蟒,把它的胆取出来吧?”

安息香颤笑了下:“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不过眼下来看,那无疑是找死,我想试试能不能用药把它赶走。”

安息香刚说完,便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火把之上,火把的火焰因此猛地减弱了下,紧接着又腾了起来。

唐安蜀和安息香的目光立即看向火把。

此时,那条蛟蟒开始探头朝着前方缓慢蠕动着,吐着蛇信子试探着周围。

那蛇信子就在张伯烈的脑袋上方浮动着,张伯烈感觉自己都要尿裤子了,他没有畏惧过任何敌人,曾经在深山中遭遇猛虎狼群也能保持冷静。

不过,面对这么巨大的一条蛇类,他心中铸起的那面城墙已经轰然倒塌。

同时,退到安息香和唐安蜀身边的其他四人,也发现有什么液体之类的东西从上方滴落到自己的火把之上。

唐安蜀慢慢抬头,朝着并不高的洞穴顶端看去,借着火光,隐约看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李兆年、王庆云,你们把火把举高点。”唐安蜀说着,自己也将火把慢慢向上举起,“看清楚上面是什么东西,如果有危险,赶紧避开,以你们俩的速度应该不成问题。”

分别站在两侧的李兆年和王庆云微微点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唐安蜀手中的火把,和其保持着一样上举的速度。

在三人的手臂终于伸直的那一瞬间,唐安蜀、安息香等人终于看清楚盘踞在洞穴上方的那些正往下滴落着粘液的蓝色贝类。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唐安蜀一边说,一边移动着火把避开滴落下来的粘液,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猛地移动火把,却吸引了盘踞在洞口那条蛟蟒的注意。

蛟蟒昂着头猛地扭动过来,直视着唐安蜀的方向。

第八十九章:弱肉强食

蛟蟒直视唐安蜀的时候,唐安蜀也感觉到了,他下意识就转头看过去,这一人一蟒目光立即对上,那蛟蟒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而盯着蛟蟒双目的唐安蜀却感觉自己背上爬满了上百只毛毛虫一样。

此时此刻的他,终于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叫渗人。

那蛟蟒的双眼就像是有一种魔力一样,能将人定在原地,那吐出来的蛇信也似乎在人的面部上下滑动着,预告着下一步你就会被那蛟蟒活吞入肚。

“别盯着蛟蟒的眼睛看!”安息香知道不好,赶紧伸手掐了下唐安蜀的手臂。

疼痛让唐安蜀回过神来后,他立即移开目光,转向一侧,喘了口气,又抬眼看着头顶道:“大家小心上面那蓝贝落下的粘液,或许会……”

唐安蜀话没说完,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与此同时,他手中一支火把也被上面瞬间落下的大量粘液浇熄。

“糟了!中计!”唐安蜀沉声道,“我们中了它们的圈套!”

众人闻声都是一愣,不明白唐安蜀所说的“它们”指的是谁?

手提长刀的古风在前方用较为平缓的声音问:“什么意思?”

“大家散开!不要聚拢,保持距离,不要让蓝贝的粘液把火把浇熄了!”唐安蜀说完,转身看着后方那些遍布的地洞,“如果我没猜错,那些鱼刃,头顶上的蓝贝,还有堵住通道的那个蛟蟒,都是一伙儿的。”

安息香听完,为难地笑了下:“唐安蜀,你开什么玩笑?”

唐安蜀小心翼翼移动着手中的火把:“不然你以为先前那些鱼刃为何不攻击我们?因为我们火把太集中,它们有所顾忌,所以干脆放行,让我们来到这里,那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让洞穴顶端的这些蓝贝落下粘液浇熄我们手中的火把。”

安息香立即明白:“第三步就是等火把熄灭,鱼刃就可以肆无忌弹地攻击我们了?”

“不,这里距离那些地洞还有一段距离,鱼刃要飞过来估计吃力,就算能飞这么远,也会因为失去最佳速度而大大降低杀伤力,所以……”唐安蜀说到这,深呼吸了两口,又看着远处那条蛟蟒,“第三步应该是那条蛟蟒会冲过来,将我们赶回地洞周围,与鱼刃一起剿杀我们!”

众人听唐安蜀这么一说,都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些深海里的怪物会这么聪明吗?

古风持刀慢慢靠近了那条蛟蟒:“唐安蜀,你可别瞎说,这些玩意儿有这么聪明吗?”

唐安蜀道:“我估计聪明的是这条蛟蟒,也许它才是这里的老大,鱼刃也好,蓝贝也好,都只是服从它的命令。”

古风咬牙:“现在该怎么办?”

“等蛟蟒来攻的时候,千万不要往地洞方向跑!在通道附近与它周旋或许还有一线生……”唐安蜀那个“机”字没有说完的时候,他和其他人却看到那条蛟蟒又多了一个脑袋。

双头蛟蟒?众人大惊!不过,很快众人便发现,那蛟蟒并不是有两个头,而是又多了一条从通道内游走出来的蛟蟒。

持刀的古风吓得后退,呼吸都屏住了,一条他也许还能想办法拼一拼,两条自己除了跑之外,别无他法。

“张伯烈!”古风沉声道,“我数一二三,你就赶紧跑开!”

古风说完,唐安蜀立即道:“不要动!大家准备武器!”

古风哪儿顾得了这些,已经开始数数:“一……”

周围的人都扔掉一个火把,提起挎在腰旁的武器,对准了蛟蟒的位置。

最前方,距离蛟蟒最近的张伯烈已是满脸汗水,他慢慢伸手摸向腰间,抠起了手榴弹尾端的保险盖。

“长官。”张伯烈低声道,同时慢慢扭头看向古风。

古风看着张伯烈脸上竟然带着笑,他瞬间便明白张伯烈要做什么了。

古风怒道:“张伯烈,你他妈敢违背我的命令,我就毙了你!”

张伯烈脸上的笑容都在颤动:“长官,家中妻子和孩子就拜托了。”

说着,张伯烈扭头慢慢抬头,看向头顶上那条蛟蟒的脑袋,接着数数:“二……”

“张伯烈!”古风咬牙,浑身都在颤抖,“你别做傻事!你必须服从老子的命令!你是我的兵!”

“退!”刘顾治知道已经无法说服张伯烈了,只得低声对其他人说了这样一个字。

李兆年、王庆云和汤化龙三人虽然不忍,但也深知张伯烈的脾气,知道无法挽回,只得慢慢向后退着。

此时,张伯烈终于将那个“三”字从口中吐出来,同时拉动手榴弹拉线:“来呀!爷爷在这呢!”

张伯烈说话间,举枪就朝着那蛟蟒的头部扣动了扳机,可因为他动作幅度太大,举枪的瞬间,上方的蛟蟒立即察觉,张开血盆大口,直接朝着张伯烈咬下,一口就咬住了张伯烈的上半身!

浑身颤动的张伯烈扣动扳机,花机关的枪口火焰喷射着,子弹朝着蛟蟒的身躯喷射着。

“跑!”古风转身跑了两步,扑倒在地上,其他人也下意识向自己周围扑倒。

手榴弹也在那瞬间爆炸,一颗手雷爆炸引爆了张伯烈腰间的其他手榴弹,瞬时间巨大连续的火光包裹了两条蛟蟒,爆炸的冲击波呈半圆撞出。

许久,爆炸停止,众人缓缓爬起来,看着洞口腾起的烟雾,还有周遭落下的张伯烈的残肢,还有一些似乎是蛟蟒皮肤上的黑色鳞甲。

众人谁也不敢上前,站在那手持武器,盯着逐渐散开的烟雾。

“肯定死了。”刘顾治举起武器,喘着气道,“六颗手榴弹,什么东西都活不了!”

刘顾治话音刚落,那烟雾中突然间冲出一个黑影,直接朝着他袭去。

刘顾治瞪大双眼,扣动扳机,枪响的瞬间,其他人也立即朝着那黑影密集射击。

数支自动武器倾斜出的大量子弹击退了即将冲出来的那条蛟蟒,蛟蟒口中发出怪异的叫声,将身体盘起,将头部藏在其中,但同时也在蠕动着身躯缓慢前进。

刘顾治一边扫射一边后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六颗手榴弹都炸不死!”

烟雾在此时散尽,安息香借着散落在周围火光的余光,发现有一条蛟蟒已死在当场,半个脑袋都被炸飞,即便如此,那怪物的身躯却依然死死堵在通道口。

唐安蜀手持双枪,朝着那蛟蟒微微露出的头部点射着,不断后退,不断提醒周围的人与那蛟蟒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可同时,他也觉得那聪明的蛟蟒这样做似乎有什么目的,并不是单纯地想拉近距离。

突然间,唐安蜀脑子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答案,他立即扭头喊道:“跑开!快!跑远点!”

众人一愣,并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就在此时,原本盘踞在一起的蛟蟒身体突然旋转着展开,尾部也因此快速旋转而弹出,朝着众人直接横扫了过去。

刘顾治因为躲避不及,被尾巴扫中,直接撞到十来米开外,落在了一个地洞的旁边。

其他人也立即散开,躲避着快速蠕动前进的蛟蟒。

地洞旁的刘顾治用枪撑着地面缓缓爬起来,喉头一甜,涌出一口鲜血来。

嘴边挂着鲜血的刘顾治吃力地更换着弹夹,狠狠地盯着远处那条蛟蟒,脑袋嗡嗡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他,却看到唐安蜀正冲着他挥手叫喊着什么。

“什么?”刘顾治吃力地站起来,却还是听不清唐安蜀在说什么。

“离开地洞!快——”唐安蜀嘶声在那喊着,可为时已晚,刘顾治身旁的地洞中突然间涌出无数的鱼刃,那些鱼刃从地洞中喷射而出,就如同是一团黑色的龙卷风一样,瞬时间便包裹住了刘顾治。

刘顾治举枪胡乱扫射着,但枪声很快被他的惨叫声淹没,随后那支花机关落地,鱼群也飞向半空,紧接着朝着地洞之中快速冲去。

几秒后,地面上除了那支花机关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与刘顾治有关的东西。

其他人正在吃力地躲避着那蛟蟒的攻击,根本无法组成任何有效的反攻。

唐安蜀快速看着四下,心一横,拿出两颗手榴弹,朝着其中一个地洞跑去,在距离地洞还有几米的时候,唐安蜀拉开手榴弹,直接朝着里面扔进去,随后扑倒在地上。

一、二、三。唐安蜀默数完三秒后,地洞中腾起火焰,无数鱼刃的尸体被炸了出来,炸上半空,随后又散落出来。

“再坚持一会儿!”唐安蜀说着又朝着下面如法炮制扔了两颗,这次的爆炸并未炸起太多的鱼刃来,唐安蜀抬头看了看,扭头道,“快点过来!跳下去!快点!快快快!”

其他人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只得按照唐安蜀指示行事,也顾不上开枪,都朝着地洞跑去,古风领头跳下,紧接着便是李兆年、王庆云和汤化龙。

唐安蜀站在那,手持双枪朝着那蛟蟒的头部点射着,减缓着那怪物前进的速度。

安息香走到地洞口,迟疑了下,问:“下面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唐安蜀吼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快点下去!”

安息香一咬牙直接跳了进去,唐安蜀子弹打光,拿出一颗手榴弹,打开保险盖,拉开保险绳,站在那,等了一秒后,转身朝着地洞跳下,同时往后方抛出了那颗手榴弹。

手榴弹在空中旋转着,在飞到蛟蟒头部的时候炸开,蛟蟒发出惨叫,痛苦地在原地胡乱摆动着身躯,与此同时,周围地洞中的鱼刃也全部飞出,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后,突然间聚拢,朝着刚刚缓过来并昂起头来的蛟蟒射去。

蛟蟒瞪圆自己剩下的那只眼睛,瞳孔中倒映着无数飞来如同箭矢般的鱼刃。

在大自然中,人与动物其实都一样,弱肉强食四个字说明了一切,前一刻大家还在共同狩猎,而后一刻,你就可能成为盟友的口中食。

第九十章:以邪制邪

甬城南城城门下,一座四方高台在早晨刚刚搭好,高台四周还立起了兽纹香炉,香炉的四面都贴着写满古怪咒文的幡旗。

幡旗和香炉中的青烟随风舞动,吸引着下方无数好奇百姓的目光。

高台四周站满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铸起人墙,将那些想要上前看个究竟的百姓挡在外面。

“这是要干什么呀?求雨呐?”

“听说是傅大帅请了高人来驱魔。”

“驱魔?”

“城中瘟疫四起,就是妖魔作祟呀。”

“对对对!海神教也这么说,看来是真的。”

“不是有海神教了吗?傅大帅干嘛也要驱魔呀?”

“谁知道呢?待会儿看看吧。”

百姓纷纷议论的同时,高台后方的城墙上,穿着郎中服饰,服饰上还写满各种怪异咒文的蔡千青站在那冷眼看着。

裘谷波疾步从远处走来:“蔡先生,您吩咐的第一步我都准备妥当了。”

“台子搭得不错,其他三面的高台大小高矮都与这个一样吧?”蔡千青也不回头,“大帅驱魔的言论也散播出去了吗?”

裘谷波点头道:“东、西、北三处的高台与这个几乎没有偏差,言论也已经散播出去了,就连新港的洋人居住区我都派人去了,现在全城基本上都知道大帅要驱魔这件事。”

蔡千青终于转身:“现在就等第二步的分身术了。”

裘谷波抬头看了一眼过道另外一端,掏出怀表来:“还得等等,辛广运还没到,这件事,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做不了。”

刚说完,辛广运就出现在过道尽头,身后领着三个穿着斗篷的蒙面男子。

“来了!”裘谷波松了一口气,“总算在预定时间内赶到了。”

辛广运背着手笑道:“只要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蔡先生,裘副官,请看,是否满意?”

辛广运说完做了个手势,那三人立即拉下面罩,露出三张与蔡千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来。

蔡千青从三人跟前慢慢走过,随后站定:“很好,基本上毫无破绽。”

辛广运挑眉,看了一眼裘谷波,笑着问:“基本上?”

蔡千青看着辛广运:“易容术最大的破绽在于形与声,只要他们牢牢记住我所教的步伐,不要正常说话,就不会被人识破。现在,你们马上派人护送他们三人去东、西、北城楼之下,藏于高台下方的机关之中,切记不要让人看到,然后以南城楼的狼烟为号,狼烟起,便按计划让他们腾云而现。”

裘谷波点头:“明白。”

说完,裘谷波朝着远处等待中的那队士兵挥手,士兵立即小跑上前,护送那三个“分身”快速离开。

辛广运背手而站,看着楼下的高台:“没想到蔡先生不仅会守城,还会装神弄鬼。”

“古往今来,但凡有民乱,就必定有人在暗地装神弄鬼。辅世兵法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克邪。”蔡千青的语气冰冷,“邪教蛊惑人心,操控思想,远比瘟疫恶疾可怕。瘟疫要人命,祸害最多十年,而邪教摄人心,可乱世百年,不除朝纲不稳,天下不定!”

辛广运在旁边笑着点头:“若要直接除之,恐怕适得其反,所以先生干脆将计就计,以邪制邪。”

蔡千青道:“民智一日不开,邪教就无法断根。”

辛广运却不赞同:“就算有朝一日人人识字,饱读诗书,邪教也断不了根,因为立邪者,掌握的是人的欲望,只要是人,就必定会有欲望。”

蔡千青问:“辛秘书,依你之见,真有那一天,又该如何应对?”

辛广运微笑道:“宗教无法消失,普罗大众需要信仰。听闻西域某些国家实行政教合一,而我中华土地辽阔,民族众多,这样做无疑于自我分裂,只能以国家之力把控宗教发展,限制新兴宗教崛起,一旦暗地立邪,广招信徒,需立即斩草除根,否则就如先生所说,将会祸害百年。”

蔡千青不语,辛广运却依然冲着他笑着。

沉默许久,蔡千青终于道:“辛秘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假?脸上的笑容都比不上那些街头骗子?”

辛广运依然在笑:“笑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才说的先生是否认同。”

“如果你真的是辛广运,你的论点我赞同。”蔡千青转身离开,“可惜你不是,你只是个会模仿他人,连自己原本是谁都忘记了的细作。还有,你最好不要笑,因为一笑就露底了。”

辛广运看着蔡千青远去的背影,脸上那种笑容逐渐消失,不过仅仅只是消失了数秒,笑容又重新爬回了他的脸上,这次的笑容却变得无比沉重。

“我若不笑,先生就该哭了。”辛广运看着城下自语道,随后笑出声来。

这次,他真的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午时,突然风起,站在北面城楼上的千里光看着高台上被风吹得翻滚的幡旗,微微皱起眉头,低语道:“神了,午时真的有风。”

同时,守在西城楼和东城楼的苦参和雄黄也惊讶地站在风中,满脸的不可思议。



南城楼之上,裘谷波盖上怀表,深吸一口气:“蔡千青竟懂天象,奇人。”

“古时,人对自然的认识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对万物的认识局限于双眼双耳,四柱撑天、女娲补天这些传说深入人心,直到有一天科学二字的出现,让部分人知道了宇宙,明白了太阳并不是围绕着地球在转。”盐孙杵着拐杖慢慢走上前,“有人知天理气象,却用来立邪,以私利制造假象蒙骗他人,被识破后却口称为了大众的精神安宁。”

裘谷波对盐孙的话有些不解,只是站在那安静地听着。

盐孙看着下方又道:“历史是真假并存的过去痕迹,历史也会因为要抹灭某些痕迹而刻意创造,所以历史才需要研究,矛盾的是万物有规则,而历史却没有规则,就如战场一般,兵不厌诈,兵法是没有规律可循,所以,历史才会催生地相的产生。”

裘谷波微微摇头:“我不太懂。”

盐孙看着下方缓缓登台的蔡千青:“地相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为自己?还是为天下?就如政客一样,人们厌恶满嘴谎言的他们,但却又离不开他们,不过政客可以永存于世,而地相也许有一天会被历史的潮流淹没,就因为传说中,他们可逆天数,改生死,他们的能力越大,给自己挖掘的坟墓就越深。”

裘谷波终于明白盐孙要表达的是什么:“您多虑了吧。”

盐孙却淡淡道:“你还是太年轻,功高盖主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裘谷波没有任何表示。

盐孙又道:“那么兔死狗烹呢?”

裘谷波微微一笑:“如果要这样来形容,那咱们都是狗呀。”

盐孙仰头,感受着吹来的狂风:“对,迎风而立,不知死活的狗。

蔡千青缓缓登台的时候,台下的百姓却突然间安静了,不仅因为他那身怪异的打扮,更因为此时的狂风大作。

蔡千青走到高台中间,双手交叉放在肩头,口中念叨着他人完全不懂的咒语,浑身慢慢颤动起来,随风而动,缓慢又沉稳。突然,他高举双臂,做出朝天祭拜的姿势,紧接着展开双臂,让两侧的长袖落下,将上面那些符文展现在台下众人眼前。

果然,人群立即沸腾起来,人们开始纷纷议论。

“那是什么衣服呀?上面写的是什么?”

“有几个字我认识,好像是柴胡?”

“柴胡?那不是药吗?这什么意思呀?”

“我想起来了!我去豫州的时候,在庙里看过,那是医神华佗呀!”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华佗!”

“难怪呀,只有华佗降世才能驱赶瘟神。”

人们激烈议论的同时,蔡千青突然间转身朝着城楼,双臂挥舞随后双手合十,松开之后,左手出现三个纸人。

接着,蔡千青拿着纸人迈着碎步绕台而行,故意让台下的百姓看清楚他手中拿着的是纸人。紧接着他走回台中,踩下中间的机关,让台下烟雾腾起,随后再将那三个纸人扔进烟雾之中,大喝一声:“起!”

这一声暗号之后,裘谷波立即挥手下令城楼上的士兵点燃狼烟。

狼烟腾起的那一刻,蔡千青却指着城中的位置,高喝:“分!”

此时,在城中高塔附近的士兵抛出巨大的纸人风筝,飞舞了几下后,赶紧收线拉回,这段时间,百姓的注意力都随着蔡千青所指的风筝吸引,并未留心远处腾起的黑色狼烟。



东西北城楼上的军官看到狼烟后,立即发出暗号并且启动高台机关。

如南城楼高台一样,这三座高台几乎在同时升起白色的烟雾,让烟雾正浓之时,“分身”从高台中间机关跳出,立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有人出现了?”

“从哪儿出来的呀?没看见有人上台呀?”

“真的有神仙呐?”

“我看着像,腾云而现,不是神仙是什么?”

烟雾逐渐散去,三地的三个“分身”也如此时南城楼下的蔡千青一样,在展示完那件画有咒文的衣服之后,开始朝天祈祷。

同时,台下也有人惊呼“医神华佗”。

三地人群顿时沸腾,“分身”们也按照先前蔡千青所学,开始跳着那奇特的舞步,时而缓慢时而快速,时而轻快时而沉重,加上口中那古怪的咒语,吸引住了下方所有围观百姓的目光。

百姓们虽然惊喜,但同时也充满担忧。

“医神华佗”真的可以彻底驱走瘟神吗?

那可是海神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呀。

第九十一章:陷敌于大义

南城楼上,裘谷波皱眉看着,回忆着前日自己与蔡千青的那番对话——

“为什么要假借医神华佗之名呢?”裘谷波听完蔡千青所说,不解地问。

蔡千青却反问:“海神教为何要借海神之名呢?”

裘谷波不假思索道:“甬城靠海,百姓大多以海为生,平日内所拜的也是海神,先生的意思是,海神教的目的是先入为主?”

“海神在甬城传说中没有固定的形象,如大海一样,所以海神教才会用新泥塑人形像,却不描绘其具体形象,事先将人藏于泥像之中,同时也在屋顶藏一人,置一鼓,以鼓声伪装成雷声,也以鼓为号,当鼓响之时,所谓的海神便撑破泥像走下神台,以震慑信徒的听觉和视觉。”蔡千青详细解释道,“但仅仅是这样不足以让信徒完全相信,所以他们在香炉之中焚烧火麻,信徒吸入火麻之烟,会产生幻觉,这样便可以事半功倍,但凡邪教,无一例外,都会使用此类的幻术,就如在磔狱,孙三安排魏启明在牢房中使用海迭香是一个道理。”

“哦,原来是这样。”裘谷波又问,“那火麻是什么?”

蔡千青从自己腰间掏出一些干叶:“一种植物,焚烧后产生的烟,人和动物吸入后,会产生幻觉,并伴有愉悦感,其效能与鸦|片相似。”

“原来用的是毒物?”裘谷波点头,“可海神教为何能当场治愈患者呢?”

“这就更简单了,提前准备好已经用过药的病人,算准病人即将清醒的时间再将其抬上,摆于信徒眼前,说白了,但凡能让信徒看到的病人,都是事先已经准备好的托儿,这个和街头骗术所用的手段一样。”蔡千青说着,挽起袖子举起自己的右手,“接下来,我给你演示一遍,海神教是如何从人体内抓住所谓的血虫瘟神的,你把衣服敞开。”

裘谷波迟疑了下,但还是敞开了胸口的衣服,敞开那瞬间,蔡千青突然间伸手插入。

蔡千青指尖触碰到自己胸口的那瞬间,他的确感觉有些疼痛,但很快疼痛感消失,他也感觉到蔡千青手指弯曲,可低头的时候却发现胸口竟有大量的鲜血流出。

此时,蔡千青伸出左手,张开五指按住裘谷波的胸口,大喝一声,随后双手脱离胸口,手中却多了一条血肉模糊的虫子。

裘谷波看得目瞪口呆,赶紧拿过桌上的毛巾擦去胸口的鲜血,却发现胸口并未有任何创伤。

蔡千青冷冷道:“你应该感觉到,我右手插入你胸口的瞬间,前段指尖弯曲,这样做,一是为了挤破藏在掌中的血包,二是为了让旁人从特殊角度看,好像指尖已经刺入胸膛,随后我再用藏有所谓血虫瘟神的左手按住胸口,涂抹上鲜血后,再装出奋力取出的模样,这样一来,所谓的驱赶瘟神的仪式就算完成了。”

裘谷波苦笑道:“这不就是变戏法吗?”

“没错,这就是变戏法。邪教所谓的法术和变戏法完全一样,精髓就在于如何灵活使用障眼法,只要勤加练习,谁都能学会。”蔡千青说完将血虫扔在桌上,提起茶壶,将壶中水淋上,洗净血虫身上的鲜血,“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裘谷波还未凑近就认出了那东西,笑道:“海参?”

蔡千青拿起毛巾擦着手:“是呀,海神和海参,几乎同音,如果事败,被人发现是海参,还可以告诉信徒,其实海神的分身就是海参,海神已经战胜瘟神,吞噬瘟神的同时将其禁锢在分身之内,这样便能在事败后圆谎。”

裘谷波恍然大悟:“先生要假借华佗之名,与海神教假借海神一样,海神在甬城无人不知,而华佗之名,天下皆知,连孩子都知道。”

“对,但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你需要派人潜伏在围观百姓之中,等我出现后,再伺机说出我是医神华佗。”蔡千青说着从袖筒中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裘谷波,“要说的话,我都写好了,你找人背下来,然后分布于东西南北四城楼之下,等百姓围观,伺机混入,我与三个分身腾云而现后,便将此言论散播出现,这就是计策的第三步。”

裘谷波大致浏览了下那张纸上的内容,小心翼翼放好后,问:“那么第四步呢?”

蔡千青喝了一口水后,放下杯子:“第四步,依然是将言论作为武器,不过要与我在台上做法时同时进行,你需要派人在城中繁华热闹之地散布,言论的要点是‘傅大帅所请法师驱魔治病不收分毫,为何海神教却要信徒纳贡’,切记,必须要以讨论的形势散播,三五成群,高声议论。”

裘谷波疑惑:“议论?”

蔡千青点头:“议论、讨论都代表着疑惑,而不是肯定,更不是指责。因为此时带指责相反会让人产生怀疑,百姓不傻,但也绝对不聪明,他们毕竟已被邪教蛊惑,指责只会让他们偏向海神教,但讨论会让他们思考,自行判断并且产生怀疑,这就是众口铄金,人们常说要谨言慎行,流言蜚语往往能置人于死地,奇谋之中,有一计最为简单,也较为恶毒,那就是舆论杀人。”

裘谷波牢牢记下:“先生,那接下来的第五步呢?”

蔡千青道:“和海神教一样,将提前治疗过的病人抬上,不过咱们不能变戏法,毕竟咱们扮演的是华佗,华佗并不是神仙,不用法术,用的是医术,所以,我们的医治方式必须是服药,要让百姓一步步明白,患病应该找大夫,而不是求神,接下来就是第六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裘谷波问:“第六步是什么?先生怎么不说了?”

蔡千青迟疑了下,却是道:“建成夜召世民,饮酒而鸩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数升,淮安王神通扶之还西宫。上幸西宫,问世民疾,敕建成曰‘秦王素不能饮酒,自今无得复夜饮’。”

裘谷波听完,迟疑了下道:“这是《资治通鉴》唐纪篇所记录的玄武门之变的前后缘由,先生为什么说这个?”

蔡千青却问:“裘捕探,如果这是一桩疑案,你认为凶手是谁?有何目的?”

裘谷波很疑惑,却实话实说:“李建成担心被李世民取代,所以想要除之而后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李建成身边谋士众多,不会蠢到让他在宴请李世民时下毒谋害,再者,就算谋害,也会让李世民当场身亡,怎么会只是暴心痛而吐血数升?就算李建成真的这样做,势必会采取与后来李世民相同的方式,那就是一面擒杀,一面逼宫,可事实是他并未那样做,所以,他怎么会干一件如此愚蠢的事情?事情一旦传开,肯定会遭致满朝文武的不满,还未登基,就已行暴君之举,他太子之位也无法保住。”

蔡千青点头道:“所以呢?”

裘谷波道:“所以,我认为,此事是李世民陷害李建成,他知道李建成要谋害自己,所以用此事来反制李建成,做给父亲和天下人看,为之后的玄武门之变做铺垫,也等于是师出有名。”

“裘捕探既然明白,我便不用多说了。”蔡千青起身,又道:“《孙子兵法》有云,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蔡千青说完走向里屋,那平静如水的声音又缓缓传出:“裘捕探,瘟疫祸害十年,邪教乱世百年,怎么做,你自己选。”

裘谷波回忆到这时,那只放在箭跺上的手不由得收拢抓紧。

他眉头紧锁,使劲儿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语道:“第五步,陷敌于大义,师出有名,方能斩草除根。”

此时,城楼下方已有人将事先医治过的病人抬上,蔡千青一番祈祷后,用障眼法变出药丸,小心翼翼喂病人服下,然后盘腿坐在一侧静等。

这是蔡千青的信号,意思是告诉裘谷波可以动手了。

裘谷波还在迟疑的时候,伍六走上前来,低声道:“裘捕探,都准备妥当了。”

裘谷波回过神来,看着他问:“衣服和武器都准备好了吗?”

“二十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囚,没有任何火器,只有刀剑,已经埋伏在了预定位置。”伍六说完,想了一会儿,为难地问,“没有别的办法吗?必须这么做吗?”

裘谷波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排道:“你和班鲁各领一队,在预定时间动手,切记,不要多言,不要手软,干净利落做完之后立即撤出,朝海神教聚集的方向撤退,中途化整为零,分散后脱掉衣服并焚烧,千万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最后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知道,灭口。”伍六缓缓点头,迟疑了许久,又抬眼道,“我家孩子刚满月,此举有损阴德……”

裘谷波点头道:“你回家吧,我替你去,我是说真的。”

“算了。”伍六勉强笑了笑,“我吃官饭,理当服从命令,而且我从警以来,裘局长和裘捕探都对我不薄,我只是有一事相求。”

裘谷波道:“你说。”

伍六道:“此事办妥之后,能不能调我回去管理档案?”

裘谷波道:“好,没问题,我答应你。”

伍六点头:“谢谢。”

伍六转身离开,走得很是缓慢,双拳攥紧又松开,一副无力无奈的模样。

裘谷波看着他的背影,也感觉到浑身乏力,靠着墙面慢慢滑落,瘫坐在那,满脸虚汗。

此举仅仅只是有损阴德吗?

你完事之后能调职管理档案,那我呢?我这个最高执行者又该做什么来赎罪呢?

出此恶毒计策的蔡千青呢?他从此之后,每晚都睡得着吗?

裘谷波痛苦地闭上眼睛,内心挣扎着。

第九十二章:谋阴成阳

东西南北城楼高台上,四个病人在服下药丸后逐渐清醒,台下立即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北城楼上一直看着的傅国栋原本紧张的脸色也稍有缓和,他长吁一口气,觉得一块石头落地。

他知道,民心逐渐扭转过来了。

可他并不知道,蔡千青接下来安排了一场杀戮,他让裘谷波派人伪装成为海神教的人,前去杀死一部分虽然患病,但却可以治愈的百姓,然后以海神教杀人为名,派兵剿杀。

百姓的谴责和眼泪,将会让民心彻底扭转向傅国栋。



此时,甬城东营地和新港棚户区外围,伍六和班鲁各领了十名换上海神教白衣的死囚,他们都手持利器,安静地等待着。

“听着,事成之后,会有船接你们出海,到时候赏钱也会一并发放,唯一的条件是,永远都不允许回来,如果回来,就是死路一条。”伍六和班鲁对那些死囚说了相同的话。

死囚们个个点头,握紧手中利器,原本不日就会被处死的他们,眼下多了一个能活下来重新开始的机会,任谁都不会反对。

伍六站在那看着手中的怀表,在时针指向三的那瞬间,他举起自己的右臂,拉上面罩,猛地挥下,身后的十名囚犯鱼贯而出,朝着东营地民居冲去,寻找裘谷波早已找人在门上做好记号的人家。

进屋,找准犯人,干净利落地杀掉,高喊海神教驱魔口号,然后离开,这就是计划的全部,简单又残酷。

可是,当第一个死囚持刀冲进民居之后,看到的并不是惊恐的百姓,而是满脸冷笑,同样手持利器的海神教信徒。

死囚愣住的同时,满脸凶相的海神教信徒持刀慢慢走近。

屋外,正在街旁望风的伍六,听到屋内的喊杀声后为之一愣,正想上前查看发生何事的时候,那名已受重伤,浑身是血的死囚破窗而出,落地后嘶声喊道:“有埋伏!”

刚喊完,死囚后颈就被追出的信徒一刀刺穿。

伍六惊呆地看着从门口、窗口和屋顶出现的那些海神教信徒,而自己带来的那些死囚也尽数被赶出民居,在自己跟前被那些信徒们逐一擒杀。

当最后一名死囚倒地的时候,伍六也被海神教信徒们团团围在那面矮墙下。

一名信徒头领拨开人群,洋洋得意地走向发愣中的伍六,沉声道:“我们教主说了,你们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

伍六呆呆地看着那头领,目光抬起的瞬间,隐约看到对面屋顶站着某个人,但因为逆光的原因,他看不清楚。

站在屋顶之上,领着两名门徒的张定锋背着手,带着满脸狡猾的笑容看着下方的伍六,沉声道:“你们的张良计,还是不如我的过墙梯呀。”

说罢,张定锋又对身旁的信徒下令道:“通知新港那边,领头的警察必须活捉,然后押着这两名警察,去都督府伸冤,讨个说法,我看这次傅国栋该怎么办。”



甬城东营地居民区的那面矮墙下,伍六绝望地看着正逐渐围拢自己的那些凶恶信徒。

同样的,在新港棚户区的那个死胡同中,班鲁面对那些不断逼近的信徒,只得往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

伍六的眼前,浮现出妻子和孩子的笑容。如果我死了,妻儿如何活下去?

班鲁握紧手中的刀,也在自问,如果我还活着,将会面临什么呢?

这些已经被洗脑的信徒们,说不定会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自己,但那些都比不上留下我的命,将我带到傅国栋跟前,如若是那样,还会拖累家人。

对不起了。伍六和班鲁咬牙持刀,就要自刎,可就在两人抬手的瞬间,都听到了枪声。

矮墙下,距离伍六最近的一名信徒颈部中弹倒地,捂住脖子挣扎了两下就翻眼死去。

剩下的其他海神教信徒们愣住了,盯着地上的尸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枪声接连响起,每一声枪响伍六跟前都会多一具要害部位中弹的尸体。

“有人放冷枪!”一名信徒高喊着,随后一头扎进旁边的柴堆中,其他人也慌忙四下逃避。

当不少人朝着街尾逃去的时候,却看到独自撑伞立在那的雄黄。

屋顶上方的张定锋也是满脸惊讶,在第一声枪响之后,他瞬间趴下,四下寻找着开枪之人,接下来他在看到下方不断有信徒中枪倒地的时候,立即将上半身缩回屋顶的另外一侧。

“神枪手?是堑壕的人。”惊恐的表情出现在了张定锋的脸上,“傅国栋还有后招?不,不对,这不是后招,他是故意让我知道这一步的。”

说罢,张定锋攥紧拳头,暗骂道:“妈的,中计了。”

远处的屋顶,手持莫辛纳甘步枪的千里光瞄准着街道上的那些个海神教信徒们,轻松地挨个射杀,而从街尾朝着街头这边慢慢前进的雄黄,则撑伞走向一个藏匿在墙角中的信徒。

墙角中的那名信徒看着面无表情的雄黄,心一横,提刀就冲了上去,人刚冲上前,就被雄黄一掌击中咽喉。

那名信徒倒地捂着脖子满地挣扎着,不过两秒便咽了气。

此时,雄黄身后另外一名信徒,见雄黄背对自己,以为有机可乘,提起斧子就冲出,朝着雄黄后脑奋力劈下。

“呯——”枪响后,那名跃起在半空的信徒脸颊被子弹击中,重重砸在地上。

雄黄扭头看着地上那个已经中枪,但还在颤动的信徒,又抬眼看向千里光所在的方向,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用客气。”远处的千里光笑道,“别摇头,要不是我,你肯定被砍死了。”

下方街道,雄黄松开被自己捏碎颈骨的那名信徒,淡淡道:“就算你不开枪,他也死定了,不知道我后脑勺长眼睛了?”

此时,剩下那些蜷缩在角落等死的门徒,和矮墙下发愣的伍六一样,完全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近邻东营地的新港棚户区,原本将班鲁堵在死胡同中的那些信徒,却在枪声后突然间转身朝着后方涌去,因为他们后方密集的枪声传来后,大批死忠信徒中弹倒下。

当队伍最后那批人中弹倒地之后,活着的信徒们终于看到提着轻机枪站在那,浑身肌肉鼓起,正在那缓慢更换弹夹的苦参。

“妈的!先弄死那个领头的!”信徒群中有人喊出这么一句话。

随后,大批信徒转身,手持利器,怪叫着朝着班鲁冲了过去。

班鲁持刀而立,向后退着,却退不动了。他扭头看去,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死胡同的尽头,而那面高墙自己也根本爬不上去。

拼了吧!班鲁持刀暴喝一声,刚想冲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信徒们却停了下来,而他们的目光却看向自己上方。

班鲁转身抬头,却看到站在高墙之上,一手持枪,一手持短刀的薄荷。

“省点力气吧。”薄荷抬手开了一枪,击毙一名信徒后落地,站在班鲁前方。

随后,薄荷平静地开枪,击毙着跟前的信徒们,子弹打光之后,扔掉手枪,手持双刀,朝着信徒群冲了过去。

当信徒一个个倒下的时候,班鲁也满脑子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甬城都督府中,杵着拐杖的盐孙慢慢走到别院那间大屋跟前,抬手敲了敲门,低声道:“先生,如您所料,一切顺利。”

大屋内的里屋中,听到屋外盐孙所言的蔡千青,看着桌上那颗发出绿色光芒的夜明珠,喃喃道:“过墙梯对付的是张良计,可我用的却是谋阴成阳。”

说完,蔡千青破天荒地笑了,扭头看着桌旁那个空无一人的凳子:“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我让他那么轻松地知道下一步,就是为了让他在套里钻得更深,正所谓事在此而意在彼。”

说罢,蔡千青提起茶壶给两个空杯子倒茶:“我让裘捕探去民居做记号的时候,就是故意走了一步明棋,捭阖之贵周,即欲阖之贵密,周密之贵,微而与道相追。周密贵微,周密固然重要,可精髓却在那个微字之上,细节决定成败,我漏掉的细节,就是鱼饵呀。”

蔡千青说罢,将一杯茶放在旁边,自己则端起另外一杯,抱拳举杯敬道:“第五步,虚实吞象,已成!”

说完,蔡千青仰头喝尽杯中茶,放下杯子坐在那,又恢复了平静。

屋内,依然一片死寂。

屋外,盐孙看着天空。

云开日现。



甬城东营地民居区,已躲到屋檐下的张定锋还未回过神来。

他回想着昨日在这里和棚户区做记号的那些几乎没有刻意掩饰行踪的探子,还有他们在民居墙壁和门口上做的那些显眼的记号。

当时的他,很是疑惑傅国栋方这样做的用意,直到今日清晨东西南北四城楼下搭起高台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静心计算思考,终于算到了蔡千青的这一步“师出有名”。

不过,如蔡千青所说,计谋分为三种:单计,叠计和连环计。他只想到了这是叠计,却没有想到蔡千青一开始设下的就是反向连环计,这个套一旦钻进去,要想脱身,根本不可能。

此时,甬城东营地和新港棚户区那些遍地信徒的尸体已经说明,蔡千青赢了。

第九十三章:舆论杀人

蔡千青原本就没有打算用白无辜百姓的鲜血铺路,来做到师出有名。他走了一招险棋让海神教入套,毕竟,蔡千青头四步的大张旗鼓和第五步表面上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海神教自以为算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输了,又输了。”张定锋恨恨道,可是他不明白,唐安蜀人在蛇心岛,傅国栋身边已没有地相,就算能称得上智囊,可出谋划策的人,也只有裘谷波。

可裘谷波擅长的是探查,而不是设局,此事绝对不是出自他之手,那么设局者是谁呢?

难道传闻说傅国栋来了援兵是真的?

张定锋完全想不明白,情报的缺失让他大败而归,眼下,除了逃跑后再联络胡深之外,别无他法。

想到这,张定锋起身,示意两名信徒上前,紧接着快速出手掐断了他们的脖子,灭口之后,换上准备好的民服,悄然离去。

“听说了吗?海神教在东营地自相残杀!”

“听说了!有人还亲眼看到了,说是为了纳贡的事情,有信徒不纳贡,他们就明抢呀。”

“是呀,分赃不均,自己人厮杀起来,死了好几十个呢。”

“你们说,傅大帅请来法师驱魔治病不取咱们分毫,而海神教施法却要咱们纳贡……”

“我觉得,咱们上当了,海神教一开始就是为了钱粮而来的,妈的,城中闹瘟疫,这些狗日的还趁火打劫。”

“可是他们的确也治病呀。”

“没钱没粮,那些王八蛋也不给咱治呀!骗子!海神教就是骗子!”

回都督府的途中,裘谷波听到的全是类似的言论,这说明蔡千青的计谋已成,民心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被扭转,不,是生生逆转。

此时,傅国栋的军队已经重重包围了海神教的巢穴,并当场宣布邪教罪状,劝说巢穴内邪教上下门徒弃械投降,不要负隅顽抗。

只围不剿,为何这样做?

按照蔡千青的说法,这是做给百姓们看的,因为过去在甬城百姓心中,傅国栋就代表着蛮横残忍,上次的捕杀海盗事件更让傅国栋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虽然海盗被剿,围观百姓是拍手叫好,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过去海盗能在这一带肆无忌弹是因为什么。

而海神邪教能在短时间突然崛起,也与百姓对傅国栋心怀不满有着直接关系,所以,如今只围不剿就是为了让百姓们看到傅国栋的仁慈,与海神教的欺骗,为分赃不均而自相残杀做对比。

不过,因为各种言论已经按照计划全部散播的关系,百姓们已经被逐步激怒,他们意识到自己被海神教所骗之后,必定会巴不得傅国栋率军为他们复仇,而傅国栋的按兵不动,会让他们选出代表来,前往都督府找傅国栋谏言,让傅国栋不要心慈手软,务必彻底铲除邪教,以平民愤,以正视听。

蔡千青的计划步骤之中,最关键的就在于对舆论的把控。

因为,舆论真的是可以杀人的。



裘谷波疾步走回别院,来到大屋门口,原本想直接推门而入,忍了忍,还是冷静下来敲了敲门。

“进来。”蔡千青的声音传出后,裘谷波推门而入。

进屋后,裘谷波便看到蔡千青立在大屋的一角,左手拿着那颗夜明珠把玩着。

裘谷波沉声道:“你骗我!”

蔡千青却道:“我们说好的,三天之内,不除海神教,任凭处置。如今不到两天,我已事成。”

裘谷波上前一步:“但是你骗我,我也因你骗了我的两个兄弟,如果此事出现任何差池,他们就会惨死当场,伍六的孩子才刚满月,班鲁家中双亲年迈多病。”

蔡千青冰冷地解释:“我如果告知你实情,让你欺瞒手下,假戏真做,你也会因为心中的善良,私下告知他们实情,而他们知道后,行事便不会视死如归。你要知道,其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海神邪教的监视之下,一旦被敌方发现细节上有问题,他们的下场比死还惨,我们也将一败涂地!”

“我知道重症需下猛药!”裘谷波捏紧拳头,“可万一堑壕的人失手了怎么办?”

“堑壕的人绝对不会失手。”蔡千青语气坚定,“其实第五步破绽太大,如若胡深在城内亲自指挥,我绝不会走这一步,因为等我们真的用无辜百姓鲜血来师出有名,海神教完全可以轻松反制,等我们事成,再活捉我方行动者,公告全城,游街示众,揭露我方丑恶行径,到时候,就算百姓不反,我们这些谋划者、参与者,也会因此被为求自保的傅国栋擒杀,以平民愤。”

裘谷波不依不饶:“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我告诉过你,你的弱点是善良正义。”蔡千青主动上前,“乱世之中,你的性格容易被他人利用,我不骗过自己人,怎么骗过敌人?”

裘谷波不再争辩什么,细想之下,蔡千青并未说错。

唐安蜀电文中说得明白,胡深是他师父,他是胡深一手养大,教导出来的,如果他来对付胡深,势必会去思考师父会怎么做,这样就恰巧中了胡深的计,因为胡深就站在那,等着将绳子栓在傅国栋的鼻环之上,然后牵着他的鼻子走。

“还有一事我不明白。”裘谷波冷静下来,“你才来不过几天,是如何说服堑壕的人听命于你的?”

蔡千青并未回答,而角落中忽然传出的声音给了裘谷波答案:“他不需要说服我们。”

裘谷波一愣,这才留意到房间中黑暗的角落里坐着的盐孙,他不由得惊了一身冷汗,因为自己的焦躁,完全没有留意屋内的情况,如果盐孙是刺客,自己已经丢了性命。

盐孙杵拐上前:“他对辛广运下令,辛广运转告我们,我们暗地中照做便可。至于原因,说出来不怕裘捕探生气,如今都督府中,能带领我们打赢这场仗的人,只有您面前的这位单睛花狐。”

裘谷波不语,沉默许久,又问:“下一步怎么做?”

蔡千青道:“物尽其用,盐老前辈说过,在新港海警总部监狱中,还关着两个高手。”

裘谷波皱眉:“柳落渠和伍四合?”

“没错,过去关着他们是为了制约唐安蜀,而如今傅国栋和孙三又重回一条战线,再关着就没有任何意义。”蔡千青缓缓落座,看着手中的夜明珠,“派兵剿灭海神邪教,只是下策,因为百姓已经目睹太多的死亡。”

裘谷波摇头:“我不懂,要如何做?上策是什么?”

蔡千青分析道:“上策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换言之,就是让剩下那些邪教信徒投降归顺,不过并不现实,一来他们已经中毒太深,不会投降,二来就算投降,也等于是放虎归山,我说过,我们必须斩草除根,所以,只能用中策。”

裘谷波问:“中策是什么?”

“自古及今,其道一也,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蔡千青放下那颗夜明珠,“不外软硬兼施,刚柔并进,第六步就是软中藏硬,斩草除根,你去把那两个人放出来,吩咐他们,带上薄荷所调配的药物,潜入海神邪教巢穴。”

裘谷波道:“毒杀?”

“不。”蔡千青看着他,“不是杀,是送,送他们上路去下面伺候他们的海神。”

裘谷波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裘谷波转身离去时,蔡千青又叮嘱道:“裘捕探,切勿意气用事。”

裘谷波只是微微点头,开门离开。

等门关好,盐孙走到门口,倚门而立,静听一阵,判断裘谷波真的离开后,这才看着蔡千青道:“先生,逃走的那个怎么处理?”

蔡千青坐在那,缓缓道:“如果我没猜错,逃走的那个应该是张定锋,但此人我猜测必定不是张定锋,而是借用了张定锋的身份,这就是辅世兵法中最装神弄鬼的还阳术。”

盐孙皱眉:“什么意思?”

蔡千青并不回答,只是问:“那人现在何处?”

盐孙迟疑着,蔡千青沉声道:“说,别有任何顾及,他现在就算出现在都督府也不是什么惊讶之事。”

“张定锋去了八王院。”盐孙回答,“辛广运还亲眼看到他进了南院桂花屋。”

蔡千青闻言脸上出现了些许诧异的表情:“胡深果然也是物尽其用,他布下沈青梦这颗棋子看来还有其他用意。”

盐孙道:“裘捕探和沈青梦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沈青梦有诈,裘捕探说不定已经入局。”

蔡千青沉默半响,终于道:“阴阳既为雌雄,也是男女,有男女便逃不开一个情字,善用‘得情制人’也能攻无不克,这一剂毒药,用好了,是寻不到解药的。”

盐孙问:“现在怎么办?”

蔡千青摇头:“静观其变。”

八王院南院内,沈青梦站在那几颗含苞待放的桂花树下疑惑着。

“你们为什么就不开花呢?”沈青梦仰头看着,用手轻抚着其中一丛花苞,“再不开花就过季了,哪有桂花开在冬天的?”

全神贯注盯着那丛桂花,略有些忧郁的沈青梦,丝毫没有察觉不知道何时走到身后来的张定锋。

张定锋站在那,从后方上下打量着沈青梦,在他眼中,这个女人的身材是近乎于完美的,只可惜她有太多的过去,太多的故事。

第九十四章:辅世兵法

看着那从桂花花苞的沈青梦,想起一首诗来,不由得念道:“南中有八树,繁华无四时……”

沈青梦的声音,加上她浑身散发出的桂花香,让张定锋觉得有一杯醇香的美酒就摆在跟前,只不过他只能闻,不敢喝,因为这杯酒也许有毒。

沈青梦刚念完那首诗的头两句,便听到了院外传来的脚步声,此时能来的还会有其他人吗?肯定是他。

沈青梦一面简单整理妆容,一面走向院门,而张定锋则在她转身那一刻,闪身藏在角落。

拿开门闩,打开院门,沈青梦首先看到的是一盒提起来的点心,然后才是裘谷波那张带着期盼笑容的脸。

两人相视笑着,是那种只有夫妻才有的小别胜新婚的笑容。

“回来了。”沈青梦简单的三个字,其中却包含了很多,她自然地接过裘谷波手中的点心,“是什么呀?”

裘谷波走进院内:“传尸风控制住了,海神邪教的事也得以解决,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太平,所以,西门下那家糕点铺又开张了。”

“哦。”沈青梦只是微笑着,提着点心,与裘谷波一起走进桂花屋内。

她将点心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后,俯身闻了闻:“嗯——还是和以前一样香。”

裘谷波从盒内拿起一块:“你最喜欢的桂花糕,桂花园内种桂花,桂花屋内食桂花。”

沈青梦伸手要去拿裘谷波手中那块,裘谷波却故意拿开。

沈青梦道:“你送我点心,又不让我吃,想干嘛呀?”

裘谷波只是笑,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幸福。

“哦,我懂了,你想吃,还是……”沈青梦笑着,故意装作不懂,顺手从盒中拿起一块,“你想我喂你吃?”

屋外院落中,张定锋站在桂花树的阴影中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心中有些嫉妒。是呀,这样的女人谁不想拥有呢?

如果,她能永远只属于某一个人……

裘谷波张开嘴,让沈青梦喂自己的时候,沈青梦却抓着他的手腕,调皮地将他手中那块糕点塞进他口中。

裘谷波一愣,含着桂花糕在那傻乎乎地笑着。

沈青梦也捂嘴笑着。

屋外,张定锋看着笑个不停的两人,脸上却浮现出难以言表的古怪笑容,就如同是等待猎物走进陷阱中的猎人一样。

一阵风吹过,桂花花枝随风轻摆,引得张定锋抬眼去看。

她说得对,为什么你们不开花呢?已经过季了,哪儿有桂花冬天开的?

她还有剩下半首诗没念完呢,记得那好像是范云所著的《咏桂树诗》,后面两句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不识风霜苦,安知零落期。



蛇心岛,磔狱电报室中。

乐正贤正在译着电文,孙三则站在那来回踱着步子,看着这间装有他认为全是宝贝的房间,虽然这里表面上看起来很凌乱,不过他就喜欢这种忙碌后的凌乱,因为这样代表着这里发挥着它应有的作用。

乐正贤起身,将译好的电文交给孙三:“大帅,甬城裘谷波来电,疫情被彻底控制了,海神邪教也即将解决。”

孙三看着电文,有些惊讶:“这个蔡千青这么厉害?”

“此人大才,虽说不善交际,行为怪异,但天资过人,头脑聪慧,做事从不循规蹈矩,善用奇谋。”乐正贤说到这顿了顿,“最奇怪的是,他虽然痛恨乱神怪力,可平日内在上海却是以驱魔为生。”

孙三皱眉,放下电文:“驱魔?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乐正贤道:“大帅可知,民国建立之后,举国上下打出了各种旗号救国,有推崇广开民智,教育、科学救国的,还有富豪商贾,认为应该实业救国,从而达到富贵民强的,另外还有一些人,甚至是打出了灵学救国的旗号。”

孙三放下电文,很是不解:“灵学救国?都是些江湖术士为了敛财搞出来的吧?”

“不,这些人并不是什么江湖神棍,大部分都是有学识的人,还有很多是从国外留洋归来的,甚至还有上流社会的名士,这些人中最出名的,大帅肯定认识。”乐正贤说着笑了。

孙三忙问:“谁呀?”

乐正贤道:“伍廷芳。”

孙三哈哈一笑:“扯淡,伍廷芳那可是英国留学,当了博士,后来还做了律师的,他怎么会搞这些玩意儿呢?”

乐正贤解释道:“伍廷芳在当驻美大使的时候,在美国偶然见识过一次灵魂摄影,从此着迷。”

孙三想了想:“我有点印象,以前在上海听人说起过,说洋人呀可以用相机拍摄到鬼魂,对吧?”

乐正贤点头:“没错,但那只是骗术而已,据我所知,那也只是用特殊的摄影方式制造出来的,可这个骗术却让伍廷芳博士惊讶不已,紧接着便对曾经一度嗤之以鼻的异文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后来还写了《明道会要旨》等书,意在研究异学、宗教、哲学、道德之间的关系,后来还有一些人在上海成立了一个什么灵学会,组织者都是些小有名气的文人,他们认为鬼神之说不张,国家之命遂促。”

孙三长叹道:“某些满口爱国的苦酸文人,就喜欢在国难当头的时候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乐正贤却道:“大帅,从古至今救国治国离不开文人,可祸乱朝纲他们也是祸首之一,如同政客一般,民众厌恶政客,却又无法离开政客,亦如阴阳,有正有反,有利必有弊。”

孙三点头,示意乐正贤落座:“我对这蔡千青越来越感兴趣了,此人和唐安蜀一样,虽然带着衮衣地相的头衔,可并不出名,这是为何?”

“人的名气分为两种,一种是吹捧出来的,一种是靠实力一步步攒下的,唐安蜀出师时间不长,却因为从杨森手中救下胡深而名震西南一代,先前又解开胡深早年帮你布下的局,这些都是实力的表现。同样的蔡千青也是一样,此人身世成谜,只知道是名士之后,但至于是谁家,原本是不是姓蔡,无从查起。”乐正贤落座后详细说道,“只知道他喜欢兵法谋略,《孙子兵法》、《六韬》、《三略》、《鬼谷子》、《百战奇略》不仅能倒背如流,还能善用,而且还能用在所谓的驱魔之上。”

孙三疑惑:“这怎么说?”

乐正贤道:“我听说蔡千青过去并不像现在这样极度痛恨迷信,他一向能清楚地将异文化、宗教与迷信乱神怪力分清,后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走向极端,坚信要破邪必须以毒攻毒,就如同要结束战争的唯一办法就是打赢战争一样。”

孙三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乐正贤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蔡千青的师父是谁,江湖上众说纷纭,甚至有传言,他出师的时候活生生将自己的师父逼得自杀,而他的师父也并不是什么地相,只是一名普通的铁衣地师。”

所谓铁衣地师,过去指的是在地师会中犯过大错,却因曾立过大功,虽功过相抵,保留地师之名,却必须在地师会的监视和限制中过完一生,犹如身披沉重的铁衣一般。再后来,铁衣地师又指,本是地师,靠地师之术生存,却又不认可本身行为的矛盾之人。

蔡千青在上海期间,因为揭露过许多所谓的灵异事件,还当众羞辱过许多所谓的异学大师以及打着灵学救国的上流名士,遭致无数怨恨,甚至还多次被人暗杀,不过都被他一一化解。

孙三沉默了半响后,问:“地相所学的《辅世兵法》到底是什么?”

“大帅,地相一派所学的《辅世兵法》脱胎于《鬼谷子》,乃创立地师会的二十四位地相集各家所长所创,大致分为五门,分别为测、兵、贾、权、和。”乐正贤仔细回忆着,又在旁边本子上一一写下——

地相五门中,测字门,习揣摩之术,又称苏秦术,此术以推测、侦查、侦探、解局、游说为主,唐安蜀所学的就是苏秦术。

兵字门,习谋战之术,又称孙膑术,着重兵法布局、行军布阵等,蔡千青所学的正是此术。

贾字门,习商训之术,又称范蠡术,此术专攻工农商经营之道,

权字门,习御墨之术,又称苏绰术,以“诚善、好学、远志、智勇、不争”五诀为要,专攻官场权谋。

和字门,习匡弼之术,又称荀彧术,以“天下虽平,忘战必倾”、“公则天下平矣”、“天下之天下”、“万民之主,不阿一人”四句为要,研习相人、辅世。

孙三拿起乐正贤所写的那张纸,仔细看了两遍后,道:“基本上都明白了,但御墨之术那个墨字有点……”

乐正贤笑道:“那个墨字,也就是贪墨之意,墨也指贪污、贪腐。”

“哦?”孙三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乐正贤只是道:“大帅,从古至今,不管哪个国家,有官必有贪,御墨之术的精髓在于用贪反贪,官场权谋中之上策。”

孙三点头:“最后的那个和字门,为何要研习相人、辅世,而不是专攻?”

乐正贤解释道:“就我所知,《辅世兵法》中最后一门,至今无人精习,因为其中道理虽然简单,但要做到,太难了,毕竟人无完人。”

孙三点头:“我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蔡千青为何叫单睛花狐,当初又是因为何事变得如此极端?”

乐正贤迟疑半响,说了一句:“听说是因为一个女人。”

孙三诧异:“女人?”

第九十五章:被唤醒的凶兽

陈伯忠走进司令部后堂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原本应在那打坐的胡深。

就在陈伯忠纳闷,四下寻找的时候,那位道童从旁边的暗室走出,恭敬道:“司令,师父在后山溪边钓鱼。”

“那地方能钓到什么玩意儿?”陈伯忠很疑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那道童行礼道谢,领着副官马啸天赶往后山。

来到后山,走上山坡后,陈伯忠便看到坐在溪边一块岩石上的胡深,他立即喊道:“参谋长,出事了!”

胡深并未搭理他,只是目视着缓缓流动的溪水,用一只脚踩着下方的鱼竿。

马啸天皱眉:“司令,你看……”

“你留在这等我。”陈伯忠对马啸天说了一句后,压抑着焦急的心情,走到胡深旁,低声道,“参谋长,甬城方面出事了,傅国栋把咱们的海神教给灭了。”

“意料之中。”胡深扭头看向陈伯忠。

陈伯忠看到胡深那张脸的时候,却很诧异,因为今天的胡深竟然满脸笑容,无比慈祥,就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陈伯忠猜道:“这也是你安排的?”

胡深看着溪水,微笑道:“司令,凡兵,天下之凶器也;勇,天下之凶德也,犹不得已也。不过,能止战是天下之幸事,杀孽太重,会下地狱的。”

陈伯忠站在那,下意识转身看了一眼马啸天,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因为他彻底懵了,不知道胡深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此时,那名道童缓缓走来:“司令,师父想自己静一静。”

陈伯忠看着胡深那模样走神了,等道童又说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哦,好,静一静,我也得去静一静,好好想想。”

说完,陈伯忠领着马啸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陈伯忠与马啸天远去之后,道童上前,与胡深站在一起,淡淡道:“你今天忘了喝符水。”

胡深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溪水:“一天不喝,不碍事。”

道童皱眉看着胡深,似乎在努力辨认着,随后道:“原来是傲因。”

胡深用脚有节奏地踩着鱼竿:“原来你们还给我起了名字。”

道童淡淡道:“有名字,方便辨认,也好称呼。”

胡深笑问:“我依稀记得,我们是兄弟三人,其他两个,你们也起名字了?”

道童回答:“傒囊和讹兽,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睡得太久,不记得了,也没有记得的必要。”胡深左右看了看,“只可惜,睡得太久,连手臂都弄丢了。”

道童又道:“说点正事,甬城方面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胡深却看着道童:“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们免不了常见面,你怎么称呼?”

“我没名字,你喜欢怎么叫都行。”道童冰冷回答,“我只是想知道,怎么答复甬城方面。”

胡深微微皱眉:“让我想想,之前的布局是如何的,你稍等,我得回去问问老头儿。”

“问吧。”道童看着溪水,干脆盘腿坐下,“我等你。”

道童听着溪水的流淌和枝头的鸟鸣,逐渐安静,就当他要彻底心静的那一刻,身旁的胡深却用脚踩着他的肩膀道:“喂,无名,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道童扭头看着:“做什么?”

胡深笑眯眯地说:“貂蝉。”

道童微微一愣,但随后立即明白,起身道:“我知道了。”

道童转身刚走了几步,胡深忽然低下头,咳嗽了一阵后,又道:“还要通知夜枭,这一步务必需要他们协助。”

道童听着胡深忽然变得沙哑的声音,止步转身道:“讹兽?”

“无名,初次见面,以后还有劳烦你的地方。”胡深背对着道童,声音沙哑又低沉,“傒囊有点懒,不愿意起床和你见面,勿怪。”

道童站在那道:“我懂了,他是故意停药的,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了,只能唤醒你们三个。”

胡深深深呼吸了一口,又问:“唐安蜀身在磔狱,所以,甬城的那盘棋不是他下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徒弟肯定找来了挚友蔡千青。”

道童道:“是的,的确是单睛花狐。”

胡深沉声道:“所以,只能用貂蝉。”

道童不再回话,转身大步离去。

胡深向后仰去,望着天空,自语道:“一觉醒来,依然身在乱世,有趣,真是有趣。”



装作小贩的伍四合与柳落渠挑着货担从甬城新港教堂外缓缓走过。

教堂周围都铸起了工事,大批傅国栋的士兵驻扎在此,而周围还有一些洋人的军队,除此之外,外围还派遣了许多海警总局的警察,其中大部分都是印度人,只有很少部分华警,不过相同的是,所有人都携带了枪支。

好在是,他们之间似乎没有爆发冲突的可能性。当然,前提是,傅国栋的士兵不会贸然冲入教堂。

“难怪傅国栋不敢带兵冲进去。”伍四合站在角落中看着教堂大门,“原来邪教的老巢在洋人的教堂里,真讽刺。”

柳落渠观察着四下:“裘谷波说,要等着百姓谏言,不过那只是表面上做给全城百姓看的,就算百姓呼声再高,没有洋人点头,傅国栋也不敢轻率用兵,毕竟这地方对洋人来说无比神圣呀。”

伍四合摘下斗笠:“怎么办?杀人可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柳落渠拍了拍胸口:“毒杀太简单了,不过得摸清楚教堂里面有多少人,哪些人该杀,哪些人杀不得,里边肯定有洋人,洋人可杀不得。”

伍四合重新戴上斗笠:“先休息,入夜再进去看看。”

柳落渠舔了舔嘴唇,笑道:“先去吃一顿好的吧,然后……”

“不能找女人。”伍四合打断柳落渠的话,“色字头上一把刀。”

柳落渠露出遗憾的表情:“好吧,好吧,不过完事之后,你可不能再管我做什么。”

两人挑着货物慢慢远去,教堂内依然安静,就好像里面没有任何人。



浑身如针扎般的疼痛终于让唐安蜀从昏迷中逐渐醒来,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模糊,因为头部还在眩晕,恍惚看到的人影全部重叠在了一起。

眼前有人吗?

不过,唐安蜀清楚记得张伯烈和刘顾治已死,两人死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当时从地洞跳下后,自己因为头部撞到了洞壁而晕了过去,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除了自己,还有谁活下来了?按理说加上自己,队伍中活下来的还有六个人。

“醒了。”唐安蜀听到了女人说话,那肯定是安息香。

随后,古风的声音也传来:“你怎么样了?”

唐安蜀微微摇头,头晕的关系让他无法组织出语言来。安息香将一个小瓶放在他鼻前晃了晃,当他闻到瓶中那股怪味时,顿时清醒了不少。

唐安蜀努力睁开眼睛,分别看了古风和安息香,目光又掠过两人,看向坐在洞口警戒的李兆年、王庆云和汤化龙。

唐安蜀松了一口气,道:“都在就好。”

这句话说完,古风脸色一沉:“张伯烈和刘顾治是我害死的,我太鲁莽,犯下了军人不应该犯的错误。”

唐安蜀安慰道:“他俩的死,并非你的错,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侦查获取前方的情报,先前情急之中我让大家跳下地洞,我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完全就是赌一把,不跳是死,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唐安蜀说完,见安息香和古风都低着头,又道:“你们不用这样,人死不能复生……”

话没说完,唐安蜀竟发现洞口警戒的三人也低着头,耳边也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阿香?古副官?你们怎么了?”唐安蜀抬手去摇了摇古风,“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唐安蜀的手刚摇晃了下古风,古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又猛地抬起头来。

古风面部的五官开始扭曲旋转,紧接着变成了一团漆黑,中间还有个缓慢旋转的漩涡,旁边的安息香的面部也发生了相同的转变。

唐安蜀下意识朝后爬去:“你们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说话间,洞口警戒的三人也朝着这边走来,走在前方的李兆年和王庆云的面部却慢慢地变成了张伯烈和刘顾治。

“先生,人死不能复生。”古风的声音传入唐安蜀的耳中,“所以,你不要太伤心,因为你得陪我们一起死!”

唐安蜀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朝着自己扑来。

“啊——”唐安蜀从噩梦中惊醒,醒来的瞬间,却发现古风和李兆年按住自己的双手,而王庆云和汤化龙正按住自己的腿部。

唐安蜀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安息香冷静地凑近唐安蜀,仔细看着他的双眼,然后道:“松开吧,他没事了。”

古风等人松开唐安蜀,唐安蜀揉着自己的有些微微发痛的手腕,同时发现古风的脸上似乎有淤青,再看李兆年等人,也挂彩了。

唐安蜀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身体,自己却似乎没有事。

“别摸了,你没事,就是跳下来的时候撞晕过去了。”古风坐在一旁,“只不过等我们醒来后,你好像中邪了一样,对我们动手了,出手全是杀招。”

唐安蜀疑惑道:“什么?我对你们动手了?”

安息香在旁边疑惑地看着他:“唐安蜀,你曾经是不是患过暴厥症或者尸厥症?”

唐安蜀摇头:“没有。”

安息香看了一眼古风:“失心疯和失智症呢?”

第九十六章:迷雾干尸

唐安蜀依然摇头:“什么意思?我没有得过这些病。”

安息香点头:“那也许是你撞了头导致的吧,又或许是吸入了什么东西,毕竟外面那种环境太诡异了。”

唐安蜀闻言,立即朝着外面看去:“洞外面是什么地方?”

古风起身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也不知道,落下来之后就到了这么个地方。”

唐安蜀立即与古风、安息香等人朝着洞外走去,刚出洞口,唐安蜀就感到一阵热浪袭来,发现洞外白茫茫一片,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酸臭味传来。

唐安蜀捂住鼻子:“什么气味?”

刚说完,未等旁人回答,唐安蜀就隐约看到浓烟之中有几个人影,他下意识拔出手枪,瞄准前方,却被古风抬手按住。

古风道:“别紧张,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虽然古风这么说,但唐安蜀依然不肯松开武器,提着手枪朝着黑影处走去,走近之后,他才看清楚那是几具立在原地已经风化掉的干尸。

古风站在旁边,看着凑近干尸仔细观察的唐安蜀,问:“唐安蜀,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

“明军。”唐安蜀不假思索地回答,“而且应该是明末时期的水军,而且是精锐之师,你看他们的打扮,头戴铁盔,身披绵甲,上肢有遮臂,腰下落甲裙,腿部还有卫足。”

说着,唐安蜀又在地上发现了什么东西,俯身捡起来,吹起上面的灰尘道:“你们看,这里还有面甲。”

古风和安息香凑近,看着唐安蜀手中那个面具,安息香用手一摸:“还是铜的?”

唐安蜀解释道:“明朝的火器很厉害,官兵往往面部容易受伤,面甲就得以推广,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叫金貌脸,用铜所铸,面具上有彩绘,内部衬绵,另一种叫龙鳞脸,以牛皮为面,外镶铜鳞片。”

安息香拿过唐安蜀手中的面甲:“这么说,这就是金貌脸?”

唐安蜀仔细看着其他几具干尸:“没错,你看,这几人腋下还有腋甲,喉部还有兽口护喉,非精锐之师,不可能佩戴这么齐全。”

古风又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水军?”

“第一,这里是海岛,明朝的海防之策简单来说,就是九个字——防御之法,守海岛为上。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必定是水军,当然,这些我也不懂,都是听蔡千青给我讲的。”唐安蜀说着笑了笑,又回忆起过去,顿了顿又道,“第二,他们身着绵甲,而非铁甲。”

古风点头,仔细看着那身铠甲:“绵甲是什么东西?和铁甲有什么区别?”

唐安蜀指着那铠甲道:“明朝的软甲大致分为两种,一为布甲,一为软皮甲,布甲则是由元朝继承而来,又细分两种,一种以布为面里,中间缀以铁甲,表面镶铁甲钉,还有一种为绵甲,这些干尸身上所穿的就是绵甲。”

说完,唐安蜀拔出匕首来刺了下:“这些绵甲制作很讲究,记载中说,绵甲以棉花七斤,用布缝如夹袄,两臂过肩五寸,下长掩膝,粗线逐行横行。缝紧入水,浸透取起,铺地,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收用,见雨不重,霉鬒不尽,鸟铳不能大伤。”

古风听完很诧异:“鸟铳不能大伤!?这东西还能防弹?”

唐安蜀道:“只限于明朝时期低等的鸟铳,和现在的钢盔一样的作用吧,并不能直接防弹,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保持这个姿势变成干尸。”

“你往前走就知道了,这里浓烟太大,看不清楚。”安息香说着穿过几具干尸往前走去。

唐安蜀紧随安息香向前行去的同时,才发现周围还有许多相同打扮,姿态各异的干尸,大部分都是立在原地,有些则是席地而坐,有些躺着似乎在睡觉。

看样子是什么东西夺走了他们的性命,又将他们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可什么样的东西才会让人死后还维持着活着时的模样呢?

浓烟终于在往前步行五十步左右逐渐散开,紧接着,出现在唐安蜀眼前的竟是一座冒着热气的湖,一座地下湖。

唐安蜀呆呆地站在湖边,被眼前的情景所惊呆了:“这里怎么会还有一座湖?”

安息香点头道:“对呀,我也很纳闷为什么还有一座湖,而且你看,这座湖似乎看不到尽头,有多大都不知道。”

唐安蜀闻着那股酸臭味,蹲下来发现臭味正是来自于湖中。

“硫磺。”安息香靠过来说,“有硫磺味,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的气味,混在一起了,你往那边看。”

唐安蜀顺着安息香的手看过去,发现右侧湖沿岸有什么东西,他立即上前,发现湖沿岸的浅水中竟还有很多鱼虾蟹,特别是那些虾蟹,个头都比平时看到的要大上好几倍,如同怪物一样。

“都是干壳,就像那边的干尸一样。”安息香用刀挑起来一只螃蟹壳,“身体陷入水中的泥沙里,保持着这个姿态,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唐安蜀此时想起了什么,抬眼四下看着:“好奇怪,明明我们在地底,在洞穴中,为什么这么亮?”

古风指着头顶:“头顶的岩石好像能发光,对了,还有那里,有个洞,洞内的浓烟比下面的还要多。”

唐安蜀顺着古风的手看过去,发现洞顶有一个大洞,洞口盘旋着白色的浓烟,浓烟的中心还有个漩涡,看到这的时候,唐安蜀忽然间想起了醒来前做的那个噩梦,古风和安息香脸上出现的那个可怕的黑色漩涡。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做那古怪的梦?为什么我会在失去意识的前提下,对古风他们动手,而且出手全是杀招?

“你怎么看?”古风的问题让唐安蜀回过神来。

唐安蜀摇头:“也许是地底火山,总之可能性太多,我们的粮食和水不多了,大家也休息够了,必须得继续前进,你们侦查过周围吗?”

古风道:“两侧都是死路,爬不上去,也没有其他的洞穴,所以,只有一条路,就是穿过这面湖,朝着里面走。”

“怎么穿过去呀?”唐安蜀很是为难,“游泳吗?不可能,这座湖酸臭难当,人游下去,过不了多久,不是被熏晕就是被熏死。”

古风拍了拍唐安蜀的肩头,指着右侧的浓雾之中:“那头有个营地,那里有船,你应该去看看。”

唐安蜀很是惊讶:“营地?”

藏身洞内,李兆年、王庆云和汤化龙坐在那,对视无话。

终于,汤化龙打破了沉默:“还有烟吗?”

李兆年掏出一包来,扔给汤化龙,汤化龙摸出六支香烟,点燃后,插在地上:“祭拜下伯烈和顾治吧。”

三人坐在那,看着燃烧中的香烟,心情都很郁闷。

汤化龙再次打破沉默:“古副官很自责,他在磔狱一直待我们不薄,所以,从今往后,大家不要再提伯烈和顾治的事儿。”

王庆云赞同:“至少在我们活着离开之前,不要提。”

李兆年看着插在地上的香烟:“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汤化龙肯定道:“一定能!相信古副官。”

李兆年沉声道:“我当然相信古副官,可是,我有点担心那个地相。”

王庆云也看着汤化龙道:“我也是,你之前也看到了,若不是靠古副官,恐怕凭我们三人,绝对无法克制住发狂的唐安蜀,先前稍有差池,我们都死了。”

李兆年起身道:“没想到,那小子看起来文弱,拳脚功夫却如此厉害,远在我们三人之上,如果再出现此类问题,万一古副官临时不在,或者他受了伤,我们就全完了。”

王庆云接着道:“下来前,听古副官大致说过,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帅被胡深所蒙骗而设下,而唐安蜀是胡深的徒弟,虽然他因为此事与师父决裂,但我始终觉得哪儿不对。”

汤化龙制止两人再讨论下去:“不要再说了,凡事要听古副官的,等他回来之后,你们想办法拖住唐安蜀,我找机会和他商量。”

李兆年和王庆云听汤化龙这么一说,只得沉默着点了点头。

地上的六支香烟逐渐燃尽。

往湖岸右侧前行大概百米的模样,浓烟之中真的藏有一座不大的营地。

营地不仅在湖岸建有码头,还立有无数用来养鱼的鱼篓,岸边有晾晒渔网和鱼干用的支架,旁边有灶台,后方还遍布着十来个大小不一,但已千疮百孔的大小营帐。

“这个营地不大。”唐安蜀四下看着,“这里应该只是驻扎着一支先遣部队。”

安息香环视四周:“这还不算大?”

古风道:“唐安蜀说得对,不算大,按照现在的建制算,撑死也就是一个连。”

安息香指着岸边:“有简易的码头,有养鱼的工具,有晾晒的架子,怎么看也是准备长期住。”

唐安蜀走向一座帐篷:“你我说的并不矛盾,之所以有这些东西,恰好说明他们是来探路的先遣军,发现这里适合居住,于是就地安营扎寨。”

“这里?”安息香四下看着,“适合居住?适合下葬吧。”

唐安蜀通过帐篷上的窟窿看着里面,然后俯身从下面的大洞钻了进去。

安息香见状也钻了进去,留下古风持枪站在外面警戒着,以防意外发生。

帐篷内,整齐地躺着十来具干尸,从穿着来看,应该是在睡觉。

唐安蜀左右看着,问:“阿香,你觉得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第九十七章:危险来袭

安息香走近一具干尸,仔细看了看,又拔出匕首来,拨动了下,起身来又换了一具尸体,许久后,才起身来:“不知道,都成干尸了,死因肯定是查不出来,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死前应该是在睡觉,是在睡梦中死去的,没有异常姿势,没有被人捂住口鼻喉咙,没有人蜷缩身体,这些都说明,这些人死的时候很平静。”

唐安蜀注视着周围那几具干尸,思思思量了下之后,又蹲在一具干尸跟前: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干尸与先前我们看到的那些不大一样。”

安息香也重新蹲下来:“对,先前那些干尸,体表很脆,就像被烤过的一样,体表发灰,而这里的干尸体表发黑,皮肤虽然风化,但发软。”

唐安蜀起身来,也不说什么,只是钻出帐篷。

“怎么样?”古风见唐安蜀出来立即问。

唐安蜀只是摇摇头,在营地中慢慢走着,不时蹲下来看着一些东西,自顾自地摇头,又走向另外一面。

古风看见唐安蜀这样,扭头问安息香:“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安息香摇头:“只知道营地里的人,死因和那头的不一样,至于这里发生了何事,还不清楚,就看那位高人怎么推断了。”

此时,湖上刮来了一阵热浪,热浪将周围的帐篷吹得呼呼作响,穿过帐篷窟窿的时候发出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的怪声,让人不寒而栗。

唐安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到古风跟前,问:“古副官,你是军人,依你之见,这支明军要搭建这样一个营地,需要多长的时间?”

古风疑惑:“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只管回答!”唐安蜀皱眉看向那面湖,“越快越好。”

“搭建营帐花不了什么时间,简易码头和晾晒架也简单,因为有现成的木材,应该是他们船上带的,灶台就更简单了,用石头和泥土就可以堆砌而成。”古风边说边盘算着,“从营地来分析,人数大概在百人左右。”

唐安蜀道:“明朝初期,有兵五千为指挥,满千者为万户,百人为百户,五十人为总旗,十人为小旗,这里应该是百户所领的先遣精兵,如你刚才所说,搭建此营地,花不了一天吧?”

古风点头道:“差不多。”

唐安蜀又问:“我们落下来之后,有谁是一直保持清醒的?”

安息香道:“除了你晕过去之外,我们都没事。”

唐安蜀点头:“我们从地洞跳下到至今,过了过久?”

古风道:“快一天了。”

唐安蜀立即问,神情紧张:“这个过程中,洞外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唐安蜀的问话,加上他满脸的紧张,让古风和安息香都觉得脊背发凉,两人对视一眼后,安息香试探着问:“什么意思?”

唐安蜀很着急:“就是说,洞外有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事情?例如说,突然起风,亦或者温度骤升?”

古风和安息香想了想,都摇头,此时古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你昏迷的时候,湖岸边的浓烟没那么大,还能清楚看到那面湖,随后你发狂了,我立即返回制住你,等你清醒,我们出洞的时候,外面的浓烟就变多了,而且你还记得吗?出洞那瞬间,还有阵阵热浪从湖上袭来。”

“那就对了,差不多是两天一个周期。”唐安蜀突然间明白了,“我们必须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唐安蜀说着就要往回走,随后由走变跑,还在自言自语道:“来不及了。”

古风和安息香见状立即追上去。

古风追上唐安蜀,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呀?”

安息香也问:“对呀,我们怎么走?往哪儿走?那地洞我们也爬不回去,就算爬回去,上面的鱼刃和蛟蟒我们也无法对付,依然是死路一条。”

唐安蜀猛地停下,看着营地的方向:“走不了也得马上找个藏身之所,最好是在那营地附近,等熬过危机后,马上驾船到湖对岸去,应该来得及,那些明军能平安过来,我们也应该能平安离开。”

想到这,唐安蜀忽然间又想起来什么:“不对,我算错了,明军从那头到这边花了多长时间呢?一天?两天?还是更长?至少得按照一天算,所以,周期应该按照三天算,不管怎么算,我们都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古风听得稀里糊涂的:“你倒是说清楚为什么呀?”

唐安蜀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你赶紧回去把其他人叫过来,我和阿香回去找藏身的洞穴,记住,越快越好,不要耽搁。”

说完,唐安蜀又转身朝着营地跑去。

古风看着唐安蜀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是疑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息香安慰古风:“听他的吧,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之前在上面,若不是他,我们都死了。”

安息香的话,让古风又想起了张伯烈和刘顾治的死,脸色立即沉了下去。

安息香忙道:“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赶紧,快去快回。”

古风点头,转身朝着李兆年等人的所在地跑去。

安息香跟随唐安蜀跑了一会儿,突然间觉得哪儿不对劲,立即转身。

转身那瞬间,安息香发现来时方向的白烟越来越浓了,而且她还感觉到似乎浓烟之中存在什么东西。

“唐安蜀!”安息香再转身时,发现唐安蜀已经不见踪影,她觉得有些害怕,赶紧朝着营地内跑去,边跑边四下喊着唐安蜀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心底的害怕,安息香的呼喊声并不大,就像是在寻找捉迷藏的孩童一般。

“唐安蜀?”安息香原地转着圈,四下看着,“你在哪儿?唐安蜀?”

营地内一片死寂,除了风吹营帐发出的怪叫外,安息香就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就在她有些焦急的时候,唐安蜀从靠洞壁一侧的营帐后钻出来,而且还持枪相对。

安息香一愣,正在吃惊的时候,却看到唐安蜀的枪口朝着她的右侧移动着,同时另外一只手抬起,示意她赶紧过去。

此时安息香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肯定有什么东西,她正准备朝着唐安蜀处跑去的时候,唐安蜀却沉声道:“慢慢的,不要跑。”

安息香朝着唐安蜀处慢慢走过去,额前汗水一颗颗渗出,她虽然不知道身后有什么,但唐安蜀既然能拔枪出来,就代表着那东西肯定十分危险。

当安息香走到唐安蜀跟前的时候,唐安蜀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安息香也立即拔出自己的手枪,跟随唐安蜀的枪口将目光投过去。

可是,她除了看到一片白色的浓烟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里有什么东西。”唐安蜀低声道。

安息香问:“你看到了吗?是什么?”

“不知道。”唐安蜀微微摇头,“我只是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没看清,不管有什么,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找个藏身之所,你赶紧去找,我掩护你。”

安息香知道现在多问没用,转身便沿着山壁开始寻找起来。

而后方的唐安蜀则蹲在那,继续凝视着浓烟之中,他知道,刚才自己肯定看到了什么东西。

另外一边的洞穴中,古风简单告知了眼下的情况,便立即命令李兆年三人收拾东西与自己离开。

收拾着东西的李兆年问:“长官,你说的危机是什么?”

古风摇头:“不知道,唐安蜀也没有说清楚。”

王庆云与李兆年对视一眼,然后道:“长官,那个唐安蜀值得信任吗?”

古风对王庆云突然表现出的疑惑感觉很诧异:“什么意思?”

王庆云道:“我觉得他很古怪。”

古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李兆年:“你也这么想?”

李兆年点头,古风又看向汤化龙。

汤化龙背上自己的千机囊,又将古风的防毒面罩递过去:“长官,保险起见,戴上这个。”

古风接过防毒面罩,问:“你怎么看?”

汤化龙看了一眼旁边两人:“我保留意见,服从命令。”

短短九个字,让古风心里有数,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队伍中一旦出现分歧,裂缝就产生了,哪怕只是小小的裂缝都有可能导致重大的信任危机出现。

这种来自内部的危机,比周遭那些随时能夺走他们性命的怪物更恐怖。

如果放在军队中,李兆年和王庆云的话就等于是兵变的先兆。

而要抑制兵变的发生,要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么就直接除掉领头者,以绝后患。

古风站在洞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李兆年,王庆云,你们信任我吗?”

两人挺胸站定:“是的!长官!”

“那我就不需要多说了。”古风提起手中的花机关,“按照刚才的原定计划,出发!”

说完,古风转身离去,汤化龙也赶紧跟随,临行前,抬手分别拍了拍李兆年和王庆云的肩头。

“走吧。”李兆年勉强笑了下。

王庆云点头,也走了出去:“服从命令!”

四人走出洞穴那瞬间,发现外面已经弥漫浓烟,先前浓烟还只是漂浮在离地大概两三米的位置,而此时,已经接近了洞穴顶端。

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第九十八章:变化的干尸

“这个洞怎么样?”安息香在洞壁上方找到一个出入口并不大的洞穴,勉强能让两个人并排着爬进去,而洞内虽说不宽敞,但挤进去十个人没有任何问题。

安息香问了半天,唐安蜀才从洞口钻出来:“还行,看起来还算安全,不过你是生存专家,这件事得你说了算。”

安息香摇头道:“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躲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能分析出,这里的人都被什么东西给侵蚀后变成了那副模样。”唐安蜀从洞口上方滑落下来,站在安息香跟前,“等古副官他们来了之后,我再说明下我的推测,现在,我们得在这个营地中找点东西,在我们等下藏进去后,将洞口堵住。”

“堵住?为……”安息香没问完自己就打住了,“好吧,听你的,等古大哥来了再说。”

安息香说完抹了一把汗,不知不觉中洞内的温度已经攀升,如今感觉就如酷夏一般。

安息香喝了一口水,便和唐安蜀一起寻找着可以堵住洞穴的东西,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些零碎的麻布牛皮之类的东西。

此时,古风也领着李兆年等人急匆匆赶来。

看到古风之后,唐安蜀第一时间问:“你们来的路上还安全吗?”

古风点头:“安全,怎么了?”

安息香看向浓烟中:“好像浓烟中藏了什么东西。”

听安息香这么一说,李兆年等人立即端起手中的武器,以古风为首,站成菱形保护队形,将安息香和唐安蜀围住。

古风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所说的危机到底是什么了吧?”

唐安蜀点头:“从哪儿说起呢?就从那批明军说起吧,他们从这个地下湖的另外一面驾船而来。他们来到后,立即就地扎营,花了大概一天的时间,扎营的同时,百户下令三分之一的士兵休息,等营地搭建完毕后,搭建营地的士兵们开始休息,而先前休息的那三分之一的士兵便离开营地勘查。”

安息香道:“那三分之一的士兵,就是先前我们在洞穴外,湖岸边看到的那些如雕塑一样的干尸?”

“没错,就是他们,这批人勘查的时间并不久,就出事了。”唐安蜀看着营地四周道,“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也说不清,我估计与这里的温度还有热浪有关系,总之特别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毫无痛苦地杀死了这个洞穴中所有的生命,最重要的是,当时这个洞穴和现在肯定不一样,环境是特别适合居住的,否则,那些明军也不会选择在这里扎营,更不会建起码头,还在湖岸落下鱼篓。”

唐安蜀刚说到这的时候,突然间湖那边吹来一阵阵狂风,这次袭来的狂风并不是热浪,而是凉风,让人感觉到十分舒适,但因为风太大,导致众人都站不稳,周围的营帐也刮得四下扬起。

“快进洞!快!”唐安蜀指挥着众人朝着上面的洞穴爬去,自己也同时朝着那里奔去。

众人按秩序一个个朝着洞中爬去,等轮到最后的唐安蜀准备进洞的时候,在洞口伸手去拉唐安蜀的古风却呆住了,抬头来看着那面湖,吃惊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立即转身,却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原本的浓浓白烟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股酸臭味消失了不说,原本浑浊的湖水也正逐步变得清澈。

唐安蜀吃惊地走向湖边,盯着湖中浑浊的湖水正逐步退去,就像是有神仙在施展法术一样,褪去湖中的浑浊,替换上了清澈冰凉的湖水。

再抬头,山洞顶端那个洞口中的浓雾也朝着漩涡中心翻滚着,很快便被一股神秘力量抽得干干净净,一束阳光从上方直射下来,照亮下方湖面上那一小片地方,就像是天降神迹。

“我的娘诶。”安息香站在唐安蜀身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风持枪站在那,依然保持着警惕。

李兆年、王庆云和汤化龙站在后方,好奇地四下看着。

安息香走进湖水中,感受那股久违的冰爽时,也发现了有东西在其中游动,她惊道:“你们看!是鱼!”

众人看向湖中浅水处,竟发现无数的鱼儿游动在其中,再抬眼往前看,湖另外一面还有很多的鱼慢慢游来,等那些鱼群涌来散开后,还能看到随流被冲来的虾蟹。

古风俯身仔细看着:“是海鱼。”

安息香伸手在水里搅了搅,迟疑了下,舔了下自己的手指头,然后吐出一口唾沫,看着唐安蜀道:“是海水,没有异味的海水。”

李兆年上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望远镜。”唐安蜀拿过汤化龙递来的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岸边,然后将望远镜扔给古风,“古副官,你现在看看那些干尸。”

古风看了一眼后,放下来,安息香看了一眼,惊道:“腊尸?怎么会这样?”

此时原本在岸边像是雕塑一样的干尸,却变成了一具具腊尸。

唐安蜀摇头:“我去营帐内看看。”

唐安蜀走后,古风问安息香:“明明是干尸来着,怎么会变成腊尸的?”

安息香摇头:“不知道,也许原本他们死后形成了腊尸,因为环境或者其他原因表层附上了某种东西,就像多了一层皮肤,以至于看起来像是干尸。”

古风对李兆年下令道:“李兆年,你和汤化龙在湖岸警戒,有情况立即进营地与我们会和。”

李兆年、汤化龙齐声道:“是!”

营帐内,唐安蜀站在两排干尸之间,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他的脑子中不断闪过之前看到的一切,还有安息香和古风的回答,如果自己之前没有晕过去,也许能发现什么,我为什么会晕过去呢?我是不是发狂了?

不,我不能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必须得思考这个山洞过去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之间到底间隔多久?

“我们现在看到的情景就与明军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唐安蜀突然间转身,对悄悄钻进来,不敢打扰他的古风和安息香说道,两人被唐安蜀吓了一跳。

安息香点头:“应该是。”

古风想了想道:“然后浓烟来了,他们就死了?”

“不,不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从地洞掉下来之后早就死了。”唐安蜀摇头道,“那些浓烟肯定具有一定的伤害性,但不至于杀死我们,加上这些尸体保持的姿态都不痛苦,所以,我依然坚持之前的意见,这里会根据时间的变换,交替出现三种不同的环境,一是我们现在看到的生存环境,二是浓烟环境,三就是暴死环境。”

安息香终于明白:“你先前所说的周期,指的就是环境交替的时间间隔?”

“我是这么计算的,我们从地洞滑落下来,到现在这个环境出现,差不多是一天的时间,而之前明军要搭建这个营地,也必须得花一天的时间,对吧?”唐安蜀转身看着那些干尸,“加上明军是在生存环境出现后被瞬间致死的,所以,我推测,此地是浓烟环境变成生存环境,生存环境之后突变成暴死环境,暴死环境结束后再变成浓烟环境,如此反复。”

安息香彻底听懂了:“难怪你要找个洞穴,这么说,交替的周期,不是三天,而是两天?”

古风略微思考了下,也明白了:“我明白为何唐安蜀要说明军花了一天的时间到达这里,因为明军驾船驶来之前,这里还是浓烟环境,在他们即将到来的时候,这里的环境骤变为适合生存的环境,他们对此一无所知,用了一天的时间安营扎寨,然后集体暴死,这么说,是第三种环境杀死了他们?”

唐安蜀道:“没错,我为何要选择在营地周围找藏身之所,就因为营地这里的尸体与那边的不太一样,你们来看,这一侧的尸体,在呈现出生存环境后,没有太大的变化,相反立在湖岸边那些尸体在浓烟环境和生存环境中,尸体表面变化极大,所以,营地内的人虽然暴死,但至少遭受的后续伤害要轻很多。”

古风点头:“这么说,咱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我们现在就驾船离开吧?应该来得及。”

安息香反对:“不行,那些船经过几百年的岁月,能不能用还是一回事,再者,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这里有鱼虾蟹,可以趁这一天的时间,捕捞一些,作为之后的替代食物,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湖对岸有什么。”

唐安蜀赞同:“对,即便这些明军当年是从对面过来的,但过了数百年,对岸有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为保险起见,还是按照阿香所说的做。”

“我知道了。”古风点头,“我出去做准备,你们也抓紧吧。”

古风离开,安息香看着又独自站在那思考着什么的唐安蜀,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了,只是道:“我在外面等你。”

唐安蜀微微点头,却是心不在焉,脑子中一团乱麻,不知为何,在醒来之后,自己想要集中注意力变得十分困难。

我脑子是不是摔坏了?

唐安蜀极其疑惑,他感觉自己身体似乎有异样,但又说不出来,这种异样是刚刚产生的,还是自小就有?这些问缠绕着他,让他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一种不安充斥着全身。

第九十九章:夜枭

入夜,甬城城楼之上灯火通明,站在城内楼下的蔡千青平静地看着从城墙上方巡逻而过的士兵,等士兵走过目光又停留在那堆篝火之上,紧接着又转向左侧,看着挂在另外一侧的火把。

“每隔三十步有篝火。”一旁的裘谷波指着上方解释道,“十步内必有火把,随取随有。”

裘谷波说完,蔡千青却冷冷道:“从今晚开始,不许再燃篝火,每十步立火灯一支,每五步堆放未燃的火把五个,士兵巡逻不允许携带任何明火,除城楼内,外部巡逻的士兵不允许说话。”

裘谷波很是诧异,刚想说什么,蔡千青接着道:“甬城四门城楼的守卫每隔九个小时与城内守卫换班一次,四门城楼上的卫兵分为三批,一批巡逻,一批原地驻守警戒,剩下一批休息,每小时轮换一次,你听懂了吗?”

裘谷波一脸疑惑地看着蔡千青。

“看来没听懂,我详细说一遍,你注意听。”蔡千青看了一眼裘谷波,又道,“每隔三个小时,让巡逻的替换驻守警戒的,让原本警戒的回城楼内休息,再让之前休息的巡逻,够清楚了吧?”

裘谷波立即点头:“轮班那事我听明白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让点火把?不点火把能看清楚吗?”

蔡千青也不搭理裘谷波,只是转身对周围的其他士兵下令道:“把周围的灯火全部熄灭,再传令城楼熄火,保持安静。”

很快,周围和城楼上变得漆黑一片,此时,蔡千青才道:“裘捕探,你现在抬头看看城楼之上,能看清楚吗?”

裘谷波抬眼看着,发现竟然能清楚地看到城楼上的士兵,就算是现在有人在上方竖起手指头,他都能数清楚竖起来了几根。

蔡千青又道:“辛苦裘捕探上城楼一趟。”

裘谷波看了一眼蔡千青,没说什么,一口气爬上去,站在箭跺处,向下道:“我上来了,然后呢?”

蔡千青在下面大声问:“请问裘捕探,现在你看到什么了?”

裘谷波摇头:“漆黑一片,没有灯火,我当然……”

话没说完,裘谷波才猛然意识到蔡千青所指,自顾自点着头又跑下城楼,回到蔡千青跟前。

蔡千青平静地问:“现在,你明白了?”

裘谷波点头:“明白了。”

“点灯。”蔡千青对周围士兵下令,然后一字字道,“夜战要诀有五,一、明高低暗,在夜间从高处往低处看,不易发现,而从低处看高处则一目了然;二、较小却目视不清的物体容易误判距离较远,而大的,有亮光的物体容易误判距离较近;三、从暗处看亮处,看得远,反之看得近;四、面朝光亮之处看得近,背向光亮看得远;五、高速人或物容易发现,静止不动或者低速人或物极难发现。”

裘谷波一边听,一边低声重复念着,然后道:“我明白了,还有什么吗?”

蔡千青环视周围:“还有很多,我一次性也说不完,之后在巡视的过程中,我发现问题再告知。对了,把军中有参战经验的老兵集合起来受训,再派往各个班排,授予军职,能做班长的就做班长,有能力当排长的就当排长,记住,再高明的计谋也是来自于经验,一个老兵顶十个新丁,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裘谷波又问:“先生,至于受训一事,是您亲自教授吗?”

“不,大部分还得有作战经验的人来。”蔡千青看着裘谷波道,“让堑壕的人训练他们,别忘了,孙三手下那支突击队就是出自堑壕之手,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和他们谈谈。”



南城某民居中,二楼房间中的张定锋走到窗户边,拿出手枪来,检查了一番,放在一旁后小心推开窗户,从缝隙中看着下方街头巡逻的士兵。

张定锋看着士兵远去,准备推开窗户往稍远一点的地方看去时,他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张定锋侧目,同时拿起旁边的手枪,却听到进屋来的那个男人沉声道:“现在拿枪已经晚了,我要杀你,根本不用进来。”

张定锋放下手枪,笑看着立在门口,双手背于身后,穿着中山装,脸上却戴着脸谱面具的男子。

“在下张定锋,久仰堑壕夜枭大名。”张定锋抱拳行礼,“不知道阁下是夜枭中哪一位?”

张定锋说话间才看清楚,男子面具上所绘的是京剧中张飞脸谱,微光下,原本有些可怕的面具显得更为骇人。

“苍耳。”男子冷冷回答,“张先生,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计划布置妥当,随时都可以开始了。不过话得说在前头,今晚的行动,我们见好就收,我们夜枭与你们之间,是合作,而非同盟,更不是雇佣,但是,你们该给的还是得给,少一个子,杀你全家,刨你祖坟!”

张定锋笑道:“苍耳兄只管放心,酬劳只多不少,不过今晚的行动,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必须要在四个地方同时动手,你们的人手够吗?不够,我可以派人协助,放心,这不是减酬劳的借口。”

苍耳冷哼一声:“堑壕做事,从不依靠外力,我们夜枭更是独来独往,三更之前,肯定结束,你准备好东西吧!”

苍耳说完要走,张定锋追上一步,问:“斗胆问一句,夜枭来甬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按理说,你们为其卖命的张大帅现在已经与孙总司令是盟友,傅国栋属孙总司令麾下,不应该与其为敌才对。”

苍耳站在原地,并不转身,声音冰冷带着杀气:“与你何干?听清楚了,我们的合作有一次就了一次,至于有没有下一次,那得看我们老大的心情,你问那么多,是不想活了?”

张定锋忍了忍,压住火,他知道自己不是苍耳的对手:“对不起,是我多嘴了,预祝各位今晚顺利。”

“不用预祝。”苍耳开门离去,在楼道中扔下一句话,“肯定顺利!”

站在空荡荡屋内的张定锋,皱紧了眉头。



骑马回都督府的路上,蔡千青详细给裘谷波讲解着夜战的注意事项,可裘谷波却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敌人采取扰敌战术,每晚派小队轮番偷袭,在城下放冷枪射杀卫兵,不出十天,就没有人敢上城楼了。就算敌人来扰,我们派骑兵去追,占不了便宜不说,相反还会中埋伏。”蔡千青拉着缰绳,看着前方,“最重要的是,对士气有极大的影响,有序的防守、休息和训练,会让士兵对自己和军队的信心大幅度提高,相反,一味的放纵散漫,士兵也会得过且过,逐渐放松警惕,最终成为匪兵痞兵……”

蔡千青说到这,突然间话锋一转,问:“裘捕探,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要和堑壕的人谈谈?”

裘谷波一愣,他的确在想这个,于是问:“先生要和他们谈什么?”

“酬劳。”蔡千青说了两个字,又看向前方,“我必须得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即便这群夜叉为孙三卖命,孙三又因顾全大局令他们助傅国栋一臂之力,可仅仅只是这样,不足以让他们如此死心塌地,所以,我必须得和他们详谈一次,毕竟,面对生死,同盟之间有所保留,那就是害人害己。”

裘谷波刚要说什么的时候,一匹快马从前方疾奔而来,马上士兵身上带伤,边跑边喊:“裘副官!裘副官!”

裘谷波立即策马迎上,那士兵到跟前后,不下马也不敬礼,急匆匆道:“裘副官,都督府遇袭!”

裘谷波大惊,问:“大帅没事吧?是谁干的?”

“已经按照先前您的吩咐,将大帅撤到了后堂地道之中。”士兵喘着气,咽一口唾沫,“刺客人数不知,总是神出鬼没,杀了我们好些兄弟,但只是杀人,并不强攻,不知为何。”

裘谷波握紧缰绳:“走!”

蔡千青此时抬手制止他,问那士兵:“除都督府之外,城内是否还有其他地方遇袭?”

就在士兵摇头的那一刻,远处传来爆炸声,冲天的火光腾空而起,照亮了甬城上方。

“那是什么地方?”蔡千青问道。

裘谷波咬牙道:“甬城警局。”

说罢,裘谷波看着那名自都督府来的士兵:“你赶紧回去,今晚严防死守,切勿踏出都督府半步。”

“是!”士兵应声后,掉转马头拍马离开。

裘谷波担忧道:“我怕这是声东击西,万一陈伯忠带人兵临城下……”

“不可能。”蔡千青摇头,“城外遍布眼线,奉化城外陆路和水道我都布置了人,如果陈伯忠调军,我们一早就收到消息了。”

就在此时,另外一面又传来了阵阵枪声,看着那个方向,看着划过空中的红色弹道,摇头道:“我家也出事了!先生,跟紧我,我得回家一趟!”

“我们走不了。”蔡千青看着前方,“有人不会让我们走的。”

裘谷波往前一看,才发现前方百米之外似乎站着一个人,因为黑暗的关系看不清楚。

而百米之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夜枭小队的苍耳。

戴着张飞脸谱面具,穿着中山服的苍耳将手高高举起。

他这个动作,立即让裘谷波身边的士兵围拢裘谷波和蔡千青——裘谷波为了保护蔡千青的安全,但凡外出,肯定会带上一个警卫排的士兵跟随,这些士兵的配置都是清一色的花机关和自来得。

第一百章:御米罂粟

裘谷波皱眉看着举起手来的苍耳:“他想干什么?”

疑惑刚说出口,他们身后就响起了枪声,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某名士兵的后脑,士兵应声倒地。

“隐蔽!找掩护!”裘谷波翻身下马的同时,也将马上的蔡千青拽下,将其直接拖到黑暗的角落中。

士兵们也纷纷寻找掩体躲避,虽然受惊,但还算冷静,并未慌乱,毕竟这些傅国栋身边的贴身卫士,与普通士兵大不一样。

裘谷波从掩体后微微抬头看向前方,发现苍耳依然站在那,不过他的手已经放下来了,背手而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枪声再次从后方传来,两声枪响后,又有两名士兵倒地,剩下的士兵有些急了,其中两人按耐不住,一个举枪朝着枪声来源处射击,试图压制那名神枪手,而另外一名则朝着苍耳开火。

裘谷波见状立即制止道:“不要动!不要开枪!会暴露自己的!”

两名士兵闻声立即收手,但为时已晚,枪响后其中一人面部中弹倒地,另外一人在准备朝着下一个掩体移动,更换位置的时候颈部被击中。

裘谷波看着倒地捂住自己颈部,伸手向自己求救的士兵。

士兵挣扎了几下,脑袋撞地死去,没了气息。

“听着!都不要动!枪手在高处,我们在低处,夜间高看低看不清,虽然我们能够抓住他的位置,但距离太远,手里的家伙不允许,所以,只要不动,不开枪,没有火光,他就发现不了我们。”裘谷波朝着周围的士兵喊道,“冷静下来,我会想办法的。”

等裘谷波喊完,蔡千青看着他道:“不错,活学活用,孺子可教。”

裘谷波抬眼看着远处依然立在那的苍耳,问:“蔡先生,你觉得该怎么办?”

“此事不算突然,但的确蹊跷,遗憾的是,我只是一介书生,只会排兵布阵,上阵杀敌不是我的强项。”蔡千青摇头道,“眼下来看,咱们只能顺其自然,不过,这种行事的方法,与堑壕的夜枭很相似,所以,来者肯定是堑壕的夜枭。”

裘谷波揉着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腕:“盐孙前辈说过,夜枭最擅长的就是暗杀破坏,一般都在夜间活动,现在他们占尽优势,我们出去就是死,但为何他们不在枪手的掩护下,直接攻过来呢?”

裘谷波说完,却发现蔡千青竟坐在那闭上了双眼。

“搞什么呀。”裘谷波再看远处的苍耳,发现他还是一动不动。

裘谷波持枪瞄准苍耳,随后开了一枪,但子弹并未击中苍耳。

与此同时,百米外的苍耳手臂被子弹擦过,他却纹丝不动,只是淡淡道:“好枪法,若是步枪,我已经死了。”

裘谷波放下枪的时候,旁边一名士兵递过自己的花机关,裘谷波摇头道:“这玩意儿还不如自来得呢,他们选此地伏击是早有计划的,看样子,这几天夜枭的人一直在跟踪我们,观察我们的行进路线。”

那士兵摇头表示不明白,只是瞪眼看着裘谷波,期待着他的详解。

裘谷波看向前方道:“那家伙所站的位置,是个丁字路口,他站在路口中心,今晚又刮的是西南风,也就是说,他恰好站在风口横穿的位置,虽然只是百米之外,手枪击发出的子弹在即将到达他所在位置后,会因为横穿的西南风而改变方向,除非用步枪,否则要击中他很难。”

刚说完,裘谷波就听到苍耳方向传来一声响亮又怪异的口哨声。

听到这个声音,裘谷波眼前立即浮现出蔡当家被怪狗咬死那日听到的口哨声,他下意识对周围的士兵喊道:“小心!他放狗了!”

士兵们全都一愣,一时间不明白裘谷波在说什么,放狗是什么意思?那家伙还带了狗来吗?

就算有狗又怎样?就算来了一群狗又如何?恶犬敌得过子弹?

就在大伙儿还在纳闷的时候,就听到周围传来古怪的呜呜声,那是只有野兽喉头才会发出的声音,同时还能听到有什么东西踩着屋顶瓦片缓慢前进的声音。

从部分瓦片被踩碎的声音来判断,屋顶上那东西的体积和体形远超过一般的狗。

既疑惑又害怕的士兵们,躲在各自的掩体中,持枪警惕着四下。

一名靠着簸箕堆的士兵听到后方的喉鸣声越来越近,立即持枪朝向那里,觅着声音看去,发现簸箕堆后晃动着一双血红色的双眼,就在他吃惊的瞬间,那东西撞开簸箕堆朝着他扑来。

枪声、惨叫声还有呜咽的撕咬声混成一团,颈部被怪狗咬住的士兵浑身颤抖着,手指扣动着扳机,但枪口却并未朝着怪狗,相反却是随着怪狗的撕咬晃动着,朝着周围扫射了一圈。

周围的两名士兵因此中弹,其他人来不及还击,要不抱头趴下,要不赶紧逃离开原先的掩体。

街头两侧顿时乱成一团,士兵原本阵形全部被袭来的怪狗打乱,除了下意识的反抗之外,他们完全忘记了平日训练中所学的一切。

与此同时,远处屋顶上的夜枭神枪手钩吻,在看到那名士兵手中的花机关枪口喷射出的火焰后,立即一探头,快速记下因火焰光芒而暴露的周围士兵的位置。

“一、二、三、四、五!”钩吻牢记下位置的瞬间,举起自己的步枪,朝着第一个目标扣动扳机,然后拉动枪栓,短时间内精确射杀了暴露位置的五名士兵。

五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一一射杀,周围的其他人立即躲回黑暗之中,惊恐地注视着周围,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完事后,钩吻舔了舔嘴唇,一边装填子弹,一边紧盯着街头,还哼着歌曲。

突然,钩吻鼻中哼出的曲子停止了,他慢慢抬起前身,要去抓胸口的手枪,因为他意识到身后来人了。

“你们终于还是现身了。”撑着伞的雄黄站在后方的屋顶一侧,“你应该知道,神枪手如果在得手后不更换伏击地点,就必须在自己所在的位置周围布下陷阱,因为很容易被人抄后路。”

钩吻将手放下,慢慢转身,看着雄黄,笑道:“原来是雄黄大哥,多年不见,说话还是这么阴阳怪气,怪不得找不到老婆。”

雄黄冷冷道:“我不想与自己人兵戈相见,快滚吧。”

钩吻的目光却是朝着雄黄身后投去:“我是想滚,可是她不同意。”

这句话并未让雄黄分心去看,直到他听到身后有人踩着瓦片发出的声音,他才意识到钩吻并不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那人逐渐靠近的时候,雄黄也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那阵阵甜香,问道:“是罂粟吧?”

身后那名盘起长发,身着劲装,同样戴着张飞脸谱面具的女子回道:“我现在叫御米,不叫罂粟,雄黄大哥,久违了。”

雄黄却是拔出手枪,对准了钩吻,这才侧头看向御米,看向这个自己多年不见,现在已经三十岁出头的徒弟:“御米不过是罂粟的别称,就算换了个名字,毒物依然是毒物,不会因为换了名字,就改变了本质。”

御米冷冷道:“放下枪,今晚我们不是来对付你们的。”

刚说完,御米感觉脖子上一凉,刀刃已从身后慢慢移向了自己的咽喉。

面朝御米所站的钩吻诧异地看着她身后持刀的薄荷:“哟?没见过,新人?”

薄荷持刀站在那:“把枪扔掉,赶紧滚。”

御米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将枪收了起来,雄黄也放下枪。

钩吻叹了口气:“玩得好好的,你们来添什么乱呀?没得玩了,走吧。”

说完,钩吻转身捡起自己的步枪和装备,跃下屋顶。

御米却没有离开,一直盯着雄黄,雄黄也看着她。

许久,雄黄问:“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以为你死了,所以度日如年。”御米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那张冷艳的脸,虽说不上漂亮,但也让人看过一眼后无法轻易忘记,因为她那双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看似纯净,可其中却又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雄黄回道:“对不起。”

御米抬手指着薄荷:“她是谁?”

“薄荷。”雄黄淡淡道,“算是我的徒弟。”

御米又问:“过去的薄荷呢?”

雄黄道:“死了,死在磔狱中了。”

御米沉默了,许久又道:“我该走了。”

雄黄叫住她:“你们为何来甬城?”

“你见到乌头的时候问她吧。”御米说完跳下屋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御米走后,薄荷上前问:“她就是你说的罂粟姐姐?”

“对,是她,我的徒弟。”雄黄走到屋檐边上,看着依然火光四射,能清楚看到子弹弹道横飞的街头。

薄荷又问:“看起来,你们的关系远不止师徒那么简单。”

雄黄沉默,并不回答。

薄荷看向下方,又问:“要下去帮忙吗?”

“不用。”雄黄回答,“蔡先生说过,如果发生了这类的事情,我们在外围保他们周全就可,剩下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

薄荷听到这,却转身看着御米离开的方向。

远超师徒的关系,不是恋人,难道是夫妻?

大概同是女人的原因,方才薄荷竟在御米冰冷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丝悲凉。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第一百零一章:第二波攻击

“朝我聚拢!不要散开!”裘谷波一边保护着蔡千青,一边朝着四下乱窜的怪狗开火。

眼下的情况远比裘谷波预估的还要糟糕,因为这次他们要面对的怪狗不止一只,至少有五只。虽然在混乱之中,裘谷波感觉到自己至少射中了其中两只,但那怪狗的生命力有多强,裘谷波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

面对凶猛的怪狗,裘谷波手下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聚拢在裘谷波和蔡千青身边的只剩下三个人,而且三人都身负重伤,鲜血流了遍地。

“停火!那些东西暂时走了。”裘谷波下令道,紧紧靠在中间的蔡千青,侧头去问左侧的那名高个士兵,“你怎么样?”

高个士兵捂着自己被怪狗利爪撕破的腹部,咬牙回答:“报告长官!没有大碍,我这人身体一向不好,受点小伤就流血,看着吓人而已,其实问题不大。”

裘谷波知道这条汉子此时已经痛得快要站不住了,已经到了极限,他只是在硬撑。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蔡千青却说了一个字:“马。”

“早就跑了。”裘谷波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马蹄声,转身就看到自己那匹白马从后方跑来。

先前的枪声让裘谷波和蔡千青的马受惊逃离,但毕竟裘谷波那匹白马由他一手养大,跟随多年,就算受惊逃离,也只是暂时避难,过了风头自然会回到主人身边。

白马奔来的同时,一只怪狗从黑暗中窜去,朝着白马的颈部咬去。

裘谷波抬手就开了一枪,直接命中那怪狗,怪狗中枪之后,速度减弱,那白马抓住空挡,一个侧身扬起后蹄狠狠地踹在那怪狗身上。

怪狗中枪又挨了一记马后蹬,怪叫着逃离。

白马来到裘谷波身边的时候,剩下四只怪狗从黑暗中慢慢现身,其中两只跃上瓦房顶,瞪着血红色的眼睛,迈着沉重地步子观察着下方的裘谷波等人,剩下两只则堵住街头前后,冲着人呲牙咧嘴,伺机而动。

“你们听着。”裘谷波抓着白马的缰绳,对三名士兵说,“等一会儿,我会想办法吸引那些怪狗的注意力,你们三个就趁机赶紧带着蔡先生离开,听懂了吗?”

蔡千青此时却问:“怎么?你确定夜枭的目标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但看样子,他们想活捉你,并不想杀了你。”裘谷波凝视着远处的苍耳,“如果想杀你,之前那枪手第一颗子弹就已经要了你的命。”

“报告长官!”高个儿士兵勉强笑着,“对不起,我刚才撒谎了,其实我伤重走不了啦,所以,我只能留下来掩护你和蔡先生离开。”

他刚说完,旁边那位手臂淌血的士兵也道:“我也走不动了,我也留下来掩护你们。”

“还有我!”剩下那名士兵更换完弹夹之后,又拔出腰间的自来得手枪,“长官,我们仨得抗命了,如果有命活着回去,你就军法处置吧。”

裘谷波刚要说什么的时候,蔡千青却抱拳道:“多谢三位,三位如有不测,家中老小我和裘捕探一定照顾周全,每年的今天,在下也会焚香烧纸祭拜各位。”

“你——”裘谷波怒不可遏,正要指责蔡千青时,那三名士兵却都笑了起来。

高个士兵摇头道:“蔡先生,你如果如传言中一样讨厌。”

蔡千青很是平静:“在下只是实话实说,三位掩护我们离开,活下来的机会太渺小,就受伤程度而言,现在不送医,也活不了多久,得罪了。”

裘谷波沉默了,因为蔡千青说的是实话,就在他准备说些安慰的话语时,高个士兵举起手中的枪道:“兄弟们,别废话了!”

另外一人也瞄准其中一只怪狗:“上吧!”

剩下一人手持双枪,喘着气道:“黄泉路上,有两位兄弟做伴,也不孤单!”

说完,三名士兵朝着三个方向冲出,手持武器扣下扳机,朝着那些怪狗倾泻着生命中最后的子弹。

裘谷波也翻身上马,一把提起蔡千青,一扬缰绳,策马狂奔。

枪声,爆炸声在甬城四下响起。

依然坐在那间屋子内的张定锋盯着手中的怀表,看着秒针一格格的跳动,他知道,也许秒针每跳动一次,这座城市中就会有一个人死去。

换做旁人,可能会心中发堵,可张定锋却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喜欢混乱,喜欢战争,他甚至期盼着自己死后能够下地狱。

因为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去得了天堂?自己也许原本就是妖魔转世。

黑暗中的张定锋低低笑着,笑声随后变大,变成了古怪的咯咯声。

古怪的笑声在屋子中碰撞着,最终如鬼魅一样溜出屋外,在走廊上回荡了几圈后,又冲出屋子在街头肆无忌弹地游荡着。



甬城警局内,持枪的警察要不躲在门口用桌椅搭建的工事后方,要不就站在窗口,持枪朝着外面胡乱射击着。

站在某个窗口的裘移山,微微探头出去看了一会儿,收起手中的那支花机关,吼道:“停火!都给我停火!”

他扯着嗓子喊了两遍后,警察们才终于停火,气喘吁吁地站在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警局院门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两侧的岗哨因为爆炸的火焰被烧成了框架,烈火的光芒照亮了地上四具警察的尸体,旁边散落的木板和裂开的车轱辘告诉着警局内的人,炸药是安放在一辆板车上,然后被人撞向门口后引爆的。

“你们看见人了吗?”裘移山厉声问道。

所有警察都摇着头,裘移山怒道:“没看见就开枪?伍六!伍六!”

伍六从远处的窗户下方爬出来,扶正帽子,立正敬礼:“报告局长!伍六到!”

裘移山一把将伍六拽到角落:“你疯了吧?什么时候了,还在那报告!你就不怕人家放冷枪把你崩了?你看见是谁放炸弹了吗?”

伍六摇头:“报告!没有看到,我赶来的时候,已经交火了。”

裘移山一巴掌拍在伍六脑袋上:“对方开火,我们还击,或者我们开火,对方还击,那才叫交火,你们人都没看到,打了半天那叫浪费子弹!你们不知道子弹有多贵呀?”

裘移山吼完,众警察都沉默了,裘移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顿了顿又道:“命都只有一条,都给我小心点,伍六,你带一队人,从后面绕出去,包围大门口,能抓活的,尽量抓活的!”

伍六点头,转身看着众警察:“你,你,还有你,带上你们的人,整理武器,跟我走。”

伍六刚要走,想起来什么,转身为难地问:“局长,要是没办法抓活的呢?”

裘移山看着伍六,举起手中的枪:“你说呢?”

伍六立即点头:“明白了!”

伍六带队离开后,裘移山一屁股坐下,自言自语道:“谁他妈这么大胆子?连警察局都敢炸!”

说完,裘移山又撑着爬起来:“你们看好大门,我上屋顶上看看。”

裘府大院,班鲁持枪站在那,看着面前那三具僵硬的警察尸体,又抬眼看着周围那些手持火把,面带疑惑和惊恐的警察们。

“妖怪?”班鲁皱眉看着跟前的那名警察,“你说是妖怪杀了他们?”

那警察使劲儿点了下头:“真的,我开始和那个人,不,那个妖怪一起巡逻,我认识他,他叫王贵,我们走着走着,他突然间说自己脸痛,捂住脸就开始哭。”

班鲁奇怪地问:“哭?”

“对,捂脸痛哭,十分伤心。”那警察模仿着王贵的动作,“我就赶紧问他,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找大夫呀?王贵却捂着脸说什么,他前世是猎户,我前世是头野猪,我和他的恩怨要在这辈子了结,但是他不甘心,说着,他就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开始伸手就这样撕扯自己的脸皮!”

周围的警察听到他这么说,自己又联想脑补了那场景,不少人都浑身一抖,甚至有人别过头去,不敢看那警察模仿的动作。

班鲁倒是冷静:“然后呢?”

“然后他开始哈哈大笑,围着我又唱又跳,唱的还是一首童谣,是这么唱的——燕燕,燕燕,别来又一年。飞来,飞来,借与你两三椽……”那警察刚模仿着唱了两句,众人就听到周围传来了小孩儿的声音。

那小孩儿接着警察的童谣,继续往下唱着:“旧巢门户零落不完全,快去衔土,快去衔草,修补趁晴天。”

此时,院落中的众人全都吓傻了,离得近的都挤成一团,举着枪四下看着,胆子小的哭相已经挂在了脸上,两条腿都在发抖。

说童谣的那警察站在原地也如筛糠一样抖着,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放……”

话说一半,那警察就看到班鲁持枪对着他的额头。

周围的警察见状都是一愣,紧接着便听到另外一个孩童的声音嘻嘻笑着,随后道:“大家不要怕,这只是腹语术,就是他在装神弄鬼吓唬你们呢。”

众人四下看着,不知道第二个声音从哪儿发出来的时候,班鲁却伸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里面那张辛广运的脸来。

“甘草妹妹,别来无恙呀。”辛广运咧嘴笑道,“这么巧呀,没想到竟然会遇上你。”

第一百零二章:葫芦里的药

那警察只是笑着,也不张嘴,却发出了一个女孩儿的说话声:“原来是独脚金大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扫兴,人家玩得好好的,偏偏要来扫兴。”

周围的警察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纷纷持枪瞄准被辛广运称为甘草妹妹的警察,但怎么看,都不觉得那个汉子像个女人。

“你们不要靠近,她杀人的手段多的是,你们都退远点。”辛广运下令后,又冲甘草道,“你们夜枭潜伏在甬城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甘草终于张嘴:“下次再告诉你,我要走了,千万别追上来,会死人的。”

说完,甘草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有警察要上前阻拦,却被辛广运制止:“让她走。”

甘草干笑了两声,唱着先前那童谣大摇大摆的离开。

辛广运站在那,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次麻烦了。”

裘谷波带着蔡千青骑马在街头狂奔着,奔出一条街之后,裘谷波略作停顿,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拉缰绳道:“蔡先生,我送你去南城大营,我估计现在最安全的就是那里。”

“我们去不了。”蔡千青在马后平静地说,“夜枭今晚的目的到底为何,你还是没明白吗?”

裘谷波疑惑:“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蔡千青准备解释的时候,一只怪狗突然出现在侧面的房顶,随后另外一只也从侧面巷子中奔出。

裘谷波一扬缰绳:“坐稳了!”

裘谷波骑马朝着右侧疾奔而去的时候,又一只怪狗从后方的黑暗中奔出,边跑边朝着他们嘶吼着。

“蔡先生!你的骑术如何?”裘谷波问话的同时,脑子中回忆着周围街道的布局。

蔡千青简单回答:“凑合。”

“那就好!”裘谷波一提缰绳,再踩马蹬跃起,立于马鞍之上,“你驾马,我来对付那些怪物!”

说完,裘谷波高高跃起,在空中换了方向,落在马后,蔡千青也顺势朝前面一挪,抓住裘谷波扔开的缰绳。

裘谷波稳坐之后,背靠着蔡千青,拔出双枪,瞄准屋顶上那只追来的怪狗道:“你只管骑马!到前方十字路口往右,再向左。”

说完,裘谷波就扣下扳机,朝着屋顶上那只怪狗点射着。

密集的火力逼退那怪狗的同时,裘谷波枪口再调转下来,朝着尾随马屁股后方的那两只开火。

那两只怪狗中的其中一只立即避开,蹿进旁边的巷子中,而另外一只则因为避之不及,头部中弹,再追出十来步之后,发出一声悲鸣,撞向旁边的商铺大门后死去。

“解决了一只!”裘谷波更换着弹夹,“还剩下两只!”

前方的蔡千青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骑着马朝着前方疾奔。

裘谷波换完弹夹却发现,剩下那两只怪狗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听不到奔跑的声音,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喘息声。

突然间,蔡千青一扯缰绳拉马停住,白马扬起前蹄发出嘶鸣声,裘谷波因此从马背上滑落在地。

“怎么了?”裘谷波持枪瞄准后方,“为什么停下来?”

“我觉得咱们不用再跑了。”蔡千青停在那,扭头看着裘谷波。

裘谷波很是疑惑:“为何?”

蔡千青叹了口气道:“你也说了,他们不会杀我的,当然,也不会杀你,所以,不如我们停下来,慢条斯理地解决那两只不会说话的东西后,再听听会说话的那人想干什么。”

裘谷波皱眉:“我实在不懂你们地相脑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什么东西?”

突然间,旁边的商铺内传来响动,裘谷波立即调转枪口瞄准,发现店铺的门板被挪开了,一个伙计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揉着眼睛四下看着,再发现持枪对着自己的裘谷波之后,立即愣住了。

“没你的事,回去!”裘谷波喝道,“不想死的赶紧关门继续睡觉!”

店铺伙计立即手忙脚乱放好门板,蔡千青却道:“你让人关门就行了,为何还让人睡觉,枪声大作,谁睡得着呀?”

裘谷波没好气道:“你不抬杠要死呀?”

蔡千青淡淡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想和你抬杠。”

“你……”裘谷波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这话茬的时候,店铺内传来伙计的尖叫声,紧接着店铺门被一只怪狗一头撞开,冲出之后,左右蹦跳着朝着裘谷波袭来。

裘谷波并未着急开枪,因为他知道那怪物左右蹦跳是为了躲避子弹,在他快速记熟了怪物的蹦跳频率之后,却将枪猛地举起,朝着屋顶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枪响的瞬间,一只怪狗从屋顶上扑下,那颗子弹不偏不斜正好击中怪狗的头部,而原本左右蹦跳吸引裘谷波注意力的那怪狗被落下的同伴尸体震住,愣了半秒后,吼叫着朝着裘谷波冲去。

裘谷波朝着那怪物速射了一阵,那怪物中弹并未恋战,怪叫着逃离,隐入黑暗之中。

裘谷波放下枪:“解决了。”

蔡千青看着前方道:“不会说话的解决了,会说话的出现了。”

裘谷波猛地转身,持枪瞄准马头前方,看到苍耳立在十米开外的街头,平静地看着他们,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你的子弹应该不多了。”苍耳背手而站,“你知我知,就别装样子了。”

裘谷波冷冷道:“那也足够干掉你了。”

苍耳上前一步:“这个距离,我有自信你打不中我,信吗?”

裘谷波笑道:“你想让我扔掉枪,赤手空拳和你打?”

苍耳微微点头:“最好这样。”

就在裘谷波准备回应的时候,马上的蔡千青插言道:“与敌对阵,切勿多言,说太多话和留遗言没什么区别。”

“赞同!所以,还是尽快解决吧!”裘谷波说着将自来得调整到速射状态后,立即扣下扳机。

枪响之前,苍耳已经猛地俯身,同时旁边蹿出先前那只受了重伤逃离的怪狗,裘谷波剩下的子弹全数打在那怪狗的身躯之上。

“没子弹了。”苍耳慢慢起身,看着先前为自己挡下子弹的那怪狗,“这就是我喜欢狗的原因,虽然它们已经不算狗了,却依然保有狗的忠诚,我正式介绍下,它们叫夜傀,是我亲手培育出来的妖兽。”

“妖兽?”蔡千青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一种杂交种。”

苍耳背手而站:“是呀,杂交种,但人对未知的东西永远都是带着恐惧的。裘捕探,蔡当家一案是我做的,新港海警遇袭案的主谋也是我,今晚刺杀你们,在城中制造各种混乱,甚至袭击裘府,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裘谷波怒道:“你要是敢动我的家人!”

“不要焦躁,冷静下来。”蔡千青在马上叮嘱道,“对阵不分大小多少,一对一也得讲兵法,他是在激怒你,人在失去理智的前提下,也会丧失思考的能力,哪怕是打架,动脑子的也比使蛮劲的厉害,更何况他是杀手,杀手的优点就是冷静。”

裘谷波咬牙攥紧双拳,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蔡千青见裘谷波这副模样,又道:“我给你吃颗定心丸吧,裘府肯定没事,我已事先做了安排。”

裘谷波一愣,诧异地看着蔡千青:“你知道今晚会有袭击?”

“我知道会有袭击,但不知道是今晚,只知道迟早会来,而且这番袭击是冲着我来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我。”蔡千青直视着前方的苍耳,“他们只是受雇于胡深的人,想将我逼到某个地方去,眼下都督府、甬城警局和裘府都遇袭,你要去南城大营的路也会被他堵死,但有一条路他必定会让出来,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只会带着我暂避在那,等待援兵。”

裘谷波立即问:“哪儿?”

蔡千青一字字道:“八王院。”

裘谷波很是不解:“为什么要逼我们去八王院?那里有埋伏?糟了!”

裘谷波说到这,突然想到了沈青梦,心里不由得更加焦急起来。

蔡千青摇头:“埋伏是肯定有的,但至于是什么形势的埋伏,我还不知道,也推测不出来,也不敢去推测,不过,我很愿意按照胡深的想法去走这一步,因为就算我现在不走,他迟早也会想其他办法让我去的。”

裘谷波点头:“我懂了,我也心安了。”

说完,裘谷波看着苍耳:“现在我的子弹也打光了,那就如你所愿,赤手空拳干吧!”

裘谷波举拳就朝着苍耳袭去,两人立即斗成一团。

蔡千青坐在马上,看着厮杀在一起的两人,心想:胡深,你葫芦里到底装了一剂什么药呢?



甬城警局外的一间民居内,一个男子正瞪着自己的牛眼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警局的大门,他抱着轻机枪的双臂微微发抖,可这不是害怕,而是不耐烦和兴奋,他期盼着警察能从大门口冲出,他便可以架起轻机枪奏一曲屠杀。

只有这样,他今晚才能睡个安稳觉,因为他在甬城躲藏得太久了。

“快出来呀!快出来!快他妈的出来!”男子边说边捏紧手中的武器,随后竟开始急得跺脚,显得无比焦躁。

突然间,男子听到屋顶上有人走动的声音,立即持枪朝着屋顶开始扫射。

枪口的火焰顿时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屋子,无数弹壳落地发出脆响声,紧接着,被打破的屋顶上落下一个黑影。

男子与黑影对视着,看着黑影脸上所戴的那张面具,面具是黑色的,不过左侧却画了一朵白色的昙花。

第一百零三章:昙花一现

“你是谁?”男子指着来者问。

来者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是你亲爹夜昙花!你是谁?”

说着,夜昙花看着男子腰间挂着的那张面具,面具上还绘有张飞脸谱。

男子道:“募兵堑壕听说过吧?我就是堑壕夜枭小队里最有名的雷丸!”

雷丸?又是药名,堑壕的人怎么全都是这种怪名字?夜昙花站在那想着。

雷丸上下打量着夜昙花:“你说你叫夜昙花,明明是个爷们儿,却取个娘们儿的名字!”

夜昙花一愣:“你才是娘们儿呢!”

雷丸指着夜昙花:“哪儿有男人叫这名字的!一听就是妓寨里婊子的花名,你到底是谁?”

夜昙花抬高声音:“我说了,我是你老子夜昙花!”

雷丸皱眉,仔细想着,然后甩头表示不知道。

夜昙花指着自己:“你连我都不知道?你是新来的吧?我在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知道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英俊潇洒,武功盖世的侠盗夜昙花!”

说罢,夜昙花单脚而立,做了一个白鹤展翅的姿势。

雷丸仔细看着,问:“你这是什么姿势?”

夜昙花道:“这叫昙花一现!意思就是,夜昙花来了!”

雷丸却是笑了:“放屁,这明明就是白鹤展翅!”

夜昙花有些尴尬:“我说是昙花一现就是昙花一现!算了,我问你,你为何要来甬城?又为何四下破坏?”

雷丸却是傻呵呵地看着夜昙花在那笑着。

“你笑个毛啊!”夜昙花怒道,“回答你老子我的问题!”

雷丸举起手中的轻机枪,夜昙花见状不好,连滚带爬就跑出屋子,朝着街头狂奔而去,而雷丸却在后面追着,同时喊道:“别跑啊!等等我!”

雷丸追逐夜昙花的同时,伍六正带着一队警察潜伏在街口,因为先前民居内传来的枪声让他们紧张不已,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敢轻举妄动,决定先观察看看再说,没想到这一等,却等来了两个狂奔的人影。

当伍六看着夜昙花和雷丸从街口跑过的时候,他和手下全懵了,因为后方的雷丸边跑还在边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一名警察低声问伍六:“头儿,这什么情况?”

伍六上前几步,探头看着外面的街头,望着远去的那两个人,又缩回脑袋:“不知道,走,上去看看,都别出声,没我的命令,不准开火。”

伍六说着,垫着脚尖,鬼鬼祟祟地走出去,剩下的警察们赶紧模仿着他的姿势持枪尾随。

伍六带着众警察尾随雷丸和夜昙花的同时,一众警察从警局内冲出,正准备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外面的强敌拼命时,却看到伍六那队警察以怪异的姿态前进,也都懵了。

“搞什么?”领头的警察挠着头,“什么情况?”



裘谷波与苍耳的厮杀谁也没有占到便宜,裘谷波见招拆招,实施反击,而苍耳却仅仅只是闪避,并不急于反攻,有心恋战,却无心真斗。

不过几十招下来,裘谷波却是气喘吁吁,苍耳却只是呼吸稍微急促了些。

“他的体力在你之上,而且他一直在兜圈子,并没有用杀招。”马上的蔡千青淡淡道,“所以,他只是在拖时间而已,如果他真的下杀手,你现在不是死就是重伤。”

裘谷波喘着气看着蔡千青,蔡千青又道:“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论功夫,你和他至少能打成平手,不过你杀人的经验没有他丰富。”

裘谷波扭头看向苍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拖时间。”苍耳昂头看着裘谷波,“蔡先生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预定的时间马上到了,我得撤退了,你就算想追我也追不上,你那匹马也累了,背两个人跑不了多远,你也不敢扔下蔡先生一个人追,所以,晚安。”

苍耳说完,竟微微欠身鞠躬,转身离去。

裘谷波也撑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好半天才看着不见人影的前方道:“怪物。”

“是呀,怪物,堑壕的夜枭果然名不虚传。”蔡千青依然很平静,这夜发生的事情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我现在倒很期待去八王院。”

裘谷波疑惑:“为什么?你明知那是胡深设下的圈套。”

蔡千青看着前方:“对呀,我就是想知道圈套里到底有什么。”



夜昙花狂奔到河边桥上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不得已只得钻到桥下躲藏着。

雷丸追来,不见夜昙花的身影,气得跺脚大骂:“缩头乌龟!胆小鬼!给我出来!快点!”

桥下的夜昙花揭开面具底部,喘着气,低声自语道:“当缩头乌龟也比被你乱枪打死得要好,妈的,现在行侠仗义比以前危险了,贼人都带枪。”

就在此时,夜昙花又听到雷丸在桥上骂道:“给我出来!你这个娘娘腔!死太监!阴阳人!”

夜昙花一听怒了,吃力地爬出来,抬手就是一镖掷向雷丸。

雷丸偏头轻松避过,却不生气,笑道:“我就知道说你是娘娘腔,你准得出来。”

夜昙花有些无语,喘着气站在那看着雷丸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丸道:“你肯定不服对不对?要不,你再藏一次,我重新来找,这次我就不用激将法了?要是我找到你,就换我来藏,你来找,好不好?”

夜昙花一听,心想:这人有病吧?

雷丸见夜昙花不回话,举起了手中的轻机枪,夜昙花也赶紧将手中的快手镖举起来。

夜昙花同时道:“你是个爷们儿吗?我用的是镖,你用的是枪?这不公平!是爷们儿咱们就赤手空拳干!”

夜昙花说完,却看到雷丸将手中的枪放下了。

夜昙花又是一愣:这人真的有病吧?



雷丸放下枪的那一刻,潜伏在暗处观察的伍六也愣了下,蹲在那用枪管挠着头道:“这人脑子有毛病吧?还真放下了。”

蹲旁边的警察低声问:“头儿,你说,那个黑衣人真的是夜昙花吗?”

“我哪儿知道,我当差的时候夜昙花已经是无头案了,从那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伍六蹲在那,想了想,“看着模样倒是像,因为档案里记载的夜昙花,就挺不正经,而且神神叨叨的。”

那警察看着前方一脸憧憬:“头儿,你说,要是我把夜昙花拿下了,局长怎么都得给我个探长当当吧?”

伍六甩了个白眼:“就你?一辈子就是个带枪巡查的命。”

警察一脸的不高兴。



夜昙花看着地上的那挺轻机枪,又抬眼看着雷丸,竟然道:“别给我来这一套!你故意耍诈!趁我不注意,再偷袭我,我告诉你,我不会上当的。”

雷丸一本正经道:“你别误会,我没想杀你,要想杀你,你早死了,你刚才在前面直线奔跑,直线呀,我站在那就能把你突突了!”

夜昙花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对呀。”然后傻乎乎地反问,“那你干嘛不杀我?”

“你比其他人都有意思!”雷丸满脸兴奋的笑容,“真的!你特别有意思!是这个!”

夜昙花看着雷丸竖起来的大拇指,终于笑了:“你现在知道怕了吧?”

“我不怕!我只是觉得你有意思。”雷丸想了想又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傻,这么有意思的人。”

你大爷!夜昙花一听,差点没把身上的暗器打包全都砸过去。

雷丸挺直腰杆:“我们算是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了,不过你的名字太娘们儿了,我不喜欢,这样吧,你在‘死太监’、‘娘娘腔’和‘阴阳人’三个称呼里选一个。”

夜昙花站在那,已经彻底混乱了:“不是,你等会儿,我捋一捋,我有点乱。”

“行!捋吧!我等你!”雷丸往旁边的桥栏杆上一靠,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咬了一口,“你吃不吃?可香啦!韭菜豆沙馅的,我娘以前常做,后来我自己也学会了,我娘常说,这种烧饼,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幸福。”

韭菜豆沙馅的烧饼?满嘴都是幸福?你们娘俩都有病吧?夜昙花站在那,愣愣地看着雷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远处,蹲在那的伍六和那群警察已经捂着嘴和肚子笑成一团。

伍六使劲儿掐着旁边警察的大腿,忍着笑:“别笑,保持警惕,保持安静!”

那警察痛得捂住嘴,眼泪都快出来了,终于一把扯开伍六的手:“头儿,你掐我干嘛呀?”

伍六这才反应过来:“我以为我掐得是自己呢。”

警察揉着大腿:“你自己痛不痛不知道呀?”

伍六探头看着桥上:“这两人说相声呢?真他娘的有意思!”



“你选好了吗?”雷丸说完擦了擦嘴,他吃完了烧饼,俯身把轻机枪提起来,“到底要哪一个称呼?”

夜昙花看着雷丸手里的枪,寻思着:算了,还是随便选一个吧,要是我不选,这傻子给我一梭子怎么办?大丈夫能伸能屈,能硬能软,好,我就选一个。

夜昙花壮胆道:“我选——死太监!”

雷丸寻思了下:“不好,我觉得还是娘娘腔比较适合你,你看你叫夜昙花嘛,绰号娘娘腔,多配。”

夜昙花的手往两侧一垂,无语地看着雷丸,心想:那你他妈还让我选?

此时,远处矮墙后,笑得不能自已的伍六直接摔了出来,帽子都摔掉了,赶紧爬回去,隔了一会儿又爬出来,把帽子捡了回去。

第一百零四章:计谋已成

夜昙花和雷丸都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幕,雷丸随后上前,悄悄对夜昙花说:“糟了,有人埋伏咱们,你说,会是谁?”

夜昙花看着雷丸:“大概也许或许是坏人吧。”

“胡说!”雷丸摇头,“你瞎啊!那人戴着警帽,是警察!”

夜昙花胸口一闷,差点吐出血来:“那你还问我?”

雷丸一本正经道:“我们是兄弟嘛,凡事理当商量着来。”

说完,雷丸还朝着夜昙花得意地一扬头,夜昙花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真的要吐血了。

雷丸突然间又道:“糟了!时间到了,我该撤了。”

雷丸跑了两步,又回来:“娘娘腔,以后我上哪儿找你去呀?”

夜昙花愣了半天才回答:“让一切都随缘吧,好吗?”

雷丸竖起大拇指:“这回答够傻的,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好,江湖再见,一切随缘,后会有期。”

夜昙花站在那,等雷丸走远了,才道:“后会无期吧。”

说完,夜昙花又看向伍六等人所在的方向,此时已经能清晰听到他们的笑声了。

夜昙花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就朝着桥下跳去,在半空中喊道:“想抓我夜昙花,没那么容……唉呀。”

夜昙花摔在只能没到自己小腿部位的河里,差点没摔死,在那骂道:“怎么这么浅呀?”

伍六和那一队警察此时都忘了自己应该马上冲出去抓人了,在矮墙后笑得满地打滚。



新港港口货仓区,张定锋的手下埋伏在各个角落中,安静地等待着。

货仓内,张定锋坐在角落中的一口木箱上,看着怀表。

等怀表上的时针与分针重合在一起时,张定锋扣上怀表盖,问旁边持刀而立的朱印:“你带来的这批募兵怎么样?”

朱印自信道:“放心,虽然比不上堑壕,但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夜枭的人怎么还没到?”张定锋有些焦急了,“难道他们不想要这批东西了。”

就在此时,仓库门推开了,戴着面具的苍耳大步走进,径直走到张定锋跟前:“东西呢?”

“任务呢?”张定锋也不起身,抬手敲了敲箱子,“你要的东西都在箱子里,从德国人手里买来的,而且是本地制造。”

苍耳不慌不忙道:“蔡千青很清楚知道你的用意是什么。”

“哦?”张定锋起身道,“他亲口说的?”

苍耳道:“能只用两天就名正言顺铲平海神教的人,必定是奇才,这种人留着威胁特别大,我不明白,为何不干掉他,今晚若要干掉他,比呼吸都简单。”

张定锋笑了一声:“与你何干?”

苍耳知道张定锋是在回敬上次见面的尴尬,也只是笑了一声:“不是今晚,就是明天,总之,蔡千青肯定会去八王院,任务完成,给我看看东西吧。”

张定锋偏了下头,朱印上前用撬棍将箱子打开,苍耳上前,看着里面被稻草和棉花包裹着的两枚炮弹,然后点头道:“你们可以走了,东西留下,我自会找人搬走。”

张定锋笑道:“不验验货吗?”

苍耳冷笑道:“验货?你嫌命长,改天我送你一颗。”

张定锋转身笑着离开:“这买卖划算,就算我弄两个假的给你,你也不知道呀。”

苍耳转身来,看着走到门口的张定锋和朱印:“走的时候,别忘记带走你留在外面的狗。”

张定锋一愣,下意识看向朱印,朱印也意识到怎么回事了,很是尴尬。

“别担心。”苍耳冷冷道,“我只是让他们睡过去了,毕竟我还是知道打狗欺主这个道理的,如果我杀了你的狗,不等于是宣战吗?夜枭一向不杀弱者,合作愉快,张先生,下次记得把狗拴好,咬着人那就不好了。”

张定锋冷哼一声,开门与朱印离去。



蛇心岛下方的地下世界中,唐安蜀、古风、安息香等六人已经钻进了那个避难洞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离洞口最近的唐安蜀还是很担心,不时去查看堵在洞口的那堆杂物。

“戴上这个。”安息香将防毒面罩递过去。

后方的李兆年见状问:“如果真的如唐先生所言,那东西恐怕也没多大作用。”

古风用脚碰了碰李兆年:“有总比没有的好,趁机会睡一会儿,都戴上防毒面罩!”

李兆年等人立即服从命令,戴上防毒面罩,虽然靠着洞壁坐在那休息,但实际上谁也没有闭上眼睛,都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洞口的杂物也不可能全部密封,当风从缝隙中钻进来,撞在唐安蜀的手背上时,他感觉有些烫手。

来了。唐安蜀将手挪开,下意识碰了碰安息香,他不敢大声说出来,怕引起洞中其他人的恐慌,他早就从李兆年和王庆云的眼神中读出了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如果不尽早压制下去,亦或者想办法打消,迟早那两人会在自己的背后开上一枪。

人就是这么回事,困于险境遭遇磨难的时候,并不是第一时间去想办法解决,而是先找到一个替死鬼,将“罪魁祸首”的帽子硬给他戴上去再说。

缝隙中钻进的那些滚烫的热风,很快让避难洞中的温度直线升高,所有人都热得浑身是汗,虽然唐安蜀没说,但大家都知道外面的环境再次产生了变化。

唐安蜀试着将手放在那堆杂物上的时候,手却被烫得缩了回去,同时他看到那堆杂物好像被什么力量往洞里推动一样。

“帮把手!”唐安蜀将千机囊挡在手上,死死地按住那堆杂物,他很清楚,如果杂物被吹开,热风直袭进来,他们六人很快就会被烤熟。

安息香挪动着身躯上前,拿起自己的千机囊也按在杂物之上,使劲顶着。

外面的热风如一只巨人的手一样一次次使劲拍打着洞口堆积的杂物。

“千万不要松手!”唐安蜀咬牙低声道,不过因为太热的关系,他快要晕过去了。

洞内的其他几人,因为闷热的关系已经昏昏欲睡,李兆年和王庆云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汤化龙在掏出水壶准备递给唐安蜀的时候,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要不要……”古风将身体挪过去,但在“帮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的时候,身体一软,也趴在了地上。

紧接着晕过去的便是安息香,最终只剩下唐安蜀一人还在坚持用千机囊顶着洞口。

处于昏迷状态中的他,眼前却浮现出了胡深慈祥的笑容,还有那个除夕之夜漫天的烟花,他猛然想起来,自己拜师胡深后,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的记忆是空白的。

想起来了,我好像从来没见过每月十五和十六那两天的圆月,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会不会与我之前的发狂有关系?

为什么?

为……

唐安蜀终于昏迷了过去,可他的双手依然死死地顶住千机囊。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安蜀终于醒来,迷糊中他伸手探着洞口杂物中的缝隙,当他感觉到热风的温度没有先前那么高之后,这才将手放下来,摸向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水。

唐安蜀扭头看向其他人,伸手摸了每个人的脉搏,知道他们都还活着,只是睡过去之后,这才试探性地将杂物挪开一个口子,仔细看着外面。

与前天一样,外面又被白色的浓烟笼罩着,刺鼻的酸臭味也扑面袭来。

应该安全了。唐安蜀将大部分杂物推开后,换了个姿势,用脚蹬开最后那一层杂物,从洞口爬了出去,摔在下方的地面。

营地中一片死寂,一切都如前天一样。唐安蜀跌跌撞撞朝着湖边走去,看着浅水中那些没来得及逃离,最终变成了干尸的鱼虾蟹。

必须得马上离开这里。唐安蜀转身要朝着避难洞走去的时候,却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躲入浓雾之中。

唐安蜀伸手拔出匕首和手枪,旋转着身体观察着四周。

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上方洞穴中那些鱼刃和蛟蟒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依然挥之不去,他担心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可能就会被那玩意儿拖入浓雾之中。

“唐安蜀?”安息香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

听到安息香呼喊的声音后,唐安蜀立即道:“小心点,那东西又出现了!”

“唐安蜀!”安息香再一次急切地喊道。

唐安蜀急了:“不要过去!”

“唐安蜀!”安息香的声音变得有些焦急了,紧接着便传来一声尖叫。

“阿香!”唐安蜀顾不得那么多,持枪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跑了十来步之后,唐安蜀猛地刹住脚步,因为他意识到那声音并不是从避难洞方向传来的,而是从右侧的浓雾之中传来的。

“唐安蜀!”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的声音比上次还要怪异,前两个“唐安”是安息香的声音,而后面那个“蜀”字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唐安蜀持枪朝着后方退着,一边退一边听着已经变成古风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我产生幻听了?不可能,产生幻听的时候,耳边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不会听到的。

唐安蜀旋转着身体,观察的同时,朝着避难洞走去。

“唐安蜀?”安息香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从避难洞方向传来的,紧接着是古风的喊声,唐安蜀拔腿朝着那边跑去,终于在穿过那片浓烟后看到了站在洞下方的安息香、古风等人。

第一百零五章:幻听

古风见状,立即迎上去问:“你怎么了?气喘吁吁的?”

安息香也问:“你干嘛一个人跑出来?”

唐安蜀喘着气道:“有东西在附近。”

李兆年等人一听,立即进入备战状态,与古风一起将唐安蜀和安息香围在其中。

唐安蜀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古副官,之前你们找到的那艘船能用吗?”

“应该没问题。”古风说话的时候,却是看着王庆云,因为王庆云家四代木匠,他从军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船工。

王庆云迟疑了一下道:“只能说勉强能用,如果没有大风大浪还无所谓,毕竟那些船已经几百年了。”

“只能赌一赌了。”唐安蜀看着营地,“那也总比留在这里,死得莫名其妙的要好。”



磔狱,丁号监。

牢门打开,孙三走进来的时候,正在石床上把玩金币的海蛇翻身爬起来,问:“怎样?找到你二姐了吗?”

孙三摇着头坐在石床边缘:“没有,我问遍了所有人,就连时常从东海这条线航行的商会我都问过了,谁也没有见过她。”

“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是近两年前。”海蛇一脸疑惑,“后来我有事去夜龙岛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走了,带着她的船队离开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就留下了一些老弱病残在岛上,还留了一封信给我,说如果五年内她不回来,夜龙岛就归你我二人。”

孙三苦笑道:“夜龙岛是她男人留给他的,那可是当年东海海盗皇帝夜龙王的龙穴,她怎么可能拱手让给我们?”

海蛇点头:“是呀,临走前她还戏耍我们一番,你说,她有着东海最大的船队,炮船五艘,枪船快船无数,早年能与清廷抗衡,就连洋人的船队路过之前,都得提前派人上贡,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呢?”

孙三问:“大哥,你说,二姐会不会离开东海了?”

“绝对不可能。”海蛇摇头,“先不说其他海域已经有主了,她年岁也大了,东海这么大够她和座下弟兄吃喝,最重要的是,夜龙王死后,她立誓永不离开东海,永远守护着她男人的灵船。”

孙三点头:“是呀,二姐这个人一向说一不二。”

海蛇道:“二十年前,我们三人在楔子岛结拜,那时候你还是那个东海大圣,而现在呢?我和你二姐还是人人痛恨的海盗,而你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蛇心岛的大帅,也算是一方霸主了,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呀?”

孙三摇头:“早年造孽太多,余生就用来还债吧。”

海蛇点头,又想起来什么:“对了,甬城方面怎么样了?”

“唐安蜀请来的援兵蔡千青已经到了,短短几天就把甬城搞了个天翻地覆,而且还让傅国栋心服口服,你猜猜,他平息海神邪教花了多长时间?”孙三说话的时候,言语里全是对蔡千青的仰慕和崇拜。

海蛇问:“多久?”

孙三竖起两根手指头:“两天!”

海蛇一愣:“这么厉害?”

孙三叹气道:“异于常人,比那些江湖上盛名的地相厉害太多了。”

海蛇笑道:“江湖就是这样,有些人虽然有本事,但吹捧的成分太大,就如傅国栋身边那个荣平野,还有你之前身边那个铁沛文,我看他们呀,都比不上唐安蜀和蔡千青。”

孙三又问:“大哥,牟三农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周师爷这几天没事就陪他吃喝,希望他酒后吐真言,可惜,他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说。”海蛇看着孙三,“你真的认为铁沛文还留有后招?”

孙三想了想道:“大哥,不是铁沛文还留有后招,铁沛文是听命于胡深,你想,在唐安蜀和古风下去之后,张定锋就越狱逃走,还将传尸风弄到了甬城,害死了那么多人,张定锋就是胡深留下来的一枚棋子,而荣平野想尽办法拉拢了你的二当家,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取代你吗?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海蛇想了想,最终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孙三看着牢房四下:“大哥,你为什么偏偏要住在丁号监呢?戏已经唱完了。”

海蛇叹了口气:“早年作孽太多,能活到现在不错了,现在坐牢就算是赎罪吧,再说了,我这算是坐牢吗?哪儿有坐牢每天吃喝能点菜,随时还有勤务兵伺候的?”

海蛇说完笑了,孙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安蜀等人推着那艘桅杆已经断光的船只在浅滩行了好一阵,这才依次爬上绳梯上船。

上船后,正在苦恼如何才能快速将这艘船驶离这个区域的唐安蜀等人,却惊讶地发现这艘船正在自己平缓地朝着湖对岸前进。

“怎么回事?”古风沿着船身周围看了一圈,“这船怎么会自己在走?桅杆已断,又没有风帆,奇了怪了。”

王庆云在船尾观察了一阵,转身道:“长官,不奇怪,是水流导致的,现在船正顺着水流前进。”

李兆年观察着所乘坐的这艘并不大的帆船,问道:“王庆云,这是什么船呀?”

“就是平常的沙船呀。”王庆云解释道,“只是要小上许多,属于小型沙船。”

众人依然摇头,在船上观察了一番的唐安蜀道:“他说得对,是小型沙船,这类的船在明朝水师中最常见,唐宋年间,就已经有了沙船,这类的船最大的优点在于,江河湖海皆可航行,宽、大、扁、浅是沙船的四大特点,非常适合在水浅多沙滩的航道上航行,所以,被叫做沙船,正式的称呼应该叫做‘防沙平底船’。”

安息香看着唐安蜀:“你怎么好象什么都懂?”

“书上看来的。”唐安蜀微笑道,“书上说,沙船采用了扁龙骨,下面还有水密隔舱,这样一来,沙船就属于纵横一体,不容易沉没,对了,这船应该还有太平篮。”

汤化龙忙问:“那是什么东西?”

唐安蜀解释道:“就是装有石块等重物的竹篮,如果遇到风浪大的时候,在船上适当的位置将其放下,悬于船旁水中,可以让沙船减少摇晃。”

王庆云听到这,低声道:“懂得还真多。”

虽然王庆云这么说,但李兆年还是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唐安蜀。

古风站在船头,看着白烟笼罩的前方:“但愿一切顺利,能够平安到达那个地方。”

唐安蜀上前问:“古副官,你所说的藏有金陵简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安息香也走上前去听着,古风回忆道:“是个天穹洞穴,里面又分为无数个小洞,洞中全是文字,还有许多灶台丹炉之类的东西,还有很多器皿,大部分我都叫不出名字,另外一边挖掘了许多用木头填充过的石窟,石窟中装的都是药材。”

安息香一脸憧憬:“听起来,我应该很喜欢这个地方。”

唐安蜀和古风闻言都笑了,就在此时,船身突然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就好像船底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

李兆年、王庆云和汤化龙立即警惕起来,抓起放在旁边的武器,各自看着自己警戒的方向。

“唐——安——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浓烟之中缓缓传来。

众人都是一愣,唐安蜀立即问:“你们听到了吗?”

古风和安息香都点头,唐安蜀道:“那就不是我的幻听,之前我在湖岸边也听到这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阿香——”那个声音又喊道,随后又开始喊着,“古副官!报告长官!古副官!报告长官!”

听到这的时候,唐安蜀立即道:“我明白了,是有什么东西听到了我们之间的称呼,所以在模仿我们的声音,诱惑我们。”

古风皱眉,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像是鹦鹉?”

唐安蜀点头道:“对,就像是鹦鹉。”

此时,掌舵的王庆云想起来了什么:“长官,我想起海迭香的传说了。”

唐安蜀疑惑道:“海迭香?那种迷药?”

安息香在一旁道:“准确来说,海迭香也是毒药,是由一种海藻制作而成的。”

王庆云却道:“我听爷爷辈说,真正的海迭香是用人鱼的头发做的。”

安息香却不同意:“那只是传说,我就会做海迭香,根本不是什么人鱼的头发,只是一种不易寻到的海藻。”

王庆云不依不饶:“我小时候听爷爷说,在东海有一座无名岛屿,那座岛很大,在岛中心有一座海湖,海湖下方与东海相连,中心还有一座岛,那座岛上就有人鱼,有人亲眼看到过的。”

李兆年忙问:“诶,那些人鱼是不是都是女的?而且不穿衣服?”

“不是,有男有女。”王庆云一本正经地摇头,完全没有意识到李兆年那样问的用意。

李兆年疑惑地挠头:“有男有女?不是说人鱼都是女的吗?”

安息香翻了下白眼:“就算只有女的,那人鱼也是雌雄同体,否则怎么生育下一代?”

众人嘻嘻哈哈了一阵,却听到浓烟之中也传来了同样的笑声,而且一直在持续着,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笑得船上的众人头皮发麻。

汤化龙持枪朝着浓烟之中扣动扳机,开了两枪后,发现那笑声依然在持续着。

“别浪费子弹。”古风下令道,“忍忍吧,等我们飘出这里,大概就听不到了。”

第一百零六章:海王蝎

唐安蜀抬眼看着上方,隐约间发现有些不对劲儿,立即跃上断裂的桅杆,昂头朝着上方看去,紧接着又跳下,来到船舷,用木棍沾了点船边的水之后,用舌尖尝了尝,然后吐出来道:“我们应该驶出先前所在的那个地下湖洞穴了。”

安息香疑惑:“这么快?”

“水已经有了咸味。”唐安蜀用棍子沾了点再次尝了尝,确认道,“只是没有海水那么咸,说明这里应该是地下湖和海洋的交汇处。”

“交汇处肯定有风。”古风将手指头在口中含了含,然后取出举起,感觉了一会儿道,“果然有风,是凉风。”

安息香原地转了一圈:“浓烟是比先前淡了些,但还是不怎么看得清楚。”

王庆云将船舵交给李兆年后,俯身来到船舷边看了一阵,随后抬头道:“长官!水流的速度提升了,现在的船速至少是之前的五倍!”

王庆云刚说完,船身就碰上了左侧的洞壁,李兆年没站稳,直接飞了出去,落在甲板之上滚了两圈后,被唐安蜀伸手一把抓住。

李兆年简单致谢后,就要返回去掌舵,谁知道船身又朝着右侧横向撞去,撞在了右侧的洞壁之上,这次碰撞产生的剧烈震动导致所有人都直接摔倒。

“找东西固定好自己!”古风大声喊道,“王庆云,赶紧给我回去掌舵,快点!”

王庆云连滚带爬回去掌舵的时候,唐安蜀一手扶着安息香,一手抓住旁边的栏杆,左右看着,计算着。

安息香见状,忙问:“你在干什么?”

唐安蜀道:“刚才沙船撞到左侧后,没多久因为失衡又撞向右侧,左右相撞之间的间隔时间并不长,所以,我估计沙船现在行驶在一条地下海河之中,海河的宽度应该不超过三十米,如果控制不好沙船,多次碰撞,这艘已经停放了几百年的沙船肯定散架。”

古风跌跌撞撞,抓着船上的设施朝着王庆云走去:“王庆云!一定把稳了。”

王庆云摇头:“长官!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尽力而为!”

沙船的速度越来越快,风也越来越大,浓烟也逐渐减少,众人都不敢离开现在所站的位置,牢牢抓住可以固定身体的设施,在心中祈祷着赶紧能够驶离这条如此湍急的地下海河,相比之下,众人宁愿出去面对大海的惊涛骇浪。

突然间,船头朝着下方猛地一沉,王庆云见状大声喊道:“大家抓稳了!现在到激流了。”

李兆年和汤化龙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王庆云,仿佛都在说:现在到激流了?那刚才我们驶过的那段算什么?

王庆云刚说完,一个大浪便狠狠拍在船头,那股力量直接让平头沙船的尾部翘了起来,加上后方湍急的水流,船身眼看着就要往前扣去。

王庆云大喊道:“快到我这里来!”

众人慌忙朝着王庆云的方向跑去,就在众人刚在王庆云周围站稳的瞬间,一股力量又撞向船身左侧,直接将整艘沙船直接朝着右侧洞壁撞去。

因为浓烟已经消散的关系,众人眼睁睁看着沙船的船舷距离右侧洞壁越来越近。

“小心!撞上了!”王庆云大声喊道,刚喊完船身就重重撞在了右侧洞壁上,古风和李兆年手一滑,直接摔倒出去,汤化龙和唐安蜀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两人,可刚抓稳,那股力量又撞向船身,虽然两人都抓牢了古风和李兆年,但船身带来的抖动还是让他们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一般。

可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此时船身牢牢地贴在洞壁右侧,除了海浪撞击拍打带来的轻微晃动之外,无法再往前进。

“怎么回事?”古风爬起来之后,抬头就问王庆云,“怎么不动了?”

王庆云摇头:“长官,我去看看。”

唐安蜀忙道:“你把好舵,我去!”

唐安蜀说着和古风两人互相搀扶着,踩在湿滑的甲板上,朝着船头走去。

两人来到船头,擦干净眼帘的水,放眼望去,才发现前方出现了两个洞穴,左侧的洞穴正在往这里不断冲来大浪,而右侧的洞穴却异常平静。

“我们必须往右边走!”唐安蜀对古风喊道,“你看见没,左侧就象是上游一样,看样子是海水因为风向或者其他原因不断涌进来,而地下海河则是通过右边那个洞汇入大海之中。”

古风看了一阵道:“可是,我们要是进去了,就没办法再去找金陵简了!”

安息香听到这,立即喊道:“保命要紧!没命找什么金陵简!”

古风似乎不甘心,但在唐安蜀的注视下,只得点头道:“保命要紧!”

唐安蜀将目光投向右侧洞壁,指着那里道:“我们找点东西,把船撑开,只要把船身弄向中间的水流处,应该就能顺流冲下去!快点!”

除了王庆云之外,其他人立即在船上找着木头之类的东西,但找到的大部分木头,因为经过几百年的岁月早已腐朽,往洞壁上一撑直接就碎掉。

“长官!没用!”李兆年扔掉手中那半截木头,将步枪拿起,撑在洞壁之上,“抄家伙吧!”

古风也拿起自己的花机关撑在洞壁上:“用枪撑住!快!”

众人用手里的武器撑住洞壁,古风则在那里喊着口号:“一、二、三,用力!”

众人将船身推开洞壁之后,沙船顺流飘了不过几米,又因为左侧袭来的水流直接撞向右侧,船身也因此发出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慢慢挪!慢慢挪!再来!”唐安蜀高喊道,“一、二、三,用力!”

数次之后,船身终于被推到中间的湍急水流之中,那一瞬间,整条沙船就如同有个巨人在尾部奋力推动一样,一边颠簸一边急速驶向右侧那个海洞。

众人牢牢抓稳身边的东西,等船身终于平稳下来,水流平缓后这才松开,互相对视着,虽然想说点什么,但大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掌舵的王庆云长吁一口气:“我还以为死定了。”

就在众人纷纷爬起来的时候,抬头往前看的安息香却发现沙船正在朝着左侧缓缓移动,她朝着左右两侧一看,大惊道:“不好!船又回去了!”

安息香这么一喊,原本还在喘气的唐安蜀立即憋回那口气,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驶进的右侧洞穴实际上与左侧洞穴是相连的,形成一个“U”字型,洞穴后方有无数个窟窿,正朝着里面不断灌入狂风,也是因为这种狂风,所以水流才会从右侧洞穴灌入,再从左侧洞穴被冲出。

王庆云观察了一阵之后,立即朝着左侧猛转舵,直接将整艘沙船卡死在“U”型洞穴的弯部,然后用自己的花机关直接将舵卡死。

“长官!我们必须得弃船!”王庆云看着四下道,“不弃船,我们又得回去,在这里反复循环。”

唐安蜀把着左侧船舷看着下方:“不弃船也不行,这样下去,水流直接会把这艘船给拆掉的。”

古风此时没主意了:“弃船我们又能去哪儿?”

唐安蜀抬头看着那些风洞窟窿:“从那些风洞或许可以逃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突然间,旁边的李兆年喊道。

众人顺着他所指看去,发现甲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如小猫大小的东西,那东西样子像是蝎子,头部两侧举着两只巨大的墨绿色钳子,翘起的尾部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而花蕊的位置慢慢伸出来一根尖刺。

“海王蝎!”古风见状,拔出长刀直接将那东西砍成两半,“这东西有剧毒!”

那东西被斩成两半的瞬间,竟然发出一声如人般的惨叫,叫得众人心头都是一颤。

就在众人惊恐的时候,又听到船身周围传来各种人声呼喊——

“唐安蜀!”

“古副官!”

“阿香!阿香!”

“李兆年!”

“报告长官!报告!”

“王庆云!把好舵!”

众人从这些喊叫中,听出了自己的声音,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当大家退到船身右侧的时候,却听到那里传来了什么东西正在爬行的声音,转身一看,发现右侧船舷下方密密麻麻爬满了古风口中所称的海王蝎,而那些声音正是那海王蝎从背部壳内所发出的。

“这是什么东西?”唐安蜀抬手开枪打死了两只试图靠近自己的海王蝎。

古风抬头看向旁边的那些刚好能钻进人的风口窟窿:“爬上去!否则我们死定了!”

这并不是古风第一次见到这种叫海王蝎的东西,所以他才会那么害怕。

虽然古风的确算是勇士,但这个世界上总有让勇士心惊胆寒的东西,海王蝎就是其中之一。

数年前,海蛇曾花了大价钱买下了一艘从香港前往上海的商船的航线,他带领自己的手下驾船潜伏在预定海域,伺机打劫。

可是,海蛇却没有在预定时间内等到那艘商船,派出去查探的快船也一去不返,因为担心消息走漏,商船设伏的前提下,不得已海蛇只得求助孙三,因为孙三即便是军阀,但也至少是军方,商船不会贸然攻击。

古风得令之后,乘坐着孙三从东北军手中买来的那艘420匹马力,航速只有11节,装备一门小口径火炮,一门曲射炮,4挺重机枪的炮艇前往预定海域探查。

第一百零七章:入局

按理说,稍有常识的海员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因为古风所驾的这艘属浅水巡逻炮艇,根本不适宜远海航行,在蛇心岛周围海域巡逻没有问题,如果稍远点,再遇到风浪自保都困难。

古风很清楚这炮艇不适宜去太远,但因为有海蛇船队接应,加上天气良好,他便毫无顾忌地驾船驶进预定海域。

去之前,古风和海蛇分析过,这艘商船没有出现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不是遇到特殊原因改变航线,要不就是遭遇了海难。

可是,船在海上除非是预先知道有海盗袭击,否则一般不会改变航线,那几日海上风平浪静,遭遇海难的可能性也极小。

让海蛇和古风都没有想到的是,当炮艇驶进预定海域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漂流在海上的那艘商船。

古风下令停船,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发现船上似乎没有任何人,船也失去了动力。

“喊话!”古风下令道。

船上的士兵开始对着船喊话,可没有任何人冒头来看,不得已,他们只能将炮艇靠近商船,上船查看究竟。

等他们登船之后,却发现甲板上遍地都是尸体,从腐烂的程度来看,至少死了三五天以上了,可尸体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

查探全船发现没有活口之后,海蛇立即发射信号弹招呼了埋伏在远处的海盗船,叫同伙前来掠夺,而古风则对船上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杀死了船上所有的人。

等海盗登船大肆掠夺的时候,却在底层货仓内发现了那种如蝎子一样的生物,那些东西密密麻麻地从底舱中钻出,开始用自己的毒针刺杀着那些海盗。

看到那些蝎子的时候,海蛇脱口而出:“海王蝎!快撤!”

古风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手下的几名士兵已经被那些海王蝎杀死,一旦被那东西尾部的毒针所扎到,甚至是轻轻碰到,其中的毒素也会在顷刻间将人杀死,更别说那东西原本还有一对锋利的钳子。

虽然武器可以杀死那些东西,但因为数量太多的缘故,古风只得下令撤退,全数撤退到炮艇和海盗船上之后,立即驶离,并对商船进行了炮击,将商船直接击沉了事。

因为船上有太多海盗的尸体,还有士兵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如若那些海王蝎已经离开,那么有人就会将此当做孙三与海盗勾结的证据,即便大家都知道孙三曾经就是海盗。

“快上去!”古风一面挥舞着长刀劈砍着那些海王蝎,一面让众人赶紧逃命。

当古风再次看到海王蝎的时候,那段难忘的回忆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加上他不愿意再看到有士兵因此牺牲,所以,他决定留下来断后,让其他人赶紧逃离。

唐安蜀也没有立即逃走,而是选择与古风站在一起,手持双枪的他,瞄准着那些海王蝎扣动着扳机。

已经攀上洞壁的安息香,仰头看着上方的风洞窟窿,对着其他人喊道:“洞里吹出的风是有间歇性的!算好时间再进去!”

可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首当其冲爬到洞口边缘的王庆云,在等待了一会儿,计算了风口吹出狂风的间歇后,一头钻了进去,奋力朝着前方爬着,可他在洞穴中没有爬到十秒,还未看到洞口另外一端的情景,就被迎面袭来的一股狂风撞出风洞。

洞外的李兆年见王庆云被吹出,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抓住,就在他准备道谢的时候,又被袭来的一阵狂风吹飞——他忘了自己悬在外面的身体,正好在一个风口洞穴之上。

狂风带着王庆云的身体重重砸在对面的洞壁之上,也撞断了他的脖子。

王庆云连声惨叫都未发出,便跌入水中消失不见。

“王庆云!王庆云!”李兆年在那嘶声喊着,可呼喊无济于事,他很清楚王庆云已经没有存活下去的希望了。

“这条路走不通!”安息香松手跳下,回到甲板上,“我们根本不够时间穿过那些风洞!”

唐安蜀和古风根本没时间与安息香多说,因为沙船甲板上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海王蝎,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那东西给扎死。

“千万不要被这东西的毒针碰到!”古风一面劈砍着海王蝎,一面叮嘱着周围的人。

李兆年和汤化龙在洞壁上尝试了半天,终于也放弃跳下,与古风等人围成一圈,即便是这样,五人围起的圆圈也越来越小,最终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海王蝎似乎根本杀不完,不管杀死多少,后续依然有不少从船舷爬上来。

当然,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彻底惊呆了——船身在突然间的剧烈震动后,朝着左侧倾斜着,紧接着,一个体形如牛般的海王蝎从左侧船舷爬上,同时扬起尾部,尾部的毒针在微光下闪闪发亮,后背上的壳也朝着中心位置挤压着,发出如人怪笑般的声音。

安息香彻底傻眼了,下意识抓住了唐安蜀的胳膊,问:“怎么办?”

唐安蜀咽了口唾沫:“没办法,弃船下水,顺激流走。”

原本瞪着那巨型海王蝎的古风,扭头来看着唐安蜀:“顺激流?这里的水可是循环的!”

“不,下面肯定有暗洞。”唐安蜀用脚跺了跺甲板,“就在我们脚下,船身右侧的位置,否则,这个洞穴早就被水灌满了,那个淡水湖的水位也不可能那么低。”

有些迟疑的古风在看到逐渐朝着自己逼近的那只巨型海王蝎之后,转身对李兆年和汤化龙道:“弃船!下水!”

李兆年和汤化龙得令后,毫不迟疑地转身跳下船。

古风在呼喊了唐安蜀一声后也跳了下去,就在唐安蜀准备下船的时候,却发现安息香依然站在那纹丝不动。

“阿香!阿香!”唐安蜀上前催促着,这才发现安息香双眼中充满了恐惧,她已经彻底吓傻了。

毫无办法的前提下,唐安蜀只得一把抱住安息香,踩着船舷边跳入水中。

两人跳下的瞬间,巨型海王蝎的尾部毒针也正好刺入先前安息香所站的甲板上。

落水的唐安蜀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巨大的激流直接卷入了水中,高速旋转的瞬间让他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只能任凭激流蹂躏。

唐安蜀抱着安息香在水中旋转着,尽管数次险些脱手,他依然死死地抱住安息香,翻滚了一阵后,在激流的冲刺下,如一颗高速旋转的子弹朝着前方冲去。

很快,唐安蜀的身体又被水流冲到暗洞的水面之上,不过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再一次使劲抱紧安息香的同时,还用面部贴近安息香的鼻前,去探着她的鼻息。

只剩下祈祷的唐安蜀,除了死死抱住晕死过去的安息香之外,别无他法。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松手,安息香必死无疑,自己抱住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在暗洞中不知道漂流了多久,终于被冲到一片沙滩之上。

唐安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安息香拖上沙滩,原本还想看清楚自己所处何种环境中的他,终于因体力不支而倒下。

晕厥过去前,唐安蜀还晃动着手抓着已经变成重影的安息香,在这一瞬间,他突然间看到了胡深的脸又出现在了眼前,胡深的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可是唐安蜀却听不清。

唐安蜀的手在沙滩上磨蹭着,在抓到安息香的手腕之后,终于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在那瞬间,唐安蜀竟觉得,就这么死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甬城,八王院。

日上三杆,蔡千青和裘谷波终于在大批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八王院大门口。

八王院的老板和老鸨、护院等纷纷出来迎接,毕恭毕敬地站在两侧,头都不敢抬,这个场面他们曾经为傅国栋的到来演练过几十次,但可惜的是,傅国栋从未涉足过八王院半步。

蔡千青下马,将缰绳交给士兵后,抬头看着那块牌匾,自语道:“八王院。”

说罢,蔡千青走进门,在跨进门槛的那一刻,蔡千青却停下了。

身后的裘谷波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蔡千青摇头:“我突然间有些害怕。”

“怕什么?”裘谷波看着八王院里面,“你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蔡千青道:“我怕的是,如今我正按照胡深所铺的路前进,但是我又很清楚,越是想了解他下一步想做什么,我就会陷得越深,也许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没关系。”裘谷波叹了口气,“不管前方有什么,有我陪着你。”

蔡千青却道:“正是因为有你,我才有所顾虑,如果牺牲的只是我,那没什么可惜的,我不想把其他人卷进去的,毕竟这次对弈的双方,是我和胡深。”

蔡千青说完,朝着里面走去。

八王院的老板赶紧跟上,在后面低着头道:“裘副官,我已命人整理了东院……”

他刚说完,蔡千青停下,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老板一愣,立即道:“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小的只是认为东院清静,才这样安排。”

蔡千青问:“东院以前住的是谁?现在又去哪儿了?”

老板立即回答:“住的是陶姑娘。”

蔡千青道:“陶姑娘?”

第一百零八章:相似之人

裘谷波解释道:“八王院过去分为东西南北四院,分别住着这里的四个头牌,因为南院桂花屋已经被大帅买下,桂花屋的沈姑娘也已赎身,所以,只剩下东院的陶姑娘,西院的叶姑娘,还有北院的雪娘。”

蔡千青低声重复着:“陶姑娘,叶姑娘,雪娘,还有,沈姑娘。”

裘谷波道:“对。”

蔡千青默默点头,不再说话,保持着沉默。

老板也不知道怎么了,心中很是害怕,只是低头站在一侧,额头上全是汗水。

侧面的裘谷波也奇怪地看着蔡千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此时的蔡千青耳边,却响起前几日盐孙的那番话:“张定锋去了八王院,辛广运还亲眼看到他进了南院的桂花屋。”

蔡千青站在那辨别了下方向,指着南面道:“那边就是南院桂花屋了吧?”

老板赶紧道:“是。”

裘谷波疑惑:“你要去桂花屋?”

蔡千青看向裘谷波:“裘捕探,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能见见沈姑娘吗?”

裘谷波点头:“当然,请。”

老板知趣地站在一旁,并未再跟随,因为南院已不再属于他的产业,更因为八王院上下,无人不知裘谷波与沈青梦的关系,在众人眼中,给沈青梦赎身的并不是傅国栋,而是裘谷波。

说直接点,沈青梦已经是裘谷波的女人。

穿过大院廊檐,再走过来到花园门口的时候,裘谷波领着蔡千青来到了桂花屋门口。

“稍等。”裘谷波抬手叩门,“沈姑娘。”

“来了。”院内传来沈青梦掩饰不住的欢喜声。

不知道为何,听到沈青梦声音的时候,蔡千青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拿开门闩的声音,就像是一双手翻找出了蔡千青藏起来的钥匙一样,而当门打开,沈青梦出现在门口时,那双手似乎又用那把钥匙打开了蔡千青绑在心头的那把枷锁。

沈青梦看到蔡千青时,为之一愣,立即收起平日内只对裘谷波才展露出的笑容,换上了正常的微笑。

裘谷波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经常提起的蔡千青蔡先生。”

沈青梦微微欠身:“蔡先生。”

蔡千青的目光始终落在沈青梦的脸上,手竟也在微微发抖,他知道自己已经失态,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自己对盐孙说过一句话,自己说:“阴阳既为雌雄,也是男女,有男女便逃不开一个情字,善用‘得情制人’也能攻无不克,这一剂毒药,用好了,是寻不到解药的。”

蔡千青浑身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此时他才明白,这一剂毒药,所药之人,并不仅仅是裘谷波,而是自己。

天下间,怎么会有与她长得如此相似之人?



新港教堂顶端。

伍四合爬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柳落渠正躺在那悠闲地晒着太阳。

伍四合坐在旁边问:“怎么样?”

“根本没机会下手。”柳落渠吐出含在口中的那根稻草,“那些邪教门徒、信徒吃喝都与洋人一起,贸然下毒,所有人都得死。”

伍四合点头:“我也寻遍了教堂上下,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柳落渠翻身起来:“最可笑的是,那些洋人还不知道自己已成人质,竟然还在给那些邪教门徒、信徒们传教,让他们不要信海神,改信上帝。”

伍四合想了想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柳落渠笑了下:“如果他们真的改信上帝,不再危害百姓,那倒是一件好事,可如果他们只是假装信奉上帝,将来又打着上帝的旗号祸乱甬城,到时候就不是一剂毒药能够解决的。”

伍四合看着教堂下方,似乎发现了什么,起身道:“你看,那小子又来了。”

“谁呀?”柳落渠也探头看去,只见一个戴着学生帽和眼镜,穿着中山装,手捧着圣经,无比斯文的青年学生正微笑着与傅国栋的守兵说着什么。

“那小子这段时间天天都来。”伍四合皱眉看着,“我昨天去打听过了,他叫张培安,才从日本留学归来,是甬城三大家之首张辅之的儿子。”

柳落渠定睛看去,发现张培安被傅国栋的士兵阻拦,不允许进入教堂的区域,可在教堂内把守的洋人军官却在张培安的招呼下立即走出,两人有说有笑一阵后,洋人领着张培安走进去,一直将他送到教堂大门前。

柳落渠见状道:“这个张培安看样子和洋人关系不错呀。”

“岂止是不错。”伍四合苦笑道,“要知道他爹是江浙财团中的智囊,常年与洋人打交道,将自己的利益和洋人捆绑在了一起,就连傅国栋都不敢动他,更何况甬城的税收大部分靠的是甬城三大家,张辅之稍微有点动作,傅国栋都害怕呀,所以,他儿子不管进出甬城何处,都无人阻拦。”

柳落渠摇头:“又是一个纨绔子弟。”

“你错了,张培安还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伍四合否定道,“这小子是真有学问,而且从不花天酒地,只不过他洋墨水喝多了,似乎很排斥一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前几天还因为家中翻新祠堂的事情,与张辅之闹得特别不愉快。”

柳落渠哼了一声:“不至于连祖宗都不认了吧?”

伍四合坐下来:“这小子前几天在黎明日报上发布了一篇文章,声称民国毫无根基而言,中国要成什么二十世纪的文明强国,必先废除孔孟之道,而废孔孟之道,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废灭汉字,因为汉字难识、难写,妨碍教育普及和知识传播。”

柳落渠都听乐了:“这小子有病吧?咱中国人不用汉字用什么?”

伍四合叹道:“以前我看报上写过,有些有学问的人认为应该用拼音代替,有些认为应该简化字体,有些认为应该用国外的文字,例如说英文,说英文就是那几十个字母拼凑起来的,简单易学。”

柳落渠伸懒腰重新躺下:“难怪有人说书生误国,有时候读书读得脑子发堵,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伍四合却说了一句:“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我们谁说了也不算。”

柳落渠侧头看着他:“那谁说了算呀?”

伍四合看着远处道:“后人,是非功过后人评。”

“我也知道一句。”柳落渠看着空中笑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两人相视而笑,随后又陷入沉默。

毕竟,他们是来杀人的。

“他这是怎么了?”裘谷波站在桂花屋门口,与沈青梦一起看着站在院中桂花树下的蔡千青。

从进院以来,蔡千青的目光就没从沈青梦身上离开过,似乎蔡千青将她当做了另外一个人,而并不是沈青梦。

裘谷波虽然察觉到了蔡千青明显的变化,却没有将事情想得那么深。

“昨夜很惊险吧。”沈青梦看着裘谷波问,“我听枪声响了大半夜才停,一直担心你,却又不知道去哪儿找你,所以,几乎一夜没睡。”

这番话让裘谷波心里暖暖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期待着喜欢女人的关心,他也不例外,有些时候,他甚至期待自己经历九死一生,因为他很想看到沈青梦为自己担忧的模样。

因为担忧也是爱的一种表现。

如果,他们之间现在真的有爱,而不是暧昧。

敲门声传来,裘谷波道:“进来吧。”

院门开,树下的蔡千青也没有转身,似乎现在的他魂魄已经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肉身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裘谷波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士兵,问:“什么事?”

“报告长官,大帅命你立即前往都督府。”士兵站定敬礼道。

裘谷波微微点头:“那蔡先生呢?”

士兵摇头:“大帅说让蔡先生好生休息。”

裘谷波听出话中的意思是只让他独自前往,于是道:“你们稍等,我马上就来。”

士兵敬礼离开,裘谷波准备走向蔡千青的时候,沈青梦挽住他的胳膊道:“你去吧,院内有我招呼你的朋友,院外还有那么多兵,没事的。”

“好吧。”裘谷波微笑道。

裘谷波刚要走,沈青梦又问:“晚上你想吃什么?”

“桂花鸭。”裘谷波简单说了个菜名,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出院门的时候,他略微驻足停步,看了看依然站在那的蔡千青,这才离开。

院门重新关好后,沈青梦走下台阶,迟疑了一下,才缓步来到蔡千青跟前,轻声问:“先生?”

蔡千青回过神来,拱手道:“沈姑娘,打扰了,在下告辞。”

沈青梦只是微笑,也不说什么,待蔡千青转身欲走的时候,她才道:“先生,我想知道,我像谁?”

蔡千青一愣,转身来看着沈青梦,脸上终于出现连裘谷波都未曾见到的惊讶之色。

沈青梦侧身道:“先生,天冷,进去喝杯花茶吧。”

蔡千青并未拒绝,因为他也不想拒绝,此时他心中似乎已经忘记这是一剂毒药,可怕的是,也许毒药本身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有劳了。”蔡千青再次行礼,跟随沈青梦进了桂花屋。



水开之后,沈青梦挽起袖子将花茶放入壶中,很快茶香四溢,就像是一群精灵漫步在屋子里。

轻松和惬意是此时蔡千青的感受,同时他也在压制着自己的激动,抑制着眼眶中随时都会溢出的泪水。

“你像我的一个朋友。”蔡千青在沈青梦为他倒茶的时候,终于开口道。

沈青梦倒好茶落座:“是朋友,还是挚爱?”

蔡千青迟疑了下,不打算隐瞒:“挚爱,一生挚爱,我发誓非她不娶。”

第一百零九章:青梦往事

沈青梦听到这,表情却是沉了下去,她意识到了什么:“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对。”蔡千青小心翼翼地闻着茶香,就好像自己闻得太多,那怡人的茶香就会被嗅觉彻底带走一样。

沈青梦抬手拿起茶杯:“茶好了,先生可以开始了,就当是给我讲个故事。”

蔡千青却摇头,只是品了一口茶,虽然心头酸楚,但花茶依然香甜。

沈青梦又道:“先生,往事和酒不一样,酒会越存越香,然而心头的往事却会越存越酸,酸到你都不愿意再回忆的时候,往事就会真的变成一个故事。”

蔡千青依然不语,只是端起茶杯看向屋外。

沈青梦也看向屋外,看着那些桂花树:“先生如果不介意,我给您讲讲外面那几颗桂花树的故事。”

蔡千青点头应声道:“好。”

“有个小姑娘,小名叫桂花。她没有大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爹娘叫什么名字,也许她爹娘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名字,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给卖掉了,因为家里吃不饱,穿不暖,卖掉桂花还能让其他的兄妹活下去。”沈青梦依然看向屋外,并不知道此时蔡千青正看着自己,“桂花第一次被卖掉的时候,她才5岁,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妈妈给她手里塞了一个生红薯,让她路上吃,她也记得,那天妈妈哭了……”

说到这,沈青梦转过头来,看着蔡千青,那一刻两人四目相交,谁也没有回避目光,内心无比平静的沈青梦并不知道,此时的蔡千青有一半的灵魂已经通过她的双眼飞回到很多年前的夏李乡。

沈青梦又道:“那不是桂花第一次被卖掉,5岁她就当了童养媳,8岁那年又被卖掉了,因为她的公公是个赌徒,就这样,桂花像货物一样被人转手卖了一次又一次,桂花也终于从一个爱哭的女孩儿变成了不管面对任何事,都能满脸微笑的风尘女子。”

蔡千青的双眼依然没有离开沈青梦。

“先生,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吧。”沈青梦看着外面的桂花树,“我告诉过裘捕探,外面的桂花树下埋着我的男人,我曾经的丈夫,但我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因为我知道裘捕探喜欢我,我在一个喜欢我的男人面前,说起我曾经一度深爱的男人,他肯定会很难受,但我又一直很想找个人把这件事说出来,如我刚才所说,往事在心中存久了,真的会变成故事。”

蔡千青默默点头。

沈青梦走到门口,倚门而立:“我被人卖到八王院的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大夫说,这种病由心而发,需要心药,我也不懂,总之每日就躺在那,看着窗外等死,一直到他出现,他叫落淮……”

落淮,很奇怪的名字,第一次见面沈青梦就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是看病大夫的徒弟,他长得并不英俊,也不擅言辞,每次都那么安静地站在一侧,师父说什么就拿什么,让站就站,让坐就坐,就好像木偶一样。

可是,有一次大夫内急离开之后,站在那的落淮却冲着沈青梦笑了。

沈青梦也笑了,她以为落淮不会笑,她问:“你笑什么?”

落淮道:“我以为漂亮的姑娘都很凶,但是你不是。”

这番话让沈青梦笑出声来了,她捂嘴笑了半天,又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漂亮的姑娘都很凶?”

落淮皱眉,认真地说:“因为她们说话眼睛总是往上看,问十句话,可能会回答你一句,你多问一句,她们就得发火了。”

沈青梦觉得他着实可爱,指了指外面:“你是指外面的那些姑娘吗?”

落淮使劲点头,干脆坐在了床边。

沈青梦本想制止,但也知落淮似乎完全不懂这些,干脆把要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那天,沈青梦和落淮聊了很久,直到吃坏肚子的大夫稍微舒坦点,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然后,沈青梦就盼着能够见到落淮,可是她的病却一天天好起来了,落淮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不过在落淮最后来的那天,落淮告诉沈青梦,自己并不是这里的人,他是河北人,小时候娘带着自己逃走了,因为爹是个赌徒,不仅输光了家,就连自己的童养媳也输了,可笑的是,自己的童养媳仅仅只比自己大两岁而已。

听到这里,正在喝药的沈青梦愣住了,她努力在脑子中回忆着,然后问:“落淮,你家门口是不是有一颗柳树?”

落淮想了想道:“有一棵树,但不是柳树,是槐树,大槐树。”

“对,大槐树。”沈青梦终于想起来了,至少在她的记忆中,除了最初的父母之外,就只有自己当童养媳的那个地方才算得上家。

落淮问:“怎么了?”

沈青梦反问:“你想她吗?”

“谁?”落淮疑惑地问。

沈青梦笑道:“你的老婆呀。”

落淮道:“我都记不大清楚了,我娘死前对我说,说我笨,不知道怎么营生,也许将来娶不着媳妇儿,到了下辈子就会变狗,但我不会变狗,因为我有一个小媳妇儿。”

沈青梦低声笑道:“她不小,比你大呢。”

落淮傻傻地笑着。

回忆到这,沈青梦转过身来:“再后来,我就重新变回了他的老婆,因为我从小到大,不管被卖掉多少次,我都盼着有那么一个人,会遍天下的去找我,不管是谁都行。”

蔡千青听完,淡淡道:“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这个人是个骗子,只是为了引你入局,让你死心塌地卖命的一个棋子,对吗?”

沈青梦笑了:“先生好智慧,裘捕探所说看来没有丝毫夸张,只是这故事我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要不,让我往下猜吧。”蔡千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我猜完你那个故事的结局,我再给你讲我的故事,不,是往事,我也不愿意将往事变成故事。”

沈青梦重新落座:“好。”

蔡千青平静地说:“落淮要带你私奔,要带你回河北老家,你欣然同意,但你和他都拿不出那么多钱赎身,没办法的前提下,你们只得偷偷逃离……”

沈青梦坐在那,眼前逐渐因为泪水模糊了,模糊中,她又回到了那个黑夜,似乎手上又感觉到了落淮牵住自己手时传来的温暖。

跑出甬城,来到城外,沈青梦看到一辆马车,还有马车旁的几名大汉,她有些诧异,再扭头看落淮,落淮却甩开了她的手,对那几名大汉道:“人带来了,八王院南院桂花屋头牌沈青梦,各位朋友,给钱吧。”

沈青梦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傻傻地站在那,用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

对呀,为什么?

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

还是说,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要我这辈子来还?

就在沈青梦陷入迷糊,耳边听到落淮和那几名大汉的笑声时,几条黑影从林中蹿出,快速地解决了那几名大汉,又将落淮押到沈青梦跟前。

随后,从林子中走出一个穿斗篷的男人,那男人递给似乎已经魂飞魄散的沈青梦一把匕首,然后朝着她后背一推。

沈青梦双手持匕首,刺进了落淮的胸膛。

看着落淮脸上痛苦的表情,沈青梦终于回过神来。

那一刻,她的梦也终于醒了。

“这就是大致的结局。”蔡千青吐出胸口的那口气来,推测结局的他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他完全能够感受到沈青梦心里的绝望。

随后,蔡千青又道:“给你下套的这个人,就是影爷,也就是荣平野,但是他当时并未表露自己的身份,自己带着你偷偷潜回八王院,把落淮的尸体埋在院内的那几颗桂花树下,接着悄然离去,没多久,铁沛文找上门来,代表孙三和你做了一笔交易,你为了钱,为了自己的将来,欣然答应,因为那时候的沈青梦已不同过去。”

沈青梦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语不发。

“接下来,荣平野才以影爷的身份重新找上你,让你帮他刺探孙三方面的情报,否则,他就会把落淮的事情曝光,虽然你很清楚那是他安排的,可是你无能为力。”蔡千青提起茶壶,晃了晃道,“茶没了。”

沈青梦起身换了个茶壶,煮水,水开后落入茶叶,茶香再次飘荡在屋内。

此时,蔡千青才接着道:“而把你卖到甬城八王院的人,就是胡深,但是你不知道,你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我可以肯定是他。”

沈青梦有些诧异:“为什么?”

“毒蛇知道自己有毒,但毒药不一定知道,因为毒药不会自己给人下毒,你就是胡深早就为我准备好的一剂毒药。唐安蜀是胡深的徒弟,胡深设计了这一切,他知道唐安蜀无力守城,不仅因为胡深了解他,更因为唐安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而唐安蜀的挚友只有我一个,而身为他挚友的我,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蔡千青一口气说完,又顿了顿,这才道,“我的弱点叫玉兰,是夏家的大女儿,也是我的青梅竹马。”

沈青梦知道,蔡千青的往事开始了,不过,此时的蔡千青却很想把这段往事当做一个故事。

第一百一十章:夏玉兰

因为往事是真的,不愿意提及的往事肯定是残酷的,而故事则可以虚构,虚构的痛苦只会停留在表情之上,不会渗入人心,腐蚀你的五脏六腑。

蔡千青放在双膝之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原本脑海中早已模糊不清的面容逐渐清晰,他看着沈青梦的脸,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洋服,戴着法式硬草帽,穿着花边平底鞋的女孩儿。

她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天生却与其他女孩儿大不一样,她有双充满好奇的眼睛,似乎总是在问为什么?高挺的鼻梁下那双小嘴不时会调皮地翘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温柔,从来不会大吼大叫,不会呼天喊地。

“夏家和李家是我家乡最大的两个家族。”蔡千青慢慢地说着,“其实我并不姓蔡,我原本姓李,因为玉兰,我把姓和名都还给了李家,从此再无关系。”

沈青梦并未发问,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听着。

蔡千青的家乡,因为夏家和李家的关系,所以有着一个很俗套的名字:夏李乡。

从名字的排列就可以看出,夏家在前,李家在后,在李家人心中,夏家一直凌驾于李家之上,李家数代拼搏努力,就为了从家业上超过夏家,然后召开乡绅会,将夏李乡更名为李夏乡。

这件事对儿时的蔡千青来说完全无法理解,他不明白这种排名到底有什么意义,当他成为一名懵懂少年后,更觉得此事不可理喻,就连在《笑林广记》上都找不到如此荒谬可笑的笑话。

因此,他常被家中长辈和教书先生责骂训斥,认为他这是在忤逆祖宗,为此他也不时逃离书屋,翻越自家的山头,偷偷溜进夏家的地界,不过他这样冒险只是为了玉兰。

自从8岁那年蔡千青和夏玉兰第一次在玉兰树下偶遇成为玩伴之后,几乎每日蔡千青都会去那颗树下等待夏玉兰,不管她来或不来,因为蔡千青自小就生活在一个特别压抑的环境中,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勾心斗角,私心极重的家族。

所以,他很喜欢和夏玉兰呆在一起,即便是一句话都不说。

夏玉兰之所以叫那个名字,缘由夏家经营药材,所以家中种了不少玉兰树,恰好她在酷夏出生,玉兰又在夏季前后盛开,因此得名。

夏玉兰是夏家她这一代中最大的孩子,在她下面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不过夏玉兰自小就特别懂事,每日除了识字读书之外,剩下的就是帮助家中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夏家与李家完全不同,李家阶级分明,分为主家和客家,每一代主家男主过世之后,膝下子女谁被选为继承人,谁以后就是主家,其他兄弟姐妹则都是客家,必须服从主家的所有安排,否则就会被收回农田房屋,赶出李家。

而夏家不分主次,家中虽也有主心骨,但开明许多,甚至从夏玉兰父亲这一辈开始,便明令家中女子不可裹脚,女子也必须识字读书,所以,夏玉兰在16岁那年便被家中送去法国留洋。

夏玉兰走后,蔡千青很是失落,每日泡在书堆中打发着时间,在桌子上用小刀刻画着,计算着天数,盼着夏玉兰归来,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已对夏玉兰有男女之爱。

三年后,夏玉兰留洋归来,已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楚楚动人,加上那一身洋服,更让人觉得夺目,不过遗憾的是,这三年来,夏家因为被山中土匪多次袭击,生意一落千丈,李家也趁机落井下石,撕毁与夏家的合约,抬高借款利息,借机吞并夏家产业。

即便是这样,李家依然不满足,他们不再满足把夏李乡改为李夏乡,而决定直接将村口碑石上的名字改为“李家乡”。

可是,夏家即便破败,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连根拔起,于是李家在祠堂内召开了宗族会,李家上下一致决定,要将夏家赶尽杀绝,永无翻身之日,并在蔡千青的师父,那名铁衣地师的授意下,采取了一条恶毒的奸计。

那时候的夏家,并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夏玉兰的父亲劝说家人振作起来,还打趣说眼下什么都没有了也好,干脆变卖剩下的,带不走的家产,举家迁往上海。

夏玉兰也憧憬上海,她并不是不爱家乡,而是出国这几年见识过外面世界的她很清楚,仅凭她夏家之力,是没办法将家乡从封建荒谬中解救出来的,如果留下来,李家也不会放过夏家,就算夏家的后代苟延馋喘地活着,也会如其他人一样是井底之蛙,是睁眼瞎。

悲剧发生的前一天,夏玉兰和蔡千青又在那颗玉兰树下见面,夏玉兰将夏家要离开的消息告知给了蔡千青,没想到却换来了蔡千青的责备,

蔡千青认为自己饱读诗书,懂的道理比夏玉兰多,而夏玉兰现在是个不爱家乡,崇洋媚外,不再贤良淑德的恶女子。

夏玉兰并未和他争吵,她很清楚,蔡千青此时的激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内心的不舍,可是她毫无办法,谁叫两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夏,那原本就是一段孽缘。

夏玉兰拿出了那个盒子,打开盒子,让蔡千青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蔡千青很惊讶,因为那是一颗夜明珠,算是夏家的传家宝,那年夏家老爷大寿,他有幸看过一眼,好是喜欢,后来夏玉兰还打趣说,如果将来真的嫁给他,就说服爹爹将那颗夜明珠当做嫁妆。

蔡千青都不敢去接盒子,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是……”

“饯别的礼物。”夏玉兰柔声道,将盒子塞进蔡千青的手中,“我爹说了,这颗珠子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名为驱邪,有静心养神的功效,虽然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只知道肯定是一颗夜明珠,还知道你很喜欢,所以就说服爹爹,送给你了。”

蔡千青无比诧异:“你爹肯将传家宝送我?”

“传家宝是什么?什么才叫传家宝?一颗珠子就能代表夏家吗?不能。”夏玉兰依然是满脸微笑,“我爹说,夏家的传家宝只有八个字——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蔡千青捏着盒子,看着眼前的挚爱:“你不能为我留下来吗?”

夏玉兰微微摇头:“就算我留下来,如今的你,也没有那个能力保护我,你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蔡千青抓住夏玉兰的手:“我做得到!我真的做得到!”

夏玉兰摇头:“将来有机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就会知道,如何鉴别什么是你需要的,什么是你该抛弃的,我们的老祖宗留下来了很多东西,不过其中必有糟粕,好的就留下来,糟粕就找个地方存起来当做纪念,不可再用,因为古往今来,普天之下,没有人是不会犯错的,祖宗也一样,所以帝制才会消失,民国才会建立。”

蔡千青虽然记住了夏玉兰的话,可却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夏玉兰。

第二天,蔡千青准时到玉兰树下去等待的时候,却听到了村民敲锣打鼓的呼喊声。

猛然间,他心跳加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狂奔下山,朝着人群拥挤的池塘奔去。

拨开人群,他看到的是在池塘边那颗大树上所吊的夏玉兰的父母。

“玉兰呢?夏玉兰呢!”蔡千青冲向站在树下的师父跟前,质问着那个铁石心肠的铁衣地师。

铁衣地师只是看向池塘,此时,几名大汉从池塘中将五花大绑,已经淹死的夏玉兰抬了上来。

那一刻,蔡千青双眼发黑,瘫坐在地上,而那几名大汉将夏玉兰的尸身摆在他跟前后,转身离去。

“夏家大女儿中邪,妖邪入脑,夏家老爷和太太被妖邪控制,淹死了女儿,清醒后伤心欲绝,上吊自尽,追随女儿去了。”那个铁衣地师站在那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蔡千青瘫坐在那,看着挚爱的尸身,脑子中全是这三个字。

“我就说她是妖女嘛!”旁边的一个老太太朝着夏玉兰的尸身吐着唾沫,“你看她!穿着洋人的衣服,还说洋话,这不是妖女是什么?”

说罢,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也怒道:“当年老子参加义和团的时候,就知道这些洋人会妖术!否则,我们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大清也不会亡呀!”

义和团?大清?妖术?恍惚间,蔡千青看着眼前这群人,这群平日内和蔼可亲的乡亲们,已经变成了一群恶魔。

此时,他终于明白,夏玉兰口中所说的井底之蛙、睁眼瞎是何意。

他很清楚,夏家三口的死是李家所为,李家利用了乡民的愚昧无知。

其后,李家放出谣言,将本乡今年所发生的一切灾祸都归咎于夏家,理由就是——如果不是夏家带来的灾祸,夏家又怎么会破败?

第一百一十一章:还名还姓

“这算什么?这他妈到底算什么?”那个雨天,蔡千青站在李家祠堂前,质问趾高气昂的父亲,“李家老爷!李家大老爷!你告诉我,这算什么?你告诉我!哪儿来的妖?你告诉我!哪儿来的魔?”

“逆子!不孝!”李家老爷上前甩了蔡千青几个嘴巴,喝令他跪下,对祠堂内供奉的祖先磕头认错。

蔡千青咬牙不跪,继续大声争辩。

那天的雨很大,雷声很猛,白天也因为遮天的乌云变成了黑夜。

蔡千青被四个家丁压着,跪在那祠堂跟前,一直跪到他晕死过去,其后他父亲宣布,他失去了李家继承人的资格。

天晴之后,乡民们忘却了刚刚发生的悲剧,继续过自己混沌不清的日子,而夏家余下的产业被按照原计划,由李家出面分给乡民,乡民们都高呼李家大义仁慈,定会繁荣千秋万世。

蔡千青远远地看着,站在那颗吊死了夏家老爷太太的树下,悲伤道:“既然夏家有妖,既然夏家带来灾祸,为何你们还那么开心地拿走夏家的东西?你们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他们不怕,因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也是那天,蔡千青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出去闯闯,到处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去上海。

然后蔡千青失踪了,失踪了一年半之后,他返回了家乡。

蔡千青站在村口,看着那块写有“李家乡”三个字的路碑。

终于更名了,可是村民们依然无法轻易改掉口头的习惯,常常自称夏李乡,而外乡人更是无法改过来,就算是路碑变了,夏家没了,李家兴旺了,他们在问路的时候依然会说:“劳烦请问,夏李乡怎么走?”

这对井底之蛙和睁眼瞎来说,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可此时,蔡千青心中却没有仇恨,他回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还名还姓。



“那天,李家老爷带着全家在祠堂严阵以待,我还清楚地记得,乡亲们也站在外面,对我指指点点,恶语相加,都说我是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蔡千青说到这却是低低笑了,“多么可笑呀,一群恶魔,一群凶手却指责一个无辜的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法不责众吗?还是道德沦丧?亦或者我真的就是个恶魔?”

沈青梦不语,只是看着蔡千青。

蔡千青起身:“如果我变成恶魔,能因此改变些什么,那我宁愿就是。”

说罢,蔡千青走出屋外,驻足停住,转身行礼道:“沈姑娘,谢谢你,因为遇到你,蔡某才没有将那段珍贵的往事变成一个虚构的故事。”

蔡千青说完,又道:“谢谢!”

沈青梦起身:“先生客气。”

“我告辞了。”蔡千青转身离去,“沈姑娘留步。”

蔡千青离开,沈青梦步出桂花屋,站在门口,看着他打开院门缓步离开。

“先生慢走。”沈青梦在院门关闭后,缓缓说道。

就在沈青梦转身准备进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什么,她猛地转身,看向院中的那些桂花树。

沈青梦呆住了,因为,桂花开了。

不知道为何,看到盛开桂花的瞬间,沈青梦的眼泪涌了出来。

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无论发生何事都会苦苦寻找你的人。

即便他原本要找的,只是与自己相似的另外一个人。

不过,桂花开了,一切足矣。



再次清醒后,唐安蜀睁眼便问安息香:“我有没有发狂?”

安息香赶紧摇头:“没有,你放心吧。”

唐安蜀松了一口气,这才四下看着,问:“我们在哪儿?”

“洞里。”安息香苦笑道,“你起来看看就知道了。”

唐安蜀撑起身体,起身就看到一片沙滩,抬头看到头顶有个如井口般的天洞,阳光从洞穴之中照射下来,一半洒在沙滩上,另外一半映照在水中。

唐安蜀再回头,看到身后还有两个洞穴通道,不过看起来人为凿洞的痕迹很重,沙滩四下还留有不少破烂的木料灶台之类的东西。

唐安蜀忽然想起来了:“古副官他们呢?”

安息香往篝火中填着柴:“不知道,水把我们都冲散了,我醒来之后,发现你还昏迷。”说到这,安息香顿了顿,又低声道,“谢谢你,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我最后记得的就是自己看到那海王蝎的时候吓傻了。”

说完,安息香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因为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唐安蜀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自己也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的。

也是那一刻,之前安息香心中对唐安蜀的不信任顿时烟消云散。

“喝点热水吧。”安息香端起一只碗递过去。

唐安蜀看着那只碗:“你在这里找到的?”

安息香点头:“那边还有很多,碗、盘子、罐子之类的东西,看样子,那些明军当年来这里是打算久住,对了,那边还有几具骸骨,从穿戴来看,与之前我们在地下湖中看到的差不多。”

唐安蜀在安息香的引领下,走到沙滩一角看着埋在沙堆中的骸骨。

唐安蜀查看了一番道:“看样子,我们离金陵简不远了,这些骸骨穿着轻甲,加上这里遗留下来的东西,或许他们是探路的斥候吧。”

说完,唐安蜀又指着那两个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穴:“你看洞口的痕迹,是从内往外的,也就是说,他们是从里面往外凿出来的,要凿这个洞穴不仅需要花时间,还需要大量的人力,所以,金陵简应该离这里不远了,你休息好了吗?”

安息香起身道:“休息好了。”

唐安蜀捡起自己的千机囊:“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还得去找古副官他们。”

安息香跟随唐安蜀进洞后,欲言又止多次,终于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安蜀反问道:“你指什么?”

安息香道:“你自己说过,你本身对金陵简毫无兴趣,一开始踏入这个圈套,只是因为你师父的吩咐,但你从孙三那已经得知,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师父一手设计的,你为何还甘愿冒险?”

唐安蜀不假思索地回答:“如若我不冒险,谁帮孙三?”

安息香快走几步:“要知道,孙三原计划中连你也不放过的,他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前来寻找金陵简的人。”

“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帮孙三。”唐安蜀边走边道,“我如果不帮他,蛇心岛会变成真正的地狱,接下去就是甬城,甬城之后呢?谁也不知道。”

安息香顿了顿道:“听起来,你是个好人,我以为所有地相都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唐安蜀闻言,感觉安息香对地相这个职业似乎有些厌恶,但他并未追问,只是道:“我是什么人,我自己都不知道,坏人会做什么,好人又该是什么样,我也不想去研究。”

“研究?”安息香忍不住笑了,“好人坏人从行事方法就能够看出,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唐安蜀停了下来,儿时的回忆又试图从脑海的那座监狱中逃出来,他闭眼努力抑制着。

安息香觉察到了他的异样,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唐安蜀睁开双眼,深呼吸一口,“孙三以前是海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是坏人,对吧?”

安息香道:“对。”

唐安蜀又道:“后来孙三为求自保,虽然被我师父蛊惑,占蛇心岛,建磔狱,所做之事也属于恶行,对吧?”

安息香道:“当然。”

唐安蜀停下来:“而现在的孙三,却为了赎罪,想尽办法不让传尸风被人重新带回到人间,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反抗我师父,这是幡然悔悟,浪子回头,那么,他现在是好人吗?”

安息香略微思索后回答:“算。”

“算?”唐安蜀淡淡道,“也许我们没有被过去当海盗的孙三残害过,但那些被他残害过的人呢?即便知道他现在赎罪的行善,也不会认为他是好人,那么,你觉得,孙三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安息香沉默了,她的确不知道,她从未去细想过。

唐安蜀笑道:“好与坏,好人与坏人,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定义,佛家就不会有六道轮回之说了,因为单是一个六道,就困惑了多少圣人。”

安息香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胡深是你师父,现在要你对付他,你能做到吗?”

唐安蜀却是回答:“我现在这么做,就是在报恩。”

安息香很是不解:“报恩?”

唐安蜀道:“他是我师父,他将我从苦海之中解救出来,我心里始终相信,他绝非大恶之人,所以,我想搞明白他用了这么多年,布下如此繁琐又细致入微的迷局,为的是什么?他为何要如此痴迷陵简?”

安息香摇头:“我还是不明白。”

唐安蜀道:“若非本人,旁人是永远无法明白的,就如那些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旁人劝说他们放下心中执念,只是因为无法感同身受,如果有相同经历,旁人那些劝说他们宽宏大量的言语一定说不出口。”

安息香边听唐安蜀说,边看着他的后背,其实从唐安蜀喝完她煮的猪肺汤之后,她就已经对这个地相另眼相看了。虽然,她和古风、孙三、乐正贤一样,觉得唐安蜀虽然随时都是满脸笑容,但实际上并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人,可在关键时刻,他却对同盟者毫不防备,这点在他与裘谷波只是通过电文互通消息就可以看出。

而且,唐安蜀似乎无所畏惧,无欲无求。

他是天生这样,还是曾经经历过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山水吉凶术

安息香沉默许久,忽然问:“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帮孙三吗?”

安息香话中的意思所指,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互相增进了解,而唐安蜀却摇头道:“不想,因为那与我毫无关系,当然,如果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只要不是违背原则之事,我定当尽力而为。”

安息香却忍不住笑道:“你这个人好奇怪,每次想要试图与你拉进关系的时候,你都会拒人千里之外,你一定没朋友,没有朋友的人,怎么走江湖?”

“我有朋友,我说过,他叫蔡千青,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他,只有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卖我。”唐安蜀边走边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话也许会伤害到安息香,“而且,对我来说走不走江湖不重要,因为走江湖的人最终也是为了生存,这就是为何人们总说,人在江湖人不由己。”

刚说到这,唐安蜀突然间停了下来,用手在墙壁上仔细摸索着,因为他发现洞壁之上有一些明显的,人为雕刻出来的纹路。

见唐安蜀忽然停下,安息香忙问:“怎么了?”

“洞壁上有东西。”唐安蜀说着解下千机囊放在地上摸索着,“你还有火把吗?我的火把全用光了。”

安息香摇头道:“我的火把全湿了,没法用了,试试手电吧,千机囊不是防水的吗?”

唐安蜀从千机囊中翻找出手电,摸着表面没水后打开了电筒。

电筒照亮那一刻,唐安蜀首先看到的是安息香带着笑容的脸。

唐安蜀道:“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安息香闻言笑容变成了不屑:“你才知道?”

唐安蜀不接话茬,起身照亮洞壁,仔细看着上面那些奇怪的纹路图案。

安息香也凑近看着,问:“这是什么呀?画?”

唐安蜀摇头:“不,我如果没看错,应该是草图。”

安息香疑惑:“草图?什么的草图?”

唐安蜀用手摸着上面那些纹路:“应该是开凿这里的工匠所刻画的草图,上面简单记录着他们挖到什么位置,之前挖过的地方又大概是什么样,不过刻画方式近似于密语,像是江浙一代石匠的秘传手法,这种手法中包含了风水堪舆之术,也就是山水吉凶术。”

安息香完全听不懂:“山水吉凶术?听起来像是地师和地相所擅长的。”

“风水之中,有山形水声吉凶之别,需凭观地测水辩之,所谓危楼寺观,忌闻钟楼之声,而古木坛场,惊见雷霆之击。”唐安蜀边看上面的纹路边解释,“也就是说,高耸险要的楼阁,要离钟楼越远越好,不得不面对,也必须中间有格挡之物,用于阻拦钟鼓的声音,因为钟鼓之声能令脉象受惊,而致龙身不稳,龙神不安,而古木坛场之地,常用于镇压邪魔,遭遇天雷则会震伤龙脉,释放妖魔。”

安息香呆呆地看着唐安蜀,唐安蜀也看着她。

唐安蜀笑道:“不懂?”

安息香摇头道:“能听懂一部分,不过你能不能说大白话呀?”

“这么说吧,石匠门修建之法中结合了风水术,表面上看只是为了风水,但实际上是利用周边环境设置障眼法,就如同是带有机关的迷宫。”唐安蜀用手细细摸着上面的纹路,“你看,就如这个地方,前后是对应的,也就是说前后两段路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出入口左右不一,石匠们就会在下一个路口,将那里的陈设布局设置得与上个路口完全一样,等人到达此处,因为绕行的关系,会忽视左右和方向的颠倒,从而一直在原地打转绕圈,久而久之就会得出鬼打墙之类的结论。”

安息香道:“那你直说鬼打墙不就行了吗?废那么多话干嘛?”

唐安蜀只是笑了笑,也不争辩什么,捡起千机囊道:“我们走吧,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安息香很惊讶:“你都记下来了。”

唐安蜀道:“表面看似复杂,实际上都是有规律的。”

往前的路上,安息香果然发现多处用于贯通交汇的位置,大多都一模一样,若不是唐安蜀早有准备,恐怕他们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原地绕圈,遭遇了鬼打墙。

“前面应该就到了。”唐安蜀也不说到了什么位置,只是抬手示意安息香等待着,自己则拔枪朝着通道洞穴外走去。

安息香站在一侧,隐约看着通道洞穴外的地方似乎像是个法坛。

唐安蜀持枪在洞口观察了一阵,随后朝着安息香挥挥手,示意她上前。

安息香疾步上前,刚看清楚外面的洞穴,便脱口而出:“这不就是金陵简所在地吗?”

唐安蜀也默默点头,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完全是因为此处与古风之前所形容的一模一样,此处是天穹洞穴,其中又细分无数个小洞穴,无论是天穹洞穴亦或者小洞的洞壁之上,都刻满了文字。

安息香走到洞穴中部,看着那里的炼丹炉和灶台,以及周围的器皿道:“这里是制药的。”

唐安蜀抬手指着上方道:“看,第二层还有一圈石窟,我上去看看。”

唐安蜀从侧面的台阶走上,走到其中一个石窟跟前,看了一眼后,扭头对下方的安息香道:“全是药材。”

安息香长吁一口气:“终于找到了。”

随后,安息香走向洞壁,仔细看着上面记载的文字,看了一阵后道:“这里记载的是《五十二病方》和《阴阳脉死侯》。”

唐安蜀忙问:“那是什么?”

安息香解释道:“全是古医书,我过去看过的都是残本,没有这里记载的这么全面,你看,除此之外,还有《养生方》、《杂疗方》、《脉法》这些。”

说罢,安息香又跑向另外一侧,仔细看了一阵后道:“这边还有《肘后救卒方》、《外台秘要》。”说着,安息香又看到了什么,转向另外一边,凑近看了好一阵,又喜道,“这边竟然还有《龙树论》。”

唐安蜀问:“那又是什么?”

“印度的医书。”安息香用手摸着洞壁上那些文字,“隋朝的时候传入我国,又被译成汉字,加上《婆罗门药方》等书的记载,合成了《龙树菩萨药方》一书,里面有些治疗方法和药方在《千金要方》、《外台秘要》里也有记载。”

唐安蜀明白了:“也就是说,金陵简所指的就是医术?”

安息香想了想道:“我想没那么简单,这里的人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唐安蜀默默点头,看着四周:“这里的布局也很奇怪。”

安息香忙问:“什么意思?”

“我先前说过,这里是江浙一代石匠依照山水吉凶术所造,按照常理来说,阳宅在地面,阴宅在地下,这里算是地下,但大的布局却像是阳宅,可在某些细节上却又像是阴宅。”唐安蜀看着四下,眉头紧锁,“但凡懂一点风水的人都知道,先宅后坟,坟必兴而宅必败,反之,先坟后宅,则宅既盛而坟自衰,所以,要先辨龙脉,再察龙像,阴阳结合,阳宅阴宫才能互不妨碍,各自发福。”

安息香听完又想了想道:“这次我大概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指,这个地方既然是按照风水来布局的,但修筑布局之法,按理说应该是给活人住的,可细看之下,又像是放死人的?”

唐安蜀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这在风水之中是大忌,就算是不懂的人,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安息香看着四下:“不管怎样,我们已经到了,我们先各自研究下。”

唐安蜀也确实累了,找个地方坐下后,打开千机囊拿出干粮嚼着:“不知道古副官他们现在何处,是不是安全。”

安息香其实比唐安蜀还要担心:“应该是没事,古大哥第一次能活着下来全身而退,想必这次也没问题,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这里的秘密搞清楚再说吧。”

唐安蜀想了想道:“我还是觉得,这个地方与那种传尸风有密切的关系。”

安息香起身道:“你慢慢想吧,我去找东西生火,这里太潮太冷,这么下去,我们俩都会害病的。”



就在唐安蜀和安息香还在天穹洞穴之中寻找金陵简的秘密时,在迷宫之中狂奔逃生的古风、李兆年和汤化龙也误打误撞冲进了一个天穹洞穴。

三人闯入之后,根本没有立即四下查探,而是各自寻找掩体,手持武器瞄准来时的那条洞穴之内,因为一直紧随三人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只从沙船上追至水中的巨型海王蝎。

“长官!那玩意儿体形那么大,未必能追进来吧?”李兆年捏紧手中的步枪,咽了口唾沫,“那洞穴越走越窄,它要是硬进也肯定会被卡住。”

古风抬手示意李兆年不要说话,因为他在仔细聆听洞中的声音。

可是,洞中一直都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古风起身来,走向洞口聆听了一阵后,转身道:“应该没追上来,不过还是得小心……”

话没说完,古风就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天穹洞穴之中,他吃惊地朝着中部走了几步,转了一圈道:“对,就是这里,这里应该就是金陵简所在的位置,就是这里,我说的天穹洞穴就是这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业火寒冰炉

古风的惊讶让李兆年和汤化龙松了一口气,两人心中都想着: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找到唐安蜀和安息香之后,等俩人搞清楚这里有什么,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因为此地对李兆年和汤化龙来说,除了炼丹炉和灶台,以及部分器皿他们认识,知道之外,至于洞壁上那些文字,他们不懂,也不想懂。

“可是,唐安蜀和阿香下落不明。”古风摇头坐下,“他们也许迷路了。”

说着,古风看向李兆年和汤化龙,汤化龙正欲表态的时候,李兆年却说了一句古风最不想听的话:“长官,也许他俩落水后就……”

汤化龙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李兆年见古风默不作声,争辩道:“我说的是也许,眼下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已经到了这里,是他们命不好,怪不得我们!”

汤化龙上前道:“我们的任务是查清楚金陵简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兆年瞪着汤化龙:“现在金陵简就在你眼前,你查呀!”

汤化龙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就是因为我不懂,才需要阿香小姐,才需要唐先生!”

“阿香小姐,唐先生,叫得真亲热。”李兆年冷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人家养的狗呢。”

“行了,别吵了。”古风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坐在那缓缓道,“现在我们出去冒险找阿香小姐和唐先生,的确很不明智,但要说他们俩已经死了,为时过早,所以,我这个长官决定在这里等他们三天,三天之后,他们不到,我们就撤离。”

古风虽然表面上没有偏向汤化龙,但故意说出“阿香小姐”和“唐先生”等同是向李兆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李兆年闻言,只得立正站好道:“是。”

随后,在汤化龙的注视下,李兆年走向洞口:“我去警戒。”

古风站在那,看着李兆年走远后,又对汤化龙说:“汤化龙,你四处查看下,务必确认安全!”

“是!”汤化龙得令后,持枪走向旁边的洞穴,仔细查看起来。

古风装作查看的样子走了一圈,然后悄悄走进汤化龙所在的洞穴,刚进去就与正出来的汤化龙遇上,古风一个眼神,汤化龙立即明白,转身走进洞穴深处。

古风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李兆年,低声道:“李兆年有点不对劲。”

汤化龙已知古风与他交谈的意思:“长官,我觉得你多虑了,我们来的时候一共八个人,张伯烈、刘顾治和王庆云已经先后离开,兆年恐怕也只是心里悲伤,不知道如何表达。”

古风瞟了一眼汤化龙:“是吗?”

汤化龙道:“长官,我们可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兵。”

古风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巡查后就去和李兆年换班,注意休息。”

“是!”汤化龙敬礼离开。

汤化龙离开那个洞穴后没多久,古风也走了出来,走向另外一个洞穴。

就在此时,在通道口警戒的李兆年慢慢抬起头来,分别看了看古风和汤化龙,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拉动枪栓检查了下枪膛,然后握紧步枪,思考着什么。



唐安蜀所在的天穹洞穴中,虽然安息香已经点燃了灶台,不过因为洞穴太大的缘故,除非靠近,否则也感觉不到温度的提升,好在是可燃物倒是好寻,实在没办法也可以拆卸那些石窟中存放药材的木架。

“怎么样了?”安息香问刚坐下来的唐安蜀,“有没有查到什么?”

唐安蜀摇头道:“没有,没有机关,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东西,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属人为建造的阴阳之地。”

安息香忙问:“阴阳之地?”

“阴阳界。”唐安蜀说了三个字,“这样说你就明白了吧?阴阳界在异学当中,属于人间和阴间的交汇处,这里不属人间管,阎王也不理,在传说中,为躲避伏法的妖魔都会藏在这种地方。”

安息香明白了:“难怪你刚才会说,这里既像阳宅,又像阴宫。”

唐安蜀说着往后一靠,靠在中间那炼丹炉上,随后赶紧挪开身子,用手摸着那炼丹炉:“这丹炉怎么这么冰凉?像是一块寒冰,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气渗入身体。”

安息香起身查看,用手一碰,立即缩了回来,随后又试探性地上下摸了一遍,然后道:“难道是业火寒冰炉?”

唐安蜀在旁边问:“什么叫业火寒冰炉?”

安息香忍不住笑了,露出得意的神色:“终于有你不懂的东西了。”

唐安蜀也笑了:“我也不是什么都懂,好了,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是什么?”

“汉代炼丹术士炼制丹药不仅需要各种药材,更需要合适的器皿,而炼制则需反复,反复这个过程中高温的火只是其中一个要素,更重要的是与高温相反的极寒,所以炼丹需要炼丹炉,也需要冰池,或者是寒冰石所做的大型器皿。”安息香绕着那业火寒冰炉走着,“所以对炼丹术士来说,能找到一个冰火并存的炼丹炉比寻到一份丹药方术更重要,后来,有人寻了奇石,铸成了业火寒冰炉。”

唐安蜀指着那炼丹炉:“这个就是?”

安息香摇头:“不知道,不过咱们试试便知。”

“怎么试?”唐安蜀很疑惑。

安息香却看着他道:“我解释得比你清楚透彻吧?根本不用你再问我一遍。”

唐安蜀也不说什么,只是略带笑意地点头并“嗯”了一声。

安息香见他这样,意会到什么:“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并不是我解释得清楚,而是你比我聪明,对吧?”

唐安蜀咳嗽了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

安息香忍住笑,抬手就要打,唐安蜀也不躲,只是闭上眼睛,等着她拳头落下。

“好了,不闹了,睁眼吧。”安息香蹲下来将灶台中的柴火取出,扔进炼丹炉中,然后再扔进木柴,打开丹炉底部四方口中的一个,朝着那里吹着气。

炼丹炉中的火焰腾起,熊熊烈火在其中燃烧着,就如同是加了火油一般,很是神奇。

烧了一阵,安息香起身来,拍拍手,然后抬手就要去摸那炼丹炉。

唐安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傻?”

安息香却是笑了:“你把手靠近感觉下。”

唐安蜀松开安息香的手,把手靠近,却没有感觉到那炼丹炉有丝毫温度,再试着用手触碰了下那炼丹炉,竟感觉到炼丹炉如刚才一样冰凉,似乎炉内的火焰根本没有产生高温一般。

安息香将手从炼丹炉上拿开,叹道:“果然是业火寒冰炉,这是至宝呀,一炉换十城,传说是真的。”

就在此时,唐安蜀却发现那业火寒冰炉底部变红,而且那一圈血红色正从底部慢慢朝着顶部攀升。

“过来!”唐安蜀一把将安息香拽到自己身后,同时后退着,指着那炼丹炉道,“你看,这是什么?”

安息香摇头,她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就在两人后退到距离那炼丹炉十来米的位置时,那一圈血红已经到达了顶端,在那里凝聚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并悬于炼丹炉顶端一尺处旋转颤动着。

悬于炼丹炉顶端的那颗火红色的珠子旋转颤动的同时,另外一头,古风三人也慢慢走近了那个炼丹炉,看着炼丹炉中突然腾起的火焰。

古风持枪慢慢走近:“谁点的炉子?”

李兆年摇头:“我一直在洞口守着,汤化龙,是不是你干的?”

“我一直在那头。”汤化龙很是紧张,“我根本就没过来,还是我发现这炉子烧起来的。”

古风靠近之后,看着那炉子中的火焰,仔细看清楚后,惊道:“这炉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靠什么烧起来的?”

“长官!小心!”汤化龙突然间上前一把将古风拉离开那炼丹炉。

此时,三人看到,炼丹炉底部突然间变红,如唐安蜀所在洞穴中的炼丹炉一样,形成一圈红色后,慢慢朝着顶端升起,很快便在顶端形成了一个血红色的珠子,并悬于顶端,在那里旋转颤动着。

“长官!”李兆年朝着那炉子伸出手去,“这炉子好像不热。”

“什么?”古风也下意识上前,其实他刚才靠近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炉子有高温散发出来,“这炉子好古怪。”

汤化龙凝视着那颗珠子,发现珠子慢慢地变成一个圆柱体,同时朝着洞穴顶端慢慢升起,升到一定阶段后,突然间朝着上方猛地冲去。

在那圆柱体撞向洞穴顶端的那瞬间,整个天穹洞穴都被红光所覆盖,刺眼的光芒让古风等人睁不开眼来。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唐安蜀所在的天穹洞穴之中,刺眼的红光从顶端蔓延下来,朝下方袭来时,唐安蜀下意识抱住安息香,将她护在身下。

两人即便是紧闭双眼,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似乎已经包裹在眼皮外层的那抹血红。

血红在许久后终于消失,两人也逐渐睁眼,睁开眼的那瞬间,两人四目相交,然后又各自移开,很是尴尬。

“那个……”安息香躺在那,侧着头。

依然在安息香身体之上,用双手支撑身体的唐安蜀也侧头问:“怎么?”

安息香瞟了一眼唐安蜀:“你要觉得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起身呀?”

唐安蜀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尴尬的姿势,赶紧起身道:“对不起。”

躺在地上的安息香扭过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什么,指着洞穴顶端道:“你看!”

第一百一十四章:本我

唐安蜀立即仰头,看着洞穴顶端似乎有什么东西,但必须要使劲把头往后仰才能看到,很是吃力。

“我看不清楚。”唐安蜀看了一会儿,揉着脖子道。

“好漂亮。”安息香看着洞穴顶端,伸手拍着自己身旁,“你过来,躺下,躺下就能看清楚了。”

唐安蜀站在那迟疑着,毕竟他刚起身,安息香却无所顾忌:“快点呀!”

唐安蜀只得躺下,躺下之后,他定睛一看,发现洞穴顶端的穹顶上出现了夜空,夜空中还有无数的星星,最奇怪的是,那些星星虽然看起来是白色的,可每当闪烁的时候,却是闪着暗红色的光芒。

“你看,好漂亮。”安息香叹道。

“是呀。”唐安蜀也看着穹顶的夜空,“好漂亮,不过,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安息香不屑道:“吹牛吧?这等奇景,你以前见过?”

唐安蜀摇头不语,在脑子中搜索着过去的回忆。



古风三人所在的天穹洞穴中,三人也发现了穹顶的秘密,于是并排躺在地上仔细看着,可对这一切完全一无所知的三人,如今能做的也只是躺在那安静地欣赏着。

“化龙。”李兆年用手枕着脑袋,“我想起来了过去在老家的时候,和邻居家小花一起看星星的时候了。”

汤化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也是。”

古风也点头:“我也是。”

李兆年一愣,侧头看着古风:“长官,你邻居家的姑娘也叫小花???”

“差不多吧。”古风在那回忆着,“她叫阿花。”

“哦——”李兆年继续看着穹顶。

汤化龙则道:“我青梅竹马的姑娘叫小阿花。”

说完,古风和汤化龙都笑了起来,李兆年这才知道两人在戏弄自己,刚想说什么,但发现古风看着自己,意识到对方是长官,赶紧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说真的。”汤化龙满脸笑容,“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安静的看过星星了。”

李兆年叹了口气:“算了,不看了,越看越想家,我已经好久没回去了。”

说着,李兆年翻过身子,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

话没说完,李兆年突然间在地上看到了什么,他伸手将身下的灰尘扒开,又用嘴吹着。

古风见状,忙问:“你干嘛呢?”

“长官!”李兆年指着地面道,“地下好像有人。”

古风和汤化龙立即爬起来,低头朝着地上看去,真的发现地下好像有两个人影,随后三人赶紧想办法把地上的灰尘泥土弄开,这才看清楚地面好像是玻璃、水晶之类的东西所制,完全是透明的。

古风蹲下来仔细看着地下的那两个人,发现两人竟然在动不说,而且穿着打扮很是眼熟,没多久,古风终于看出那两人是谁了,下意识道:“唐安蜀?阿香?”

古风这么一说,李兆年和汤化龙才反应过来,不过都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在地下?

汤化龙敲打着地面:“为什么他们在地下?”

古风看了一阵,摇头道:“不,他们不在地下,他们在另外一面,和我们刚才一样,躺在地上。”

“啊?”李兆年懵了,“我们也躺着,他们也躺着?这不可能。”

汤化龙也明白了:“摆在眼前的,有什么不可能的。”

古风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又抬头看着穹顶:“我明白了,这个洞穴就像一颗鸡蛋,从中间被一分为二,所以,存在两个上下颠倒的天穹洞穴。”

李兆年指着地上道:“长官,你是说唐安蜀他们俩所在的洞穴是颠倒的?那他们怎么能站稳呢?”

古风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此时,汤化龙忽然说了一句:“说不定,颠倒的不是他们,是我们呢?”

古风和李兆年都同时一愣,随后都蹲下来,敲打着地面,试图让另外一面的唐安蜀和阿香发现他们。



唐安蜀这头,经过仔细的回忆后,他终于想起来那是什么了:“妖星全相图!”

安息香摇头:“妖星全相图是什么?”

唐安蜀正要解释的时候,看见侧头望向自己的安息香,看着她满脸的疑惑,忍不住笑了:“你等等,我组织一下语言,尽量用大白话一次性给你解释清楚。”

安息香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咳嗽了声后道:“好,我等着。”

“唐代有个星相家叫瞿昙悉达。”唐安蜀侧头看着安息香道,“他写过一本叫《开元占经》的星相书。”

安息香皱眉:“瞿昙悉达?好奇怪的名字。”

唐安蜀道:“他祖上是天竺人,也就是印度人,他那本120卷的《开元占经》中,其中110卷所讲的是占星,剩下10卷所讲的是占物,这套书原本已经失传,但在明朝万历年间,一个叫程明善的学者,在为一座庙宇中的佛像重塑金身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佛肚中有一本古书抄本,因此《开元占经》才得以重见天日,传世至今。”

安息香点头:“那你刚才说的妖星全相图,就是出自于此书的吗?”

“不,妖星全相图是后人依照《开元占经》和李淳风的《乙已占》中所记录的重新绘制的,最奇特的是,只有图,没有任何文字说明,虽然明面上被视为异端,但大部分星相家私下都视为瑰宝。”唐安蜀抬手指着穹顶,“你看,东方那颗拖着尖锐尾巴的叫天棓(bang),书上记载,紫宫右五曰天棓。”

安息香指着另外一边:“那个呢?那个尖尖的,像是长枪一样的。”

唐安蜀道:“那叫天枪,出现在西北方,那边那个形状像人,苍衣赤首叫天冲,西边这个白中带红的叫昭明,这些都是妖星,而妖星大体又分为岁星之精、荧惑之精、填星之精、太白之精、辰星之精等。”

安息香又问:“为什么会有妖星全相图呢?”

唐安蜀摇头道:“古人云,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遣告之,所以星相家们认为妖星是五行之气的变化所导致的变星,虽然妖星形状不一,不过相同的是,只要天现妖星,必定会为人间带来灾害,所以,观天象,测妖星,成为了古代星相家,特别是专为皇室服务的星相家毕生研究和关注的重点,而妖星全相图除了预测灾害之外,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镇邪。”

安息香皱眉:“妖星镇邪?”

“虽说邪不压正,但传说中,某些极难对付的邪物,就必须以邪制邪。”唐安蜀说罢看向穹顶,“所以,在某些妖邪之地,就会有人刻画出妖星全相图来镇压。”

安息香也看着穹顶:“这么说,此地是为了镇邪所挖掘修筑的?”

唐安蜀点头道:“我估计肯定与传尸风这种疫情有关系。”

正说着的时候,唐安蜀却四下看着,安息香忙问:“怎么了?”

唐安蜀道:“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

安息香听了一阵,点头道:“我也听到了,挺沉闷的,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敲打什么东西。”

两人顺着声源寻去,却发现声音来自于地下,唐安蜀和安息香蹲下来听了一阵,对视一眼后,伸手将地上的泥土灰尘扒开,刚扒开一块地方,唐安蜀和安息香就清楚地看到古风那张带着焦急神情的脸,出现在地下。

唐安蜀和安息香都吓了一跳,同时站了起来,愣了好半天才又对视一眼,又重新蹲下去。

安息香疑惑地看着唐安蜀:“这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摇头,看着古风在下面说着什么,想了想,摆了摆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张开嘴,一字字地说:“读口型。”

下面的古风抬手示意两侧的李兆年和汤化龙冷静下来,在注意看了唐安蜀的口型后,顿了顿,冷静地将自己的推测和分析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了一遍。

唐安蜀并不费力地读完古风的唇语后,下意识扭头看向穹顶:“上下颠倒的天穹洞穴?有道理,若非颠倒,古副官又如何在地下?”

安息香听到这,在旁边的泥土上用手画了一个鸡蛋模样的圈,再用手在中间划了一道:“应该是这样的吧?但既然是颠倒的,古大哥他们如何能站住呢?”

唐安蜀看着那图摇头道:“不知道,也不知道处于上方的是我们,还是古副官他们。”

安息香无奈地看着地下同样表情的古风,随后又一起看向唐安蜀,眼下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他了。

唐安蜀也清楚,如果解开了眼前的谜题,不仅能与古风等人重聚,说不定还能因此查清楚金陵简的真正秘密。

唐安蜀的目光重新投向安息香所画的那图案时,却发现旁边似乎有字,他立即俯身,抹去那里的表层泥土,发现其中真的写了一段文字——

尊者因外道问,如何是我我,者曰:“觅我者是汝我。”外道曰:“这个是我我,师我何在?”者曰:“汝问我觅。”

安息香读了一遍后,比刚才还混乱了,问:“这是什么意思呀?”

唐安蜀摸着那文字道:“这段话出自《水月斋指月录》,这里的尊者指的是佛教禅宗的一祖,名曰摩诃迦叶尊者,而外道所指的是非佛教之外的教派,文中的意思是,外道问尊者,如何是我我?尊者回答,寻找我的那个就是你的我。外道则说,这个是我我,尊者您的我在何处?尊者回答他,你问的时候让我寻觅的那个就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妖星全相图

安息香更是稀里糊涂了:“什么我我,你我,这都什么呀?”

唐安蜀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本我,我我,你我又有何区别呢?我师父来过这,这段文字是他留下来的。”

安息香大惊:“你怎么知道?”

“从我跟着师父的那天,师父每日都会读《水月斋指月录》给我听,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读这个能让他安静下来。”唐安蜀摸着那段文字,“而且刻下的这字体也是我师父的,毫无疑问,这是很多年前他留下来的,至少是他失去双臂之前。”

安息香纳闷:“你师父为何要留下这么一段文字?有什么意义?”

唐安蜀道:“很明显是留给我的,因为他安排了孙三设局,而且规定局中必须有我,他知道迟早我会来这里,说不定也许周围还有他留下的其他字。”

说着,唐安蜀清扫着周围的表层泥土,安息香也立即动手帮忙,扫了一阵,两人果然发现在那段文字的下方,又写了四个词——

天棓六贼昭明狱汉

安息香读了一遍,问:“这些都是妖星的名字吧?”

唐安蜀点头,蹲在那细看着:“对。”

安息香摇头道:“什么意思呢?”

唐安蜀正在思考的时候,安息香突然道:“是不是指的方位呀?”

安息香说完,未等唐安蜀说什么的时候,她指着那些字道:“你看,你刚才跟我解释过,说天棓在东方,那个昭明在西方,剩下的六贼和狱汉,是不是在南方和北方呀?”

唐安蜀有些诧异地看着安息香,笑道:“你说得对,你倒是提醒我了,你真聪明,的确应该指的是方向,东天棓,南六贼,西昭明,北狱汉。”

安息香被唐安蜀一夸,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也是胡乱猜的。”

安息香正在害羞的时候,一扭头发现唐安蜀已经离开了,有些尴尬,立即追上去问:“你干什么呀?”

唐安蜀在那找着:“东南西北四角应该有机关,不是在地上,就是在洞壁之上,咱们仔细找找。”

安息香点头,正欲离开,唐安蜀又叫住她:“你跟古副官也说说,让他们也找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机关应该是对应的,必须同时启动。”

安息香点头:“也就是说,他们那边也有相同的机关?”

唐安蜀道:“对,没错,快去吧。”

唐安蜀说完继续寻找机关,在洞壁上搜索了一圈后,并未发现有什么让人注意的地方,只能开始清扫地面,忙碌了一阵后,果然在地面上发现了一个兽首拉环。

“唐安蜀!”在西面寻找的安息香起身道,“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像拉环一样的东西。”

唐安蜀起身道:“还剩下南面和北面,咱们分头找。”

很快,唐安蜀和安息香又分别在南面和北面找到了同样的兽首拉环。

与此同时,另外一面的古风三人,也在东西南北四角地面上发现了四个兽首拉环,他们立即回到先前的地面跟前,等待着唐安蜀的指示。

此时,唐安蜀又回到刻有文字的地面跟前,想了想,对安息香道:“让古副官他们按照东西南北的顺序来,我师父按照此排列留下妖星名字,说不定顺序也是如此。”

安息香蹲在地上,对古风比划手势说完后,古风立即跑到东面的兽首拉环处,将地面扫开,透过地面看着另外一边已经抓住拉环的唐安蜀。

唐安蜀竖起三根指头,示意古风的同时,开始倒数:“三、二、一,起!”

唐安蜀和古风一起拉动拉环后,拉环底部慢慢离开地面,一根碧绿色的圆柱体被拉出地面三寸。

三根圆柱体被拉起来后,唐安蜀和古风都来到最后北面的兽首拉环前。

唐安蜀招呼安息香道:“等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收拾好东西,赶紧到我身边来。”

同样的,另外一面的古风也招呼着李兆年和汤化龙两人到自己的身边。

等安息香到身边后,唐安蜀一手抓住拉环,一只手伸向安息香,一把抓住她的手。

两人的手虽不是第一次握紧,但这次安息香在触碰到唐安蜀手的那瞬间却浑身一抖,唐安蜀感觉到之后,扭头看着她,正色道:“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松手的,没事。”

正在发愣的安息香闻言,使劲点了下头,明明不害怕,心里却忽然间变得那么紧张。唐安蜀冲着她微微一笑,这才朝着地下看去,透过地面看着另外一边的古风。

古风竖起手指,开始倒数,随后两人一起拽动拉环。

碧绿色的圆柱体被拉出来的瞬间,拉环周围的地面出现了裂缝。

同时,其他三根圆柱体的周围也都出现了裂缝,但洞穴却没有产生任何震动,唐安蜀和安息香看着那裂缝不规则地朝着中心部位延伸而去,就像是一颗迅速成长的大树,一边成长,一边开枝散叶……

很快,四方裂缝在中部重合,重合的那瞬间,地面开始颤动起来,先前的裂缝变成了龟纹。

“看样子要塌了!”安息香看着四周道。

唐安蜀下意识一把将安息香搂到跟前:“别怕,有我!”

虽然这么说,唐安蜀脸上的神情却比安息香还要紧张,但注意力在地面上的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安息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位于下方洞穴中的古风、李兆年和汤化龙三人背靠背站在一起,互相扶持着,古风依然死死抓住那个拉环,以此来固定身体。

突然间,洞穴中传来如同闷雷一样的声音,紧接着,上下两个洞穴的人都感觉到脚下一沉,随后地面全部崩塌,崩塌的瞬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狂风灌入洞穴之中,卷走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泥土灰尘,只剩下漫天漂浮的地面碎片。

死死抱住安息香的唐安蜀在狂风之后睁开眼睛,立即看到了离自己不过三米开外的古风等人。

最诡异的是,古风等人手牵手悬在空中,满脸都是惊讶的神色。

唐安蜀见状,下意识朝着自己下方一看,发现自己竟也悬浮在空中,同时也看到那些地面碎片环绕在周围,如同是漫天的繁星一般。

“这是……”安息香也睁开眼睛,在发现自己悬浮于半空之后,吓得大叫一声,再次闭眼抱住了唐安蜀。

“唐安蜀!这是怎么回事?”古风在不远处问道,但他不敢妄动,只得呆呆地漂浮在那。

唐安蜀也只是摇头,毕竟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不过唐安蜀很快发现,周围的那些碎石形状都如妖星全相图中所记载的妖星一样。

“我们大概……”唐安蜀说到这顿了顿,用怀疑的语气说,“大概身处于妖星全相图之中。”

“什么?”李兆年闻声疑惑道,“什么妖星全相图?”

汤化龙也是一脸纳闷,古风四下看着:“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唐安蜀也四下看着:“你之前是怎么逃出去的?”

古风上下找着,随后摇头道:“是从一个洞里面的暗门出去的,但是现在上下颠倒,我已经不知道那个洞的具体位置了。”

就在此时,原本光明的洞穴突然间暗了下去,只剩下周围那些妖星还在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

唐安蜀立即道:“过来!抓住我!这次不能再失散了!”

古风在那活动了下手脚,发现并未被束缚,然后就像是游泳一样朝着唐安蜀的位置游去,刚游了不到一米的样子,众人的身体突然间一沉,朝着下面急速坠落而去,直接朝着下方原本应是顶端的天穹掉去。

在掉下去的那瞬间,众人都发出惊呼声,不过在落地的瞬间,众人的身体再次漂浮起来。

唐安蜀睁眼,扭头朝着地面一看,发现身体距离地面不过五六寸的样子,他赶紧变换姿势站起来,同时也看到原本的天穹中间部位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大洞。

“也许那就是出口。”唐安蜀抓着安息香朝着洞口走去,变换姿势站稳后的古风等人也立即试探着慢慢走了过去。

来到洞口的时候,唐安蜀却看到洞中明亮无比不说,而且洞壁四周都还有图案,那些奇怪的图案延伸向洞穴深处,而且每一组图案看起来都大致相同,只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什么意思?”唐安蜀看着那些图案,已经彻底糊涂了,就算是明显的线索摆在他的眼前,以他的智慧也无法解答。

洞穴开始剧烈颤动,周围的石头纷纷掉落,众人四下躲避着。

唐安蜀抬头看着:“除了跳下去别无他法!”

李兆年瞪大双眼,指着洞穴:“跳下去?”

唐安蜀点头:“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刚说完,安息香就道:“我信你。”

古风也点头道:“跳吧。”

唐安蜀松开安息香的手:“我先跳。”

此时,安息香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跳!”

“好呀。”唐安蜀笑道,“如果摔死了,也算有个伴儿。”

说罢,两人跳了下去,古风看了李兆年和汤化龙一眼,也跳了下去。

等汤化龙也跳下后,正在迟疑的李兆年险些被一块落下的石头砸中,他闪避了之后,看着那洞口,一咬牙闭眼也跳了下去。

领头跳下的唐安蜀,并未闭眼,原本想跳下去看清楚洞壁周围雕刻图案到底是什么的他,却在跳下去高速旋转坠落的瞬间,发现原本在洞壁上那些图案竟然活动了起来,在他眼前上演着此处的由来。

那一刻,唐安蜀明白了,原来金陵简的真正秘密就藏于此洞之中。

第一百一十六:商贾如狐

甬城都督府大堂两侧,分别坐着四个男子,左侧的两个中年人穿着上等布料所制的长袍,外面套着皮毛马褂,而在两人对面的一老一少,老的穿着西服,少的则穿着中山装,戴着学生帽和眼镜。

大堂之上的太师椅上却没有坐着傅国栋,只有满脸微笑的辛广运背手而站。

辛广运不时招呼下面的四人用茶,同时默默地观察着他们,这四人虽默不作声,但不时会交换眼神,因此,辛广运判断出他们来者不善。

不过,这四人辛广运可招惹不起,别说辛广运,就连傅国栋见到他们,也只能客客气气,奉为上宾。

因为这四人正是甬城三大家的主人,江浙财团的核心人物。

左侧皮肤白皙,体态微胖,脖子上挂着菩提念珠,手中把玩着核桃,正抓着小茶壶往嘴里送的人叫李松明,是甬城松明纱厂的老板,主营轻纺业和粮业。

李松明旁边那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正是把捏着甬城运输命脉的江伯其,主营运输业,此地大半以上的马车、汽车和船只都属于他,不仅如此,他还有一架飞机,声称未来要开辟甬城到上海的空中航线。

而两人对面那一老一少正是三大家之首的张氏父子,老的就是张辅之,少的就是他那留学日本归来,生性傲慢,行事偏激的儿子张培安。

张辅之是三大家主人当中城府最深的一个,也是最不能招惹的,他家祖上靠经营朝廷的钱庄发家,民国前后四处打点投资,不仅费尽心机想办法在海外为革命党募捐,同时也在国内投资军阀,短短十年,积攒下产业无数。

最重要的是,他还入股了国内第一家商办银行,成为了上海通商银行的主要股东之一,可谓是八面威风。

傅国栋的发家史上,也有张辅之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傅国栋与张辅之并行时,都得不时看着脚下的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走到恩人的前面去了。

因此,原本就是斥候密探出身的辛广运很清楚,这三大家在甬城稍微有所动作,都会让这座城顷刻间天翻地覆。

所以,傅国栋此时并未马上出现,而是躲在别院内,与裘谷波商议着应该如何应对。



凉亭内,穿着风衣的裘谷波命勤务兵将早已凉透的茶水撤掉,换上热的。

已近十一月,除了正午之外,早晚天气寒冷无比,但身着单薄军服的傅国栋却是一脸愁容地站在那,看着满园的落叶。

“大帅。”裘谷波上前,拿过勤务兵的风衣给傅国栋披在肩上,“别着凉了。”

傅国栋只是微微点头,抬手拉了拉风衣:“谷波呀,这不是三大家第一次找上门来了,看样子,他们今天就要个结果。”

裘谷波问:“大帅,三大家到底想要什么?”

“结果,他们想要个结果。”傅国栋叹气道,“想知道,如果陈伯忠来犯,我是战,还是和。”

裘谷波皱眉道:“这群狐狸,把难题抛给你,难道他们不知道如果真的来犯,这一战无法避免吗?”

“他们就是把难题抛给我。”傅国栋落座端起茶杯,又重新放下,“我如果说战,他们必定会如往常一样,嘴上说全力支持我,而实际上,肯定是坐山观虎斗,如果我赢了,那还好说,如果输了,他们便会对陈伯忠献媚,说什么他们一向主和,是我执意要战。”

裘谷波闻言道:“大帅,事已至此,那就不得不战,眼下唐安蜀正在蛇心岛调查金陵简一事,城内又有蔡千青,两人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傅国栋叹气道:“他们的确是奇人,就算智慧过人,那也只是常人而已,他们变不出军饷弹药粮草吧?这些东西我都得靠三大家,我得罪不起他们。”

裘谷波很清楚,即便傅国栋在甬城是土皇帝,但这个土皇帝也得靠这些商人,哪怕他带兵去抢,抢光三大家,最终的结果也是惹恼江浙财团,到时候,受过江浙财团恩惠的周边大小军阀便会群起攻之,那个时候傅国栋倒得更快。

“大帅,要战便战,不可犹豫,但也不可意气用事。”蔡千青的声音从凉亭外传来。

裘谷波和傅国栋转身便看到面无表情的蔡千青缓缓走来。

裘谷波见状,立即遣走了勤务兵:“没你的事,下去吧。”

此时的傅国栋早没了前些日子的傲慢,上前抱拳道:“蔡先生,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蔡千青只是“嗯”了一声,傅国栋已经清楚他的为人,也不计较,只是道:“先生,天寒,我们进屋说话。”

蔡千青落座道:“不必了,我们还是坐在这吹吹寒风吧,大帅现在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焦躁。”

傅国栋落座道:“先生,此话怎讲?”

“所有的事情都绝非偶然,海神邪教之后是夜枭来袭,原本在我的预测中,此时应该是百姓选出代表,为彻底铲除海神邪教谏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三大家的来者不善。”蔡千青说话的时候,并不看着傅国栋和裘谷波,而是望向凉亭之外,“从常理来看,商人为求自保,为求利益不受损,此举无可厚非,但细想一下便知,此事背后必定有人指示。”

裘谷波闻言道:“你是说,三大家眼下所为,是胡深干的?”

傅国栋疑惑:“三大家都不傻,怎么会听命胡深呢?”

蔡千青淡淡道:“无奸不商,利益交换,胡深一直没有兵临城下,其原因在于,他也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毕竟一旦开战,战场上是没有规则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和他虽然是地相,不过都只是凡人,无法洞悉战场上每一处细节,而恰恰是这些细节决定着战争的成败,所以,战场厮杀,能避则避,此为上策。”

傅国栋寻思片刻,问:“先生,那我应该怎么办?”

蔡千青终于扭头来看着傅国栋:“大帅记住两点,其一,物有自然,事有离合。有近而不可见,有远而可知。”

傅国栋寻思了片刻:“明白,不可忽视细节,还有呢?”

蔡千青又道:“其二,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时,往而极其欲也,其有欲也,不能隐其情。必以其甚惧之时,往而极其恶也,其有恶也,不能隐其情,情欲必失其变。感动而不知其变者,乃且错其人勿与语,而更问其所亲。”

傅国栋听完,寻思许久:“我大概明白了。”

蔡千青却道:“大帅,我与你同去。”

傅国栋一愣:“先生,这……”

已经清楚了蔡千青性格脾气的傅国栋,却不知蔡千青为何此时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不躲在暗处出谋划策,竟要陪他亲自前往?

按理说,傅国栋应该高兴,因为有蔡千青亲自出面对付三大家,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反过来,此举也让他意识到此事也许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竟逼得蔡千青不得不亲自挂帅出战。

蔡千青解释道:“胡深当我是鱼,已经为我投下了鱼饵,如今三大家来者不善,一是为了让大帅惧战,二是为了试探我是否已经吞下鱼饵,咬下鱼钩,是不是到了他应该收杆的时候了。”

虽然蔡千青如此解释,但傅国栋还是不明白,特别是他所说的鱼饵是什么意思。

傅国栋看向裘谷波,裘谷波也一脸疑惑,不过他隐约感觉到蔡千青此时此刻的变化,应该与沈青梦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从八王院回来之后,行事与先前大不相同。

而此时的蔡千青心里,却有些忐忑,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出面,一直隐于都督府中,会让胡深捉摸不定沈青梦这个鱼饵是不是产生了作用,那样做也许能拖延时间,可不管再如何拖延,甬城一战不可避免,眼下就算无法争取到三大家的支持,也得想尽办法分化他们。

如若三大家在兵临城下之时抱团合谋,傅国栋必败无疑。

先探细节,从细节中得知对方的顾虑和要求后,能满足尽量满足,无法满足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如果三家都不为所动,那就只能行潜行揣摩之计,摸清楚三家背后各自的算计,再行分化离间之计。

走出别院那一刻,蔡千青却驻足停下,微微叹气。

裘谷波见状忙问:“先生,怎么了?”

傅国栋也问道:“有何不妥吗?”

“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蔡千青看向空中,“我并不擅长对付商贾,今日之事,我当尽力而为,不过,如果安望海在,我们就能看一场舌战商贾的好戏了。”

傅国栋疑惑:“安望海?”

裘谷波问:“那是谁?”

“和我一样,也是个地相,人称通天王爷,京城人士。”蔡千青给两人解释,“他所习的是范蠡术,此术专攻工农商经营之道,是专门用来对付三大家这种商人的。”

傅国栋闻言大喜:“先生这么说想必和他认识,这位通天王爷现在在何处?我派人把他请来。”

蔡千青摇头:“此人行踪不定,不易找到,我和唐安蜀也是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他的,安望海注重利益,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没有特殊的好处,是不会现身帮忙的。”

裘谷波看了一眼傅国栋,在得到他的眼神授意后,立即道:“如果此人真的如先生所说的那么厉害,需要多少钱,先生尽管开口。”

蔡千青还是摇头:“我说了,是特殊的好处,对他来说,黄金白银现钞他都不稀罕,他根本就不缺钱。”

傅国栋很奇怪:“那他到底想要什么特殊的好处?”

蔡千青道:“视情况而定,先不谈这个,解决眼下难题再说吧。”

傅国栋忙道:“对对对,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傅国栋说着要走的时候,被蔡千青伸手拦住:“大帅,你和裘捕探先不要进去,从别院绕行到后堂,听我信号再出现。”

傅国栋忙问:“信号是什么?”

“摔杯为号。”蔡千青竟破天荒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七:不变应万变

蔡千青推开大堂门径直走入的时候,大堂中五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蔡千青也注意到,张辅之、张培安、李松明和江伯其四人虽然在上下打量他,但没有人露出丝毫惊讶诧异的神色。

也就是说,他们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对张辅之等人来说,这种场合下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应该稳坐泰山,不惊不乍,那叫不输气势,可实际上,他们此时的“稳”正好暴露了他们背后有人指使。

辛广运故意等了一会儿,这才上前,走到蔡千青跟前,对四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单睛花狐蔡千青蔡先生,都督府新聘的参谋军师。”

李松明和江伯其微微点头,随后目光移开,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张培安则仔细打量着蔡千青,似乎想看透点什么一样,而张辅之则端着茶杯喝茶,都不正眼去看蔡千青。

辛广运和蔡千青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便并肩朝着堂上走去。

就在蔡千青走到太师椅旁边站定的时候,放下茶杯的张辅之却起身来拱手行礼道:“久仰单睛花狐大名,今日终于一睹庐山真面目,三生有幸。”

张辅之的这个举动,不仅让李松明和江伯其很是惊讶,就连他儿子张培安都很是诧异,不明白他爹为何要对蔡千青如此“客气”?

因为他们事先说好,如果蔡千青出面,一定要先给他个下马威。

蔡千青也不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拱手还礼,然后恢复姿势站立在那。

李松明和江伯其对视一眼,继续玩核桃,抽烟斗。

张辅之笑了笑坐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大堂虽然安静,但气氛明显不对。



后堂内,立在门口仔细听着大堂内动静的傅国栋一脸焦急,低声问旁边的裘谷波:“这么安静?”

裘谷波低声回道:“张辅之那个老狐狸,竟然率先开口了。”

傅国栋叹气道:“其实,李松明和江伯其都好对付,怕就怕张辅之和他儿子,特别是他那个儿子。”

裘谷波道:“我和张安培从高小就是同学,这小子从小就离经叛道,自小就喜欢打破传统,特别厌恶读经尊孔,做事偏激,这次从日本留学回来,听说更是变本加厉。”

傅国栋点头:“是呀,听说他竟然还鼓励废除汉字,让咱们都学洋话。”

裘谷波贴门听了听:“大帅莫急,蔡千青既然敢站在大堂之上,那他就一定有对付的办法。”

心中无比担心的傅国栋也只能点头,裘谷波干脆搬了凳子放在后堂门前,让傅国栋坐下等待。



一个小时就那么悄然过去了。

蔡千青和辛广运两人像是两尊雕塑一样立在太师椅左右两侧,不发一语,连呼吸都几乎保持着相同的频率。

而堂下的四人,除了张辅之之外,他儿子张培安和李松明、江伯其都有些不耐烦了,所有的不快都写在了脸上。

张培安看着正在读书的张辅之,低声道:“爹?”

张辅之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嗯?”

张培安不耐烦道:“爹,傅国栋搞什么呀?就把我们这么晾在这?您得说句话呀?”

张辅之指着书道:“听言不可不察,不察则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乱莫大焉。”

“这时候你还看什么《吕氏春秋》呀?”张培安眉头紧锁,“爹,您不说话,对面的那两人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张辅之淡淡道:“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你想当鸟,还是想当蛇呀?”

张安培正要说话的时候,对面的江伯其拿着烟斗站了起来:“傅大帅这是故意闭门不见呀?怎么了?怕了?”

李松明假意起身劝阻道:“江老板,安坐,安坐,大帅肯定是公务缠身。”

“公务?有什么公务比陈伯忠兵临城下要紧?”江伯其站在那喝道,故意看着堂上的辛广运和蔡千青,“他到底要战要和,出来说个清楚!”

江伯其说完,翻书的张辅之低声骂道:“蠢货!”

张培安扭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发现张辅之一脸的鄙视。

蔡千青从堂上走下:“江老板,大帅正在巡视城防,而巡视城防的目的,正是为了应对陈伯忠兵临城下。”

江伯其冷哼一声坐下,李松明冲蔡千青笑了笑也落座。

蔡千青走到江伯其跟前,冷冷问:“江老板消息真灵通呀,您从何处得知陈伯忠即将兵临城下呀?报纸上也没登这则消息吧?”

江伯其一下愣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确,陈伯忠从未公开说要攻打甬城。

李松明立即打圆场道:“消息都传遍甬城了,全城上下人心惶惶,要不,我们也不会来找大帅商量呀。”

蔡千青又看向李松明:“李老板,传言通常与事实不符。”

李松明道:“就算是传言,也得早作准备,否则要是陈伯忠兵临城下那可怎么办?”

“对呀,怎么办?”蔡千青直视着李松明,“李老板准备怎么办?”

“我……”李松明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只是商人,他凭什么做决定?

此时,江伯其站起来:“我们生意人,最怕的就是打仗,战事一起,那我们……”

蔡千青打断江伯其的话:“明白了!几位老板已经有决定了,主和并不主战,既然如此,几位请回吧,我会把几位的意见转告给大帅。”

江伯其和李松明被蔡千青几句话堵住了嘴,只得坐在那互相对视,保持着沉默,尴尬无比。

张培安作势就要起身争辩,被张辅之一把将手腕抓住。

张辅之看着张培安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背对着两人的蔡千青虽然没有看到,可这一幕却被辛广运尽收眼底。

张培安坐在那想了想,还是气不过,等张辅之的手一拿开,直接起身,朝着蔡千青走去:“蔡先生是吧?我想请问,如果战事一起,甬城的百姓怎么办?我们这些商家怎么办?”

蔡千青淡淡道:“你问我做什么?”

张培安冷哼一声:“大帅避而不见,你是参谋军师,不问你,问谁?”

“张公子是吧?”蔡千青看着张培安,“此事,你不应该问大帅,更不应该问我。”

张培安讥讽地笑道:“那我应该问谁?”

蔡千青微微一笑:“你应该去问陈伯忠,是他要打甬城,战事也是他挑起来的,你得问始作俑者。”

张培安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原本气势汹汹的他也被蔡千青三言两语堵了回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那好不尴尬。

李松明和江伯其看着两侧,刻意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蠢货!”低头看书的张辅之皱眉自语道,“白读书了。”

蔡千青朝着堂上走去,站回原位道:“如果各位主张议和,那么我奉劝各位赶紧派人去奉化,向陈司令表明自己的立场,这样一来,如果甬城城破,陈司令必定不会为难各位。”

说完,蔡千青扫了一眼四人,顿了顿又道:“大帅也交代过,无论战事如何发展,我们都不能借战事巧立名目强迫各位出钱出粮,所以,各位请宽心。”

蔡千青的话没有兜圈子,完全是直来直去,将接下来三大家要准备上演的火焰大戏直接给扑灭了,同时,话里也点明,傅国栋已经知道陈伯忠方面派人联络了三大家。

总而言之,就是送了三大家四个字——好自为之。

“时间不早了,既然大帅公务繁忙,那就不打扰了。”张辅之收起书来,起身道,“告辞。”

“我也得走了。”江伯其起身道,“我家老二给我熬了汤,我得回去喝汤了。”

李松明握着核桃也起身:“我也得走了,天干,我得去巡视巡视粮仓。”

“各位!”等那四人走到大堂门口的时候,却听到蔡千青的声音,四人驻足站定转过身来,看着蔡千青站在那,抱拳鞠躬说了句,“勿谓言之不预也,各位慢走,小心足下,别踩滑了。”

除了张辅之之外,其他三人脸色都是无比难看。

张辅之则抱拳还礼,笑道:“多谢,蔡先生,辛秘书,留步。”

四人离去之后,后堂门开,傅国栋和裘谷波立即走进。

傅国栋走到蔡千青跟前,满脸感激:“多谢先生出手相助呀。”

“客气。其实大帅也知道如何应对,只是大帅碍于情面罢了。”蔡千青淡淡道,“我先前只是给大帅做了个示范,事已至此,大帅如果还要顾及情面,倒不如将甬城拱手让给陈伯忠。”

傅国栋只是点头坐下,依然满脸苦恼,毕竟今天是躲过去了,那明天呢?三大家不会罢手的。

裘谷波上前问:“先生,你刚才所说,与我们之前商议的并不一样,你为何突然改变了策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蔡千青解释道,“我先前的策略建立在他们吃软不吃硬之上,而我走进大堂之中,这里弥漫着火药味,就如和平要用战争来达到是一个道理,我们只能来个硬碰硬。”

此时,辛广运道:“最难对付的还是张辅之呀,他话不挑头,有礼有节,只是在静观其变,可怕。”

蔡千青道:“的确,这种人最可怕。”

傅国栋揉着额头:“明天又该怎么办?”

大堂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又怎么能知道如何应对呢?

“以不变应万变。”蔡千青说完转身离开。

第一百一十八:无血不商

“妈的!张辅之这条老狗!”江伯其拍着桌子骂道,“把咱俩当枪使了!”

江伯其拍桌子大骂的时候,他的小妾柳儿刚领着丫鬟端着汤走进,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哆嗦。

“二嫂。”李松明笑眯眯地看着柳儿。

柳儿站在门口,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又看着满脸怒气的江伯其不敢进屋。

李松明则快速打量了下身材姣好,面如桃花的柳儿,又赶紧移开目光,对江伯其说:“二哥,别生气了,二嫂端汤来了。”

江伯其皱眉道:“行了,放下出去吧,我们有事要谈。”

柳儿赶紧和丫鬟走到桌前,放下汤后,也不敢多言,转身离开。

离开时,李松明的目光还落在柳儿扭动的臀部之上,等门关上,李松明这才收回目光,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哟,汤不错呀,难怪你要急着回来喝汤,家有娇妻美妾,如果我是你,我天天坐在家里边左拥右抱。”

江伯其一脸鄙视:“看你那点出息,你就咽得下今天这口气?”

李松明叹气:“要不是我家那只母老虎不许我纳妾,我早就娶了十个八个了。”

“滚滚滚!聊正事呢。”江伯其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被烫着了,赶紧吐了出来,端起凉茶缓着舌头。

李松明又喝了一口才放下碗来:“二哥,咱们现在是被动的,要知道,人家陈伯忠派来的人,就只和他张辅之接触,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论实力、论关系我们都不如张家,要不为何你当老二,我当老三呢?”

江伯其从鼻孔中缓缓喷出一团气来,盘腿坐在那:“你说,陈伯忠许诺他张辅之什么好处了,他张辅之才……对呀,陈伯忠现在押宝在广州革命军那头了,这么说,张辅之压的也不是陈伯忠,而是革命军?”

李松明眼珠子一转:“二哥,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呀,张家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的,那陈伯忠论实力,其实比不上傅国栋,张家押宝在奉化新军那,肯定是因为陈伯忠与广州方面的关系。”

江伯其坐在那思考了半天,终于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要闭关了。”

李松明一愣:“闭关?”

江伯其笑看着李松明:“明天,我闭关研究飞机,你就生病在家躺着,懂了?”

李松明咧嘴笑道:“懂了,当一株静观其变的墙头草。”

江伯其点头得意道:“没错。”



张辅之的那辆雪铁龙轿车停在新港码头的时候,立即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虽然大家知道那是张家的车不敢围拢,但还是远远地注视着这个高级的钢铁玩意儿。

甬城拥有汽车的人并不多,就算住在新港的洋人拥有汽车的也只是少数,大部分汽车都在都督府、甬城警局、新港警局和商会,另外就是甬城三大家,而三大家中就数张辅之最阔绰,名下豪华轿车就有六辆。

“爹,我们干嘛来这种地方呀?”张培安用鄙视的眼神看着窗外那些脚夫工人,“乌烟瘴气,全是下等人。”

“福安,下车去货仓问问管账送往上海的那些货是不是都装船了。”张辅之说完拉上车窗的窗帘。

司机福安会意,立即下车离开。

等福安离开后,张辅之又指着张培安那边的窗户:“拉上。”

张培安知道自己要挨训了,只得拉上窗帘,同时解释道:“爹,我只是按照先前您的吩咐,给蔡千青一个下马威,逼傅国栋出来。”

张辅之冷冷道:“结果呢?”

张培安沉默了,结果还需要说吗?

“愚蠢至极!”张辅之怒道,“我那番话是说给江伯其和李松明听的,是怂恿他们去做的,这你都不懂?当时我也提醒过你,什么叫枪打出头鸟,而你呢?非得往人家枪口上撞。”

张培安不服,辩道:“爹,我们可是甬城三大家呀,咱们和两位叔叔是一条船上的,不能眼睁睁看他俩吃亏吧?”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张培安怒视着自己这个满脑子浆糊,还自以为是的儿子,“除了血缘家人之外,天下没有人能与你同船同渡,这个道理,从小我就教你,你怎么还不明白?”

张培安想要继续争辩,但见张辅之满脸怒气,只得忍忍道:“爹,我懂了。”

“还有,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些所谓的文明进步人士走得很近,还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要废除汉字?”张辅之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着自己心头的那团火,“你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要火烧祠堂呀?”

张培安不敢看张辅之:“爹,我那样做,只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进步。”

“放屁!你才几斤几两?会说几个洋文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去了一趟日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中国人的血了?现在把洋人当亲人了?也把江伯其和李松明当亲叔叔了?”张辅之狠狠地看着张培安,“他们俩把你当亲侄子了?洋人把你当人了?如果你不是生在张家,不是我张辅之的儿子,那些洋人都不会用正眼看你,醒醒吧,你肚子里那点墨水都不够让你吃饱肚子的!”

张培安被骂得也是一肚子火,终于忍不住说了两个字:“迂腐!”

“你说什么?”张辅之等着张培安,就在张培安抬眼看着他,再一次准备重复的时候,张辅之抬手抓住他的下巴,将他顶在车门上,“听着!在张家,你老子我说了算,你要想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就给我安分守已,不要以为你是我的独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要是再敢违抗我,我就亲手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鱼!”

张培安看着张辅之的双眼,咽了口唾沫,他浑身都在颤抖,因为他很清楚张辅之并不是口头威胁,他是那种只要说到就必定能做到的人。

张辅之有个大哥,是个死读书的秀才,早年患病去世,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张培安的堂哥,按照张家的传统,不管张辅之如何壮大张家,今后张家的产业也有张培安堂哥一部分。

这件事张辅之原本也是默认了,并不打算因此违背家族传统,但张培安堂哥从懂事开始就吃喝嫖赌,四下惹事生非,张辅之警告数次都无法让他有所改变,还声称自己吃喝嫖赌用的钱,花的就是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张辅之,张辅之下令将他送到上海去读书,并且严加看管,没想到,前往上海的路上,张培安堂哥一行十人遭遇了土匪,最终全数被杀,没留下一个活口。

这个消息传回甬城张家后,张辅之却是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当时张培安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父亲一手安排的。

“爹,我知错了,您饶了我吧。”张培安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张辅之并未松手,而是紧盯着张培安的双眼,从眼神去判断儿子话中的真假。

许久,张辅之慢慢松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语气也有所缓和:“明天,你就去江家借钱。”

“啊?”张培安一脸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借钱?为什么呀?”

张辅之闭目养神:“以你个人的名义去借,数额不要太大,两百个大洋吧,他肯定会借给你,明天借了之后,后天再去,一直到他不肯借你为止。”

张培安试探地问:“爹,我以什么名义借钱呀?两百个大洋不是小数目呀?”

“我让你去就去,如果江伯其不借了,你就去找李松明。”张辅之语气冰冷,明显在策划着什么,“江伯其问你为什么,你就说要办学堂,但李松明问起来,你先说办学堂,故意说得磕磕巴巴,李松明再追问,你就说为了八王院北院的雪娘。”

张培安一脸不解:“不是,爹,我还是不明白。”

张辅之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他们就不会问,为什么你不找我要钱了,另外,这笔钱你先拿着。”

说着,张辅之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支票和一张银票:“支票是英国东方银行的,银票是我们自己家钱庄的。”

张培安分别看了看支票和银票:“这么多?爹,这……”

张辅之再次闭眼:“你不是说,要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进步而努力吗?这算是我个人资助你的,好好干。”

说完,张辅之脸上露出一个难以言表的笑容。

笑得张培安浑身发寒。



八王院桂花屋内,沈青梦正在往摆满酒菜的桌上放置着碗筷。

一身军装的裘谷波推门而入,看着桌上的酒菜,有些诧异:“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沈青梦笑着上前为裘谷波脱下外面的风衣:“今天是桂花屋请客的日子。”

裘谷波往桌上一看,果然有四副碗筷:“请谁呀?为什么事呀?”

“做媒。”沈青梦挂好裘谷波的风衣后,又转身看着一脸惊讶的裘谷波,“为雪娘做媒。”

裘谷波转身看向屋外:“你说北院梅屋的雪娘?”

“对呀。”沈青梦又给裘谷波倒茶,“雪娘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我准备撮合她和……”

“蔡千青?”裘谷波立即猜到了,同时也察觉到了什么。

沈青梦将茶杯递给裘谷波:“果然是甬城第一神探,什么都瞒不过你。”

裘谷波坐下端着茶杯慢慢喝着,看着走向屋门口向外观望的沈青梦,想了想问:“这几日,蔡先生常到你这里来吧?”

沈青梦转身落座:“也不常来,来过一两次,我看他那么喜欢喝花茶,就给他单独装了一些,让他带回去喝。”

裘谷波微微点头:“是吗?他原来喜欢喝花茶呀。”

第一百一十九:上之上策

沈青梦听出裘谷波话中有话,她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裘谷波,毕竟他那么聪明,不过既然他那么聪明,也应该知道自己为何要给蔡千青做媒,撮合他与雪娘。

沈青梦给自己倒茶:“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我想从你那借些钱。”

裘谷波放下杯子:“是为雪娘赎身吗?”

沈青梦笑道:“你看,什么都瞒不过你。”

裘谷波看着沈青梦为自己倒茶:“可是,雪娘愿意吗?就算雪娘愿意,蔡先生愿意吗?”

沈青梦放下茶壶:“愿不愿意,就得看我这个媒人的本事了。”

“是吗?”裘谷波所有的不快都写在了脸上,“只怕蔡先生喜欢的不是梅花,也不是花茶。”

沈青梦装作听不懂,起身道:“我看看雪娘怎么还没来。”

裘谷波微微点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盯着杯中清澈的茶水。

他想,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江伯其正在书房中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点算着账目,正在反复查算一笔似乎有问题的账目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江伯其吓了一跳,正要动怒,却看到李松明走了进来,没好气道:“进来也不敲个门。”

“二哥,那谁今天是不是又来借钱了?”李松明关上门之后,边问边快步往桌边走去。

“张培安呀?”江伯其懒洋洋地坐在那,“对呀,又来了,怎么?”

李松明道:“听说你没借给他,他就跑我这来了。”

江伯其合上账本:“什么意思?他找你借了?”

“对呀,开口就要两百大洋!”李松明冷笑了一声,“什么东西呀?家里那么有钱,还问咱俩借钱。”

江伯其想了想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借钱?”

李松明落座道:“他说是为了办学,我看他模样不像,支支吾吾,磕磕巴巴的,逼问之下,如实招了,说是为了八王院的一个姑娘,雪娘!”

江伯其笑道:“我估计他也不是为了办学,所以我没借了,前前后后我借了他四百大洋了,够意思了,不还也没关系,迟早我得从他爹那拿回来,只要这件事一曝光,他爹必定老老实实的把钱双手奉还。”

李松明也笑道:“这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还去日本留学,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一个婊子神魂颠倒的,他张家要是没了张辅之,就彻底完了。”

江伯其凑近李松明正色道:“所以呀,你也借给他吧,不多,和我一样,借他四百,然后再想办法介绍他认识些愿意出钱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松明道:“二哥,我当然懂,你借他四百,我就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所以,今天我也痛快的给了。”

江伯其往椅背上一靠:“败家子挥金如粪,兴家人惜粪如金,老三呀,天下事,克己最难,他张辅之能做到,他儿子就未必了。”

李松明咧嘴笑着。



虽然温酒器冒着热烟,但桌上的菜却如桌旁四人的内心一样冰冷。

没人说话,动筷子的也只有两个女子,而对坐着的两个男人则维持落座的姿势,凝视者对方的眼睛。

雪娘低头喝汤,不时抬头朝着对面的沈青梦温柔一笑,但她们俩的笑容却无法驱除环绕在四周的尴尬。

这个皮肤如雪的貌美女子如沈青梦一样,太懂得揣摩男人的心理,也太能从男人的眼神中判断出他对人对物的喜恶,所以,在她看到蔡千青走进桂花屋,抬眼看向沈青梦的眼神时,她便立即明白自己今天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此时此刻,在这间屋子里,无论是裘谷波还是沈青梦,亦或者是蔡千青,他们都是醉翁,而雪娘是一壶美酒,只不过,今日这出戏唱的恰恰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吃饱了,三位慢用。”裘谷波起身来,走向屋外。

裘谷波刚走出,蔡千青也起身道:“我也吃饱了,两位慢用。”

两人离开屋内之后,雪娘抬眼看着沈青梦。

沈青梦则尴尬一笑:“对不起。”

雪娘并不接话,只是一边给自己盛汤,一边问:“青梦,赎身从良是什么感觉?”

沈青梦想了想:“不知道,因为我就算赎身,也没有离开八王院。”

雪娘放下汤勺:“很快就有人接你离开八王院了。”

说完,雪娘看向屋外,站在院中的两个男人:“只是,不知道是谁,因为做选择的不是你,而是他们。”

“对呀。”沈青梦也扭头看向院中,“所以,其实没区别,以前坐在这等着被人选,现在也一样。”

雪娘笑道:“要不,咱俩换呀?”

沈青梦只是笑,随后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她知道雪娘只是在说笑,因为她已经安于现状。

沈青梦并不是无法离开,并不是等着被选,而是她惧怕八王院之外的事情。

八王院里的姑娘几乎都是如此,当年被卖来的时候,对这里充满了恐惧,每一天都在煎熬之中度过,认为自己生在地狱,日日盼着有人带自己赎身。等时间久了,看清嘴脸人心后,竟不想离开了,因为来这里的人至少都会卸下伪装,把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表露出来,而当他们离开这里,返回原来的世界后,都会套上那层皮,成为一个你永远都捉摸不透的人。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呢?

是自己走出去呢?

还是等着有个人牵着自己的手一起走出去?

等吧……



“开门见山吧。”裘谷波看着桂花树道,“我知道你喜欢沈姑娘。”

“不。”蔡千青慢悠悠道,“我不是喜欢她,我只是想看到她。”

裘谷波皱眉:“这还不是喜欢?”

蔡千青道:“有段往事,我告诉过沈姑娘,我曾经有个挚爱,与沈姑娘一模一样。”

裘谷波很是诧异,不过他脑子也转得飞快:“难怪那天晚上,你会说胡深的目的是逼我们来八王院,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么说,沈姑娘当年会被人卖到八王院来,绝非偶然。”

蔡千青道:“这个世界上存在巧合,但这类的巧合几乎都是人为的。唐安蜀过去视胡深为生父,他从不隐瞒自己的一切,所以,胡深知道我的存在,并不稀奇,只要舍得下功夫花钱,要查清楚我的过去,也不算是难事。”

裘谷波点头:“难怪胡深胸有成竹,原来布局如此之深。”

“就算我们知道是计又如何。”蔡千青平静道,“我们已经入局,而且无法自拔,别看你我如今似乎在冷静应对,实际上,你我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与裂缝,用情杀人,这是上之上策。”

蔡千青的分析让裘谷波无言以对,的确如此,在裘谷波察觉到蔡千青对沈青梦的那种情感后,他心中就开始翻腾,如翻江倒海一般,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裘谷波深吸一口气,终于道:“以后,你不要再来桂花屋了。”

蔡千青却是微微摇头:“我怕我做不到,因为我太想看到夏玉兰了。”

“原来你曾经的挚爱叫夏玉兰。”裘谷波走到蔡千青跟前,“可是,你应该很清楚,住在桂花屋里的是沈青梦,不是夏玉兰!她是沈青梦!”

蔡千青却依旧平静:“我知道,她是沈青梦,她还是你喜欢的女人,我还知道,这样下去,你我之间的裂缝会扩大,从而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导致甬城内讧。”

裘谷波压低声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避开?”

蔡千青冷冷反问:“你为什么不避开?”

裘谷波一把抓住蔡千青的衣服:“凡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蔡千青凝视着裘谷波的双眼:“是呀,这里是八王院,喝花酒玩女人的地方,是得讲个先来后到。”

裘谷波闻言大怒,举拳就要朝着蔡千青揍下去。

蔡千青并不躲闪,依然维持先前的姿势。

屋内的沈青梦见状,立即奔出,雪娘追到门口,却停下步子,只是站在那看着。

“裘捕探!”沈青梦出声制止道,“有话好好说。”

裘谷波慢慢放下手,也松开了蔡千青。

蔡千青也不整理衣服,只是拱手行礼道:“两位告辞。”

说完,蔡千青走了两步,驻足停下,又朝着站在屋门口的雪娘微微点头示意。

雪娘以微笑回应后,蔡千青打开院门大步离开。

“不要……”裘谷波说完两个字之后,又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沈青梦,“不要再住在八王院了。”

沈青梦问:“那我住哪儿?”

裘谷波道:“我娶你。”

沈青梦却道:“你真以为现在是民国了,我这样的从良女子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嫁作人妇,相夫教子吗?”

裘谷波不语,沈青梦只是笑了笑,转身回屋。

那天,裘谷波脑子中变得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意去回忆,只能想起,自己似乎在桂花树下站了好久。



看到外面的光亮时,唐安蜀闭上眼跌跌撞撞冲上前,伸手抓住洞口,用力走出去,随后便因为力竭摔倒在地。

过了许久,当他的双眼适应了外面的光明后,他才翻身爬起来,观察着自己身处的这个海洞,随后他惊喜的发现,在海洞外面就是久违的雪白沙滩以及蔚蓝的大海,不时还能看见几只海鸟从洞口掠过。

“终于出来了。”唐安蜀说完这句话,作势就要起身,谁知道却因为腹部的恶心,洼地吐出了一口黄水。

后方,刚钻出洞口还疲惫不堪的安息香见状,立即上前,跪在唐安蜀跟前,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口中,叮嘱道:“含服,不要直接吞下去,一会儿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章:逝去的历史

说完,安息香又转身将药分给依次走出的古风、李兆年和汤化龙三人。

“不要吞下去,含服。”安息香坐在那,自己也含了一颗,“因为太久没进食,只是饮水的缘故,所以才会这样。”

汤化龙看着远处的海滩:“我现在就想下海捕鱼吃个痛快。”

安息香立即道:“捕鱼可以,但是不能吃个痛快,除非你想死。”

安息香此时却发现古风坐在那走神发呆,忙问:“古大哥,你怎么了?”

古风回过神来,摇摇头,随后将目光投向坐在不远处,看着外面发呆的唐安蜀:“唐安蜀?”

唐安蜀并未回答,而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古风吩咐道:“李兆年、汤化龙,你们出去侦查下,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顺便搞点吃的,阿香,你和他们一起去,他们辨别食物的能力不如你。”

安息香知道古风是要支开她,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只得道:“好,我知道了。”

等三人朝着海洞外走去的时候,古风这才起身来,走到唐安蜀身边坐下。

唐安蜀看着远去三人的背影,终于扭头看向古风道:“你也全部看到了吧?”

古风点头:“看样子你也全部看到了。”

“他们三个呢?”唐安蜀扬头问着远去的安息香三人,“都看到了?”

古风摇头:“没有,下来的时候,李兆年和汤化龙有些晕眩,和阿香一样,把眼睛闭上了。”

“看样子只有你我知道金陵简的秘密了。”唐安蜀说完,却是笑了,“怎样?知道真正的秘密后,你怎么打算?是准备放过我?还是带着我回去向孙三交差?”

古风也不惊讶唐安蜀的推测:“大帅下令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你一定能推测出他的意图,果不其然。”

“站在大局角度,我赞成孙三要杀人灭口的做法。”唐安蜀根本不紧张,“不要说是他了,就算在我眼里,地相都是一群危险的人,不过,我相信他也吩咐过你,如果查明金陵简的秘密是他能够应付的,那么就杀我灭口,为今后减少威胁,毕竟我是胡深的徒弟,反之,就留下我,帮你们解决难题。”

古风听完道:“所以,我在知道真相后,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是大帅和我无法解决的难题,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对你动手了。”

唐安蜀笑道:“如果比枪法,你未必是我的对手,但如果比功夫,二十招之内我就会成为你的刀下鬼。”

古风笑了笑,又正色道:“现在怎么办?没想到金陵简竟然这么恐怖,如果这地方被其他人找到,再用于战争,别说活人了,大片的土地都会寸草不生。”

唐安蜀微微点头,回忆起了在洞穴中看到的一切,他完全没有想到,秘密是由一幅幅壁画组成的,当人急速从洞中下坠的时候,眼前原本一个个单独的图案会因为连在一起,变成一幕又一幕连接在一起的画面。

虽然画面不算长,但足以说明金陵简的来历。

“从那些连续的图案来看,所有的事情都起源于蒙古大军西征期间,传尸风就是在那时候诞生的,不过并不是什么天降灾害,病因是来自于那种像老鼠一样的动物。”唐安蜀仔细回忆着,“我看那老鼠图案总觉得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海耗子。”古风看着唐安蜀,“你觉得像不像海耗子?”

经古风这么一提醒,唐安蜀倒是猛然想起:“对呀,的确像是海耗子,不过与海耗子倒是有一定的区别,身体没有海耗子那么大,不过尾巴比海耗子长。”

古风接着道:“我看到那老鼠图案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海耗子,从那些连续的图案上来看,毫无疑问,传尸风这种病就源于那种草原耗子,蒙古大军就是因为吃了草原耗子的肉才会染病,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草原耗子的尾巴就是解药。”

传尸风的肆虐导致蒙古大军战斗力下降到了最低点,但为了快速破城,蒙古大军将染病死去的士兵尸体用投石机直接扔进城内。

这个手段虽然恶毒,却十分奏效,短短十天,敌城内剩下的活口已完全无法再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御,就在他们准备献城投降的时候,原本准备破城的蒙古大军却撤退了。

蒙古大军之所以撤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无法医治当时被视为绝症的传尸风,次要原因是军中再次突发怪事。

蒙古大军中突发的怪事也是因为草原耗子引起的,因为军中缺粮,敌城攻就不下,士兵只能自寻军粮,虽然军医已经查明草原耗子的肉食用后会染病,但因为饥饿的原因,部分士兵还是偷偷翻找出早先藏下的那些草原耗子的肉干充饥。

吃下肉干的士兵随后开始发狂,手持兵器见人就杀,兵器折断了就赤手空拳攻击,哪怕是被绑住了,也会张嘴撕咬周围的人。

同时,被这些士兵血液和体液沾染到的其他人,也会在短时间内患上这种狂病,失去理智,不仅会攻击眼前看到的一切活物,还会互相攻击,直到一方死去。

蒙古大军用于断后的部队也发现,在即将变成死城的敌城中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食用草原耗子的肉干,而是有人被草原耗子的利爪所伤,也因此患上了同样的狂病。

一名原本重病无法追上大队的蒙古军医在偶然中发现,将那些患了狂病的士兵与那些患了传尸风的士兵关押在一起过了一夜后,得了狂病的士兵竟然痊愈了。

这名军医随后发现,要治愈这种狂病的方法就是让患者染上传尸风。

不过,这样一来,人是不发狂了,却又倒下了,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传尸风到底如何治愈?

传尸风到底如何治愈?这名军医在留下自己的疑问后,便一命呜呼,不过却将自己对这场疾病战争的完整记录留给了徒弟。

时间飞逝,到了元朝末年,刘福通率领红巾军于中原起义后,各地揭竿而起,纷纷响应,湖北的徐寿辉,江苏的张士诚,安徽的郭子兴等等,几年之后,起义军几乎已经占据了黄河以南,原先的四大势力中,郭子兴虽然已死,但地位已被后来成为明朝开国皇帝的朱元璋所继承。

此时的朱元璋没有根本意义上的大后方,好在是元军大部分都被刘福通率领的红巾军所抵挡,否则他也坚持不了多久。朱元璋选来选去,最终选择了建康,也就是后来的南京作为自己的根据地。

朱元璋站稳脚跟之后,开始谋求吞并其他势力,并最终一统天下。

就在此时,有个投靠者带着一卷羊皮地图前来献宝,说这地图是偶然从一群元兵手中抢来的,为此还牺牲了不少义军,因为那些元兵誓死保护这地图,而且武功都不错,所以该人认为这羊皮纸上所记录的必定是元朝宝藏所在地。

朱元璋对此半信半疑,因为在那个时候献宝的人太多了,献地图的也不少,而且大部分地图标注的地点都在蒙古,所以,朱元璋很清楚,很多人献宝就是为了求口饭吃,不过毕竟是用人之际,不管送来什么,照单全收,多少也得表示感谢。

“这个献宝之人,不是别人,应该就是明朝的开国功臣之一,但后来又谋反失败的胡惟庸。”唐安蜀说完又想了想,“他献宝的时候,应该是他投靠朱元璋的第二年。”

古风疑惑:“我们看到的只是连续的图案,又没有文字,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唐安蜀解释道:“图案上那些军士的服饰,还有明确的历史事件,例如我之所以知道那个人是胡惟庸,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而是在后来的图案中不是记录着有个人病倒了,这个献宝之人去送药探望吗?”

古风摇头:“什么意思?”

“历史上记载,刘基之死正是胡惟庸下毒所害,不过史书也有记载,当时朱元璋是探望过刘基,刘基那么聪明,一直对胡惟庸有所防范,如果胡惟庸要下手,他不可能推测不出,所以,后世很多人都认为,刘基之死,是朱元璋指使胡惟庸干的,或者说,是胡惟庸蛊惑了皇帝。”唐安蜀叹了口气,“不管怎样,献宝者是胡惟庸,而查明宝藏所在地的人却是刘基。”

刘基心思缜密,他派人研究过那些献来的地图,发现大部分都是假的,因为伪造者可以说几乎不懂地图,以为找几个像样的画师,画几幅山山水水就能蒙骗过去。

不过在众多地图当中,刘基发现了胡惟庸所送的那羊皮纸地图,因为那地图的质地一看就年代久远,而且上面所写的都是回鹘文,最重要的是这地图标注的地点在元大都,也就是当时元朝的首都所在地。

这地图上标注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刘基一直牵挂此事,但后来因为北伐攻元,此事也就搁置下来了,直到朱元璋称帝,大军北伐结束元朝统治,并收回燕云十六州之后,刘基才遣人按照地图所指寻找上面的“宝物”。

等刘基派去的人找到那地点之后,却发现那是一座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无数次,几乎什么都不剩的古墓,而且是一座宋墓,是当时大名府某位权贵的阴宅。

这就奇怪了?为何地图上指着这个地方,而且那些元兵还誓死保护呢?于是刘基一方面开始彻查古墓,另外一方面找到胡惟庸,询问他当年抢地图时的情况。

胡惟庸找来了当时的领军头目,按照该头目的回忆,刘基认为他们当时伏击的那支队伍应该是元军中的精锐——探马赤。

第一百二十一章:探马赤

古风听到这来了兴趣,问:“探马赤是什么?听着名字很怪呀。”

“的确很怪,因为探马赤军的名字源于突厥语的‘答摩支’和契丹语的‘挞马’,答摩支的意思是扈从官,而挞马的意思为前锋。所以,探马赤军又称为先锋军,类似现在的尖兵。”唐安蜀仔细回忆着以前在书上所学,“不过探马赤军的士兵都是从各部族挑选而来的,其中只有极少数的汉人,其余大部分都是蒙古、色目、契丹、女真各族的人,而军官则从蒙古五族中挑选,这样做的好处是集合各处精锐力量组合了一支强悍军队的同时,也削弱了各部族对自己所属部族军队的权力和实力。”

古风明白了:“让一支精锐部队守护这个地图,也说明了地图上所藏东西的重要性?”

“没错,的确是这样,所以,刘基更加确定这古墓里大有文章,于是遣人继续探查,最终发现在这座古墓下面另有天地,下面有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之中藏着上百个石碑。”唐安蜀说到这,故意顿了顿,笑着问,“古副官,你猜猜,石碑上刻的是什么?”

古风摇头:“不知道,我看着那些图案的时候也是稀里糊涂的。”

“你记不记得当时图案上有记录早年蒙古大军围城时的情景?所以,我相信,再加上图案后面刻画了许多郎中大夫都在研究石碑,而且还有很多将军模样的人,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上面记录的就是元朝在战场上累计下来的一些经验,特别是他们遇到了什么样的怪病,如何应对,又如何用这个怪病来攻击敌人。”唐安蜀说到这,仔细回忆着,想了半天道,“我记得以前听一个学生说过,日本人称这种东西叫生化武器。”

古风点头:“这个我听阿香说过,早年堑壕在欧洲战场上就见识过这种东西,威力巨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唐安蜀道:“对,应该就是那种东西,不过在当时,这种东西太可怕,所以元军不敢轻易使用,因为一旦使用,造成的后果必定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

古风明白了:“这就是为何刘基决定成立陵简府研究这些的原因所在。”

“对呀,后面图案中不是出现了陵簡府三个字吗?”唐安蜀又坐下道,“我想,刘基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些东西是从陵墓下方得来的。”

古风又纳闷了:“那为何要用金木水火土来分别代表呢?”

唐安蜀分析道:“应该代表五种不同的研究种类吧?不过应该都与军事有关系,按照海蛇之前提供的消息,五行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我们现在找到了金陵简,知道了金陵简的重点在研究传尸风和狂病,接下来就应该找水陵简了。”

古风却默不作声,唐安蜀见状问:“你在想什么?”

古风寻思片刻道:“其实大帅一直心有顾虑。”

唐安蜀问:“为什么?”

古风看着洞口,确认没有人返回:“他一直认为海蛇和纸菩萨有事瞒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唐安蜀问完之后,却忽然明白了,“你是说,陵简有五行之分这件事孙三以前也不知道?是我被迫入局后,海蛇才告诉他的?”

古风点头道:“没错,正是这样,说不定海蛇还是先告诉你,再告诉他的。”

唐安蜀一听笑了:“这么说,在海警总局监狱中,海蛇之所以要告诉我那个秘密,就是因为他其实心里也信不过孙三,所以干脆和我做一笔交易,保住自己性命再说?”

古风道:“他也怕孙三借刀杀人。”

“看样子,海蛇和纸菩萨之间还有秘密呢。”唐安蜀起身道,“走吧,我们先出去看看情况,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

古风也不应声,只是点头跟随,心里却在担心着现在其实并不安全的蛇心岛。



海蛇所在的丁号监牢房大门被人打开,随后温三娃端着酒菜走了进来,站定后,恭敬地说:“蛇爷,该吃饭了。”

海蛇睁开眼睛,发现是温三娃,有些意外:“怎么是你呀?”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温三娃双手所捧的餐盘里,放着一盘猪耳朵,一盘烧鸡,一盘红烧鲤鱼以及一壶酒之后,脸色微微一变,问道:“这鲤子哪儿来的?”

温三娃道:“这是海鲤子。”

海蛇冷冷道:“海鲤子?我就知道海蛎子。”

温三娃道:“您要是不喜欢,我就撤下去。”

海蛇又问:“今天是什么酒?”

温三娃回答:“山东高粱烧。”

海蛇皱眉:“不喜欢高粱烧,我要喝黄酒。”

温三娃上前一步,又怪异地退了半步:“黄酒要温吗?”

海蛇看了一眼门外:“温三分便可。”

温三娃道:“好咧,温三分。”

温三娃转身将酒菜摆桌,海蛇也落座在桌旁,同时低声道:“没想到是你。”

温三娃依然带着那满脸憨傻的笑容:“二爷带话给您,让您不要着急,在这里久住,有事有话您找我。”

海蛇微微点头,借机仔细打量着温三娃,别说他了,就连唐安蜀都看走眼了,不知道这小子是个细作,而且还是纸菩萨安插在孙三这里的眼线。

桌上的菜就是起头的暗号,对话就是暗语,这都是早先海蛇与纸菩萨商议好的。

海蛇还知道,磔狱必定还有人是纸菩萨的手下,而且至少是个官阶不低的人,否则,温三娃这种小兵是无法被随意调来调去的。

“你直接来我这里,太危险了,会被孙三识破的。”海蛇拿着筷子夹菜吃着,眼神却看着门口,担心隔墙有耳,“魏启明那事你是当事人之一,现在又被派到我这里来,孙三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有问题。”

温三娃低声回答:“爷放心,我有事才来,平日里,我还是以前那个安分守己的温三娃,以后如果您要找我,就吩咐说您要喝黄酒,厨房那头有我们的人,自然会告诉我的。”

海蛇喝了一口酒,又问:“老二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水木是否已经寻到?”

温三娃回答:“二爷说,让您安心住着,那头自然有他,您那份她一定会留着。”

海蛇冷笑一声:“我为了让孙三不起疑心,把自己的窝都拱手让出去了,如若你们当家的食言,不讲信用,那就别怪我了。”

温三娃退到一边:“爷,您吃好。”说完,温三娃又笑眯眯道,“爷,还有一件事,二爷问您,木陵简的具体位置。”

海蛇也不抬眼看着温三娃:“你转告你们当家的,她找到水陵简,把我那份分出来,放在指定位置之后,我从此处脱身之后,自然会告诉她。”

温三娃却道:“爷,就算那份放在指定位置了,您也得亲眼所见才行呀?”

海蛇笑道:“套我话是吧?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在这里也有人,也能与外面联络上,只要你们当家的把我那份放在说好的地方,我自然会知道,也自然会把木陵简的位置如实告知,这里没你的事了。”

温三娃道:“爷,我走了,您保重。”

说完,温三娃离开,并且带上了牢门。

温三娃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在走廊的另外一端,换了一身军服的乐正贤正悄悄地注视着他。

乐正贤盯上温三娃只是偶然,纯粹的偶然,但这个偶然也是因为乐正贤的观察,因为孙三和他以及海蛇都是单独由厨师做饭,今天他胃口不太好,想吃清淡点,想去厨房叮嘱一声,没想到走到厨房就看到了那条刚被去鳞的鲤鱼。

如若在甬城,有一条鲤鱼不稀奇,但在海岛上出现了一条鲤鱼就太不寻常了。

当然了,如果这里关押着的某个金贵的犯人想吃鲤鱼,那另当别论,可是,这个时间点,厨师就专门为孙三、乐正贤和海蛇三人忙活,孙三不吃淡水鱼,嫌刺多,乐正贤更不会吃饱了撑的提出这种要求,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海蛇了。

海蛇在磔狱住了这么久,说是这里生活安逸,可以随意点菜,但实际上他没有真正点名吃什么,都是给什么吃什么,反正孙三也不会亏待他,为何今天这么怪,他要吃鲤鱼呢?

乐正贤觉得其中有问题,应该说,从楔子岛回来,活捉海蛇,海蛇在海警总局的监狱中告诉他们关于陵简的真相后,乐正贤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多。

于是,乐正贤就一直在厨房附近徘徊,并且还故意换上了孙三给他准备了很久,他却一直没穿的军装,毕竟他穿着便服在周围晃来晃去太显眼了。

没想到的是,乐正贤却发现送菜的人变成了温三娃,这一下,更让他肯定红烧鲤鱼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他不能去质问海蛇或者温三娃,自己私下调查万一节外生枝,引起孙三怀疑怎么办?

不如就直接告诉孙三,看看孙三有何反应吧。

乐正贤打定主意后,正了正军帽,转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夜龙王

当乐正贤在观测塔上找到孙三之后,诧异他忽然穿上军装的孙三立即察觉出了什么,挥手遣走了那些正在站岗的天眼班士兵。

“说吧,有什么事?”孙三坐在那端着一杯啤酒,“我知道,你要是没什么事,是绝对不会穿上这身衣服的。”

乐正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服:“大帅,您之前说过,如果我穿上这身衣服,就得领您的军饷,吃您的粮,也就得替您卖命。”

孙三点头:“对呀,你之前不是婉拒了我吗?现在又为什么改主意了?”

“我为您卖命可以,但我不领您的军饷,不吃您的粮。”乐正贤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下,“我想把粮饷换成其他的东西。”

孙三严肃起来:“我听明白了,你是想和我做笔交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乐正贤立正道:“借兵。”

孙三端起杯子喝酒:“理由呢?”

“报仇!”乐正贤咬牙道,“为曲家上下四十五口人报仇!”

孙三抬眼看着乐正贤:“曲家?”

“是的,曲家。”乐正贤随后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叙述了一遍,包括他是胡深所收的弟子也一并告知。

当孙三听到他是胡深的徒弟之时,惊讶得手中的酒杯险些脱手。

孙三放下杯子,摸着自己的光头:“没想到你也是胡深的徒弟,有点意思。”

乐正贤直视着孙三:“我知道大帅在想什么,您现在怀疑我是胡深布置在您身边的一枚会爆炸的棋子。”

孙三笑道:“我不得不这么怀疑。”

乐正贤也笑道:“大帅,我要报仇这件事,裘谷波和唐安蜀都知道,但他们却不知道胡深是我的师父,同样的,我原本也可以隐瞒您,但是我没有,这就是我表现出的诚意,另外,只要有我的帮助,您可以轻松获知外界的情报。”

孙三想了想道:“你既然在情报方面这么厉害,那你为何不想办法刺探刺探胡深?找到他的弱点?”

乐正贤摇头道:“就连冥耳也没查出胡深的过去,他伪造了自己的经历,甚至创造了自己在某地生活的假象,而且,我不能细查得太深入,一旦被胡深察觉,那就前功尽弃,如行军打仗一样,达不到奇袭的效果,就等于输了一半。”

孙三重新端起酒杯:“我考虑考虑。”

乐正贤道:“大帅,您只要答应我的条件,我就马上回报您。”

“哦?是吗?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买卖?”孙三笑道,“好,那我就先答应你,不过答应归答应,我也得看看你回报的是什么再说下面的事。”

乐正贤立正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孙三倒了一杯酒,递给乐正贤:“但愿。”

乐正贤接过酒:“大帅,我很好奇,您为何不怀疑唐安蜀?他可是胡深真正意义上的弟子,您就不担心他是胡深安插进来的棋子?”

孙三只是冲乐正贤笑了笑,转身开门离去。

乐正贤看着打开的大门,忽然明白了,自言自语道:“我懂了。”

说完,乐正贤转身看着远方,然后仰头喝尽杯中酒。



五颗说不上名字来的树,无数的岩石,雪白的沙滩以及一个海洞,组成了唐安蜀脚下的这座孤岛。

除此之外,就是围绕在四周的茫茫大海。

唐安蜀站在沙滩上,手搭凉棚看着一望无尽的大海,随后扭头朝着树下的古风喊道:“古副官,怎么样?查出我们在哪儿了吗?”

古风一脸失望地朝着唐安蜀摇头,唐安蜀叹了口气,转身慢吞吞地走回树下。

安息香递过去一壶水:“好在是海洞里有个泉眼,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在海上,什么都不如淡水重要。”

汤化龙也将烤好的一条鱼递过去:“这里的鱼见人都不躲,食物也算充足。”

爬在树上拿着望远镜四下观望的李兆年闻言跳下,落在汤化龙身边道:“你们还真会自欺欺人,就算在这里有吃有喝,我们也活不了多久。”

唐安蜀凑近正在看海图的古风:“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古风拿出指南针和海罗盘:“你看,好像都坏了,不管怎么转,指针都纹丝不动。”

唐安蜀想了想道:“我们原本在蛇心岛下面,就算在海底绕路走了这么久,也不至于走到一个连蛇心岛都看不到的孤岛。”

吃着烤鱼的汤化龙看着唐安蜀道:“先生,在金陵简里面的时候,我们为何会悬浮在半空中呢?还有,为什么,那个天穹洞穴分成两半,下面的人还可以倒立在其中呢?难不成是仙境?”

李兆年也很好奇,坐在那喝着水,看着唐安蜀,等待着他的分析。

唐安蜀看了看同样带着满脸疑问的安息香和古风,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就说过,在那里发生的一切,早就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

古风把海图收起来:“不管怎样,现在我们都得快点想办法回到蛇心岛。”

唐安蜀也道:“还得通知甬城方面,告知他们海耗子的事情,我担心我师父也知道这个秘密,而且会加以利用。”

“加以利用?”古风说完和安息香对视一眼。

安息香想了想,忙问:“你是说,胡深让甬城爆发传尸风疫情,还留有后招?”

唐安蜀道:“如果他知道海耗子的利爪会引发狂病,那么这就是他的后招。”

古风有些糊涂:“怎么讲?”

唐安蜀解释道:“首先他让甬城爆发传尸风疫情,我们势必会想办法解决压制疫情和疫情带来的一切问题,同时孙三也不会坐视不管,必定会将一批海耗子送往甬城研制解药救急,其后他会想办法遣人利用海耗子引发狂病,如若他走到这一步,那甬城就岌岌可危了。”

安息香明白了:“对,就算我们告诉百姓要治愈狂病必须让人患上传尸风,再用原先的办法治愈,百姓们也不会轻易相信,毕竟传尸风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

唐安蜀叹气道:“这就是师父最擅长的连环套计中计,在这个过程中也会逐步消耗人的耐心,百姓对傅国栋的信任等等,最终到达让陈伯忠兵不刃血就能占领甬城的目的。”

汤化龙听到这,疑惑地问:“唐先生,我实在难以理解,你师父为何要这么做?中国这么大,地盘这么多,为何他偏偏就盯上甬城?”

唐安蜀道:“我想,恐怕还是与陵简有关系吧,我们一天不查清楚陵简的所有秘密,就无法得知我师父的最终目的。”

就在此时,李兆年似乎在海平线上发现了什么,起身来拿着望远镜看了下,随后又立即上树。

古风见状也起身用望远镜看着:“好像有船来了。”

此时,树上的李兆年说道:“长官!的确有船来了!”

古风拿着望远镜仔细看着,随后跑向沙滩,干脆站在浅水处,试图站近点,再看清楚点,等他看清楚船上的旗帜后,慢慢放下望远镜:“是夜龙王的旗帜!”

唐安蜀闻言一愣:“夜龙王?”

古风解释道:“也就是纸菩萨,她是夜龙王的妻子,夜龙王死后,她成了夜龙王的继任者,为了纪念丈夫,因此并未改换旗帜。”

唐安蜀拿过古风手中的望远镜,看着那艘风帆船上扬起的旗帜,旗帜上画着一条围绕着红色半月的黑色蛟龙。

夜龙王和纸菩萨的名号在东海无人不知,他是自渤林邦王陈祖义之后,亚洲地区最大的海盗王,所以,夜龙王干脆假借陈祖义的名号,自称是陈祖义的子孙,统领麾下几千海盗纵横东海几十年。

夜龙王之所以要假借陈祖义之名,完全是因为陈祖义当年的一系列壮举,他是广东人,洪武年间带人前往南洋,盘踞马六甲一代成为海盗,传言当时他麾下海盗过万,各种船只上百艘,明太祖朱元璋为此悬赏几十万两白银要他的首级,等到了永乐年间,朝廷对陈祖义的悬赏金增加至七百五十万两。

不过,陈祖义面对各路的追杀,并未因此丢掉性命,数年后,他竟成为了当时三佛齐渤林邦国国王手下的一员大将,等国王死后,陈祖义竟率众夺位成为渤林邦国国王,建立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海盗王国。

不过,陈祖义最终还是因为自己的不可一世付出了代价,郑和第一次下西洋回航时,他竟将郑和船队当做了掠夺的首要目标,没想到中了郑和的计,惨败不说,还被活捉,最终押解回中国,被朱棣下旨当着各国使节的面斩首示众。

古风皱眉道:“夜龙王之所以壮大,主要原因在于清廷的无能,那时候清廷已经无能出兵对付他这样的海盗,而且甲午海战后,清廷已无海军,更拿夜龙王这种势力庞大的海盗毫无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寄希望夜龙王能率众袭击洋人的船只,为国效力。”

说到这,古风苦笑着摇头:“贼就是贼,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夜龙王最终竟然和洋人做起买卖来,因为他不傻,知道就算自己的实力再强,面对洋人的坚船利炮也等于是以卵击石。”

唐安蜀问:“夜龙王既已雄霸东海,为何还要与海蛇、孙三瓜分利益呢?”

“原因很简单,夜龙王年岁已高,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再驰骋大海,那时候东海新崛起无数海盗团伙,因为数量太多,他也无法一一击溃,他妻子纸菩萨心生一计,在众多海盗中挑选了海蛇和孙三两人来,并且成立了三仙会。”古风看着唐安蜀道,“三仙会就是纸菩萨当年所想的权宜之计。”

第一百二十三章:不老容颜

唐安蜀听到这明白了:“我明白了,夜龙王辈分在海蛇和孙三之上,若要收两人当干儿子,两人肯定不会同意,而夜龙王更不可能降辈与两人结拜,于是干脆让纸菩萨出面,与两人结拜,成立三仙会,组成联盟,将东海牢牢掌握在他们三人手中。”

古风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但是到后来,大帅不再当海盗投军之后,三仙会就有名无实了,特别是海王龙死后,纸菩萨就行踪不定了,不知道在做什么,也没有听过海王龙的船队出海打劫的消息,很是奇怪。”

唐安蜀听到这,转身看着那个海洞,又想起王庆云死前曾经说的那些传说,心里有了好几个推测,如果推测是真的,那么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些事,就太可怕了。

等那艘风帆船靠近孤岛之后,帆船落帆落锚停下,随后几十名海盗降下四艘小艇快船,朝着孤岛方向划来。

快船即将靠岸的时候,古风对身后正在准备武器的李兆年和汤化龙叮嘱道:“把武器全都解下来放在地上,别说话,别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剩下的事交给我。”

李兆年不情愿地放下枪,担忧道:“长官,看样子来者不善呀。”

唐安蜀却道:“也许我们才是来者。”

众人看向唐安蜀,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四艘快船靠岸之后,船上的海盗纷纷举枪瞄准沙滩上的唐安蜀等人。

古风举起手朝着浅水中走了两步:“各位兄弟,我是蛇心岛孙大帅副官古风,自家人,不知道率队的是何人?烦劳替我引见。”

“原来是古副官。”一个声音从最右侧那艘快船中响起,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一个虽然男装打扮,却长发飘飘,戴着硬顶草帽的年轻貌美女子站在船头。

唐安蜀见那女子年龄与自己相仿,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但从上至下就散发着一股王者的气势,看她腰间左侧别着一支勃朗宁1900手枪,右侧挎着一支刀柄和刀鞘上都镶嵌着宝石的雕花唐刀。

当然,最不可思议的是,此女子皮肤白皙,完全不像是一个终日混迹于海上的海盗,与周围那些皮肤黝黑的海盗相比,她就像是一朵插在黑色淤泥中的白莲花。

就在众人纳闷来者是谁的时候,古风却直接单膝跪在浅水沙滩之中:“古风拜见二爷!”

二爷?就在众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古风扭头喝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这位就是大帅的二姐,东海三仙之一的纸菩萨!”

古风此话出口,众人大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

纸菩萨按理说至少也应该七八十岁了?为何看起来竟和一个妙龄女子没有区别?

古风见众人看着纸菩萨还在发愣,又准备喝斥的时候,纸菩萨却抬手道:“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古副官,你也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纸菩萨说话间,目光却落在唐安蜀身上,同时还冲他微微一笑。

唐安蜀也立即以微笑回应,目光移开不敢直视,不知为何,他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有一种怪异的紧张感,既想去看她,又怕与她目光接触,心里特别矛盾。

安息香在一旁发现唐安蜀的不自然,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上前一步,与唐安蜀紧挨在一起。

纸菩萨扭头吩咐手下海盗:“你们去补充淡水吧。”

此时,众人终于明白为何唐安蜀要说“我们才是来者”。

海盗们得令之后,两人一组抬着木桶下船,朝着海洞中走去。

纸菩萨从船头跳下,轻盈地走到古风跟前,扫视了众人一眼:“你们是就来了五个人,还是只剩下了五个人?”

古风知道隐瞒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说道:“原本八个,途中折了三个兄弟。”

“你们是从那里出来的吧。”纸菩萨指着海洞,“前天有地动,蛇心岛到夜龙岛之间出现了七星漩涡,我就知道孙三肯定对金陵简动了心思。”

果然。唐安蜀听纸菩萨这么一说,立即清楚孙三的顾虑和自己的推测都是正确的,海蛇和纸菩萨对陵简所知,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古风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保持沉默。

唐安蜀却问:“二爷,不知道七星漩涡是什么意思?”

“唐安蜀。”纸菩萨扭头看向唐安蜀,准确地说出了他的名字,“别那么吃惊,我虽然人在夜龙岛,但消息一直很灵通,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做了什么,还知道你即将做什么。”

唐安蜀抱拳:“惭愧。”

纸菩萨笑道:“别误会,我没夸你,好了,古副官,你们随我上船吧。”

古风立即道:“不劳烦二爷送我们回去了,借我们一艘快船便可。”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纸菩萨脸色一沉,语气瞬间变得冰冷,“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送你们回蛇心岛了?”

说完,纸菩萨转身跃上快船靠着船舷坐下,还将帽檐拉低。

随后一众海盗持枪围上去,领头的海盗还做了一个“请上船”的手势。

古风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只得看向唐安蜀,征求他的意见,而李兆年和汤化龙则运气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动手。

唐安蜀冲着古风微微摇头,古风立即大步走向快船,这个举动也等于是向两名手下下达了不要轻举妄动的命令。

唐安蜀准备跟随古风上船的时候,安息香却一把牵住了他的手,显得很紧张。

“没事的。”唐安蜀冲着安息香微笑道,“如果二爷要取我们性命,早就动手了。”

是呀,没事的,只不过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罢了,唐安蜀心里想道。



深夜,甬城新港教堂外,一个背着千机囊的黑衣人悄然无声地绕过重重守卫,朝着教堂顶端攀爬而去。

教堂对面的屋顶,另外一个黑影正密切注视着他,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重出江湖的侠盗夜昙花。

如今的夜昙花并不像当年一样让人谈虎色变,因为上次他与雷丸“一战”,被伍六等警察目睹后,再经他们的添油加醋,成为了甬城各个茶馆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故事,只不过这个传奇故事带来的效果适得其反,不仅是甬城警局,就连全甬城的百姓都迫切地想与夜昙花见上一面,只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个侠盗是不是真的那么令人捧腹。

这人大半夜的从都督府偷了什么东西呢?夜昙花坐在那想着,他从甬城都督府外一路尾随那黑衣人到教堂,发现那人身负的千机囊鼓鼓囊囊的,肯定装着什么东西,难不成是给教堂中负隅顽抗的邪教教徒们送给养的?

想到这,夜昙花决定摸进教堂一探究竟。



教堂地窖内,黑衣人走下阶梯,来到桌旁,解下自己的千机囊放在桌子上,然后对桌旁坐着的张定锋道:“你要的东西。”

张定锋伸手在千机囊表面摸了摸:“快手猿猴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张定锋打开千机囊看了一眼里面的海耗子,在发现海耗子一动不动后,问:“死了?”

快手猿猴解释道:“那东西动得太厉害,而且叫声刺耳,我担心被人发现,只能一掌拍死,再说了,你找我的时候,也没有说过要活的。”

“不碍事,死活都一样。”张定锋拿出一把小刀伸进千机囊中,小心翼翼地割着海耗子的一只前爪,“稍等,我得看看这东西的真假,随后就付清剩下的钱。”

快手猿猴看着张定锋:“这是什么东西?以前从来没见过,像是耗子,不过从来没见过耗子养在水塘之中的。”

张定锋笑道:“我说这是凶兽,你信吗?”

“是不是凶兽我不知道。”快手猿猴冷冷道,“不过是挺凶的,险些被它咬了。”

张定锋闻言一愣,立即抬眼看着黑衣人,用关切的语气问:“没事吧?这东西真的咬着你了?”

“那倒没有。”快手猿猴边说边抬手,“不过运气也不好,被这畜生的爪子挠了一下。”

张定锋看着黑衣人手背上那几道血迹已干的抓痕,反而露出了笑容:“行了,没事了,我现在就给你去拿钱。”

快手猿猴抱拳道:“有劳了,麻烦快点,听说要打仗了,我想早点离开甬城。”

“好的,稍等。”张定锋在楼梯上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了,你是多久前被那畜生抓伤的?”

快手猿猴虽然奇怪张定锋这么问,但还是回道:“大概一个时辰前吧。”

“哦,一个时辰,那就是两个小时前。”张定锋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笑容,“谢谢你,和你做生意太愉快了,我想做的,你都提前帮我做了,节省了不少时间。”

快手猿猴觉得张定锋话中有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转向桌上的千机囊,打开后仔细看着里面的海耗子,目光锁定在海耗子的前爪之上,就在此时,他听到地窖门上锁的声音……

张定锋用一根铁链锁上地窖门之后,站在那笑着。

而地窖内的快手猿猴则拔出腰间的匕首,沿着楼梯冲上,站在地窖门口后,抬手拉门,门被拉动的同时他听到了铁链碰撞的声音。

“妈的!”快手猿猴喊道,“你以为区区一扇木门就能挡得住我?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门外所站的张定锋用手指弹着木门:“我当然知道挡不住你,而且,你马上就要成为改变甬城历史的人了,我怎么会小看你呢?”

快手猿猴闻言骂了两句,立即运气准备破门,可就在他提气的瞬间,双臂突然一软,手中的匕首落地的同时,他双眼开始刺痛,胸口胀痛无比,头部也阵阵眩晕,最终双腿一软,因失去平衡直接从楼梯上摔落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疾病

门外,听到里面动静的张定锋深吸一口气,满意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是呀,好戏就要上演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的另外一端传来。

张定锋扭头看着从走廊那头慢慢行来的套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我们终于可以报仇了。”

男子走到张定锋跟前,抬手揭开斗篷,露出那张满是刑讯伤痕的脸来,就算如此,旁人也能认出,他就是两次死里逃生的前傅国栋军参谋军师广目天王荣平野。

荣平野看着张定锋,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张定锋满脸笑容:“万无一失。”

而在地窖内,原本摔得头破血流的快手猿猴已经扶墙慢慢站了起来,用已经发白的双目仔细观察着地窖内,目光扫了一圈后,最终停留在先前掉落在楼梯上的那柄匕首之上。

快手猿猴猛地朝着匕首奔去,身形和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在抓到匕首之后,他立即扭头看向地窖深处,像一头搜寻猎物的老虎。

就在此时,地窖的木门被打开了,听到锁链声响的快手猿猴瞬间奔到门口,持刀便朝门外的张定锋刺去。

张定锋完全没想到快手猿猴来得如此之快,眼看着匕首就要刺进自己咽喉的时候,一侧的荣平野一掌将张定锋推开,同时抬脚踹向快手猿猴,将其踹下楼梯。

“走吧!门已经开了。”荣平野上前搀扶着张定锋要走,刚搀扶起张定锋来,张定锋就看到快手猿猴竟然又出现在了地窖门口,张牙舞爪朝着他们扑来。

荣平野见快手猿猴来势汹汹,不敢硬拼,推开张定锋之后接下两招,想吸引快手猿猴的注意,让张定锋赶紧逃离,却没想到快手猿猴出手之快,三招内就将荣平野打成重伤。

倒地的荣平野眼看着快手猿猴再次袭来,只得拔出手枪,正要扣动扳机的时候,一个人影从黑暗中闪身出现,抬脚命中快手猿猴的胸口,就连荣平野和张定锋都听到胸口肋骨断裂的声音,可那快手猿猴撞向墙面后,落地便弹了起来,朝着来者继续袭去。

此时的张定锋才看清楚营救他们的竟然是堑壕夜枭的苍耳,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苍耳与那快手猿猴斗了十来招之后,接连后退,摸着发麻的手腕道:“快手猿猴有这么厉害吗?”

说完,苍耳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到那快手猿猴发白的双眼,立即意识到了什么,问:“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张定锋搀扶起受伤的荣平野,冲苍耳笑道:“他没吃药,只是生病了。”

“生病了?”苍耳意识到了什么,面对已经断了一手一脚,行动不便的快手猿猴又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张定锋笑道:“只要你别被他的血液和体液碰到就没事,否则的话,你也会得上这种狂病的。”说完,张定锋搀扶着荣平野朝着地窖走去,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看着门外的苍耳道,“不管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看在你救我们的份上,带着你的人快离开甬城吧。”

说完,张定锋带着诡异的笑容关上了地窖的门。

门外的苍耳正准备去查看墙角中虽然奄奄一息,但依然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快手猿猴时,就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即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闻声而来的是洋人神父和几个算是已经归化的海神教教徒,他们在看到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快手猿猴后,都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神父也不顾教徒的制止,立即上前要查看医治,却没想到蹲下来的那瞬间,就被快手猿猴一把抓住了脖子,接下来快手猿猴的举动,让那些教徒和暗中的苍耳都大吃一惊。

快手猿猴用自己的额头不断撞击着洋人的面部,一次比一次撞得重,边撞还边发出舒服惬意的声音。

砸了四五下,那神父不再挣扎后,那几名教徒这才上前,又拉又拽,试图将两人分开,可那快手猿猴捏紧了那洋人神父的脖子就是不松手,直到砸得自己额头和神父面部血肉模糊后,他才松手,同时抬手就要去抓旁边的教徒。

鲜血和体液?暗处的苍耳看着周围那些教徒面部都落上快手猿猴的鲜血,清楚接下来在教堂内会发生什么,只得摇摇头,转身离开。

苍耳离开的时候,一双眼睛正通过旁边的窗户注视着教堂内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几名教徒呼喊着其他人,同时拖拽着血肉模糊的神父的尸身往回走,而那快手猿猴虽重伤,但还是倚墙而坐,朝着远去呼救的那些教徒们吡牙咧嘴。

看到这,那双眼睛的主人夜昙花才从窗户边移开,好半天,才自言自语说了句:“这是中邪了吧?不行,得报警。”

说完,夜昙花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敲着自己的头:“我是贼呀,我是夜昙花,我怎么能去报警?”

苦恼的夜昙花转身看着教堂的那扇窗户,不知道为何,感觉到阵阵寒意袭来,他打了个寒颤,小跑着离开了。



唐安蜀站在船头上,看着漆黑的远处,今夜海上暗得可怕,如果不是因为海浪的声音,站在这里的人都会以为自己身处在地狱的囚车中。

自上船后,纸菩萨便将他们五人刻意分开,唯独不限制唐安蜀的行动,唐安蜀从这一点来分析,认为纸菩萨肯定有事要与自己单独商谈。

刚想到这,唐安蜀就听到身后传来纸菩萨的声音:“唐先生。”

唐安蜀回头,看着换了一身薄纱轻装的纸菩萨从船舱中走出,不过她腰间依然挎着那柄华丽的唐刀。

“二爷。”唐安蜀立即抱拳行礼。

纸菩萨背手而站:“看样子,这算是唐先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海吧?”

唐安蜀笑道:“的确。”

纸菩萨笑道:“那是不是第一次上贼船呢?”

唐安蜀微笑道:“二爷说笑了。”

纸菩萨笑容一变,正色道:“海盗就是贼,海盗船就是贼船,这是事实。”

唐安蜀只是笑了笑,并不说什么,也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话。

纸菩萨看向黑暗的大海:“你现在脑子里在思考三个问题,其一,为何我会带人出现在那座孤岛?其二,其他陵简是不是与我有关系?其三,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返老还童之术?”

唐安蜀点头道:“这些事的答案,二爷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现在就回答你。”纸菩萨看向唐安蜀,“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座孤岛,是因为我知道那里是金陵简的其中一个出口,我们的船从多年前就开始在那座孤岛附近巡视。”

唐安蜀微微点头。

纸菩萨又道:“第二个问题,余下四个陵简,水陵简我已经找到,木陵简还差点火候,至于火陵简和土陵简,我就一概不知了。”

唐安蜀听完依然还是点头,也不发问。

“第三个问题。”纸菩萨说着凑近唐安蜀,“你仔细看看我,觉得我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子吗?”

纸菩萨凑近唐安蜀这一举动很是突然,让唐安蜀都来不及反应,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在一起了,唐安蜀的眼神稍微下落就能看到纸菩萨起伏的胸部,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无法控制眼神不往那里落,所以,最终只得将头别开。

“不……不像。”唐安蜀虽然满脸绯红,不过也庆幸这是漆黑的夜间,否则自己的失态会被纸菩萨看个清清楚楚。不过,唐安蜀也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被叫做纸菩萨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传说中夜龙王的妻子。

因为唐安蜀坚信天下绝对没有什么奇术或者神药可以让人青春永驻或者返老还童。

纸菩萨恢复先前的姿态,单手叉腰站在那:“你果然是个读过书的人,没那么容易上当,不像我手下的那些废物。”

说着,纸菩萨摸着自己纤细的腰,手部环腰抚摸的时候,就像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蛇。

唐安蜀定了定神,微微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我奶奶如果还活着,恐怕不会放过我这个与她长得如此相似,却又比她漂亮百倍的孙女。”纸菩萨俯身靠在船栏之上,托着下巴看着远处,“我是纸菩萨的孙女,继承了夜龙王和纸菩萨一切的人。”

唐安蜀听到这,略微思索了一番,又抱拳道:“我听明白了,二爷就是纸菩萨,纸菩萨就是二爷。”

纸菩萨稍微一愣,在意会唐安蜀话中的意思后,笑道:“我以为拾臂罗汉是不会拍马屁的,你方才那句话很出乎我意料。”

唐安蜀笑道:“二爷,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过二爷刚才那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有所隐瞒吧,隐瞒了一个人的存在。”

纸菩萨收起笑容,轻笑一声道:“苏秦术果然厉害,靠分析推测揣摩吃饭的拾臂罗汉也的确不是凡夫俗子,你既然知道了,我们就别互相隐瞒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帮我寻得木陵简,我答应你所有的条件,你要什么都可以……”

说到这,纸菩萨往唐安蜀处一靠:“你要我都可以,我保证身体和心都是你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逆情

唐安蜀僵在那,虽然闭眼不看眼前妩媚的纸菩萨,但鼻孔中却灌满了她身上那股魅香:“看样子,我师父所布下的这个局远比我之前推测的还要大。”

纸菩萨离开唐安蜀的胸口,捂嘴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师父特别可怕?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下一盘几十年后才开局的棋呢?”

唐安蜀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是,的确可怕,自愧不如。”

纸菩萨脸色一沉:“是的,当年我爷爷和奶奶也觉得胡深如此可怕,虽然我奶奶极力制止,可无法说服我那已经鬼迷心窍的爷爷,大名鼎鼎的东海夜龙王,就被一个地相用三言两语骗得神魂颠倒,甘心为其卖命。”

唐安蜀听到这觉得很奇怪,问:“二爷,水陵简是什么?木陵简又是什么?”

“快了。”纸菩萨绕开唐安蜀走向船头,“咱们快到夜龙岛了,到了港口之后,你就知道水陵简是什么了。”

唐安蜀疑惑地看着远处隐约能看到火光的地方,看样子那里就是夜龙岛的港口了,那里会有什么呢?水陵简又是什么呢?



船舱内,疲惫的安息香因为闷热从昏睡中醒来,满身大汗的她下意识摸向旁边,同时说了句:“安蜀。”

说完这两个字的瞬间,安息香猛地坐起来,抬手差点打自己一耳光,她很清楚自己对唐安蜀产生了什么,也知道眼下这个结果正是这一路冒险导致的。

很多年前,安息香加入堑壕的时候,身为夜叉队长的盐孙就说过:“感情能救人性命,也能杀人于无形,对我们这类的人来说,感情更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们不能去刻意排斥感情,因为强硬的排斥会适得其反,当某天我们忽然得到一份内心渴望的感情时,便会将自己的每一处弱点都暴露无遗。”

盐孙虽然这么说,但身为副队长的雄黄却让大家都压制住心中的感情,因为感情会削弱任务的执行力。

安息香靠着船舱墙壁零碎地回忆着,她发现如今就算自己再回忆过去,每回忆一段,脑海中就会出现唐安蜀的那张笑脸。

每当唐安蜀的笑脸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安息香先是吃惊,随后是害怕,紧接着所有感觉都变成了一种软绵绵的幸福感。

就像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猫,蜷缩在他的怀里。安息香这样想到,抱着双腿羞涩又幸福地笑着。



甬城新港某货仓内,苍耳在说完自己在教堂中经历的一切后,环视了一眼站在周围的御米、钩吻、雷丸和甘草,问:“你们怎么看?”

御米冷冷回答:“只要对我们的任务没妨碍,那就无所谓。”

钩吻看了一眼御米:“如果那真的是如传尸风一样的传染病,而且还能导致人发狂,那就必定会妨碍到我们的任务。”

苍耳看着雷丸低着头在那傻笑,皱眉问:“雷丸!你呢?”

雷丸回过神来:“什么?”

苍耳微微摇头,跳过他,问甘草:“你怎么看?”

“听起来,那种病不仅能让人发狂,而且还会将人体各方面都推向极致。”蹲在角落中的甘草起身道,“那快手猿猴在江湖上就是一个稍微会点拳脚功夫的贼而已,放在平时,二哥你两招就能干掉他,但你却说,和他斗了几十招不分上下。”

苍耳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人拼命的时候是最可怕的,就连我都无法保证面对一个不要命的人不受伤,即便对方只是个普通人。”

甘草耸了耸肩:“所以,事不关己,为了任务,我们应该躲起来,近期内不要与外界接触,更不要试图与夜叉的人有来往。”

甘草说完,下意识看向了御米,御米发现她看着自己,立即问:“你什么意思?”

甘草只是笑,也不回答,一屁股坐在箱子上。

雷丸此时忽然间笑出声来了,自言自语道:“哪儿有爷们叫夜昙花的呀,哈哈哈。”

众人都皱眉看着仿佛有精神病的雷丸。

钩吻问:“二哥,老大什么意思呀?”

“按兵不动。”苍耳沉声道,“上次与胡深他们合作,只是为了试探陈伯忠与傅国栋双方的虚实和实力,如果庄家没有推测错的话,狂病在甬城肆虐的同时,陈伯忠也会兵临城下。”

钩吻将放在旁边的步枪抓起:“这么说,战火要燃起来了?我们该做什么呢?”

苍耳淡淡道:“坐山观虎斗,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观察和收集情报,并不是作战,好了,你们各自去休息吧,御米留下,我有话说。”

众人散开,甘草临行前故意看了一眼御米,她那充满嘲讽的眼神让同是女人的御米很是不快。

苍耳走到御米跟前,低声道:“听说上次伏击的时候,你和他见面了?”

御米道:“他只是恰好在那,就那样。”

苍耳点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御米面无表情道:“知道,二哥,你放心,我明白什么叫放下私情,各为其主。”

“那就好。”苍耳欣慰地点头,“老大说过,你和他的事情,会安排时间让你们自行解决的。”

苍耳要离开的时候,御米叫住他:“二哥,老家的事,他们看样子还不知道,要不要……”

苍耳抬手制止御米再说下去:“不需要。”

御米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苍耳却先道:“老大说过,做完这次的事,我们就卸甲归田,退隐江湖,找个世外桃源过后半生,到时候,如果你和他都还活着,你们想怎样,老大不会干预。”

说完,苍耳离开,御米站在那,喃喃自语道:“天下哪儿有世外桃源?”



负责巡视的薄荷走上南城城墙那一刻,就看到了坐在箭跺上看向城里的雄黄。

雄黄坐在那,呆呆地看着城内,传尸风事件后,这是甬城第一次在夜间亮起这么多灯火,照得雄黄有些眼花,好像还在闪烁着什么。

薄荷迟疑了许久,还是上前道:“二哥。”

雄黄深吸一口气,微微别过头去,用手抹了下眼睛,这才扭头来看着薄荷:“到你巡视了?”

薄荷微微点头:“对,你去休息吧。”

雄黄摇头道:“没关系,我比较习惯晚上。”

“哦。”薄荷站在旁边的箭跺口,和雄黄一起看着城内,一站一坐的两人保持着沉默,城墙上除了风吹火把发出的声音外,什么也听不到。

“那个……”薄荷终于忍不住问,“那个御米是谁呀?”

雄黄迟疑了下,回答:“夜枭小队的队医,和你的身份一样。”

薄荷又问:“也是你教出来的?”

雄黄道:“对,我的第一个徒弟。”

薄荷迟疑了许久,又道:“你喜欢她?”

雄黄看了一眼薄荷,发现薄荷正看着他,他避开眼神后,又隔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

薄荷“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她喜欢你吗?”

雄黄没回答,薄荷却自己说出了答案:“喜欢。”

雄黄从箭跺上跳下来:“我看那个叫乾元柏的法医很喜欢你。”

薄荷挤出个笑容,问:“二哥,你觉得我和他般配吗?”

雄黄道:“是否般配得看你们俩,其他人说了不算。”

“你不是其他人呀。”薄荷掰着手指头道,“你是副队长,还是我师父,也是我二哥,比亲人还亲,终生大事,肯定得问你呀。”

雄黄笑着摸了摸薄荷的头:“你喜欢就行,我和大哥会祝福你们的。好了,我该去休息了,你注意安全。”

雄黄说完转身离开,薄荷站在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眸的阴影之中。



帆船靠近夜龙岛港口的那一刻,唐安蜀看到浓浓海雾中似乎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耸立在那,他不由得靠近了船舷,用手挥了挥,试图驱散海雾看清楚立在港口中那个庞然大物的庐山真面目。

“日出时候,你就能看清楚了。”纸菩萨坐在甲板的一个木桶上,掏出怀表看着,“耐心点,快到日升时分了。”

说完,纸菩萨朝着后方的几名海盗扬了下头:“把古副官他们叫上来。”

唐安蜀站在船舷一侧,皱眉看着旁边,不多久,太阳从远处的海平线升起,露头的瞬间,红光像一道急速冲来的海浪,逐渐驱散开了港口的海雾。

此时,古风、安息香等四人也被海盗们带到甲板之上,他们与唐安蜀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帆船旁边的那个庞然大物——一艘巨大的福船。

“福船?”唐安蜀看清楚后,转身看着纸菩萨,纸菩萨面无表情地靠在那。

唐安蜀顺着甲板横向移动着,眼光一刻都未曾离开过旁边那条福船。

古风和安息香也走向船舷,抬头看着那艘比自己身处这艘帆船还要大两倍的福船,惊讶得合不拢嘴。

“怎么会这么大?”李兆年站在船舱口道,“看起来和洋人的大海轮一样。”

汤化龙摇头道:“我觉得比洋人的大海轮还要大,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木船。”

走到船头,站在那踮起脚尖去看的唐安蜀,却透过旁边那艘福船的船头看到另外一头似乎还有一艘船,他立即转身问:“二爷,一共有两艘吗?”

纸菩萨离开木桶,走向唐安蜀,边走边说:“很多年前,我爷爷奶奶就按照你师父的指示找到了这两艘船,记载这两艘船所在地的文字就刻在那座孤岛的海洞里,后来被我爷爷奶奶抹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水陵简

唐安蜀又看向那艘福船:“果然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

刚说完,唐安蜀又想到了什么,看着纸菩萨又道:“二爷,这么说,你们在其中一艘船上找到了水陵简,而在另外一艘上找到了木陵简的线索。”

纸菩萨有些诧异地看着唐安蜀,然后抬手鼓掌道:“果然不愧为拾臂罗汉的头衔,这么准确就推测出了这么多事情,让我不佩服都不行。”

说完,纸菩萨上前,抬手搭在唐安蜀的肩头:“要不,你留在夜龙岛,嫁给我算了,我最喜欢聪明的男人。”

纸菩萨的这个动作和那番话,不仅让唐安蜀很是尴尬,也让古风、李兆年和汤化龙很震惊,都互相对视着。

而安息香则站在那气得握拳发抖,努力抑制着自己要爆发的躯体,最终忍不住还是径直上前,站在唐安蜀身边,故作镇定地问:“唐安蜀,这是明朝的船吗?”

纸菩萨上下打量着安息香,笑了笑,把手从唐安蜀肩头拿开:“这应该是明朝建造的最大的福船。”

安息香忍了忍,不想直接冲撞纸菩萨,又问:“安蜀呀,为什么叫福船?”

唐安蜀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安息香为何会先叫唐安蜀,又故意亲热地叫安蜀,他顿了顿,正色道:“浙江福建建造的海船。”

说完,唐安蜀未等安息香再发问,看着那福船,随后扭头对古风道:“古副官,你过来看,这艘船的模样很奇怪。”

虽然船的确奇怪,但唐安蜀叫古风过来也是为了求救,希望古风站在这,隔开纸菩萨,避免尴尬,避免安息香和纸菩萨的进一步冲突。

古风会意,立即上前,但还是没有站在纸菩萨和唐安蜀之间:“这是打捞起来的沉船吧。”

“废话。”纸菩萨故意表露出自己的不快,“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艘船我们花了好多年时间才打捞起来,就在那座孤岛的附近,这就是为何昨晚我和唐先生单独相处的时候,告诉他我们在那里巡视多年的原因。”

其实纸菩萨这句话的重点在“昨晚我和唐先生单独相处”上,明显是说给安息香听的。

安息香气得呼吸都在颤抖,但依然忍住没发作,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唐安蜀看着福船道:“二爷,水陵简到底是什么?”

“财宝。”纸菩萨轻描淡写地说,“全是财宝,各种各样的金银器皿,全部搬下船我就花了好几天。”

唐安蜀在心里盘算着:金陵简是疾病,算作武器,而水陵简是财宝,那么木陵简应该是什么呢?

纸菩萨似乎能看懂唐安蜀内心的想法:“至于木陵简是什么,上岸之后我领你去看。”

唐安蜀吃惊道:“您的意思是,木陵简就在夜龙岛上。”

纸菩萨转身便走:“没想到你也这么多废话,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走吧。”

纸菩萨离开后,唐安蜀几人互相对视着,都清楚眼下正在经历的一切,较比之前更为棘手,而且完全无法由他们控制。

众人再转而朝着港口看去,下面热闹非凡,站满了忙碌的男女老少,虽说这里是海盗的港湾巢穴,但这里的人们看起来却与普通百姓并无区别,看起来夜龙岛仅仅只是一座繁荣的海滨城市。



上岸后,唐安蜀五人由一名海盗头目引领着,头目自我介绍叫马九宝,是纸菩萨的贴身卫士,而且纸菩萨还拥有一支精锐的贴身侍卫团。

“团?”古风听得皱眉,在他心中,一个团的人数在千人之上。

马九宝听到古风的语气后,立即笑道:“只是称呼,人数不到百人,平日里就呆在自己的船上,管制着下面的弟兄,一旦有事,就会被召集在一起组成夜龙团。”

古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同时也与李兆年、汤化龙交换了下眼神,因为这种形势与孙三组建的突击队类似,平日内突击队中的士兵都分散在监狱各部队中,官阶也都不一样,一旦需要,就会立即组成突击队,不管军衔高低,都必须服从统一指挥。

唐安蜀闻言道:“夜龙团?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与夜龙王有关。”

马九宝听到唐安蜀说起那三个字,立即肃然起敬:“我们能有今天,全靠夜龙王,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繁荣的夜龙岛,我们也过不上这么好的生活,所以,伺奉夜龙王的妻子纸菩萨是我们的天职,我们会拼上性命守护夜龙岛,守护纸菩萨,直到夜龙王再次苏醒的那天!”

马九宝最后那句话,让众人深感奇怪,不由得一起看向在前面领路的马九宝的背影。

马九宝却似乎没有察觉什么,继续在前面走着,讲述着夜龙岛上的方方面面。

夜龙王苏醒是什么意思?再次苏醒又是什么意思?

从字面上来理解,似乎夜龙王曾经复活过一次?

还是说,那句话仅仅只是马九宝等忠心不二的海盗内心的期盼和希望,就如同是一种对信仰的寄托?

最重要的是,看样子他们都深信不疑那个年轻女子就是真正的纸菩萨。

虽然疑惑,但众人谁也没问,毕竟刚来人家的地盘,受制于人不说,还有求于人,问东问西只能节外生枝,引人猜疑。

不过,众人的疑惑很快就被夜龙岛上的繁华热闹给冲淡,岛上的热闹程度和甬城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岛上的房屋和装扮就像是甬城旧城和新港的结合体,有传统的酒楼饭馆,也有西洋酒吧。店铺中不仅售卖传统长衫旗袍,也挂有西服洋裙。

打扮得中西结合,并不保守的女孩儿从街头穿梭而过,丝毫不避讳男人看她们的眼神,不时还会报以微笑。

最主要的是,这里没有洋人,也没有地方立着只有洋人才能进入的告示,更没有洋人趾高气昂的军队。

“今晚二爷设宴款待各位,不过还有时间,你们可以在这里多逛逛,买点在大陆上没有的稀奇货。”说到这,马九宝故作神秘道,“夜龙岛可有很多让你们目瞪口呆的好东西……”

马九宝话没说完,李兆年就插嘴问:“有人鱼吗?”

李兆年说完,汤化龙就看着他一脸笑道:“你还是孩子呢?”

古风也嘲笑着李兆年,不过此时唐安蜀却发现马九宝脸上闪现出了一丝的不自然。

安息香也发现了这个细节,下意识扯了下唐安蜀的手,唐安蜀捏了捏她的手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就在众人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旁边的酒馆内就飞出来一个男子,男子砸在对面的水果摊上,痛得捂胸打滚,半天都站不起来。

紧接着,酒馆内又冲出三个彪形大汉,为首者指着那男子骂道:“妈的!敢顶撞我们?你他妈不认识我们呀?我们就是东海三雄!”

为首者靠近男子的时候,男子撑地站起来,刚要辩解什么的时候,双臂双腿突然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东海三雄的大哥见状哈哈大笑:“听到我们东海三雄的威名,吓得直接跪下来了。”

周围人也跟着起哄,不少人都在嘲笑那男子没出息,可唐安蜀却发现那男子低着头,浑身颤抖着,突然间捂着胸口满地打滚,翻滚的频率由快变慢,最终蜷缩成一团拼命地抖动着。

“这人好像犯羊角风了。”安息香看着那男子,“得拿东西塞住他嘴,万一咬着舌头可就完了。”

安息香说完作势要上前,刚走两步,那男子突然间停止了颤动,身体展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同时猛地睁开双眼,睁眼的那瞬间,男子的双瞳朝着内中收缩而去,双眼随后变得一片雪白。

安息香见状傻眼了,唐安蜀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古风也立即拔刀挡在众人与那男子之间。

因为先前男子爬起来的那一刻,唐安蜀和古风脑子中都浮现出在金陵简中看到的那一幕幕连续的图案。

古风紧盯着那个正俯身观望四周的男子,低声问:“像不像?”

唐安蜀点头道:“我看像。”

一侧的马九宝很是疑惑:“像什么?”

马九宝刚问完,还没有得到回答的时候,那男子一偏头盯上了正在纳闷的东海三雄,双脚一瞪,直接冲向为首者的大哥,同时挥拳就朝着那人的脑袋狠狠击打而去。

在男子拳头与那人脑袋碰撞的瞬间,众人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同时也清楚看到男子手腕因用力过猛而折断,不过那人的脑袋也因此凹陷进去了一部分,当场倒地死去。

东海三雄的老大倒地的瞬间,周围人呼啦一下让开,胆小者已经跑远,胆大的也不敢靠得太近,而剩下那二雄还没回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两人还处于发懵状态时,发狂男子转而扑向他们,蹿到其中一人跟前,拔出其腰间的长刀,抬手就劈倒一个,在刀锋顺着其体表落地的瞬间,刀尖一转,又刺进另外一人的胸膛。

发狂男子的手法让马九宝看得目瞪口呆,因为就算是他的身手,也做不到下手如此迅速。

“是狂病!”唐安蜀终于肯定地说,“快散开!大家快散开!不要被他的体液和血液碰到!”

因为发狂男子四下无差别攻击,现场已经混乱无比,没人听清楚唐安蜀在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狂病

马九宝提刀要上的时候,被唐安蜀一把抓住,马九宝以为唐安蜀担心他:“唐先生,放心,对付这种人,我必定全力以赴。”

唐安蜀却摇头道:“想活命就别靠近,我说了,这是一种病,会传染的。”

马九宝眉头紧锁,很是疑惑,却又看到安息香和古风都冲他点头。

马九宝问:“传染病?”

古风急道:“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那么多,用枪干掉那人,等得越久,被传染的人就越多!快点!”

马九宝拔出手枪,朝着那发狂男子背部连开两枪,正将一个路人按在地上狂揍的男子中枪后扭头看着马九宝,像野兽一般用四肢在地上飞速爬行朝着马九宝扑去。

马九宝见状一惊,将枪中剩下的子弹全部打在了那男子身上,这才将其击毙。

男子倒地后依然在那抽搐着,给人一种他依然在挣扎着起身的感觉。

众人许久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从发狂男子的尸身上移开,注视着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街头。

街头四下还有不少伤者在那哀嚎着,躲远的人们依然不敢靠近,躲在木箱等物件的后面畏惧地看着。

“快点带我去见二爷!”唐安蜀对发愣的马九宝说,“另外,你马上带人封锁这条街,把尸体焚烧处理,伤者统一关起来!”

马九宝还是没回过神来,只是紧握手枪站在那,目光依然落在那发狂男子的身上,他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此时,古风在一旁道:“如果狂病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如我们在金陵简中所看到的一样,那我们这样做,也是无济于事,夜龙岛完了。”



裘谷波领着大批军队赶到新港教堂外围的时候,抬眼就看到大批洋人士兵正从外拼命堵住不断向外鼓动的教堂大门,那鼓动的大门内似乎有什么猛兽一样,让门外那些身强力壮的洋人士兵都深感吃力。

“这是怎么了?”裘谷波翻身下马,看着教堂院内那些严阵以待的洋人士兵。

负责外围的傅国栋军的一名军官见裘谷波来了,小跑着上前:“长官!”

裘谷波指着院内道:“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教堂后方走出来一名军服沾染着鲜血的洋人军官,那军官一边走一边对自己的手下指示着什么,从他走路的姿态以及神色来看,身上的血并不是他的。

“长官,天亮之前,我们听到教堂内有惨叫声,正纳闷怎么回事的时候,又听到了枪声,我担心教堂里的洋人出事,就赶紧带人要去看,谁知道那洋人军官先领着一个班的人冲进去了。”说到这,军官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裘谷波,“没多久,里面就枪声大作,像是和谁交火了一样,没一会儿那洋人军官就浑身是血的跑出来了,在那叽里咕噜喊着什么,紧接着就带兵把教堂围了,还命令人堵门,好像怕里面的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

“把教堂围了?”裘谷波顺着军官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院内右侧列队站着无数洋人士兵,举枪朝着教堂右侧的窗口。

裘谷波再看左侧,同样也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士兵。

同时,洋人军官也下令将原本对外防守的工事转移到院内,让轻重机枪直接朝着教堂大门后,又让士兵用木板封死教堂大门,下面还堵满了沙包。

裘谷波看洋人军官那架势,越看越奇怪,对身旁军官下令道:“没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派人把周围三条街都封锁了。”

说完,裘谷波朝着那洋人军官走去。

裘谷波刚走进教堂院内,就被几名洋人士兵持枪挡下,那洋人军官转身正好看见,反而喝令士兵放下枪,自己同时走向裘谷波,先是敬礼,然后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裘谷波回礼后,皱眉耐心听着那军官的话,如果军官说的是英语,他勉强能听懂,但这家伙似乎说的是法语,所以他完全听不懂。

裘谷波摇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在裘谷波苦恼无法与洋人军官正常交流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他让你的人帮忙,说教堂里面有魔鬼。”

裘谷波闻声,转身就看到已经走进来的张培安,而洋人士兵也并未制止他,看样子这家伙真的和这里的洋人关系不一般。

“裘谷波,哦,不,是裘捕探,也不对,现在应该称呼裘副官。”张培安带着讨厌的笑容站在那,语气全是嘲讽,“您现在是甬城的大人物了,应该不认识我这个老同学了吧?”

裘谷波也不废话,直接道:“培安,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帮我翻译下,我不懂法语。”

张培安笑道:“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裘谷波点头道:“有什么条件等下再说,先办正事。”

张培安道:“裘副官一言九鼎,肯定不会食言的。”

裘谷波道:“你帮我问他,教堂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干嘛要带人封锁教堂?”

张培安用法语询问那名军官后,军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样教堂,随后皱眉讲述了一遍。

张培安在听军官回忆的过程中,表情变得很是怪异,不时去看裘谷波,终于等那军官说完,张培安却不知道怎么翻译转述了。

裘谷波问:“他说什么?”

张培安思索了一会儿道:“他说,他听到枪声带人进去,发现里面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正在互相厮杀,场面很血腥,他上前制止,那些人也不听劝阻,反而朝着他和他的士兵扑过来,没多久,他的士兵就被里面的……里面的……”

裘谷波皱眉问:“里面的什么?”

“他原话说的是里面的魔鬼,他说那些互相攻击和攻击他的都是人,有中国人也有洋人,只是他们看起来都不像是人,像是被魔鬼附身了。”张培安说到这,又看了一眼那洋人军官,“而且那些魔鬼不怕子弹,要打很多枪才能打死他们,他好不容易才跑出来,让士兵堵住门,如果不堵门……”

张培安刚说到这,他们就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裘谷波立即拔枪,那洋人军官也持枪而立,看向教堂右侧一扇被砸坏的窗户,还有窗户下方的一把椅子,看样子是有人从里面将椅子扔了出来。

就在裘谷波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跳到了教堂窗户口上,瞪着自己那发白的双眼朝着外面扫视着。

裘谷波发现站在窗户口那人从头到脚全是血,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不过却是个洋人,身材很是魁梧,加上茂密的体毛,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嗜血的野人。

“那是什么?”张培安吃惊地看着。

洋人军官也站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那些洋人士兵也没有回过神来,持枪瞪眼看着,谁也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屠杀和血腥。

突然间,那发狂的洋人跳向下方的洋人士兵之中,举拳就砸,砸翻一名士兵后,抢过他手中的步枪就朝着周围的士兵挥舞起来,那步枪枪托挥动一圈,直接砸翻了五名洋人士兵。

剩下的士兵慌忙开火,但因为距离太近,又太慌乱的原因,子弹没有击中那发狂洋人,相反打死了不少自己人。

洋人军官吓懵了,加上之前在教堂中的回忆,如今他只能站在那嘶喊着其他人开枪。

但外围的士兵谁也不敢开枪,一是打不准速度极快的发狂洋人,二是担心误伤了自己人。

洋人军官见自己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教堂院内已是血流成河,一咬牙冲到旁边的工事,端起轻机枪就准备扫射。

裘谷波上前一脚踹翻那洋人军官,夺过旁边洋人士兵的步枪,瞄准了那发狂的洋人。

洋人军官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裘谷波冲去的时候,裘谷波突然枪口一转对准了他,随后对身旁吃惊的张培安道:“告诉他!让他老实呆着!别妨碍我!”

张培安只得马上照做翻译,那洋人军官完全不听,刚要抬手夺去裘谷波手中步枪的时候,裘谷波枪口一转,扣动了扳机。

枪响,子弹很快击中了那发狂洋人的肩头。

洋人军官和发狂洋人同时一愣,发狂洋人转而看向裘谷波,朝着他大声怒吼着。面对怒吼,洋人军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脸色骤变。

裘谷波趁机再次扣动扳机,第二颗子弹击中了那发狂洋人的颈部,子弹命中的时候,冲击力撕破了半个颈部,将其中的气管食管都拉扯了出来。

可那发狂洋人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裘谷波的方向奔来。

不仅是洋人军官和张培安,周围所有人都傻眼了,愣愣地站在那,看着那怪物狂奔十来步之后,高高跃起,朝着裘谷波扑去。

裘谷波冷静瞄准,等那发狂洋人跳到制高点落下后,这才扣动扳机,将一颗子弹直接从其面部送入他的头部。

子弹贯穿发狂洋人的头部,将其后脑勺直接开了个大洞。

发狂洋人落下的瞬间,裘谷波一把推开洋人军官,自己也闪身避开,等那发狂洋人的身体砸向地面后,自己立即扔掉步枪,拔出自己的自来得对准已经扑倒在地面上的怪物。

四周安静了,裘谷波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其实他也害怕,不过在看到那发狂洋人再也不动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但依然不敢收回枪。

许久,裘谷波用脚踢了下那尸体,又长吁一口气,抬眼看着张培安和洋人军官。

第一百二十八章:真身

洋人军官也长吁一口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裘谷波点了点头。

裘谷波持枪站在那,看着跟前那座教堂,随后招手将外围的军官叫了进来。

等军官跑来后,裘谷波低声道:“回都督府把堑壕的人叫来,还有,叫人去警局和八王院分别通知乾元柏和蔡先生,让他们赶紧过来。”

军官听完,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明显没有回过神来。

裘谷波怒道:“马上!”

军官立即点头,转身飞速跑开。

裘谷波摘下自己的军帽,摇头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八王院北院内,蔡千青正坐在梅树下与雪娘下着象棋。

新港方向隐约传来枪声的时候,雪娘手中的棋子一抖,落在了棋盘上。

蔡千青却很平静,没有看雪娘,目光依然落在棋盘上。

雪娘带着歉意的笑容道:“先生,不好意思。”

蔡千青只是淡淡道:“该你了。”

雪娘收起棋子:“我认输,我不是先生的对手。”

蔡千青抬眼看着雪娘,微笑道:“你知道原因吗?”

雪娘笑道:“技不如人呗。”

“不是。”蔡千青摇头,“是因为雪娘本身不是下棋的人,只是棋子。”

雪娘浑身一颤,又立即恢复常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蔡千青道:“雪娘,我来八王院次数虽然不多,但也知道,你们这里不仅规矩甚多,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特别是东南西北四院的四个头牌之间,平日内更是不怎么走动,因为我之前来八王院,从未看到你们围坐在一起谈笑。”

雪娘故作镇定:“我不懂先生什么意思?”

“我想,必定是我来八王院认识了沈姑娘之后,雪娘才开始主动去南院找沈姑娘的,至于借口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雪娘必定向沈姑娘表示过,自己已经厌倦这里的生活,想要离开,说白了,就是希望从良嫁人。”蔡千青说完,抬手动了棋盘上的一个卒子,让卒子过河后,又道,“这是第一步,但沈姑娘明显误会了我,担心我的举动会让裘捕探误会,所以,干脆做媒,想将你我撮合,而你的目的也是如此。”

雪娘不敢直视蔡千青,双手放在膝上,捏着手指头,很是紧张。

蔡千青接着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这颗棋子的作用除了离间我、裘捕探和沈姑娘三人的关系,也是来刺探我的情绪变化。”

雪娘挤出个笑容:“蔡先生说什么,雪娘听不懂。”

蔡千青指着先前自己挪动的那颗棋子:“卒子一旦过了河,就没法回头了,要不留在原地等死,要不就奋勇向前,完成自己的使命。”

蔡千青说完起身,拱手道:“姑娘好自为之,告辞。”

就在蔡千青要离开的时候,院门被推开,沈青梦领着一名传令兵走进来。

传令兵见到蔡千青后,立即敬礼道:“蔡先生,裘副官请您马上去教堂一趟,出大事了!”

蔡千青道:“好,你带路吧。”

蔡千青离开的时候,只是朝着沈青梦微微点头示意,紧接着便随士兵离开。

沈青梦站在那,看着坐在石桌旁脸色惨白的雪娘,不知发生了何事。



走进夜龙岛的那座大殿前,唐安蜀才明白为何夜龙王和纸菩萨会被岛上的人当做神一样,因为那座大殿修建得就如神殿庙宇一般,又有些皇宫的感觉,周围的侍卫以及来回奔走忙碌的下人,都给人一种仿佛穿越回了几百年前帝王盛世的错觉。

待马九宝进殿通报后,古风立即对唐安蜀说:“我们必须得马上离开这,想办法返回蛇心岛。”

李兆年附和道:“对,我们要是不走,迟早也是死。”

汤化龙也凑上去:“先生,那种狂病远比你们说的还要可怕。”

“没有船,我们走得了吗?纸菩萨也不可能会让我们离开的。”唐安蜀摇头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通知甬城,因为甬城迟早会爆发这种狂病,我们至少得让裘谷波他们知道应对的办法。”

安息香问:“安蜀,我不明白,夜龙岛为何也会爆发狂病?难不成这里也有你师父安排的人吗?”

“不,应该不是,夜龙岛上的狂病应该是那两艘福船带来的。”唐安蜀看向港口的方向,“我想,福船中肯定有某种机关,机关中就藏有带有这种狂病的物件,海盗们打捞起福船后,无意中启动了机关。”

古风想了想道:“这么说,这是当年陵简府故意设下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窃取船上的财宝?”

安息香也想到一个问题:“但这很矛盾呀?那种狂病如果不是当场发作,不也没办法制止盗宝的人吗?”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头绪,也许是陵简府将那种病变成了一种可以存储起来的毒药,而这种毒药经过千百年的时间产生了变化,导致了人在被传染之后并不会当场发作吧。”唐安蜀说着,抬眼看着大殿内,“不管怎样,我们都至少得说服纸菩萨派人去蛇心岛带回传尸风,并且通知甬城,否则甬城和这里都会变成地狱。”

刚说到这,马九宝就从大殿中走出,换了一身华贵服饰的他,身后还领着四个带刀的侍卫。

众人有些好奇地看着马九宝身上那身古怪的服饰,虽然看起来的确华贵,但说不上那属于什么风格,有些明朝锦衣卫服饰的影子,却又简便许多。

马九宝抱拳道:“各位,二爷有请。”

众人立即随着马九宝往大殿中走去。

走进大殿那一刻,唐安蜀等人不由得一愣,定睛看着前方,这才发现先前看到的大殿中的情景只是一幅画在墙壁上的画,而那面墙壁就立在大殿门内五米处,离远了看,会让人误以为画中情景就是大殿内的模样。

“各位,这边请。”马九宝领着众人朝着左侧走去,随后进了一扇门。

进门后,出现在唐安蜀眼前的是一条宽度只容一人的通道,随后马九宝在前,领着只能列队前进的众人在完全就是迷宫中的通道前进。

唐安蜀凭借着记忆记下了大致的方位,同时也知道马九宝故意兜了好几个圈子,看样子他也在提防着。

终于离开通道后,唐安蜀等人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房间内,房间中几乎没有其他的家具陈设,只有一张桌子和七个凳子,四面的墙壁也是一片雪白,既没有画,也没有窗户,照明全靠周围的几个火盆。

马九宝抬手道:“各位请坐,二爷马上就到。”

说完,马九宝站在一侧,不再说话。

唐安蜀等人依次落座,同时唐安蜀注意到桌旁有七把椅子,这是什么意思?

唐安蜀等五人加上纸菩萨也就是六人,那么第七个人是谁呢?

唐安蜀刚想到这,南面墙壁上的一扇暗门打开,一众侍女端着酒菜鱼贯而出,摆好酒菜后离开,紧接着西面墙壁上的暗门又打开,纸菩萨从其中翩翩走来,而且还换上了一身洋服。

纸菩萨走到桌旁,直接坐在了唐安蜀的身边,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纸菩萨的举动虽然让安息香不快,但她也只能克制。

古风、李兆年和汤化龙三人都已经看出,纸菩萨似乎对唐安蜀有那么点意思,但这三人并不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纸菩萨,所以见此举动相反感到阵阵恶心。

“九宝,你下去吧。”纸菩萨对着马九宝吩咐道。

“是!”马九宝转身从暗门离开,他离开时,古风虽然留心注意了下,但也没有看到马九宝是在哪儿启动机关打开的暗门。

唐安蜀担心狂病的事情,也顾不上席上的礼节,直接道:“二爷,刚才……”

“在开席之前,你们得先见一个人。”纸菩萨抬手制止唐安蜀说下去,“你有什么事,或有什么要求,在见到这个人之后再说,因为在这座岛上,我实际上是做不了主的。”

就在众人为纸菩萨这番话深感奇怪的时候,东面的墙壁整个旋转了过来,墙壁的另外一面反转到房间里来之后,众人惊讶地看着那张巨大的珊瑚椅,以及椅上安坐的两位老人。

左边坐着的是一位白发苍苍,身穿海战软甲,头戴皇冕,有些皇帝派头的老头儿,在他旁边则坐着一个发髻戴凤,却身穿戎衣的老太太。

古风、安息香、李兆年和汤化龙都诧异地看着两位老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唐安蜀却已经猜出那老头儿必定就是夜龙王,而老太太毫无疑问就是真正的纸菩萨。

“各位,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夜馨,我并不是真正的纸菩萨,而是她的孙女,也是她的替身,她用来欺骗岛上人的工具。”之前一直自称纸菩萨的夜馨起身来,站在珊瑚椅前,对众人解释道,“这里坐着的就是我的爷爷和奶奶,也就是当年名镇东海的夜龙王和纸菩萨。”

夜馨这番话,让除了唐安蜀之外的所有人都傻眼了,愣在那,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吃惊的古风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又吐出来,看着夜馨道:“二爷,不,应该称呼您为?”

“你们可以叫她夜馨公主。”突然间,原本安坐在珊瑚椅上的纸菩萨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九章:朱颜镜花术

纸菩萨一开口,又吓了众人一跳,特别是安息香,竟被吓得尖叫了一声,一把抱住了唐安蜀的胳膊,因为在那之前,她一直认为那只是两具保存完好的尸体。

夜馨重新落座,然后冲着唐安蜀无奈一笑,同时,真正的纸菩萨杵着拐杖从珊瑚椅上起身,呵呵笑着,并未怪罪失态的安息香,相反在慢悠悠走到桌旁来坐下的时候,笑道:“可爱的小丫头。”

安息香偷偷看着纸菩萨,虽然纸菩萨满脸慈祥的笑容,可在她眼中,这老太太就和僵尸没什么区别。

同时,唐安蜀也发现,纸菩萨如此年迈,连走路都费劲吃力,但夜馨都没有上前帮忙,加上先前夜馨说话的语气,足以说明,她俩的关系并不好。

由此可知,夜馨成为纸菩萨的替身是被迫的。

不过,纸菩萨为何要以身犯险,偏偏在这种时候表明身份呢?

“你们一定在想为什么吧?”纸菩萨坐在桌旁笑着,也不看唐安蜀等人,只是盯着自己眼前的杯子,“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夜馨在旁边冷冷道:“我奶奶的第一个替身是我妈,第二个替身就是我。”

纸菩萨并未搭理夜馨,也没有责怪她的不礼貌。

不过唐安蜀等人心里都有疑问,这么多年,就算纸菩萨有女儿和孙女做替身,要让岛上的海盗相信,也很难做到吧?因为纸菩萨的女儿迟早也会老,她逐渐老去这段时间夜馨还未长大成人,中间这段时间怎么办?

中国姓氏之中虽然的确有“夜”这个姓氏,但原本应该称之为“亱”,《后汉书》中就有记载某男子名为夜龙,但这个姓氏太过罕见。

众人虽然心存疑问,但谁也不敢开口询问。

纸菩萨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看着夜馨道:“你这么喜欢说,这么喜欢抱怨,那你来跟客人们解释吧。”

唐安蜀心里还是焦急那狂病的时候,未等夜馨开口,起身抱拳道:“二爷,得罪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是那种会让人发狂的病对吧?”纸菩萨点头道,“我自有解决的办法,你安坐便可。”

唐安蜀虽然半信半疑,但只能坐下。

夜馨面无表情道:“朱颜镜花术你们听过吗?”

唐安蜀道:“听说过,传说中那是蓬莱仙岛的返老还童之术。”

“我奶奶年轻的时候,就自称会朱颜镜花术,说自己活了好几百年了,加上会些武艺和戏法,很快就在渤海一带名声大起,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被人叫做纸菩萨了。”夜馨说到这冷笑道,“实际上纸菩萨这个称呼,是她仇人送的,她仇人坚信她是个骗子,就如纸做的菩萨一样,一捅就破,一烧就着,谁知道,她不以为耻,还特别喜欢这个名头……”

纸菩萨的野心极大,已经不满足自己在渤海得到的一切,于是辗转到了东海,可是刚到东海,自己就遭遇了夜龙王的船队,一场海战霎时间便展开,可结束得也是极快,因为夜龙王的实力太强,纸菩萨那五艘船和几百名手下也不过是夜龙王手下一个旗队的标准。

不过当纸菩萨被绑到夜龙王跟前,夜龙王看清她的容貌之后,事情开始变得与纸菩萨所安排的一样了,因为她的目标原本就是夜龙王那颗英雄心。

实际上,夜馨现在的容貌根本比不上当年的纸菩萨,但即便如此,她已经足够将见过她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可是夜馨也有缺点,她身上多少有些男人脾气,而当年的纸菩萨不一样,那时候的她是女人中的女人,风情万种,千娇百媚,尤其在应付男人的手段上,那简直是无人能及。

纸菩萨的目标很明确,头脑也很清晰,她知道自己不管再漂亮,再聪明,在东海也无法只手遮天,必须依附夜龙王这个强者,虽说现在强者已成夫君,不过数年后,三个严重威胁纸菩萨地位的事情出现了——

其一,天下美女不止她一人,比她年轻美貌的大有人在,这些女人要想在东海活得更好,势必会向夜龙王奉献自己的一切;

其二,纸菩萨一天天老去,人老珠黄,即便同年龄的女人无法与自己相比,但她却很清楚自己与从前的差距;

其三,夜龙王夜夜笙歌的放纵生活,再加上不饶人的岁月,说不定某天就会撒手西去,到那时候,夜龙王的手下还会如从前一样对纸菩萨惟命是从吗?当然不会。

所以,纸菩萨开始将所有精力放在解决这三个问题之上,她秘密遣人去远海找寻一种名为“冻魂”的迷药,每日放入夜龙王的饮食之中,不出半年,夜龙王就失去了男人的雄风,一蹶不振,吃什么补什么都没用,和一个废物没什么区别。

可夜龙王越是没用,纸菩萨就越对他温柔关怀,加上多年来从来不插手过问夜龙王寻花问柳,导致夜龙王十分过意不去对妻子的冷落,认为天下间除了纸菩萨之外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逐渐也将手中的大小权利交与纸菩萨,自己处于半退隐的状态。

夜龙王并不知道,冻魂还有一个功效,那就是假死,这就是纸菩萨的第二步。

众人听到这,都保持着沉默,也不敢抬眼去看纸菩萨和夜馨,不过都在仔细听着,因为这些秘密是常人永远无法得知的。

同时,大家也在猜测,为何纸菩萨要将这些告诉给他们?

“冻魂如果超过一定的剂量,就会让人处于假死的状态,除了我奶奶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于是我奶奶就上演了一番死而复生的戏码。”夜馨说到这,瞟了一眼平静的纸菩萨,“她先下药让我爷爷假死,然后宣布夜龙王已死的消息,同时召集心腹埋伏在灵堂四周……”

纸菩萨知道,夜龙王一死,必定内讧,然后就是东海内乱,既然会发生这种事,不如自己来主导这一切。

纸菩萨遣了自己当时的几个心腹,煽动了一些原本就准备造反的头目,约定在海龙王出殡那天起事,同时自己也做了万全的安排。

出殡之日那天,纸菩萨也事先准备好了让夜龙王苏醒的药丸,先塞入其口中含着,然后当众宣布自己将会用仙术复活夜龙王,而这个仙术就是所谓的朱颜镜花术。

那些造反的头目当然不信,当即就要发难,纸菩萨下令埋伏好的心腹一拥而上,先将那些造反头目的下属一一斩杀,却唯独留下了那些头目们,紧接着当众开始念起了所谓的咒语,跳起了神舞。

舞蹈还未跳完,原本躺在灵柩之中的夜龙王因为药的关系逐渐苏醒,扶着灵柩起身来观望着四周。

此时,周围的众海盗全部傻眼,纸菩萨上前将其搀扶出来,然后一起站在众人眼前。

夜龙王死而复生,震慑了众海盗,也奠定了纸菩萨的地位,大家都开始相信,夜龙王再强,也强不过神仙纸菩萨。

接下来就是一番大清洗,夜龙王知道造反之事后大怒,下令杀死了所有的头目,纸菩萨在这个过程中却在众人跟前不断替这些头目说话,扮演着善良神仙的角色。

因为她很清楚,以夜龙王的脾气,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活着。

当清洗结束,纸菩萨大权在握之后,她便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那就是再用所谓的朱颜镜花术让自己返老还童一次。

夜馨说到这,笑道:“这次嘛,我奶奶用的就是易容术,毕竟那时候她不算太老,穿着衣服,看不出走样的身材,只需要在脸上动手脚就行了,这次她也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

紧接着,纸菩萨建议夜龙王扶持了海蛇和孙三,成立了三仙会,其后开始利用自己的女儿作为替身,继续她那虽然漏洞百出,却不会引起愚昧海盗们怀疑的花招。

夜馨说到这,长吁一口气,端起酒杯一口喝尽:“事情就是这样,我说完了,至于奶奶你的要求,你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就自己说吧。”

纸菩萨睁开眼睛,依然看着眼前的杯子,许久才道:“我能走到今天,除了步步为营,谨慎小心之外,还离不开一个人的帮助,那就是西南衮衣地相,人称八臂罗汉的胡深,也就是唐先生的师父。”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唐安蜀的身上。

不过唐安蜀却异常平静,因为他在夜馨与自己第一次对话时,就料到应该如此,否则为何要将他带来?而且还要将这么大的秘密如实告知。

唐安蜀不语,保持着沉默,他必须得搞清楚纸菩萨的目的是什么?胡深当初又做了什么?

“所谓的朱颜镜花术就是八臂罗汉所传授给我的。”纸菩萨说到这却笑了,笑得很温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如若不是他,我恐怕早死了,他安排了一切,也告知了我关于陵简的事情,准确的说,他将金陵简、水陵简和木陵简的实情,分别告诉给了孙三、我和海蛇三人。”

这就对了,所有的事情都理清楚了。唐安蜀这么想着,当年师父虽然分别将三个陵简的事情告知给了三人,但除了纸菩萨之外,孙三和海蛇并不知道其他两人也知道陵简的事情,但从纸菩萨派人打捞出福船,找到水陵简来看,海蛇最终还是选择了与纸菩萨合作,唯独孙三被蒙在鼓里。

为什么不告知孙三呢?原因很简单,就算胡深不指使纸菩萨,纸菩萨在知道金陵简是什么之后,都绝对不会想去染指。

第一百三十章:自求多福

那种古老的生化武器到手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还会造成反噬。

基于已知的事情和推测,在知道水陵简是财宝之后,那么木陵简必定也是一种常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唐安蜀呆呆地坐在那,从前到后的思考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已知的细节。

一定能想到的,必须在纸菩萨说明之前想到,这样,就算纸菩萨撒谎,自己也可以针对推测做出判断,也就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猛然间,唐安蜀脑子中闪过马九宝的那番话——“我们会拼上性命守护夜龙岛,守护纸菩萨,直到夜龙王再次苏醒的那天。”

再次苏醒?死而复生?返老还童?唐安蜀脑子中又猛地跳出这十二个字,然后他自然而然想到了“朱颜镜花术”。

没错了,木陵简应该与这些有关系。

想到这,唐安蜀抬眼看着纸菩萨道:“二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意思是,想让我替代我师父,帮您找到木陵简?”

纸菩萨点头笑道:“果然是胡深的得意弟子,一点就通,想必你也应该猜出来木陵简是什么了吧?”

唐安蜀淡淡道:“我的确猜出来了,不过,恕我直言,我不相信那种东西存在。”

纸菩萨呵呵一笑:“相不相信,吃完这顿饭,休息一晚再说,我知道,你们早已疲惫不堪。”

说罢,纸菩萨起身来:“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的兴致了,我也累了,得回去陪我的丈夫了……”

纸菩萨最后那句话说得众人心里发毛,她起身,众人也礼貌地站起来,目送她回到珊瑚椅上,又启动机关,将墙面转回另外一边。

随后,众人落座,沉默不语,虽然又饥又饿,但谁也没有那个心情拿起跟前的筷子。



入夜之时,甬城新港已是一片火海。

狂病的传染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先是教堂内那些洋人士兵,接着就是裘谷波手下的士兵,然后便是街头的百姓,如果不是因为传染狂病的人会互相攻击的话,恐怕整个甬城早已沦陷。

染病者互相攻击在某种程度上大大削弱了威胁,同时,裘谷波也因为事先做了安排,从四大营调兵驻守各路段,在教堂事件愈发严重后,他便立即下令驻守路段的部队封锁旧城到新港的大小路段,筑起工事,任何人不允许进出,不听劝阻者格杀勿论。

裘谷波这样做,除了因为有了应对传尸风的经验,另外一个原因也在于他收到了一封信,而写这封信的人竟是侠盗夜昙花。

夜昙花在信中也没那么多废话,只是将昨夜在洋人教堂窗口目睹的一切,详详细细的用文字描述了一遍。

裘谷波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这封信读完之后,寻思许久,为了保险起见,立即带兵赶往了教堂,并在路上做了相关的部署,否则的话,军队的反应不会如此迅速。

裘谷波站在南城城楼之上,用望远镜看着新港的方向,因为离得太远,他只能看到一股股黑烟。

“报告!”一名士兵跑上,“南塘路方向来电询问,有几个洋人试图过关。”

裘谷波皱眉:“我命令已经下了,任何人不得进出,硬闯者格杀勿论。”

刚说完,甬城方向又传来一阵爆炸声,裘谷波立即举起望远镜看去:“好像是洋人商社的方向,蔡先生,你怎么看?”

蔡千青站在旁边不发一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此时,傅国栋大步走上来,身旁还跟着先前汇报的那名士兵。

裘谷波上前敬礼:“大帅!”

傅国栋也不废话,看了一眼那士兵,问:“那几个洋人可是东方银行的人,我建议,还是放他们过来吧。”

裘谷波正色道:“如果不一视同仁,此事传开,以后谁还会给大帅卖命?再者,为大帅扛枪打仗的是这些洋人吗?”

傅国栋被裘谷波的话噎住了,半晌才低声道:“要不,先把他们关起来,如果几个小时后没发病,那就放他们进来,怎么样?”

裘谷波正在思考迟疑的时候,蔡千青扭头冷冷道:“绝对不行,现在我们是弃车保帅,新港完了,旧城就必须保住,另外,陈伯忠的部队应该开拔了,几日之后就会兵临城下,如果旧城出了岔子,那大帅不如直接乞降。”

蔡千青用的“乞降”二字并未激怒傅国栋,相反让他清醒了不少。

傅国栋看向裘谷波:“你派出去的侦察班有消息吗?陈伯忠是不是已经朝着甬城来了?”

裘谷波摇头:“信鸽还没有回来。”

傅国栋皱眉,看着蔡千青问:“蔡先生,眼下该怎么办?”

“这次新港事件主谋者应该也是胡深,现在看来,此人对甬城以及周边的了解,远比我们要多,凡事都先我们一步,所以,有这么几件事眼下必须马上去办。”蔡千青看着新港的方向,“其一,电询蛇心岛,问问孙三是否知道这种病的来历?其二,派人着手研究这种病,看看与传尸风有什么关系?因为先有传尸风,紧接着又来了这种疾病,我想其中也许会有什么联系。”

裘谷波点头道:“还有呢?”

蔡千青道:“我们虽然身在城中,属防守方,而且有优势兵力和绝佳的屏障,不过因为新港事件形势被改变,我们成为了被包围的那一方,一旦陈伯忠兵临城下,我们将不会有任何援军,在这种腹背受敌的前提下,我们就必须制造奇袭的机会,平息人心的愤怒和疑惑。”

傅国栋摇头道:“先生能不能说明白点?”

“制造奇袭的机会指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我们必须事先在城外安插一支伏兵,待陈伯忠兵临城下与我们鏖战几日,逐渐疲惫之后,再派出伏兵,转守为攻。陈伯忠的兵力不多,只要甬城旧城不乱,再慢,一个月内我们也可以击退陈伯忠。”蔡千青看着傅国栋道,“至于平息人心的愤怒和疑惑,那就必须铤而走险,派人前往新港,去面见三大家的人,以及那些也许还活着的洋人。”

裘谷波听完后问:“有什么用呢?不等于是派人送死吗?”

蔡千青摇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在新港事件之前发生了什么。”

裘谷波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傅国栋却恍然大悟道:“先生的意思是,胡深就算用计再狠毒,也不敢伤害到三大家的人?”

蔡千青扭头看向傅国栋:“没错,即便三大家在不知道会爆发新港事件的前提下,多少也会有损失,但他们肯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为性命担忧。”

裘谷波点头道:“明白了,派人前去,表面上是代表大帅探望,实际上是查探虚实?”

蔡千青道:“至于为什么要去见洋人,理由很简单。胡深的手应该还未伸到洋人那头,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觉得,只要拉拢了三大家,自然不愁将来与洋人的关系,而洋人始终不会愿意将他们的利益与这个国家的任何人捆绑在一起,所以,我们必须趁这段空白时间,要不让洋人怀疑三大家,要不就加深洋人对包括我们的所有人都产生怀疑,至少做到之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洋人都不会插手。”

“好计。”傅国栋由衷地说道,“那派谁去呢?”

蔡千青将一封信拿出来:“名单我已经理好了,就派这些人去。”



戴着口罩的柳落渠将短剑从那个发狂者的头颅中拔出来时,旁边的木门被砸开了,被砸进门来的人正是在外面厮杀的伍四合。

柳落渠抬眼看着外面那个体形是伍四合一倍的大胖子,叹了口气道:“我说了,只有断腿、穿心和刺颅这三种攻击方式最有用。”

伍四合爬起来看着自己的全身上下道:“还好没伤着,我是怕被那东西的血给溅到。”

说完,伍四合掏出枪瞄准扑来的发狂胖子,朝着其面部连开两枪。

胖子头部中枪,直接倒地死去,身体砸在地面的那一刻,还发出了一声闷响。

柳落渠看着四周:“我们得再换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些发狂的家伙,只要看到活物就会上前攻击。”

伍四合喘气道:“我觉得,最好能让他们互相残杀,既能保证安全,又能省下力气。”

柳落渠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长凳上:“现在只要能让我们看到的发狂者,基本上都是单独行动,而且患病前都是身负武功的人,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在混战中活下来。”

伍四合也挨着柳落渠坐下来:“看样子这种病还会激发人的潜能,让原本不会功夫的人变得可以以一敌十,而原本会功夫者在特定的环境中变得以一敌百,最可怕的是,会彻底丧失原本的意识,变成活兵器。”

柳落渠抬手要去摘口罩,但忍了忍,就算浑身大汗,也不敢解开袖口和领口,只得来回拉扯着衣服,让衣服内产生些凉风:“我们分析再多也没用,要想回到旧城也不可能,军队不会放行的,我们稍微离近些他们都会开枪,功夫再高,也敌不过子弹。”

伍四合摇头:“最主要的是,万一我们在回旧城之前,一不小心染上了这种病,那就完了,所以,还是自求多福吧。”

柳落渠听完却笑了:“想不到我当了一辈子的杀手,到头来,却天天被这种怪物追杀,而且还得心系旁人。喂,伍师兄,要是我染病了,你千万别手软,直接给我这来一枪,一了百了。”

伍四合看着指着自己脑门的柳落渠,笑道:“你放心,我肯定不手软,因为你要是染病发狂了,不知道得死多少人,我肯定第一个成为你的剑下鬼。”

说着,两人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最终变成了无奈的叹息,随后在夕阳的余晖下,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出瓦房,跃上墙头离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戒除

辛广运、薄荷、苦参、班鲁、柳落渠、伍四合。

蔡千青给裘谷波的信上写了这六个人的名字,虽然他料到肯定会有堑壕的人,但没有想到竟然会派班鲁前去,而且还写上了原本就在新港潜伏,如今却已经生死不明的柳落渠和伍四合两人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在信中还有一封密封好的信,蔡千青叮嘱要交给辛广运,如果辛广运找到柳落渠和伍四合后交给他们两人,如果找不到,或者两人确认已死,那么信上所写的事情就交予辛广运去办。

裘谷波站在墙角看完信之后,一面吩咐士兵去找来那六人,一面又叫人将蔡千青带来。

蔡千青很快出现在了裘谷波眼前,裘谷波举着信问:“你明明可以口述,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蔡千青解释道:“隔墙有耳,而且特殊时期,凡事都要保密,虽然傅国栋身为统帅,但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身边的人是否能信得过,而且如今他的作用仅仅只是权威的象征,真正指挥作战的是你我二人。”

裘谷波皱眉:“那班鲁呢?为什么派他去?他只是一个……”

裘谷波忍了忍,最终还是说道:“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警察。”

蔡千青道:“因为班鲁的父母在新港洋人的医院里治病,这次疫情爆发之后,他一直很担心父母。”

裘谷波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领兵者,如果不能了解自己属下所想,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影响。”蔡千青冷冷道,“裘副官,你现在的精力应该放在城防作战之上,而不是八王院沈姑娘的身上。”

裘谷波瞪着蔡千青:“蔡先生,我的事不劳烦你操心,但我还得再申明一次,离桂花屋远点,离沈姑娘远点。”

蔡千青冷冷道:“我交给辛广运的那封信,你千万不要偷看。”

裘谷波不满道:“你说过,领兵者是你我二人,不应该有所隐瞒。”

蔡千青看着裘谷波:“但是你现在已经信不过我了,就因为一个女人,同理,我也得提防着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会因为一个女人或者一段感情就背信弃义,裘副官,你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裘谷波也不甘示弱:“蔡先生,那你呢?你是这种人吗?”

就在此时,离此地最近的班鲁骑马赶到,看到两人这副模样,也不敢上前询问,只得牵马站在不远处等着。

蔡千青看了一眼班鲁,转身离开,扔下一句话:“路遥知马力。”



辛广运推开甬城警局验尸房大门的时候,看着乾元柏和薄荷两人趴在一片狼藉的地面呼呼大睡,周围四处都摆着翻找出来的书籍,基本上都是以医书为主,能看出这两人已经着手开始研究狂病。

辛广运准备上前叫醒薄荷的时候,雄黄却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和苦参身后。

“出什么事了?”雄黄开口那刹那,苦参吓了一跳。

苦参不满道:“二哥,你能不能出点声呀?吓死我了。”

雄黄冷冷道:“你的训练和修为都不够,如果我是敌人,你早死了。”

辛广运刚准备开口,雄黄就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伸手将门关上后,这才道:“说吧。”

辛广运低声道:“裘谷波派我、薄荷,苦参,还有那个叫班鲁的警察去新港一趟。”

雄黄微微皱眉:“去新港?恐怕这不是裘谷波安排的,是蔡千青的主意吧。”

辛广运道:“应该是吧,具体做什么,传令兵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不是一般的任务。”

“我替薄荷去。”雄黄说完转身要走,被辛广运一把按住肩头。

雄黄转过身来:“怎么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蔡千青找薄荷去的用意,是薄荷算是队医,万一受伤什么的也好医治,但我是薄荷的师父,我也是医生。”

辛广运看了一眼苦参,苦参会意,咳嗽了一声:“我去上个厕所,你们聊。”

等苦参走后,辛广运才压低声音道:“二哥,我多嘴说一句,我知道你很照顾薄荷,但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雄黄淡淡道:“你是担心旧事重演吧?放心,不会的。”

此时,验尸房内的薄荷逐渐醒来,虽然门外说话的声音不高,但长期的训练已经让薄荷练就了一双灵敏的耳朵,她听出了辛广运的声音,也听到了话中提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听着。

辛广运质问道:“整个堑壕谁都知道你和罂粟过去的事情,我们虽然不是江湖门派,也并不忌讳什么师徒之恋,但是你别忘了,你和罂粟相恋的时候,你已有妻儿!”

门内的薄荷听到这句话为之一愣,虽然她感觉得到雄黄与罂粟,也就是现在夜枭小队中已更名为御米的女子之间有着暧昧,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雄黄不去直视辛广运:“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是呀,代价太大了,不仅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恋人的信任。”辛广运继续逼问,“我知道,你担心有一天也会失去薄荷对你的信任,但你那是杞人忧天,只要你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就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所以,这次行动,由我带队,你不用担心薄荷。”

雄黄摇头:“我是她师父,我不想她冒险,而且她还是个新人,大哥也说过,薄荷是我们当中最干净的一个,不能让她的手上沾太多的血。”

辛广运凑近雄黄:“你是不是知道罂粟他们也在新港,所以想去见她一面?”

雄黄迟疑了下,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担心薄荷。”

辛广运又问:“如果你的行为导致了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我问你,你这次怎么选?”

雄黄摇头:“独脚金,你听着,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相同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好,算你有理,我最后问你一件事。”辛广运又上前一步,“你对薄荷是不是仅仅只有师徒之情?”

雄黄肯定道:“我只当她是徒弟,是战友,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我可以起誓。”

辛广运注视着雄黄的双眼,他知道此时此刻雄黄是认真的,他的誓言也是真的,但仅仅只是这一刻。

门内的薄荷听到这,心里无比的失落,就在此时,乾元柏醒来,揉着眼睛发现旁边的薄荷不见了,立即抓起旁边的眼镜戴上,看清楚薄荷站在门口后,问:“薄荷,你干嘛呢?”

乾元柏的声音警觉了门外的雄黄和辛广运,辛广运转身抬手就打开了门,门开的那瞬间,就看到了站在那偷听的薄荷。

薄荷站在门口,又是失落又是尴尬,瞟了一眼走廊上的雄黄后,说了句:“我有点饿,去找点吃的。”

说完,薄荷快步离开,屋内的乾元柏走了出来,看着辛广运和雄黄很是纳闷:“辛秘书,你怎么来了?”

就在辛广运准备离开的时候,盐孙出现在走廊尽头,站在那说了句:“阿金,让薄荷留下,换你二哥去。”

辛广运只得道:“是,大哥。”

盐孙说完离开,辛广运和雄黄也转身离去,留下乾元柏站在那一头雾水,他除了纳闷之外,还感觉到走廊上的气氛很是怪异,想了一会儿,最终朝着薄荷离开的方向找寻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在这。”乾元柏走进警局的小厨房中,看着正在那里切番茄的薄荷,“又在做番茄炒蛋?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这个?”

“我从小就爱吃这个。”薄荷放下刀,拿起碗开始打蛋:“况且我饿了。”

乾元柏点头,站在旁边看着,当看到薄荷往碗中加盐的时候,奇怪地问:“你不是一向吃番茄炒蛋放糖的吗?今天怎么放盐了?”

薄荷的回答依然冰冷:“我想改改习惯。”

乾元柏若有所思道:“每个人的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薄荷语气依然冰冷:“我这不是改,准确来说是戒,我要戒掉一些习惯。”

乾元柏道:“戒掉习惯就是改变自己的性格,就拿我来说,我从小就喜欢吃辣椒,吃什么都要放辣椒。后来有一次我生病了,嗓子痛,一直咳嗽,那时候没学医什么也不懂,继续吃辣椒,没有辣椒简直不能活,最后一病不起,连睡觉都痛苦,不得已我去找了西医,说我得的是气管炎,叮嘱我以后不能再吃辣椒了,于是,我为了能睡觉,为了不那么痛苦,我不得不把辣椒戒了,戒了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没辣椒我也能活。”

薄荷站在那呆呆地听着,许久才道:“对呀,其实没辣椒也能活,所以,我也可以把放糖的习惯改为放盐。”

“我不是那个意思。”乾元柏慌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你又没经历什么事情让你必须改变这个习惯,所以,何必为难自己呢?人生在世就几十年,想做什么就去做呗。”

薄荷抬眼看着乾元柏,乾元柏也看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乾元柏脸一红:“你看着我干嘛?”

薄荷忽然笑了:“没什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手艺挺好的。”

“番茄炒蛋。”乾元柏呵呵笑道,“放糖。”

薄荷转身喃喃道:“对呀,还是要放糖,有些东西你想戒掉的时候,却有人在提醒你,其实是戒不掉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伏兵出城

甬城南城门下,一个连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出城而去,领头的连长骑着高头大马站在路边,模样甚是威风。

副连长从队伍中走出,来到连长的马旁,有些不解地问:“连长,俗话说行军隐秘,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城,还有什么意义?”

维持着威严表情的连长,实际上现在也很痛苦:“你懂什么,兵不厌诈。”

副连长不说话了,不过街头围观百姓的议论声却传了过来。

“这是要干嘛呀?”

“看样子是真的要打仗了。”

“诶,不是说,是人家要来打咱们甬城吗?怎么还往外派兵呀?”

“谁知道呢?乱世不就这样吗?”

“今天我打你,明天你打我,说不定后天呀,又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了。”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唉,这些狗日的又要发财了。”

副连长抬眼看着继续挂着那副伪装表情的连长,微叹了口气。

城楼之上,蔡千青站在那平静地看着,先看士兵又看百姓,目光来回在两者之间交替着。

此时,裘谷波从远处慢慢走来,在快走到蔡千青处时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下自己的情绪,告诫自己要公私分明后,这才上前道:“按你所说,我已经往外派了一个加强连。”

蔡千青依然看着下方,直到下方队伍末端的士兵走进城门之中,他才抬头来问:“还有一个营呢?”

裘谷波回答道:“剩下一个营的兵力,正在乔装中,接下来将会陆续离城。同时,也按照计划贴上了告示,告知全城百姓新港发生了疫情,虽然旧城暂时无事,但无法做万全保证,所以暂时解除四门的戒严,愿意离开的随时可以走。”

蔡千青迎风而立,闭眼想了一会儿:“一个营的兵力要陆续离开,至少要三天,这样,你命令他们,等此营第一个连出城后,不要走太远,明天傍晚前赶回,然后再乔装出城,如此反复三次便可。”

“什么意思?”裘谷波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蔡千青道:“明者现,暗者藏,凡事非真即假,非假即真,亦或者真假参半。谋事者,必先探清客体之真,再示敌以假施之以真,或反之,又或示敌以假施之以假,反反复复,虚虚实实,所以才有兵者诡道之说。孙子曰,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

裘谷波听完,仔细思索了一番后道:“我大致明白你想做什么了,不过,我还是得说,既然领兵者为你我二人,你凡事都不应该瞒着我,不能再像对付海神教那时候了。”

蔡千青却道:“隔墙有耳。”

裘谷波皱眉:“看样子,你是深信甬城内已经遍布胡深的眼线耳目?就连我们身边都有。”

蔡千青道:“不用深信,那是必然的,就算是江湖派别之争,都知道探子细作的重要。胡深的辅世兵法造诣远在我和唐安蜀之上,他难道不懂用间吗?”

“辛广运他们已经去做准备了,今晚就会按照计划潜入新港。”裘谷波把话题岔开,“你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对他们没有,对你有。”蔡千青凝视着裘谷波的双眼,“如果旧城内真的爆发了疫情,切记不要手软,哪怕是家人至亲,在无法治愈又得危害他人的前提下,格杀勿论。”

裘谷波低头,冷笑了下道:“果然心狠。”

蔡千青冷冷道:“这句话,你对胡深说去。”

蔡千青用当初对付甬城三大家那句话直接怼回了裘谷波原本已达喉头的那番愤怒之词。

因此,裘谷波再也没有说半个字,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转身离开。

蔡千青心中清楚,眼下裘谷波对他的所有不满,都建立在个人情绪之上。过去裘谷波的不满,完全是建立在对蔡千青的不理解、不信任之上,而现在,则是因为住在八王院桂花屋中的那个女人。

八臂罗汉下了一手好棋呀。蔡千青站在城墙之上眺望远方,而这手好棋最高明之处在于,那颗棋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杀伤力有多大。

城下,一个挑着货物的货郎低下头来,不再去看城楼上的蔡千青。

货郎喝了口水之后,起身离开,却留下了货物。

货郎隐入人群的那一刻,人群中走出一个与货郎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来。

男子径直走向货物,坐在扁担之上,戴上了货郎留在那的斗笠,随后观察着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才伸手进货物中摸索着。

男子的手从货物中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纸团,纸团之中只有四个字——伏兵出城。

在夜龙岛的第一夜,唐安蜀是在噩梦和美梦交替中度过的,这也是此生他第一次先做完噩梦后又紧接着做了一个美梦。

噩梦中,唐安蜀回到了儿时,跟着胡深在那条寂静的大街上走着,耳边传来的是一首古怪的歌谣,因为歌谣虽然听起来像是放牧人的山歌,但也夹杂着街头卖艺者的吆喝。

那首歌唱得唐安蜀心烦意乱,他很想尽快离开这条街,可当他抬眼看向前方的时候,却看到前方不远处也有一个老头儿牵着一个孩子。

唐安蜀定睛看去,终于发现那老头儿就是胡深,而那孩子就是自己。

怎么回事?唐安蜀纳闷之余又有些害怕,他不由得抓紧胡深的手,并且将身体往胡深处靠近,而他发现前方那个孩子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难道那个孩子就是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梦中的唐安蜀很害怕,下意识别过头去,可在别头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影。

唐安蜀扭头看去,发现后方还有一个胡深牵着一个自己,而那个自己也正在扭头朝着后方看去。

“师父!”唐安蜀终于大声叫出声来,但他却没有办法停下脚步,似乎有其他的力量在控制着自己的双腿。

可胡深没有搭理他,依然保持着沉默,街头依然弥漫着那种古怪的歌谣。

许久,唐安蜀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朝着后方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后面那个胡深如木偶一样轻微转动了下头颅,朝着自己机械性地眨了下眼睛,随后双眼猛地翻白!

唐安蜀吓了一哆嗦,赶紧回过头来,再抬眼看向前方的时候,却看到前方那个胡深的脑袋慢慢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向,如后方那个胡深一样先是眨眼,然后猛地双眼翻白。

“啊——”唐安蜀吓得双臂抓紧胡深,“师父!师父!师父!”

唐安蜀吓得连连大叫,身旁的胡深终于停下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唐安蜀低着头闭着眼睛,指着前方道:“师父,前面和后面,都有一个你,好吓人。”

“没有人呀?”胡深蹲下来看着唐安蜀,“为什么好吓人呢?”

唐安蜀依然死死闭着眼睛:“因为他的脑袋会像木偶一样转动,而且双眼翻白!”

胡深却奇怪地反问:“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不也是这样吗?你照照镜子。”

什么?唐安蜀听到这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胡深也是双眼翻白,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最可怕的是,他手上的那面镜子中的自己也是那副模样。

“啊——”唐安蜀终于在惨叫声中昏迷过去。

在梦中昏迷过去,很奇怪是不是?不过更奇怪的是在后面,因为到这噩梦就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美梦,而这个美梦就是成亲拜天地进洞房。

唐安蜀走进洞房,来到婚床旁揭开新娘子的盖头时,却发现是夜馨。

清醒后唐安蜀回忆起来,觉得奇怪无比,而在梦中,自己却无比的满足,最满足的是,当他洞房花烛夜和夜馨缠绵完之后,两人便相拥而睡,当他从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在看到坐在床边的夜馨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从美梦中醒来了,竟朝着她甜蜜地笑着。

夜馨坐在唐安蜀的床边,咬着嘴唇笑看着脸上带笑的唐安蜀,随后道:“是不是梦到我了?”

夜馨说完这句话之后,唐安蜀才真正的清醒过来,脸色骤变,慌怕爬起来看着四周,意识到先前只是做梦之后,下意识道:“对不起。”

唐安蜀的尴尬道歉,换来的却是夜馨的大笑,虽然她的笑声让唐安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却听得出来,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满足的笑声。

夜馨收起笑容,正色问:“喂,你是不是真的梦到我了?”

唐安蜀岔开话:“夜馨公主,你怎么进来了?”

夜馨捏着一把钥匙:“这里是夜龙岛,而我是这里的公主,所以,我想去哪儿都行。”

唐安蜀看着夜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确很意外夜馨会不顾男女有别直接闯进来,而且还大大咧咧坐在一个男人的床边有说有笑。

夜馨看着唐安蜀这副模样,有些不快道:“我知道,你们那边的女人要讲什么三从四德,可这里是夜龙岛,我们的女人没那么麻烦,而且也不会裹脚。”

说着,夜馨笑嘻嘻地将脚翘起来给唐安蜀看。

就在此时,安息香出现在了门口,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怒:“你们在干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五简之位

唐安蜀一愣,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而夜馨放下脚,头也不回道:“你觉得呢?你认为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就在做什么了。”

安息香站在那,无比愤怒:“不要脸!”

唐安蜀立即解释道:“阿香,别误会,那个……”

“什么那个,误会什么呀?”夜馨还是不回头,看着唐安蜀问,“她是你老婆呀?”

唐安蜀摇头,夜馨又问:“那你们有婚约?”

唐安蜀还是摇头,安息香气得浑身发抖。

夜馨终于转身,看着安息香:“既不是老婆,又没有婚约,就是说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你凭什么管闲事?”

安息香气得一把抓向腰间的腰包,正准备往外掏东西的时候,赶来的古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阿香,住手!”

安息香看着古风,古风朝着她微微摇头,低声道:“这里是夜龙岛。”

安息香只得收手,瞪了一眼唐安蜀,气呼呼地走了。

安息香离开时,马九宝恰好赶来,还被安息香推了一掌,险些摔倒。

马九宝站在那,愣愣地看着气呼呼离开的安息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夜馨走出唐安蜀的屋子,来到廊檐下,古风立即抱拳,刚想称呼“夜馨公主”的时候,却想起来马九宝在场,立即道:“二爷早。”

夜馨也不搭理古风,只是对马九宝说:“有什么事?”

马九宝道:“公主,二爷有请。”

马九宝这么一说,众人才知道,其实马九宝也知道内情,这也难怪,身为夜龙团团长,如若不知道内情,也有诸多不便。

唐安蜀闻言,立即起身准备更衣,随后又想起来门还开着,立即上前关门,却在关门那瞬间,看到门外的古风满脸愁容。

发生了什么事?关上门后,唐安蜀站在那想着。



与纸菩萨见面的地点,依然是那个古怪的房间,大概是因为昨晚所住的房间同样没有窗户的关系,唐安蜀已经习惯,不再觉得这种密不透风的环境有什么不妥。

只不过,今天这个古怪的正方形房间内,多了12名打扮与马九宝几乎一样的精壮男子。

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是夜龙团的战士,都是夜龙岛百里挑一的高手。

唐安蜀也因此推断,如果今天他们没有同意纸菩萨提出的条件,是绝对无法活着离开这个房间的。因为无论是纸菩萨还是唐安蜀,都心知肚明,在手中没枪的前提下,要战胜加上马九宝在内的13名夜龙团战士,绝无可能。

等那面墙转过来,珊瑚椅上的夜龙王和纸菩萨出现在众人眼前后,唐安蜀便上前道:“二爷,请问岛上的狂病控制住了吗?”

“无需控制。”纸菩萨半睁着眼回道,“这是开启木陵简的钥匙。”

钥匙?唐安蜀想到胡深给自己留下的那把钥匙,自己一直随身携带,不过在金陵简中的时候,并未派上任何用处,那把钥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

夜馨看着走神的唐安蜀,低声问:“喂,唐安蜀?”

唐安蜀回过神来,看着纸菩萨问:“难道狂病与木陵简有什么关系吗?”

纸菩萨道:“没有生灵献祭,木陵简是不会出现的。”

生灵献祭?出现?这是什么意思呀?唐安蜀觉得事已至此,纸菩萨应该不会隐瞒,于是问:“二爷,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生灵献祭,海神就不会让人鱼现身,如果人鱼不现身,我就无法找到木陵简,没有木陵简,我就无法施展真正的朱颜镜花术。”纸菩萨说到这情绪有些激动,“那样一来,我就无法再次复活夜龙王,也无法再让自己返老还童。”

纸菩萨这番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深感诧异,她每个字都说得那么清楚,绝对没人听错。

只是,她说的是真的吗?

唐安蜀下意识瞟了一眼夜馨,发现她虽然半低着头,却无法掩饰满脸厌恶之情。

所以,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唐安蜀平静地问:“二爷,这些事想必都是我师父告诉您的吧?”

“是的,是你的师父八臂罗汉。”纸菩萨点头道,语气欣慰,“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已失去了希望。”

听到这,古风终于忍不住道:“二爷,你被胡深骗了!他肯定另有目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控制岛上的疫情!”

“古副官!”唐安蜀转身厉声喝斥道,“你懂什么?闭嘴!”

古风一愣,看着瞪着自己的唐安蜀,刚想争辩什么,却发现唐安蜀嘴唇微动,似乎无声地说着什么,虽然古风没看懂,但也明白唐安蜀喝斥自己的用意。

古风立即抱拳道歉:“二爷赎罪,我只是信不过胡深,担心他会加害您。”

而唐安蜀心里却很清楚,一夜过去了,估计港口已经剩不下几个活人了,现在纠结那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纸菩萨也不生气:“古副官心系岛上百姓,情有可原。你放心,只要找到木陵简,我便可以轻而易举复活岛上因为献祭而死去的人,海神大人也会应许我的。”

太荒谬了。纸菩萨已经彻底老糊涂了,竟对胡深的胡言乱语深信不疑。

但是,胡深到底做了什么,竟能在多年前就控制了纸菩萨的心智?

于是,唐安蜀问:“二爷,实话实说,我并未从师父那得知此事的任何细节,不过既然他早有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还请二爷详解。”

纸菩萨直视着唐安蜀解释道:“夜龙岛东面有一座大岛,大小是夜龙岛的数倍,因为岛中有一座海湖,海湖之中还有一座小岛,如同眼睛,所以被起名为凤眼岛,木陵简就在那座岛上。”

唐安蜀听到这,下意识问:“那座岛上也有人鱼?”

纸菩萨点头:“正是,看样子你也听说过了。”

唐安蜀和古风等人想起王庆云还活着的时候,曾告诉他们从爷爷辈那听过类似的传说,现在看来,人鱼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纸菩萨又道:“这些年来,我因为太过焦急的缘故,不顾你师父当年的叮嘱,雇佣了不少地师地相领队前去凤眼岛,可他们都是有去无回,想必都己凶多吉少。直到我得知八臂罗汉的弟子,也就是你出现在甬城,随后又到了蛇心岛的时候,我就知道,胡深并未食言,事隔多年,他还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唐安蜀立即问:“这么说,我师父曾经告诉过二爷,我会来?”

“不,他只是说自己会派弟子前来,而且会先去蛇心岛寻找金陵简。”纸菩萨用手在珊瑚椅的旁边摸索了下,紧接着珊瑚椅旁边弹出一个机关。

机关弹出后,马九宝和三名夜龙团战士上前,抓着机关下方的铁链奋力拖动着,齿轮机关声传来的同时,唐安蜀和夜馨跟前的地面石板慢慢移开,随后一幅长1米6,宽近1米的海图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众人围上去,查看着那幅海图,刚看一眼就被海图呈现出的视觉效果所震撼到——

沙灰色的岛屿,岛屿上的山脉则用灰蓝色和棕色描绘出来,而岛屿上的树木丛林则用黑墨绘制而成,如同是一幅风景画。

一座座岛屿周围原本是蓝色的海洋,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蓝色的颜料因为氧化而变成了绿色,而且海洋中的波浪还用云朵般的波纹细致地绘制了出来,表明哪片海域比较危险,哪片海域又相对平静。

唐安蜀站在那细看了一遍后,指着西面靠着大陆的那座岛:“这是蛇心岛?”

纸菩萨道:“正是,蛇心岛往东就是夜龙岛,夜龙岛再往东,像是眼睛的那座岛就是凤眼岛,这幅海图是当年你师父赠予我……”说到这,纸菩萨顿了顿,“和夜龙王的。”

纸菩萨语气的停顿让唐安蜀不由得抬眼去看她,却发现她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那是遗憾的神色。

她在遗憾什么呢?

唐安蜀仔细看了许久,忽然道:“把火盆熄灭,拿火把过来。”

纸菩萨立即道:“按照唐先生吩咐的去做。”

夜龙团的战士立即照做,当房间内变得一片漆黑后,唐安蜀对拿着火把的马九宝道:“你站在左侧。”

马九宝拿着火把站在左侧,唐安蜀后退一步,又道:“把火把举高,举到最高。”

马九宝举高火把后,唐安蜀皱眉看了会儿,又道:“再点一个火把,站在海图右侧一丈外。”

另外一名夜龙团战士也立即照做,就那样站了许久后,唐安蜀又抬手指着马九宝道:“马大哥,麻烦你熄灭火把。”

马九宝立即将火把熄灭,当他的火把熄灭之后,海图之上的蛇心岛逐渐亮了起来,发出绿光,随后从蛇心岛开始绵延出一条线来,延伸到了一座孤岛之上。

那座孤岛就是唐安蜀等人从金陵简出来,遇到夜馨的那座岛。

绿线经由孤岛又蔓延去了孤岛与夜龙岛之间的一处海域,海域中心位置出现一个绿点,随后绿线穿过那个点再穿过夜龙岛指向凤眼岛。

绿线在凤眼岛中心位置的海湖孤岛绕了一圈后,又转而延伸向了大陆海岸,指着那里的一座城。

“这里标的应该就是五个陵简的位置吧。”唐安蜀伸手指着蛇心岛,“那里是蛇心岛,也就是起始点。”然后他又指向孤岛,“孤岛处才是真正的金陵简,孤岛与夜龙岛之间的海域,就是水陵简,也就是那两艘福船的所在位置。”

纸菩萨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按照海图所示,木陵简就应该在凤眼岛。”

第一百三十五章:月光一丈图

唐安蜀顺着线继续看下去:“绿线最后所指的位置是大陆海岸边的一座城。”

古风插嘴道:“难道是甬城?”

安息香点头道:“应该是吧,距离蛇心岛最近的城,除了甬城,没有别的地方。”

夜馨在旁边不发一语,只是安静地听大家的推测。

“按照五行相生,那么火陵简就应该在甬城。”唐安蜀说完却一个劲儿的摇头,“但是土陵简呢?线到这里就没了,难道火陵简和土陵简都在甬城吗?”

如果火陵简和土陵简都在甬城,那么事情就真的麻烦了,唐安蜀沉思着。

此时,夜馨却问了一句:“唐安蜀,你是怎么知道用这种方式来查看海图的?”

“只要是嫡传地相就肯定知道这是一幅‘月光一丈图’。”唐安蜀看着夜馨道,“一丈图的尺寸是很严格的,而且所用的颜料也有死规定,所以我一看便知。”

夜馨又问:“嫡传地相是什么?月光一丈图又是什么?”

唐安蜀并未立即解释,只是道:“这幅海图百分之百是地师会制作的,由此我可以推测出,陵简府也与地师会有关系,说不定陵简府就是地师会。”

月光一丈图和陵简府都与地师会有关,这番话从唐安蜀口中说出来,众人都挺疑惑,因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地师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月光一丈图是地师会独创的一门技术,也叫藏图,将线索隐藏在地图之中,如果不使用独特的方法,是看不到地图上的秘密的。”唐安蜀指着海图道,“就如这幅地图一样,顾名思义,需要月光,也就是微光才能查看到,而且需离一丈之外,但角度不同,我之所以知道是在右侧,完全是因为海图右下方所画的那个罗盘指示。”

唐安蜀指着罗盘指示图道:“正常来说,会看风水的人,都会注意到这个罗盘,从而从罗盘上推测方位,但这样做就是错的,这原本就是个陷阱,也就是个心理盲点。”

夜馨在旁边恍然大悟:“罗盘指针指向右边,所以就在右边?会看风水的人会认为没那么简单,相反会将其复杂化?”

唐安蜀赞许道:“没错,夜馨公主果然冰雪聪明。”

唐安蜀赞许夜馨,夜馨很受用,这却让安息香很是不快,也着实不安,让她有一种唐安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

唐安蜀又道:“风水师看到此罗盘,加上旁边的一些方位提示,会下意识去计算,从而落入陷阱之中,即便是最终算出来,也是错误的。”

纸菩萨点头道:“你这么一说,看样子地师会的确与陵简府有直接的联系,否则地师会独创的技术怎么会用在陵简府绘制的地图之上呢。”

唐安蜀看着纸菩萨道:“二爷,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明确,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准备妥当就得出发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

纸菩萨道:“只要你帮助我找到木陵简,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我甚至可以替夜馨过世的父母做主,将她嫁给你。”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连夜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纸菩萨。

安息香立即上前,要说什么的时候,唐安蜀却抢先道:“二爷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二爷想办法通知下蛇心岛,让蛇心岛发报给甬城,告知他们如何治愈狂病的办法。”

纸菩萨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甬城此时此刻也正在进行着献祭?”

“二爷,夜龙岛爆发狂病被称为献祭,但在甬城……”唐安蜀说到这顿了顿,“那就应该叫屠杀。”

唐安蜀知道,救不了夜龙岛,也得救下甬城的百姓,同时他心里也隐隐作痛,一股罪恶感在心头蔓延开来,他觉得自己愧对夜龙岛上所有死去的无辜者。

纸菩萨握着拐杖,思考许久后道:“好吧,我答应你这个要求,毕竟你师父当年没有说过,甬城也会发生献祭。”

唐安蜀抱拳道:“多谢二爷,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说完,唐安蜀低头长吁一口气。

希望来得及。

不过就在此时,那幅海图的底部却出现了六个大字。

“地师会,陵简府。”唐安蜀从右到左读着那六个大字,“地师会在前,陵简府在后。”

众人都看向唐安蜀,想听他的推测说明。

“按理说,藏图是不应该留下制作者或者制作组织的称呼和名字的。”唐安蜀蹲下来看着那六个字,“而且隔这么久才显现出来,说明这是制作者故意所为。”

说到这,唐安蜀突然间想起了一个人,立即扭头看向古风:“陈伯尧!”



蛇心岛磔狱的电报室中,一身军服的乐正贤坐在那看着突然收到的那封电报。

电报是唐安蜀从夜龙岛发来的,除了写清楚了如何治愈狂病外,也简单告知了乐正贤关于陵简与陵简府、地师会的关系,在电文最后,还留下了“胡深”和“冥鱼”四字。

看到“冥鱼”两个字,乐正贤立即想到了陈伯尧,联系起电文前后,他意识到了什么。

要不要隐瞒陈伯尧这件事呢?等自己调查清楚了再说。

不能隐瞒,因为电报是从夜龙岛发来的,既然乐正贤能推测出纸菩萨对陵简所知比孙三多,那么孙三见唐安蜀等人在夜龙岛,也绝对能猜出来。

或许,孙三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在找一个机会试探自己。

思来想去,乐正贤还是拿着电报的原本和译文去找孙三汇报。

磔狱议事厅中,孙三正和一群士兵在那里整理着犯人的档案,见乐正贤拿着电文推门而入,然后站在那看着自己,他便知道有事发生了。

“你们都出去。”孙三下令道,等士兵全数离开后,他扬头问,“怎么了?”

乐正贤上前,将电文递给孙三。

孙三迅速看完,立即道:“去电报室,马上发报甬城,把办法告诉他们。”

乐正贤点头,与孙三一起又返回了电报室。

乐正贤快速发完电报后,起身道:“大帅,我认为纸菩萨对陵简所知,比我们多,唐安蜀在电文中虽然没有说明,但电报是从夜龙岛发来的。”

孙三点头:“唐安蜀这么做也是想暗示我们,不过那个冥鱼是什么意思呢?”

乐正贤解释了一番当初自己与唐安蜀面见陈伯尧时的情形,随后道:“所以,他一说冥鱼,我就知道是陈伯尧。”

孙三指着电文上的“胡深”二字道:“他还写了胡深两个字,是不是说除了我之外,胡深当初也找上了纸菩萨?”

“恐怕是这样的。”乐正贤点头道,“既然胡深找过你和纸菩萨,那么他必定也找了海蛇,因为你们是当年东海最有实力的三个人。”

孙三坐下来,在那沉思了许久才抬眼道:“应该是这样,按照海蛇所说,陵简分为五部分,寻找的顺序是五行相生,那么金陵简之后就是水陵简,水陵简后就是木陵简,这么说,我知道金陵简所在,海蛇和纸菩萨就应该知道水陵简和木陵简所在,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乐正贤道:“离间和分化你们,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如果三仙会过于团结,那么肯定会妨碍到他的计划,毕竟所有陵简都在东海范围内。”

孙三皱眉:“你的意思是指,胡深的目的是五个陵简,不过,就现在来看,胡深似乎已经去过这些陵简的所在地了,否则他怎么施行自己的计划?既然他去过了,为什么不自己加以利用,反而要告诉我们呢?”

乐正贤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也许陈伯尧会知道什么呢?大帅,陈伯尧是谁送来关在磔狱的?我记得你当初拿给我和唐安蜀看的档案上,并没有记录。”

孙三点头,却保持着沉默,想了许久才道:“陈伯尧是自己把自己送进来的。”

乐正贤很吃惊:“这……”

孙三道:“其实他是不是真的叫陈伯尧,我都不清楚,但他实在太有钱了,我不能拒绝摆在眼前的财富吧?”

乐正贤仔细回忆着:“大帅,陈伯尧的存在是刘靖远和吴硕海告知的,而这两个人是荣平野弄进来的,也就是说这两人应该与胡深有联系,换言之,指引我和唐安蜀去找陈伯尧的,正是胡深,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派他的徒弟唐安蜀来,又为什么要把你这个前弟子牵扯进来?”孙三满脸疑惑,“我怕就怕当我知道这些答案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乐正贤起身道:“大帅,也许陈伯尧知道这些事,我现在去问,也许还不晚。”

孙三点头道:“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乐正贤刚准备走的时候,又想起来什么:“大帅,现在先不要惊动海蛇。”

孙三道:“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搂草打兔子的时候。”

乐正贤笑了笑,开门离开了电报室。

孙三长吁一口气,看着手中的电文,仰头闭眼想道:大哥和二姐果然一直有事瞒着我,还好我用计夺下了楔子岛,至少现在半个东海在我手里了。

可即便是这样,孙三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掌握到主动权,胡深太可怕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第一百三十六:释放凶兽

乐正贤走进乙号监深处那个洞穴时,却看到陈伯尧手中捧着关有冥鱼的那个圆球直视着自己。

“我一直在等你们回来。”陈伯尧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其中一人迟早会回来找我。”

乐正贤在陈伯尧跟前盘腿坐下:“前辈,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其实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胡深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陈伯尧看着手中那个圆球,“一切都怪我们,是我们解开了凶兽的封印,将凶兽释放在了人间。”

我们?乐正贤很是奇怪,问:“还请前辈明示。”

陈伯尧沉声道:“你所知的衮衣地相这一头衔,和原本地师会的定义完全不同,每一代地师会只会诞生一名衮衣地相,如今之所以会冒出那么多衮衣地相,就是为了隐藏这个秘密,隐瞒我们当年犯下的错误。”

乐正贤越听越糊涂,忙问:“前辈,我还是不明白。”

陈伯尧神秘地说:“胡深就是地师会最后一代衮衣地相,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拥有这个头衔的人,地师会也是他利用陵简一手毁灭的!他就是凶兽!”

乐正贤皱眉听着,连连点头,示意陈伯尧继续说下去。

“陵简分为五个,而地师会为了担心陵简现世带来灾祸,于是将藏有陵简所在地的海图线索分成五部分,分别告知给了地师会所选出来的五名尊者。”陈伯尧解释道,“金陵简的尊者称为蓐收,水陵简的尊者叫玄冥,木陵简的尊者叫句芒,火陵简的尊者叫祝融,而土陵简的尊者被称为后土。”

乐正贤逐渐明白了:“这么说,前辈您就是守护金陵简秘密的蓐收?”

陈伯尧点头道:“对,我就是蓐收,我们五个分别得知了五个陵简的秘密,也分别持有一部分标有陵简位置海图的线索,可最终我们还是被胡深利用要挟,说出了所有的秘密,还让他得到了那张‘月光一丈图’。”

“前辈,陵简府是什么意思?”乐正贤想起电文里的内容,“陵简府与地师会又有什么关系?”

陈伯尧道:“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陵简府就没有地师会,同样的,如果没有地师会,当年也无法组建陵简府。”

乐正贤想问的太多了,可此时他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想了半天,终于问:“前辈,照您这么说,其他四个尊者都还活着?”

就在陈伯尧准备回答的时候,洞外枪响,陈伯尧胸口中弹。

乐正贤转身拔枪瞄准洞外的时候,却发现洞外不知道何时站着一个持枪的士兵,那士兵看着乐正贤,却是咧嘴笑着,将枪口伸进口中。

“不要!”乐正贤开口制止的时候,士兵扣下了扳机,子弹击穿他的头部,人也直接倒地死去。

乐正贤再次转身抱起陈伯尧:“前辈,你坚持住,我带你离开这!”

陈伯尧抓住乐正贤的胳膊,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凶兽有三头,记住,有三头,一定记住……”

说完,陈伯尧浑身一软,死在了乐正贤的怀中。

洞外,那名死去士兵的身旁围满了闻声而来的乙号监犯人,不过所有人目光都注视在士兵手中的那支手枪上,就在其中一名犯人准备去拿枪的时候,一颗子弹击中在旁边的地面,他赶紧缩手逃离。

乐正贤举枪瞄准着外面:“都活腻了?”

随后,大批士兵持枪赶进来,收走那支手枪的同时,也在洞穴外筑起人墙。

乐正贤放下陈伯尧的尸体,缓慢摇着头,突然间感觉到很失望。

毫无疑问,那名士兵也是胡深的人,他已是无孔不入。

可问题又来了,既然他如此神通广大,为何还故意留下这些线索?

仅仅只是因为好玩吗?

还有,凶兽到底是什么意思?



血流成河。

潜入新港后的辛广运等人,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双眼所看到的惨状。

焚烧成废墟的房屋,烧得漆黑的尸体,还未干涸的血泊,以及随处可见的各式致命武器,这些情景看得同行的班鲁心惊胆战。

当差这么多年,班鲁第一次目睹这种惨状,不由得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停。”雄黄停下来,“阿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辛广运走向班鲁的时候,同时道:“检查下自己的衣服捂严实没,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摘下口罩,不要触碰周围的任何东西,离尸体远点。”

苦参提着花机关站在那警戒着,与雄黄分别看着前后。

辛广运掏出一颗药丸递给班鲁:“含着这个,会让你好受点。”

班鲁看着那药丸,摇头道:“没事,我适应会儿就好了。”

辛广运并未收手:“含着,这是命令。”

班鲁迟疑了下,还是拿过药丸含在口中,随后一股清凉从药丸中散发出来,立即充斥整个头部,顿时让他舒服不少,也不觉得恶心了。

“谢谢。”班鲁致谢道,“看样子,我爹娘凶多吉少了。”

雄黄在不远处道:“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特别是在战场上。”

班鲁看着废墟中的那些尸体:“可这里不是战场。”

辛广运冷冷道:“不是战场是什么?”

班鲁鼻子一酸:“这是地狱。”

班鲁的话让其他人无言以对,雄黄只是道:“出发。”

班鲁跟在队伍后面,紧握着花机关,问:“不是说晚上出发吗?为什么又换在白天了?”

“晚上不容易发现敌人。”辛广运解释道,“记住,在新港你看到的任何对你发动攻击的人,都是敌人。”

雄黄又补充道:“即便对方是你父母,你也得开枪,否则,你也会死。”

班鲁皱眉,这次轮到他无言以对了。

最前方的苦参边走边道:“为什么我们还要去找柳落渠和伍四合呀?”

“不知道。”辛广运爽快地回答,“上面的吩咐是,如果没有找到他们两人,才能打开那封信,如果找到了,就把那封信交给他们,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要他们去办。”

苦参纳闷:“有什么事偏要找他们办呀?我们不也一样吗?”

雄黄平静地说:“他们是江湖上的人,所以,要他们去办的肯定是江湖事。”

苦参叹了口气:“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呢?”

辛广运笑道:“募兵。差不多也算是半个军人吧。”

众人有说有笑的时候,班鲁看到了旁边的废墟中有只手伸了出来,他立即上前去,却发现一根横梁下方压着一个受重伤的老头儿。

老头儿闭着眼呻吟着,伸手朝着他似乎在求救。

“这里有人受伤了!”班鲁说完就上前要去搬动横梁救人,可在他刚刚靠近的那瞬间,那老头儿一把抓住班鲁的手就往自己跟前拖,同时睁开自己那双雪白的双眼,口中也发出怪物般的吼叫。

就在班鲁吓懵了的时候,辛广运上前便一枪托砸在老头儿的手臂上,将其砸断后拽开了班鲁。与此同时,站在远处的雄黄开枪击中了老头儿的头部。

班鲁呆呆地站在那,看着死去的老头儿,并未发现苦参已经举枪瞄准了自己的头部。

辛广运检查着班鲁的衣服,摇头道:“没事,衣服没破,也没有沾上那老头儿的血。”

“出发。”雄黄扫了一眼班鲁冷冷道,“记住这个教训,记住我们刚才说的话,不要再犯傻。”

班鲁看着苦参放下的枪,心中清楚,如果先前自己的衣服被那老头儿挠破,或者自己的皮肤被老头儿的鲜血沾到,苦参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开枪将自己击杀。



裘谷波抬头看见八王院那块牌匾的时候,自己都很惊讶,满怀心事的他骑马在街头巡视,不知不觉竟带着士兵们来到了八王院门口。

要不要进去看看沈姑娘?裘谷波心里有些矛盾,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脑子中又冒出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况且这里还是甬城最大的青楼,自己身为甬城督军的副官,频繁来这里会影响士气的。

就在裘谷波拉马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伍六从八王院中走出来,两人对视,裘谷波疑惑,伍六则立即迎了上去:“裘捕探,不,裘副官,我可算找着你了。”

裘谷波皱眉:“你不去巡逻,跑这里来干什么?”

“来找你呀。”伍六赶紧解释,“我可不是来寻花问柳的……”

刚说到这,伍六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当,因为照他的意思,裘谷波好像没事就来寻花问柳一样。

伍六见裘谷波脸色不对,立即赔笑道:“不是,那个,局长病了,夫人到处找你呢。”

裘谷波大惊:“病了?”

伍六赶紧道:“不是染上狂病了,只是风寒感冒,卧床休息呢,夫人就派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不要着急,不要担心,没事的,还有,做好你自己的本分,不要让甬城的百姓失望,不要惦记家里,另外……”

裘谷波不耐烦道:“好了,我娘的啰嗦你就不用重复了,既然只是风寒感冒我就放心了,你回去告诉我爹,让他好好养病,城里有我呢。对了,乾元柏和薄荷那头怎么样了?孙三所说的治愈办法,有效吗?”

伍六摇头,一脸为难:“我早上离开警局就一直没回去,而且乾元柏和那个薄荷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鼓捣研究,也不让我进去,我也不知道呀。”

裘谷波点头:“好吧,你忙你的去吧。”

伍六点头正欲离开,又想起来什么,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马前,踮起脚尖,示意裘谷波俯身下来。

裘谷波皱眉:“干嘛呀?”

第一百三十七章:敌军出击

“局长还托我给您带句话。”伍六说着看了一眼马后的那些士兵,“只能让你一个人听。”

裘谷波无奈下马:“说吧。”

伍六压低声音道:“局长说了,你喜欢哪个姑娘是你的事,至于姑娘是什么出身,他觉得无所谓,但你得想办法说服你娘,就是夫人。”

裘谷波一脸无奈,只是点了点头。

伍六又道:“另外,局长说了,他支持你。”

裘谷波连连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还有……”伍六正色道,“我也支持你!”

裘谷波看着伍六:“谢谢啊。”

就在裘谷波翻身上马的时候,伍六又补充了一句:“警局上下所有兄弟都支持你!”

裘谷波瞪着他:“没完了是吧?你要不要贴个告示呀?”

伍六赶紧立正敬礼:“恭送裘副官!”

裘谷波无奈地摇摇头,拍马带队离开。

伍六站在那笑着,却不知道此时沈青梦正站在八王院门口,看着骑马远去的裘谷波,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最终,沈青梦转身返回。



奉化城外,马上的陈伯忠看着自己的新军浩浩荡荡地行在路上,甚是满意。

此时,马啸天骑马疾驰而来,在陈伯忠跟前拉马停住,敬礼后道:“司令,三营已经全部登船,准备沿县江前往甬城。”

陈伯忠打开地图,指着上面道:“让三营在李家口下船,然后就地驻扎等我的命令。”

“是!”马啸天敬礼道,正准备离开时,陈伯忠又叫住他。

陈伯忠看向城门内:“参谋长呢?”

马啸天迟疑了下道:“快到了,因为参谋长骑的是毛驴,也不肯骑马,所以慢了点。”

陈伯忠闻言不满的神情挂在脸上。

马啸天这个马屁精见状,立即道:“司令,你说,参谋长还真把自己当八仙过海里的张果老了?都什么时候了,不骑马,还骑毛驴。”

“多事!他是你的长官!”陈伯忠训斥道,“让警卫排全天保护参谋长的安全,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第一个掉脑袋。”

“是!”马啸天立即道,“司令,我还是有些担心。”

陈伯忠收起地图,递给旁边的侍卫:“你担心什么?”

马啸天看着队伍道:“司令,我军虽然的确是脱胎换骨,但甬城也不是颗鸡蛋,没有重型武器的前提下,要想破城,太难。我们现在虽然有四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连,但炮兵连的火炮和曲射炮都是以前步兵营中单独调拨出来组建的,剩下那个骑兵连在攻城战里也不起任何作用,我担心,一旦开战,最终会形成双方长期对峙。”

陈伯忠道:“对峙就对峙,他们守,我们围,我们是活的,他们是死的,我们缺人可以就地补充兵源,缺粮缺弹药都可以想办法解决,但傅国栋只要被咱们围死了,就只能一天天消耗下去,最终不是城破,就是投降,另外,别忘了,我们是革命军的先锋。”

马啸天忙问:“司令,您的意思是,革命军会出兵?”

陈伯忠道:“革命军北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他们从广州出发,必须要途径湖南、福建和江西,江西和福建都有孙传芳挡着,湖南有吴佩孚,现在好在是,孙传芳没有那个精力驰援傅国栋,革命军也没有公开接纳咱们,所以,就时局来说,我和傅国栋一战,与其他人无关,孙传芳不会插手,革命军也暂时不会搭理,但是,一旦我们坚持下来,福建一破,革命军势必会派人前来甬城,到时候咱们就不怕腹背受敌,也不会腹背受敌,而傅国栋就再没有理由坚持下去了。”

马啸天听完虽然在点头,但陈伯忠看得出,他还有顾虑,于是问:“你还有什么就问吧。”

马啸天道:“司令,既然您私下与革命军接触,就算他们没有给您一个真正的名分,但也算是同盟吧,毕竟咱们挂起了奉化新军的旗帜,而且奉化也是蒋总司令的老家,可为何您偏偏要攻打甬城呢?就驻扎在这里,等着革命军来不就行了吗?”

“笑话,人家会让你等着?人家会让你坐享人家的那个什么革命果实?”陈伯忠不屑道,“我们要是不打甬城,摆在眼前就两条路,要不,加入孙传芳的五省联军,要不就公开声明支持革命军,不管怎么选,我们面对的都是一场血战,孙传芳和革命军都会把咱们当枪使,几仗下来,你认为我手里还能剩下几个人?”

马啸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司令您打甬城就是一个姿态?傅国栋虽然隶属孙传芳麾下,但平日内他也不把孙传芳当回事,所以孙传芳也不会救他,他被打,全当他活该?但在革命军这头,认为傅国栋就是孙传芳麾下的部将,您打他,就等于是在帮革命军,这样一来,就算革命军想让司令您去增援其他地方,司令也可以以甬城战事吃紧走不开为由推脱?”

“现在你小子总算明白为什么要打甬城了吧?”陈伯忠得意道,“参谋长说了,打甬城呢,我是可进可退。如果革命军一路告捷,孙传芳兵败,傅国栋肯定不可能坚持下去,必定投降,这叫进。”

马啸天问:“那退呢?”

陈伯忠解释道:“退指的就是,万一革命军失利,我们直接从甬城周边撤回来就行了,孙传芳如果遣人来问,我就找个借口说我与傅国栋有私人恩怨,那时候孙传芳肯定已经元气大伤,犯不上为了傅国栋派兵来犯我奉化吧?”

马啸天点头:“好计,想不到这里边这么多学问。”

陈伯忠道:“这就是参谋长所说的辅世兵法里的潜龙之术,多读书,有好处的。”

马啸天连连称是,满脸敬佩的神色。



奉化城内,街头茶铺中,道童正端着茶小心翼翼喂胡深喝着。

茶铺外,站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卫排士兵,士兵将所有要进来喝茶的人都挡在外面,就连老板和茶铺伙计都只能站在一侧侯着,随时等候吩咐。

胡深喝完那杯茶,道童又拿起手绢为他擦嘴,同时,道童竟笑了。

胡深奇怪问:“你笑什么?”

道童说:“我笑师父您穿上军装还挺好看的,比穿道袍好。”

“道袍自在,军装约束。”胡深看着街头列队出城的士兵,“开拔了,又要生灵涂炭了。”

道童一愣,细看了下胡深:“师父?是您?”

“是我。”胡深表情淡然,“他们三个正在想办法把我关起来,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就彻底不是我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胡深这个人了,这副皮囊里剩下来的只有那三头凶兽。”

道童笑道:“您打不过他们吗?”

胡深道:“他们是凶兽,我是人,我怎么斗得过呢?”

道童又道:“也许他们并不想把你关起来,而是想把你吃掉呢?”

胡深看向道童:“你希望怎样?”

“不知道。”道童摇头道,“我只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至于您到时候是胡深,亦或者是那三头凶兽,那与我无关。”

胡深惨然一笑:“看样子,你愿意跟着我,服侍我,并不是因为我是胡深,而是因为那三头凶兽。”

道童掰着手指头:“傒囊、傲因和讹兽,你觉得他们哪一个最可怕?”

胡深道:“只要是我无法战胜的,都很可怕。”

道童却道:“师父,我觉得他们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如果没有你,怎么会有他们呢?”

胡深沉默了。



“为什么要来教堂?”

雄黄站在教堂外,迈过一具已经发臭的尸体,停下来看着被封死的教堂大门。

辛广运看着手中那份新港地图:“来找柳落渠和伍四合。”

“为什么?”班鲁在旁边问,“到底要他们做什么?”

“找他们只是其一,其二,狂病是从这里爆发的。”辛广运看着四下,“而且海神邪教最后的藏匿点也在这里,张定锋说不定也在这里,既然狂病是胡深下令释放的,那么张定锋他们必定知道如何预防,说不定在这里还能找到有用的情报。”

苦参端起手中的花机关:“那还等什么,走吧。”

“三角队形。”雄黄在前方道,“班鲁,你站在中间,无论发生了何事,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离开三角中心。”

班鲁持枪道:“我又不是废物!不需要你们这么保护我吧?”

辛广运看着班鲁道:“你听着,我们三个是来执行任务的,而你,是来探亲的,你懂吗?你真的不明白蔡先生为何让你来吗?”

班鲁其实隐约猜出,但他还是摇头表示不知。

辛广运道:“疫情爆发后,你两次抗命想要进入新港,被士兵阻止,第三次你想偷偷溜进去,又被抓住,其后你在警局多次表达自己对封锁新港的不满,你的言论影响了很多家中有亲人在新港的警察。”

“所以……”雄黄看着班鲁,“其一就是为了了却你的心愿,其二就是为了把你这个多嘴的家伙给弄走,如果你再留在那,你认为那些无所谓的言论迟早会影响大局。”

班鲁愣住了,傻站在那,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也没想到自己所说的话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加上之前他救那个狂病老头儿的事,他很是愧疚,终于道:“对不起。”

“走吧。”雄黄朝着教堂内走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教堂惊魂

四人来到教堂窗下,雄黄跃上窗口,看了看漆黑的教堂内,回头道:“你们先等着,我查看没问题了,你们再进来。”

说着,雄黄小心翼翼地落入教堂之中,刚落地,一只手就从黑暗中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脚脚踝。

雄黄一惊,立即抬起右脚,朝着那只手的主人头部踢去,紧接着急退两步,举枪朝着那人的脑袋开了一枪。

等那人死后,雄黄借着窗外的阳光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双脚和右手都已被折断的男子,看穿着应该是海神邪教的教徒。

看样子这名教徒在死前,已经经历过数次残酷的厮杀。

雄黄再转身朝着走廊深处望去,发现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看得出这些人死前都经历了一番殊死搏斗,而且都是玩命的那种,身边染血的烛台、瓷片和石头都能说明这些发狂者可以将任何东西当做武器使用。

雄黄观察了一番四周,再没发现其他的危险后,朝着窗户吹了声口哨。

口哨吹响的同时,房梁上一双雪白的眼睛立即锁定了雄黄,但眼睛的主人并未立即发动攻击,而是躲在黑暗中观察着,伺机而动。

辛广运、苦参和班鲁从窗户进入教堂后,看着走廊上的情形都有些吃惊,因为地方狭小的关系,导致血腥味和尸臭味很浓,现场也更令人恶心。

班鲁下意识捂了下鼻子,但摸到口罩后又放下手去:“天啦。”

雄黄问:“阿金,怎么走?”

“先去外面的大堂看看。”辛广运道,“这个地方我来过,并不复杂,房间也只有那么几个。”

辛广运领着其他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堂之中,抬眼就看到已经破碎的花窗玻璃,还有下方已经染上鲜血的十字架以及耶稣像。

班鲁看着十字架道:“这就是他们洋人信的神?就是什么上帝?”

雄黄道:“这是耶稣,不是上帝。”

班鲁一头雾水:“耶稣不就是上帝吗?”

雄黄懒得解释,持枪在大堂内巡视着:“千万不要分开,都留意着自己的方向,一旦有东西就马上开枪。”

此时,房梁上那个东西从某个洞中钻出来,探头看着下面的四人,仔细观察着,喉头发出咕噜的声音。

“停!”辛广运举起拳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都竖起耳朵听着,随后都摇头。

辛广运道:“我肯定听到什么声音了,大家都小心点。”

在大堂内巡视了一圈后,除了几具尸体,并未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

辛广运道:“我们去房间里查看下,特别查看下那些海神教教徒所住的地方,也许会留下什么有用的情报。”

就在辛广运刚说完,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咕噜声再次传来,辛广运这次毫不迟疑,举枪就朝着声源处扣动了扳机。

枪响,子弹击中那个位置后,一个黑影从那里窜出,直接朝着辛广运冲刺下来。

苦参举枪就射,密集的火力瞬间就将那个黑影打成了筛子。

黑影发出尖叫落地后,辛广运持枪慢慢靠近,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灰鸽子。

“鸽子?”辛广运很诧异,其他人也很意外。

雄黄叹气道:“看样子这种狂病不仅会传染人,也会传染动物,连鸽子得了狂病都具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雄黄刚说完,辛广运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快离开这!”

听辛广运这么一说,众人立即拔腿就跟着他跑。

班鲁在后方问:“为什么要跑呀?怎么了?”

辛广运在前头道:“这个教堂里养了很多鸽子!”

辛广运说完,众人立即加快了脚步,他们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人得了狂病,就算速度再快,那也只能在地面上跑,充其量跳起来发动攻击,而鸽子不仅会飞,体形也不大,就算开枪也不能保证击中,况且如果是一群鸽子扑过来,那他们就死定了。

众人气喘吁吁跑到来时的窗户口时,领头的辛广运却猛地停下来。

“怎么了?”雄黄问,刚问完就看到立在窗户口的一只鸽子。

“我来!”苦参端着枪上前,刚瞄准那只鸽子的时候,窗外就传来了无数双翅膀拍打的声音,就在众人发愣的同时,走廊右侧那一排窗户尽数被撞破,无数狂鸽破窗而进。

虽然不少狂鸽在撞破窗户的时候被玻璃划伤了翅膀,但依然凭着双脚蹦跳着往辛广运等人冲去。

“开火!”辛广运下令的同时,其他人已经手持武器朝着袭来的狂鸽倾泻着子弹。

但那些子弹就如同是落入大海中的陨石一样,虽然掀起了波浪,但并未因此给大海留下任何致命的伤痕,剩下的狂鸽像是白色飓风一般朝着他们席卷而去。

“跑!”辛广运掉头就跑,“跟我来!往地下室跑!那里没有窗户!”

众人紧随辛广运朝着走廊前方狂奔而去,跑过前方拐角处的时候,辛广运滑倒在地,同时喊道:“苦参!手榴弹!火力掩护!”

其他人朝着袭来的狂鸽群开火压制的同时,苦参立即掏出两颗手榴弹。

雄黄打完一个弹夹,抬头对正准备拉开手榴弹保险的苦参道:“一秒半!”

苦参点头,拉开保险,等待近两秒后,将手榴弹扔进狂鸽群中。

“走!”辛广运一把拽起还在射击的班鲁,刚将他拖开,远处的两颗手榴弹便爆开。

因为走廊狭窄的关系,手榴弹破片发挥了最大的杀伤力,将涌来的那群狂鸽尽数击落,冲在前方的一些狂鸽尸体被气浪掀飞,甚至飞到了辛广运等人的前方。

辛广运并未停下脚步,因为狂鸽拍打翅膀的声音依然不断传来。

到底还有多少鸽子?辛广运也顾不得回头去看,领着众人终于来到地下室门口,用身体撞开门之后,领着众人冲了进去。

辛广运冲进去后,站在门口一侧,挥手让众人赶紧进去,随后关门。

关门的那瞬间,辛广运从门缝中看到依然有无数的狂鸽朝着这头冲来。

辛广运关上门之后不到两秒,门上就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闷响,狂鸽不断地撞向门口,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辛广运顶住门的同时道:“找东西把门顶上!”

惊魂未定的班鲁站在楼梯上道:“那些鸽子应该撞不开这扇门吧?”

“保险起见!”从地窖下方找了几把椅子的雄黄正准备搬上去的时候,却看到身强力壮的苦参扛着一个木桶走上楼梯,然后将木桶挡在门口。

苦参放下木桶后,辛广运这才松开顶门的双手,站在那喘着气。

苦参抹了一把汗:“应该可以了。”

门外不少的狂鸽已经撞死或者撞晕,门口堆满了狂鸽的尸体,但剩下的依然在不停的撞击,导致地下室的门就如同有人在不断敲击一样。

班鲁看了一眼门,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我还以为死定了,这病太恐怖了,一旦染上了,就会失去理智……”

说到这的时候,班鲁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辛广运道:“不是说发狂后会攻击眼前看到的一切吗?这些鸽子怎么不会互相攻击?”

辛广运摇头:“谁知道呢,总之先休息下吧。”

雄黄放下手中的椅子:“也许这种病在人和动物身上产生的效果不同。”

刚说完,雄黄就看到了桌上那个千机囊:“这怎么会有个千机囊?”

雄黄觉得奇怪,他拔出匕首挑开千机囊,刚俯身就闻到一股恶臭。

雄黄下意识抬头,深吸一口气,再低头细看,随后便发现了其中的那只已经腐烂的海耗子。

“是海耗子。”雄黄对围过来的班鲁和辛广运说着。

辛广运抬头看着还在门口的苦参:“苦参,你看着点门。”

苦参点头,在那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同时嘟囔道:“早说了火力不够,应该把轻机枪带来的。”

辛广运查看了下千机囊中的那只海耗子的尸体,确定道:“应该是从都督府中偷出来的。”

班鲁奇怪地问:“不一定吧?万一是从蛇心岛偷来的呢?”

雄黄却不同意:“如果是从蛇心岛运来的,这海耗子就应该关在笼子里,而不是在千机囊中,否则的话,这么远的路途,海耗子早就死了,尸体的腐烂程度远远高于现在。”

“最重要的就是这东西在千机囊里边,而且都督府白天要溜进去不可能,只有夜间才有可能,不过海耗子也不是那么老实的动物,所以,偷海耗子的人只有将其杀死塞进千机囊中带到这里来。”辛广运边说边环视着地窖四下,“这就解释了为何海耗子已经死了,从腐烂的程度上来看,也就两三天的时间。”

雄黄道:“差不多就是狂病爆发的时间,难道说……”

雄黄说到这看向辛广运,辛广运道:“也许狂病就与海耗子有关?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去告诉裘谷波这件事。”

因为辛广运等人出发的时候,裘谷波还未收到孙三那头发来的电报,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狂病就是源自海耗子本身。

雄黄也看着四下:“这么说,这里应该是张定锋等人的巢穴。”

“我们分头找找,看看张定锋有没有遗留下什么东西,说不定有线索。”辛广运说着转身开始细致寻找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鹦鹉

新港码头货仓旁的高楼顶端,苍耳领着雷丸大步走向正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钩吻。

“枪声是从哪儿来的?”苍耳问道,顺手接过钩吻递来的望远镜。

钩吻指着远处的教堂:“教堂,而且之前看到了有黑烟从里面冒出来,看样子里面有人交火。”

雷丸半眯着眼睛在那看着:“黑烟?有人放烟火呀?”

钩吻瞟了一眼雷丸道:“差不多吧,不过看样子也就是几颗手榴弹,如果是炸药,那教堂就算不塌,也会被炸出个洞来。”

苍耳放下望远镜:“教堂是张定锋的巢穴之一,不过上次狂病爆发的时候,他应该和荣平野撤离了,会是谁呢?”

钩吻寻思了一下:“幸存下来的洋人都躲起来了,因为他们的船上也都有那种发狂者的缘故,他们也没办法离开,加上电台被毁坏的原因,他们已经被困死了,而且他们比中国人惜命,教堂里的事应该与洋人没关系。”

“不是洋人,也不可能是海警总局的人,那群软蛋一向欺软怕硬,干不出这种事。”苍耳又用望远镜看了下,“所以,应该是傅国栋的人,大概是察觉什么了,毕竟出事那天,裘谷波去了教堂。”

“就算是傅国栋派去的人,也应该是夜叉的人。”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苍耳扭头望去,发现是坐在那嗑瓜子的甘草。

苍耳点头赞成道:“对,傅国栋麾下,除了夜叉小队,没有人能活着走到教堂。”

甘草坐在那问:“二哥,我们到底来甬城是干什么的?是来对付夜叉的,还是来玩的?”

苍耳淡淡道:“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我建议去看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甘草笑嘻嘻道。

苍耳故意问:“那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甘草起身走向苍耳:“我还有……”

甘草故意停顿了下,笑道:“还有御米。”

苍耳皱眉:“甘草,非常时期,别搞事。”

甘草道:“二哥,趁着钩吻和雷丸都在这,我就把话说清楚了,现在不让御米了结她和雄黄的事,将来迟早会出乱子。”

苍耳问:“那你说说,出什么乱子?”

甘草还未开口的时候,钩吻道:“二哥,这次我同意甘草的话,虽然你到现在也没说我们来甬城的目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绝对不是来见亲人的,对吧?所以,还是找个机会,让御米去了却心愿,还雄黄一个人情吧。”

甘草附和道:“二哥,自从御米见到雄黄后,一直失魂落魄的,你也知道,她觉得自己欠雄黄的命债,与其将来在关键的时候出乱子,不如现在找机会让她还清。”

“笑话!你们也知道欠的是命,而不仅仅是情,而且不止一条命,她怎么还?”苍耳眉头紧锁,“而且万一裘谷波、蔡千青派来的人中没有雄黄怎么办?”

甘草和钩吻听苍耳这么说,知道自己没有白费口舌。

甘草又道:“二哥,按照堑壕的原则,派出去侦查的小组中必须要有一名医生……”甘草说完,决定换个说法,“这么说吧,大哥,如果是咱们要去旧城侦查,小组中领队的人不是我,就是你,对吧?”

苍耳点头:“继续说。”

甘草继续道:“如果你去,就不需要队医,但如果你没去,我就必须带上御米。同理,夜叉那头也一样,不是独脚金带队,就是雄黄带队,就算是薄荷被派去,雄黄也会代替她的,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苍耳想了想,看着甘草道:“你的意思是,因为雄黄不想再失去一个徒弟了?再加上现在夜叉中的薄荷是个新人,无法胜任这次的任务,所以,雄黄肯定是这次侦查小组的成员之一?”

甘草笑道:“没错,雄黄百分之百在这次的小组中。”

苍耳想了想问:“你把御米叫来。”

“最好不要。”甘草拒绝道,“二哥,既然我领队,有些事就应该让我来,你也不希望将来在关键时刻,御米会做出违背大哥意愿的事情吧?而且,那次之后,夜叉小队已经不属于堑壕了,就算我们清理门户,也无可厚非。”

苍耳冷冷道:“要不要清理门户,你我说了不算,你就领着御米去吧,记住……”

苍耳话没说完,甘草接着话道:“性命优先嘛,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把御米带回来。”

说完,甘草立即转身。

待甘草离开之后,苍耳看着钩吻道:“你和甘草是什么关系?”

钩吻不以为然道:“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苍耳冷冷道:“你的性格脾气我很了解,没有利益的前提下,你永远中立,今天是你第二次在言语上支持甘草,你们俩不是有什么亲密关系,就是有利益交换,别忘了,按照家规,轻则扫地出门,重则丢掉性命。”

钩吻嘿嘿笑道:“二哥,别这样,我赞同甘草,也是为了咱们的未来嘛,我知道,你和大哥一直在为我们的将来打算,我只是略尽绵力。”

苍耳也笑了:“我觉得,你还是中立的好,至少这样不会引火烧身。”

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各怀鬼胎地笑了起来。



辛广运等人在教堂地窖中一开始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直到他们发现墙后的一个暗室。

暗室不需要暗处的机关开启,只需要从左至右推动墙面上那排酒架,但能推动的距离也不过一米,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

暗室内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

桌上除了一部电台外,还有一支笔,一个笔记本,一本英文字典以及一本圣经。

辛广运站在暗室一角,腾出地方让雄黄进来,随后两人各自翻阅查看着书籍和笔记本。

“看样子这里就是张定锋定期与胡深联络的一个地方,躲在洋人的教堂里,就算咱们想搜查也不可能。”雄黄翻看着笔记本,“上面清楚地记录着联络的时间,什么时候发报,什么时候收报,还有电报内容。”

“我看看都写了什么。”辛广运拿过笔记本,“怎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雄黄解释道:“这种加密方式叫二重码,是一种特别简单却十分有效的加密方式。第一重电文密码的译本应该就是圣经,这个解开很简单,但第二重就麻烦了,密码是完全独立的,就和江湖黑话切口一样,没有译本,意思只有发报者和收报者两人清楚。”

辛广运明白了:“我懂了,这有点像是以前我们所用的那种行动暗语,一次行动对一种暗语,表面上听起来就像拉家常说废话,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有独特的意思。”

“这里还有一个秘密。”一个奇怪的声音突然从桌下传来。

辛广运和雄黄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持枪瞄准桌下,看着桌下有个什么东西被黑布罩起来了,从外形上看应该是个鸟笼。

辛广运和雄黄对视一眼,雄黄拔出刀,小心翼翼去挑开那布,辛广运同时瞄准那个部位,手指轻轻放在扳机之上。

黑布挑开后,两人才发现果然是个鸟笼,而笼子关着一只漂亮的鹦鹉。

“午安。”鹦鹉昂头道,“早安、午安、晚安,现在是收发报的时间了。”

辛广运和雄黄很诧异地看着这只鹦鹉。

雄黄将鸟笼提起来,带出去放在地窖的桌子上,随后班鲁和苦参的目光立即被那鹦鹉给吸引住了。

班鲁担忧道:“这鸟哪儿来的?小心点,会不会也染病了。”

“暗室里找到的,应该没染病,要是染病了这鹦鹉应该和那些鸽子一样发狂了。”辛广运站在那看着笼子里,“这鹦鹉活蹦乱跳的,不像是被抛下很久的样子,所以张定锋肯定离开也不久,要不这玩意儿早就饿死了。”

雄黄想到了什么,冲那鹦鹉说:“喂,你刚才说的秘密是什么?”

鹦鹉在笼子里道:“狂病是源自海耗子的前爪,如果被海耗子前爪所伤,就会染病,治愈的办法是让患病者染上传尸风,再用海耗子尾巴上的尖刺治愈传尸风。”

众人闻言大惊,互相对视着,分不清真假。

辛广运道:“这鹦鹉说的是真的吗?”

雄黄摇头:“不知道,不过就现在来看,说不定是真的,大概是张定锋和某人交谈的时候,这鹦鹉听到了。”

鹦鹉此时又在笼子里说:“地道的出入口在西南角,地道的出入口在西南角。”

鹦鹉的话让众人再次吃了一惊,雄黄立即前往西南角查看,果然在那里发现地上有一个拉环。

“看样子是真的。”雄黄蹲下来道。

辛广运上前,对雄黄点头示意,班鲁也上前持枪站在一侧准备着。

“一、二、三!”辛广运数完后,雄黄奋力拉起铁环。

地道木板被拉起来的那一刻,一阵阴风从下方冲上来,三人立即躲开。

站在楼梯之上的苦参也立即举枪瞄准,担心那里冒出来什么东西。

等着那股阴风吹出后,雄黄和辛广运才慢慢凑上去,看着黑漆漆的地道,闻着地道中传来的那股腥臭和潮湿味,并未发现有什么危险。

“喂,地道通向哪儿?”雄黄又扭头问鹦鹉。

鹦鹉不再说话,看样子只会说一些固定的话。

第一百四十章:登岛

辛广运蹲下来看着地道:“说不定真的可以出去,值得一试,反正我们从正门离开的希望也不大。”

雄黄也道:“必须马上回去,如果鸽子会被传染,说不定其他动物也会被传染,这样一来,派兵封锁新港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陈伯忠又即将兵临城下,如果旧城爆发狂病,那就真的是生灵涂炭了。”

班鲁却不同意:“我们还有任务呢,得找到伍四合和柳落渠呀。”

辛广运和雄黄对视一眼,雄黄起身道:“你是想完成任务,还是想去医院找你父母?”

班鲁被说中心事,却辩解道:“任务就是任务,如果完成任务的同时,也能去医院一趟,当然再好不过了。”

雄黄当然也知道任务的重要性,毕竟蔡千青的能力有目共睹,他吩咐要做的事情必定有他的道理。

雄黄思索一番后道:“不管怎样,我们先离开这里,出去之后,阿金你带着这只鹦鹉先回去找裘谷波,我带着其他人完成任务。”

辛广运却盯着雄黄,也不说话。

雄黄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辛广运道:“不如你回去,我带着他们完成任务。”

雄黄迟疑的时候,辛广运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班鲁有私心,你也有,你想趁这个机会见御米!”

班鲁听到两人的对话,立即站在雄黄那边道:“辛秘书,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此行如果能一举几得,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辛广运看着班鲁:“裘谷波和蔡千青把信交给我的,吩咐我必须亲手交到那两人手上,如果找不到他们,或者确定他们已死,此事就得我亲自去做,所以,我不能回去,再者,这次的领队是我,不是你班鲁,也不是他。”

辛广运说到这指着雄黄。

雄黄叹了口气道:“好,我带消息回去,你们继续执行任务。”

辛广运朝着楼梯上的苦参点头示意,随后走到桌前提了鸟笼递给雄黄:“把这鹦鹉也带回去。”

雄黄接过鸟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下了地道。



大海,风暴,风暴中的大海,翻腾的胃,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双眼,加上离岛时看到的那一幕幕血腥的场面,这些都让唐安蜀始终处于一个神智不清,思维模糊的状态。

船舱中的唐安蜀摸着自己腹部的那根绳子,想去解开,因为绳子勒得他原本就翻腾的胃很是难受,他都不知道自己吐过多少回了。

并不是海盗把他五花大绑,而是因为惊涛骇浪的关系,他根本无法在船舱中站稳或者躺好,只能找绳子把自己绑在那根柱子之上。

唐安蜀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只得掏出脚踝上的匕首试图割断。

可是,因为意识有些模糊,双眼发黑的关系,他也找不准下刀的位置,最终他手一软,匕首掉落在了地上,滑向船舱门口。

此时门被推开,换了一身打扮,看样子与海盗没区别的古风出现在门口。

古风蹲下来捡起匕首,走到唐安蜀身后,小心翼翼用刀割着绳子:“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出海的,大海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平静,大多数时候,大海的脾气都不好。”

绳子割断后,唐安蜀身体一软就要朝着地上摔去,古风一把抱住他,将他放在地上,背靠着床,同时拿起他的手抓住旁边的那个扶手:“抓着这个就行了,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水手都要睡在吊床里了吧?因为不管怎么颠簸摇晃,人都不会掉出来。”

唐安蜀微微点头,觉得稍微舒服些了,于是问:“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出海多久了?”

“差不多一天了,还有半天的时间才能到凤眼岛。”古风挨着唐安蜀坐下,“原本到凤眼岛航行也只需要一天,但因为夜龙岛和凤眼岛之间有暗流的原因,我们必须绕道从北面登岛。”

唐安蜀微微点头,突然间脑子中又闪过离开夜龙岛时,在码头看到的那一幕幕情景,他忍不住又想吐,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古风看着唐安蜀那副模样:“你虽然会舞枪弄棒,但始终还是太过于善良,涉世太浅。”

唐安蜀道:“难道行走江湖就应该没事就目睹一下地狱的模样吗?”

古风摇头:“乱世就这样,杀戮和荼毒是必然的,避不开,所以才会出现地相,人们才会寄希望于地相能辅佐一个明君结束乱世。”

“就是因为人们往往寄希望于一小部分人,才会在希望与绝望之间不断轮回。”唐安蜀低头道,“我帮不了夜龙岛死去的那些人,所以,我得尽力把事态控制住,至少控制在甬城范围内。”

古风顿了顿又问:“接下来你怎么办?”

唐安蜀摇头道:“我不知道凤眼岛会有什么等着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最想搞明白的就是,我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安蜀,我信得过你吗?”古风突然这么问,而且神情严肃。

唐安蜀看着古风的眼睛,默默点头。

古风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你师父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大帅的目的是什么,我虽然跟随他多年,但依然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唐安蜀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孙大帅给我的感觉并不是一个贪图个人荣华富贵的人。”

“荣华富贵对军阀来说,算得了什么?”古风微微摇头,“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你打下了一座城,就想要第二座,有了第二座就想第三座、第四座,等你成了天下的王,你又想着怎么征服世界。”

唐安蜀笑道:“我一直以为天下就是世界。”

古风又道:“总之万事小心,对了,我看夜馨似乎很喜欢你,这就麻烦了,因为我看得出来,阿香对你也动了心思。”

唐安蜀道:“这些事不重要,而且我何德何能让她们喜欢?我有自知之明的,你应该担心的是李兆年和汤化龙,特别是李兆年。”

古风点头道:“我知道,我会盯紧他的,你好生休息吧,还有半天就登岛了,上岛之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所以需要充沛的精力。”

古风说完起身离开,唐安蜀依然坐在那,尽力不让那些血腥的画面来困扰自己,最终他只得在心中默念着以前读过的那些书,试图以此换来内心的平静。



到达凤眼岛北面的时候,天空依然没有放晴,那一片乌云似乎一直跟着船队一样,又似乎在用冰冷的雨水提醒着他们什么。

当唐安蜀的双脚离开木板,踩到地面之后,他双腿有些发软,但心里却踏实了。

回头去看那艘如城堡一样的大型海船时,唐安蜀觉得心中发堵,就如同自己刚刚被一只怪物吐出来,而浑身的雨水则是那怪物口中带出的粘液。

“登岛一共三队人马,甲队和乙队是先锋,平行前进。”夜馨站在树下对着全副武装的海盗们下达着命令,“丙队后行,三队呈品字形前进,如果遭遇袭击和危险,后队改前队立即撤回这里,都明白了吗?”

几十名海盗都默默点头,没有人振臂高呼,不知道是因为暴雨的关系,还是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愿意来这个鬼地方。

站在唐安蜀身边的古风低声道:“我们是丙队,夜馨把李兆年和汤化龙分别编进了甲队和乙队,名义上是让他们两人领队,实际上是担心我们的实力过强。”

安息香在旁边皱眉道:“这个夜馨阴阳怪气的,不是什么好人。”

唐安蜀道:“大家多留意,不要掉以轻心。”

就在此时,唐安蜀看到夜馨朝着领着乙队的李兆年点了点头,他察觉到了什么,问古风:“看到了吗?”

古风扭头看向一侧,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看到了,不知道这小子想搞什么。”

安息香不满道:“古大哥,李兆年可是你的兵。”

“那是在蛇心岛。”古风扭头扫了一眼李兆年,立即又将目光投向别处,“这里是凤眼岛,谁知道他现在是谁的兵。”

此时,树下避雨的夜馨朝着唐安蜀挥手:“安蜀,快过来,你站在那干嘛?过来避雨。”

唐安蜀径直上前,安息香也要同往,却被古风一把拽住。

古风低声道:“寄人篱下,凡事三思,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凤眼岛。”

安息香只得气呼呼地留在原地,看着唐安蜀在树下与夜馨说着什么。

“雷雨天不要呆在树下。”唐安蜀指了指天空,“小心闪电。”

夜馨一脸的疑惑:“啊?真的吗?”

唐安蜀看着夜馨那副模样,觉得她不是在装傻,也并没有戏弄自己,看样子的确缺乏常识,于是道:“真的,离开这里吧。”

甲队和乙队已经出发,唐安蜀和夜馨所在的丙队稍作停留后,也沿着前面两队人留下的足迹开始朝着岛内进发。

“你们以前来过这座岛吗?”前进的路上,唐安蜀问夜馨,“有没有地图之类的东西?”

夜馨摇头:“没有,我奶奶不是说过吗?之前登岛的人,谁也没有回来,一个都没有,就连船都消失了。”

古风在后面问:“船都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四十一章:蜈蚣三停位

夜馨解释道:“因为有海流和漩涡的关系,船都是在北面靠岸,这是多年前我们探查过的,所以我们和前几批人在同一个地方泊船登岛,可是我们没有等到消息后,就派船前来查看,却没有发现船,不过却看到了一些漂流在海上的船只残骸。”

古风想了想问:“残骸多吗?”

“虽然不多,但是船只被损坏击沉的可能性很大。”夜馨说着,抬头看着天空,“太好了,天终于要放晴了。”

唐安蜀问:“被损坏击沉?这个结论怎么得出的?这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夜馨道:“东海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小股的海盗,他们拒绝按照协定定时靠岸夜龙岛,生活在周围的小岛上各自为战,袭击商船、渔船甚至是其他海盗的船只,而且从不留活口,当然了,也有可能是风暴导致的。”

几人边走边说,分析着之前那几批人遭遇了什么,同时天空也终于放晴,乌云离开了众人的头顶,阳光终于洒了下来。

不过,众人心中的喜悦之情很快便被阳光带来的酷热所掩盖,高温照射在地上和树上,将落下的雨水蒸发,酷热很快变成了闷热,众人身上的衣服刚干一点又很快被汗水浸湿。

此时,唐安蜀被路边的一块石头所吸引,他停下来看着。

古风也停下来,问:“怎么了?”

唐安蜀指着那石头道:“那块石头……”

古风、安息香和夜馨都看着那块石头,石头是被打磨过的,一面是原石状,另外一面则被打磨得无比光滑。

安息香问:“那块石头怎么了?”

唐安蜀走上前,蹲下来:“好像我刚才看到过。”

古风会意:“你是说,我们又绕回来了?”

唐安蜀抬眼看着前方的脚印,仔细辨认着:“不,没有,如果我们绕回来了,地上就应该有我们的脚印,特别是你的,古副官,你穿的是军靴,前面根本就没有军靴的印记。”

“那你是什么意思?”古风不解地问,“为什么对这块石头这么留意?”

唐安蜀道:“我肯定刚才看到过这块石头,大小一模一样,而且陵简府如果真的与地师会有关系的话,这座岛上的天然布局就会被人为改变。”

夜馨问:“人为改变?”

唐安蜀指着旁边的树:“你们看,这里的树虽然高,但都没有参天大树,按理说,在这种渺无人烟的岛屿上,没有参天大树不大可能,而且树的种类都差不多,高度也差不多,都高不过周围的山丘。”

唐安蜀说完,疾走两步,来到山丘下面,用脚踩了踩道:“山丘上乍一看全是软土,这种软土遇水就会变得松软,人踩上去之后,因为体重就会立即下陷,变得寸步难行,不过当烈日当空,温度上升的时候,这种土就会变得坚硬无比,而且表面光滑,要爬行上去非常困难。”

“应该不困难吧,既不高,也不陡峭。”夜馨上前道,“只要借助工具爬上去不难。”

唐安蜀摇头:“绝对爬不上去的。”

夜馨不相信,捡了几块石头朝着山丘上方掷去,其中一块石头落在山丘表面发出脆响又滑落下来后,夜馨转身对手下的一名海盗说:“你,爬上去看看。”

海盗接绳索,在绳索一头绑上铁爪,挥舞了几圈后朝着山丘上方扔去,试图用铁爪固定绳索,但不管他怎么扔,铁爪都抓不稳,在接触山丘表面后直接就滑落下来。

海盗尝试了好几次之后,对着夜馨摇头。

“你对着那里开一枪就知道了。”唐安蜀对夜馨说。

夜馨拔枪,按照唐安蜀所说朝着那个位置开了一枪,子弹击中山丘表面之后,虽然留下了一个弹孔,但子弹也震裂了山丘表层的干土,随后那片干土脱离山丘,慢慢滑落下来。

唐安蜀上前俯身将那片干土捡起来,递给夜馨:“你看看。”

夜馨拿过那片土,发现土很薄,看着粗糙,摸起来却很光滑,如同瓷器一样。

夜馨问:“这到底是什么?”

“这叫夸父土。传说这种土只出现在天际,但天际在哪儿,谁也不知道,这种土软的时候如陶土,逐渐硬化后会在内部变成好几层,就如同是笋一样,剥开一层还有一层,但每一层都很脆,可是叠在一起却很坚固。”唐安蜀拿过夜馨手中的那片土,“这种土早年用于阴宅地宫的机关中,先挖好陷阱,再将竹条置于陷阱之上,然后铺上一层比较薄的夸父土,人直接走过去没事,但如果站的时间太长,这种土就会一层层的碎掉,人就会掉入陷阱之中。”

安息香看着唐安蜀手中的土:“但是这里的山丘都是夸父土有什么意义呢?”

夜馨插嘴道:“安蜀刚才说了,树不高,高不过山丘,山丘也因为夸父土的缘故爬不上去,所以,人为创造这些东西的用意就在于,不让我们登高望远,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已经身处在一个迷宫中了。”

唐安蜀赞许道:“夜馨公主说得对,就是这样。”

安息香很是不快,瞪了唐安蜀一眼。

古风一听,立即看向前方:“糟了,甲队和乙队还不知道。”

古风说着就要上前追赶,被唐安蜀叫住:“来不及了,我们走进这片小丘陵的时候,还能听到前面人的说话声,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说明他们已经走远,身处迷宫深处了。”

夜馨却是不惊慌,满脸笑容地看着唐安蜀:“安蜀哥哥,你肯定有办法走出去的对不对?”

夜馨对唐安蜀的称呼从直呼其名到“安蜀”,再到现在的“安蜀哥哥”,听得安息香愤怒不已,而唐安蜀则是满脸通红。就连古风都因为夜馨那娇柔的语气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围的几名海盗也互相对视一眼,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因为过去夜馨从未对任何一个男人这样过,别说亲近了,就连稍微正常一些的语气都没有。

唐安蜀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定了定神,准备想说什么,却发现安息香正看着自己。

这个节骨眼上,唐安蜀却干了件无比愚蠢的事,他竟问安息香:“你怎么了?”

这一问,让安息香更生气了,不仅生气,还丢脸,因为夜馨正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怎么!”安息香生气地转身离开,坐到一边去了。

古风担心这样下去场面会失控,立即上前安慰安息香,同时向唐安蜀递了个眼色。

唐安蜀知道古风的意思是让他继续,于是继续道:“辅世兵法中堪舆篇中有人形三停,兽形三生的说法。这里的人和兽指的就是世间活物,三停指风、雨、鸟,意思就是说如果某地风不侵,雨不袭,鸟不停,必是不祥之地,不可修阳宅,建地宫,就连路过要落脚休息都不可。”

夜馨点头:“那么三生是什么意思?”

唐安蜀又道:“三生指的是蚂蚁、蜈蚣和蛇,意思指三停之地中最危险的莫过于蚂蚁、蜈蚣和毒蛇盘踞之地,但这里说的蚂蚁、蜈蚣和蛇是风水位的代称,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叫做——蜈蚣三停位。”

一旁的古风忙问:“危险吗?”

古风的问题也是夜馨手下一众海盗最关心的,虽说他们很庆幸自己与唐安蜀、夜馨在丙队,但也畏惧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怎么说呢?”唐安蜀看着四周道,“按照辅世兵法,这种布局不应该再有陷阱,这是困局,为的就是拖时间,但唯一让我不解的就是那块石头。”

众人的目光也投向那块唐安蜀在意的石头。

唐安蜀上前问:“我不记得兵法之中有这种石头的记载,难道当年地师会和陵简府的人刻意做了更改?”

唐安蜀一边说着,一边在那块石头边上摆上其他的石头,算是做了记号,随后带队继续前进。

在名为“蜈蚣三停位”的人造自然迷宫中,唐安蜀相继发现了大小一样的石头共十二块,因为当他数到第十三块的时候,发现那正好是自己第一次做记号的石头。

“我们果然又回来了。”唐安蜀站在石头前,“从始至终都在兜圈子。”

古风不解,拿着指北针看着:“可是,我们先前明明就一直在朝着南边走呀?怎么突然换方向了?一直走的是直线呀?”

“风水迷宫和普通迷宫的不同点在于,普通迷宫可以使用指北针,但是作用不大,而风水迷宫中,你使用指北针相反会把自己绕糊涂,因为人的注意力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在指北针上面。”唐安蜀看着古风问,“古副官,你先前是不是发现指北针突然间变了方向?”

古风道:“对,我当时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先前我们走过的地方一定有大量的磁石。”唐安蜀拿过指北针看着。

安息香忍不住道:“就算指北针没用,太阳总不会变吧?每个时间太阳所在的位置都是不同的。”

唐安蜀也不抬头,只是抬手指了指左右两侧:“你抬头看看。”

安息香先看第一个方向,看到一个太阳,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的时候,发现竟然还有一个。

安息香看得目瞪口呆,却发现其他人并不吃惊。

第一百四十二章:幻日迷宫

古风见夜馨正要开口解释,担心安息香会感觉受辱,抢先一步开口解释道:“阿香,这叫幻日,在海上不时会看到。”

安息香纳闷:“海市蜃楼吗?”

“不是。”古风摇头道,“简而言之,是光线和云层导致的,如果人在海上没有遮挡,持续被照射的前提下,也会因此产生错觉。”

安息香还是不太明白:“可这种幻日不可能随时都会出现吧?”

“我先前说了,风水迷宫和普通迷宫有不同处,也有相同处,相同处就在于周围一般没有制高点,就算有,也是众山环绕,不会特别醒目的山峰。”唐安蜀说完指着天空道,“因为只要有人站在高处做指示,那么迷宫里的人就绝对不会对方向产生错误的判断。”

唐安蜀刚说完,所有人都看向南面的那座醒目的高山。

唐安蜀笑道:“那座高山就是这个风水迷宫的高明之处,故意给你一个目标,在没有指北针的前提下,人在确定那座山坐落于南方后,就会一直朝着那里走,可实际上那座山肯定不在南方,因为一开始指北针就被暗藏在迷宫中的大量磁石所影响了。”

夜馨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觉得不管怎么走,都没有缩短我们与那座山的距离。”

“那座山还有一个作用,人为修建这种迷宫,要设置心理陷阱,必须要有一个制高点,所以,周围必须要有一座高山。你们看,小丘陵之上的高位是横向山脉,而山脉后方的高位就是那座山。”唐安蜀的手指逐渐往上,“风水之中,这种众山之外,再有山头露出,名曰探头,按照江湖经验里,这种地方常是山贼出没之地,而下方的横向山脉多为破碎之形,是杀人越货的绝佳地点,按理说,在山的另外一面,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处目泪位,也称为目泪穴。”

夜馨听得皱眉:“什么意思呀?”

“那座山的另外一面的底部肯定被左右山脉环绕,但左右山脉并未因此连接在一起,乍看就像一个正在捂住双眼哭泣的人,所以叫目泪穴,是凶位。如果将先人葬在这种地方,后人必将遭致客死异乡之祸。”唐安蜀眉头紧锁,“这些地方都统称为凶砂位,是不祥之地,但天下之大,能找到三处相连的凶砂位,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地师会的人竟然做到了。”

古风看着远处的高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唐安蜀微叹一口气:“早年地师作恶,坑害他人,就会找盗墓贼盗出仇家先人骸骨,悄悄安葬于凶砂位,地师会将此举称为‘杀三’,也就是坑杀三代的意思,被捉住是要遭受酷刑而死的,但在这座岛上设下这种恶毒的陷阱,我想无疑是警告那些要来寻找木陵简的人赶紧回头,否则死在这里,不仅暴尸荒野,还会坑害自己后代。”

夜馨听得一脸崇拜,但她的表情却让安息香无比厌恶。

安息香冷冷问:“唐安蜀,你显摆半天,总得说说,到底应该怎么走出去吧?”

古风皱眉看了下安息香,夜馨则冲她翻了下白眼。

“稍等,给我点时间,我得算算。”唐安蜀坐下来,盯着那块石头,手指有节奏地弹动着。

夜馨凑上去,低声问:“安蜀哥哥,地师不都有罗盘吗?你们地相不用吗?”

唐安蜀眉头微皱:“我之前说过,在此地用罗盘,就中计了。”

夜馨只得闭嘴,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不过却故意挨着唐安蜀,还不时看一眼原本就心存不满,一直压抑着怒火的安息香。

唐安蜀忽然间睁开:“我知道了,还是个心理陷阱。”

古风忙问:“什么心理陷阱?”

唐安蜀看着来时的路:“我们走反了,我们不应该朝着南面走,应该按照指北针上所示的方向朝着北走。”

夜馨纳闷:“那不就等于回去了吗?”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不算迷宫深处,所以还来得及。”唐安蜀看着手中的指北针,“这个风水迷宫越往南走就陷得越深。”

安息香半信半疑:“你怎么发现的?”

唐安蜀指着那块石头:“是石头告诉我的,而且我可以保证石头不是当年地师会和陵简府留下来的,是后来某人留下的,乍一看每块石头都一样,不是路标,倒像是混淆视线的物件,可如果没有这些石头,我也无法就地做记号,也就无法得知这里有十三块石头,更不知道我们在兜圈子。”

众人互相对视,依然没听懂唐安蜀在说什么。

“师父隐居的那个村子后面有座山,山上有块石头,师父常说那块石头像是他游历时见到的望夫石,而且每次看到那块石头都会吟一遍唐代诗人王建的《望夫石》。”唐安蜀说到这起身道,“诗句有一句是这么写的‘化为石,不回头’,现在想起来,似乎当年师父就无时无刻不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说到这,唐安蜀突然间头痛起来,他痛苦地抱着头,脑子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其中还夹杂着胡深的那张脸,不过胡深脸上的表情却在不断地变化,时而微笑,时而严厉,时而又面露杀机。

古风和夜馨见状,上前就要搀扶唐安蜀,唐安蜀竟挥拳就打向古风,将古风击退,又一掌推开夜馨,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安息香见状道:“古大哥,安蜀怎么又这样了?”

被推到一旁的夜馨忙问:“他以前也这样吗?”

“我们去找金陵简的时候,他也这样过。”古风慢慢绕着抱着头痛苦呻吟的唐安蜀,“都听着,一起上去按住他,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不要放手,等会儿他自然就好了。”

夜馨立即挥手示意手下的海盗围上去,在听到古风的命令之后,众人从四面扑上去,将唐安蜀牢牢按在地上,即便是这样,其中两人也受了轻伤。

可唐安蜀这次挣扎得比上次还要厉害,同时一旁的夜馨和安息香都清楚地看到他那满脸狰狞的表情,那看起来与平日内的唐安蜀判若两人。

“古大哥!”安息香急了,“安蜀他到底怎么了?”

可此时,唐安蜀却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的平静,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就如同是一个旁观者,正看着古风和其他海盗拼命压制着自己。

我到底怎么了?唐安蜀最终带着这个疑问沉沉睡去。

万般无奈的古风也在同一时间举起手来,将唐安蜀一掌劈晕。

那一刻,太阳被云层遮挡,众人试探着松手,在确定唐安蜀不再发狂后,这才从云朵的阴影下慢慢起身。



乌云压境,翻滚的云层中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互相缠绕着的闪电。

蔡千青站在城楼上,看着那片乌云,心里泛出阵阵不好的预感,可奇怪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这预感并不是告诉他接下来的战事结果,似乎在对别的事情做着预警。

到底是什么呢?蔡千青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那颗夜明珠。

“你怎么了?”裘谷波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蔡千青浑身一抖,手中的夜明珠滑落,他眼睁睁看着夜明珠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眼疾手快的裘谷波俯身一把将夜明珠抓住。

“谢谢。”蔡千青赶紧伸手要回夜明珠。

裘谷波将夜明珠递给他:“你流了很多汗。”

“是吗?”蔡千青低头看着夜明珠,确定没有任何损伤后,这才抬眼看着裘谷波致谢,“谢谢。”

“那个……裘谷波看着蔡千青手中的夜明珠,“这个就是夏玉兰留给你的夜明珠?”

蔡千青赶紧把夜明珠收好,好像怕裘谷波再多看一眼,而且此时的他在裘谷波眼中就像一个被人发现了自己秘密,慌忙要去掩饰的孩子。

蔡千青顿了许久,问:“陈伯忠到哪儿了?”

裘谷波看向城外:“城外十里的茶亭村,算是已经兵临城下了。”

蔡千青只是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裘谷波皱眉:“还不封城吗?”

蔡千青摇头,只是摇头。

裘谷波问:“摇头有很多种意思,你说清楚。”

蔡千青瞟了一眼裘谷波:“明早再封城,今晚暂时不动。”

裘谷波担忧道:“万一他们夜袭呢?”

“城南多是平原,城下尽是沼泽,陈伯忠就算没有胡深,也绝对不会选在清晨、傍晚和夜晚对甬城发起进攻,而且南城也不是他们的主攻点。”蔡千青的不安情绪似乎缓和了不少。

裘谷波看着城下:“为何?就因为沼泽的原因吗?”

“我们左侧是东方,右侧是西方,如果清晨攻击,日出在敌人的右侧,而傍晚则在他们的左侧,无论怎样,他们的视线都会被侧面的光线干扰,虽然我们也会被干扰,但我们是守方,而且居高临下,加上沼泽等自然环境,占尽了便宜。”蔡千青又望向远方,“如果我是胡深,在不计较后果的前提下,就会炸了钱湖的湖堤,就算无法淹没甬城,也能堵死我们其中的一条退路。”

裘谷波思索一番后:“照你这么说,陈伯忠会在西城外发起攻击,而且会选在傍晚?”

蔡千青点头道:“就环境来考虑,任何一个战场指挥都会这么选择,因为傍晚时分,我们正对西方,视线会被夕阳干扰,天气好的情况下,基本上睁不开眼睛,虽然不会持续太久,但战场上抢的就是这一分半秒。”

“西面,县江到奉江……”裘谷波自言自语一番后,抬眼看着蔡千青,“水路?”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下之选

蔡千青点头:“没错,水路,最省时省力的一条捷径。他知道我们没有兵力半路堵截,而且他们到时候破城也简单,用小船装满炸药,顺水而下,我们根本做不到拦截下每一艘船。”

裘谷波很是焦急:“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我可以保证陈伯忠的攻击不会持续,但他们肯定会围城,甬城战事如何,得看广州革命军北伐的结果。”蔡千青朝着前方走去,“陈伯忠在赌,胡深更知道审时度势,就算他再聪明,也不可能左右整个中国的局势,他胡深也只能跟着大局走……”

说到这,蔡千青停下来,看着裘谷波道:“所以,我们也只能跟着大局走,虽说现在甬城不被各方重视,其一是因为腾不出手来,其二是因为甬城对他们北伐路上的威胁几乎为零,再加上有已经押宝北伐军的陈伯忠替他们看着呢。不过当大势已定,他们会立即掉头来解决甬城的事情,到时候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两个选择,要不傅国栋,要不陈伯忠。”

“两个问题,第一,听你这么说,你也认为北伐军赢定了,原因呢?第二,你说陈伯忠已经选择向革命军示好,为何最后还要在他和大帅之间选择呢?”裘谷波皱眉道,“我从前对这些是毫不关心的,也不懂什么时局。”

“自古以来,中国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过那是封建皇权导致的,在陈旧的思想下,人们都是渴望明君的,但现在中国已经渗入了西方的共和思想,当年孙先生急于推翻满清,最终被袁世凯算计,都是因为他认为只要推翻皇权就能建立共和,实则不然。”蔡千青叹气道,“如今的中国,有九成人还在稀里糊涂的活着,而少数的精英所想的也是开启民智,认为只要开启民智,民众自然就会接受共和思想。如北伐军一样,他们高举共和的旗帜,给民众实际的承诺,百姓自然会支持他们,只要有百姓支持,当然是无往不利。”

裘谷波摇头道:“听你话里的意思,虽然认为革命军能够打下天下,要坐稳江山却很难?”

“其实你我皆是百姓,我们看到的永远只是皮毛,所奢求的也只是吃饱穿暖,只要革命党可以结束长期的战乱,哪怕暂时达不成吃饱穿暖的愿望也无所谓,至少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子弹打死,这就是百姓现在的愿望。”蔡千青面色沉重,“至于接下来革命军能不能坐稳江山,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看不到那么远。”

裘谷波点头道:“那么革命军为何要在傅大帅和陈伯忠之间做选择呢?直接选陈伯忠不就好了吗?”

蔡千青问道:“裘副官,你觉得忠诚重要吗?”

裘谷波道:“当然重要。”

蔡千青又问:“那么应该对什么忠诚呢?对国家?对领袖?对主义?还是对百姓?这个问题让很多人纠结,如果对某一个人忠诚,那不就是搞皇权,搞复辟吗?”

裘谷波点头,随着蔡千青继续往前走。

“陈伯忠对革命军忠诚吗?当然不,他是个墙头草,用时下的话来说,就是个投机分子,革命军不可能不知道,也知道陈伯忠是在利用他们,所以,如果陈伯忠真的攻下甬城,就算他成为甬城的主人,那也只是短暂的。”蔡千青摇头道,“陈伯忠本是草莽,可能不懂兔死狗烹的道理,但胡深不可能不明白,他很清楚,如果傅国栋倒下,接下来倒下的就是陈伯忠。再者,在革命军眼中,在没有第三个选择的前提下,傅国栋优于陈伯忠。”

裘谷波停下道:“的确,傅大帅本身就是这里的都督,熟知甬城的一切,而且甬城近邻东海,江湖派别林立,更别提三仙会那一众海盗了,如果让陈伯忠坐镇甬城,他要理清思路都得花上好些年。”

“另外一方面,革命军比谁都清楚军阀割据的利害,傅国栋如果倒台,陈伯忠就会独大,他们也不好掌控。但如果留下双方,他们便会依然让傅国栋坐镇甬城,不过却会将他的兵力削弱,甚至是调拨给陈伯忠,这样便可让他们相互制衡。”蔡千青说到这看向甬城内,“也可让他们一起治理甬城,因为到时后两人肯定会明争暗斗,这样一来,触犯的就是革命军政|府的法律,到时候依法处置两人便可。”

裘谷波闻言一惊:“你的意思是,不管是大帅还是陈伯忠,都不会长久?”

蔡千青点头道:“就治理来说,傅国栋还有些经验,而且甬城还有三大家,三大家背后还有江浙财团,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单看这一点并不会对未来的政|府产生任何威胁,不过军事上傅国栋就趋于平凡,能领兵,但绝对算不上一名良将。”

说完,蔡千青顿了顿道:“而陈伯忠只是一介草寇,没有胡深,他连臭虫都算不上。胡深选择他,就是因为他好控制。将来建立了新政|府,不仅仅需要的是能充实国防力量的将领,更需要治世的良才,这两人就算只是与革命军中那些将领相比,都毫无优势可言。”

裘谷波沉默着,越听越觉得心寒。

蔡千青又道:“就算是你我治国,也不会让这两人在甬城留太久,如果到时候真的全国形势大好,会找借口让他们卸甲归田,告老还乡。如果形势不好,轻则剥夺兵权,投入监狱,重则就是丢掉性命。”

裘谷波有些黯然,看着蔡千青问:“那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裘副官,你所做的一切难道是为了傅国栋吗?你忠诚的难道只是一个军阀吗?”蔡千青正色道,“我们不是为了傅国栋,更不是为了击败陈伯忠而扬名立万,而是为了甬城百姓的安生。”

裘谷波自语道:“对,你说的对,我们是为了百姓而战。”

蔡千青长叹一口气:“我想,迟早有一天,这个国家会迎来真正的和平,老百姓也会真正拥有一个风雨不侵的家,到时候,我们才能携手创造一个真正独立强大的中国!”



一再变化的天气,让凤眼岛上的众人烦躁无比,暴雨之后是烈日,烈日之后便是淅淅沥沥让人恶心的小雨,加上唐安蜀无故头痛发狂,让从风水迷宫中走出的丙队士气大跌。

古风背着已经苏醒过来,但并未恢复精力的唐安蜀继续前进,好在是如今他的意识还算是清晰,还能够带队继续前进。

“停!”古风下令后,放下唐安蜀,走向前方,看着地上那些杂乱的脚印,指着其中之一道,“军靴的印记,这些脚印不是甲队就是乙队留下的。”

夜馨上前:“他们怎么出来的?”

“也许是误打误撞。”唐安蜀躺在一侧的灌木中道,“第一层风水陷阱主要是设置给我这种所谓的专业人士的,前面的才算是真正的考验。”

古风来到唐安蜀身边:“脚印朝着岛中心延伸去了,我们怎么走?”

“跟着脚印,前行的时候注意脚印的变化,如果发现脚印消失或者是散开,就马上停下来。”唐安蜀支撑着起来,古风正要准备背他的时候,被他拒绝,“我只是有些身子发软,找根木棍杵着就行了。”

夜馨拔出身旁海盗所背的砍刀,砍下一根较直的树枝递给唐安蜀。

“谢谢。”唐安蜀致谢的同时,也拒绝了上前要来搀扶自己的夜馨,同时看了一眼在旁边其实一直注意自己的安息香。

队伍继续出发,在走出丘陵山坡地带后,终于看到了一片平原,平原中弥漫着浓雾,隐约可见前方大约四百米左右有一颗榕树。

“有一颗榕树。”古风将望远镜递给唐安蜀,“雾太大,若不是那颗榕树目标大,估计也看不到。”

唐安蜀用望远镜仔细看着:“再往前,榕树后面是什么,也看不到。”

夜馨皱眉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穿越这片平原,找地方扎营吧。”

古风道:“还得确定甲队和乙队的行踪,都是自家兄弟,不能扔下了。”

夜馨却不以为然:“夜龙岛的汉子没有怕死的,而且为了夜龙王和纸菩萨而死,是他们的光荣,再说了,只要找到了木陵简,我奶奶也能将他们复活。”

古风、唐安蜀和安息香都注意到,夜馨这番话竟然提升了麾下海盗的士气,看样子这群愚蠢的家伙是真的对朱颜镜花术深信不疑。

同时,唐安蜀也留意到夜馨在说到“朱颜镜花术”之时,上扬的嘴角带着的那嘲讽的笑容,她根本就不相信纸菩萨,那么她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因为无法抗拒纸菩萨的命令吗?既然无法抗拒,为何又要表露嘲讽,而嘲讽本身就是一种抗拒,所以,唐安蜀不由得开始猜测夜馨的真实目的。

就在夜馨对自己麾下海盗进行指示,下达命令让他们进入平原探路的时候,古风坐在了唐安蜀身边,低声道:“我之前去小解的时候,发现树林中有脚印。”

唐安蜀看着夜馨的方向,压低声音:“继续。”

古风又道:“是草编鞋的印记,从鞋印大小和深度来看,是个孔武有力的人,而且携带了较重的兵器或者火器。”

唐安蜀想了想问:“能做个大致判断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山雨欲来

古风摇头:“判断不出来,毕竟在这种岛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也许是夜馨之前提到的那些不愿意投靠夜龙岛的海盗。”

“这里没有自己人,这件事也先不要告诉夜馨。”唐安蜀低声道,“你我轮流注意后方就行了,这些海盗虽然精力充沛,但看得出来,在陆地上几乎没有什么经验,稍微狡猾点的土匪都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此时,夜馨安排的第一批海盗已经散开朝着平原方向走去,而且他们都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希望在进入浓雾后,后方的人能清楚看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唐安蜀起身来和古风一起看向前方,等那些海盗逐渐深入平原之后,用肉眼便无法看清他们的身影,只能看到这些人高举着的火把。

“进去几个人?”唐安蜀问注视着前方的夜馨。

夜馨看着前方道:“十个。”

“古副官,你看左边五个,我盯着右边的那五人。”唐安蜀仔细看着。

夜馨看着唐安蜀:“不用这么紧张吧?要是有事,他们会发信号的。”

突然间,唐安蜀发现最右侧的火把往下猛地一沉,随后消失,就在他定睛仔细去看的时候,紧挨着的那个火把也消失了,随后其他三支火把也陆续消失。

唐安蜀一下愣住了,抓起望远镜就看,搜寻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糟了!”古风发现左侧的五个火把,其中两个也突然间消失,剩下三个速度加快,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散开。

古风立即往前跑了几步,来到平原浓雾边缘,大声喊道:“撤回来!快点!撤回来!”

火把的主人没有回应,也没有听到呼喊声和求救声,在一片寂静中,剩下的三个火把也相继消失。

古风等人呆呆地站在那看着,等待着,抱着最后的希望。

虽说唐安蜀和古风早料到事情会如此,但也没有想会这么糟糕,竟然会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完全不知道这10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遇到设置在平原中的陷阱,还是遭遇到了伏击?

不管是哪一样,都不可能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此时唐安蜀想到了古风所说的脚印,下意识往回看,却看到安息香正爬向山坡高处,但并不像是要眺望远方,相反是伸手向空中,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喂——”唐安蜀示意古风,“你看阿香在做什么?”

古风扭头去看的时候,夜馨也定睛看着,其余海盗也站在那注视着,不知道安息香在做什么。

山坡上方的安息香将手放进口中再拿出来,抬手四下试探着,随后从山坡上滑落下来,走到古风跟前道:“这里的风向不对。”

夜馨不以为然:“风向不对有什么关系?”

安息香并不搭理她,只是对古风道:“这里的风都是至北向南吹的。”

古风朝着旁边移动了下,迎着北面感受着,随后问:“什么意思?”

安息香上前一步,指着下方的平原:“我们所站的位置,比下方的平原地势要高,虽然看不到平原前方是什么,但我想那里应该是一片茂密的丛林,而下方所谓的平原实际上是个小盆地。”

古风点头,看着四周:“地形的确如此,但我还是不懂你想说明什么?”

唐安蜀理解了一部分,所以也只是看着安息香。

“简单的说,下面的浓雾肯定有毒,而且下方不是平原,是沼泽,否则不可能在正午时分平白无故有浓雾。”安息香指着后方,“唐安蜀之前说过,后方的那些地形是人在天然环境基础上加以改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风从这个隘口吹进平原,始终维持气流的方向,如果不这样做,沼泽中的毒气也许会倒灌入我们先前走过的那片区域。”

古风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倒灌进入,沼泽毒气的威力就会减弱,但我们的身体还是会察觉到,这样一来,走到这个隘口自然就会提高警惕,不会轻易走进平原之中。”

安息香点头道:“对,是这样,按照地形来分析,我们至少得等正午过后,浓雾散开,才能继续前进。”

说完,安息香走到一旁坐下,拿出干粮吃着,同时还说了句:“虽然风水陷阱我不懂,但这种事还是难不倒我。”

古风和唐安蜀都能听出安息香是在赌气,而且故意要表现出她比夜馨要聪明。

唐安蜀心里清楚,安息香在面对夜馨的时候,作为女人多少会有点自卑,毕竟夜馨的确漂亮,论样貌身材说是仙女也不过分,所以,她自然而然会认为唐安蜀是被夜馨的样貌所迷住了,甚至在心里咒骂着这个曾经让她刮目相看的男人,觉得他再聪明也和普通男人一样。

但安息香并不知道,唐安蜀作为男人的确会被漂亮的女人所吸引,不过同时他也因为少年时候的往事,对漂亮妩媚的女人无比警惕。

“那就原地休息。”古风看着夜馨道,“公主,你觉得呢?”

夜馨面无表情道:“休息吧,做点热食来吃,安蜀哥哥,你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做给你。”

唐安蜀只是礼貌一笑:“我吃干粮就可以了。”

夜馨马上挨着唐安蜀坐下:“那我也吃干粮,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夜馨的举动让安息香觉得恶心不已,她背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狠狠地嚼着口中的干粮。



后方的矮丘陵地带中,汤化龙带着剩下的两名海盗狂奔着,其中一名海盗还受了伤。

那名海盗终于因为伤口肿胀发痛的原因一头摔倒在地,汤化龙立即刹住脚步,转身搀扶起他。

那海盗吃力地说:“别管我了,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被困死了。”

“已经困死了!”汤化龙皱眉道,“你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口。”

汤化龙小心翼翼用刀割开海盗的肩头衣服,看着其肩头的伤口不仅肿胀,而且发黑,先前的鲜血已经被黑血所取代,明显是中毒。

因为想要登高望远查看情况,海盗们不顾汤化龙的劝阻,用叠人梯的方式,借助工具硬是爬上了一个小山丘,但没想到山丘顶端竟然一踩就破,更没想到下方竟然是一个毒蝎巢穴,无数的毒蝎从其中涌出,像是黑色的喷泉一样,瞬时间就淹没了汤化龙所在的乙队。

等汤化龙从毒蝎群中逃出来的时候,惊魂未定的他才发现加上自己,乙队只剩下了三个人。

因为受伤的关系,那海盗都无法扭头了,但他死死抓住汤化龙的手道:“扔下我吧,快走,再不走,都得死。”

另外一名海盗皱眉站在那,虽然他的确也很想快点离开,可是往哪儿走呢?

就在此时,浑身是伤的李兆年提着一支步枪从不远处的山丘后探头出来,看着汤化龙后喜道:“汤化龙!”

汤化龙此时看到李兆年,大喜过望,起身就冲上去一把抱住他:“你还活着!太好了!”

说完,汤化龙看了看他的后方:“你们甲队的人呢?”

李兆年摇头道:“都死了。”

“死了?”汤化龙也不怎么意外,“怎么死的?你们遇到什么了?”

“蛇,陷阱,还有很多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虫子。”李兆年摇头道,“好多兄弟来不及反击,就死了。”

李兆年说到这的时候,汤化龙留意到他身上的泥土和血迹,以及他腰间别着的两支手枪,还有旁边提着的一个军用包。

汤化龙清楚记得,出发前,那个军用包是背在一个年轻的海盗身上,那海盗还向人显摆他是从一个洋人手中用几个瓷碗换来的。

慌忙逃命的过程中,李兆年还有心思去捡东西吗?不,应该说,是还有机会去拿这些东西吗?

李兆年看着汤化龙怀疑的眼神,也察觉出了什么,一把将汤化龙拽到旁边,看了一眼另外两名海盗,低声道:“汤化龙,我们再往前走,那就是死路一条。”

汤化龙皱眉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李兆年压低声音道:“出发前一夜,夜馨找过我,她让我帮他做内应。”

“内应?”汤化龙很诧异,“什么意思?”

李兆年又看了一眼那两名海盗:“这里的人,都是忠于纸菩萨的,夜馨说,只要找到木陵简,确定真假之后,这群海盗就会把我们全部灭口,说不定到时候就连夜馨都不会放过。”

汤化龙看着李兆年:“你不要胡说八道,夜馨公主可是纸菩萨的亲孙女。”

李兆年一把抓住汤化龙:“汤化龙,我当你是兄弟才告诉你这一切,我虽然假意答应了夜馨,但我知道,我们到时候也是凶多吉少,你也看到了,他们连枪都不肯给我们,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纸菩萨只是在利用我们!”

汤化龙不语,只是看着李兆年。

“你听着,我来时已经查清楚了大船上还有两艘快船。”李兆年压低声音说着自己的计划,“船上现在剩下的人不到十个,凭你我的身手,要收拾他们不难,我们回去后,趁夜干掉他们,然后再驾快船离开,只要不遇到风暴,最多十天我们就能回到蛇心岛。”

汤化龙摇头:“回去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第一百四十五章:暴露

“你听我说完!回去之后,我们先告诉大帅纸菩萨的事情,然后伺机逃走。如果你不愿意回蛇心岛,那我们就在路上装作遇难者,找一艘过路的船带我们回大陆,随便哪个港口都行,总比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要好!”李兆年说完拔出了自己的一支手枪,“你给句痛快话,愿不愿意?”

就在汤化龙还在迟疑的时候,李兆年举枪便朝着那两名海盗:“那我就帮你快点做决定!”

说完,李兆年毫不迟疑扣动扳机,杀死了那两名看着枪口还在发愣的海盗。

“你他妈疯了!”汤化龙上前就要抢夺李兆年的手枪。

“松开!”李兆年和汤化龙因此扭打在一起,“你要是不松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汤化龙并不松手,两人滚在地上,从扭打变成了搏命厮杀,因为两人战斗技能几乎相同,在体力同样有所耗损的前提下,一时间,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终于,枪响了。

枪声之后,两人的身体都是一软,随后松开对方各自瘫倒在地。



“呯——”

枪声传来的瞬间,隘口处的众人都站了起来,手持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馨穿过几名海盗,看向北面:“哪儿来的枪声?”

古风也上前去,几步爬上山坡,观察了一阵,又滑落下来。

古风道:“是手枪的声音,应该是甲队和乙队,也不排除这座岛上还有其他人。”

夜馨分析道:“如果是交火了,不可能只开一枪。”

说完,夜馨又看向沼泽,此时沼泽中的浓雾正在逐渐散开,距离隘口最近的地方已经能清楚看到冒泡的沼泽,还有散落在四周的一些包袱、武器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过去来这里的人,有不少在这里全军覆没。

已经恢复了精神的唐安蜀依然杵着那根棍子,站在隘口下方仔细观察着。

随后,唐安蜀扭头看向安息香问:“阿香,你来看看,这沼泽怎么走?”

安息香虽然很想过去,但顾及面子,却装作没听见。

古风上前,低声道:“喂,别耍脾气,顾全大局。”

说完,古风又朝着唐安蜀递了个眼色。

唐安蜀会意,走到安息香跟前,笑着问:“阿香,只有你能带我们过去了,我知道你累,但也帮个忙吧。”

安息香这才起身:“过沼泽没什么经验可谈,基本上就是小心谨慎,接下来就全凭运气了,运气不好,咱们都得死在这。”

突然间,沼泽右侧的某处腾起一枚发出尖叫的响弹,那响弹飞向空中后炸开又绽放出红色的火花。

“那是什么?”就在唐安蜀纳闷的时候,夜馨小跑着上前,凝视着那个方向,满脸惊讶。

唐安蜀忙问:“夜馨公主,那是什么?”

夜馨从腰间拔出一个像是烟花一样的东西:“信号弹,我先前不是说了吗?要是进入平原的人有事,会发信号的,说的就是这个。”

唐安蜀看着那东西,发现下面有根拉线,就如同是手榴弹一样。

夜馨解释道:“这东西能短时间防水,在我们没从洋人那买到信号枪之前,在海上一直就用这个东西,和烟花一样,只是不需要火,拉动这条引线就行了。”

唐安蜀打开怀表看了一眼:“过了这么久才发信号,难道还有人活着?”

此时,沼泽之上的浓雾基本上已经散尽,四处都是水坑的沼泽终于在众人眼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同时也以这幅狰狞的面目警告着众人不要再往前。

“出发!”夜馨最终还是下达了这个命令,不过这次她竟是身先士卒,第一个朝着沼泽走去。

“夜馨公主!”唐安蜀想要劝阻,可夜馨却充耳不闻,其他海盗也毫不迟疑地跟随她走了进去。

古风来到唐安蜀身边:“奇怪,夜馨明明和纸菩萨关系不好,而且很厌恶她奶奶,为何还这么义无反顾?”

唐安蜀道:“特别是先前那声枪响之后,她整个人都好像变了。”

安息香冷哼了一声,也跟随队伍朝着沼泽走去。



蛇心岛磔狱的刑讯室中,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温三娃再次晕厥了过去。

“等他缓缓再说,不要再用刑了。”乐正贤示意正准备挥动鞭子的士兵停手,“给他治伤,再给他换个好点的地方休息,等他醒了,再叫我。”

乐正贤说完转身离开刑讯室,来到外面的走廊。

等在走廊之上的孙三见乐正贤出来,立即问:“怎么样?他招供了吗?”

乐正贤摇头:“和我预料中一样,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告诉我,就算他说了,他也是死,所以,不如不说,留个好名声。”

孙三叹气:“这么一看,这小子不是普通海盗出身,也许是纸菩萨麾下的夜龙团。”

乐正贤皱眉:“夜龙团?”

孙三解释道:“就和堑壕帮助我训练的那支突击队一样,是纸菩萨麾下的精锐海盗团,与普通海盗不同,都是顶尖的高手,不仅擅长海战,也擅长陆地上的攻坚,我当年组建突击队,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夜龙团。”

乐正贤道:“看样子,温三娃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说不说都不要紧了,总之,我能猜到,纸菩萨肯定也对陵简动了心思,而且怂恿他的必定就是胡深。”孙三叹了口气,转身朝着走廊另外一边走着,“所以,重点还是在胡深,必须先把胡深的秘密给挖出来,特别是陈伯尧所说的地师会五尊,就算他死了,也许剩下四个都还活着,哪怕找到其中之一,说不定就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正贤点头:“陈伯尧所说的凶兽到底是什么?是字面意思呢?还是另有所指?他先说胡深就是凶兽,中枪后又说凶兽有三头,我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孙三想了想道:“乐正贤,你相信凶兽的存在?会不会是地师会以前镇压的什么邪魔被胡深放出来了?”

乐正贤笑道:“大帅,你认为《水浒传》开篇所说的‘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是真的吗?”

孙三看着乐正贤的表情,也忍不住笑道:“神鬼之说如果是真的,那就好办了。”

乐正贤道:“所以,此事定有其他解释。”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一名士兵跑来,敬礼道:“大帅,贤长官,蛇爷说,他想吃鲤鱼。”

孙三听完咧嘴一笑:“吃上瘾了这是。”

“看样子海蛇也着急了。”乐正贤想了想道,“也许我能说服他。”

孙三忙问:“你怎么说服他?”

乐正贤道:“他最自作聪明的就是,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殊不知,把他这头羊送到您嘴边来的,正是他选择去相信的纸菩萨。这样做,表面他和纸菩萨有交易,也就是有所图,一个人有所图,也就证明他珍惜自己的性命,一个惜命的人,只要略施手段就能让他开口。”

孙三缓缓点头:“难道我这个大哥,还不如温三娃吗?”

乐正贤只是笑道:“我们拭目以待吧。”

说完,乐正贤转身离开,同时吩咐那名士兵:“叫厨子准备。”



牢门打开,乐正贤端着餐盘走进来的时候,海蛇一脸的吃惊。

海蛇看着乐正贤将餐盘放在桌上,摆上了与上次温三娃来时一模一样的菜,不同的是额外加了一道菜——一支手枪。

海蛇看着摆在盘子里的那支手枪,深吸一口气,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乐正贤落座,展手道:“蛇爷,用餐吧。”

海蛇起身来,站在桌边,扫了一眼桌子,又看着乐正贤:“这是断头饭?”

“磔狱不杀犯人,因为会亏本的。”乐正贤淡淡道,“如果大帅杀了您,那么大帅就等于是帮了纸菩萨的忙。”

海蛇坐下来,不动声色道:“看样子,你什么都知道了。”

乐正贤却摇头:“不,温三娃都没有说,这小子嘴严,将来估计也不会说,所以,您大可放心的吃饭。”

海蛇纳闷地看着乐正贤:“那你是什么意思?孙三派你来干什么?”

乐正贤道:“蛇爷,您是大帅的大哥,拜过把子的,纸菩萨不把您当大哥,大帅可不是那种人,而且大帅也没有什么私心,如果他想利用金陵简做点什么,早就做了,不用派唐安蜀去调查,现在的情况您也清楚了,您和纸菩萨之间的交易已经成了泡影。”

“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海蛇苦笑道,“我虽然是三仙会的老大,但徒有虚名,纸菩萨利用我,孙三也不是池中物,所以,我才拱手让出楔子岛,我现在就是一枚弃子,没人在乎我的生死,不过孙三不会杀我的。”

乐正贤道:“大帅把你当大哥,当然不会杀你。”

“不,我手中还有一张牌,我得说清楚了。”海蛇此时却笑了,“你认为我真的会傻到送羊入虎口?老虎饿了,想吃羊,但是这只羊如果告诉老虎还有另外一群羊,你说这只老虎会不会放过这只羊呢?”

乐正贤看着酒瓶:“这只老虎不喜欢吃羊,他喜欢吃的是牛,牛肉好吃呀,所以,他希望羊提供给他的消息是关于一群牛的。”

海蛇想了想道:“你们能给我什么?”

就在此时,孙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哥,你想要什么?”

乐正贤和海蛇都是一惊,孙三的出现让乐正贤确认,孙三实际上并不信任自己,但为了表现出他并没有仅仅只是利用乐正贤,所以直接现身。

因为孙三如若只是想利用乐正贤,他大可躲在门外偷听,判断乐正贤是否会利用海蛇的消息谋私便可。

第一百四十六章:陵简卫

孙三走进牢房坐下,看着海蛇正色道:“大哥,你随时可以回到楔子岛,损失的弟兄们的性命我赔不起,但你损失的武器装备我可以加倍偿还,你还有什么要求?”

海蛇皱眉道:“老三,我说过楔子岛送你了,我海蛇一言九鼎,绝不出尔反尔,只是可惜了那些忠于我的兄弟们,我辜负了他们,我是个自私的人,我要的也很简单,一笔财富。”

孙三满脸怀疑,乐正贤也不愿意相信海蛇要的就这么简单。

“一笔只属于我海蛇的财富!”海蛇一字字道,“不与其他人瓜分,足够我过上平安快乐幸福日子的财富,你认为这种事简单吗?不,太难了,对你我这种人来说,简直就是奢望!”

海蛇把话说到这份上,才点醒了孙三,也让原本还在怀疑的乐正贤终于明白他要的财富是另外一种人生。

是呀,几十年的海盗生涯让海蛇和孙三都清楚的知道,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完全是过一天算一天,今朝有酒今朝醉,说不定明天就会丧命。

过去当海盗是因为什么?因为想吃饱饭,不被人欺负,而当上海盗,一步步成为海盗中的所谓王者之后,却换不来曾经真正想要的日子。

拥有的越多就越怕死,而且积累出来的财富并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只是由自己来分配而已,如果自己某一天想要携带这些财富远走高飞,手下那些兄弟们会放过自己吗?

当然不会,因为那些财富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

“我不想再当三仙会的海蛇了,我想做回以前那个齐三福,我想和寻常人一样有个家,有妻子,有孩子,当然,有富裕的钱能纳个妾就再好不过了。”海蛇坐在那憧憬着,“我不想再要什么东海的头衔,我希望所有人都忘记曾经有海蛇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我才同意了你当初的计策,我才愿意和你二姐合作……”

乐正贤接着道:“所以,你在被我和唐安蜀带去甬城的时候,才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唐安蜀的提议,找人做了你的替死鬼,然后在蛇心岛安静地等着时间逝去,等着你的替死鬼烂成渣,等着人们彻底忘记海蛇,然后再偷偷地改名换姓,找个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海蛇缓缓点头:“我一大把年纪了,已经时日不多了,我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就是为了过上哪怕只是一天,不见刀枪不见血的安生日子!”

孙三沉思片刻道:“大哥,这些我都答应你,我会尽力帮你安排好的。”

海蛇立即摇头:“你给我一笔,别人追查不到的钱就行了,最好是在洋人的银行里,这样安全,至于我去哪儿,你不用管了,我现在带上周师爷就走,等我上船,就告诉你那张牌是什么。”

乐正贤看着孙三,孙三起身道:“好,我马上送你走,来人,把周师爷请出来,送蛇爷和周师爷去码头。”

说完,孙三离开,而乐正贤则坐在那直勾勾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海蛇。

这是他的花招吗?

如果是,那么海蛇的确厉害,我乐正贤自愧不如。



蛇心岛码头,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停靠在那,船身上挂着一面旗帜,旗帜一面是五色旗,另外一面是五色军徽,代表这艘船是军方的,至少能保证船只在近海区域的平安。

海蛇提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行礼,和背着行囊的周君正一起走上船。

海蛇将行礼递给船夫之后,转身来看着岸上的孙三和乐正贤,突然间却冲着孙三跪下了。

孙三一惊,直接跳上船头就要搀扶海蛇,但海蛇那个头已经磕下了。

孙三难为道:“大哥,你这又是为何呢?”

海蛇并未起身:“你我兄弟一场,我从未相信过你,今日大恩只有来世再报,此生我们不可能再见面了。”

此时,周君正也准备要跪下的时候,海蛇却转而朝向周君正:“师爷,托您的福,辅佐我这不成器的固守楔子岛多年,受尽委屈,当年我答应您的事情也全部做到,今日,我海蛇再求您最后一件事。”

周君正一惊,已经知道海蛇要做什么了,满脸难色的他闭上眼微微摇头。

孙三和乐正贤不解,不知道海蛇这是什么的意思。

海蛇起身来:“老三,我所说的那张牌就是周师爷,他也是地师出身,不过多年来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早年他走投无路投靠我,希望我保证他的安全,我想办法伪造了他的死讯散布于江湖,这才保他十来年的平安,不过他也答应我,在关键时刻会报恩。”

说到这,海蛇又看向周君正:“老三对我有恩,我不得不报,而我对你有恩,咱们就江湖事江湖了,今日一并了结了吧。周师爷,海蛇求您,就把那件事告诉给老三,从此之后,不问江湖事,像我一样隐世过完此生剩下的日子。”

周君正长叹一口气:“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没想到,始终还是要违背我当年立下的誓言,也罢,知恩图报,君子所为。”

周君正看着孙三道:“大帅,陵简分为五份,您已经知道了,您也许不知道地师会还分别指派了五尊守护这些秘密。”

孙三点头道:“这个我们也已经知道了,五尊分为蓐收、玄冥、句芒、祝融和后土,而蓐收就是先前关押在乙号监的陈伯尧,你也知道,他已经遇害身亡。”

周君正苦笑道:“没想到最先违背誓言的竟然是蓐收,看样子,胡深已经逼得我们这些地师会剩下的老弱残兵走投无路了。”

乐正贤上下打量着已近中年的周君正:“难道您也是其中之一?”

“不,我不够资格,而且年龄也合不上。”周君正摇头道,“五尊守护陵简,而五尊之下还有五音,分为商、羽、角、徵、宫,也称为陵简卫,五尊代表着文,而五音则代表武,文武合并,固守陵简。”

孙三点头:“那么您是?”

周君正正色道:“我是水陵简五尊玄冥之下的陵简卫羽水。”

乐正贤急不可待地问:“敢问周师爷,玄冥身在何处?”

“就我所知,蓐收之下的商金早已战死,而我应该守护的尊者玄冥也早就死在了夜龙岛,否则我也不会离开。”周君正说完,看着一脸失望的孙三和乐正贤又道,“不过就我所知,水陵简尊者句芒还活着,他是最虔诚也是最固执的一个,隐居在凤眼岛,至于是不是还活着,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们要找他也几乎不可能,但有一个人或许你们能找到,那就是火陵简尊者祝融,他人就住在甬城。”

孙三忙问:“在甬城何处?”

周君正道:“甬城东营地有一家棺材铺叫‘往生’,祝融就是那家棺材铺的老板,姓潘,名天寿。你们找到他,只需要耍一套拳法给他看,他就明白了,这套拳法我只耍一次,请牢记。”

周君正说完拉开架势,紧握双拳收回两侧,紧接着突然发拳,那拳势猛于虎,出招快如闪电,每一招都朝着要害招呼,拳路之中没有任何格挡回避的招式,看样子是一套搏命拳法。

一套拳法耍玩,周君正收势起身:“只需要给他看这套拳法,他就明白你们的来意了。”

孙三点头,看了一眼乐正贤,乐正贤微微点头,表示已经牢牢记下。

“那么我就告辞了。”周君正抱拳笑道。

就在孙三和乐正贤也准备回礼的时候,周君正突然闪电般出手,拔出孙三腰间的枪。

周围士兵立即举枪而对,孙三制止士兵:“都放下枪!周师爷,你这是为何?”

“违背誓言者,当死于天雷之下!”周君正苦涩地笑着,“这样做,已经便宜我了,大帅,还有贤兄弟,一定要阻止胡深!”

说罢,周君正持枪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枪响,人倒,码头变得一片死寂。

老泪纵横的海蛇跪在地上,朝着周君正的尸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不再看孙三和乐正贤,只是吩咐船夫:“走吧。”

孙三看着海蛇的船逐渐远离码头,这才吩咐手下道:“好生收殓周师爷的尸身,带去楔子岛厚葬。”

乐正贤呆呆地看着海上,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孙三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海蛇自私,你还觉得,就算海蛇什么也不说,我也会履行承诺放他走,他大可不必说出周君正的事,周君正也不会因此自杀。”

乐正贤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孙三。

孙三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自私,我只能猜测,十来年前,其实周君正就因贪生怕死违背了誓言,将实情告知给了海蛇,这十来年他应该一直活在自责之中,加上胡深的事,更让他内疚,所以,就算今天他不死,迟早有一天,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乐正贤默默点头,看着正在被收殓的周君正的尸体,眼前回忆着这些年来的江湖生涯。

有美好的回忆吗?当然有,但更多的是恐惧、怀疑、愤怒和感伤。

“走吧。”孙三转身离开,“他说得对,江湖事江湖了,想离开江湖,就得斩断过去的一切,他能做到,是因为他放弃了一切,包括仇恨。”

第一百四十七章:人头鳗

沼泽地比目测的要大许多,众人在其中由安息香引领着缓慢前进,走到夕阳西下时,距离那颗大榕树似乎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也就是说,要不就是之前他们计算距离有错误,要不就是这片沼泽地会让人在距离上产生某种错觉。

不过,大概是因为毒雾被驱散的原因,沼泽地的危险没有之前预计的大。

“停!”前方引路的安息香停下,“清点人数。”

这是安息香第十五次停下来要求清点人数了,夜馨有些不耐烦地朝着旁边的海盗示意,海盗立即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清点着,然后道:“公主,人数没错。”

夜馨昂头冲着前方的安息香道:“人数没错,可以出发了吗?”

安息香扭头皱眉看着夜馨:“别嫌我烦,我是为了你的手下着想,你忘了之前探路的那些个人是怎么失踪的吗?”

夜馨压制住心中的不快,尽量用平静地语气问:“你知道?”

安息香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这么小心。”

夜馨不说话了,对旁边的海盗低声道:“都小心点。”

海盗点头,然后挥挥手,队伍继续前进。

走在队伍最后的唐安蜀和古风对视一眼,唐安蜀笑道:“你看,事情总有解决的时候。”

古风道:“真不知道你是装傻呢,还是你对儿女情长真的不懂,两个女人吵架,十有八九是因为男人。”

唐安蜀只是笑了笑,此时落下的夕阳斜撒过来的余晖让他抬起手来挡住,就在他低头抬手的那瞬间,唐安蜀看到旁边的水坑中浮现出了一张脸。

唐安蜀一震,下意识往旁边一挪,古风反应极快,持刀上前,环顾四周。

古风观察了一阵,没发现异样,问:“怎么了?”

唐安蜀指着水坑道:“也许是眼花了,我看到下面水坑中有一张人脸。”

古风小心翼翼地朝着水坑看着:“什么东西都没有呀。”

唐安蜀也定睛看着:“可能真的是眼花吧。”

古风收起刀:“走吧。”

与此同时,队伍中部的一名海盗也因为夕阳的关系抬起手来,与唐安蜀一样,他也看到旁边水坑中有一张人脸。

海盗并未像唐安蜀那么吃惊,相反只是扫了一眼,因为他下意识觉得那可能是过去死在沼泽中的人。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脑子中闪过的瞬间,他又自言自语道:“那也应该腐烂了呀?”

说着,海盗又转过身来,蹲下凑近那水坑仔细看着,还用手中的长刀在水坑中捅来捅去。

另外一名海盗见状问:“你在干嘛?”

“好像有什么……”海盗话没说完,就清楚地看到水坑中真的浮现出了一张人脸,不过细看之下那似乎并不是人脸,仅仅只是看起来像而已,同时那张人脸开始从水坑中慢慢上浮,突然间跃出水面,直接朝着其面部扑去。

那海盗瞪大双眼看着水中那东西冲到自己面部,瞬间吸住自己的面部,就在他抬手准备去拉扯的时候,那东西直接便将他拽进了水坑之中,整个过程不过三秒钟。

另外一名海盗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足足愣了两秒才一把抓住旁边的人,指着水坑在那比划着,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怎么了?”被他抓住的海盗看着他苍白的脸。

“有……”那海盗着急地在那比划着,“水下有东西!有东西!”

那海盗说完,队伍停下来,大家都朝着他的方向看去,然后警惕地盯着自己跟前的水坑。

突然间,队伍两侧的水坑中冒出无数黑乎乎的东西,高高跃起后吸住队伍中的人便往水坑中拖拽,瞬时间,枪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后方的古风和唐安蜀见状,担心被流弹所伤,下意识就扑倒在地,而这下意识的动作,相反救了他们一命——两人扑倒的瞬间,正好让跃起的一只怪物扑空。

趴在地上的古风瞬间变换姿势,由趴变躺,出刀便将半空中那东西直接斩落在地,而旁边的唐安蜀则眼睁睁看着前方队伍中不少海盗被那怪物拖入水坑,还有不少人被自己同伴的流弹所伤倒地哀嚎。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唐安蜀在那喊着,同时也看到安息香与夜馨还有几名海盗正朝着前方狂奔逃窜。

古风起身蹲在那,看着地上被自己砍成两半的东西:“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唐安蜀也扭头看着,发现那东西既像鱼又像蛇,身躯并没有蛇那么长,但比一般的蛇要粗很多,脑袋很大,呈椭圆形,脑袋顶上的一系列纹路组合起来,乍一看会以为那是一张人脸。

唐安蜀拔出匕首来,将那怪物挑开翻了一面,仔细看着怪物那张巨大的嘴,还有嘴边的那一圈吸盘,然后道:“人头鳗。”

古风皱眉:“人头鳗?是什么东西?”

“一种淡水鳗鱼,多年前,我和蔡千青在成都认识了一个地相,那家伙有一本食谱,记载了很多平日内不常见的动物,其中有一道菜叫扣烧人头鳗。”唐安蜀摇头道,“那本书上还写着,这种淡水鳗鱼只有海上有,我当时还寻思,海上怎么会有淡水生物,肯定是瞎编的,没想到真的存在。”

古风抬眼看着前方:“这地方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唐安蜀爬起来,看着前方已经没人了,先前被流弹击中的几名海盗已经消失,就剩下一人还在那挣扎着。

“救人。”唐安蜀刚要起身,那海盗旁边的水坑中就跃出两条人头鳗,张嘴吸住那海盗的头部就往水里拖。

海盗因为面部被吸,发不出声来,在那挣扎着。

唐安蜀和古风立即冲过去,但那海盗大半个身子已经被拽进水坑中,他们两人只得抓住那海盗的双脚往外拖拽着,和水中的人头鳗拔河。

就在唐安蜀和古风要将那海盗拔出来的时候,两侧又跃出两条人头鳗来,古风只得松手将唐安蜀撞开,自己持刀去砍的时候,那两条人头鳗又钻回水坑之中,同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海盗被拖了下去。

“无能为力。”古风抓着唐安蜀起身,“小心点。”

唐安蜀看着前方,看到安息香、夜馨以及其他三名海盗已经减慢速度,持枪朝着榕树下开始慢慢前进。

“我们得追上她们。”唐安蜀指着前方道。

古风看着两侧:“我们只能慢慢走,指不定这些东西就突然间冒出来了。”

“我发现一件事。”唐安蜀持刀在手,“这些人头鳗只会攻击人的头部,不会去吸你的脚,而且你刚才没看见吗?人头鳗的嘴里没有利齿,不会啃咬。”

古风摇头:“为什么?”

唐安蜀分析道:“人头鳗要是吸人的腿往下拽,人俯身就可以用武器攻击,但如果吸住人的脑袋,人一旦失去视觉就会更加慌乱,加上又不敢拿刀朝自己脑袋招呼,结果就只能被人头鳗拖走。”

“我们一路上遇到的这些怪物都挺聪明的。”古风点头道,继续小心翼翼朝前走着,“人头鳗没有利齿,无法撕咬,它怎么吃人呀?”

唐安蜀看着旁边的水坑中浮起来的一些白骨:“估计是等尸体腐烂后再食用吧,那样就不用费力撕咬了。”

古风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下意识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突然,唐安蜀停步,环顾四周:“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古风仔细听了听:“好像有人在喊叫?”

唐安蜀觅着声音一转身,就看到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朝着这边缓慢移动,不时还俯身躲避跃起的人头鳗,同时,那人也似乎发现唐安蜀转过身来了,举起手中的步枪便朝着空中开了一枪。

“真的有人!”唐安蜀指着那人道,“看样子是自己人。”

古风走了几步,终于看清楚后,喜道:“是汤化龙那小子!太好了!他还活着!”

唐安蜀也松了口气:“活着就好,不过看样子甲队和乙队的其他人凶多吉少了。”

为了汤化龙的安全,古风和唐安蜀也赶紧迎着汤化龙走去。



距离大榕树还有一段距离的安息香和夜馨等人,在听到枪声后扭头去看,虽然并未看清楚距离太远的汤化龙,却看到唐安蜀和古风掉头往回走。

“他们为什么往回走?”一名海盗纳闷道,“刚才谁开枪?”

安息香半眯着眼睛看着:“应该是还有人活着,但掉队了,他们回去营救,我们走我们的吧,必须赶在天黑前到达榕树下。”

夜馨抬头看着天空:“对,天一旦黑了,我们什么都看不到的前提下,只能任由这种怪鱼宰割。”

难得统一意见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都别过头,还同时冲对方翻了个白眼。

剩下那三名海盗谁也不敢多言,一人在前面跟着安息香,剩下两人断后,护着夜馨继续前进。



与汤化龙会和之后,古风与他抱在一起,就像是在浩劫之后幸存下来的亲人。

古风松开汤化龙,关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其他人呢?你看到李兆年了吗?”

汤化龙此时脸色一沉,迟疑了下才将之前经历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古风听完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汤化龙低声道:“长官,我……”

古风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阿龙,这不是你的错,不用内疚,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其实李兆年会这样,已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

汤化龙此时看着唐安蜀朝着自己默默点头。

古风道:“剩下的话等到安全离开这片沼泽再说,走吧,必须在天黑前赶到那颗榕树下,今晚应该就在那里扎营。”

“对了。”汤化龙将从李兆年那拿来的两支手枪递给了古风和唐安蜀,“还是有火器防身的好,这地方,刀剑作用并不大。”

唐安蜀道谢后,转身领路,与古风、汤化龙加快速度朝着榕树下赶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榕树下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安息香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己距离那颗榕树的距离。

在距离还有五米的时候,夕阳已经消失在山头,最后一抹光线也让榕树的斜影彻底消失在了沼泽之上。

与此同时,还在试探着前进的安息香发现,最后的一抹阳光消失后,沼泽地水坑中的那些人头鳗竟蜂拥钻出,探头凝视着他们。

“跑!”安息香喊道,拔腿就朝着榕树下做着最后的冲刺。

夜馨等人也拔腿狂奔,再也顾不上去避开左右扑来的人头鳗,所幸的是所有人都有惊无险地冲到了榕树下方。

虽然只有短短五米的冲刺,但众人依然扶着树喘着气,并不是因为累,而是若先前有慢半步,恐怕已经被人头鳗拖入了沼泽之中。

随后,众人转身看着那些在沼泽边缘游动,却不敢靠近榕树的那些人头鳗,都不由自主往后退着,紧贴着树干,生怕那些东西又冲上来了。

“拾些树枝赶紧点火!”安息香吩咐那两名海盗,“小心点,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东西。”

安息香刚说完,却看到夜馨竟朝着沼泽边缘走了两步,她下意识上前一把拽住夜馨,厉声问道:“你想死吗?”

夜馨却意外地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担忧地看着远方:“糟了,安蜀哥哥他们还在沼泽中。”

安息香皱眉,想了想道:“你身上还有信号弹吗?”

夜馨点头,也立即明白她想做什么了,立即拿出来,对着四十五度角拉开了引线,紧接着一颗响弹冲了出去,冲向远方半空的瞬间,他们便看到了正在沼泽中持刀与那些人头鳗厮杀的唐安蜀等人。

夜馨大声喊道:“安蜀哥哥!跑呀!快跑!”



那颗响弹飞向唐安蜀等人头顶的那一刻,原本还准备轮番扑上的那些人头鳗立即将身子缩回了水坑之中。

紧接着,响弹在他们头顶炸开,唐安蜀等人下意识抬手护住双眼,同时,周围那些还在水坑中的人头鳗也因为爆炸的惊吓朝着四周逃窜,那情景就好像是一圈呈圆形的冲击波朝着周围震去一样。

“点火把!”唐安蜀说完赶紧拿出千机囊中的火把,“你们掩护我!我点火把!”

古风和汤化龙立即护住唐安蜀,好让他点燃火把,同时也听到周围传来啪嗒的声音,毫无疑问,那是人头鳗朝着这里游来的声音。

“快点!”古风因为看不见的原因,只得把刀横在胸前,用声音去判断人头鳗袭来的方向。

火把终于点燃,唐安蜀将火把高举,火光亮起的瞬间,他们惊恐地发现,那些人头鳗竟然都在周围的水坑中直起身子,张开满是吸盘的嘴冲着他们,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无数个人在旁边吸着口中的唾液一样。

就在此时,又一颗信号弹朝着这边飞来,唐安蜀见状道:“跑!快点!”

唐安蜀举着火把在前,留心着水坑的位置:“保持距离,看清楚脚下,跟着我的步伐,小心不要陷进去了!”

三人在沼泽地中保持着匀速前进,而在榕树下的安息香和夜馨则不时朝着空中射出一颗信号弹掩护他们,虽然剩下的信号弹不多,但也足够撑到唐安蜀等人平安到达。

可是,全神贯注凝视着沼泽地中的安息香等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头顶上悬挂着的那一个个黑色的东西。

就在唐安蜀终于领头跑到榕树下的那一刻,惊喜的夜馨上前一把就将他抱住,安息香一愣,又惊又尴尬,脑子一热,竟直接上前抱住了古风。

古风被安息香抱住,愣在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想要推开安息香,却发现这姑娘死死地抱着自己,而且越来越用力。

唐安蜀推开夜馨,尴尬道:“没事了,谢谢你们,谢谢……”

唐安蜀说完,却看到抱着古风的安息香,古风无比尴尬,看着唐安蜀面露难色。

唐安蜀立即把目光移开,朝着树下走去,然后一屁股坐下:“好险,就差一点。”

说着,唐安蜀直接闭眼躺了下来,不断喘着气,不过在这瞬间,唐安蜀回忆起了之前头痛后失去意识的情况,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立即睁眼要爬起来。

谁知道在唐安蜀睁眼的那瞬间,他却看到了树上悬挂着的那一个个黑影,他立即弹了起来,举枪朝着树上道:“树上有什么东西!”

唐安蜀说完,众人立即手持武器朝着上方看去,两名海盗也高高举起火把观察着。

火把举高的瞬间,映入众人眼中的却是挂在树上的一具具衣服都被扒光,倒吊在那里的干尸。

这一幕让所有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虽然害怕,但依然死死地看着,搜寻着,担心树上还存在其他的什么怪物。

不,是肯定存在其他的怪物,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倒吊的干尸?

“刚出虎口又入狼穴。”古风倒吸一口冷气,“这座岛上就没有一处正常的地方吗?”

夜馨靠近唐安蜀,问:“安蜀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安蜀摇头:“不知道。”

安息香闻了闻道:“没有毒,而且都是干尸,看样子像是有人故意晾晒的一样,就像是……”

汤化龙在一旁接过话去:“猎人晾晒的猎物?”

“对。”安息香点头道,“也像渔民晾晒的鱼干一样。”

古风看着四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猛兽呀?把人抓了,放在这晾干,当做食粮?”

夜馨听古风这么一说,不由得阵阵作呕。

“把手电拿出来吧!”唐安蜀指示道,“先仔细查看下这颗树,确定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我们就暂时在这里休息。”

夜馨赶紧摇头:“不行,我在这种地方可睡不着!”

唐安蜀道:“现在天黑了,我们若是往前走,恐怕会遇到其他什么东西,不如在这里休息到天亮再说,至少那时候能看见,眼下来看,这里算是比较安全了,就是恶心了点。”

古风也赞成道:“只能这样了,先轮班休息,你们先睡,前半夜有我和阿龙。”

众人只得同意,不过夜馨虽然躺下,但整个人紧挨着火堆,侧着身子,紧闭眼睛,担心哪怕是眼角的余光会扫到树上的那些恐怖的干尸。

但愿今夜平安无事吧,靠着树干的唐安蜀这样想到,闭眼沉沉睡去。

此时,树上的一具干尸却猛地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树下的众人……



沼泽前方的那片矮丘陵之中,腹部中了一枪的李兆年躺在那,但他并没有死,胸口还在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此时,一个黑影持刀慢慢靠近他,在一米外观察了一阵后,这个戴着深绿色面具,身负藤甲,还背着长弓的男子靠近了李兆年。

男子探了探李兆年的鼻息后,寻思了片刻,俯身将李兆年背起,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水——”迷糊中的李兆年说了一个字,求生的本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获救了。

男子背着李兆年绕过了一个小山丘,将李兆年扔在另外一个身材要魁梧许多,打扮与他一样的人跟前,沉声道:“还活着。”

那头目看着李兆年,然后用嘴模仿了一声鸟叫,紧接着,山丘另外一面又钻出来两个同样打扮的人。

头目对两人吩咐道:“看看能不能救活他,兴许还有用。”

两人点头,一人拖着李兆年的一条腿慢慢离开了。



甬城新港张辅之府邸。

身为甬城三大家之首,张家府邸的气派是无人可比的,宽大的庭院能停下几十辆卡车,就算骑马围着庭院跑一圈都得花不少的时间。

不过,庭院周围的高墙和高墙上的铁丝网却让这里显得阴森恐怖,就如同是一座豪华监狱。

不过,身在这座“监狱”中的人,却从未真正被外面肆虐的狂病袭扰。

张家大门外铸起了工事,堆起了沙包,在工事中除了张家护院的民团外,还有洋人士兵。

“嘿,又来了一个。”工事中的洋人士兵看到远处奔来的一个发狂者,立即扔掉嘴角的烟,抬起轻机枪瞄准那人,随后扣动扳机,将那发狂者双腿打断。

发狂者断腿后,依然朝着这边吃力地爬来,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叫声。

洋人士兵放下枪,看着旁边的民团保镖:“轮到你了。”

民团保镖听不懂洋人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位洋大人,等那洋人给他比划了一下后,他才抓起自己的步枪,瞄准那发狂者扣动了扳机。

第一颗子弹命中发狂者的肩头,洋人瘪着嘴摇头,民团保镖道:“失误!失误!”

紧接着的第二颗子弹命中发狂者的头部,发狂者终于倒下。

洋人大笑着,冲民团保镖竖起大拇指。

远处的树上,夜昙花注视着这一切,叹气道:“人命如草芥。”

说着,夜昙花跳向另外一棵树,朝着院内的树上抛出爪钩绳索后,顺着绳索小心翼翼地攀爬过去。



张府主楼书房中,张辅之站在窗口,看着大门的方向,看着那里不时亮起的火光,眉头紧锁,

张辅之终于转身,转身那一刻,原本还在吃着点心的江伯其以为他有话说,赶紧放下点心,拿起布来擦着手。

谁知张辅之却是对着门口道:“张富。”

张富开门的时候,李松明正好进来,张辅之目光跳过他,对张富说:“你给门口的人说说,让他们不要没事就乱开枪,烦得很。”

张富道:“是,老爷。”

张富离开后,江伯其立即问李松明:“老三,怎么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精明的商人

李松明走到张辅之跟前,刚要开口,张辅之示意门口,李松明快步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这才关上门。

等张辅之落座后,李松明才上前道:“大哥,张定锋正在给洋人们灌迷魂汤呢。”

江伯其又开始吃点心:“灌得怎么样呀?”

张辅之只是看着李松明,并不说话。

“张定锋一口咬死这病是傅国栋搞出来的,而且还拿出了几本所谓的古书,说以前咱们历史上就有这样的病,而傅国栋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实力守住甬城,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叫什么土政策什么的。”李松明皱着眉头在那回忆着。

张辅之道:“焦土政策。”

“对对对。”李松明抬眼看着张辅之,“对,就是焦土政策,意思就是他得不到甬城,陈伯忠也别想得到,他想搞死所有人,而他之所以在新港下手,是临行前想争取一下百姓的支持,因为百姓痛恨洋人,厌恶租界,他想在离开前,最后从老百姓那收刮点军费,这样将来才能东山再起。”

江伯其冷笑一声:“这不是瞎编乱造吗?洋人有那么傻?”

李松明一愣:“二哥,你觉得洋人不会相信?”

江伯其道:“洋人又不是猪,就算是猪,要让它信你,你也得给它馒头呀,他张定锋能给洋人什么?”

“洋人会信的。”张辅之终于开口道,“问题并不在于这件事的真假,而是在于洋人是选择傅国栋,还是选择陈伯忠。”

李松明正要说话,江伯其挑了下眉毛,开口道:“老三,你闭嘴,听大哥说。”

张辅之缓了一会儿,才道:“洋人被困,这是事实,现在四处都在打仗,各地洋人都安守在各自的租界当中,特别是上海,我听那边的人说,上海的洋人,已经开始想办法通过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联系广州革命军,想探探风,要知道革命军的口号很响亮呀,叫打倒列强,除军阀。”

张辅之说到这,笑了下:“谁是列强,不就是洋人吗?”

李松明恍然大悟:“大哥这么一解释,我明白了,这洋人也想自保呀?因为陈伯忠现在是倒向革命军那边的。”

江伯其皱眉:“什么倒向,现在洋人只是观望,万一革命军输了,这张定锋也就完了,就算洋人不拿他怎样,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张辅之平静地说:“这洋人也分门别派,那什么英法德日美这些国家和俄国人那是不对眼的,而恰好现在支持革命军的正是俄国人。我前段时间收到消息,说俄国人又运了一批军火给革命军,还是以援助的形式,现在的俄国是什么颜色的?是红色的。主政俄国的是什么呀?是布尔斯维克。你们这下明白为什么广州要被称为中国的赤都了吧?”

李松明忙问:“大哥,那个什么克是什么意思?”

张辅之道:“就是多数的意思,就是代表了工人、农民,就是穷人,要知道,如今这天下,九成都是穷人呐。”

江伯其和李松明对视一眼,听得云里雾里的。

“最讽刺的是什么?”张辅之笑道,“这个布尔斯维克的思想,来自于哪儿你们知道吗?”

江伯其和李松明摇头。

张辅之点着桌子道:“来自于德国,叫马克思主义,你们知道《资本论》吗?”

李松明一个劲摇头,江伯其道:“这洋人也够乱的。”

张辅之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那淡淡地笑了笑,在他眼中,屋子里另外两个人,就是两具木偶。



张府主楼大厅之中,各国洋人围坐在大小桌旁,喝着茶,听着一身西服的张定锋站在中间演讲,而且张定锋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各位,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等陈司令带兵赶到,甬城就完了,在座的各位也是性命堪忧。”张定锋满脸都是担忧的神情。

周围的洋人各自议论着,表情都很焦急,看得出来张定锋的演讲已经达到了效果。

张定锋见火候已到,转身走上楼梯,站在高处道:“各位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既然陈司令能委托张先生保证各位的安全,那么自然也会有解决的法子,我向各位保证,一个星期之内,新港的疫情就会得到控制,因为陈司令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下面的洋人闻言讨论得更热烈了,一个英国人起身道:“张先生,你如何保证你的话是真的?”

张定锋走向那名洋人:“时间会证明真假,另外,我还得向各位说明,陈司令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他出手相助,并不是希望从各位这里索取什么,只是信仰驱使。”

英国人闻言点头坐下,洋人们都点着头。

张定锋站在那保持着微笑。

与此同时,躲在窗外偷听的夜昙花却摇着头。

这下麻烦了,看样子陈伯忠是把傅国栋最后的退路都给断绝了。



意气风发的张定锋敲开书房门的时候,书房内只剩下了张辅之一个人。

张定锋故作惊讶:“张爷,江老板和李老板呢?”

张辅之喝了一口咖啡,皱眉道:“我至今都喝不惯这玩意儿,但是喝不惯也得喝,为什么?因为在洋人的地盘,就得按照洋人的规矩来,虽然新港是咱们中国的地方,但租借给了洋人,那就成了洋人的地盘,所以,我每天都强迫自己喝一杯咖啡,提醒自己活在洋人的地盘上,而因此产生的种种不情愿也能提醒我是个中国人。”

张定锋来到桌前:“张爷,我可以坐下吗?”

张辅之点头后,张定锋落座问:“张爷,您想说什么?”

张辅之冷冷问:“张先生,你想做什么?”

张定锋笑道:“不是我想,我是陈司令的代表,陈司令是诚心诚意来和张爷谈买卖的。”

张辅之道:“什么买卖?人命买卖还是军火买卖?我看到最后,是陈司令和洋人做买卖,和我张辅之没什么关系吧。”

张定锋笑道:“此话怎讲?”

张辅之淡淡道:“生化武器这词虽然新鲜,但我也听过,是西洋人发明的。”

张定锋问道:“我不懂张爷什么意思?”

张辅之看着张定锋:“不管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传尸风也好,还是现在新港的狂病也罢,按理说都属于生化武器的范畴吧?您刚才对洋人的演讲不是都说了吗?说这些都是咱们中国历史上有的,而且可控,洋人不傻,肯定会明白你的用意。”

张定锋故意装傻:“听说张爷这里的好酒不少,赏一杯?”

张辅之起身来给张定锋倒酒:“你告诉洋人陈伯忠可以治愈傅国栋引发的疾病,不就等于告诉洋人,你们掌握了一切吗?试想下,如果将这种疾病放在战场上,战况如何,不用想都知道,所以,你和洋人谈的不是支持陈伯忠,而是一笔丧尽天良的买卖。”

张辅之说着,将酒杯递给张定锋:“这是洋酒,我不喜欢喝,因为有股子糊味,稀里糊涂的糊。”

张定锋接过酒杯:“多谢张爷,听张爷的意思,您对这笔买卖也感兴趣?”

“我对这笔买卖的确感兴趣,不过……”张辅之重新落座,“我更感兴趣的是谋划这一切的人。陈伯忠此人我知道,以前就是一介草寇,说是草包也不为过,短短半年间势力大增,必定不是因为他突发奇想,多读了几本书就有了脑子吧?说吧,张先生,你和陈伯忠背后站着的那位高人到底是谁?”

张定锋喝了一口酒,笑道:“好酒,张爷,你要知道,这洋酒就得喝那股糊味。”

说完,张定锋举着酒杯维持着那诡异的笑容。



当雄黄从那口井中爬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黑漆漆的花园中。

雄黄环视四周,然后闪身钻进旁边的灌木中,仔细观察着,发现花园中没有其他人,也没有较明亮的光线,除了远处屋檐下挂着的那几个灯笼。

雄黄又侦查了一圈后,返回井边,帮助辛广运等人从井中出来。

当班鲁将蒙着黑布的鸟笼递给雄黄,爬出来的同时,还担忧道:“这只鸟要是乱叫怎么办?”

雄黄看着手中的鸟笼:“那就直接掐死,带只死鸟也没关系。”

刚说完,那鸟笼中就传来鹦鹉的低声:“不要。”

鹦鹉说完,雄黄等人都忍不住想乐,但班鲁随即轻拍了下鸟笼:“闭嘴!”

苦参站在假山后面:“二哥,这是什么地方呀?看样子是谁家的宅子?我们回到旧城了?”

“不,还是新港。”辛广运却道,“而且是新港的江府,就是甬城三大家排行第二的江伯其家。”

众人一惊,班鲁叹道:“难怪这么大,原来是江老二的家。”

雄黄看着辛广运道:“你倒是把甬城各家的情况都摸得很清楚。”

“有段时间我常陪傅国栋到他家来打麻将。”辛广运蹲下来,指着前方道,“那边有个杂物房,一般只有下人才去,入夜就关起来,我们去那儿歇歇。”

说着,辛广运领路,带着其他人钻进了花园一侧的杂物房。

进了杂物房之后,苦参持枪站在门口警戒着,班鲁则靠墙坐下,掀起黑布看了一眼里面的鹦鹉,低声道:“闭嘴。”

随后,班鲁掏出块饼干,捏碎了扔进鸟笼中。

第一百五十章:谋杀堑壕

雄黄坐在辛广运身边,看着他掏出甬城地图来,在地图上做着标记。

雄黄道:“看样子,地下的布局比之前想象中的还要大。”

辛广运指着地图道:“我们是从教堂下去的,从时间上来算,应该是走的直线到的江府,所以花的时间比较少,你先前也看到了,下面的地道不普通,开始那段像是矿道,越往后越坚固,而且通道两侧还有很多生锈的兵器,应该是兵道。”

雄黄应声道:“所以,这地道至少存在上百年的时间了。”

辛广运道:“也许还不止。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现在的新港教堂,在从前,是甬城的旧粮库,闹义和团的时候,粮库被烧,后来给洋人赔款,把新港租借出去后,那里就建了教堂,江府在甬城也有历史了,以前是甬城大户王家的,所以,这四通八达的地道,必定都与城中的老建筑相通。”

雄黄摇头道:“甬城内的老建筑有多少呢?”

辛广运想了下,在地图上指着:“旧城的都督府,八王院,甬城警局,新港的张府、李府、江府、洋人教堂、海警总局……哦,对了,还有旧城的老衙门,就是现在的裘府。”

雄黄抬眼看着辛广运:“下面的地道应该还可以通向城外。”

辛广运道:“这是肯定的,古代的兵道都是四通八达,而且肯定通向城外,一来是可以对围城之敌进行奇袭,二来是可以在城陷之后,潜伏下来,继续抗敌。”

雄黄看着那鸟笼道:“我现在回地道,沿着方向回到旧城,把这些事马上转告给裘谷波。”

“也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抢时间。”辛广运说着将旁边的鸟笼递给雄黄,“你快走吧,注意安全。”

雄黄来到门口,和苦参点头示意后开门离开。

班鲁坐到辛广运身边道:“明天我们干嘛呀?这新港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两个人呀?”

“海警总局。”辛广运闭眼道,“苦参,我休息一会儿,醒来后换你。”

苦参“嗯”了一声,倚门而立,静静地听着外面。

班鲁上前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海警总局?”

辛广运道:“蔡先生派他们去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他们被追捕或者有突发情况,就躲在海警总局或者附近的地方,他会派人去接应他们。”

班鲁一愣,顿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事就连裘捕探都不知道?”

辛广运也不解释什么,只是翻了个身准备好好休息,突然间,辛广运起身来,睁眼道:“糟了!”

苦参皱眉问:“怎么了?”

辛广运叹气道:“雄黄去见罂粟了。”

苦参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罂粟来了?”

辛广运道:“昨天在教堂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夜枭他们不可能不察觉,我估计,就算苍耳不下达命令,罂粟也会来查看,因为按照常理,这类的行动,领队的应该是二哥。”

苦参退回去靠着门:“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听天由命吧,二哥很聪明的。”

辛广运叹气道:“再聪明的人也过不了情关。”

班鲁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如今的他,只能祈祷着明天前往海警总局时,能顺便去医院看一眼,但愿父母平安无事吧。

班鲁在祈祷中沉沉睡去。



重新回到地道中的雄黄觅着自己在墙角留下的记号往回走着,他很清楚,如果在地道中遇不到罂粟,也会在教堂地窖中看到她。

一定可以看到她,她一定会来,她知道我在,肯定会来。但是苍耳会放她来吗?她现在是不是变了?她现在叫御米,是不是就代表着她抛弃了过去的一切。

返回的途中,雄黄满脑子都是这些平日间他不敢去想的念头。

忽然间,雄黄看到前面一个人影立在那,他下意识将手扣在腰间的快手镖上,但随后他松手了,因为那人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

站在那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罂粟,也就是现在夜枭小队中的御米。

“我知道你会来。”雄黄长吁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很担心自己会上前抱住御米。

御米在旁边的地面上捡了些破布和木头,平静地用火折子点燃。

火光腾起的时候,照亮了御米,雄黄才发现此时此刻的她不仅面无表情,而且已是全副武装。

“对不起。”迟疑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雄黄嘴里只蹦出这三个字。

御米淡淡道:“是我对不起你。”

雄黄慢慢上前的时候,御米却突然道:“站在那别动,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你说清楚,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没有其他的关系,你是你,我是我,就像夜叉和夜枭各为其主一样。”

雄黄皱眉:“但我们都是堑壕出身,这是事实,改变不了。”

御米竟说道:“我害死你妻儿也是事实,改变不了,你应该恨我的。”

雄黄摇头:“那不怪你,是我糊涂,中了敌人的计。”

御米语气放轻:“可那时候你选了我,并没有选你的妻儿,所有人都将你当做畜生。”

雄黄问:“你当我是畜生吗?”

御米不语,微叹一口气:“我知道你还好,就心满意足了,你们被抓进磔狱之后,我一直担心你的安危,甚至想去磔狱把你救出来。”

雄黄摇头:“除非孙三点头,没有人能从磔狱离开,如果能越狱,我们早就走了。”

“好了,我该走了。”御米说完转身,“甘草和我一起来的,我在地道里看到你的记号后,故意甩开了她,我不能呆太久了,也许下次见面,咱们就要兵戈相见了,师父,到时候不要手下留情。”

御米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突然间从角落蹿出,抬手将其打晕,出手之快,就连雄黄都险些没看清那人的动作。

下手的人却并未与雄黄为敌,搀扶住倒下的御米,将她放在墙边靠着后,这才起身,站在篝火旁看着雄黄。

“是你。”雄黄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在附近,因为我做的记号,罂粟能看懂,你也能看懂,而且,除非你有意,她是甩不开你的。”

甘草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这对旧情人相见会亲热一番呢,谁知道只是简单寒暄,有些意外呀。”

雄黄上前,蹲下来看着御米。

甘草一屁股坐在对面道:“别看了,我只是打晕她而已,没有伤着筋骨。”

雄黄扭头看着她:“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联系。”

甘草笑道:“你是在想怎么和御米联系吧?别逗我了,我只是盐孙安插在夜枭的一枚棋子,棋子用完了就扔回棋盒里,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雄黄坐在篝火旁取暖:“堑壕其他小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查清楚了吗?”

甘草摇头:“没有,我查了这么多年毫无头绪,只知道当初从寨子里只逃出来了我们14个人,也就是夜叉和夜枭,其他的全部战死。”

雄黄沉思片刻,又抬眼问:“那到底是谁攻击的村子,这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身在磔狱对外界一无所知,孙三放我们出来后,大哥一直想办法调查,但什么也没有查到,你也知道,寨子的位置很隐秘,外人根本找不到,所以就算被攻击,消息也传不出去的。”

甘草脸色一变:“二哥,你不觉得奇怪吗?寨子被攻击之前,你们夜叉中了圈套全数被俘,而我们夜枭正好在外面执行任务,任务却出了问题,原本我们要暗杀的那个人莫名其妙消失了,之前所有收集的情报全都不顶用,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雄黄看着甘草:“你什么意思?”

甘草叹了口气:“我们赶回宅子的时候,宅子已经毁了,所有人都死了,连孩子都没有放过。”

雄黄摇头:“太残忍了。”

“残忍?这是报应吧!”甘草闭眼道,“堑壕创立后,为了谋生,名为募兵,实际上只是为了利益做些见不得光的脏事,我们杀了多少人?对那些死去的人来说,我们不残忍吗?”

雄黄起身道:“但我们从不对孩子下手!”

甘草也起身:“我们是不对孩子下手,但是雇主会,因为孩子失去了父母的保护,因为雇主要斩草除根!”

雄黄语气软下来,过了许久才问:“下手的人应该容易查吧?寨子里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要攻下来,至少得派一个营的兵力,而且绝对不是乌合之众。”

甘草看着篝火道:“我们检查了尸体,发现都有中毒的迹象,但不是剧毒,和蒙汗药类似,中毒后只会让人软弱无力,没有大规模攻击的迹象,从少数的脚印来判断,毁了村子的不是军队,而是江湖上的人。”

雄黄无比诧异:“江湖上的人?我们一向不卷入江湖恩怨的。”

“首先只有江湖上的人才如此擅长用毒,其次寨子的正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所以,他们是从悬崖那头爬上去的,现场留下的脚印并不杂乱,说明这批人受过严格的训练,不是乌合之众。”甘草说着又凑近雄黄,“从脚印还可以判断出,他们穿着布鞋,落地无声,再者,脚印都很轻,说明是轻装上阵,而且连火器都没带。”

雄黄摇头道:“这是一群什么人呀?只是用冷兵器就灭了寨子,简直不可思议。”

“杀手。”甘草冷冷道,“我猜测是职业杀手所为,而且寨子中不是有内应,就是他们事先在泉水那下了毒。”

第一百五十一章:昙花再现

雄黄道:“杀手?应该不是临时组织起来的。”

甘草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木棍:“所以,我推测是风满楼。”

雄黄点头:“极有可能。”

甘草又道:“可我最在意的还是我之前所说的那个巧合。”

雄黄看着她道:“你是指,有人故意安排,留下了夜叉和夜枭?”

甘草道:“没错,很多年前,有支小队被困,后来为了保命,只得投降,被俘后,对方未经审问,立即就地处决,因为他们知道,募兵是绝对不会出卖雇主的,所以,你们被捕之后,并没有遭罪就送到磔狱了,这不奇怪吗?”

雄黄点头:“是挺奇怪。”

甘草道:“还有,夜枭当时要暗杀的目标,我怀疑也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把我们两支小队从寨子里引出来,故意留下我们。”

雄黄摇头:“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呢?”

甘草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老大乌头了,这个人很神秘,很少现身,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我就见过他两次,每次都不一样,易容术在我和独脚金之上。”

雄黄会意道:“你是说,也许盐孙和乌头知道些什么?但隐瞒了我们这些下面的人?”

甘草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另外,我前几天听苍耳和钩吻聊天的时候,提到了革命军,好像有那边的人正在与夜枭接触,至于要做什么,我暂时没查出来。”

雄黄又问:“夜枭和陈伯忠那边有联系吗?”

甘草道:“帮过张定锋一次,但没有直接联系,那次的酬劳装在一个箱子里,至于是什么,苍耳没说,我也不方便问。”

雄黄摇头:“夜枭为何来甬城?为什么大哥和乌头不互相联系?”

甘草道:“我估计,他们都猜测当年是对方出卖了寨子,都在暗地里调查。好了,你快走吧,我等会儿会弄醒御米,带她回去,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雄黄道:“以后怎么见面?”

甘草环顾四周:“就在地道里吧,虽然这里大,但你留下记号就可以了,你放心,御米也不会说什么的,这丫头到现在还爱着你呢,而且心有愧疚。”

雄黄不语,只是默默点头,起身就走。

“二哥。”甘草叫住雄黄,“我很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要选择罂粟,而不选你妻儿?”

雄黄站在那等了许久,才侧头说:“其实我无论怎么选,我妻儿都活不了,唯一能活下来的就是罂粟,因为我妻子只是个平凡的妇人,她不仅无力反抗,而且还带着孩子,在那种情况下,大哥也说了,他们只能救下罂粟,这就是我的答案。”

甘草道:“那你真的是畜生,就算明知如此,弥留之际,你也应该给嫂子和侄子留点念想吧?让他们知道,你这个丈夫和父亲是爱他们的。”

雄黄淡淡道:“对,我是畜生。”

说完,雄黄大步离开,随后加快速度,很快就消失在地道中,就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甘草扭头,看着靠在墙边的御米:“说不定,你爱上的,真是个畜生。”



旧城,八王院。

裘谷波走在漆黑的夜中,他没有带任何士兵,故意将他们留在了八王院门口,一来是因为他好些天没来桂花屋了,二也想借机会让那些跟着他东奔西走的士兵有机会休息休息,吃些八王院里像样的热食,算是犒劳。

裘谷波走出廊檐,刚走向拱门的时候,旁边就传来嘘声。

裘谷波一愣,看向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个蒙面人正在朝着自己挥手,同时嘴里还发出怪声。

裘谷波觉得那人似乎没有恶意,于是好奇地上前,问:“你是干嘛的?”

“我是……”蒙面人说了两个字,咳嗽了一声,“你听着,张定锋藏在新港张辅之的府邸里,而且荣平野不仅活着,还回来了,我上次留给你的信你看了吧?”

裘谷波上下打量着黑衣人:“你就是夜昙花?”

夜昙花得意起来:“不错,老子就是你爹夜昙花!”

裘谷波皱眉道:“看你出言不逊的模样,想必是真有点本事,否则我家三代为何都抓不住你,不过今晚你插翅难飞了。”

裘谷波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拉开架势,也没有去摸枪,因为上次伍六等人回来的讲述,加上在档案中看到的夜昙花的所作所为,让他感觉这个人不坏,不过很容易把事情搞砸。

夜昙花也不惊慌:“张辅之把新港有权势的洋人都保护起来了,都关在他府邸里,张定锋正在拉拢洋人,他告诉洋人,说这些病都是傅大帅弄出来的,还说不出七天,陈伯忠就会想办法解决,洋人们很相信他的样子,而且,他还说了,不要求洋人的回报。”

裘谷波点头:“还有呢?”

夜昙花寻思了一下:“暂时没其他的消息了,总之我最近盯紧张辅之就行了,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裘谷波叫住夜昙花:“等会儿,你一个贼不去偷东西,怎么管起这些事来了?而且你知道得不少,连张定锋都知道?你到底是谁?你还知道些什么?”

“贼?我是侠盗!侠盗和贼不一样,你没读过书呀?”夜昙花转身怒道,“为什么叫侠盗?不叫贼盗,警盗!因为有个侠字嘛,这些事都是侠义之辈应该做的,再说了,我不是为你,是为了甬城的百姓。”

裘谷波皱眉看着夜昙花:“行,那我替甬城的百姓谢谢你,另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夜昙花呆呆地看着裘谷波:“你还自称甬城第一神探,你是不是猪脑子?我要是能告诉你我是谁,我穿着夜行服蒙面干什么呀?”

裘谷波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而且还是被夜昙花这个原本他认为智商应该有问题的人。

裘谷波忍了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道:“好吧。”

夜昙花站在那,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裘谷波:“要不,你和我过两招?免得以后人家问起你来,问你为什么没抓着我,你没有合适的借口,要不这样,我暴打你一顿,给你留点伤,你也好回去交差。”

裘谷波咽了口唾沫:“不是,前辈,我不怕过招,我是怕伤着你。”

夜昙花乐了:“开玩笑,就你?来,我让你一拳。”

裘谷波皱眉道:“别开玩笑了,前辈。”

夜昙花正色道:“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是什么?”

裘谷波点头:“好吧,要是伤着了,你可别怪我。”

夜昙花点头,开始运气。

裘谷波举起拳头,心里寻思这夜昙花的功夫应该不错,否则为何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他?不过今晚还是不能放他走,必须要抓住他,也算了结爷爷和父亲的一桩心愿。

“前辈,得罪了……”裘谷波说完刚要挥拳,夜昙花突然一脚将他踹翻,紧接着转身拔腿就跑。

夜昙花边跑边说:“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兵不厌诈四个字,小子,你想抓我,再学两年吧!”

裘谷波虽然被踹了一脚,但并未受什么伤,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看到夜昙花跃上墙头,他正要拔枪的时候,看到夜昙花站在那看着自己,似乎要说什么。

此时,墙下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夜昙花,高喊:“什么人?”

就在士兵举枪瞄准的时候,墙头上的夜昙花突然间耍了两招,紧接着单腿而立,一只手朝向空中,还张开五指,做出花朵绽放的姿态,同时高喊道:“不错!我就是你爹,侠盗夜昙花!”

夜昙花刚得意说完,就失去平衡惨叫着摔下墙头。

裘谷波呆呆地站在那,许久才回过神来把枪收回去。

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爷爷和爹并不是抓不着这个所谓的侠盗,而是真的不愿意伤害这个白痴。

不过他到底是谁呢?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而且竟然还私下在调查张辅之、张定锋和陈伯忠之间的关系?

难不成这个人就在身边?



凤眼岛的那颗榕树下,众人都已沉沉睡去。

白天的疲惫和惊恐导致所有的警惕在困意来袭那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而虫鸣和习习凉风又比安神良药还要管用,让原本准备轮值的人根本没舍得睁开眼。

所以,并未有人察觉榕树下某具倒掉着的“干尸”竟然睁眼定睛注视着他们。

那干尸观察一阵,见众人熟睡,慢慢弓起身子解开脚踝上的绳索后,顺着树枝朝着树干爬去,像只野猫一样攀附在那,换了个角度继续观察。

谨慎的观察,确定众人真的熟睡,没有察觉他之后,那干尸顺着树干慢慢爬下,悄悄地来到夜馨跟前,屏住呼吸凑近仔细观察着,然后又用手指捅了捅她的千机囊,紧接着又看向唐安蜀。

干尸站在唐安蜀跟前,弓着身子仔细看着,又凑近闻着,十根手指头舞动着,显得很是兴奋,就在他终于准备将手伸向唐安蜀的时候,远处的树林之中突然间腾起一群飞鸟。

飞鸟们拍打翅膀的声音,让昏睡中的唐安蜀警觉,他猛地睁眼,睁眼那瞬间便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

“什么人?”唐安蜀立即起身,顺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投向不远处的古风。

古风被石子敲打,也立即惊醒,翻身持刀,凝视着周围。

第一百五十二章:频发的醋意

树林中飞起的那群黑鸟在空中飞舞了一阵,又朝着榕树的方向飞来,在树冠顶端盘旋着,始终没有落下来。

唐安蜀小心翼翼往榕树边缘走了几步,与那沼泽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后,这才仰头看着天上那群黑鸟。

“怎么了?”古风低声问。

唐安蜀低下头,环顾四周:“先前我听到飞鸟的声音,睁眼时却看到有个人影立在跟前,不过那人的速度很快,瞬间便没了踪影。”

古风看着四下:“瞬间没了踪影?身法这么快?”

唐安蜀道:“不应该是错觉,都怪我们太疲惫了。”

说罢,唐安蜀打开怀表看了一眼:“都到五更天了,没想到闭眼再睁眼,就过了这么久。”

古风看向远处:“太阳快出来了,让他们再睡会儿,弄点热食,就准备出发吧。”

“古副官,我去前面看看。”唐安蜀说完正了正衣服,检查了手枪,提刀朝着大榕树前方的树林边缘走去。

古风持刀站在已经熄灭的篝火边缘,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情况后,又重新准备点燃篝火。

唐安蜀来到树林边缘,原本想再前进的他,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迎面袭来,就好像树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一样。

唐安蜀站在那,看向树林之中,但因为天还未亮,他什么也看不见,而凉风恰巧是从后背沼泽方向吹来,导致他站了一会儿便打了个寒颤。

糟了。唐安蜀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转身来到榕树下,对古风道:“古副官,赶紧叫醒众人,我们得出发了。”

古风不解:“为什么?天还没亮呢。”

“你忘了吗?昨天阿香说过,风是至北向南吹来的,从矮丘陵方向吹进沼泽地,再吹向树林,而且每日正午时分,太阳的直射会导致沼泽地产生毒雾,到时候风一吹,就会吹进林子,即时我们如果还在树林中,肯定会中毒。”唐安蜀说着开始摇醒夜馨。

古风也立即叫醒汤化龙、阿香还有其他三名海盗。

唐安蜀将事情说清楚后,阿香立即道:“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

夜馨揉着眼睛,一脸不情愿道:“我还没有洗漱呢。”

一名海盗在旁边道:“公主,现在不安全,等安全后,我们再伺候公主洗漱吧。”

阿香看着夜馨那副模样就厌恶,背起千机囊就往前走,扔下一句话:“矫情。”

“矫情?”夜馨不懂那是什么意思,问唐安蜀,“安蜀哥哥,矫情是什么意思呀?”

唐安蜀不好解释,只是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夜馨也不傻:“反正从她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呀,肯定是骂人的话。”

说着,夜馨冲着远去的安息香喊道:“喂,丑八怪。”

安息香猛地站住,回头怒道:“你说什么?”

“丑八怪!”夜馨站在那一脸的不屑,“你叫我矫情,我就叫你丑八怪,我们扯平了。”

“你——”安息香指着夜馨,就要冲过去的时候,古风赶紧上前拦住她。

古风低声道:“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有的事都等平安离开凤眼岛再说。”

安息香憋住那口气,看着洋洋得意的夜馨转身就随古风走了。

唐安蜀微微皱眉,上前对夜馨道:“夜馨公主,我们身处险境,如果不团结,不要说找到木陵简了,就连活下去都难,所以,还请公主凡事三思。”

夜馨道:“安蜀哥哥,你也看到了,是她先骂我的。”

唐安蜀道:“夜馨公主,人与人不一样,不同的人聚在一起,肯定会产生冲突和矛盾,所以,此事大家都应该忍让,顾全大局。”

夜馨原本还想争辩,想了想道:“好吧,我听你的,忍让!”

唐安蜀笑道:“那就太好了,夜馨公主,咱们走吧。”

夜馨见唐安蜀笑了,也笑道:“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特别温柔。”

唐安蜀脸色一红,也不说什么,继续前进。

夜馨站在那,看着唐安蜀的背影咬着嘴唇,丝毫不掩饰那一脸的爱慕之情。

不过,众人谁都没有察觉一直处于沉默中的汤化龙,汤化龙观察着众人,又转身回头看了一眼沼泽的方向,这才迈开步子前进。

走进树林那一刻,唐安蜀依然感觉被什么人一直盯着,而且似乎那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在树林中前行了一段时间后,最前方的古风和安息香停下,唐安蜀上前道:“怎么停下来了?”

古风看着前方道:“你看。”

唐安蜀看到,前方的树林中已经被水所淹没,但奇怪的是却有一座座残破不堪的吊桥悬于大树之间,下方某些地方还立有木桩。

安息香蹲下来用手沾了些水,放在鼻前闻了闻:“腐臭味,而且有一股海的腥臭,这些是海水。”

古风也沾了些闻:“这里是岛上,怎么会有海水呢?难道说,我们走错了方向,横穿了整座岛?”

“不可能。”夜馨上前道,“不过这预示着我们已经到达了海湖的边缘。”

唐安蜀看着那些吊桥:“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夜馨公主说得对,我们已经距离木陵简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了,凤眼岛中心有一片海湖,之所以叫海湖,是因为湖水也是海水,我想,应该是岛屿下方与海相连吧。”

唐安蜀正准备还做分析的时候,夜馨就挥手道:“上桥!”

唐安蜀一把抓住要上前的夜馨的手腕:“夜馨公主,慎重,万一桥上有陷阱呢?”

夜馨却没有挣脱唐安蜀的手腕,竟然反过来握住唐安蜀的手:“安蜀哥哥,你之前不是说了吗?要是不抓紧时间,毒雾就会被吹过来的。”

安息香注视着这一切,直接跳上跟前那座摇摇晃晃的吊桥就朝前走去,古风立即跟在身后,汤化龙也紧随其后。

唐安蜀松开夜馨的手:“公主,咱们走吧。”

此时的唐安蜀心里无比忐忑,他不明白夜馨为何对自己这么感兴趣?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论样貌和能力,古风远在自己之上,其他男人也都比自己要强许多。

所以,每次夜馨有这种亲近的表现,他都会迅速去判断对方的目的。

是不是纸菩萨让她这么做的?唐安蜀偷偷观察着夜馨,却未从她身上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难道她真的喜欢我?怎么可能,我这种人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更何况是夜馨这种仙女……

唐安蜀回过神来,帮着夜馨上了吊桥,众人在吊桥上小心翼翼地走着,同时警惕着可能突如其来的危险。

奇怪的是,这片被海湖淹没的树林中除了某些吊桥因为腐朽不堪踩上去会直接垮塌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危险。

临近正午十分的时候,八人终于走出了那片水林,站在吊桥上眺望着林外的那片海湖。

“这就是海湖呀?”汤化龙抓着吊桥叹道,“好大呀,看起来比甬城的钱湖还大,似乎都看不到边。”

唐安蜀点头道:“是呀,岛内的海湖都这么大,可想而知凤眼岛有多大,我们直插进来,几乎没有绕路,都走了足足两天,还只是到了海湖边。”

古风半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如果要走遍整座岛,不得花个十天半个月呀。”

夜馨看着四周:“没有船,我们怎么过去呀?”

安息香转身看着林子后方,又拿过古风的望远镜仔细看着:“毒雾已经被吹进林子里了,我们再不想办法,都得中毒。”

就在众人着急的时候,唐安蜀却发现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蹲下来仔细看着,指着林中几颗大树下方的水中:“你们看,那里是什么?”

众人低头并未看清楚,只得小心翼翼抓着吊桥慢慢俯身趴下去看。

看了一阵后,夜馨喜道:“船!船在下面!”

古风也点头道:“原来船在水下?而且上面装有石头压着,看样子是故意有人这么做,就是不想让来这里的人找到船渡过海湖。”

安息香抬眼看着四周道:“看样子,凤眼岛一直有人守着木陵简。”

“没错。”唐安蜀也环顾四周,“大家小心点,我从进林子开始,就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唐安蜀的话令众人紧张起来,汤化龙在准备下水的时候,夜馨制止他道:“你不用去,水上的活儿,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说着,夜馨竟然起身脱下外衫,唐安蜀、古风和汤化龙立即别过头去,那三名海盗也赶紧低头,其中一人低头道:“公主,我们三人下水将那船捞起来便可,不用您亲自出手。”

脱掉外衫,露出其中避水服的夜馨叉腰站在那:“我必须得下水!否则,有人又得说我矫情!”

夜馨说着看了一眼安息香,直接跳入水中,那三名海盗见状,也顾不得脱下衣物,纷纷入水,担心这公主要是出什么事,他们还不如直接死在这算了。

唐安蜀也下意识看了一眼安息香,安息香会错意:“唐安蜀,你什么意思?心疼了?觉得我不应该说她矫情?”

唐安蜀立即道:“不是,阿香,你别误会。”

安息香道:“别阿香阿香的叫那么亲热!”

第一百五十三章:干尸的袭击

“哦。”唐安蜀也憨厚,“安息香姑娘。”

安息香见唐安蜀叫她全名,更加生气:“你……”

说着,安息香也跳进水中,唐安蜀更纳闷了,一脸疑惑的看着古风。

古风和汤化龙对视一眼,觉得唐安蜀这个如此聪明之人,怎么就丝毫不懂女人心呢?在这方面,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白痴。

不过,回想起来,某些时候,他又不是不懂,真是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古风皱眉看着一脸担忧的唐安蜀。

此时的水下,夜馨和那三名海盗正在将船中的石块拿出来,丝毫没有察觉临近的危险——一个形如干尸的人潜伏在不远处的水藻之中,手中捏着半片被磨得锋利的贝壳。

那干尸见夜馨等人并未发现自己,估算他们也应该上去换气的时候,立即从水藻之中游出,朝着三人快速游去,目光同时锁定了一名海盗的后颈。

就在那干尸刚游到那海盗的身后,准备下手的时候,却看到安息香从一侧直接冲出,抬手就朝着他挥去。

干尸扭头避开,海盗和夜馨等人也立即发现了他,但因为需要换气,几人迅速往水面上浮去,而安息香则并不纠缠,迅速脱身游开。

那干尸游了一阵,突然觉得脑袋发晕,眼前也浮现出一丛血丝,他赶紧朝前游去,游进林子中再冒头起来,抬手一抹人中部位,竟全是鲜血。

干尸意识到自己中毒了,赶紧顺着树干爬上吊桥休息,同时口中发出类似虫鸣的叫声。

“水下有人!”夜馨从水面冒头后,立即告诉了唐安蜀等人这个消息。

唐安蜀、古风和汤化龙立即伸手将夜馨、安息香等人从水中拉出来。

安息香被拉上吊桥后,立即道:“水下那人怪异,模样就如同昨晚我们在榕树下看到的那干尸一般。”

众人一惊,一名海盗道:“难不成是僵尸?”

“不可能。”唐安蜀摇头,“所谓僵尸,身体僵硬,怎么在水中如鱼一样?必定是人,而且看样子是守卫木陵简的人。”

“怎么办?”汤化龙没了主意,“我们要是再不走,就算不被那东西害死,也得被毒雾熏死。”

突然间,唐安蜀和古风都听到了林中传来的破风声,两人立即将身边的人推开,同时道:“小心!”

话音刚落,两支羽箭就从林中破风而来,一支射断了吊桥的一根绳索,而另外一支则刺进旁边的树干之中。

唐安蜀看着那没入树干一半的羽箭,知道对方用的是强弓利箭,而且臂力惊人,若要被射中,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们在东北面!”唐安蜀拽着安息香到了树后,因为情急的关系,下意识就将安息香搂在怀中。

原本尴尬轻推了唐安蜀一把的安息香,在贴近他胸口的那刹那,浑身一软,竟直接趴在了他的胸口。

另外一棵树后的夜馨见状,顿时恼怒,作势就要上前,被古风一把拽回去。

刚拽回来,一支利箭又从林中黑暗处射出,擦着夜馨的手臂而过,又落入后方的海湖之中。

“别动!千万别动!”唐安蜀担忧地看着夜馨,“他们至少有两人,在东北面和西北面,而且不断在变换位置,注意听利箭的破风声,因为是林子里,破风声容易听到,但听到那瞬间就必须判断方向,更换自己所站的位置,因为他们在上风头,强弓利箭顺风而来,速度会加快一倍!”

唐安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众人还没来得及去理解,又是四支羽箭射来,两支射中唐安蜀背后的树干,另外两支掠过古风、夜馨和三名海盗之间,落入海湖之中。

站得最远的汤化龙闪身出去,朝着利箭袭来的方向扣动扳机,射出一颗子弹后又躲回树后,喘气道:“怎么样?有没有打中?”

古风捏着手枪道:“你开的枪,有没有打中你自己不知道?”

汤化龙面露难色:“长官,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是靠猜的!”

古风跟前的夜馨一直瞪眼看着趴在唐安蜀胸前的安息香,气得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把安息香给撕碎了。

一名海盗持枪道:“四支箭,他们有四个人,不是两个!”

唐安蜀长吁一口气:“不,是两个或者三个,绝对没有第四个,如果真有四个人,之前我们拉你们上来的时候,至少有两人会中箭。”

那海盗问:“那为什么会飞来四支箭?”

唐安蜀解释道:“一弦双箭,一般的神箭手都会,我还见过一弦四箭的,你们没注意吗?先前四支箭,都是两支并进,相隔距离并不远。”

说罢,唐安蜀看向远处的汤化龙:“龙哥,把步枪给我!”

汤化龙小心翼翼起身:“接好了!”

汤化龙将步枪抛过去,步枪在刚刚飞过古风和夜馨头顶的那瞬间,一支利箭顺风而来,直接刺中步枪枪托,将枪偏离了原先的方向。

就在那步枪朝着海湖中掉去的瞬间,夜馨直接扑了过去,在半空中抓住步枪,奋力扔给唐安蜀,自己则跌入海湖之中。

“夜馨公主!”唐安蜀在接到步枪之后,作势就要下水,刚冒头,就听到接连不断的破风声传来,他缩头回去,然后五支羽箭分别从西北、正北和东北方向袭来。

唐安蜀抱着步枪,拉开枪膛看了一眼:“还剩四颗子弹,对方有三个人,而且利箭肯定不少。”

安息香见唐安蜀虽然这么说,但眼睛依然盯着水中,知道他在担心夜馨,干脆道:“我下水去找她!”

唐安蜀一把拉住安息香,示意她看那边,因为那三名海盗已经插空跳入水中去找了。

“夜馨公主水性好,应该没事的。”唐安蜀抱着步枪深呼吸,“现在重要的是解决那三个神箭手。”

安息香也不敢冒头:“你有把握吗?”

唐安蜀道:“五成把握,没有过半,所以希望还是不大,只是希望他们犯错。”

“犯错?”安息香不懂什么意思,“怎么犯错?”

唐安蜀看向远处的古风,给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古风会意,检查了下手枪,朝着唐安蜀点点头,唐安蜀则大声道:“西北,大约二十米!正北,同距离!你们开火掩护我!”

唐安蜀话音一落,古风和汤化龙直接冒头出去,但并未立即射击,只是观察。

让唐安蜀意外的是,对方也没有发箭,林子中无比安静。

“没上当。”唐安蜀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气,“比想象中难对付,只能冒险了,阿……”

唐安蜀刚想说“阿香”的时候,想起之前安息香的话,改口一字字认真地说:“安息香姑娘,你去那边避一避,千万不要露头。”

安息香皱眉看着唐安蜀,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唐安蜀朝着古风那头喊着:“古副官!掩护!”

古风和汤化龙立即朝着林中胡乱开了一阵枪,掩护安息香到了另外一侧后,唐安蜀慢慢从树干后站起来,猛地转身露出一半的身子在树干之外,瞄准着树林之中。

“唐安蜀!你疯了!”安息香见唐安蜀竟然做了个自杀式的动作。

话音一落,林中飞出四支羽箭来,唐安蜀听到破风声的瞬间,稍微调整枪口,扣动扳机,紧接着立即躲回树后,虽然他已经躲得够及时,不过手臂还是被利箭擦伤。

同时,林中传来了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干掉一个!”唐安蜀捂着流血的伤口,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对要过来的安息香道:“别过来!”

汤化龙诧异地看着唐安蜀,然后又看着古风,他完全没想到唐安蜀的枪法会这么好。

古风却是一脸平静,因为唐安蜀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得很。

唐安蜀尝了下手上带着的血,对安息香笑道:“没有毒,皮外伤,放心,只不过,下次要让他们再上当,就难了。”

唐安蜀以身试险,完全是清楚子弹肯定快过利箭,就算对方在上风头,几十米的距离,也足以让利箭射中自己的瞬间击中对方,且对方完全来不及规避。

三个还剩下两个。这两个人肯定暂时会观望,而不会再冒险了。

此时,那三名海盗从水中冒头出来,朝着唐安蜀摇头,表示没有找到夜馨。

唐安蜀皱眉:“再找!”

三名海盗对视一眼,只得再次潜入水中。

唐安蜀想了想,对古风道:“古副官,咱们得冒险了,早点解决剩下那两个。”

古风点头:“怎么办?”

“比速度!”唐安蜀看着远处的吊桥,“利箭再快也快不过子弹,也穿透不了树干,我们还是占上风!”

树林中,听到两人对话的两名“干尸”互相对视一眼,拉弓上箭瞄准了唐安蜀的方向,决定在他冒头的瞬间给他致命一击。

唐安蜀说完,朝着古风点头,自己做了一个跑的手势,古风点头会意,抓过旁边海盗留下的另外一支手枪。

唐安蜀见古风准备好,突然间探头作势要朝左侧跑去,树林中立即飞出两支利箭,同时古风从树干后方出来,朝着利箭袭来的方向持枪急速射去!

密集的子弹射向那两名“干尸”所在的方向后,两人迅速躲在树干后,等枪声停止,再探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唐安蜀已经不见了。

中计!两名“干尸”互相对视一眼,才意识到那只是唐安蜀耍的一个花招,目的就是变被动为主动。

第一百五十四章:棺材船

左侧的“干尸”朝着右侧那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做诱饵,让那人想办法干掉唐安蜀,除去这个眼中钉。

不过在左侧“干尸”故意冒头之后,前方却没有子弹袭来,再看,那边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此时,右侧那“干尸”也拉弓探头出来观察着,就在此时,远处一颗子弹袭来,直接命中他的头部,与此同时,密集的子弹也从古风先前的位置袭来,将另外一个“干尸”打得千疮百孔。

两人中弹,一人倒在吊桥之上,另外一人跌入水中。

死前,那两个倒霉的家伙才发现,唐安蜀等人根本没有移动位置,没有比什么速度,就躲在先前的位置,而这恰恰成为了他们的心理盲点,因为之前唐安蜀和古风那番话,加上一般人的做法,让他们潜意识中认为唐安蜀绝对不会出现在先前的位置,所以压根儿没注意到那里。

唐安蜀收枪,长吁一口气,靠着树干慢慢滑下,坐在地上许久才回过神来。

古风也侧头看着唐安蜀,慢慢喘着气,因为先前若要是那两人有一人稍微反应慢一点,没有情急之下走出,估计结果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等唐安蜀彻底回过神来后,立即趴在吊桥边,看着水里。

安息香看唐安蜀这幅焦急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

三名海盗陆续从水中钻出来,都朝着唐安蜀摇头,表示没找到。

唐安蜀急道:“继续找!”

古风看着那三名海盗为难的样子,走向唐安蜀,拦住正要下水的他,刚想说什么,却看到旁边树枝上一柄强弓伸出来,弦上的利箭箭头正对着自己。

同时,唐安蜀、安息香也看到水中那三名海盗已经被突然冒出的三名“干尸”用匕首制住。

另外一侧的汤化龙也持枪四下瞄准着,朝着古风的位置退去,因为周围树上到处都站着手持长刀和强弓的“干尸”。

“唐安蜀。”安息香不由得靠近唐安蜀,“怎么办?”

唐安蜀安慰她道:“放心,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如果想要我们的性命,早就动手了,不用等到现在。”

古风看了一眼唐安蜀:“原来这林子里根本不止三个人。”

此时唐安蜀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失算了,不过他因此判断出这些“干尸”肯定有一个首领,而这个首领必定与木陵简有直接的联系,说不定还与地师会有某种联系。

“把枪都放下。”唐安蜀说着扔掉了自己的手枪。

古风和汤化龙迟疑了下,最终也照做,随即几名“干尸”从树上跳下,收走了他们的武器,与此同时,其余的“干尸”也纷纷从树上跳下,直接钻入水中。

“看样子他们要把船捞起来。”唐安蜀看着水中的那些“干尸”正在挪开压在船中的那些石块。

不过当石块被挪开,“干尸”们将那些沉船抬出水面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船上被凿得满是窟窿。

唐安蜀等人很是意外,几艘满是窟窿的船怎么渡湖?就在此时,那些“干尸”浮上水面换气,紧接着再次潜下。因为搬运石头和抬船的关系,导致水中的淤泥四起,水也混浊不清,完全看不清他们在下面做什么。

很快,水面上浮上来一个个黑漆漆的物件,当众人看清楚那东西之后,不由得更加纳闷了,因为那是一具具棺材。

“棺材!?”汤化龙吃惊地看着那些“干尸”将棺材盖打开,而且打开的方式很奇特,似乎棺材上还有某种机关,扭动之后棺材盖才会抬起。

古风看着水中:“这什么意思?”

“我懂了。”唐安蜀看着水中的棺材道,“这些棺材才是渡湖的工具,那些船只是幌子,先前沼泽中的毒雾就是为了逼迫这里的人绝望,无法渡湖,原以为找到水中沉船,结果没办法用,最终只能死在这里,变成这座海湖的一部分。”

“干尸”们将那些大型棺材挪到吊桥旁之后,又上前来将唐安蜀等人五花大绑,再逼迫他们分别跳入不同的巨棺中,然后划着巨棺前往湖心的那座小岛。

与唐安蜀坐在一口巨棺中的古风,此时却对身处的这口棺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不是棺材,原本就是船吧?我从未见过如此大小的棺材。”

唐安蜀道:“这不是船,的确就是棺材,而且比定棺还要大上一倍。”

古风不解:“定棺是什么?”

唐安蜀解释:“就是无法移动的棺材,阴宅地宫内那些石棺就属于定棺,而这种巨型棺材本就罕有。在西南一代,早年开棺人为了防范盗墓贼,就曾设计过奇门套棺。”

古风诧异:“奇门套棺?”

唐安蜀道:“先用青冈木做一口巨棺,搬运到地宫之中,再将巨型红砂石落入巨棺之中凿出定棺,最后再将真正的棺材放入定棺中。”

古风道:“棺材套棺材?”

唐安蜀道:“这三口棺材里外都布满机关,如果是开棺人中真正的巧匠,还会将棺材内的机关与地宫相关联,让盗墓贼无计可施,不过这种防范措施一般都是担心被仇家开棺辱尸。”

古风此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问:“你现在不担心夜馨了?”

唐安蜀却是笑道:“你之前制止我下水的时候,我就猛然间明白了。”

古风摇头道:“始终是公主脾气呀。”

说罢,古风朝后方看了一眼,即便他知道夜馨是故意躲在水下,想让唐安蜀着急的,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此地危险重重,要是夜馨真出了什么事,纸菩萨是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夜龙岛范围的。

可古风并不知道,他担心的那个夜馨公主近在咫尺,就在他所乘坐的这口巨棺后方,正抓住巨棺下方,跟随被俘众人一起前往湖心岛。



当奉化新军出现在西城楼下的时候,裘谷波不由得暗叹蔡千青的料事如神,他立即遣人骑快马去南城楼将蔡千青接来,因为西城才会是真正的主战场。

此时的南城楼上,蔡千青正在查看着伤员,因为就在拂晓时分,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波来自鸟类的袭击。

那些黑色的乌鸦怪叫着,拍打着翅膀从而天降,瞬时间便结果了两名士兵的性命,剩下的人在千里光的指挥下,使用火把逼退乌鸦群,又用密集的火力将这群不管在哪儿都喜欢聚在一起的黑色死神全数射杀。

蔡千青将死者、伤员和所有接触过乌鸦的人隔离,但没想到,这些人并未因此染上狂病。

背着步枪的千里光站在那,看着被抬走的一名名伤员:“好在是没有染病,否则今天南城门就不攻自破了。”

蔡千青淡淡道:“没关系,就算染病我们也有治愈的办法,乾元柏和薄荷已经证实从蛇心岛传来的治愈法子有效,已经治好了部分人。”

千里光依然愁容满面:“不过那种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

蔡千青道:“估计治本的法子只有胡深一个人知道。”

两人商议的同时,裘谷波派来的士兵赶到:“蔡先生,奉化新军已经到了西城外,裘副官请您赶紧去一趟。”

千里光问:“多少人?”

士兵回道:“不清楚!但奉江两侧都停了不少船,单从船只的数量上来看,至少两个连,裘副官预计来犯之敌至少有一个营。”

蔡千青沉思片刻:“走,去西城楼,千里光大哥,麻烦您暂时代替我坐镇南城,如果敌军来犯,记住,除非他们想要破门攻城,否则绝对不要还击。”

千里光点头:“我知道了。”



甬城西城楼外,奉江边上的树林中,陈伯忠的指挥部已经搭建完毕。

精神抖擞的陈伯忠走进那半掩体半帐篷的指挥部中后,甚是满意,环顾周围一圈,赞赏了那群手脚麻利的工兵,让他们去休息后,自己才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副官马啸天上前,担忧道:“司令,指挥部是不是离前线太近了?都已经在傅国栋的眼皮底下了?”

陈伯忠不以为然:“放心,这是参谋长安排的,说要身先士卒,这也是提升士气的一种方式,因为这可是咱们奉化新军的第一战,也是我陈伯忠脱胎换骨后的第一战!”

马啸天指着上方道:“司令,这么近都已经在人家炮火的射程内了。”

“什么炮能打到这里来?”胡深出现在帐篷口,身边还跟着那个面无表情的道童。

陈伯忠道:“参谋长来了。”

胡深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马啸天:“我问你话呢,什么炮能打到这里来?”

马啸天道:“只要在城楼之上架起火炮,随随便便就能打倒这里来!”

胡深径直走到马啸天跟前:“傅国栋手下没有像样的火炮,各类山炮、野炮、榴弹炮加起来不到20门,其中野炮居多,山炮只有5门,而榴弹炮只有两门,而且都是江南制造局和汉阳兵工厂早年制造的,就算把这20门炮全部拉上城楼,对我们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马啸天其实根本不懂火炮,除了想拍马屁表示关心以外,就是担心自己的性命。

胡深离开马啸天跟前,坐在一旁道:“这次的攻城战,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灵活,因为傅国栋兵力有限,他不可能将所有兵力和火炮都集中在西门。”

马啸天嘴硬:“为什么不可能?”

第一百五十五章:断了念想

胡深注视着他:“如果他集中在西门,那么北门和南门怎么办?再说了,他如果真的把火炮拉上城楼,那他这个都督就不要当了,回家种地算了。”

胡深明显是在指桑骂槐,马啸天心里清楚,但他也不敢再反驳了,再说下去,他就露怯了,毕竟他就是靠拍马屁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来的,如果不是马屁拍得好,让陈伯忠舒心,在胡深到来帮陈伯忠整编和训练新军时,他早就滚蛋了。

陈伯忠见马啸天尴尬,立即打圆场:“参谋长,说实在的,我其实也有些担心。”

胡深慢慢道:“没什么担心的,对这里威胁最大的就是山炮和迫击炮,随然我们前方有天然屏障,但山炮弹道弯曲,如果放在城楼上,我们当然是在他们的射程之内,但傅国栋的山炮只有5门,他不可能费力拖上城楼。”

陈伯忠还是不依不饶地问:“费力怕什么呀?”

胡深耐着性子解释:“几百年前,主持修建甬城的人,是无法想到要方便山炮上下的,而此地对迫击炮来说距离又太远。”

陈伯忠大概明白了,笑道:“参谋长,下一步怎么办?”

“放风筝。”胡深喝了一口道童递来的茶水,“我已经命人把写有劝降传单的风筝准备好了,让风筝带着传单落入甬城内便可。”

陈伯忠和马啸天对视一眼,不明白胡深的用意。

“劝降?”陈伯忠纳闷,“可是,你说过,傅国栋是不可能轻易投降的?”

胡深道:“劝降书不是写给傅国栋看的,是写给甬城百姓看的,传尸风加上狂病,再加上甬城三大家和洋人的不满,已经够让傅国栋恼火了,我们再给城内的百姓火上浇油,不怕他傅国栋不乱阵脚。”

陈伯忠明白了:“我懂了,还是用兵不刃血那一招?但是我还是担心蔡千青呐。”

胡深不屑一笑:“对付蔡千青的法宝不日便到。”

陈伯忠纳闷:“法宝?”

胡深依然带着那种怪异的笑容:“闹传尸风的时候,他是如何对付我的,我就怎么对付他,只不过这次我用的办法,他就算有反制的法子,也不敢用。”

陈伯忠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结果,只能拭目以待,所以站在那只是憨傻地笑着。



蔡千青登上西城楼的时候,傅国栋早已赶到,他与裘谷波站在那,抬眼看着城外已经放在空中的那一只只巨大的风筝。

“风筝?”蔡千青也有些疑惑,他拿过裘谷波递来的望远镜,“风筝下面有东西。”

裘谷波看了一阵:“会是什么呢?而且这么多,足足十五只风筝。”

傅国栋看着蔡千青,等着他的结论。

蔡千青寻思片刻道:“应该是传单,这是胡深的心理战。”

傅国栋顿时明白:“赶紧叫人把风筝打下来。”

“千万不可,别浪费弹药。”蔡千青摇头道,“那些传单被绑在风筝下面,如果现在开枪,传单散开,顺风就会飘进城中,散落遍地,相反麻烦。”

裘谷波问:“那你的意思是?”

蔡千青道:“派出十个小队,每队5个人……”刚说了一半,蔡千青又道,“算了,费时劳力,也不起任何作用,看胡深要搞什么鬼吧,我想,他不止在西城放了风筝,在北城和南城肯定都布置了。”

与蔡千青所说一样,此时的北城和南城的守军都看到了十只风筝从城外飞到了头顶,正慢慢往城内飘去。

千里光手搭凉棚站在那观察着,旁边的士兵问:“长官,要不要射下来?”

千里光摇头:“蔡先生交代过,不要开火,由他去吧。”

西城楼上,蔡千青站在那看着下方的奉江,看着两侧停靠着的那些大小船只,但并未看到陈伯忠的士兵,一个都没有看到,不过周围树林中却尘土飞扬,看样子是在修建工事。

傅国栋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放下道:“陈伯忠看样子是准备和咱们耗下去了。”

蔡千青道:“就全国形势而言,强攻是下策,对峙等待是上策。”

傅国栋一愣:“等待?等什么?”

裘谷波在旁边插嘴道:“等革命军和五省联军的战况。”

蔡千青接着道:“还要等城内甬城三大家和洋人的态度。”

傅国栋皱眉:“听关卡那边说,新港的情况有好转呀,不少百姓都重新走上街头了。”说到这,傅国栋又看向裘谷波,“那个夜昙花的消息应该是真的,张定锋他们的确在新港有所动作了,看样子,胡深已经得了新港的民心。”

说罢,傅国栋长叹一口气:“这一局,我们是输了。”

蔡千青此时却说了一句更让人泄气的话:“大帅,就全局而言,我们就一直处于被动,从始到终没有赢过,因为这一切都是胡深布下的局。”

傅国栋面露难色:“那怎么办?真的要投降?”

蔡千青摇头:“大帅,真正的战场并不在这,而是在唐安蜀那边,你还不明白吗?左右战局的不是咱们,是陵简呀。”

说话间,那些风筝已经飘进了城里,在树林中放风筝的那些士兵割断了线,风筝已经在空中旋转着朝着城中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建筑物群中。

傅国栋赶紧下令:“快!派人去把风筝捡回来!快快快!别让老百姓看到了!快点!”

裘谷波赶紧指示士兵前往,再回头去看蔡千青的时候,却发现他脸色无比的苍白,而傅国栋也站在那看着城外发呆。

裘谷波上前低声问蔡千青:“你怎么了?”

蔡千青摇头:“有点累。”

裘谷波想了许久,终于说了一句让蔡千青无比惊讶的话:“你回八王院歇歇吧,我叫沈姑娘熬汤煮茶给你。”

蔡千青抬眼看着裘谷波:“你想干什么?”

裘谷波摇头:“没别的意思,我相信你。”

蔡千青皱眉:“你喜欢她吗?”

裘谷波道:“当然。”

蔡千青道:“那你就不应该这么安排,你以为大敌当前,这样做可以缓和我的情绪?让我集中精神想出办法来对抗陈伯忠和胡深?还是说,你只是把沈姑娘当做以前那个八王院的头牌?”

裘谷波怒了,一把抓住蔡千青:“姓蔡的!你是不是有病?我是相信你才这么说,别把人家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傅国栋听到裘谷波的声音,转身来问:“你们在吵什么?”

裘谷波松开蔡千青并未解释,不过蔡千青的脸上却浮现笑意,看着傅国栋道:“大帅,刚才我只是给裘副官算了算婚期的日子,裘副官有些激动罢了。”

裘谷波瞪圆双眼,看着蔡千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傅国栋上前问:“婚期?裘副官,你要成亲了?”

裘谷波刚要解释,蔡千青又道:“他是想成亲,但此事还需要大帅做主,因为他想娶的人,正是当初大帅帮忙赎身的沈青梦沈姑娘。”

傅国栋笑道:“果然是沈姑娘,其实蔡先生一说婚期,我第一反应就是她,你如若不喜欢她,当初也不会带着她和电台来找我,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裘副官,虽然眼下陈伯忠兵临城下,不过人生大事,该办的还是要办,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我给你做主。”

裘谷波只是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蔡千青又道:“大帅,我按照裘副官和沈姑娘的生辰八字算了个好日子,就在本月的十六。”

傅国栋拍着裘谷波的肩头:“好好办,咱们甬城也该有点喜事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说完,傅国栋笑了笑,转身离开。

等傅国栋走远,裘谷波立即质问:“蔡千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蔡千青却是看着傅国栋远去的背影:“傅国栋比咱们都紧张,都难受,都矛盾,但是他还要强颜欢笑,因为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对麾下士兵有着影响,他说得对,甬城是该有点喜事了。”

裘谷波绕到蔡千青正面,再次质问:“我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蔡千青微微一笑:“裘谷波,就算帮我个忙,赶紧娶了沈姑娘。”

裘谷波皱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蔡千青淡淡道:“我知道沈青梦不是夏玉兰,我知道夏玉兰已经死了,但是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会将她当做玉兰,所以,娶了她,断了我的念想。”

说完,蔡千青抬手把住裘谷波的双肩:“求求你了。”

裘谷波只是凝视着蔡千青,谁知道蔡千青又笑道:“这样做,也等于是破了胡深的美人离间计,我们就算一直被迫困在局中,也得挽回点面子嘛。”

裘谷波的肩头清楚感觉到蔡千青的双手都在发抖,他的双眼似乎能看到蔡千青胸腔中的那颗心在滴血。

此时此刻,裘谷波终于清楚,蔡千青并未说笑,他是真的把沈青梦当做了夏玉兰,也足以看出,眼前这个人对夏玉兰爱得有多深,夏玉兰的死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而酷似夏玉兰的沈青梦,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刺激和惊扰,他很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脑子中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会被沈青梦完全占领。

但是,沈青梦不属于他,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长短经》有云,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蔡千青渐行渐远,口中自言自语地说着,“《吕氏春秋》亦有云:生也者,其身固静,或而后知,或使之也。遂而不返,制乎嗜欲,制乎嗜欲无穷则必失其天矣。”

第一百五十六章:赎身

当雄黄从桂花屋院内那口枯井中伸出手来的时候,在一旁浇花的沈青梦吓了一跳,她迟疑了许久,直到雄黄露头她才赶紧上前帮忙。

沈青梦帮着雄黄从井里出来后,问:“雄黄大哥,你怎么会在井里?”

同时,她又看着雄黄手里那鸟笼:“怎么会有只鹦鹉?”

雄黄看了一眼井口:“下面有地道。”

沈青梦很诧异:“地道?”

“对,四通八达的地道,通向城内很多地方。”雄黄也不避讳,因为他知道沈青梦是裘谷波的女人,“我就是通过地道从新港的江府回来的,我得马上赶回都督府,有要紧事。”

沈青梦终于明白荣平野过去为何不用走正门,就能在八王院来去自如了。

雄黄刚要走,沈青梦道:“雄黄大哥,封城了。”

沈青梦说这番话的时候,雪娘走到院门口。

雄黄和雪娘当然知道“封城了”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雄黄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掠过雪娘的时候,雪娘浑身抖了下,因为她清晰地闻到雄黄身上那股子火药与血混合在一起的诡异味道。

那是战争的味道。

“雪娘?”沈青梦看着在门口走神的雪娘,“进来呀。”

雪娘只是微微摇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是来告别的。”

沈青梦一愣,疾步走到院门口:“告别?”

雪娘点头:“对。”

沈青梦担忧道:“封城了,奉化新军打来了,火车和船都停了,你怎么走?”

雪娘迟疑了下,终于道:“我要离开八王院。”

沈青梦这才意识到雪娘为何吞吞吐吐,原来是因为有人为她赎身,要带她离开八王院,而不是要离开甬城。

再者,雪娘也担心自己的告别会刺激到沈青梦,因为沈青梦即便是已经赎身,但仍住在这个烟花是非之地。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雪娘的愧疚,毕竟她受人指使,想要利用沈青梦离间挑拨裘谷波和蔡千青的关系。

“哦。”许久,沈青梦终于应声,脸上浮现出笑容来,这是她多年来练就的本事,永远不会将心里所想表现到脸上,“你终于遇到那个人了。”

雪娘勉强一笑:“对,终于等到了。”

沈青梦点头,是呀,终于等到了,你终于自由了。

也许对裘谷波这些人来说,甬城就是甬城,城外就是陌生的世界,而对沈青梦和雪娘来说,八王院就是甬城,而甬城就是她们心中的全世界。

所以,必须真正走出八王院才算获得自由。

可是,沈青梦却一直没有勇气离开这里,她害怕他人异样的目光,更害怕自己选错了人,最终又只能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回到自己心中的“甬城”来。

“你等等。”沈青梦转身快步走向屋内,边走边回头,“你等等呀,我有东西要送你。”

雪娘没有应声,只是站在院门口看着,看着沈青梦走进桂花屋。

沈青梦在自己的首饰箱中翻找了许久,将一件件自己喜欢的金银首饰翻出来,从其中找了一样最不起眼,但却是自己最喜欢的耳环。

那对耳环并不是来八王院的恩客所送的,而是早年沈青梦在街边花钱从一个货郎手中买来的,黄铜质地,并不值钱,也并不漂亮,但那对她来说,意味着清白。

只有这样的东西,才配得上赎身离开八王院的雪娘。

沈青梦用手绢包好那对耳环回到院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雪娘已经离开了。

只是突然的一瞬间,沈青梦觉得好失落,她愣了一会儿,转身回到院内,呆呆地站在那,看着空荡荡的院门外。

八王院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待在那,雪娘走出的时候,马夫立即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搀扶她踏上马扎登上马车。

虽说是行李,但也仅仅只是一个皮箱。

皮箱内除了她的家当细软外,剩下的就只有在八王院这些年的喜怒哀乐。

马夫落下门帘,坐上马车准备挥鞭时,雪娘却道:“等等。”

马夫停手,雪娘用手将门帘揭开一条缝,从缝隙中看着八王院那块牌匾。

几名护院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回门内,一起将那扇大门关上。

大门关上的同时,桂花屋内的沈青梦也关上了大门。

“走吧。”雪娘放下手,门帘落下的那一刻,她已是泪流满面。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街头,马夫紧握马鞭,抬头看着飞舞在天空中的风筝。

片刻后,风筝断线,在空中旋转着,下方所绑的传单也散落满天,像是雪花一样从天而降。

传单飘落下来的时候,街边那些虽然惊魂未定,但因为经历了两次浩劫都有些麻木的百姓们开始好奇起来。

“什么呀?”

“不会是钱吧?”

“你做什么白日梦呢!指不定上面有什么呢,万一又有什么病呢?”

百姓们闻声赶紧闪避,但依然有好事者凑近已经掉落在地上的传单看着,但很快就被赶来的士兵喝斥赶走。

车夫看着那些正在用麻袋装传单的士兵,而后方车内的雪娘则紧紧捏着早被眼泪浸湿的手绢。

当马车来到旧城与新港的关卡时,马夫抬眼就看到早已等待在那里的轿车。

因为新港的疫情已被控制,关卡在早晨已经开放,无数百姓排队等着过关,而关卡的另外一边则是甬城商会的人正在高薪雇佣收尸者。

轿车旁站着的司机和保镖立即走到关卡跟前,与那军官耳语了几句,军官回头看着正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的雪娘,随后下令士兵放行。

“辛苦了。”保镖将几个大洋悄悄塞进军官的口袋,并递上一包烟。

待保镖和司机迎接雪娘的时候,军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露出满意的神色,又点上一支烟,笑吟吟地看着准备上车的雪娘。

在场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那辆车,因为谁都认得,那是甬城三大家之首张辅之的座驾。

雪娘准备上车的那一刻,她停住了,原本想要回头去看看的她,最终还是忍了忍坐上了车。

马车调头往旧城内走的同时,轿车也发动朝着新港内缓慢前进,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街头的收尸队。

马夫并不知道,雪娘将那条浸湿眼泪的手绢留下了。

而司机和保镖也不知道,坐在后排低着头的雪娘双眼依然模糊。

她知道,自己在为自己的命运赌博,而筹码就是自己的后半生。

因为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新港海警总局已经是一片狼藉,大门被砸得稀烂,也没有一扇完好的窗户。

柳落渠捧着一个木箱子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垃圾和尸体,朝着地牢的入口走去。

伍四合坐在地牢的某间牢房中,看着蔡千青给他的那封信。

辛广运则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的伍四合,就像是来探监的一样。

柳落渠走进地牢后,将箱子往门口警戒的苦参跟前一放,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苦参低头看了一眼箱子:“不知道。”

柳落渠咧嘴笑道:“猜猜嘛,好东西。”

苦参摇头:“不知道。”

柳落渠揭开木箱上的黑布,苦参眼前一亮:“啤酒?”

柳落渠笑嘻嘻拿出一瓶递给苦参:“我请客。”

苦参立即接过去:“你从哪儿来搞来的?”

柳落渠回头看了看地牢上方:“街对面拐角处不是有家酒铺吗?人没了,酒也基本上没了,我运气好,找着这么一箱。”

柳落渠抱着箱子走到辛广运跟前,也递给他一瓶。

辛广运看着酒瓶:“日本人的啤酒?”

柳落渠道:“也算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吧?青岛的。”

辛广运点头:“我知道了,以前是德国人的,后来被日本人买下来了。”

辛广运启开瓶盖,靠着牢门喝着。

柳落渠走进牢房,将箱子放下,递过一瓶酒给伍四合,但伍四合并未接过去,相反把信递给他。

柳落渠把酒瓶放下:“信上写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得写信。”

伍四合不回答,柳落渠只得拿着信坐在一旁看着。

地牢门口的苦参惬意地喝着啤酒,享受着这久违的平静,而辛广运则注视着牢房内的柳落渠,留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许久,柳落渠放下信,先是看了看伍四合,想说什么忍住了,又起身走向辛广运,问:“这……”

辛广运立即摇头:“别问我,我没看过这封信。蔡先生说过,除非找不到你们,或者确认你们已经死了,我才能打开这封信,按照上面的指示去办。”

柳落渠又看向伍四合,伍四合道:“你觉得呢?”

柳落渠长吁一口气,坐下来打开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抹嘴道:“问题是,信上所写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伍师兄,你拿主意吧。”

伍四合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教堂的事情我们没有办妥,按照规矩,我们得补偿雇主,所以,按照蔡先生吩咐的去做没什么不妥。”

柳落渠点头:“最重要的是,能救人。”

说罢,柳落渠笑了:“我现在突然间发现,救人比杀人好。”

伍四合向柳落渠示意,柳落渠起身将信递给辛广运。

辛广运道:“我不能看。”

伍四合解释:“蔡先生在信上写了,我们看完信之后就得交给你,因为你必须帮我们准备路费盘缠,还得安排我们悄悄出城。”

辛广运听伍四合这么一说,这才将信接过去,看信的时候,他脸上也出现了伍四合、柳落渠看信时的那种惊讶和不解。

第一百五十七章:开始注定结局

看完信,辛广运摸出火柴,当着伍四合和柳落渠的面烧掉了信,同时道:“新港疫情已经被控制,旧城这边也已经解禁,就是出城不方便,更何况要瞒过其他人,所以,今晚我就安排你们出城。”

辛广运说完要走,柳落渠来到牢门口叫住他:“辛秘书,蔡先生信上所说的是真的吗?”

辛广运迟疑了下:“不知道,但蔡先生的才能你们也看到了。”

柳落渠还是有些不信:“地相就真的能算那么准?”

辛广运道:“大概就是知己知彼吧。”

地牢中安静了,因为从“知己知彼”这四个字中蔓延出来的不安影响了众人。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互相揣摩推测还有何用?接下来一切不就只能看天意了吗?

难道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新港医院大门口,班鲁呆呆地坐在那,看着跟前摆着的那几十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这些人都是从烧毁的医院中搜出来的尸体,按照参与搜救的海警们的说法,医院内无一幸存,就算没染病的人,也都死于其后的火灾中。

尸体被烧得焦黑,除了能分辨出男女之外,根本看不出原本的体貌特征。

班鲁不由得想起刚进入新港的那天,自己在路边看到的那些焦尸。

也许,那天老天爷就把答案摆在自己眼前了。

远处的高德旧看着班鲁那副模样,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节哀。”高德旧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班鲁点头:“多谢。”

高德旧叹气道:“什么都没了,新港也算毁了。”

“新港穷苦人家算是毁了,但有钱人大多都平安无事。”班鲁冷冷道,“我路过张府的时候,门口还构筑了工事,那些工事一看就不是临时搭建起来的。”

高德旧知道班鲁想说什么,但还是装傻道:“上次闹传尸风的时候,张爷应该就有所准备了,他毕竟深谋远虑。”

班鲁看着高德旧:“高探长,那你事先知道吗?”

高德旧也看着班鲁:“知道什么?”

班鲁问:“知道要闹狂病。”

高德旧站起来:“我怎么会知道?”

班鲁仰头看着他:“那为何你一家大小都没事呢?”

高德旧火了:“你什么意思?你咒我呢?为什么我家里就必须得出事?”

班鲁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松:“我只是奇怪而已,为什么我爹娘就得被活活烧死。”

高德旧坐下道:“也许火灾之前你爹娘就……”

高德旧话说一半,意识到这句话有问题,赶紧闭嘴。

班鲁却追问:“就什么?”

高德旧岔开话题:“班警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班鲁道:“那您能帮我查查,为什么新港的有钱人和洋人都没事吗?”

“班鲁!你这不是抬杠吗!?”高德旧双眼瞪圆,“那事发之日,旧城那边就派兵封锁了新港,那你们是不是事先知道呀?封锁之后,也不顾我们的死活,那你们什么意思呀?”

班鲁麻木地回答:“新港是洋人的租界,你也给洋人办事,洋人都不管你们,我们怎么管?”

高德旧气坏了:“就算是租界,那也是洋人从中国人手里租来的,这里还是中国人的地方不是?傅大帅是甬城的都督,他为啥不管我们的死活呢?眼睁睁看着新港的百姓惨死?”

班鲁起身来:“是呀,为什么呢?”

说完,班鲁朝着高德旧傻乎乎一笑,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离开。

高德旧看着班鲁的背影,原本还在生气的他,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

高德旧看着地上那几十具尸体,喃喃自语道:“天地不仁呐。”



西城楼指挥所内,桌上鸟笼中的那只鹦鹉对陌生环境感到很不安,不断在笼中蹦来跳去。

鸟笼旁的裘谷波双手撑着额头思考着。

雄黄在对面就着咸菜吃馒头喝粥,不时抬眼去看裘谷波。

“晚了,现在带回来什么情报都晚了。”裘谷波终于直起身子来,“其实蛇心岛来电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雄黄道:“听你的意思,不如说,从一开始,我们就输了。”

裘谷波摇头:“我们所做的,无非就是变被动为主动。”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爆炸声,两人同时看向门外,裘谷波起身正欲走出去的时候,一名士兵灰头土脸地冲进来:“报告!敌人朝我们开炮了!”

裘谷波立即跟着士兵走出,雄黄也赶紧放下筷子。

两人走出城楼后,看到城楼上一堵墙被炸开了一个窟窿,后面还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士兵尸体。

裘谷波立即拿出望远镜朝着下方搜寻着:“炮从哪儿打开来的?”

一名军官上前,指着下方的一个山丘:“那边,他们就开了一炮,然后就把那门炮拖下去了,我们想还击都没办法。”

“这个距离怎么还击?”裘谷波摇头,他虽然懂枪,但对炮毫无概念。

“除非他们再把炮拖上来,否则我们开炮还击也是白白浪费炮弹。”雄黄用望远镜观察着,“只要他们躲在山背面,要想打中,很大程度上得靠运气,迫击炮虽然没有射击死角,但这个距离太远了。”

裘谷波看着雄黄:“那他们怎么打上来的?”

雄黄解释:“这个距离,山炮和野炮就算高低射界不够,也可以借用地形来弥补。”

裘谷波皱眉:“那我们只能白白挨打?”

“我们如果把火炮拉上城墙,炮身的位置低于城墙掩体,加上俯角不够等因素,哪怕是垫高炮身,也会在城下一千米甚至更远的距离形成火炮射击盲区,总不能把炮身后方举起来朝着下面射击吧?”雄黄看着城下的位置,“这就是蔡先生为何不同意把火炮拉上来的原因,合适的位置有迫击炮对付他们攻城的步兵就可以了,如果他们再开炮,可以让城内的炮兵还击。”

此时,两名士兵抬着死去士兵的尸体慢慢走过,裘谷波咬牙道:“必须还击!哪怕做个样子!否则对士气有影响!”

雄黄点头:“传令兵!旗手!”

传令兵立即赶到:“到!长官!”

雄黄用望远镜看着下方:“给炮兵发信号,目标西城外山坡,距离4500,向右35,基准炮一发!”

传令兵立即扯着嗓子,用古老的方式向高处的旗手重复了一遍,旗手紧接着向城内的炮兵发出旗语信号。

与此同时,雄黄拿出怀表来放在耳边,另外一只手拿着望远镜看着。

不久后,一发炮弹落在那山坡旁边的位置,望远镜中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在那里跑动着。

雄黄听着耳边的怀表秒针跳动了一阵,估算炮弹装填差不多了,又道:“修正距离4600,向左15,六炮齐射!”

很快,六发炮弹落在那山坡之后,那里顿时变成一片火海,硝烟之后,山坡周围再没有任何动静。

“好了,他们给我们一个见面礼,我们就还他们一个下马威。”雄黄把望远镜还给裘谷波,“差不多了,他们那一发黑炮,只是在试探我们,说不定还是瞎猫遇上死耗子。”

裘谷波用望远镜看着,确定远处没动静了后,这才问:“为什么说瞎猫遇上死耗子?”

“陈伯忠刚有炮兵不久,在那之前,他只是个民团武装的头头,民团哪儿来的炮呀?你以为当炮兵和普通步兵一样,给支枪指点指点就可以放?”雄黄摇头,“没那么简单,而且地相们是不懂火炮射击的,胡深也无法指点,先前那一炮不仅是试探,也许还是试射,放心,甬城的城墙没那么容易炸塌。”

裘谷波看着城外,想起了什么:“我现在突然发现,不管是传尸风也好,狂病也罢,都只是胡深的虚招。”

雄黄问:“那么实招是什么?攻城战?”

裘谷波摇头:“削弱我们的实力和影响力,让大帅原先的金主对他失去信心,改投陈伯忠。”

雄黄道:“看样子,甬城三大家和洋人很快就会向大帅摊牌了。”

“大帅已经被张辅之请去了。”裘谷波转身朝着指挥所走去,“是战是和,很快就有定论了。”

雄黄跟在他后面:“应该是,是战是降。”

裘谷波停下来:“按照大帅的脾气,他会和,绝对不会降。”

雄黄想起来什么:“对了,蔡先生呢?”

裘谷波看着城里道:“回都督府了,他说,此仗已经打不起来了,充其量就是像刚才一样互相问候下,所以,他无需再出谋划策,干脆回去等个结果。”

雄黄不解:“等结果?”

裘谷波道:“对,等结果,就他看来,事已成定局,他无力回天。”

雄黄也看向城内,不知道蔡千青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颗夜明珠,蔡千青都忘了自己身在都督府的别院大屋之中。

夜明珠发出的光芒对他而言是那么的温暖,就像是当年夏玉兰关心的目光。

“玉兰,其实一开始我就输了,就算当时我没有察觉,但在看到沈姑娘的时候,我也应该想到的。”蔡千青看着桌上盒中的夜明珠,“胡深表面上用沈姑娘来离间和我裘谷波,但实际上他只是利用这个人来告诉我,此战我就算不会输,也绝对赢不了他。”

蔡千青说完停顿了一会儿,象是在聆听夜明珠的话:“是呀,八臂罗汉并不是浪得虚名,看似攻心,实则扒皮。虽然我现在可以一走了之,但唐安蜀怎么办?我如果背叛他,就是揭开他的伤疤,再在上面撒盐,这个朋友可以接受一切,唯独不能接受背叛。”

第一百五十八章:陵简府由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蔡千青将夜明珠拿起,“我知道你担心我,没关系,我已经找好了我的继任者,单睛花狐不会那么轻易认输的。这次就算胡深知道我请来的救兵是谁,那他也无计可施,因为我找来的那个人从不按套路出牌,他就是个癫狂的疯子。”

说完,蔡千青又道:“什么?胡深也是疯子?对,他们都是,所以,疯子就得交给疯子来对付,我赢不了就因为我还不够疯。”

蔡千青话音刚落,又笑了起来:“玉兰,沈姑娘要嫁给裘捕探了,我终于可以看到你出嫁的样子,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看着夜明珠的蔡千青眼泪落下:“玉兰,我当初如若不与你那么要好,你就不会回来,就会留在法国,那就不会出事了。”

蔡千青说完将夜明珠握在手中,靠近自己的眉心:“玉兰,我真的好想你。”

那天,蔡千青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会让自己遗臭万年的决定。



与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的甬城相比,凤眼岛倒是阳光明媚。

在那些巨棺靠岸湖心岛的时候,先前明明看到的那片乌云却越飘越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唐安蜀看着那片乌云许久,这才扭头来看着眼前这座传说中渺无人烟的无人岛。

哪里渺无人烟了?四下都是木头稻草搭建的屋子,屋外站满了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男女老少。唐安蜀等人的到来,让岛上的这个村子并未热闹起来,相反增添了紧张和诡异的气氛。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古风边走边四下看着,“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和我们有相似的地方,但又不大一样。”

安息香在一旁道:“他们难道就是鱼人?”

汤化龙听见,插嘴道:“到底是人鱼还是鱼人?”

古风苦笑道:“有区别吗?”

唐安蜀往后看了一眼,看着那三名不时往后方看的海盗,知道他们在担心夜馨。

唐安蜀故意放慢脚步,等那三人走到自己身旁来,这才道:“别老往后看,他们不傻,会猜到的。”

其中一名海盗愧疚道:“也不知道公主怎样了。”

唐安蜀安慰道:“没事的,放心,她不是孩子了,说不定我们还得靠她脱离险境呢。”

海盗们都微微点头,再不说什么,尽量忍住不回头看。

就在唐安蜀准备快步往前,追上古风、安息香等人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前方山脚下站着一个扛着锄头的老者。

老者穿着薄长衫,下摆卷起绑在腰间,露出结实的小腿,长衫还敞开露出胸口,其腰间还挂着一个表面黝黑的葫芦,头发盘成发髻,虽说乍一看像是农民,可又有些道士的感觉。

老者将锄头杵在地上,打量着唐安蜀等人,等领头的“干尸”领他们来到自己跟前后,抬手一挥。

紧接着,领头的“干尸”领着其他的同伴转身离开,十分听话。

“几位是来寻仙问道的?”老者淡淡地问,“还是来避世清修的?”

众人都未说话,唐安蜀上前拱手行礼道:“晚辈唐安蜀,师从西南衮衣地相八臂罗汉胡深,因有急事冒然登岛,还请前辈莫怪。”

唐安蜀在查明陵简府与地师会有联系,加上曾经师父也去过金陵简的关系,也将陵简一事告知给三仙会的海盗们,所以干脆自报家门,看看那老者有什么反应。

和唐安蜀预料中一样,那老者听完这番话,浑身一震,脸色大变,握着锄头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唐安蜀留意到这一点,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抱拳低头在那等着。

许久,老者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其他人,问:“他们也是地相?”

唐安蜀摇头:“他们只是护送我前来的朋友。”

老者转身道:“你随我来。”

老者说完便走,唐安蜀对古风道:“古副官,你们在这等着,休息会儿,我去去就回。”

老者领着唐安蜀往山脚下的稻田中走去,来到稻田边缘,老者停下来问:“你是替你师父来取木陵简的?”

唐安蜀摇头:“并非如此,我是来查明真相的。”

“真相?”老者疑惑道,“什么真相?”

唐安蜀道:“晚辈不知道从何说起,此事很复杂,金陵简中的传尸风已被放出,沿海的甬城已经死伤无数,虽已被控制,但传尸风中暗藏的狂病又被人故意散布在甬城新港,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师父。”

老者听唐安蜀这么一说,更加疑惑了,仔细打量着唐安蜀,许久才道:“你是说,你背叛了你师父?”

唐安蜀道:“前辈,这并非背叛。”

“那你回答我两个问题。”老者看着唐安蜀,“第一,你为何这么做?第二,你为何会出现在甬城?”

唐安蜀想了想,却反问:“前辈,晚辈斗胆问一句,您与我师父是不是旧识?”

老者冷哼一声:“岂止旧识,他能成为衮衣地相,靠的就是我们的一手栽培。

老者“栽培”二字说得特别的重,唐安蜀能听出那是一种讽刺,再加上老者表情的变化,他断定那讽刺不仅仅是在针对胡深,更指的是老者自己。

唐安蜀知道,这趟不会空手而归,接下来的难点就是如何说服这位前辈相信自己。

老者看着唐安蜀道:“你为何不回答我先前那两个问题?”

唐安蜀道:“前辈,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一遍吧。”说完,唐安蜀顿了顿道,“就从我师父收我为徒那天说起吧。”

老者只是哼了一声,坐在那里听唐安蜀讲述。

唐安蜀回忆叙述的过程中,没有添油加醋,没有任何隐瞒,更没有故意为胡深说好话,也没有在言语之中构陷胡深。

回忆结束的时候,已临傍晚。

老者坐在田坎上看着远处的丛林:“这就是我们造出来的孽。”

唐安蜀也坐在田坎之上:“前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陵简府是做什么的?与地师会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何说师父有今天,全靠你们的栽培?这里的你们指的是谁?我师父又为何会变成这样?”

老者此时的语气并未象先前那样冰冷:“唐安蜀,就我先前所听,你还算诚实,如若先前你添油加醋,我一旦有所察觉,你早就没命了,因为我所习的也是苏秦术。”

说罢,老者又看着田中:“这些年,登岛寻找木陵简,在被陵简卫,生擒带来见我之后,又试图蒙骗我的人,都成了这座岛的一部分。”

老者抬头看向前方,唐安蜀顺着其目光看去,才发现树林中站着的数个强弓手,那些强弓手与先前那些“干尸”身形外貌相同,看来就是老者口中所说的陵简卫。

唐安蜀道:“前辈,实话实说,我的初衷只是想知道陵简都是什么,并不想占为己有,挪为私有,特别在得知金陵简为何之后,甚至希望能毁掉陵简。所以,如有可能,还希望前辈相助。”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胡深这个魔头如今是要与天比高了。”老者眉头紧锁,一脸愁容,“我可以把我所知的真相告诉你,不过话说在前头,木陵简你是无法取走的,因为木陵简已经死了。”

唐安蜀闻言非常疑惑:“死了?前辈的意思是,木陵简是活物?”

面对唐安蜀的疑问,老者并不急于解释。

“地师会只是江湖所称,在地师会归顺大明朝廷之后,就更名为了陵简府。”老者看着唐安蜀道,“有了这个正式的名称,也等于是宣告天下,地师会从此对朝廷唯命是从,不再与江湖有任何瓜葛,不过,江湖上却没有人知道陵简府的存在。”

唐安蜀问:“归顺?”

老者解释道:“是的,归顺,朝廷称为招安。”

唐安蜀道:“您的意思是,地师会以前在大明朝廷中,是贼子乱党?”

“事出有因,当时朱元璋刚刚平定天下不久,却闹了民变,一支叛军打着异教旗号试图建立一个国中之国,而这支叛军的军师便出自于地师会,姓宋名魁,自称宋天师,人称乾元仙人。”老者再次坐下道,“此人率领叛军,用奇谋数次击退明军,让明军损失惨重,朝廷查明宋魁出自于地师会后,迁怒于地师会,派兵围困地师会,称地师会暗中协助叛军……”

地师会立即派人奏明朝廷,说明宋魁早被地师会扫地出门,地师会与叛军决无瓜葛,但大明朝廷并不愿意相信,认为地师会就算现在没有协助叛军,迟早也是个威胁,必须清剿,根除后患。

与此同时,地师会也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该与朝廷合作,助朝廷剿灭叛军,也算是清理门户,而天下已经平定,辅佐明君也是他们分内之事。

另外一派则认为朝廷听信谣言,无中生有,这种昏君皇帝不应辅佐,应四下求援,同时利用地师会所在的天险持续抵抗下去。

两派争论不休之时,某夜,朝廷遣御前拱卫司,也就是后来的锦衣卫悄然潜入地师会,生擒主战派头目,并当场斩杀了支持者。

此时主战派头目才恍然大悟,宋魁的所谓叛军,叛军的崛起等等一切都只不过是计,而这招由苦肉计开始的连环计就是由刘伯温所设计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要彻底吞并地师会。

第一百五十九章:尊者

因为部分地相曾经参与过朱元璋平定天下,为其建功立业,所以刘伯温深知地师会的厉害,与部分地相接洽,希望他们为朝廷效命,但因为地师会内部意见不统一,部分人自持清高,不愿意接受大明朝廷的册封,只得暂时作罢。

平定北方后,在刘伯温发现元朝留下的秘密后,有意建立陵简府,可必需要地师会相助,于是刘伯温与部分地相谋划了这样一出好戏:先让宋魁叛变地师会,帮助叛军,数次击溃清剿的明军,再围困地师会。

等到了这一步,地师会中哪些人明确反对朝廷就显而易见了,支持者暗中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下,编成名册交予朝廷,再暗中接应潜入的拱卫司奇兵,一举击溃主战派。

老者道:“从此之后,地师会就变成了陵简府,主持研究五陵简。”

唐安蜀问:“为何陵简要分成五个?我原本以为对应的是五行,虽然名字如此,但其中包含的东西却与五行没关系呀。”

老者解释道:“陵简之所以要分为五个,完全是因为辅世兵法分为五门,也就是测、兵、贾、权、和,因为这五门是打天下、治天下的五大法门。”

唐安蜀缓缓点头,细想片刻道:“那也对应不上呀?”

老者道:“的确对应不上,地师会的祖师爷们逐渐发现,大明朝廷的野心极大,试图将陵简变成战争利器,但接下来,因为大明天下已定,有些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陵简府的作用也一再产生变化,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陵简才逐渐因为后来继位的皇帝的喜好而逐渐一个个确定下来。”

唐安蜀明白了:“也就是说,一开始并未确定陵简的数量?”

“是的,陵简府历经了明朝十六位皇帝,对陵简的定义在这期间也一直发生着变化,甚至有一变再变的情况。”老者看向远方,有些失神,“直到后来,明朝开始没落之后,陵简府不再被重视,地师会也悄声无息地恢复了过去的名号。”

地师会很清楚五个陵简一旦被发现,被人利用会带来什么后果,单是金陵简开启就能轻易灭亡一个国家,所以地师会的人决定毁灭并隐瞒一切。

首先他们利用各种类似意外的手段,亦或者故意陷害知道陵简秘密的朝廷官员,同时毁坏了陵简府中所有证明陵简地点的文献资料,但在决定毁灭陵简的时候,却发现做不到。

唐安蜀问:“为何做不到?”

“当时天下大乱,地师会要毁灭一个陵简所在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当时大明朝廷有令,地师会人数不能过百,区区百人能做什么?”老者叹气摇头道,“所以,为了保护陵简,也选出了五个人,成为守卫陵简的五尊。”

“何为五尊?”唐安蜀又问,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答案了。

老者解释:“五尊就是分别守护五陵简的人,按照金、水、木、火、土对应而来的就是蓐收、玄冥、句芒、祝融和后土,五尊为文,在五尊之下还有陵简卫,这样就可以做到文武搭配,某些陵简卫是一个人,有些则是数个甚至更多,我的陵简卫你已经见过了,他们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精兵。”

唐安蜀不由得又抬眼看着远处树林中的那些强弓手,那些家伙形同干尸,为何却孔武有力?会不会与木陵简有关呢?

老者似乎看出了唐安蜀在想什么:“他们从小服药,这些药能增强他们的感官,但会让他们逐渐变成哑巴。”

唐安蜀问:“这么说,前辈就是守护木陵简的尊者?”

老者终于做了自我介绍:“我姓宇文,单名一个定字,尊号句芒,麾下陵简卫称为角木,在这里,我称他们为夜蝠。”

唐安蜀拱手行礼:“原来是宇文前辈。”

说完,唐安蜀忽然想到什么:“那么身在磔狱的陈伯尧前辈,就是金陵简的尊者了?”

宇文定道:“没错,听你先前讲述,虽然见过陈伯尧,但他并未表露身份。”

唐安蜀道:“前辈,木陵简到底是什么?”

宇文定问:“木陵简是什么,你亲眼看了就知道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告诉你,你师父过去和现在并不一样,他都是被凶兽所害……”

唐安蜀一愣:“凶兽?”



甬城新港,张辅之府邸,主楼大堂。

大堂被重新清理翻新了一番,大堂正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摆着碗筷,却没有酒菜。

圆桌正位坐着张辅之,在他旁边坐着的则是傅国栋。若在往日,正位坐着的应该是傅国栋,因为张辅之作为商人,深知就算自己是傅国栋的金主,在众人跟前也得给足他面子。

但今天他并未给傅国栋面子,所以傅国栋很清楚,这样的安排等于是告诉他——现在的甬城他傅国栋说了不算,做主的是张辅之。

傅国栋扫了一眼桌旁的其他人,张培安、江伯其、李松明,还有张定锋和两位洋人代表,美国人托马斯.霍尔德,英国人约翰.萨利丹。

虽然大堂装饰得很热闹,但却没有丝毫热闹的气氛,相反是安静得有些吓人,说是死寂也毫不过分。

而在后堂之中,却坐着一身劲装的荣平野,他闭着双眼安静的等着,旁边的桌上还摆着一支上膛的伯格曼冲锋枪,在他对面,站着数名严阵以待的枪手。

大堂外的各个角落,也隐藏着杀气腾腾的枪手。

只需要一个信号,荣平野就会带着枪手冲进大堂,将傅国栋和他的护卫打成肉酱。

可是,让张辅之和荣平野等人都意外的是,傅国栋此次竟然单刀赴会,连司机都没有带,是自己开车来的。

而且傅国栋竟然连军服都没有穿,应景地穿了一身西服,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张辅之,他不会和张辅之发生任何冲突。

“怎么还不上菜呀?”张辅之终于开口,“培安,去看看,催催厨房,那几个麻烦的大菜干脆不要了。”

“是。”张培安会意,起身离开,“各位,失陪了。”

张培安走出大堂,拐弯之后,对角落中的枪手示意,枪手立即退下,他又从旁边的小路绕到后堂之中。

当张培安走进后堂的那一刻,荣平野原本还在沸腾的复仇之血平静了下来,他知道,今天的刺杀取消了。

“为什么?”荣平野不解地问,“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张培安道:“不知道,我只是替我爹传话。”

张培安说完要走,荣平野起身:“张少爷,张爷不是变卦了吧?”

张培安停下来:“我爹不想杀一个手无寸铁,且毫无斗志的人。”

荣平野愤愤道:“借口!”

张培安转身,走到荣平野旁边的桌前,拿起那支冲锋枪递给他:“我说了,我只是传话的,我的命令只是下达给家中的下人,您不是张家人,自然可以左耳进,右耳出,所以,您现在就可以出去乱枪打死傅国栋,不过,后果自负。”

张培安的这番话,让周围的枪手都将目光投向荣平野,荣平野立即感受到了那浓烈的杀意扑面而来。

张培安话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这里是张府,是他爹说了算,你荣平野算个什么东西?

更深一层的意思是,不管是张府还是甬城,现在都是张辅之说了算,轮不到陈伯忠和手下的狗乱吠。

最终,荣平野只是接过枪,将其放在旁边的桌上,落座保持着沉默,抑制着心里的怒火。

当张培安回到大堂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酒菜,原本面无表情的众人也开始有说有笑,先前那种诡异紧张的气氛完全消失了。

见此情景的张培安,环视一圈后,突然间觉得自己留洋似乎什么都没有学到,也觉得父亲说得对,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还不够填饱肚子的,更别谈什么为了国家民族了。

“开席吧。”满脸笑容的张辅之端起酒杯,“不过在开席之前,容我多嘴说几句,还希望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众人看向张辅之,连连点头。

张辅之脸色一沉:“首先,第一杯酒,我提议,我们要敬甬城死去的百姓们。”

张辅之说完将酒缓缓倒在地上,那两个洋人在听到张定锋的翻译后,先是诧异,但还是学着众人的模样做了。

“第二杯酒!我得敬咱们的大帅!”张辅之看向傅国栋,傅国栋赶紧端杯起身。

张辅之道:“若不是傅大帅,恐怕甬城已经亡了!”

张辅之话中有话,而且一开始他并未告诉张定锋他要说这些,所以,张定锋闻言后,眉头微皱,但又立即展开。

傅国栋道:“哪里,我身为甬城都督,这些都是分内事,只是可怜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呀。”

张辅之微微点头:“那么第三杯酒,我得敬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帮助甬城的陈司令。既然今天陈司令不方便到场,就请张先生代劳吧。”

张定锋端起杯子起身:“张爷客气了,陈司令和傅大帅同为国家栋梁,这么做是应该的。”

说着,张定锋朝着傅国栋微笑示意,傅国栋虽然也以微笑示意,但眼神冰冷。

几杯酒下肚,大家虽然浑身已暖,但喉头却依然难受,酒的确醇香,但话却是那么的辛辣刺耳。

第一百六十章:替死鬼

张辅之却是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道:“不过,出了这些事,死了这么多人,终归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张定锋瞟了一眼张辅之,心想:铺垫了这么多,总算进入正题了,我看在这件事上,就算张辅之你为了自己,也不会违背之前的约定吧?

众人点头之后,张辅之又看向傅国栋:“大帅,您觉得呢?”

傅国栋道:“当然,必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

张辅之点头:“那就好,恕我直言,我已经派人查清楚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您身边的参谋军师,人称那个什么单睛花狐的蔡千青呀。”

傅国栋浑身一震,面露惊讶,虽然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但也无法掩饰,因为这一切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料到今日的鸿门宴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冲着蔡千青去的。

但是,指认蔡千青是罪魁祸首,太勉强了吧?

傅国栋决定不露声色,只是看着张辅之,听他下面要说什么。

张辅之一脸遗憾:“原本老夫也认为蔡千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上海的名声我也早有耳闻,但是综合各方情报和线索,都能证明蔡千青的确是乱党的奸细,被派来为害甬城的。”

乱党?乱党指的是哪股势力?是东北王张作霖,还是五省联军司令孙传芳?亦或者说的是广州的革命党?

张辅之没有明说,他故意没有明说。

在张辅之看向张定锋的时候,张定锋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确认,因为他很清楚,此时他说什么,在将来都会变成张辅之手中的把柄。

这只老狐狸,说了个“乱党”,想引自己按照之前的说辞栽赃给孙传芳,如若革命军北伐失利,张辅之就可以拿着此事在孙传芳面前构陷陈伯忠,而反之,如若五省联军失败,他这是大功一件。

所以,他这么做,无论将来时局如何,自己都不吃亏。

此举的确符合他商人本色,不愧是甬城三大家之首。

傅国栋此时也明白了,鸿门宴其实也针对自己,但只是没有那么明显而已,因为栽赃蔡千青不就是为了削弱自己的力量吗?

手下少一个得力谋士,将来又如何应对铺天盖地的难题?他也明白了,原来上次蔡千青对阵甬城三大家的时候,张辅之并未表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所布的局还未真正开始。

而现如今,有没有证据证明蔡千青是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坐在桌旁的这些可以左右甬城命运的人,是不是愿意相信蔡千青就是那个人。

当然,这也是给傅国栋一个台阶下,还是张辅之给陈伯忠的缓兵之计。

张辅之把这个面子抛出来之后,张定锋已经代表陈伯忠,稳稳接住,那么自己呢?我应该怎么办?傅国栋很是为难,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复。

如果他据理力争,只有两个下场,要不命丧当场,要不离开张府后横尸街头。只要他死了,拿下蔡千青更容易了,完全可以再次栽赃杀害他的凶手就是蔡千青。

因为蔡千青在当初踏进甬城,见到傅国栋的第一面,就明确表示出他要兵权。

蔡先生,为了避战,为了百姓,这口黑锅你就背了吧。傅国栋心中这么想到,不过,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你性命。

傅国栋脸色一变,也是满脸遗憾,故作惋惜:“其实,我也早有察觉,没想到真的如此,是我太糊涂……”

此话一出,张定锋笑了,他知道,胡深布下的第二个大局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他们赢了,而且赢得非常漂亮。

张辅之起身,高举酒杯,在座其他人也起身举杯。

张辅之道:“为了甬城,为了百姓!”

说完,张辅之与众人一起默契地仰头喝尽杯中酒。

从那天起,张培安落下了一个病,当他听到有人说“为了百姓”这四个字时,都会恶心反胃。

因为那几个字在他听来,仅仅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意思。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天理呀?我留学多年又是为何呀?内心无比挣扎的张培安咽下那口苦酒。



三更,甬城外乱坟岗。

打扮成收尸者的辛广运、柳落渠和伍四合三人拉下自己的口罩,看着眼前那个新挖的大坑。

“死得太多了,一个坑一个人,根本挖不过来,干脆就挖个大坑,埋一层填一层土,反正大多数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也不知道谁是谁了。”辛广运站在坑边。

伍四合叹气道:“子不能庇父,君无可保臣。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柳落渠走到两人之间:“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蔡先生就能算到,他会成为替罪羊?怎么也轮不着他吧?”

“为何轮不着他呢?应该是他,也必须是他。”辛广运看向甬城的方向,“他是唯一的外来者,又是地相,别忘了,剿灭海神邪教的时候,他用了一招以邪制邪。”

柳落渠纳闷:“这都能成为证据?”

辛广运道:“抓个替死鬼出来,只是为了给甬城的百姓交代,在这种时候,蔡先生是不是罪魁祸首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想尽办法让百姓们相信他就是,然后就简单了,一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可以定罪了。”

伍四合道:“看样子,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北京,去找那个通天王爷安望海。”

辛广运抱拳道:“两位,一路保重,蔡先生就全靠两位了。”

伍四合道:“定当尽力而为。”

柳落渠却道:“如果找不到安望海,蔡先生就死定了,就算我们和他没什么交情,但是他把我们从牢里弄出来的,我这个人很简单,欠钱得还,欠人一条命更得还!”

辛广运默默点头,看着两人上路,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两人远去后,辛广运才喃喃道:“不知道安望海来的时候,是来对付胡深的呢,还是来给蔡先生报仇的。”

老天爷呀,你是真的瞎了眼吗?



唐安蜀看到那条地下走廊的时候,便知道如果没有宇文定领路,他们贸然进入只能死在这里,因为走廊中布满了各种根本无法破解的机关。

宇文定站在一侧的石壁之前,慢慢地按下上面一颗颗凸出的石头。

石壁上的石头平凡无奇,任谁都想不到要停止机关必须按动这些石头,而且没有任何提示而言。

“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该如何通过这条走廊。”宇文定按下最后一块石头后,面向走廊,“而且机会只有两次,第一次按错,走廊内的保险就会开启,第二次按错,海湖的水就会倒灌而入,食人鱼会跟随海水一起进入走廊之中,到时候就算原本的机关失效,也没人可以通过这遍布食人鱼的区域。”

唐安蜀此时疑惑的是,为何宇文定要让他清清楚楚看到按下石块的顺序?

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让自己回避?

带着这个疑问,唐安蜀跟着宇文定慢慢走过了那条遍布浮雕和壁画的走廊,走廊之中还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甚至还有堆满金银器皿的箱子。

“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宇文定边走边说,“这里的财宝都是真的,即便是机关失效,这些浸满毒药的财宝也会让人的贪欲爆发,最终自取灭亡。”

再次的说明,意味着什么呢?唐安蜀在心里想,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打木陵简的主意?

来到走廊前的那扇大门时,唐安蜀留意到门口一侧放着不少石匠的工具,而门上的图案明显还没有雕刻完毕,但能清楚看到三个东西的大致轮廓。

宇文定指着门上道:“我在这里几十年,每次想下手雕出那三头凶兽的图案时,都不知道如何下手,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凶兽原本的模样。”

唐安蜀不解地问:“宇文前辈,我还是不明白,凶兽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幅月光一丈图你已经看过了,那幅图原本是藏在地师会的万言阁中。”宇文定用手摸着门上的图案。

万言阁?唐安蜀回想起胡深曾对自己叙说的回忆,按照那时的说法,关于陵简的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所谓的胖师父也是在那时候将那把血红色的钥匙交给胡深的。

唐安蜀此时并未再次提及那把钥匙的事情,因为他第一次告诉宇文定的时候,宇文定似乎完全对那把钥匙不感兴趣,给唐安蜀一种那把钥匙可有可无的感觉。

“月光一丈图原本藏在万言阁的万言石之后,为什么要藏在那?是因为祖师爷将降服的三头凶兽镇在其中,传说不管是谁要动那万言石,都会被凶兽缠身,死于非命,所以,多年来,没人敢靠近万言石。”说罢,宇文定看向唐安蜀,“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你师父。”

唐安蜀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因为没有任何前因后果,加上胡深所说和宇文定所言出入太大,加之线索太少,他无法辨别两人到底谁说的是真,谁又是满口胡言。

宇文定又笑了:“你不懂当然正常,因为你师父所告诉你的,只是他勉强拼凑起来的回忆碎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是当局者,我们是旁观者,简而言之,是他开启了万言石,拿走了月光一丈图,释放出了三头凶兽。”

唐安蜀听到这立即道:“宇文前辈,您的意思是,我师父在开启万言石的时候,就被三头凶兽缠身?”

第一百六十一章:嫉妒

宇文定道:“没错,傒囊、傲因还有讹兽,这三个名字想必你也不陌生吧?”

唐安蜀点头道:“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

“傒囊出自《搜神记》,而傲因出自《大荒西经》。”宇文定看着石门说道,“西荒之中有人焉,长短如人,著百结败衣,手虎爪,名曰獏。伺人独行,辄食人脑,或舌出盘地丈馀,人先开其声,烧大石以投其舌,乃气绝而死。不然食人脑矣。”

唐安蜀接着道:“讹兽出自《神异经》,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宇文定又问:“这三头凶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知道是什么吗?”

唐安蜀寻思一会儿道:“诱惑?”

宇文定道:“准确来说,应是摄人心魄。”

唐安蜀听到这,想起胡深在金陵简地面中留下的那段话——尊者因外道问,如何是我我,者曰:“觅我者是汝我。”外道曰:“这个是我我,师我何在?”者曰:“汝问我觅。”

“如何是我我?”唐安蜀自言自语道,“觅我者是汝我……汝问我觅。”

宇文定不知唐安蜀为何会说起这个,便问:“什么?”

唐安蜀道:“宇文前辈,我现在大概明白,师父为何会在金陵简中留下那段话了,我想那大概是留给我的暗示,暗示他被凶兽缠身,无法自控。”

“无法自控?”宇文定哈哈大笑,笑罢摇头道,“好一个无法自控,他身为地相,异学满腹,只是三头摄人心魄的凶兽,竟还无法自控?笑话,天大的笑话!”

唐安蜀一下又糊涂了,不知宇文定是何意。

宇文定笑了许久,收起笑容:“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那就是衮衣地相这个头衔,一代只封一人,这个规矩是从建立陵简府之后设立的,而你师父是地师会册封并认可的最后一代衮衣地相,除此之外,现存的所有的衮衣地相都只是你师父放出的烟雾。”

唐安蜀摇头道:“前辈,您的意思是,现在天下间出现那么多所谓的衮衣地相,都是我师父故意所为?目的就是为了掩饰他是真正的最后一代传人?”

宇文定道:“是呀,你师父很明白嫉妒会引发什么,而一群人嫉妒一个人又会演变成什么。所以,他离开地师会之后,利用了其他地相的虚荣心,在江湖上散布了谣言,编造了其他地相的头衔,而这些地相都是虚荣心极重的人,即便有些人知道衮衣地相这个名号必须要得到地师会认可,但那时候地师会已经名存实亡,他们干脆将这些谣言照单全收,自己挂着各种衮衣地相的头衔,靠这些头衔照亮自己的前程。”

唐安蜀一愣:“原来那些所谓的广目天王之类的称号,都是我师父编造并散播出去的?”

宇文定道:“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所挂的头衔应该是你师父编造的,至于其他人,也许就是江湖上的人所送的称谓,就算自己不喜欢,久而久之,说习惯了,也就默认了吧,这样一来,你师父这个真正的衮衣地相就会淹没在众多衮衣地相之中。”

唐安蜀点头道:“也许他双臂被废,也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就是为了不让其他人视自己为威胁。”

宇文定道:“一个人优秀,不代表着强大,而强大不代表着无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没有强大靠山的前提下,迟早会被其他人的嫉妒之火焚烧,这是定律,你师父深知其理,所以当年才苦学‘潜龙之术’。”

“难怪孙三从他那也学到了部分‘潜龙之术’,原来如此。”唐安蜀点头,“不过前辈,我还是认为所谓的凶兽缠身有些牵强,身为地相,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对乱神怪力之说,一直抱着怀疑,因为我这些年来,没有亲眼见过鬼,大概是我道行不够吧。”

唐安蜀知道,宇文定还有很多关于胡深的过去没说,但他没有敢再问,他大概能推测出,胡深变成今天这样,应该与地师会最后一批长老尊者有关系,这一点宇文定之前已经承认过,只是并未细说。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木陵简。”宇文定说完,按下了石门旁边的机关。

机关启动后,石门轰然朝着两侧移开,打开那瞬间,唐安蜀抬眼就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枯树,单从那枯树的外形来看,像是一颗榕树,而且那颗枯榕树竟然被包裹在一块巨大的晶体之中。

唐安蜀慢慢上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高约十来米的绿色晶体,晶体之内的枯树树枝之上还立着数十只毛色异彩,形体怪异的飞禽,枯树周围还有许多似乎原本在游动,又被封入其中的五彩鱼儿。

“这就是木陵简吗?”唐安蜀看着那棵树,“外面的是水晶?”

“不,是海琥珀。”宇文定抬手摸着那块绿色的海琥珀,“祖师爷那一辈虽然没有留下过于详细的记录,说这东西是在哪儿找到的,但是我深信,这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唐安蜀也赞同:“是呀,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呢?不过就算是人为,说是巧夺天工也毫不过分。”

宇文定又道:“这棵树还有一个名字叫不死树。”

唐安蜀此时终于明白:“原来如此,但这东西要如何使用?”

宇文定淡淡道:“你想知道?”

唐安蜀知道自己多问了,赶紧道:“前辈,我多嘴了。”

宇文定也不怪唐安蜀,则是指着海琥珀上方道:“在这上面,有一个小型地宫,其中有一口棺材,名曰镇魂棺,也叫往生棺,按照陵简府的记载,人死后三日内将尸身放入棺材内,再过三日,等人的魂魄回到身体后,再以三日为限,吸收不死树的精魄,便可死而复生。”

唐安蜀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宇文定,宇文定也看着他:“怎么?不信?”

唐安蜀迟疑了半天道:“宇文前辈,此事未免太……”

宇文定却道:“不信没关系,所谓眼见为实,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宇文定转身看向走廊的方向,唐安蜀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看到马九宝出现在走廊的另外一端,而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名身披藤甲,手持长刀,肩负长弓的夜龙团战士。

唐安蜀闪身挡在宇文定跟前:“前辈,我挡着他们,你快走!”

宇文定丝毫不惊慌,反而席地而坐,笑吟吟看着外面。

唐安蜀无比诧异,因为怕伤着宇文定,也不敢与冲到跟前来的马九宝动手。

马九宝道:“唐先生,辛苦了。”

“原来一直尾随我们的不是别人,是你们夜龙团。”唐安蜀皱眉道,然后看向走廊那头,“既然夜龙团来了,那么纸菩萨肯定也到了。”

话音刚落,四名夜龙团战士抬着坐在滑竿上的纸菩萨便出现在了走廊那头,朝着这头缓缓走来。

马九宝和其手下立即跪在两侧,无比恭敬。

唐安蜀扭头去看宇文定的时候,却发现宇文定依然是满脸笑容,没有丝毫惧色,也没有任何后悔。

这些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还是他无奈接受命运?

唐安蜀不得而知,也无法看透这个老头儿到底想做什么。

当滑竿抬进石门中落地后,马九宝立即上前将纸菩萨搀扶下来。

纸菩萨站在那,激动地看着不死树:“这就是木陵简?八臂罗汉没有骗我!他真的没有骗我!我终于找到了!”

宇文定闭着双眼道:“是呀,你终于找到了,只可惜你不知道怎么用。”

纸菩萨笑道:“至于怎么用,用不着你操心,八臂罗汉早就将使用方法告诉我了,我现在需要的只是验证。”

说着,纸菩萨道:“九宝,动手!”

马九宝立即拔出长刀走向宇文定,唐安蜀立即出手击退身旁两名战士,冲到宇文定跟前,瞪着马九宝道:“你敢动手试试!”

马九宝道:“唐先生,请让开。”

唐安蜀道:“不可能!”

此时,唐安蜀也看到马九宝眼神中有些迟疑,但他很奇怪,马九宝和自己仅仅只是认识,谈不上有任何交情,为何会迟疑呢?

纸菩萨见状道:“九宝!”

马九宝沉声道:“唐先生,得罪了!”

就在唐安蜀准备与马九宝动手的时候,宇文定开口道:“唐安蜀!让开!”

唐安蜀转身看着宇文定:“前辈!”

宇文定淡淡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唐安蜀也不管那么多,转身瞪着马九宝,坚决不让开。

纸菩萨杵着拐杖上前道:“唐安蜀,你有情有义我很佩服,不过,我也仅仅只是想在复活夜龙王之前做个验证,想试试不死树的真假,如果是真的,那么九天后,这位老兄自然会复活。”

宇文定冷笑道:“那就有劳了,我也想去地狱走一趟!”

马九宝一个眼神,周围的夜龙团战士一拥而上,将拼命挣扎的唐安蜀制住,然后提刀就刺进了宇文定的胸口。

“前辈!”唐安蜀嘶声喊道,随后就被马九宝抬手打晕。

纸菩萨冷冷地注视着奄奄一息,呼吸正在逐渐减弱的宇文定:“你放心,九天后你若真的复活,我也会再次把你送走的,地狱这种地方,很适合你。”

宇文定弥留之际,只是冲纸菩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便停止了呼吸。

纸菩萨转身上了滑竿:“九宝,派人守住这里,抬着这尸体上去准备仪式!”

第一百六十二章:真正的身世

湖心岛已是血流成河,岛上的老弱妇孺已尽数被擒,第一批迎击夜龙团的陵简卫已经全数阵亡,剩下的人已经躲入丛林之中,但他们被杀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因为纸菩萨带来的不止有夜龙团,还有麾下的海盗。

古风、汤化龙和安息香被绑在木柱之上,看着那些残忍的海盗正检查着尸体,但凡还有一口气的就会立即补上一刀,看样子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更让人惊讶的是,原本他们认为早就死在汤化龙枪下的李兆年竟然还活着,而且从他那指挥海盗的架势来看,他应该是在纸菩萨手下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头目。

李兆年被两名海盗搀扶着来到汤化龙跟前,汤化龙上下打量着他:“你没死?”

李兆年冷笑道:“是呀,我没死,你觉得太好了,还是觉得太遗憾了?”

汤化龙道:“你没死当然最好。”

李兆年大笑一阵,看向古风:“长官!你认为他说的是实话吗?”

古风看着李兆年道:“你应该知道蛇心岛的背叛者是什么下场!”

“我知道。”李兆年点头,“我当然知道,但是长官,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呀?现在这里是谁说了算?你以为是你呀?我是叛徒,但你又能拿我怎样呢?”

古风使劲儿挣扎着,李兆年看着他那副模样摇着头:“挣扎,继续挣扎,要不要我唱首歌给你加油呀?”

安息香骂道:“小人!”

李兆年看着安息香道:“别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你玩!亲爱的,咱们晚上见。”

安息香朝着李兆年啐了一口,将口水吐在他的脸上。

李兆年不怒反而笑得让人发寒,他用手抹去脸上的口水,还故意冲着安息香将手指含在口中。

李兆年这番举动让安息香觉得无比恶心,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咒骂他。

李兆年被两名海盗搀扶着离开后,原本还有些激动的古风很快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再次看到旁边那三具海盗的尸体时,想到了一件不合理的事。

古风摇头道:“奇怪。”

安息香看着坐在远处休息的李兆年,愤愤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兆年一开始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也不知道你怎么带的兵!”

“我是奇怪那三个人。”古风示意安息香去看那三名海盗的尸体,“为何马九宝在看到他们三人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拔刀就杀了呢?”

汤化龙也奇怪道:“对呀,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我当时也纳闷呢。”

安息香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那三个是夜馨的亲信,夜馨虽然是纸菩萨的孙女,但她们的关系不是一向不好吗?从夜馨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

古风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也不知道夜馨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死树正上方的地宫入口处,夜龙团的战士刚刚炸开了门口那块隔世石,他们可不管什么机关不机关,采取的都是简单又直接的暴力方式。

与此同时,远处的一颗树上,夜馨拨开了眼前的树叶,静静地观察着,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但纸菩萨绝对不会派夜龙团去做普通的工作。

昨日前往湖心小岛之前,夜馨故意落水,想试探下唐安蜀是不是会着急,还悄悄暗示那些下水来寻的海盗配合她,却没想到唐安蜀等人被擒,更没想到就在她想尽办法要营救的时候,纸菩萨却领着海盗大军直接登岛。

很快,纸菩萨、马九宝出现在夜馨的视线中,同时她还看到了抗在马九宝肩头的唐安蜀。

安蜀哥哥?夜馨下意识抓紧树枝,但看马九宝小心翼翼将唐安蜀放在地上的样子,她判断唐安蜀应该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那个浑身是血的老头儿是谁呀?夜馨看着地上的宇文定的尸体。

看样子木陵简是找到了,否则奶奶也不会亲自登岛。如果她真的靠着木陵简完成了朱颜镜花术,那么我就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了,夜馨这么想着。

失去价值的人,即便是至亲,纸菩萨也不会轻易放过,更何况夜馨曾经当过她多年的替身。

此时此刻,夜馨眼前晃动着双亲和姑姑死前的样子,她咬牙忍住,决定静观其变。

“弄醒他。”纸菩萨站在地宫门口吩咐道。

马九宝拿出水袋,将水倒在唐安蜀的脸上,浇醒他之后,吩咐两名手下将他架到纸菩萨跟前。

“你帮助我找到了木陵简,最重要的还是我恩人八臂罗汉的弟子,所以,你只管放心,我不会杀你。”纸菩萨冷冷地看着唐安蜀,“只要你听话,我还会把夜馨许配给你。”

唐安蜀看着纸菩萨:“你知道我可以让守护木陵简的宇文前辈放下戒备,也知道我会找到木陵简,所以算准了时机登岛。”

纸菩萨道:“我可没那么聪明,这个计划是多年前你师父就定下的。”

唐安蜀心里一震,除了惊讶之外竟还有佩服,也许这世上只有胡深才能布下这样一个连环局,一环套一环,而自己是他徒弟这个身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这就是为何师父要派自己去甬城找金陵简的原因。

任何人在得知唐安蜀是胡深徒弟那一刻,都会提防,但任何人都在目睹了唐安蜀的所作所为之后,也都会认为他与胡深完全不同,甚至寄希望于他,认为也许这个得到胡深真传的人,有可能击败这个被凶兽缠身的人。

孙三如此,宇文定也是如此,如果自己不是胡深的弟子,恐怕宇文定早已将自己变成了这座岛的肥料。

只可惜,宇文定还未来得及说出最重要的事便被马九宝一刀刺死。

所以,此时的唐安蜀开始祈祷木陵简是真的,真的可以复活宇文定。

“抬进去吧。”纸菩萨看着地宫大门,“九天之后,一切都将有定论。”

唐安蜀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和我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

纸菩萨看向唐安蜀:“重要吗?”

“胡深是你的情人!”唐安蜀故意大声道,“你早就背叛了夜龙王!”

唐安蜀原本以为说出这个真相会让夜龙团的战士大惊失色,但没想到马九宝等人充耳不闻,依然忙碌着各自手头的事。

不过,远处树上的夜馨听到唐安蜀的大喊,却是无比惊讶。

“没错,他是我的情人,在我心里,他才是我真正的丈夫!”纸菩萨根本不打算再隐瞒,也不掩饰,“我愿意委身于夜龙王,只是因为他在东海的势力,他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我从来看不上眼,我每晚都是忍着恶心与他同塌而眠!”

纸菩萨说完昂头看着唐安蜀,还带着一脸的骄傲。

唐安蜀发现就算纸菩萨恬不知耻地说出实情来,夜龙团的战士们依然无动于衷。

看样子,这几十年中,纸菩萨早就用尽办法奠定了自己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

就在唐安蜀还在思考下面自己应该做什么的时候,脑子中突然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而这个念头也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远处树上的夜馨脑中。

真的是那样吗?

想到这,唐安蜀压低声音问:“你既然根本看不上夜龙王,而且每日还要忍着恶心与他同塌而眠,那么自然不愿意为他诞下子嗣!”

“没错!你现在才想明白这点吗?”纸菩萨满脸的骄傲,“我一对儿女的生父都不是夜龙王,而是你师父胡深,所以,这也是我要把夜馨许配给你的原因。”

果然是这样,唐安蜀浑身无力,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此时此刻,唐安蜀再一次感受到了胡深那可怕的不择手段。

他完全能够感受得到纸菩萨对胡深的用情之深,但胡深呢?唐安蜀并不认为胡深对纸菩萨带有感情,因为能花心思布下这种连环局的人,又怎么会付出真挚的感情?

远处树上的夜馨虽然无法听见两人的对话,但也从唐安蜀先前那句话中推测出了那个让自己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的答案。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自己算什么?



蛇心岛码头停靠着的一艘普通的渔船,渔船上站着两名已经换好便服的士兵。

这些士兵都是孙三亲手从突击队中挑选出来的人,这两人会绝对忠诚于他,因为他们的家人都被孙三牢牢控制在手中。

孙三领着乐正贤在码头一侧慢慢走着:“这两人你大可放心,他们会绝对服从你的命令,就算你让他们送死,他们也会义无反顾。”

乐正贤看了一眼渔船上的那两人:“大帅,我知道您的意思,您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我。”

孙三笑道:“乐正贤,我之所以如此欣赏你,也是因为你有话直说,不拐弯抹角。”

乐正贤点头道:“不过我也理解,如若我是大帅,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想必那两人大帅也是用某种手段控制住了。”

孙三正色道:“这也是你与他们的不同,你没有任何把柄在我手中,我没打算控制你,以你的头脑和手段,那两人也不是你的对手,所以,这两人并不是我派去监视你的,而是助你一臂之力的,你应该知道现在的甬城就是龙潭虎穴。”

乐正贤道:“谁能想到胡深设计让傅国栋被迫将蔡千青落狱,陈伯忠的奉化新军进城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有一事还请大帅定夺。”

第一百六十三章:父不慈,逼子孝

孙三道:“讲。”

乐正贤道:“我去甬城后,是单独行动,还是要联系裘谷波?”

孙三思索片刻道:“按照胡深的套路,裘谷波这个副官估计也当不了多久了,他还是会回去当他的捕探,这样一来,也等于被迫撇清他与傅国栋的关系,所以,是不是联系裘谷波,你自己决定。”

乐正贤抱拳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视情况再做决定,大帅,我走了,您保重!”

孙三也抱拳道:“你也保重!”

乐正贤转身大步走向渔船,登船之后,转身看着岸上的孙三。

孙三朝着乐正贤挥手,等着渔船远去后,这才挥手叫来一直在旁边等候的伯三昧。

伯三昧背着步枪上前站定:“大帅!”

孙三道:“船已经准备好了,悄悄的跟上乐正贤。”

伯三昧立正道:“是!”

孙三看着他:“重复一遍你的任务。”

伯三昧正色道:“暗中辅助贤长官,清除一切障碍,有机会优先解决胡深。”

“记住!如果解决胡深,一定要确认他死透了!”孙三无比严肃,“不择手段!”

伯三昧重复道:“是!不择手段!”

待伯三昧小跑离开后,孙三下令道:“从今日起封岛,不允许任何船只靠近蛇心岛,不闻警告者,直接击沉!”



裘谷波提着食盒走在监狱的走廊上,空荡荡的监狱中能清楚地听到他皮靴踏地的声音。

走廊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除了警察之外,还站有荷枪实弹的士兵。

监狱内每一道关卡还都布置了张辅之派来的人,都是来自于他手下的民团,而且还堆砌了沙包工事,架起了轻机枪。

“把门打开。”裘谷波来到牢门前,吩咐那名警察。

警察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军官,军官面露难色,又将目光投向站在旁边的那名张辅之的民团士兵。

这一举动足以说明如今甬城的主人不再是傅国栋,而是张辅之,就连军官都不得不看张家人的脸色。

裘谷波握紧手中食盒的提把,高声道:“耳朵聋了?我叫你开门!”

军官见那民团士兵没有任何反应,凑上前低声道:“裘副官,您别让我难做,上面有命令,必须得见大帅和张爷的手谕。”

“手谕?”裘谷波冷冷道,“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裘谷波虽然这么说,但也没有为难军官,而是走向那默不作声的民团士兵跟前,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着他。

民团士兵一开始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但过了一会儿便开始躲避裘谷波的目光,最后他干脆转身去面对墙壁,表示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牢门前的警察见状也赶紧转身,军官掏出钥匙打开门之后,也转身面朝另外一个方向站好,还闭上眼睛,都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裘谷波走进牢房,将食盒放在地上,站在那看着背对自己而站的蔡千青。

“你又回去当裘捕探了?”蔡千青也不回头。

裘谷波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这身警服,苦笑道:“我就算不请辞,迟早也会被人扒下那身军服,与其到时候尴尬,不如自己找个台阶下。”

蔡千青转身来,看着地上的食盒:“沈姑娘做的?”

裘谷波默默点头。

蔡千青蹲下来,打开食盒,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来,陪我吃点。”

裘谷波席地而坐,与蔡千青一起将里面的菜肴端出来。

蔡千青夹了一块肉嚼着:“嗯,不错,沈姑娘可真好,你此生有福气呀,对了,你们成亲的事情,没有耽搁吧?”

裘谷波默默摇头。

蔡千青端着米饭吃着:“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们结婚,我送点什么好,送礼金吧,我手里那几个钱实在拿不出手,所以……”

说着,蔡千青放下碗筷,抹下嘴巴,拿出那颗夜明珠递给裘谷波。

裘谷波先是看着夜明珠,后又看向满脸笑容的蔡千青,还有他嘴角的饭粒。

以前的蔡千青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很整洁,很注重仪表,吃饭的时候绝对注重礼节的人。

只是短短几天,为什么?

“我不能收这个。”裘谷波摇头道。

蔡千青并未收回去:“我只有这个了,你不会是想让我难堪吧?外面的人都听着呢。”

裘谷波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在牢房外背对墙壁的那三个人,再次摇头。

蔡千青笑道:“收下吧。”

“如果你执意要送,那你亲手送给沈姑娘吧。”裘谷波终于有了点笑容,“如果你没时间来喝喜酒,也没关系,等你出狱后再说。”

蔡千青收起夜明珠:“好吧,这样也好,也好……”

裘谷波压低声音:“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救你出去的,大帅说,不管……”

话没说完,蔡千青抬手示意裘谷波不要再说下去了。

蔡千青重新端起碗拿起筷子:“没事的,我已经派人搬救兵了。”

裘谷波一愣:“你是说,你给伍四合和柳落渠的那封信,就是让他们去……”

说到这,裘谷波再次扭头看了一眼外面。

蔡千青没再接着话题说下去,只是道:“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吃顿饭吧,这可是新娘子亲手做的,我要吃得干干净净才行。”

裘谷波坐在那,看着蔡千青吃光了食盒里的所有菜肴,就连碗底的油都喝得干干净净。

随后,蔡千青小心翼翼将所有器皿收回食盒中,将食盒提起来递给裘谷波:“走吧,记住,好好照顾沈姑娘,俗话说女怕嫁错郎,要当个好丈夫。”

裘谷波接过食盒:“明天我再来看你。”

蔡千青只是笑,也不说什么。

裘谷波提着食盒离开,走出牢门的那一刻,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再说点什么,可想了半天,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得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待裘谷波的脚步声消失在监狱走廊之后,蔡千青起身来,走到牢门前,对外面的人说:“麻烦三位转告傅大帅,就说我蔡千青绝不认罪!”

说完,蔡千青闭上双眼,盘腿坐下。



“绝不认罪?”张辅之放下茶杯,看着书房门口那名下人。

下人低头道:“对,绝不认罪,要不,用刑吧?”

“多事。”张辅之抬手:“你下去吧。”

下人离开后,窝在沙发上的张定锋才直起身子来:“不能用刑,陈司令的意思是,要让蔡千青当着甬城百姓的面俯首认罪,最好来个公开审判!”

张辅之深吸一口气:“这是陈司令的意思,还是胡参谋长的意思?”

张定锋道:“有区别吗?”

张辅之起身:“听起来,胡参谋长早就知道蔡千青不会轻易认罪,既然如此,那胡参谋长的后招是什么呢?”

张定锋笑道:“后招马上就到,您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书房门敲响了,张辅之抬眼看着门口,又看着张定锋:“后招来了?”

张定锋默默点头。

张辅之看向门口:“请进。”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穿着长衫,手持礼帽,半弓着身子,满脸卑微的男子。

男子冲着张辅之和张定锋点头哈腰着:“小人见过两位大人。”

张辅之问:“这是谁呀?”

张定锋起身来走向门口:“他叫李丞丰,他儿子叫李东明,准确的说,他儿子以前叫李东明,现在叫蔡千青。”

李丞丰立即点头道:“是是是,蔡千青就是我那遭天杀,挨千刀,祸害甬城的犬子!”

张辅之看着李丞丰,鼻子中冷哼了一下,叹了口气,端起茶杯道:“可惜了……”

张定锋看着卑微的李丞丰,也冷冷道:“是呀,可惜了。”

李丞丰则笑道:“不可惜,不可惜,他犯了王法,就得依法惩治,但此事与我实在没有任何关系,还请两位大人明察,切勿牵连无辜。”

说着,李丞丰竟然直接在门口跪了下去,脑袋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张辅之见李丞丰这幅模样,问:“你儿子必定不孝吧?否则你为何如此决绝?”

李丞丰答道:“大人所言极是,犬子实乃大不孝!”

张辅之却喃喃道:“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李丞丰立即抬头:“大人,张爷,犬子大逆不道,岂能亲亲相隐,我必大义灭亲,还请大人主持公道,为民除害!”

张定锋站在一旁,诡异地笑着。

张辅之道:“父慈子孝,父不慈,子如何孝?李丞丰,你自认是慈父吗?”

李丞丰立即答道:“有德之人,合乎礼仪,言而鬼神或以飨,忠臣以事其上,孝子以养其亲,慈父以畜其子……”

李丞丰未说完,张辅之冷笑一声,打断他道:“滚吧。”

李丞丰跪着倒退着离开了门口。

张辅之看着张定锋道:“以孝杀人,胡参谋长此计狠毒。”

张定锋则笑道:“此言差矣,张爷也听到了,李丞丰自己说的,那是大义灭亲,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呀,谁也没有强迫他。”

张辅之苦笑一下,微微摇头。

不究根源,不问缘由,便甘愿俯首认罪,这是大义灭亲?

父不慈,却逼子孝,这是礼仪道德?

以孝杀人,道德之恶。

第一百六十四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甬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原本躲藏在家中的百姓们陆续走出,如过去一样做买卖干营生,因为只要你死不了,就得想办法活下去,哪怕活得很勉强。

裘谷波独自走在街头,听着路旁小贩的吆喝,心里却是无比慌乱。

路过丁字路口的那块告示墙前的时候,裘谷波驻足停下,因为墙上刚刚由士兵贴上了告示,告示上所写的就是疫情的前因后果,并将两次疫情事件直接命名为“甬瘟”,就是甬城瘟疫的意思。

“瘟疫?开始不是说叫传尸风吗?”

“屁个传尸风呀!那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你没看见告示上写什么呀?”

“是呀,告示上都写了,明明就是瘟疫,那个叫蔡千青的王八蛋故意说成是什么传尸风。”

“那后来那个病呢?”

“也是瘟疫,瘟疫分很多种,不过我觉得,那个叫蔡千青的才是瘟疫。”

“对呀!我看呀,那个王八蛋才应该叫甬瘟,他才是我们甬城的瘟疫!”

“说是乱党派来的,太缺德了。”

……

百姓们围在告示前讨论着,愤慨着,咒骂着。

裘谷波看着这一幕,就想到了当初蔡千青利用百姓的愚昧,操纵舆论来击败海神教。

当初蔡千青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对付了胡深,而胡深现在也用相同的招数来回敬了他,不同的是,蔡千青的手段是平息,而胡深是为了杀人。

这算什么?

报应?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裘谷波转身离开,走了一阵,觉得疲惫不已,干脆走进旁边的茶馆,找了个空座坐下。

可没有人来招呼他,因为所有人都三五成群地围在那讨论着关于蔡千青的事情,就连店里跑堂的伙计都围在柜台那听掌柜的聊着听来的消息。

掌柜的缩了缩脖子:“诶,我有一个兄弟,就在警局监狱里当差,听他说,蔡千青打死不认罪,硬说这事与他无关。”

小伙计道:“掌柜的,我觉得这事也挺怪呀,过去蔡千青不是还帮咱们看过病吗?他还会请华佗上身呢。”

“放屁!你懂个什么!”大伙计道,“那都是假的,骗咱们的,这你都不明白呀?就是为了让咱们相信他。”

小伙计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一名茶客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说:“我还听说,他犯下这么大的罪,他爹都大老远跑来求他认罪了。”

掌柜吃惊,上前落座在茶客旁边:“他爹都来了?还求他?”

“可不是吗?”茶客摇头叹气道,“听说,这个蔡千青以前姓李,小时候还好,长大后不知道怎么就学坏了,既败家又不孝,他爹把他送到上海求学,谁知道这下可好,这小子就无法无天了,四处祸害呀,你看,连自己的姓都不要了,把名字整个都改了。”

“啧啧啧,大不孝呀。”大伙计在旁边摇着头。

茶客又道:“他爹为了让他认罪,都给他跪下来了。”

“什么!?”掌柜一拍桌子,“这,这,这简直就是逆子呀!畜生呀!自己爹都给自己跪下来了,唉呀天啦,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不孝子!”

裘谷波坐在那,双眼有些模糊,耳边再也听不清那些人的对话。

为何他们现在只追究蔡千青假借华佗上身,不去想他是不是真的治好了传尸风?为什么不去追究借传尸风敛财祸害百姓的海神邪教?

为何他们只咒骂派遣蔡千青祸害甬城的乱党,而不寻根问底乱党所指的是谁?

为何他们只是感叹李丞丰恳求蔡千青认罪,咒骂蔡千青是个不孝子,而不去细想为何李丞丰会莫名其妙出现在甬城?

为何他们不问证据是什么?不列证据,反而叫疑犯亲属以血缘关系相要挟?

答案很简单,舆论已经被胡深操控,他用无形的线操控了大部分的人,足以做到想让他们关注什么就关注什么,想让他们忽略什么,百姓们就自然会视而不见。

如你硬要探查追究证据是什么?那么他们必定会搬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块神石摆在你的眼前,如若你还觉得不够,那么他们会加上“二十四孝”的故事,捶胸顿足,嚎天喊地。

裘谷波发愣的时候,雄黄和辛广运走进茶馆,落座在裘谷波身旁。

雄黄听着旁边那桌正在讨论着“二十四孝”,摇头道:“埋儿奉母竟然也算是孝?荒谬!”

裘谷波淡淡道:“凡事操控得当,二十四孝也可当做兵法。”

辛广运看着裘谷波:“裘捕探,我们商量好了,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裘谷波微微抬眼,看着辛广运,很清楚他在说什么。

不过,裘谷波却摇头道:“不能劫狱,如果劫狱,这件事就再也说不清楚了,蔡先生那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以他的为人,清白比身家性命重要,更何况他不是已经叫人去请救兵了吗?”

辛广运皱眉道:“从甬城到北京,现在这个时局,往返最快也得半个月,最慢那就说不清了,胡深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的。”

裘谷波还是摇头:“此事,你们的大哥肯定反对,而且就算我们真的杀进了监狱,蔡先生也不一定会走。”

辛广运和雄黄对视一眼,的确,此事他们并未告诉给盐孙,因为盐孙肯定会反对。

雄黄道:“明天蔡先生就会被移交到新港海警那边了,今晚要不动手,明天我们就在半途劫囚车,错过这两次,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裘谷波只是摇头,撑着桌子起身,无力地走出了茶馆。

街头,大批群情激奋的百姓已经喊出了不杀蔡千青不足以平民愤的口号。

裘谷波耳边响起蔡千青曾经说过的那番话——人们常说要谨言慎行,流言蜚语往往能置人于死地,奇谋之中,有一计最为简单,也较为恶毒,那就是舆论杀人。

舆论难道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吗?

裘谷波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对甬城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知的唐安蜀,依然在担心九天之后的事。

九天后,打开地宫中的那口镇魂棺,看到的会是宇文定高度腐烂的尸体,还是死而复生,神采奕奕的宇文定?

唐安蜀很矛盾,他既希望宇文定能复活,也希望木陵简不死树的传说是假的。

因为如若是真的,那纸菩萨就会得逞,东海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这个消息传出,各路势力都会蜂拥而至,不用细想,都知道到时候东海必定会被鲜血染红,

唐安蜀殊不知夜馨就在不远处的树后和他一样发着呆,回忆着过去的事情。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还算年轻……”纸菩萨走到唐安蜀跟前,回忆着第一次见到胡深的情景,“他对我和夜龙王讲述着关于陵简的事情,一番演讲之后,我猛然间发现,身旁这个霸气无比的男人在他跟前只是一滩烂泥。”

唐安蜀抬眼看着纸菩萨,一语不发。

被带到地宫右侧的古风、安息香也看向这边仔细听着,而汤化龙则与带着诡异笑容的李兆年对视着。

纸菩萨又道:“他走出大殿的时候,夜龙王指着他的背影对我说,你看,这就是江湖骗子。而他则转过身来,径直走向夜龙王,我害怕极了,因为我知道夜龙王的脾气,谁知道他只是朝着夜龙王拱手行礼,紧接着再次转身离开,而我丈夫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他,并未下令手下对他做任何事。”

唐安蜀依然不语,目光也离开了纸菩萨。

纸菩萨叹了口气:“所谓的霸主,被他戏弄之后,所表现出来的仅仅只是惊讶,而后还告诉我,此人不同凡响。我当时很想笑,笑他的无知,因为当时你师父的所作所为,就是对他最大的嘲讽,而他却浑然不知。”

也是对你最大的嘲讽。唐安蜀心里这么想着。

纸菩萨看着唐安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唐安蜀抬眼道:“你被我师父利用了。”

纸菩萨却道:“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宁愿被一个聪明人利用,也不愿意为一个虚有其表的强者繁衍后代。”

唐安蜀道:“所以,你就接近了我师父。”

“这是一种互相吸引,怎么说呢?就像是夜馨看你的眼神一样,真不愧是我的孙女,都喜欢聪明人。”纸菩萨笑道,“可惜的是,你还不懂,完全不明白这种感觉。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每靠近他一步,你的心跳都会加快一倍,当你终于站在他的身边,就会恨不得时间停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唐安蜀沉默着,他当然知道这种感觉,但他又特别害怕这种感觉,他害怕自己的体会和感受只是对方故意给予的假象,就像是当年桃花源里那个叫王璐的女子一样。

我何德何能让她们喜欢?

我样貌出众?不。

我才华横溢?不。

天底下比我好的男子比比皆是,她们怎么会喜欢我?

此时的唐安蜀并不知道,他不断的自我提醒,并不能说明他始终保持着冷静,只能说明他一直将自己困在自卑的深渊。

同一时间,旁边的安息香也在沉思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自己对唐安蜀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自己喜欢他吗?自己对夜馨那么大的火气,是因为真的看不惯夜馨,还是因为觉得自己先认识的唐安蜀,所以自己应该拥有他?

不不不,我不应该这么想。安息香闭眼甩着头。

古风见状,低声问:“阿香,你怎么了?”

安息香只是摇头,一语不发。

第一百六十五章:甬城哭了

纸菩萨看向四周:“古副官说夜馨落水失踪,极有可能淹死了。”

说着,纸菩萨又看了古副官一眼,目光又投向安息香:“如果说她是因为被嫉妒吞噬的女人我倒相信,淹死我决计不信,因为夜馨的水性远超夜龙团。”

纸菩萨旁边站着的马九宝则面无表情地听着,同时目光搜索着周围的丛林中。

纸菩萨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开。

唐安蜀起身道:“夜龙王说得对,我师父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夜龙王并不傻,他最后选择相信我师父,完全是因为你的蛊惑,或者说是因为对你的爱,他要是不爱你,不会听你的,爱一个人不仅仅只是想呆在她身边,而是会对她言听计从。”

纸菩萨驻足停下,迟疑了一会儿,苦笑了下,又杵着拐杖远去。

言听计从吗?那他还真的是傻子呢,傻到相信我这样一个女人。

纸菩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可是,夜龙王的模样却在她心里变得如此的模糊,模糊到只剩下一个轮廓。

她终于可以把他彻底忘记。



蔡千青被带到新港的那天,是坐着囚车去的,就是早已废除多年,专门用来游街示众的囚车,一辆马车上装载着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人的囚笼,其中犯人戴上枷锁,头部固定,好让沿街人群看清楚他的样貌。

这样的行为,只为让犯人在临死之前,几乎零距离遭受围观者的咒骂。

所有义愤填膺的百姓都站在街边,手中拿着石块、臭鸡蛋等物件,追赶着囚车投掷,边打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放肆地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怒。

担任此次押送死囚任务的指挥就是裘谷波,他完全没想到,张辅之会安排自己来担任这次押运任务,而他麾下除了伍六和班鲁之外,还有堑壕夜叉小队。

也就是说,张辅之等人完全料到了他们会劫囚车,救走蔡千青,所以故意安排他来领导这次押送任务,如果他们铤而走险,那么裘谷波全家势必会被牵连,堑壕夜叉小队也会因此被通缉,傅国栋在甬城的兵权也会被顺理成章解除。

就算傅国栋带着心腹顽抗,最终也会被陈伯忠一步步蚕食,落个和蔡千青一样的下场。

“打死这个狗日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又有人附和着:“老天爷!你怎么不劈死这个不孝子!”

“丧尽天良呀!狗日的畜生!”

“还我儿子命来!”

“蔡千青,你杀了我全家!你要为他们偿命!”

“凌迟处死蔡千青!”

“对,不能让他死得这么便宜!”

面对咒骂,面对石块,甚至是粪水,蔡千青始终面无表情,不躲不闪,眼睛都不眨一下。

负责押送的裘谷波心中却难受至极,却无法做点什么。

押送的路线绕了一大圈,裘谷波知道这等于游街示众,也知道游街示众之后等待蔡千青的是什么。

临行前,傅国栋一再叮嘱裘谷波,让他相信自己绝对会保下蔡千青。

“这是大帅对我的承诺吗?”裘谷波问道。

傅国栋迟疑了一会儿:“我尽力而为。”

裘谷波冷笑了下,立正敬礼,转身大步离去。

傅国栋看着裘谷波离去的背影,缓缓坐下,喃喃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裘谷波?对不起蔡千青?还是对不起仁义?

离去的裘谷波却在心中说道:如果你能保住他,你就不会让他落到这个下场,是他保住了你甬城都督的宝座,也是他避免了甬城百姓全部都死于传染病,可是最终来,救人却被冠以罪名游街示众,任凭辱骂。

裘谷波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瞪着旁边正准备持刀上前的那名百姓:“你他妈想干什么?”

班鲁直接拔出枪,对准那名百姓:“滚!”

伍六浑身都在颤抖着,他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愚蠢。

可蔡千青还是那副模样,他淡淡道:“不碍事,让他们发泄吧,他们有发泄的权力,不管是被蒙蔽前,还是清醒后。”

裘谷波不语,只是持枪站在囚车旁边,怒视着那些被利用的百姓们,虽然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咒骂他裘谷波了。

可是,这比起遭受冤屈,身陷牢狱,即将遇害的蔡千青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无论在什么朝代,无论历史如何变迁,百姓的双眼永远是被蒙蔽的,但自己却浑然不知。他们此时勇敢的走上街头辱骂我,对我扔石头,只是因为我如今成为了阶下囚,他们只有清楚自己是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才会如此勇敢去对抗所谓的强权。”囚车中的蔡千青带着笑看着周围说道,“他们用石头砸我,试图用唾沫淹没我,仅仅是因为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免费的,如果石头和唾沫都是有价值的,那么他们只会站在街边对我投来憎恨的眼神。人都是自私的,但也绝对不能没有自私,因为那是构成灵魂的主要成分,没有私心就没有欲望,没有欲望就没有动力,历史的车轮是需要动力来驱使的,历史的车轮也会无情地碾压一切。”

裘谷波骑马缓慢行在囚车旁,聆听着蔡千青的这番话,都不敢扭头去看他,因为此时的蔡千青虽然带着笑,但却无法掩饰住凄惨。

“当权者要清楚知道,就算百姓是愚昧无知的,就算花上几百年的时间也无法开启民智,那也不能以坐稳江山为由欺骗利用百姓。”蔡千青看着前方,“应该选择一种最合适的方式引领他们,带领他们走出愚昧自大的阴霾,给他们希望,去迎接光明,即便你知道光明之后还会有黑暗。”

裘谷波咬着牙,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强忍着,强忍着自己不要泪如泉涌,强忍着自己不要拔枪下令救出蔡千青。

强忍着自己不要做这一切,只因为他也有私心。

车队终于行到新港海景总局门口的时候,裘谷波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两个人,站在前方满脸虚伪泪水的就是蔡千青的生父李丞丰,

而站在他背后那个面无表情失去双臂的老头儿无疑就是八臂罗汉胡深。

他想告诉所有人,就算他八臂罗汉一臂都没有,依然可以只手遮天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这是最好的机会!裘谷波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个声音。

这个距离,裘谷波完全有把握轻松将一颗子弹送进胡深的额头。

就在裘谷波的手摸向枪套后,囚车中的蔡千青沉声道:“裘捕探,谢谢你的护送,接下来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数队海警从海警总局中鱼贯而出,就像彩排过无数次一样,很自然就接替了裘谷波的押送护卫队,同时将裘谷波等人的队伍逼向了后方。

而这次海警总局方面的负责人不是别人,就是与裘谷波关系甚好的高德旧。

因为海警总局除了那几个洋人头头之外,其他的探长大多数不是死,就是重伤在床还没痊愈,所以高德旧就成了唯一的人选。

高德旧来到囚车面前,站在裘谷波的马前道:“裘捕探。”

裘谷波翻身下马,上前正色道:“高探长,蔡先生是我的朋友。”

高德旧点头道:“我知道,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好生照顾,绝不怠慢。”

“谢谢。”裘谷波应声道,将囚车的钥匙递给高德旧,“如果有什么事,麻烦您一定告诉我。”

高德旧点头:“一定。”

高德旧上前用钥匙打开那把铸铁锁,伸手将蔡千青从里面搀扶出来。

随后,裘谷波站在那,看着高德旧搀扶着蔡千青朝着李丞丰和胡深走去。

面无表情的胡深终于笑了,那是胜利的笑容。

而虚伪的李丞丰则哭得更厉害了,竟然还哭得抽搐了起来。

蔡千青却依然在笑着,骄傲地笑着,笑看着眼前这一出杀人闹剧。

此时,胡深低声在李丞丰身后道:“用你最独特的方式,跟你儿子打个招呼吧。”

李丞丰听完,无力地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微笑的蔡千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终于,李丞丰朝着蔡千青跪了下去。

这一跪,直接将这出大戏拉向高潮,周围的百姓群情激奋,无数人试图冲破海警的阻拦,要上前打死蔡千青。

“不孝子呀!”

“认罪吧!你这个逆子!”

“老子给儿子下跪!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呀!”

“天理不容呀!老天呀,你睁开眼看看吧!看看这个不孝子吧!”

“杀了他吧!杀了他!”

百姓们义愤填膺地喊着,不少人也因为这一幕落下了悲愤又毫无价值的眼泪,此时此刻,这些人都认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他们谴责的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

而此时,李丞丰却用只有蔡千青和高德旧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说完的同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瞬时间乌云遍布,雷光电闪,百姓的情绪因此又被拉高,因为他们认为老天爷真的因蔡千青的所作所为而怒。

胡深站在那,高昂着头看着已是泪流满面的裘谷波,随后得意一笑,转身走向海警总局。

在这个国度,礼仪道德用得其法,也能出奇制胜。

以孝杀人,完美落幕。

当海警总局那扇大门重重关上的时候,天空中的乌云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一拧,像是渗满水的海绵一样将暴雨挤了出来。

瞬时间,倾盆暴雨。

那天,很多人哭了。

那天,甬城也哭了。

那天,胡深却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安望海

上海前往樊城的火车上,一个戴着礼貌的中年男子低头缩在座位上,把头拼命压低,却不时微微抬头,抬起帽檐看一眼过往的旅客。

这个叫张志武的男子正在躲避着来自家乡的威胁。

菩萨保佑,只要您保佑我张家产业平安顺利,将来我一定给您修座大庙。张志武在心中不断念叨着,同时期待着火车加快速度到达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车厢门开了,两名穿着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扫视车厢一圈后,直接将目光落在了张志武的身上。

随后,两名黑衣男子直接来到张志武跟前,其中一人指着张志武对面那名穿着花格西服,戴着墨镜,手持美女画报,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的青年男子道:“起来。”

“干嘛呀?”花花公子一脸的不满,“你们谁呀?凭什么让我起来?”

说话间,花花公子把墨镜往下一拽,露出眼睛后又冲两人翻了个白眼。

黑衣人并未动怒,其中一人只是拿出了一个大洋递给他:“有劳了。”

此时的张志武吓得浑身发抖,闭上眼缩在座位上,不断念叨着菩萨保佑。

花花公子见到那一个大洋后,脸上有了笑容,拿起来起身道:“不打扰几位了。”

花花公子离开后,两名黑衣男子直接坐在了张志武对面,高个儿道:“张志武!你以为跑得掉?”

矮个儿则冷笑道:“把东西交出来吧,大家都省事。”

张志武依然不语,只是低着头不断念叨着菩萨保佑。

黑衣高个儿抬手拿开张志武挡脸的帽子,直接扔出火车外:“如果不把东西交出来,等下扔出去的可就是你了。”

黑衣人威胁张志武的同时,花花公子则站在车厢门口,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

张志武终于抬眼看着对面的两人,慢慢把手伸进怀中,将一本书掏了出来。

刚掏出来,高个儿男子一把就抢了过去,翻看了一会儿后对同伙儿道:“没错,是这个。”

矮个儿道:“算你识相。”

张志武害怕的坐在那,一语不发,不时偷看对面两人,寻思着他们为何还不走?

高个儿见张志武那副模样,嘲笑道:“看你那模样,张家老爷子怎么会有你这种怂包儿子,放心吧,只要东西到手,我们不会为难你的,下一站我们就走。”

张志武没有回应,忐忑不安地坐在那等着,等着火车减慢速度,等着火车进站,等着对面两人起身走向车厢门口,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骂道:“你怎么就这么怂呢?”

两名黑衣男子下车时,从花花公子身旁擦肩而过,花花公子还朝着两人点头微笑了下。

黑衣男子下车朝着车站快速走去的同时,花花公子又回到了张志武对面,从怀里掏出画报继续看着。

张志武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花花公子,在心里埋怨着这家伙,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了他的身上,若不是他见钱眼开,恐怕那两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对自己怎样。

终于,火车又重新出发,汽笛声响起的同时,目光从窗外转回来的张志武却惊讶地发现花花公子先前手里的画报却变成了自己被黑衣人抢走的那本书!

此时,车站内两名黑衣人刚买完票,高个儿拍着自己的衣服道:“太好了,终于……”

话没说完,高个儿脸色变了,伸手进衣服内摸着,摸了半天就摸出了一个大洋来。

矮个儿愣了:“怎么了?”

高个儿道:“坏了,书不见了!”

矮个儿也懵了:“怎么会不见了?”

高个儿看着手中那个大洋,想起来先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花花公子,这枚大洋也是先前他给花花公子的。

“中计了!”高个儿拔腿就往站台跑,矮个儿也紧随而去,刚跑到站台,却看到火车已经飞驰而去。

眼睁睁看着火车鸣笛而去的两人,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张志武抬手就要把花花公子手中的画报抢过来,却被花花公子躲过。

花花公子摘下磨镜道:“没想到上海醉香楼的祖传食谱这么抢手,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张志武双眼瞪大:“你,你到底是谁?”

花花公子一页一页地翻着那本食谱:“普普通通的上海家常菜而已,为了这么一本食谱,竟然还雇了江湖上的三脚猫来抢,真是可笑,最可笑的就是你了,张公子,就这么两个废物,都能把你吓得差点尿裤子。”

张志武脸色发红:“我,我没尿裤子。”

花花公子笑道:“是呀,我说是差点,难道不是吗?”

张志武又问:“没请教您是?”

花花公子把食谱直接扔给张志武:“你家的所有产业,包括上海的那几栋宅子,连弄堂里的仪器,市价共计三万四千元,我已经帮你全部存入了钱庄。”

张志武拿着食谱:“钱庄?”

花花公子递给张志武一张银票:“纳闷为什么是钱庄不是银行吧?因为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没有银行,你拿着银票下一站专车去西北,到了甘肃甘肃会之后,去找鼎丰钱庄的李丞,他会安排你去顺天府,到了顺天府,你再去鼎丰钱庄分号,让那里的掌柜拍个电报给上海,以你舅舅的名义,买下一品楼联合大精面粉厂发行的股票,有多少买多少。”

张志武无比疑惑,不断摇头,不懂花花公子什么意思。

花花公子继续继续解释:“这次用计陷害你们醉香楼的人,就是你舅舅,你爹和你娘死后,他认定你无力支撑起醉香楼这块招牌,所以联合一品楼的老板刘三福买通你家的两个厨子,故意在做菜的时候多加了一味印度香料,这种香料人吃之后会昏迷,看起来就如同是死了一样,接着栽赃你杀人,然后又故意好心帮助你逃离上海。”

张志武很吃惊:“我舅舅?可是,就算我走了,他也拿不走我家的产业呀。”

花花公子道:“他之所以安排你去樊城,是因为那里正在打仗,你一到那里就会被人杀死,恰好也会有人看到你被匪兵抢劫,你的尸体在樊城被确认后,消息一旦传回上海,你家的产业就会全部落入你舅舅手中,因为你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

张志武站了起来:“那,那你干嘛还让我把钱以我舅舅的名义买股票?”

花花公子叹了口气:“以你的智商我很难给你解释,但我还是得解释。”

张志武要动怒,花花公子瞪着他,张志武瞬间又怂了。

花花公子道:“一品楼的刘二福和你舅舅约定,你死后,就变卖你所有家产,用现金收购一品楼一品楼联合大精面粉厂发行的股票,但这支股票是个垃圾空壳子,虽然会在段时间内持续上涨,但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把钱投进去,等刘三福觉得赚够了,再开庄行骗的时候,就会抛售手中的所有股票,到时候,你舅舅手里的股票就会变成废纸。”

张志武依然是一脸疑惑。

花花公子又道:“为什么你舅舅要抢你的食谱呢?原因有二——第一、担心你拿着食谱东山再起,你食谱没了,就会心灰意冷,失去斗志,毕竟那是祖上传下来的;第二,食谱就等于是个证明,等你死后,你舅舅会在合适的时候拿出食谱,说这是在你尸体上找到的,进一步证明你已经死干净了,你懂了吗?”

张志武点头又摇头:“食谱的事我明白了,但股票我实在不懂,你让我买,不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吗?”

花花公子长叹一口气:“张志武,你有没有问过你妈,你亲爹是不是张老爷子?”

张志武生气:“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花花公子道:“因为你的智商不及你爹的一成,基本上就是个傻子。你想想,你舅舅知道内情,刘三福会放过他他阿妈?等刘三福看到你以你舅舅的名义买了原始股,就会杀人灭口,毁掉所有证据。你舅舅一死,股票的所有权就属于你了。”

张志武忙道:“那不是个陷阱吗?”

花花公子耐着性子说:“听我说完,就算那是个垃圾股,刘三福也会想办法炒高,我会拍电报给鼎丰钱庄,告诉他们让你抛售股票的时间,等到时候你卖了,可以大赚一笔,等于是给刘三福来了个釜底抽薪。”

张志武想了想道:“刘三福不会放过我的……”

花花公子一巴掌拍张志武脑袋上:“你他妈是不是傻?你人在顺天府,在上海也没产业,也没亲人,刘三福能拿你怎样?你拿到钱,可以完成你爹的遗愿,把醉香楼开到北京,明白了吗?”

张志武看着手中银票:“可是,我不明白,为啥你能卖光我家的产业?”

“你爹清楚知道,他一死,你对付不了你舅舅,所以事先做了安排,他死之前,悄悄全部交与我处理,所以,你家的产业从去年开始就是我的,只是出了你爹和我之外,谁也不知道,我没收你家房子和地,就是为了今天,现在放在你祖宅中的地契等等东西都是我伪造的,你舅舅拿也了没用。”花花公子打着哈欠,“这么做,不仅可以保住你的祖业,还能完成你爹的遗愿,还可以铲除你爹和刘三福,一举四得,一箭四雕。”

张志武仿佛明白了什么,看着眼前的花花公子道:“您就是安先生?安望海先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善男信女

花花公子摘下自己的礼帽:“嘘——”

张志武感激道:“您是我爹的挚友,忘年交,我爹以前常说起你,每每提起,都是赞不绝口,说您不负‘通天王爷’的封号。”

安望海皱眉道;“什么封号,那就是个诨号,我的确是你爹的挚友,不过是痔的痔,我和你爹之所以能认识,是因为我们俩都得过痔疮,去看大夫的时候认识的。”

张志武笑道:“安先生真爱说笑。”

安望海抬手道:“我不姓安,我姓管,全名管闲事。”

张志武一愣,尴尬一笑,又问:“那安,不,管大哥准备去哪儿呀?要不您随我去顺天府吧,我张志武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安望海看向窗外:“你安心过好你的日子,完成你的爹的遗愿吧,我要去甬城。”

张志武问:“甬城?”

安望海道:“对,甬城,我要去救我的兄弟。”

张志武一脸疑惑:“兄弟?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安望海只是摇头,喃喃道:“希望救到,如果救不到,那么他没做完的事儿,我接着做,而那些害他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乐正贤领着严振国和薛汇川来到甬城东营地的时候,未费什么周章就找到了那家名为“往生”的棺材铺。

此时此刻,东营地的百姓们除了继续往日那贫苦不堪的生活外,剩下的时间不是用来整修自己破烂不堪的窝,就是用来感伤因为浩劫而离世的亲人。

所以,贫民窟这间价格公道,手艺还算不错的棺材铺自然是人满为患。

乐正贤看着围满人的棺材铺门口,吩咐严振国和薛汇川道:“你们在这等着。”

乐正贤说完挤进人群,往棺材铺里面看着,寻找着里面的上了年纪的人。

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找到祝融的他,却发现棺材铺中竟然有三个老头儿:戴墨镜的老头儿似乎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坐在门口晒太阳,不时与街坊聊两句。旁边桌前坐着的老头儿是个戴眼罩的独眼龙,埋头在那记录着客人对棺材的要求。剩下那个双眼炯炯有神的老头儿则现场制作着棺材,忙得满头大汗。

“请问一下,这家棺材铺的老板是谁呀?”乐正贤问旁边的一个胖子。

胖子道:“这是三兄弟开的,所以三个都是老板,不分彼此,你要定棺材,跟三爷说就行了。”

乐正贤又问:“谁是三爷?”

胖子道:“那个提笔的就是三爷潘天禄,戴墨镜的是大爷潘天福,做棺材那位是二爷,叫潘天寿。”

乐正贤点头道:“天字辈,名字按照福寿禄来的。”

胖子道:“对呀,他们三人可好了,好多出不起钱的,他们都免费给做棺材,就是很多时候时间赶不上,死太多人了,都怪那个狗日的蔡千青!”

乐正贤皱眉:“那个蔡千青现在怎么样了?”

胖子摇头道:“听说被关在新港海警总局,至于怎么处置,还不知道,说是要公开审判,还找的洋人法官。”

乐正贤点点头,知道现在不是找祝融的时机,只得走出人群回到严振国和薛汇川处。

严振国问:“贤长官,怎么样?”

乐正贤道:“不要叫我贤长官,叫我大哥,现在这种时候,我们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严振国道:“是,大哥。”

薛汇川看了一眼棺材铺:“大哥,找到人了吗?”

乐正贤摇头:“有三个老板,不知道谁才是,现在时机也不对,我们晚点再来。”

严振国四下看着:“那我们先找个客栈歇脚吧。”

乐正贤道:“出了东营地往北的街口有一家客栈,你们在那里等我,我去一趟新港,傍晚前就回来。”

说完,乐正贤转身离开,严振国和薛汇川等了等,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朝着反方向走去。



陈伯忠背后的胡深在这种时候出现在甬城,这不仅让裘谷波等人很是诧异,更让张辅之吃惊。

张辅之原本以为胡深会永远躲在暗处指示,没有必要绝对不会现身冒险,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而且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就是以奉化新军参谋长的身份大张旗鼓地从城门走进来的。

休兵谈判期间,胡深的到来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张辅之依然担心出问题,所以将新港其它地方的民团都给调拨过来,二十四小时保护胡深。

胡深站在张辅之的书架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边依然跟着那个道童。

张辅之站在一旁等着,也不说话,只是不时冲看向自己的道童笑笑。

门被敲响,张辅之转身道:“进来。”

门开了,下人站在门口低头道:“老爷,蔡千青还是不认罪。”

张辅之只是点头,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胡深,想知道他准备怎么做。

“他永远不会认罪的。”胡深转身道,“所以,得开庭审判。”

张辅之问:“真的开庭?”

胡深道:“必须开庭。”

张辅之笑道:“那证据何来?”

胡深道:“本就是冤案,根本就没有证据,也不需要任何证据。”

张辅之一愣,没想到胡深会这么直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胡深在道童搀扶下落座在沙发上:“此案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所以审判只是个过场,我的目的是要蔡千青死!”

胡深将那个“死”字咬得特别重,张辅之听了也不由得浑身一颤,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儿远比看上去的要阴险毒辣。

张辅之镇定下来,坐在一旁,问:“胡先生,就算要蔡千青死,也得服众吧?如果没有证据,恐怕傅大帅那边不好交代。”

胡深面无表情道:“蔡千青一日不死,你们之间的买卖就一日不成。”

张辅之冷笑道:“听胡先生的意思,审判只是说说而已,目的是想让百姓们知道,我们是公平的,所以在审判之前,就得让蔡千青死,他来个畏罪自杀,那么此案就死无对证?而且,这件事还得我来办?”

“张爷误会了,杀人脏手这事我知道。”胡深看着张辅之,“不需要你动手,因为三天内,蔡千青必死无疑。”

张辅之很是怀疑:“必死无疑?还是三天内?”

胡深笑道:“怎么?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

张辅之也笑了:“我这人不好赌。”

胡深收起笑容:“是吗?那你就得好好寻思寻思了,因为你选择与我合作,实际上就是在赌。”

“胡先生,你也许是在赌,但我不是,因为十赌九骗。”张辅之正色道,“我是商人,不是骗子,我只是在做一笔有八成把握的买卖。”

胡深道:“赌也好,买卖也好,必须得等蔡千青死了,才能继续。”

张辅之问:“他已经被关起来了,对我们毫无威胁,这又是何必呢?”

胡深道:“他一死,火上浇油的目的就达到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好玩。”

张辅之不说话了,他忽然间有点后悔,后悔双脚踩进了这个泥潭之中,现在要抽身恐怕来不及了。

就算你胡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得记住,我张辅之也绝不是善茬。



那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七天,百姓们的咒骂也持续了七天,那张认罪书也在蔡千青的牢房中摆了七天。

这七天,裘谷波每日奔走在四个城门之间,去询问打听伍四合和柳落渠是否已经回城,但这两人就如石沉大海一样,渺无音讯。

原本裘谷波和沈青梦决定延后的婚期,却因为张辅之的一句话维持了原先的时间,理由是倒霉的甬城需要裘谷波的婚事来冲喜。

“这是胡深安排的,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夏玉兰的事情,所以希望用我们的婚事来刺激蔡千青。”裘谷波坐在裘移山的办公室内,满脸愁容,“婚期必须得延后,不能让胡深得逞。”

来回踱着步子的裘移山停下来:“你说不让就不让?现在甬城是张辅之说了算,傅大帅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有,我警告你呀,千万别动劫狱的心思。”

裘谷波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裘移山也看着他。

裘移山看着裘谷波那副模样,赶紧坐在他身旁,低声问:“你真的动了劫狱的心思呀?我的祖宗?你不要命了!现在看守蔡千青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海警,是张辅之的民团,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裘谷波问:“爹,现在说要公开审判蔡先生,这事是真的吗?”

裘移山点头:“说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也知道的不多,那些什么会呀,也不会找我去,原因你知道的,你以前是副官,蔡千青又是参谋,就算我是警察局局长,我也得避嫌。”

裘谷波道:“如果真的要审判,那倒可以拖拖时间,我还认识几个不错的律师,人就在杭州,几天内就能赶来。”

裘移山一巴掌拍在裘谷波脑袋上:“你是急糊涂了?还是当副官当傻了?你觉得他们会给蔡千青这个机会吗?摆明了就是做个样子,你还找律师,你找天师都没用!”

裘谷波听完只是默默点头,这段时间他的确和从前大不一样,蔡千青落狱,唐安蜀下落不明,伍四合、柳落渠还没消息,所以他每天都是在焦虑和愤怒中度过的,完全没有办法如从前那样冷静的思考问题。

第一百六十八章:陨落

裘移山安慰裘谷波道:“儿子,听爹一句话,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这副模样,爹虽然着急,但也知道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孩子了,以前你整日嘻嘻哈哈,想当个天下第一神探,经历这些事之后,你成熟了,稳重了,也没有那么冲动了,最重要的是,你也知道娶媳妇儿了。”

裘谷波看着裘移山勉强一笑:“爹,我一直以为你和娘会嫌弃沈姑娘。”

“你真以为你爹你娘就那么迂腐不堪?”裘移山摇头道,“你是我们的儿子,你的性格脾气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上沈姑娘了,肯定有你的原因,沈姑娘也必定有过人之处,就算她出身青楼,那也不代表她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过去怎样无所谓,大不了人家背后说说我们裘家的闲话,最重要的是,你们俩下半辈子要幸福快乐。”

裘谷波点头:“谢谢爹。”

裘移山又拍了裘谷波一巴掌:“我是你爹,你跟你爹客气什么呀,诶,对了,夜昙花你查得怎么样了?”

裘谷波摇头:“我不想抓他了。”

裘移山有些诧异:“为什么呀?”

裘谷波道:“在这个世道,抓住一个夜昙花,只能了却咱们裘家三代的心愿,实际上根本无法彰显所谓的正义,我们该抓的是那些躲在罪恶阴影中的王八蛋,只可惜,现在我们做不到。”

裘移山笑着指了指裘谷波,那是欣慰的笑。

裘谷波也笑了,却是无奈的苦笑。



甬城新港海警死牢中。

李丞丰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摆在桌上的时候,蔡千青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李丞丰刻意回避着他的眼神:“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我请了甬城最好的厨子做的。”

蔡千青看着桌上:“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胡深不应该派你来,因为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李丞丰尴尬道:“吃饭吧,别说这些了,你肯定饿了。”

蔡千青道:“你何必扮演慈父呢?你现在恨不得拿把刀逼着我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李丞丰叹了口气:“儿子,我是你爹,这个事实永远改变不了。”

蔡千青道:“对,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改变不了,但并不代表,我必须要对你言听计从。”

李丞丰忍了忍:“儿子,你若不认罪,我们李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得遭殃!”

蔡千青笑了:“那就太好了,你们早就该死了,你们当年合谋陷害夏家的时候,就该死了,那时候我就说过,报应迟早会来。”

李丞丰强忍着怒火:“你一条命,换我们几十条命,你这是在积德呀!”

“为谁积德?为你?”蔡千青冷冷地看着李丞丰,“你当我是你儿子吗?天下间没有当爹的下跪求儿子去死的!而且还是不问缘由,不分黑白!”

蔡千青说到这的时候,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此时此刻,他并不是地相单睛花狐蔡千青,只是一个心中伤痕累累,失望透顶,想要一个答案的孩子。

李丞丰站起来,指着蔡千青道:“那你还当我是你的爹吗?古语云……”

“闭嘴!”蔡千青打断他的话,“别说古语古语的了,你读的书,明白的道理远远不如我,你很清楚和我讲道理,那是自取其辱。”

李丞丰暴跳如雷:“但我是你老子!你就得听老子的!你要是不听老子的!老子就……”

蔡千青走近李丞丰:“不听你的会怎样?大义灭亲杀了我?夏家人被你害死的那天,你已经杀了我一回了,你还想再杀一回?”

李丞丰被说得哑口无言,最终他只能使出杀手锏,那就是跪下,给儿子跪下。

李丞丰扶着桌子跪下的时候,蔡千青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蔡千青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就那么希望我去死吗?”

李丞丰难为道:“我是让你认罪,不是让你去死,你认了罪,不一定会死的。”

蔡千青扶着桌子坐下,拿起了筷子,但半天不知道该先夹哪一盘的菜。

李丞丰脸上有了笑容:“吃吧,吃饱了,我们再聊,慢慢吃,别着急。”

蔡千青流着泪,夹了菜放进碗中,双手端着递给李丞丰,哽咽道:“爹,吃菜,您先吃。”

李丞丰摆手道:“我不饿,你吃吧,都是为你做的。”

蔡千青哭中带笑:“爹,你吃吧,你吃完后,我就签字画押认罪。”

李丞丰咽了口唾沫,将纸笔拿过去:“你先签字画押,我就吃。”

蔡千青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将话明白的说出来。

李丞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蔡千青,手中拿着纸笔。

蔡千青缓了一阵,深吸一口气道:“爹,菜里放的到底是什么呀?吃下去我保证能死吗?”

李丞丰一愣,手都在颤抖:“你,你在说什么呀?菜里能放什么呀?无非就是油盐酱醋嘛,你吃吧,先吃……”

蔡千青闭上眼:“爹,其实,我是否签字画押并不重要,你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因为,只要我死了,你们拿着我的手往认罪书上一按,什么都解决了,所以,你又是下跪,又是劝说,这都是何必呢?”

满脸泪痕的蔡千青带着笑容地看着李丞丰:“爹,你做坏事的时候,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到这时候,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李丞丰低下头,将纸笔也放下:“你……”

李丞丰说了一个字,又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正色看着蔡千青:“你的命是我和你娘给的,所以,你就当是尽孝吧。”

蔡千青流着泪,将碗中的菜大口大口塞进嘴里,然后咽了下去,然后又端起碗继续夹菜继续吃。

李丞丰呆坐在旁边,都不敢抬眼去看蔡千青,直到蔡千青吃饱,放下碗筷后,他才缓缓抬头道:“菜里放了三味解忧散……”

“解忧散?”蔡千青闭眼笑道,“挺适合我。”

李丞丰只是点头,起身来,慢慢地走向牢门。

牢门打开那一刻,李丞丰大步踏出,想要加快脚步逃离的时候,蔡千青却叫住他:“爹。”

李丞丰一愣,站在那只是点了点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了。

“您的腿不好,别走太快。”蔡千青带着笑道,“保重。”

李丞丰只是“诶”了一声,然后逃一般的离开了。

李丞丰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后,蔡千青的袖筒中掉出了一柄快手镖,那是裘谷波想方设法留给他的,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办法下得了手,即便他知道,生父肯定会置他于死地。

“你好。”蔡千青走到牢门前,看着门外那名看守。

看守愣愣地看着蔡千青,终于点了点头,因为就连看守都没有想到,作为父亲的李丞丰竟然会亲手毒死儿子。

“劳烦您帮个忙。”蔡千青将那枚夜明珠递过去,“将这枚夜明珠转交给裘谷波裘捕探,转告他,结婚那天,我去不了啦,请他和沈姑娘谅解,祝他们幸福。”

看守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到,这才接过去。

蔡千青深深鞠躬:“多谢。”

看守点头道:“您,您想喝酒吗?”

蔡千青微笑摇头:“不用,我想清醒地踏上黄泉,多谢您。”

看守看着蔡千青转身回到牢房角落,看着他靠墙坐下,看着他闭上眼睛,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滴慢慢耗尽。

最终,看守朝着蔡千青深深鞠了一躬。



乐正贤已经围着海警总局走了三圈,重新观察了这个地方的所有细节,什么地方适合强攻,什么位置适合潜入,需要携带什么武器装备,当他走回海警总局大门前的时候,一个巧妙的劫狱计划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名从其中奔出来的民团士兵对门口的人说:“蔡千青死了!”

那一刻,乐正贤浑身一震,立即朝着那人走了过去,问:“你说什么?谁死了?”

民团士兵怒道:“你是谁呀?这里是警局!闲杂人等不许靠近!滚!”

乐正贤愣愣地被几名士兵推开,同时看到又是两人从里面奔出来。

“我去通知张爷!小四,你去哪儿?”

“我,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一趟。”

“快去快回!今晚指不定还有什么事呢。”

“知道了。”

被称为小四的那人压低了帽子,与乐正贤擦身而过。

当时乐正贤并不知道,这个小四就是蔡千青的看守,他在确认蔡千青已死后,找了借口离开,冒险去了裘府,将夜明珠交给了裘谷波。

看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他也不知道平日贪得无厌的自己,为何不将这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夜明珠占为己有。

大概是他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啃光吧。

有些人良心早就被狗吃了,所以,穷尽下半生在找那只狗。



张定锋走到胡深卧室门前,看了一眼旁边的摆钟,迟疑了下,又与荣平野对视一眼,终于抬手敲门。

没想到刚敲一下,就听到屋内的胡深道:“进来。”

张定锋打开门,就看到胡深并未在床上,而是站在窗前,吹着寒夜的冷风。

张定锋关切道:“师叔,天寒,我替您关上窗户吧。”

“不用,我脑子有点乱,想冷静下。”胡深也不回头,“是不是蔡千青死了?”

张定锋与荣平野对视一眼,点头道:“如您所料,是他那个懦弱的爹逼死的。”

胡深顿了顿,问:“他爹又给他下跪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父子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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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即将到来的特使

“谁说要和洋人做买卖了?”张辅之站在胡深跟前,俯视着他,“和你做买卖的是我,不是洋人,你不要把我当做是你和洋人之间的那座桥,因为我知道,你一旦过河就会拆桥,我还知道,洋人一旦得到这些东西,在研究明白之后,肯定会来对付我们。”

胡深笑道:“我们?”

张辅之指着胡深,又指着自己:“对,我们,中国人。洋人总是以文明人自居,而文明社会也是建立在杀戮之上的,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故技重施,因为你已经教过他们该怎么做了。”

“我也不愿意和洋人做买卖。”胡深看着张辅之,“不过那也得看张爷出什么价了。”

张辅之落座:“我相信胡先生不会漫天要价,当然了,我也得看胡先生的东西是不是真的价值连城?”

说着,张辅之语气加重:“除金陵简之外的其他四个陵简都是什么?”

胡深迟疑了片刻,解释道:“张爷已经知道金陵简是什么了,水陵简是两船明朝的珍宝,现在船在夜龙岛,船上的机关已经有人帮我们打开了,所以不再具有威胁。”

张辅之皱眉:“夜龙岛?海盗手里?海盗能交出来吗?”

胡深冷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去要,纸菩萨肯定会交出来。”

张辅之道:“好,我信你,那么木陵简呢?”

胡深看向旁边的一幅山水画:“木陵简是一颗能让人死而复生的不死树。”

张辅之听到这,虽然对不死树很是好奇,但并未问具体的,而是道:“不死树在何处?”

胡深道:“凤眼岛,如今纸菩萨和我的徒弟都在那里,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不死树如果离开了凤眼岛,那就一文不值了,所以,张爷要和我做买卖,那就得尽快了,否则消息一旦传开,大家蜂拥而至,不死树到底会落在谁的手中,我无法保证。”

张辅之思考了一番,又问:“那剩下的火陵简和土陵简,又都是什么呢?”

胡深笑道:“原来张爷的好奇心也这么重?”

“这不是好奇心。”张辅之坐正道,“这既然是生意,那我就得知道,自己具体投资的到底是什么?”

“不要着急,慢慢来,一件一件来。”胡深不焦不急地说,“按照五行相生相克,木生火,火生土,那我们就得先夺火陵简,只要火陵简在手,剩下的土陵简,那就简单了。”

张辅之笑道:“胡先生的话还真是高深呐,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胡深调整坐姿,看着张辅之:“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张爷。”

胡深说完,朝着门口道:“平野。”

门开,荣平野双手端着两个盒子缓缓走进,恭敬地将盒子放在桌上。

张辅之疑惑:“这是?”

“两份薄礼,一份是送给张爷的见面礼。”胡深看着荣平野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

张辅之看着盒子中那尊黑色的观音像,不由得心头一惊,下意识道:“黑铁观音?”

胡深默默点头,张辅之凑近看着:“我可以上手看看吗?”

胡深笑道:“张爷,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并不是我打算卖给您的物件,既然属于您了,那您说了算,别说上手了,上脚也行呀。”

胡深的这个玩笑,让屋内有些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张辅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尊黑铁观音,仔细看着:“胡先生,这种铸铁手艺在唐朝的时候就失传了,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这种铸铁手艺来自西南铁唐家,也就是俗称的四川唐门。”胡深笑道,“我知道张爷不仅信佛,还好古玩字画,所以就想办法找来了。”

(关于西南铁唐相关故事,请看异文化系列之二《奇货》)

张辅之连连点头:“胡先生有心了。”

胡深对荣平野点头示意,荣平野俯身打开了第二个盒子,这个盒子中码着整整齐齐的金币。

张辅之拿起一枚金币,看清楚上面的图案后,双眼瞪大,面露惊讶,因为那金币正面铸有“天平天国”四个大字,而背面则铸有“金宝”二字。

“长毛的金宝?”张辅之喜道,“咸丰十年,长毛贼所铸的金币,我多年来就收集了五枚而已。”

胡深平静地说:“这份礼物我是恭贺张爷娶新纳妾的。”

张辅之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张某受不起呀。”

胡深道:“张爷不要客气,我们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种东西,我有的是,等那那名特使到来,我再找一些交给张爷,张爷拿去应付他们便可。”

听到“特使”二字,张辅之心头一惊,寻思道:他怎么知道有特使要来?原来他送我礼物用意颇深呀?不仅要拉近与自己的关系,还要告诉我,没有他胡深不知道的事情。

张辅之拿着一枚金币反复看着:“胡先生果然消息灵通。”

胡深看了一眼荣平野,荣平野立即道:“来自张大帅方面的密使将于明日上午九点坐火车抵达。”

张辅之也不抬眼去看张定锋,只是问:“胡先生,我现在觉得您简直可以通天呀,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你,我现在的感觉就只有八个字,如履薄冰,如坐针毡。”

胡深缓缓道:“坐火车来的那位是个活死人呐。”

张辅之一惊:“活死人?”

“这个人叫叶云志,曾是郭松龄身边的参谋,听说郭松龄敢于竖起反奉大旗,建立东北国民军,与他有直接关系,此人也是个共和革命者。”胡深浅浅地笑道,“另外,此人圆滑,擅长立足于政界官场,过去不仅与东北大帅、少帅关系甚好,甚至与俄国人、日本人关系也不错,所以郭松龄兵败之后,对外声称此人已被军法处置,但实际上并没死,这就是我为何要说他是个活死人的原因。”

张辅之问:“这么说,张作霖饶了他一命?”

胡深道:“不仅如此,还给他一个‘奉天特派员’的头衔。”

张辅之问:“奉天特派是个什么头衔?”

“空头衔,拿着别人望尘莫及的饷银,却什么事都不用干。”胡深微笑道,“因为他太神通广大了。”

张辅之疑惑:“这种人,为何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胡深看着张辅之:“这恰恰就是他的高明之处,藏于暗处,只露出一双手来,随便做点什么事都可以翻天覆地,但又不被人察觉,进可加官进爵,退则可以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与那些夸夸其谈,满嘴跑火车,认识几个名流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人可大不一样。”

果真与自己所担忧的一样,奉系和直系方面还是盯上甬城了。

张辅之抬眼问:“胡先生,这么说,陵简的事儿已经传开了?”

胡深靠着沙发,正色道:“你觉得呢?”

原本稍微缓和的气氛,却因为胡深这句话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还要糟糕。



“第九天了。”站在地宫门前的纸菩萨杵着拐杖道:“开棺便见分晓”。

九天的忐忑让唐安蜀完全忽略了眼下甬城的巨大变故,如今他的心里只是在不断祈祷,几乎丧失了正常的判断能力,因为如果不死树的传说是真的,那么自己多年来所学都会因此毁于一旦。

就如同一个无神论的警察,侦破一件案子后发现杀人者竟然是厉鬼,他的人生观必定会被彻底颠覆。

因为地相所学当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此规矩与开棺人一样,那就是“敬神而不信神”,也就是说实际上地相本身就不愿意相信鬼神说,但出于这一职业的根源考虑,也必须得尊重宗教信仰。

这样做,只因为地相太清楚宗教信仰可以操控人心。

“唐先生,请吧。”纸菩萨狡猾地让唐安蜀先进地宫。

唐安蜀迟疑了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古风等人,抬脚向地宫中走去。

就在古风等人也要进去的时候,马九宝则挥手让他们停下:“你们就在外面等着。”

纸菩萨的谨慎虽然也在唐安蜀的意料当中,但没有想到会如此谨慎,被俘的众人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双手永远都是被捆绑住的。

而湖心岛上被俘的那些土著也被海盗全天候监视着,无论是谁想要反抗或者逃跑,那么其他人就得为此人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

此时,藏在远处的夜馨看到唐安蜀走进地宫,也是捏了一把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宇文定会复活吗?不死树是真的吗?奶奶真的会因此返老还童吗?

虽然大部分的问题都是必须等待答案的,但有一件事夜馨可以肯定,那就是纸菩萨绝对不会复活夜龙王。

如果复活夜龙王,不就等于是作茧自缚吗?

走进地宫中的唐安蜀,快速观察着这个并不大的墓室,墓室呈圆形,中间摆着一口石棺,看起来周围也没有什么机关,周围的石壁上也没有任何壁画浮雕,用地宫来形容其实不太准确,这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阴宅。

“开棺!”纸菩萨走进来之后,迫不及待地说,“唐先生,麻烦你了。”

唐安蜀皱眉道:“我去开棺?”

第一百七十一章:静观其变

纸菩萨道:“当然,如果你师父骗我,那么遭殃的就是他徒弟。”

果然谨慎,在最关键的时候,连自己深爱的情人也信不过。

唐安蜀走到石棺前,略微使劲后,发现根本推不开,只得道:“我力气不够。”

纸菩萨看向马九宝,马九宝点头表示石棺棺盖的确很沉。

纸菩萨下令道:“帮帮他,不过要小心。”

马九宝点头,示意两名手下帮忙,而自己则抽出长刀站在唐安蜀的背后,意思很明确,如果唐安蜀妄动,那么就会在顷刻之间丢掉性命。

就在石棺棺盖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棺材内突然间传出一声咳嗽。

这一声咳嗽吓了墓室中的众人一跳,就连纸菩萨都忍不住浑身一抖。

唐安蜀愣在那,看着一只手从石棺中伸出来搭在了石棺边缘,紧接着又是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

马九宝和两名夜龙团战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咽了口唾沫,互相对视了一眼。

唐安蜀定了定神,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前辈?宇文前辈?”

问完后,石棺中又传来阵阵咳嗽声,唐安蜀慢慢上前,朝着石棺中一看,只看到穿着血衣的宇文定躺在那,捂着自己的伤口部位咳嗽着,同时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唐安蜀将自己拉起来。

唐安蜀立即俯身将石棺中的宇文定搀扶起来。

当宇文定从石棺中坐起来的那一刻,纸菩萨、马九宝等人全都傻眼了。

“这——”纸菩萨手中的拐杖摔在地上,她也没想到不死树竟然是真的。

宇文定被搀扶出石棺之后,似乎自己也很吃惊,他靠着石棺站在那,环视着周围,看了许久,才问:“我在哪儿?”

唐安蜀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纸菩萨笑了:“他真的没有骗我,是真的,不死树是真的,死而复生是存在的,返老还童也可以实现,他真的没有骗我。”

纸菩萨喜极而泣,马九宝等人也立即朝着她跪下,算是祝贺。

而此时的唐安蜀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不知这种结果是好是坏。

当唐安蜀搀扶着虚弱的宇文定从地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原本等在外面的海盗们也都愣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宇文定,不少人忍不住慢慢围上去,完全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远处,那些被俘的土著们在看到复活之后的宇文定之后立即跪下,跪拜的同时,口中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语言,就像是在念着某种咒语。

古风、安息香和汤化龙也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

“怎么可能?”枪伤刚愈合的李兆年揉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宇文定,又看向走出来的纸菩萨和马九宝,就算他不相信站在那里的宇文定,也不能不相信纸菩萨脸上欣喜的笑容。

古风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此事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过去的所有观点。

如果不死树是真的,那么朱颜镜花术也是存在的,接下来看到的就是返老还童的纸菩萨,还有死而复生的东海霸主夜龙王。

接下来呢?

古风似乎已经看到被鲜血染红的东海。

“事不宜迟,沐浴更衣,我要返老还童。”纸菩萨转身就走,走到马九宝身边的时候,低声叮嘱道,“看好他们,九天之后,除了唐安蜀,其他人一律做掉。”

马九宝并未立即接受命令,反而低声问:“属下这就派人回夜龙岛将龙王接来。”

纸菩萨皱眉道:“复活夜龙王的事我自有安排,我必须先完成朱颜镜花术!”

马九宝看了一眼纸菩萨,只得道:“是,属下明白。”

唐安蜀扶着宇文定坐在一边,发现宇文定不仅脸色苍白,而且身体无比的虚弱,似乎真的从阴间走了一趟似的。

他们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海盗,就连那些纪律严明的夜龙团战士也忍不住上前仔细打量着宇文定,想看看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前辈?”唐安蜀低声道,但宇文定双眼呆滞,呼吸缓慢,如同是一个将死之人。

唐安蜀下意识去探宇文定的脉搏,没想到伸手过去的时候,宇文定却用极低的声音道:“别动!”

唐安蜀一惊,但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他不顾宇文定劝阻,依然执意号脉,没想到他手搭上去之后没多久,却发现脉象特别奇怪,似乎宇文定比九天前要虚弱不少。

唐安蜀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再去摸他被刀所刺的伤口,却什么都没有摸到,没有伤疤,伤口似乎完全愈合了,就像没有中过刀一样。

突然间,唐安蜀明白了,他拿开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如先前一样,同时低声道:“前辈,太冒险了,如果被识破,我们都得死。”

宇文定低下头,唇中挤出一句话来:“只要你不说,没人会识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唐安蜀不敢回答,甚至不敢点头,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纸菩萨千万不要有所察觉。



蔡千青的死,让乐正贤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胡深的所作所为愈来愈疯狂,而且此举他不仅是在削弱傅国栋方面的力量,更多的是在打击自己的徒弟唐安蜀。

因为唐安蜀说过,他唯一百分之百信任的人就是蔡千青。

如果唐安蜀平安返回,得知此消息,他的反应是什么?

不,他会做什么?

乐正贤不敢想象,所以,他决定单刀直入,直接去往生棺材铺说明自己的来意。

日落时分,棺材铺内终于没了客人时,乐正贤离开了街角朝着那里径直走去,没想到就在此时,乐正贤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走进了棺材铺——裘移山。

裘局长?乐正贤闪身躲在一旁,看着穿着长衫马褂的裘移山走进棺材铺,进去前,还与门口坐着的瞎子老大潘天福点头示意。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乐正贤决定静观其变,先等等再说,另外裘移山那个举动也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冲瞎子点头示意呢?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裘移山才从棺材铺中走出离开,乐正贤立即挥手叫了严振国和薛汇川上前:“跟上那个男的。”

严振国道:“大哥,我去就行了,汇川留下来接应你。”

“不用。”乐正贤看着远去的裘移山的背影,“来之前,我教过你们,在甬城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千万不要犯轻敌的毛病。”

薛汇川道:“是,大哥,知道了。”

说罢,严振国径直上前跟踪,而薛汇川则从右侧绕行。

等两人离开,乐正贤才径直走向棺材铺,先是对门口的潘天福抱拳,然后又冲着棺材铺中抬眼看着他的潘天禄道:“在下乐正贤,见过三位前辈。”

说完,乐正贤又看了一眼角落中放下斧子的潘天寿,二话不说,拉开架势就将自己从周君正那里学来的拳法耍了一遍。

一套拳法下来,依然气定神闲的乐正贤抱拳道:“三位前辈,我是为火陵简而来的。”

“知道了。”门口的瞎子潘天福道。

就在乐正贤看向潘天福的时候,桌旁的潘天禄起身,看着乐正贤道:“既然你来了,那就说明周君正已经把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潘天禄的话,让角落中的潘天福叹了口气举起斧子继续做着木工活。

乐正贤见没了下文,赶紧道:“三位前辈……”

“别说了,我们知道了。”潘天福皱眉道,“金陵简如果不现世,甬城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水陵简、木陵简也已危在旦夕。”

“所以……”乐正贤焦急道,“晚辈是来求三位前辈帮助的。”

潘天福苦笑道:“胡深不会对火陵简感兴趣的,因为那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作用,我们苦守这么多年,也只是为了当年的承诺而已。”

乐正贤忙问:“火陵简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潘天福摇头道,“因为火陵简已经被带走了。”

乐正贤立即想到了刚刚到来的裘移山,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二话不说,转身就欲追出去,潘天福却叫住他:“年轻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只要火陵简永远消失,那么土陵简的秘密也会被永远掩盖,五行相生相克,找不到火陵简,也无法找到土陵简,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乐正贤略微止步,转身抱拳:“前辈,告辞!”

我必须得找到火陵简!只有找到火陵简,我才能用自己的办法查出当年曲家几十口被害的真相。乐正贤加快脚步朝着裘移山离开的方向追去。

为什么会是裘移山呢?为什么会是他?乐正贤在脑子中想着这个问题,突然间,他停下脚步,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是裘移山了,而且心中也有了应对的法子,只要将那句话说出来,裘移山说不定会规规矩矩将火陵简交出来。



傍晚,甬城警局门口那些正在重新修建大门的工人们燃起了篝火,在旁边的窝棚中准备着晚饭。

一辆人力车慢悠悠从远处行来,车上坐着满脸冷汗,神情紧张不已的李三严。

与此同时,忙碌了一天的裘谷波也刚刚从警局中走出,那辆人力车也恰恰停在他跟前几米开外。

裘谷波停下,看着坐在人力车上缓缓扭头看向他的李三严。

这人怎么回来了?裘谷波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三严,他想干什么?

就在裘谷波准备上前的时候,又想起李丞丰死时自己也是蒙面,所以李三严未必认得自己,自己干脆静观其变好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黄雀在后

裘谷波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向窝棚,问那里正在做饭的工人:“晚上吃什么呀?”

“哟,裘捕探呀。”做饭的工人抬头笑道,“今晚吃肉,都是托您的福,给我们加了工钱,我们才能开荤呀。”

其他工人都冲裘谷波道谢的时候,裘谷波偷偷朝着人力车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李三严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而且满脸大汗。

这老小子是不是听出我声音了?裘谷波心头暗想道,就在他盘算下一步该如何做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裘谷波身后,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裘捕探。”那人笑道,笑声中带着一丝古怪。

裘谷波转身,却发现是张定锋。

见到张定锋的时候,裘谷波就有一枪崩了他的冲动,但他还是压住火,笑道:“张先生,真是贵客呀。”

张定锋笑道:“因为有急事,所以匆忙赶来。”

裘谷波问:“哦?什么急事这个时候到警察局来?”

张定锋依然在笑:“到警察局来,当然是为了报案。”

“报案?”裘谷波心头一惊,“张先生被人偷了钱包?”

“不不不,那种小事怎么敢来烦扰裘捕探呢。”张定锋说着的时候,李三严已经慢慢上前,站在张定锋身边。

张定锋看了一眼李三严:“李先生,这位就是裘捕探,甬城第一神探,清晨在城外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如实告诉裘捕探。”

李三严不敢抬眼去看裘谷波:“我,我,我家老爷被人杀死了,是,是我亲眼看到的。”

裘谷波心头一沉,不过还是故作镇定道:“你家老爷是谁?干什么的?姓甚名谁?”

李三严正在迟疑的时候,张定锋抬手按在他的肩头:“别怕,如实说,慢慢说,裘捕探一定会查明真相,缉捕真凶,替你做主。”

李三严急促呼吸着:“我家老爷叫李丞丰,就是,就是蔡千青的生父。”

裘谷波屏住呼吸点了点头,镇定地问:“为何被杀?凶手是谁?”

“不知道为何被杀。”李三严回答道,“凶手是个黑衣人,蒙着面。”

裘谷波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说,你没看到凶手的样子?”

李三严看了一眼张定锋,迟疑了下,才道:“虽然没看到样子,但我知道他是谁。”

裘谷波问:“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但是他表明了身份。”李三严咽了口唾沫,再次看了一眼张定锋,“他说,他叫夜昙花!”

糟了。裘谷波心想,他说糟了的主要原因是自己是在李丞丰死后赶到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当时夜昙花与李丞丰说了什么。

但是按照夜昙花那性格,他必定会表明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什么侠盗夜昙花。

就在裘谷波思索的时候,张定锋正色道:“裘捕探,按照规矩,我们得进去报案,做笔录吧?”

裘谷波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点头。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蔡千青为何在最后放弃了抵抗,连丝毫的挣扎都没有,也明白他为何总是重复提醒自己胡深善用连环计。

因为,蔡千青的死根本就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又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



乐正贤追出巷子后,就看到前方人影一闪,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却发现严振国倒在旁边的角落中。

乐正贤上前,用手一探,知道严振国只是被打晕之后,立即拔腿朝着前方追去。

又追出一条街后,乐正贤又发现了同样被打晕在地的薛汇川,但薛汇川的情况比严振国要好,模模糊糊还有些意识,这说明裘移山出手过于仓促,力道不够。

乐正贤冲薛汇川说了句:“客栈见!”然后又追了出去。

追出东营地,走进新港贫民窟之后,乐正贤就傻眼了,因为新港的热闹程度远超旧城,就如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要想在这种环境下找到裘移山,简直是难上加难。

就在乐正贤准备放弃的时候,却看到裘移山从巷子中急匆匆走出,不一会儿巷子中又走出几名男子,看样子还有人在跟踪裘移山。

乐正贤踩着旁边的凳子跃上屋顶,蹲在那借着周围的灯火,仔细辨认着人群中的裘移山,在确定大致方位后,乐正贤落地走进人群,先朝着寻找裘移山的那几名男子走去。

“喂。”乐正贤走到第一名男子身后,低声招呼后,等其转过身来,直接一掌击打在他的下颚,将其打晕后搀扶着放在旁边,紧接着如法炮制击晕了其他两人,再抬眼,已经看不到裘移山了。

乐正贤松了口气,因为要找到裘移山不难,就怕裘移山手上的东西被别人捷足先登。

“诶,你不是谷波的朋友吗?”裘移山的声音意外地从身后响起。

乐正贤转身,看着手中提着点心的裘移山:“裘局长好。”

裘移山笑道:“这都下班了,还什么局长不局长的,还是照以前叫我裘叔叔。”

“裘叔叔。”乐正贤笑道,“来买东西呀?”

裘移山道:“是呀,新港新开了夜市,听说还有很多洋玩意儿,我就想过来看看,诶,对了,谷波要成亲了,这事你知道吧?”

乐正贤道:“是吗?我才回来,还不知道这事,哪天呀?”

裘移山道:“原本是上个月十六,事儿太多了,没办法,就拖到这个月十六了,酒席摆在钱湖楼,到时候记得来呀。”

乐正贤点头:“一定一定。”

各怀心事的两人客套着,就在乐正贤不打算绕圈子,准备单刀直入的时候,部分百姓朝着东营地方向跑去。

“听说东营地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一家棺材铺着火了,你看,这都能看见。”

裘移山和乐正贤抬眼看着东营地方向冲天的火光,心头都焦急起来。

裘移山道:“我得回家了,记得来参加谷波的婚礼呀。”

乐正贤点头:“一定,裘叔叔慢走。”

两人说完,各自隐入人群,拔腿就朝着东营地的方向跑去。



东营地棺材铺的大火殃及了周围好几户百姓,熊熊大火让救火的人束手无策,加上棺材铺内原本就有不少木材的关系,靠他们一桶桶水往里泼,根本无济于事。

闻讯赶来的严振国和薛汇川淋湿衣服后便冲进火场救人,虽然救出好几名困在其中的百姓,却没有见到原本应该在棺材铺中的潘家三兄弟。

“人呢?”乐正贤赶回来后,上前便问严振国,“三位前辈呢?”

严振国和薛汇川摇头,薛汇川道:“大哥,我们进去两次了,没有看到三位前辈。”

乐正贤说着就要往火场中冲,却被严振国和薛汇川拦住。

严振国道:“大哥!已经快烧没了,都没路,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呀。”

薛汇川也道:“是呀,大哥,我想起火的时侯三位前辈也许不在里边。”

乐正贤呆呆地站在那,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放的火。”

严振国和薛汇川互相看着,没明白为什么潘家三兄弟要自己放火烧了棺材铺。

与此同时,棺材铺地下八米处的地道之中,潘家三兄弟举着火把在黑暗中前进。

潘天禄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这么走了,我还真舍不得。”

走在最前方的潘天福道:“有什么舍不得,我们原本就没有家,那里也只是暂居之处。”

潘天禄苦笑道:“哪里有人会在一个地方暂居几十年的。”

一向少话的潘天寿突然道:“前面有人!”

潘天寿话音一落,潘天福和潘天禄立即朝他靠近,三人背靠背警惕着周围。

“屏住呼吸!”潘天寿又道,“他们放毒了!”

“晚了。”荣平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们下来那一刻,就已经中毒了,因为你们放火的原因,火场的浓烟让你们的嗅觉暂时失灵,无法很快辨别出地道中的毒烟。”

潘天寿问:“你是谁?”

荣平野从黑暗中现身:“广目天王荣平野。”

荣平野洋洋得意的自我介绍,换来的只是潘天福的一句嘲讽。

潘天福冷笑道:“无名小辈,没听说过。”

潘天禄道:“如果你是冲火陵简来的,那么你只能空手而归了。”

荣平野站在那冷冷道:“我是冲三位前辈来的,只要有三位前辈在,何愁拿不到火陵简呢?动手!”

荣平野下令后,黑暗中传出枪声,火光之后,一颗子弹直接命中了潘天禄的胸口。

“老三!”潘天福一把抱住中枪的潘天禄。

潘天寿想要冲上去的时候,一运气却发现自己浑身软弱无力,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荣平野慢慢上前,他身后也出现了四个蒙面人。

荣平野站在那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三人,抬手指着潘天福道:“把他带走。”

四名蒙面人上前,拽起潘天福直接架走,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潘天寿抱住潘天禄,恨恨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杀了潘天禄,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说到做到。”荣平野脸上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留下你是为了带个口信,告诉那个人,明天正午时分,新港码头丁号货仓,带着火陵简来,否则你就等着给你大哥收尸吧。”

说完,荣平野转身离去,只留下潘天寿和奄奄一息的潘天禄。

潘天禄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潘天寿的手腕:“二哥,快,快走,不要管大哥了,我们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要火陵简不落在胡深的手上,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快,快走……”

说完,潘天禄咽了气,潘天寿呆呆地看着死去的弟弟,在黑暗中爆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喊。

第一百七十三章:双胞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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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老子夜昙花

甬城东营地,棺材铺下的地道中。

潘天禄的尸体斜靠着地道墙壁,一只手落在旁边的水坑之中,水滴从地道顶端缓缓落下,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裘移山放下点心,蹲下来将潘天禄的双手放在腰间。

坐在一旁的潘天寿呼吸缓慢,表情无比平静。

裘移山摘下自己的帽子:“师父,我现在送你出城。”

潘天寿摇头:“我不想再逃了,躲了大半辈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再苟活几年呀?”

裘移山看着潘天寿:“趁着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你就是真正的祝融,一切都还来得及,他们一定把大师父当做是你了。”

“不,他们是故意的。”潘天寿摇头,“胡深知道我就是祝融,他是故意让那个荣平野放过我的,目的就是逼你做出选择,是要见死不救送我出城,还是要拿着火陵简去自投罗网。”

裘移山看着潘天寿:“自投罗网?他把我们想得太蠢了吧。”

“不,不是我们蠢,是他太聪明。”潘天寿缓慢摇头,“别忘了,他是凶兽呀,狡猾的,善于连环计的凶兽,当你以为他只走了一步的时候,实际上这一步里却藏了十步杀招。”

裘移山道:“不管怎样,我先送你出城再说。”

“好。”潘天寿意外地答应了,“你过来,我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裘移山面朝潘天寿的时候,潘天寿突然间闪电般出拳,击在他的腹部,趁着他身体一弓,又抬手将他打晕。

潘天寿将裘移山的身体慢慢摆在地上,拿出绳索来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就算有人发现你在这个地道中,你裘局长的身份也可保你平安。”潘天寿看着昏迷过去的裘移山道,“因为胡深的目标是你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明天我去便可,你以后就好好的当你的局长,不要再过问任何江湖事,忘掉你陵简卫的身份,忘记一切,抱着孙子安享天年。”

说着,潘天寿起身来,摸着墙壁朝着黑暗中缓缓走去。



“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况。”裘谷波坐在桌旁,看着对面已经疲惫不已,精神涣散的李三严。

李三严哭丧着脸道:“大人,我已经说了几十遍了。”

说着,李三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站在墙角阴影中的张定锋。

张定锋缓缓道:“裘捕探怎么问,你就怎么答,说实话便可。”

李三严点头,咽了口唾沫,准备开口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裘谷波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李三严,同时应声道:“进来。”

伍六打开门:“裘捕探,有人找你,说有急事。”

裘谷波头也不回地说:“没空。”

伍六道:“他说是你的好朋友,自称荆五爷。”

裘谷波一愣,终于扭头看着伍六:“荆五爷?”

伍六点头:“对,荆五爷。”

裘谷波知道那是乐正贤,立即起身:“你看着他们。”

裘谷波刚要离开的时候,张定锋从阴影中走出,站在灯下笑道:“麻烦裘捕探快些,天晚了,李管家年岁已高,经不起折腾,这么重要的证人要是有什么差池,这桩杀人案可就变成无头案了。”

裘谷波知道张定锋话里有所指,但也不回答,直接离开。

走出审讯室后,裘谷波叮嘱外面的警察一定要看好屋内的人,他没回来之前,不允许任何见他们,也不允许他们离开,随后便立即朝着警局大门小跑而去。

裘谷波很清楚乐正贤突然从蛇心岛回来,必定是带来了什么重要的消息,是关于唐安蜀的吗?

他祈祷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要有任何坏消息。

裘谷波走出警局大门,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灯笼下的乐正贤。

裘谷波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径直上前。

乐正贤也迎了上去:“有个坏消息。”

真的是坏消息。裘谷波眉头微皱:“出什么事了?”

乐正贤道:“关于陵简的,但我又不知从何说起。”

裘谷波道:“那就从头说起。”

乐正贤迟疑了下,道:“你爹和陵简有直接关系。”

裘谷波一愣:“我爹?”

裘谷波目瞪口呆地听完乐正贤所说,思索了许久,才开口道:“那也不能证明,我爹就是那个什么火陵简的陵简卫呀?”

乐正贤看着裘谷波,又看了下四周:“我去蛇心岛之前,曾经与你有过一个约定,我说过,如果你在甬城配合我,我就告诉你夜昙花的身份。”

此言一出,裘谷波犹如被雷击一般,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乐正贤此时说出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不可能。”裘谷波摇头道,“这种时候,你别开玩笑了。”

乐正贤正色道:“我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说完,乐正贤凑近压低声音道:“你爹就是夜昙花!夜昙花就是火陵简的陵简卫!一旦联系起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裘谷波依然摇头:“你这情报从哪儿来的?证据呢?”

乐正贤道:“别忘了,我曾经也是警察,而且我为冥耳卖命多年。”

裘谷波还是不信:“证据!我要你拿出证据来!”

“在唐安蜀没来甬城之前,夜昙花已经消声灭迹了十年之久,为什么在陵简的消息传出之后,夜昙花又重出江湖了?这是其一。”乐正贤凝视着裘谷波的双眼道,“另外,十来年前,夜昙花频繁出现的时候,甬城曾经布下过天罗地网,都没有把他抓捕归案,那时候冥耳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人会如此神通广大?每次都能那么巧妙地避开警察的追捕,稍加思维就能推测出,夜昙花要不在警局有线人,要不他本身就是个警察,于是冥耳就顺着这条线开始追查下去……”

在确定了大致的方向后,冥耳开始利用本身在警局的内线调查每次警局撒网抓捕夜昙花时的人员动向,稍加询问就发现,虽然每次行动都有不同的警察没有参加,但有一个从来没有直接参与过抓捕行动,那就是裘移山!

乐正贤又道:“于是,冥耳将你爹当做首要目标,不间断地派人监视,终于发现你爹就是夜昙花,这件事冥耳记录在案,而且有充分的证据,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拿出冥耳的档案,上面有监视的时间、地点和证人。”

裘谷波的呼吸变得急促:“那,那为什么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从冥耳那买到这份情报?”

乐正贤解释道:“很简单,夜昙花并不是什么凶恶之徒,他下手的都不是江湖人士,行窃都是那些只会找警察报案而绝对不会找上冥耳的商家,其次,甬城的冥耳分舵认为,这个情报唯一的价值就是将来某天可以用来与你们裘家交易。”

是呀,像夜昙花这种侠盗,如果江湖上有人要出手对付,那不就等于与侠义为敌吗?

裘谷波听到这,慢慢转身朝着大门口走去,然后无力地坐在台阶之上,低头闭上了双眼。

乐正贤上前,不解地问:“这件事就让你这么难接受吗?你爹根本就不是坏人。”

“不,不是因为这个。”裘谷波抬眼看着乐正贤,“是因为李丞丰的死。”

乐正贤一愣:“你是说蔡千青的爹死了?”

裘谷波道:“对,而且是被夜昙花杀死的。”

乐正贤大吃一惊,蹲下来压低声音:“什么?你爹杀死了李丞丰?”

裘谷波道:“我得到消息,说李丞丰今天清晨就要离开甬城,于是我打算乔装出城,在城外杀了他为蔡千青报仇,没想到晚了一步,我到的时候,夜昙花已经杀了他。”

乐正贤想了想道:“那又如何?这种人死不足惜。”

“是的,死不足惜,可关键在,当时与他同行的还有管家李三严,夜昙花制止我杀李三严灭口,说绝对不能滥杀无辜。”裘谷波说到这叹了口气,“谁知道,一个时辰前,张定锋领着李三严来报案,说李三严亲眼目睹也夜昙花杀死了他家老爷李丞丰。”

“什么?”乐正贤闻言浑身一抖,下意识朝着警局内看去。

裘谷波道:“现在张定锋和李三严都在审讯室里,笔录已经做好了,麻烦就麻烦在这,李三严没有说半句假话,所说的都是现场的实情,他还说,夜昙花有个帮手,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判断,那个帮手是个警察。”

乐正贤摇头坐下:“那个人就是你。”

裘谷波闭眼:“对,是我,夜昙花当时让我逮捕他,说他杀人了,我说今天我不是警察,因为我也是来杀人的。”

乐正贤道:“中计了。这些都是胡深安排好的。”

“是呀,直到审讯李三严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轻易而居就打听出李丞丰要清晨离开甬城的消息,就是因为那是胡深故意泄露给我的。”裘谷波看着地面道,“这是他布下的局,一个再明显不过,但当时我报仇心切,并未想那么多。”

“这是个局,但不是针对你的。”乐正贤看着裘谷波,“是用来对付你爹爹的,你爹既是局长,也是夜昙花,还是陵简卫,而火陵简也在他手中。胡深也好,你爹也好,都知道你会为蔡千青报仇,而且杀死一个李丞丰那样的人,你根本不会去做详细的计划,知道时间和路线便可,而你爹不希望新婚的你手上沾血,所以,胡深知道,他会代替你去杀死李丞丰。”

第一百七十五章:复仇的根源

裘谷波也看着乐正贤:“这么说,这次胡深是冲着我们来的?”

乐正贤道:“我觉得,所有的一切,胡深当初都计划好了,每一步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几乎没有太大的偏差。”

裘谷波脑子一片混乱:“怎么办?”

乐正贤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你必须马上找到你爹,把事情说清楚,商量对策,如果你爹一垮,甬城的警察力量就尽归胡深了,傅国栋等于失去一条腿。”

裘谷波问:“唐安蜀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乐正贤摇头:“没有他的消息,还不知道。”

裘谷波道:“蔡千青死前,也委托了伍四合和柳落渠去找帮手,可到他死,救兵都没到,也许伍四合和柳落渠已经跑了。”

乐正贤道:“记住,现在不能寄希望于其他人。”

裘谷波问:“那怎么办?”

“简单粗暴的办法也是最管用的办法。”乐正贤看着警局内,“只要李三严离开警局,就想办法灭口,而且我们也不能再与胡深这么耗下去了,只要他死了,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裘谷波看着乐正贤那张坚毅的脸,终于点了点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三严做完笔录,从警局离开,跟随张定锋回到新港张府的时候,已是深夜,除了一天的惊吓和疲惫之外,摆在他眼前的还有一封来自家乡的悲报。

“死,死了?”李三严看着电报,完全不敢相信上面所说的都是真的,“怎,怎,怎么会这样?”

李三严说完放下电报看着屋内的其他人——张辅之、胡深、张定锋和荣平野。

没有人搭理他,已经被恐惧吞噬的李三严跪下来:“各位大人,你们行行好,放我走吧,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求求你们了。”

张定锋道:“谁也没有绑着你,门就在那边,你要走随时都可以走。”

“谢谢!谢谢大人!”李三严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就朝着门口爬去,刚到门口的时候,荣平野又说话了。

荣平野道:“你也看到了,你们李家剩下来的活人不多了,你若是走出那扇门,下一刻就会丢掉性命。”

李三严瞪大眼睛跪在门口不敢动了,他完全不知道荣平野那是关心还是威胁,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自己走出这扇门。

此时,胡深朝着荣平野点点头,荣平野立即朝着门口道:“来人,扶李管家下去休息,好生照顾,轮值保护。”

两名保镖走进,搀扶起李三严离开。

张辅之上前俯身将那封电报捡起来:“谁这么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李家这么多人?难道也是那个夜昙花吗?”

荣平野道:“李夏乡距甬城少说有五日的路程,就算夜昙花长了翅膀也无法杀了李丞丰又赶去李夏乡杀人。”

张定锋又道:“发电报的人虽然自称是李家幸存者,但实际上身份待查,所以,极有可能是凶手干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我们。”

张辅之听完,看向胡深,想知道他的判断。

“光天化日,有序地杀死李家的长辈和重要人物,还一把火烧了李家的祠堂,凶手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就是为蔡千青复仇,而且肯定雇佣了风满楼这类的职业杀手组织,否则做不到如此干净利落。”胡深面露难色,“他的目的不仅是在警告我们,而且是在宣战,明确告诉我们,李家被杀的那些人,只是他用来祭旗的,下一步就轮到我们了。”

张辅之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不过李家一天之间死了二十多人,而且这些人都是公开支持蔡千青承担责任的人,死状之惨,近年来也闻所未闻,所以,他心中还是有些害怕,毕竟对方隐藏在暗处,你根本不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突然杀出。

张辅之故作漫不经心状:“胡先生,这件事既然不是夜昙花,那会是谁呢?”

荣平野和张定锋也看向胡深。

“蔡千青这辈子只有三个朋友,死去的夏玉兰,我的徒弟唐安蜀,还有一个就是江湖人称通天王爷的安望海。”胡深说着慢慢抬眼看着张辅之,“这个安望海可是个麻烦的家伙。”

张辅之道:“麻烦?”

胡深道:“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地相。”

张辅之问:“怎么说?”

胡深道:“安望海和张爷一样,是个商人,但他的为人经商之道却和你截然不同。”

听说安望海是商人,张辅之来了兴趣:“哪儿不同?”

胡深解释道:“如果我与张爷做生意的过程中,占了张爷的便宜,张爷肯定会对我施以惩戒,让我以后不敢再犯。”

张辅之默默点头,因为他的惩戒手段绝对会让人“回味”一生。

“而安望海则不同,他会慢慢折磨那些欺骗他的人,让你被绝望和后悔包围吞噬,然后再斩草除根。”胡深脸上带着笑意,“就像是凌迟处死一样。”

张辅之听完,反倒是笑了:“如若是这种人,我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因为这种人的仇家肯定遍地都是,不要说在生意场上,就算是在江湖上,也无法立足的。”

胡深收起笑容:“张爷,您无法保证自己没有仇家吧?”

张辅之不语,他当然无法保证,因为他得罪的人还少了么?只是因为他今时今日的势力和地位,没有人能轻易动他。

胡深又道:“安望海不会让他的仇人有任何翻身的机会,更别提报仇了,更有甚者,有些人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得罪了他,所以,张爷,接下来你我都要小心了。”

张定锋箭张辅之不说话,觉得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不妥,于是道:“师叔,虽然现在有李三严做证人,但因为李丞丰被杀之时,裘移山和裘谷波都是蒙面行事,要指证他们二人并不容易。”

胡深闭眼缓缓道:“所以要诱捕夜昙花,只要活捉了他,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荣平野道:“师叔,裘移山父子和李丞丰父子完全不同,而且他们都是警察,在应对这种事上可谓是经验丰富,不会那么轻易认罪的。”

“会不会认罪,到时候不是他们说了算。”胡深冷笑道,“做人只要卑鄙无耻,那凡事可成。”

荣平野和张定锋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心中猜测着胡深下一步棋到底是什么。

而此时的张辅之则内心无比忐忑,不仅是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还不知道真身在何处的安望海,还因为甬城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



警局的每一个角落,裘府的每一个房间,裘谷波都找遍了,并没有找到裘移山,也没有人见过他。

似乎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就是乐正贤,但乐正贤只知道棺材铺失火后,裘移山就不见了。

爹会去哪儿呢?裘谷波带着这个疑问回到裘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地上,不断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没有找到爹,该怎么做?

看样子胡深早就知道夜昙花就是我爹,早就知道我爹也是陵简卫,不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了,蔡千青说过,胡深就是希望你去思考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你思考得越深,在胡深所设的陷阱中就会陷得越深。

该怎么办?

门敲响了,裘谷波立即爬起来,原本以为是裘移山回家的他,在开门那一刻,却失望地看到了沈青梦。

沈青梦端着一碗酒酿丸子,原本面带微笑的她,在看到裘谷波脸上失望的表情后,立即道:“我,我看到你才回来,寻思你大概饿了,所以就赶紧下厨做了一碗酒酿丸子,是不是打扰你了?”

裘谷波摇头,接过碗:“谢谢,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沈青梦见裘谷波这副模样,也不放心:“谷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裘谷波摇头:“没事,你睡吧。”

沈青梦点头道:“那我不扰你了,你忙你的吧,如果有事,来叫我。”

裘谷波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看着沈青梦离开,这才将门关上。

就在门关上之后没多久,裘谷波又听到了敲门声,而且这次声音很微弱,他看着门,寻思了一会儿,拔出枪来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一个声音回答:“裘捕探,是我,伍四合。”

裘谷波赶紧将门打开,让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伍四合进屋。

裘谷波在门外探头看了看,将门关上后问:“怎么样?找到安望海了吗?”

伍四合点头道:“找到了。”

裘谷波忙问:“那人呢?还有,柳大哥呢?”

伍四合皱眉道:“安先生有其他事要办,叮嘱我们分头离开,谁知道我们回来的路上,却得知了蔡先生的死讯,安先生在于我们会和之后,安排柳大哥去联系风满楼的杀手。”

“柳大哥不是被风满楼视为叛徒吗?”裘谷波皱眉,“安排柳大哥去,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他到底想做什么?”

伍四合解释道:“安先生和风满楼做了一笔交易,一笔风满楼无法拒绝的交易,所以,风满楼赦免了柳师弟,还按照安先生的委托去了李夏乡。”

裘谷波更加疑惑:“为什么要去李夏乡?”

“杀人!复仇!”伍四合看着裘谷波,“安先生委托风满楼去李夏乡将李家当年谋害夏家的一干主谋尽数杀死,他说,就算报仇也要从根源开始。”

裘谷波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事情乱套了,完全脱离了自己掌控范围外,因为这个安望海的所作所为似乎与唐安蜀、蔡千青完全不同。

他简直就是个嗜血的疯子!

此时,伍四合又到:“安先生还吩咐我,这段日子内,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慌张,不要乱,哪怕是天塌了,也要等着他。”

裘谷波叹气道:“恐怕天真的是要塌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特使叶云志

裘谷波将乐正贤所推测出的关于裘移山和夜昙花,乃至于陵简卫的一切说出之后,没想到伍四合虽然惊讶,却说了一句:“安先生真的说对了。”

这次轮到裘谷波吃惊了:“他说什么了?”

伍四合道:“我们回来的路上,在得知蔡先生的死讯后,安先生就很担心你会去报仇。因为对胡深来说,这是给你们下套的绝佳机会,因为人在愤怒的驱使下,会丧失最基本的理智,只是,恐怕连安先生也没先到,他竟然选择让李三严去报警,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是呀,一开始就应该想到这是个圈套,可自己和父亲还是钻进去了。

裘谷波叹气道:“是我太冲动,如果我没有显露出为蔡先生报仇的念头,恐怕我爹也不会那样做。”

伍四合攥拳道:“三天!无论如何都要熬过三天!敌不动,我不动。”

唐安蜀的本事裘谷波见识到了,蔡千青的能力大家也有目共睹,而这个通天王爷安望海真的有通天的本事吗?

此时的裘谷波心存怀疑,他深呼吸一口,缓缓道:“我尽量。”



火车鸣笛进站的时候,守在出站口的人们踮起脚尖来看着,大部分人都是小商小贩。

若换在从前,小贩们早就站在出站口两侧等候着,而今天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只因为出站口两侧已经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海警。

“海警怎么跑这来呀?”

“肯定是有大人物到甬城来,说不定呀,是洋人。”

“洋人?为啥说是洋人?”

“你什么时候看见海警伺候过咱们中国人的官?”

“有点道理,看样子还真是洋人。”

小贩们并不知道,这里之所以站着海警,只是因为张辅之不愿意让其他人得知特使前来的事情,所以不可能让傅国栋的士兵或者裘移山的警察来担任护卫。

而在火车站外等待的张辅之、张培安、李松明和江伯其也不知道的是,几天以来,有一双眼睛始终监视着他们。

而此时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立在出站口的某座楼上,正是受孙三指示,前来甬城协助乐正贤和刺杀胡深的特等射手伯三昧。

伯三昧用望远镜观察着车站外路边的三辆轿车,轿车旁边站着的保镖,甚至连保镖的行为习惯,是否抽烟,上下车先迈哪条腿,闲时喜欢吃什么样的零嘴,他都会一一记录在小本子上,每晚休息的时候再拿出来研读一遍,找找线索。

伯三昧很清楚,自己的首要任务是暗杀胡深,可胡深整日始终躲在张府之中,从不露面,他想尽办法都没有查清楚胡深到底住在张府的哪间房,所以刺杀也无从说起,他只能耐着性子跟踪张辅之等人,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可能有用的线索。

站内火车终于挺稳,从车上跳下的列车长看到车站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很是诧异。

“这什么意思呀?”列车长四下看着,“没听说过有军列到呀?”

列车员在疑惑中示意其他列车员打开门,随后稀稀拉拉的乘客陆续下车,因为甬城是终点站,加上眼下战事频发的原因,车上的人并不多。

站外的那些小贩看到如此少的乘客,都有些失望,不过依然强打着精神站在路边准备兜售自己的货物。

张辅之领着张培安、李松明和江伯其在出站口侯着,他们前后左右都站着西装革履的保镖,看得出这次张辅之是下了血本,因为单是给保镖们装身置办行头,都得花不少钱。

李松明和江伯其心中也清楚,张辅之很重视这次的特使会面。

“大哥。”江伯其在后面问,“你认识那个叶特使吗?”

张辅之摇头:“不认识呀,怎么了?”

江伯其道:“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那我们接谁呀?”

张辅之扭头皱眉看了一眼江伯其:“我们往这一站,又带这么多人,他还能不知道?”

江伯其闻言有些尴尬,李松明搭话道:“二哥,大哥不认识那特使不奇怪,但特使不认识大哥那才叫奇怪呢。”

说完,李松明故意带头笑起来,江伯其也赶紧打着哈哈,消除着先前的尴尬。

张辅之只是微笑附和,却发现张培安面无表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培安,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张辅之低声问,“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也不怎么说话,是不是办学的事遇到什么困难了?”

张培安立即道:“爹,在甬城办学怎么会遇到困难呢?我只是最近觉得自己过去所学的并不是扎实,所以在研读一些从前忽略的典籍。”

张辅之点头:“看书是好事,但不要陷得太深,要活学活用,你要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请教胡先生,他可是高人呐。”

张辅之这么说的时候,后方的江伯其和李松明对视一眼,这么久以来,两人从未与胡深单独会面。

张培安低声道:“爹,那个胡先生,我总感觉阴阳怪气的。”

张辅之看了一眼张培安:“世外高人,难免有点脾气,这是自然的。”

正说着,一个戴着礼帽墨镜,穿着西装,右手提着皮箱,左手手腕上还挂着一根文明杖的男子从出站口缓缓走出。

男子看着张辅之等人的时候,立即展现出笑容,同时加快了脚步。

“来了。”张辅之也笑了,认定那就是叶云志。

叶云志人未到,手已经伸向了张辅之:“张爷,久仰久仰。”

张辅之紧紧握住叶云志的手:“久仰叶特使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与传说中一样,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呀。”

“哪里哪里,三十好几的人了,算不上年轻了。”叶云志笑道,“不过呢,这次到甬城来,倒真是想仰仗着张爷有番作为呀。”

“客气客气。”张辅之随即介绍道,“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二弟江伯其,这位是三弟李松明,都是我的八拜之交,虽不是亲兄弟,但也是血浓于水。”

叶云志和两人一一握手后,又伸手向张培安:“想必这位应该就是张少爷吧?”

张辅之道:“犬子张培安,刚从日本留学归来不久,虽然迷茫,不过好在是满腔热血,心怀天下,整日所想的都是如何救国救民。”

张培安尴尬地笑着,不知道张辅之这么说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叶云志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呀。”

几人寒暄的时候,楼顶上的伯三昧正用望远镜看着,当他看到叶云志的时候,突然间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张辅之与叶云志上车之后,叶云志顺手就拉上了车窗的窗帘。

张辅之见状,知道叶云志有话说,吩咐司机道:“走吧,回府。”

汽车启动后,叶云志神色变得严肃:“张爷,您订的那批货恐怕会有延误。”

“延误?”张辅之眉头一皱,“为何?”

叶云志道:“各地战事频发,根本运不过来。”

“如果走陆路麻烦,那么从辽东走海路呢?”张辅之问道,“现在无论是孙传芳还是革命军,都没有封锁海路的能力吧?”

叶云志叹气道:“他们是没能力,但俄国人和日本人都盯着呢。”

张辅之有些疑惑:“我知道俄国人现在支持革命军,日本人不是支持张大帅的吗?”

叶云志摇头道:“张爷,日本人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张辅之有些糊涂了,毕竟他的情报网还没有大到可以获知一切,不过在看到叶云志变得面无表情的脸,他突然明白了,并不是什么洋人盯得紧,而是奉军那边要坐地起价了。

而且,奉军坐地起价说不定与陵简有直接关系。

车队逐渐远去后,车站外的海警也列队撤离,车站又恢复了平日的热闹杂乱。

楼顶的伯三昧也放下望远镜,拿出自己的本子,在“神秘男子”四个字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会觉得眼熟呢?



甬城东营地的棺材铺已经被烧成了废墟,街坊邻居们在废墟中伤心地翻找着,试图找到潘家三兄弟的尸身。

他们并不知道这把火就是潘家兄弟自己放的,也不知道他们已经逃离,只是过程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顺利。

此时身在地道中的裘移山正吃力地用石块磨着手腕上的绳索。

他很焦急,因为他无法得知现在的时间,只知道如果自己不快点,潘天寿就会因为单枪匹马去救潘天福而死于乱枪之下。

终于,绳索断了,裘移山起身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又看向地上潘天禄的尸身。

“三师父,等我回来之后,再帮您收殓尸身。”裘移山跪下,冲着潘天禄的尸身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提着长衫隐入黑暗之中。



被绑在椅子上的潘天福仰头看着货仓顶端的那几块透光的玻璃瓦,口中塞着破布的他一夜未睡,因为他很清楚,也许在今天的某事某刻之后,自己就会一睡不醒。

堆满货物的仓库角落中四下都埋伏着海警。

这些个所谓的海警实际上都是张家的保镖和民团士兵,只是换上了海警的制服而已,唯一一个真正的海警就是那个小跑两步都呼哧带喘的胖子探长高德旧。

高德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但他又不能问,最让他觉得害怕的是,派他来的老外局长竟然不允许他携带任何火器。

妈的!赤手空拳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高德旧眼前又浮现新港爆发狂病时的场景,他不由得往旁边缩了缩,同时看向角落中提着花机关的荣平野。

荣平野坐在那,闭上双眼,胸口上下起伏得很厉害,感觉上有些紧张。

但实际上,荣平野那是兴奋,因为今日他不能出任何差错,必须要活捉夜昙花,也就是裘移山。只要办妥这件事,他就可以雪耻。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被识破也是胡深计划之内的事情,但他实在咽不下被唐安蜀和裘谷波这两个无名小辈戏耍的气。

第一百七十七章:陷阱

货仓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光线从门缝射进来的瞬间,货仓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高德旧正准备从箱子后探头去看的时候,却被荣平野一把拽到后面去。

高德旧只得笑了笑,等荣平野到了自己身前,自己才面露凶相,朝着荣平野的后背呲牙咧嘴。

穿着夜行服,却没有蒙面的潘天寿走了进来,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潘天福后,大声道:“我就是你们要找到那个人。”

荣平野带着狡猾的笑容慢慢走出来,看着潘天寿道:“按照辈份,我应该叫您一声师公。”

潘天寿冷笑道:“你是谁?”

荣平野持枪上前:“有句话叫祝融灼眼,意思就是说祝融尊者是个瞎子,为了掩饰这一点,为了不让人直接就猜透你的身份,所以你们潘家三兄弟中其他两人都在尽力帮你掩饰身份。”

说着,荣平野转身指着潘天福:“他明明不是瞎子,却整日要戴墨镜,而你这个真瞎子,每天则当着大家的面做着木工活,掩饰着自己的身份,而在外围,却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们,这个人就是夜昙花。”

潘天寿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赶紧放了我的大哥!”

荣平野不慌不忙继续道:“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不逃离这里,却要讲什么兄弟之情,多送个人质给我。”

潘天寿道:“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吗?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会是我的对手?”

荣平野将花机关抗在肩头:“师公,什么年代了,还拳脚功夫呢。”

说着,一众持枪海警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潘天寿只是冷笑下,慢慢解开衣服,露出绑在里面的炸药。

荣平野脸色一变,很是惊讶,周围的海警也不由得退后一步。

躲在最后方的高德旧见状,赶紧四下找着既可以躲藏又能够当做掩体的地方,急得满头是汗。

潘天寿敞开衣服步步逼近:“原来傅国栋过去的狗头军师也怕死呀?”

荣平野咬牙,恨不得现在就一枪打死眼前这个老头儿。

潘天寿冷冷道:“你有种现在就打死我。”

其他海警都看着荣平野,等着他的命令,可同时大家在心里都祈祷着荣平野不要下令开枪,因为潘天寿身上的炸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荣平野笑了笑,抬手关上了枪的保险,将花机关扔在地上。

潘天寿冷笑一声,拿出匕首就要去割断潘天福的绳索,就在此时,荣平野突然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潘天寿的脑袋毫不迟疑就扣动了扳机。



枪声从仓库中传出之后,刚赶到码头的裘移山为之一愣,他意识到出事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冲向前方,就在他刚刚从一堆货物前冒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荣平野从仓库走出。

裘移山立即闪身躲避,站在角落中看着荣平野大摇大摆走过,同时也看到被押在后方的潘天福,以及放在担架上被抬走的潘天寿。

潘天寿后脑流出的鲜血渗透了担架,鲜血滴了一路。

裘移山见状,狠狠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货物上,痛恨自己的迟来,也痛恨自己此时此刻无法手刃荣平野的无能。



裘谷波合上昨天李三严的笔录,抬眼看着窗外。

他已经在裘移山的办公室中坐了大半天了,依然没有裘移山的消息,他不敢派人撒网去找,只能让信得过的伍六和班鲁两人悄悄调查。

李三严的笔录没有任何问题,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这恰恰是最麻烦的地方。

乐正贤所说的在李三严离开警局后就立即杀他灭口,根本无法实现,昨晚张家派了二十多名保镖将李三严从警局护送离开,要想下手除非堑壕的人帮忙,而眼下堑壕的人全部都驻扎在都督府中,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傅国栋。

因为傅国栋不能出任何意外,这也是孙三的命令,如果傅国栋死了,甬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领头与张辅之、胡深等人周旋下去了。

门敲响了,裘谷波看着伍六摇头站在那。

裘谷波点头:“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正说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裘谷波立即起身,伍六也惊讶地看着门外,看着一身警服的裘移山大步走进来。

裘移山看着伍六:“你怎么在这?没事做呀?”

伍六摇头:“不是,那我去做事了。”

裘移山看着伍六的背影:“别光拿薪水不干活儿呀!”

裘移山说着走进办公室,把自己帽子挂上:“你怎么又跑我办公室来呀?让你注意点,我虽然是你爹,但也是你上司,哪儿有下属没事就往上司椅子上一坐的,没大没小,起来,站那边去,给我汇报下工作。”

裘谷波沉默着站在桌前,看着裘移山在那哼着小调给自己泡茶。

裘移山泡好茶落座后,一本正经地看着裘谷波:“好了,裘捕探,汇报吧。”

裘谷波双手递上那份笔录。

裘移山问:“什么呀?”

裘谷波不发一语,维持着那姿势。

裘移山接过去的时候,裘谷波转身走向大门,将门关上。

翻看笔录,只看了一眼的裘移山脸色大变,下意识抬眼看着站在门口,背对着自己的儿子。

裘移山定了定神,故作平静:“杀人案?死的这人……”

“爹。”裘谷波依然背对着裘移山,却打断了他的话,“没时间给你再演下去了,人家想要合情合理地干掉你。”

裘移山放下笔录,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裘谷波转身来,走到桌旁,看着裘移山:“爹,若不是昨晚乐正贤告诉我,我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夜昙花就是你。”

裘移山苦笑道:“你不是号称甬城第一神探吗?这么简单的答案,你竟然一直没有推测出来。”

说完,裘移山又靠着椅背,自顾自地点头道:“不过,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股劲,倒是像我,当年若不是你爷爷对我表露身份,我恐怕也不知道他就是夜昙花。”

裘谷波道:“我原本也不相信,因为前后时间合不上,因为夜昙花出现的时候,爹还小,不过我在联想到陵简卫之后,也就明白了。”

裘移山解释道:“你爷爷是陵简卫这件事,是他受重伤后被逼无奈告诉我的,因为必须要有人保护祝融,而夜昙花这个名字,也是他灵机一动瞎编的。”

裘谷波疑惑:“瞎编?”

裘移山道:“保护祝融本就应该暗中行事,因为树大招风,迟早会惹来大|麻烦。”

裘谷波问:“那为什么他又化身为夜昙花了呢?”

裘移山笑道:“某次他从东营地回来,偶遇有人当街行凶,他不能见死不救,于是蒙面后仗义出手,谁知道对方人数众多,也有江湖人士混在一起,便问他名号,恰好呢当时路边摆着一盆昙花,他就顺口说自己是夜昙花。”

让裘老爷子没想到的是,被他救下的这个人竟是个说书先生,第二天便将昨晚的经历编成书,紧接着夜昙花的名号就传遍了全城。裘老爷子想到保护祝融本就得蒙面行事,如若被人发现反倒不妥,说不定还会暴露祝融的存在,干脆就将错就错,当起了夜昙花。

裘移山道:“你爷爷过去是不快,很清楚大多数不平之事,就算对簿公堂也无法解决,早就心存不满,于是干脆假借夜昙花之名,一边保护祝融,一边行侠仗义。”

裘谷波点头,分析道:“直到那次受重伤,担心祝融有危险,不得已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爹,你就接替他成为了陵简卫,成为了第二代夜昙花。可是我不明白,为何十年前,你要选择消声灭迹呢?”

“还不是因为你。”裘移山看着裘谷波,“那时候你十来岁了,聪明过人,老喜欢往案发现场跑,好几次还帮我破了案,我看着你就想,将来若要是与哦一天,你把我给抓了,以你的性格,肯定左右为难。加上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找到过祝融,没人打陵简的主意,我就想,干脆消声灭迹,让夜昙花成为甬城的一个传说吧。”

裘谷波看了一眼门口:“好了,爹,过去的事就过去吧,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应对胡深布下的这个局。”

裘移山翻开那笔录:“很麻烦,李三严所说与当时的情况分毫不差,没有半个字是假的,所以,突破口不应该在他这。”

裘谷波皱眉:“那突破口在哪儿?”

裘移山想了想道:“胡深的目的是什么呢?”

裘谷波不假思索道:“陵简。”

裘移山又问:“那他拿陵简来做什么呢?”

裘谷波摇头:“权力和钱,他胡深垂手可得,我实在不知道这个老头儿想做什么,你说,他都土埋半截了,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裘移山叹气道:“我们做警察的,不仅要懂得推理推测,还得找出犯罪的动机,但胡深的动机我们现在摸不透,猜不着,所以,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你想想,胡深整死了蔡千青,现在又想整死我,目的是什么?”

裘谷波道:“难道是针对我?”

“是针对傅国栋,儿子,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如今你我都只是傅国栋的羽翼而已。”裘移山起身走向窗前,“傅国栋在甬城根基太深,就算甬城三大家不再支持他,也不至于突然倒台,再者,要让他倒台,必先剪其羽翼,在此过程中,利用各种不利他的舆论多次打击,让甬城百姓对这个掌权者彻底失去信心,民心转向陈伯忠处,这样便可以顺理成章取而代之。”

第一百七十八章:投石问路

听完裘移山的话,裘谷波恍然大悟:“等到甬城变成了胡深的天下,他就可以放手去找余下的陵简了?”

裘移山点道:“没错,就是这样。”

裘谷波笑道:“爹,我觉得你半辈子都在装糊涂。”

裘移山无奈道:“糊涂官糊涂管,稀里糊涂又一年,我只是个警察局长,如果我秉承正义,一心为民,我早就滚蛋了,我滚蛋不要紧,没了这个头衔,我就是想私底下做点什么都难呀。”

从懂事开始,裘谷波虽然觉得父亲裘移山很窝囊,但从没觉得他是个坏人,却也没想到裘移山心里其实一直都装着甬城的百姓,否则也不会继承夜昙花的名号行侠仗义。

不过,此时甬城凶险,裘谷波担心的还是父母的安危。

裘谷波道:“爹,我觉得,你还是先离开甬城再说。”

裘移山摇头:“儿子,你要成亲了,我若不在,成何体统?你放心,李三严没看到咱们父子的脸,单凭证词无法拿我们怎样,这个案子迟早会变成无头案不了了之。”

裘谷波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裘移山抬手制止他道:“火陵简我已经毁掉了,没有了火陵简,他也找不到最后的土陵简,也就无计可施,我们只需要步步为营,不要再被他抓到把柄就可。”

裘谷波好奇地问:“爹,火陵简到底是什么?”

裘移山沉默了一阵:“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裘谷波见父亲这么说,只得点头。

裘移山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着,不过他心里清楚,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因为,他哪儿能真的毁掉火陵简?



吃完接风宴,张辅之找了借口遣走了江伯其和李松明,赶紧将叶云志请进书房饮茶。

虽然张辅之表面上很轻松,但实际上心里却对那批军火的事很是焦急。

为什么作为商人的张辅之要订购这批军火?原因有三——

其一、军火可以武装自己的民团,而民团的作用不仅可以用来保护自己,还可以在关键时刻,充当执政当局维持治安的利器。

其二、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虽然不管在任何时候,真金白银都是硬通货,但在战事,军火的价值却悄然直上,高于真金白银。因为无论是割据一方的军阀,还是座山的土匪都很清楚,没钱没粮不要紧,只要手里有家伙,那就不愁吃喝。

这就和张辅之要建立自己的民团一样,再有钱,手里没兵没枪,人家说抢你就抢你。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张辅之想要创办自己的兵工厂。

江伯其和李松明控制着粮食布匹这些轻工业产品,张辅之基本上不过问,也不染指,只是投掷。这些东西虽然是必需品,如要想大笔进账,必须先垄断市场,但垄断市场又会带来太多不稳定因素,如你如与执政当局的管理者分账不均,你就会成为他眼中钉,不管你再如何强大,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取代。

反之如果平分这笔财富,你的付出和收入根本得不到正比,你投入一百个大洋,赚回来三百个大洋,除去必要的开销,还得分出三分之一给其他人,自己最终落个保本的结局。

这样的买卖,张辅之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再者,如果囤积货物,恶意抬高物价,老百姓必定会对你不满,因为百姓口袋里的钱几乎都是固定的。你将百姓逼上绝路,百姓也不会给你活路,揭竿而起之时,当权者为了平息民愤,必定拿你开刀。

军火则不一样,普通百姓将其视为洪水猛兽,也不会注意到这方面。

时下的军火,大多数来自于汉阳兵工厂,毕竟那是清廷延续下来的老字号。

清廷覆灭之初,北洋政|府当权,陆军部却无法完全把控江浙一带的兵工厂,只得建起了巩县兵工厂,与当时江南制造局并称为军火三大家。

不过,这一格局很快就被奉军在东北建立的奉天兵工厂打破。

奉天兵工厂的机器、技术人员都是洋人,早先有俄国人,后来俄国人被日本人取代,同时奉军又从德国采购了一批设备,雇佣了一批新的德国技术人员,其技术实力在中国已是首屈一指。

同时,张辅之也可以通过购买军火的方式拉近自己与大军阀的关系,因为他就算再聪明也看不到未来的时局,所以,必须四下打点,以保将来无忧,谁知道偌大的中国入主谁手。

张辅之亲手沏茶并端给叶云志:“叶特使,我这人不喜欢绕圈子,一向喜欢直来直去。”

叶云志点头:“张爷,我知道你的担忧,我这次亲自来甬城,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张辅之笑道:“那太好了。”

说完,张辅之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叶云志,想听听叶云志接下来说什么。

谁知道,叶云志只是环视书房,在看到旁边的一个瓷瓶后,放下茶杯,起身来上前观摩。

张辅之也赶紧上前:“叶特使也喜欢古玩瓷器?”

叶云志仔细看着那花瓶,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凑合,研究过。”

张辅之立即道:“您要是喜欢,这书房里的物件您随便挑。”

叶云志抬眼看着张辅之:“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再说了,这些东西,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

张辅之明白了叶云志话里的意思,叶云志要的是钱,而不是段时间内无法变现的古董。可是张辅之不敢在叶云志身下血本,毕竟他还不知道叶云志到底有多大能耐,能不能促成他这笔买卖。

叶云志在书房里逛了一圈,重新坐下来,端起茶杯喝着,依然是一语不发,似乎是在等待张辅之的有所表示。

张辅之决定开门见山,不和这个姓叶的绕圈子:“叶特使,那批军火之所以延误,是不是因为造价太高,与原先约定的出入太大?”

叶云志抬眼看着张辅之,忽地笑了:“张爷,要不为何说您是个明白人呢?大帅常说,做生意就要和张爷这样的人做。”

张辅之进一步问:“价格好商量,但您得说个实数呀。”

叶云志伸出一根手指:“现在是这个数。”

张辅之心头一沉,故作镇定:“十万?”

叶云志默默点头。

十万这个数字比原先的整整多出一倍。张辅之忽然明白了,这不是造价太高的问题,也不是什么洋人妨碍,突然间坐地起价,必定和甬城时下发生的事情有直接的关系。

这批军火的交货时间原本应该是两个月之后,可奉军方面突然来电商谈军火的事情,绝非偶然。

联系到眼下的事情,张辅之轻松推测出,也许张大帅是盯上陵简了,派叶云志来实际上是为了探查底细的。

揣摩明白后,张辅之恢复了镇定:“叶特使,只要能定期交货,价钱的事情好商量。”

话音一落,叶云志脸上闪过了那么一丝诧异。

五万变十万,翻了一倍,张辅之竟然不讨价还价,何意?

很明显,张辅之是不给叶云志开条件的机会,也就是说,他不想让其他人再染指陵简的事情。

叶云志笑道:“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张辅之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叶特使,我已经备好了宅邸,就请您……”

叶云志立即道:“不需要,我已经订好住处了。”

张辅之忙问:“不知道叶特使下榻何处呀?”

叶云志神秘兮兮地说:“我这个人呐,有个毛病,我喜欢和女人呆在一起,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来之前,我就打听过了,甬城漂亮女人扎堆,不费什么功夫就可以哄上床的地方,只有八王院。”

张辅之笑了,虽然他笑得有些尴尬,他完全没想到叶云志竟然会住去八王院。

“好,好……”张辅之点头笑着,端起茶杯示意。

然后,张辅之和叶云志两人各怀鬼胎地品着茶水。

茶,有些涩口。



乐正贤坐在客栈房间内的桌边发着呆,严振国站在门口,薛汇川则坐在窗前,两人不时交换眼神,又很默契地看着已经呆坐了好几个小时的乐正贤。

棺材铺大火,夜昙花杀人事件,这两件事彻底打乱了乐正贤原本定下的计划,虽然他没有想过会那么顺利,但也没有料到会如此糟糕。

火陵简无法找到,也就断了继续寻找土陵简的办法,那么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呢?

既然如此,不如寻找所有事情的源头,而源头就是胡深!

当年曲家的灭门惨案,胡深毫无疑问逃脱不了关系,所以他必须死,可乐正贤想不明白的是,胡深明明知道曲家与陵简没有关系,为何还要那么做?

乐正贤甩着头,没有当面对质,他是永远搞不清楚的,所以,此时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乐正贤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严振国和薛汇川很意外。

严振国问:“贤哥,你去做什么?”

乐正贤也不想隐瞒两人:“我去一趟张府。”

薛汇川一愣:“那可是龙潭虎穴呀?”

严振国也纳闷:“为什么要去张府?”

乐正贤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得去寻根问源,投石问路。”

寻根问源?投石问路?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薛汇川和严振国还不明白的时候,乐正贤已经开门离开,两人立即追上,没追几步就被乐正贤转身拦下。

乐正贤道:“我不是去冒险,更不是去自杀,我是有点私事要办,我不会背叛孙大帅,也不会背叛你们,希望你们相信我。”

乐正贤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薛汇川和严振国也只得点头,目送着乐正贤离开。

第一百七十九章:完美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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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逆转

夜馨终于与马九宝走出了地宫。

穿着纸菩萨服饰的夜馨出现在地宫门前的瞬间,夜龙团的战士全数跪地,紧接着外面的那些海盗也一批批跪下。

唯独唐安蜀、安息香和古风三人站着,而一直闭眼的宇文云也终于睁眼。

可宇文云满脸都是担忧,他担忧着夜馨的选择,她成为纸菩萨,那么未来夜龙岛的命运又该如何呢?

马九宝举起自己的一只手,高呼道:“纸菩萨!”

“纸菩萨!纸菩萨!纸菩萨!”所有人跟随着马九宝呼喊着。

马九宝看向夜馨,而夜馨却不发一语,不知道她依然在做选择,还是在享受着这种被欢呼声包围的感觉。

可是,唐安蜀却看到了夜馨眼中流露出的那么一丝丝遗憾。

夜馨终于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道:“我要离开夜龙岛一段日子。”

此话一出,众人惊诧,抬眼看着夜馨。

夜馨又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夜龙岛的一切全权托付给马九宝,马九宝听令!”

马九宝一愣,但也知道夜馨终于做出了选择,他跪下聆听着。

夜馨道:“在我回来之前,你就是我,你所说的就是我所说的。”

跪地的马九宝闭上双眼,他知道,夜馨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回应他的爱意。

“是……”马九宝跪地半天才从嗓子中挤出这么一个字来。

夜馨命人给唐安蜀等人松绑,招呼大队人马将地宫重新用石块封死,外面又用泥土加以掩盖,并且下令以后夜龙岛所有人都不允许再踏入这座岛半步。

离去前,唐安蜀对宇文云说:“前辈,你跟我们一起离开吧。”

宇文云却立即拒绝:“多谢你的好意,外面的世界已经与我无关了,木陵简已经破了,但我们的誓言依在,此生我都不会离开这座岛。”

唐安蜀正想跪地的时候,宇文云却先一步跪下道:“我们过去犯下的错,只能靠你来弥补了。”

唐安蜀赶紧搀扶宇文云:“前辈,您这是……”

宇文云不肯起来:“阻止胡深,阻止凶兽,以免生灵涂炭。”

唐安蜀立即道:“一定!”

唐安蜀知道宇文云这一跪的意义,也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样的重任,接下来,他就应该返回甬城,只是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甬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安蜀、夜馨、安息香和古风四人携带着部分海盗登船离开,而岸上的马九宝则带领着麾下夜龙团战士和其余海盗目送着他们。

马九宝知道,这一别,恐怕就是永别,此生要再到自己心中的夜馨公主也许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永远记得夜馨临行前的那番话:“你要为自己而活,要为夜龙岛上所有人而活,而不是为我而活。”

古风转身走进船舱,同时向其他海盗发话:“前往蛇心岛!”

安息香看着依然站在甲板上的唐安蜀和夜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得一个人返回船舱,她需要安静,她需要思考回到甬城之后自己应该做什么。

因为她还有任务,还有一个比自己生命还要艰巨的任务。

岸边的人影逐渐模糊时,唐安蜀终于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夜馨。

看着现在的夜馨,他就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被海盗们奉为女神的纸菩萨。

唐安蜀道:“你没必要和我一起离开的。”

夜馨淡淡道:“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唐安蜀却是摇头:“你会失望的,现在外面的世界根本比不上安稳的夜龙岛。”

夜馨道:“那我也要去看看,放心,我不是为了要纠缠你而去,我只是想看看而已,我不想把自己困在夜龙岛,如果我把自己困在那,我想,我会真的成为第二个纸菩萨,人需要用旅途来化解自己心中的欲望。”

唐安蜀问:“你心中最大的欲望是什么?”

夜馨笑了:“我曾经心中最大的欲望,就是取代我奶奶,成为纸菩萨,在我知道她真实的一生后,我害怕了,特别是在密室中,我看到苍老的她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不愿意自己变成那样。”

唐安蜀道:“每个人都会老去的。”

夜馨道:“对呀,所以,我要珍惜自己的岁月,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回甬城之后准备做什么?”

唐安蜀看着茫茫大海,摇头道:“我其实很想逃。”

“逃?”夜馨纳闷道,“为什么要逃?”

唐安蜀道:“因为我很累,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也不知道为何活着这么累,我不想卷入这一切,却又不得不深入其中,我不想对付自己的师父,可那是大势所趋,我有时候觉得,地相原本就不应该存在。”

唐安蜀这番话的逻辑其实很乱,似乎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又扯向那个。

夜馨心里清楚,唐安蜀现在的确很迷茫,迷茫到就要快迷失自己了。

她很奇怪,为什么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也会感觉到迷茫?

夜馨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我们做个伴儿吧。”

“什么?”唐安蜀看着夜馨的小拇指,“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夜馨道:“你要对付你师父,而你的师父是我亲爷爷,所以,我们做个伴儿吧,只要我们是伙伴,就得互相信任,做完了你想做的一切,如果你发现,我适合成为你的终身伴侣,那么下半辈子,我俩不管是隐居桃源,还是浪迹天涯,都要结伴而行。”

这是承诺?还是誓言?唐安蜀依然看着夜馨的手指,他是个强迫自己不去思索感情的人,但此时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自己奋不顾身后,换来的各种痛苦。

对夜馨来说,这是承诺,也是誓言,她对外面的那个世界很陌生,她心里很害怕,她需要一个依靠,但她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懦弱,所以,她采取了这种方式,既是奋不顾身,也是一种试探。

唐安蜀迟疑了一会儿,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一言为定。”

两人小拇指勾在一起的时候,舱内的安息香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安息香对自己说,我从一开始就犯下了一个身为堑壕就不应该犯下的错误,我为什么要喜欢上唐安蜀呢?我的使命原本就不是喜欢上某个人。

那么,就让一切回到原点吧。

趁一切都没有真正开始之前。



甬城八王院桂花屋门口。

叶云志拿着文明杖站在那,看着已经上锁的大门,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张辅之派来的仆人,名义上是服侍他,实则是为了监视。

八王院的老鸨子站在旁边,一脸为难道:“这位爷,这座院子已经被傅大帅给买下来了,已经不属于我们八王院了,您这……”

叶云志扭头看着老鸨子,笑道:“你以为现在甬城还姓傅吗?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如果他为难你,你就把我的这番话转告给他,就说是叶云志说的。”

说完,叶云志指着地上的一块石头吩咐仆人道:“把锁砸开,从今儿开始,我就住这了。”

仆人立即上前拿了石头,没有丝毫迟疑,直接砸坏了那把锁。

锁落地,仆人双手推开那扇门,叶云志抬脚走进,而仆人则把也要跟进去的老鸨子挡在外面。

叶云志吩咐其中一名仆人道:“把我的行李放进去,屋子里不需要收拾,保持原样就行了。”

仆人点头提着行李走进屋内,而叶云志就站在院内,看着那几颗桂花树。

屋外的老鸨子心里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她思索半天,转身去找来了一名护院,吩咐他立即赶往裘府,将此事告知给沈青梦。

她不敢直接去找裘谷波,更不敢找傅国栋,所以,她只能告知沈青梦,沈青梦必定会将此事转告给裘谷波,裘谷波既然知道,那么傅国栋也知道了。

只是,她也很清楚,眼下的甬城早已不是傅国栋的天下。

那名护院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裘府,托找人告知了沈青梦后,沈青梦立即来到了门口。

护院见到沈青梦之后,把事情的详情告知给了她。

沈青梦闻言后,却是很冷静:“知道了,你回去吧,辛苦你了。”

护院立即道:“应该的。”

沈青梦的冷静让护院很意外,护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不知道沈青梦接下来会怎么做。

可他完全没想到,等他回到八王院回报给老鸨子的同时,却也看到了随后赶到的沈青梦。

沈青梦竟然没有告知给裘谷波,因为她是孤身一人回来的。

老鸨子立即上前,沈青梦却先说道:“我知道了,你们留在这吧,我去看看。”

沈青梦说完,径直朝着桂花屋走去,老鸨子惊恐万分,赶紧尾随而去,担心沈青梦会触怒这个张辅之的贵客,如今甬城虽然没有落入陈伯忠囊中,但却被张辅之牢牢把控着。

到了桂花屋门口,沈青梦直接要进院,却被门口的仆人拦住。

沈青梦冷冷道:“这是我的宅子,你是什么人?”

仆人刚要说完,叶云志出现在门口:“你下去吧,没你什么事了。”

仆人退去,叶云志满脸笑容地看着沈青梦道:“沈姑娘,不,现在应该叫裘太太了吧?久仰呀,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奇女子。”

沈青梦道:“叶特使,你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的。”

叶云志笑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的报警,仅仅只是告诉你家先生呢?”

沈青梦道:“叶特使对甬城的情况看样子是了如指掌呀。”

叶云志笑道:“哪里,知己知彼嘛,我其实想住在这里,就想知道,那个单睛花狐蔡千青到底是如何被击败的,到底是被你击败的呢?还是被其他人。”

沈青梦心头一惊,她知道,来者不善。

叶云志的目的远没有示威那么简单。

第一百八十一章:怪异的叶特使

伯三昧终于想起为何自己看到叶云志会那么的眼熟了。

多年前,他在没有被孙三所救之前,曾经见过这个人,那时候,此人并不见叶云志,而自称自己姓管,叫管闲事,是个商人,而且是个来路不明,出手阔绰的神秘商人。

他为何对这个人记得如此清楚?那是因为这个管闲事,是个被称为侠商的人。

为何江湖上会有侠商这么个称呼呢?就是这类的商人,就像是侠客一样,四处行侠仗义,以商人的手段对付那些奸商、恶商,且这个管闲事,一旦出手,被他盯上的目标下场都无比凄惨,绝对没有丝毫翻身的机会。

说斩尽杀绝,斩草除根有些过了,但手段也几乎接近了这种方式。

那年,淮河大水,河南一代遭灾严重,这种情况下,还有不法商贩囤积粮食物资,试图大发水灾之财,这位管闲事也在此时出现在了河南某个小镇之上,公开宣称自己愿以市价十倍的价格收购所有粮食。

那些不法商贩撑死只能把粮价炒到市价的五倍,不敢再高,而且必须抱团坚持,还得拉拢当地官员。

所以,一旦有人收购以十倍的价格收购,他们立即便蜂拥而至,将自己囤积的粮食全部卖出,大赚一笔,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毕竟这种好事,恐怕一辈子只能遇到一次。

当该地区的不法商贩的粮食都被管闲事收购之后,他竟转手以不高于市价的价格卖给当地民众,这让卖给他粮食的那批不法商贩无比纳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是做善事吗?不是,如果是善事,就应该免费发放粮食。

奇怪的是,管闲事的这类做法,却平息了该地即将发生的巨大民变,而那些那些不法商贩家中也离奇地遭到了土匪的洗劫。

当地官员见民众愤怒平息,也松了一口气,竟还将管闲事当做了救命恩人,觉得他此举是维护了自己的利益,至少没让上峰追究自己的责任。所以,当地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视那些被洗劫的商贩商贩控诉,只是假惺惺宣布肯定会缉拿那些穷凶恶级的土匪。

当然,土匪最终也没有抓住,那些商贩只能吃了哑巴亏,原本以为想借此发一笔横财,却没想到最终却落了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部分家人惨遭土匪杀害,家财也大部分被掠夺。

直到现在,伯三昧都很纳闷,这个管闲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所以,伯三昧开始对这个管闲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后来,他在江湖上听说,有个名号叫“通天王爷”的地相安望海,就喜欢化名为“管闲事”。

那么,眼下这个叶云志是不是安望海,是不是当年自己敬佩不已的管闲事呢?

伯三昧除了密切监视张辅之之外,也开始跟踪监视这个叫做叶云志的特使。

特别是当叶云志来到八王院之后,伯三昧更觉得疑惑了。

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桂花屋院内的桂花树下,保持着微笑的叶云志看着那棵树,而满腹疑惑的沈青梦则看着他。

叶云志一直没说话,仿佛在等待沈青梦回答他先前那个问题。

许久,沈青梦终于道:“我不知道叶特使先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叶云志道:“字面意思,我就是好奇那个故事,你恐怕不知道,甬城之事,已经在江湖上传闻开了。”

“江湖?”沈青梦似乎抓住了叶云志话里的漏洞,“这么说,叶特使也是江湖中人了?”

叶云志道:“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也都不是,是不是其实由自己决定,不管你是否回答我的问题,这间屋子我都住定了,你大可以报警,或者找你先生。”

叶云志说完转身就朝着屋内走,边走边说:“我有些累了,裘太太要是愿意在院内等着,那就等着吧。”

沈青梦看着叶云志的背影道:“蔡先生的死与我无关,我不是什么功臣,而且我惋惜他的死,我觉得他死得很可惜,而且我也高看他了。”

叶云志驻足转身:“高看?什么意思?”

沈青梦道:“我原以为蔡先生是不会被那么简单的以孝杀人害死,这就是我看不起他的原因。”

叶云志冷冷道:“我想知道详情。”

沈青梦问:“那你得回答我,为什么?”

叶云志道:“我是个外来的人,甬城藏龙卧虎,危机四伏,我这样做算是收集情报吧。”

沈青梦脑子一转,问:“我可不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为,张大帅对甬城也有兴趣?”

叶云志道:“甬城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谁也说不好,但我们知道,谁是未来甬城之主,谁就有资格与我们合作,所以,我需要各方面的情报来确定。”

沈青梦思前想后,终于道:“好,你要实情,我就告诉你实情。”

叶云志笑了。



甬城警局,局长办公室内,裘移山在那踱着步子,无比的焦虑。

他在焦虑落在荣平野手中的潘天福,他的大师父,虽然其他两位师父已死,但潘天福还活着,荣平野很清楚知道,只要他手里捏着潘天福,就等于捏了一半的火陵简在手中。

可是,这火陵简……

裘移山想到了火陵简,他都没想过,火陵简原来是那种东西,如果被那些寻找他的人知道了,这些人肯定不会认为那是真的。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把火陵简交出去了,荣平野也不一定会相信。

那么,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呢?

忽然间,办公室门开了,裘移山吓了一跳,见裘谷波进来,皱眉道:“你没长手呀?不知道敲门吗?”

裘谷波见裘移山那副模样,忙道:“爹,别担心了,再等一天,只要安望海来了,我们就有办法了。”

裘移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算安望海来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是神仙,难道他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眼下的危机吗?”

裘谷波试探性地问:“爹,你既然把火陵简给毁了,那么陵简这件事就算彻底完结了,没了火陵简,就找不到土陵简,荣平野也好,胡深也罢,都会逐渐对甬城失去兴趣,他们再戳破您夜昙花的身份也毫无意义。”

裘移山迟疑了半天,终于道:“要是我说,我没毁掉火陵简呢?”

裘谷波也不吃惊,落座在对面道:“我其实知道您没毁掉。”

裘移山叹气道:“我曾是陵简卫,现在又称为了守护火陵简的尊者继任,怎么会毁掉一直守护的东西呢,只是我没想到,火陵简竟然是这样一件东西。”

裘谷波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裘移山想了半天,悄悄告诉裘谷波:“只是一本无字天书。”

无字天书?裘谷波愣住了。

裘移山转身从办公室暗格之中取出一个包裹来,小心翼翼打开,放在桌上。

裘谷波看着那本线状册子,又看着父亲。

裘移山点头示意后,裘谷波这才将书拿起来,从书的封面到其中都没有半个字,也没有半点笔墨的痕迹。

“这……”裘谷波彻底疑惑了,“这就是火陵简?”

裘移山点头道:“不用怀疑,这的确就是火陵简,我的师父们不会骗我的。”

裘谷波叹了口气:“看样子,这本书里还藏着其他秘密。”

关键是,揭开谜底的线索在哪儿呢?



桂花屋内,沈青梦站在桌旁,把知道的事情全数告知给了叶云志。

她没什么好隐瞒的,所谓清者自清,而且事情已过,加上蔡千青已死,有些事情已经不再需要保密,就算公告天下,百姓也不会相信。

叶云志听完后点头道:“也就是说,那个胡深从一开始就在你这里布局,利用你,来扰乱蔡千青的思绪,让你们以为你就是胡深布下的最后杀招,可就连蔡千青都没想到,实际上胡深的杀招是一个‘孝’字,对吧?”

讲完遗憾往事的沈青梦默默点头。

叶云志叹道:“厉害,好一个八臂罗汉胡深,果然是有三头六臂呀,这样的人……”

沈青梦原以为叶云志会说“这样的人要是为我所用”,谁知道叶云志却冷冷说道:“这样的人不死绝了,不要说甬城,这天下都会大乱。”

沈青梦有些诧异地看着叶云志。

叶云志笑道:“相者天职是辅佐,像胡深这样的人,为相而又不称王,一个大才之人,不为王,不为民,不心怀天下,心中只有自己,他能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沈青梦摇头:“我才疏学浅,不懂这些。”

叶云志道:“我举个例子吧,一个人身负绝世武功,也不贪图富贵名号,又不愿意委身于某人麾下,也不隐居避世,这种人会做什么呢?”

沈青梦摇头。

叶云志道:“这种人就会怀疑自己的存在,为了证实他自己,他可以做很多让常人无法理解的的好事情,今天他可以在村头杀一个人,明天又可以救下落水的儿童,后天又可以用毒药谋杀邻村的无辜村民,总之,他无时无刻都在没事找事,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怕,不恐怖吧?”

沈青梦问:“叶特使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叶云志浅浅笑道:“我对你坦诚相见,是因为你对我说了实话,所以,我也奉劝你一句,尽快离开甬城,接下来这里会很乱。”

沈青梦迟疑了下道:“谢谢叶特使,但这里是我的家。”

叶云志起身抽出请柬:“我今晚在八王院设宴,宴请裘局长和裘捕探,请裘太太转告他们,一定不要失约,也不要迟到,我最讨厌人言而无信。”

叶云志的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快得让沈青梦都来不及回过神来,先前明明还在讨论蔡千青,很快又说道胡深身上,紧接着又邀请裘家父子赴宴。

这个叶云志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三昧往事

沈青梦离开八王院的时候,坐在屋顶上的伯三昧偷偷观察着,他注视着沈青梦的身影消失在八王院门口的时候,又将目光投向站在桂花树下的叶云志。

这个叶云志为什么会与当年那个管闲事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他就是安望海?安望海和叶云志压根儿就是一个人?还是说安望海想办法取代了叶云志的身份?

对于伯三昧来说,安望海也算对他有恩,若不是安望海当年的所作所为,恐怕他剩下的家人早已死在那场水灾之中,自己年纪轻轻也早就落草为寇。

伯三昧看着叶云志,想起了少年往事——

水灾那年,伯三昧家中被洪水冲垮,原本七口之家,一夜之间就剩下三口口人,唯独剩下他和他爹还有妹妹。

三人带着仅剩下的几样东西,其实就是从水中抢回来的几件破衣服离开了乡里,想去镇上碰碰运气,寻思着哪家大户做好事发个馒头什么的。

谁知道去了镇里才知道,那里的百姓过得不比乡下人好,大户人家早就想办法带着家眷去高处避难了,镇里只剩下普通百姓苦苦等待着地方官员许诺的援助。

灾民们每日都能闻到山上那些大户人家烧饭做菜飘来的香味,可即便是他们稍微走近点,想多闻那么一阵子,都会被家丁用棍棒赶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伯三昧父亲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这也是他唯一学来的一句古语。

灾民们原以为水退了,日子会重新开始,谁知道大水是退了,但官员承诺的援助并没到不说,粮价相反在一夜之间涨了五倍,除了囤积粮食的那些大户之外,普通百姓没人吃得起。

镇外的乱坟岗上的坟包也因此逐日增多。

眼看着就要饿死了,伯三昧的爹熬不住了,只得找了根稻草,往伯三昧妹妹的脖子上一插,就坐在了街边。

伯三昧知道,爹是要把妹妹喜妞给卖了,如果不卖掉喜妞,他们三个人的下场就是活活饿死。

可是整整三天,喜妞都没卖出去,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还有多余的钱财和粮食买个女娃呢?

就在伯三昧心喜妹妹不会离开自己的时候,伯三昧的父亲却领着他们俩去了镇里的烟花巷。

走到烟花巷口的时候,从里面传来的酒肉香勾着三人的魂魄往里止不住的走。

伯三昧的爹找到了老鸨子,老鸨子见喜妞生得好看,寻思再过几年,能在这个女娃身上捞回不少钱,一顿讨价还价后,终于答应,用一袋米,一顿饭换喜妞。

而那时的伯三昧则愣愣地站在那,注视着旁边满桌的残羹剩菜。

他不明白,外面那些多人没吃没喝,为何这里的人还能有剩菜?

老鸨子吩咐下人拿来了那袋米,准备交到伯三昧爹手中的时候,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一袋米换一个水灵的小姑娘,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好的买卖了。”男声响起的时候,伯三昧爹、伯三昧和喜妞一起看向那个手持文明杖,穿着长衫大褂,戴着礼帽,模样却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皮肤白皙,双手上一点伤痕茧子都没有,一看就是出生娇贵的少爷。

这就是伯三昧第一次遇到“管闲事”也就是安望海时的场景。

老鸨子立即上前,笑道:“管爷,您吃好了吧?姑娘还满意吗?”

安望海也不搭理老鸨子,径直走到伯三昧爹跟前:“我出五块钱,外加五袋米,买下你闺女。”

伯三昧爹双眼发光,立即收回欲拿老鸨手中米袋的手:“当真?”

面无表情的安望海从腰间摸出五块大洋,示意伯三昧爹把手摊开,然后一块块放在他的手心之中。

五块大洋砸在一起的时候哐当作响,让伯三昧爹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却让伯三昧再一次的失望。

一旁的老鸨子一脸的不快,但安望海看向她的时候,她脸上又立即浮现出了虚伪的笑容。

“这笔买卖和你没关系了。”安望海冷冷道,“你去忙吧。”

老鸨子不快地扭着自己那如毛虫一样的身躯离开了。

待老鸨子离开后,安望海扫了一眼伯三昧全家,慢悠悠道:“余下的的五袋米,十天后,你到井子口来取,我给你写张条子。”

伯三昧爹拿着安望海写好的条子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前想留下闺女,却被安望海拒绝。

安望海道:“她还是个孩子,对我没用,我以后再来领她走,你记住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领,但是,我来领喜妞的时候,要是发现喜妞瘦了,瘦多少斤,我就从你身上割多少斤肉下来。”

伯三昧爹看着安望海冰冷的眼神,连连点头,带着儿女飞快离开。

离开烟花巷的时候,伯三昧爹感叹道:“喜妞呀,你有福气,遇到个好人,你这辈子肯定富贵,命真好勒。”

虽然如此说,伯三昧爹眼中却含着泪水。

那天,伯三昧和喜妞一人吃了两个大馒头,而伯三昧爹就喝了一碗和水差不多的粥。

三人吃完后,伯三昧爹却突然起身道:“走!”

伯三昧疑惑:“爹,回家吗?”

“家没了。”伯三昧的爹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但爹不想卖你妹妹了。”

伯三昧问:“可是你拿了人家的钱。”

伯三昧爹回道:“以后咱们赚了钱再还他,走吧,赶紧走!”

伯三昧的爹就像是怕被安望海追上来一样,领着两人连夜逃离了镇子。就这样,三人不停地走了好几天,终于落脚在一处山岗下的大树之下,决定暂歇一晚。

第二天醒来之后,伯三昧却发现周围坐满了逃离家乡的灾民,而在灾民的外围则站满了衣衫褴褛,却手持刀枪棍棒的土匪们。

意外的是,这群土匪却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只是告诉他们,官员勾结大户,哄抬粮价,不给他们活路,他们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大户,抢粮食。

大部分灾民被鼓动之后,决定加入土匪重新杀回去,余下的那些则决定离开,谁知道离开的人没走多远,却被土匪追上尽数杀死。

土匪们说,是担心这些人会去报信。

无奈,伯三昧也只得带着儿女参加了土匪,而土匪们则把刀枪棍棒藏起来,混在灾民队伍中,调头往回走着,借着灾民的掩护,回到镇内,就可以奇袭那些毫无防备的大户。

谁知道,灾民返回镇子后,却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一个姓管的大商人以高于市价十倍的价格收购了所有大户手中的粮食。

这个消息让土匪很是郁闷,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现在粮食不在那些大户手中,他们的目标就改为那个姓管的商人。

伯三昧爹一寻思,这个姓管的应该就是买下喜妞的那人吧?原来那人如此有钱。

伯三昧爹立即鼓动着土匪去抢夺姓管的,因为他知道,只要姓管的被抢被杀,那么他与姓管的之间那笔交易就不复存在了。

谁知道,第二天清晨,镇上四下就贴满了告示,告知所有百姓,明天一大早,管爷将会在井子口以往日的价格售卖粮食。

这个消息让镇子顿时轰动了,土匪们也很纳闷,不知道这个姓管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镇内也四下传播着“管爷原本想免费发粮,谁知道,那些大户将粮价从五倍又炒到十倍,管爷毫无办法,只得高价买回,以不高于平日市价的价格再卖出,为此已经焦虑成疾”的消息。

灾民们感叹着这个官爷是个大好人,是呀,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有钱人中出了这么一个善人,花了十倍的钱买来高价粮食,亏了九成再卖出来,谁还能怨恨他吗?

灾民们对管爷下不去手不说,就连土匪也觉得不应该将管爷视为目标。

第二天清晨,管爷果然亲自带人在井子口售卖粮食,果然与承诺一样,是往日的价格,同时还准备了馒头和粥,免费发放给灾民。

姓管的商人一边发放馒头,一边向灾民道歉,告知所有人,自己已经尽力而为,只能做到如此,愧对众人。

那天,原本调来军队以防不测的地方官员惊讶地发现,那些灾民很有秩序地排队领馒头,没有任何人哄抢就摆在眼前的粮食。

也就是那晚,有人给土匪送来了一份名单,名单上写着哄抬粮价不法商贩的姓名。

土匪头目恍然大悟,既然这些人以十倍的价格卖出了粮食,那么一定赚得盆满钵满,为何不对他们下手?

于是,土匪们等军队离开之后,立即对那些商贩下手,将这些人家中洗劫一空,然后逃之夭夭。

伯三昧回忆到这,决定还是去问个究竟,但不能以现在的身份。

伯三昧找地方换了一身衣服,装作商人的模样走进八王院,趁人不注意,径直来到桂花屋门口,敲开大门,用偷来的名帖递给仆人,自称自己是来拜访叶特使的。

仆人送了名帖,很快返回邀请伯三昧进屋。

伯三昧进屋后,在看到叶云志的那刹那,他完全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当年的管爷,也就是后来打听到的通天王爷安望海。

叶云志拱手道:“陈先生。”

伯三昧也拱手还礼:“叶特使。”

叶云志挥手示意仆人下去,等仆人关门离开,两人刚落座,叶云志则冷冷道:“你不是陈先生,名帖是你偷来的,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找我?”

伯三昧依然强装:“叶特使恐怕有点误会,我……”

叶云志一把抓住伯三昧的右手:“一个买丝绸的商人,为何满手都是茧子,而且食指上的茧子最厚?这一看就是用枪的手。”

伯三昧见被识破,只得道:“我其实是张爷的朋友。”

叶云志松开伯三昧的手:“哪个张爷?”

伯三昧道:“张辅之。”

叶云志摇头道:“你不是。”

伯三昧一愣:“为何叶特使如此肯定?”

第一百八十三章:平粜各物,关市不乏

叶云志看着满脸纳闷的伯三昧,却是笑了:“你说你是张辅之的朋友,但我不认为张辅之在甬城之内有真正的朋友,因为在这个地方,他没有朋友,只有合伙人和敌人,就算是他的合伙人,没有他允许的前提下,也不敢踏入桂花园来找我,因为在甬城,我是他的贵客,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竟然敢冒充他人来见我?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说吧,你到底是谁?”

伯三昧听叶云志如此一分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多么的拙劣,于是,他只得起身直言道:“恩人在上,请受三昧一拜。”

叶云志冷冷地看着伯三昧跪下磕头,不发一语。

伯三昧起身后抬眼看着叶云志道:“实不相瞒,当年淮河水灾,您在刘镇救过我全家,就算您不记得我,也应该记得我爹和我妹妹,您买下我妹妹喜妞的那五块大洋,我至今随身携带!”

说着,伯三昧双手奉上那五块银元,又道:“后来我才知道,您就是江湖上人称通天王爷的安望海先生。”

伯三昧说出叶云志真实身份后,叶云志也就是安望海愣住了,不过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用手敲了敲桌面道:“反正你现在跪着的,就顺便低下头看看桌下面有什么吧。”

伯三昧侧身低头,却发现桌下绑着三颗手榴弹,保险环的拉锁正挂在安望海的小手指头上。

安望海又道:“手雷我自己调过的,一秒半就会爆炸,你根本来不及逃走。”

不仅伯三昧逃不走,安望海也必死无疑,他明显是准备同归于尽!

伯三昧立即道:“恩人,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大可不必这样。”

安望海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不会我很惊讶,我刚来甬城,就被人识破了身份,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伯三昧低头道:“恩人,我只能告诉你,我绝对不是来谋害你的,我所做的事情与您无关。”

安望海思索了一番:“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由我来提供答案,拱你选择,这样就不算你主动坦白,也不算背叛你的主子了。”

伯三昧看着安望海,不知该说什么,只知安望海的小手指依然勾在手榴弹的拉环之上。

安望海分析道:“你无非只有两个来路,要不是蛇心岛孙三的人,要不就是五省联军孙传芳的人,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人想要染指甬城了。”

伯三昧问:“恩人为何不猜我是革命军的人?”

安望海冷笑一声:“甬城对革命军来说,迟早是囊中物,他们就算派人打前站,去的也是钱袋子上海,不会是这里,再者说了,革命军内卧虎藏龙,不会有你这么冒失的人。”

伯三昧见安望海已经推测出七七八八,也不再隐瞒:“恩人,我是蛇心岛孙大帅派来的人,但我绝对不是来对付你的,我的目标是杀掉祸首胡深!”

安望海也不动容,只是问:“口说无凭。”

伯三昧摇头道:“我无法就此证明,我今天冒险来见你,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当年那五块大洋还给您,这是我家欠你的,另外,三昧也很好奇,好奇当年您在刘镇,是如何做到平息民乱,又惩治那些黑心商人的?”

安望海也不急于回答,只是看着桌上那五块大洋:“这么多年过去了,五块大洋利滚利,怎么也得有五百个大洋了吧?这些远远不够。”

五百大洋!?伯三昧双眼瞪圆了,他一个月的军饷是十五个大洋,虽然存了不少,但也是为了将来打算。

伯三昧一咬牙:“好,我尽快凑给您。”

安望海却道:“想还是吧?简单,你把你所知甬城的一切全部告诉我。”

果然是个商人,伯三昧心里这么想着,又暗暗发笑,他没想到自己贸然而来,虽然与恩人相认,却闹出这些事来,可安望海绝非歹人,侠商的名头不是自己强行戴上的,而且他不会妨碍自己对付胡深。

伯三昧想到这,就将所知一切全盘托出。

安望海听完后道:“好,五百大洋还剩下二百五,剩下那二百五,你要还,需要帮我一个忙。”

伯三昧忙问:“什么忙?”

安望海道:“如果有机会杀死胡深,你不能动手,必须等我的命令!”

伯三昧一愣,没想到安望海会开出这种条件,问:“为何?”

安望海冷冷道:“因为要手刃胡深的人必须是我!”

伯三昧此时才明白,安望海此行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对付胡深。

可是,孙三的命令不可不执行,恩人的话也不得不听,如何是好?

伯三昧并不知道,安望海这么说,是为了给自己留余地。虽然伯三昧在他眼中,是个莽撞冒失的大头兵,但能只身来甬城,肯定有过人之处,而且他还无法完全相信伯三昧,所以,他干脆直接说明自己是为了对付胡深。

如果伯三昧是敌人,会将此事告知给张辅之,到时候对质时,自己可以辩解说“自己得知伯三昧要对付胡深,干脆用此种方式拖延住,之所以没告诉张辅之,是因为他毕竟是外人,在没搞清楚事实真相之前,担心会产生误会”。

安望海最大的掩护就是奉军特使叶云志这层身份,就算他通天王爷的身份曝光,胡深想要杀他,也会被陈伯忠和张辅之阻止。

不过,安望海也担心这场身份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他曾经毕竟是郭松龄麾下的参谋,郭松龄当年为了国家大义起兵反张,原本要得手的他,却被张作霖和日本关东军合谋所杀。

虽说张作霖惜才,但郭松龄此等大才,就算为了国家大义反对他,也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不得不让安望海担心张作霖会借甬城这些人之手杀死自己。

伯三昧思索半天道:“此事我无法答应你,抱歉,任务就是任务,孙大帅对我也恩重如山。”

安望海闻言,不动声色道:“你刚才想知道我当年在刘镇怎么做的,对吧?”

伯三昧立即点头,安望海示意伯三昧起身落座,然后亲手给他倒上一杯茶,这才道:“做买卖,如果私心太重,就是为自己在掘坑挖坟,所以,必须顾全大局,这就是我的出发点。”

伯三昧摇头,他还是不懂。

安望海解释道:“我为何要用高于十倍的市价收购粮食?原因有三,其一,我如果不这么做,无法从那些黑商手中买回粮食;其二,此举可以让当地官员注意到我,主动与我结交,毕竟他们想搞清楚我的目的,也想试探下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如果是,那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羊;其三,稳固民心,不至于导致大规模的民变。”

伯三昧道:“前面两个我能明白,可第三点,当时已经发生民变了呀?”

安望海摇头道:“那只是小规模,而且没有联合在一起的,只是三五成群活不下去的百姓无奈之举,在我购买了全部粮食之后,我虽然被人注意到,但我也放出了消息,我已经倾家荡产,除了粮食,身无分文,所以,我必须以往日的均价卖出粮食,这样做,又有两个目的,第一个,告诉那些注意到我的人,不管是土匪还是官员,让他们都知道,我只有粮食没钱了,第二个,就是让那些灾民知道,我的确是个必须为自己谋私的商人,但我也与那些黑心商人不一样。”

伯三昧道:“我明白了,但是您为何不免费发粮呢?”

安望海笑了:“免费发粮!?你知道那是多少粮食吗?你知道这样做会带带什么后果吗?所有人都会怀疑我有其他的目的,地方官员会认为我在收买民心,甚至会觉得我要招兵买马试图谋反,那么我就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而我平价卖粮,就算当时卖不出去,也至少可以让官员们知道,我仅仅只是个稍微有些善心的商人而已,不至于怀疑我还有其他目的。要知道,这天底下根本不存在没有私心的人,任何一个被誉为大公无私的人,都有无数人在背后怀疑他有其他的目的,就拿先总理孙先生来说,他为了打垮满清,把总统之位让给袁世凯,天下人认为他无私,而其他人则认为他有其他目的,凭什么吧大总统之位拱手让出呀?”

伯三昧听得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安望海继续道:“我买下粮食后,用粮食做成了馒头和粥,说是在卖粮,实际上是在接济灾民,只是换了种方式而已,这样可以平息灾民的怒火,也让那些官员看看灾民不再民变,我做的事情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和刘镇的安稳,这样就可以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所谓‘平粜各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首先要稳定局势。”

伯三昧问:“那份名单也是你给土匪的,对吗?”

安望海道:“没错,我的钱都在那些黑商手中,他们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所以,我此举是为了惩治。”

伯三昧想了想又道:“你很清楚知道,那些地方官员不会调动军队去抓捕土匪,因为他们没那个心,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安望海笑道:“是呀,地方官员只想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只不要不出事就万事大吉,土匪掠夺后马上离开,他们难道还派兵万里追踪吗?不过,刘镇之行,我却赚了一大笔。”

伯三昧纳闷:“你以市价十倍的价格买回粮食,又将部分粮食救济给灾民,你还能赚?”

第一百八十四章:癫狂的地相

安望海为何还会赚钱?

原因在于,在刘镇地方官员担心民变,调来军队的时候,安望海就偷偷与该军队的长官私下结交,送了他一笔富贵。

土匪掠夺黑商,不仅仅会抢走安望海买粮食的钱财,也会收刮干净那些黑商原本的积蓄,两者加在一起,至少是安望海出资卖粮的数十倍之多。

得手的土匪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在刘镇疯抢黑商的同时,他们的山寨早就被他们以为已经离开的军队攻下。

土匪们运载着大批钱财返回山寨的时候,就被早已埋伏好的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仅全军覆没,辛苦收刮来的钱财也全部落入军队之手。

随后,军队长官按照约定,归还了安望海十倍买粮钱,其余的除了打点自己的上峰之外,其余的都中饱私囊。

伯三昧恍然大悟:“你等于是没花一分钱,就拿走了那些粮食,可我不理解,那些土匪曾经也是百姓,而且其中还有部分是刚刚入伙的灾民,这么做……”

安望海道:“你觉得我太残忍了对吗?你回想下,在没有发水灾之前,这些土匪做过什么?他们对付得了刘镇的大户和地方官员吗?对付不了,所以,他们那时候下手的全都是普通百姓,所作所为比起那些恶霸大户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天下的确有逼上梁山,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土匪,但我对付的那些绝对不是,而那些灾民落草为寇之后,他们一样会参与这些丑恶的勾当。”

伯三昧微微点头,他想到自己虽然没有沦落为土匪,但最终当了海盗,只是后来摇身一变,成为了孙大帅麾下的一名大头兵而已。

安望海看着伯三昧道:“我知道你觉得,我也与那些狗官一样,与兵痞们狼狈为奸,是呀,的确是这样,但那也是当时唯一的办法,如果当时产生民变,一群没有知识大字不识几个的灾民,没有领导,没有纲领,迟早也会被军队全数剿灭,就算侥幸活下来的人,迟早也会成为土匪,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这就是乱世,我必须做出我认为最恰当的选择。”

安望海手里的那批粮食当然无法卖给那些已经没家没土地一无所有的百姓,但是刘镇的地方官们却打起了那批粮食的主意。

为何?

粮食要充斥粮库,这是律法所定,灾后粮食也可以代替地方税务,而安望海手中的粮食是平价粮,所以,官员们自然会想方设法赶紧把安望海手中的粮食买到手里。

水灾之前,那些黑商与地方官员狼狈为奸,而现在黑商们已经落魄,在地方官员眼中,他们不过是一个个臭气熏天的尿壶而已,必须赶紧踢走,因为一批商人倒下,迟早会有另外一批站起来。

所以,安望海卖出这笔粮食,又赚了一笔。

伯三昧脱口而出:“果然是无奸不商。”

说完,伯三昧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道:“恩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望海却笑道:“不,你就是那个意思,没关系,‘无奸不商’四个字对我来说,是褒义,而不是贬义。我赚来的那笔钱,我全部捐给了上海商会助学部,用以资助那些求学若渴的人们,中国需要的是真正的人才,我不会平白无故把钱撒出去,我不救穷,我不救那些自暴自弃之人,我帮助的都是生在乱世中,却依然对国家,对未来抱有希望的人!”

伯三昧感叹道:“嗯,千金散去还复来。”

“不,是千金散去不复来,你知道一个真正成功的商人必须具备哪两点吗?”安望海注视着疑惑的伯三昧道,“是聚财之道和散财之方。”

伯三昧问:“聚财之道我大概明白,但散财之方又是什么意思?”

安望海解释道:“古往今来,世人评价一个商人是否成功,看的都是他如何聚财,无非就是想模仿他的方法为自己所用,然后发家致富而已,但如果一个人仅仅只是知道如何赚钱,那么此人充其量也不会是个钟鸣鼎食之辈而已。任何人的聚财之道都与自己所处的时代有着密切的关联,当那个时代一过,这个人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留下的不过只是一些虚荣的传说,他成功,难道就能保证自己儿孙一样成功吗?所谓富不过三代就是这个道理。”

伯三昧问:“那么散财之方到底指的是?”

安望海道:“一个人很清楚知道自己有能力赚钱的人,他就不会被金钱所迷惑,所腐蚀,他就知道应该把钱用在什么地方,而不是为了赚钱而去赚钱。”

伯三昧其实不懂,只得尴尬地点头。

安望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知,现在,该聊聊你我了。”

伯三昧看着安望海,不知道安望海要做什么安排。

安望海道:“我只身来甬城,又巧遇你,被你识破身份,按理说,离开这间房间的只能有一个人,不是我就是你,但你敢直接来找我,加上你也坦诚相见,那么我就信你一次,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踏入桂花屋,你需要在暗处当我的眼睛,帮我收集我想要的一切情报,事成之后,我给你三千大洋。”

三千大洋?伯三昧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可他却不是只认钱的人,于是立即道:“恩人,我不是为了钱……”

安望海看着桌上的五块大洋:“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万事又不能缺了钱,我请你办事,我就得付钱,你办的事是在刀口上舔血,酬劳当然不能少,这是我的规矩,每晚你来桂花屋向我汇报一次,千万不要出卖我,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明明先前还与自己顶下盟约,转而又开始对自己威胁起来,这个安望海简直怪异离奇,疑惑的伯三昧告别安望海,匆匆离开的桂花屋。

待伯三昧走后,安望海松开了手榴弹拉环。

自从他踏上甬城这块土地之后,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毕竟他要对付的是胡深。

而胡深,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自己击垮的,就连挚友,被称为奇才的蔡千青都被他逼死了,那么自己更应该小心。

除了怕被奉军出卖之外,自己还剩下什么弱点呢?安望海玩着那几块银元,在心里细细思索着。



招待裘移山和裘谷波父子的宴会完全可以用奢华来形容,八王院最大的霸王厅中摆了一张大得离奇的桌上,桌上已经摆好的菜肴就要上百道之多,而且还在不断上菜,旁边还站满了端着各类美酒饮料的伺酒女们。

紧挨着安望海坐着的裘移山和裘谷波两父子虽然见了不少大场面,但这种堪比皇帝吃饭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当两父子从沈青梦那得知叶云志要宴请他们的时候,两人完全懵了,不知道奉军特使为何要在八王院设宴款待他们俩?

他们与这个叶云志也不认识呀?

这家伙有什么目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叶特使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在盼的通天王爷安望海,那个他们期盼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地相。

而安望海此举的目的,就是收集各方面的情报,并且从各方面来确定蔡千青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的死是不是与裘移山、裘谷波父子有关联?如果有,那么两人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所以,这场奢华的晚宴实际上是鸿门宴。

三个人,上百道菜,各种名酒,可却少了生气,因为身为特使的叶云志在说完客套话之后,也不再说别的,只是保持微笑,端着酒杯目视二人。

裘移山终于坐不住了,端着酒杯起身道:“叶特使,实在抱歉,原本应该是我们父子俩为您接风洗尘的,可……”

“谁让你起来的?”安望海冷冷道,见裘移山和裘谷波无比尴尬的时候,忽然一笑,“我开个玩笑,裘局长别见怪。”

裘移山赶紧打着哈哈,裘谷波则面无表情,差点把酒杯捏碎了。

安望海看着裘谷波那副模样,又道:“你们是不会为我接风洗尘的,客套话就免了吧,原因很简单,你们不敢,因为我是张爷的贵客,你们设宴接待我,就等于是要接近我,也就是要得罪张爷。”

裘移山正要说话的时候,裘谷波则道:“照叶特使的意思,您请我们父子俩吃饭,是要让我们得罪张爷,对吧?那这顿饭可是鸿门宴呀。”

安望海看着两人:“你们和张爷原本就不合吧?我来之前就听说了,你们从前是傅国栋傅大帅麾下的兵将,甬城三家出面解决围城之困后,你们那个军师叫什么蔡千青的死了,然后甬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双方协管,实际上把持甬城的是张爷,现在他说了算,我呢,初来乍到,就想来个投石问路,看看我请你们俩吃顿饭,会不会激怒张爷。”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有病是吧?裘移山和裘谷波脑子中都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他干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裘谷波起身要走,安望海叫住他:“裘捕探,不至于吧?这么小气?既然来了,就不想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吗?”

裘移山赶紧给裘谷波递眼色,同时赔笑道:“叶特使别见怪,犬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闭嘴,坐下,我现在和你儿子说话呢。”安望海瞟了一眼尴尬的裘移山,又对裘谷波说,“我今晚想听听裘捕探的英勇事迹,可以吗?”

裘谷波冷冷道:“没什么说的。”

安望海看着头顶的吊灯:“这样吧,就聊聊你准备如何缉拿杀人凶犯夜昙花吧!”

安望海说完,裘移山和裘谷波满脸惊诧。

第一百八十五章:援兵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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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疯子

这一夜,不仅对裘移山和裘谷波来说是难熬的,对潜入张府的乐正贤也是难熬的。

乐正贤顺利潜入张府,虽然张府戒备森严,但以他的身手来说,足以应对,剩下的问题,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胡深所在的位置。

乐正贤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就算从胡深口中问不出任何答案来,他也得手刃胡深,干脆利落地结束这一切。

可乐正贤想得实在太简单了,虽说他以保镖的人数判断出了胡深所在的大致位置,可当他踏入府邸客宅的那一瞬间,就被人团团包围。

面对数支长短枪支的枪口,乐正贤只得束手就擒,随后张定锋慢悠悠从旁边走出来:“果然用了暗杀这一手。”

“你到底是谁呢?”张定锋笑嘻嘻地上前,一把扯下乐正贤的面罩,“噢,是你,乐正贤乐先生,好久不见了,你在孙大帅麾下应该是混得风生水起吧?为何要跑到甬城来找死呢?”

乐正贤不语,只是冷漠地看着张定锋,既然被抓,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定锋注视着乐正贤:“谁派你来的?孙三还是傅国栋?我想是孙三吧?说吧,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你痛快的说,我就让你痛快的死。”

旁边的手下一拳抡在乐正秀的腹部,乐正贤咬着牙还是一个字不说。

张定锋皱眉朝着旁边的人点点头:“弄干净点,别用枪。”

就在手下要带乐正贤离开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中响起:“不要动他。”

乐正贤听闻这个声音,立即朝着生源处看去,很快就看到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来的胡深。

失去双臂的胡深套着一件长袍,满脸的皱眉,加上那副阴冷的面容,让人觉得就像是一只被困在这间屋子中的厉鬼。

胡深在距离乐正贤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打量着乐正贤:“嗯,长大了,有个男人样了。”

张定锋一惊,寻思难道胡深认识这个乐正贤?

乐正贤看着胡深:“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杀了曲家上下四十五口人?又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

张定锋闻言更是吃惊,没想到乐正贤竟然是胡深的徒弟!?这么说,胡深除了唐安蜀之外,还收过一个徒弟!?

胡深冷冷道:“你走吧。”

什么!?让我走?乐正贤瞪大双眼看着胡深。

张定锋也诧异地看着胡深,为什么要放乐正贤走?这小子必须死呀!

胡深示意手下:“松开他,悄悄送他出去,不要惊动张府的其他人。”

张定锋此时看着手下,微微点头,但又站在胡深背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干掉乐正贤。

就在此时,胡深却道:“定锋,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后脑勺上有眼睛?”

说完,胡深看着手下道:“如果他今晚死了,你们都别想活。”

胡深此言一出,其他人哪儿还敢执行张定锋的命令。

乐正贤却不愿离开:“我今晚来,就没想活着回去,我知道要一个答案!”

胡深道:“如果你们赢了我,我就告诉你答案,你是带着遗憾死在这呢,还是愿意回去,继续和我斗?给你十秒考虑。”

十秒时间转瞬即逝,乐正贤终于道:“好,我一定会赢你的!”

胡深却道:“你是我徒弟,你有几斤几两,我心知肚明,走吧。”

待手下带走乐正贤后,不服气又疑惑的张定锋问:“师叔,为什么要放走他?”

胡深落座道:“你是想问,为什么乐正贤是我徒弟吧?”

张定锋微微点头。

胡深道:“乐正贤不能死,他是我留下来的保险。”

“保险?”张定锋纳闷,“什么意思呀师叔?”

胡深依然维持着面无表情:“总之他必须活着,不能碰他一根头发,以后你见者他都得绕着走,否则,你会妨碍我的计划,明白了吗?”

张定锋只得道:“是,明白了。”

胡深起身欲回房间的时候,又驻足停下:“对了,定锋,如果我下次告诉你让你杀了乐正贤,你也千万不要那么做,你始终记住,你要是杀了他,我就会杀了你。”

啊?张定锋愣住了,什么意思?

胡深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向了黑暗之中。

那晚,平安离开张府的乐正贤一夜没睡,他在街头慢慢地走着,不知道为什么胡深不杀自己,反而要放走自己?

为什么?

他是在折磨我吗?

他想把自己也变成如他一样的疯子吗?

我为什么不带上炸弹,和他一起同归于尽呢?



第二天清晨,当霸王厅内昨晚酒席的余温还没消失时,李松明和江伯其就收到了叶云志的请柬,邀请他们晚上到八王院赴宴。

李松明立即到江伯其家中,刚进门,就遇到了急匆匆往外走的江伯其,两人险些撞到一起。

江伯其见是李松明立即道:“我正想去你家找你呢。”

李松明问:“你也收到叶云志的请柬了?”

江伯其拿出请柬道:“没错,我估摸着你也收到了,所以,赶紧找你商量下,去还是不去。”

李松明道:“不去呀,你不是说要闭关吗?”

江伯其示意李松明往里走,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道:“我们去不去,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这件事也瞒不住,所以,我们俩得赶紧一前一后去张辅之那。”

李松明疑惑:“为什么要一前一后呀?”

江伯其皱眉道:“你是不是傻!?之所以要一前一后,就是告诉张辅之,我们在去见他之前,没有私下见过面,明白吗?”

李松明点头:“明白了,不能让他知道,我俩现在拧成了一根绳,是这个意思吧?”

江伯其点头:“我先去,你后到,而且我俩还得装作互相都不知道对方收了请柬,懂了吗?”

李松明连连点头:“懂了。”

江伯其叹了口气:“那好,我就先去了,你过一会儿再来吧。”

看着江伯其离开的背影,李松明又把目光落在手中的请柬上。

这个叶云志到底想干嘛呢?



张府书房中,张辅之看着窗外,手中把玩着一个紫砂茶壶。

张培安坐在那看着父亲:“爹,这叶云志到底想干嘛呀?他为什么昨晚要请裘移山和裘谷波父子吃饭呢?”

张辅之不语,只是看着窗外,其实他脑子中想到了各种可能性,但这些可能性又被自己一一推翻,现在他心里最担心的就是那批奉军的军火。

他原本想装作一副不着急的模样,就算是价格翻倍,他也照付,只要军火到手,接下来就好办了。

就在张培安要起身上前的时候,张富却敲开了书房门:“老爷,江老爷来了。”

张辅之终于转身,看着满头大汗的江伯其走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请柬:“大哥,我收到叶特使的请柬了。”

张培安大吃一惊,看向张辅之。

镇定的张辅之拿过江伯其的请柬,看了一眼还给了他:“就请了你一个人?”

江伯其纳闷:“大哥,叶特使没请你?”

张辅之却道:“我问的是,他有没有请松明呀?”

江伯其故意装傻:“这,我不知道呀。”

张辅之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是吗?”

江伯其持续装傻:“我真不知道呀。”

张辅之道:“那行,咱们就坐在这等着吧,如果松明也收到请柬,他会来找我的。”

这个老狐狸!江伯其在心中骂道,只得落座,又问:“大哥,这什么意思呀?”

张辅之道:“昨晚,叶云志在八王院内宴请了裘移山和裘谷波父子,至于为什么,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派去的人被叶云志撵出去了,所以,我也很想知道这个叶云志叶特使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叶云志还请了裘移山和裘谷波吃饭?这是江伯其始料未及的事情,这让他觉得这顿饭更不能去吃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不到半个小时,李松明也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同样的满头大汗,不过他却在看到江伯其之后,故意道:“二哥,你也在呀?”

江伯其看着李松明手里的请柬:“我猜猜,你也收到请柬了?”

李松明道:“大哥、二哥你们都收到了?”

张辅之伸手,李松明赶紧把请柬递过去。

张辅之拿着两人的请柬仔细看了看,又放在了桌上:“去吧。”

“啊?”江伯其看着张辅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辅之重新拿起紫砂壶:“我说,你们俩去吧,人家叶特使请你们吃饭,你们要是不去,就是不给人家面子,激怒了他,对我们没好处,记得去的时候,带上礼物,别显得小家子气,这些客套,不用我教你们吧?”

江伯其为难道:“可是,大哥,你不去,我们去是不是有点……”

张辅之冷冷道:“他又没请我,我去算怎么回事?”

李松明和江伯其对视一眼,李松明问:“大哥,那你说,我们准备点什么礼物好?”

江伯其赶紧问:“大哥,你说,叶特使干嘛要请我们俩吃饭,还不请你呢?”

张辅之故作无所谓:“你们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搞清楚怎么回事,回来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至于送什么礼物,别问我,那是你们的心意,时间不早了,去准备吧,别在我这耗着了。”

江伯其和李松明只得起身,江伯其道:“那今晚我吃过饭,就马上到您这。”

张辅之慢悠悠道:“无所谓,你想来就来呗。”

待江伯其和李松明走后,张培安在窗口看着两人乘车离去,赶紧坐回来:“爹,这个叶云志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他请江伯其和李松明,都不请你,这摆明了看不起咱们呀!”

张辅之冷笑一声:“这和看不看得起我没关系。”

张培安纳闷:“那是?”

张辅之起身道:“想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当面问他就不知道了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礼尚往来

叶云志宴请裘移山和裘谷波的消息传遍了甬城所有关心他的人。

每天都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傅国栋从堑壕那听闻此消息后,吃惊的程度远高于张辅之。

傅国栋放下茶杯,看着盐孙:“什么?叶云志请了裘移山和裘谷波吃饭?”

盐孙道:“对,消息很准确,而且,就在今天早上,叶云志又分别送了请柬给江伯其和李松明,邀请他们今晚赴宴。”

傅国栋寻思了片刻:“那叶云志没请张辅之吗?”

盐孙默默摇头。

傅国栋陷入了疑惑之中:“这个奉军特使,到底想做什么呀?”

盐孙道:“来者不善,我估计奉军是看上甬城了。”

傅国栋道:“不是看上甬城,奉军是看上陵简了。”

盐孙道:“不管看上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自保。”

“自保?自身难保吧。”傅国栋端茶杯的手都在发抖,“要是蔡先生还在,要是……”

盐孙打断傅国栋的话:“原本蔡先生能可以活的。”

盐孙言下之意是在责怪傅国栋,他原本可以制止这一切发生的,只是他担心自己变成胡深的目标,所以选择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缩回了自己的乌龟壳之中。

傅国栋装作没听懂,只是道:“你们这几天就好好歇着,哪儿也不要去,好好歇着,好好歇着……”

傅国栋这番话像是在对自己说,边说边微微点着头。

盐孙知道,傅国栋后悔了,但是后悔有用吗?人都死了,不知道唐安蜀回来,知道此事,会做什么。



返回磔狱的唐安蜀、古风、安息香和夜馨三人,在见到孙三之后,立即将在夜龙岛、凤眼岛发生的一切告知,也说明了木陵简的相关情况。

孙三听完后,却是笑了,先是大笑,后又变成了苦笑:“穷尽一生,谁知道得来一个活在胡深圈套中的结局,这也算是咎由自取吧,无论是我,还是海蛇,亦或者是纸菩萨,我们都只是自以为是的混蛋。”

是呀,胡深抓住他们心中的弱点,稍加利用,就变成了一张大网,将他们自己困在其中。

唐安蜀问:“甬城怎样了?陈伯忠肯定还未破城吧?”

孙三脸色变了:“甬城虽没被破城,但甬城却被商会所掌控。”

唐安蜀疑惑:“商会掌控甬城?那傅国栋呢?”

孙三尽力不去提蔡千青的事情:“傅国栋算是屈服了,只要不打,只是想维持现状,这大概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唐安蜀摇头:“不对,有蔡千青在,不会发生这种事……”

刚说到这,唐安蜀突然意识到什么:“千青出事了?”

孙三语塞,最终默默点头。

唐安蜀立即问:“他怎么了!?”

孙三见最终瞒不过,只得道:“蔡先生死了。”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从头顶淋下,唐安蜀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唐安蜀问:“你说什么?”

孙三不敢直视唐安蜀:“有蔡先生在,胡深要破城很难,于是他联合甬城三大家逼迫傅国栋就范,让他承认之前的传尸风和后来的狂病都是蔡千青一人所为,加上蔡千青父亲出面,他们最终用舆论逼死了蔡先生。”

唐安蜀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夜馨一把搀扶住他:“安蜀,你没事吧?”

安息香尽力不去看夜馨和唐安蜀,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唐安蜀好不容易站稳后:“以孝杀人,胡深这招真狠。”

孙三点头道:“对,一人不孝,天下唾之,此招杀人于无形。”

唐安蜀已面无血色,他道:“我必须马上赶回甬城。”

孙三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回去很危险,我已经另做安排了。”

唐安蜀立即问:“你做什么安排了?”

孙三道:“我已经派乐正贤悄悄返回甬城,伺机刺杀胡深,也派了天眼班的班长伯三昧暗中帮助他,三昧是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

唐安蜀摇头:“如果放冷枪就可以杀死胡深,傅国栋早就下手了,他手下的堑壕哪一个比不上你的伯三昧?就连堑壕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觉得乐正贤和伯三昧机会大吗?再者,乐正贤一心想要复仇,抱着这种心思的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容易钻进胡深的圈套之中。”

孙三语塞,因为那是他能想到最便捷最简单的方法。

唐安蜀起身:“请大帅给我一艘快船,我要回甬城。”

孙三看向古风,古风赶紧道:“我们才回来,一路劳累,你需要休息。”

唐安蜀道:“我好得很,不需要休息!”

孙三见拦不住唐安蜀,又道:“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我答应过乐正贤不告诉你,但眼下这种情况,我不得不说。”

唐安蜀看向孙三,孙三道:“乐正贤与胡深有仇不假,但你却不知道,他是你的师兄。”

唐安蜀大惊:“什么?”

孙三道:“胡深收你为徒之前,曾经收乐正贤为徒弟。”

唐安蜀一听更加坐不住了:“既然如此,我更得马上返回甬城。”

孙三拦住唐安蜀:“安蜀,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唐安蜀推开孙三:“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我还要从长计议,孙大帅,你如果不准备船,我现在就游回甬城!”

孙三只得对古风说:“古副官,叫人准备一艘快船。”

听孙三这么说,唐安蜀才重新落座,但双眼中充满怒火,双拳攥紧。



八王院内再次张灯结彩,就像是过节一样,每个过道口都站着伺酒女,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后厨忙碌着,将菜肴一盘盘端进霸王厅内。

而在老鸨子的房间,老鸨子则焦急地等待着,过了许久,门终于敲响,她赶紧去开门,看到门外的几名家丁抬着一口箱子,而领头的账房都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老鸨子慢慢走出去,站在箱子跟前:“真,真的?”

账房打开箱子,露出白花花的银元:“都是真的,是我亲自带着人带着银票从钱庄里换回来的五千大洋。”

老鸨子笑了,就算现在用这些银元砸死她,她也得保持这样的笑容。

“这个叶特使什么来路呀?”账房看着银元道,“出手这么阔绰,包下咱们八王院一个月给五千大洋,吃喝还另算。”

老鸨子道:“什么来路?财神爷呀,好生伺候着吧,这是八王院打开张以来,做过最好的买卖了。”

说完,老鸨子又道:“赶紧,把银元存回去,把这事告诉给老板,一定要悄悄的告诉给老板,明白了不?”

账房点头,赶紧带着人离开,而老鸨子则笑眯眯地走向霸王厅的方向,准备去问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她知道,只要把这位财神伺候好了,这一笔买卖做完,她就早也不用留在这整日给人赔笑了。

当老鸨子来到霸王厅,却没看到叶特使,赶紧问人才知道叶特使去了门口,她赶紧扭着屁股去了门口,刚要打招呼,就看到带着仆人出现在门口的江伯其和李松明二人。

老鸨子赶紧知趣地躲开。

安望海站在门口,赶紧迎上去:“江爷,李爷,终于等到两位了。”

江伯其和李松明赶紧客套,江伯其道:“实在不好意思,是我们俩想得不周到,原本应该我们宴请叶特使的,你看这……”

李松明附和道:“对呀,临来也没准备什么,备了两样小礼品,还请叶特使笑纳。”

说着,两人的仆人上前,打开手中的盒子。

左侧是江伯其的礼物,盒子中装的是一只金猪,而李松明的盒子中装的是一只金牛。

安望海一看这两样礼物,立即道:“我替大帅和少帅感谢两位,有心了。”

为何?

因为奉军张大帅属猪,而少帅属牛。

江伯其和李松明两人很清楚知道,如果直接给叶特使送礼,那等于是得罪了张辅之,但不得不送呀,怎么办?叶特使来一趟甬城,总会捞点油水,回去不能私吞呀,与其让他费心,不如替他把礼物选好,一头金猪,一头金牛,回去也好交差。

这样做,既不得罪张辅之,不让张辅之怀疑他们有意要私下接洽叶云志,也让叶云志知道两人是懂事的人。

江伯其看着盒子又道:“叶特使,这两样礼物各有两个名字,一个叫内有乾坤。”

李松明接着说:“一个叫锦上添花。”

“哦?是吗?”安望海会意,拿起盒子中的金猪,看到下面压着的一张银票,银票虽然是折叠起来的,但故意将面额露在表面——两千大洋。

安望海笑着放下金猪,又准备去看金牛的时候,却看到李松明的笑容有些怪异,他明白了什么,只是关上了盒子:“两位有心了,里面请。”

说着,安望海挥手叫了旁边两名伺酒女端了盒子:“你们把盒子送回我房间吧。”

安望海陪着江伯其和李松明走了两步,忽然驻足道:“两位,有件小礼物,我落在房间了,两位请先移步到霸王厅,我马上就到。”

安望海快步追上那两名伺酒女,一人赏了一块银洋:“去霸王厅伺候吧,我自己把盒子拿回去。”

两名伺酒女离开后,安望海打开李松明送的盒子,发现是一张五千大洋的银票。

比预期中还多,两千加五千,就是七千,这笔买卖一开始,自己就赚钱,而且还找到了一个火上浇油的好机会。

安望海把盒子内江伯其所送的两千银票拿走,并未动李松明那五千银票,随后来到桂花屋,刻意让那仆人离开,然后自己将盒子放在屋内柜子中,出来后又道:“我屋子里有重要的东西,千万要给我看好了,丢的话,拿你是问。”

说完,安望海大摇大摆走了,他知道,好戏开场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偷天换日

一个盒子叫锦上添花,另外一个叫内有乾坤。

明摆着是告诉安望海盒子中还有其他的内容,作为商人的江伯其和李松明李松明当然不肯放过这个结交叶云志的好机会,毕竟谁也不甘心当老二、老三,如果能搭上奉军的关系,无论怎样对自己的将来都有好处。

这就是商人。

这也是安望海宴请两人的其中一个原因,他需要有人来为自己在八王院内的奢华生活买单,还得利用他们两人巴结自己的机会让甬城三大家互相猜疑,开始内讧。

所以,安望海故意拿走了江伯其的那张银票,留下李松明的银票,让张辅之派来的仆人看见,再叮嘱他千万看好房间内的东西。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更会让仆人心存疑心,无论如何都得查看盒子中到底是什么,然后再汇报给主子张辅之。

等张辅之得知,只有李松明的盒子中有银票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仆人见安望海离开,赶紧悄悄尾随,确定安望海回到霸王厅之后,这才返回桂花屋内,打开盒子仔细查看。

仆人查看完两个盒子后,又一路小跑到后门,开门后对一直侯在门口的民团头目耳语着。

那头目听完后,撒腿就往张府跑去。



霸王厅内,安望海热情地招待着两人,同时也不时去看立在旁边的摆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这场大戏仅仅只是拉开了帷幕。

江伯其举杯道:“早就听闻奉军张大帅麾下有一名绝顶聪明的参谋,没想到今日有幸结交,是我江某人此生的福气呀。”

李松明也起身道:“对呀,我们二人对叶特使仰慕已久,这一杯酒,是我们敬叶特使的,虽说借花献佛,但所有心意都包含在其中。”

江伯其也道:“也请叶特使原谅我们两位礼数上的不周。”

安望海举杯道:“我是军人出身,是个粗人,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我就知道,认识了,就是朋友,咱们现在是朋友,以后就是兄弟,血浓于水的兄弟!”

江伯其道:“对对对,兄弟。”

李松明也道:“那我们今后得管叶特使叫一声大哥了!”

安望海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先前那番客套,就为了促使他们两人其中一人把这句话说出来,而且最好是李松明。

因为安望海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李松明,他最弱,实力最差,那就先从他下手,这就是安望海要留下李松明银票,并且故意让仆人看到的原因。

而甬城三大家中,张辅之是大哥,江伯其是老二,李松明为老三,可刚刚李松明却说“那我们今后得管叶特使叫一声大哥了”,这句话肯定会传到张辅之耳中。

加上银票的事,张辅之会如何对待李松明?

安望海赶紧道:“两位年长云志,云志怎敢成为两位哥哥的兄长呢?我为弟,两位为兄,弟弟敬两位哥哥一杯。”

三人哈哈大笑,笑罢一起饮完杯中酒。

这种场合,这些话,对安望海来说,都是脑子中早已写好的戏本,根本不需要彩排,因为他自小就生活在这种氛围之中,如何应对场面,在场面上应该说什么话,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安望海是旗人,家父曾经在清廷是有爵位的,所以,出生在官宦世家的他对这种官场和商场上的虚伪之言,他从小听到大,也从小学到大,很轻松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说这些又是为什么。

这也是安望海为何每每想找人快乐喝酒的时候,都会找一群完全不想认识,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的人的原因。

三人虽然畅饮,但都保持着警惕,没有一人说任何越界的话,因为他们都清楚,不管他们说什么正经的话题,在这张桌子上都会变成另外的东西,要不变成杀人的利器,要不就变成攻心的法咒。

挂钟的时间终于指向了十点,安望海借口去上厕所,慢悠悠走出霸王厅,伸懒腰的同时,看向屋顶之上,然后指了指黑暗之中。

一直潜伏在屋顶上的伯三昧见状,立即翻身跳下,先一步到了黑暗之中。

等安望海到了之后,伯三昧上前道:“恩人,现在全城都在传你昨晚宴请裘移山和裘谷波父子的事情,谁都知道了。”

安望海道:“今晚你得替我做件事。”

伯三昧问:“什么事?”

安望海道:“今晚开始,你就是侠盗夜昙花。”

伯三昧很吃惊:“我是夜昙花?什么意思?”

安望海道:“今晚你得去李松明的纺织厂把他的机器给我烧了,在烧纸钱,你必须得让李松明的人看到你,知道你是夜昙花。”

伯三昧无比纳闷:“为什么呀?”

安望海皱眉道:“让你去就去,以后再给你解释。”

安望海安排好一切后返回霸王厅,挥手叫了人进来唱曲,三人坐在那一边喝一边听,不时还聊些荤段子助助兴,毕竟这里是八王院,原本就是烟花之地,三个男人坐在这里,不聊这些,难道还聊家国大事吗?

安望海知道,另外一出戏也敲锣打鼓的唱响了。



甬城纺织厂外的小巷之中,一身黑衣的伯三昧悄然出现。

伯三昧卸下装满火油的千机囊,又探头看着纺织厂的高墙,高墙下只有几个看家护院的保镖在那抽烟闲聊,但他们都只是做做样子,因为在甬城,没人敢对李松明的厂子下手,什么帮派流氓,都很清楚得罪了李松明会是什么下场。

伯三昧背着千机囊,走到那几个保镖跟前站定。

五名抽烟的保镖抬眼看着伯三昧,其中一人惊得手中的烟都掉了。

为首者问:“干嘛的?”

伯三昧仔细回忆下,然后在那胡乱比划了下,沉声道:“不错,我就是夜昙花!”

几名保镖愣住了,互相对视一眼,都寻思这人有毛病吧?自报身份,还加上个“不错”,我们又没说他是夜昙花?

等等!难道这黑衣人真的是夜昙花!?

伯三昧原以为几人会被吓到,没想到几人眼中发出了绿光,毕竟现在夜昙花是悬赏的凶手,赏金就一千个大洋。

为首的保镖问:“你真的是夜昙花?”

伯三昧点头:“如假包换!”

其中一名保镖道:“头儿,管他的呢,先抓住了再说!”

保镖头目点头道:“兄弟们,一起上,抓活的,一千大洋一人两百!”

说着,五人一拥而上,伯三昧见状叹了口气。

不到一分钟,五个鼻青脸肿的保镖抱着头蹲在墙角下面,其中一个还哭了。

伯三昧上前道:“你哭什么呀?”

流泪的保镖道:“你打着我眼睛了,我不是哭了,我是管不住我眼睛,它自己个儿就往外面淌水。”

伯三昧摸了摸他的头:“都蹲这不要动,我等会儿回来你们要是还在,我就弄死你们!”

几名保镖赶紧点头,伯三昧翻墙进入了纺织厂。

过了大概十来秒,保镖头目道:“他刚才是不是说,要是他回来我们还在,就弄死我们?”

其余人一起点头,保镖头目起身拔腿就跑:“那还不跑!”

五人连滚带爬,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逃离当场。

伯三昧进入纺织厂内,先把火油倒在部分机器上,然后转身查看了一圈,确定厂房内没人之后,点燃火油后,赶紧逃离。

伯三昧逃出纺织厂后,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一直跑到他都体力不支,确定安全后,他才爬上屋顶歇口气,没想到一扭头,却发现纺织厂方向的天空都红了。

伯三昧当时就傻眼了,这什么情况呀?我就是烧了几台机器而已,怎么会燃起这么大的火?

因为那纺织厂,严禁烟火的地方,只要起火,不及时扑灭,整个厂区都得遭殃,更何况,李松明几家纺织厂都是连成一片的。



“老爷!不好了!老爷!”一个李松明家的仆人呼喊着冲进了霸王厅内,冲向了已经喝得有些迷糊的李松明跟前。

清醒的安望海此刻正趴在那装睡,竖起耳朵听着。

李松明睁开朦胧的双眼:“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李家仆人喘着气道:“老爷,厂房失火了,烧了,全都烧了。”

李松明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哪间烧了呀?”

李家仆人哭丧着脸道:“全都烧了!所有的全部都烧了!”

李松明此刻终于醒酒:“你说什么?纺织厂?”

李家仆人点头:“对,全烧了!”

李松明顾不得与其他人打招呼,拔腿就朝着外面跑去,跑出霸王厅外还摔了个狗吃屎,被仆人搀扶起来后,也顾不得正在流血的鼻子,继续狂奔着。

怎么会起火了?怎么会起火的呢!李松明满脑子就是这个念头,跑得越来越快,焦急得都忘记了门口还有车在等着自己,直到仆人把他拽回来,他这才坐上车,不断催促仆人开得越快越好。

霸王厅内,安望海慢慢抬起头来,用手绢擦着嘴,看着旁边已经喝得不醒人事的江伯其:“江老板?”

江伯其处于迷糊之中,只是“嗯”了一声。

安望海伸手推了推他:“江老板,李老板呢?”

江伯其还在那嘟囔着:“继续喝,今晚咱们得尽兴,得高兴,好高兴……”

安望海笑了,起身走到霸王厅外,看着早就等待在那里的几名姑娘,挑了两个最漂亮的,塞了两张银票到她们手中:“去,把江老板送到房间,好生伺候,把你们平生绝学都使出来,让他明儿早上没办法下床,懂了吗?”

两名姑娘捂嘴笑着,揣好银票好兴高采烈地走进霸王厅搀扶着江伯其离开。

江伯其看着一片狼藉的霸王厅内,喃喃道:“女人和酒,可是世间最容易找到的神兵利器。”

第一百八十九章:好戏开场

张府内,被电话吵醒的张培安得知了李松明纺织厂被烧的消息,赶紧穿上衣服要去叫醒父亲张辅之。

没想到路过书房的时候,发现门虚掩着,书房内的台灯竟也亮着。

张培安推门一看,发现穿着穿着睡衣的张辅之正站在窗口看着已经被大火染红的天空。

张培安上前道:“爹,消防局那边来消息,说李松明的纺织厂失火了,到现在火势都没控制住,看样子,他的纺织厂是完蛋了。”

张辅之微微点头:“他的几个纺织厂,还有原料库都在一起,火烧连营,一夜之间,李松明怕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张培安道:“爹,你说,怎么会失火呢?”

张辅之转身坐在沙发上:“李松明的厂子一向管理得很严格,无故失火不大可能,所以,我推测要不是有人故意纵火,要不就是李松明自己放的火,别忘了,他可是在洋人的保险公司买了火灾险的。”

张培安也落座:“他自己纵火不可能吧?”

张辅之闭眼道:“嗯,不大可能,没那个必要,所以,是有人故意纵火。”

张培安忙问:“谁这么大胆子?甬城三大家的产业都敢动,不想活了吧?”

张辅之冷笑一声:“谁这么大的胆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松明的胆子可不小!”

张培安诧异:“爹,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厂子该不会是你……”

“胡说什么!”张辅之睁眼瞪着张培安,“我对付他,需要做这种事吗?我说他这么大的胆子,是因为他给叶云志送礼的事情!”

张培安纳闷地摇了摇头,不懂什么意思。

张辅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喝了一小口才道:“今晚江伯其和李松明去八王院赴宴,两人各自带了一件礼物,这两件礼物呢,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一头金猪和一头金牛,都是足金的,原本是送给奉军大帅和少帅的,因为大帅属猪,少帅属牛。我这么做,也是提醒叶云志,让他知道,不要和江伯其、李松明走太近,他们送礼是冲着奉军的大帅和少帅去的,而不是冲着他,他只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物,谁知道呀,李松明在那只装金牛的盒子里还放了一张五千大洋的银票!”

说着,张辅之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千大洋呀!培安,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的一笔数目吗?”

张培安当然知道,他也知道,江伯其和李松明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巴结奉军特使的好机会。

就算张辅之说叶云志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物,但就这么个小人物,现在就是奉军的代表,只能通过他与奉军大帅展开对话。

不过,张培安也算明白为什么张辅之会对李松明厂子被烧一事抱着如此冷漠的态度了。

张培安沉思了片刻道:“爹,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都想做买卖嘛。”

张辅之放下酒杯:“在甬城,所有的买卖都得经过张家,我们张家就代表了甬城生意的秩序,李松明试图打破这种秩序,那就得付出响应的代价。”

张培安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涌出一股厌恶情绪。

张辅之又道:“他的厂子被烧,损失如此之大,肯定急于用钱周转,所以,他会来求我,会找我借钱,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是呀,有好戏看了,但张辅之不知道,自己是这出戏中的绝对主角。



那场大火烧了一夜,火势根本无法控制,好在是厂区距离居民区很远,没有祸及无辜,但李松明的纺织厂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李松明慢慢走在废墟之中,闻着那股焦臭的气味,终于瘫坐在地上,后面的仆人赶紧上前要搀扶他,却怎么也拽不动他。

“谁干的?”李松明瘫坐在那问,“到底是他妈谁干的!”

李松明在那嘶声喊道,不久活,厂子的经理急匆匆跑来:“老板,这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呀!”

李松明起身来,抬手就给了经理一个嘴巴:“我他妈知道!我问你的是,谁干的!把给给我找出来!找出来!”

经理捂着脸道:“是,是夜昙花干的。”

李松明半眯着眼睛:“什么?夜昙花?”

经理道:“对,厂子的保镖亲眼所见。”

李松明举起颤抖的手道:“赶紧把人找来。”

被打懵的经理问:“找谁?夜昙花?”

李松明又是一个巴掌挥了过去:“把保镖叫来!把看到夜昙花的保镖叫来!然后,你给老子去跳海!带着你全家跳海!!!”

经理赶紧把五名鼻青脸肿的保镖叫来,保镖称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保镖头目说完后道:“老板,我们五个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呀。”

李松明道:“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不知道叫人呀?不知道吹哨子呀?不知道找海警呀!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都是摆设吗!啊!?”

还报警?夜昙花神出鬼没,五人一拥而上都被打成那副德行,而且夜昙花撂下狠话要杀了他们,这五人早就躲起来了,谁还能想到其他的?

“报警!报警!报警!”李松明大怒道,“赶紧报警!”



甬城新港海警总局办公室内,胖子高德旧满头大汗在那擦着自己帽徽,因为联合海警司令乔治在疫情中暴毙的原因,洋人那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来替代,所以就干脆把他这个华人事务处处长推上去,暂且管理海警上下所有事物。

高德旧不会放过这个让自己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他知道,他坐不稳这个位置,迟早有洋人来接替他,不过这段日子里,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工作踏实做好,给洋人看看,这样一来,以后他怎么也得捞个好职位。

忽然间电话响起,高德旧看着电话,寻思着这大清早谁找自己呀?而且还直接打到办公室来?

迟疑了一阵,高德旧接起电话:“喂,这里是……”

高德旧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张辅之低沉的声音:“是我,张辅之。”

高德旧下意识起身立正站好:“张爷,您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张辅之问:“昨晚的火灾你知道了吧?”

高德旧立即道:“火灾之事,我早就已经派人去调查了,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汇报给张爷您。”

张辅之道:“就是说,你还没去是吧?”

高德旧迟疑了下道:“张爷您放心……”

“这个案子你就不要管了。”张辅之在电话那头却这么说,“找个完美的借口不要插手,交给甬城警局那边,你们是海警,不是陆警,这种事轮不到你们背锅,懂我的意思了吗?”

高德旧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懂,我明白,谢谢张爷提醒,祝张爷您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高德旧话没说完,那头电话就挂断了,正在高德旧骂骂咧咧的时候,门猛地被人推开了,高德旧吓了一跳,随后就看到气急败坏的李松明与仆人、经理以及那五名被揍得不成人形的保镖走了进来。

李松明看着高德旧道:“报警!”

高德旧不紧不慢道:“哟,李老板呀?怎么啦这是?”

李松明吼道:“老子的纺织厂被人烧了,你不知道!?”

高德旧平静地点头:“我知道呀。”

李松明道:“那你他妈的不去查!?还在这坐着?我告诉你,这件事是那个什么狗日的夜昙花干的,你给我下命令限期破案!”

高德旧一脸为难地看着李松明:“李老板,我这……我……”

李松明看着高德旧那副模样:“你什么你?说!”

高德旧转身给李松明倒了一杯茶,放在他跟前:“李老板,我们是海警呀,您的纺织厂又没在海上,这事不归我管呀。”

李松明看着高德旧,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老子的厂子在新港,新港是海警的地盘,他妈的甬城警局管得了吗!?”

高德旧只是为难地笑着,也不说话。

李松明仿佛明白了什么,松开高德旧,指了指他的鼻子:“高德旧,行呀。”

李松明冲高德旧竖起大拇指,随后摔门而走。

高德旧长吁一口气:“总算躲过去了。”

对高德旧来说,他的上司只有一个,那就是洋人,而洋人和张辅之的关系就像穿一条裤子一样,所以,其中缘由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只要能让自己置身事外,不会被麻烦事纠缠,那就万事大吉。

高德旧又哼着小曲,擦着自己的警徽。

谁知道,门又被人推开了,高德旧再次吓了一跳,发现是李松明单独回来了。

李松明关上门,镇定了下,落座问:“高处长,咱们俩这些年也有些交情了吧?”

高德旧又摆出为难的表情:“李老板,我只是个跑腿儿的,你懂的。”

李松明点头:“我懂,就是说,这件事海警这边是肯定不管的对吧?那我只有一个要求,一个合理合法的要求。”

高德旧道:“您说?”

李松明道:“通缉夜昙花,没问题吧?”

高德旧说:“这夜昙花不是正在被通缉当中吗?”

李松明道:“我要悬赏通缉,悬赏五千大洋,由海警颁布通缉令,不管还就抓没抓到,这个钱我都给,你懂?”

高德旧笑了,随后又正色道:“合理合法,我马上叫人去办,请李老板放心,这是我分内之事。”

李松明闻言讽刺道:“高处长,您应该改名叫高风亮节。”

高德旧赶紧道:“李老板言过了。”

李松明又凑近他道:“要是事儿没办好,我就让你改名叫高就。”

高德旧一愣:“啊?”

李松明转身离开:“另谋高就!”

第一百九十章:落井下石

甬城警局局长办公室内,裘移山和裘谷波听着伍六和班鲁带回的消息,都很诧异。

“什么?”裘移山起身道,“昨晚李松明的纺织厂被人纵火,是夜昙花干的?”

伍六点头道:“局长,说是李松明守厂的保镖亲眼所见。”

裘移山看着裘谷波,那意思是:你小子干的?

裘谷波则问:“亲眼是什么意思?他们看到夜昙花了?”

班鲁道:“岂止看见了呀,五个人被夜昙花暴打了一顿,打得不成人样了。”

裘谷波又看向裘移山,好像在说:爹,这很像是你是作风呀?

伍六道:“我见过夜昙花,我觉得,这像是他的作风。”

裘移山疑惑道:“为啥?”

班鲁道:“我觉得夜昙花吧,脑子有点毛病,疯疯癫癫的,这人吧,不杀人,就喜欢捣乱,而且干不了什么像样的事儿。”

伍六附和道:“对,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估计他昨晚不是去放火的,肯定是不小心点燃了什么东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裘移山差点脱口骂出来,忍了忍,保持镇定道:“行了,你们出去吧,我知道了。”

伍六和班鲁离开,关上门之后,裘谷波就站在那笑了起来,越笑越不能自己,最后干脆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

裘移山上前道:“你笑什么呀?有什么这么可笑呀?啊?”

裘谷波笑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摇着头。

裘移山落座问:“儿子,这事你干的?”

裘谷波好不容易收住笑容:“不是我,我发誓,爹,我还想问你呢,是你干的?”

裘移山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怎么会去烧李松明的厂子呢?”

裘谷波道:“那奇怪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夜昙花呢?”

裘移山也很疑惑:“对呀,你说,这事是不是胡深搞出来的?”

裘谷波问:“有什么意义呀?”

裘移山道:“引蛇出洞?不,引花出洞,不是,应该说,引花绽放!”

“什么呀,爹,你到底读过书吗?”裘谷波看着裘移山那一脸的认真,“爹,这事你仔细想想,不管是对胡深,对陈伯忠,亦或者对张辅之,都没什么好处呀。”

当然,两人在不知道昨晚安望海做了什么的前提下,必然会这么想。

可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时候,办公室门敲响了,在裘移山叫了“进来”之后,两人却看到无比狼狈的李松明站在门口,平日里的那股嚣张荡然无存。

“哟,李老板!”裘移山赶紧起身迎上去。

裘谷波也起身,不过却提高了警惕,他在想,会不会这是个陷阱?

李松明一把抓住裘移山的双手:“裘局长,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裘移山傻眼了,这他妈什么情况?平日内李松明都不正眼看我的。



八王院内,安望海坐在桂花树下,喝着茶抽着烟,听着旁边歌女唱的小曲,不时看一眼怀表,寻摸着江伯其也应该醒了,这都快过正午了。

果不其然,不久后,院门被敲开,梳洗完毕,但双眼还是有些朦胧,身子明显发软的江伯其走了进来。

安望海立即起身:“江老板,昨晚招待不周,抱歉抱歉。”

江伯其却是满脸笑容:“叶特使,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太过于劳累,昨晚又喝了点酒,这一觉就睡到现在,失礼了。”

安望海道:“我们俩之间不存在什么失礼,来来来,坐下喝点茶,这是醒酒茶。”

江伯其坐下的时候,因为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旁边的仆人赶紧搀扶住他,江伯其道:“抱歉,失态了。”

安望海只是给他倒茶,别的不说。

虽说他们昨晚什么兄弟呀朋友呀,什么虚伪的话都说了,可实际上,江伯其知道那些都是场面话,他也知道昨晚陪自个儿的两个女人是安望海安排的。

江伯其是有身份的人,就算来八王院,也都是猫儿偷鱼一样,吃两口就走,过夜从来没有的事儿,这是头一回,而且还是安望海安排的,所以,他得慎重,他得说几句好听的,暗示下对方不要外传,然后自己就得走了。

安望海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倒完茶之后就道:“昨晚呀,抱歉的是我,这八王院呀本是风花雪月之地,但江老板是有身份的人,有些事我不方便给您安排,本想送您回去,但又天色太晚,所以,就擅自做主,将您留下来了。”

江伯其一听,大喜呀,觉得叶云志简直是太懂人情世故了,赶紧道:“不不不,是我给叶特使添麻烦了。”

安望海道:“哎哟,我忘了,今儿还得去张爷那,抱歉,我得先走一步了。”

江伯其原本正在寻思借口呢,听安望海这么一说,赶紧道:“那我就不多打扰叶特使了,我也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聚。”

安望海点头:“好的,改日。”

江伯其迈着发软的双腿离开后,安望海拿着扇子慢悠悠走了出来,走到江伯其昨晚所住的那间屋子门口,见到两名刚梳洗完毕的女子走出来,笑道:“昨晚怎么样呀?”

两名女子只是笑,也不说话。

安望海笑道:“看样子,你们是把生平绝学都使出来了。”

其中一名女子道:“我俩呀就用了五成功力,剩下那五成嘛……”

另外一个女子咬着嘴唇道:“我俩想用在叶特使的身上。”

安望海笑了下:“有机会吧,你们去吧,辛苦了。”

两名女子笑着离开,安望海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就是先保持两天的安静,然后再去登门拜访傅国栋。

安望海合上扇子,漫步走回桂花屋。



甬城警局内,裘移山和裘谷波听完李松明的讲述后,都做出了相同的判断,那就是李松明现在的这一切都不是演出来的。

毕竟,他的纺织厂是真的被一把大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裘移山道:“李老板,需要我做什么?”

李松明咬牙切齿道:“抓到夜昙花!还要调查火场!”

裘移山赶紧道:“抓夜昙花肯定是我分内之事,只是那调查火场,您的厂子在新港,归海警管呀。”

李松明这要面子的人,怎么好说出自己被高德旧婉拒的事儿,只得道:“裘局长,我的厂子在陆地上,又不是在海上,海警哪儿管得着呀?”

李松明这么一说,裘移山和裘谷波都明白了,李松明这是在高德旧那吃了闭门羹,这才跑到这里来求援的。

实际上,能不能抓住夜昙花,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就算抓住了夜昙花,夜昙花难道能弥补李松明的损失吗?不能,但眼下李松明之所以要造势,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依然在甬城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以免被人落井下石。

要知道,李松明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这几家纺织厂,而且其中还有洋人的股份,厂子被烧,他从什么地方找来钱弥补洋人的损失呢?那只有张辅之了。

可是,他也很清楚,新港海警高德旧之所以拒绝他的要求,明摆着死有人在背后授意。

那么授意的人是谁呢?能指示高德旧的人,只有洋人和张辅之。

那么具体是谁呢?所以,接下来,他得去洋人那里,确定自己的判断。

裘移山带领大批人马赶往火灾现场的同时,李松明也一同前往,他必须让甬城的百姓们看到,他李松明还是被重视的,而且他也让自己的仆人放出话去——之所以海警没插手,是因为他不愿意让海警插手,毕竟甬城警局裘家已经调查夜昙花几十年了,他们比海警更有经验。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安望海的计划之中。

面子这东西呀,你太重视,就会成为捆绑你自己的一根绳索,而且越理越乱。

在李松明的疏通下,裘移山和裘谷波顺利通过租界的关卡来到了已成废墟的纺织厂前,李松明也看到了身为纺织厂股东的洋人。

李松明立即上前招呼,并且解释。

裘谷波低声问:“爹,这几个洋人干嘛的呀?”

裘移山道:“那个有胡子的洋人,高个儿的,叫托马斯.霍尔德,美国人,自称是投资家,至于具体干嘛的,我也不知道,总之有钱。另外一个稍微矮点的,手里杵着拐杖那个叫约翰.萨利丹。”

裘谷波道:“人家那叫文明杖,什么拐杖。”

裘移山不耐烦道:“反正就那意思,你明白就行,这两人吧,都是李松明纺织厂的股东,大有来头。”

裘谷波点头道:“明白,就等于说一个人是美国人的代表,一个人是英国人的代表,诶,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个人是谁呀?”

裘移山注意看着两人身后站着的一个个头不高,表情严肃,留着卫生胡,穿着西装,把礼帽拿在手里的男子。

“那个呀?日本人,我认识,和他吃过饭。”裘移山看着那个日本人,“他叫什么龟一还是龟二的,是日本九山株式会社的老板,他们也是做纺织业的,不过是在日本。”

裘谷波想起来了:“叫池田圭一吧?”

裘移山点头道:“对对对,池田圭一,你认识呀?”

裘谷波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他,这日本人一直想在甬城开纺织厂,但是美国人英国人不同意,所以他就想入股李松明的厂子,他怎么来了?什么意思呀?”

裘移山道:“他来,不是落井下石,就是雪中送炭。”

裘谷波冷笑一声:“雪中送痰吧?那个日本人应该是来看笑话的。”

此时,李松明返回两人跟前:“裘局长,裘捕探,这里就交给二位了,我还有事,回头我亲自登门道谢。”

不等裘移山父子回应,李松明三步并两步追上离开的洋人,都不敢与他们并肩同行,只是跟在其后方,还不时抬手去擦着额头的汗水。

第一百九十一章: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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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焚烧

李松明回到纺织厂废墟前的时候,裘移山和裘谷波还没有撤离,但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心里想着池田圭一的那个可以帮助自己的计划。

而裘移山和裘谷波则将火场走了个遍,很容易就发现了纵火的地方。

裘移山蹲在那台被烧得焦黑的机器跟前:“就是这了,还有很浓的火油味,犯人是从这里开始纵火的。”

裘谷波站在那环视着:“应该是这一片,火油倾倒在机器上和地上,燃烧之后,就算焚烧之后,阳光一照是反光的,看这一片都是明晃晃的。”

裘移山见四下无人,低声问:“诶,这个假冒我的人,挺聪明呀,知道烧这么一片地方,就可以把所有的都点燃了。”

裘谷波却是摇头:“我不这么想,我反而觉得,他仅仅只是想烧几台机器而已。”

裘移山问:“为什么?”

裘谷波道:“爹,你想想,如果是你来放火,你准备怎么做?”

裘移山寻思了片刻道:“我肯定悄悄摸进来,点燃火就走呀。”

裘谷波道:“没错,但是这个人在点火之前,却故意向保镖表露了自己的身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夜昙花,而且只是打了他们一顿,没有害其性命,这种做法感觉很刻意呀,就好像是在告诉别人——我是夜昙花,我来放火了。”

裘移山一寻思:“对呀,为什么呢?这不是在害我吗?”

裘谷波摇头道:“不,这个人是在救你,是在救我们。”

裘移山问:“什么意思?”

裘谷波道:“我有必要找找那个叶特使了。”

说着,裘谷波转身就离开。

裘谷波和裘移山走出火场的时候,却看到李松明慢悠悠走进来,一直看着地面,像是在想其他什么事,对两人也视而不见。

裘移山上前道:“李老板,火场的情况我们已经查明了,明天会给你一份详细的勘查报告,您得签个字,另外呢,我还得把你那五名手下带回去,他们是重要的证人。”

李松明点头:“谢谢,一切就交给裘局长了,谢谢,谢谢……”

李松明说着谢谢却一个人转身走了。

裘移山看着裘谷波:“看样子是已经彻底傻了。”

裘谷波却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李松明走到了张府外面,抬头看着那华丽的大门,却不敢进去。

门口的门房也看到了李松明,却没有打招呼,视而不见,这与平日的态度完全不同。

李松明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濒临破产,周围人没有唾骂没有落井下石,只是视而不见,已经算是自己的命好了,但这也说明了张辅之的态度,张辅之是不会帮自己的。

他纳闷了,为什么张辅之不帮自己呢?如果厂子还在,张辅之吞并了,那还有好处,现在厂子烧了,什么都没了,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仅仅只是想我死吗?

池田圭一提出的条件很诱人,这是眼下唯一一条出路,但是太冒险了。

池田圭一开出的是什么条件呢?

池田圭一准备了一份假的保险合同,保险人是日本在上海设立的一家保险公司,被保险人则是李松明,当然,这份合同是假的,因为李松明压根儿就没买过,但池田圭一说,他已经和那家保险公司的人商量过了,可以这么做,这样一来,日本人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拿出一笔款子让李松明度过难怪。

至于条件嘛,池田圭一眼下只说了一个,那就是让李松明帮他引见奉军特使叶云志。

为什么要让我引见呢?我就和他吃了一顿饭而已呀。李松明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明白的是,日本人和奉军不是关系很好吗?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让他牵线搭桥呢?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李松明决定再去找找张辅之,如果张辅之能帮他,他就可以拒绝日本人的“帮助”,拒绝那份天上掉馅饼,明显是陷阱的保险合同。

带着最后的希望,李松明走进了张府,在管家张富的引领下,他走进了张辅之的书房。

张辅之看到李松明之后,只是示意他坐,简单询问了下情况之后,却是直言道:“此事与我绝对无关。”

李松明一愣,这什么意思?

张辅之又道:“之所以我要这么说,是因为,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说完之后,你肯定会认为是我做的。”

李松明问:“大哥,什么事呀?”

张辅之问:“昨晚,你和伯其去叶云志那赴宴,按照我的安排,送了金猪和金牛,可你却还送了其他的东西,是什么?”

李松明知道张辅之这么问,证明他知道了,可是他为什么会说我还送了其他的东西呢?江伯其不是也送了吗?这什么意思呀?

李松明不敢撒谎,只得实话实说:“我送了一张银票。”

张辅之问:“面额。”

李松明道:“五千。”

张辅之笑了:“算你诚实,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李松明道:“我想结交叶特使,毕竟我是生意人,我这么做,大哥能理解吧?”

张辅之点头:“我能理解,但是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要暗中送呢?你想一脚把我踹开吗?”

李松明赶紧道:“不,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辅之冷冷问:“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懂,洗耳恭听。”

李松明用哀求的语气道:“大哥,帮帮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绝对您马首是瞻,你说去北,我绝不往南。”

张辅之迟疑了一会儿道:“我把你当兄弟呀松明,但是你总是想在背后捅我一刀,如果我要帮你,我就得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你能给我什么?仅仅是马首是瞻吗?别忘了,你对我马首是瞻,原本就是你该做的,而不是你遭遇磨难之后才应该领悟到的事情。”

李松明直接跪下了:“大哥,求你了,除了你,没人可以帮我,只需要从您银行里抵押借款赔偿给洋人,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

张辅之看着跪下的李松明,竟破天荒的上前搀扶起他:“松明,回去吧,回去好好歇着,好好想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李松明起身后看着没有给自己明确答案的张辅之:“大哥……”

张辅之只是挥了挥手:“回去吧。”

李松明失望的离开了,离开张府的时候,他一直攥紧拳头咬着牙,告诉自己,这就是世间常态,自己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绝不能自暴自弃。

而李松明离开之后,张辅之则叫来了张富:“想办法查查李松明的账目,看看他欠洋人多少钱,给我报准确的数。”

张富点头,转身离开,不问任何多余的话,张辅之就是喜欢这样的人,不多言,不插嘴,做好自己该做本份。

如果李松明、江伯其和儿子张培安都这样,那该多好呀?



张府别院宅子中,胡深坐在那闻着熏香的气味,聆听着张定锋和荣平野的对这几日来甬城大小事务的汇报。

张定锋说完后道:“师叔,陈司令那边还在等待您的消息,毕竟兵马一动,每日都是钱粮,他快有些吃不消了,要打和要退,希望您给个准信。”

胡深依然闭眼:“退回老巢,等于是宣告自己输了,打又得罪了洋人,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等。”

张定锋问:“得等到什么时候?”

胡深道:“等到我办完我想办的事情,哦,另外,李松明纺织厂失火一案,你们俩怎么看?”

张定锋瞟了一眼荣平野,荣平野冷冷道:“根据情报,此事出在叶云志宴请江伯其和李松明之后,另外,根据我们在张府的眼线说,李松明暗地里还送了五千银票给叶云志,所以,我想,此事必定是张辅之所为,眼目下,他不想出任何岔子,所以,一旦有任何人挡路,他都会一概斩尽杀绝。”

胡深听完,又问张定锋:“定峰,你呢?怎么看?”

张定锋道:“我觉得此事我们所知的情报太少,不能轻易下结论,张辅之就算想要除掉李松明,也犯不着烧了他的厂子,吞掉他的家业,远比彻底毁掉他要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像是张辅之的作风。”

荣平野闻言很是不快,但也有些醒悟,毕竟张定锋的确有道理。

胡深终于睁眼:“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这把火是夜昙花放的,至少目击证人是这么说的,一个侠盗,却在做事之前,刻意被人目睹,你们觉得这像话吗?而且,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叶云志来甬城之后发生的,现在案件的各个线索就是珠子,叶云志就是这根线,用叶云志把这些都串联起来,很多事就迎刃而解了。”

张定锋略微一寻思,立即道:“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荣平野也立即道:“师叔,我也明白了。”

胡深道:“我们的任务是寻找火陵简,现在要把张辅之推到船头去,让他站在风尖浪口,裘谷波和裘移山父子那边,你们还得想想办法。”

荣平野立即道:“师叔,问题就在这,我们派去监视的人发现,失火那晚,那两父子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也就是说,那个夜昙花不是裘移山,也不是裘谷波。”

胡深冷冷道:“这不是废话吗?我刚才说什么了?叶云志呀,他才是关键。”

荣平野脸色微红,低头道:“是,师叔。”

第一百九十三章: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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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矛盾的地相

裘谷波没想到自己会被安望海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安慰自己,也许安望海真的如蔡千青所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够对付得了胡深这种人。

可是,裘谷波心里也明白,安望海实际上是信任他的,否则,也不会明示他和他爹两人,在被他识破身份的时候,早就将他灭口了。

安望海有那个本事,裘谷波心知肚明。

在甬城没有发生巨变之前,裘谷波成为自己是个人物,至少他人要害自己很难。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普通百姓,长久以来保护他的只是他的姓氏,还有他身上披的那身皮。

伍四合见裘谷波离开八王院后一言不发,忍不住问:“裘捕探,安望海到底说什么了?”

裘谷波摇头道:“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拭目以待。”

柳落渠纳闷:“拭目以待?他想做什么呀?”

裘谷波摇头,什么也不打算说,因为他的确不知道。

三人回到裘府门口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刚巧走到门口的唐安蜀。

“安蜀!”裘谷波加快脚步,直接冲上去,竟一把抱住了唐安蜀。

而伍四合和柳落渠两人也高兴地冲上去,不过两人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夜馨的身上。

我的个乖乖,唐安蜀从哪儿拐来个仙女呀?两人见到夜馨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唐安蜀推开裘谷波:“你干什么呀?”

裘谷波道:“我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哦,这位是……”

唐安蜀道:“这位是……”

夜馨却立即自我介绍:“我是他未婚妻夜馨。”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唐安蜀自己。

裘谷波、伍四合和柳落渠三人看向唐安蜀,唐安蜀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夜馨挽住唐安蜀问:“安蜀,他们三位是?”

唐安蜀咳嗽了一声,立即道:“这位是裘捕探,这两位,一位是伍四合伍师兄,一位是柳师兄。”

夜馨大方地说:“裘捕探、伍师兄、柳师兄,你们好,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担待,也谢谢你们过去替我照顾安蜀。”

夜馨的声音又温柔又软,听得三人半天没回过神来。

唐安蜀见状,咳嗽了一声,裘谷波回过神来道:“好,我们进去吧,进去再聊,你们俩肯定没吃饭,我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

五人坐在大厅内等待着的时候,裘谷波将甬城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差不多饭菜上座,吃饭间唐安蜀也将在凤眼岛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

而吃饭的时候,夜馨自己几乎没吃,一直都在给唐安蜀夹菜,这样的举动让裘谷波等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得已,裘谷波只得借口离开,赶紧把沈青梦叫出来。

沈青梦闻言唐安蜀回来了,很是惊喜,却看到裘谷波一脸愁容。

沈青梦疑惑道:“唐先生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裘谷波道:“不是不高兴,他带回来一个女的,是纸菩萨的孙女,叫夜馨,长得吧和仙女一样,而且人也温柔,也懂事,也……”

说到这的时候,裘谷波见沈青梦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他赶紧道:“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就一直坐在安蜀身边,各种温柔,甜蜜呀,我们几个男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腻歪得呀,你赶紧的,去把她弄走,带她去房间,和她聊聊,算是解救我们。”

沈青梦笑了:“枪林弹雨都过来了,一个女人都让你们三个怕成这样,至于吗?没点出息。”

裘谷波道:“你不懂,不是,我不懂,就是因为我不懂,你懂,所以你去,赶紧的,好老婆,谢谢你呀。”

沈青梦摇头笑着进了前厅,简单介绍后,领着夜馨离开。

夜馨离开后,裘谷波才赶紧道:“安蜀,你回来就好,眼下怎么办?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安望海。”

唐安蜀道:“每个人性格脾气都不一样,你搞不懂他,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他的确很怪,但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不愿意接近任何人而已。”

伍四合很奇怪:“为什么呀?”

柳落渠吃着烧鸡道:“对呀,就算不接近任何人,也不需要恶语相加吧?”

唐安蜀叹气道:“安望海是官宦世家出身,他是满人,属于黄带子,就是以前满清的贵族,从小在宦海中挣扎的人,目睹太多的冷血,以至于成为了今天这样。”

裘谷波道:“官宦世家,却又是个做买卖的?”

唐安蜀解释道:“他很清楚物质对人的重要性,但无论在那个时代,要快速获得大量满足自己的物质,要不为官,要不从商。”

柳落渠在一旁道:“也可以打劫呀,当杀手什么的。”

伍四合看着柳落渠苦笑了下:“闭嘴吧。”

唐安蜀又道:“他爹也算是个好人,比较本分,在朝廷呢属于不争不抢那一批人,即便是这样,他爹也曾经两次入狱,被牵连进几件大案之中,后来满清垮台,他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即便这样,还是被人落井下石,这些经历铸就了现在的安望海,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需要伙伴,他嘴上说,伙伴是累赘,但实际上,他担心现实会剥掉人的伪装,他担心看到自己信任的人最真实的那一面。”

裘谷波算是明白了:“其实他这算是逃避吧?”

伍四合道:“不对呀,他不是还有你和蔡千青这两个朋友吗?”

唐安蜀道:“因为我们三个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而且我们在成为朋友之前,安望海数次试探我们,用钱用女人疑惑,我对女人没兴趣,我觉得男人嘛,一辈子,属于某一个只属于他的女人,这是最好的结果,而千青呢,从始至终只爱着玉兰一个。至于钱嘛,怎么说呢?就拿安望海的话来说,清楚自己有能力赚钱的人,就不会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

柳落渠吐出鸡骨头来:“难怪你们仨能称为朋友,三个都不是正常人呀。”

是呀,他们三个都不是正常人,正常人又有几个经得住那些诱惑呢?

唐安蜀又道:“不过在我们之前,安望海还有一个挚友,不过他被那个人出卖了,也是因为那个人,安望海才真正的性情大变,可即便如此,他骨子里还是个善良的人,而且深知民族大义。”

裘谷波纳闷:“民族大义?”

唐安蜀道:“你们都知道,满清朝廷时期,特别是前期,汉人都是低人一等,而满人地位崇高,而安望海从不这么认为,你们都知道梁启超吧?”

裘谷波点头:“当然知道。”

唐安蜀回忆道:“梁启超曾在二十多年前发表一篇文章,叫做《中国史叙论》,在其中提出了一个概念,就是‘中国民族’,次年,他将这个概念正式写为‘中华民族’。”

1902年,梁启超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中写道:立于五洲中之最大洲中之最大国者,谁乎?我中华也;人口居全地球三分之一者,谁乎?我中华也;四千余年之历史未尝中断者,谁乎?我中华也。

几年后,梁启超又写了《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从历史演变的角度重点分析了中国民族的多元性和混合型,并下结论道:中华民族自始本非一族,实由多民族混合而成。

这是第一次有人提出了“中华民族”的概念,而当年看到这篇文章的安望海的父亲对梁启超的理论很是推崇,他教导安望海:“在这片土地上,无论你是什么民族,无论你长着什么模样,无论你有着什么不同的饮食习惯,无论你有着什么样的信仰,你和他们,你们都是中国人,你们都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

所以,安望海父亲也是反对满清复辟的满人之一,他认为时代已经变了,民族大融合的时候应该诞生了,中华要走向未来,走向强盛,靠的就是中华民族的综合力量,而不仅仅是某一个民族的孤军奋战。

唐安蜀讲完后道:“望海呢,很矛盾,其实也很需要朋友,有时候他说话做事会很出格,但仅仅只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伍四合看向裘谷波:“我觉得是你倒霉,撞上了,我们去找安先生的时候,他可不是那样的。”

裘谷波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回来了就好。”

唐安蜀道:“我现在就去八王院见他。”

裘谷波道:“你这么去,你回来的消息马上就传遍甬城。”

唐安蜀笑道:“没关系,迟早都会知道,而且,我师父不是一般人,安望海的掩饰身份,他估计已经识破了,所以,遮遮掩掩只是欲盖弥彰。”

裘谷波道:“我送你去。”

唐安蜀起身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裘谷波只得道:“那你需要点什么?我和青梦准备好放你房间,从今儿起,你就住我这了。”

唐安蜀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他原本想解释自己和夜馨的关系,但又怕夜馨得知后不快,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夜龙岛来到外面的世界。

裘谷波见唐安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

唐安蜀道:“没什么,回来再说吧。”

裘谷波送唐安蜀离开,临行前,把自己的一支枪塞给他:“城内不太平,随身带个家伙比较好。”

唐安蜀看着那支手枪:“是呀,什么时候才能不带枪上街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无底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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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出尔反尔

唐安蜀的归来,并没有让甬城这座火药桶稍微冷却下来,相反是往其中倾倒了不少的炸药。

唐安蜀深知自己回到甬城来的意义,所以他需要尽快查明陵简事宜,为此,他才与安望海约定,两人各司其职。

安望海心中也清楚,他现在所作所为其实就是为了唐安蜀打掩护,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让敌人无暇顾及唐安蜀。

所以,唐安蜀打算在接下来的日子内,用心研究那本无字天书火陵简,搞清楚其中隐藏的秘密。

可是,书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一连三天,唐安蜀面对那本无字天书都毫无头绪。

而这三天内,沈青梦与夜馨之间的关系倒是增进了不少,双方已经用梦姐和婉妹开始称呼,应该是说,两人从认识那一刻,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唐安蜀坐在屋内,翻看着那本无字天书,用了各种办法试图将书中的文字显现出来,可是都失败了。

他已经无计可施,只得坐在那发呆。

门敲响了,唐安蜀头也不抬地说:“进来吧。”

门推开之后,出现在门口的却是裘谷波和裘移山。

唐安蜀赶紧起身道:“裘局长。”

裘移山一脸的惭愧:“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唐安蜀赶紧道:“我也正想去找裘局长,按理说,我还应该称裘局长一声师叔。”

裘移山摆手坐下:“唐先生客气啦,我其实对江湖事了解得少之又少,只是不得已继承了家父的衣钵,一直以来,我都想做点什么,可是,我这脑子太不灵光。”

裘谷波在旁边道:“爹,说得您好像身手就不错一样。”

唐安蜀在旁边尴尬一笑,又问:“裘师叔,关于火陵简,您知道多少?”

裘移山摇头:“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师父们把这本无字天书给我之后,再没说什么,所以,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得知真相,就是救出我大师父。”

唐安蜀这才知道,裘移山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无字天书,而是希望得到他的帮助,救出潘天福。

唐安蜀思索了一番道:“裘师叔,实话实说,现在甬城的局势我虽然了解了,但现在其中的势力错综复杂,我们走一步,就可以导致全盘皆输。”

裘移山皱眉:“势力?”

唐安蜀道:“以势力来算,傅国栋和堑壕夜叉算是一方,可是堑壕夜叉的目的到底为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募兵这么简单?我不这么认为。城外还有陈伯忠的奉化新军驻扎着,而城内除了张辅之为首的甬城三大家之外,还有胡深、张定锋和荣平野,以及神出鬼没的堑壕夜枭,另外,新港那边还有坐山观虎斗,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到任何侵害的洋人。”

裘谷波接着道:“是呀,洋人也分派别,他们也不是真正坐在一条船上,都是为了自己本国的利益,当然了,他们如今站在一起,只不过是想瓜分在咱们国土上的利益而已。”

裘移山道:“如今甬城新港内,以英美法三国为首的洋人,实际上才是甬城最没办法被撼动的一股势力。”

唐安蜀却道:“我来之前,曾经查过,在甬城内日本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们虽然表面上看似对英美法马首是瞻,可却在暗中周旋,企图扩大自身的势力。”

裘移山点头,实在不想憋着了,干脆问:“唐先生,我们得想办法把我大师父给救出来。”

唐安蜀道:“裘师叔,胡深之所以抓走潘前辈,目的就是火陵简,我们去救他,正中下怀,等于是授人以柄。”

裘移山道:“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唐安蜀摇头道:“不是见死不救,现在我们先搞清楚了无字天书的内容,里面隐藏着的秘密,那就可以先他们一步,而且,只要我们手里有火陵简,他们就暂时不敢对潘前辈下手。”

裘移山叹气道:“可是,不救回我大师父,我们又如何能得知这无字天书的秘密呢?这不是矛盾的吗?”

裘谷波虽然不愿意附和父亲,但父亲所说也的确是实情。

唐安蜀看着桌上那本无字天书,脑子中突然有了一个冒险的念头,可很快又打消了,因为这个念头只想到了可怕的第一步,却无法再设想第二步和第三步。

关键在于,到底如何解开这本书的秘密呢?



当叶云志领着仆人,抬着礼物,走进甬城都督府前厅的时候,傅国栋大为吃惊。

他实在不懂这个奉军特使为什么要来拜见他?

但傅国栋并未马上出去,而是按照辛广运所说,在后堂内简单化妆,装出一个病人的模样。

“大帅,您记住,您现在是个病人。”辛广运看着一脸紧张的傅国栋,“病人就得有病人的样子,暂且不要管这个叶云志是来做什么的,你只需要客套就可以了。”

傅国栋疑惑:“客套?我觉得来者不善呐。”

辛广运微笑道:“当然是来者不善,善者怎么会此时来拜访呢?说不定他是替张辅之来的。”

傅国栋道:“不会吧?他才来甬城不到十天,就算他被张辅之收买了,也不会帮他做这种事吧?”

辛广运只是淡淡道:“谁知道呢?谁都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咱们要谨慎,再谨慎。”

傅国栋面朝镜子,觉得自己的模样也差不多之后,在辛广运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进了前厅。

安望海一看傅国栋那副模样,心里立即明白了,但他却装着惭愧万分的模样,上前抱歉道:“鄙人叶云志不知道大帅身体抱恙,冒然前来,还望大帅见谅。”

傅国栋微微张口:“叶特使,我实在没想到您会来,原本应该是我去看您的。”

安望海道:“大帅客气,既然大帅身体抱恙,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一份薄礼,还请大帅笑纳。”

安望海看向旁边的仆人,仆人立即将两个盒子端了上去。

这两个盒子正是江伯其和李松明所送的装有金猪和金牛的红木盒,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两个仆人沿途没机会打开来看,就知道重量不对,金猪和金牛肯定不在里面。

安望海难道真的会将江伯其和李松明送给奉军大帅和少帅的礼物,转送给傅国栋吗?

这个是不是傻子呀?

傅国栋看着两个盒子:“这是……”

安望海道“区区薄礼,还请大帅笑纳,我就不打扰大帅了,等大帅身体康复,我再来登门拜访。”

说完,安望海又冲傅国栋身旁的辛广运点了点头,转身领着仆人大步离开。

等安望海离开后,傅国栋看向桌上的盒子:“打开来看看。”

辛广运打开第一个盒子,发现其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仅仅只是个盒子,再打开第二个,也是空的。

辛广运疑惑了,扭头看向傅国栋,傅国栋上前仔细翻看着盒子:“这是什么意思?”

辛广运道:“这个叶特使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呀?”

傅国栋眉头紧锁:“送两个空盒子,送完就走,他想干什么呀?”

与此同时,已经离开都督府的安望海与两个仆人走在街上。

两名仆人急于知道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在安望海身后问:“特使大人,有句话小的不知道当讲不当将。”

安望海背着手走着:“你自己想吧,要觉得当讲呢,你就讲,要觉得不当讲,你就闭嘴,嘴长在你脸上,说不说你的事。”

安望海一句话,只得怼得那名仆人尴尬无比。

另外一名仆人道:“那可是江老板和李老板送给大帅和少帅的礼物,您再转手送给傅大帅,这要是传出去……”

安望海站定,慢慢转身:“谁告诉你,我刚才送的东西是江老板和李老板送的呀?谁又告诉你们,那是他们两人送给大帅和少帅的礼物,我记性很好,我记得我从来没对你们说过,因为你们是下人,不是我的亲人,我没必要对你们说这些。”

两名仆人愣了,尴尬不已,的确,安望海没说过,他们两人是急于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所以才冒然开口,这一开口,直接被安望海抓住了把柄。

安望海见两人不说话,微微一笑道:“走吧,去张府,今儿有空,我去见见张爷,顺便呢,送你们俩回家。”

两人扑通一下就对安望海跪下了,他们知道,此事如果被张辅之得知,那两人肯定只有一个下场。

张辅之的手段,这些个下人心知肚明。

安望海冷冷道:“这是大街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呢,这事要是传到张爷那,你们如何解释呀?赶紧起来吧。”

两人只得起身,其中一人道:“叶特使,是我们不对,我们不懂事,你要怎么惩罚我们都可以,千万别告诉给张爷呀。”

旁边的仆人也道:“叶特使,您就饶了我们吧,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安望海笑了:“是吗?行呀,眼目下真有一件事要做,你们俩呀,现在回都督府,把俩盒子拿回来,就说我出来得匆忙,拿错礼物了,没脸去见傅大帅,所以,下次再亲自登门谢罪。”

两名仆人不由得对视一眼,但只得转身就往都督府跑。

安望海站在那冷冷地看着两名一溜烟就消失的仆人。

就你们那点伎俩,还想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当两名仆人跑回都督府,说明缘由之后,傅国栋和辛广运再次傻眼。

这个叶云志到底想做什么呀?

他这人是真糊涂呢?还是在单纯的戏耍咱们?

第一百九十七章:盒子

两名仆人拿着两个空盒子离开都督府,前脚出门,后脚就来到僻静的地方,打开盒子一看,空的!

两人也愣住了,空盒子?

怎么会是空盒子呢?

不对,肯定不是空盒子,里面必定装了其他东西!

两人此时也没时间商量,只得赶紧拿着盒子回到了安望海处。

安望海一一打开盒子看了看之后,故意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然后关上盒盖道:“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两名仆人赶紧摆手:“不不不,叶特使,使不得。”

安望海点头:“是呀,使不得,要不这样,我送你们回张府,回家吃饭。”

两人还是摆手:“更使不得!”

安望海转身就朝着前面的饭馆走去:“那不就对了。”

到了饭馆,两人不敢落座,只是站在一旁。

安望海在店小二那点了酒菜之后,抬眼看着两人:“干嘛呀?杵这显得你们比我高?”

两人无奈,只得紧挨着一根长凳坐下。

安望海指着对面:“一人坐一边。”

两人只得分开,头也不敢抬,只是看着桌面,不知道安望海下面要准备干嘛。



甬城都督府内,因为安望海那完全捉摸不透的行为,让傅国栋不得不把盐孙找来,与他一起商量,这个叶云志到底想做什么?

盐孙听完详细经过后,摇头道:“不知道,这个叶云志太神秘了。”

辛广运看着原先盒子摆放的位置:“送两个空盒子,又要回去,说送错了。”

盐孙道:“那两个是红木的盒子吧?外面还有雕花,对吧?”

傅国栋道:“对,你怎么知道?”

盐孙道:“八王院里传回来的消息,前段时间,也就是李松明纺织厂失火那天,江伯其和李松明赴宴的时候,送了两个盒子给叶云志,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但雕花红木的盒子,应该就是江伯其和李松明所送的。”

辛广运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叶云志怎么会把江伯其和李松明送的礼物转送给大帅呢?而且还是空的?他什么意思?”

盐孙摇头:“谁知道呢。”

傅国栋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先是请了裘移山和裘谷波吃饭,然后又宴请江伯其和李松明,接着又到我这来,这个叶云志到底是什么哪路神仙呀?”

忽然间,辛广运想到了什么:“他会不会不是叶云志呢?”

傅国栋摇头:“不会,没人敢这么大胆子冒充奉军特使,还去面见张辅之。”

盐孙寻思了片刻道:“大帅,我们出去打探下消息吧,多方打听,看看是不是发现点叶云志的秘密。”

傅国栋笑了笑道:“也好,不过,记住,只是打探消息,千万不要做其他任何事情。”

盐孙笑道:“放心,还没到流血的时候。”



饭馆内,酒菜已经上齐,安望海拿起筷子却又放下。

两名仆人依然低头,不敢抬眼去看他。

安望海问:“对了,我来甬城快十天了,你们跟着我也快十天了,我还不知道两位尊姓大名呢?”

较胖的那人赶紧道:“不敢,小的姓万,叫万向荣。”

稍微瘦一点的仆人道:“小的也姓万,叫万向贵。”

安望海看着两人:“万向荣、万向贵,你们应该兄弟四个吧?按照荣华富贵四个字来起的名?”

万向荣赶紧道:“对对对,特使真是明察秋毫。”

安望海笑道:“什么叫明察秋毫,不会说就别说。”

万向荣一脸的尴尬。

安望海道:“今天呢,我请你们俩吃饭,算是交个朋友,我这人呐,其实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知道,你们是张爷派来伺候我,也是放在我身旁的耳目,别否认,否认也没用,但是呢,今天的事儿,你们也清楚,要是我直接向张爷挑明了,别说你们俩不好过,你们在张府剩下的那俩兄弟,也没什么好下场。”

万向荣道:“还请叶特使高抬贵手。”

安望海道:“你们是把我逼成这样的,我只说一句话,你们听清楚了,要是今天我去都督府的事儿传到张爷的耳朵里,你们就死定了。”

万向荣赶紧道:“叶特使,这是甬城呀,实不相瞒,就算我们俩当哑巴,您一离开八王院,去哪儿,做什么,说什么,张爷都会马上知道的。”

万向贵也道:“是呀,叶特使,我们只是下人,别为难我们。”

安望海只是冷冷一笑:“我在想,以后拿你们怎么办?我在甬城有其他要是要办,放你们在身边,等于是埋两颗雷,送你们回去呢……”

刚说到这,两人赶紧摇头,把脑袋都要甩飞了。

安望海又道:“送你们回去,你们就死定了,不送你们回去,你们是张家下人,还是会把我的所作所为报告给张爷,两难呀,你们说,怎么办?”

万向贵偷偷看向万向荣,万向荣想了会儿道:“叶特使,以后我们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闭嘴。”

安望海冷笑道:“你们怎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万向贵立即道:“叶特使,以后我们全听您差遣。”

安望海喝了一口酒:“放屁!少在这演戏,你们是张家人,端张家的碗,吃张家的饭,能供我差遣吗?”

两人不语,安望海道:“先这样吧,以后,你们看着办,我也看着办,来,吃饭!”

一顿饭,吃得万向荣和万向贵那叫一个心惊胆战,但跟随安望海回到八王院之后,两人还是把消息马上传递回了张府。

毕竟,如安望海所说,他们端张家的碗,吃张家的饭,兄弟四人的命运都被张辅之掌控着,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张府书房内,张辅之刚刚从银行回来,喝着茶的同时,也听着张富的汇报。

张辅之把茶杯放下后,目光从茶杯上跳到桌面,又从桌面注视到书架,在屋内扫视了一圈之后,又起身来走到窗户口。

他走到窗户口,背对着张富的时候,才露出满脸愁容。

这个叶云志到底想干什么?

许久,张辅之转身:“叶云志去都督府送的两个盒子,的确是江伯其和李松明所送的吗?”

张富道:“据万向荣和万向贵说,的确是,只是盒子里似乎没东西。”

“哼——”张辅之冷笑一声,“叶云志是什么人呐?他会送空盒子给傅国栋?这分明就是暗渡陈仓!他知道他身边有我的人!那盒子里如果装的是信呢?那不就没重量吗!”

张富不语,只是低头等着。

张辅之的此时此刻的想法,正好与安望海所期盼的完全一样。

他送两个空盒子,目的有三:其一、把甬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其二、注意力虽然在自己的身上,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其三、傅国栋会对自己产生极大的疑惑,而他如今要想出来刺探自己的消息,只能让堑壕夜叉的人暗中调查;其四、张辅之死都不会相信,他送的只是空盒子,因为没重量,他如此多疑的人,自然会想到盒子中装的是类似信件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张辅之再深入一想,会觉得也许奉军要与傅国栋私下接洽;其五、他故意让两个仆人跟着,故意让急于得知真相的万向荣和万向贵开口,这样他就可以直接点明两人的身份,就算无法让两人不监视自己,自己以后也可以不用再伪装,也顺便握住了两人的把柄,同时还可以顺便把这个消息让他们传递给张辅之。

张辅之重新落座,端起茶杯:“让万向荣和万向贵盯紧了叶云志,另外,把那十五万准备好,合适的时候,给李松明送去。”

张富有些意外:“老爷,您要拉李松明一把?”

张辅之道:“雪中送炭,才可以让他更为忠心,甬城三大家一旦出现了变化,我们会跟着倒霉的,你想想,是我们甬城三大家出面和洋人一起稳定了甬城的局势,如今三大家出了问题,那局势肯定会陷入动荡,我琢磨着,那事应该是夜昙花干的,裘移山和裘谷波父子俩,就是希望看着我们土崩瓦解,但是手软太嫩了点。”

张富点头道:“明白,我这去告诉账房准备。”

张辅之放下茶杯:“还有,培安这几天在做什么?怎么也不见他回家?”

张富道:“老爷,少爷不让人跟着他。”

张辅之怒道:“他说不跟就不跟,现在张家还是我说了算吧?”

张富立即道:“老爷息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辅之道:“从现在开始,时时刻刻给我盯紧他了。”

张富得令离开,等门一关上,张辅之愁容再次上脸。

叶云志到底想做什么?来了快十天了,也不说军火的事情,自己一直等着他说呢,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耐心?

难道他想把军火转卖给傅国栋?不可能吧,现在傅国栋是强弩之末,拿不出那么多钱买军火呀。

张辅之坐在那,一杯茶一杯茶喝着,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每一种都好像符合叶云志的做法,但又缺少证据支撑。

再等两天,如果叶云志再不开口,自己就不得不登门拜访了。

就在此时,张辅之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胡深,为什么胡深这段时间如此安静?一直没从别院中出来,他又想做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夹竹桃

此时别院内的胡深,也听着张定锋的汇报,就连张富给张辅之说了什么,张定锋都一清二楚。

胡深早就利用陈伯忠的军队,将张富乡下的家人全部控制了起来,如果张富不为他们所用,那么乡下全家就会在一夜之间消失。

张定锋端着茶杯喂胡深喝茶:“师叔,看样子,奉军那边来甬城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胡深摇头道:“也许吧,这个叶云志是个极其聪明狡猾之人,他用两个盒子,就把我们所有人都缠住了。”

张定锋道:“我们该怎么做?”

胡深摇头:“不动,坐山观虎斗。”

荣平野插嘴道:“师叔,您说过,我们现在的目的是找到火陵简,而潘天福在我们手上,我想,有必要给裘移山传递个消息,给他时间限制,限期交出火陵简,否则我们就杀了潘天福。”

胡深依然摇头:“以人命相要挟,这招放在前几天或许还有用,可现在,唐安蜀已经回来了,这招便毫无用处。我这个徒弟是绝对不会交出火陵简的,因为他很清楚,他只要有火陵简,我们就永远被动,就算手里有潘天福这个瞎子又怎样?我们敢杀他吗?不敢,我们杀了他,就没有任何筹码了。”

荣平野不解道:“那就让陈伯忠逼一逼他们?”

胡深斜眼看着荣平野:“现在打不打,不是我们说了算,陈伯忠和傅国栋也无法做主,是甬城三大家和洋人说了算,这么简单的道理,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吗?”

荣平野不语,张定锋已经从胡深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对荣平野深深的厌恶。

这个徒有虚名的白痴已经数次坏事,再留在身边,不知道还会搞砸什么事,所以,胡深肯定会打算除掉他。

但就算让他死,也得死得有价值。

在胡深没想好如何让荣平野死得有价值的时,这个自大傲慢,脑子中装着豆腐渣的家伙还是安全的。

胡深起身道:“记住我的话,坐山观虎斗,切记什么事都不要做,,啊但是,派去盯梢的人,一定要盯死裘移山、裘谷波以及唐安蜀这三个人。”

荣平野赶紧答话:“是,我一定会盯紧他们的。”

荣平野说完后退出离开,在门关上后,立即面露凶相。

胡深看着门口道:“此人不宜留在身边太久。”

张定锋没有接话,只是上前低声道:“师叔,唐安蜀从蛇心岛回来后,还带回了一个女孩儿,很漂亮,但我们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我已经派人接近裘府的下人,从下人口中应该可以知道她的身份。”

胡深看着张定锋:“怎么?你想在这个女孩儿的身上做文章,以此来对付唐安蜀?”

张定锋坦诚道:“有此打算,但也得视情况而言。”

胡深却是摇头:“唐安蜀少年时期,曾经在女人身上吃过亏,准确来说,被女人出卖和羞辱过,而且男女之事对他来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想用这个来对付他,恐怕很难。”

张定锋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但此时也只得点头道:“明白,那我先告退了。”

“等等。”胡深叫住正欲离开的张定锋,“定峰呀,堑壕夜枭那批人最近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张定锋道:“不知原因,可我肯定他们没离开甬城。”

胡深眼珠子转动着:“没离开甬城,又找不到人,那么他们会去哪儿?”

张定锋用肯定的语气道:“他们应该躲在新港租界,因为我派出去的人,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可我们的人和傅国栋他们的人,在甬城唯一无法涉足的地方就是新港租界。”

胡深道:“没走就太好了,没有他们,下面的戏怎么唱呀。”

说着,胡深却自顾自地怪笑起来,看得张定锋头皮发麻。



甬城新港,那家租界内最豪华的英国酒店中,堑壕夜枭小队正藏匿其中。

苍耳坐在窗口,看着楼下过往的人流,一只手轻轻从自己那张飞面具上滑过。

钩吻盘腿靠着墙壁,擦着自己的那支步枪,擦得很仔细。

雷丸打着哈欠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脸的呆滞,不时笑一下。

坐在一旁的甘草看着雷丸:“你在笑什么呀?”

雷丸道:“我又想起那个娘娘腔夜昙花了。”

甘草也笑了,但屋子里实在太闷,她只得没话找话说:“你们说这家酒店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呀?”

从房间内走出来的御米靠在门框上道:“Old

bellhotel就是老钟酒店的意思。”

说完后,御米看向苍耳:“二哥,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呀?”

其余人闻言也看向苍耳,期待他的回答。

钩吻开口道:“老大到现在没现身,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呀?”

甘草聆听着,她也想知道答案,毕竟她就是为此而呆在夜枭小队中的,否则,她早就返回堑壕夜叉了。

苍耳还没回答的时候,门敲响了。

苍耳递了个眼色,甘草立即起身,走向门口,拔出匕首,反手握住,问:“谁?”

“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甘草很疑惑,看向苍耳。

苍耳慢慢上前,走到门口:“天时地利人和?”

门外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我忘了下一句怎么接了,我是夹竹桃!”

夹竹桃!?甘草闻言浑身一震,在她进入夜枭的时候,就听说代号夹竹桃的已经死了,来的是谁?

除了苍耳之外,其余人也很诧异。

就在此时,苍耳却直接开门,门开之后,苍耳看着门外穿着一身养父的安息香。

苍耳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安息香,毕竟他们同为一个组织的人,当然互相认识。

可是,谁又能想到,安息香身为夜叉小队的药膳师,竟然会是夜枭小队中的夹竹桃呢?

门关上后,苍耳向其他人郑重介绍:“你们都认识吧?但是,我得告诉你们,安息香实际上代号为夹竹桃,是夜枭小队的派出去的探子,是由老大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从前那个夹竹桃只是她的替身。”

安息香扫视了一眼众人也不说什么,苍耳低声道:“跟我进来。”

两人走进房间后,其余人又各回原位,虽然没说话,但心里都带着疑惑。

当然,最为震惊的还是甘草。

她完全没想到,多年前盐孙将她放入夜枭小队的同时,夜枭小队的老大也放了一个人在夜叉小队中,这么些年来,一直在互相刺探对方的消息。

看样子,真的如雄黄所说,两个小队的头儿都在怀疑是对方出卖了组织,导致了村子被屠。

那真相到底如何呢?谁才是罪魁祸首?

房间内,苍耳给安息香倒了一杯水:“怎么样?”

安息香将在蛇心岛、夜龙岛、凤眼岛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给了苍耳。

说完后,安息香又道:“唐安蜀回来了,还把纸菩萨的孙女夜馨也带回来了,夜馨根本不是夜龙王的亲生孙女,准确的说,纸菩萨的儿女都不是夜龙王的,而是胡深的。”

苍耳拿水杯的手抖了下:“什么?胡深的?”

安息香拿过水杯:“千真万确,纸菩萨亲口说的。”

苍耳道:“此事胡深知道吗?”

安息香摇头:“不得而知。”

苍耳忽然话头一转,问:“据我们所知,唐安蜀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你应该和他一起回来的,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

安息香镇定地回答:“我在到处了解情况,顺便查看你们留下来标记,好不容易才找来。”

苍耳有些生气:“听你的语气,你是不准备回夜叉了?”

安息香喝了口水:“我回不回去,要看老大的意思。”

苍耳道:“那你如何向盐孙解释,这几天你去做什么了?”

安息香迟疑了下道:“我自有办法。”

说着,安息香就准备离开,苍耳却拦住她。

安息香冷冷道:“做什么?”

苍耳道:“你先告诉我,你准备如何骗过盐孙这个老狐狸?”

安息香站定,迟疑了好久才开口:“我会告诉他,我喜欢上了唐安蜀,可可还是唐安蜀却不喜欢我,他喜欢的人貌似是那个美若天仙的夜馨,所以,我很难过,这几天都躲在某个地方,先是大哭了一场,然后又醉了好几天,我这么回答,你觉得盐孙不怀疑吧?”

苍耳看着安息香,注意看才发现安息香眼皮还有发肿,明显是哭泣后留下来的,而且身上的确有一股淡淡的酒味,看样子她的确醉了好几天,虽说来之前刻意洗了澡。

苍耳道:“唐安蜀是个聪明人。”

安息香苦笑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他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所以,他不会喜欢我,这才选择了那个夜馨,对不对?二哥,我也不想成为堑壕,我只是想一个普通的女人,可是我选择不了,我现在也想走,但我走不了,老大让我查的事情我还没查出来。”

苍耳看向门口,压低声音:“刚才的话,不要被其他人听到了,你知道老大的脾气。”

安息香只是浅浅一笑:“那我先走了,夜叉小队在都督府吧?”

苍耳道:“明知故问。”

安息香带着怪异的笑容打开房间门,在夜枭小队其他人的注视下离开了。

安息香离开后,大厅内所有人都有疑问。

苍耳先其他人说道:“都不要问,我不会回答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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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饕餮册

唐安蜀为了尽快结束女人的话题,递过去一杯茶:“到底有什么事?”

安望海喝了一杯茶,紧接着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唐安蜀听完满脸愁容:“日本人半路杀出来,此事麻烦了。”

“可不是麻烦了吗?看样子张大帅那边是与日本人刻意保持了距离,否则日本人不会来找我试探。”安望海捏着茶杯道,“我这趟来甬城,说是特使,实际上只有商谈军火买卖的权限,郭松龄先生起兵失败后,我也是险象环生,现在我在奉军就算个屁,只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买办而已,可张大帅给足了我面子,对外宣称我是特使,而我在甬城只是挥舞了几下鸡毛,却把日本人招来了。”

唐安蜀问:“你如何打算?”

安望海看着唐安蜀:“我想过了,原计划不变,我还是得按照我的步骤走,日本人这是陷阱,李松明心知肚明,所以,我想拉拢李松明,但日本人还是得去见,赢得李松明的信任。”

唐安蜀寻思了一下:“可是,李松明现在需要的是十五万,你有吗?”

安望海摇头道:“没有,我虽然有办法,但是时间来不及,江伯其给李松明出的主意是,要不去傅国栋和孙三那里借,江伯其这番话应该是肺腑之言,毕竟我知道事情真相如何,他也怕最终被张辅之吞并。”

唐安蜀摇头:“傅国栋现在养兵都难,不可能拿出十五万。”

安望海道:“那就孙三吧?”

唐安蜀还是摇头:“孙三也不行,他毕竟只是个小军阀,局势当前,以自保为主,这笔钱,我有办法弄来。”

安望海很诧异:“你?”

唐安蜀道:“你别忘了夜馨的身份,她现在是纸菩萨了,而纸菩萨已经找到了水陵简的财宝,十五万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不过,既然出了这十五万,咱们不能白白帮他。”

安望海道:“这不废话吗?凭什么白白帮他李松明呀?”

唐安蜀道:“所以,我们得找一个李松明的合伙人,那么问题来了,让谁做这个合伙人?你我肯定不行。”

安望海细细思量着:“夜馨也不行,她是海盗出身,裘移山和裘谷波也没办法,堑壕不能考虑。”

唐安蜀凑近安望海:“我有个绝佳的人选。”

安望海问:“谁?”

唐安蜀道:“乐正贤!”



客栈内的乐正贤已经接连数日没有任何行动了,因为他实在不明白胡深为什么要放过他?

明明抓到了自己,为什么不赶紧利落的把自己解决掉呢?还要严令禁止张定锋伤害自己?这是为什么?

跟随乐正贤的严振国和薛汇川二人这几天也是闲得五脊六兽的。

同住一屋的三人,几乎都没怎么对话,这让严振国和薛汇川二人难受得都想互殴解闷了。

又是一个深夜,乐正贤端着一杯酒坐在窗户上,看着外面,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原本他的打算是回到甬城,杀掉胡深,然后落叶归根,回到家乡,为曲家守墓去。

正在发呆的乐正贤被一颗石子打中,他低头一看,发现楼下的黑暗中站着叉着腰的裘谷波,裘谷波冲着他招手,又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

乐正贤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严振国和薛汇川,纵身跳下楼去,稳稳落在裘谷波跟前。

裘谷波后退一步:“你没事吧?直接就跳下来了?摔不死你。”

乐正贤问:“什么事呀?”

裘谷波道:“安蜀找你有点事。”

乐正贤一愣:“他回来了?”

裘谷波反倒觉得奇怪:“全甬城都知道他回来了,你不知道?你这几天干嘛了?”

乐正贤也不想解释:“安蜀在哪儿?”

裘谷波道:“走吧,跟我走。”

裘谷波带着乐正贤在小巷中穿梭着,走了好久,确定没人跟踪之后,这才领裘谷波进了一间木屋内。

进屋后,乐正贤就看到坐在那等待许久的唐安蜀,但他却不知道屋内的角落中躲着安望海。

这是安望海与唐安蜀的约定,毕竟他不相信任何人,他需要唐安蜀与乐正贤之间的一番对话来确定这个人的心理状态,即便他与胡深有深仇大恨。

乐正贤坐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安蜀却问:“你这几天遇到什么事了吗?连我都不知道,而且,你满脸都是疑惑。”

乐正贤无奈,只得把自己如何去张府,又如何被擒,又如何被胡深所放的事情说了一遍。

唐安蜀闻言很疑惑,暗处的安望海更是疑惑,为什么胡深不杀他?为什么要留下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乐正贤是不杀死他不罢休的。

唐安蜀担心安望海会因此不同意乐正贤成为合伙人,可安望海此时却没有给他信号,于是唐安蜀便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唯独隐瞒了安望海的存在,也没说明叶云志就是安望海。

当然,这些都是安望海事先与他的约定。

乐正贤听完,却问:“为什么是我?”

唐安蜀道:“必须是你,其他人没资格,你的身家路子相对我们其他人来说,要清白一些,你不是地相,而且你曾经还是冥耳的人。”

乐正贤迟疑了一会儿道:“好,我同意,但是,我现在的身份是孙三手下的副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安蜀摇头:“你必须抛弃这个身份,我之所以找你,就是因为你身份的相对独立性。”

乐正贤解释道:“我已经向孙三借兵,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唐安蜀拿不定主意,只得道:“那我考虑一下,这两天再回复你。”

乐正贤点头,起身正欲离开的时候,唐安蜀直接拿出了那本无字天书:“正贤,你以前是冥耳的人,知道的比我们多,你帮我看看,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乐正贤不知道那就是火陵简,且角落中的安望海也不知道唐安蜀带着这本书,也没与他商量就交给乐正贤,所以只是暗中紧皱眉头,屏住呼吸偷看着。

乐正贤拿着那本书翻看着,发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他凑近闻了闻,又搓了搓书的封面和纸张,最后竟然拿着书在灯上略微烤了下,然后又凑近闻着。

站在门口一直不语的裘谷波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乐正贤放下书道:“这是一本饕餮册,你们从哪儿搞来的?饕餮册一般人都不认识,只有逐货师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听说在冥市上,饕餮册可以换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裘谷波问:“换?那卖呢?”

乐正贤道:“之所以要用换,就是因为饕餮册无价。”

唐安蜀拿起那本饕餮册:“我没听说过这东西。”

乐正贤解释:“不知道很正常,我以前也不知道,我也是从一位逐货师朋友那得知饕餮册的存在,这种东西的起源传说是在唐朝,专门给斥候使用的,只是那时候只是一张张的纸,而不是成册的书。”

唐安蜀疑惑:“斥候所用?”

乐正贤继续解释:“斥候打探情报,要传递情报的危险性很大,有些内容必须要写下来,可这种方式就算被敌人俘获之前,你吞下腹中,也无法消化那么快,敌人会剖开伺候的肚子从胃部中直接取出未消化的纸张,于是,有密匠发明了饕餮纸,只要吃下,很快就可以消化掉,但不容易保存,后来这种方式传到了民间,一部分民间密匠加以改良,做成了饕餮册,也名‘食本’。”

裘谷波点头道:“这么说,这玩意儿可以吃?”

乐正贤却是摇头:“以前是可以吃,但现在你们手中这本肯定没办法吃,你想想,放了千百年都不坏的东西能吃吗?况且,后来在异道之中,饕餮册都是用来记录某些机密要事的,但没有解开之前,谁也不知道上面记录有什么东西,这就和赌石一样,你找到原石的时候,完全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美玉,那些逐货师找到一本饕餮册的时候,也不知道里面具体记录了什么东西,也许是某种武功秘籍,也许是藏宝图,也许是某个惊天秘密。”

唐安蜀问:“如何解开?”

乐正贤道:“蒸煮之法。”

裘谷波立即道:“你是说,把这本书扔进锅里煮或者蒸,这上面就能出现字了?”

乐正贤点头:“方式是对的,但还缺少细节,每一类的饕餮之册或蒸或煮,国内还要放入不同的食材,没有这些食材在其中,上面的字是不会显现的。”

裘谷波愣了半响:“你的意思是说,你也不知道具体用什么食材?”

乐正贤道:“但是我可以找人帮忙,找我刚才所说的那位逐货师朋友。”

唐安蜀忙问:“谁?”

乐正贤道:“刑伯秋。”

暗地中的安望海一听“刑伯秋”这三个字,也是为之一愣,因为他知道刑伯秋这个人,是个知名的逐货师。

而刑伯秋的师父,传言是义和团中人称八臂罗汉的唐元化,江湖上后来有谣言说,这个唐元化就是身为衮衣地相的胡深,因为两人都绰号八臂罗汉。

(刑伯秋的故事记录于异文化系列之二《奇货》第七本《杀破军》中)

唐安蜀却不知刑伯秋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身上其实也带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但此时他却迫切的想解开手中这本饕餮册中记录的秘密。

唐安蜀于是道:“你如果能联系上刑伯秋,就尽快请教他方法,不要拖延了。”

乐正贤起身道:“明天一大早我就给他拍电报,有消息马上通知你们。”

第两百零一章:蓄谋

乐正贤离开后,安望海从角落中钻出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唐安蜀问他:“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安望海道:“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必定会被仇恨所控制,他也不例外,可他现在却因为胡深放了他相反冷静了下来,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唐安蜀道:“这么说,你还是同意让他成为李松明的合伙人了?”

裘谷波插嘴道:“安王爷,没有其他人选了。”

安望海点头道:“没错,没有其他人选了,而且,让他当合伙人,也可以引蛇出洞,看看胡深有什么反应,胡深最近一直没动,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呐。”

裘谷波道:“胡深动不动,不是取决于你吗?”

安望海只是看了一眼裘谷波道:“我明晚会去见日本人。”

裘谷波道:“我和安蜀会跟着你,以防不测。”

安望海点头:“那样最好,不过日本人也应该不会对我下手。”

唐安蜀却不这么认为:“你还是屈服于他们,他们当然不会,如果你不屈服,也许你回去的路上,他们就得对付你了。”



安息香的归来,让堑壕夜叉小队的其他人兴奋不已,众人都围上去嘘寒问暖。

安息香也保持着笑容,将自己的经历告诉给了众人一遍,但在诉说的过程中,每每提到唐安蜀和夜馨两人的时候,她都会刻意表露出难过。

她这样做是故意的,主要是为了让善于观察的盐孙发现。

果不其然,在安息香说完经历之后,盐孙对其他人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我有话单独对阿香说。”

众人各自散去,等大厅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盐孙才问:“你回来这么多天,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马上来都督府?”

安息香故意轻描淡写道:“我去散心了,毕竟这么久没回陆地上了,想四处逛逛。”

盐孙鼻子嗅了嗅:“而且你还喝了不少酒。”

安息香只是“嗯”了一声,就连这些酒,都是她临来之前喝下去的。

盐孙又问:“你喜欢上唐安蜀了吧?”

安息香迟疑了一下,然后缓慢点点头,随后又道:“但那只是几天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不喜欢了。”

盐孙冷冷道:“那就好,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行了,其他的我不想多说,既然回来了,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安息香却问:“大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甬城?”

盐孙问:“怎么?觉得此处是伤心地了?想远离唐安蜀,眼不见心不烦?”

安息香却摇头道:“不,我只是累了,我只是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盐孙道:“查明真相,查明村子为何被屠,幕后真凶是谁,查清楚之后,为村子里的人报完仇,我们就走。”

安息香似乎不关心幕后真凶,却是问:“然后呢?去哪儿?”

盐孙迟疑了一下道:“回到村子,重建堑壕。”

安息香忽然道:“堑壕是不是存在,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们只是一群募兵而已,我们做事只是为了钱,只是为了活着,我们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吗?”

“像其他人?谁呀?”盐孙质问道,“谁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活着?你突然想追求人生的意义了?你一天是堑壕,一辈子都是,从你加入堑壕那一刻就注定了,你也要记住,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普通人,所谓的江湖,所谓的的异道,只是这个大世界中小世界而已,你跳出这个小世界,你永远跳不出这个大世界。”

安息香呆坐在那,看着盐孙离开,一时间觉得无比迷茫。

可同时,她又很想看到唐安蜀。



唐安蜀和裘谷波清晨起来,就赶到了码头,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码头一如往常的热闹,因为没有海盗袭扰的关系,渔民的生活较比之前稳定很多,虽说他们都不知道海蛇根本没死,但心里还是感谢除掉海盗的傅国栋。

听着渔民百姓们的闲聊,裘谷波苦笑道:“不知道真相,活在自我认识的真相中,也许是一种福气。”

唐安蜀看着过往的行人:“你我皆百姓,我们以为自己想要真相,其实要的往往都是那个期盼的结果,如果结果与自己所要的不一样,是绝对不会接受真相。”

裘谷波环视周围道:“周围的地形都看完了,这里地势太广,我俩得分头行动。”

唐安蜀看着远处的渔船道:“我在渔船附近保护望海,然后尾随他,你就在码头周围。”

裘谷波道:“真的不需要其他人了?班鲁和伍六都很可靠。”

唐安蜀道:“望海只相信你和我,带其他人会激怒他的,如今整个甬城,知道他的身份的人,只有我和你,还有你爹。”

唐安蜀并未告诉裘谷波关于伯三昧的存在,因为这是他对安望海的尊重,也是安望海对他的信任。

此时的伯三昧早就混在码头的人群中,偷偷地注视着两人,两人早上观测地形的同时,伯三昧也早就将周围的地形牢记在心中。

除了唐安蜀和裘谷波之外,安望海也安排了伯三昧,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每件事都留一手,以防不测。

也正是因为他喜欢留一手,才能让他活到今天。

走在人群中的伯三昧却发现迎面走过来三个个头不高,走路姿势有些奇怪的渔民。

三个渔民都戴着斗笠,可走路的姿态与其他人不一样,步子不大,刻意躲闪着周围的人,斗笠下那半张脸不时露出厌恶之色。

伯三昧与那三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其中有两人在低声对话,说的是日语。

日本人到这里来干什么?而且还乔装打扮?会不会是池田圭一的人?为了晚上的事来做提前布置?

伯三昧偷偷跟上那三个朝着东营地方向走去的日本人,日本人钻入巷子中之后,伯三昧踏墙上了屋顶,走在屋顶慢慢地跟着三人,直到三人与巷子中一个穿着寒酸贼眉鼠眼的男子会合。

贼眉鼠眼男子领着三名日本人进了一座木屋,而屋外还站着其他一些身上明显揣了利器的男子,伯三昧无法靠近,只得蹲下来耐心等着。

大概半小时后,三名日本人离开,屋内随后走出另外三人来,除了那名贼眉鼠眼的男子外,其中一人伯三昧认得,那是甬城蟹帮帮主陈远北!

陈远北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为什么会和日本人私下见面?而且恰好是在这个时候?伯三昧觉得事有蹊跷,思索了一下,转身赶往八王院,把这个消息告知安望海。



再说离开东营地的陈远北,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新港,刚进新港的租界关卡,陈远北就命令手下等着,自己钻进了旁边的一栋烟馆之中。

烟雾缭绕的烟馆内,陈远北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张定锋。

张定锋瞟了一眼陈远北:“有什么消息吗?”

陈远北道:“张先生,有个大消息,非常值钱。”

张定锋道:“老规矩。”

张定锋说着,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陈远北却不接:“张先生,我要洋人银行的支票,不要这个,您也知道,万一战事一起,银票这玩意儿很麻烦,还是洋人的玩意儿硬一点。”

张定锋笑了下,从口袋中摸出一叠钱来:“英镑,可以吗?”

陈远北笑了:“可以。”

张定锋抽出几张来递给陈远北:“先说。”

陈远北道:“今晚日本人要见一个大人物,就在甬城港口的某艘渔船之上。”

张定锋看着陈远北,又抽出几张来:“说名字。”

陈远北笑嘻嘻道:“那个日本人叫池田圭一。”

张定锋皱眉:“我问的是那个大人物的名字!”

陈远北明显是故意的:“哦,大人物的名字呀……”

张定锋只得又抽出几张来:“说吧!你好歹也是一帮帮主!”

陈远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张先生,蟹帮上下这么多人,每天吃喝拉撒都要不少钱呀,哎哟,跑题了,这个大人物的名字叫叶云志!”

张定锋顿时来了兴趣:“你确定?”

陈远北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张定锋剩下的钱。

张定锋干脆把剩下的钱全部扔给了陈远北:“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远北摇头道:“这点钱,不够买这个消息。”

张定锋冷笑一声:“要是这消息不值我心里的价位,你走不出烟馆。”

陈远北笑道:“放心,我敢一个人来,敢要这个价,就不怕消息不值钱。”

张定锋又摸出一叠钱来:“就这么多了。”

陈远北数着手里的英镑,沉声道:“日本人要做掉叶云志!”

“什么?”张定锋猛地站起来,“你可别胡说呀?那可是奉军特使,谁都知道,日本人和奉军的关系一向不错。”

陈远北正色道:“张先生,这事我能瞎说吗?日本人请的杀手已经到了甬城,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杀叶云志,我不知道,但今晚,我们得帮助他们的杀手牵制住叶云志的人。”

张定锋疑惑:“叶云志只身来甬城,他哪儿来的人?”

陈远北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日本人做事很谨慎的。”

张定锋道:“把详细布置告诉给我。”

陈远北笑道:“那又是另外一笔买卖了。”

张定锋冷笑道:“你等着,我去拿钱。”

张定锋刚走两步,陈远北又道:“哦,对了,记得多拿点,因为我还有个消息。”

张定锋驻足问:“说!”

陈远北附耳上去:“您让我盯着的那个叫乐正贤的人,今天一大早去了电报局,往顺天府发了一封电报,电报内容我已经搞到手了。”

张定锋微微点头:“在这里等着我。”

第两百零二章:生死局

八王院桂花屋内,安望海听完伯三昧的汇报,却也不意外:“预料之中。”

伯三昧道:“所以您才让我和唐安蜀、裘谷波事先在埋伏?”

安望海点头:“不过,我相信日本人不会杀我。”

伯三昧道:“那他们为什么去哪儿?又为什么见蟹帮的人?我觉得,这必定是日本人想借刀杀人呀,您才来甬城不知道,蟹帮这些都是一群江湖败类。”

安望海摇头道:“把江湖两个字去掉,他们只是一群败类流氓,一群街头混混组成的所谓帮派。”

伯三昧道:“哪怕是个孩子,手里有了家伙,那都是不得了的事儿。”

安望海起身踱着步子,想了许久道:“日本人虽然很谨慎,但也把我想简单了,今晚天晚上,你盯着看就行了,就算我有危险,都不要出手。”

伯三昧站起来问:“为什么?”

安望海道:“因为日本人今晚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救我。”

伯三昧一脸纳闷,根本听不懂安望海在说什么。



张府内,张定锋带着两个从陈远北那买来的消息告知给了胡深。

胡深仿佛对日本人要杀叶云志的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看着桌上的电报内容,喃喃自语道:“刑伯秋?饕餮册?”

张定锋上前问:“师叔,我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要杀叶云志?”

胡深头也不抬:“日本人不可能杀叶云志,那只是一出戏。”

张定锋不解:“一出戏?”

胡深道:“奉军背后就是日本人,路人皆知,日本人希望霸占东北,此事也是路人皆知,而眼下日本人就算找人杀了奉军特使,能起什么作用?毫无作用,就算要震慑奉军,他们也得让奉军知道是他们干的,可他们找了杀手,请了蟹帮,这么做不等于毫无意义吗?这种事,还需要去思考吗?”

张定锋更加疑惑了:“那日本人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胡深笑道:“没事找事,有事才能接近张定锋,你如果还不明白,就坐在那好好去想,我现在只对这封电报感兴趣。”

张定锋把注视到电报内容:“师叔,刑伯秋是何人?饕餮册又是什么?”

胡深道:“刑伯秋是个出名的逐货师,他师父叫唐元化,人送八臂罗汉,与我一样,他和他师父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张定锋想了想,印象中没听说过这两人:“我对这两人一无所知。”

胡深起身道:“你们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两人活跃在晚清的时候,刑伯秋可是个能人呀,至于这饕餮册嘛,更是一种被逐货师认为的至宝,不过其中有赌博的成分。”

说着,胡深把何为饕餮册解释给了张定锋。

张定锋闻言后问:“师叔,这么说,这里面赌的成分很大?”

胡深点头:“没错,很多饕餮册你找到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曾经有个逐货师,想尽办法找到一本饕餮册,谁知道解开秘密后,发现其中只是一首诗,于是他愤而就那本书转手送给了朋友,可这位朋友却从这首诗中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藏宝的地点,所以,饕餮册这种东西,千万不要看表象。”

张定锋道:“也就是说,乐正贤现在找到了一本饕餮册?想要解开其中的秘密?”

胡深略带深意地一笑:“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了一本饕餮册,这说明此事不简单,我在想,火陵简是不是与这饕餮册有关系呢?”

张定锋恍然大悟:“师叔,您的意思是,也许饕餮册就是火陵简?”

胡深道:“没错。”

张定锋立即道:“那我们就得从乐正贤那里下手了!”

“不不不!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胡深赶紧制止张定锋,“我说了,坐山观虎斗,另外,你既然知道了陈远北在电报局找到的消息,那就简单了,赶紧去电报局盯着,另外,让陈远北永远闭嘴!”

张定锋道:“师叔,此时杀了陈远北不合适吧?”

胡深看着张定锋:“陈远北是个贪婪之辈,他今天能把消息卖给你,明天就能把消息卖给乐正贤或者裘谷波,明白了吗?而且,今晚日本人对叶云志下手,恰好是好机会,但是,尽量不要让我们的人出面,去找堑壕夜枭的人。”

张定锋为难道:“师叔,我还没查到夜枭的人具体在哪儿。”

胡深落座道:“简单,赶紧去找冥耳,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从冥耳那一旦得知准确的位置,赶紧和他们谈这笔买卖,反正夜枭也不知道我们为何要杀陈远北。”

张定锋问:“师叔,万一夜枭拒绝呢?”

胡深一愣,看着张定锋,的确,张定锋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夜枭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任何行动,他们也许在策划什么,也许在等待什么,一旦自己找夜枭的人出面,夜枭拒绝的同时,也会知道胡深想要杀死陈远北。

张定锋道:“不如,我们找别的人去雇佣夜枭?”

胡深摇头:“不行,夜枭不会轻易与陌生人交易,现在找风满楼的人来得及吗?”

张定锋道:“来不及了。”

胡深起身,来回踱着步子,不久后停下来,有了主意:“你赶紧出城,去陈伯忠的指挥部,调两个神枪手,狙杀陈远北之后立即撤出,只剩下这个法子了。”

张定锋觉得胡深有些谨慎过头了,所以表现得有些不情愿。

胡深上前道:“定峰,要成事就得考虑到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因为步骤和细节一旦出错,全盘皆输。”

“是,师叔。”张定锋低头道,“我知道了,只是,师叔,找到火陵简之后,您又想做什么呢?”

胡深看着张定锋,他忽然知道张定锋缺少什么了,那就是动力。

张定锋被唐安蜀所击败,但这份失败并没有太给他太大的动力,他与荣平野不同,他的目的只是想知道陵简最终隐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而如今,虽然距离秘密越来越近,而张定锋的这份动力却始终不足。

所以,胡深决定试探下张定锋:“定峰,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张定锋不假思索道:“成为天下第一地相。”

胡深道:“有志向,既然要成为地相,那么找到陵简,就是一个必要的过程,你可以证明,另外,你也得找到一座足以支撑你未来的靠山,陈伯忠肯定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张定锋道:“孙三也不是。”

胡深道:“所以,你需要等,也需要观天下,测前程。”

张定锋坚定地点头道:“是,师叔。”



入夜,甬城码头,连成片的渔船亮着灯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只漂在海岸上的萤火虫。

海岸上除了渔民之外几乎没人,只有距离海岸较远的港口有音乐和歌声回荡着,水警穿梭在码头的小摊贩之间,不时俯身拿几个自己喜欢的东西,在小贩不情愿的眼神中得意离开。

安望海独自一人来到预定地点,刚站定,正在寻找李松明的时候,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上前低声道:“请问是叶先生吗?”

安望海默默点头。

乞丐道:“麻烦您跟我来。”

安望海跟着乞丐走了几步,听着乞丐道:“您往前一直走,看到前面挂着灯笼的地方就左拐,朝着海岸走,那里有人在等你。”

安望海摸出一块银元给了乞丐,乞丐千恩万谢离开,安望海根据他的指示来的海岸上,在黑暗中看到了李松明。

李松明示意安望海上前,然后道:“叶特使,辛苦您了。”

安望海道:“现在做什么?”

李松明道:“您往下走,看到一条船,就先上船,我马上就来。”

安望海按照李松明所说,上了小船,不久后李松明像个贼一样走来,上船后拿了船桨将小船驶向大海。

安望海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我们去哪儿?”

“船上。”李松明看着前方,“就在前面,不远了。”

正说着,前面黑暗中闪了两下灯,李松明立即道:“就是那。”

安望海看着那里,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根皮带,那是他唯一的武器,而且他有段日子没用了,今天来之前,还特地在房间内熟悉了一下。

小船靠近那艘较大的渔船后,池田圭一走到船边向安望海伸出手去:“叶先生,久仰大名。”

安望海被池田圭一拉上船后,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日本人,再看船中,只有一名沉默的船夫。

池田圭一立即道:“叶先生,这艘船上,除了船夫之外,再没别人,请放心。”

安望海跟随池田圭一进了船舱后,池田圭一鞠躬道:“鄙人池田圭一,是九山株式会社的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安望海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揣好后直接问:“池田先生,你有话直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我们俩的时间都很宝贵。”

池田圭一看着一旁的李松明,李松明知趣赶紧离开了船舱。

等李松明前脚刚离开船舱,池田圭一便道:“叶特使果然是快人快语,实不相瞒,九山株式会社只是南满铁株式会社驻上海办事处下属的开发公司而已,我的上司是楠本政次主任,这次正是楠本主任,委托我来与叶特使见面。”

他妈的!安望海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心中却暗骂道,原来是日本南满铁株式会社的人。

第两百零三章:不卑不亢

安望海很清楚,日本人找自己,是为了东北的铁路权益。

光绪31年,也就是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从沙俄手中夺得中东铁路长春至旅顺的所有权,并且将该路段改名为南满洲铁路。

1913年,日本以支持袁世凯为为筹码,采取秘密换文形势,与当时的北洋政|府签订了《满蒙五路借款修筑预约办法大纲》,取得了四平至洮南、长春至洮南、开原至海龙的三路的借款权以及洮南至承德、吉林至海龙两路的优先贷款权。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该五路铁路除了四平至洮南如期完成外,其余四路都因袁世凯垮台而无法如期进行,随后他们泡制出了“满铁新五路”方案,准备通过对这五路的控制,加大对东北的掠夺和扩张。

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说服张作霖同意,可张作霖心中很清楚日本想做什么,如果同意了,就等于是压缩了自己的生存空间。

所以,日本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接触奉军代表的机会,以此试探奉军上下对张作霖的态度,收买不满张作霖者,以此达到威逼张作霖答应他们要求的目的。

安望海一脸笑容道:“原来池田先生是南满铁的人,我与南满铁的董事宇都宫元仁先生也是朋友。”

池田圭一有些诧异:“哦?是吗?”

安望海笑道:“是的,我在奉天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两次宇都宫元仁先生的酒会,我们是在酒会上认识的。”

池田圭一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曾在宇都宫元仁先生手下做过文书。”

安望海道:“是吗?那真是太巧了,也不知道宇都宫先生的腿疾是否好点了?”

池田圭一愣了下道:“我在多年前就离开了奉天,所以不知道宇都宫先生的近况如何。”

安望海故意问:“你走的时候,他的腿疾还是老样子吗?”

池田圭一顺口道:“老样子。”

安望海默默点头,一番对话下来,他知道,眼前这个日本人根本就不认识认识什么宇都宫元仁,其实他也不认识,只是偶然间从满铁的人口中听说过而已,知道有这么个所谓的中国通董事。

而他故意说自己是这位董事的朋友,一来是为了刻意提高自己的身份,因为奉军中的军官不是谁都可以参加满铁董事举办的酒会,二来他是想借以试探眼前这个日本人到底是个说得上话的人,还是说仅仅只是个跑腿带话的。

安望海不认识宇都宫元仁,对方的腿疾自然也是自己瞎编的,可池田圭一却做了那样的回忆,这说明,这个日本人根本不认识宇都宫元仁,其次,这个日本人也想借以抬高自己的地位,不让安望海轻视。

换言之,两人的开场白,都仅仅只是为了试探对方。

安望海也不说话了,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池田圭一。

池田圭一道:“叶先生,以这种方式请您来,主要是因为两件事,其一,是为李老板融资,其二,是为了东北的未来。”

安望海笑道:“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特使,来甬城也只是为了一些小事,东北的未来不是我这种地位的人有能力去思考的,更不要说把控了。”

池田圭一却不接话,只是道:“我们先来商谈下李先生的事情吧,毕竟这事关李先生的身家性命。”

安望海道:“李老板遭遇火灾,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池田圭一道:“此事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是被人坑害的,但坑害他的人是谁,我们不得而知,也没那个能力查明,可如今因为火灾,他却要赔偿给英美两国的代表十五万元,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众所周知,西方列强在中华土地之上横行已久,我们同属亚洲,一脉相承,有些时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个日本人到底想说什么?安望海只是点头,也不作声。

池田圭一又道:“我们大日本帝国从明治维新起,不仅仅只是想让日本强大起来,也希望我们曾经的老师中国也恢复过去的强盛,中日联合起来,就可以建立一个真正强大的亚洲,不再被西方列强所欺压。”

安望海依然只是默默点头,他知道,这些只是开场白而已,这个池田圭一说了一通亚洲是一家的理论,生生将日本和中国连在一起,说白了,不就是为了之后铁路的事情做铺垫吗?想告诉自己,他们日本在东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国好。

真他妈虚伪呀。安望海依然是满脸笑容,他决定玩一手欲擒故纵。

安望海道:“请问池田先生,您准备怎么帮助李老板呢?”

池田圭一道:“我相信李老板已经告诉您了,我们决定用保险的形势帮助他,但是前提是,叶先生要成为保证人,毕竟我们和李先生之间只是利益关系,而叶先生却不同。”

安望海笑道:“是吗?我有什么不同?”

池田圭一道:“我们将叶先生当做真正的朋友。”

安望海微微点头:“感谢池田先生对我的信任,我愿意做这个保证人,但最终如何决定还是要看李老板。”

池田圭一道:“那是当然。”

安望海立即道:“那么,我们来说说东北的未来吧。”

安望海忽然话题一转,让池田圭一都没反应过来。

池田圭一转身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子中装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十根金条。

安望海问:“这是?”

池田圭一道:“见面礼。”

安望海道:“无功不受禄。”

池田圭一笑道:“我们知道叶先生是奉军特使,也知道叶先生在奉军中的地位,虽然叶先生曾经在郭将军的麾下任职参谋,但叶先生为人和智慧一直让我们钦佩不已,至于郭先生的事,我们深表遗憾。”

猫哭耗子,这群狗日的虚伪得简直宁人发指。安望海在心中不断骂道。

安望海道:“那应该天意吧。”

池田圭一道:“郭将军误会了大日本帝国,我希望叶先生千万不要误会,如之前所说,我们日本只是想帮助中国重新走向强盛。”

安望海道:“池田先生,您这圈子绕得太大了,说来说去,也没说到正题之上。”

池田圭一尴尬一笑:“叶先生,我来找您,主要是为了满铁五路之事。”

果然。安望海心想,与我推测的完全一样,铺垫了那么多虚伪的话,最终还是为了铁路。

安望海的目光故意落在金条上:“我明白池田先生的意思,您是希望大帅答应你们继续修筑未完成的满铁五路,对吧?”

池田圭一道:“叶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而且,据我们所知,叶先生您不是汉人,而是满人,对吗?”

安望海拿起金条:“是的,这有什么关系吗?”

池田圭一道:“满洲自古以来都是满人的土地……”

安望海直接打断池田圭一的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这十六个字,池田先生应该知道吧?”

池田圭一道:“当然,这是孙中山说的。”

安望海又道:“甲午年间,爆发那场中日战争的时候,在你们日本有个叫宗方小太郎的人曾经写过一篇名为《开诚忠告十八省之豪杰》的……檄文,池田先生知道什么叫檄文吧?”

池田圭一此时无比尴尬:“知道,但……”

安望海放下金条:“在那篇檄文中,他开篇写到——满清氏元塞外之一蛮族,既非受命之德,又无功于中国,乘朱明之衰运,暴力劫夺,伪定一时,机变百出,巧操天下。当时豪杰武力不敌,吞恨抱愤以至今日。”

池田圭一尴尬不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安望海笑道:“这里面的意思也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对吧?这其中鞑虏的意思,指的就是满人,就是我,对吧?”

池田圭一道:“我们日本与中国实际上同文同种,但是我们也清楚知道,满洲实际上为满人的土地,过去满人占据了中原,就算满清不复存在,汉人也不应该占据满洲之地,所以……”

安望海拿起一块金条轻轻敲打着:“所以,从很早开始,你们日本人就利用咱们中国从清朝初期开始的满汉两族的矛盾,来达到分化我们的目的。甲午战争服打完之后,你们让我们割让台湾、澎湖、辽东……那时候响亮的口号,不过是让我们误以为你们在帮助我们,实则与虎谋皮。”

池田圭一再一次落入安望海的语言陷阱:“不不不,不是你们,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不一样。”

安望海问:“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什么意思?”

池田圭一道:“你是满人,他们是汉人。”

安望海手中的金条落在船舱地上,他坐正道:“池田先生,不知道什么叫中华民族吧?我是满人的确没错,但是,满人也好、汉人也罢,以及在华夏土地上的所有民族,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中华民族,也有一个骄傲的称呼——中国人!”

池田圭一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说来说去,安望海竟然会做了这样的总结。

安望海起身道:“池田先生,家父曾经告诫过我,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我是什么民族,无论我长着什么模样,无论我有着什么不同的饮食习惯,无论我有着什么样的信仰,我和他们,都是中国人,都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我们是一家人,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第两百零四章:失败的暗杀

那晚,安望海带着骄傲下了船,整个过程中,他没再看池田圭一一眼。

而池田圭一也用充满怒火的眼神一直看着安望海的背影。

等安望海和李松明驾船走后,池田圭一对旁边的船夫道:“回去吧。”

船夫用日语问道:“还是按照原计划吗?”

池田圭一道:“按照原计划进行,他迟早会屈服的。”

屈服?

池田圭一不知道,不仅对安望海,还是对整个中华民族来说,都是不会屈服的。

小船上,李松明迫不及待的问:“叶特使,怎么样?”

安望海淡淡道:“好大的一个陷阱呀,既想要拉你下水,也想把整个奉军都赔进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松明疑惑:“不懂。”

安望海道:“如果你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我也做了保证人,那咱们俩就遗臭万年了,也许后世会把我们俩做成雕像,是跪着的那种,放在码头上供所有人唾骂!”

李松明回头看着那艘渔船的位置:“叶特使,我知道日本人布下是个陷阱,但我现在实在走投无路……”

安望海知道,如今自己再不伸手,那么李松明势必会投向日本人的怀抱。

安望海道:“你告诉洋人,十五万元你在一个星期内赔给他们。”

“啊?”李松明很惊讶,拿着船桨的手停住了,“什么意思?”

安望海道:“你命好,我找到一个愿意帮助你的人,他可以拿出这十五万,还可以帮助你重新建厂,而且只有一个条件。”

李松明忙问:“什么条件?”

安望海道:“他要成为你的合伙人,听清楚了,是合伙人。”

李松明半信半疑:“只是合伙人?没其他的附加条件?”

安望海点头道:“对,仅仅如此,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而且,还可以让你跳出张辅之的掌控,如果你现在从张辅之那里借到钱,你觉得这辈子你还能翻身吗?”

李松明思考了半响问:“这个人是谁?”

安望海道:“等这笔款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七天的时间,这七天内,你可以仔细想想,你是要成为日本人的傀儡呢,还是要成为张辅之的奴隶亦或者像个真正的商人一样,正大光明的做生意。”

李松明微微点头,他的确需要思考,但他却没有了时间,他只给自己三天的时间,三天内,他就要做决定,到底是接受安望海的帮助,还是变成傀儡亦或者奴隶。

此时,距离两人百米外的码头上危机四伏,日本人请来的杀手正在暗处手持利器等待着两人,而蟹帮的帮众也伪装成为小贩的模样,密切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伯三昧躲在屋顶的烟囱后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安望海不让自己救他,即便是发生危险也不允许?

当然,唐安蜀和裘谷波也得到了同样的指示,可面对杀气冲天的码头,两人坐立不安。

站在屋檐下的裘谷波看着远处那几名小贩:“看到了吗?那是蟹帮的人。”

唐安蜀道:“看到了,这群人一看就是外行,几乎不卖东西,就坐在那盯着过往的行人,傻子都知道他们不是小贩。”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裘谷波和李松明两人走上了码头。

“来了。”裘谷波把手伸进腰间,准备去拔枪。

就在此时,后方的民居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码头上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安望海和李松明也停下脚步,不知道怎么回事。

难道伯三昧发现了杀手,先行开火了?安望海这么想到。

可众人并不知道,开枪的人正是张定锋从城外调来的神枪手。

两名神枪手与张定锋潜伏在民居之上,在发现陈远北的行踪后,立即朝其开火,没有丝毫的迟疑。

突如其来的子弹命中了陈远北的咽喉,陈远北倒地,瞪大双眼,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他身旁的两名手下也不知道子弹从哪儿射来的,只得惊恐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远北。

远处,张定锋再次下令:“再补一枪。”

神枪手瞄准陈远北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陈远北的脑袋被子弹命中,子弹穿过左侧太阳穴之后,直接炸开了右侧的脑袋。

当陈远北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后,两名手下拔腿就跑,没有丝毫的迟疑。

就在码头众人还不明所以的时候,几名杀手也从酒馆以及巷子中冲了出来,朝着安望海和李松明疾奔而去,边走边开枪,接连击伤了不少无辜的过路百姓。

“那边!”裘谷波拔出手枪,准备朝着袭来的杀手还击,但又怕伤及无辜,只得四处寻找着合适的角度。

唐安蜀却没有急于还击,因为安望海和李松明已经趁混乱躲进旁边的民居之中,倒是那些杀手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看他们的行动方式,不像是受过专业训练,倒像是一般的土匪,朝着目标一拥而上。

一旁的裘谷波瞄准一名杀手,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唐安蜀却按住他手中枪道:“别开枪!”

裘谷波很意外:“为什么?”

唐安蜀道:“事情不对劲。”

正说着,海警的哨声响起,大批的海警从码头两侧涌出,躲在掩体之后,朝着那些已经被包围的杀手们开火。

杀手们完全没想到海警会来得如此快,在暗杀变明杀之后,又将明杀变成了突围,试图冲出海警的包围圈。

裘谷波也很纳闷:“海警怎么来这么快?”

唐安蜀道:“看样子,这是日本的一个小花招,我们先不动,静观其变。”

民居内,被枪声吓得浑身发抖的李松明缩在角落,抬眼看着一脸镇定的安望海:“叶特使,这怎么回事呀?”

安望海看向外面道:“我还想问你呢。”

李松明赶紧解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闭嘴吧。”安望海一屁股坐下,“我听到海警的哨声了,等会儿就没事了,不过,要是海警把我们带回去,问起为什么你在这里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回答?”

李松明眼珠子一转:“我就说,我心烦,出来散心的。”

安望海又道:“记住,你就要这么说,还说偶然遇到了我,明白了吗?其他的所有事情,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否认。”

李松明害怕地问:“会发生什么?”

安望海摇头:“我就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事先这么叮嘱你。”

海警与杀手们的枪战很快结束,只有几名海警受了伤,但大部分的杀手都被击毙,剩下几个还有口气的也离死不远了。

海警封锁了整个码头,不允许任何人出入,随后开始了严格盘查,而指挥这次行动的,就是代理海警联合司令高德旧。

高德旧持枪在码头上走着,看到从酒馆中走出来的唐安蜀和裘谷波一愣,立即上前:“哟,裘捕探,这位是?”

唐安蜀淡淡道:“唐安蜀。”

高德旧恍然大悟:“哦——您就是那位唐先生,久仰久仰。”

裘谷波打量着高德旧:“高探长,你来得挺快呀,枪一响,你就到了,好像你知道这里要发生什么一样。”

高德旧不慌不忙道:“巧了,今晚我刚准备带着人搞一次演习,谁知道,刚出来不久,就听到枪声,马上就赶过来了。”

裘谷波冷笑道:“是呀,不仅赶过来了,而且还迅速把码头给包围了,不过你过界了,你的人从东营地那边过来,那里可是甬城警局管辖的地盘。”

高德旧道:“裘捕探,除了乱子,我们俩都要担责任,所以,罪案发生的时候,不分彼此,对了,按照惯例,我得问问两位发生了什么事呀?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呀?”

裘谷波示意高德旧上前,然后在他耳边轻轻道:“关你屁事。”

高德旧脸色一变,但碍于手下就在旁边,只得打着哈哈道:“好好好,知道了,谢谢两位,你们可以走了。”

此时,一名海警上前,低声对高德旧说了一句什么话,高德旧立即道:“走,过去。”

两名海警则来到唐安蜀和裘谷波跟前:“两位可以走了。”

裘谷波道:“我喜欢在这吹风,要不你把我抓回去?”

唐安蜀也屹立不动,看着高德旧朝着安望海和李松明所藏的民居走去。

唐安蜀和裘谷波对视一眼,这件事明显与高德旧有关系,而且背后主使明显是日本人,但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民居内,高德旧带着人走向安望海和李松明。

高德旧笑呵呵道:“叶特使,李老板,没想到你们两边也在这呀?没受伤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

安望海冷冷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李松明也不是傻子,立即明白安望海的意思,对呀,叶特使没见过见过高德旧,为什么高德旧一进屋就知道他是谁呢?此时蹊跷。

高德旧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赶紧道:“叶特使大驾光临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看您气宇轩扬,眉宇之间就透着一股不同于凡人的气息,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安望海看着李松明,那意思是:这白痴是谁?

李松明会意:“叶特使,这位是甬城海警总局探长高德旧。”

高德旧赶紧道:“现在是局长,也是联合海警代理司令。”

“哦——”安望海故意笑道,“原来是高——探长呀。”

安望海故意没说高局长或者高司令,摆明了告诉对方,在他眼中,高德旧屁都不算。

高德旧很是尴尬,立即道:“两位,今晚事发蹊跷,所以,麻烦两位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说完,高德旧转身就走了,两名海警则站在一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安望海冲不安的李松明点头示意,让他不要害怕,紧接着走出了民居。

第两百零五章:卸下面具

安望海和李松明被带走之后,海警也陆续撤离,只留下了少部分海警清理现场的尸体。

暗处一直没开枪的伯三昧发现,余下的海警开始将那些杀手尸体搬运到海滩之上,就连没死透的那几个也拖拽了过去。

到了海滩之后,领头的海警四下观望着,确定没人注意后,这才对手下点了点头。

周围的海警立即摸出刺刀装在步枪之上,开始朝着尸体挨个喉咙捅着,最后轮到那三个还没断气的杀手时,三名海警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将刺刀捅向了他们的胸膛内。

完事后,海警又将杀手的尸体全部装上一艘渔船,驾船离去。

海滩暗处,目睹这一切的伯三昧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在灭口,也就是说这群杀手与海警有直接关系。

亦或者,这群海警是在帮日本人办事。

日本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也缠绕着唐安蜀和裘谷波,两人无法闯进海警总局,而裘谷波却对第一声枪响十分在意。

为什么第一声枪响会在贫民区内响起?

谁开的枪?

为什么开枪?

是示意?还是暗号?

还是说,仅仅只是个巧合?

因为东营地贫民区是甬城警局管辖的范围,甬城警局当班的伍六立即带人赶到,与此同时,唐安蜀和裘谷波也赶到事发现场,看到了被枪杀的陈远北的尸体。

伍六摘下帽子:“这不是陈远北吗?蟹帮帮主呀?”

裘谷波看了一眼唐安蜀:“奇怪了,蟹帮今晚都在码头上,他们都是来帮助杀手的,可为什么陈远北在这被杀了呢?”

伍六纳闷:“什么杀手?”

“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唐安蜀蹲下,在陈远北身上摸索着,摸了半天,摸出几张英镑钞票来,又摸出一个信封。

唐安蜀打开信封,发现其中装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所写正是乐正贤向顺天府发电报的内容。

唐安蜀看完后,立即将纸条递给裘谷波。

裘谷波扫了一眼道:“陈远北在跟踪乐正贤?而且还把他电报内容给搞到手了。”

唐安蜀道:“陈远北不会注意到乐正贤,会注意乐正贤的只有一个人。”

裘谷波立即道:“胡深!”

唐安蜀点头:“对,但我估计胡深已经知道电报内容了。”

裘谷波却不同意:“不会吧?知道了,他还被电报内容揣身上干嘛?”

唐安蜀解释道:“今天一大早乐正贤去发的电报,陈远北得到消息,势必会第一时间告知给胡深,因为他是个贪财之辈,有消息才有钱,你看他身上揣的这是英镑,在甬城,英镑可是最值钱的外国货币,陈远北这种街头帮派,除了与胡深交易之外,他得不到英镑。”

裘谷波道:“也是,洋人是不可能和陈远北这种人交易的,用不上,也不对,如果用不上,蟹帮的人为何会出现在码头?”

唐安蜀起身道:“只有一种可能性,陈远北的确与日本人有交易,但至于让他做什么,不得而知,但是,陈远北这种人,肯定会两头吃,吃完胡深,再转过来拿着电报内容再吃一回乐正贤。”

裘谷波看着陈远北的尸体:“陈远北这种人,真是不怕死呀。”

唐安蜀摇头:“所以,他的下场就是横尸街头。”

裘谷波蹲下来看着尸体:“中了两枪,第一枪在咽喉,第二枪是左侧太阳穴。”

说着,裘谷波在尸体右侧的墙壁上查看着,很快扣下来一枚弹头。

裘谷波看着弹头道:“是步枪子弹。”

唐安蜀道:“那声枪响明显是步枪,而且是远距离,枪手的枪法很好,有这种枪法的如今在甬城,除了军队之外,就剩下堑壕了。”

裘谷波皱眉道:“堑壕不大可能吧?他们没事找事,没有理由杀陈远北呀?傅国栋也没理由。”

唐安蜀看着尸体:“傅国栋要想杀陈远北,肯定会用堑壕,排除傅国栋和堑壕,那就只剩下城外的陈伯忠了。”

裘谷波立即明白唐安蜀的意思:“你是说,是胡深从城外调了人来?”

唐安蜀道:“没错,胡深肯定预料得到陈远北这种人会两头吃,担心事情败露,干脆派人调兵直接灭口。”

裘谷波道:“这很冒险呀?为什么不干脆近身击杀呢?”

唐安蜀扭头看向四周:“胡深之所以知道陈远北会在这里,说明陈远北把和日本人合作的事情也告诉给了胡深,所以胡深才会知道他的准确位置,如果近身击杀,万一出了问题,就会被卷进今晚码头事件中,这也从侧面说明,胡深与今晚的事情无关,只是日本人的单向行动。”

裘谷波点头:“有道理,那现在胡深已经知道了,他那么聪明,肯定会联想到火陵简上面,下面我们怎么做?”

唐安蜀思考了一会儿:“胡深虽然杀了陈远北,但他却肯定没想到陈远北带了电报的内容在身上,也就是说,他想不到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所以,他必定会在电报局下手,先乐正贤一步得到顺天府发回的电报。”

裘谷波急道:“那不就完了吗?”

唐安蜀摇头:“不,东西在我们手上,他就算知道了方法也没有意义,再者,还有一个关键地方,那就是饕餮册分各个种类,乐正贤发电报去问,刑伯秋势必会问他,是哪种饕餮册?也就是说,电报至少还有一个来回,刑伯秋才会告知正确的蒸煮法,我们可以趁这个来回,做点手脚。”

裘谷波问:“你是说,扔给胡深鱼饵让他咬?”

唐安蜀道:“没错,我们得精心做一个鱼饵。”



甬城新港海警总局内,安望海坐在高德旧的沙发上,面前摆着茶点、咖啡,但高德旧以还有事为借口先行离开,同时,刻意将安望海和李松明两人分开。

安望海看着旁边的摆钟,寻思着日本人也该出现了,现在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

而在远处的一间房间内,李松明却是坐在阴冷的屋内,跟前连一杯水都没有,有的只是海警冰冷的面容,还有高德旧那一脸的坏笑。

高德旧道:“李老板,一天前,我们收到线报,说有人雇佣了一批土匪进城,于是我就开始调查,发现土匪要在码头行事,于是暗中布控,今晚终于一句剿灭,所幸的是,我们也抓到了一个活口,经过这个活口指认呢,他说,雇佣他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老板您。”

李松明愣了:“我?”

高德旧点头:“对,你,白纸黑字,人家签字画押,呈堂证供,而且还说了,你想暗杀的目标就是奉军特使叶云志!”

李松明猛地起身:“你这是栽赃陷害!”

高德旧笑呵呵道:“李老板,别着急,坐下,我们这不是在调查吗?”

李松明落座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之前安望海告诫自己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否认。

李松明镇定下来道:“我是因为心烦意乱,这才到码头来散步,偶遇了叶特使,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我绝对没有找任何人害过叶特使。”

高德旧点头:“那叶特使会相信你吗?”

李松明面无表情,保持了沉默。

高德旧抬手看表,他知道,这个时候池田圭一也差不多到了自己办公室了。



高德旧并不知道,他前脚离开办公室,池田圭一后脚就走了进去。

在高德旧审问李松明的同时,池田圭一也将所谓的案情经过告知给了安望海。

安望海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池田圭一的安排,没想到这个日本人手眼通天,连海警都可以请来当帮凶,说明池田圭一和英美两国的代表是一伙儿的。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安望海长吁一口气:“池田先生,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池田圭一闻言,干脆卸下面具:“我们做什么,要看叶特使的态度了。”

安望海道:“我是受害者,我不相信李老板会加害我,我坚信这是陷害。”

池田圭一道:“就李先生现在的处境来说,我们说他是雇凶杀人,他就是。他已经不再是甬城三大家之一了,张爷也不会帮他,其实,这正是您所希望看到的吧?”

安望海看着池田圭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田圭一慢悠悠走到高德旧的办公桌后坐下:“您请江伯其和李松明两人赴宴的那天晚上,李松明的纺织厂失火,难道这是巧合吧?”

安望海看着池田圭一,寻思着日本人比想象中还要聪明,难道他知道了什么?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还是伯三昧漏出了马脚?

安望海问:“池田先生,有话明说,我没那个时间和都你兜圈子。”

池田圭一接下来的话说得十分缓慢:“叶特使,你来甬城的目的,是为了那批卖给张爷的军火,但你来之后,却没有急于和张爷谈军火的事情,和他也仅仅只是见了一面,你住进了八王院,先是请了裘谷波和裘移山父子,然后又请了甬城三大家的其中两位老板,特别是纺织厂失火之后,你对李松明的态度,让我发现,你的目的也许并不单纯。”

安望海寻思着,这个日本人真的发现了什么吗?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呀?除非是伯三昧把自己出卖了,不,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安望海道:“池田先生,最后一次,有话明说。”

池田圭一起身道:“纺织厂的那把火,说不定与叶特使有关系。”

安望海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立即道:“池田先生,不要血口喷人,诽谤是很严重的罪行。”

池田圭一笑道:“我没有任何证据,我也不想找出真相,但我知道,叶特使应该也是冲着纺织厂那块地去的吧?”

纺织厂那块地?什么意思?这些与纺织厂那块地有什么关系?安望海心中无比疑惑。

这是个圈套,还是池田圭一真的如此认为自己?

不如将计就计,从池田口中套出他的真实目的吧。

第两百零六章:中国通

安望海起身道:“池田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这种做法,会导致奉军与关东军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池田圭一拦住安望海,“叶特使,今晚的事情,的确是我一手安排的。”

安望海驻足道:“目的是什么?我得罪过您吗?还是说,就因为我不和您合作?”

池田圭一道:“不,您误会了,我是个人想和叶特使谈一笔买卖。”

安望海问:“买卖?”

池田圭一点头:“对,买卖,一笔富贵,这笔买卖无关于关东军和奉军,无关于铁路,无关于未来的东北,这些事情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了,我今晚也的确是奉楠本主任的命令试探您的态度,但这不是我的真实目的,我已经坦诚了,也请叶特使坦诚。”

安望海寻思了片刻:“我也坦诚告诉你,纺织厂的大火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想想看,李松明李老板破产,对我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不做。”

安望海用这番话继续试探着池田圭一,他想知道,池田圭一是不是知道自己另外一层身份,如果不知道,那么自己继续扮演叶云志,如果知道,那么自己就得改换策略。

而且,他必须把之前所有的计划全部推翻,重头开始,计划之中还得把这个日本人给算进去。

妈的!安望海暗骂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动脑子。

池田圭一道:“那您来甬城,还有其他目的吗?”

安望海看着池田圭一,故意叹气:“甬城三大家,以张辅之的势力最大,当然了,眼下的局势,让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我得搞清楚张辅之到底倾向于哪股势力,这直接决定了那笔军火卖不卖给他。”

池田圭一问:“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奉军方面也在甬城寻找新的合作伙伴?”

安望海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让池田圭一就这么瞎猜吧,反正他都是在瞎说。

池田圭一道:“不管是乱世,还是太平天下,没有人不愿意一夜暴富的,我当初之所以一心想要入股李松明的纺织厂,目的就是为了那块地。”

安望海道:“那块地很值钱吗?就算地到手了,你也得投资,甬城眼下的局势,拿到那块地,又能如何?”

池田圭一神秘地说:“叶特使,看样子,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安望海疑惑:“什么意思?”

池田圭一转身走到墙壁上所挂的那副地图跟前:“叶特使,我如果告诉你甬城下面有财富呢?”

安望海一愣:“财富?”

池田圭一转身:“甬城下面还有一座城市,而入口就在李松明纺织厂那块地的下方,这可是我偶然间得知的秘密,这个秘密我一直深藏多年,一直在等待机会。”

安望海看着地图,又看向池田圭一。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计划就被彻底打乱了。



裘谷波带人以查案为由,冲进蟹帮的老巢,直接把蟹帮的二当家和师爷两人带了回来。

蟹帮的二当家是新任的,是陈远北的堂弟陈赋,而师爷则是他的表哥康鸿飞,这两人都是陈远北的亲戚,也是陈远北在蟹帮最信任的人。

陈赋此人是个江湖骗子,会些蹩脚的戏法,擅长装残疾人,博取人的同情。而康鸿飞呢,以前是个私塾先生,也算是饱读诗书,但他满脑子歪点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有那么一亩三分地,成为一方土豪,整日带着家丁去欺男霸女。

换言之,蟹帮上下都是这种人,一群流氓无赖骗子组成的街头帮派,就连乞丐都看不起他们。

裘谷波带回两人之后,先把陈赋扔进牢里,什么也不说,让他自个儿寻思去,然后把康鸿飞弄到审讯室内,二话不说,先让伍六一顿暴揍。

康鸿飞没挨几下就直接怂了,哭喊着说:“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我干嘛杀我自己的表弟呀,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呀。”

裘谷波喝了口茶:“不知道?行,那继续吧。”

伍六要动手的时候,康鸿飞赶紧道:“裘捕探!裘捕探!您想知道什么?您问,我答,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裘谷波皱眉道:“什么知无不言,别给我咬文嚼字啊,我问你,最近陈远北都干了些什么是?接触了什么人?”

康鸿飞立即立即将所知一切一五一十全部告知,说了陈远北与日本人的交易,就连陈远北受日本人指示,从城外雇佣了土匪等等一系列实情全盘托出。

唯独康鸿飞没提到关于胡深、张定锋的事情,这让裘谷波觉得这小子还在隐瞒,只得给伍六递了眼色。

伍六上前又是一顿暴揍,打得康鸿飞抱头缩在角落里求饶。

伍六把枪拔出来,顶康鸿飞脑袋上:“最后一次机会。”

康鸿飞吓得都尿了裤子:“我知道的都说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了。”

裘谷波给伍六递了个眼色,伍六拽起康鸿飞就往外走。

唐安蜀随后进屋,看着地上的尿渍:“吓尿了这是?”

裘谷波叹气道:“这些王八蛋平日里就只能欺负那些老实本分的百姓,一旦动真的,立马就怂了。”

唐安蜀道:“接着审那个谁,那个陈赋,两人的口供要是能合起来,那就对了。”

裘谷波道:“看样子陈远北没给这两人说关于胡深的事儿。”

唐安蜀道:“别着急,审完陈赋再说。”

唐安蜀离开审讯室,过了一会儿,伍六把陈赋刚带进来,还没说什么的时候,陈赋就直接跪地上了:“裘捕探,我知道你们的手段,我绝不隐瞒,我绝不再助纣为虐,现在陈远北这个王八蛋死了,是甬城是福,我也终于可以摆脱他的魔爪!”

裘谷波愣了,看着陈赋那副模样,都想笑,还以为这小子有点骨气呢,结果软得都不如一坨烂泥。

陈赋随后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说了,包括陈远北与张定锋如何会面,又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而且坚称,陈远北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了,对康鸿飞都有所隐瞒。

裘谷波审完这两人之后,转身就出来找了唐安蜀:“全都招了,签字画押了,都在上面。”

唐安蜀看着口供:“和我预料一样,现在,是时候做鱼饵了。”

裘谷波道:“走吧,去乐正贤那。”

两人刚准备走,班鲁就跑来道:“裘捕探,有您的电话。”

裘谷波纳闷:“这么晚了,谁找我?”

班鲁道:“他说请过您吃饭。”

裘谷波立即意识到那是安望海,赶紧去审讯室外的办公室内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安望海也不啰嗦,让两人出了警局就往河边走,到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裘谷波和唐安蜀立即出了警局,朝着河边走去,刚到河边,就被一颗石子砸中,唐安蜀回头一看,发现安望海站在角落示意两人过去。

唐安蜀过去后忙问:“怎么样?没事吧?”

安望海道:“今晚的事儿是日本人安排的,就是那个池田圭一。”

裘谷波纳闷:“他到底想干嘛呀?”

安望海皱眉道:“这小子原本是奉他上司的命令来试探我,但实际上他有私心,他的目标就是李松明纺织厂的那块地,我的计划阴差阳错把他给卷进来了,不,应该说,恰好从侧面帮助了他,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唐安蜀叹气道:“计划干部上变化,池田圭一干嘛要盯上那块地呀?”

裘谷波道:“对呀,眼目下,拿一大块地也没用呀?”

安望海指着自己脚下,低声道:“按照池田圭一的说法,甬城下面,还有一座城,说城里呀堆满了金银珠宝。”

“什么?”唐安蜀很诧异,“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安望海道:“这就是让我最疑惑的地方,这个日本人,竟然知道异道!”

唐安蜀和裘谷波都惊讶无比,池田圭一知道异道?

安望海又道:“他这幅地图是从冥市里买来的,而且他还去过冥市,我没想到,一个日本人竟然能混进冥市,说明这小子有点能耐,而且对咱们中国的风土人情都挺了解的。”

唐安蜀忙问:“你说说详细情况?”

安望海道:“据池田圭一说,他是同文书院出来的,你们知道同文书院吧?”

裘谷波摇头,唐安蜀则道:“知道,那是日本人在上海开的一个学校,只面对在华日本人,实际上是个培训间谍的地方。”

池田圭一就是曾经同文书院的一名所谓的日本热血少年,他从同文书院毕业之后,开始按照上级的指示扮演成为了一名中国商人,彻底的融入中国本地的生活,因此有了新的身份和名字,以商人的身份四下旅游,结交朋友,收集各类他认为有用的情报。

在这个过程中,池田圭一对中国的历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爱好收集古董,因此偶然间认识了一名逐货师。

这名逐货师一辈子都在寻找奇门,所以也在四处收集线索,两人结实之后,因为不知池田圭一的身份,加上池田圭一的表面豪爽,两人成为了朋友,因此池田圭一才知道有逐货师这个职业,也知道了在中国的江湖中还存在着异道。

(关于奇门详情,请关注异文化系列之二《奇货》)

第两百零七章:阴阳残图

《异陵简》第两百零七章:阴阳残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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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抛出鱼饵

安望海赶回八王院,唐安蜀则准备和裘谷波前往乐正贤处,刚走了几步,唐安蜀忽然停下来道:“裘捕探,你不用去。”

裘谷波疑惑:“怎么了?”

唐安蜀道:“现在咱俩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

裘谷波问:“什么弱点。”

唐安蜀道:“沈姑娘还有夜馨,胡深逼急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实际上裘府现在是最不安全的,你想想,他可以从城外调人来杀了陈远北,也许会用相同的方式对付沈姑娘和夜馨。”

裘谷波觉得的确有道理:“是呀,我们差点就忽略了这个。”

唐安蜀又道:“裘府很不安全,有一个办法,让沈姑娘和夜馨搬到都督府去住,今晚你先回去,明天一大早,我们去拜访傅国栋。”

裘谷波却不同意:“去哪儿都行,我绝对不同意去傅国栋那里,他可是个墙头草,蔡先生原本是不用死的,就是因为他点了头,你能保证他下次不在关键的时候出卖我们吗?”

唐安蜀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把沈姑娘和夜馨送到堑壕的眼皮子底下,明天我去,就是想和堑壕谈一笔买卖。”

裘谷波纳闷:“买卖?”

唐安蜀道:“对,买卖,好了,你先回去吧。”

裘谷波带着疑惑赶回裘府,而唐安蜀则独自一人走在街头,思考着所有的事情,以及下面的各个步骤。

他和安望海很默契,互相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可是,他担心事态失控,毕竟安望海真的是个疯子,他要疯起来,会真正的不折手段。

李松明的事儿如果让唐安蜀来处理,他绝对不会用烧纺织厂这一招,毕竟这种事前牵连很多人,一场大火不仅烧毁了纺织厂,也导致不少人死去和受伤,这些都是无辜的人,也都是普通的百姓。

安望海肯定心知肚明,可是他却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如今他只想报仇,为了给蔡千青这位挚友报仇,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安望海没有朋友,此生真正的朋友就只有蔡千青和唐安蜀,所以,伤害他朋友的人,他会追到天涯海角以最残酷的方式将其折磨致死。

毕竟,对一个对人性失望透顶的安望海来说,拥有两个可以彻底相信的朋友是多么的不容易。

可是,仇恨会让人失去心智的。

唐安蜀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如今的安望海就是一柄利刃,他需要找到刀鞘,把这柄利刃装进去。

可是,上哪儿找这么合适的刀鞘呢?

到了乐正贤处,唐安蜀告知乐正贤之前的计划取消,也告诉他电报内容泄露,但鱼饵还得继续。

乐正贤听完鱼饵计划后,问:“这个公孙竹是个画尸匠?你从哪儿知道这个人的?又发生了什么?你总得告诉我这些吧?”

唐安蜀道:“正贤,有些事不是我要隐瞒你,我是有难处,事情一步步发展下去,我一定会慢慢的告诉你。”

乐正贤不理解:“为什么?原因呢?”

唐安蜀道:“事关信任,但不是我不信任你。”

乐正贤问:“那是谁?”

唐安蜀摇头:“我不能说,抱歉,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只要相信我就足够了。”

乐正贤迟疑了下道:“可以,我可以按照你所说的办,但是你总得告诉我关于那个画尸匠的事情吧?”

唐安蜀一想,如果告诉乐正贤详细情况,势必会牵扯安望海来,所以,他不能说。

唐安蜀摇头道:“我以后再告诉你,相信我。”

乐正贤深吸一口气:“好吧,反正我是为了报仇而来,只要让我报仇,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

唐安蜀道:“正贤,谢谢。”

乐正贤勉强一笑:“客气,自己人。”

唐安蜀离开之后,乐正贤心里觉得发堵,唐安蜀的所作所为明显让他感觉到了自己被计划排除在外,仅仅只是因为他知道饕餮册这种东西,又认识如何解开的逐货师才被迫让他加入,这让他心神不安。

没有人愿意被怀疑,没有人愿意不被信任。

猛然间,乐正贤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要杀胡深,不如从他的左膀右臂开始?

先杀了张定锋,这对自己不是什么难事吧?



第二天清晨,乐正贤就去了电报局,进去之后他仔细观察着里面的所有人,因为是清晨原因,电报局内人很少,除了几名当班的之外,只剩下三个等着发电报的人。

这三个人看样子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乐正贤取了刑伯秋发给他的电报,刑伯秋果然问他,是什么样的饕餮册?并且教了他辨识的方式。乐正贤立即回电,电文内容按照唐安蜀所说那样写,随后转身离开。

乐正贤虽然走了,可他却事先安排了严振国和薛百川分别守在电报局后门和屋顶,而他则在暗处盯着正门。

如果张定锋要出现,他只能从这三个地方进出。

不久之后,乐正贤看到屋顶上的薛百川冲他点头,指了指下面,意思是后门。

乐正贤立即疾驰向电报局后门,与严振国会和。

严振国见乐正贤来了,立即道:“刚走,进了后巷。”

乐正贤道:“和我描述的模样相似?”

严振国道:“对,差不多。”

乐正贤拔出枪来:“行,你们先回去吧。”

严振国要拦住乐正贤,却被乐正贤一把推开,提着枪就去追张定锋。

不知为什么,他体内的那股复仇的热血控制着他,就算现在杀不了胡深,他也得杀掉胡深身边的帮手。

终于,他追上了前方的张定锋,张定锋也刚离开了小巷,走到大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

就在乐正贤刚要开枪的时候,他猛然间又放下枪,躲在了一侧。

如果我杀了张定锋,他又怎么把电报内容给带回去呢?这不是等于让胡深知道,唐安蜀等人已经知道了对方窃取了电报内容呢?

乐正贤差点抽自己一个嘴巴,复仇的让他真的失去了理智,虽然他可以杀了张定锋,那就等于毁了唐安蜀的整个计划。

乐正贤蹲下来,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他必须冷静下来,可他眼前一直闪现的都是曲家几十口人的墓碑。

为什么复仇就这么难吗?



“公孙竹,画尸匠,阴阳图……”胡深重复这几个字,在张府别院内踱着步子。

张定锋在一旁道:“师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胡深摇头:“不对劲,你想,刑伯秋回电问他是何种饕餮册,也告诉了他识别的办法,他却马上回电了这些内容,完全与饕餮册无关呀?”

张定锋道:“我来甬城的时候就调查过这一代的异道,除了冥耳之外,就剩下这个公孙竹了,他其实都不算隐居,很多人都知道他。”

胡深缓缓点头:“公孙竹和他师父都是很有名的画尸匠,他们一派的手法很玄妙,可以将很多东西东西隐藏在画中,最擅长的就是用阴阳图。”

张定锋问:“师叔,何为阴阳图?”

胡深解释:“一阴一阳的两幅图,必须要合在一起,才能发现其中的秘密,但就算找到两张图,也必须要先揭开图中的秘密,这个步骤就十分困难了,没有画尸匠的指点,要想找到,比登天还难。”

张定锋道:“师叔,您的意思是指,也许这饕餮册和阴阳图有关系?”

胡深道:“也许吧,所以,我需要亲自去一趟。”

张定锋赶紧阻止:“师叔,这也许是个陷阱呢?我去吧。”

胡深摇头:“公孙竹这种人,江湖辈分始终在那,你去了,他可能会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我需要亲自去一趟。”

张定锋道:“师叔,我总觉得,唐安蜀他们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们发现了?也许这是个陷阱。”

胡深笑道:“可万一这是个机会呢?这样,为保完全,你跑一趟去告诉陈伯忠,让他派一个连的士兵去公孙竹隐居的村落,千万不要骚扰本地百姓,驻扎在那里就行了,这样,就算有人想对我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张定锋依然坚持:“师叔,要不您写个拜帖,我带着拜帖去见公孙竹?”

胡深笑道:“定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这份心师叔收下了,等陈伯忠的人一到,我就出城。”

张定锋见胡深这样说,只得道:“师叔,那我和陈伯忠的人一起到村子里等您,让荣师兄陪您出城。”

胡深却是摇头:“荣平野徒有虚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原以为傅国栋会杀了他,谁知道傅国栋也有菩萨心肠,把他放了,我的计划中可没有荣平野呀。”

张定锋会意:“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他消失吧。”

胡深却道:“不,让他白白消失太可惜了,得让他消失得有价值,容我再想想吧。”

张定锋只得道:“是。”



客栈内,复仇的念头依然在乐正贤脑子中挥之不去,而且愈发膨胀,总感觉要把他脑袋都要挤爆炸了。

他后悔没有一枪打死张定锋,甚至后悔为何当初就不对胡深下手?他咒骂自己的愚蠢,不断地咒骂着。

喝得微醉的乐正贤想到了电报的内容,公孙竹,画尸匠……

乐正贤松开紧握的酒瓶,看向窗外,他毕竟是冥耳出身,甬城一带的异道人士他都认识,当然也知道公孙竹所谓的隐居之地。

如果胡深知道了公孙竹的存在,咬上了这个鱼饵,那么他肯定会去找公孙竹吧?就算他不会亲自去,也会派自己信任的人去。

乐正贤确信,这是一次机会,而且这次机会绝对不会耽误唐安蜀的计划。

可他忘了,这是鱼饵,而且这次钓鱼的人也不是他,他却要夺过鱼竿来。

乐正贤叫来严振国和薛百川:“我要出城一趟。”

严振国问:“贤哥,你出城干嘛?”

乐正贤故作轻松:“我去打探下陈伯忠那支奉化新军的消息,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回来之前,你们那儿也不要去。”

薛百川立即道:“我们和您一起去吧,侦查这种事,我们拿手。”

乐正贤道:“人少,目标就小,我顶多两天就回来了,放心吧。”

说完,乐正贤露出个轻松的笑容,简单收拾了下,带上水和干粮,直接离开了客栈。

可严振国和薛百川担心他出事,商议之后决定尾随乐正贤前往,毕竟他们从孙三那得到的命令是辅助乐正贤。

乐正贤也不知道,他出发的同时,张定锋已经到了陈伯忠驻扎在城外的指挥部。

第两百零九章:下套

甬城外,奉化新军指挥部中。

张定锋恭敬地提出了胡深的要求后,坐在躺椅上的陈伯忠也不回答,只是看着他。

“为什么呀?”陈伯忠一脸的不高兴,“为什么要派兵去那呀?而且还是一个连,你知道一个连多少人吗?多少兵力配置吗?”

陈伯忠身旁的马啸天一脸得意,张定锋知道,这段时间马啸天没少在陈伯忠跟前煽风点火。

张定锋摇头道:“我师叔的安排,我也不知,至于详细,还请司令亲自问他。”

陈伯忠怒道:“亲自……”

陈伯忠刚站起来,就看到带着道童从外面缓缓走进的胡深。

没错,胡深与张定锋一起来了指挥部,他是绝对不会与荣平野同行的。

而且,胡深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把陈伯忠扔在城外,这个猪脑子早就心生不满,除非他来一趟,否则压不住这股邪火。

胡深笑着问:“亲自什么?司令,您在城外受苦了。”

陈伯忠立即上前,想握手,但胡深没有手,想拥抱又觉得奇怪,只得站在那道:“参谋长回来了,城内情况如何呀?”

胡深道:“一如既往,张辅之也没有任何明确表示,只是在拖时间。”

陈伯忠赶紧问:“他为何要拖时间呀?”

胡深道:“拖时间不让打起来,拖时间等待全国局势的走向。”

陈伯忠赶紧道:“参谋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革命军打到湖南,势如破竹呀。”

胡深点头道:“所以,我们现在也要等。”

陈伯忠忙问:“还要等呀?那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回奉化等呀。”

陈伯忠这不是气话,只是蠢话,胡深也只是一笑了之。

陈伯忠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定锋,又追问:“参谋长,我们天天在城外驻扎着,这么多人,每天要吃粮,也不是办法呀。”

胡深落座:“就算回到奉化,这么多人不也得吃粮吗?关于军饷的事情,我会让张辅之掏这笔钱,司令请放心,我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很重要,所以,无比请司令派一个连与我同往。”

陈伯忠赶紧道:“马副官,听到了吗?把我的警卫连集合起来,赶紧的。”

马啸天刚要说什么,但碍于胡深、张定锋在,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出去集合警卫连。

警卫连集合后,胡深、张定锋立即带着人前往公孙竹所在的村庄,没有丝毫的迟疑,陈伯忠还傻乎乎站在那目送,叮嘱胡深一定要注意安全。

等队伍走远,马啸天赶紧问:“司令,这……我……”

陈伯忠收起笑容:“什么你我的,难道我还拒绝参谋长的要求?我拒绝他的要求,不就等于拒绝了马上到手的那笔军饷吗?不就等于向全军上下宣告,我和参谋长决裂了吗?然后军心涣散,外界就会传闻说,我陈伯忠过河拆桥,不知感恩。”

马啸天赶紧道:“司令,是您对他有恩,不是他对您有恩呐。”

陈伯忠冷冷道:“马副官,这些拍马屁的话,平日说说没关系,关键的时候再提出来,会让我觉得你居心叵测呀。”

马啸天赶紧道:“司令,我是一心为您好呀。”

陈伯忠道:“参谋长说的有错吗?张辅之在看局势,我也在看,但我把赌注下在革命军身上,现在来看,倒是对了,现在他们士气正旺,连战连胜,我估计两三年之内,革命军就可以统一全国。”

马啸天道:“那,那我们就得在这等个两三年?”

陈伯忠皱眉道:“我们是革命军的先锋军,而傅国栋是孙传芳的手下,你说,张辅之最终会选择谁呢?”

马啸天傻得也不彻底:“如果,傅国栋也倒向革命军呢?”

陈伯忠笑道:“那就太好了,我们就可以兵不刃血地占了甬城,你觉得到时候,甬城的第一把交椅是我这个革命军先锋司令坐呢,还是曾经孙传芳的手下坐?”

马啸天竖起大拇指:“司令果然想得长远,想得周到。”

陈伯忠一巴掌拍在马啸天肩头:“这次的马屁拍对地方了。”



安望海并未宴请张辅之,而是让仆人偷偷带话,要约张辅之私下见面。

昨晚码头发生的事情,张辅之当然已经知晓,因为那高德旧谁也不得罪,张辅之问起,他就如实回答,语气中全都是委屈,一再告诉张辅之,自己得罪不起西洋人,也不敢怠慢东洋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辅之疑惑了整夜,就在他准备以关心为由探望安望海的时候,居然收到了安望海的邀请,于是立即想办法以最秘密的方式讲安望海接到府邸中。

安望海到了府邸之后,满脸愁容。

张辅之抱拳道:“叶特使,昨晚没事吧?”

安望海道:“有惊无险。”

张辅之展手示意安望海坐下:“叶特使请坐,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安望海叹了口气:“李老板找上我,要我帮他一把,因为他欠下了洋人的十五万赔款,我问他怎么帮?他说,只要我去见那个名叫池田圭一的日本人一面。”

张辅之看着安望海:“然后呢?”

安望海愤怒道:“见了那池田圭一后,他却询问我奉军内部事务,最终我们不欢而散,我告诉李老板,日本人有诈,醉翁之意不在酒,千万不要接受他们的条件。”

张辅之又问:“什么条件?”

安望海压低声音:“他们决定用一份假保险合同来赔偿李老板。”

张辅之疑惑:“这是赔本买卖呀,日本人如此精明,怎么会?”

安望海道:“所以,后来他们设下昨晚码头的刺杀圈套,冤枉是李老板雇凶杀人,就是杀我,这不是荒谬吗?日本人说了,现在甬城三大家垮了一家,剩下两家,李老板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地位,他们可以随便把他搓圆了揉烂了都行。”

安望海这番话,就是要让张辅之认为那场火就是日本人放的。

此时的张辅之心里想的也是这一点,他又问:“日本人到底想做什么?仅仅只是想从叶特使这插手奉军事务?”

安望海摇头:“哪儿有那么简单,张爷,我是外人,甬城的事儿原本与我没有关系,有些话我点到为止,今天来,我就是为了那笔军火而来,谈好这笔买卖,我得马上动身返回顺天府。”

此时的张辅之对日本人的目的很是好奇,又问:“叶特使,虽然你不是甬城的人,但也是我张辅之的朋友,有人为难你,就是为难我,再者,李松明是我的三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呀?”

安望海为难地摇头,心里却寻思:那你他妈早干嘛去了?

安望海欲言又止,最终道:“日本人是为了那块地,纺织厂那块地而来的!”

张辅之疑惑:“那块地?他们要那块地干什么?”

安望海道:“他没说清楚,但言下之意,那块地下有什么东西。”

张辅之的脸色变了,安望海发现张辅之的脸色产生了变化,也感觉到很诧异,难道张辅之知道?

张辅之回过神来问:“东西?什么意思呀?”

安望海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日本人觉得我是奉军特使,而奉军在东北与日本关东军还算有交情吧,所以,他们觉得我可以信任,所以,希望我出面拿下那块地,您想呀,如果李松明接受了他们的条件,给洋人拿了赔款,他们日本人也不敢轻易出面呀?怕被英国人、美国人和法国人盯上,所以,先给李老板开出个诱人的条件,约我出来谈判,再诬陷李老板。”

其实安望海故意把这番话说的有些乱,几乎没有逻辑,让张辅之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然后他再加以解释,把张辅之往自己的思路上引。

张辅之想了许久道:“有人烧了李松明的纺织厂,日本人又盯上那块地,李松明要赔偿给英美两国代表十五万,他拿不出钱来,日本人用假合同诱使他约见你,约你的时候,想刺探奉军内务,被你拒绝,然后又诬陷李松明派人刺杀你,最后向你坦白,说是为了那块地,这表面上是在针对你,但实际上还是在逼迫李松明呀?”

安望海解释道:“张爷,咱们冷静想想,为何会是我请他们两位吃饭的那天晚上纺织厂失火?为什么不是头天?不是第二天?”

张辅之道:“你说,这把火……”

安望海制止张辅之说下去:“咱俩心知肚明就行了,有些话不能说出来,无凭无据,说出来就是诬陷呀。”

张辅之点头道:“对对对,我们心知肚明。”

安望海又道:“日本人说了,他们很清楚知道,你不会帮李老板。”

安望海故意在言语上刺激张辅之,把他的想法套在日本上身上。

张辅之勃然大怒:“李松明是我三弟!我为何不帮他?”

安望海示意张辅之小声点:“张爷,日本人明里暗里告诉我,那把火是您放的,我当时虽然没斥责他们,但立即表示绝对不可能,因为那对您没有任何好处,傻子也知道呀,李松明遭难,他只得找您想办法呀,对不对?”

张辅之点头:“知我者莫如叶特使,没想到呀,我到了这把年纪,还被人泼脏水。”

安望海道:“日本人不能直接找我,他们一旦找我,之后他们的盯上那块地的事情一旦曝光,所有人都知道此事与他们有关,所以,他们才开出条件,让李老板约我和他们见面,所谓的刺探奉军内部事务是假,让我成为他们的代理人是真。”

张辅之还是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你和李松明无亲无故,就算他们威胁说要陷害李松明,你也没有任何理由帮李松明呀?根本威胁不到您呀?”

安望海想说什么,又摇头,一副特别为难的模样。

张辅之看着安望海那副模样,直言道:“叶特使,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无需有所顾忌。”

第两百一十章:时机已到

安望海知道时机到了,他终于可以下套,也可以把之前的一些事情让张辅之认为坐实了,从而也可以再次分化甬城三大家。

于是,安望海靠近张辅之坐着,低声道:“张爷,我请江伯其和李松明二人赴宴,我承认我有私心。”

张辅之疑惑:“私心?”

安望海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虽然在奉军内部现在算是坐稳了,但之前郭将军之事,我为了不让自己受牵连,上下打点了不少,导致现在囊中羞涩呀。”

安望海这么说,是故意制造了一个缺点和弱点给张辅之。

这种事就像纳投名状一样,你有丑事我知道,我有脏事你清楚,这样两人的关系才算达到平衡,要是只有我知道你的丑事,那不就等于是我抓住你把柄了吗?

所以,安望海刻意这么说,让张辅之知道自己是个贪财的人,弱点就是贪财还有好色,如果自己没有缺点弱点,不交点把柄给张辅之握着,他是不会踏实的。

张辅之默默点头,也不说什么,此时他说什么,都像是在点评此事。

安望海接着道:“所以呀,我起了贪念,我知道,我要是请他们俩吃饭,两人不会空手而来,但我没想到,两人很懂事的给大帅和少帅带了礼物,当然,也给我带了礼物。”

张辅之只是面无表情地说:“理解,人之常情。”

安望海道:“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竟然知道此事,而且清清楚楚,我问过李老板了,李老板对天发誓没对任何说过,可日本人怎么知道的?万一日本人把此事捅向大帅,我以后怎么办?我原本以前就是郭将军的人,大帅信任我,委派我当特使,我却在甬城打着他的旗号谋私,我回去不就是死路一条吗?日本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拿此事来威胁我呀!你说,我为什么财迷心窍,偏偏要收江老板和李老板的银票呢!”

安望海故意以激动的语气,后悔的神色说出不止李松明送了银票,江伯其也送了。

果不其然,张辅之愣了下,想问什么又忍住了。

张辅之寻思着,江伯其也他妈送了?看样子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呀,人算不如天算呀,这两人也想不到吧,我迟早会知道这件事。

安望海这招故意露怯,实际上是在给张辅之挖坑,而且挖得很深。

安望海故意装出垂头丧气的模样:“张爷,我今儿来就是想找您商量,我该怎么办?我要不要把银票退回去?虽说,虽说一万大洋的确对我诱惑不少,但再多也比不上我一条命!”

张辅之一下明白了,他从安望海的话里分析出,江伯其和李松明各送了五千,其实他哪儿知道,江伯其就送了两千而已。

张辅之知道了这一点,他就下意识觉得,江伯其和李松明之前在撒谎,进一步也会想到,两人私下说不定早就结成同盟关系,上次自己质问李松明,李松明没出卖江伯其,说明这两人的同盟关系很牢固。

两人结成同盟,要对付的不就是自己吗?

张辅之轻言细语道:“叶特使,那银票的事,你不要烦恼,该收下就收下,如果将来张大帅为难你,我可以给他致电,说明缘由,只是现在日本人要煽风点火,不仅要控制你,还要控制我三弟,我们如今得一致对外,先把此事给解决了,您觉得呢?”

安望海看着张辅之:“张爷,怎么解决呢?”

张辅之道:“不让日本人得逞,这样吧,我原本就准备好了钱要帮松明,可现在看来,我要是直接给他钱,恐怕会让日本人加以防备。”

安望海问:“加以防备?”

张辅之道:“我给李松明十五万,日本人得知,肯定知道此事我已经得知,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威胁,他们不就得加强防备吗?说不定日本人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也许就不是昨晚的有惊无险啦。”

安望海连连点头:“对对对,但是您如果不直接给李老板钱,准备怎么给呢?”

张辅之道:“叶特使,您信得过我吗?”

安望海道:“当然,我要是信不过张爷,我今天能来找您商量吗?”

张辅之点头:“那就好,我是这么打算的,你我先定一纸契约,契约上写明,您为我的代理人,我给您十五万,您以个人名义借给李松明,但是您必须是新纺织厂的合伙人,唯一的合伙人。”

安望海故意寻思了一下:“也就是说,有这张契约在,说明,实际上您才是纺织厂真正的主人,对吗?”

张辅之道:“对,差不多吧,可以这么理解,既然日本人希望你出面,那你就出面,你拿出钱来,堵住日本人的嘴,掌握主动权,不让他们拿到那块地。”

安望海担忧道:“可是,大帅要是知道我拿出了十五万,这……”

张辅之笑道:“大帅问罪,我可以说明呀,有这张契约在,你还怕什么呢?”

安望海笑了:“对对对,你看,我急得把契约的事儿忘了。”

张辅之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写契约,你我签字画押,我立即开张支票给你。”

安望海点头:“谢谢张爷,不仅救了李老板,也救了我呀。”

安望海坐在那等着,耐心的等待着,计划与他所想完全一样。

不久后,契约写好,两人签字画押,张辅之也立即开了支票,特别叮嘱安望海一定要把支票转存过户,然后再交给李松明,现在切记不可让李松明知道,这笔钱是他出的。

安望海赶紧道:“为什么呀张爷?”

张辅之道:“叶特使,松明是我的三弟,虽不是亲兄弟,但我们也血浓于水,之前他的确来找过我,言语之中,怀疑火是我放的,所以我愤怒之下,告诉他,我不会帮他,当时是我激动了,我不对,要是你告诉他,是我出的钱,我这三弟又该多想了,所以,请暂时不要告诉他,就当帮我一个忙。”

安望海抱拳道:“张爷如此重情义,让叶某羞愧难当呀!”

张辅之只是摆摆手:“赶紧办这件事去吧,辛苦叶特使了。”

安望海欲走,又停下来问:“张爷,您觉得,日本人说的那块地下有东西的事情,是真的吗?”

张辅之笑道:“我在甬城土生土长,要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别说我了,松明早就挖出来了,日本人是外来的人,他们凭什么知道?那只是个借口,这类的借口,洋人用得太多了。”

安望海点头道:“也是,那我先告辞了,事情办妥后,再向张爷禀告。”

张辅之赶紧道:“叶特使说的什么话,是您帮了我们的忙,叶特使,注意安全。”

安望海拿着支票离开之后,张辅之的脸色沉了下来,其实他的手都在发抖,

日本人怎么会知道那块地下面有东西呢!?张辅之此时又害怕又疑惑。

安望海拿着十五万的支票,再坐上那辆汽车之后,终于露出了笑容。

虽然十五万到手,他还不需要告诉李松明这笔钱的来路,因为现在张辅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外宣布这消息,因为他担心李松明会告诉日本人。

说到底,张辅之还是担心得罪了那些洋人,担心洋人将矛头对准自己。

可安望海还是得说清楚这笔钱的来路,这样才算真正的“以诚相待”。

安望海就是利用张辅之的多疑,甬城三大家原本的各怀鬼胎,促使计划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一步步前进。

不过,安望海也从张辅之的表现,察觉出,张辅之肯定知道那地下有什么东西,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痛快拿出十五万,他想保住那块地。

所以,池田圭一应该没撒谎,那下面的确有什么东西,说不定真的有一座堆满宝藏的地下城。



当陈伯忠的警卫连浩浩荡荡走进新叶村的时候,这个经历了传尸风和狂病疫情,还未彻底缓过来的村庄陷入了慌乱之中。

剩下那些为数不多的村民们走出屋子,看着这批来路不明的队伍,发现队伍井然有序,大头兵们也没有露出任何贪婪的表情,也不扰民,让他们觉得十分疑惑。

为什么这些兵要跑到这里来?

警卫连从村头走到村尾,似乎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来了,随后在村尾外的空地上列队等待着。

张定锋和道童搀扶着胡深下马,胡深看向不远处那座竹林小院。

张定锋道:“师叔,就是那里。”

胡深道:“你让他们等这里,我们俩进去。”

张定锋吩咐了警卫连连长几句后,与胡深并排走向院落。

走过去的时候,张定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周围除了竹林之外,几乎藏不住人,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行刺,除非躲在竹林中,但他刚才已经吩咐了警卫连连长带人先埋伏在那里。

而此时,乐正贤的确已经持枪在竹林中等待了,他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直接瞄准院落之中,只要胡深走进院子,他就可以扣下扳机,结束那个凶兽的生命。

就在乐正贤看到胡深和张定锋的时候,他也听到了竹林外传来的脚步声。

乐正贤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走,就会暴露,可是这是他杀死胡深的最佳机会!

就在此时,乐正贤却发现走进院子的胡深却停在了那里,抬眼看向竹林的方向。

院中,张定锋见胡深停下,看向竹林,赶紧挡在他跟前:“师叔!”

胡深不语,只是看着竹林。

乐正贤却发现,胡深的眼神中充满着一种期盼。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盼着自己杀了他?

不可能!

乐正贤虽然这么想,但还是举起了手中枪。

而在院中,胡深也沉声对张定锋道:“让开。”

张定锋诧异:“师叔?”

胡深直接一把跨到张定锋前面,直勾勾地看着竹林的方向。

乐正贤举枪瞄准,这个距离他要一枪击杀胡深,的确有些困难,要是有支步枪……

突然间,枪声响起,乐正贤浑身一抖,扭头一看,一名不远处的士兵被击倒,紧接着开枪击倒士兵的严振国喊道:“贤哥,快走!”

很快,竹林中枪声四起,薛汇川也窜出来,朝着包围而来的士兵开火。

乐正贤一咬牙,只得转身离开,临走还朝着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胡深依然面朝这个方向。

大概是天意呀!乐正贤如此想到,老天爷,你是不是瞎了眼!?

第两百一十一章:翻手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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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多层计谋

安望海低声对李松明说:“李老板,你和江老板送我那银票,害了我呀。”

啥?江伯其送了银票?李松明脑子一下发懵,他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望海的打算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这水继续搅浑了,让他们继续互相怀疑,继续猜疑。

安望海低声道:“说来也怪,江老板在盒子里装的是两千大洋的银票,你你的盒子里装的是五千,可奇怪的是,等我晚上回去查看的时候,江老板的银票不翼而飞,只有你的五千银票还在,最最奇怪的是,此时,日本人却知道了。”

安望海告知张辅之日本人拿此事要挟自己的时候,实际上在暗示是李松明说的,而此时,他对李松明这么说,就是让李松明去瞎猜,去推测张辅之和日本人的关系。

安望海又道:“我去张爷借钱的时候,张爷话里话外也提了银票的事儿,我一寻思,我那两位仆人,是他派来的,正是万氏兄弟中的两人,这不是明摆着吗?”

李松明立即想:张辅之和日本人真的是一伙儿的?

安望海看李松明沉思的模样,赶紧火上浇油:“所以,我只能推测,江老板的两千银票是万氏兄弟之一拿走的,消息也是他们告诉给张爷的,也就是说……”

安望海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李老板,这次我和你,都被张辅之和池田圭一给算计了!”

李松明恍然大悟,他脑子中顿时闪过一个个念头。

安望海道:“你想想,如果我私收你和江老板银票的事情,被日本人捅到张大帅那,我死路一条。”

李松明双眼呆滞:“你是说,你宴请我的时候,张辅之和池田圭一就下了套?烧我纺织厂,再以发现我送银票给您为借口不借钱,目的就是想让日本人出面,把我那块地拿走?因为那块地下有东西?是这个意思吧?”

安望海驶进点了点头:“对,就这意思。”

李松明攥拳道:“这个老王八蛋!”

好了,第二层计谋已成,此时的李松明是既不相信张辅之,也不会依附日本人,而且江伯其他也不会相信了。

李松明当然不会相信江伯其了,他确信江伯其也是和张辅之一伙儿的,他明明送了银票,可张辅之却让仆人把银票拿走,不管江伯其知不知情,张辅之的态度都已经很明确,他都是要抛弃李松明,留下江伯其。

安望海起身道:“李老板,账本我可以带回去看看吗?”

李松明道:“可以,我现在去还款。”

安望海叹气道:“我还得去一趟池田圭一那,这笔钱,你对洋人不要说是我的,池田圭一也不敢再找你,只要你还款了,这件事传开,海警方面也不敢再为难你。”

李松明拱手鞠躬:“大恩不言谢!”

安望海摇头:“李老板,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们都想活命而已。”

说完,安望海故意叹着气离开了。

而此时的李松明站在那,脑子里只有复仇的念头!

从今日起,我李松明与张辅之、江伯其彻底决裂!



舆论杀人,言语也能控人心智,这是最简单也是最阴险的招数。

安望海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种办法先弄死甬城三大家,等商业的事情稳定了,他再全力以赴对付胡深。

他抓不住甬城的军事,那就先动摇商业的根基,只是眼下最麻烦的是这群洋人呀,十五块可以打发走英国和美国的代表,可这日本人怎么办?

池田圭一是决定要找到下面的宝藏的,而且他手里还捏着一副残图。

那副残图和火陵简有关系吗?安望海决定查清楚,他也决定与池田圭一合作一把。

到了那家日料店之后,池田圭一将安望海请到最隐秘的雅间中。

关上门之后,池田圭一立即问:“叶特使,您考虑得如何?”

安望海拿出工程账本道:“我拿到了李松明修建纺织厂的工程账本。”

池田圭一纳闷:“拿这个干什么?”

安望海道:“我不是拿了这个,而是李老板怀疑那把火是张辅之放的,他决定从源头查起,于是找到了这个账本,从账本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池田圭一问:“什么问题?”

安望海道:“整个工程把持的人,全都是张辅之的心腹。”

池田圭一问:“我可以看那看账本吗?”

安望海把账本推了过去,池田圭一拿起来仔细查看着。

安望海其实已经看过账本发现了问题,他也想让池田圭一看看,是否这个日本人也会发现,如果他也发现了,那就说明自己的怀疑又对了一分。

池田圭一看完账本,又翻到中间的一页:“原料存放库的账目不太对。”

安望海问:“什么意思?”

其实安望海也发现了。

池田圭一道:“我办过纺织厂,我很清楚,原料存放库修建所用的材料根本用不了这么多,这些材料说实在的,足够修建一座军事工事了。”

那就对了,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李松明说过,其中三分之一的钱是张辅之出的,也就是说,他把这三分之一的钱投进去,其实就为了李松明最后查账的时候,不会发现修建资金出了问题。

安望海问:“池田先生,如果你我合作,我们怎么分?”

池田圭一笑了:“钱我出,你成为合伙人,地是我的,因为我出了钱,所以,在那里发现的任何东西你我三七分。”

安望海道:“可惜了。”

池田圭一纳闷:“嗯?叶特使什么意思?”

安望海故意叹气:“那十五万已经有人出了,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张辅之。”

“什么?”池田圭一猛地起身,“张辅之借了十五万给李松明?”

安望海摇头:“不是借,是给,而且是以我的名义。”

池田圭一瞪着安望海,他在怀疑安望海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安望海道:“张辅之以我的名义给了李松明十五万,让我签下契约,这笔钱他早就准备好了,让我代理他成为李松明新的合伙人,也就是说,现在纺织厂和地都是张辅之的,如果我不就范,他就会向张大帅告发我和你的见面,你知道,现在这段时间,我单独与您见面,这意味着什么。”

池田圭一想到了高德旧,他觉得只有这个胖子知道这一切,肯定是他告诉张辅之这一切。

转而池田圭一又看到了账本,他意识到,难道张辅之也知道纺织厂那块地的秘密?

池田圭一没有想是安望海所为,因为账本明摆在那的,这东西不是假的。

这也是安望海带着账本来的原因,账本上的账目就可以打消池田圭一对自己的怀疑。

池田圭一想了想问:“我给你说的事情,你没有告诉给任何人吧?”

安望海摇头道:“池田先生,我继续留在奉军,迟早死路一条,我也想有笔富贵,然后远走高飞,说不定,我会去日本。”

池田圭一笑了:“那么,接下来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安望海道:“李松明现在对我感恩戴德,他对我们没有威胁,最大的麻烦就是张辅之。”

池田圭一道:“李松明被我们攥在手里,张辅之已经少了一条胳膊。”

安望海道:“你是说,再断他一条胳膊?”

池田圭一道:“对,江伯其,断江伯其,让他无暇顾及眼前的一切……”

正说着的时候,一名池田圭一的手下急匆匆走进,对池田圭一耳语了几句,池田圭一脸色一变,看向安望海:“纺织厂火灾现场已经被海警控制了。”

安望海问:“你派的人?”

池田圭一摇头:“你说对了,张辅之说不定真的知道那下面有什么,海警肯定是他派去的,海警那方面,我们不能再用了,这批墙头草,只会坏事,事不宜迟,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入口。”

安望海摇头:“就现在来看,入口八成是在原料存放库的位置,可那里都是海警,我们怎么去?”

是呀,怎么去?

池田圭一陷入两难之中,最终道:“先盯着那里,我想想如何对付江伯其。”

安望海微微点头,端起跟前的酒杯。

第三层计谋,已成。



等乐正贤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

他推开房门走进的时候,就发现屋内坐着唐安蜀一人。

乐正贤先是一愣,随后道:“你怎么来了?”

唐安蜀问:“你去哪儿了?”

乐正贤道:“我出去打听消息了。”

唐安蜀质问:“你是去新叶村了吧?”

乐正贤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点头承认。

唐安蜀起身道:“我知道你想报仇,可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阻扰我的计划。”

乐正贤心中原本就有一口气,他脱口而出:“我们的目的不就是对付胡深吗?杀了他,一了百了!”

唐安蜀问:“那你杀了吗!?”

乐正贤语塞,许久才道:“没有,但我原本可以,这次……这次胡深又把我放走了。”

唐安蜀皱眉:“什么?又放了你?你被抓住了?”

乐正贤摇头:“没有,但胡深的人数占优势,明明可以杀了我们的,可最后还是撤兵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唐安蜀道:“胡深为什么两次放了你呢?”

乐正贤道:“我不知道,但我去找了公孙竹,这个老头儿很奇怪,问什么答什么,毫不隐瞒,我从他那得知了一个很让人震惊的消息。”

唐安蜀立即问:“什么消息?”

乐正贤道:“在甬城的下面,的确还有另外一座城。”

第两百一十三章:雇佣

唐安蜀立即道:“池田圭一的那副残图是真的?”

乐正贤点头道:“对,但出自公孙竹一派祖师爷之手,追溯起来,至少是明朝之前的事情了,是明朝之前,而不是当时,公孙竹一派要将这个秘密传承下去,传到他师父那一代的时候,他师父却告诉公孙竹,以后但凡任何人要来问这件事,为了保全他们这一派,问什么答什么,不要隐瞒,以保性命。”

唐安蜀纳闷:“既然是秘密,保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又突然不隐瞒了呢?”

公孙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清楚知道,画尸匠这一门,因为知道的秘密太多,被江湖和异道盯上,原本人丁兴旺的画尸匠公孙一派,到他师父这一代,就剩下他们两人,其他人大多数都被折磨致死。

因为要从他们口中得知秘密所在,用酷刑是最简单的办法。

也许,这就是公孙竹师父让他不要再隐瞒,也不要再作画的原因所在。

乐正贤道:“据公孙竹所说,地下城中全是水道,四通八达,至于什么时候修建的,又是来做什么的,他不知道,祖师爷除了那副图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来,而且他还向我指明了地下水城的入口。”

唐安蜀忙问:“在哪儿?”

乐正贤拿出甬城地图,往地图上新港的某个位置一指:“这里。”

唐安蜀仔细看着地图:“这不是李松明的纺织厂吗?”

乐正贤点头道:“没错,就是那里,我还要成为合伙人吗?”

唐安蜀摇头:“不需要了,现在就等你的消息了。”

乐正贤道:“我还得再看看那本饕餮册,我要确定,是哪个种类的。”

唐安蜀从怀中掏出来:“看吧。”

乐正贤道:“你随身携带?”

唐安蜀道:“有时候带着,有时候藏着,不固定。”

乐正贤也不多说,翻开书后,用舌头舔了下书页,又喝了一口酒,随后道:“知道了。”

唐安蜀好奇:“怎么判断出来的?”

乐正贤道:“按照刑伯秋的说法,饕餮册分为三种,以舌探之,再饮酒,分为麻、苦和涩三类,也就是舌头的感觉,这本饕餮册涩口,我明天就去电报局发报。”

说完,乐正贤脱下衣裳:“还有什么事吗?”

唐安蜀收起饕餮册:“我俩是师兄弟的事儿,孙三告诉我了。”

乐正贤也不吃惊:“迟早你会知道的。”

唐安蜀不语,依然站在那。

乐正贤转身笑道:“怎么?还想让我叫你一声师弟?我叫不出来,因为我很后悔有胡深这个师父,你呢?后悔吗?”

唐安蜀不语,只是看着乐正贤。

乐正贤叹气:“你与我不一样,胡深是把你真的当儿子一样养,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了,而我呢?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而且是弃子。”

唐安蜀问:“你不奇怪,他为什么会放过你两次吗?”

乐正贤落座道:“我奇怪呀,可思来想去,这大概是他羞辱我的方式吧,我失去了两次机会,没有第三次了,我不想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师弟,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唐安蜀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乐正贤冷笑了一下,“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唐安蜀说:“等到你觉得自己真的镇定下来,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从大局的角度看清楚了之后。”

乐正贤有些恼怒:“唐安蜀,你什么意思?”

唐安蜀摇头道:“如果你真的冷静了,我刚才那番话就不会带给你这么大的反应,如今我们都在火坑之中寻找机会。”

唐安蜀转身离开,临走关门前道:“师兄,记住我的话,保重。”

唐安蜀离开乐正贤处,没有急于返回裘府,而是径直来到都督府,也没有通报门口的卫兵,毕竟已是半夜,而且他的目的是来找堑壕夜叉的。

夜叉所住的地方毫无疑问,只有原先荣平野所住的别院,那里够大,也算是清静,离傅国栋也近,只能被安排在那。

唐安蜀绕过卫兵,刚进别院,一个黑影就蹿了出来,一柄匕首也对准了他的咽喉。

唐安蜀定睛一看,发现是辛广运:“辛秘书,好久不见。”

辛广运笑了笑:“唐先生,久违了,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唐安蜀道:“能放下匕首说话吗?反正从我进来就有一支枪对着我。”

唐安蜀所说的那支枪,就是此时在制高点上举着步枪一直瞄准他的千里光。

辛广运抬手比划了下,千里光这才放下步枪。

辛广运道:“看样子,你知道我们的部署。”

唐安蜀点头道:“没错,既然我都能知道,胡深肯定也能知道,我是来找盐孙谦卑的,我有事相求。”

辛广运迟疑了下道:“你在这等着,千万不要再乱跑了。”

许久,辛广运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杵着拐杖的盐孙。

唐安蜀知道,堑壕夜叉在防着他,不让他进屋,是因为外面更宽敞,有好多双眼睛可以盯着他们。

唐安蜀上前抱拳道:“盐孙前辈。”

盐孙冷冷道:“有话直说吧,你深夜来,肯定是有要事,客套就免了。”

唐安蜀道:“我希望雇佣各位保护两个人。”

盐孙皱眉:“雇佣我们?现在?”

唐安蜀点头:“没错,现在。”

盐孙道:“先不说保护的人是谁,我们现在受雇于傅大帅。”

唐安蜀道:“傅大帅那边,我会亲自告诉他,但我不告诉他,我雇佣了你们。”

辛广运看了一眼盐孙,问:“我懂你的意思,你想把人送到这里来。”

唐安蜀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近水楼台嘛,这样,也不会为难各位。”

盐孙问:“保护的人是谁?”

唐安蜀道:“裘捕探的妻子沈青梦,以及我的一位朋友夜馨。”

盐孙和辛广运对视一眼,盐孙明显是在征求辛广运的意见,毕竟他一直呆在傅国栋身边,清楚傅国栋的脾气性格。

再者,盐孙也知道唐安蜀所谓的雇佣,其实对他们是一种信任。

眼目下,唐安蜀能把这么重要的两人送到他们身边,证明他根本没有怀疑过堑壕。

辛广运道:“等你知会了大帅,我们再谈如何?”

唐安蜀抱拳道:“一言为定,深夜来访,打扰了。”

说完,唐安蜀离开,

唐安蜀前脚刚走,假山后的其他堑壕夜叉小队成员纷纷现身。

盐孙一眼就看向安息香,发现安息香虽说是面无表情,但明显是在掩饰着什么。

“这就是儿女情长带来的恶果。”盐孙话里有话,“关键时刻,被情感牵制,就会授人以柄。”

雄黄问:“大哥,这笔买卖,我们接吗?”

盐孙道:“为什么不接?别忘了,我们眼下需要钱,非常需要。”

雄黄问:“仅仅只是为了钱吗?”

盐孙道:“我们能帮唐安蜀,说不定唐安蜀也能救我们。”

盐孙说完这番话,转身离开,其他堑壕夜叉小队成员互相对视着,不明白盐孙话里的深层次含义是什么。

唐安蜀怎么救我们呢?



新港日料店中,池田圭一坐在早就打烊的日料店中,他已经等了一晚上了,约定见面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难道联系方式是假的?

许多年前,池田圭一跟随那个逐货师四下旅行的时候,得知了堑壕的存在,也学到了如何联系堑壕的办法。

甬城疫情暴发之后,他暗地里打听到募兵组织的出现,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堑壕,那时候他认为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直到张辅之派海警控制了火灾现场,他知道,自己得冒险一次了。

池田圭一手下没有得力的人,唯一的几个心腹,还是自己后来重新培养的,这几个人都是被上层半放弃半放逐扔到甬城来的“废物”,自己对他们甚好,让这几个人十分感恩。

但这几个人的能力的确不行,连自己都比不上,所以,但是靠这些人,他是无法搞到那笔财富的。

所以,他只能找这群只认钱的募兵,他前后思考过了,就算叶云志有变,到时候让募兵做掉他,大不了把给叶云志那三成给募兵,自己还有七成,总之就是不能让张辅之抢了先。

于是,池田圭一按照当年学到的办法,在街上贴了寻物启事的告示,寻的物是一只鸟,写明鸟的左脚之上绑有金丝,如果找到就送到日料店来,他昼夜守候。

可一夜都快过去了,他预想到的那批人还是没到。

池田圭一也确实困了,他起身打开门,准备招呼手下回去休息的时候,却发现门外的手下已经晕倒。

池田圭一一愣,立即拔出手枪,沿途摸过去,发现守在店内的几名手下全都被人击晕过去,且自己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听到。

池田圭一持枪站在那,开口道:“是堑壕的朋友吗?”

“你到底是谁?”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池田圭一望向那个方向:“我是需要帮助的人。”

暗处躲着的正是堑壕夜枭小队的苍耳,但并不是苍耳发现了告示,而是夜枭小队的头目乌头,乌头发现告示之后,让苍耳前往日料店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谁用这么古老的方式在寻找他们。

因为这种招募堑壕的方式,多年前就废弃不用了,苍耳还误以为,也许堑壕中还要其他人还活着,没想到,用这种方式寻找他们的竟然是个日本人。

苍耳再次问:“你从哪儿得到的招募堑壕的方式?”

池田圭一不敢隐瞒,毕竟手下被此人无声无息全部打晕,自己根本没有察觉,要弄死自己,也是一眨眼的功夫。

池田圭一只得将以前的事情简短告知,说完后,未等苍耳回答,立即道:“我有一笔买卖,想和堑壕的朋友谈谈。”

苍耳却道:“免了,不感兴趣,你不要再贴告示。”

池田圭一赶紧道:“我真的有一笔买卖,一笔真正的富贵,需要你们的帮助,各位价钱好商量。”

池田圭一说到这,发现没动静,壮胆上前查看,却发现黑暗角落中空无一人。

看样子苍耳早就离开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打草惊蛇

这个夜晚,池田圭一后悔了,他太心急了。

从他利用上级让他刺探叶云志那一刻起,他就错了,他不应该以为可以借这个机会,控制叶云志为自己出面,成为合伙人,拿到那块地。

他也不应该让蟹帮和海警上演了那么一出戏,他原以为自己真的捏住了叶云志的把柄,他原以为真的是叶云志派人烧了纺织厂,是叶云志有什么企图。

谁知道,几天下来,他逐渐发现,他最大的阻碍是张辅之,他也无法控制住叶云志,要知道,他敢把自己也叶云志之间的对话回馈给上级,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切腹自杀。

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堑壕身上,可没想到这批募兵竟然有自己的原则,并不是有钱就可以雇佣的。

眼看就要到手的财宝他不想就这么扔掉,别说七成了,他有三成也好。

池田圭一望着逐渐明亮的窗外,他想到要不要干脆找美国人和英国人合作?

但顷刻间,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美国人和英国人太狠了,他们会把自己连财宝一口吞掉的。

如今还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给楠本主任。



日上三竿的时候,日料店外后的小巷中。

苍耳站在黑暗的角落前,对着那里说道:“这个日本人叫池田圭一,是日本人九山株式会社的经理,真实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他竟然知道废弃多年的招募告示,而且这种告示是异道的人才会用的,村子毁了之后,我们与异道之间的联系也中断了,再没有启用过这种方式。”

黑暗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被火炭烫过的一样:“你是说,这个日本人知道异道的事情?”

苍耳道:“有这个可能,他还说有笔财富要和我们谈。”

黑暗中的声音道:“这个日本人出现在了李松明纺织厂的火灾现场,又托李松明见了奉军代表叶云志,而后码头又发生了暗杀事件,这些事情都不是巧合,从表面看,这个日本人的做法毫无逻辑,我收到消息,李松明已经偿还了洋人十五万,而这笔钱似乎是那个叫叶云志拿的。”

苍耳疑惑:“一个奉军代表,就可以轻而易举拿出十五万?”

黑暗中的声音笑道:“对呀,这就是问题所在。”

苍耳话题一转:“老大,您还没查到当年焚毁村子的罪人到底是谁吗?”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十有八九是盐孙。”

苍耳大惊:“盐孙?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也在查这件事吗?”

黑暗中的声音道:“贼喊捉贼这种事太多了,如今,我们要除掉夜叉小队,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苍耳看向黑暗中:“借力打力是什么意思?借刀杀人又如何做?”

黑暗中的声音慢悠悠道:“夜叉那批人依附在傅国栋麾下,傅国栋此时又是陈伯忠和胡深的敌人,你说,我们该如何做?”

苍耳闻言诧异:“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借胡深和陈伯忠之手达到目的?”

黑暗中深处夜枭老大的手,手上还捏着一串佛珠:“你带上这串佛珠,深夜潜入张府,在张府别院中找到胡深,给他看这串佛珠,他就明白了。”

苍耳拿着那串佛珠,刚想问什么,再抬眼的时候,发现角落中的老大已经消失不见。

苍耳拿着佛珠离开角落,走到阳光下,仔细看着那串佛珠。

拿佛珠给胡深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老大认识胡深?

为什么老大会如此肯定盐孙就是当年策划袭击村子的人?

盐孙为什么要那么做?



傅国栋很爽快的答应了唐安蜀和裘谷波的请求,于是,当天两人就让沈青梦和夜馨搬进了都督府。

两个女人在别院中收拾屋子的时候,前院中的傅国栋却笑眯眯地打听关于裘谷波什么时候成亲的事情?

傅国栋语重心长道:“已经拖了这么久了,不能再拖了,婚期是不能拖的,不吉利。”

裘谷波笑道:“眼下还不是成亲的时候,我想再缓缓,青梦也觉得可以再等等。”

傅国栋看向唐安蜀:“唐先生意下如何?”

唐安蜀心里对傅国栋这种人厌恶至极,特别是蔡千青的死,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弄死这个为了自保,不顾恩情的王八蛋。

所以,唐安蜀只是冷冷道:“裘捕探的婚事,我不便多言。”

傅国栋也不傻,知道唐安蜀为何是这种语气,他竟道:“唐先生,我知道,你为蔡先生的死而怨恨我,我也怨恨我自己,但那是无奈之举,当时我如果强硬下去,两方开打,最终吃亏的是谁?甬城的百姓,无论谁输谁赢,甬城最终也会变成尸横遍野的修罗战场。”

唐安蜀道:“办法多得是,为何要用强硬的办法呢?只要你不让他们带走千青,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傅国栋摇头道:“唐先生,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难处。”

唐安蜀起身道:“无论怎样,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千青也不能死而复生,既然我回来了,相信可以帮助大帅渡过难关,今日把沈姑娘和夜馨送到大帅这里来,也是对大帅的信任,还请大帅千万不要辜负,今日不同往日,再出任何岔子,都督府就要变成修罗战场了。”

唐安蜀说完,大步离开,裘谷波也抱拳示意,尾随离开。

傅国栋坐在那,手心中全是汗水,他看向在一旁不发一语的辛广运。

傅国栋忍不住问:“广运,你怎么看?”

辛广运道:“唐安蜀做得出,做得到。”

傅国栋皱眉:“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他们把人送到我这来,是为什么?”

辛广运淡淡道:“说明他们没有把大帅当做仇人或者死敌。”

傅国栋纳闷:“就这么简单?”

辛广运点头:“就这么简单。”

傅国栋起身道:“住在别院,与堑壕的人在一起,应该很安全吧。”

辛广运道:“非常安全。”

傅国栋刚要走,又停下来:“广运,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辛广运叹气道:“敌不动,我不动,城外的陈伯忠既然在等,那我们也等,看谁先耐不住再说。”

傅国栋微微点头,其实沈青梦和夜馨住到都督府来的时候,他就感觉有无数支枪已经对准了自己。

他不傻,他知道唐安蜀那么做是为什么。

离开都督府的唐安蜀和裘谷波两人骑马走在街头。

裘谷波纳闷地问:“不去看看夜馨吗?她们刚住进去?”

唐安蜀道:“我现在没那么心思。”

裘谷波又问:“直到你刚才向傅国栋说出那番话,我才明白你真正的用意,你是在逼迫傅国栋。”

唐安蜀道:“不逼他,他会坐以待毙,胡深百分之百会对沈姑娘和夜馨下手,一旦两人住进都督府,枪口也不得不对准傅国栋。傅国栋要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加上之前千青的事儿,就等于是与我们为敌,他权衡利弊,只能做这种选择。”

裘谷波看向前方:“我是担心青梦和夜馨的安全。”

唐安蜀道:“现在最安全的就是都督府了,留在我们俩身边那才不安全呢,走吧,我们去乐正贤那,他应该得到解开饕餮册的办法了。”



乐正贤的确已经收到了电报,而电报内容也出现在了胡深的面前。

胡深看着电报上的内容,露出了笑容:“火陵简近在咫尺了。”

张定锋问:“您的意思是,已经知道火陵简是什么了?”

胡深转而看向张定锋:“定峰,如今线索已经摆在面前,你来猜猜,火陵简是什么?”

张定锋思索半天:“我不知道。”

胡深道:“阴阳图,也就是说,是一把锁和一把钥匙,火陵简是其中之一,另外一样就是当年公孙竹一派祖师爷绘制的那副地图。”

张定锋惊讶道:“您是说,火陵简也是地图?那是一把锁,要打开这把锁,需要公孙竹祖师爷绘制的那副图,也就是钥匙?”

“我只能说应该是这样,但保不齐,钥匙和锁都是火陵简。”胡深缓慢点头,踱着步子思考着,“当年也许有人委托公孙竹的祖师爷按照火陵简里的地图重新绘制了一份,目的是什么,我们已经不得而知。”

张定锋摇头:“可是,我们手中既没有火陵简,也没有那副地图,怎么办?”

胡深停下脚步:“你还记得公孙竹是怎么说的吗?”

张定锋回忆道:“他说,有个自称逐货师的人,找到他,手里手里还有一份残图。诶?师父,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刑伯秋呢?”

胡深摇头:“不可能,刑伯秋这种大名鼎鼎的逐货师来到甬城,不可能没有消息,所以,我想,这个自称是逐货师的人,既然找到了公孙竹,那就说明他对地图感兴趣,如此感兴趣,且图又与甬城有关系,他就不会轻易离开甬城,所以,我们手里既然没有火陵简,那就得找到这个自称逐货师的人。”

张定锋虽然点头,可脸上却很为难:“这个人既然隐藏身份,要找到不是容易的事情。”

胡深笑道:“那就共开找,登报纸,以他人的名义寻找一副甬城残图,高额悬赏,金额可以夸张,毕竟我们只是想找到这个人,把这件事传开了。”

张定锋问:“师叔,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胡深摇头:“这不是,这是在寻求合作伙伴。”

张定锋只得道:“我马上就去报社。”

胡深道:“广告至少要登报一周,明白了吗?”

张定锋点头:“明白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百鬼宴

乐正贤所住的客栈内,唐安蜀等人正按照电报上的方法进行蒸煮。

蒸煮的方式并不难,一个炉子,一口锅,一个蒸格,一个盘子,加上电报上那些材料,就全部搞定。

一切就绪后,乐正贤将放有饕餮册的锅放在炉子上:“十五分钟之后,开锅盖等书自然冷却就行了。”

平日的十五分钟很短,但等待蒸煮法的这十五分钟却让人感觉像是过了十五年。

等十五分钟之后,唐安蜀迫不及待把锅端下来,打开锅盖,将盘子端出来,放在一侧等着自然冷却。

冷却的过程中,三人惊讶地发现饕餮册的封面出现了几个大字——百鬼宴。

乐正贤看到那三个字,惊讶不已:“百鬼宴!?”

唐安蜀也愣住了:“怎么会是百鬼宴呢?”

裘谷波一脸茫然:“什么意思?什么是百鬼宴?”

唐安蜀道:“百鬼宴,顾名思义,就是有一百道供奉鬼怪的菜肴,这东西是从猎骨人一派传出来的。”

裘谷波皱眉道:“异道十二门派其中之一吧?我记得,这猎骨人又是做什么的?”

乐正贤解释道:“所谓猎骨人,其实就是一群来自晋西的道士,与地相的起源倒是同根,这群人呢,主要目的是炼丹,而炼丹又分外丹和内丹两种,外丹就是口服可以吃的,而内丹就是精神层面的东西……”

这群猎骨人,为了炼丹可以不惜代价,炼丹术中有一项重要的环节就是“龙虎化合”:五行生克论在炼丹术中起理论性的作用,而龙虎化合,就是五行生克变化的典型例子。其中“青龙”居东,五行属木,而“白虎”居西,五行属金。因为,龙虎化合是从金克木为开始,金去伐木、木生火抗、火烧销金、金遇火生水而自救,最后达到“水盛火消灭,俱死归厚土”。因为水的克星是土,土镇水而不起,经历这个过程之后,龙虎化合完成,成为丹砂。

龙虎的形成在道教炼丹术中可以简化为一句话:丹砂木精,得金乃并。金水合处,木火为侣。四者混沌,列为龙虎。

用白话来解释炼丹的过程,那就是先将金(这里所指的是金属铅)、与水(这里所指为水银)化合,再加入炭火、金、木、水、火互相受含,由固体形成液体,再凝固成为“黄舆”(泛指大地,广浩土地的意思,只是称呼),随着时间的流逝(例如说七七四十九天一说),“黄舆”崩解为五行粉尘,再将粉尘聚拢放入鼎器中反复炼制(反复加热),便成为了最终的“还丹”。

但炼丹的过程极其漫长,甚至会穷尽人的一生,道教之中虽然大部分人都崇尚修炼而成仙,而其丹药的作用仅仅是使人长生亦或者返老还童,不能达到最终飞仙的目的,而要飞仙还要经历一个过程,那就是所谓的“渡劫”,这个“渡劫”在后世中演变成了多种多样的说法,甚至有一种极其荒谬的说法那就是“雷劈”,实质上渡劫所指的是修炼之人经历人生中大的坎坷,例如得一场重病而不死,更重要的是“渡劫”是天定,而不是人为,所以历史上记载之中“成仙”之人少之又少。

乐正贤又道:“成仙我是不相信,我在冥耳多年,从而收到过真正有人呈现的消息,但我知道,猎骨人一派将自己的炼丹手艺,演变成为了厨艺和酿酒的技术,这里的说法有很多,最传奇的一种是,异道中有人认为,要追求永恒的生命,逃离生死,就得与鬼神做交易,所以,猎骨人不仅做了百鬼宴,还做了百仙宴。”

裘谷波笑道:“还有百仙宴?这什么跟什么呀?”

唐安蜀接着道:“其实就是两本菜谱,传说可以吃了让人延年益寿,但这种传说都是扯淡的,其中隐藏着其他的秘密。”

裘谷波问:“为啥是扯淡的?”

裘谷波笑了,唐安蜀也笑了,裘谷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裘谷波道:“你们笑什么呀?说呀,为什么扯淡呀?”

唐安蜀笑道:“所谓延年益寿,乃至于成仙,指的是让一个普通人一次性吃完这一百道菜,你想想,正常人吃完十道菜都得撑死,别说一百道了,这不就是扯淡说笑话吗?”

乐正贤看了一眼那百鬼宴的菜谱,又道:“传闻那些猎骨人认为所谓成仙的法子,有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贿赂阴差,就是用百鬼宴来找到他们,让他们把人名从生死簿上划去,第二个步骤就是敬仙,顾名思义,就是用百仙宴来招待神仙,神仙因此会告诉你延寿甚至是成仙的办法。”

裘谷波笑道:“的确扯淡呀。”

乐正贤却是摇头:“我们一听都觉得扯淡,但在过去,真有不少人相信,为了抢夺这百鬼宴和百仙宴的菜谱,异道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裘谷波道:“菜谱差不多也全干了,打开来看看,里面到底写着什么?”

三人站在放有百鬼宴的盘子跟前,唐安蜀小心翼翼翻开百鬼宴,一页一页的慢慢看下去,发现书中所记载的全都是菜谱,共一百页,一百道菜,每一页字不大,而且带图。

唐安蜀皱眉道:“真的是菜谱?”

裘谷波也发愁了:“无字天书变饕餮册,饕餮册中藏着菜谱,火陵简原来就是一本菜谱?”

乐正贤却似乎不同意:“这是真的百鬼宴吗?”

唐安蜀道:“对呀,这是真的吗?”

裘谷波问:“你们干嘛关心起真假来了?”

唐安蜀解释道:“百鬼宴和百仙宴各有一本,用来传世的,如果我们手上这本是真的,那也是至宝,不过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乐正贤点头赞同:“我们想办法查查真正的百鬼宴的下落吧,如果证明我们手上这本不是真的,那么就说明菜谱中还藏着其他秘密。”

裘谷波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去查百鬼宴?”

唐安蜀道:“我跑一趟,去冥耳,百鬼宴的消息一查就知,就算不知道具体下落,也知道大概方向。”

乐正贤制止唐安蜀:“我去吧。”

唐安蜀道:“你是冥耳的叛徒,你去不就死定了吗?”

乐正贤道:“甬城这么乱,冥耳不敢动手,他们怕对付我,牵扯进眼下的事端中,冥耳里有个欠我一条命的兄弟,我向他打听不费劲,我最多一两个小时就回来。”

乐正贤说完,抓起衣服立即出门。

出门后,乐正贤简单吩咐门外的严振国和薛汇川,让两人密切主使周围,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即向屋内示警。

乐正贤离开后,唐安蜀坐在那继续研究百鬼宴菜谱。

唐安蜀边看边说:“这菜谱很详细呀,用料多少,如何做,怎么腌制,油要几成熟,如何给菜肴上色,以及摆盘的方法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是我看过记录得最详细的菜谱。”

裘谷波站在一旁看着:“每一页下面还有图,诶,你看,就连装菜器皿是什么形状,大小规格都有严格规定,还有尺寸说明。”

唐安蜀仔细看着那一页的图:“这就很奇怪了,菜谱里为何会标明所用器皿的大小呢?”

裘谷波拿出纸和笔:“安蜀,把这些图都重新画下来。”

唐安蜀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儿了。”

唐安蜀坐在桌前,用裘谷波的纸笔将每一页菜肴器皿的模样都重新画了下来。

这一画就是接近两个时辰,刚画完不久,满头大汗的乐正贤也推门而入。

唐安蜀和裘谷波看着站在门口的乐正贤,唐安蜀问:“怎么样?”

乐正贤道:“百鬼宴和百仙宴的真本至今为止都在猎骨人一派的手中,至于具体位置冥耳不知道,但肯定没有流落出来,所以,这一本是假的,里面肯定藏着其他秘密。”

裘谷波道:“我们好像已经发现秘密了。”

乐正贤除去外套:“发现什么了?”

唐安蜀举起手中的纸:“菜谱上每一页竟然都标明了盛菜所用器皿的规格大小,有严格规定,我们重新画了一遍,然后打算把图案剪下来,拼凑一下。”

裘谷波转身叫了薛汇川买了三把剪刀,三人分别把纸上的重新画下的图案剪下来,然后摆在桌上,像玩拼图一样拼凑起来。

不久后,一百个图案全部拼成了一个长方形。

唐安蜀看着桌面上那些严丝合缝的图案道:“我明白了,这是一副地图。”

裘谷波也点头道:“没错,应该是地图。”

乐正贤俯身看着:“也就是说,这一百道菜做出来,放在规格不一样的一百个器皿中,菜摆盘的样式和颜色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完整的地图,火陵简就是一份地图。”

太神奇了,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地图用菜肴来表现出来?

唐安蜀此时却皱紧眉头:“虽然神奇,但也很麻烦,要做一百道菜呀,而且必须按照菜谱分毫不差,难度很大。”

裘谷波翻开百鬼宴菜谱:“我注意看了下这些菜的食材,其实大同小异,食材大部分都是海里的,普通的菜也都在甬城周边可以找到,这些不难,难在我们要找一批手艺上佳的厨子,也需要提前订制好这一百个装菜的器皿。”

唐安蜀接着道:“还需要一个借口。”

裘谷波问:“借口?做菜需要什么借口?”

唐安蜀道:“做十来个菜倒是寻常,你一次性做一百道菜,摆在一张桌上,而且还要定做一百个不同的规格尺寸不同的器皿,消息传出去,肯定有人怀疑,所以,需要一个由头。”

乐正贤道:“是呀,最好是谁做大寿,谁家有喜事……”

唐安蜀接着乐正贤的话说下去,也看向裘谷波:“最好是谁成亲。”

第两百一十七章:海月

甬城并没有手艺精良的瓷器手艺人,裘谷波询问父亲裘移山意见之后,决定亲自前往江西一趟,带着重新绘制的图纸前往南昌。

单从甬城坐火车前往南昌,就得花费好几日的时间,算上定制瓷器、制作瓷器和运回的时间,至少要花费一个月。

那么这一个月的时间,是应该让甬城风平浪静呢?还是让甬城继续掀起波浪?

张府别院之中,胡深正仔细看着那副甬城的老地图,而张定锋则站在一侧侯着,不远处的荣平野冷冷注视着胡深。

荣平野不知胡深又在计划什么,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胡深排斥他,看不上他,认为他徒有虚名,所以,如何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是荣平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只要自己掌握了主动权,接下来就是应该对唐安蜀、裘谷波等人的复仇。

刚想到这里的时候,荣平野脖子上却多了一柄匕首,他浑身一震,以求救的眼神看向张定锋的时候,发现张定锋已经持枪对准了身后持刀制住自己的那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奉夜枭小队队长乌头前来面见胡深的苍耳。

张定锋看着面无表情的苍耳道:“苍耳先生,久违了。”

苍耳却是目光投向背对自己的胡深,这种情况下胡深依然全神贯注看着地图,镇定得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胡深慢慢转身:“你是来找我的吧?”

苍耳默默点头,而张定锋和荣平野都很吃惊,不知为什么苍耳会此时来找胡深。

与此同时,一名保镖冲了进来:“先生,我们的几个兄弟被人打倒了。”

刚说完,保镖就看到了苍耳,立即拔枪而对。

张定锋微微叹了一口气:“废话!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虽然嘴上在责骂,但张定锋心里也很清楚,他手下的这群所谓的保镖,根本无法对付堑壕小队的人。

胡深冷冷道:“你们都下去吧。”

张定锋一愣:“师叔……”

胡深:“下去。”

张定锋只得放下枪,苍耳也收起匕首松开荣平野。

待众人离开房间之后,胡深落座道:“请坐。”

苍耳也不坐,只是上前将那串佛珠放在胡深跟前的桌上。

胡深看着那串佛珠,竟说道:“该还的迟早要还,麻烦苍耳先生带句话给海月,就说我随时恭候,一定履行当年的承诺。”

听到胡深说出“海月”二字的时候,苍耳为之一惊。

胡深怎么知道乌头老大过去的名字?堑壕村被屠之前,乌头的名字就叫海月,也是中药名,是海中一种贝类的称呼,在堑壕村事件后,她才更名为“乌头”,从此极少露面,就连麾下夜枭小队的人也很难见到她,而且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只有苍耳一人。

看样子,胡深不仅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乌头老大,而且与她交情不浅。且胡深还欠了乌头老大一份人情,否则也不会说出承诺二字来。

苍耳无法细问,只得默默点头,转身离开。

待苍耳离开之后,张定锋赶紧走进,询问道:“师叔,没事吧?”

胡深摇头:“没事。”

张定锋目光落在桌上的佛珠之上:“这是?”

胡深道:“这是当年我欠下的一份人情,到了该还的时候了,不过,我们也有了帮手。”

张定锋问:“师叔的意思是?”

胡深道:“你也知道,堑壕原本是个村落,村落中男女老少全是募兵,但在多年前这个村落被屠,唯一幸免于难的就是堑壕夜叉和夜枭两个小队。”

张定锋道:“这件事我知道,不过这也是江湖上的一个谜,至今为止都没人知道,堑壕村为何会被屠?”

胡深起身道:“因为一份孽缘。”

“孽缘?”张定锋很是疑惑,“什么意思?”

胡深迟疑了许久,竟说道:“当年策划堑壕村被屠事件的主谋,正是我。”

张定锋大惊,正在门外偷听的荣平野也是面露惊恐之色。

堑壕村被屠的主谋竟然是胡深?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理由是什么?

张定锋忍不住问:“师叔,这是为何?你难道与堑壕募兵有什么恩怨?”

胡深摇头:“无冤无仇,我当年之所以要设计屠尽堑壕村,原因在于,我与某个女人之间有个协定,这个女人就是如今的夜枭小队的队长乌头,过去她的名字叫海月。”

海月?张定锋默默听着。

胡深苦笑道:“海月,多美的名字呀……”

张定锋试探性地问:“师叔,我听江湖传言说,乌头是个样貌丑陋的老太太呀?”

胡深道:“那都是易容导致的结果,她之所以要维持那副丑陋的模样,完全是因为红颜祸水这四个字。”

极少人知道,在堑壕村建立之前,那片土地上原本就生活了一批从风满楼中逃出的杀手,这群杀手隐姓埋名建立了那个依山傍海的村落,取名为“云上”。

“云上?”张定锋思索片刻,“我没记错的话,云上是过去风满楼一个顶尖杀手的名字呀?”

胡深解释道:“没错,的确是他,他也是第一个风满楼的叛逃杀手,风满楼派人追杀了他十年,十年之中,去追杀云上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云上说服加入了叛逃的行列,最终在海边建立了云上村……”

为了自保,云上村也开始训练自己的杀手对付,但他们训练杀手仅仅只是出于自保,而海月就是云上村收养的遗弃孤儿之一。

十岁那年,海运被云上亲自带回了村中,从那一刻开始,因为她的美貌,海月就成为了村中的焦点。

张定锋插嘴问道:“师叔,您的意思是,堑壕的前身就是风满楼的分支?”

胡深却不直接回答,只是接着往下说:“海月很小就就展露了过人的天赋,武艺上一点就通,而且很懂得与人如何交际,她甚至记得村中每个人的生日,没当他人过生日的时候,她都会送上一份自己亲手做的礼物。”

这些所作所为不仅是海月天生就会的,也是因为她心底的那份善良,也是海月师父云上所教她的生存之道。

云上告知海月,漂亮的女人虽然看似比其他人要容易生存,但依然敌不过岁月,所以,样貌带给你虚荣的同时,也会带给你毁灭。

所以,海月比其他云上村的杀手还要努力,18岁那年,海月就被云上村长老定为了甲级杀手的备选,而其他的备选,年龄基本上都在25岁左右,换言之,海月的优秀至少远超他人七八年。

虽然如此,但海月却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要知道经验对士兵来说,尤其重要。

因为她的优秀和容貌,得罪了其他甲级备选,所有人都开始远离她,曾经与她看似亲密无间的女孩儿也开始在背地里说起不堪入耳的坏话。

就在海月陷入迷茫、不解和慌乱之中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个男人叫半夏,也是当时的甲级备选之一。



苍耳将佛珠交与胡深之后,按照约定来到了海边的礁石群,与乌头老大相见。

乌头已经卸下了易容伪装,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站在礁石之上,眺望着眼前的无尽的大海。

虽说乌头已经不再年轻,但美貌依然不减当年,甚至不输给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们。

苍耳跳上礁石,轻声道:“老大,事情办妥了。”

乌头微微侧头:“胡深说什么了?”

苍耳迟疑了下道:“他说了您以前的名字。”

乌头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海月?”

苍耳点头:“对。”

乌头收起笑容:“多美的名字,可惜,不适合我,给我带来的也只是噩运。”

苍耳沉默,不发一语。

乌头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苍耳依然沉默着,只是看着眼前的乌头,看着这个融合了美貌与毒辣的女人,他对当年发生的堑壕村事件似乎有了一个答案,但还需要乌头亲口说明。

乌头道:“堑壕村以前叫云上村,这件事,想必你还记得,毕竟那时候你已经到村子了。”

苍耳道:“记得,改名那年,我十七。”

乌头道:“是呀,村子突然更名,就是因为那些从欧洲回来的劳工,他们在村子里落脚生根,我师父也因此顺水推舟,将村子改了名字,堑壕村因此诞生,宣告从此与风满楼再无半点瓜葛,不过我的噩梦却没有结束。”

苍耳皱眉:“因为半夏?”

乌头道:“我和半夏的事情,看样子村中人尽皆知。”

苍耳道:“我被村子收养的那年,就知道了此事。”

乌头道:“我成为甲级备选的那年,也成为了半夏的女人,那一年改变了我这一生,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如何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如果没有他,我也许还是海月,而不是乌头。”

半夏的出现,如同给半死状态的海月注入了新的生命,因为在当时,整个云上村之中,只有海月师父云上一人不会排斥她,其余人见她都是绕道而行。

所以,在距离最终定名还有三个月的时候,面对半夏的温柔,海运终于彻底沦陷,爱上了半夏,也在某个夜晚成为了半夏的女人。

海月认为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是否成为云上村的甲级杀手对她来说完全不重要,她开始对刺绣和厨艺产生兴趣,甚至打算着要为半夏生几个孩子。

第两百一十八章:噩运之初

短暂的三个月终于过去,甲乙杀手的最终定名赛开始。

虽然因为爱情,海月在这三个月中荒废了训练,但面对其他的备选,她还是可以轻易对付。

比赛之后,只留下了三个人进入了定名赛之中,分别是海月、半夏以及佩兰。

佩兰的实力也是在村中公认的,只是她样貌过于平淡,从小也不得重视,也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天赋不如海月的佩兰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分寸努力成为了甲级备选。

回忆到这的时候,乌头低下头叹了口气,让自己暂时从回忆中走出来,再次眺望大海。

苍耳问:“据村中传言,那次你最终并没有入选,至于详情,似乎谁也不知道。”

最终的定名赛是在一座荒岛之上,比赛之前,需要海月、半夏和佩兰三个各自带上一个自愿跟随的帮手上岛,在岛上生存五天,五天内,这六人既要防备偷袭,也要想尽办法让对方身体上的三个要害部位留下自己的红色印记。

可临近比赛,也没人自愿跟随海月前往,而海月当时也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半夏胜出。

而半夏也劝说自己的一位挚友自愿跟随海月上岛,算是替自己暂时照顾。

于是,海月、半夏和佩兰各自带着一位助手在相同的时间,乘船前往那座小岛,开始了为期五天的定名赛。

前四天六人都平安无事的度过了,直到第五天清晨来临的那一刻,海月却却到了第一次袭击,袭击她的竟然是半夏委托的那位挚友,也就是她的助手。

而且那位助手,并没有使用留下标记的行为,而是直接下了杀手,若不是海月反应及时,恐怕早已死在其刀下。

就在海月反杀那些助手之后,半夏和佩兰分别走出,但此时海月还蒙在鼓中,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何?

“你必须死,这是云上的命令。”半夏冷冷道,“只是在死前,我必须得按照他的安排,向你明明白白讲述一切。”

海月捂住伤口不解地看着半夏:“什么?你在说什么?”

半夏道:“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劲敌,我们最强的对手,如果这场定名赛你全力以赴,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让你爱上我,让你成为我的女人,这样可以瓦解你所有的防线,这样才可以让你毫无疑心的带上我的人,就算他杀不死你,也可以将你重伤。”

海月震惊地看着半夏:“为什么?”

半夏略带遗憾:“海月,你真的很漂亮,温柔,可以说你具备了一个男人所喜爱女人的所有优点,可惜,你太漂亮了,让我觉得害怕,不踏实。”

半夏话音刚落,一旁的佩兰脸上露出了笑容。

海月恍然大悟,一切都是局而已,这一切都只是事先安排好的局,什么爱情,什么温柔,统统都是伪装。

佩兰此时举起了手中的匕首:“你和半夏有一段情缘,他下不了手,所以,还是我来吧。”

就在海月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半夏手中的匕首却刺进了佩兰的后颈,随后半夏使用暗器击倒佩兰的助手之后,也追上自己那名逃跑的助手,将其击杀。

海月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看着半夏急匆匆返回自己身边,抱着自己道:“对不起,海月,我也是被逼无奈,师父让我这么做,我不得不做,对不起,对不起……”

半夏抱着海月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可海月整个人都已经虚脱,就那样躺在半夏的怀抱之中,再没有震惊,也没有喜悦,什么都没有。

一天后,半夏领着海月返回村子,两人来到了云上的屋子中,跪在地上,听候云上的最终决断。

就在云上将甲级的名号赐给了半夏之后,海月却看到了半夏脸上闪过的一丝愁容。

回忆到这,乌头淡淡道:“这都是在我预料之中。”

苍耳不解:“为何是在预料之中?”

乌头道:“所谓搏命,最可怕的不是取走一个人的性命,而是直接击溃对方的灵魂,在我第一次遭受背叛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反击的能力,我对半夏的话深信不疑,我知道,他并不爱我,仅仅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除掉其他的竞争对手,然后将我平安无事的带到师父跟前,毕竟我是师父的爱徒,他要是杀了我,就算眼下平安无事,将来有一天也会身首异处,说到底,那次的定名赛,是师父让我经历的一次考验,让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世间的凶险。”

苍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说,被利用的其实是半夏?”

乌头轻笑道:“是呀,被利用的实际是半夏,师父利用了他,完成了对我的涅槃重生,让我经历此事之后不再轻信任何人。”

苍耳迟疑半响问:“我斗胆问一句,此事与之后堑壕村被屠又有什么关联呢?”

“那只是一切的开端,半夏也并不是傻瓜,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只是云上的一枚棋子而已。”乌头的脸色一沉,“之后第二年,我顺利成为甲级杀手,之后多年,我在村中的地位逐渐攀升,也遭来了以半夏为首一伙人的怨恨,我师父云上死的那年,堑壕村建立。”

苍耳问道:“为什么呢?难道说建立堑壕村就可以撇清与风满楼之间的关系吗?云上逃离的时候,原本就与风满楼决裂,就算将云上村改为堑壕村,风满楼的追杀依旧无法停止的。”

乌头道:“多年前,师父就向华人劳工中派出了云上村的杀手,他很清楚的意识到,时代在进步,单凭我们过去的那些手段,迟早会被时代淘汰,所以,他需要人去西方学习,学习他们的战斗方式和方法,所以,根本不是因为在劳工团内诞生了堑壕,而是因为云上村渗透进劳工团的人建立了堑壕这个募兵组织,其实换汤不换药,我们依旧是一群杀手,只是更加光明正大了。”

苍耳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云上当初的做法,只是希望能与风满楼分庭抗争?”

乌头道:“不是分庭抗争,而是云上原本就是风满楼的一个分支而已,云上的叛逃,全都是风满楼的计划。”

苍耳大惊:“那么理由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往往把事情看得太简单,凡事是看表面以为就参透了事实,其实不然。”乌头摇头道,注视着苍耳的双眼,“江湖中,不止风满楼一个杀手组织,大大小小有十来个之多,虽然风满楼最为出名,但无法保证将来不会被取而代之,所以,云上的叛逃等于是建立另外一支杀手组织,表面上与风满楼敌对,实际上只是逐渐将精锐的力量转移,毕竟当时的风满楼已经成为了江湖各门各派的眼中钉,说不定有一天会被合力剿灭,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算风满楼没了,还有云上村,现在你明白了吗?”

苍耳点头:“大致上明白了,云上其实根本就不是风满楼的叛徒。”

乌头道:“是,他根本就不是,在云上村更名为堑壕村之后,我们从两人一组的杀手变成了七人一队的募兵,我也从甲级杀手成为了募兵夜枭小队的队长,但我们所做的事情与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受雇他人,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夜枭与夜叉从堑壕村建立以来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棘手的任务几乎全交给这两个小队来执行,所以,这两只队伍常年在外,每年留在村里的时间并不多。

堑壕村被屠那年春季,半夏带领的夜鹰小队,趁夜叉与夜枭离开村子执行任务的时候,于深夜突袭了云上的屋子,活捉了云上。

听闻消息的海月率队赶回,联合村子中其他小队,在荒岛上救回了云上,海月亲自杀死了夜鹰小队所有人,在云上的指示下,活捉准备逃离的半夏。

半夏被扔到云上跟前的时候,云上看着海月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杀了他,或者放了他,你做出选择后,我绝不追究。”

海月看着奄奄一息的半夏,想起了当年半夏对自己的背叛,还有至今都让他恶心的道歉,她很清楚自己无法信任眼前这个男人。

于是,海月手起刀落,亲手杀死了此生自己第一个男人。

半夏死的那瞬间,眼神中却全是遗憾,这种遗憾让海月很是不解。

就在半夏咽气之后,云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通过了最后一次考验。”

海运吃惊地看着云上。

云上又道:“半夏是真的爱你的,当初是,现在也是,他之所以要杀我,是因为他后悔当初被迫服从我的指令,将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这就是事实,那么,现在我再给你两个选择,继续当你的海月,亦或者杀了我,为你心爱的人复仇。”

复仇?怎么复仇?自己曾今深爱也深爱自己的男人,是自己亲手所杀,要复仇也应该向自己的愚蠢复仇,手刃的也应该是自己。

云上又道:“干我们这行,心里需刻着一个‘毒’字,正所谓无毒不丈夫,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海月,你迟早会超越我。”

超越云上?实际上海运并没有想过要超越谁,她爱上半夏的时候,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一个普通女人的生活,而当她遭遇背叛之后,她陷入了迷茫,整日都活在麻木之中,不再相信任何人,也没有想过要超越云上,准确的说,她就像是云上的提线木偶一样。

当海运手持匕首跟着云上走出帐篷的时候,却发现外面站满了除了夜叉小队之外的所有人,所有人都用尊敬和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们的首领云上,而云上则慈祥地抱起一个孩子逗乐。

海月把匕首收回鞘中,单膝跪在了云上的跟前。

从那天起,海月成为了乌头,与云上所安排的一模一样。

可云上并不知道,在海月跪下来的那瞬间,心里想的却是——堑壕村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第两百一十九章:因果起缘

堑壕村根本不应该存在。

就是这句话,让苍耳知道了到底谁才是毁灭堑壕村的真凶。

就是眼前他一直敬仰的队长乌头。

乌头道:“知道真相之后,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毁灭了你心爱的家园?”

苍耳不语,内心无比矛盾。

“你恨我杀死了你的父母,杀死了你的朋友,对不对?”乌头走近苍耳,“让我来告诉你另外一个事实吧,不仅是你,还是其他人,所有人堑壕村出生的孩子,他们的亲生母亲在诞下他们之后都被残忍杀害,然后交给杀手们抚养训练,灌输他们变态的理念,让孩子从小变成杀人机器,就算堑壕又一万个纯洁的海月,也最终会变成一万个有毒的乌头,所以,我必须要了结这一切,我要彻底毁灭堑壕村,连根拔起!”

什么?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苍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我的父母根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乌头冷冷道:“夜枭小队中所有人都父母原本都只是普通人,拥有幸福快乐的生活和家庭,云上会静心挑选健康聪明的夫妻,然后安静的等待,等待女人怀孕,他甚至会派人以各种名义送上钱粮物品,就为了保证肚中孩子的健康,等待女人块临盆之时,再将其掳到堑壕村。”

苍耳吃惊地看着乌头。

乌头接着道:“你父母都姓张,父亲叫张世才,母亲叫张世芳,黄县人士,你出生的那天就是你母亲的忌日,而你父亲在出生后两年郁郁而终,被人葬在黄县城外。”

苍耳闻言险些没站稳:“你……”

乌头摇头道:“我没任何必要骗你。”

苍耳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你为什么要派安息香到夜叉小队中当探子?不就是为了查明真相吗?”

乌头淡淡道:“没错,的确是为了查明真相,但不是为了我毁灭的堑壕村,而是为了查明剩下的这批人到底与风满楼有没有关系,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苍耳不解:“什么意思?”

乌头道:“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不肯露出真面目,与你们相见的时间也甚少,其原因就是我在独自调查云上的下落。”

苍耳问:“屠村的时候,云上不是死了吗?”

乌头摇头:“不,他没死,死的只是他的替身,我是他养大的,他骗不过我,在我的详查之下,终于发现,云上根本就是风满楼的首领!”

苍耳再次震惊,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乌头又道:“我再往下查的时候,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真相——云上是孤军的人。”

苍耳半天没回过神来,许久才道:“孤军?异道孤军!?你是说,孤军一手创立了风满楼这个杀手组织!?”

乌头道:“对,越往下查,我越觉得害怕,发现异道之中似乎每个门派都与孤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组织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我能力有限,至今没有查清楚,但唯一弄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孤军也一直想要寻找陵简,这就是我们出现在甬城的原因。”



张家别院,张定锋在听完胡深所讲述的堑壕村和乌头往事以及真相之后,无比的吃惊,他完全没想到堑壕村与风满楼竟然存在这种联系。

张定锋想接着问,但又触及到胡深的某根神经,只得沉默。

胡深道:“那时候的我很迷茫,我在各地周游,漫无目的,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又好像觉得自己只要想做,什么都可以办到,但真正困扰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张定锋看着面无表情的胡深摇头。

胡深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好人,还是成为一个万恶之源!”

胡深的花语加上脸上那难以形容的怪异表情,让张定锋不寒而栗,只得愣在当场。

胡深与海月的相遇完全出于偶然,当时胡深正寄宿在深山一座庙宇之中,而这座庙宇中上下二十名僧人即将面临一场血光之灾。

深夜,因为迟迟无法入睡的胡深从屋内走出来,刚出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下意识觅着那股血腥味寻去,却在那寒酸的大雄宝殿之上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僧人尸体。

贡台之上还留着一根红烛,红烛的微光照亮了跟前一名持刀的黑衣人,还有黑衣人跟前那名双手合十,准备接受死亡的寺庙方丈。

“漏了一个。”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刹那间,一柄长刀从黑暗中朝着胡深袭来。

胡深略微闪身避过,结结实实一拳打在持刀者的胸口,直接将其打出一丈远,随后道:“你们是什么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土匪吧?”

制住方丈那名黑衣人冷冷道:“你也不是一般的香客。”

女人?胡深一愣,在他印象中,能下手如此狠毒的女人,一般都出自两个组织,一个是风满楼,一个是云上村。

被重击的另外一名杀手捂着胸口回到黑衣女人身旁,低声道:“是个硬茬子。”

胡深则问:“两位是风满楼还是云上村的?”

两名黑衣人一愣,女子问:“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胡深冷冷回应:“你们已经杀了很多人了,放过方丈吧,要不,你们也走不了,都得死在这。”

两名黑衣人都清楚,胡深所言不虚,而且另外一人先前与胡深交手,只是一招就败下阵来,而且胡深明显留力,如果使出全力,恐怕那人已经当场身亡。

一番思量之后,黑衣女放下手中长刀,刚要与另外一人离开的时候,胡深却伸手拦住:“别急,我改主意了,你们得留下一个人偿命。”

此言一出,黑衣女二话不说,直接一刀了结同伴的性命,随后快刀划烂同伴的面部,让人无从辨认,这才道:“可以了吗?”

胡深抬手道:“请。”

黑衣女走了几步却驻足停下:“我也改主意了,你欠我两条命。”

胡深闻言,看着黑衣女:“你不怕死吗?”

黑衣女自顾自说道:“你不让我杀那和尚,这是第一条命,你逼迫我杀了我的兄弟,这是第二条命,两条,我迟早让你还。”

胡深道:“你很有意思,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黑衣女转身离开,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是胡深第一次与乌头相遇,那时候乌头还叫海月,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互相的姓名和身份,但是,之后方丈与胡深的一番话,却让胡深感觉到无比的疑惑。

“你不应该救我。”毫无惧色的方丈缓缓起身。

胡深抱拳道:“抱歉,如果我早些来的话……”

“不,你不应该救我。”方丈走到胡深跟前,“这就一切都是因果而已。”

胡深纳闷:“因果?你以前做过什么,引得别人来杀你?还牵连了如此多的人?”

方丈却是摇头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又也许我被杀就是因,将来杀我之人自然会因此得到一个注定的结果,而你出手救我,也许是因,也许是果,因果循环,一切都是缘,何必纠结,何苦烦恼。”

胡深皱眉,心里想的却是:这和尚脑子有问题。

那夜,胡深离开了寺庙,远去之后,再回头发现山中寺庙已经燃起了大火。

胡深看向张定锋道:“之后多年,我终于想明白那方丈的话,他想告诉我的是,天下万事都有关联,你以为有果就有因,其实不然,因为有些事根本就只有眼下的结果,而没有起因,善恶只是刹那,我当时出手,并不是出于正义,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念头导致。”

张定锋觉得疑惑,只是摇了摇头。

胡深道:“之后多年,我八臂罗汉名震异道的时候,我又遇到了海月,那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乌头,她慕名而来,让我还她两条命。”

张定锋脱口而出:“荒谬。”

胡深苦笑:“是荒谬,可当她摘下面罩的那瞬间,我却觉得不荒谬了。”

张定锋问:“为何?”

为何?因为绝大多数男人在面对绝世美女提出的要求时,就算持有原则,都还是会动摇,当然,胡深也不例外。

当然,胡深另有打算,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为了陵简而布局,所以,他需要堑壕,需要乌头,需要一个保险,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胡深道:“这就是我之所以要帮她的主要原因。”

张定锋问:“师叔,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远隔千里,就运筹帷幄,派少部分人尽屠堑壕村的?”

胡深道:“那不是屠,那是毒,要大批量杀死一群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毒,而我当时已经查到风满楼与云上村,也就是后来堑壕村的关系,所以,我特地花重金雇佣了风满楼的杀手。”

张定锋不解:“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那么做?”

胡深笑道:“风满楼也好,堑壕村也罢,自然不想让外界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当有人出高价让风满楼对付堑壕村的时候,风满楼如果不接这笔买卖,等于是自认两者同出一脉,所以,他们不得不接,而我也很清楚的知道,风满楼的主人自然会来找我。”

与胡深所料一样,在风满楼接下那笔买卖之后的第三天,风满楼的首领云上就出现在了胡深的房间之中,质问胡深到底是谁?目的为何?

虽然云上蒙面,但胡深还是一口报出他的姓名。

云上也不意外,揭下面具后,反问:“你在冥耳那花了不少钱买我的消息吧?”

胡深淡淡道:“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云上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胡深道:“我在救你,我知道乌头是你亲手培养多年的弟子,你视为女儿,但你并没有想到最终要杀你的人也是她,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你就是风满楼的主子,而且,我还知道,你原本是孤军!”

第两百二十章:同道中人

胡深直接道出云上身份时,云上惊诧不已。

原本云上打算在问出胡深为何要雇佣风满楼屠村的理由后,立即动手做掉他,但如今秘密被揭破,他却不敢轻易下手。

云上很清楚的知道,江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冥耳,但冥耳对这个秘密的出价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胡深这个衮衣地相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胡深笑呵呵坐下:“你我都同为异道中人,异道之中也早有有传闻,传闻只有一句话‘起源既孤军’,至于这句传闻是什么意思?谁也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孤军除了早已渗透进十二门派之中,还在江湖上建立了其他组织,其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异道各门各派的秘密。”

云上保持着沉默,不过体内的那股杀意却在蠢蠢欲动,他拿不准要不要现在就杀掉胡深。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胡深的对手。

胡深又道:“孤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我想连你都不知道,你虽然身为孤军,贵为风满楼主子,云上村村长,但在这个庞大的孤军组织中,你也只是一个卒子。”

“够了!”云上打断胡深的话,“胡深,你到底想做什么?”

胡深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云上疑惑:“交易?”

胡深道:“我饶你不死。”

云上闻言笑了,狂妄大笑:“就凭你?”

胡深道:“对,就凭我,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使出全力,五十招之内,你若杀不死我,你就安静的坐下来听我说。”

云上冷笑间已经出手,袖筒之中的袖箭朝着胡深齐发,自己也身形一变,快速走向侧面,攻向胡深最薄弱的地方。

就在云上接近胡深的瞬间,却被胡深直接一拳命中肩头,与此同时,也听到袖箭落在地上咣当作响的声音。

云上低头一看,六支袖箭,其中两支被胡深徒手抓住,剩下四支被他手中的扇子全部击落。

云上认为那只是自己的失误加上胡深的运气,立即展开了第二轮攻击,他掏出烟雾弹扔在屋内,自己则潜在角落之中,等烟雾完全腾起的时候,这才准备下手。

杀手是不需要眼睛的,风满楼中的顶级杀手,可以做到在黑暗和烟雾弥漫之中轻而易举解决目标,云上当然也不例外,如果他听不到胡深的动静,那就感受他的呼吸,就算感受不到呼吸,他也可以凭借着敏感的身体去感知胡深的心跳,以此来确定位置。

就在云上刚刚挪动步子朝着前方走去的瞬间,烟雾中猛地出现胡深的拳头。

只是胡深的拳头却在距离云上鼻梁一寸处停了下来。

胡深淡淡道:“还要继续吗?如果刚才这一拳下去,你就算侥幸不死,脑部遭受重击,下半辈子只能当个傻子。”

云上转身抬手推开门,让烟雾散去的同时,也落座道:“你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虽然云上表面上镇定,但心中却无比疑惑,这个胡深到底什么来路!?他的功夫到底有多深?

“异道十二门派各自都有自己的镇宝和至宝。”胡深缓缓落座,“就拿我们地相一派来说,镇宝为《辅世兵法》,而至宝就是《陵简》。”

十二门派所谓镇宝就是指各门各派最珍贵的东西,而至宝就是一直想追求,暂时没有得到的东西。

云上皱眉:“你想说什么?痛快点。”

胡深接着道:“而你们孤军,似乎对其他十一个门派想寻的至宝非常感兴趣,每一批派出去的人都有自己各自不同的任务,而你的任务就是寻找《陵简》。”

云上心中大惊,他不知道胡深为何会了解得如此清楚,就连冥耳也不应该知道自己的任务才对,他从何得知?

胡深看着云上:“你很奇怪,我是为何知道的对吗?”

云上不语,他不想落入胡深的语言圈套之中,地相都是口齿伶俐的家伙,他心知肚明。

胡深却不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只是道:“我的目的也是陵简,不如你我合作,此次袭击堑壕村,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回你的风满楼,等我的消息,等我此局布好,我再通知你。”

云上冷笑道:“我如何相信你?再说了,就算我风满楼真的去屠云上村,我也有办法避免。”

胡深不紧不慢道:“那我就将消息放出去,公布堑壕村与风满楼的关系,然后我随随便便依附一名手握重兵之人,三言两句就可以劝说他剿灭堑壕村,到时候,你不仅完不成任务,还会成为黑白两道追杀的对象,就算不死在我的手中,孤军也不会放过你。”

云上握紧拳头,知道胡深是早做好了一切打算和准备。

思来想去,云上干脆问道:“这笔交易我可以接受,但我不相信,堑壕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做?”

胡深道:“你认为此事的主谋不止我一人,想知道其他人的名字对吗?”

云上道:“没错。”

胡深看着云上道:“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云上无奈,只得无奈离去,将自己替身放到堑壕村,并且顺利的避过了那次屠村。

虽然胡深没有告诉云上答案,但云上还是自己寻找了答案。

云上很清楚,这件事没有里应外合是做不到的,那么外是胡深,那么里是谁?

思来想去,云上只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夜叉小队的盐孙,另外一个就是已经更名为乌头的海月。

盐孙对云上不满,是因为云上从建立村子开始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他掳走孕妇,产下孩子后再杀死,毕竟盐孙这个后来加入堑壕村,武力和头脑甚至都高于云上的人,秉承的是“正义”二字。

再者就是乌头,云上原以为用自己的方法可以让海月彻头彻尾改变,但没想到远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云上在事发之前,将两支队伍调离了堑壕村。

张定锋不解地问:“师叔,既然他怀疑,为何不干脆将两支队伍留在那里?一并灭掉不是更简单吗?”

胡深摇头道:“他的最终目的是找到陵简,虽然他背后还有风满楼,可毕竟堑壕是他的心血,盐孙和乌头虽说对他威胁最大,但也是堑壕的精锐,他必须得留下,他想过,如果另外一个主谋两人其中一个,屠村当日势必会暴露,一旦暴露,等于就公开了,那么以后他在明处又多了一批敌人,与其那样,不如留下这两支队伍,让他们互相猜疑,互相制约。”

张定锋道:“明白了,这是云上的权宜之策,至少可以保证活下来的两支队伍不会把矛头对准他一个人?这么说,是他设计将夜叉小队关进了磔狱之中?名为设计,实为保护?他已经基本上推测出乌头就是除了之外的另外一个策划者?”

胡深道:“是呀,如我刚才所说,云上并不傻。”

张定锋道:“难怪你之前让我接触夜枭,却又不说明为何。”

胡深道:“乌头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杀掉云上,而云上现在手握风满楼的大批杀手,这些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资源,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夜叉到底有什么目的,是真的想为堑壕村覆灭而复仇呢?还是在秉承所谓的江湖道义。”

张定锋细细算道:“现在盯上陵简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夜枭、风满楼也就是孤军,另外就是唐安蜀等人。”

胡深道:“不,还有日本人,还有张辅之,说不定将来西洋人也会参与进来,就目前形势来看,越来越乱,除了巧合之外,这背后还有一个推手。”

张定锋道:“推手?”

胡深道:“对,这个推手就是叶云志,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或多或少有关联,这个奉军特使看样子身份没那么简单,我怀疑他可能就是唐安蜀和蔡千青的挚友,人称通天王爷的安望海。”

张定锋倒吸一口冷气:“叶云志就是安望海?”

胡深道:“要查这件事不难,要不找冥耳,要不撒网到处去买关于这个叶云志的情报,不出一个月,基本上就可以得知其真正的身份。”

张定锋问:“如果他真的是安望海呢?”

胡深道:“那我们就麻烦了,安望海是个几乎没有弱点的人,他是个疯子,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敢做的人。”

一个疯子说另外一个是疯子。

而这个疯子还惧怕那个疯子。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张定锋由衷地觉得可怕,因为胡深都害怕安望海,那么自己又如何应对呢?

此时此刻的张定锋才发现,自己距离一个合格的地相太遥远了。



甬城都督府别院之中,沈青梦正在清点着自己为自己准备的嫁妆,各种金银首饰,还有没有兑换的银票,以及一些她也无从分辨到底是不是宝贝的礼物。

这些都是她多年来在八王院攒下的积蓄,说难听点,都是些卖笑钱。

拿这些当做嫁妆,合适吗?

如果裘谷波只是一个普通男人,没有家世,没有能耐,只有对自己的一颗真心,那也罢了。可他是裘府的公子,甬城第一捕探,也算是声名远扬,如今娶自己这样一个青楼女子,自己能回报的只能是后半生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那颗笃定不移的心。

沈青梦拿起那颗蔡千青留下的夜明珠,也许只有它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嫁妆。

此时,门敲响,沈青梦转身开门,发现笑嘻嘻的夜馨站在门外。

夜馨双手背在后面,沈青梦笑道:“夜馨,你又想做什么?”

夜馨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双手呈给沈青梦:“我是来送大婚礼物的。”

沈青梦看到夜馨手中捧着一片银白色的东西,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是?”

夜馨进屋后才解释:“在东海,这可是宝物,是龙鳞。”

沈青梦诧异:“龙鳞?”

夜馨道:“嗯,龙鳞,但不是真正的龙,只是像龙而已,是一种生活在海中的大鱼身上的鳞甲,我爹活着的时候,活捉过一条,用那条鱼的鱼鳞做了一对护腕,坚硬无比,可挡刀剑,唯独就留下了两片给我,闻着虽然腥臭无比,但久而久之就会发出异香。”

沈青梦凑近闻了闻,虽说一开始的确有那么一股子腥臭,可随后腥臭在鼻子中又变成了一股无法言语的香味。

沈青梦惊讶道:“真的。”

夜馨道:“这龙鳞一侧边缘锋利,可以当做小刀用,另外,泡在水中一个时辰,再饮下那水,可以安神的。”

沈青梦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夜馨道:“我还有呢,你一块,我一块,你是我离开夜龙岛之后,遇到的一个好姐妹。”

沈青梦也不再推辞:“那我就收下了,只是,你大婚,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你喜欢什么呀?”

夜馨却脸色一沉,落座道:“我不想结婚。”

沈青梦很是意外:“不想结婚?可是我知道,你很喜欢安蜀呀?”

夜馨道:“是呀,我很喜欢他,我也想和他过一辈子,可是,我刚刚离开夜龙岛,如他所说,外面的世界这么大,我还有很多东西没见过,说不定将来我会遇到一个比他还好的人。”

沈青梦落座道:“这是他说的,还是你的想法?”

夜馨道:“我只是感受不到他对我有一种真正的喜欢,好像仅仅只是觉得他对我有责任一样,没有了那份爱,如何能够过一生呢?”

沈青梦安慰道:“夜馨,我觉得你和安蜀两人都想得太多了。”

夜馨摇头道:“姐姐,是我想得太多,而他却什么都没想,至少对于我,他什么都没想。”

沈青梦道:“一个月后,就得办婚礼了,你得想好。”

夜馨叹气道:“至今为止,唐安蜀都没有向我提过成亲结婚的事,都只是你们在说,所以,我怎么嫁?我难道还要硬逼着他娶我吗?”

沈青梦也为难了,的确,唐安蜀自己不开口,难道让夜馨主动吗?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呀。

正在为难的时候,唐安蜀却出现在了门口,夜馨只是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投向别处。

唐安蜀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赶紧道:“裘捕探已经到了南昌,我刚刚收到电报,一路平安,沈姑娘不要担心。”

说完,唐安蜀放下电报,看了一眼不发一语的夜馨离开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那个洞穴

走出那间屋子的时候,唐安蜀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越来越害怕见到夜馨,就是因为所谓的婚期将至。

过往的经历,让他觉得害怕,他害怕又是泡影一场,他害怕夜馨将成亲当做一场游戏,一次赌约,也害怕成亲之后,所过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

他不知道,夜馨同样也在害怕着。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夜馨刚刚来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不能就这样被绑死在了自己的身边,所以,他在控制着自己对夜馨的那份喜欢,不敢彻底放开,而是牢牢固定在心中的某个角落。

而在八王院中的安望海,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下一步,准备故技重施,利用所谓的夜昙花,击溃江伯其。

可是,伯三昧多日来的打探却告诉他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江伯其的船厂已经加强了守卫。

安望海一脸愁容:“张辅之将他的民团都派去了?”

伯三昧道:“根本进不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虽然可以硬闯,但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我无从下手。”

安望海坐在那沉思片刻道:“只能铤而走险了,用最后一个法子了。”

伯三昧问:“什么法子?”

安望海只是说了两个字:“军火。”

军火?伯三昧更加疑惑了。



深夜,换了一身轻便服饰的李松明偷偷溜进了纺织厂废墟附近的一座民宅之中。

这周围不少民宅早就被他买下,他看中的也不是房子,也是周围的地。原打算扩厂经营的他,却因为洋人股东的一再拒绝而作罢,所以,周围的民宅就一直处于荒废无人状态,甚至有些被拿来作为对方原料的仓库所用。

李松明在家中思索几日,总觉得事情太过于蹊跷,难道那块地下真的有宝藏吗?因为自从张辅之打着叶云志的旗号帮他偿还了债务之后,就名正言顺让管家进入了废墟,名义上清理,实际上每个深夜都有一批劳工在那里挖掘什么东西。

李松明笨拙地爬到宅子顶端,蹲在屋脊后方,掏出望远镜看着纺织厂废墟,发现张辅之的管家张富正指挥着一批老公凿着地面,而那块原本正在原料存放库,存放库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周围也用黑布挡住,如果不站在高处,是无法看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的。

李松明蹲在那里看了许久,发现那地面似乎很坚硬,雇来的劳工凿得十分辛苦,一批人累了,就换另外一批人。

李松明在心里算了下,从张富出现在这已经有足足七天了,也就是他们凿了七个晚上还没有凿开,而且按照账本上的金额来看,这地面肯定是被加固了好几层。

“开啦!砸开啦!”一位民工忽然喊道。

刚喊完,张富上前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小声点!”

那民工捂脸退到一侧,而张富朝着凿开的那个大洞看了看,接着道:“把周围再凿开一米。”

说完,张富急匆匆离开。

因为隔得太远的缘故,李松明看不清楚凿开之后那个大洞里有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张富在说什么,只得盘算要不要想办法靠近看看的时候,远处就亮起了灯光。

那是车灯,而在新港,一次性能开出好几辆车来的只有张府。

张辅之来了?李松明用望远镜看着,看到张辅之下车后,带着自己手下的民团急匆匆走进了纺织厂废墟,来到了地面被砸开的地方。

张辅之带着手下来到那个大洞跟前,对张富低声道:“你下去看看。”

说着,张辅之递给张富一把钥匙,张富拿着钥匙,放着绳子小心翼翼下到洞中。

不久之后,洞中传来张富的声音:“老爷,都还在,没人动过。”

张辅之又问:“有没有少?”

张富回道:“我数了好几遍,一共二十口箱子,一个没少。”

张辅之寻思了片刻道:“你先上来吧。”

劳工拽着绳子将张富拖上来,但都很奇怪,这下面怎么会有个洞,而洞里为何会有二十口箱子?

张富上来之后,刚站定,张辅之就压低声音问:“数清楚了?”

张富点头:“老爷,都数清楚了,都在里面,摆放的位置也和当年一样,没有动过,而且这地面可是用洋人的水泥糊出来的,我带着人凿了七个晚上这才凿开,肯定没人知道。”

张辅之微微点头,目光却看向周围干活的劳工。

张富会意,转身走向一侧的民团,向那个民团首领的耳语了几句。

民团首领诧异地看着张富,张富道:“这是老爷的命令!”

说完,张富转身看向那些劳工:“完事儿了,大家都过来,工钱加倍。”

劳工们闻言大喜,赶紧围到张富跟前,而此时周围民团的士兵也将他们包围,抽出匕首来,见人就杀。

“杀人啦!”

“救命呀!”

“啊——”

呼救声和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几分钟内,原本活生生的20个人就变成了20具尸体,而整个过程中张辅之都没有转身,一直看着下面的洞口。

张富抹去溅在脸上的血迹,上前道:“老爷,完事了。”

张辅之转身看着张富,却面露厌恶:“你身上怎么沾着血呀?唉呀,我最怕见到血了,赶紧换身衣裳去。”

张富用手遮挡住腹部有血的地方,问:“老爷,得把这些箱子连夜带走吧?”

张辅之皱眉道:“这不废话吗?要不我带着车来干什么?赶紧的,叫人搬箱子,记住了,箱子搬回去之后,今晚在这里的人,一个不留。”

张富默默点头,转身招呼民团的人下洞,将箱子吊上来。

远处屋顶上,目睹民团杀人的李松明吓坏了,虽然隔得很远,但他还是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这么多人被杀。

他虽然是张辅之所谓的三弟,但这些年来,也从未见过张辅之下令杀手,平日也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所以,那洞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人看见的呢?

李松明趴在那看着,等了好久,终于看到第一个箱子被吊了上来。

箱子吊上来之后,张辅之第一时间上前,掏出钥匙打开箱子上面的那把机关锁,又抬眼看了看其他人。

“转过身去!”张富对那些民团士兵下令道。

民团士兵集团转身,背对张辅之和那口箱子。

张辅之打开箱子之后,盯着箱子中金灿灿的金器,不仅有金条,还有金币,金杯,金盘等等。

一旁的张富倒也冷静,只是环视着周围,担心有人转身来看。

与此同时,远处的李松明看到了这一幕,发现箱子里面的金器之后,倒吸一口冷气,骂道:“狗日的张辅之!他把自个儿的金子全部藏在我的厂子下面!难怪他要给我那十五万!原来如此,这是舍小保大呀!”

二十口金器,价值远超过十五万,这就是张辅之为什么在听闻日本人说下面有宝藏的时候,立即就转变态度,要帮李松明的原因。

张辅之关上箱盖,重新锁好后,对张富道:“赶紧让他们把箱子分别搬上车,我在这里盯着,你去车那边看着。”

张富得令,立即吩咐民团士兵搬运箱子,而张辅之则站在那个洞前,看着下面,但他并不是在看搬运吊装箱子的过程,而是在看下面那个如同大殿一般的坑洞。

这个洞,是张辅之年轻时候接管张家时清点家产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也就是说,原先这块地就是张家的。

为何张辅之会发现这个奇怪的洞呢?那要从他清点家产说起。

那时候的张辅之雄心壮志,决定成为甬城的商家龙头,可当时的张家在甬城只能算是众多繁星中的一颗,不算起眼,所以张辅之决定整合家产,将钱投到该用的地方上。

在清理家产的时候,张辅之发现在海边,也就是现在新港一带有一大片毫无用处的土地。

而且张辅之的爹死前,一再叮嘱过他,那块地绝对不能动,但并未说明原因。

张辅之很是疑惑,为什么祖上要在那里买下这块地呢?那块地并不肥沃,无法耕种,距离港口也很远,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但为什么自己的父亲、爷爷乃至祖辈都没有放弃那里,一直留着,而且常年有人在那里看守着,种的都是最容易存活的玉米。

而那些玉米每年到收成的时候,张家都会收来免费发给百姓,说是为了做善事。

身为张家人的张辅之心里很清楚,张家从祖辈开始就是买卖人,不会平白无故做善事,这其中定有蹊跷。

因为张辅之的爹已经去世,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接管张家,所以,他没办法问自己的父亲,只得自己亲自去那块地探查一番,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蹊跷。

张辅之带着当时刚刚成为管家的张富去了那块地,走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独特之处,不过张富眼尖,发现玉米地中有一块地方什么也没种,而且似乎什么也不长,就连草都没有几根。

张辅之叫来那名看守田地的下人,问:“这块地为什么要空着?”

下人赶紧解释:“老爷,不是空着,是这块地啥也种出来呀,说也奇怪,撒什么种子下去连苗都不露。”

张辅之看着那块地,觉得太奇怪了。

下人又道:“老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辅之道:“想到什么就说。”

下人道:“这块地别说种不出东西,周围的猫呀狗呀都绕着走,而且连鸟都不落在这里,我觉得特别邪乎。”

张辅之看着那块地,也不敢轻易上前,但自己必须得查清楚,可又不敢再外面雇佣人,于是让张富找了张家几名信得过的下人,带着工具开始挖掘。

八个下人足足挖了一天一夜,才挖出三米深,因为下面的土层是一层土一层砂石还有一层碎石,挖得特别吃力,而且挖到三米后,下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石板。

第两百二十二章:无顶大殿

下人挖到那石板的时候,因为那层石板的关系,再也挖不动了。

看到那层石板,还有石板上若隐若现的那层纹路时,张辅之知道,这层石板不简单,说不定藏有什么秘密,但自己又研究不明白,于是决定回家去查查父亲留下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东西来。

张辅之回到家中,调查了父亲留下来所有遗物,都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文字记载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物件与那块地有关联。

到底那块地下有什么东西?那块石板又代表着什么?张辅之陷入了疑惑当中,郁闷的他漫步走着,走到张家祠堂的时候,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张家的族谱。

张家族谱与别家族谱不一样,分为两册,一册记录族中每一代人的姓名,而另外一册则详细记录着关于每一代的大事记。

张辅之在祠堂内翻阅着族谱,发现张家自留下族谱那页开始,也就是清初张家来到甬城的时候,那块地就属于他们张家的,已经拥有了两百多年了。

两百年来,每一代张家的主人,都明确这块地绝对不能出售,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出售。

张辅之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过世之前,一再叮嘱不能动那块地。

可是族谱翻阅完之后,也没发现对那块地有其他的记录和记载,这让张辅之更加觉得奇怪了,只是上面写着,一旦张家有困难,那块地自然会救张家于危难之中。

说到这,张辅之又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父亲曾经给他讲过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张家祖上在康熙年间曾经被人构陷,张家几乎拿出了全部家产才算度过那次危难。

第二次是嘉庆年间,因为牵扯了一桩贪腐案中,张家险些被抄家,花了大笔的金银才保全了性命。

可这两次劫难,足以让张家倾家荡产,可张家不出五年就恢复了元气?

当时的张辅之也跟随父亲从商好几年了,心知肚明,这钱没那么容易赚,除非你是某地商业上的龙头,否则只能分羹喝汤而已。至今张家的地位在甬城都只是过得去而已,祖辈又如何在短短五年内翻身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祖辈真的天资聪慧,既然可以在短短五年内翻身,那么不出二十年,张家早就成为甬城的商业上的一霸了,何止今时今日的地位?

但因为家中其他事务太繁琐,张辅之无法将精力再放在那块地上,只得暂时作罢。

几年之后,因为辛亥革命的缘故,张家也因为投资失败,家里赔了个底朝天,逼得张辅之都快上吊自杀,就在张辅之去祠堂准备了结自己此生的时候,却想到了那块地。

于是,张辅之和张富带上了就算穷途末路还选择留在张家的几个下人,连夜赶到了那块地,用尽了办法才将那一层石板撬开,想要知道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当他们把其中一块石板撬开的时候,才发现下面藏着一座没有屋顶的大殿,而大殿之中竟然遍地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金器。

“金……金子?”张富看着下面那些金器,舌头都打卷了,“老,老爷,是,是,是金,金子。”

张辅之蹲下来看着,马上叫下人用绳索把自己放下去,检查了一番后,发现里面的真的全都是金器,而且都是纯金!

张辅之终于明白,祖辈为什么可以在段时间内翻身了,而且要在五年内。

因为就算可以顷刻之间翻身,也不能那么做,因为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张辅之带走了一部分金器,重新盖好了石板,用泥土封上,然后与张富和下人回到了家中。

这一夜,张辅之并没有睡好,并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担忧。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怎么办?现在天下大乱,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有人觊觎这批金器,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抢走,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保密。

也就是说,要除掉知道这件事的人。

于是张辅之暗中下令,让张富在张家款待昨日那些帮助自己的下人们,将他们全部毒死,然后深夜抛尸大海。

那是张辅之第一次下令杀人,随后他又想到了当年那些帮助自己挖过那块地的仆人们,有些已经离去,有些还留在张家,他拟定了一个名单之后,让张富雇佣了江湖上的杀手,将其一一杀死。

就是那年,张辅之连续下令杀死了二十一人,随后他继续过着自己那表面上看似生不如死的日子,安静的等待了两年,两年内他发现消息没有走漏,这才开始便卖金器,重振旗鼓。

过那两年,也让张辅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当个有良心的儒商没什么好下场,他需要表面上的慈眉善目和暗地里的心狠手辣。

从此,张辅之彻底变了,而张家也在十来年间成为甬城首富家族,并拉拢江家、李家结盟,对外称为——甬城三大家。

但那块地一直是张辅之心里的最担忧的事情,所以,当他知道李松明要办厂的时候,立即以便宜的价格卖给了李松明,但条件是由他来承建纺织厂的一切,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注意到张家的这块荒地。

可事隔多年,却发生了这种事,张辅之不得不再次铤而走险。



李松明几乎是一口气跑到八王院的,这次他不再爬墙,而是不断拍门,等护院不耐烦打开门之后,李松明直接闯入,口称自己要找叶特使。

而此时的安望海也没有入睡,依旧坐在那饮茶抽烟思考着自己的计划,他需要每一个步骤都在脑子里演上一遍,以做到九成的几率不会失败。

所以,当李松明拍打院门的时候,安望海很是吃惊,亲自去将门打开,并让打开院门的万向荣去休息。

万向荣见李松明深夜来访,不知为何事,但现在他和兄弟万向贵很是矛盾,一方面他们是张辅之派来监视安望海的,另外一方面安望海也有反制他们的办法,所以,这段日子内,他们对张辅之的汇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松明走进安望海房间后,又打开门看了看旁边,生怕那两个仆人前来偷听,随后才将安望海拉到角落,将之前看到的一切如实告知。

安望海闻言也是很吃惊:“黄金?他把黄金藏在了纺织厂下面?”

李松明连连点头:“我在高处用千里镜看得很清楚,绝对是黄金,真的是黄金,箱子里全都是,一共二十口箱子。”

安望海慢慢坐下:“难怪他如此紧张,现在明白了。”

安望海只是拿不准,这些黄金到底与地下城有关系呢?还是张辅之早年的积蓄?

不,不是积蓄,他不会把积蓄冒险藏在那里,那么那些金器肯定就与地下城有关系。

安望海回忆着之前与张辅之的对话,张辅之特别紧张,可如果张辅之知道地下城,以他的性格,早就派人调查了吧?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静?

安望海问:“李老板,我问你,那块地你是从谁手里买来的?”

李松明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呀,那块地以前是张家的,我当年办厂的时候,是张辅之降价卖给我的,我当时还对他感恩戴德呢,没想到,他在那里藏了金子。”

安望海道:“看样子那块地下没那么简单。”

李松明道:“据我所知,那块地从清初就属于张家,几百年来除了种些玉米之外,一直都荒废着。”

安望海诧异:“玉米?”

李松明道:“对,我爹以前还说,张家会做事,玉米的收成都分给了周围的百姓,所以,张家多年来口碑也确实不错,直到张辅之当家把地卖给我之后,张家才换了其他方式接济穷人。”

安望海想了想道:“像是在转移注意力。”

李松明道:“看样子,那块地下真的有宝藏!”

安望海思考了半响道:“此事且不要声张,你先回去,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记住,千万不要声张,若有人问起你今晚为什么要急匆匆来找我,你就说有生意上的事情找我商量,如果张辅之一再追问,你就说,你思来想去觉得我拿不出十五万,所以,来质问我这笔钱是不是张辅之给的,明白了吗?”

李松明点头:“我明白了。”

安望海道:“那就好,赶紧回去吧。”

李松明刚要离开,有驻足问:“叶特使,那我就把厂子扔在那不管了?”

安望海道:“你现在就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张辅之肯定知道你已经知道那十五万的来路,否则也不会让他的人去厂子废墟清理,但你就必须得装傻充楞,好像自己失忆了一样,说到底,你如今没有任何积蓄和实力再恢复纺织厂,那就先顾好剩下的产业,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其他的事情,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说,另外,过几天之后,你去甬城警局报案。”

说完,安望海示意李松明上前,耳语几句后,李松明使劲点了点头。

李松明离开之后,安望海没有立即回房,而是站在院内看着仆人的房间,他知道,仆人此时也在偷看着他,如果这两人心虚的话,很快就会灭灯。

不出意料,仆人房间内很快黑了。

万氏兄弟这些日子碍于自己的威胁,没有向张辅之说什么,但今日李松明来找自己这件事,他们肯定会如实告知。

就在昨日,安望海已经致电奉天方面,宣称谈妥了那笔军火买卖,按照原计划走水路,张辅之会亲自派船去接收军火,船到钱也到。

同时,安望海也发了一封电报给顺天府,因为百鬼宴还需要一个手艺绝佳,而且不会泄露秘密的厨子,他只有一个人选,那就是自己来甬城之前刚刚搭救过的张志武。

第两百二十三章:掩饰的秘密

第二日清晨,安望海就携万氏兄弟前往张府,告知张辅之军火生意已成。

张辅之闻言十分惊讶,他完全没想到事情拖了这么久,忽然就这么成了?

其实军火生意一直都比较顺利,奉天那边只是想稍微提高价格,而提价的原因只是因为时局不稳,原料上涨,而派安望海来的主要目的,是先探查一番张辅之的底细,想知道他张家到底依附哪股势力。

眼下张辅之向着谁都无所谓,只要不向着南方的革命军,毕竟奉军不可能将军火卖给自己的敌人。

等到了书房落座奉茶之后,张辅之立即问:“叶特使,那么价钱方面?”

安望海立即道:“比原先商议的多出一成,还望张爷理解。”

张辅之笑道:“眼下时局不稳,物价飞涨,在下当然理解。”

安望海道:“那就这么谈妥了?”

张辅之转身就去拿酒,安望海也将准备好的合同拿出,张辅之看过合同,签字盖印之后,这笔买卖就算谈妥。

此时的张辅之并不知道,这笔军火买卖就是安望海埋下的雷。

两人干杯庆贺之后,安望海又道:“只是运输方式方面,必须重新斟酌。”

张辅之忙问:“为何?”

安望海只是简单地说道:“战事吃紧。”

革命军北伐前期,吴佩孚部盘踞两湖、河南京汉路沿线,兵力号称二十万。

孙传芳部由福建、浙江、江苏、安徽、江西五省军阀组成,号称“五省联军”,兵力亦约二十万。

奉系军阀张作霖窃据北洋政|府,盘踞京、津、直隶、热河及东北三省,兵力约四十万,而盘踞山东的张宗昌也有十余万兵力。

而在革命军开始北伐之后,张作霖希望借北伐军的力量打击吴佩孚的势力,对战争采取观望态度;孙传芳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暂时保持中立。吴佩孚的主力部队正在北方进攻西北冯玉祥的国民军,而在湖南、湖北的兵力包括战斗力很弱的各种杂牌军在内只有10万人,用以攻击唐生智并企图进窥广东的兵力只有四五万人。

如今,革命军已经攻克湖南,虽暂时受阻于湖北定泗桥一代,但攻克湖北,进军中原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原本用火车运输这批军火的事情只能作罢。

安望海故意一脸愁容看着张辅之,等待张辅之说出唯一的办法。

不出所料,张辅之道:“陆运不行,那就走海上?”

安望海道:“海上倒是倒是可以,可眼下奉军方面不能动用船只,东北、山洞一带的民船也不敢调用。”

张辅之道:“那没关系,船我有的是。”

安望海道:“只能用这个办法了,而且必须让张爷派心腹随船带上货款亲自去一趟大连。”

张辅之迟疑了:“大连?现在那日本人的地盘呀,还改名叫什么关东洲,我们在那里装船交易合适吗?”

张辅之担忧的不无道理,日本人从沙俄手中夺得大连之后,后又与北洋政|府签订了《中日民四条约》,直接将旅顺、大连租借期限并南满洲及安奉两铁路之期限均展至九十九年。

安望海立即道:“大帅与日本人交好,此事日本人不会插手,也不会为难。”

日本人当然不会插手,日本人恨不得中国人自相残杀,打得一盘散沙,力量越是分散越好,这样就有利于他们将来的侵略扩张。

张辅之闻言道:“那就好。”

安望海又问:“至于船只方面,张爷是否合适的船?”

张辅之笑道:“甬城是海港之城,大小船只皆有,我二弟江伯其本身就是造船的,除了军舰,什么样的船都有,这个不是问题。”

正中下怀,所有的事情都与安望海所想一样。

安望海笑道:“那就好,不过……”

张辅之见安望海欲言又止,忙问:“叶特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安望海正色道:“张爷,那可是一船军火,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你用江老板的船,放心吗?”

张辅之立即道:“江伯其是我二弟,虽然是结拜兄弟,但绝无二心,而且我会派管家张富亲自带钱前往,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安望海点头道:“千万不要出问题,要知道,大连港现在是日本人的地盘,如果船上有违禁品,亦或者船员有问题,不仅交易会出现麻烦,也会让大帅难做。”

张辅之连连称是,让安望海不要担心。

因为金器被转移的关系,张辅之心里一块大石头早已落地,可他并不知道,转移金器而不探查那座无顶大殿,是他此生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



纺织厂原料存放库地下无顶大殿中的金器虽然被清理走了,但张辅之还是让张富想办法将将洞口重新封上,他并不知道无顶大殿的价值远超他手中的那批金器。

此种行为,用杀鸡取卵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池田圭一也并未闲着,他虽然看到了报纸上的那则广告,但并未轻易派人去与登广告的人接触,而是派人一直监视着纺织厂废墟,自然而然也发现了张富的诡异举动。

池田圭一亲眼目睹张辅之的人搬运箱子上车运回张府,也发现张富派人重新进入废墟之中,似乎在掩埋什么。

池田圭一随后让手下兵分两路,一路密切监视张府,一路继续监视废墟。

等张富带着掩埋的民团士兵离开废墟之后,池田圭一立即带人潜入,遍寻废墟之后,轻易而居就找到了那块明显刚被掩埋过的土地。

就在池田圭一迟疑的时候,跟踪张富的手下赶回汇报,告知他张富又开着四辆汽车前往了新港海边的一处悬崖上,似乎在抛弃什么东西,但因为太黑并未看清楚。

池田圭一眼见天色快要大亮,只得带人撤出,前往张富抛弃东西的悬崖下方,好不容易沿着礁石群艰难走到的时候,却发现悬崖下方遍布尸体。

“是张辅之手下民团的士兵。”池田圭一检查了一具尸体后,得出了结论。

池田圭一记得很清楚,这几个人就是张富最后从废墟中带出的那批人。

换言之,这批人应该是在掩埋了那块地方之后,被带回张府杀死,而且是毒杀,然后再抛尸。

所以,这是杀人灭口,张辅之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在那里取走了什么东西,又掩埋了什么东西。

一次性杀这么多人,足以可见那块地下的东西对张辅之的重要性。

池田圭一立即对手下下达入夜之后就潜入废墟挖掘的命令,同时,池田圭一也想办法让手下收买了一个渔民,让渔民赶紧先去甬城警局报案,再去海警总局报案。

当然,报案必须还在他发现张辅之掩藏何物之后。

就在安望海去见张辅之那天夜里,池田圭一率人挖开了那块地,发现了藏在地下的那座无顶大殿,也发现了被扔在无顶大殿中的那些被杀劳工的尸体。

池田圭一和手下看着那些劳工的时候,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毫无疑问,这些劳工就是张辅之最早雇佣的一批人,这批人帮张辅之挖出了藏在这里的东西,然后又被张辅之手下民团所灭口,紧接着张辅之又将参与此事的民团士兵全数杀死,抛尸悬崖。

这说明,这里藏着的东西对张辅之特别重要,那么他藏的是什么呢?这座无顶大殿又是什么地方?

池田圭一和手下忍着尸臭下到大殿之中,四处搜寻着,终于在大殿的角落泥土中发现一枚金币。

池田圭一拿起那枚金币,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纹路,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产物,但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张辅之在这里带走的是一批金子,他想要掩饰的也是这件事,而且从那晚监视的情况来看,足足有二十口箱子之多。

同时,池田圭一也根据之前的发现,断定这个大殿肯定与地下城有着直接的关联。

可是,池田圭一并未发现大殿有门,难道说这里不是进入地下城的入口吗?

思来想去,池田圭一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那副地图之上,如果找到那副地图,兴许就能解开这个谜。

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要想办法想办法转移张辅之的注意力,只要尸体被警察方面追查,张辅之就不敢再轻易来到这个地方,也就腾出了一段空白时间,让自己有时间仔细研究。

此时,池田圭一想到了那则广告,有没有必要去见见那个登广告的人呢?

池田圭一拿出随身携带的那份报纸,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随后站在那环视着这座无顶大殿。

“仔细搜索这座大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池田圭一对手下下达了命令。

他虽然不期望这些对中国文化不大了解的手下发现什么,但多几双眼睛也许能发现一些自己遗漏的东西。

不久,池田圭一就在大殿墙壁之上发现了很多奇怪的纹路,这些纹路必须要在光源贴近的情况下才能看清楚,看起来就像是地图上的河流标记一样。

可明显墙壁上的那些纹路又不像是地图,那么会是什么东西呢?

就那样,池田圭一带着手下在大殿中足足呆了一夜,再没任何重大的发现。

无奈,池田圭一只得带着手下离开,但并未重新掩埋洞口,他巴不得这个洞穴被人发现,一旦发现,那就等于是坐实了张辅之杀人灭口的罪名。

不过,也会引来其他人对此地的好奇,特别是那些西洋人。

但没关系,地图在谁的手上,谁才会抢得先机。

第两百二十四章:无视眼下

池田圭一发现无顶大殿的第二天中午,张辅之正在书房内计划着派船去大连港的事情,江伯其也正在书房与他商议着,同时也拍着马屁。

江伯其道:“大哥,这次军火买卖一成,咱们以后在甬城那就谁也不怕了。”

张辅之摇头道:“就算我们手里有枪,但我们手中的民团也不能称之为军队,比起傅国栋和陈伯忠,我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呀。”

江伯其纳闷地问:“大哥,那你为什么要买这批军火呀?”

张辅之道:“这是乱世,手中得有枪,而且这些枪在关键的时候还能当钱使。”

刚说到这,桌上电话响起,张辅之接起电话就听到那头高德旧的声音。

高德旧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张爷,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张辅之瞟了一眼江伯其,问:“有什么事吗?”

高德旧道:“是这样的,上午有个渔民来报案,说是在新港外的一处悬崖下方发现了十五具尸体,我立即派人去了现场,发现那些尸体都是您民团的士兵,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敢声张,赶紧回来给您打电话告知。”

张辅之脸色一沉:“在什么位置?你告诉我,我马上赶过去。”

高德旧说了具体地点后,张辅之挂掉电话,转身对江伯其道:“伯其,船的事情就那么定下来了,你先回去准备,争取后天就出航。”

“后天?”江伯其一愣,“这么急吗?”

张辅之道:“对,早办完早安心,此事就麻烦你了,另外,我会让张富过去帮你的,所有的费用,你告诉张富,到时候我给你。”

江伯其起身道:“行,那我赶紧去办了。”

江伯其走后,张辅之立即叫来张富,将高德旧来电一事告知。

张富闻言大惊:“啊?被发现了?怎么可能呀?”

张辅之问:“为什么不可能?”

张富道:“那地方没人去的,悬崖下方有几处激流,大小船只到那都是绕着走的,不可能有人发现。”

张辅之寻思了片刻:“你抛尸那晚,有没有被人跟踪?”

张富道:“应该没有吧?”

张辅之道:“不管有没有,现在都不重要了,你记住,不管有谁问起你,你都说那晚你人就在府内,和我在一起,明白了吗?”

张富道:“明白了。”

张辅之走向门口:“另外,后天你就携款出航去大连港接受那批军火。”

张富道:“老爷,你是让我去接受军火,顺便避避风头?”

张辅之点头道:“知道就好,赶紧去吧,这几天多听少说。”

“是。”张富得令后立即离开,张辅之也赶紧叫了司机载自己去悬崖抛尸地。



张辅之前往悬崖的同时,裘移山和唐安蜀也乘车正往那里去。

为何?

因为那渔民按照池田圭一的指示,先去甬城警局报案,然后再去的海警总局。

之所以要按照这个顺序来,就是担心渔民去了海警总局就会被扣下。

而且,渔民只要报完案,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差不多也就可以永远闭嘴了。

前往的路上,裘移山边开车边问:“唐先生,我觉得咱们就不应该去,新港那是海警总局的管辖范围,和我没半点关系呀。”

唐安蜀解释道:“裘局长,我们现在只是去看一眼而已,你之前也说了,在那地方发现尸体原本就蹊跷。”

裘移山皱眉道:“可不是蹊跷吗?那地方,几乎没人去,那悬崖下方是激流呀,到处都是暗礁,大小船只都绕着走,也不知道那渔民是怎么发现的。”

唐安蜀道:“这就是问题所在,而且,你想想,这渔民为什么要跑到甬城警局来报案呀?而且就简单说了下,然后就赶紧走了。”

裘移山道:“万一这件事不是真的呢?”

唐安蜀道:“所以嘛,我们两人前往,就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可以说我们仅仅只是去证实。”

两人说着,车就开到悬崖附近,车还没挺稳,唐安蜀和裘移山就看到了张府的两辆车停在在那里,还有几辆海警总局的车,周围也站满了海警。

车旁的高德旧正在与张辅之说着什么的时候,发现了下车的裘移山和唐安蜀,觉得奇怪,立即上前来询问。

裘移山上前故意惊讶道:“真出事了?”

高德旧反问:“裘局长,你怎么来了?”

裘移山赶紧把渔民报案的事情说了一遍,高德旧心生疑惑:“你说的那个渔民叫胡老三?”

裘移山道:“叫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他撂下那么几句话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马上打电话给你,结果没人接听,我怕出事,就过来看一眼,诶,真发现尸体了?”

按理说,这里不是裘移山管辖范围,他接到报案,正常程序都是告知海警总局,之前他还在寻思怎么圆这个话,一看高德旧在这,他立即有了主意,既然人在这,那就说已经打过电话,但是办公室没人听。

因为此事与张辅之有关系,高德旧只得道:“裘局长,费心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吧,您就请回。”

裘移山瞟了一眼唐安蜀,见他没说话,于是道:“行,没我们的事,那我们走了,有事来个电话就行了。”

高德旧目送裘移山和唐安蜀驾车离开,刚走出几百米,车就停下,唐安蜀偷偷下车,裘移山则直接驱车离开。

唐安蜀饶了一圈,来到悬崖下方,在一块礁石后偷偷观察着。

高德旧领了张辅之来到教师群中,看着那些被扔下来砸在礁石上变形的尸体,不由得转过身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高德旧也不是傻子,他不用解释,只是道:“张爷,要不,我们把人先好好安葬,至于他们是怎么死的,我们再查。”

高德旧这么说也是在试探张辅之的态度。

张辅之道:“那就麻烦高司令了,此事一定要详查,我还要悬赏,敢动民团的人,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高德旧默默点头,目送张辅之离开。

高德旧从张辅之话里感觉到了他的态度,知道张辅之明显是不想详查此事,也就是说,这些人的死有猫腻,所以,自己在安葬尸体之后,不能再追究了,这样说不定还能从张辅之那里得一笔钱。

想到这,高德旧露出了笑容,毕竟多年来,他就靠着这些方式生存了下来。

因为海警已经在收拾尸体,唐安蜀不敢靠近,只得赶紧离开,径直前往八王院,将此事告知安望海,他甚至担心,这件事也许是安望海所为。



唐安蜀来到八王院内,安望海立即否认。

安望海道:“不会是我做的,很明显,这是张辅之杀人灭口。”

唐安蜀问:“为何?”

安望海立即将李松明那晚在纺织厂废墟所看到的复述了一遍。

唐安蜀这才明白:“张辅之派劳工挖开了那块地,转移了藏在里面的黄金,又让民团的人杀死了民工,为了彻底掩饰这件事,他干脆把下手杀死劳工的十名民团士兵尽数杀死,再抛尸悬崖。”

安望海点头道:“对,很明显事情就是这样。”

唐安蜀沉思了片刻道:“我得去那块地看看。”

安望海道:“有个疑点。”

唐安蜀问:“什么疑点?”

安望海道:“现在我们知道那块地下的东西应该与地下城有直接关系,但是问题就出来了,张辅之是否知道?还是说,他仅仅只是利用那个地方来藏黄金?”

唐安蜀摇头:“我想那批黄金应该与地下城有关系吧?你想,以张辅之的性格,他不会把家里的黄金冒险藏在那里。”

安望海赞同道:“没错,李松明说过,那块地是两百多年前就属于张家了,一直荒废着,很长一段时间都用来种玉米,后来李松明办厂,张辅之这才低价卖给他,所以,我推测是,那只是地下城的一部分,里面藏着黄金,张家早就发现了,他们只是藏着这批黄金,而并没有想过黄金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更没想到那与陵简有关系,要知道,张家到了张辅之这一代,张辅之认识了胡深,这才知道陵简为何物,就我观察,张辅之对陵简或许兴趣不大。”

唐安蜀喝了一口茶:“那个地方与地下城有关,应该无法进入地下城,否则的话,张辅之早就有所动作了,你想,张家发现那下面有黄金,又发现有一座地下城,谁都会猜想地下城内是不是有更多的黄金,张家也不会嫌钱多,所以,张辅之运走黄金,不再管那块地的理由就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地下城的存在。”

安望海点头道:“我对地下城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完成我的计划。”

唐安蜀问:“计划都哪个步骤了?”

安望海道:“张辅之后天就会派船去大连港接收军火,我算了下,往返最快要五天时间。”

唐安蜀问:“你难道想在船上动手脚?”

安望海摇头道:“不,我得让这批军火顺利交到张辅之手上,因为这批钧活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足以让张辅之家破人亡的致命一击。”

“家破人亡”四字从安望海口中轻松说出的时候,让唐安蜀觉得不寒而栗,他清楚知道人为了报仇会变成怪物,一个什么都可以吞噬的怪物,哪怕连自己心智都不放过的怪物。

可唐安蜀并不知道,安望海还有更可怕的计划还在后面。

第两百二十五章:残图交易

池田圭一按照报纸上的地址,亲自登门拜访了那位所谓的“王先生”。

可就在池田圭一见到那位王先生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之前在新港商务酒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定锋。

池田圭一很诧异:“张先生?”

张定锋只是淡淡道:“池田先生。”

池田圭一接着说:“张先生似乎见到我一点儿都不吃惊。”

“当然,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池田先生手中有一份地图。”张定锋微笑道,“我也知道,池田先生曾经以逐货师的身份去见过公孙竹,为了的就是了解那副残图,想得知关于甬城下方那座地下城的事情。”

池田圭一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张定锋竟然会了解得如此详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张定锋展手道:“池田先生,请坐,既然来了,我也知道那份残图的存在,那我们就不要浪费各自的时间,来谈谈合作吧。”

池田圭一落座之后,拿捏不定到底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得保持沉默,等待着张定锋发话。

张定锋为池田圭一倒上一杯茶:“池田先生,毫无疑问,甬城下面的确有一座地下城,至于城里有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但你我都有兴趣。”

池田圭一直接道:“请问张先生,准备怎么合作?”

张定锋道:“你出残图,我出技术,一起找到地下城。”

池田圭一皱眉:“技术?”

张定锋笑道:“池田先生,想必对中国文化也有一定的了解,而且你还以逐货师的身份出现,说明你对异道也略知一二,既然知道异道,也知道那地下城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去的,若没有我们这些专业人士陪同,恐怕你寸步难行。”

池田圭一立即明白:“这么说,张先生也是异道人士?”

张定锋默默点头。

池田圭一道:“这种合作,恐怕我有些吃亏吧?”

张定锋道:“为何会吃亏呢?”

池田圭一笑道:“就算你们有技术,但也没地图。”

张定锋也笑了:“你手中那张是残图,并不完整,而我们可以想办法复原地图,亦或者以此为线索,找到完整的地图,所以,我们之间合作,你并不吃亏。”

池田圭一对异道也只是了解一点皮毛,所以,残图在他手中作用并不大,他对这点心知肚明,只是,一旦他交出残图,他就完全被动了,对方完全可以将他踢出局,所以,他得想一个可以保全自己在局内的办法。

张定锋看着池田圭一那副模样,又问:“池田先生如果现在无法做决定,那就考虑几天,想明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再次恭候。”

池田圭一问:“你对地下城了解多少?你又是为什么要找地下城?”

张定锋按照胡深的说法回答:“池田先生,我对地下城的财宝毫无兴趣,我们只想找到地下城中属于我们异道的东西。”

池田圭一再问:“你们想找什么东西?”

张定锋故作迟疑,随后道:“陵简。”

池田圭一疑惑:“陵简?那是什么东西?”

张定锋道:“一种古物,对异道来说价值连城,但异道之外的人来说,一文不值。”

古物?异道?池田圭一立即对这件东西产生了兴趣,他跟随那位逐货师多年,深知异道的那些个宝物无一例外都是奇珍异宝,其价值远超所谓的金银珠宝。

池田圭一迟疑了片刻道:“在我交出地图之前,今晚,你先随我去一个地方,去了那地方之后,我们再谈合作。”

张定锋玩笑似的问:“什么地方?该不会是龙潭虎穴吧?”

池田圭一平静地摇头:“你会感兴趣的。”

张定锋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因为在李松明、池田圭一那晚监视张富的时候,他和他的手下也没有闲着,应该说,从始到终,胡深的人都在盯着甬城各个重要的人物,当然也不会漏掉张辅之。

他只是按照胡深的指示,按兵不动,看着各方有什么反应,毕竟胡深现在还需要张辅之,前提是张辅之不会妨碍到他们。



入夜,池田圭一与张定锋两人潜入了纺织厂废墟之中,但两人潜入之前,并不知道唐安蜀早已进入了废墟,听闻有动静之后,立即在旁边隐藏起来。

“就是这里。”池田圭一指着那个洞口道,“我亲眼看到张辅之和他的管家,从这里抬出了二十口箱子搬运回张府,我昨晚在下面还发现了这个。”

池田圭一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币,张定锋只是扫了一眼,淡淡道:“我说了,我对黄金不感兴趣。”

池田圭一道:“不下去看看吗?”

张定锋道:“当然,这是必须的。”

池田圭一将带来的绳子绑在旁边的石头上,刚把绳子递给张定锋的时候,张定锋抓着绳子就直接跃了下去,随后稳稳落地。

池田圭一看着跃下落地的张定锋,知道这人身手不错。

等池田圭一也跳下去之后,唐安蜀观察了一阵四周,确定没有人监视之后,这才慢慢来到洞口,小心翼翼探头往下看着。

无顶大殿之中,张定锋拿着手电照着四下。

池田圭一指着地上的痕迹道:“从痕迹上来看,张辅之搬运出的箱子原先就是摆在这里的。”

张定锋再次道:“我说了,我对黄金不感兴趣,我只对地下城感兴趣。”

池田圭一上前:“这里应该是入口,但我不知道进入的办法。”

张定锋在无顶大殿之中仔细搜寻了一遍,不断伸手摸着各处,又小心翼翼敲打着,紧接着贴着地面和墙面都分别听了很久。

许久,张定锋起身道:“这里绝对不是入口。”

池田圭一纳闷地问:“为什么?”

张定锋肯定地说:“如果这里有入口,那么肯定有机关,机关分两种,活机关和死机关,死机关通常是在墓穴之中,类似隔世石。”

池田圭一问:“什么叫隔世石?”

张定锋解释:“下葬之后,堵在甬道外的一块重达千斤的石头,无论里外都无法打开,一旦落下,墓穴就与世隔绝,所以叫隔世石。”

池田圭一再问:“那么活机关呢?”

张定锋摸着墙壁道:“某些古代留下的遗迹,为了怕外人闯入,所以设计的都是活机关,也就是会被破解的机关,但大部分机关都需要力量驱动,而在古代,产生力量的方式通常都依靠自然,要不是风,要不就是水,而在地下,通常不肯能产生风能,所以,只能靠水来驱动。”

池田圭一立即明白:“难怪你刚才要紧贴墙面和地面去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定锋点头:“没错,必须要用活水,也就是流动的水,只要有流动的水在附近,无论如何都可以听到声音,而且你没发现吗?整座无顶大殿除了顶端之外,东西南面四面墙壁加上地面都是一体的。”

“一体?”池田圭一闻言下意识看向四周,“一体是什么意思?”

张定锋解释:“也就是说,这座大殿是用某块巨石直接凿出来的,而不是采取传统的方式搭建出来的,你想想,在地底搭建一座房子,几百年中一旦遭遇地震早就支离破碎,除非原本就是一块在地下的巨石。”

池田圭一道:“既然这里不是入口,那为什么会修建呢?原因呢?而且又为何在这里藏那么多金子呢?”

此时,洞穴边缘的唐安蜀却在心里道:这不是明摆着是壳吗?

“壳”就是江湖上的一种黑话,过去走江湖护镖的时候,通常都会准备一部分“壳金”,专门用来孝敬路上的一些还算讲道理的土匪。

而通常遗迹亦或者墓穴周围设置的类似的地方,就是为了迷惑盗墓贼或者有觊觎之心的人,让他们在挖掘到这些宝贝之后,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不再继续挖掘,从而达到保护的目的。

听完张定锋的解释,池田圭一道:“明白了,也就是说张辅之对有地下城这件事毫不知情,只知道这里有一大批金子。”

张定锋道:“所以,现在你知道获得一张完整地图的重要性了吧?”

池田圭一实话实说:“可是,我现在交出残图来,我就失去了筹码。”

张定锋道:“池田先生,原本在你的想象中,你认为在地下城中你可以获得多大的利益?说个具体的数额来。”

池田圭一迟疑了半天,竖起五根手指头。

张定锋道:“五十万?”

池田圭一道:“对,五十万现大洋。”

张定锋笑着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一柄带刀鞘的短刀。

见张定锋拿出短刀,池田圭一立即拔枪而对。

张定锋却没有将短刀从刀鞘之中拔出,而是道:“别紧张,池田先生,这是唐朝时期传下来的宝刀,削铁如泥,刀鞘上的这几颗宝石也价值连城。”

说着,张定锋拔出短刀来,直接扔向旁边的石壁,短刀直接没入石壁之中,直至刀柄。

池田圭一惊讶地从张定锋手中接过刀鞘,然后走到石壁跟前,用力拔出短刀来,放在眼前仔细看着。

张定锋道:“这柄宝刀如今的价值,放在一般的当铺之中,至少价值三十万,如果在冥市中,价值绝对远超五十万,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先拿着短刀四下打听一下。”

池田圭一明白,张定锋是先用这柄宝刀来稳他的心,让他知道,无论如何,这次的合作他都不会吃亏。

池田圭一将短刀回鞘,转身看着张定锋道:“张先生,合作愉快。”

第两百二十六章:胡深的推测

唐安蜀见池田圭一收下短刀,又将那副残图交给张定锋之后,立即闪身离开,躲避在一侧。

不久后,池田圭一和张定锋沿着绳索爬上,唐安蜀在暗中观察着。

张定锋抱拳道:“池田先生,参详这幅残图需要时间,希望您耐心一点。”

池田圭一问:“张先生,以后我们怎么联络?”

张定锋道:“你有事可以来广告上所登记的那个地址。”

池田圭一默默点头,与张定锋分头离开。

确定两人离开之后,唐安蜀来到洞口,见绳子没有收走,刚蹲下来准备荡下去的时候,却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起身,拔出了随身携带的手枪。

“唐安蜀。”张定锋从黑暗中慢慢走出,“就差最后一步了,你为什么不跳下去呢?”

唐安蜀持枪道:“如果我跳下去了,你就会割断绳索,到时候在下面的我,只能任由你宰割,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

张定锋道:“我一直在盯着你们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特别是今天你出现在悬崖抛尸处的时候,我的人就一直盯着你。”

张定锋的那些手下,无非就是以前邪教残留下来的人,这批人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跟踪我又不被发现。唐安蜀仔细思考着,除非他雇佣了外面的人,而在江湖上,特别是异道中,没有人会插手这种事,所以,要不是堑壕,要不就是风满楼的人。

唐安蜀相通之后,不动声色道:“我们都只差一步了,就看谁比较快了。”

张定锋道:“你们是斗不过师叔的,你们输定了。”

唐安蜀道:“我一直不明白胡深布这么多年的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定锋笑道:“我不想知道,我只想找到陵简,只要找到地相的至宝,我们就天下无敌了,其实师叔对你很好,他从未下达过要杀死你的命令,你有没有考虑过到我们这边来?”

唐安蜀冷冷道:“你做梦!”

张定锋道:“叶云志就是安望海,师叔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安望海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为了蔡千青复仇,他的每一步都算得很精细,让人佩服,既然你不愿意与我们站在一起,那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张定锋转身离开,就在唐安蜀准备去追的时候,一枚快镖从黑暗中射来,钉在他不远处的地面。

唐安蜀驻足看着黑暗处,知道张定锋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没办法再追,也知道,就算是安望海来甬城相助,他们也没有占尽上风。



唐安蜀悄然前往八王院,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知给了安望海。

安望海也并不意外:“我的身份被揭穿是迟早的事情,而张辅之迟早要死,也是注定的事。”

唐安蜀点头道:“胡深既然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安排的,却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提醒张辅之,只能说明,他只是在利用张辅之,将张辅之当做自己的挡箭牌而已。”

安望海只是笑道:“也好,总之我无论如何都要除掉张辅之,胡深不插手,事情就更简单了,除掉张辅之需要布局,而除掉胡深就很直接了。”

唐安蜀皱眉看着安望海:“望海,你到底在想什么?”

安望海也不直接回答:“除掉胡深虽然直接,却不简单,而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挡在我面前的人不仅仅有张辅之,将来还会有其他人。”

唐安蜀道:“望海,你把你的计划都说出来给我好吗?我也好帮你参详一下。”

安望海起身道:“不说这个了,裘捕探那边怎么样?”

唐安蜀道:“才收到电报,他在南昌一帆风顺,瓷器也都在制作中了,一个月后,他就会带着瓷器回来。”

安望海点头:“半个月之后张志武也会来到甬城,随行还会带来几名他心腹的厨师,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厨,所以,百鬼宴这个局,你一定布好了。”

唐安蜀依然问:“望海,你现在手头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呢?”

安望海笑道:“明天开始,我就要搬出八王院了,我要去新港。”

唐安蜀很意外:“新港?那里也算是张辅之的地盘,很危险的。”

安望海道:“我只是想趁这段时间赚点快钱,等甬城的事情彻底解决之后,我就准备南下。”

“南下?”唐安蜀起身问,“你要走?”

安望海看着唐安蜀:“去南洋。”

唐安蜀问:“为什么要去南洋?”

安望海片刻才道:“安蜀,你怕死吗?”

唐安蜀摇头:“不怕。”

安望海道:“可是我怕,我真的很怕,我从小到大都很怕死,而且我也险些死过,不止一次,成为地相之前,我以为,我只要变得强大,就可以保自己平安,谁知道事与愿违,为什么我要隐姓埋名,利用多个身份混迹江湖,就是因为我怕死,我不像你和千青,你们都是有自己的理念,愿意为了理念献身的人,我实际上是个很自私的人,遇到你们俩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唐安蜀道:“望海,你想得太多了。”

安望海笑道:“多吗?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去爱过,朋友也只有你和千青两个人,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你和千青了,那我算什么?我还算是个正常人吗?我谁也不相信,就算想去相信,也怕被背叛,就连下南洋,我都是找人给我算了一卦,虽然只是一个街头的神棍骗子,但我也决定朝着方向走,就当是老天爷在为我指路吧,只希望,我可以平安离开甬城。”

唐安蜀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安望海又道:“安蜀,我也很想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业,但眼下的局势,不是我们两人就可以改变的,我们没那么大公无私,我们只是沧海一粟。”

唐安蜀不语,他能感受到安望海心中的矛盾和痛苦,一个人终日不相信任何人,活在沉重的盔甲和面具之下,不知道未来如何,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为蔡千青复仇,只是他为自己找到的一个目标,而为了复仇,他必须要成为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安望海深知唐安蜀的脾气秉性,所以,他不会把这些事交给唐安蜀来做,自己独自一人背负这些罪名。

换言之,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罪人。



与池田圭一达成交易的张定锋回到胡深处,将残图双手呈上。

胡深盯着桌上的残图,确认了半天后道:“应该是真的。”

张定锋道:“不是真的也没有关系,池田圭一并不知道那是一对雌雄刀,他拿的那把是雄刀,雌刀还在我们手里,单有一把雄刀卖不出高价不说,也没人敢要。”

胡深淡淡道:“这个日本人对中国文化和异道江湖,真的只是一知半解,不过等他发现这件事之后,肯定会来找麻烦的。”

张定锋笑道:“没关系,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胡深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日本人成为我们的敌人,至少在我们找到地下城入口之前。”

张定锋道:“师叔,这个日本人在甬城没什么势力,不用惧怕他吧?”

胡深活动了下脖子:“他背后的势力庞大呀,他背后可是满铁呀,日本人报复心极强,而且野心极大,安望海如此布局,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张辅之和日本人斗起来,他好坐山观虎斗,所以,不能让他如愿。”

张定锋想了想道:“可现在他已经对甬城三大家下手了,以我之见,师叔若不是出手,张辅之迟早会毁在安望海手中。”

胡深笑道:“这没关系,张辅之也是我们的绊脚石,安望海帮我对付他,我还应该感谢呢,要知道,我们的目的是陵简,而不是甬城,甬城会变成什么样,和我们无关。”

张定锋点头:“是。明白了。”

胡深问:“裘谷波去南昌到底做什么了?”

张定锋道:“据南昌那边回复说,他在那头定制了一片瓷器,而且瓷器的大小模样都很奇怪,而且定制了一百个模样不同的。”

“一百个模样不同的瓷器。”胡深来回踱着步子,忽然间停下来,“难道说,他想做百鬼宴?”

张定锋问:“百鬼宴?师叔说的是猎骨人的百鬼宴?”

胡深点头:“除了这个之外,我想不到别的,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做百鬼宴呢?”

张定锋道:“我查到的消息说,一个月之后,裘谷波正式娶沈青梦过门,难道这些器皿就是为了大婚当日使用的?”

胡深坐下来仔细思考着:“大婚当日用百鬼宴,而且裘谷波还亲自去了一趟南昌,这么劳师动众,不仅仅只是为了成亲之日吧?这件事不对,你让手下的人想办法混进裘府,要知道,真的要做百鬼宴,就需要很多人手,他们无法一一调查人手的来源,所以,眼下是最佳时机。”

张定锋点头道:“师叔,难道说百鬼宴与地下城有什么关联?”

胡深道:“不,百鬼宴应该与饕餮册有关系,而饕餮册与地下城有关系,再往前推测,把火陵简、饕餮册、百鬼宴都联系在一起。”

张定锋细细思考后道:“师叔的意思是,火陵简就是饕餮册,而饕餮册中藏着百鬼宴,百鬼宴之中又隐藏着地下城,也就是土陵简的秘密?”

胡深道:“对,应该就是这样。”

张定锋道:“那么阴阳图呢?”

“阴阳图方面我来想办法,现在看来,百鬼宴和阴阳图中都藏着秘密。”胡深仔细思考着,“土陵简毫无疑问就藏在地下城,所以,盯紧裘府,我们双管齐下。”

张定锋点头道:“是,师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两百二十七章:过河卒

安望海搬出八王院的那天,八王院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门口送行,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而且都是发自真心的。

因为他们眼中的财神叶云志离开之后,这里所有人的收入都会减少大半。

安望海带着提着行李的万氏兄弟,向八王院的人一一道别之后,坐上了张府安排的那辆汽车,又在窗口朝着满脸泪水的老鸨笑着。

“走吧。”安望海看向前方开车的万向贵,“去新港老钟酒店。”

坐在副驾驶上的万向荣道:“叶特使,为什么要住酒店呀?老爷说了,让您去张府,方便许多。”

安望海笑道:“我还是喜欢住酒店,走吧。”

万向贵只得开车朝着新港驶去,而八王院的人站在那目送着财神爷离开。

安望海的身份既然暴露,那么再留在八王院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不如直接闯入虎穴之中,因为接下来的计划他必须在新港进行,而且必须是在老钟酒店,因为那里是新港洋人最多的地方,而且根据他让伯三昧的长期调查,也是张辅之妾室雪娘常去的消遣之地。

安望海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雪娘。

安望海之前住在八王院,不仅是因为想了解蔡千青以前在八王院发生了什么,也是因为他知道张辅之纳了八王院北院的雪娘为妾,他需要了解雪娘的底细。

再者,他也可以在酒店直接甩掉万氏兄弟。

安望海在酒店住下,收拾妥当之后,直接来到了酒店的咖啡厅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在那观察着闷闷不乐,独自喝着咖啡的雪娘。

曾经是八王院北院头牌的雪娘,在蔡千青遇害之前,曾经与蔡千青、沈青梦等人有过接触,这也是八王院中上下所有人都证实过的事情,其后不久,雪娘被张辅之赎身,纳为妾室,算是嫁入豪门。

雪娘嫁过来已经这么久,但她心里依然有疑问。

为什么是张辅之为她赎身?而不是张定锋?

因为当初让她接近蔡千青,挑拨蔡千青、裘谷波和沈青梦三人关系的人正是张定锋,且张定锋还声称,只要她完成两项任务中的某一项,就会找人为她赎身,再给她一大笔钱。

除了挑拨蔡千青三人之间的关系,另外一项任务就是观察蔡千青对沈青梦的情绪变化。

作为女人,雪娘几乎可以肯定蔡千青每次看到沈青梦的时候,眼中都充满爱意,也充满期待。

可是,为什么最终娶她的人会是张辅之呢?

为什么张辅之赎身娶她之后,却整日冷对她呢?

自己真的如蔡千青下棋时所说,仅仅只是一枚棋盘上的棋子,一个卒子,过了河之后,就无法再回头了吗?

就在雪娘从记忆中走回现实的时候,却看到张培安出现在了咖啡厅门口。

培安?他怎么会在这?雪娘看着张培安走向安望海。

雪娘终于注意到安望海的那一刻,却一下愣住了,因为安望海的穿着打扮和侧颜,像极了她当年认识的一位故人。



万氏兄弟将安望海送到老钟酒店之后,马不停蹄回到了张府,将这几天安望海的动向全部告知给了张辅之。

张辅之早就见过李松明了,虽说李松明是在他运送黄金的那晚去找的叶云志,但李松明的回答却与之前安望海所安排的一样,打消了张辅之的怀疑。

张辅之遣走万氏兄弟之后,不再去想叶云志的事情,他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两件事,军火和抛尸案。

悬崖的尸体被发现了无所谓,毕竟海警总局也不会详查,哪怕是纺织厂废墟无顶大殿内的尸体被发现也无所谓,他已经做得很干净了,也没留下目击者。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当初他自己买下的祸根。

纺织厂失火案,他安排海警总局不要插手,让甬城警局接下了这个案子,虽说甬城警局也查不出个原因来,可一旦那里的尸体被发现,那么多劳工之死,也得让甬城警局负责侦办。

“老爷,不好了!”张富急匆匆地走进书房。

张辅之抬眼看着张富那副模样:“什么事呀?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江伯其的船厂吗?下午就要出航了。”

张富道:“我回来取些东西,回来路过纺织厂的时候,发现甬城警局的警察把那里全都封锁了,听周围围观的人说,是有人发现了那些劳工的尸体,去甬城警局报了案!”

张辅之很吃惊:“不是让你看着废墟不让人进了吗?”

张富道:“看守的人说,发现的人是李松明!”

“李松明?”张辅之捏紧茶杯,“李松明为什么会这么巧忽然去废墟呢?”

张富道:“老爷,这件事不对劲呀。”

张辅之微微点头:“李松明明摆着是故意的。”

张富上前道:“您的意思是说,李松明知道那晚发生的事儿?”

张辅之点头:“没错,他如果不知道的话,不可能去报警,肯定会选择来问我,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用这件事来对付我,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张富问:“老爷,那会是谁呢?”

张辅之摇头:“事不宜迟,你赶紧去江伯其的船厂,提前出航,到了大连港之后,你等我电报,如果此事就此了结,我会发电报给你,你随船回来,如果我没发电报,你就暂时留在大连港。”

张富点头道:“老爷,如果我回不来,我老婆孩子就麻烦您了。”

张辅之道:“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他们母子。”

张富点点头,道谢之后匆匆离开。

张富前脚离开,张辅之立即拿起电话打给海警总局的高德旧,让高德旧无论如何都要带人去废墟,想办法拖延时间,不让裘移山那么快到张府来。

裘移山勘查完现场,肯定会来找张富,只要张富随船离开,这个案子暂时就查不下去了,张辅之就可以一口咬定毫不知情,能拖则拖。



纺织厂废墟中的无顶大殿上方,摆着一具具劳工尸体。

虽然已经快入冬,但因为无顶大殿内温度不算太低的关系,尸体已经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裘移山用手绢捂着鼻子,查看着跟前的一具尸体,又抬眼看着远处那些围观的百姓。

一旁的班鲁道:“局长,这些人都是被利器所杀。”

裘移山继续查看:“对,而且不是一刀致命,都是捅刺了好几刀,下手的人并不专业,还有多少具尸体?”

裘移山和班鲁来到洞口旁边,朝着下面问道:“伍六,下面还有多少尸体?”

下方的伍六用湿布蒙着口鼻,勉强回答:“还有五具,加上吊上去的,一共二十具尸体,都是男的。”

裘移山转身,看着坐在不远处似乎在发呆的李松明。

班鲁道:“局长,这些人看样子都只是普通的劳工,我们在那头发现了血迹,这说明,劳工是在地面被杀之后,抛尸到了这下面。”

裘移山看着摆成一排的尸体,又想起了前天来报案说在悬崖下方发现民团士兵的那个渔民:“乾元柏呢?他人呢?”

班鲁道:“快了吧?”

正说着,乾元柏提着箱子从远处跑来:“局长,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

裘移山拦住正要开始验尸的乾元柏:“元柏呀,我让你去海警总局那边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乾元柏道:“局长,你是说在悬崖下发现的那些个尸体?”

裘移山点头道:“对,就那些尸体。”

乾元柏道:“我打听了,都是被毒死的,而且用的砒霜,都是张辅之民团的士兵。”

裘移山点头,虽然唐安蜀已经将昨晚在这里听到的一切告诉给他了,但他还是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特别是李松明突然来找他报案。他原本不想来的,但唐安蜀却让他一定要接下这个案子。

因为唐安蜀的身份,他不方便来现场,所以就在警局等消息了。

裘移山走向李松明问:“李老板,你是清晨来废墟的时候,偶然发现这些尸体的?你认识这些人吗?”

李松明摇头:“一个人都不认识,而且我之前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你鬼才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呢。裘移山在心里想道,你这明摆着是故意来报案的,鬼知道你和唐安蜀他们在玩什么花样。

裘移山又问:““纺织厂被烧之后,废墟清理的事情,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交给了张府,对吗?”

李松明道:“对,负责清理废墟的就是张府的管家张富。”

裘移山点头:“我很奇怪,为什么你的纺织厂得让张府的人来清理呢?”

李松明面露难色:“张富在纺织厂有股份,收拾废墟呢,也想挽回点损失吧,我想大概是这样。”

裘移山并不知道,李松明报案以及相关的说辞,都是安望海授意安排的。

李松明早就认定烧了他纺织厂,要让他破产,从而吞并他的人就是张辅之。虽说张辅之拿出了十五万,但在李松明心里,那是安望海的功劳,他也只认安望海的恩情。

再者,他很清楚,如果不想办法扳倒张辅之,他迟早是死路一条。

不过,李松明心里清楚,张辅之没那么容易被扳倒,除非张富出来作证。

裘移山问完之后,留下伍六和乾元柏继续勘查现场,自己则带着班鲁立即前往张府,先把张富转回去审问。

第两百二十八章:取而代之

谁知道,裘移山走出纺织厂的那一刻,却看到带着大批海警赶来的高德旧。

高德旧大摇大摆上前:“裘局长,我听说这里发现了尸体,所以马上赶来了,感谢您勘查了现场,麻烦您把尸体和口供都移交给我们,现在我们海警接手了。”

裘移山看了一眼李松明:“高司令,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高德旧道:“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新港,是我们海警管辖的范围。”

裘移山笑道:“可是,之前纺织厂失火当日,李老板前往海警总局找您报案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的是,纺织厂是陆地上,海警只管码头和海上,对吧?我没记错吧?”

高德旧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了走出来的李松明。

高德旧语塞,他当然记得,之前失火的时候,他按照张辅之的命令,说纺织厂在陆地上,不归海警管。

高德旧知道此时来阻止不了,但张辅之的指示很明确,让他能挡多久挡多久。

裘移山见高德旧不说话,于是道:“高司令,没什么事,麻烦让让,不要当着我们办案,谢谢。”

高德旧只得让开,挥手也让手下海警让出一条道。

此时,李松明用一种得意的目光看着他。

这就是自食其果吧。高德旧在心里想到,不过,他说的是张辅之,并不是自己。他也知道,无论是废墟里的凶杀案,还是悬崖那边的抛尸案,毫无疑问,都是张辅之干的。

高德旧不想参与其中,但也无可奈何,虽说大小是个代理司令,但也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小卒子。



坐在船厂办公室内的江伯其,看着办公室角落中被两名手下看住的一对母子,母子二人都很害怕,母亲抱着儿子不敢去看江伯其。

江伯其又将目光投向电话,他知道,张辅之肯定会来电话询问。

果不其然,电话终于响起,江伯其看着那对母子接起电话:“大哥,嗯,我在,放心,张富已经上船了,船马上就开了。”

等电话挂断之后,江伯其笑着起身,走到窗口,看向码头的方向。

脸色惨白的张富被江伯其的手下威逼着下了船,而甲板上则站着一个穿着与张富一模一样,长相与江伯其却有几分相似的男子。

江伯其看着那名男子:“安岳,这次全靠你了。”

码头远处,唐安蜀目睹了这一切,乐正贤慢慢走上前道:“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叶云志就是你和蔡千青的只有安望海?”

唐安蜀道:“望海疑心很重。”

乐正贤道:“那也不能疑心到不相信每个人吧?”

唐安蜀摇头道:“每个人的性格都是天生注定的,但后天经历的事情也会改变。”

乐正贤道:“不说这个了,你知道船上那个人是谁吗?”

唐安蜀看向乐正贤:“你认识?”

乐正贤道:“杀不了胡深,我也没闲着,我知道你们要对付甬城三大家,所以暗地里调查了三大家的底细,甲板上那个人叫江安岳,是江伯其同父异母的弟弟,准确的说应该是江伯其父亲在上海的私生子,可奇怪的是,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感情特别好,江安岳也是江伯其最信任的人,所以把上海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

唐安蜀问:“江伯其在上海也有业务?”

乐正贤道:“别小看了江伯其,别以为他就好女色,家里好几个姨太太,实际上他是甬城三大家中,野心最大的。”

唐安蜀又问:“他有什么野心?”

乐正贤道:“你应该知道江浙财团吧?”

唐安蜀道:“当然知道。”

乐正贤继续解释:“要融入江浙财团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有能力,也要有资格,张辅之肯定是在其中,可他从未推举为江伯其和李松明,李松明当然没能力,可江伯其就是例外了,但江伯其一直没在张辅之跟前跟前争取,只是让江安岳在上海方面走动,要知道,一旦融入江浙财团,就可以借助财团的关系网将生意扩大。”

唐安蜀道:“难怪这次江伯其会安排弟弟取代张富前往,看样子江伯其是真的打算扳倒张辅之,取而代之了。”



张府书房内,张辅之听到楼下传来的电话声,他走到窗口,看到两辆警车在楼下停稳,裘移山、班鲁带着两名警察下车步入宅子。

张辅之整理了下衣服,走出书房,来到楼梯口的时候,就看到了走进的裘移山等人。

张辅之拱手道:“裘局长怎么来了?”

裘移山见张辅之如此客气,心里冷笑了一声,平日内张辅之可不会这么客气,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摆明是心中有鬼。

裘移山直接说明来意,张辅之听完,故作惊讶:“还有这种事?”

裘移山道:“当然,请问张富在哪儿?我们要带他回去。”

张辅之道:“是这样的,我有一批货物在大连港,让张富随船去接收了,恐怕船已经出港了。”

裘移山立即道:“赶紧去码头!”

裘移山等人匆匆离开后,张辅之走到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汽车,松了一口气,只要张富离开,裘移山就查不下去了。



老钟酒店咖啡厅内,安望海与张培安握手后,重新落座。

安望海问:“张公子,喝点什么?”

张培安面露不快,安望海会意道:“不好意思,称呼上有误,应该是张先生,我知道张先生不喜欢有人称自己为张公子,先前口误,请张先生不要记在心里。”

张培安勉强一笑:“不知叶特使今天找我来所为何事?”

安望海道:“办学。”

张培安疑惑:“办学?”

安望海道:“张公子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可能对国内的一些情况,特别是东北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张大帅很重视人才,更重视办学,几年前,东北大学已经成立,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

提到张作霖办学,就不得不提到王永江,此人曾是辽宁大连人士,民国初年,任奉天省城税捐局长时认识了张作霖,当时东北金融紊乱,王永江被人推举后,楚人了奉天省督军高级顾问,紧接着又称为了警务处处长兼警察厅厅长,深得张作霖信任,而且还非常重视教学。

王永江曾告诉张作品,东北若要想富足,必须注重教学,有好的教学才可以培养出人才。

其后,张作霖颁布法令,如废弛学务,无比严惩。之后东北各地对教学无比重视,其后,张作霖又下令办东北大学,声称宁愿少养兵,也得多办学。

1923年,东北大学创立,校舍坐落省会大南关,除了校舍以外,奉天省长署还在北陵邻近划出官地200亩,作为拨款280万,兴办大学工厂,这种兴办大学工厂,既能确保学生实习,又能处理大学经费问题。当时北京大学的年经费是90万银元,南开40万银元。清华大学虽然有庚子赔款的补助也只要120万银元,而东北大学年经费180万银元。

张培安听完安望海的讲述,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安望海又道:“东北大学的教授薪水也很丰厚,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教授据我所知,如今月薪300大洋,而东北大学360大洋。”

要知道,300大洋一个月在当时已是高薪,可以买一套三合院的房子,东北大学的薪资丰厚程度可见一斑。

张培安终于问:“叶特使是想让我去上学呢?还是让我去教学?”

安望海立即道:“当然是教学。”

张培安不语,还是不发表任何意见。

安望海立即道:“张先生,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读过张先生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对其十分认可,我并不是因为张爷我才找上你。”

张培安闻言终于微微点头,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安望海当然清楚张培安最怕自己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更怕有人说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是依赖的自己父亲,所以,安望海要接近张培安,必须要先肯定张培安,为此他已经读完了张培安发表在报纸上的所有文章。

虽然安望海之前不认识张培安,但从张培安文章的字里行间,他基本上分析出了张培安的性格脾气。

此人不懂经商,所以,和他谈商业毫无用处,而且张培安在日本留学期间,对日本推崇之际,甚至希望日本文化取代中国文化,虽然安望海对此嗤之以鼻,但为了接近张培安,也只能投其所好。

一番谈话,张培安终于脸上有了笑容,虽然没有表现得十分惊喜,但内心十分欢喜,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位知己。

安望海见时机到了,于是道:“张先生,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忽然想起来,有位朋友要来我房间给我送件东西,我先上去一下,很快就下来。”

说着,安望海起身离开,离开的时候,刻意从雪娘身旁走过。

安望海从雪娘身旁走过的那一刻,雪娘看到他腰间的那个香囊,也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安望海的背影,有些激动不已,但她却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她所等待的那个故人。

安望海走出咖啡厅之后,并没回房间,而是站在门口偷看着里面。

雪娘坐在那里迟疑着,许久终于起身,朝着张培安走去。

看到这一幕,安望海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链条

雪娘走到张培安跟前,轻声道:“培安,你也在这呀?”

张培安抬眼看着雪娘,也不起身:“哦,是你呀?”

按理说,张培安应该称呼雪娘为“小娘”,但张培安叫不出口,在家中能避开则避开。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张培安清楚记得,当初是父亲张辅之让他去江伯其和李松明那里借钱,撒谎是为了八王院的雪娘,谁知道最终却是为了自己纳妾,这让张培安觉得恶心不已,所以,也迁怒到了雪娘身上。

雪娘见张培安那副脸色,也知道张培安不喜欢自己,迟疑了一下道:“刚才那个是你的朋友吧?”

张培安皱眉道:“关你什么事?”

雪娘强忍着:“没什么,只是,我看着那位朋友很眼熟而已,所以……”

张培安直接打断她的话:“想必又是你曾经恩客吧?既然放不下以前的恩客,又为何要嫁到我们张家来呢?”

雪娘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离开。

就在雪娘走出咖啡厅的那瞬间,安望海看准时机,直接撞了上去,险些撞倒雪娘,紧接着一把将雪娘抱住。

安望海赶紧道:“姑娘,没事吧?”

雪娘看着安望海,脸颊绯红,半天才道:“没,没事。”

安望海道:“不好意思,我这人毛毛躁躁的,冒犯姑娘,还请见谅。”

雪娘摇头,闻着安望海身上那股香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望海微笑点头,进了咖啡厅,而雪娘则站在门口,看着他落座在张培安跟前。

不是他,却又那么像。雪娘如此想到,站在那看着安望海久久不愿离开。



裘移山和伍六赶到新港码头的时候,刚巧看到从船厂中走出来的江伯其。

江伯其倒也热情,上前问:“哟,裘局长,怎么到新港来了?”

裘移山立即问:“江老板,张爷那艘去大连港的船出发了吗?”

江伯其转身看着海上:“出发了呀,你看,海上那艘就是。”

裘移山看着那艘远去的海船:“来晚了一步。”

江伯其故作疑惑:“怎么?出什么事了?”

就在裘移山准备带人离开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张富站在不远处,手中提着箱子,而且脸色惨白。

裘移山立即道:“抓住他!”

张富并没有逃离,而是呆滞地站在那,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江伯其,任由班鲁戴上手铐押上车。

江伯其看着张富被警察带走,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低声对手下道:“把张富的妻儿看好,好吃好喝招待,千万不要亏待了,时不时想办法去警局给张富提个醒,让他实话实说,否则的话,他妻儿不保。”

手下点头,江伯其走回船厂,来到办公室,抓起电话,拨给了老钟酒店的安望海。

电话接通之后,江伯其淡淡道:“叶特使,事情办妥了,张富已经被甬城警局缉拿了,接下来就看警局方面的手段了,之后的事情我就没办法插手了,只能做到这里了。”

张辅之并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那晚,在安望海授意李松明去报警的同时,也让李松明连夜去找到了江伯其,希望江伯其想办法拦下张富,不让他离开,因为他是唯一的凶杀案证人,也是主谋之一。

这件事不能交给李松明来办,安望海很清楚,李松明黑白两道的关系都不如江伯其,而且,现在他必须拉江伯其下水。

江伯其一开始当然不肯,李松明道:“二哥,如果现在咱们不动手,等这件事一过,张辅之缓过这口气来,到时候死的就咱们。”

江伯其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三弟呀,如果你不去报警,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咱们还可以缓个几年,再来对付张辅之,你现在报警,不等于是逼他狗急跳墙吗?”

李松明又道:“只要你帮忙,那批军火归你。”

江伯其一愣,他当然想要那批军火了,可是他嘴上却说:“我一个造船的,要那批军火干什么?”

李松明上前道:“二哥,你知道那批军火意味着什么吗?”

江伯其道:“意味着灾祸!”

李松明道:“就看你怎么用了。”

江伯其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李松明道:“二哥,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江伯其起身道:“三弟,你要知道,和奉军签订契约的是张辅之,不是我,就算按照你所说的,抓了张富,我派人冒名顶替他,拿到了那批军火,运回来也落不到我手中。”

李松明道:“二哥,只要张辅之倒台,你就可以顺理成章接受他的家产,军火也是你的了。”

江伯其皱眉:“现在甬城是张辅之说了算,就算抓了张富,万一张富矢口否认呢?”

李松明道:“二哥,张富还有妻儿呀,对他来说,妻儿比什么都重要。”

李松明说着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当时还未离开八王院的安望海。

电话接通之后,李松明将电话递给江伯其:“二哥,让叶特使和你说吧。”

江伯其迟疑了下,拿过电话:“叶特使。”

安望海在电话那头道:“江老板,我就不兜圈子了,这批军火,我不想落在张辅之手中。”

江伯其问:“为何呀?理由呢?”

安望海道:“理由是我走这一趟,没有得到太大的利润,你懂我的意思。”

江伯其瞟了一眼旁边的李松明:“这话我就不明白,张辅之怎么会亏待你呢?”

安望海道:“这件事孰重孰轻,你自己心里自有分寸,李老板纺织厂被烧,你不会真的以为夜昙花干的吧?夜昙花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甬城土生土长的人,心里很清楚,他是劫富济贫,不会干这种勾当。李老板一旦倒下,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江伯其叹气道:“也许我的话有点难听呀,但我还是要问,叶特使,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些事呢?难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安望海道:“不,我是为了奉军,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江伯其道:“愿闻其详。”

安望海道:“甬城兵临城下的时候,张辅之在傅国栋和陈伯忠之间,选择了谁?”

江伯其道:“当然是陈伯忠。”

安望海再问:“那么奉化新军打出的是什么旗号?”

江伯其回答:“革命军先锋。”

安望海又道:“那么你想,大帅会与革命军的人做交易吗?在我来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些事,但我来了之后,我才知道详细情况,但为时已晚,加上我不想白来一趟,毕竟甬城油水多,所以,我硬着头皮签下了契约,可是,等张大帅那边得知了此事,我就死定了。”

江伯其呵呵笑道:“叶特使,我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国内局势我也关注,如今革命军势如破竹,迟早会打到甬城来,一旦军火到我手里,我都自身难保,我留下这批军火,不是等于给自己挖坑吗?”

安望海道:“没错,张辅之也会这么想,可他还是执意要买这批军火,江老板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江伯其反问:“为什么?”

安望海道:“那批军火是福也是祸,等革命军打来,军火被发现了,他就献给革命军,到时候他就是革命的功臣,到那时候,他会怎么对付你和李老板呢?如果军火在你手里,我就好向奉军交代了,大帅也不会为难我,而且革命军来的时候,你大可把军火献出去,军火的钱是张辅之给的,你又不吃亏,何乐而不为呢?”

江伯其闻言,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松明。

李松明知道江伯其有些动摇了。

安望海又道:“不过,江老板,我要说清楚了,这笔买卖,我要个好处。”

江伯其问:“什么好处?”

安望海道:“我不会要钱,但我暂时也不会离开甬城。”

江伯其问:“你是奉军的人,革命军马上就打来了,你为什么不走?”

安望海道:“江老板,你应该知道我以前在奉军是跟着郭将军的,郭将军反奉之后,虽然我侥幸活下来了,但早就被架空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在梦里就掉了脑袋,所以,我想另觅明主。”

江伯其笑道:“明白了,叶特使是想投奔革命军,但自己又拿不到这批军火,所以打算与我和松明合作。”

安望海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江伯其终于明白安望海的意思,思来想去,也没发现是什么破绽。

的确,有这批军火,他以后的路就方便多了,他弟弟江安岳回来的时候告诉过他,革命军已经派人去上海接触了江浙财团。而江浙财团已经打算支持革命军,其代表人物虞恰卿已经在游说各方凑集经费,而且还是通过陈|光甫为主任的“二五库券委员会”,听说如今已经凑集了好几百万。

所以,江伯其知道,江浙财团彻底倒向革命军是迟早的事情,他如果不赶紧做点什么,等革命军打到甬城,张辅之一旦利用革命军,那他就彻底完蛋了。

江伯其捏紧电话:“叶特使,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坐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自有办法留下张富,这样做就等于是破釜沉舟,我同时也希望,你盯紧那批军火买卖,只要军火运到我的船上,一切就万事大吉。”

安望海也松了口气:“那就合作愉快。”

江伯其挂掉电话的那一刻,脸色却是一沉,但此种神色转瞬即逝。他看向李松明,展露出笑容。

李松明也笑了,但笑的同时,耳边也响起了安望海的告诫:李老板,记住你的教训,不要轻信任何人。

第两百三十章:火上浇油

甬城警局的审讯室内,呆滞的张富公诉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在口供上签字盖上了手印。

裘移山拿着那份口供准备离开的时候,张富却叫住了他。

张富道:“裘局长。”

裘移山转身看着张富:“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富道:“我可以单独和你聊聊吗?”

裘移山示意伍六和班鲁出去。

门关上后,张富眼泪流下:“裘局长,有件事我想求您,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裘移山道:“你说吧,有什么事?”

张富道:“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猜,肯定有些事,与夜昙花有关系,对吗?”

裘移山一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富道:“老爷,不,张辅之认定你和裘捕探就是夜昙花,所以,他们和胡深、张定锋才设下了那个圈套,一直希望逼迫你和裘捕探,但是这些事,真的与我无关,我只是个下人,老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为难我可以,但放过我妻儿吧!”

裘移山闻言很诧异:“你的妻儿?”

张富道:“麻烦裘局长转告江老板,他让我怎么做都可以,但绝对不要伤害我妻儿!”

裘移山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离开审讯室,让伍六和班鲁加派人手,一定要看好张富,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而自己则立即回到裘府,找到唐安蜀。

裘移山将张富的口供副本放在唐安蜀跟前:“张富已经招了,什么都说了,主谋就是张辅之。”

唐安蜀道:“裘局长的意思是,你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抓人,对吗?”

裘移山皱眉道:“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之所以张富没走,是因为江伯其挟持了他的妻儿,逼迫他不能离开,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唐安蜀摇头:“这不是我做事的风格。”

裘移山问:“是,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确做不出这种事,但是,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别人。”

唐安蜀道:“裘局长,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裘移山道:“好,此事不说,我们就说张辅之,现在虽然有人证,也算是有物证,也有尸体,按照法律我的确可以逮捕张辅之,可是,张辅之住在新港,那是租界,洋人的地盘,我们不能冒然去那里抓人。”

唐安蜀道:“裘局长,如果不抓张辅之,等他缓过来,我们都得倒霉。”

裘移山落座:“关键问题在于,我抓不了!”

唐安蜀却是说了一句:“我来想办法。”

裘移山纳闷:“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唐安蜀不语,只是起身离开了房间。

唐安蜀当然什么都无法告诉裘移山了,因为连他都只是知道一部分安望海的计划,第一个网已经收网了,张辅之主谋杀人的罪名已经坐实了,但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将他带出新港。

所以,唐安蜀只得冒险去找安望海,想问问他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但唐安蜀并未在老钟酒店找到安望海,安望海似乎不在房间,无奈,唐安蜀只得离开。

唐安蜀并不知道,安望海原本就在房间之内,他只是要避开唐安蜀。

现在的复仇计划,他不能让唐安蜀知道详细的过程,他只想让唐安蜀全力以赴去调查地下城,和裘谷波一起做好百鬼宴,拼凑出那副地图。

安望海立即去了那家日料店,因为他约好了池田圭一见面,因为接下来能不能将张辅之从新港带走,还需要池田圭一出力。

来到那家日料店的雅间后,安望海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柄张定锋给的宝刀。

就算唐安蜀不告诉他池田圭一与张定锋已经合作,他也可以从这柄宝刀推测出他们已经接触。

池田圭一见安望海看着那柄宝刀,笑道:“叶特使也喜欢刀具?”

安望海笑道:“当然,我怎么说也是个军人,我得恭喜池田先生,得获宝刀。”

池田圭一惊讶道:“你也知道这是一把宝刀?”

安望海道:“当然,这是唐朝时期留下来的宝刀,只不过,池田先生只得到了一半。”

池田圭一疑惑:“一半?”

安望海解释:“这原本就是雌雄宝刀,你这是雌刀,还有一柄雄刀,单有其中一柄刀,没有任何价值而言。”

池田第一闻言,立即明白,张定锋和自己的交易还是留了一手。

池田圭一问:“当真?”

安望海笑道:“池田先生若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别人。”

池田圭一默默点头,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安望海道:“池田先生想必也知道废墟发现尸体的事情吧?还有悬崖的抛尸案。”

池田圭一道:“有所耳闻。”

安望海道:“我打听到,此事是张辅之所为。”

池田圭一并不惊讶,因为他目睹了整件事的过程:“是吗?”

安望海道:“现在人证物证齐全,是扳倒张辅之的好机会。”

池田圭一放下筷子:“扳倒张辅之?”

安望海道:“如果不扳倒张辅之,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无法进行。”

池田圭一道:“张辅之会对地下城计划有所影响吗?”

安望海点头:“池田先生,现在甬城姓张,想必你也知道,而且纺织厂那块地,现在属于他的,你别忘了。”

池田圭一道:“你是说,如果他知道了地下城计划,肯定会想办法插一脚?”

安望海摇头:“不是插一脚,而是绝对会把我们都排除在外,所以,就算扳不倒张辅之,可以让他暂时没有精力来插手此事,也能给我们腾出时间来。”

池田圭一问:“你想我怎么做?”

安望海端起酒杯:“新港是英美法日说了算,只要你们不提供庇护给张辅之,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安望海这么说,实际上非常冒险,因为池田圭一既然已经与张定锋等人接触了,那么此事他极有可能找对方商量。

只要胡深点头,池田圭一就会想办法游说其他三国的领事,只要其他三国领事找到另外一个可以代替张辅之的人,也就是江伯其,那么此事就好办了。

最重要的就是胡深那边,他肯定不愿意张辅之插手此事,但张辅之明显不知道地下城的事情,所以,只能冒险让张辅之知道此事,逼迫胡深不会出手帮他。

打定主意后,安望海与池田圭一各怀心事吃完了一顿饭,饭后,两人告别后,安望海立即前往张府,而池田圭一则需要时间来仔细思考这件事,然后再去面见张定锋。



张富被抓的消息张辅之早就得知了,但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立即派人去寻张富的妻儿,却发现早已失踪,他立即明白,有人用张富的妻儿做了手脚。

能做这种事的人会是谁?张辅之第一时间想到了李松明,但李松明没有那个能力,他黑白两道认识的人太少,没有心腹的人可以为他办这件事。

那么会是谁呢?

张辅之想到了裘移山,可裘移山下午来的时候,并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得知张富要离开后,也显得很焦急,所以不会是他。

难道会是江伯其!?

没错,只能是江伯其,张富虽然被抓,但船还是走了,这件事明显与江伯其有关系。

张辅之拿起电话,却又放下,现在去问江伯其,他也不会承认。

张富很在乎自己妻儿,一旦被要挟,肯定什么都说,已经过了这么久,裘移山都没有带人过来,这就说明,他们还是忌惮新港这边是租界,不敢随便抓人。

就在张辅之为之后该怎么做而惆怅的时候,下人却来告知叶云志来了。

张辅之纳闷:“他为什么会来?快请。”

安望海走进书房之后,立即道:“张爷,出事了。”

张辅之问:“出什么事了?”

安望海看向下人,张辅之道:“你下去吧,不用奉茶了。”

等门关好之后,张辅之问:“叶特使,到底出什么事了?”

安望海不急着说,迟疑半天,只是问:“张爷,您惹上麻烦了。”

张辅之心里咯噔一下:“我惹上什么麻烦了?”

安望海道:“实不相瞒,我刚刚与日本人池田圭一见过面,日本方面得知了奉军与张爷的交易,与大帅直接提出了交涉,希望停止交易。”

其实安望海在撒谎,完全是在编故事,但他不编不行。

张辅之忙问:“为何?”

安望海道:“我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来找张爷说明此事,张爷藏宝的事情,日本人已经知道了,而且日本人在您身边有耳目。”

张辅之的手微微发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安望海道:“如果不是池田圭一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张爷为什么要给李松明那十五万,让我以自己的名义送去,却又签下契约说地是您的,原来就是因为那块地下藏有宝藏!张爷呀张爷,你利用了我呀!你可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到大帅那边,我就是死路一条!”

张辅之浑身都是冷汗,他没想到所有的事情都曝光了,没想到日本人早就盯上自己,他此时脑子里乱哄哄一片,甚至想到焚烧纺织厂的人就是日本人,日本人早就知道自己藏有黄金。

安望海见张辅之脸色惨白,知道时机到了:“张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甬城下面还有一座地下城呢?”

“啊?”张辅之纳闷,“什么地下城?”

安望海故意愤怒:“事到如今,张爷还瞒着我?池田圭一说了,甬城虾下面有一座地下城,他们已经查明,而入口就在纺织厂下方,他们为此还找了专业的人证实,而这个人听说来自于陈伯忠方面,可惜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姓名,只是说,奉军方面查明,您与革命军有关系,军火绝对不能卖给你,船到大连港估计也只是走个形式吧。”

证实的人来自陈伯忠方面?张辅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胡深。

安望海起身道:“张爷,既然你不打算说,我也不打算再问,该做的我都做了,我现在也只自身难保,告辞。”

安望海话没说满,也没说完,留下最重要的一个线索就是——一个来自陈伯忠方面的人与日本人在合作,是他向日本人证实,甬城下面的确有一座地下城。

第两百三十一章:搅浑的水

张辅之在书房内吞下一杯酒,他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脑子里依然很混乱。

他原本以为胡深、张定锋这些人只是为了帮助陈伯忠扳倒傅国栋而来,没想到另有目的。

一直以来,想要除掉傅国栋,除掉帮助傅国栋的人,都是胡深等人,之后虽然查明大概夜昙花是谁,但胡深等人也没有任何动作,不久之后,纺织厂就被烧了。

纺织厂被烧,不是夜昙花干的,是胡深的人干的!

张辅之的思维已经完全被安望海牵着走,他根本不知道,其实纺织厂被烧,只是安望海离间甬城三大家的一个办法,但没想到就那么巧牵出了他藏黄金的地点,仅仅只是因为巧合,巧合再加上张辅之的疑心,这才促使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张辅之已经不愿意再想了,他只想当面质问胡深,但是,他不会一个人去。

张辅之叫了民团的首领,带着人持枪跟着他来到别院,他要面见胡深问个清楚。

当张辅之带人进了别院之后,别院的胡深保镖们立即上前,民团士兵持枪逼开他们,保镖们也立即拔枪对峙。

此时,张定锋走了出来,上前道:“张爷,这是为何?”

张辅之握紧手中枪:“我要见胡深!”

张定锋抱拳道:“张爷,我师叔已经睡下,请张爷明日再来。”

张辅之冷哼一声:“这是我家,我说了算,让他出来见我!”

张定锋正要说什么,胡深从屋内走出,看着张辅之道:“张爷,不如我们遣开手下,单独聊聊如何?”

张辅之道:“可以,到我书房来吧。”

胡深笑道:“好。”

胡深刚要离开别院,张定锋上前低声道:“师叔。”

胡深道:“没事的,放心。”

虽然胡深如此说,但张定锋还是无法放心,立即转身进了里屋,吩咐那批一直藏匿在其中的风满楼杀手们做好准备。

如果张辅之敢对胡深动手,那么今晚就血洗张府!

胡深独自跟随张辅之来到书房,张辅之亲手关上门,立即质问:“胡先生,我想问你,你来甬城的目的到底为何?”

胡深见张辅之亲自这么问,心里也推测了个七八,知道此事安望海必定做了什么手脚,而且安望海来甬城几个月,已经把这里搅了个天翻地覆,现在自己说什么,解释什么都作用不大,但实话实说,总比隐瞒要好。

胡深道:“我是来找一件东西,这东西叫陵简,如今我们已经快找到了,东西应该就在甬城的地下城之中。”

张辅之冷笑道:“没错了,从一开始算计我的人就是你,你知道我张家在纺织厂下藏有东西,纺织厂被烧是你做的,你来甬城之后就开始布局设计我!”

胡深摇头道:“张爷,有人在挑拨我们,我想这个人必定就是那个奉军的叶特使吧?”

张辅之皱眉,不发一语,想知道胡深要如何说。

胡深接着道:“我已经查出来了,叶云志原名安望海,江湖绰号通天王爷,他是地相,也是唐安蜀和蔡千青的挚友,他来甬城是为了给蔡千青报仇的,而我住在你家府邸之中,他无法下手,所以,他决定先扳倒你,再者,蔡千青的死也与张爷直接关联。”

张辅之心里一惊,迟疑了一会儿道:“你们俩各说各话,我怎么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说不定你们俩是合伙在设计我!”

胡深道:“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楚,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若是早点得知叶云志就是安望海,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眼下,张爷需要自保,毕竟张富已经被逮捕了。”

张辅之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坐下来看着胡深。

胡深道:“我知道张爷现在心里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我理解你,我也明白,但我现在指条明路给你,可以让张爷暂时保全自己。”

张辅之问:“有话就说。”

胡深也落座:“张爷住在新港,新港是租界,甬城的警察要来这里抓人没那么容易,不过一旦租界的洋人不提供庇护给张爷您,那么张爷会有什么下场,你心知肚明。你难道还想靠着你那个二弟和三弟吗?三弟早就成了安望海的人,而你那个二弟,若不是他,张富也不会落在裘移山的手中,这两个人都靠不住了,你现在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唯一的路,就是去求那些洋人,让他们接手这个案子,让海警总局接手。”

张辅之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的确,这是最后的办法,只要海警总局插手这个案子,那么他就不至于被移交到甬城警局,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洋人施压。

胡深说完起身道:“我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怎么做,张爷您自己考虑。”

张辅之看着胡深离开,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险些抬手抽自己一耳光,他谋算半生,到头来却栽在了别人的手中。

等等,胡深也说了地下城的事情是真的,自己可以不可以用这件事来做文章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张辅之咬了咬牙,做了一个让自己痛心的决定,但为了保命,他也只能如此。



安望海并没有闲在酒店里等消息,他依然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去咖啡厅,坐在那里看报纸,喝咖啡,等着雪娘的主动搭讪。

如果雪娘心里真的有那个人,那么她肯定会主动来搭讪,如果换在别的地方,她不一定来,但这里是老钟酒店,是洋人的地盘,她不需要介意那么多的目光。

“请问……”雪娘终于主动来到了安望海的跟前。

安望海抬眼,立即露出笑容:“哦,是你呀。”

雪娘很意外:“你还记得我?”

安望海笑道:“当然,那天我太匆忙了,不小心撞到了小姐。”

雪娘道:“没关系的。”

安望海微微点头,沉默了几秒问:“请问,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望海当然不能理解邀请雪娘坐下,因为这不符合常理,太过于刻意。

雪娘迟疑了下道:“我就想冒昧的问一句,先生腰间的这个香包,是在哪里做的?”

安望海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呀?是一位挚友送给我的。”

雪娘问:“是女孩儿吧?”

安望海却是问:“小姐也认识这个香包吗?”

雪娘道:“不,只是觉得好看。”

安望海道:“因为这个香包很重要,所以,我不能送给小姐。”

雪娘赶紧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仅仅只是想问问。”

安望海这才道:“你喝点什么?”

雪娘道:“不用了,我刚喝过,我得走了,再见。”

安望海道:“再见。”

雪娘刚走几步之后,安望海叫住她:“小姐,冒昧问一句,请问您是不是姓田?”

雪娘摇头:“不是。”

安望海点头:“哦,这样,不好意思。”

雪娘笑了笑,离开了。

安望海知道,雪娘此时此刻,乃至于过后几天之内,都会想“他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姓田?”

这是安望海故意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香包是,相撞是,等着雪娘来问香包的事情也在他预料之中,就连最后问雪娘是不是姓田,也只是为了加深雪娘对自己的印象。

接下来的几天内,安望海不会再在咖啡厅出现,他需要吊着雪娘的胃口,不过下次再出现在咖啡厅的时候,他会换一副颓废的模样。

不过,这几天,他要接着为张辅之刨坑,把他深深的埋进去。

池田圭一主动约见了安望海,并且告诉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安望海闻言很诧异:“海警总局要接手这个案子?”

池田圭一缓慢点头道:“没错,因为悬崖抛尸案是海警总局在负责,而且新港原本就是租界,是海警的地盘,所以他们必须接手这个案子,不过,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安望海道:“池田先生的意思是,这是张辅之自保的办法?”

池田圭一道:“是,我听说,张辅之拿出了一批黄金,分别送给了英美法三国的领事。”

安望海立即问:“那日本领事呢?”

甬城的租界内没有日本领事馆,安望海明知故问,目的就是为了把话题绕到池田圭一身上,因为没有日本领事馆,但池田圭一却是日本方面的代表。

池田圭一道:“张辅之并没有找我。”

安望海立即火上浇油:“张辅之太目中无人了。”

池田圭一道:“是呀,目中无人。”

这种挑拨很直接,也很明确,但事实如此,所以,安望海不需要顾及什么。

安望海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池田先生准备怎么做?”

池田圭一道:“我会为海警总局提供那晚的目击证人,是我的人,是日本人!”

安望海都没有想到池田圭一会这么做,如果目击证人是个中国人,说不定不会引起重视,但如果是个日本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安望海道:“池田先生,那么,我们的计划就可以顺利进行了,不知道寻找入口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池田圭一道:“我的朋友还在参详那份残图,还需要时间。”

安望海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池田圭一道:“叶特使,我今天找你来,除了和你商量此事之外,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安望海放下端起的酒杯:“哦?什么事?”

池田圭一一字字道:“请问叶特使是否认识一个叫安望海的人。”

安望海一愣,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曝光了,而且告知池田圭一这件事的人,明显是张定锋。

也就是说,胡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想借池田圭一的手除掉自己!

第两百三十二章:借刀杀人

安望海注视着池田圭一的双眼:“池田先生,为何要问这个人?”

池田圭一道:“我就是好奇。”

安望海笑道:“我不知道是谁告诉池田先生的,但既然池田先生问了,我也不再隐瞒,我就是安望海,江湖人称通天王爷,也是一名地相。”

安望海忽然间承认身份,这让池田圭一也很意外,而且是无比意外,他原本以为安望海会抵死不承认。

如果安望海不承认,池田圭一也许真的安排门外的手下,将其杀死,可是现在,他开始好奇原因了。

安望海看着那柄宝刀:“我不用猜都知道,告诉我身份的那个人,正是送你宝刀的张定锋所说的,没错吧?”

池田圭一道:“安先生坦诚相见,让我很是意外,不知道安先生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安望海解释道:“我说了,我是一个地相。”

池田圭一点头:“这么说,安先生也是为了陵简而来,而陵简就藏在地下城中?”

安望海道:“池田先生,此言差矣,你仔细想想,是你主动找上的我,而不是我找上的你,对不对?”

池田圭一点头,的确如此,他问道:“那是为何?”

安望海道:“我虽为地相,但对陵简丝毫不感兴趣,我只为复仇而来。”

池田圭一疑惑:“复仇?”

安望海道:“池田先生,听过蔡千青这个名字吧?”

池田圭一道:“当然听过,他是傅国栋请来的一名军师,是个很聪明的人。”

安望海问:“冒昧问一句,池田先生认为蔡千青为人如何?”

池田圭一迟疑了半晌道:“为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蔡千青只是个替死鬼,原因很简单,如果他是那次疫情的始作俑者,他大可没必要想办法控制疫情,他没有这么做的动机,没有任何意义。”

安望海道:“那就对了,蔡千青是我的挚友,他是被张辅之、张定锋等人害死的,我来,就是为他复仇,张定锋之所以要在此刻告诉你我的身份,无非就是想借刀杀人。”

池田圭一也不傻,当然知道是为了借刀杀人,现在经安望海这么一解释,他心里基本上算是明白了,加上张定锋只是将雌雄宝刀其中一柄交给了他,所以,池田圭一倒是更愿意相信安望海。

池田圭一寻思片刻:“安先生,你既然是地相,那么也对地下城这类的地方有所研究,可惜的是,我已经把残图交给张定锋了。”

安望海道:“池田先生,残图在手中没关系,那不是关键,我自有办法找到地下城的入口,我知道,空口无凭,所以,想问池田先生希望我拿出什么东西做保证?”

池田圭一道:“安先生能拿出什么来?”

安望海道:“除了我作为中国人的尊严,其他的无所谓。”

池田圭一忽然间对安望海尊敬起来,虽然他带有任务在身,但也从心底看不起如同高德旧这种为了前程没有原则,随时都可以放弃尊严的人。

池田圭一道:“我之所以要找地下城,也是为了求财。”

安望海道:“求财那就简单了,池田先生,保证金你需要多少钱?尽快开口。”

池田圭一道:“我问张定锋要五十万,他给了我一柄宝刀,但只有一半,分文不值,所以,我在你这里不会抬价,依旧还是五十万。”

安望海道:“可以给我几天时间吗?我就住在老钟酒店,我绝对不会离开酒店半步,五天之内,我一定会将五十万的通票交到池田先生的手上。”

池田圭一点头:“虽然这是保证金,但我也知道,安先生的目的不是地下城,那么,还需要我做点什么?”

安望海道:“帮我招待一个人。”

池田圭一问:“谁?”

安望海道:“张培安。”



五十万并不是小数目,安望海虽然有能力,可在甬城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来。

所以,安望海只得去找唐安蜀帮忙,现如今能拿出这笔钱来的人,只有唐安蜀,毕竟夜馨继承的纸菩萨的一切,五十万大洋对她来说,应该可以拿得出来。

唐安蜀赶到之后,安望海告知他情况,并问他借五十万现大洋。

唐安蜀闻言:“五十万!?”

安望海道:“我知道你没有,但你老婆有嘛。”

唐安蜀道:“夜馨不是我老婆,而且就算是,就算拿得出来,你拿这五十万去收买那日本人,你觉得有必要吗?”

安望海倒是很镇定:“张辅之现在明面上是被海警总局拘押,但实际上是被海警总局保护在家里,而且他送了一批黄金给英美法三国的领事,如今能帮得上忙的只能是池田圭一。”

唐安蜀摇头道:“就算池田圭一能帮忙,也无法将张辅之置于死地。”

安望海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胡深和张定锋想利用这个日本人除掉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拖着他。”

唐安蜀为难道:“如果日本人以后开口要更多呢?”

安望海道:“他贪得无厌,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英美法三国的领事,我没时间去一一接洽,池田圭一是送上门来的日本人代理人,而且只是想要钱,那么简单很多了,他至少在英美法跟前说得上话,只要暂时困死了张辅之,让他无法出来搞事,那就行了,池田圭一也会派人去作证,事情搞大,迫于舆论,海警总局也不会放了张辅之。再过一段时间,只要江伯其的船顺利拿到奉军的军火,他就会与张辅之彻底翻脸,到那时候,张辅之就死定了,不过那只是开始。”

唐安蜀问:“只是开始!?你还想做什么?望海,对付张辅之就够了,不要牵连到其他人,做事要有底线。”

安望海闻言,冷冷反问:“底线?胡深有底线吗?张辅之有吗?对付这些没有底线的人,我为什么要有底线?”

唐安蜀道:“望海,你为了报仇,不顾后果,迟早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的。”

安望海道:“安蜀,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唯一没出卖过我的人,就是你和千青,我发过誓,谁要是伤害你们,我肯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一定要为千青复仇!”

唐安蜀道:“你为了帮蔡千青复仇,已经杀了夏李乡很多人了。”

安望海道:“那些是无辜的人吗?他们都是帮凶!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我另想办法!”

安望海作势走,唐安蜀立即道:“我问问夜馨,毕竟这么大的数额,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安望海转身:“你找陵简,我除掉张辅之,这些都是在为蔡千青复仇,我们双管齐下,抢在胡深之前把陵简拿到手,胡深就输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所用的方式不同!”

唐安蜀问:“我知道,你的计划没那么简单,你还想做什么?告诉我。”

安望海道:“我就是要让张辅之家破人亡,让他张家断子绝孙,永无翻身之日,我说到做到,神仙都救不了他!”

唐安蜀看着安望海那副狰狞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安望海已经彻底被愤怒填满了。

安望海走之后,唐安蜀在河边站了许久,这才走向都督府,走进别院,迟疑了好半天,这才抬手去敲夜馨的房门。

“谁呀?”夜馨在门内问道。

唐安蜀道:“我,唐安蜀。”

夜馨立即开门,带着惊喜看着唐安蜀。

毕竟,唐安蜀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找她了,夜馨不知道唐安蜀在忙些什么,又因为唐安蜀叮嘱她不要乱跑,所以,她只能终日在都督府内与沈青梦聊天喝茶,研究刺绣女工之类的。

唐安蜀道:“夜馨,我找你有点急事。”

夜馨问:“什么事?进来说。”

唐安蜀道:“太晚,不方便,我就在这儿说吧,我求你点事。”

夜馨疑惑:“什么事呀?还得求我?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吗?”

唐安蜀道:“我想在你那暂借五十万大洋。”

夜馨虽然从小衣食无忧,锦衣玉食的生活着,花钱也大手大脚,但五十万毕竟不是小数目。

夜馨问:“五十万大洋!?你做什么呀?”

唐安蜀为难道:“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说。”

夜馨道:“那我得通知夜龙岛,你给我几天时间。”

唐安蜀道:“能不能转成通票?”

夜馨点头:“这个没问题,我们夜龙岛一直与很多大钱庄和银行有往来的,最慢三天吧。”

唐安蜀赶紧道:“那谢谢了,我一定尽快把钱还你。”

夜馨低头道:“什么还不还的,我们不分彼此吧。”

唐安蜀却没有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又不是小钱,得分,太晚了,你休息吧。”

唐安蜀转身就要走,夜馨忍不住叫住他:“安蜀。”

唐安蜀驻足转身:“怎么?”

夜馨道:“你这么晚来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唐安蜀道:“对呀。”

夜馨不甘心:“没别的事儿?”

唐安蜀木讷地摇头:“没有。”

夜馨只得点头:“好吧,你回去注意安全。”

唐安蜀“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走了,只留下夜馨一人孤独地站在门口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

如果安望海要让张辅之家破人亡,那他必定要从张辅之的家人下手,也就是张辅之的儿子张培安,可他具体会怎么做呢?

唐安蜀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揣摩着安望海的做法,他回想着安望海过去的行事方法,又联想安望海到甬城后所做的一切,但都没有揣摩明白。

唐安蜀只知道,安望海是个非常不信任他人,自身缺乏安全感的人。

不过唐安蜀最终还是没有回裘府,而是径直去了乐正贤的住处,他需要乐正贤的帮忙。

第两百三十三章:王爷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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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四章:复仇之路

经过数年的闯荡锻炼,安望海与师父又返回了顺天府,此时的安望海已是今非昔比,虽说师父告诉他这次回来仅仅只是小住一段时间,但安望海却是计划要向那些不懂知恩图报的人复仇。

不过安望海心中清楚,当年受父亲恩惠的人太多,他即便穷尽一生也无法矮个复仇,于是,他挑选了鲁如友、苗德心两人为复仇对象。

鲁如友曾是街头乞丐,被安望海父亲收留,治病的同时又帮他戒除了大烟的烟瘾,还牵线搭桥,想办法让鲁如友娶上了媳妇儿。安家对鲁如友有大恩,可在安家落难之时,鲁如友却为了蝇头小利,伙同安家官场政敌诬陷其父亲。

苗德心则是安望海父亲的挚友,早年只是一个小商人,安望海父亲与他合伙做买卖,实际上本钱全是安望海父亲所出,安家落难之后,直接吞并了安望海父亲那部分产业。

也就是说,安望海认定这两人就是害死父亲的帮凶,而安望海父亲的官场政敌已经去世多年,他只能找这两人寻仇。

安望海先是详查了两人的底细,生活爱好等等,决定先从最容易的鲁如友下手。

如今的鲁如友虽然不算什么大富人家,但家里还算过得去,不过此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好面子,爱贪便宜。

安望海就针对这个弱点开始对鲁如友下手,他在鲁如友家附近开了一家茶铺,雇了一人当掌柜,对外宣称,每日开店头三名客人可以免费饮茶,不限时间。

面对这种好事,鲁如友当然不会错过,所以,每日他第一个到茶铺,通常一坐就至少是大半天,每次掌柜都在安望海的授意下向其赠送一小包上好的极品福建龙珠。

同时,每日来免费饮茶的其他人都是安望海雇佣的,而这些人都是有钱人打扮,说话出手也很阔绰,每日都会打赏小二和掌柜一些小钱,而鲁如友为了不丢面子,也假装是一位富商,没事也学着别人打赏。

那些富商对小二和掌柜的打赏一次比一次多,鲁如友也硬着头皮,怕丢了面子,也怕再也喝不到那么昂贵的茶叶。

一个月下来,鲁如友打赏的钱早已远超茶叶本身的价格,但他并未算这笔细账。

随后,安望海进行了最后一步,那就是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始向“富商”们兜售昂贵的茶叶,而且茶叶数量有限,需要预付定金,签下契约。

那日,常来饮茶的富商纷纷掏钱付定金,签下契约,同时也用言语刺激鲁如友,鲁如友为了面子,咬牙付了定钱,签下了契约。

到了该付尾款拿茶叶的时候,鲁如友却不再出现在店铺之中,他心里清楚,那么一大笔钱,他是拿不出来的,所以,能躲则躲。

当然,这一点也在安望海的预料之中,他并没有让掌柜去逼迫鲁如友,而是主动上门找到鲁如友,当面退回了定金,撕毁了契约,还道歉说,因为茶叶数量不够,只够给其他人的,不够给鲁如友,还赠送给了鲁如友二两极品茶叶。

鲁如友大喜,认为自己占了大便宜,之后每日也到茶叶店饮茶,整日吹牛自己如何有钱,买卖如何赚钱等等。

此时的鲁如友殊不知,他已经牢牢落入了安望海设下的圈套之中。

就这样风平浪静又过了一个月,安望海终于搞到了一批过去御贡的极品龙井,因为只有一斤的原因,所以搞了个拍卖,也就是说价高者得。

而这几个月内,鲁如友已经如其中两名所谓的富商成为了“好友”,三人约定一定要想办法拿下这一斤极品龙井,而且在拍卖的时候就要哄抬价格,这样到手之后可以再卖更高的价格。

当然,那两人并未让鲁如友出钱,只是让他拍卖的时候叫价便可,一旦拿下茶叶,卖出之后,分鲁如友一成利润。

虽然只有一成,但鲁如友知道,那一成利润就相当于自己两三年的收入,于是痛快答应。

拍卖当日,极品龙井的价格在三人的哄抬下水涨船高,最后达到了一个天价,而叫住天价来的人正是鲁如友,正在鲁如友等待着自己的“好友”继续叫价的时候,现场却无人回应。

掌柜也就按照计划直接定价,宣布这一斤茶叶归鲁如友。

鲁如友当时就傻眼,因为他根本就那么多钱买下这批极品龙井,而原先那两个富商好友也早不知踪影。

掌柜当面让鲁如友付钱,可鲁如友哪儿有钱?加上拍卖之前,就已经签下了契约,两方吵得不可开交,最终叫来了警察。

唐安蜀回忆到这,看着夜馨道:“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鲁如友变卖了大部分家产,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夜馨摇头道:“如果他不贪便宜,不好面子,也许就不会被安望海算计了。”

唐安蜀道:“当年鲁如友若不是为了蝇头小利,也不会出面安望海的父亲,他就是利用了鲁如友的弱点,最终将鲁如友打回原形,又变回了当年那个乞丐,但望海的复仇还没结束。”

夜馨忙问:“难道他杀了鲁如友?”

唐安蜀摇头:“杀了鲁如友,相反是帮了他,他故技重施,让几个烟鬼接近鲁如友,在鲁如友情绪崩溃的时候又抽上大烟。”

夜馨道:“鲁如友真的变成了当年那个烟鬼乞丐了。”

唐安蜀道:“对,安望海这样做,就是让鲁如友变相的把安家给他的一切吐了出来。”

夜馨问:“那个苗德心呢?安望海怎么对付他的?”

唐安蜀道:“至于那个苗德心,要对付他稍微麻烦一点……”

苗德心是个生意人,原本就很狡猾,一般的手段根本无法对付他,所以,安望海决定花一年的时间布局。

苗德心所做的是中药材生意,而当时顺天府的药材基本上是来自关外,而关外药材来源一直被苗德心牢牢掌控在手中,所以,他当时已经是顺天府药材第一大供应商。

各地战乱不断,药材生意比往日更好,特别是各类治疗刀枪伤的药材,更是各地军阀急需购买的,直接去关外购买,虽然便宜,但路途遥远,所以,大部分人都将目光投向顺天府,都在顺天府进行批量购买。

安望海此时进入市场,以高于市场收购价一成的价格开始收购药材,这让关外的不少生意人开始于安望海接洽,虽然只是高一成,但这一成的利润就足以抵消他们从关外运到顺天府的车马费和人工费。

突然出现一人哄抬药材价格,这让苗德心很是意外,但他却暂时不动,只是观察着。

只是短短两个月时间,安望海手中就积累了大批的药材,各地购买药材的人也蜂拥而至,因为只有他手中有大量的药材,其余的药材商手中的药材要不太少,要不仅仅只够平日零售所用。

苗德心终于坐不住了,他也将收购价格提升到和安望海相同的程度,仗着自己多年来在关外接洽来的关系,将以前的老客户挽回。

这场比试,苗德心全胜,他以前的老客户全部回归不说,自己也因此认识了关外的好几家新药商,重新坐稳了顺天府药材生意的第一把交椅。

可安望海此时又将收购价格提高,这次是高于市场价三成。

从一成变三成,利润当前,谁还会看往日的情面?苗德心那些老客户重新回归安望海的怀抱之中,这让苗德心愤怒不已,他调整了收购价,远高于原先价格的五成。

安望海再次提高价格,宣布高于原先价格的五成半。

苗德心随后做出反应,直接调整到了六成,眼看着市场价就要翻倍。

就在此时,安望海宣布停止收购所有药材,黯然退出市场。

夜馨听到这里问:“望海不是输了吗?”

唐安蜀摇头道:“不,他赢了,这就是所谓的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夜馨摇头:“不太明白。”

唐安蜀解释道:“望海第一次提升价格的时候,如果苗德心按兵不动,望海就彻底输了,可是当时的现实情况不允许苗德心说中无药,他很清楚,物以稀为贵,四处需要药材,就算价格高一成,还是有人收购,于是他也抬高了收购价格,试图挽回自己的市场,望海利用他那些老客户回归的同时,让自己的人带上之前收购的药材,假装关外的药商将手中囤积的药材全部卖给了苗德心。”

夜馨恍然大悟:“哦,所以,他其实没输,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要把手中囤积的药材卖给苗德心?”

唐安蜀点头道:“没错。等他将手中药材全部卖给苗德心之后,又宣布太高三成的价格,当时他手中没药了,不过他这么做很危险,如果苗德心反过来将药材硬卖给他,望海就输了,但望海知道他不会那么做。”

夜馨道:“因为苗德心是当时顺天府药材市场上的第一把交椅,主要原因在于他手中有大量的药材,谁有药材,谁就占主导地位,所以他为了收购药材,只能继续抬高价格。”

唐安蜀道:“望海原本就没打算长期做药材生意,仅仅只是想投机取巧报复,所以,占不占领药材市场对他来说不重要。而苗德心为了占领市场,必须将收购价格调整到高于望海,所以,从第二次调整药材收购价格的时候,望海再偷偷卖给苗德心那些药材,就开始获利,所以,最终看似望海输了,但实际上输的是苗德心。”

第两百三十五章:剧毒馒头

苗德心在安望海退出这场价格战之后,迅速将收购价调整回了最初的价格。

但麻烦也同时接踵而至,因为他三次被望海诱导调整了市场收购价,导致要售出的药材,如果以原本的价格售出,那么他只能赔本经营,所以,他不得不提高了售出价格,一口气提高到了原先的五成。

高于原先售出价五成的药材,几乎无人问津,因为过于昂贵的关系,苗德心的库存药物根本无法出售,加上当时是夏季,天气潮湿的关系,大部分药材开始生虫,至少有大半坏在了仓库之中。

夜馨听到这站起来:“安望海连季节都算在其中了,他知道苗德心不可能低价抛售药材,只能放在仓库之中,但夏季多雨潮湿,药材会因此生虫损坏,连最低利润都保不住?”

唐安蜀道:“没错,就是这样,最终苗德心也落了个破产的下场。”

夜馨迟疑了一会儿想:“安望海是不是还没有收手?”

唐安蜀苦笑道:“看样子你也了解他了,对,他没有因此收手,他设计诬陷了苗德心,给苗德心安了一个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的罪名,苗德心因此入狱,入狱之后,他面见苗德心,苗德心这才知道他的身份,望海给了他一个选择,要不散尽家财,要不去自杀。”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散尽家财,等于是让苗德心全家流落街头,而他自杀,苗德心家中失去了主心骨,剩下的日子也难过。

夜馨打断唐安蜀的话:“我猜,苗德心选择了散尽家财吧?毕竟命比什么都重要。”

唐安蜀摇头道:“不,苗德心选择了自杀,而在他死后,苗德心的妻子也自杀,最终家破人亡,其一对儿女也不知下落。”

安望海没想到,这件事却导致了他师父与他的决裂,他师父认为他做事太狠毒,不留任何余地,而安望海坚持既然复仇就不需要有任何底线。

他师父临行前告诉他,以前给他举过那个馒头的例子,无论怎样选,总有一方会活下来。安望海最终去见苗德心,也等于是许诺一个馒头给他,可最终苗德心既没有把馒头留给自己,也没有留给家人,却把馒头留给了安望海。

安望海师父道:“苗德心把馒头给你的时候,那馒头已染剧毒,你却毫不犹豫的自己吞下去了,你虽然大仇已报,却身中剧毒。”

安望海的往事说完,夜馨感叹道:“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复杂呢?”

唐安蜀道:“你觉得这个世界复杂,你就会活得复杂,所以,我就想活得简单一些。”

夜馨忽然道:“要不,我们走吧?”

唐安蜀问:“去哪儿?”

夜馨道:“回夜龙岛,我觉得还是那里简单一些。”

唐安蜀道:“等我找到陵简。”

夜馨问:“陵简就那么重要吗?”

唐安蜀摇头道:“不是陵简重要,而是我不能抛下曾经与我生死与共的朋友。”

夜馨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

唐安蜀看着夜馨,忽然觉得似乎这个女孩儿一笑,整个世界也都在笑。



被软禁在家多日的张辅之,每日所做的事情就是不断打电话向外求援,不管是英美法领事馆,还是上海的那批旧识,以至于江浙财团,他都想尽了办法,可是没有人伸出援手。

就在张辅之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又接到了高德旧的电话,高德旧告诉他,有个日本人忽然来作证,指证他就是那晚的杀人主谋。

张辅之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电话,而电话那头的高德旧却着急地说:“张爷,您应该打点下日本人那方面,我听说您之前唯独漏掉了他们呀?”

张辅之只是冷笑一声,放下电话。

不是漏掉了日本人,而是摆明了有人一开始就在算计他。

张辅之坐在那仔细想着,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叶云志。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叶云志来这里之后发生的,最重要的是,那船军火现在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自己花钱,却便宜了江伯其。

江伯其这几日也不接他的电话,也没有任何消息,可他派出去的人打听到,那艘船于昨天已经回港。

完了,彻底完了。张辅之坐在那一杯杯的喝着酒,他想尽办法不折手段保护祖辈留下来的那批金器,谁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批金器害了自己。

张辅之知道,要活命,就得扛着,至少家业还在,只要手中还捏着钱,迟早有翻身的机会。

洋人律师如约而至,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张先生,您这件案子非常麻烦,现在各方面的证据都对你不利。”

张辅之道:“我不怕花钱,只要保住命就可以了。”

洋人律师道:“你虽然住在新港,但你是中国人,你不是英国人、也不是美国人。”

张辅之看着洋人律师:“那您的意思是?”

洋人律师道:“这个案子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一直拖下去,拖的过程中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张辅之叹气道:“只能如此了。”

张辅之知道,能拖多久呢?



新港船厂内,一箱箱军火已经从船上卸下,整齐地码在船厂的仓库之中。

江伯其的手下打开一个箱子,从稻草中取出一支步枪递给他。

江伯其拿起那支步枪,左右看着,又看向一旁的安望海。

安望海笑道:“这是辽造十三式,是德国毛瑟和日本三八式的结合步枪,性能很不错的。”

江伯其将枪扔给手下:“我不懂枪,也怕枪。”

安望海道:“江老板现在最怕的就是张辅之没办法定罪吧?”

江伯其面无表情道:“我怕他翻身呀。”

安望海道:“他现在还剩下什么呢?他现在唯一的支柱就是他的产业了。”

江伯其苦笑道:“难道叶特使还有办法把他的产业给吞并了?”

安望海摇头道:“吞并做不到,让他一夜之间破产倒是不难。”

江伯其来了兴趣:“是吗?叶特使莫不是认识神仙?能让张辅之这么大的家业在一夜之间破产?您在说笑吧?”

安望海摇头道:“绝非说笑。”

江伯其道:“走,办公室内详谈,我洗耳恭听。”

两人回到办公室内,江伯其命人上茶之后,锁好大门。

安望海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道:“张辅之现在因为杀人已经被软禁,虽然报上还没登,但小道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甬城,乃至于上海都知道了,我没记错的话,上海也有他的业务吧?”

江伯其点头:“没错,叶特使的意思是?”

安望海笑道:“在甬城的张辅之银行中,最大的客户就是你和李老板,这么些年来,张辅之靠的不是实业,而是银行和投资,也就是说,他拿银行的存款去做投资,所以,他银行里的钱只够平日业务所用。”

江伯其立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和李老板把钱一次性取出来?”

安望海点头道:“首先是登报,登报说明张辅之主谋杀人,已经被拘押,而且要大小报纸都登,这一点不难吧?”

江伯其道:“不难,我完全可以安排。”

安望海又道:“紧接着,您再派人散播小道消息,让人知道,张辅之要在洋人的帮助下逃跑,这时候你和李老板大张旗鼓的取钱,一明一暗消息传出,在他银行存钱的客户就会蜂拥而至,而现在的张辅之,没人愿意帮他,他投资的钱也不是说收回就收回,准备金不足,就会出现银行挤兑,到时候他除了破产,别无他法。”

江伯其点头道:“确实是个简单又直接的办法,而且好容易操作。”

安望海笑道:“对呀,这种事必须要有前提条件,如果他不落难,我们无法操作,他一旦有事发生,那么就任由我们摆布了。”

江伯其由衷道:“叶特使,实话实说,张大帅要是没了你这个参谋,如同是失去了一只翅膀呀。”

安望海摇头道:“大帅身边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所以,我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如果以后革命军兵临城下,到时候还希望江老板为我的前程美言几句。”

江伯其举起茶杯:“一定!”



安望海和江伯其设计让张辅之快速破产的同时,池田圭一也正在与张培安商谈关于再次前往日本深造一事。

张培安对安望海提出的去东北大学任教一事已经答应,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资历不够,就算可以去任教,恐怕无法服众,所以,安望海将他推荐给了池田圭一。

池田圭一按照安望海所教,对张培安所说一切都表示肯定,并且欣赏。

对于这种初出茅庐的书生来说,一般都是听不得反对意见的,所以,只要顺着他,认同他,就可以掌控他,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人生知己,认为自己真的是一匹千里马,而安望海和池田圭一就是伯乐。

面对池田圭一所说的深造,张培文为难道:“我倒是愿意再次去日本深造,只怕……”

池田圭一故意问:“是钱的问题吗?我早就听说张先生不愿意接受父亲的馈赠,在日本人都靠自己工作赚取学费,实在让人佩服呀。”

实际上,张培安哪怕是买一双袜子,用的都是父亲的钱,池田圭一如此说,只是在拍他的马屁,顺着他的脾气往下说而已。

第两百三十六章:雪娘之痛

张培安是典型的嘴硬却又无法付诸于行动的人,他如果真的敢离开父亲张辅之的帮助,自立门户,自食其力,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父亲。

安望海早就通过详细的调查发现了张培安这个弱点——他很怕被其他人看不起,所以对外将自己装成一个不想倚靠父亲成功的人。

殊不知,整个甬城上下,谁都知道张培安是个纨绔子弟伪君子。

张培安听池田圭一提到了钱,赶紧道:“池田先生,钱不是问题,主要是因为家父官司缠身,我此时离开,恐怕不大合适。”

池田圭一叹气:“是呀,以孝为重,那么就明年再说吧。”

池田圭一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用激将法,让张培安下定决心。

张培安听到“明年”,立即着急了:“为什么要到明年?”

池田圭一笑道:“对,因为深造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错过今年就是明年了,没关系的,晚两年,东北大学会更加成熟,那样对张先生的任教也有利。”

张培安当然等不了,他现在巴不得立即做点事给父亲看,让父亲知道,他不是一个没出息的废物。

张培安道:“池田先生,容我考虑几日吧?”

池田圭一道:“最好在明天就考虑好,因为我得把身份资料报给上海方面。”

张培安点头道谢,心中却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次的机会。



回到老钟酒店的安望海,依然在相同的时间来到了咖啡厅,他每天雷打不动的来咖啡厅,就是为了与雪娘相见。

这近一个月来,两人每日见面喝咖啡聊天,已经成为了朋友,几乎无话不谈。

当然,安望海也介绍了自己就是叶云志,这让雪娘更为惊喜,因为奉军特使的名号在甬城现在是无人不知,也知道叶云志是张辅之府上的贵客。

安望海达到了目的,他与雪娘成为了朋友,只要成为朋友,雪娘不会怀疑他,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而张培安答应前往日本深造,他就必须展开最后一步计划了。

安望海看着桌上的咖啡杯,沉默着。

他的忽然沉默,让雪娘觉得奇怪,问:“叶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安望海尴尬一笑:“对不起,我走神了。”

随后,安望海忽然道:“你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要问你是不是姓田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雪娘很久,但出于女人的矜持,她并没有主动问,但心里每日都在想为什么。

没错,那也安望海故意的,他就是要勾起雪娘的好奇心,然后再给雪娘最后一击。

安望海拿出那个香包:“这个香包是一个姑娘给我的,一个……”

说到这,安望海故意迟疑了下:“一个我深爱的姑娘。”

雪娘愣住了,往事立即浮现在了眼前。

安望海又道:“我从小生在富余人家,而那个姑娘就住在我家隔壁,从小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很小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要娶她,可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家里却没落了,而她爹也悔婚,可她爹是个赌徒,嗜赌成性,败光了原本就不富余的家,最终还将她卖到了青楼……”

说到这,安望海故意停顿,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像是一柄尖刀刺进了雪娘的胸膛。

安望海早就在八王院打听到了雪娘的底细,雪娘原本就生在富裕之家,后来家里遭难,父母双亡,为了还债,她只能把自己卖到了青楼,当了一名风尘女子。

而且,雪娘早年也有婚约在身,可她家里没落之后,男子家中也悔婚,那名男子的父亲不愿意再让儿子娶雪娘。

当然,安望海的故事都是编的,他只是用这个故事进一步拉近他和雪娘的关系。

这多么的卑鄙呀,安望海心里也清楚,的确很卑鄙,但他必须要用这最卑鄙的办法来实施最后的报复,也是他为蔡千青复仇最关键的一步!

沉默的雪娘终于开口问:“然后呢?”

安望海握着那香包:“那时候我没钱,没办法赎她,我每天都活在煎熬中,做什么都做不下去,心里寻思着她又在哪个男人的怀里,有时候想她可怜,有时候那也许是我们俩的命,我当时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攒钱,去那里找她,谁知道被她骂了一顿,她说让我把钱攒着,留着,不要来那里去找她,我觉得她变心了,我就骂她,说她是个婊子,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说到这,安望海流泪了,但他的眼泪却是为了雪娘而流,因为他说的就是雪娘的故事。

雪娘却很平静,因为她的泪水早就流光了。

“然后呢?”雪娘又问道,就像是穿越时空回到了多年前一样。

雪娘那个深爱的男人那天晚上哭着抱着雪娘,哭诉着他多么的想她,多么的想把她接出去,可是雪娘一声不吭。

这命又怨谁呢?她不想让男人花钱,也是因为爱他,她知道他不容易,她知道他痛苦,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终于,男人走了,雪娘却在盼着,希望又朝一日男人能回去找她,为她赎身,可是她等呀等呀,等到她被八王院买走的那一天,男人都没有再出现。

此时,安望海又道:“那天晚上,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然后不管如何都要为她赎身,她什么也没说,就给了我这样一个香包,我们之间的牵挂就剩下这么一个香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是呀,怎么会呢?

雪娘心里应该明白,可是这种带有伤痛的回忆,不会让她去想那么多,她只是沉浸在痛苦之中,在心里咒骂着老天爷的不公平,丝毫没想到这是安望海的布局。

安望海一边诉说着这一切,一边在心里咒骂自己是个王八蛋,是个应该早天煞的畜生!

再后来,雪娘又被卖到了八王院,经历风尘的她,懂得如何迎合客人,让客人高兴,也知道如何经营自己,很快她成为了八王院北院的头牌。

可是她依然在等,依然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多年后,奇迹真的出现了,她又见到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心爱的男人也已一掷千金,花钱包下了她。

一夜温存之后,雪娘期盼着男人花钱为自己赎身,然后开始他们多年前就期盼已久的生活。

可是,男人在第二天离开之前,却用语言侮辱了雪娘。

他认为雪娘早就变了,在她当年把自己卖给青楼的时候就变了,他认为雪娘明明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活,可她没那么做,她之所以把自己卖给青楼,就是害怕跟着自己吃苦。

他说,雪娘天生就是个婊子。

雪娘没有争辩,只是看着心爱的人默默流泪,多年来的等待,换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而男人则认为雪娘的眼泪,是因为后悔,后悔没有早些预见自己今日的成功。

男人的误解,让雪娘彻底死心,她知道下半生只能是雪娘,永远也不会成为他的新娘。

可是她不明白,明明应该是刻苦铭心的人,为何会变成怀疑?

这天杀的怀疑,最终还是用爱情杀死了爱情。

安望海也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复仇,而要复仇,就必须揭开雪娘的伤疤,还在上面撒盐,紧接着自己再扮演一个治愈雪娘伤痕的良医。

不过,安望海的故事却和雪娘后来的经历完全不一样。

安望海道:“我后来也算赚到了钱,我带着钱为她赎身的时候,才知道有人先我一步赎走了她,她也嫁给了一名比我成功许多的商人,成为别人的妻子,我去偷偷看过她,看她幸福的生活,温暖的笑容,我心满意足了,至少还有这个香包在陪着我。”

安望海的故事有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但无论是什么结局,他都必须在雪娘眼中扮演一个与雪娘相同的悲剧角色,这样才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

即便是雪娘不会告诉安望海自己的故事,只要此事可以触动他,那就达到了目的。

雪娘问:“看样子你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对吗?”

安望海道:“对呀,这辈子都不可能遗忘,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早点去为她赎身,是我的错,让她困在火坑之中如此之久,不过,老天爷有眼,她还是最终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雪娘看似也有好的归宿,可她仅仅只是一枚棋子。

可张辅之为何要为她赎身,还要将她纳为妾室呢?

原因在于,胡深、张定锋和张辅之合谋害死蔡千青的过程中,雪娘是一个重要的见证人,张辅之必须要留着雪娘这个见证人,仅仅只是赎身,无法保证雪娘的安全,所以干脆纳为妾室,这样张定锋等人想灭口都难。

山不转水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张辅之没那个能力将傅国栋等人斩草除根,那就只能留一个后手,万一某天傅国栋再次得势,要为蔡千青翻案,他可以利用雪娘来保全自己,声称自己也是被逼无奈,他为雪娘赎身只是为了保证这个见证人的安全。

可张辅之明显等不到那一天,如今的他已经是四面楚歌,而雪娘和张培安则会成为最终点燃火药桶的那把火。

第两百三十七章: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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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八章:云上的陷阱

荣平野听云上说到关键问题,却是笑了。

“云上先生,我只能说你多虑了,我只是想要天下人都知道,陵简在我手中,实际上陵简在不在我这,无所谓,我不感兴趣。”荣平野走到云上跟前,“你拿到陵简之后,返回孤军复命,孤军也不会对外宣称他们得到了陵简,而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陵简在我荣平野手中,何乐而不为?”

云上明白了:“你想告诉我,你只是图个名声,对吧?”

荣平野道:“不仅如此,我还必须向唐安蜀和裘谷波复仇,是他们将我拉入谷底深渊。”

云上点头道:“所以,你才骗我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地下城的情报,优势我抓来伍四合和柳落渠二人,谁知道,无论我用什么手段,他们都不肯开口。”

荣平野道:“云上先生,就算伍四合和柳落渠不开口,只要他们离开唐安蜀等人身边,他们也少一份战斗力。”

云上摇头道:“你错了,我们的敌人是胡深,我们剪去唐安蜀等人的羽翼,等于是在帮助胡深,所以,不如让唐安蜀等人去对付胡深,我们暗地里再帮帮忙,等他们两方斗得你死我活,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

这个云上并不笨,看样子自己之前所用的套路,他是不会上当的。荣平野心中清楚,胡深不死,自己永无出头之日,可胡深一旦死了,他又无法对付唐安蜀等人,现在只能抓紧云上这根救命稻草。

荣平野抱拳道:“那我就全听云上先生的。”

云上不语,转身离开,通过一侧的密道进入了密室之中。

密室中关押着潘天福、伍四合与柳落渠三人。

已经骨瘦如柴的潘天福已经命悬一线,他毕竟过了花甲之年,现在全靠意志力在支撑自己活下去。而在潘天福对面,则锁着因为拷打而遍体鳞伤的伍四合与柳落渠。

云上看着三人,注意力集中在潘天福身上,之前胡深叮嘱过他,无论如何,都要让潘天福活着,因为在关键时刻,这个老头儿兴许还派得上用处。

毫无疑问,胡深原本的打算是想用潘天福来威胁裘移山,让他拿出火陵简的,可现在已经发现了地下城的存在,裘移山至今没有任何动作,但潘天福依然有用,只要能威胁得了裘移山,也就可以威胁裘谷波和唐安蜀。

虽说自己跟着胡深,有极大几率最终可以找到陵简,到时候东西也不一定归自己,与其这样,不如现在杀了潘天福,让胡深少一个筹码,平衡胡深和唐安蜀之间的天秤?

想到这,云上慢慢上前,掐住了潘天福的脖子。

潘天福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面的伍四合道:“云上,你对一个濒死的老头儿下手,算什么好汉?有种冲我来!”

云上微微侧头:“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就会说漂亮话,真以为自己是英雄?”

潘天福身体终于一松,瞪眼死去。

云上起身来到瞪着他的柳落渠和伍四合跟前,擦了擦手,掏出钥匙来扔给他们。

柳落渠和伍四合很疑惑,不知道云上是什么意思?

云上道:“不用怕,我要放你们走。”

柳落渠皱眉:“为什么?”

云上却道:“开锁,回去,帮我给唐安蜀他们带个消息。”

带消息?云上到底想做什么?柳落渠尝试着开锁,没想到钥匙真的可以打开。

云上此时又道:“你们回去之后,给唐安蜀等人带个消息,告诉他们当年堑壕村被屠真相,而幕后主谋就是胡深和夜枭队长乌头。”

开锁后的柳落渠和伍四合互相搀扶着起身,听到云上这么说更是吃惊不已,他说的是真的吗?既然如此,为何云上要选择与胡深合作?

云上也不废话,只是将当年的实情一五一十告知。

云上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他放走两人,让两人将真相带回去,目的不是让唐安蜀等人知道,而是让堑壕夜叉的人获知,夜叉的人一旦得知真相,势必会对夜枭发难,而胡深在失去夜枭的帮助之后,唯一能依赖的势力就只有风满楼。

当然,云上并未告知他的目的是要找到陵简。



傅国栋的避而不见,让裘谷波和唐安蜀都很意外,而且用的是“身体抱恙”做借口。

唐安蜀分析,傅国栋的身体抱恙,至少要等到裘谷波大婚之后。原因很简单,如今他自身难保,加上蔡千青一事他心有愧疚,担心唐安蜀等人报复,所以干脆隐于都督府内,任何事都不过问,任何事都不插手。

裘谷波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堂:“他得躲到什么时候?”

唐安蜀道:“等革命军兵临城下的那一日,恐怕傅国栋就会投降。”

裘谷波摇头:“就算他肯,五省联军的孙大帅也不肯吧,他若要是表露出要归降革命军的意向,恐怕五省联军方面不会放过他。”

唐安蜀道:“现在五省联军都未必是革命军的对手,算了,我们还是直接去找盐孙谈谈他的口风。”

两人径直去了别院,见到盐孙之后,没想到盐孙根本没有考虑,直接回绝了两人的请求。

盐孙道:“我与孙大帅、傅大帅有协定,他们是雇主,我们是募兵,雇主没有解除协定,我们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是不会转投他人的。”

唐安蜀却问:“前辈,据我所知,你们堑壕夜叉来甬城,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特别是夜枭那批人出现之后。”

盐孙道:“那也不关唐先生的事,请回吧。”

无奈,唐安蜀和裘谷波只得离开,谁知道刚走出都督府门口,就遇到被两名警察搀扶而来的柳落渠。

两人见到柳落渠很是吃惊,巡逻的警察解释道,他们在路上遇到伍四合和柳落渠两人,伍四合伤重送往医院了,而柳落渠却坚持要见裘谷波,早上裘谷波告诉过警局的人他会去都督府,所以只得将柳落渠送到这里来。

唐安蜀看着遍体鳞伤的柳落渠道:“柳师叔,你和伍师叔这段日子去哪儿了?”

柳落渠解释道:“我都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我和你伍师叔在外吃饭,被人下了药,直接就被掳走了,掳走我们的人是风满楼的主子云上……”

云上?唐安蜀和裘谷波对视一眼,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柳落渠和伍四合被风满楼设计所抓之后,见到云上的时候,柳落渠很吃惊,因为据传言云上早就死了,而且这么多今年来,不知实情的他,一直认为云上是当年风满楼的叛徒,根本想不到,这个所谓的叛徒实际上就是风满楼的首领,只是换汤不换药建立了一个云上村,又改称堑壕村,目的是为了培养符合当下时代的杀手,也就是堑壕募兵。

裘谷波问:“为什么要抓你们?”

唐安蜀赶紧道:“柳师叔,您伤得太重,先去医院吧。”

柳落渠却是看向都督府大门:“堑壕夜叉的人还在这里吗?”

唐安蜀道:“还在。”

柳落渠道:“云上告诉了我和你伍师叔一件事,他说当年堑壕村被屠的主谋是胡深和堑壕夜枭的乌头!”

唐安蜀和裘谷波闻言大惊,但裘谷波脑子转得极快,立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和裘谷波将柳落渠搀扶进都督府,在偏厅找地方让柳落渠稍作休息,同时柳落渠也将从云上处得知的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告知。

唐安蜀听完之后,沉默不语,而裘谷波却是笑了:“安蜀,这下就好办了,只要盐孙知道了这件事,他肯定会找胡深的麻烦,到时候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唐安蜀却摇头道:“事情明显没那么简单。”

柳落渠道:“我也这么觉得。”

唐安蜀分析道:“云上抓走柳师叔和伍师叔,目的是希望从他们口中得知陵简的相关情报,但两位师叔并没有吐口。”

柳落渠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呀。”

“没错,可为什么云上会这么做呢?”唐安蜀看着裘谷波道,“胡深不会指示他做这种事,所以,很明显是云上自己要找陵简,先抢在胡深的前头,换言之,当年胡深和乌头合谋屠村,胡深去放了云上,原因也是为了希望又朝一日云上可以帮他,可云上为什么要帮胡深?他怎么说也是风满楼的主子,麾下无数精英杀手,除非他有把柄握在胡深手中。”

裘谷波纳闷了:“把柄?”

唐安蜀道:“无论怎样,此事还是得告知盐孙,裘捕探,你去别院把盐孙请到这里来。”

裘谷波看向周围:“这里是都督府,我们要谈也不能在这谈吧?”

唐安蜀却坚持道:“就得在这里谈,我就希望隔墙有耳,让傅国栋听见。”

裘谷波不明白唐安蜀的用意,但还是去了别院,将盐孙请来。

盐孙来了之后,听完柳落渠的诉说,也不说别的,只是起身抱拳道:“多谢告知。”

说完,盐孙转身离去,这让裘谷波和柳落渠很是疑惑,这老头儿是什么意思?听完也不表态,说四个字就走了?

唐安蜀却道:“走吧,我们把柳师叔送到医院,他们堑壕内部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

裘谷波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安蜀,你难道是想他们内斗?”

唐安蜀不发一语,只是搀扶着柳落渠离开。

难道唐安蜀要放任堑壕夜叉与夜枭之间的厮杀?他的行事方法与安望海如此相似,难道是受了这位挚友的影响?

裘谷波却不愿意看到夜叉落入陷阱之中,毕竟他与堑壕等人也算相识一场,属于生死之交。

第两百三十九章:不存在的仇恨

得知真相的盐孙回到别院之中,让雄黄召集了麾下所有人,闭门商议。

盐孙将柳落渠带回的消息告知之后,众人都惊诧不已,但盐孙却似乎并不吃惊,只是道:“当年我就猜到应该与乌头有关系了。”

此时,最矛盾的要属安息香了。

安息香原本是乌头安插在夜叉小队的探子,让她探查的也就是夜叉小队是不是参与了当年的屠杀策划,没想到获得的消息竟然是反过来的?

安息香很是疑惑,不知道这是盐孙的反间计,还是真相?如果是真相,那么自己多年来在磔狱所遭受的折磨和委屈又算什么?

雄黄问:“大哥,你觉得此事是真的吗?”

薄荷、千里光、苦参、辛广运也都怀着相同的疑问看着盐孙。

盐孙道:“我想,这应该就是真相,证据之一就是云上还活着。”

雄黄问:“可是,当年云上长老的尸体是你亲自检查过的?你确认的确是他。”

盐孙摇头:“在堑壕村,除了乌头之外,没有一人是真的了解云上,知道云上的底细,就算是我,也只能确认云上的模样,所以当初我才那么认为。”

雄黄扫了一眼其他人:“大哥,我们这多年被关在磔狱之中,不就是想查出到底是谁毁灭了村子吗?你也说过,只要查明真凶,为村里的人报仇之后,我们就自由了。”

自由这个词对夜叉小队的人来说尤为可贵,谁愿意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呢?每天睡觉前都抱着武器才能入睡,稍微有点响动就会立即惊醒。

盐孙当年承诺过他们,只要查明真相,大家可以各走各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然村子没了,那就回归真正的自由。

盐孙道:“堑壕村是个什么地方,我们都清楚,那是个魔窟,但即便是个魔窟,也是我们的家,有些人的确该死,但有些人本就是无辜的,如果当初乌头和胡深只是杀了云上,我根本不会计较,但他们却屠了整个村子,而且用的是毒药,下手的也是风满楼的杀手。”

千里光起身道:“既然大哥这么说了,我们就动手吧,尽早解决此事,革命军也快打来了,我们再不走,就会卷进更大的麻烦之中。”

千里光说完,苦参也点头附和,辛广运只是保持沉默。

就在此时,薄荷却道:“大哥,我觉得,此事不应该再追究了……”

众人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薄荷。

薄荷道:“当年我加入夜叉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我记得那时候大家的愿望就是逃离村子,退出江湖,过普通人的日子,既然村子没了,我们又被关在磔狱多年,吃的苦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将不存在的仇恨继续下去呢?”

盐孙看着薄荷道:“薄荷,找夜枭复仇一事,你可以不去,现在就可以离开。”

说完,盐孙打开旁边的柜子,给众人看柜子中的七个包袱。

盐孙指着那些包袱道:“这里面装的都是这些年我们做募兵的积蓄,足够你们过下半生了,现在想走的人,可以拿着包袱里离开,我绝不强留。”

谁也没有动包袱,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全靠盐孙在外的活动,否则他们早就被江湖上寻仇的人所杀死了,所以,盐孙这个大哥对他们是有恩的。

但大家都很清楚,盐孙之所以要报复乌头,就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死在了那次屠村之中。

这些年来,谁也没有再提此事,就是怕刺激到盐孙。

安息香起身道:“我觉得此事有蹊跷,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在动手之前,我打算先去见见唐安蜀。”

盐孙反问:“为何要去见唐安蜀?”

安息香回答:“主谋之一的胡深是唐安蜀的师父,也是唐安蜀现在的敌人,唐安蜀选择将此事就这么突然的告诉给我们,我担心他有其他的目的。”

盐孙会意:“你是说,他想利用我们去对付胡深?”

安息香道:“没错。”

盐孙道:“那也在我意料之中,你们也知道,先前唐安蜀和裘谷波来找过我们,希望我们脱离傅国栋加入他们,被我回绝了,而我回绝的理由很简单,一是我们不愿意卷进他们的纷争之中,二是我还没有查明当年村子被屠的真相。”

安息香道:“既然现在查清楚了,我们也有了共同的敌人,不如干脆答应唐安蜀的条件,他们多一份力量,我们也不吃亏,同盟总比互相利用要好?”

雄黄点头道:“大哥,我认为阿香说的有道理,夜枭的人不好对付,我们对付他们,就像自己打自己一样,占不到便宜,如果有唐安蜀等人相助,那就不一样了。”

一直沉默的辛广运开口道:“我们与傅国栋之间的交易早就结束了,孙三也放我们自由,我们谁也不再亏欠,接下来就是为自己而战,既然为自己而战,不应该孤军奋战,唐安蜀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傅国栋那样的墙头草,在关键时刻也不会出卖我们,所以我同意阿香和二哥的意见。”

盐孙没有做决定,只是道:“阿香,你去探探唐安蜀的口风,问问他有什么条件,但你必须说清楚我们的条件,他必须帮助我们除掉乌头,而我们也会帮助他除掉胡深!”

安息香立即离开,但她并没有去找唐安蜀,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直接去新港老钟酒店面见苍耳。



安息香按照之前留下的联络方式,先给苍耳所住的房间拨了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后挂断,紧接着又响了三次之后再挂断,苍耳就知道是她要求见面,而见面的地点就在老钟酒店的屋顶,那是几乎没人会去地方。

见到苍耳之后,安息香迫不及待将知道的事情告知,但苍耳却显得很平静。

苍耳回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是老大亲口告诉我的,的确是她和胡深主谋了屠村之事。”

安息香无比惊讶:“你知道了?!那你……”

苍耳道:“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老大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堑壕村是地狱,是魔窟,原本就不应该存在。”

安息香诧异地看着苍耳:“那我的父母呢!?他们就白白死了吗?”

苍耳解释道:“阿香,你所认为的父母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像你们这一代的人,都是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就被掳来的,等你亲生母亲生下你之后,就会被残忍杀死,再将你抚养成人,培养成言听计从的杀手,就是因为这样,老大才会铲除整个村子,不再让这个魔窟谋害其他人!”

安息香吃惊地听着这个真相,半响才道:“这件事,盐孙知道吗?”

苍耳深吸一口气:“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你们小队之中,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盐孙和雄黄二人,想你们这些年纪较小的人,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安息香又问:“那盐孙的儿子呢!?他儿子也不是亲生的吗!?”

苍耳点头道:“对,他儿子也不是亲生的,是云上亲自带回来的孕妇生下的孩子。”

安息香摇头:“我不信,既然不是他亲生的,为什么他想要复仇?我跟随盐孙多年,我知道他不是个疯子,他是个有感情的人,是个想为自己儿子复仇的父亲!”

苍耳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总之,我觉得你应该先回来,否则到时候两方一旦兵刃相见,那就是你死我活。”

安息香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们都被人算计,还要斗个你死我活呢?你们都是疯了吗?”

苍耳沉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安息香这个问题,因为就连他都不知道,在他心中,乌头的做法是正义的,他们宁愿自己双手沾满鲜血,也不愿意云上创立的魔窟再次出现。

安息香却是转身离开,就在她转身的那瞬间,苍耳摸出了腰间皮带上的针,却迟迟没有下手,最终只得看这安息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不知所措的安息香在甬城胡乱走着,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她原本就是夜枭的探子,任务就是为了查明屠村真相,没想到查到最后却发现,派她探查此事的人才是整件事的主谋。

她不希望夜叉和夜枭因此厮杀起来,因为那太荒谬了,既然知道真相,那就应该知道一切都应该在堑壕村消失的那天而结束,为什么还要继续将本就不存在的仇恨延续下去呢?

终于,安息香还是走到了裘府门口,眼下,她唯一想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就是唐安蜀,虽然她对唐安蜀也带着一种莫名秒的恨。

可安息香心里也清楚,原本她的喜欢就是一厢情愿,唐安蜀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喜欢,所谓的单相思,哪儿存在什么背叛?

就在安息香准备敲开裘府大门的时候,唐安蜀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阿香?”

安息香转身,看着唐安蜀,勉强笑了下:“我有点急事找你。”

唐安蜀直言问:“是为了堑壕村被屠真相来的吧?”

安息香点头:“对。”

唐安蜀看着四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茶馆吧,喝杯茶。”

唐安蜀欲走,安息香又叫住他:“唐安蜀,大哥让我来是为了谈条件的。”

唐安蜀点头:“我知道,走吧。”

安息香又道:“但我是想让你帮忙,想办法不让夜枭和夜叉互相残杀。”

第两百四十章:关系

苍耳最终没能对安息香下得去手,这也在乌头的意料之中。

乌头并没有责怪苍耳,反倒是说:“你如果真的杀了安息香,恐怕我也不会放过你。”

苍耳很是诧异,不明所以。

乌头道:“你对自己的同伴都可以痛下杀手,那你就真的变成了与云上完全相同的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尽办法把你们从杀手变成战士,一个普通的战士,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希望你们抛弃过去在堑壕村学到的那些东西,我们都是人,并不是谁的武器。”

苍耳上前道:“老大,可是夜叉要对付我们,我们两方实力相当,一旦厮杀起来,最终获利的就是云上,他当年故意调走夜叉,就是为了今天。”

乌头道:“我为什么要把安息香派到夜叉去?就是因为,我想让安息香查一查,夜叉的人是不是真的如云上所期望的一样,变成一群冷血的杀手,现在看起来并不是,盐孙也不想自己的夜叉小队的人全部变成嗜血的畜生,这很好,但是我为了斩草除根,的确在那次杀了很多不应该死的人,我确实也没有想到胡深会放走云上,我不应该彻底相信他的。”

苍耳焦急道:“所以,老大,我们现在应该和盐孙说清楚!”

乌头道:“老二,他儿子的确是死在我手中的,而且那个是他的亲儿子。”

苍耳无比吃惊地看着乌头,亲儿子!?死掉的那个怎么会是盐孙的亲儿子呢?不是掳来的孕妇说生下的孩子吗?

乌头解释道:“盐孙是在堑壕村成立之后才来的,在那之前,他是个独行杀手,在江湖上得罪了很多人,为了不祸及妻子,盐孙这才改头换面来到堑壕村,而云上也很欣赏他,决定吸纳他,也让他为堑壕村培养新的杀手,唯一的条件就是,云上要假意掳来他的妻子,保护他妻子平安生下孩子,再将他妻子送走,但盐孙妻子生下孩子之后,云上却没有放走盐孙的妻子,而是留在了村中当了厨娘,相当于将盐孙妻儿都当做了人质。”

苍耳摇头道:“老大,你的意思是,你不仅杀死了他儿子,也杀死了他妻子?”

乌头艰难地点头道:“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也没有想到云上会在那之前调走夜叉小队,我原以为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都会死,当我得知夜叉不在村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苍耳听到这,知道此事难以挽回了,只是道:“我现在回去让他们准备。”

乌头道:“你告诉他们,谁愿意走的话,可以马上走,不用勉强留下来,为我犯下的错送死。”

苍耳默默点头,转身离去。

乌头看着海面,慢慢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自己双手上一直都沾满了鲜血,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洗掉过。



茶馆内,茶博士端上茶水之后,刚好准备说点什么,就被唐安蜀用钱打发走了。

唐安蜀看着对面所坐的安息香道:“你和夜枭有什么关系?”

安息香很诧异:“你为什么这么问?”

唐安蜀道:“虽然夜叉和夜枭都是堑壕的人,但自从堑壕村被屠之后就各自为战,表面上都在调查当年村子被屠的真相,按理说发现了真相,肯定会兵戈相见,但你却不希望双方厮杀,所以,我可以很容易推测出你和夜枭有某种关系。”

安息香迟疑了一下,终于实话实说:“我是乌头派到夜叉的探子。”

唐安蜀摇头道:“我不明白,当初村子都没了,再派你去夜叉,难道夜叉的人不怀疑吗?”

安息香摇头道:“是村子消失之前就被派过去的,原本我的任务只是刺探一些平日内夜叉小队的活动,要知道,在村子中每个小队之间做这种事,都是正常的,听说这也是云上村以前的传统,就是为了让我们提高警惕,不至于随便轻信他人,村子出事后,因为就剩下了夜叉和夜枭,所以老大就派我继续留在夜叉,查清楚夜叉是否与屠村有关系。”

唐安蜀点头道:“照你这么说,夜枭之中也有夜叉的人。”

安息香道:“应该是,但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这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唐安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要我怎么做?”

安息香立即道:“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阻止他们!”

唐安蜀也不回应,之前盐孙只是道谢告辞,他之所以没说什么,就是他清楚,夜叉小队的人也很清楚那是陷阱圈套,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自己合作,至少他们有胡深这个共同的敌人。

而盐孙派来的人,只能是安息香。

唐安蜀道出自己分析后,安息香脸色一红,但心里也着实难受,就算她与唐安蜀关系不同于他人,也不过仅仅只是朋友,曾经同生共死的朋友。

安息香恳求唐安蜀:“我觉得只有你能阻止这件事。”

唐安蜀放下茶杯:“我愿意帮你,但是我有条件。”

安息香问:“你的条件就是帮你对付胡深?”

唐安蜀摇头:“不,只是受雇于我,但我可以保证,不会帮你们去做杀手的事情,只是辅助我,就像千青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安息香道:“应该没问题,那你准备怎么做?”

唐安蜀道:“告诉我夜枭在哪儿?我去找他们商议这件事,在我没有带回结果之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安息香点头道:“好,我马上回去告诉大哥。”

唐安蜀道:“另外,也不要暴露你的身份,千万不要,如果你的身份现在就暴露,那这件事就无法挽救了。”

安息香没说什么,留下夜枭所住的地址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都督府别院,谁知道刚进房间,却发现人去屋空,而桌上只留下了一个包袱。

安息香看着那个包袱,很清楚那是盐孙留下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远走高飞,不要参与此事。

安息香转身就朝着门外跑去。



安息香并不知道,在她前往老钟酒店告知苍耳屠村真相的时候,雄黄已经尾随她准确地找到了夜枭小队藏匿的地方,在安息香又去见唐安蜀的同时,他们已经完成了对这种酒店的包围。

从表面上来看,少了安息香,夜叉对夜枭,人数上占劣势,但夜枭内部还有甘草这名盐孙早年派去的密探,所以实际上在人数上夜叉是占优势的。

盐孙就站在酒店对面的人行道上,盯着不时有人出入的大门。

将其他人手悉数布置完毕的雄黄慢慢走到他身旁:“大哥,都已经布置好了,按照您的安排,千里光在制高点埋伏着,观察周围的情况,薄荷和独脚金已经伪装成夫妇入住酒店。”

盐孙点头道:“苦参就在我们上面的二楼吧?”

雄黄道:“对,他就在二楼观察对面的房间。”

盐孙道:“只要把他们堵在房间里,那么一切就好办了,一旦动手,乌头肯定会出现,千里光不要管我们这边如何,他负责击杀乌头就行了,只要杀掉了乌头,我们就可以撤退,任务就算完成。”

雄黄闻言,迟疑了一下问:“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为何要对夜枭的其他人下手呢?我们找到乌头,解决掉她不就行了吗?”

盐孙看向雄黄冷冷道:“乌头善于易容,她的易容术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是她,只有对夜枭小队其他人下手才能把她逼出来。”

雄黄担忧地看向来时的方向:“我怕阿香那丫头发现了,肯定会追过来的。”

盐孙道:“我早就发现她是夜枭的探子,只是我没有戳破而已,我原本就想利用她来查清楚乌头的行踪,没想到乌头很谨慎,从不与阿香见面。”

就在此时,一块大洋从楼上扔了下来,这是二楼窗口的苦参所给的信号,他发现对面二楼房间内夜枭小队的成员几乎都在。

盐孙俯身捡起那枚大洋,大步朝着酒店内走去,二楼上的苦参看到盐孙走进酒店那一刻,扭头看向旁边的怀表,五分钟后,他会在窗口持及轻机枪朝着对面扫射。

与此同时,刚刚入住酒店的薄荷和独脚金也换了上劲装,从行李箱中拿出花机关检查着。

薄荷看着独脚金如今的那副模样,问:“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独脚金头也不抬:“怎么?你已经习惯我平日内辛广运的模样了?”

薄荷道:“你是不是自己都忘记自己长什么模样了?”

独脚金只是道:“时间差不多了,大哥应该到了,走吧。”

两人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巧看到盐孙杵着拐杖慢慢走来,随后停在了楼梯口,将那里堵死,而薄荷则快速走到另外一侧的楼梯口,持枪而立。

独脚金见两人到位之后,将手中的花机关对准大门,抬手看了看表,然后敲门。

很快,门内传来了苍耳警惕的声音:“谁呀?”

独脚金道:“开门呀,是我。”

说完,独脚金后退一步,仔细看着门缝的位置,如果有人走到门口,那里就会出现晃动的人影。

房间内,夜枭小队等人警惕起来,苍耳看着门缝,问:“谁呀?”

雷丸操起自己的花机关对准门口,其他人也严阵以待。

独脚金在门外道:“陈赋快点开门!”

苍耳扭头看了一眼其他人:“你找错了,这里没有陈赋这个人。”

独脚金开始砸门:“别装蒜!陈赋,别以为你躲在这里就没事了,什么时候还钱!?狗日的!欠钱不还,你要不要脸?”

苍耳皱眉,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走向大门口。

而在门外的独脚金,低头看到门内有人影晃动的瞬间,立即扣下了扳机……

第两百四十一章:诡异的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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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二章:算计

高德旧带着大批海警赶到的时候,战斗早已结束,酒店内却是狼藉一片,可高德旧没想到的是,大批记者也赶到,不少记者竟然先海警一步冲进了酒店之中拍摄。

高德旧一面指挥手下海警驱赶警察,又让他们赶紧勘查现场,但怕死的他却留在酒店一楼大厅内不敢上。

可没多久,一名海警急匆匆下楼,神色很是慌张。

高德旧赶紧问:“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海警道:“酒店内就发现两人,一男一女。”

高德旧皱眉:“啊?谁呀?是开枪的人吗?”

海警摇头:“看起来不像,两人还在昏睡之中,而且我还认识,您也认识。”

高德旧问:“谁呀?赶紧说?”

海警道:“一个是张爷的儿子张培安,另外一个是张爷的小妾。”

高德旧一愣:“走,上楼看看去。”

高德旧在那名海警的带领下,来到那间房中,发现了在床上脱得赤身裸体,还处于昏睡之中的张培安和雪娘。

高德旧站在那疑惑了:“这下糟了,张辅之的儿子和他小娘搞在一起了。”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海警赶来汇报:“报告!有发现!”

高德旧道:“发现什么了?”

海警道:“在对面的楼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高德旧问:“就是之前最先赶到的警员发现开火的那个地方?”

海警道:“没错,是个很魁梧的人。”

高德旧道:“走,赶紧去看看。”

高德旧跟随海警来到对面屋子的二楼,进屋之后,就看到满屋子的弹壳,而苦参的尸体就躺在屋子的正中间,身下全都鲜血,双眼也瞪得老大。

苦参旁边摆着一挺刘易斯轻机枪,以及一支花机关。

高德旧上前查看之后:“这不是堑壕的人吗?”

甬城发生疫情的时候,高德旧就知道了堑壕的存在,虽然对这些人不熟悉,但样子他还是能记得住的。

一旁的海警问:“高司令,现在怎么办?”

高德旧想起了之前发现的张培安和雪娘的事情,目光投向苦参的尸体:“先封锁现场,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也许得与甬城警局合作调查。”

啊?海警很诧异?这明明是新港?为什么要与甬城警局来合作调查?

高德旧当然有他的算盘,如果没有发现张培安和雪娘,那也就罢了,但发现了,这种事被自己沾上,要摆脱是很麻烦的事情,现在张辅之基本上已经算破产了,而傅国栋手下的堑壕又出现在这里。

虽然高德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想把这个案子当礼物送给甬城警局,也相当于送给傅国栋,自己则可以从这个麻烦事中抽身,何乐而不为呢?



甬城都督府别院内,已经平安返回的盐孙、雄黄、薄荷四人正在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千里光和苦参都还没有返回,安息香也下落不明。

雄黄道:“大哥,我看肯定出事了。”

薄荷道:“乌头假扮成阿香,看样子阿香肯定也遭遇不测。”

盐孙的脸色很是难看,他觉得整件事太蹊跷了,太怪异了,为什么乌头一直都没有出现呢?为什么偏偏在最后战斗要结束的时候才出现?她大可以在一开始就假扮成阿香的模样冲进去,就算他们有所察觉,但千里光也不会轻易对阿香开枪。

就在三人苦恼的时候,又易容回辛广运的独脚金走了进来:“大哥,出事了。”

盐孙立即问:“出什么事了?”

独脚金脸色极其难看:“刚刚得到的消息,在老钟酒店对面的二楼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听描述,应该是苦参。”

盐孙浑身一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坏消息还没有说完,独脚金又道:“在不远处钟楼中,又发现了另外一具尸体,好像是千里光的。”

盐孙一屁股坐下:“怎,怎么会这样?”

薄荷道:“老大,被设计的是我们呀!”

雄黄仔细寻思了过程之后道:“事情不对劲,没那么简单,我看,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唐安蜀和裘谷波,裘谷波毕竟是捕探。”

盐孙抬眼看着千里光:“去找他们,让他们帮忙,确认那两具尸体是不是苦参和千里光。”

独脚金点头,立即离开,赶往甬城警局。



高德旧带着自己的两名手下,还有新港签署的一份合作调查的命令来到了裘移山的办公室。

裘移山看着那份调查报告,又抬眼看着高德旧,寻思着这胖子到底又想做什么?

高德旧道:“裘局长,因为现场发现了堑壕的尸体,你我都知道,堑壕那是傅大帅的人,所以,我已经向上面申请,请求与你们合作调查,从现在开始,你们甬城警局的人可以随意进出案发现场,我也会叫手下把勘查报告交给你们。”

一旁的裘谷波闻言道:“高探长,我听你的意思,却不像是合作调查,像是把案子移交给我们呀?”

高德旧笑道:“唉呀,我们说来说去,都是警察,吃一锅饭的人,之前的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也知道自己无德无能查不清楚这些案子,所以,就算是裘局长和裘捕探帮我一个忙,我保证,案子查清楚之后,我绝对不会贪功,所有的功劳都属于二位的。”

裘移山看向裘谷波,裘谷波道:“高司令,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还是精诚合作吧。”

高德旧赶紧起身,伸出手去:“那咱们就合作愉快!”

裘谷波握了握高德旧的手,高德旧戴上帽子笑着离开了。

高德旧走出办公室之后,刚巧遇到走来的唐安蜀和独脚金两人。

高德旧冲两人笑了笑,也不废话,赶紧走了。

唐安蜀和独脚金对视一眼,快速走进办公室。

裘谷波见两人来了,赶紧道:“来得正好,老钟酒店的事儿听说了吧?海警方面把案子移交给了我们。”

唐安蜀很诧异:“我正为此事而来,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插手案子。”

裘谷波道:“高德旧是把这烂摊子甩给我们了,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场不仅发现了两名堑壕夜叉小队成员的尸体,也发现了张培安和雪娘。”

独脚金一愣:“张培安和雪娘!?张辅之的儿子和小妾?”

裘谷波道:“是呀,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想高德旧是不想自己卷进去,所以干脆当个甩手掌柜。”

唐安蜀上前拿过裘移山手中的那份合作调查的命令书,看了看上面所写的大概经过,他立即明白,张培安和雪娘之所以出现在老钟酒店,肯定是安望海干的,而安望海在事发后又消失了,很明显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可眼下不是找安望海的时候,他得想办法调查清楚千里光和苦参到底是因何而死。

唐安蜀立即道:“裘捕探,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一趟新港案发现场。”

裘谷波道:“正有此意,走吧。”

刚走了几步,裘谷波停下来看着独脚金道:“辛秘书,你也要去吗?”

独脚金道:“我以傅国栋秘书的身份去,再合适不过了。”

裘谷波不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三人赶到案发现场之后,在勘查完酒店后,又来到二楼,看完二楼,后连完苦参的尸体,又匆忙赶去钟楼。

刚上钟楼,三人就发现了千里光的尸体趴在边缘。

裘谷波上前查看道:“致命伤是后脑,遭受重击之后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后又被人持续重击后脑,直至死亡。”

独脚金上前捡起那支莫辛纳甘,打开枪膛之后,发现里面已经没了子弹,且地上还有弹壳,说明独脚金死前是开过枪的。

可是按照独脚金的回忆,当时独脚金并没有任何机会开枪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唐安蜀道:“单凭我们在现场发现的这些,根本没办法推测出事情的真相,所以,我们先收殓尸体,回去再说。”

三人收殓了千里光的尸体,将苦参的尸体也呆上返回了甬城警局。

三人返回甬城警局的同时,安息香也跑回了都督府,面见盐孙,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但安息香刚刚前脚迈进屋内,就被薄荷和雄黄直接制住。

盐孙上前狠狠道:“是你和乌头设计构陷了我们!”

安息香赶紧解释:“我没有!我被人打晕了!我发现你们离开之后,我赶紧去追,走小路的时候被人偷袭,我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新港老钟酒店的事情。”

薄荷道:“阿香!我们一直没想到,你竟然是夜枭的人!”

安息香道:“我承认,我是乌头派来的密探,可我没想过要害你们,你们可以去问唐安蜀,我找他的时候,就是希望他能阻止这件事!”

“闭嘴!”愤怒的盐孙怒吼道,抬手就要袭向安息香,却被冲进屋来的唐安蜀直接制住。

盐孙瞪着唐安蜀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滚开!”

唐安蜀则道:“前辈,冷静,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以我之见,无论是你们,还是夜枭,都被算计了。”

盐孙皱眉:“什么意思?”

唐安蜀道:“我去现场勘查过,发现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虽然我还不知道事情经过到底如何,单凭这些不合逻辑的地方,我就知道,无论是夜枭还是你们,都被人给算计了。”

唐安蜀说完,雄黄和薄荷这才松开安息香。

第两百四十三章:投奔仇人

唐安蜀为何要说不合理?因为夜枭在时间和人数上都做不到杀死千里光和苦参。

奇袭开始的时候,盐孙很清楚知道,夜枭小队的人不会分散开来,必定会藏在房间内,否则太惹眼了,他特地吩咐对面监视和火力压制的苦参,只要发现夜枭的人都在房间内后才可以开始行动。

唐安蜀看着盐孙道:“也就是说,苦参是发现了夜枭小队除了乌头之外快的五人都在房间内,才给你们扔下了那块大洋,你们得到信号后才展开的行动,但你们的行动目的就是为了逼乌头现身。”

盐孙点头道:“没错,当时独脚金和薄荷已经伪装成夫妇住进酒店,我随后也进入酒店,行动就此开始。”

唐安蜀道:“按照你之前的说法,至少在你们第一次奇袭后,苦参还活着,对吧?否则对面二楼的轻机枪早就哑火了。”

“也许那时候千里光就已经死了。”独脚金插嘴道,“因为千里光得到的消息很明确,不需要他的支援,他的目标就是击杀乌头。”

盐孙立即道:“对!那时候乌头就已经摸上了钟楼,杀死了千里光,然后再去二楼,杀死苦参!这是唯一的解释!”

唐安蜀摇头道:“这不就矛盾了吗?”

雄黄问:“有什么矛盾的?”

唐安蜀道:“你们想,既然乌头已经得手了,杀了你们两个人,她为什么还要冒险进入酒店之中呢?”

盐孙怒道:“这还不简单,她为了救下其他人!”

唐安蜀点头道:“好,就算你说的成立,那怎么解释甘草遇袭一事?”

盐孙一愣,的确,这个问题他因为没冷静下来的关系,一直没去细想,甘草被谁打死的呢?肯定不是自己、薄荷和独脚金三个人,因为甘草是自己的手下,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密探动手呢?

薄荷道:“会不会是乌头在杀掉千里光和苦参之后,潜入了酒店内,她肯定早就知道了甘草是我们的密探,所以先把她杀掉了?”

独脚金立即否定:“当时只有人出来,没人进去。”

雄黄赞同:“我一直盯着外面,肯定没人进去。”

盐孙又道:“既然那时候千里光已经死了,所以,乌头要进去轻而易举,雄黄只能看到大门口,而看不到后门和屋顶。”

唐安蜀道:“就算你们说的都成立,那么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后来乌头又要假扮成为阿香进酒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的确,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唐安蜀看向众人道:“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必须要联系上夜枭的人,要把你们看到的,和他们所经历的结合在一起,才能推测出整件事的真相,但是我现在可以下一个结论,这件事肯定与云上有关系。”

盐孙猛然间醒悟,雄黄也微微点头。

独脚金道:“没错,是云上放回了柳落渠和伍四合两人,告知我们真相之后,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

唐安蜀道:“最早我就说过,云上的目的就希望你们自相残杀,你们厮杀的过程中,他稍做手脚,就可以达到目的,再者,你们都算是云上训练出来的,你们如何行动,如何部署,云上比谁都清楚。”

盐孙闻言道:“那也没有任何证据。”

唐安蜀道:“没错,所以,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夜枭那批人。”

说完,唐安蜀看向安息香。

安息香会意,立即道:“我和他们见面的方式分三种,前两种因为老钟酒店已经暴露,所以无法使用,只有第三种了。”

唐安蜀问:“什么方式?”

安息香道:“地道,苍耳说过,紧急关头,他们会去地道,而那个地道就就在潘天福原本棺材铺的下方,那是危急关头最安全的地方。”

唐安蜀道:“你们稍安勿躁,我会带上阿香找到夜枭的人问个究竟,你们就呆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

盐孙沉默不语,他只是扭头看着摆放在旁边的千里光和苦参的尸体,他知道,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害死了两个血浓于水的兄弟。

唐安蜀和安息香离开别院,准备直接去甬城警局,要在地道之中找到夜枭的人,只能靠裘移山这个夜昙花,要知道,他对棺材铺下方的地道比谁都要熟悉。

可是,唐安蜀没想到的是,他刚走出都督府的大门,就看到了穿着一身西服走来的安望海。

唐安蜀见安望海,赶紧迎上前道:“望海!你怎么来这了?”

安望海笑道:“该办的事情办妥了,接下来,我应该去见傅大帅了。”

唐安蜀将安望海拉到一边:“你是把张培安和雪娘弄到一起的吧?”

安望海依然是那副笑容:“我说了,我要让张辅之家破人亡!我说到做到!我也说了,谁也救不了他,这次他彻底完了,他张家破产了,他张家的名声也臭了,他当初怎么对千青的,我就怎么对他!”

唐安蜀很是激动:“望海,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收手了!”

安望海却是看向都督府内:“还剩下三个人,傅国栋、张定锋和胡深。”

唐安蜀继续劝阻:“望海,你这是在玩火,你迟早会把自己烧死的。”

安望海却笑得很轻松:“放心,我知道我有多大的能耐,我只做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会帮你扫平障碍,好让你安心对付胡深。”

安望海要走,唐安蜀拦住他:“傅国栋也不是害死千青的凶手。”

安望海咬牙道:“千青出事后,他答应过无论如何要留住千青的性命,没错吧?若不是千青,他这个甬城都督的帽子早就被人扒下来了,甬城也早就易主,像他这种恩将仇报的人,该死!我还是那句话,傅国栋死定了,神仙也救不了!”

说完,安望海大步走进都督府,但没走几步,安望海又转身走回来。

安望海压低声音:“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唐安蜀问:“你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都快把甬城翻过来了。”

安望海掏出一张银票,塞在唐安蜀手中:“帮我把雪娘送走,这笔钱够她重新开始生活了。”

唐安蜀把银票扔给安望海:“是你利用了她,要去你自己去!”

安望海不语,拿着银票走进了都督府。



牢房的门关上的那瞬间,张辅之才猛然清醒过来,当高德旧出现在张府,为他戴上手铐的时候,他还以为在做梦。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张辅之就失去了一切,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在银行出现挤兑之后,张辅之为了恳求洋人和江浙财团援助,不得不把剩下的金器全部拿出来,谁知道,这些人在收下金器之后,也只是口头答应,没有任何动作。

那时候张辅之才知道,这些人准备榨干他之后,再将他逮捕。

他原本还寄希望以前那些投资,可是他落魄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所有人都开始赖账,因为他是杀人犯,也没有人愿意帮他追回他应得的那部分利润。

所有的一切都完了,最可恨的是,在张辅之被带到海警总局来的路上,他还听说了自己小妾雪娘和儿子张培安的丑事。

张辅之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他从心底不愿意相信,但是谁相信他呢?

他说自己儿子不是那样,他说自己娶雪娘只是为了将来的计划,谁会信?

在娶雪娘的时候,张辅之以为自己聪明,留了一个筹码,没想到这个筹码上也有剧毒,害他张家身败名裂的剧毒。

张辅之缓缓坐下,看着那面墙壁,他知道自己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可是,到底是谁害了他呢?谁才是真正的主谋呢?真的是叶云志吗?

张辅之脑子很乱,他已经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一切,如今他开始怀念的只是他那个温暖的书房。

可是,他再也无法回去了。



甬城都督内,安望海如愿见到了傅国栋,他开门见山要投靠傅国栋,而且以通天王爷安望海的身份。

原本傅国栋不想见他的,但没想到他以为的奉军特使叶云志却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让傅国栋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

当然,傅国栋心里也怀疑安望海的动机,他很清楚唐安蜀、蔡千青和安望海三人之间的关系,他也知道,自己当初承诺过要救下蔡千青,可最后是他威逼裘谷波押送蔡千青去了海警总局。

可是,眼下他需要一个军师,一个可以扭转乾坤的军师,所以,在安望海来之前,他就已经修书给了五省联军孙传芳麾下的参谋王正初,希望王正初危急时刻帮他一把。

为何要求王正初?傅国栋知道,眼下孙传芳是不会搭理自己的,而自己当初与王正初是拜把子兄弟,且他还对王正初有大恩,而且,他问王正初要的是一个对五省联军已经没用的人,一个铁面无私的地相。

眼下安望海来投,加上即将到来的地相,不管怎样,他手下都有两名军师,而那个铁面无私的地相要帮自己,自己也有必要有所改变,加上他的为人,不会轻易让安望海谋害自己的,反倒是可以利用安望海。

所以,傅国栋高兴地接见了安望海。

傅国栋见到安望海的时候,特地梳洗了一番,换上军服,还将安望海请到自己的书房。

走进书房的时候,傅国栋人没到,手就伸了出去:“安先生,久仰久仰,久仰通天王爷的大名!”

安望海笑道:“没想到傅大帅竟然听说过我。”

傅国栋道:“实不相瞒,我从前并不知先生,自从认识唐安蜀先生和蔡千青先生后,我才知道您是谁,您的能力如何,既然唐先生和蔡千青都有如此大本事,想必安先生更是有通天的能耐了。”

安望海见傅国栋直接提到蔡千青,觉得这个军阀脸皮可真够厚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傅国栋接下来就开始了道歉和忏悔。

第两百四十四章:唐安蜀的争取

傅国栋的道歉和忏悔,完全在安望海的意料之外。

傅国栋道:“安先生,我知道,我愧对你和唐先生,更愧对九泉之下的蔡先生,我也不再解释什么,我说自己实属无奈,那是借口,只能算我无能,既然今天安先生上门,说是来投,但我心里明白,我有罪。”

安望海看着傅国栋,心想自己小看了傅国栋,没想到这个狗日的军阀竟然这么聪明,连自己来意都直接说出来,摆明了,而且还摆出一副绝不反抗的举动。

安望海决定改变策略:“傅大帅,实不相瞒,我的确认为千青的死和你有直接关联,但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是你,是胡深和张辅之,现在张辅之已经完蛋了,无法再翻身,我也算是你为你清除了障碍,如今,我只想昨晚千青生前没做完的事情。”

傅国栋试探性地问:“你要对付胡深?”

安望海点头道:“没错,如果傅大帅,真的对千青有愧,那就助我一臂之力,同样的,我也尽全力辅佐大帅。”

傅国栋起身道:“此话当真?”

安望海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傅国栋道:“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各怀心事,其实互不相信的两人都笑了。



裘移山领着唐安蜀和安息香两人,从裘府的通道进入了地下迷宫,绕了至少一个时辰,才走到潘天福棺材铺的下方。

三人放慢了脚步,唐安蜀示意裘移山先等下,然后朝着安息香点点头。

安息香上前,朝着黑暗中喊道:“老大,是我。”

黑暗中传来御米的声音:“芳姿劲节本来同,绿荫红妆一样浓。”

安息香立即回道:“我若化龙君作浪,信知何处不相逢。”

安息香对完暗号之后,对面火光亮起,御米举着火把出现,在他身后的雷丸也举起了手中的花机关,两人都是伤痕累累,而且面带恨意。

安息香立即道:“御米姐,你听我说。”

御米道:“是你把夜叉的人引来的!”

安息香赶紧道:“夜叉也死了两个人,千里光和苦参,我们都被算计了!”

唐安蜀也上前道:“听我说,我是来解决这件事的,你们听我解释完,就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了。”

雷丸怒道:“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不是夜叉奇袭我们?御米,少和他们废话,干掉他们!”

“等等!”裘移山走了出来,“雷丸,是我!”

雷丸纳闷地看着裘移山:“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

裘移山无奈,只得重新拉上面罩,在那摆了姿势:“我是你亲爹夜昙花!”

雷丸听到声音,终于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娘娘腔!”

裘移山很不好意思:“什么呀,我是夜昙花!”

雷丸赶紧对御米说:“御米,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娘娘腔,死太监,阴阳人!”

唐安蜀和安息香扭头看着裘移山,裘移山皱眉道:“喂,你有完没完?”

雷丸对御米道:“御米,这个娘娘腔不是什么坏人,先听他们说吧?”

御米只得道:“好吧。”

唐安蜀和安息香更加疑惑,为什么自己说啥都没用,裘移山一开口,那雷丸竟然相信他?

唐安蜀看向裘移山,发现裘移山有些不好意思。

你干嘛不好意思呀?别人说是娘娘腔、死太监和阴阳人,你还觉得很骄傲是吧?

唐安蜀问:“你们先说说你们当时遇到的情况。”

御米道:“我们被夜叉的人堵在了房间内,对面还有机枪压制,二哥就让雷丸炸墙逃离,那是我们事先准备的应急方案,当我们炸开墙壁之后,二哥就被对面房间埋伏的人射杀。”

唐安蜀摇头道:“这就是第一个疑点。”

御米问:“什么疑点?”

唐安蜀道:“你们算算夜叉的部署,千里光在钟楼,对面二楼是苦参,堵门的是盐孙、薄荷和独脚金三个人,这就是五个人了,而雄黄就站在酒店大门,阿香当时根本不在,所以,隔壁房间袭击你们的人,不是夜叉的人。”

御米道:“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是如何部署的?”

唐安蜀道:“千里光和苦参都死了。”

御米一愣:“死了?”

唐安蜀道:“分别死在二楼和钟楼,所以他们两人不会是埋伏在房间的人,你们遭遇了袭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御米回忆道:“隔壁房间里全是烟雾,当时我们好像是击倒了什么人,但因为烟雾太大,我们不想逗留,马上就离开了,来到走廊之后,就发现了押金孙、薄荷和独脚金三个人。”

唐安蜀立即道:“这不就对了吗?他们三个在走廊上,怎么会去隔壁房间呢?再者说了,隔壁房间为什么要释放烟雾?明显就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是谁在伏击你们,而且伏击的人也知道,就算自己死掉,当时情况危急,又布满烟雾,你们不可能上前查看尸体。”

御米觉得有道理,继续道:“我们逃出酒店不久之后,就遇到了安息香,但那个人不是安息香,她揭开伪装露出老大的样子,这个时候,有人在钟楼放冷枪,老大让我们吸引神枪手的注意力,安排钩吻要干掉他,当时我们推测应该是千里光,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老大一刀杀死了钩吻……”

安息香立即道:“我当时被人打晕了,那不可能是我。”

御米立即道:“那也不可能是老大,老大是不会害我们的。”

唐安蜀道:“很明显,这个人就是云上。”

御米疑惑:“云上?”

唐安蜀见她那样反应:“看样子,乌头和苍耳什么都没告诉你们,阿香,你把真相告诉他们吧。”

安息香将云上告诉柳落渠的真相告知,御米和雷丸听完无比震惊,没想到他们多年来追查的真凶竟然是乌头。

御米摇头道:“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吧?”

唐安蜀解释:“我想,整件事是这样的,云上让柳落渠将消息带回来,无非就是要激怒盐孙带人去伏击你们,但盐孙的目的只是为了引乌头现身,并不是为了把你们赶尽杀绝,如果他真的想杀你们,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更便捷更直接的方式,当然,这个过程中云上一直在盯着你们两边的人……”

当夜叉包围了夜枭之后,风满楼的杀手也悉数到位,静待时机。

因为夜叉和夜枭都是云上训练出来的,所以他很清楚他们会如何奇袭,又如何逃离,他事先就在隔壁房间内准备了杀手,准备了烟雾,等墙壁炸开,他的人能杀几个杀几个,迫于当时的形势,夜枭无法去验明伏击他们的人是谁,只得逃离。

来到走廊之后,埋伏下来的第二批杀手又对甘草下了毒手,希望在走廊上引起两房人的再次交火。

与此同时,风满楼的人快速结果了钟楼上的千里光和对面二楼的苦参二人,然后迅速逃离。

唐安蜀分析完毕之后,御米却纳闷:“可假扮成阿香的人难道就是云上?但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为什么故意要出现在夜叉小队的跟前?”

唐安蜀摇头道:“只有一种解释,雄黄等人当时看到的阿香,的确就是你们的老大乌头,而且打晕阿香的人也是她,因为她需要冒充阿香才能进入酒店之中,如果是云上干的,我想阿香早就没命了,只有乌头不会下毒手。”

御米和雷丸点头,安息香也觉得有道理。

唐安蜀接着道:“等乌头进入酒店,却发现人去楼空,她不知道具体情况,加上盐孙等人在追她,她只有逃离,此时,经过双重伪装的云上出现在夜枭跟前,揭开第一层伪装,让夜枭以为他就是乌头,然后与自己的杀手配合,杀死了钩吻,然后迅速逃离,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你们剩下的人斗得你死我活,这样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御米道:“老大至今都没有消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唐安蜀道:“我的提议是,现在你们夜枭只剩下两个人了,所以,你们最好跟我们回到都督府,与夜叉的人在一起。”

御米赶紧道:“不行,若不是他们奇袭我们,我们也不会这样!”

唐安蜀立即道:“如果照你这么说,一切都怪你们老大乌头,如不是当她当年和胡深合谋,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御米哑口无言。

唐安蜀看着御米和雷丸道:“如果你们还留在这里,一旦发生意外,夜叉的人就百口难辨了。”

御米为难道:“可老大还没找到,她万一来这里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安息香道:“我们在暗道里留下标记,她按照标记找到都督府来就知道了。”

御米还是很为难,看着雷丸,想问他的意见。

雷丸却是指着裘移山:“既然你们这么说,那给我们留个人质吧,就他!”

裘移山一愣:“喂!关我什么事呀?”

雷丸正色道:“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只要你有当人质,我就放心了!”

这什么鬼理论?御米也很无奈,毕竟雷丸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唐安蜀也无奈地看向裘移山。

裘移山叹气道:“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将就下吧……”

雷丸咧嘴笑了,御米则转身看着苍耳、钩吻和甘草的尸体。

唐安蜀上前道:“放心,我们也会把他们的尸身带走,好好安葬的。”

第两百四十五章:其人之道

唐安蜀将御米和雷丸带回都督府别院之后,刚进屋,双方就拔枪而对。

唐安蜀走到中间道:“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你们都是被算计的,为什么还要这样?还嫌死的人不够多,是不是?”

盐孙第一个放下枪:“我的目的只是要找到乌头。”

御米道:“你和乌头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牵连到我们!?”

雄黄看到御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两个有着不寻常过去的人,今天却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不过,因为得知了乌头和胡深才是当年的主谋,过去的那些恩怨情仇,似乎显得那么可笑。

盐孙道:“乌头杀了我儿子,那是我亲儿子!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的家人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我儿子是真的!那真的是我儿子!”

雄黄意识到了什么:“大哥,你的意思是说,就连我的妻儿?”

盐孙冷笑道:“没错,就连你的妻儿都是云上亲手安排的,那根本不是你的妻子,她生下的也不是你的亲生骨肉!”

雄黄吃惊坐下,御米也惊讶地看着他,既然如此,这么多年他们两人又是在纠结什么呢?

雷丸此时冷不丁说了句:“那,那我以前在村子里养的那只猫,也是假的?”

御米瞪了一眼雷丸,觉得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总是不合时宜地说些蠢话。

裘移山觉得自己呆在这里都是多余的,偷偷问唐安蜀:“喂,唐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呀?”

唐安蜀道:“看这个情形,只有乌头找来,他们说清楚一切,解决恩怨之后再说。”

裘移山只得无奈坐下:“我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

刚说完,雷丸凑过来,神情忧伤的说:“娘娘腔,我给你讲讲我那只猫的故事吧?”

不是吧?一想到接下去的日子每天都要面对这个神经病,裘移山濒临崩溃。

唐安蜀离开前叮嘱他们:“各位,这里是甬城都督府,你们留在这里会很安全,裘捕探的未婚妻沈青梦就住在对面,我的好友夜馨也住在这里,我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因为我信任各位,也请各位不要辜负我的信任,既然知道了真相,就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盐孙点头道:“此次若不是唐先生,恐怕我们都已经死在混战之中,这个恩情我盐孙记得,一定会报答。”

唐安蜀只是抱拳,随后离开。

唐安蜀离开别院,就看到安望海站在花园之中,已经换上了一身军服。

唐安蜀上前道:“看样子,你得偿所愿了。”

安望海道:“傅国栋比我想象中的聪明。”

唐安蜀没说什么,只是抬脚离开。

安望海叫住他:“雪娘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唐安蜀道:“张府,但很快就无家可归了,因为张府今天被查封了,海警总局给他们一天的时间,明天张府全家就得全部离开,张辅之真的家破人亡,你满意了?”

安望海却是道:“不,还没有,只是家婆,人还没亡,我现在就要去见张辅之,你来吗?”

唐安蜀摇头:“不用了。”

安望海厉声道:“你必须来!因为这是我向张辅之复仇的最后一步!你必须看着,因为千青也会看着!你如果还当我和千青是你的好兄弟,好朋友,你就必须亲眼看着!”

唐安蜀皱眉看着安望海,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也知道,安望海既然说出这番话来,那么他非去不可。



海警总局内,张培安坐在高德旧办公室外等待着,他已经在这里坐了足足好几个小时了,高德旧一直找借口不见他。

周围路过的海警也不像平日那么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而是冷眼相对。

张培安希望再见父亲一面,他所想的只是,父亲也许还藏有什么积蓄之类的,他拿着这个积蓄可以去日本深造,早点逃离这个地方。

等来等去,张培安还是没等到高德旧见他,他知道,父亲一旦失势,再没有人将他当做张公子了。

以前自己是那么讨厌别人称呼自己为张公子,没想到这个愿望竟然实现了。

就在张培安失望地准备离开的时候,池田圭一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将前往日本的手续拿了出来。

张培安此时特别感动,刚要说什么,池田圭一却把那套手续收了回去。

张培安道:“这……”

池田圭一道:“张公子,原本你马上就可以前往日本,可惜,现在因为你父亲的原因,你走不了。”

张培安急道:“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我又没干那些事?”

池田圭一摇头道:“是呀,我知道,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况且你父亲至今没有认罪。”

张培安看着池田圭一手中的那套手续:“他不认罪我也没办法!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呀!”

池田圭一道:“有一个办法。”

张培安立即问:“什么办法?”

池田圭一看向高德旧的办公室:“我与高司令商量过了,只要你让你父亲认罪,签字画押,就证明此事与你毫无关系,那么你就可以去日本了。”

张培安闻言,却是大喜:“真的?”

池田圭一笑道:“我怎么会骗你呢?”

张培安立即道:“快让我去见我爹!”



那名海警打开牢门的时候,张辅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半眯着眼睛看着走进来的安望海和唐安蜀两人。

张辅之还是端着往日的架势:“哦,原来是叶特使。”

安望海高昂着头:“我还有个名字,叫安望海,人称通天王爷,我的挚友叫蔡千青,就是被你逼死的那个蔡千青!”

张辅之却不惊讶,只是干笑了一阵,随后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唐安蜀站在一侧皱眉看着,他什么都不想说,他知道,如果蔡千青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但他没想到,这仅仅只是拉开了残忍的序幕。

安望海看着牢房:“别人告诉我,千青死的时候,也被关在这里。”

张辅之沉默着,闭上眼睛一句话不说。

安望海又问:“你后悔害死我兄弟吗?”

张辅之还是不说话。

安望海道:“你儿子和你小妾搞在一起,现在你张家彻底臭了,就算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但也无可奈何,因为没人信你,就像当初你们放出消息说说千青是主谋一样。”

张辅之冷笑了一声。

安望海道:“从你害死我兄弟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是这个下场了。”

张辅之忽然睁眼:“安望海!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弄死蔡千青!”

唐安蜀皱眉看着张辅之,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他还敢说出这种话?

也许望海是对的,对付这种人,就应该用极致的办法。

安望海却不生气,只是淡淡道:“那你怕不怕你张家绝后?”

张辅之一愣,瞪着安望海:“你想干什么?”

安望海道:“你就只有一个儿子,如果他死了,你们张家就绝后了,就等于是断子绝孙了,你也不怕?”

张辅之立即道:“安望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和我儿子无关,你要我怎样都行,只要你放过他。”

安望海看着张辅之,就那么看着,带着浅浅的笑容。

张辅之又道:“好,我后悔,我错了,我不应该害蔡千青。”

安望海淡淡道:“磕头。”

张辅之立即跪下磕头,刚磕了几个,安望海又道:“千青的家在东方,你就朝着窗口磕头吧,一百个头,边磕头还要边认错,要诚恳。”

张辅之迟疑了下,最终还是跪在高窗之下,开始磕头,嘴里不断说着:“我错了,我该死,我是个畜生……”

唐安蜀看着安望海脸上满足的表情,心里却是害怕不已,他知道,安望海已经魔障了,他不仅仅是在为蔡千青复仇,而是在满足自己复仇的心理,蔡千青的死勾起了他过去的回忆,所以,他把所有的愤怒都一次性发泄了出来。

照这样下去,安望海会彻底入魔的。

张辅之磕到第八十个头的时候,张培安在一名海警的带领下,端着一个小桌子走来,桌上放着酒菜和一封认罪书。

张培安看到安望海却很意外,原本想质问他和雪娘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安望海穿着军装,只得作罢。

张培安见父亲在那磕头,不知发生何事:“爹?”

张辅之没管张培安,磕足一百个头之后这才气喘吁吁起身。

张辅之看着张培安,又看着安望海,不知道安望海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安望海走出牢房,唐安蜀也跟随他走出,站在牢门外看着张辅之父子。

张辅之问:“儿子,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张培安道:“没事,爹,我是来给您送饭的,您肯定饿了吧?”

张培安放下小桌子,那一刻,张辅之看到了认罪书。

张辅之用颤抖的手拿起认罪书,又看着张培安,随后看向牢房外面无表情的安望海。

此时,张培安道:“爹,高司令说了,如果您不签字认罪,我就会受到牵连,所以,爹您能不能……”

张辅之的手在颤抖,脸上带着笑容,笑着笑着却哭了。

安望海在重复当初蔡千青父亲逼他认罪的那一幕,只不过这次安望海让张培安这个儿子逼张辅之这个老子认罪。

不同的是,蔡千青被冤枉的,而张辅之的确有罪。

张辅之起身,走向牢门:“是不是我签字认罪,你就可以放了我儿子?”

安望海只是点头。

张辅之二话不说,回到桌前,提笔签字,然后盖上手印。

张培安拿过认罪书,却是低声又问:“爹,家里还有没有钱呀?我去日本需要钱?”

张辅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种儿子,就如同当初蔡千青没想到会有那种父亲一样。

这就是安望海所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辅之微微摇头,张培安又给父亲倒上一杯酒:“爹,您喝酒。”

张辅之端起酒杯,又看向安望海:“这是断头酒吧?”

安望海却道:“不,这是为你儿子饯行的酒。”

“好,好,好……”张辅之连说三个好字,“饯行的酒,培安,你去了那边一定要好好深造明白了吗?”

张培安点头:“爹,您放心吧,我不会给张家丢脸的。”

张辅之痛快的喝下那杯酒,但刚喝下,腹中疼痛无比,他挣扎着冲向牢门:“安望海!你,你……”

话没说完,张辅之毒发身亡,直接滑落在地上。

不知为何的张培安懵了:“爹?爹你怎么了?爹!你醒醒呀!爹!”

张培安抬眼看着安望海:“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高德旧从旁边走出来,冷冷地看着张培安。

安望海问:“高司令,你也看到了,张辅之死了,他怎么死的?”

高德旧一字字道:“我亲眼看到张辅之喝下他儿子张培安的酒后,中毒身亡。”

安望海看着张培安又问:“请问高司令,张培安为何要毒死他父亲?”

高德旧回答:“据我们调查,两桩凶杀案中,张培安也有参与,他怕被父亲供出,所以痛下杀手弑父。”

张培安激动不已:“你们冤枉我!我没有!酒菜都是你们准备的!你们冤枉我!你们这群狗日的!”

就在张培安准备冲出牢房的时候,两名海警冲进来,一名压住张培安,而另外一人则取下死去张辅之身上的手铐和脚链,直接给张培安戴上。

张培安此刻彻底怂了,哀求道:“叶特使,叶大人,饶了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刚才不是答应我爹了吗?只要他签字认罪,你就放过我,你说话要算话呀!”

安望海摇头道:“是呀,我答应了你爹呀,可是,现在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杀了人,海警还依法办事,更何况你杀了你爹,大不孝呀,我怎么能帮这么一个不孝子呢?”

张培安发疯一样要冲出去,被海警抓住一顿暴打。

安望海隔着牢门俯视着地上的张培安:“张公子,我这人说话算话,我说过要让你们张家家破人亡就一定不会食言,刚才你父亲那杯酒,的确是为你饯行的,祝你去阴间的路上一路顺风。”

说完,安望海转身离开,唐安蜀站在那看着张培安抓着牢门在那哭喊嚎叫着。

安望海的确做到了,他说过,张辅之当初怎么害死蔡千青,他不仅要让张辅之体验蔡千青当初的绝望,也要加倍偿还。

两人走出海警总局的那一刻,安望海看着天空道:“千青,我为你报仇了,这是第一个仇人,还有三个,你放心,我安望海一定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说完,安望海大步远去,留下唐安蜀一人站在那看着他渐行渐远。

那天,天气晴朗,一丝风都没有。

听裘谷波说,蔡千青落狱的那天,甬城下过一场暴雨。

第两百四十六章:告诫

张府大门已经贴上了海警总局和租界工商会的双重封条,一个月前刚刚上过油漆的大门加上封条显得十分扎眼。

清晨十分,大门前还聚集着张府的下人们,他们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只能聚集在一起商量着,然后各奔东西,最终只剩下被唾弃的雪娘。

那些下人离开前,都对雪娘撂下过一两句难听的话,甚至将张辅之落难,张府被查封,名声扫地都归结到了这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雪娘没有反驳,没有为自己申辩,没有哭喊着说自己是被人算计,只是默默地站在那。

她什么都没想,什么也不敢想,每当她去思考自己是如何与张培安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都会立即切断自己的思维,她害怕自己轻而易举就推测出这一切都是知己叶云志所为。

不过,该知道的迟早还是要知道,清晨下人们离开之前,议论着叶云志的身份,叙说着他就是通天王爷安望海,而且是为了蔡千青报仇而来。

那一刻,雪娘释然了,她觉得自己活该,但又觉得自己那么的无奈,因为她不想成为张定锋的棋子,可她没有选择。

安望海出现在张府对面的街头,一身寻常打扮的他看着已经换上粗布衣裳,手拎着布包的雪娘。

他尝试过好几次要上前把那张数额巨大的银票交给她,但他最终还是没迈出那一步,只是挥手叫了一辆人力车,给了钱之后让车夫去将雪娘拉到码头。

人力车拿了钱之后,立即到了雪娘的跟前:“夫人,请上车吧。”

雪娘诧异地看着车夫。

车夫又道:“有位先生付了钱,让我拉您去码头,您还有行李吗?”

雪娘微微摇头,拿着自己的包袱上了人力车。

人力车离开的时候,安望海也坐着另外一辆车跟在雪娘那辆车的后方。

他一直看着雪娘的背影,却什么都没想。

他不敢想,就如同当年他回到顺天府报仇,在看到两位仇人家破人亡之后,他也仅仅只是兴奋了那么小小一会儿,就如同昨晚在海警总局中眼见张辅之死去,眼看着张培安落狱时一样,仅仅只是兴奋了那么一小会儿。

在他走出海警总局之后,他突然间问自己,他到底是在为蔡千青复仇呢?还是仅仅为了获得这短暂的兴奋?

也许是后者,因为昨晚是他来甬城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没有被窗外的猫叫惊醒,也没有被风声惊得抓起枕头下的手枪。

两辆人力车一前一后来到新港码头,人力车离开,雪娘却忽地转身看着站在身后的安望海。

雪娘的眼神那么的空洞,没有怨恨,什么都没有,好像仅仅只是一副躯壳躯壳站在那。

因为这种眼神,安望海终于上前,将银票递给雪娘。

雪娘低头看着银票,问:“这是什么?”

安望海淡淡道:“酬劳。”

雪娘接过银票,并未像安望海设想一样把银票扔给他,或者揉成团扔掉,而是小心翼翼叠好揣了起来。

随后,雪娘直视着安望海的双眼:“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蔡先生复仇,对吗?”

安望海默默点头。

雪娘笑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没得选。”

安望海道:“我知道,就如你当年为了帮助家人,把自己卖到青楼一样,没得选。”

雪娘问:“你是在说反话吗?就像当年我挚爱的男人一样?”

安望海摇头:“不,我没有说反话,我知道你身不由己,只是你在错误的时间出现了在错误的地点,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利用,当然,我承认,在我知道你和千青接触后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你也因此上了我复仇的名单。”

雪娘问:“那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安望海道:“你罪不至死,和张辅之不一样。”

雪娘苦笑道:“我有没有罪,由你来定的?”

安望海道:“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是,我今天恳求你一件事。”

恳求?雪娘很是诧异地看着安望海,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雪娘问:“什么?”

安望海道:“陪我说说话,然后我送你上船,就此永别。”

雪娘再问:“说什么?”

安望海看着远处的海滩道:“去那边吧。”

说完,安望海先行一步,雪娘迟疑了半响,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海滩,安望海站定,转身看着雪娘:“我知道你怨恨我,所以,我希望你把你的怒火发泄出来。”

雪娘咬牙道:“我恨不得杀了你!我原以为自己从深渊中爬了出来,是你向我伸出了援助的手,可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你不仅松开了我,还踹了我一脚。”

安望海道:“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都不清楚。”

雪娘又骂道:“那关我什么事!?就算你要复仇,你为什么干脆不杀了我?我好不容易从八王院中离开,没想到只是从一个魔窟进入了另外一个魔窟之中,你既然觉得我有罪,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你杀了我,也好过让我成为你让张家身败名裂的棋子。”

安望海却在自说自话:“我对付张辅之没有用过去的办法,因为要用商业手段对付张辅之太难了,他在甬城的根基太深了,深到我花上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都不可能扳倒他,所以,我只是利用了他们的疑心病,利用了他们互相之间的不信任,达到了我的目的。”

雪娘没再说什么,因为他发现此时此刻的安望海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与之前那个咖啡厅中编造谎言的叶云志完全不同。

安望海接着道:“昨晚张辅之死了,是我设计让他儿子用毒酒杀死他的,方法和当初他对付千青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仅仅只是兴奋了那么一会儿,我刻意算过时间,不足一刻钟而已,我好像是为了那一刻钟的兴奋才来到甬城,而不是真的为了千青复仇而来。”

雪娘皱眉:“你简直不是个正常人!”

安望海淡淡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我曾经也以此为荣,就因为我与你们不一样,在我心中,一直蔑视着你们,你们的行为是如此愚蠢,如此不可理喻,明知道被他人利用,还是一头扎进火坑之中。”

雪娘问:“你觉得你比其他人聪明,所以就可以随意玩弄他人?”

安望海却是直视雪娘:“张定锋当初利用你的时候,你敢如此对他直言吗?”

雪娘语塞,她当然不敢。

安望海又问:“那你为何被我利用了之后,还敢对我直言,宣泄你的愤怒呢?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我做事留有余地,没有将你真的赶到绝境,并且你也感受到了我心中的愧疚。”

雪娘迟疑了半响,皱眉道:“你是个疯子。”

安望海冷冷道:“对,我本来就和你们不一样,我对生死没有概念,生又何欢,死又何哀?一个不怕死的人,和一群贪生者,谁的赢面又大一些呢?”

雪娘道:“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安望海道:“我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这是我的习惯。”

雪娘问:“你每次做完这种事,都会找被你利用过的人倾诉?”

安望海摇头:“不,以前在顺天府的时候,我每次都会去找一个乞丐喝酒,我之所以要去找他,是因为那名乞丐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到,我只管说,他只管喝,等他醉了,我的话也说完了。”

雪娘愤愤道:“但我不是聋子!”

安望海却是看向大海道:“可你是个傻子,无可救药的傻子,希望我给你最后一击,能让你清醒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让你知道以后不要再轻信他人,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带着我给你的钱,去另外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雪娘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安望海,她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安望海又道:“你该走了,船要开了,最后再提醒你一次,去其他地方之后,无论遇到谁,无论那个人对你多好,你都要隐瞒你的过去,不要把你的伤口展示给别人看,再见。”

雪娘并未说什么,只是离开,走了十来步之后又停下来,转身来看着安望海。

安望海并没有目送她,而是看着眼前那片灰茫茫的大海。

港口的船一艘接一艘的离开,他不知道雪娘所乘的船是哪一艘,但他知道,总有一艘船会载着这个绝望的女人离开。

同时,他也希望雪娘站在甲板上眺望他所在的位置,在心中对自己下着最恶毒的诅咒。

直到傍晚,唐安蜀终于找到了安望海,发现他一直站在海滩边上的时候,有些诧异。

唐安蜀站在安望海身边,注视了下他的外套,又伸手摸了下,这才道:“你在海边站了一天。”

安望海笑道:“又来了,又开始从细节揣摩我了,因为我的外套很潮湿吗?”

唐安蜀摇头:“不,是因为我派出去的人,在甬城各处都没有找到你,最终发现你在此处,这就说明你一直没挪地方。”

安望海看着雪娘远处的脚印:“她走了。”

唐安蜀道:“走了就好。”

安望海害怕这个话题会继续,赶紧改口问:“百鬼宴准备得如何?”

第两百四十七章:盐孙之死

唐安蜀回道:“第一步计划已经完成,现在是第二步。”

安望海默默点头。

唐安蜀又道:“一明一暗两桌百鬼宴已经准备妥当,暗中布置的那桌我摆在别院之中,拼凑出来的地图我还在参详。”

安望海问:“那婚宴上那桌呢?”

唐安蜀道:“婚宴上那桌还在布置中。”

安望海点头:“真够快的。”

唐安蜀道:“兵贵神速,不过面对胡深,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得凭运气,万一他看穿了我的第一步计划,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安望海皱眉道:“安蜀,你也有看运气的时候?”

唐安蜀叹气道:“望海,有些事不得不看运气,并不是有头脑,计划周详就可以成功的,这天底下没有天衣无缝这么一说。”

安望海道:“在南昌你就布置了一明一暗两条线,待裘捕探回来后又布置了两条线,按照你的推测,胡深会追南昌的明显,回来之后会追你布下的暗线,只要不发现南昌那条暗线,他就输定了。”

唐安蜀问:“那你呢?可不可以告诉我,接下来你又要做什么?”

安望海道:“我想帮助千青完成遗愿。”

唐安蜀诧异:“遗愿?我是请他来守城的,他守住了,你也为他报仇了。”

安望海却道:“不,陈伯忠还在城外,奉化新军一日不退,我的事儿就算没做完。”

唐安蜀立即明白安望海的用意:“望海,你别做没意义的事情好吗?革命军马上就到了,而陈伯忠又打着革命军先锋的旗号,你对付他,不就等于对付革命军吗?”

安望海却是摇头:“我自有办法周旋,别忘了,我师父虽然教我的是商训之术,可我自小跟随父亲自学了御墨之术。”

唐安蜀很是担忧:“商场也好,官场也罢,实际上都不是你我可以轻易全身而退的。”

安望海却是转身就走:“你安心找你的地下城入口,找到陵简,其他事情,我来处理,放心,我不会再牵扯进无辜的人。”

唐安蜀看着安望海的背影逐渐消失,沙滩上最终只留下这个通天王爷孤独的脚印。



因为张府被查封的关系,胡深、张定锋和一众手下被迫从别院转移到了迷宫地道之中。

这次转移也让胡深发现了潘天福被云上所杀,虽说他们根本没发现潘天福的尸体。

张定锋抓起地上的铁链:“师父,你真的认为潘天福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被云上所杀?”

胡深道:“除了他之外,谁还敢这么做?荣平野有那个心,没那么胆子。”

张定锋扔掉铁链:“师叔,云上这么做,摆明了是想拖我们后腿!”

胡深也不动气:“潘天福其实没用了,我们从抓到潘天福那天开始,裘移山就没打算营救,他很清楚火陵简和潘天福之间谁更重要,而且他敢用火陵简来交换,就算救回了潘天福,潘天福也会自杀谢罪。”

张定锋点头道:“师叔,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裘谷波婚宴当天将百鬼宴拼成的地图取到手。”

胡深问:“计划到哪一步了?”

张定锋笑道:“唐安蜀故意做了两桌,一明一暗,明面上那桌是假的,暗地里那桌才是真的,他以为能瞒过我。”

胡深淡淡道:“那就依计行事。”

两人正说着,荣平野走进:“师叔,乌头要见你。”

“乌头?”胡深略微一愣,随即笑了,“让她进来吧。”

很快,卸去伪装,恢复原本面容的乌头出现在地窖门口:“胡深,老钟酒店的事情是你安排的?”

胡深看着乌头道:“无论你信不信,此事都与我无关,如果是我做的,他们全都死光了。”

乌头深知胡深的狡诈,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不会放过夜叉、夜枭小队中的任何一人,肯定会赶尽杀绝。

所以,老钟酒店一事,肯定是云上私下安排的。

乌头上前一步,张定锋立即挡在胡深跟前,胡深却挥手让张定锋不要紧张。

乌头道:“胡深,当年你故意放走云上,就是为了未来能留下一个可以对付我的人。”

胡深道:“没错,云上一死,你无非会做两件事,第一,取而代之,接管了风满楼;第二,设计将风满楼那些杀手们全部除掉,可我还需要帮手,而我的帮手不能如你一样感情用事。”

乌头皱眉:“那你当初为何要帮我?”

胡深笑道:“如果我不帮你,我如何与云上搭上关系?”

乌头闻言,终于无法再压制心中的怒火,她猛地朝着胡深袭去,她很清楚自己一出手,张定锋必定会保护胡深,所以打算先解决张定锋,以她的实力,在这个近乎于封闭的空间里,要杀掉这两人轻而易举。

谁知道,张定锋却纹丝未动,与胡深一起站在那面带微笑看着她,乌头也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乏力,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乌头吃力地抬头:“胡深,你,你下毒……”

胡深道:“定峰先前挡在我跟前的时候,就已经悄然洒下了毒药,不过毒发需要时间,所以,我就陪你多聊几句,抱歉,我失去了双臂,定峰武艺又不如你,只能出此下策。”

乌头道:“想不到,我最终还是会死在你手里。”

胡深摇头:“我不会杀你的,这种毒和当年我在堑壕村所下的是同一种,只会让你浑身乏力,逐渐失去意识而已。”

乌头只得眼睁睁看着胡深和张定锋离开了暗室之中。



都督府别院屋内,盐孙、雄黄、御米、薄荷、雷丸、独脚金、安息香和裘移山等人干坐在房间内谁也没动,他们始终不明白,乌头为什么不出现?她不出现,是不是代表老钟酒店事件与她有直接关系?

乌头最终还是出现了,谁也没想到她竟然直接从正门走进。

看到乌头走进,盐孙猛地起身,雄黄、薄荷、独脚金也立即围拢在盐孙身旁。

御米和雷丸下意识也站在乌头的身旁,安息香不知道应该站在何处,显得十分为难,裘移山伸手将安息香拽到一旁,低声道:“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乌头扫了一眼跟前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盐孙身上:“盐孙,既然你知道了了真相,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盐孙冷笑道:“既然如此,何必谈判。”

安息香赶紧道:“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

乌头道:“闭嘴!”

盐孙道:“她杀了我家人,我不可能放过她。”

安息香急了:“夜枭与夜叉之间的仇恨原本就不存在的!我们都是受害者!”

盐孙恨恨道:“我才是唯一的受害者。”

乌头微微点头:“盐孙,一人做事一人当,按照江湖规矩,我们一对一,听天由命!”

盐孙道:“好!就现在!一对一!”

乌头看向身旁的御米和雷丸:“你们记住,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出手!”

盐孙也道:“老二,你们也一样,不要出手。”

雄黄很是为难:“大哥!”

盐孙不再废话,与乌头直接走出屋子。

两人来到花园之中,各自站定,但谁也没有拉开架势,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裘移山知道事情糟糕了,借着其他人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赶紧钻进地道返回裘府,去通知唐安蜀,眼下只有唐安蜀可以阻止这场厮杀。

乌头拱手抱拳,随后站定,从面色就可以开始已在运气。

盐孙却显得有些疑惑,在他的记忆之中,乌头杀人一向讲究用技巧,而不是由内致外的力量,毕竟她是个女人。

突然间,乌头出手,闪电般朝着盐孙袭去。

此刻,一旁的雄黄不由得喊出:“大哥,小心!”

盐孙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接下乌头这一招,只得闪身避过,寻求机会。

乌头一击并未得手,转身又朝着盐孙奔去,在预判了盐孙即将闪避的位置之后,直接抛出了匕首。

盐孙也早料到她有此一手,在闪避的同时,已经注意到了袭来的匕首,并一把抓住。

乌头此时却笑了,满脸自信的微笑。

乌头的笑,让盐孙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即松开匕首,可为时已晚,手掌的发麻顿时从手腕传至手臂,顷刻之间传遍全身,就连想他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趁此机会,乌头直接冲向盐孙跟前,抬手抓住盐孙的咽喉,凑近低声道:“你注定要带着遗憾去和你家人团聚!”

盐孙清楚听见跟前“乌头”却是男人的嗓音,而那嗓音他太熟悉不过了,不是别人,正是云上。

没想到云上竟然再次故技重施,而且自己再次中计,盐孙憋足了劲,想要向周围的其他人发出信号,最终却只是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怒吼之后,云上直接掐断了他的脖子。

众人目睹这一切,却无人上前,因为厮杀之前,两人都说得很清楚,无论生死,无需旁人插手,这是规矩。

“大哥!”雄黄第一个奔上去,抱住已经死去的盐孙,薄荷、独脚金和安息香也立即上前。

御米和雷丸两人在看向其他人的同时,也慢慢走到了乌头的身边,他们此时此刻并未发现乌头是云上所扮。

“我们走吧。”云上用乌头的嗓音淡淡地说了句。

就在云上转身的瞬间,却看到举枪而对的唐安蜀,还有他身旁所站的裘移山、裘谷波父子。

第两百四十八章:孤军的目的

“云上先生,别装了。”唐安蜀冷冷道,“把你脸上那层皮撕下来吧。”

云上身旁的御米和雷丸闻言,立即看向云上,御米反应极快,立即闪身避过,跳到安全距离,就在云上准备向雷丸出手的瞬间,裘谷波一枪打中了他的胳膊。

云上胳膊中枪的瞬间,直接被御米上前制住,傻头傻脑的雷丸还不明所以,一脸的茫然。

御米抬手撕下云上的伪装之后,其他人大惊。

雄黄上前一脚踢倒云上,正要动手的时候,被唐安蜀制止。

“住手,我还有话问他。”唐安蜀上前示意雄黄让开,自己则冷冷地盯着云上。

云上却是满脸得意:“唐安蜀,若不是你来了,恐怕他们已经死了。”

云上这里所说的“他们”指的是御米和雷丸二人。

御米问:“唐安蜀,你为何知道他是云上?”

唐安蜀看着云上道:“虽然我不认识乌头,但可以从她过去的经历了解她的想法,她联合胡深灭掉了堑壕村,只是不希望堑壕村再出现如她一样的可怜人,她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只是被迫走向了极端,所以,她对盐孙一定心怀愧疚,既然愧疚,她就不会对盐孙下手。”

言之有理,众人默默点头,可先前那种情形下,谁又能想得了那么多呢?

唐安蜀又道:“在乌头的心中,云上是你们所有人的敌人,是他改变了你们的命运,如果不是他,你们可能只是普通人,也许是农民,也许是商贩,也许是老师,总之不会是在刀尖上舔血的募兵。”

说完,唐安蜀又问云上:“云上,是胡深让你这么做的吗?”

云上立即道:“没错,是他,他不想你得到堑壕的帮助。”

“你的脑子真够简单的。”唐安蜀淡淡一笑,“我故意问你是不是胡深,你就来个借坡下驴,还说是他不希望我得到堑壕的帮助,如果是胡深安排的,他会赶尽杀绝,一个都不留,再者,如果他不希望我得到堑壕的帮助,应该杀掉你,若不是你在老钟酒店的所作所为,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雄黄怒道:“和他废什么话,杀了他为大哥报仇!”

说罢,雄黄就要上前,却没想到云上道:“我要是死了,乌头也活不了!”

御米立即道:“乌头老大没那么容易被你抓住。”

云上笑道:“是呀,但胡深有那个本事,我如果死了,胡深失去支柱,他势必会想办法从乌头那里入手,至于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你们猜猜?”

唐安蜀见众人迟疑,立即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实际上只是想再次分化你们,让你们之间产生矛盾,他在玩弄你们。”

说着,唐安蜀举起了手枪,瞄准了云上。

云上直视唐安蜀的双眼,那双没有杀意,可以说什么都不存在的双眼,这种不在乎的眼神让他真的感觉到了这个地相要取自己的性命。

“等等!”云上喊道,“唐安蜀!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唐安蜀淡淡道:“是遗言吗?那就赶紧的。”

云上道:“我要和你单独说。”

唐安蜀笑道:“这些堑壕的募兵都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不需要瞒着他们,你现在就说吧。”

云上瞟了一眼旁边的人,迟疑着。

唐安蜀道:“没话说了?”

“不!你听着!”云上深吸一口气,“我是孤军!”

众人闻言大惊,唐安蜀也无比诧异:“孤军?你?”

云上点头道:“对,我创立风满楼也是孤军授意的,而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到你们地相视为至宝的陵简,胡深知道这件事,乌头经过多年的调查也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胡深要找到陵简的秘密,应该和孤军的目的是相同的!”

唐安蜀看了一眼旁人,又问:“孤军为什么要找陵简?”

云上摇头:“详细的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一点,孤军一直在找异道十二门派所寻找的至宝。”

唐安蜀放下了枪,仔细思索着,随后道:“先把他关起来,阿香,给他下毒,不会杀死他的那种毒药。”

阿香默默点头。

将云上关押在下人的房间之后,唐安蜀让脑子比较灵活的薄荷和独脚金看管着他,随后召集了其他人到房间内。

唐安蜀环视屋内的众人:“我认为云上的话撒谎的概率不大,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雄黄道:“我觉得,必须杀了云上,以除后患。”

御米立即道:“如果真的如云上所说,他一死,胡深找乌头老大的麻烦怎么办?”

安息香道:“我觉得乌头老大没那么容易被胡深抓住。”

“乌头肯定出事了。”唐安蜀分析道,“老钟酒店事件后,乌头一直没出现,她既然没去找乌头,肯定就会去找胡深,她很清楚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胡胡深那里,所以,想要一次性解决,而胡深没那么容易被她算计到。”

雄黄沉默了半天,终于道:“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救出乌头。”

雄黄此话出口,一旁的薄荷和雷丸倒是很吃惊,阿香也很诧异。

雄黄道:“我们原本就不是敌人,都是一家人,按照辈分和等级来分,盐孙大哥死了,剩下来可以领导我们这批人的,只有乌头老大,堑壕不能一日无主。”

御米和雷丸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确实感动。

唐安蜀点头:“你能这么说,让我打消了先前的担心,眼下有三件事需要去做,第一件,从百鬼宴中找到地下城的地图,第二件,找到乌头,第三件,就是验证云上先前所说的话。”

一直没说话的裘谷波问:“安蜀,你们异道十二门派都有自己的至宝吗?”

还未等唐安蜀解释,裘移山在旁边道:“准确来讲,镇宝和至宝。”

唐安蜀道:“没错,我们地相的镇宝就是《辅世兵法》,我们这一派安身立命之本,而至宝,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和保护的东西,也就是陵简。”

裘谷波点头:“明白了,镇宝就是各派最珍贵的东西,而至宝呢,就是十二门派一直想找到,却没找到的东西,对吧?”

唐安蜀道:“没错,但至宝有时候指的不是一件东西,也许是一个地方,就拿逐货师来说,他们的镇宝就是千鉴佛,而至宝就是奇门,一个传说中藏有各种各样奇货的地方。”(逐货师的故事,详情请看异文化之二《奇货》)

裘谷波来了兴趣:“那其他门派呢?”

唐安蜀摇头:“我就知道这些,毕竟我在出道江湖不到十年。”

雄黄问:“孤军为什么要找其他十一个门派的至宝呢?”

御米道:“我以前听乌头老大说过,孤军连自己的至宝都没有找到。”

安息香好奇地问:“孤军的至宝是什么?”

御米道:“听说是一张面具,戴上之后,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模样。”

唐安蜀道:“问题就在这里,孤军在自己的至宝都没有找到的前提下,为什么要布局去找其他门派的至宝呢?而且布如此大的局,培养出云上这样一个人,要花几十年,创立风满楼也要花几十年,他们会不会为了找其他门派的至宝,也干类似的事情呢?”

雄黄此时抱拳道:“唐安蜀,这次是我们欠你的,从今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堑壕余下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唐安蜀还礼道:“我就不客气了,各位,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在之后寻找陵简的日子中,还需要各位多关照了。”



裘谷波大婚之日,裘府热闹无比,裘移山站在门口迎接着来祝贺的宾客。

按照计划,这天宾客的人数一定不能太多,收到请柬的人都是裘移山精心挑选过的人,都是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不让胡深等人起疑心,因为参加婚宴的人如果太多,他们就太容易混进来,就好像是把陷阱明显地摆在对方的眼前一般,

此时的裘谷波虽然与父亲在门口迎接着宾客,但心中却在担心着别院的那桌酒席,那是唐安蜀布置下的暗线。

胡深肯定会派人混进婚宴之中,在记录明面上那桌百鬼宴的同时,也会让潜伏在后厨中的那批人记录别院中的另外一桌百鬼宴。

房间内,盖着红布的沈青梦安静地坐在那,等待着去拜堂的那一刻,这是她人生中最期待的一刻。

夜馨似乎显得比沈青梦还着急,不时去门口聆听外面的动静。

沈青梦问:“夜馨,你在干嘛呢?”

夜馨转身道:“姐,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沈青梦笑道:“我成亲,你干嘛不踏实呀?是不是因为唐安蜀没有答应娶你?”

夜馨赶紧摇头:“那倒不是,他愿意娶,我也不会嫁,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和他还没到那份上呢,我只是在担心今天安蜀和裘捕探他们要办的事情。”

沈青梦内心又何尝不担心呢?再者,今日是她和裘谷波大婚,大婚当日,也是唐安蜀布局的时候,就算沈青梦识大体重大局,也不免心生芥蒂。

夜馨问:“如果胡深不上当呢?”

沈青梦笑道:“他上不上当,我不关心,我今天只想嫁给谷波。”

夜馨看着沈青梦脸上的笑容,却无法体会此时此刻沈青梦内心的那种幸福。

夜馨问:“姐姐,你喜欢裘捕探什么呀?”

沈青梦道:“我不仅喜欢他,还很爱他,应该说,一开始是喜欢,然后变成了爱。”

夜馨问:“有区别吗?”

沈青梦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而爱一个人,就算不开心,也想和他在一起。”

夜馨不解:“不开心那为什么还在一起?”

沈青梦笑道:“前提是,相爱的人知道,不开心只是短暂的。两个互相只是有好感的人,不会顾及太多,当然时时刻刻都可以开心,但当你们深爱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产生很多奇怪的念头,当你们度过了喜欢和深爱的阶段,相爱才会变得简单自然。”

夜馨闻言,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两百四十九章:请君入瓮

正堂之上,十张八仙桌分散摆开,桌上已有了凉菜,但宾客们都很好奇地是,每张桌上的凉菜都不一样,这又是什么规矩?

宾客们并不知道,百鬼宴一百道菜都是完全不同的。

而在后院中,也摆了十张八仙桌,不过这十张桌子是拼凑在一起的,且每张桌上都摆了十道菜,加起来正好是一百道。

不过这一百道菜摆在一起,不要说常人,就连唐安蜀、裘谷波等人都无法将其与一桌菜联系在一起,因为怎么看都不像。

唐安蜀看着那桌菜肴的时候,负责把守后院门口的雄黄却是警惕地看着四周,因为夜叉和夜枭损失惨重的缘故,他们的人手严重不足,只得将余下的人派到各个关键的位置。

不过,唐安蜀的要求却很简单,首先要自保,其次再谈任务。

雄黄走向唐安蜀,低声问:“唐先生,就派薄荷一人看着云上,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唐安蜀道:“没关系,我故意那样安排的,云上还不能死,而且必须放他走。”

雄黄不解地问:“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唐安蜀解释道:“关于陵简,云上肯定还有事儿没说,就算关着他,他也不会告诉我们,再者,我们还需要云上带我们去找到乌头。”

两人正说着,雄黄看到走到后院门口来的安望海,今天的安望海也是一身军服。

唐安蜀上前道:“傅大帅来了?”

安望海道:“来了,在偏厅饮茶,我趁这个机会来看看你。”

说着,安望海看向桌上的菜肴:“这就是百鬼宴?”

唐安蜀问:“你可以看出这是一幅地图吗?”

安望海摇头道:“只能看出是一桌菜而已,是我眼拙吗?”

唐安蜀苦笑道:“我也眼拙。”

安望海皱眉:“这么说,你还是没参透?”

唐安蜀道:“放心,我把该做的都做了,而且在三天前,我出城找到了公孙竹。”

安望海很诧异:“公孙竹?”

唐安蜀道:“没错,公孙竹是画尸匠,画尸匠一派曾经参与了绘制地下城的地图,我让他重新将百鬼宴画出来。”

安望海问:“重新画出来,就可以变成地图了?”

唐安蜀却是笑道:“不,那是我布置下来的另外一条线。”

安望海更加好奇了:“你到底布置了几条线?到底想做什么?”

唐安蜀看着安望海:“你不是说了吗?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预。”

安望海笑道:“你和我斗气呢?”

唐安蜀摇头:“不,我只是想保证计划的顺利。”

安望海点头道:“那好吧,我也不追问了,但愿你能赢了你师父。”

唐安蜀喃喃道:“但愿。”

裘府书房内,公孙竹站在那副已经绘制好的百鬼宴之前发呆,一名下人端着茶水走进。

下人毕恭毕敬道:“老先生,请用茶。”

公孙竹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反应都没有。

下人放下茶杯的时候,仔细看着那副画,确定那就是百鬼宴之后,转身离开。

这名下人就是张定锋派到裘府来的探子之一,如今在裘府上下,这样的探子就有五人,其中四人在后厨帮忙,余下这一人接近了裘府管家之后,各种讨好,这才能在裘府内随意出入。

下人离开书房后,将门给带上,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又沿着廊檐走向前堂,却看到了最惊讶的一幕——胡深、张定锋两人出现在了大门口的宾客之中。

胡深和张定锋两人带着贺礼直接来赴宴,这让裘谷波和裘移山父子俩始料未及。

这两人竟然都不伪装,拿着礼物大大方方就来了,这是何意?胡深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已经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裘移山和裘谷波只得带着笑容上前迎接,就如同看到了多年未见的朋友而已。

裘移山父子接待两人后,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偏厅饮茶,因为此刻偏厅中正坐着傅国栋和安望海。

当胡深和张定锋走进偏厅那一刻,傅国栋和安望海都为之一愣,但立即恢复了平日内的模样,起身抱拳。

傅国栋笑道:“张先生,久违了。”

张定锋道:“傅大帅,安先生,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师叔胡深。”

傅国栋赶紧道:“胡老先生,久仰久仰。”

胡深也只是笑了笑,紧接着就又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安望海。

胡深看着安望海道:“通天王爷果然名不虚传,来甬城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就扳倒了甬城三大家领头的张辅之,佩服。”

安望海笑道:“胡先生,不,按照辈分,我得尊称您为师叔,我不明白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那张辅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是他自己被老天爷收了,与我何干。”

胡深道:“你的意思是,老天爷没瞎?”

安望海道:“师侄就是这个意思,老天爷没瞎,睁大眼睛正看着呢。”

胡深呵呵笑道:“师侄这是话里有话呀。”

安望海也笑道:“不,这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两人一番并不激烈的舌战之后,安坐下来饮茶,而裘谷波立即奔向后院,将胡深和张定锋来到的消息告知给了唐安蜀。

唐安蜀闻言也很诧异:“直接就来了?”

裘谷波道:“对呀,我也觉得奇怪,就这么来了,也没带其他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唐安蜀道:“他们就是冲着百鬼宴来的,与其躲着等,不如亲眼来确认,的确是我师父的作风,没关系,反正局已经布下,他们既然钻进来了,那就请君入瓮吧。”

裘谷波道:“那就按照原计划进行?”

唐安蜀点头:“按照原计划进行。”

接下来就是拜堂成亲的仪式,一切都很寻常,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仪式结束之后,宾客也陆续就坐,开始好奇地讨论着这十桌完全不相同的饭菜。

一盘盘的菜肴上桌的同时,裘谷波注意到,张定锋和胡深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菜肴之上,不知为何,也没有动筷子,都是带着浅浅的笑容。

与此同时,那名下人走到两人的跟前,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开。

张定锋安插进来的那些人,早就被唐安蜀和裘谷波两人察觉,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今天这两人到底想做什么?仅仅只是为了来探听虚实吗?

而且,这两人为何一口饭菜都不吃,只是带着奇怪的笑容坐在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都督府与热闹非凡的裘府相比,显得冷清许多。

下人的房间门口,薄荷闭眼靠在那,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突然间,停留在屋顶上的一群鸽子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着,半天都不落下。

薄荷睁眼看着,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

屋顶之上,数名风满楼的杀手正在慢慢靠近,带着杀意的目光锁定了门口的薄荷。

不过他们并未轻举妄动,他们也担心这是陷阱,他们也不相信只留下了薄荷一人看管云上。

薄荷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因为这是唐安蜀的吩咐,原本就要放云上离开,而且敌不寡众,她硬拼到底,吃亏的也是她。

薄荷的离开,让那群杀手更加疑惑,一直等到他们实在没耐心了,这才派了一人下去,劈开门上的铁锁,进屋试图解救云上。

云上见自己手下赶来,也很意外,因为他没有听到任何厮杀声。

云上被解救之后,也不多话,只是吩咐手下:“快走!”

几名手下保护着云上从屋顶离开的时候,薄荷站在屋檐之下冷冷看着,耳边想起唐安蜀的话:“千万不要跟踪,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乌头所在的位置。”

薄荷喃喃道:“唐安蜀,你到底想做什么。”



裘府内,众人吃喝着,好不热闹,但桌前的胡深和张定锋依然稳坐泰山,也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周围的人笑着,不时客套几句。

两人上桌后的沉默,就引起了傅国栋和安望海的怀疑,他们两人也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坐在对面的胡深和张定锋,于是,婚宴上这四个不吃喝的人显得格外的怪异。

唐安蜀从后院中走来,站在一侧观察着,刚敬完一桌酒的裘谷波看了他一眼,立即走向下一桌,而唐安蜀则注视着那名下人独自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与管家站在一起的雄黄看着唐安蜀,而唐安蜀却没有任何举动。

雄黄清楚,从这一刻,唐安蜀的计划才算是真正开始。

那名下人来到书房门口之后,屋顶之上立即跳下两名等待许久的杀手。

下人立即悄悄推开门,将还在朝着那幅画发呆的公孙竹走去,用匕首制住他的同时,两名杀手也立即将那副画卷起来带走。

待杀手掳走公孙竹之后,下人略微整理,朝着前堂走去,径直走到胡深跟前,为他倒了一杯酒。

这个举动,就是告诉胡深,一切妥当,该做的都做了。

胡深起身,对傅国栋和安望海说:“两位请慢用。”

说完,胡深与张定锋离开,直接朝着后院方向走去,走到唐安蜀身边的时候,胡深驻足停下:“安蜀,不带为师去看看你真正的百鬼宴吗?”

唐安蜀都不用正眼去看胡深:“你已经不是我师父了。”

胡深却是笑道:“就算你现在不认我这个师父,你拜我为师也是事实,我只是想一睹百鬼宴。”

唐安蜀也不废话,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第两百五十章:鬼画

唐安蜀领着胡深、张定锋走向后院的同时,裘谷波和裘移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与此同时,潜伏在院内的其他堑壕成员也开始动了起来——雄黄悄然跟在了三人身后;雷丸从侧面迂回走向后院;安息香则等三人走进后院之后,直接站在了后门门口。

后院之中,张志武正站在桌旁看着那些菜肴,不时摇着头。

胡深走近,看着张志武,笑道:“这就是百鬼宴?”

张志武抬眼看着胡深,一副茫然的表情。

胡深看向张志武道:“张先生,就连你这个亲手做出百鬼宴的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一副什么地图,更何况是其他人,更何况是公孙竹了!”

果然,胡深早就知道了张志武,也知道了公孙竹。唐安蜀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雄黄等人都在等待唐安蜀的信号,只要他一个眼色,张定锋和胡深就会命丧当场,一切也会因此结束。

但唐安蜀却没有发出任何信号,只是看着胡深。

胡深也看着唐安蜀,唐安蜀的眼神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仿佛他这个徒弟已经洞察了一切。

胡深道:“我知道,你想当场杀掉我和定峰,这样便可一了百了,很遗憾,你没办法那么做,因为,我早就派人在婚宴的菜肴中下了毒。”

众人大惊,雄黄准备上前动手,唐安蜀却抬手制止。

唐安蜀淡淡道:“果然防不胜防。”

依然镇定的唐安蜀让胡深觉得有些害怕,自己这个徒弟到底在计划什么?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他的陷阱?

胡深知道不能露怯,继续道:“现在百鬼宴我也看了,公孙竹和那幅画我也带走了,接下来只需要我和定峰全身而退,待我们回到新港,我会双手奉上解药。”

唐安蜀道:“说话算话?”

胡深道:“只要我敢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

唐安蜀只是往旁边一站,展手示意胡深和张定锋可以离开。

唐安蜀这个举动,让其他人疑惑不已,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也许再也找不到胡深了。

唐安蜀和雄黄一起送胡深、张定锋走出后院,来到前堂之后,裘谷波看到众人,很是疑惑,但唐安蜀顾不上解释那么多,只是低声吩咐雄黄:“让你的人不要轻举妄动,我跟他们去新港。”

雄黄赶紧制止:“小心有诈。”

唐安蜀道:“放心,他不会动我的。”

等出了裘府,唐安蜀上了停在外面的汽车,待他和胡深坐上车之后,张定锋立即驱车离开。

唐安蜀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很清楚,乐正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必定在外面埋伏,安望海也会对伯三昧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而他现在却有充足的理由保下胡深,至少不能让他现在就死。

“我知道,我捡了一条命。”坐在车上的胡深慢悠悠道,“在裘府门口,至少有好几支枪对着我,若不是你陪我出来,我先前已经死了。”

唐安蜀冷冷道:“若不是我,你在裘府就死了。”

胡深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这是解药,三个时辰内服下就没事。”

唐安蜀收下瓶子,迟疑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胡深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唐安蜀问:“不,我现在最疑惑的是,你这样一种人,为什么会教出我这个和你截然不同的弟子?”

前方开车的张定锋仔细聆听着两人的对话。

胡深道:“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我这样一个凶兽就够了。”

唐安蜀道:“从你收我为徒那天起,我就发现你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你除了我之外,不信任任何人,你甚至痛恨所有的人,可是,你又希望其他人可以接纳你,承认你,你的确是头凶兽,也是个怪物,可就是你这样一个怪物,却教会了我什么叫底线,什么叫希望,为什么?你不是应该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吗?”

胡深看着唐安蜀:“原本有一只兔子,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伤害和背叛之后,兔子决定把自己变成一头凶兽,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可变成凶兽的兔子却很清楚自己始终是一只温顺的兔子,可他也知道自己变不回去了,怎么办呢?于是兔子收留了另外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兔子,他知道,如果他不教会那只兔子什么叫底线和希望,那么小兔子也会变成和他一样的凶兽。”

胡深话说完的时候,车已到了新港口。

唐安蜀却没有下车,只是道:“收手吧,我深知你的弱点。”

胡深却笑道:“彼此。”

唐安蜀微叹一口气,下了汽车,站在一侧看着车慢慢驶进新港关卡。

不久后,坐着黄包车赶来的乐正贤来到唐安蜀的身旁。

乐正贤质问唐安蜀:“为什么要救他?”

唐安蜀道:“他现在不能死,他若要是死了,很多事情就会因此变得不明不白。”

乐正贤问:“什么意思?”

唐安蜀道:“我从风满楼首领云上那得知,他是孤军的人,而孤军一直在找其他十一个门派的至宝,胡深这么做似乎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乐正贤有些恼怒:“重要吗?”

唐安蜀平静地反问:“重要,凡事都要追根溯源,如果不搞清楚这些,就算我们找到陵简,也无济于事。”

乐正贤道:“胡深现在已经得手了,对吗?”

唐安蜀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



胡深与张定锋回到地下密道之中后,立即去了密室之中去见被掳来的公孙竹还有那副百鬼宴的画卷。

而在密室中,除了被擒的乌头之外,还有刚刚被手下解救回来的云上。

胡深凝视着那副画卷,久不出声,一侧的公孙竹依然愣愣地站在那,一副失神的模样。

张定锋走进胡深,低声问:“师叔,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副地图呀?”

胡深瞟了一眼旁边的公孙竹,淡淡地回了句:“不急。”

云上此时则走向乌头,乌头抬眼看着他。

云上道:“盐孙已经死了。”

乌头浑身都在颤抖,却因为中毒无可奈何。

“现在堑壕加上你,还剩下七个人,刚好是一个小队的配置。”云上冷冷道,“你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精英,我真不舍得杀了你,但你不得不死,因为你亲手摧毁了我几十年来的心血。”

说着,云上抬手就要击杀乌头,却被胡深喝斥。

“住手!”胡深喝斥道,“云上,退下!”

“退下?”云上冷笑道,“胡深,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下达命令?”

张定锋转身看向密室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一名保镖站在那,可那名保镖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双眼紧闭。

就在张定锋疑惑之时,那名保镖轰然倒地,紧接着一群风满楼的杀手鱼贯而入。

云上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胡深,你的那些个废物手下全都死光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胡深淡淡道:“你等着我找回地图,然后杀光我的手下,来个喧宾夺主?”

云上道:“没错,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胡深却是点头道:“好,那你成功了,你赢了,但你不能杀死乌头。”

云上笑道:“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我掌控全局。”

胡深看向那副画卷:“你以为那真的就是一副地图了,你仔细看看。”

云上走到画卷跟前,仔细看着,不管他如何看,都看不出那是一副地图,仅仅只是一副菜肴图而已。

胡深道:“没有我的指引,你根本找不到地下城的入口。”

云上却是看向公孙竹:“但是他知道。”

胡深却道:“他不会告诉你的。”

云上走向公孙竹:“我会想办法让他开口的。”

胡深依然平静:“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在他那里,他年岁已高,经不起折腾,你若要是用刑,没几下他就会一命呜呼,到时候,我们就毫无办法了。”

云上看着胡深,心里很清楚胡深说的有道理,自己不能硬来,而且现在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胡深身边也只剩下了张定锋,要想翻身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云上道:“好,我们继续合作,但继续合作的前提是,我必须要杀掉乌头!”

胡深点头:“杀吧,你杀掉乌头,麻烦就更大,如果她不死,我们若再面对堑壕那批人,手中还有筹码,他们都是你训练出来的,你很清楚堑壕的实力,那可是很麻烦的一群人。”

云上恨恨地看着胡深,最终没有下手,问:“地下城入口在哪儿?”

胡深走向公孙竹:“公孙先生,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的性命都在你手中,你若是不开口,我们都得陪着你去死。”

公孙竹半响才道:“古塔。”

云上立即问:“什么古塔?”

胡深问:“是钱湖边的那座古塔吗?”

公孙竹默默点头。

云上寻思片刻:“为什么是古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公孙竹缓慢走到那副画卷跟前:“知道我为何要用这种特殊的宣纸作画吗?就是因为这种宣纸是半透明的,这幅画做好之后,需要反转过来,背光而看,地图才会显现出来。”

云上立即示意手下按照公孙竹的指示去做。

两名杀手上前,将画卷取下来,反转一面,又找一人站在画卷后面,手持油灯而立,果然如公孙竹所说,那半透明的宣纸背面立即逐渐显现出了一副山水画。

第两百五十一章:解局

公孙竹看着那幅画解释道:“这就是所谓的鬼画,从正面来看,画的仅仅只是百鬼宴,只是菜肴,但反过来,背面借光而看,就会变成一副山水画。”

虽说是一副山水画,但熟悉甬城一代的人可以轻易看到,画中所绘的就是古甬城和周围的山水,且其中还有一条银白的类似脉络的线条游走在图中。

云上指着那条脉络问:“这是什么?”

公孙竹道:“这叫地脉,古时标注地图上的地道之时,就用地脉。”

云上沿着那条脉络一直看到钱湖边上的那座古塔:“地脉所指的位置就是钱湖边上的古塔,也就是说,入口在古塔处?”

公孙竹道:“没错。”

云上问:“为何会如此之远?从甬城到古塔,就算骑马也得近半个时辰。”

公孙竹解释道:“不得而知。”

云上赞叹道:“真是巧夺天工,当然,我指的是百鬼宴和地图的融合。”

说完,云上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胡深见状道:“云上,我知道你又起了杀心,我得提心你,古塔入口距离距离地下城还有如此远的距离,沿途地道之中必定机关重重,若没了我们,单凭你们这些杀手,恐怕是寸步难行。”

云上摇头道:“胡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为何入口距离地下城会如此之远。”

公孙竹此时瞟了一眼云上,又赶紧将目光移到图上。

胡深道:“现在入口已经得知,我们应该第一时间赶过去,也应该释放公孙先生。”

云上却不愿意:“不行,公孙先生得与我们同行。”

胡深道:“可他年岁已高,经不起折腾。”

云上笑道:“胡先生一眼年岁已高,要不,您也别去了?”

胡深只是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云上转身吩咐手下道:“如胡先生所说,此去肯定沿途凶险,我们得有万全准备,食物饮水必须准备充分,另外,枪支弹药也不能少,明天之内准备妥当,后天我们清晨出发。”



裘府内婚宴早已散去,原本应该是闹洞房的时候,可众人却聚集大堂之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唐安蜀的身上,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今天婚宴的布局,到底收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而这个结果是不是与他的预期完全相同?

唐安蜀没回答,只是时不时掏出怀表来看,安静地等待着。

不久后,沈青梦带着几名下人,端着数碗面条走进。

沈青梦道:“忙了一天,都饿了吧,来,吃碗面条,不够我再去做。”

裘谷波一脸的愧疚,此时他应该在新房内陪伴妻子的。

裘移山赶紧道:“儿媳妇儿,你忙活什么呀,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了。”

沈青梦笑道:“爹,没事,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说完,沈青梦带着下人离开,可裘谷波看得出她的落寞。

夜馨看着裘谷波道:“裘捕探,这么好的媳妇儿,你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呀。”

裘谷波只是默默点头,随后与众人一起心不在焉地吃着面条。

此时,下人来报:“老爷,傅大帅和安参谋来了。”

裘移山看了一眼唐安蜀,立即道:“快请。”

待傅国栋和安望海走进大堂之后,唐安蜀迎上前就问:“怎么样?”

安望海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告诉了池田圭一地下城入口的位置就在钱湖古塔。”

唐安蜀问:“他作何反应?”

安望海道:“质疑。”

唐安蜀点头道:“那就对了,他不质疑相反奇怪,如今他不得不信你,肯定会带人赶去古塔,这样一来,就会与胡深等人不期而遇。”

傅国栋皱眉问:“唐先生,真的有地下城存在?”

唐安蜀道:“的确存在。”

傅国栋又问:“陵简就在地下城中?”

唐安蜀道:“不得而知。”

傅国栋闻言笑道:“唐先生依然把我当外人。”

裘移山赶紧道:“傅大帅,此言差矣,唐先生运筹帷幄,有些事连我都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国栋落座后道:“唐先生,你应该知道,革命军就要来了。”

唐安蜀看向安望海道:“有望海在,傅大帅不必多虑。”

安望海却是疑惑无比:“安蜀,胡深真的知道了入口所在的位置?”

唐安蜀道:“没错,钱湖古塔就是鲧城的入口之一。”

“鲧城?”安望海诧异,“地下城名叫鲧城?哪个字?”

唐安蜀道:“鲧,也就是大禹父亲的名字。”

安望海再问:“你如何得知?”

唐安蜀看了一眼裘谷波道:“从百鬼宴中获知。”

裘移山纳闷:“你请公孙竹来甬城之后,就破解了百鬼宴中所藏的地图吗?”

“不,早在一个月之前,我们就破解出来了。”唐安蜀笑着看着裘谷波,“裘捕探,你来给大家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吧。”

裘谷波起身道:“我当时赶赴南昌制作那批器皿的同时,已经按照唐先生的吩咐,与张志武在南昌会和,我们在南昌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花了半个月的功夫,彻底还原了图册之上的百鬼宴……”

安望海闻言道:“原来这就是你让张志武去南昌和裘捕探会和的原因。”

这也是唐安蜀所说他在南昌布下的暗线,所谓明线就是裘谷波去南昌制作器皿,在这个阶段,胡深就算察觉此事,也不会想到唐安蜀会让裘谷波在南昌就开始还原百鬼宴,所以,裘谷波去南昌的那段时间是最安全,也是最合适的。

但仅仅只是去南昌并不够,因为唐安蜀知道,就算拼凑出百鬼宴,要从其中找出地图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于是他悄悄找到了公孙竹询问破解的办法。

乐正贤问:“公孙竹告诉你了?”

唐安蜀点头道:“对,当然,我提出了一个他不会拒绝的条件。”

乐正贤问:“什么条件?”

唐安蜀道:“公孙先生多年前就像隐居不问世事,但总会有人找上他,无论他怎么躲,都有人找到,无奈他只得在甬城旁住下来,但他心里一直盼着能能找到一个真正的清静之地。”

乐正贤好奇地问:“你为他找的什么地方?”

唐安蜀笑道:“凤眼岛。”

众人恍然大悟,那里的确适合隐居。

裘移山又问:“那破解的办法是什么?”

唐安蜀道:“制作成瓷板画。”

瓷画?众人诧异?大部分都不懂什么叫瓷板画。

瓷板画,又称瓷画,一种以白胎瓷为材料进行绘画创造的艺术。流行并兴盛于江西南昌地区,虽说在瓷器上作画,已经盛行许久,但民国初期才在南昌发展成为了瓷板画。

裘移山听完后道:“奇怪,不是民国初期才发展出来的吗?可这百鬼宴和鲧城的地图至少也有好几百年了吧?这前后矛盾呀?”

唐安蜀解释道:“以前破解的法子太过于繁琐,后来有了瓷板画这种这种东西之后,破解这类的画中图就方便许多了,瓷板画的制作流程一般是先以白胎为材,然后勾轮廓、加彩底,再修画,随后烧制加彩,这一过程中,只要是熟悉这种画中图的画尸匠,就可以轻而易举通过这一流程破解。”

裘谷波接着道:“我按照公孙先生所说,在南昌当地找到了一个他的同门,花了重金聘请他破解了这幅图。”

一切就绪之后,裘谷波带着图和制作的器皿回到甬城,给胡深等人制造一种假象,那就是他们正准备制作百鬼宴,从而破解出地图。

南昌明暗两条线布置妥当后,回到甬城,唐安蜀又布置了两条线,重新又做了两桌百鬼宴,一桌在明面上,也就是今日正堂上所摆的那桌,而另外一桌摆在后院,又故意让公孙竹重新绘制了一副画。

安望海这才明白:“你在南昌布置下两条线,胡深只会追踪到明面上制作器皿的那条线,根本想不到你已经在南昌做出了百鬼宴,并且破解出了地图,当裘捕探回来之后,他自然会安排人手进裘府,所以,你故意安排了两桌,来个欲盖弥彰,让他注意力放在暗线的那桌百鬼宴之上。”

唐安蜀道:“没错,同时,我又让公孙先生绘制了一副百鬼宴,那其实是一副公孙先生重新绘制的假图,而我也已经算到他肯定会掳走公孙先生,并且拿走那副假图。”

安望海赞叹道:“妙计,没有弱点,故意制造弱点给对方,让对方以为自己手到擒来,实际上已经落入了你的陷阱之中。”

唐安蜀接着道:“真正的鲧城地图中,有三条进城的密道,一条就在我们脚下,第二条在海边,我已经去查看过了,那条路走不通,第三条就在古塔。”

安望海点头道:“明白了,你选了最远的一条给胡深。”

唐安蜀道:“我如果不给他一条路,他肯定会盯死我们,所以,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看过地图,估算了下,我们至少可以提前他们一天的时间走到鲧城的中心位置。”

唐安蜀刚说到这,御米赶紧问:“可你答应过我们,要先找到乌头老大的。”

雄黄、薄荷、雷丸、安息香也都看着唐安蜀,希望他能够给个明确的答案。

唐安蜀道:“你们没发现这里少一个人吗?”

雄黄道:“你不是早上就派独脚金去办事了吗?”

唐安蜀笑道:“对呀,现在独脚金就在胡深他们身边。”

薄荷立即道:“你不让我跟踪,实际上早就安排了独脚金去跟踪他们?”

唐安蜀笑着摇头:“不,公孙先生在完成画卷之后,我就派伍师叔和柳师叔两人护送他去凤眼岛,胡深他们掳走的不是公孙先生,而是伪装成公孙先生的独脚金。”

第两百五十二章:御笔城隍

独脚金伪装成为公孙竹故意被掳走,有两个作用,其一就是通过他的解说,让胡深等人深信不疑入口就在古塔,即便那里距离鲧城很远;其二,独脚金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乌头所在的位置。

当然,乌头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解救出来,就算知道了位置,现在强攻进去,面对那群训练有素的风满楼杀手,行动失败的几率也非常大。

御米闻言,着急地问:“那什么时候才能救回乌头老大?”

唐安蜀道:“云上迫不及待要杀死乌头,这是肯定的,但胡深不会让他那么做,原因很简单,如果乌头死了,胡深就没有可以制约乌头的人了,而云上进入地下城之后,又不得不依靠胡深,所以,他们前往古塔的时候,必定会将伪装成公孙竹的独脚金,以及被擒的乌头全都带上。”

御米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鲧城内救下他们?”

唐安蜀刚要说什么,傅国栋插言道:“何必这么麻烦!?我拍人去古塔周围设伏,救下他们,打死胡深等人,一了百了!”

乐正贤闻言立即附和:“我同意。”

“我不同意。”唐安蜀却摇头道,“我还是想搞明白,孤军为什么要找陵简,如果在古塔设伏打死他们,那么线索全断了。”

安望海问:“你为什么偏偏要对此事如此感兴趣?”

唐安蜀解释道:“凭我对胡深的了解,他不会对一件事轻易感兴趣,他花了几十年布局,孤军也花了几十年布局,就是为了找到陵简,那么陵简到底是什么?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傅国栋皱眉道:“这些事,等你找到陵简不就知道了吗?”

唐安蜀知道自己没办法向傅国栋解释太多,只是摇头道:“总之,我不同意设伏杀死他们。”

乐正贤冷冷道:“那我的仇怎么办?”

唐安蜀道:“我会给你机会报仇的。”

乐正贤只是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乐正贤的不满,其他人的疑惑,都让大堂内的氛围变得更为奇怪。

裘谷波开口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唐安蜀摇头:“你不能去。”

裘谷波疑惑:“为什么?”

唐安蜀道:“你刚成亲,不能冒险,我与堑壕的人同去就可以了。”

裘谷波刚要说什么,唐安蜀又道:“革命军快来了,大帅和望海都需要你的帮忙,也得靠你们隐藏地下城的秘密,不能走漏风声。”

说完,唐安蜀起身看着堑壕的众人道:“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准备,没问题吧?”

雄黄道:“没问题,一天足够了。”

唐安蜀默默点头,走出大堂。



内心悲愤的乐正贤独自漫步在甬城街头,他此刻非常怨恨唐安蜀,却又非常矛盾,若不是唐安蜀,一切都不会如此顺利,可也因此唐安蜀,让他错失了两次报仇的好机会。

当然,乐正贤更是疑惑,为什么胡深明明有机会,却不杀他?

思来想去,乐正贤还是决定带着孙三的两名手下赶赴古塔设伏,无论如何,都要当场射杀胡深,为父报仇。

不过,令乐正贤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他竟然看到胡深站在不远处的街口,似乎在等着他。

眼见仇人出现,乐正贤疾步上前就要动手,却看到旁边黑暗处的持枪的张定锋。

胡深同时道:“别冲动,现在不止一支枪对着你。”

乐正贤抬起手来直接掐住胡深的咽喉,张定锋也将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松手!”

胡深缓缓道:“正贤,不要冲动。”

乐正贤咬牙切齿看着胡深:“你到底想做什么?”

胡深又道:“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你可以杀我,但不是现在,至少要在我找到陵简之后,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陵简可以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乐正贤皱眉:“什么?”

胡深道:“我再说一遍,只要找到陵简就可以改变过去发生的一切,你父亲也不会死。”

乐正贤冷冷道:“荒谬!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呢?”

胡深道:“那你想想,我为什么要用这种荒谬的谎言来骗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放过你?”

是呀?为什么?乐正贤也不明白。

胡深道:“你跟着我去地下城,就留在我身边,你随时可以杀了我,这个交易怎么样?”

乐正贤凝视着胡深,不知道胡深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乐正贤却松开了胡深,张定锋也放下了手中枪。

胡深道:“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但你迟早会明白的,跟我走吧。”

不知为何,乐正贤此刻却冷静了下来,他竟慢慢地跟着胡深离开。



第二天清晨,就在唐安蜀安排堑壕的人准备前往鲧城的物资时,傅国栋却带着安望海来到了火车站,说要迎接一名贵客。

这名贵客是谁,叫什么名字,又是来做什么的,这些傅国栋没有交代,这让安望海疑惑无比,又心生害怕。

有时候人与动物一样,都会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有特殊的预知,此时的安望海就觉得危险正在临近。

当傅国栋所说的那人带着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傅国栋快步上前,人未到手就已经伸出了出去,并且恭敬地说:“关先生,久仰。”

关先生?安望海看着那名戴着眼镜,穿着西服,模样清秀,就像是一名老师的男子,这是谁呢?

被称为关先生的人淡淡一笑:“傅大帅,久仰,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们在金陵见过一面吧?”

傅国栋道:“是的,只有一面之缘,但先生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这次我才想办法请先生前来甬城。”

说着,傅国栋向安望海介绍道:“安先生,这位是关陌尘关先生。”

关陌尘?安望海浑身一震,竟呆在当场,难道此人就是传说中那个人称御笔城隍的关陌尘?

傅国栋又向关陌尘介绍:“关先生,这位是我的参谋长安望海。”

参谋长?傅国栋突然间给我升官是为何意?安望海更加疑惑了,但他还是伸出手去:“关先生,久仰。”

关陌尘扶了下眼镜:“安望海,通天王爷,我还真是久仰。”

果然。安望海笑道:“我对御笔城隍也是久仰。”

傅国栋不语,只是站在一旁笑着。

当通天王爷和御笔城隍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傅国栋的笑容变得更加的灿烂。

关陌尘招呼旁边的孩子上前:“这是我的儿子,关康安。”

康安?安望海看着那个瘦瘦的孩子,孩子站定向傅国栋和关陌尘鞠躬道:“傅叔叔、安叔叔好。”

傅国栋按住关康安的双肩道:“好孩子,走,咱们回府。”

关康安?从关陌尘给自己儿子所起的名字来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当然,安望海也听过很多御笔城隍的传言,类似整治直系内部贪腐现象,不近人情,六亲不认等等之类的。

也就是因为他的性格和办事方法,让关陌尘在直系受到排挤,最终成为一个皮球,被直系内部踢来踢去,谁都不愿意收留他,这大概也是傅国栋轻而易举将关陌尘请来的原因吧。

前往都督府的路上,除了傅国栋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没有说话,而傅国栋沿途都在给关陌尘介绍甬城的相关情况,从老城到新港,又从商业到军事,几乎是毫无隐瞒地将甬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全盘告知。

安望海清楚的知道,傅国栋找来关陌尘,是为了让手中的天秤保持平衡的,而天秤的左侧是自己,右侧就是关陌尘。

回到都督府之后,傅国栋将关陌尘父子安顿在了别院,住在原先堑壕所住的地方,同样,也让安望海搬进了别院,就住在关陌尘父子的对面,两间大屋之间就隔着一个花园。

傅国栋在安顿好关陌尘父子之后,又带着安望海回到了书房。

在书房坐定,烧水泡茶的同时,傅国栋开口问:“安参谋长,你觉得,给关先生安排一个什么职务比较妥当?”

安望海笑道:“参谋长。”

傅国栋故意皱眉:“不能有两个参谋长呀?”

安望海道:“简单,我做副的,他做正的。”

傅国栋赶紧道:“这怎么可以呢?凡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安望海呵呵一笑:“这种事怎么能讲先来后到呢?是能力问题,既然大帅请了他来,必定知道他有不凡之处,只要为了甬城好,我做个副参谋长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想到,傅国栋却道:“既然安参谋长这么说了,那我就听你的,就这么定了。”

安望海只是笑了笑,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至少在关陌尘来之后,他就料到傅国栋会这样做,只是,他没有想到,傅国栋会找一个会御墨之术的地相前来。

而且是在革命军即将打来的前夕,他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是怕自己这个通天王爷呢?还是怕那些势如破竹的革命军?

安望海不知道,只知道他眼下必须得搞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关陌尘这种人为什么会答应傅国栋来到甬城?

难道说这个关陌尘也对陵简感兴趣?也是为了陵简而来?

如果是这样,那唐安蜀他们就得抓紧了,至少要赶在关陌尘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前往鲧城,抢在其他人之前,先找到陵简。

第两百五十三章:拨乱反正

午饭期间,桌上一共只有四菜一汤,四个菜之中,只有一个菜是荤菜,其他都只是素菜,可以说显得很是寒酸。

傅国栋、安望海、关陌尘和关康安坐在桌旁,堂内也没有下人,更没有勤务兵。

安望海知道,这是傅国栋故意的,因为他很清楚关陌尘是个什么样的人,关陌尘就如他儿子的名字一样——康安。

傅国栋笑道:“来,吃饭。”

话音刚落,关康安立即起身,先为傅国栋和安望海盛饭,然后是父亲关陌尘,最后才是自己。

傅国栋赞叹道:“关先生,您对儿子的教育真是让人称赞。”

关陌尘只是淡淡道:“应该的。”

午饭期间,因为关陌尘对关康安所说的那句“食不言,寝不语”,让四人再没有任何话。

直到饭后,关陌尘放下筷子,这才道:“大帅,以后不需要这样,我知道您的生活习惯和我的不同,大可不必每日为了迁就我这样安排,我不是一个死板的人。”

傅国栋只是尴尬一笑。

关陌尘又道:“饭后,我们还是谈谈公事吧。”

傅国栋立即起身道:“好,我们去书房聊。”

关康安立即收拾碗筷,同时道:“爹,那我回房温书去了。”

关陌尘只是“嗯”了一声,也不再管关康安,便与傅国栋、安望海去书房了。

进了书房后,傅国栋直言道:“关先生,此次请你来甬城,是希望你能够挽救甬城于战火之中。”

关陌尘看了一眼安望海:“恕我直言,大帅请我来,是为了救甬城,还是为了救你?”

傅国栋道:“救甬城,救百姓。”

关陌尘又问:“既然如此,那简单得很,革命军到来之后,傅大帅开城城投降便可。”

安望海暗自发笑,这关陌尘果然名不虚传,凡事都不绕圈子,句句都是一针见血。

傅国栋也不显尴尬,而是道:“我怕的不是革命军,而是陈伯忠,要知道,他现在打的是革命军先锋的旗号,我怕革命军未到之前,先让我降陈伯忠,一旦我投降,陈伯忠会怎么对我,会怎么对甬城,那就难说了。”

关陌尘点了点头道:“你降了奉化新军,陈伯忠自然不敢对甬城百姓怎样,否则,一旦革命军到来,势必不会放过他,所以,说到底,傅大帅还是想自救。”

傅国栋不语,

安望海此时却觉得奇怪,傅国栋不可能不清楚关陌尘是这种人,为何要请他来为自己添堵呢?一个陈伯忠,不要说他关陌尘,就是自己也可以对付,这个傅国栋到底想做什么?

沉默许久的傅国栋终于道:“关先生,实不相瞒,我是想卸甲归田,但过去我是军阀,为了自己谋了不少私利,说是贪赃枉法也不过分,我的打算是在在革命军来之前,为甬城百姓再做点事情,这才是我请先生来的目的,其实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安望海有些诧异地看着傅国栋。

关陌尘瞟了一眼安望海,又问:“大帅希望我怎么做?”

傅国栋却是反问:“先生愿意怎么做?”

关陌尘微笑道:“我怎么做,要看大帅愿不愿意放权了,也要看您有多大的胆量了?”

傅国栋疑惑:“放权?”

关陌尘点头道:“对,先放权,从明日开始,都督府大小事务都交给我与安先生,先试行七日,七日之后,大帅再做定夺。”

傅国栋喜道:“一言为定。”

关陌尘却正色道:“大帅,这不是儿戏。”

傅国栋也正色道:“绝非儿戏!”

不知道为何,关陌尘与傅国栋的这番对话,让安望海有些害怕,但他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害怕。

关陌尘与傅国栋约定之后,离开书房返回别院,安望海紧随其后,却是不发一语。

直到两人来到别院花园凉亭前,关陌尘这才驻足转身,问:“先前在大帅书房,安先生一直不语,是为何?”

安望海道:“没什么原因,只是我插不上嘴。”

关陌尘抱拳道:“安先生到底有何指教,还请明言。”

安望海摇头:“指教谈不上,只是我很好奇,关先生为何要到甬城来?”

关陌尘笑道:“反正,我不是为了来复仇。”

安望海大笑道:“关先生话里有所指呀。”

关陌尘道:“既然安先生大仇得报,那么接下来,我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

安望海直视关陌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来甬城到底是干什么的?”

关陌尘道:“放心,我不是为了陵简而来,我知道你在担心此事。”

安望海问:“那是为何?”

关陌尘道:“四个字,拨乱反正。”

安望海点头道:“明白了,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关陌尘笑了笑:“很多人这么说我,既然有理想,为什么不拼命去实现呢?”

安望海问:“你认为,凭一己之力能做到吗?”

关陌尘正色道:“事在人为。”

安望海微微叹气:“你过去的事迹,我有所耳闻,但就过去而言,你几乎没有成功过,你是否扪心自问过,到底是什么原因?”

关陌尘迟疑了一会儿道:“在下不才,而且贪生怕死,导致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以我的看法,关先生您每次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了。”安望海直言说出心中想法,“那么这次,关先生来甬城,又有什么理由相信自己会成功吗?”

关陌尘道:“我没有说我会成功,因为通往光明的路上,往往会有很多牺牲者,我愿意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安望海问:“我想请问,关先生先将甬城拨乱反正,准备从何入手?”

关陌尘道:“中国近千年来,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统治者忽视了底层百姓,所以,各朝各代都会出现农民起义,所以,要解决甬城的问题,就是四个字——农民、土地。”

安望海赞同道:“我同意,无论是我泱泱中华,还是这小小的甬城,农民和土地问题,都是眼下最迫切应该解决的,这也是孙中山先生为何要提出‘平均地权’的根本原因。”

关陌尘道:“无论是在甬城,还是全国,绝大部分人口都是农民,都是贫苦的百姓,至少占八成人口,但权力和经济却掌握在那些少数人手中。”

安望海笑道:“这一点,我想,无论过多久,都无法改变。”

关陌尘道:“是呀,所以,有些事即便是梦,我也要试着去完成。”

安望海决定点醒关陌尘:“关先生,你不会不知道,傅大帅也是那三成人的其中之一吧?”

关陌尘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清楚,如果没有陈伯忠兵临城下,他会对我不屑一顾,但现在,他自身难保。我来甬城前,曾经很头痛一件事,那就是甬城三大家,如今张辅之已经被您扳倒了,我的头要稍微舒服点了。”

安望海笑道:“我听懂了,安先生的意思是,只要你我精诚合作,就一定可以将甬城拨乱反正,救甬城百姓于水火之中,还可以避免即将到来的战火,对吧?”

关陌尘缓缓点头:“没错。”

安望海却道:“我尽力而为,但愿成功。”

关陌尘抱拳道:“那关某先谢过先生了。”

安望海拱手还礼,看着关陌尘走回对面的大屋之中。

就安望海来看,关陌尘是个有高尚理想,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可他却不是一个可以看透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仅仅只是一番对话,安望海就似乎看到了关陌尘未来的模样。

“但愿吧。”安望海看着关陌尘所住的大屋喃喃自语道,“但愿你到最后那一刻,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绝望,只会感叹自己的生不逢时。”



“雄黄、御米、雷丸、安息香、薄荷,夜馨……”唐安蜀看着屋内堆放着的千机囊和其他的物资,口中喃喃念着此次的同行者。

原本还有伍四合与柳落渠,但两人为何护送公孙竹去凤眼岛,已经来不及返回了,最让唐安蜀疑惑的是,为什么乐正贤离奇失踪了呢?

清晨,他就去乐正贤所住的旅馆,却被严振国和薛汇川告知,昨晚乐正贤回来告诉他们有事离开之后就再没回来,并且叮嘱他们如果唐安蜀来找,便于唐安蜀同行。

因为人手不足的关系,唐安蜀只得将严振国与薛汇川两人全都叫上。

裘谷波和裘移山父子不能去,他们留下来可以帮得上安望海,那个神枪手伯三昧,也必须留给安望海,也许危急关头还可以救望海一命。

也就是说,此行鲧城,加上唐安蜀一共有九人,而在胡深那边,已知的人有胡深、张定锋、云上、独脚金和乌头,还有不知数量的风满楼杀手。

虽说人数上,胡深占尽优势,可池田圭一带人前往古塔,应该会消耗一小部分胡深的人力,算上古塔到地下城那段距离,自己至少可以比他们提前两天的时间。

所以,今晚就必须出发。

不过,唐安蜀心中还是存有愧疚,因为在独脚金假扮公孙竹的时候,他就告知独脚金,一旦查清楚胡深和云上找到陵简的真实原因,立即下手除掉胡深,带着乌头脱身。

不过,谈何容易?

作为堑壕一众人中头脑最聪明,也是最清醒的一人,独脚金在得到唐安蜀的命令后,却是一针见血的问:“唐先生,你让我伪装成公孙竹的模样,其实目的只是让我拖延时间,对吗?”

唐安蜀并未否认:“没错。”

独脚金冷冷道:“所以,实际上能不能救下乌头,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你的目的也不在此,你相反只是将难题抛给了我。”

唐安蜀依然不否认:“对。”

独脚金面露遗憾:“夜叉和夜枭变成今天这样,也是在你预料之中,因为事情走到这一步,对你有利,你没有尽全力去阻止,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来个雪中送炭,让我们铭记你的恩情,因为你了解我们这些人的性格,我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唐安蜀默默点头。

独脚金笑了,笑得很牵强:“至少,你很坦诚。”

唐安蜀道:“这不是坦诚,是我的底线。”

独脚金道:“是呀,你的底线就是不会把事情做绝,留下回旋的余地,另外,你也不愿意亲手杀死胡深,可你却知道,胡深必须死。”

唐安蜀道:“虽然我现在不认他是我师父,但就他而言,就相当于我第二个父亲,我不能亲手杀死我的父亲。”

独脚金道:“所以,你利用了我们,利用了我们的知恩图报,利用了我们来达到你的目的,只有这样,我们才会跟随你前往鲧城,帮助你找到陵简。”

唐安蜀道:“可以这么说,你也可以现在就告诉他们实情。”

独脚金摇头:“你知道我不会,因为我们的确欠了你的情。”

唐安蜀问:“我是不是很卑鄙?”

独脚金问:“那要看和谁比,如果与胡深比起来,你是个善人。”

唐安蜀问:“和安望海比呢?”

独脚金道:“他远比你直接坦诚。”

唐安蜀道:“那么和蔡千青相比又如何?”

独脚金直视唐安蜀:“和蔡先生相比,你是个真小人。”

唐安蜀心头一痛,嘴上却说:“还好,只要不是伪君子。”

独脚金道:“如果我们这番对话,你还在隐瞒,那你就真的是伪君子。”

唐安蜀淡淡道:“多谢。”

独脚金惨然一笑:“我现在才发现,其实当募兵,要比当地相轻松许多,单纯许多。”

是呀,要单纯许多。

实际上,唐安蜀从得知堑壕往事的那一刻开始,心中就很清楚,他终于有希望与堑壕的人合作,当然是在堑壕遭受惨重损失之后,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务必要向堑壕众人伸手援手,最终结果就是,堑壕众人都认为欠他的,愿意与他同行去鲧城寻找陵简。

那么,这一场场悲剧,唐安蜀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去阻止呢?

唐安蜀没敢细想,独脚金也没有细问。

这大概就是唐安蜀内心的阴暗面。

这大概就是独脚金所说的,做地相远比要做募兵单纯许多的原因。

第两百五十四章:漩涡入口

深夜,准备妥当的唐安蜀等九人进入了裘府的地道之中。

当初唐安蜀拿到地图的时候,才发现,原本甬城地下的那如迷宫一般的地下通道,的确与鲧城有直接关系,只要沿着地道沿着正确的方向,就可以进入鲧城之中。

临行前,裘谷波再次要求同行,再次被唐安蜀拒绝。

“九个人,足够了。”唐安蜀笑道,“你去,就多了一个人。”

裘谷波知道唐安蜀是在半开玩笑,他也不再坚持,只是叮嘱道:“小心。”

九人进入地道之中后,唐安蜀一人在前,按照地图引领着他们。

足足在地道之中绕了半个时辰后,有些失去耐心的夜馨问:“还没到吗?我怎么感觉是在绕圈子?”

唐安蜀道:“没有,地图上指示我们必须得按照这个线路去走。”

一向记忆力极好的安息香此时道:“脚下的这条通道我们已经走了第三遍了,你是不是看错地图了?”

唐安蜀将手中的地图递过去:“你看看。”

安息香等人凑向地图,打着火把仔细看着,发现并没有走错,地图上标注的线路的确是在重复。

唐安蜀看着前方道:“按照地图上指示,朝着前方右拐再直走,就到了。”

雄黄皱眉道:“我没记错的话,前方右拐再直走,我们又回去了呀,不就是在裘府下面吗?”

唐安蜀收起地图:“那就不知道了,总之路线是这样的,走吧。”

众人跟随唐安蜀回到了出发的地方,刚站定,脚下就传来了震动,就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脚下缓缓移动一样。

众人站定,四下观望,谁也不敢动,直到那震动结束之后,他们才发现跟前墙壁落入地面之中,露出一扇普通门大小的入口来。

后方的严振国忍不住问:“唐先生,这就是入口吗?”

唐安蜀道:“对,按照地图所示,这里就是入口。”

御米问:“进去之后呢?怎么走?”

唐安蜀低头看着地图:“地图上写着,进去之后开始绕圈,从大到小,一直绕到最中心的位置。”

其他人并未听懂唐安蜀的话,凑近看地图,发现地图所示的线条上就像是个漩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唐安蜀点燃火把之后,将火把扔进入口之中,却惊讶地发现火把一旦扔进去,直接就熄灭了,只能听到木棍落地的声音。

只有两种情况,要不是里面有风,而且是狂风,能在火把扔进去的瞬间将其吹灭,要不就是里面没有足够的空气,无法燃烧。

可入口一开,已经有足够的空气流入,再者就算有狂风,他们站在入口处也能感受得到。

可是,没有风,一丝一毫都没有。

唐安蜀镇定道:“不要慌,我先进去看看。”

“等等!”雄黄制止道,“你不能进去,让我去吧。”

雄黄说罢,不顾旁边御米的劝阻,慢慢走进入口之中。

雄黄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全都是软沙,一脚踩下去,沙子直接就淹没到了鞋背之上,而且沙子之中似乎还有各类大小不一的碎石,先前听到火把落地的声音,也应该是落在碎石上的缘故。

而雄黄同时发现,自己手中的火把慢慢熄灭,但熄灭的方式很怪异,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啃食一样,且火光之中还有什么东西在若隐若现。

雄黄扭头立即将此发现告诉了入口外的唐安蜀等人。

唐安蜀立即道:“把火把收起来,把手电拿出来。”

众人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这些手电都是高价从新港洋人手中买来的,算是最宝贵的装备,原本打算万不得已才用,没想到刚进来就用上了。

“先不要进来!”雄黄站在那,拿出手电打开之后,仔细看着手电,在手电光的照射之下,这才发现无数通体漆黑的虫子飞到手电前端,在那飞舞着。

雄黄举起手电道:“是一种虫子,这种虫子似乎可以吞噬掉火焰,但没有办法把光线也吞噬了。”

虽说那种虫子如今对人并没有什么伤害,但吞噬火焰的虫子却是众人闻所未闻的,不由得都紧张起来,特别是站在最后的严振国和薛汇川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严振国从薛汇川眼中看到了胆怯,两人一对眼神,立即知道了对方所想,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慢慢地转身要走。

两人刚转身,就被御米发现,御米喝到:“你们去哪儿?”

严振国和薛汇川立即转身,严振国见也瞒不住了,只得道:“各位,我们只是大头兵,要说上战场,我们绝对不尿裤子,但这种地方,不是我们可以应付的。”

薛汇川也道:“对,各位,还是饶了我们吧。”

唐安蜀拨开众人,走到两人跟前:“要知道,如果你们就这么走了,回去孙大帅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严振国咽了口唾沫道:“唐先生,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我们当屁放了吧,我们离开磔狱,肯定也不打算再回去了。”

唐安蜀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两人大喜,转身就要走的时候,雄黄却是抬手就是一枪打在两人旁边的墙壁之上。

两人大惊,转身来看着雄黄。

雄黄从入口之中慢慢走出来:“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消息就泄露了,为了保证消息不能泄露,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不跟我们走,要不把舌头留下来。”

严振国和薛汇川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唐安蜀,却发现唐安蜀站在人群之中,只是冷眼旁观。

的确,若两人走了,走漏了消息,让人知道了鲧城的入口就在下方,那事情就麻烦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找来。

可严振国和薛汇川也不会割下舌头把自己变成哑巴,两人咬着牙,在雄黄的威逼之下走进了入口之中。

“抱歉了。”雄黄持枪道,“如果你们两人仅仅只是胆怯,我不会这么做,走吧,从现在开始,你们俩走在最前面。”

夜馨看向唐安蜀,发现唐安蜀不发一语,在她印象中,唐安蜀一定会上前制止的,可此刻唐安蜀却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唐安蜀发现夜馨看着自己,也知道她的疑惑,只是低声道:“我不是冷血,我只是顾全大局,走吧。”

雄黄逼着严振国和薛汇川走进入口,其余人也挨个走进,随后众人用手电照着入口之中,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入口,仅仅只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四面都是石块,中间还有一根巨大的柱子。

唐安蜀沿着墙壁找了一圈,并未发现了什么,此时,柱头前的安息香道:“柱头上好像有机关。”

唐安蜀立即道:“千万不要按!”

众人稍微远离柱头,让唐安蜀上前查看。

唐安蜀看了一会儿之后,又看着脚下的软沙,想了想道:“你们先出去,我再按动机关。”

夜馨立即道:“我留下来。”

唐安蜀却道:“你第一个出去!”

夜馨皱眉看着唐安蜀,唐安蜀却不搭理他,只是示意雄黄等人赶紧离开。

可就在雄黄刚走到入口的时候,上方那块石头轰然落下,直接将入口封死。

被关在石屋内的众人顿时慌了,雷丸立即拼命撞着那块根本纹丝不动的石头。

“别慌!”唐安蜀喊道,“走之前,我叮嘱过你们,来到这种地方,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冷静,这种遗迹必定是机关重重!越是慌乱越想不出办法”

严振国和薛汇川两人紧贴着墙壁,已经慌了神,但现在也跑不掉了。

严振国站战战兢兢问:“唐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唐安蜀看着石柱上的机关道:“入口的石头是有时间的,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自动关闭,但不会启动杀人机关,若要是那样,设置入口就没有意义了,既然这是个开始,那么石柱上的这个机关按下去,也不会杀死我们。”

安息香担忧的问:“你确定?”

唐安蜀苦笑了下:“我只是推测,要知道,鲧城是遗迹,而不是古墓之类的地方,遗迹藏起来,是为了让某些特殊的人可以去,既然可以进入的地方,机关就有破解的办法,而古墓不一样,古墓一旦封闭,就会启动杀人机关,要想办法,比登天还难,你们都站远点。”

众人立即散开,稍微远离了石柱之后,唐安蜀这才按下开关。

开关按下去之后,地面发生了震动,紧接着脚下的细沙开始流动起来,用手电一照就能发现,形成了一个漩涡朝着石柱的位置流去。

唐安蜀想了想,立即道:“都站在墙边上去,挨个站好,快点。”

众人立即听从唐安蜀指挥,站在了墙下,紧紧贴着的,而唐安蜀则看了一眼地图后,找到了地图上那个漩涡起始点的大概位置,指着那里道:“按照地图所示,站在这里不要动,然后顺着细沙漩涡往下。”

众人互相对视着,心里都有相同的疑问:这可行吗?

唐安蜀道:“可不可行,都只能相信地图所示了,我先来!”

唐安蜀说着就站在了起始点的位置,站在那不动,顺着流沙朝着中心位置移动而去。

就在唐安蜀移动到石柱跟前的时候,脚下突然间一空,整个人瞬间落了下去,眼前也是一黑。

“唐先生!”雄黄喊道,其余人要冲上前的时候,雄黄又赶紧制止。

雄黄道:“别过去!还是站在唐先生之前的位置上,让漩涡带动过去!”

紧接着,雄黄站了过去,其他人则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祈祷着唐安蜀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

第两百五十五章:倒麟蛇

唐安蜀从漩涡之中落下之后,直接下坠了有两三秒这才落在下方的沙堆之中。

他艰难地站起来,四下寻找着手电,却没有找着,只得抽出火把来点燃,然后举起来看着四周。

火把点燃的时候,唐安蜀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如小山的沙堆之中,而自己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沙堆周围每隔大概五米的位置就会有一根巨大的石柱,就唐安蜀眼睛所能看到的就有至少十来根石柱。

唐安蜀打开地图查看的时候,雄黄正好从上方掉下来。

唐安蜀立即上前搀扶起雄黄:“没事吧?”

雄黄摇头:“没事。”

刚说完,雄黄借着唐安蜀手中火把的光看到了周围的石柱:“这是什么地方?”

唐安蜀指着地图道:“地图上显示,这里是一座类似大殿的地方,地图上显示大殿之上有八根柱子,可你看看,完全不止八根。”

随后,夜馨、御米、雷丸、安息香、薄荷和严振国、薛汇川也落了下来。

众人清点人数,聚齐之后,走下那座砂砾小山,来到一处石柱跟前,点燃火把,照亮地图,分析着眼下的情况。

雄黄看着地图道:“地图上的路线只显示到入口,之后就没写要怎么走了。”

唐安蜀指着地图道:“从地图上来看,往下走只有一条路,就是往东面一直走,也就是那边。”

唐安蜀抬手指着前方。

雄黄道:“可是东面那里是一片空白呀?”

御米指着空白后方的那片区域:“这里是什么呀?”

唐安蜀道:“上面画着树木,应该与树林有关系吧?”

夜馨很诧异:“地下城还有树林?”

唐安蜀道:“以前在磔狱下方的时候,更奇怪的事情我们都看到过,这算什么,走吧。”

唐安蜀刚起身,扫了一眼,就发现不对劲了:“严振国和薛汇川不见了!”

雄黄立即用火把照亮周围:“我们身上都有沙子,沿着掉落的沙子就知道他们往哪儿跑了。”

刚说完,南面的黑暗处就传来惨叫声,听得出那是严振国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薛汇川的呼救声。

唐安蜀立即拔枪道:“走!过去看看!”

唐安蜀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跑了不过几十米远,就看到了地上被拖拽的血迹,用手电沿着血迹照去,发现了前方柱头下方严振国的头颅。

严振国还瞪着自己的双眼,双眼中带着惊恐和不可思议,而在头颅四周和柱头之上,全都是严振国身体被搅碎的血肉。

众人全都愣住了,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严振国杀死并变成这副模样的。

唐安蜀回过神来:“背靠背,不要走散了,注意自己的跟前。”

雄黄看着四下:“是什么东西?”

御米问:“薛汇川呢?是不是也死了?”

安息香道:“应该不会,先前还听到他呼救来着。”

此时,最外围的薄荷听到了什么动静,她用手电慢慢照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右侧柱头下方吓得瑟瑟发抖的薛汇川。

“找到了!”薄荷赶紧上前,就在她刚刚要走到薛汇川跟前的时候,猛然间刹住了步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其他正准备上前的人,也是与薄荷相同的反应,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薛汇川后方的柱头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蛇头!

那蛇的脑袋至少有薛汇川上半身那么大,口中吐出的却有三条信子,最奇怪是身上的鳞甲,竟然是是倒着的,在手电的光芒下,反射出让人胆寒的暗光来。

薛汇川见众人不敢靠近自己,加上他耳边也听到了那倒麟蛇吐信的声音,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吓得抽泣了起来。

唐安蜀低声道:“你千万不要动,不要动……”

说着,唐安蜀抬手示意,周围其他人开始举起手中的枪,一起瞄准了那倒麟蛇的脑袋,不管是什么样的怪物,打头肯定是没错的。

唐安蜀低声道:“听我的信号。”

唐安蜀说话的同时,那倒麟蛇的头颅慢慢靠近了薛汇川的头部,竟然轻轻地蹭了起来,就像是在爱护自己的孩子,不,更像是在保护自己即将到口的食物。

就在唐安蜀准备发信号的时候,夜馨的眼角瞟住了什么,她慢慢扭头看去,发现旁边的柱头上也盼着一条倒麟蛇。

夜馨道:“安蜀,我右边也有。”

夜馨的声音都在发抖,唐安蜀朝着那边看去的同时,雄黄、御米等人发现周围三根柱头上,都盘着那种倒麟蛇,眼睛能看到的就是四条,还不知道柱头上方的黑暗中还有没有。

雄黄道:“我觉得我们最好慢慢退出去。”

唐安蜀微微点头,又用抱歉的眼神看着已经吓得失了魂的薛汇川。

薛汇川哭丧着脸,看着唐安蜀等人慢慢地往后退。

突然间,薛汇川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大吼道:“你们不要扔下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薛汇川喊的这一嗓子,让原本已经朝着他张口的那条倒麟蛇吓了一跳,但倒麟蛇在吃惊的瞬间,立即一口咬下了他的头颅,紧接着将薛汇川脑袋吐了出来,又直接咬住颈部,似乎在吮吸着颈部喷出来的鲜血!

这一幕,把唐安蜀等人吓得不轻,丝毫不夸张的说,就连这些经历过数次生死的人现在小腿都在微微发抖。

雄黄一面朝着后面退,一面说:“怎么办?”

唐安蜀道:“能怎么办?朝着东面慢慢走,只要这些怪物不上来,我们就维持这个速度,慢慢的来。”

可是,周围的那些个倒麟蛇已经围拢了过来,将余下的七人团团包围。

“动不了了。”雄黄驻足道,“我们已经被围住了。”

众人惊恐地看着周围可以看见那七八条倒麟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站在中间的雷丸抄起了随身携带的两支花机关:“趴下!”

雷丸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立即俯身,雷丸则扣下扳机,站在原地开始朝着周围旋转射击。

枪声响起的瞬间,那些个倒麟蛇四下逃窜躲避,众人立即朝着东面狂奔着,而雷丸则一面射击,一面倒退着跟着众人上前。

“快走!”雷丸大声喊道,话音刚落,弹匣内的子弹也全部打光。

雷丸站在那,拔出自己后背上的那柄长刀,喊道:“来吧!”

可是,怒吼后的雷丸却惊讶地发现,原本以为袭向自己的那些个倒麟蛇,竟然都绕开自己,直接朝着唐安蜀等人逃窜的方向追去,根本不理睬自己。

雷丸傻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之后,立即着手开始更换弹匣。

再说跑到前方的唐安蜀等人,发现雷丸没跟上来,那些游走的倒麟蛇倒是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来,再次将他们围困。

众人再次背靠背站住,雄黄咬牙道:“妈的,又被追上来了,这次逃不了了。”

御米持枪的手都在发抖:“雷丸白死了。”

刚说完,唐安蜀却借着若隐若现的手电光芒,看到了正朝着这个方向跑来的雷丸,唐安蜀下意识朝着雷丸的方向照去,在手电光找到雷丸的那瞬间,周围的两条倒麟蛇发现了雷丸,直接掉头就奔了过去。

唐安蜀持枪就射,但子弹似乎无法轻易穿透倒麟蛇的鳞甲,打在上面火花四溅。

而雷丸则用手中花机关朝着奔到最前面的那条倒麟蛇集火射击,最终将那倒麟蛇的脑袋打得稀烂。

就在第二条倒麟蛇要冲上来的时候,雷丸一面换弹匣,一面朝着唐安蜀喊道:“不要用手电照着我!关掉关掉!”

唐安蜀立即关掉了手电,与此同时,第二条原本冲到雷丸跟前的倒麟蛇却停止了动作,僵在那半响之后,又调头朝着唐安蜀等人的方向游去。

雷丸此时道:“这些玩意儿是冲着光去的!把手电关掉!”

唐安蜀等人闻言,以最快的速度关掉了自己的手电,薄荷因为手电出了问题,怎么也关不掉,不得已,只得将手电直接扔向了远方。

手电被扔出去的时候,那群倒麟蛇就像是看到了诱饵的鱼一样,一起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而在黑暗中的众人却僵在那,一动都不敢动,因为周围全黑了下来,除了被薄荷扔出去的手电照亮的位置之外,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对方,也完全看不到。

此刻,摸黑的雷丸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边走边低声道:“你们在哪儿呀?出个声儿呀?”

御米压低声音道:“这边!这些蛇会不会听见?”

雷丸道:“我怎么知道?我就发现这些东西只会追着光跑。”

走了一阵,雷丸突然间碰到了什么东西,在碰到的那瞬间,他就知道糟了,因为那肯定不是人,毕竟人不会横在地上,而且不会浑身冰凉,也不会有那么坚硬的皮肤。

毫无疑问,那是一条横在地上的倒麟蛇。

雷丸低头看着,却什么也看不到,虽然七尺男儿,但面对这东西还是胆怯。

雷丸轻声道:“我跟前好像就有一条,怎么办?”

唐安蜀示意其他人:“你们先走,朝着东面慢慢的走,我去接雷丸。”

说完,唐安蜀朝着雷丸发声的地方慢慢走去,同时道:“那东西要是看不见你,你就绕开它。”

雷丸的腿都在发抖:“怎么绕?这东西这么长。”

唐安蜀耐着性子道:“那你就抬脚迈过去。”

雷丸回过神来:“对哦,抬脚迈过去。”

雷丸抬脚从跟前那条倒麟蛇身上迈了过去,刚迈过去,就碰到了另外一个东西。

雷丸当时就崩溃:“还有一条……”

刚说完,雷丸就被唐安蜀一把抓住:“是我!你吓傻了吧!赶紧走!”

“哦……”雷丸反手抓住唐安蜀的手腕,跟着他战战兢兢的朝着东面慢慢走着。

第两百五十六章:仙音河道

雷丸牵着唐安蜀的手跟着他战战兢兢走着,突然间,前方的唐安蜀停了下来。

雷丸观望着四下:“怎么了!?”

唐安蜀扭头道:“你能不能松开我,两个大男人,牵着手,你不觉得有点奇吗?”

雷丸赶紧松开唐安蜀的手。

唐安蜀问:“刚才我们看到的那种怪物,应该是蛇,但很奇怪,按理说,蛇不应该追着光跑,而且看样子,这种倒麟蛇听觉和普通蛇一样迟钝,而且几乎没有嗅觉,如果嗅觉灵敏,我们早死好几遍了。”

唐安蜀说完,发现雷丸没说话,虽说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却下意识扭头去看,这一扭头,唐安蜀立即感觉到一阵凉气扑面而来,而且还听到了倒麟蛇吐信的声音。

唐安蜀浑身顿时僵住了,他知道,至少有一条倒麟蛇就在雷丸旁边,而且雷丸感觉到了,所以不敢回应。

唐安蜀在脑子中飞快思考着,如果这倒麟蛇听觉灵敏,先前自己说话的时候就被袭击了,没有被袭击,说明那怪物听觉迟钝,亦或者根本听不到。

唐安蜀低声对雷丸道:“有一条在你旁边对吗?别害怕,这玩意儿听不到我们说话。”

半晌,雷丸回答:“就在我身后,我感觉它脑袋就在我肩膀上,就他妈快骑在我背上了!”

唐安蜀深吸一口气:“我手里还有个手电,等下我会打开会旋转扔出去,扔出去的那刹那,手电旋转的时候,会照亮前面的路,你我都要看清楚了,如果前面没有倒麟蛇挡路,就直线朝着东面跑,明白了吗?”

等雷丸“嗯”了一声后,唐安蜀拿出手电,在打开的那瞬间,朝着侧面旋转扔出,手电旋转飞出去的那瞬间,两人明显感觉到一股阴风从身旁腾起,那条倒麟蛇直接追着电筒冲了过去。

在手电光在半空中旋转的几秒钟,两人也清楚看到前方左侧追出去至少好几条倒麟蛇。

“走!”唐安蜀喊完之后,直接朝着前方跑去,雷丸紧随其后。

两人跑了一阵之后,听到后方有倒麟蛇游动的声音,唐安蜀又立即停下来,伸手按住后方雷丸的胸口,示意他也停下。

唐安蜀听着周围的动静道:“这倒麟蛇和普通蛇一样,对地面震动比较敏感,我们跑太远,脚步太重,它们就能感觉得到,现在我们得慢慢朝着前面走,一步一步的走,千万不要快。”

雷丸再次“嗯”了一声,跟随唐安蜀朝着前方慢慢走去。

唐安蜀边走,边稍微抬高声音对前方喊道:“雄黄、夜馨,你们在哪儿?”

刚喊完,前方就传来夜馨焦急的声音:“在这边!”

唐安蜀又道:“这些倒麟蛇听觉迟钝,但对光源和震动敏感,只要没有光,脚步不重,我们就是安全的,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和雷丸过来会和。”

夜馨赶紧道:“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

唐安蜀从夜馨的声音可以辨别出,他们就在前方最多十来米的位置。

虽说唐安蜀能记得地图,但地图仅仅只是地图,又不会表明所在这座大殿的实际大小,所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推测。

两人慢慢走了十来米之后,终于与夜馨等人会和。

唐安蜀觅着声音走到雄黄跟前问:“前面什么情况?”

雄黄道:“一片漆黑,但是我听到了水声,前面像是有水道。”

唐安蜀道:“那就对了,地图上那片区域是空白的,表示的应该就是水道,我们继续前进,记住,脚步要轻,不要太重,一旦有任何发现,立即通知周围的人。”

等其余人回应之后,唐安蜀走在最前,慢慢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轻,就像走在随时都会碎掉的玻璃上一样。

没走多远,唐安蜀就听到了水声,但那种声音并不是河水流淌的声音,而是什么东西在河中游动,不是蹦跳拍打水面的声音。

“停。”唐安蜀低声道,“前面就是水道了,你们稍微等一下。”

唐安蜀慢慢朝着前方挪去,用脚尖感觉到前方的地面变成斜坡之后,这才慢慢俯身,用手去感觉,在感觉到水面上那股独特的凉气之后,他将手慢慢放入水中确认。

在放进水中的那瞬间,唐安蜀眼前一亮,看到自己跟前的河道之中突然间泛起了一阵阵荧光,瞬间照亮了跟前整条河道。

后方的众人也惊讶不已,呆呆地看着,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何产生?

但河道中的荧光隔了大概十来秒之后又暗了下去,再隔了五秒之后又重新亮起,就像河道之中原本就有无数的水灯一样。

“那边有船!”御米眼尖,一眼就看到停靠在河道边的那是十来艘小船。

众人走到船前,发现每条船都可以乘坐四个人,他们七人刚好乘坐两条船就足够了。

众人准备上船的时候,唐安蜀却直勾勾地看着河道之中。

雄黄上前问:“看到了什么了吗?”

唐安蜀道:“河面很平静,但刚才的水声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中产生的。”

夜馨道:“说不定是鱼呢?”

唐安蜀摇头:“从声音来判断,如果是鱼,要么是一群,要么是一只体形特别巨大的,可河道被照亮的时候,算是一览无遗,但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众人互相对视着,又一起朝着后方看去,毕竟先前那群倒麟蛇已经让他们深感恐惧,如果河道中再有其他什么东西,也许这趟冒险就止步于此了。

许久,唐安蜀道:“事已至此,只能上船了,大家注意安全。”

众人分批上船,唐安蜀、夜馨、雷丸和薄荷乘坐一条船,雄黄、御米和安息香乘坐第二条。

上船前,众人再次检查了下手中的武器,以确保有意外发生的时候,不会出现问题。

唐安蜀等人刚上船站稳,怪事再次发生,明明还没有用船桨滑动,自己所乘坐的船就开始朝着河道缓缓前进。

众人都奇怪地看着所乘坐小船的周围,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丸看着船舷下方道:“是随着水流而动吗?”

唐安蜀道:“不可能,这河道中的水根本就没有流动,应该是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在驱使小船前进。”

唐安蜀话毕,众人不由得又紧张起来,手持武器看着左右前后,生怕水中突然间又冒出什么类似倒麟蛇之类的怪物来。

小船缓缓前进,站在船头的唐安蜀心中很是不安,他环顾左右的时候,前方的水面突然间起了涟漪,紧接着涟漪的中心溅起水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其中蹦了出来。

“有东西!”后方的薄荷看到后,立即举枪,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唐安蜀仔细看着水面,又沿着水面抬高目光,先前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东西从那里跳出来,可一瞬间却消失了。

那是什么?

会带来危险吗?

船只继续前进,在水道之中前进了大概几十米,距离河岸边已经很远的时候,两艘小船突然间停下来了。

停下来的那瞬间,周围的水面出现了无数的涟漪,那些个波纹不断扩散着,看得人心中发毛。

雄黄立即示意周围的人:“大家小心点!”

不久之后,众人看到从涟漪之中慢慢飞跃出来无数个人影,这些人影慢慢漂浮在半空之中,身上还包裹着刺眼的光芒。

“那是什么东西?”夜馨走到唐安蜀身边,仔细看着。

不久之后,那些刺眼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众人发现漂浮在半空中的竟是一个个女人,而且每一个模样都长得完全一样,身上包裹着若隐若现的纱衣,手中还抱着一条金光灿灿的鱼儿。

“仙,仙女?”雷丸脱口而出,“不会吧?”

唐安蜀道:“肯定不是什么仙女,大家注意安全,注意自己的周围!”

船只周围依然很平静,没有任何东西从水中突然蹿出袭击,一切都那么平静,而且安静得就连身边人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忽然间,水面上传来水滴声,紧接着水滴声越来越密集,唐安蜀仔细看去,发现那些个所谓仙女怀中所抱的鱼正朝着水面滴着水,水滴落在水面之上有着独特的节奏,而这些节奏混在一起,又演变成了一种独特的旋律。

这种水滴旋律让人觉得浑身轻松,将先前充斥着全身的紧张和恐惧一扫而光。

唐安蜀不由得慢慢坐了下来,其他人也同样觉得浑身放松,慢慢坐下。

“好舒服。”夜馨不由得叹道,“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这是什么旋律?”

唐安蜀却是低头注意着自己的手,发现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他下意识抬起自己的右侧,狠狠地捏住左手胳膊,让疼痛保持清醒。

可唐安蜀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即便张着嘴,自己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好像自己整个人已经被那种独特的旋律给控制住了。

满头大汗的唐安蜀扭头看向周围的其他人,发现其他人都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旋律之中,好像只有自己深深地感受到了这种旋律带来的恐惧。

唐安蜀将掉在船上的那支枪吃力地捡起来,慢慢抬起来,瞄准正前方半空中的仙女,刚要扣动扳机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什么,又将枪口压低,瞄准了那仙女怀抱中那条金光灿灿的鱼。

“呯——”唐安蜀手中枪响。

枪响的同时,那条鱼也被击中,直接掉落进了水中,紧接着,就好像来了连锁反应一样,其他仙女怀抱中的鱼也纷纷落入水中,砸出一片片的水花。

那种旋律消失,唐安蜀也恢复了常态,就在他准备去查看众人的时候,周围水面突然翻腾了起来。

第两百五十七章:毒船

水面突然的翻腾,也将先前的旋律转变成了“噼里啪啦”的水声,周围的人顿时清醒过来,警惕地盯着水面。

唐安蜀立即道:“拿浆划船!赶紧走!快快快!”

众人操起船桨,费力朝着前方划去。

此时,翻腾的水中突然蹦起了无数带着荧光的鱼,朝着船上的众人袭来。

众人手持船桨拍打着那些袭来的荧光鱼,其中一条直直朝着唐安蜀面部袭去的时候,唐安蜀清楚看到那条鱼的本来面目——一条浑身已经腐烂的怪鱼,脑袋上带着尖刺,不仅满口利齿,还流淌着黑色的液体。

唐安蜀一船桨将那怪鱼拍飞,又喊道:“快走!快!”

众人一边躲避那些怪鱼,一边奋力朝着前方划去,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看到河道的对岸。

又划了大概十来米之后,那些怪鱼停止了袭击,水面逐渐恢复了平静。

唐安蜀操着船桨道:“不要停!继续!快!”

众人继续前进奋力划着小船,朝着前方冲去,怪事也因此在此发生,两艘船船舷边缘被荧光所包围,无论众人如何划动,船都无法前进。

怒火中烧的雷丸,操起花机关,朝着船舷开火,船舷周围顿时水花四溅,可众人却清楚看到,无论被射死多少条鱼,其他的鱼也会前赴后继涌上来,阻止船只离开。

“停火!”唐安蜀高声喊道,“停!”

雷丸松开扳机,更换子弹。

唐安蜀道:“我们刚进来不久,弹药就消耗这么多,万一弹尽粮绝,我们就完蛋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就算把携带的子弹全部打出去,也不一定能组织这些鱼。”

夜馨焦急道:“可我们也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呀?”

唐安蜀摇头道:“仔细想想,这些鱼为什么要困住我们?”

旁边船上的雄黄道:“很明显,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前进。”

唐安蜀道:“我们尝试着往后划,回去。”

唐安蜀这么说,显得有些怪异,但众人还是听从他的命令,准备调转船头,可就算调转了,船只还是纹丝不动,那些鱼依然将船死死地困在原地。

御米恼怒道:“无法前进,也没办法后退,看样子这些鱼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唐安蜀看向四周,觉得很奇怪,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块肉干,扔向水中,可奇怪的是,那群鱼却看到肉干却没有涌上去争抢,直接无视,只是在船只周围游动而已。

夜馨问:“是不是不吃肉呀?”

唐安蜀又尝试了用其他的干粮,但那些鱼都完全不感兴趣,唐安蜀想起了之前那只鱼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嗜血的怪物。

唐安蜀摸出匕首来,割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递入水中。

血液落入水中之后,那些鱼依然毫无反应,唐安蜀想了想,干脆要将手放进去。

夜馨赶紧制止:“你干什么!?”

唐安蜀道:“我觉得这些鱼不想袭击我们。”

雄黄道:“那也不能冒险!”

唐安蜀摇头道:“有些险是必要的。”

说着,唐安蜀竟然将那根被割破的手指直接放入了水中,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也做好了准备营救唐安蜀的准备,可是,那些鱼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唐安蜀将手放在手中许久,又拿出来道:“这些鱼不是杀人鱼。”

夜馨纳闷:“那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唐安蜀拿出地图来:“从地图上看,一直朝着东面前进,应该就是那片林子。”

忽然间,唐安蜀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河道之中,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不想让我们乘船?”

雄黄道:“不乘船,难道游过去吗?”

唐安蜀问:“测量下水深,快。”

雄黄立即拿出准备好的木棍,测量了一下水深,发现河道之中的水充其量可以没到他们的腰部,而且水底平坦,没有石头,没有淤泥,好像全都是平整的石板。

唐安蜀从船上下水,站在水中道:“我们试试从水中走过去看看。”

其余人互相对视着,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从船上跳入水中,跟随唐安蜀一起朝着东面前进。

那些水中散发出荧光的鱼,分批尾随着众人的身后,从上方俯瞰下去,就像是每个人在水中多了一条长长的荧光尾巴。

唐安蜀边走边说:“你们看,鱼再没阻止我们。”

夜馨边走边看着周围游动的荧光鱼:“那是为什么呢?”

唐安蜀道:“不知道,往前面走吧,也许前面就有答案了。”

与唐安蜀所猜测的一样,众人往前又走了几十米之后,发现了无数的小瀑布,顶端的墙面缝隙之中流淌而出,而水中因此变成了黑色。

在清水与黑水交界的位置,那些鱼停了下来,排成一条线,似乎在目送众人。

“水变黑了。”安息香蹲下来闻了闻,“而且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像是药一样。”

其他人停下脚步,雄黄赶紧问:“会不会有毒?”

安息香摇头:“不知道,天下毒药那么多,要检测毒性的办法也不一样。”

唐安蜀打开手电,照耀着四下,仔细看去,发现前面有一处类似峡谷的地方,只是那峡谷比地面上那些峡谷显得要小许多,看起来只能让两个人平行走进。

“你们看,那边是什么。”打开手电的薄荷指着右侧的位置。

众人顺着薄荷的手电光看去,发现那里黑漆漆的一团,似乎有什么东西堆积在那里。

唐安蜀道:“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等。”

夜馨立即道:“我也去。”

唐安蜀领着夜馨,淌着黑水朝着那个位置走去,等两人走近后,终于发现,那是一艘艘已经变形的小船,而那些船应该就是他们之前乘坐的同一种船。

但那些船的形状显得十分怪异,就像被扭曲了一样。

当夜馨凑近去看的时候,却吓得惊呼了起来。

远处眺望的雄黄等人也顾不得那么多,持枪直接淌水过来。

等众人凑近,拿手电照亮那堆东西之后,终于发现那是一堆船的残骸,残骸之中还有无数已经发黑的人体骸骨。

最恐怖的是,那些人体骸骨已经与所乘坐的船溶在一起。

离唐安蜀最近的那艘船,船头已经完全,将船头上那具骸骨包裹了起来,骸骨的上半身直接融入了船身之中,后面的两个人双手融进了船舷之中,两人的身体也重合交错在了一起。

雷丸目瞪口呆地看着店,薄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息香凑近闻了闻:“除了黑水的气味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刺鼻的味道,应该是有腐蚀性的药物。”

雄黄看着脚下的黑水:“还是有毒对吧?”

唐安蜀摇头道:“也许有毒,也许我们已经中毒,但是我们却没事,为什么?注意看,这些人是坐在这些船上才会变成这幅模样的,我们弃船前进的选择是正确的。”

安息香沉思了片刻道:“我推测,制造这种船的时候,要不用了某种药物泡制木材,要不就是原本这种木材就带某种毒素,这种毒素与黑水能交|合反应,一旦船形势到这里之后,船只遇到黑水就产生反应,将人和船变成这副模样。”

雷丸闻言忍不住转身看向清水与黑水交界的位置:“原来那些鱼是好人呀,不,是好鱼。”

唐安蜀道:“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那群鱼的确救了我们,而眼前的这些船和骸骨,也说明,我们不是第一批到达这里的人,走吧,继续前进。”

众人继续前进,爬出水道之后,进入了峡谷之中。

刚走进峡谷,唐安蜀就被眼前险些撞到的东西吓了一条,他下意识用手电一照,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一只人手。

再顺着手电光看去,发现那只人手是从峡谷石缝之中伸出来的,不,确切的说是长出来的,而峡谷两侧四下都长着那种人手。

可仔细看去,就可以分辨出那些根本不是人的手,而是像是人手的某种植物,只是在弱光之下,不仔细看,会误以为是人的手。

“这地方太恐怖了。”夜馨战战兢兢跟在唐安蜀身后,躲避着两侧伸出来的那些人手植物。

身后的其他人也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唯独雷丸觉得那些手特别怪异,不过还是小心翼翼戴上了安息香之前准备的手套,伸手触碰了下,发现软软的,触感像是某种大型植物的茎秆。

雷丸拔出自己的长刀来,一刀将眼前的人手植物砍断,在砍断的那瞬间,植物中红色液体溅了出来,直接溅入了他的双眼之中。

雷丸扔掉到,叫了一身,下意识揉起了眼睛。

前方的安息香立即转身,奔到雷丸的跟前,用清水清洗着他的眼睛:“让你不要手贱!这些东西不要瞎碰!”

雷丸半天眨了眨眼睛道:“没事,不痛不痒,没什么关系,没事。”

安息香用手电照着雷丸的眼睛,仔细看着,发现眼睛没什么变化。

唐安蜀从雄黄和御米身边挤过来,看着地上断掉的那人手植物,还有飞溅在周围的红色液体。

唐安蜀道:“大家小心点,不要去触碰这些东西,万一有毒性,一旦飞溅出来,大家都得遭殃。”

说完,唐安蜀看了一眼雷丸,雷丸像是个干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点了点头。

就在唐安蜀刚准备返回原先的位置时候,峡谷前方却吹来了阵阵阴风……

第两百五十八章:阴风峡谷

阴风迎面袭来的瞬间,唐安蜀驻足停下,紧盯着前方,后方的众人也提高了警惕。

最可怕的是,原本静止不动的那些人手植物也开始颤动起来。

唐安蜀和夜馨注视着眼前那株人手植物,不敢妄动。

阴风穿过峡谷的瞬间,那些人手植物也像是一只只正在轻轻挥舞的手一样上下摆动着,时不时会触碰到周围人的身体,让人不寒而栗。

唐安蜀道:“不要害怕,继续前进,尽量不要和这些植物靠太近。”

雄黄在后方边走边说:“对了,这个地方为什么叫鲧城,你还没解释呢?”

唐安蜀摇头道:“地图上是这么写的,具体为什么,也没有解释。”

夜馨道:“但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唐安蜀道:“地下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存在,在磔狱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识到了,况且这里挨着大海,别说这些怪物,就连深海中的好多鱼,我们都从未见过。”

阴风吹进峡谷之中,吹拂过那些人手植物的时候,带出了一种像是抽泣的声音,给众人一种他们正身处阴间的感觉。

每每低头走过一株人手植物,因为阴风的关系,导致植物上下舞动,拍在人肩头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似乎有人在身后轻抚肩头的错觉。

走在最后,负责断后的雷丸,遭遇了几次惊吓之后,已经变得十分敏感,他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生怕后面有什么东西追上来。

就在前方众人刚走出峡谷,雷丸再次回头的时候,却看到峡谷后方刚刚走过的位置,站着一个女人。

雷丸顿时傻眼,站在那愣住了,而那女人也慢慢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雷丸吓得口齿不清:“那,女,女人,女人!”

前方众人回头,雷丸一把抓住安息香:“有个女人!峡谷里面!”

安息香看向峡谷内,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安息香一把抓住雷丸,再次检查他的眼睛:“你是不是眼睛坏掉了?”

雷丸坚持道:“不是!肯定是有个女人!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此时,前方的唐安蜀却驻足站在那片树林跟前,微微摇头。

唐安蜀道:“地下还有一片林子,从哪儿冒出来呀?”

夜馨看向林子的上方,因为那里有强光照射下来:“好像那里还有个太阳?”

众人抬头去看的时候,雷丸依然站在那,看着后方,先前明明就在的那个女人,此时却消失不见了。

雷丸使劲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又甩了甩头,自言自语道:“幻觉?肯定是幻觉。”

眼前沐浴在强光中的那片树林散发出泥土和青草的方向,原本应该迎面吹来的阴风,此时也变成了一阵阵温暖的微风,让人放松不少。

雄黄走进一颗树:“阿香,这是什么树,你认识吗?”

安息香走进仔细看着:“不认识,树干像是梧桐,但是枝干和树叶却又像是香樟树。”

唐安蜀则站在那自言自语道:“大殿,水道,现在是树林,为什么叫鲧城?什么意思呢?”

夜馨问:“你在说什么?”

唐安蜀摇头道:“没什么,我们也走了这么久了,大家都疲倦了,就地休息吧,等休息好了,独自吃饱了,我们再进林子。”

雄黄闻言,立即安排众人就地休息,而雷丸依然左右顾盼着,想确认先前自己看到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幻觉。



清晨,甬城都督府大门口,几名士兵在关陌尘的指挥下,吃力地将一面大鼓从符内搬出,放置在大门口的右侧,而鼓槌就紧紧握在关陌尘手中。

出去散步的安望海归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并未上前,而是站在人群中,与那些好奇的百姓一起观望着。

百姓们面对这面抬出来的大鼓议论纷纷。

“这又是干什么呀?”

“我知道,这叫冤鼓,以前老衙门那就有一个。”

“什么冤鼓,这叫喊冤鼓!”

“傅大帅要坐堂审案呀?”

“这是不是要把警察局给撤了的意思?”

“肯定又是在做戏,走吧,走吧,回家了。”

百姓的议论,安望海仔细聆听着,也传到了关陌尘的耳中。

关陌尘拿着鼓槌上前道:“各位恐怕还不认识我,我叫关陌尘,是都督府新任参谋长,也是甬城的行政管事。”

什么是行政管事呀?百姓们互相对视着,都摇着头。

关陌尘解释道:“也就是说,今后甬城大小事务,都可以找我,不过我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过往的冤假错案,无论是结案还是没结案的,亦或者觉得自己有冤情,觉得自己委屈的,都可以来击鼓鸣冤。”

关陌尘此言一出,下方百姓议论纷纷。

安望海微叹了一口气,不明白关陌尘想要做什么,似乎没有太明确的目的性,难道他想效仿古时的狄仁杰?

断案揣摩这种事,唐安蜀比较擅长,而这个学御墨之术出身的关陌尘,能行吗?

一名百姓上前壮胆问:“请问关长官,照您这么说,警察就没用了?”

关陌尘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警察管不了的我管,警察不对的,我也管。”

安望海只是冷哼了一声,就在此时,一名男子从安望海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关陌尘跟前,问:“关长官,我想问问,那新港的事儿,你管吗?”

问题提出之后,百姓们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关陌尘,想知道他如何回答。

众人都很清楚,在甬城这个地方,新港就是个法外之地,你在老城犯了事,只要在新港内有关系,有人保你,你就平安无事,这就是为何在甬城有头有脸,又不干净的人住进新港的原因所在。

关陌尘立即问:“那要看什么事儿了?”

男子道:“洋人欺负咱们中国人,你管不管?”

关陌尘道:“如何欺负?”

男子道:“我开了一间当铺,而洋人想要我铺子的那块地,我不给,他们就派人栽赃我,说我售卖赃物,我开的可是当铺,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赃物?”

安望海闻言,仔细看着那名男子的脸,终于忍不住上前问:“请问这些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一愣,好奇地看着安望海。

安望海自我介绍:“我是都督府副参谋长安望海。”

下面百姓议论得更加激烈起来,毕竟安望海扳倒张辅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甬城,虽然没有被官方证实过,但此事已经成为了甬城的一段传奇。

男子回道:“我姓曲,叫曲风。”

安望海又问:“你的当铺叫什么名字?”

男子道:“聚宝斋。”

安望海挑了下眉毛,没再说什么。

关陌尘吩咐士兵道:“带曲先生下去做个笔录,了解下事情的经过。”

士兵将曲风带走之后,安望海低声道:“关陌尘,你想找死!”

关陌尘却道:“有话我们进去再说。”

两人进了都督府之后,安望海三步并两步挡在关陌尘跟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关陌尘反问:“安先生的意思,我不明白,一会儿说我找死,一会儿问我要做什么?”

安望海道:“我来甬城后,但凡与买卖有关系的,我都调查了一遍,我清楚记得甬城一共六家当铺,其中四家在老城,两家在新港,而聚宝斋的老板姓齐,不姓曲。”

关陌尘道:“那我们进去问问吧。”

两人走进大堂内,关陌尘直言问道:“曲老板,你是聚宝斋的老板吗?”

曲风道:“当然了。”

安望海又问:“你什么时候开的聚宝斋?”

曲风瞟了一眼关陌尘,解释道:“聚宝斋是我一个月前买下来的。”

安望海问:“那洋人要聚宝斋那块地,是你买下店铺之前,还是之后?”

曲风迟疑了下道:“之前。”

安望海冷笑道:“那你有病是吧?明知道洋人要,你还要买下来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安望海恶狠狠看了一眼关陌尘,他心知肚明,此时是关陌尘一手安排的。

安望海转身走出大堂,关陌尘慢慢走上去,安望海又突然驻足:“关陌尘,我现在知道你是什么人,又想做什么了。”

关陌尘一脸的疑惑。

安望海凑近关陌尘一字字道:“你是革命军的人,我没说错吧?”

关陌尘依然不语,只是看着安望海。

安望海接着道:“你不是来什么拨乱反正的,你是来变天的!我不知道谁派你来的,也不知道那个人如何向你保证,但我请你想清楚了,你觉得,现在你动得了洋人吗?”

关陌尘道:“租界是中国的耻辱,签订租界条约那是满清时候的事儿,现在是民国了。”

安望海笑道:“民国?现在的民国有几个政|府,你还不知道吗?顺天府有一个,广州有一个,各地军阀也是自立为王,一个国家都没有真正统一,就像把租界从洋人手里拿回来?”

关陌尘道:“甬城如果成功,就可以在上海、天津等人效仿,所以,此事我不得不做。”

安望海咬牙道:“你这是在找死。”

关陌尘淡淡道:“我说过了,我愿意做前进路上的牺牲者。”

安望海道:“不,我说错了,是派你来的人,是在让你送死,你只是人家手里的一枚棋子,你成功了,功劳不是你的,你失败了,你就是替罪羊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你是怎么学的御墨之术!?”

关陌尘道:“相比御墨之术,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匡弼之术,正所谓‘公则天下平矣’。”

安望海缓缓摇头:“天下哪儿来真正的公平!”

关陌尘道:“所以,我才要去争取。”

第两百五十九章:顺水推舟

安望海知道无法说服关陌尘,但他却从心底佩服像关陌尘这种人,因为他永远无法像这种人一样为了自己的理想甘愿付出一切,完全不求回报。

他想救下关陌尘,所以,他只能从傅国栋入手。

安望海转身去了傅国栋书房,却没有找到傅国栋,卫兵也不知傅国栋的去向,安望海知道,傅国栋在躲着他,他是故意的。

换言之,傅国栋等于是默许了关陌尘此时的所作所为。

等安望海回到大堂的时候,士兵已经给曲风做好了笔录。

关陌尘看着笔录道:“现在,我们得去一趟海警总局,就我们三个人。”

安望海皱眉,三个人?

关陌尘看向安望海:“关先生,请与我们同去。”

安望海一屁股坐下来:“没兴趣。”

关陌尘冷冷道:“这是命令。”

安望海看着关陌尘,最终只得起身,跟随在关陌尘和曲风身后。

这一刻,安望海觉得自己在跟着关陌尘步入地狱。

三人走出大堂的时候,傅国栋才从一侧的屏风后慢慢走出。

傅国栋注视着三人的背影,目光最终锁定在关陌尘一人身上。

关陌尘呀,你果然是革命军的人,我没有推测错。既然如此,那我就有救了,我就喜欢你这种死脑筋的人,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傅国栋这样想着,脸上也出现了狡诈的笑容。



新港海警总局。

关陌尘、安望海和曲风见到了高德旧。

关陌尘将笔录递给高德旧,高德旧草草扫了几眼后,点头道:“的确有此事,我是说,他销赃。”

关陌尘道:“他是个开当铺的,怎么知道人家当来的是不是赃物。”

高德旧道:“我是做海警的,我只看证据和证人,我怎么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关陌尘道:“高先生,你也是中国人吧?我没说错吧。”

高德旧笑道:“行啦,关先生,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大道理呀,没用,我说了,只看证据,我只看证据!你拿出他没罪的证据,我就不再追究,否则,现在我就得把他拘押!”

关陌尘不语,安望海觉得奇怪,为什么关陌尘不据理力争呢?这种扯不清楚的事情,他关陌尘干什么要来?他想做什么呢?

曲风在一旁指着高德旧大骂:“你这个洋人的走狗!”

高德旧一派桌子:“来人,把这人带下去!”

门开,冲进两名海警,直接将曲风拖拽了下去,而整个过程中,关陌尘只是冷眼旁观,显得无比镇定,仿佛他早就知道结局会是如此。

关陌尘看了一眼高德旧,转身离开,而高德旧则是一脸得意。

安望海起身来,也瞟了一眼高德旧,高德旧却冲着他露出了不一样的笑容。

因为高德旧知道,不能得罪这个安望海呀,他的手段太可怕了。

离开海警总局之后,安望海默默跟在关陌尘身边,关陌尘也不解释什么,只是慢慢地走着。

终于,安望海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来做什么的?看样子,像是带着曲风来自首的。”

关陌尘道:“你明知道曲风是被冤枉的。”

安望海驻足停下:“是呀,我不明白,曲风是你安排的人,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机让你的人受冤枉,然后被抓起来呢?”

关陌尘道:“因为我需要这么做。”

安望海不解:“需要这么做?什么意思?”

关陌尘问:“安先生,你对李松明和江伯其这两个人怎么看?”

安望海道:“什么意思?”

关陌尘问:“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为我们所用。”

安望海笑道:“我们?不,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关陌尘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抬脚离开。

安望海站在原地,看着关陌尘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钱湖古塔下躺着十来具日本人的尸体,数名风满楼的杀手从尸体上迈过,在尸体堆中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伤势惨重,奄奄一息的池田圭一。

池田圭一被两名杀手拖拽着来到了胡深的跟前。

胡深站在那,冷冷地看着池田圭一,张定锋和乐正贤就站在他的身后。

而在塔下,云上正用怀疑地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公孙竹,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里就是地下城的入口。

池田圭一吃力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胡深,又望着远处那些列队站好,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兵,他原以为自己是伏击者,没想到,自己却走进了奉化新军的埋伏圈之中。

“有些不甘心吧?”胡深微笑着问道,“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种下场,对吧?从你与安望海搭上关系的那一刻,你就输了,以你脑子里那点拿不出手的智慧,只能成为安望海和唐安蜀利用的对象。”

“你太贪心了。”张定锋举起手中的枪,对准池田圭一的头部,“你应该老老实实的等着,如果我们心情好,说不定真的会分你一笔。”

重伤的池田圭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惨然一笑后,就被张定锋一枪打爆了脑袋。

乐正贤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发一语。

胡深此时却看向乐正贤:“正贤,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唐安蜀想要做什么,他不就是想拖延时间,想先我一步进入地下城找到陵简吗?”

乐正贤不知道胡深是不是在套自己的话,虽说他想搞清楚为什么,虽说他现在与胡深站在一起,但他是绝对不会出卖唐安蜀的。

胡深笑道:“唐安蜀在南昌布下两条线的同时,我两条线都注意到了,在裘谷波从画尸匠那拿到地图的之前,那名画尸匠就已经将多出来的一份地图派人带给了我,要知道,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他还是个毛孩子,异道江湖之中,大部分人都会卖我胡深一个面子。”

乐正贤的面部抽搐了下,他没想到胡深从一开始就仅仅只是在配合唐安蜀演戏。

乐正贤终于忍不住问:“那为什么你还要上当?”

“为什么?因为安全。”胡深看向那座古塔,“我研究过地图了,有三条路可以通向鲧城,凭借我几十年的经验,我很清楚,越远的路实际上越安全,捷径恰恰是最危险的,所以,我心甘情愿选择了古塔这条路。”

乐正贤心中暗叫不好,却已经来不及通知唐安蜀。

张定锋在一旁也很是诧异,因为胡深一直都没有把实情告诉给自己,看样子,在关键的事情上,胡深的确谁也信不过。

唐安蜀用的是请君入瓮,而胡深则用的是顺水推舟,虽说两人都互相了解,可唐安蜀了解的却紧紧只是寻常时候的胡深,而不是眼前这头凶手。

但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胡深压低声音又道:“我还知道,我们身边这个公孙竹不是本人。”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乐正贤心中有些发毛。

胡深笑道:“我之所以留下他,留下乌头,是为了对付那个麻烦的云上。”

乐正贤问:“对付云上?你想得太天真了吧,他那么多手下。”

胡深摇头道:“我要的就是他的手下,前往鲧城一路上机关重重,如果他死了,他的那些手下就群龙无首,也不会心甘情愿去送死,我们前进的路上充满危险,总得有人去趟雷。”

胡深的言语之中似乎都带着一股血腥味,这让乐正贤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胡深来。

眼前的胡深似乎与那晚见到的胡深是两个人,那晚的胡深是他曾经所崇拜的师父,而现在的胡深,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

话毕,胡深转身吩咐张定锋:“定峰,你让陈伯忠的人回去吧,另外,把我藏金的地点告知陈伯忠,让他去取,就说那是军费。”

张定锋一怔:“师叔,那些金子可是你……”

胡深打断张定锋哥:“钱财算得了什么?金子只是饵料,我专门留下来喂陈伯忠这只猪的,他只有拿到金子,有军费才会继续驻扎在甬城外,只要他在,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是安全的,所以,务必要稳住他。”

张定锋点头,走向那批军队,向领头的军官说着什么。

乐正贤问:“革命军快来了,等他们一到,甬城就成了你的天下。”

胡深冷哼一声:“如果没有陈伯忠,革命军一到,我们都得死。”

乐正贤奇怪:“陈伯忠可是革命军先锋呀?”

胡深冷冷道:“先锋?他那种有奶就是娘的野猪,革命军会不知道他的德行?就连革命军内都分嫡系和非嫡系,更别说他了。革命军不会相信他,只会利用他,而他又拿不下甬城,反过来,如果傅国栋在革命军大部队赶来之时,开城投降呢?”

乐正贤只说了四个字:“兔死狗烹。”

胡深道:“对呀,傅国栋这只兔子一旦没了,陈伯忠还有什么用?一旦傅国栋愿意交出兵权,而陈伯忠不愿意的时候,矛头就会直接对准陈伯忠。”

乐正贤更觉得奇怪:“那你为何说,有他在才会安全?”

胡深道:“我们总得依附一方势力才能活下来,傅国栋不会接纳我们,革命军也不会,唯独只剩下陈伯忠,他会死,但不会死那么快,所以,只有留住这根救命稻草,我们才有一线希望。”

这就是所谓的明争暗斗,在胡深心中,陈伯忠就是一头愚蠢的猪,而傅国栋不一样,他现在身边除了安望海之外,还有被称为御笔城隍的关陌尘。

但是这两个人,也仅仅只是傅国栋拿来保命的棋子而已。

必要之时,弃车保帅!

第两百六十章:看不见的人

乐正贤不知关陌尘此人,便好奇地问:“御笔城隍是什么人?”

胡深道:“他叫关陌尘,是个学御墨之术的地相,可他所崇拜的却是匡弼之术,此人正直,正因为他的正直耽误了他的前程,地相可以依附势力,但绝对不能去依附自己的理想,关陌尘虽说是个好人,但在乱世之中……”

胡深说到这,苦笑了一下,放慢了语速:“但在乱世之中,好人通常没有好报。”

乐正秀问:“一个通天王爷加一个御笔城隍,难道就不能改变点什么吗?”

胡深看着乐正贤道:“就算加上我和安蜀,即便是蔡千青好活着,我们五人强强联手,改变的也只是一时的局势,却无法改变所有,因为我们注定不是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的人,要认命,是要认清楚自己的使命。”

唐安蜀虽说聪明,揣摩得法,但他的弱点在于,太过于心软,江湖经验严重不足;蔡千青也有同样的问题,专注的事情也过于片面;安望海虽说心狠手辣,做事不折手段,但心中依然保有最初的善良。

所以,这三人之所以成为朋友,原因就在于,他们都将善良当做自己立足的根本。

胡深慢慢走向古塔:“至于那关陌尘嘛,他的弱点在于理想太宏大了,总是希望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一切,他并不是不清醒,也并不是认识不到自己的能力缺陷,只是他太过于理想。”

胡深走到古塔门口的时候,云上转身来问:“这里真的就是入口吗?”

胡深道:“当然,这里也是前清的水牢,把门砸开,一直往下走,入口就在最下面。”

云上疑惑:“我没记错的话,地图上没写那么清楚吧?”

胡深道:“当然,不过另外一张地图上却写得清清楚楚。”

云上问:“另外一张地图?”

胡深道:“没错,那张地图在我脑子里,所以,你别想着进去之后就要杀了我们,那样做只会让你寸步难行。”

云上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再言语,只是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鲧城内,那片奇怪的树林跟前。

唐安蜀等人都在打盹,准备小睡一会儿继续前进,毕竟人不是机器,没有充足的休息,继续前进也无疑是在找死。

精力相对充沛的雷丸先睡了一会儿后,便醒来接替了雄黄,持枪坐在一侧密切注视着周围,他的目光依然锁定在峡谷的位置,他一直在思考,先前看到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雷丸还在疑惑的时候,忽然间看到什么东西从自己眼前游了过去,他一激灵,立即持枪站起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鱼!

鱼!?

雷丸以为自己又眼花了,揉着眼睛仔细看着,但真的看到了一条鱼从眼前缓缓游过。

“鱼!鱼!”雷丸直接摇醒了离自己最近的唐安蜀。

唐安蜀翻身爬起来:“什么鱼?”

雷丸指着先前发现鱼的位置:“那里有……”

可奇怪的是,先前明明在半空中游动的那条鱼,此刻却不见了。

唐安蜀纳闷地看着雷丸:“你怎么了?”

其余人也相继醒来,听闻雷丸先前的所见之后,安息香走到雷丸跟前,检查着他的眼睛:“也许是那种植物液体滴进你眼睛里之后,让你产生了错觉。”

雷丸怒道:“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一条鱼从我跟前游过去的!”

夜馨笑道:“是飞过去吧?”

御米和薄荷也忍不住笑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毕竟鱼怎么会游动在陆地之上,还是在半空之中呢?

唐安蜀提起自己的千机囊道:“走吧,该继续前进了,先穿过这片林子。”

雄黄转身吩咐道:“我们七个人,分成两个小队,唐先生、夜馨、雷丸和薄荷一队,余下的人和我一队。”

说完,七人朝着树林之中走去,因为头顶那强光的关系,树林中几乎没有阴暗的地方,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刚进树林的众人就惊讶地发现,那些树根旁边竟然长着一丛丛的珊瑚。

唐安蜀蹲在一丛红色的珊瑚跟前:“是红珊瑚。”

夜馨纳闷了:“怎么会有珊瑚呢?而且这种珊瑚很名贵的,在东海都几乎找不到了。”

雷丸在后方面:“有珊瑚!就有鱼!我先前看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幻觉!”

刚说完,雷丸一抬眼,就看到前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虽然速度很快,但雷丸还是清楚地看到,那就是先前那个女子。

女子穿着绿色的衣服,在这树林之中与周围几乎可以融为一体,可雷丸记得,之前在峡谷中,女子的衣服是黑色的呀?

难道是两个人?

雷丸这次没再告诉其他人,而是悄悄地走向那颗树后面,猛地伸头过去,紧接着就被吓了一跳,原本那女子真的就是在树后面,而且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女子束发穿着绿色的布衣罗裙,腰间系着一个玉牌,打着赤脚,鹅蛋脸,脸上似乎没有任何妆容,却美得让人瞩目。

雷丸镇定了下,问:“你,你是谁?”

女子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歪着脑袋看着他,上下打量着他。

雷丸又问:“你是谁呀?”

女子重复着了一句他的话:“你是谁?”

雷丸道:“我是雷丸。”

女子却没有模仿和重复这句话,依旧是上下打量着雷丸。

树前方的安息香听到了什么声音,直接走来,同时问:“雷丸,你在和谁说话呢?”

雷丸赶紧回头,刚要解释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在跟前的女人消失了。

雷丸知道女人这一消失,自己又百口难辨,安息香还是会说自己产生了幻觉,只得摇头道:“没有谁,我就是看看。”

雷丸转身跟随唐安蜀等人离开的时候,正准备离开的安息香却发现了什么,她蹲下来看着先前那女子站过的地方,那里的草明显被人踩过,而雷丸先前明明又没站在那里。

雷丸刚才真的在和谁说话吗?

沿途,安息香都看着雷丸,到底先前雷丸在和谁说话?而且,为什么雷丸一直都在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人一样。

忽然间,安息香发现雷丸有些反常,因为雷丸愣在原地,随后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但周围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旁人都不知道,此刻的雷丸看到正前方的两棵树之间,站着先前与他说话的那个女人。

可是,为什么其他人毫无反应?难道他们都看不到吗?

安息香来到雷丸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安息香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雷丸回过神来:“没什么,没事。”

忽然间,雷丸又是浑身一震,安息香再次留意到他奇怪的神态。

可安息香并不知道,雷丸此时看到的却是一群鱼从那女子身后缓缓游出,环绕着旁边的那棵树。

“鱼……”雷丸忍不住再次说出口。

鱼?哪儿有鱼?安息香定睛看去,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雷丸看了一眼安息香,尴尬一笑,他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可以清楚看到,其他人却看不到呢?

队伍继续向前,似乎这片树林中没有任何危险,可越往前走,越发现这片林子以前似乎是在海中,因为草地逐渐变成了沙地,灌木变成了珊瑚,沙地之中还藏着无数的贝壳,而原本那一颗颗四不像的大树也不复存在,成为了一颗颗仿佛沉浸在海底多年的枯树。

唐安蜀停了下来,看着周围的环境,又转身看着先前走过的那片林子。

雄黄示意警戒,走近唐安蜀道:“有点不对劲呀。”

唐安蜀道:“环境变了,我看看地图。”

拿出地图之后,雄黄看着地图问:“林子之后这片地方画着船,这是什么意思?”

唐安蜀抬眼看着前方,前方已经是雾茫茫一片:“不知道,也许就是船吧。”

夜馨问:“难道我们还在海底?”

夜馨说完,众人不由得都仰头去看头顶那片刺眼的光芒,至今为止他们都没搞清楚那里到底是什么。

唐安蜀分析道:“从距离上来算,从裘府到海边,用走的也得一个时辰,我们走过来最多半个时辰吧,不过算是接近海岸线了。”

安息香问:“为什么要叫鲧城呢?”

唐安蜀想了想道:“曾经的确出现过鲧城这个地名,不过不在甬城,而是在现在的山东境内,就在蓬莱。”

众人诧异,怎么又和蓬莱扯上关系了?而且蓬莱距离这里太遥远了,甬城挨着东海,而蓬莱在渤海,完全不是一个地方。

唐安蜀道:“我听过一个关于蓬莱羽山的传说。”

“等等。”雄黄打断唐安蜀的话,“我知道羽山这个地方,是在海州(今连云港)一带呀。”

唐安蜀道:“没错,在《左传》和《东周列国志》等古籍中记载的羽山的确是在海州一带,可在传说中羽山是蓬莱四大山之一,又名雨山,这个地方为‘舜殛鲧处’,也就是舜杀死鲧的地方。”

鲧和禹分别是黄帝的曾孙和玄孙。《史记》记载“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传说尧舜统治时期,天下洪水为害,尧命有崇氏首领鲧治水。鲧用堵塞的方法,结果失败,被舜杀死于羽山。舜又命鲧之子禹治水,禹接受了父亲失败的教训,改用疏导的方法,终于治平了洪水。

唐安蜀解释完道:“以前在羽山曾经就建有鲧城,听说现在还有遗址,但也有传说称鲧城是座可以移动的城市。”

众人诧异,夜馨问:“移动的城市?”

唐安蜀道:“对,传说中鲧城可以飞升到天空之中,也可以遁入地下,整座城好像是活的,可以随意移动,也有人称这原本就是古人不愿意让后世找到鲧城所用的计策,因为鲧城挨着羽山,所以,全国上下叫羽山的地方,有好多,但大多数不是挨着蓬莱,就是挨着海州,总之就是这两个地方。”

唐安蜀当初从地图上看到到“鲧城”二字之后,就做了详细的调查,发现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鲧城”的准确位置,就连羽山到底在哪儿,都是众说纷纭。

第两百六十一章:沉船诡影

夜馨凑近地图,仔细看着地图:“你们有没有发现,整个鲧城的地图,就像是一艘船的平面?”

众人凑过去看着的时候,雷丸再次看到了那个女子出现在前方的浓雾之中,但这次却换了一身白衣,在看了一眼雷丸之后转身隐入浓雾之中。

雄黄看着地图道:“真的是像是一艘船的平面图。”

“我早发现了,所以,我才会告诉你们关于鲧城是移动城的传说。”唐安蜀抬眼看着前方,“但有个怪异的地方,我们走了这么久,通过第一座大殿,经过水道,穿过那片树林,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现任何文字或者图案,但这地方明显是人为建造的。”

雄黄摇头:“我看不是人为吧?什么样的人可以在地下城中修建出这么庞大的建筑,还能够种植出这么些怪异的植物。”

唐安蜀收起地图:“继续前进。”

众人继续前进,走进前方迷雾之中后,立即发现了隐藏在迷雾之中的各类船只残骸,从船只的模样来分辨,这些船分属各个不同时代的,不仅有海船,还有河船,有渔船,也有以前的水军所用的战舰,而在所有沉船中心的位置,有一艘巨大的福船。

夜馨看着那艘福船道:“这艘福船和在夜龙岛打捞上来的那艘一模一样。”

唐安蜀道:“是呀,几乎一样,所以,我们得小心了。”

夜馨问:“你是说,也许这艘船上也带那种狂病?”

唐安蜀道:“谁知道呢,总之小心没坏处,走吧。”

七人朝着福船走去的同时,却注意到旁边有一艘渔船,从那渔船的样式来看,明显是一艘来自甬城的普通渔船,而且不算太破烂,出现在这里也许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

唐安蜀扭头问:“你们知道最近甬城有渔船失踪吗?”

其余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唐安蜀觉得奇怪,直接爬上那艘渔船,想要看个究竟,也许能找出这艘渔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可唐安蜀刚爬上去,就看到对面另外一艘船上有个人影蹲在那里看着他,却因为浓雾的关系,他无法看清楚那人的具体模样。

“喂——”唐安蜀朝着那人喊道,喊完之后,那人直接跳下船,消失在浓雾之中。

刚上船的雷丸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他再次揉了揉眼睛,想证明自己不是眼花。

雷丸下意识问:“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唐安蜀点头道:“看到了。”

雷丸道:“还好,我没眼花。”

唐安蜀示意雷丸留下,自己则走进船舱之中,谁知道刚把船舱门打开,就看到了一个面露惊恐的老头儿缩在角落之中。

老头儿被吓着的同时,唐安蜀也吓了一跳。

唐安蜀飞速扫了一眼船舱里,发现只有老头儿一人,立即问:“老人家,不要害怕。”

老头儿咽了口唾沫:“你,你,你是什么人?”

唐安蜀没有再上前:“反正我不是坏人,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老头儿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那天睡醒之后,走出来,就来到这个地方了。”

老头儿带着哭腔,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唐安蜀看着老头儿干裂的嘴唇,掏出水壶递过去:“我这里有水,你要喝吗?”

老头儿点头,慢慢伸手过去,然后一把拿过水壶,大口大口地喝着,却因为喝得太快,开始剧烈的咳嗽着。

雷丸站在船舱门口纳闷地看着,雄黄留下其他人在船下,自己爬上来发现老头儿的时候也是很吃惊。

唐安蜀看着老头儿喝水的模样,问:“老人家,你来这里是不是至少有两天了?”

老头儿把水壶放下,又轻咳了一下:“不,这是第五天,我前天把水喝完之后,就再也没有找到过水,我以为我死定了。”

唐安蜀转身看着雄黄,雄黄知道唐安蜀的意思是,通过老头儿可以得知,这里没有可以引用的淡水。

唐安蜀之所以会问老头儿是不是至少来了两天,是因为人在没有水的前提下,加上极度恐慌,身体虚弱,差不多也只能活两天,而这个老头儿看样子是到了极限。

老头儿把水壶递给唐安蜀后,唐安蜀又问:“这里还有什么?”

老头儿却反问:“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唐安蜀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道:“这里是甬城的地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么多船。”

老头儿立即道:“不是船!是沉船!是沉船呀!”

唐安蜀问:“沉船?”

老头儿神秘兮兮道:“这里是海底,我们在海底,周围都是沉船,你没看到吗?都是沉船,我以前听我爹我爷爷他们说过,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船消失在岸边。”

老头儿看样子是已经失了心智,说话没什么逻辑。

就在唐安蜀准备再发文的时候,老头儿却说了一句让他害怕的话:“你们小心点呀,不要去打扰别人,其他船上的人,和我不一样,他们凶着呢!”

什么?其他船上还有人?唐安蜀一愣,船舱外的雷丸和雄黄对视一眼,就就在对视的同时,两人都看到互相身后沉船甲板上黑漆漆的人影。

两人直接吓得浑身一抖,明明之前那里什么还没有的,为什么现在出现了人影?

渔船下方的夜馨、御米、安息香和薄荷四人也看到了那些人影,四个女人不由自主聚拢在一起,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有人。”雄黄对走出船舱来的唐安蜀说道。

唐安蜀看着对面船上的那三个人影,三人的个子高矮不一,中间那个略微胖一些,像是三尊雕像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唐安蜀扭头看向船舱,刚要问那老头儿的时候,却发现船舱内已经空无一人。

唐安蜀立即冲进船舱内,四下查看搜索,可是哪儿都没有发现那老头儿的踪迹。

唐安蜀转身来看着船舱门口的雷丸和雄黄,两人也只是缓慢摇头,不知道这是什么回事。

在唐安蜀再次走出船舱的时候,雷丸忍不住道:“是,是不是鬼呀?”

唐安蜀摇头:“你见过鬼会喝水的吗?”

说着,唐安蜀拿起水壶来摇晃了下,里面已经没水了,说明的确被是老头儿给喝掉了,也说明先前老头儿是的确存在的,不是什么幻觉,更不可能是什么鬼。

雄黄看着唐安蜀问:“唐先生,你不相信鬼的存在?”

唐安蜀摇头:“我一直不相信,这种事情要我相信,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

雄黄问:“可刚才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摇头:“不知道,总之,我不相信有鬼。”

两人说话的同时,雷丸再一次发现那个白衣女子出现在船下,而且就站在夜馨等人的旁边,而夜馨等人却根本看不到她。

雷丸直勾勾看着那女子,女子也看着他,随后女子缓缓抬起胳膊,指向远处的那艘福船,随后转身离开。

雷丸回过神来,对唐安蜀说:“那艘福船,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唐安蜀道:“去看看吧,也许能搞清楚怎么回事。”

雄黄立即反对:“我们现在应该立即前进!”

唐安蜀解释道:“地图上显示着这个区域与下个区域之间有一堵墙,并没有标明如果过去,说不定是在福船里面。”

雄黄闻言,只得点点头,等唐安蜀下船的时候,他站在船舷边上,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下方的御米。

御米也看着雄黄,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临来之前,雄黄私下对她的承诺,如果过去那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仇恨都不应该存在,那么他们就应该重新在一起,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两人会远走高飞,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御米也曾经反对过雄黄要与唐安蜀一起来寻找陵简,而雄黄则认为,盐孙在死前,答应过要帮助唐安蜀,虽然老大死了,但他却不能食言。

实际上,雄黄心知肚明,这支队伍中,除了安息香之外,其他人都不愿意与唐安蜀同行,因为他们早已厌倦了募兵的生活,却又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得不参与到其中。

来到福船跟前的时候,唐安蜀仔细去看船舷边上,又转身去看其他的船只,发现原本站在那里的诡异人影此时都一个个消失了。

“从这里可以进去。”雄黄指着船身下方破开的那个大洞说,“我先进去看看,你们等着我,没问题,我会发信号给你们的。”

说着,雄黄率先走进,并且点燃了火把。

火把的光照亮了那艘福船的底舱,在底舱之中堆满了各类的箱子,且好几口箱子已经破损,其中的金银珠宝滚落一地。

雄黄环视一圈,确定没问题后,招呼了其他人进来。

走进底舱之后,众人立即被那些箱子所吸引,毫无疑问,所有人都动心了。

唐安蜀见状道:“阿香,检查下有没有毒,如果没有,你们愿意带上就带上,如果嫌沉的话。”

安息香上前检查了下金银珠宝,简单检测了下道:“看起来似乎没问题。”

安息香说完,雷丸不客气了,上前俯身就抓了一把放进自己的口袋中,接着雄黄、薄荷、御米都各自捡了一些带上,虽然不多,但这些东西带出去变卖之后,也是一笔客观的财富。

唐安蜀走向阶梯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万别贪心。”

刚说完,唐安蜀就看到一双脚出现在阶梯上方,而且还是悬空的。

第两百六十二章:消失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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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三章:地下地上

“别开枪!”那名男子突然间说道,话音刚落,男子就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唐安蜀愣在那,好半天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带着极大的疑惑看着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突然间离奇出现的明军,一块从来没见过的手表,还有一个穿着打扮特别怪异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全部都懵了,站在那互相对视着。

唐安蜀回过神来:“刚才那个人,在说不要开枪,对吧?”

其他人都默默点头,的确,“别开枪”三个字他们都听得特别清楚。

“在等一会儿,说不定可以知道怎么回事。”唐安蜀说完,又看向众人道,“等下,如果那个人再次出现,千万不要开枪,看看他要说什么。”

其余人都默默点头,不过手心里都是汗,因为这件事太怪异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过去,但是震动没有再出现,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众人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

雄黄上前道:“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干等了,找找去下一个区域的路吧。”

唐安蜀道:“你们去找吧,我留在这里,万一那个人又出现了呢?我有种感觉,那个人身上有我们要的答案。”

雄黄问:“地图我看看。”

唐安蜀拿出地图,雄黄仔细看着:“是没有标注清楚,但既然画了一艘船在这里,那就说明,去下一个区域方法肯定藏在某艘船里面,这里太危险,我们不能分开找。”

唐安蜀道:“夜馨留在这里陪我,你们去找找吧,先找一两艘,然后就回来休息,我们都太疲惫了。”

雄黄迟疑了下道:“如果不抓紧时间,万一胡深他们从另外一条路走来,赶在我们前面那就糟了。”

唐安蜀摇头道:“这里这么怪异,就算是胡深,也得步步为营,没那么简单。”

雄黄只得点头,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开,而雷丸则是一步三回头,总是想再次看到那个神秘莫测的白衣女子。



甬城新港商会。

原本张辅之所坐的位置之上,如今坐着江伯其,而紧挨着他所坐的,却不是李松明,而是江伯其提议的商会副会长马三元。

马三元原本是甬城最大钱庄的老板,自打张辅之家族崛起之后,马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最后成为了张辅之的附庸,所以马三元一直对张辅之恨之入骨,张辅之也多番想将他置于死地,而每次都因为江伯其的暗中帮助而死里逃生。

所以,张辅之死后,江伯其取代了他的位置,也顺理成章重新扶持了马三元,毕竟他不可能一个人独揽甬城大部分的生意,至少在明面上,还是各管一摊。

而李松明此时却坐在角落之中,像个退休的老人一样抽着烟喝着茶,什么也不过问。

他现在是一身轻松,日本人不再找他了,张辅之也死了,他余下的那点小买卖对江伯其这个二哥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他安分守己,便可以平安度过自己的下半身。

所以,李松明对现状很满意,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

江伯其扫了一眼下面坐着的商人们,问:“今天召集来,没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未来大家的打算。”

下面的商人低声议论,谁也不知道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威胁呢?难道江伯其比张辅之在的时候还要心狠?张辅之也充其量放贷收利,他江伯其该不会想把其他的买卖都纳入自己麾下吧?

江伯其知道众人的担忧:“大家别误会,我的意思是,现在四处都是战事,革命军也快打到咱们甬城来了,我前几天听说,革命军那边已经派人去上海和江浙财团那批人接洽了,可没人来过咱们甬城呀。”

众人这才明白,江伯其的担心的是,革命军选择了商会中的某一位商人,而没有选择他。

其中一名商人知趣道:“江会长,现在您是甬城商会的会长,革命军就就算来接洽,肯定不会找别人,可眼目下,我倒觉得,另外一件事才是我们的燃眉之急。”

江伯其问:“什么事儿呀?”

那名商人道:“您还不知道吗?下面的那些个工人,整天都在喊着什么‘打倒列强,除军阀’,没事的时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喊口号,搞活动,稍微不顺着他们,诶,他们就罢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江伯其何尝不担心这点呢,自从革命军捷报不断传来的时候,甬城内的这些工人也兴奋不已,以前这些被欺负的工人们,现在都组织了起来,成立了自己的工会,就连曾经的流氓帮会蟹帮现在都不敢招惹工会。

另外一名商人也起身道:“江会长,您得想个办法呀,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是老板,他们是给我们干活儿的,总不能让我们天天求着他们吧?”

江伯其淡淡道:“没少给人家工钱吧?”

那名商人振振有词道:“工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怎么会少给呢?”

江伯其故意道:“那就奇怪了,为什么我的厂子里就没出现过这种事呢?”

那名商人语塞,也不想再说什么,只得气鼓鼓地坐下。

坐在一侧的李松明只是低低笑着,就像是个看戏的票友一样。

江伯其起身走下来:“各位,革命军的口号是‘打倒列强,除军阀’,我们既不是列强,也不是军阀,怕什么呀?再说了,革命军北伐时候的宣言,我都一字不落的看过了,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革命军不会为难咱们,总不能他们来了,不让我们做买卖吧?”

江伯其说完,再没人说话,而此时,江伯其船厂的经理却急匆匆跑了进来。

江伯其皱眉看着经理,经理上前耳语了几句后,江伯其震惊道:“什么?”

刚说完,几名船厂的工人就走了进来,领头的人道:“江老板,我是船厂工会主席李可。”

江伯其点头道:“有何贵干?现在可是上工时间。”

李可道:“江老板,上个月,我们的两位工友在船长工作期间受了伤,因此回家休息,但结算工钱的时候,却没有他们俩的。”

江伯其见其他商人都看着呢,也不好让李可私下说,只得道:“你继续说。”

李可道:“他们是在上工时候受的伤,也不是故意而为,所以,工会认为应该发给他们上个月的工钱。”

江伯其点头问:“他们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李可道:“上工的时候造成的。”

江伯其又问:“具体点。”

李可道:“搬运木材的时候,砸到了脚。”

江伯其上前,低声道:“是我砸到他们的脚吗?”

李可看着江伯其那副模样,却不吃惊,因为他早料到会有此结果。

江伯其道:“不是我,是他们自己不小心,他们受伤后也没上工,我为什么要付钱呀?照你这么说,在上班的时候风寒感冒的,我也得负责?要是哪个女工在上工的时候怀孕了,我是不是还得帮她养孩子呀?”

江伯其的话引得商会内哄堂大笑,李可环视周围一圈,没说什么,铁青着脸离开了。

马三元此时上前道:“会长,看样子,你惹火工会的人了。”

江伯其不以为然:“他们能怎样?罢工?好呀,罢呀,他们罢工我就辞退他们,有人排着队找工作呢。”

江伯其说完,拱手施礼,告辞众人之后,和经理一起返回了船厂。

让江伯其没想到的是,当他回到船厂的时候,船厂门口坐满了工人,当他下车的时候,那些工人一起涌了上来,齐声高喊让他给个说法。

江伯其没有理会那些工人,只是从人群之中穿过走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

站在门口,江伯其转身看着,发现工人们都站在楼下,挥舞着拳头声讨着自己。

江伯其暗暗骂了一句,又想起之前那名商人所说的那番话,这才开门走进办公室。

没想到江伯其走进办公室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安望海,以及旁边的关陌尘。

“哟,安先生,不,安参谋长。”江伯其打了个招呼,走向关陌尘,“这位想必就是新上任的管参谋长吧?也是咱们甬城的行政管事?”

关陌尘伸出手去:“江老板客气,在下关陌尘。”

江伯其握了握关陌尘的手,又向经理示意:“沏茶,别愣着。”

说罢,江伯其坐回办公桌后:“不好意思,不知贵客到了,今天厂子里又有点事,所以,让两位见笑。”

安望海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报纸。

关陌尘走到办公桌前道:“江老板,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处理工人的事。”

江伯其纳闷,瞟了一眼安望海,结果安望海依然在看报纸。

江伯其只得问:“什么事儿呀?”

关陌尘道:“上个月,您厂子里两名工人搬东西砸伤了脚,在家休养了半个月,结算工钱的时候,却以他们没上工为理由拒绝支付,我就是为此事而来。”

江伯其道:“哦,这事呀,我刚知道了,我也解释了,我是这么解释的,我想想呀,我回忆下,哦,想起来了,我说——是我砸到他们的脚吗?不是我,是他们自己不小心,他们也没上工,我为什么要付钱呀?照你这么说,在上班的时候风寒感冒的,我也得负责?要是哪个女工在上工的时候怀孕了,我是不是还得帮她养孩子呀?”

江伯其说完,笑问:“关先生,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关陌尘淡淡道:“没道理。”

江伯其道:“那好,我们来讲道理。”

关陌尘直接落座:“正有此意。”

第两百六十四章:唇枪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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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五章:七宿镇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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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六章:三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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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七章:黑色蝉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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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八章:若隐若现

“走!”唐安蜀直接将枪口对准其中一只僵尸的头部扣动扳机,将其脑袋打爆之后,抬脚踹开扑上来的另外一只,却被剩下那只直接压倒在地上。

就在那只僵尸张口咬向唐安蜀面部的那一刻,却又消失不见。

安息香搀扶起唐安蜀来,三人慌不择路地朝着远处跑去。

安息香边跑边问:“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会隐身吗?”

唐安蜀道:“不是,我怀疑那些东西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而是来自平行世界。”

唐安蜀想明白这件事,也是因为之前遇到了那个来自未来的旄捕唐舍。

安息香疑惑地看着唐安蜀,她完全不懂什么叫平行世界?

唐安蜀推测,那个无头怪人产生的震动,可以短时间内让平行世界的怪物或者人出现,出现的瞬间,互相都可以看到,也可以产生互动进行攻击,维持的时间最长不过十秒。

看样子,之前福船产生的震动也是由那无头怪人产生的。

可是,那怪物之前是被封在那黑色的蝉蛹之中,又如何迈开步子踩着地面产生震动?

唐安蜀观察了下周围的残骸,找了一个相对较大的,将安息香和夜馨带了进去,找到一个角落之后,对她们说:“我去找找入口,你们躲在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等着我回来,听明白了吗?”

夜馨和安息香只得点头,缩进船舱角落那几个木桶后面。

唐安蜀跑出沉船残骸之后,探头看着那个还在四下寻找的无头怪人,却听到了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从枪声判断,那应该是雷丸所持的花机关,看样子他们也被僵尸之类的怪物给缠上了。

唐安蜀趁那无头怪人被枪声吸引的瞬间,立即朝着洞口的位置跑去,他必须搞清楚那里是不是去下个区域的入口。

跑到洞口的时候,唐安蜀便看到下方有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中心位置有一个入口,入口处明显可以看到往下的阶梯。

应该是那里了。唐安蜀走到入口处,朝着下方看去,看到其中的环形楼梯,基本上确认这里可以进入,而那无头怪人应该就是镇守这里的所谓邪魔。

确认后,唐安蜀转身朝着残骸的位置跑去。

与此同时,沉船残骸内,躲在那里的安息香和夜馨两人正捂着嘴,透过木桶之间的缝隙看着正在船舱内缓慢行走,四下寻找的那两只僵尸。

随着怪人沉重的步伐,那两只僵尸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这让两人更加惊恐,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僵尸几秒之后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安息香紧握着夜馨的手,抓着手中的枪,看着距离木桶越来越近的那只僵尸。

就在僵尸靠近木桶的瞬间突然消失。

夜馨紧闭着眼睛,安息香则警惕地看着四周,震动再次来临之际,安息香猛地抬头,发现那只僵尸正站在木桶上方,歪着脑袋看着她。

安息香举手朝着僵尸的下巴就扣动扳机,僵尸中枪之后,另外一只僵尸扑了上了,撞碎木桶,直接将安息香押在了墙壁之上。

“夜馨,枪……”安息香的手枪掉落在了地上,双手紧紧顶住要咬向自己的僵尸下巴。

夜馨捡起枪,瞄准僵尸脑袋的侧面,扣下扳机。

“呯——”子弹出膛的瞬间,僵尸再次消失不见,安息香落地,子弹却击中了旁边的木板。

安息香抓着夜馨的手就朝残骸外跑去,两人直接撞上返回的唐安蜀。

唐安蜀见两人狼狈的模样,也知道她们肯定遭受到了袭击,立即道:“我找到入口了,你们快跟我来。”

三人来到洞口,安息香和夜馨却迟疑了。

安息香担忧道:“如果下面不是入口,而是陷阱呢?”

安息香的分析的确有道理,唐安蜀看着远处的迷雾之中,那个乌头怪人似乎并未返回,于是道:“我们下去看看。”

三人走下阶梯,每走十来步,就发现阶梯尽头是一堵墙。

唐安蜀摸着墙壁道:“怎么会有一堵墙呢?这里应该是入口的!”

安息香摇头道:“你之前也说这里应该是七宿镇邪图,虽然说的确有棺材,的确有所谓的邪魔,但是……”

安息香现在的思维也变得有些混乱了。

唐安蜀站在墙下,也有些慌乱,他也没想到鲧城下面会出现这么多完全超出了他可思考范围外的东西。

“你们在这里躲着,应该会很安全。”唐安蜀说着就往上走,“也许真的得干掉那个无头怪人,入口才会打开。”

安息香立即道:“我上去帮忙。”

唐安蜀摇头道:“我先把雄黄他们救下来再说,听现在外面密集的枪声,他们肯定陷入了苦战。”

安息香见唐安蜀坚持,也只得和夜馨两人留在通道的墙壁下面,不过两人不敢放松,背靠墙壁,持枪瞄准前方。

走出通道的唐安蜀,一路小心翼翼地朝着枪声密集的方向前进,沿途却没有发现之前忽隐忽现的那些僵尸,可就在他靠近枪声来源的时候,就发现至少几十只僵尸包围了雄黄等人。

雄黄、御米、雷丸和薄荷四人背靠背,站在一艘沉船的残骸之前,朝着袭来的僵尸射击,原本想要上前的唐安蜀此时却察觉到了异样——距离那无头怪人最近的僵尸,根本不会消失,相反离得越远的那些僵尸倒是若隐若现,给人一种似乎在瞬间移动的错觉。

可之前,明明是那无头怪人踩踏地面造成震动才导致那些僵尸出现的,可为什么,现在那无头怪人只是站在原地,周围却前赴后继出现僵尸呢?

唐安蜀目测着那无头怪人和周围僵尸的距离,离他半径大概二十米范围内的僵尸都没有消失过,而二十米范围外的僵尸则是忽隐忽现,当忽隐忽现的僵尸进入怪人二十米半径范围内,就会维持现身的状态。

唐安蜀大致计算完毕后,跳上旁边的船只甲板,持枪朝着那无头怪人射击。

无头怪人身体中弹之后,立即朝向唐安蜀的方向,紧接着迈着步子就追了过来,而那些僵尸也立即转身,朝着唐安蜀猛扑过来。

唐安蜀跳下船的瞬间,朝着雄黄等人喊道:“朝着洞口的方向跑,那里是入口!快!”

尸群退去,雄黄等人也听到了唐安蜀的喊话,却再一次陷入了矛盾之中。

御米转身继续要朝着树林的方向跑,被雄黄拦住:“没用的!我们已经被困住了!刚才我们找了好几次,都没走出去!”

御米依然不甘心:“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薄荷看着远处引开怪人和僵尸的唐安蜀:“我们还是跟着唐安蜀吧!”

雄黄也不顾御米反对,拽着她就往洞口的方向跑去。

四人来到洞口处,发现了那个通道,雄黄领头就冲了进去,若不是下去之前,雄黄打开了手电,恐怕已经被精神高度紧张的夜馨开枪击中。

御米直接冲到墙壁跟前,四下摸索着:“不是说入口在这里吗?”

夜馨立即问:“安蜀呢!?他人呢?”

雄黄道:“在上面,把那怪物给引开了。”

安息香闻言,直接冲了出去:“你们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

御米见状,只是靠着墙壁喘着气,没有出去的意思,薄荷忍了忍,还是跟随安息香离开,紧接着是雷丸,最后才是雄黄。

御米看着留下来的夜馨:“你还是不要出去了,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你出去只会变成他们的累赘。”

夜馨无奈地点点头,她并不是不愿意出去帮唐安蜀,而是以她的能力,只能成为那些怪物的盘中餐。

通道外,唐安蜀在各个沉船残骸之中穿梭着,躲避着那些追来的僵尸,所幸的是不管是无头怪人还是僵尸,速度都不及他的一半,不过在这期间,唐安蜀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当枪声停止之后,他清楚听到一阵阵的嗡嗡声,而且那声音好像就是从那乌头怪人身上传来的。

“呯——”枪声再次响起,唐安蜀一惊,扭头一看,发现是雄黄站在远处朝着那怪人开枪,吸引着它的注意力。

那乌头怪人立即转向雄黄,领着僵尸猛扑了过去。

唐安蜀道:“散开!我们全部散开!这东西似乎不怎么聪明!谁攻击它,它就找谁!”

雄黄、薄荷、安息香和雷丸立即明白了唐安蜀的意思,各自散开,站在不同的方向。

安息香大声问:“现在怎么办?”

唐安蜀道:“你们先拖着它,我想靠近证实一件事。”

安息香问:“你证实什么呀?”

唐安蜀顾不上解释,趁着那无头怪人的注意力在雄黄身上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冲到那无头怪人的跟前。

如唐安蜀所想一样,当他靠近那乌头怪人的时候,就非常明显听到那嗡嗡声从其身上传出,而且就在胸口的位置。

唐安蜀下意识抬手朝着胸口的位置开了一枪,子弹命中无头怪人的胸口崩出火花,怪人立即转向唐安蜀,挥拳就砸了下去。

唐安蜀闪身避开,怪人的拳头直接砸中地面,竟砸出一个二十厘米的大坑来。

唐安蜀拔腿就跑,而不远处的雷丸则操着花机关朝着那怪物射击。

“打它的胸口!对准它的胸口射击!”唐安蜀边跑边喊,同时躲避着扑来的那群僵尸。

但这次怪物并没有放弃唐安蜀,而转向雷丸,而是一直紧跟着唐安蜀,而那些僵尸也朝着唐安蜀逃跑的位置狂奔而去。

就在唐安蜀领着那无头怪人跑到通道附近的时候,身在通道中的御米和夜馨两人却失去了依靠,突然间朝着后方倒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等两人爬起来才发现,原本立在那里的那面墙壁竟然离奇消失了。

第两百六十九章:斟鄩

御米和夜馨对视一眼,又抬手去摸,发现墙壁果然消失了,在身后就是一条往下的阶梯。

夜馨大喜,立即冲出去通道口要去告知唐安蜀,刚跑出通道口,却发现御米没跟上来,再一转身去看,发现那堵墙又重新出现了,而御米却消失不见。

夜馨一下慌了,冲到墙壁跟前拍打着,拍打的瞬间,也听到墙壁对面传来的声音。

被困在另外一面的御米喊道:“这墙壁怎么回事?”

夜馨大声道:“我也不知道,你呆着别动,我去找安蜀!”

夜馨冲出通道,四下寻找着,很快就发现了被无头怪人和僵尸所追的唐安蜀。

夜馨也顾不得那么多,朝着唐安蜀大声喊道:“墙壁刚才消失了!”

唐安蜀只听到有人在喊叫,却没有听清楚到底在说什么,加上跑得气喘吁吁,体力不支,只得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快点把这东西引开!快——”

雄黄、雷丸、安息香和薄荷四人站在一起,集中火力朝着那无头怪人射击,终于吸引了怪人的注意,怪人转身召唤了那群僵尸朝着他们四人扑去。

唐安蜀获救站在那大口喘气的时候,才发现夜馨站在远处朝着自己挥手,只得小跑着过去。

夜馨也立即迎上去道:“刚才通道里面的墙壁消失了!”

唐安蜀皱眉:“什么?消失了?怎么消失的?”

夜馨摇头:“不知道,可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了。”

“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了?”唐安蜀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刚说完,唐安蜀猛然想起了什么,那些若隐若现的僵尸是因为靠近那怪人,而刚才自己刚刚领着无头怪人从通道附近走过,难道说,通道口的墙壁也会被无头怪人所影响?

可以冒险尝试一下,唐安蜀立即对夜馨道:“你赶紧进去,不要再出来了,我做个实验。”

说着,唐安蜀朝着怪人的方向跑去,同时对雄黄等人喊道:“把它朝着这边引,朝着通道的位置引!”

雄黄等人虽然不知道唐安蜀要做什么,但眼下也没有别得选择,只得饶了一圈,将那无头怪人引向通道的附近。

唐安蜀站在通道口指挥着他们:“往那边跑,快点!等我信号!”

雄黄从唐安蜀身边跑过的时候,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等那无头怪人从通道附近经过的时候,唐安蜀立即冲进通道之中,刚冲进去就真的发现那堵墙壁消失了,墙壁消失的同时,被困在另外一面的御米也出现在了他和夜馨的眼前。

唐安蜀终于笑了:“明白了!你们赶紧往下走!”

说着,唐安蜀再次冲出去,招呼雄黄等人返回。

累得已经快跑不动的雄黄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息香气喘吁吁道:“我们已经跑不动了。”

唐安蜀大声喊道:“往通道里跑!快!”

雄黄等人径直朝着通道跑去,唐安蜀则站在通道外持枪掩护射击,将率先那扑上来的那些僵尸一一击倒。

就在众人都冲进通道的那一刻,无头怪人也来到了通道之前,挥舞着拳头朝着唐安蜀砸去。

唐安蜀转身躲进通道之中,而那怪人的拳头直接砸碎了通道口。

“走!”唐安蜀催促着前方的众人。

雄黄等人此时也惊讶地发现那堵墙比真的消失不见,但也顾不上问,与其他人一起径直朝着下方跑去。

众人冲下那环形阶梯之后,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而在洞穴半空中还漂浮着无数像是灯盏一样的物体,将整个洞穴照得透亮。

雄黄等人慢慢走进洞穴,惊讶地看着那些漂浮的灯盏,而唐安蜀则依然面朝通道的方向,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动静,虽然通道口被毁,但他依然担心那些僵尸会从其中涌出来。

而且,他似乎依然可以听到从无头怪人身上传来的嗡嗡声。

夜馨转身来看着唐安蜀:“你在干什么?”

唐安蜀道:“没什么,我总觉得那些东西会追下来。”

夜馨也紧张地看着通道,但等了许久,僵尸和无头怪人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声音再传来。

夜馨道:“应该不会追下来,通道那么窄,那怪物身躯那么大,应该没办法下来的。”

唐安蜀默默点头,这才转身走向其他人身边,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洞穴。

借着漂浮灯罩的光线,唐安蜀可以清楚下方那座修建于洞穴中心的古城,古城内几乎没有高楼,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中心部位那座像是大殿的建筑。

雄黄纳闷地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御米看向唐安蜀:“这里才是真正的鲧城吧?”

唐安蜀摇头道:“不知道,但在我所读过的古籍中,没有看到有类似这种建筑的记载。”

众人站在那仔细看着那座古城,发现古城外围有一圈墙壁,如同是古城的城墙一样,只是那些城墙高不过两米。

唐安蜀率领众人走向那堵墙,走进才发现那是土墙,土墙之上还盖着像是干枯的谷草。

薄荷摸着那谷草:“这谷草能放这么多年不坏吗?怎么就跟刚刚晒出来的一样?”

唐安蜀却抬头看着那些漂浮的灯盏:“我倒是比较在意头上这些东西。”

安息香此时道:“你们知道斟鄩城?”

唐安蜀点头道:“知道,传说那是夏朝的都城,从夏朝第三任君主开始,就将斟鄩定为了都城。”

安息香仰头看着那些漂浮的灯盏:“这里就和我听说的斟鄩城很像。”

唐安蜀道:“不可能吧?我记得《括地志》中有记载,上面称‘故鄩城在洛州巩县西南五十八里,盖桀所居也’。”

雄黄问:“洛洲是什么地方?”

唐安蜀解释道:“就是今天的河南洛阳,所以,斟鄩城肯定是在洛阳附近,距离这里远着呢。”

安息香环顾四下道:“但那个囚犯所形容的斟鄩城,真的和眼前这个很相似。”

唐安蜀问:“那个囚犯叫什么名字?”

安息香摇头:“整日疯疯癫癫的,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一会儿说自己是个渔民,一会儿说自己是个海盗,还说他之所以能进到斟鄩城之中,就是因为遭遇到了海难。”

斟鄩城在洛阳,他怎么会是遭遇海难而进去的呢?

唐安蜀不由得对安息香所说的那个囚犯产生了兴趣。

安息香遇到那个被称为疯叔的囚犯,是在磔狱,这个囚犯很奇怪,因为他整日做事疯疯癫癫,却又不伤害他人,还不时帮助他人的缘故,获得了在磔狱里自由行走的特权。

也因此安息香认识了这个,唯一可以在各个区域来去自由的疯叔。

可疯叔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安息香不由得产生了好奇,某日安息香做药膳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也不知那日疯叔是心情高兴,还是因为安息香所做的药膳太好吃,竟然告诉安息香他曾经去过一个神奇的地方,那地方就是斟鄩城。

而疯叔为何会去到斟鄩城,起因却是因为一个叫孔山的男子。

安息香回忆到这的时候,看着唐安蜀道:“疯叔回忆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他说孔山来找他的时候,甬城刚地震,而且地震损害特别大,他的家人都死在了那场地震之中。”

唐安蜀闻言一愣:“不对吧?”

除了安息香,其余人都不知道唐安蜀为何会说不对?

唐安蜀道:“甬城上一次大地震是在咸丰年间,近十来年没有发生过任何地震?”

安息香点头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我听那些狱警说,疯叔被从海滩上救起来的时候,穿着破布衣,手里抓着一个近海才用得上的捕鱼篓,而且还留着辫子,穿着打扮和现在的人完全不一样。”

唐安蜀闻言喃喃自语道:“来自咸丰年间?”

此时,唐安蜀又想起了那个自称来自九十年后的唐舍,他不由得看向四周,难道说这个地方可以回到过去,也可以前往未来吗?另外,唐舍口中所说的平行世界又如何解释?

疯叔称,当年遭遇那场大地震之后,他失去了家人,唯独留下的就是一条渔船,所以他心灰意冷,竟有寻死的念头,想着独自驾船出海,等到水尽粮绝的时候,干脆就投身大海,到下面去和妻儿老小见面去。

可就在疯叔准备驾船离开的时候,孔山却出现了,以重金为诱,让疯叔带自己出海去一个地方,而且孔山出现的时候,还推着一辆小车,车上装着两个锁好的箱子。

那时候的疯叔早就对钱失去了兴趣,只是说,自己这一去恐怕不会再回来。

孔山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我也没打算回来。”

疯叔见孔山这么说,以为孔山和自己一样,都是要寻死的可怜人,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家船出海,朝着孔山所说的方向前进。

可船只仅仅只是驶出了大概二十来海里之后,孔山就让疯叔将船停下来,然后告诉他到了,紧接着直接跳下了船。

疯叔以为孔山要寻死,便准备干脆与孔山一起跳下去,死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谁知道,孔山跳下去之后,却站在了海面之上。

看到这一幕的疯叔惊讶无比,以为孔山不是神仙,就是某个得道高人,险些双腿发软就跪下去,而孔山只是踩了踩地下,示意疯叔看清楚。

疯叔趴在船舷凑近细看,才发现孔山站在一块低于海平面的礁石之上。

此时,疯叔才发现,他渔船停靠的位置紧挨着一座海中暗岛。

第两百七十章:遭遇变故

海中暗岛不在少数,但被发现的却屈指可数,更不要说这里仅仅只是距离海岸线不过二十海里,这么近的距离,很多船只从这里经过,一不小心就会被撞上,可上百年来,从未听说过有船只在这个区域触礁呀?

孔山的解释很简单——这座暗岛是会移动的。

会移动的暗岛?疯叔很是惊讶,此事他闻所未闻,但很快,孔山就手持罗盘,四下寻找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最终遗憾地看着天空道:“白天果然不行,还是等入夜再说吧。”

孔山不解释自己在做什么,疯叔也没问,两人躲在船舱之中,一直躲到了太阳落山,天空布满星辰之后,孔山这才重新跳下渔船,一边观察着天空星辰,一边寻找着什么。

终于,孔山兴奋地说:“找到了!”

疯叔不知道孔山找到了什么,也跳下船,慢慢走过去要看个究竟。

就在此时,孔山转身从袖筒之中抖出了一柄匕首,同时冷冷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不跟我下去,要不就死在这里。”

原本就一心寻思的疯叔,此时却害怕了,他一个老实巴交的渔民,还能说什么呢?他立即答应与孔山一起下去。

但下去是什么?

孔山见疯叔答应之后,收起那柄匕首,告诉疯叔:“这里有个海洞,我们需要从这里直接潜下,但因为较深的缘故,需要较重的物体来帮助我们,你把我带来的那两个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搬下来。”

疯叔拿过钥匙上船打开箱子才看到,箱子里面只是装着两块生铁,而且极重,他吃力地一块块搬下来之后,孔山抱着其中一块,直接就跳进了海洞之中。

疯叔迟疑了一阵,也抱着铁块跳了下去。

铁块带着疯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下方沉去,不久之后,因为压力的关系,疯叔直接失去了知觉。

安息香说到这,看向唐安蜀道:“疯叔说,等他醒过来,他就在斟鄩城了,而且就在这个地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所以之前经历的那一切明显不是做梦,可他没有再看到那个叫孔山的男子。”

众人都觉得十分好奇,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离奇的故事,似乎不具备真实性。

安息香问:“你们不相信我吗?”

雄黄等人没反应,只是看着四周,明显不相信。

唐安蜀却问:“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安息香摇头道:“疯叔这个人疯疯癫癫的,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又胡说八道,他没有说完,我后来又问过他很多次,每次他都答非所问。”

唐安蜀道:“看样子,这里有什么,需要我们自己来解密了。”

突然间,安息香和薄荷闻到了什么,几乎同时道:“有毒!快屏住呼吸!”

众人立即捂住口鼻,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撤退,刚退了几步,一颗子弹就打在了唐安蜀的脚下,紧接着几名风满楼的杀手出现在他们身后,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唐安蜀见状,知道他们已经落入圈套之中,只得放下口鼻,看着从侧面暗处慢慢走出来的胡深和张定锋。

胡深身后跟着的云上押着乌头,身旁还跟着看似可怜兮兮的公孙竹。

不过,唐安蜀更诧异的是看到了跟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的乐正贤。

唐安蜀不由得道:“正贤?”

乐正贤也没解释,只是站在那。

胡深笑道:“我说了,虽然你了解我,但我也了解你,你可我的一手养大的,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你却忘了我一直教你的一句话,但凡是捷径,通常都要曲折许多。”

雄黄想找机会动手,虽说他们中了毒,但手中有枪。

此时,御米却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他顺着御米的目光看去,发现乌头正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御米知道乌头老大让他们不要妄动。

很明显,胡深还是很忌惮他们的实力,所以预先下毒,并且派人埋伏在了这里。

唐安蜀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胡深顿了顿道:“记得你在南昌找的那个画尸匠吗?此人虽然是公孙竹介绍的,却是我的朋友,所以,在你得到那份地图的时候,我也得到了,之后的事情都是我在配合你演戏。”

唐安蜀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只得微微摇头,最终他还是没胜过自己的师父。

胡深道:“我根本没想过要和你比输赢,我只是想找到陵简,我不想对你们痛下杀手……”

胡深话没说完,原本被云上制住的乌头突然间发难,一掌击退身后的云上,同时喊道:“还不快动手!”

乌头突然动手,让众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张定锋却直接掩护胡深躲到一侧,避开周围密集的火力。

那些个风满楼的杀手见乌头发难,立即冲向自己原定选好的目标准备下手,但这些杀手大部分使用都是冷兵器,在堑壕的自动火器跟前全都是活靶子,不到短短十来秒,就倒下了七八人,其余人立即躲在土墙之后,静待时机。

就在双方依然还在对峙的时候,忽然听到乌头喊道:“云上已经死了!你”

众人都是一惊,随后看到乌头拖拽着喉部还在流淌鲜血的云上从右侧走出来。

乌头扔下云上的尸体,看向周围道:“云上死了,你们再没有必要为他卖命了!”

那些个风满楼杀手却没有走出来,担心是计,只是躲在暗处。

站在那的乌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后,雄黄和御米上前,立即将角落中的胡深和张定锋抓了出来,同时也逼迫着乐正贤从暗处走出。

夜馨正要出去的时候,被唐安蜀一把抓住,安息香看着唐安蜀,唐安蜀却道:“有点不对劲,先看看再说。”

乌头走向胡深:“解药拿出来。”

胡深冷冷道:“解药我已经吃下去了。”

御米道:“老大,既然如此,就杀了他算了。”

乌头看向安息香:“阿香,你应该知道如何解毒吧?”

安息香面露难色走上前:“这种毒,只有下毒的人知道如何解。”

胡深此时道:“这种毒会在两个时辰内发作,发作之后,除了我之外,在场的人无一幸免,不过,还是有办法的,你们可以喝我的血解毒。”

说完,胡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乌头掐住胡深的脖子:“姓胡的,别耍花招。”

胡深却礼貌地说:“松开我,我们来商量下,如何?”

乌头迟疑了下,松开了胡深,张定锋则紧紧靠着胡深。

胡深环视周围:“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陵简,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半途而废,未免可惜,不如我们来谈谈,看看是否可以各取所需。”

乌头问:“什么意思?”

胡深道:“我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陵简,这个大家都知道,而风满楼的这群兄弟们,只是被云上利用,说白了,他们只是为了钱活着,不是为了陵简,与我的目的并不冲突。”

暗处剩下的那十来名风满楼杀手互相对视着,都认为胡深的确所说有道理。

胡深又道:“我知道这样还无法说服你们,那我就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所谓的首领云上,其实是孤军的人,他的目的也是为了找到陵简,你们只是他的牺牲品,既然他已经死了,你们还有什么必要为了他与我们拼命呢?”

胡深所说的话,让风满楼的杀手们大为吃惊。

胡深又看向乌头:“乌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云上也已经死了,再和剩下的这群风满楼兄弟拼个你死我活,未免太不划算,而我又落在你们的手中,而你们又中了我的毒,加上我脑子中有地图,我们剩下的这批人不如精诚合作,找到陵简,各取所需,然后离开这里,如何?”

胡深所说的话的确有道理,剩下的人再互相厮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御米此时看着乌头,低声道:“老大,你以前说过,等做完了这件事,我们就退隐江湖,现在是个好机会。”

乌头微微点头道:“我的确说过,但现在我们要回去,几乎是不可能。”

御米立即问:“为何?”

乌头道:“你们来的那条路可以回去吗?”

御米也没做解释,只是微微摇头,别说那些个大殿内的到灵蛇,走到通道那一步,他们也无法战胜那个无头怪人。

乌头又道:“我们来时的那条通道虽然相对平安,但路已经被堵死了。”

雄黄、御米等人听出了乌头的意思,很明显,她已经打算接受胡深的建议,继续走下去,然后再离开此处。

乌头走向唐安蜀:“唐安蜀,相比胡深,我更愿意相信你,你懂我的意思吧?”

唐安蜀道:“我的目的也是为了找到陵简。”

乌头点头道:“我对陵简没有任何兴趣,我现在就是想带着我的人离开这里,所以,这一路我们合作,互不猜疑,找到了陵简之后,那就是你和胡深之间的事情了。”

安息香看着胡深恨恨道:“老大,不如现在就杀了他,把他的血拿来解毒!”

胡深只是微笑着,乌头却皱眉道:“如果没有了他脑子中的地图,我们也是寸步难行。”

说着,乌头转向暗处:“风满楼的兄弟们,你们求财,也得活命,而我们堑壕的人也是如此,只是想离开这里,当然能发一笔财再好不过。”

雄黄等人闻言,为了配合乌头,将之前找到的那些金银珠宝拿出来,扔在地上。

乌头指着那些金银珠宝道:“这些先给你们,算是我们的诚意,从此刻开始,我们不再敌对,一起找到出口,离开这里。”

第两百七十一章:城下之盟

乌头说完之后,站在那等了一会儿,但那些风满楼杀手还是没走出来。

乌头朝着雷丸点了点头。

雷丸却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乌头。

御米直接抓过雷丸手中的花机关,朝着不远处的墙壁开了几枪。

乌头随后道:“我们的火力优势在你们之上,如果你们想送死,我成全你们。”

那一阵扫射和乌头的话,让风满楼的杀手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终于,一名杀手从墙壁后方走了出来,紧接着,其他人也陆续走出。

乌头问:“相通了?”

为首的杀手也没说什么,只是俯身将一串项链拿起来,紧接着其他杀手也上前,各自挑选了一两件揣进兜里,用行动表示他们接受了乌头的建议。

不过,那群杀手依然选择站在了一侧,带着警惕的眼神看着乌头等人。

乌头站在中间道:“沿途发现的任何宝贝,我们都要平分,我不会偏袒堑壕的人。”

说罢,乌头看向雄黄等人:“不反对吧?”

雄黄等人微微摇头,御米却偷偷看着乌头,觉得今天的老大有些奇怪,要比平日内冷漠许多,难道说老大也对陵简产生了兴趣?

见堑壕的人没说什么,风满楼的杀手们也略微放心。

云上已经死了,风满楼失去了首领,要不要选出首领来根本不是现在他们需要担心的问题,他们只想捞一笔,然后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毕竟,这群亡命之徒愿意加入风满楼,大部分都为了钱。

乌头走向胡深:“胡先生,现在问题都解决了,我也希望你不要食言,别想在找到陵简之后就丢下我们。”

说着,乌头故意看了一眼张定锋,她很清楚,失去胳膊的胡深,如果没有张定锋的帮助,根本做不成任何事情。

胡深道:“放心,我决不食言。”

乌头点头:“那现在怎么办?陵简就在这里吗?”

胡深摇头道:“不,我们离陵简还远着呢,首先要找到这个区域进入下个区域的大门,按照地图上所示,必须要找到一扇门,进入那扇门之后我们才能够真的走进地下鲧城。”

乌头眉头紧锁:“你是说?现在,我们还没进入鲧城?那之前那道门又是怎么回事?”

胡深道:“鲧城大体分成三部分,外城,瓮城和内城三部分,我们现在身处外城,连瓮城都没有进去,早着呢。”

乌头凑近问:“别耍花招。”

胡深道:“我没那个必要,你赶紧派人四下找找吧。”

乌头转身看着雄黄等人:“雄黄,你领着御米、阿香、薄荷还有独脚金从左侧开始找,你们……”

说着,乌头看着风满楼那群杀手:“你们从右侧开始找,然后在中间会和。”

乌头说完,两批人开始分头行动,而剩下的人则原地休息。

乌头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也不与其他人交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唐安蜀和夜馨坐在一旁,看着乌头,又将注意力放在胡深身上。

而胡深则慢待笑容看着唐安蜀。

乐正贤此时慢悠悠上前,来到唐安蜀身边坐下,低声道:“少一个人。”

唐安蜀看着地面道:“我知道,发现了,荣平野没跟上来。”

乐正贤抬眼看着城内:“胡深选了一条远路,但并不算平安,我们来的路上,在那条通道里,遇到了一群怪物,让风满楼损失了不少人手,足足折损了一半。”

唐安蜀却是问:“你为什么会和胡深在一起?”

乐正贤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明白胡深为什么有机会却不杀我,却又让我帮他,而且还告诉我,只要找到了陵简,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唐安蜀抬眼看着乐正贤:“什么意思?”

乐正贤道:“我想,他的意思是,可以改变过去。”

唐安蜀更加疑惑了:“改变过去?”

乐正贤道:“对,他还说了,只要找到陵简,我可以随时杀了他,其实现在我就可以杀了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番话之后,我相反更好奇了,我现在很想知道陵简到底是什么,也很想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有些不理解:“你的好奇心竟然会占上风。”

乐正贤扭头看着唐安蜀,沉声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前遭遇到了什么!”

唐安蜀只是笑了笑,他很想告诉乐正贤,你也不知道我们遭遇过什么,若说出倒麟蛇、荧光鱼还有可以号令僵尸的无头怪人,乐正贤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呢?

乐正贤告诉唐安蜀,在他们进入古塔之后,就遭遇了一连串的怪事,开始是有两名杀手不小心踩滑掉落摔死,然后就是有人不断目睹奇怪的身影从周围飘来飘去。

“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是胆小,但想想,风满楼的这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们怎么会那么轻易害怕?”乐正贤看着前方,双眼发直,“而我在走到水牢下方,看到那扇门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两个人影从我身旁飘过我,我发誓,那不是我的幻觉,我也没有看花眼。”

唐安蜀只是默默点头。

乐正贤以为他不相信:“你不信我?”

一旁的夜馨苦笑道:“怎么会不信?我们遇到的事情比你的更离奇,想听听吗?”

乐正贤很是好奇,于是,夜馨就将这两天他们经历的事情全盘告知。

乐正贤听得目瞪口呆,听完后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唐安蜀见状便打趣道:“怎么?你不信我们?”

乐正贤摇头道:“不是,我现在只是觉得有些害怕,这些事就连我编都编不出来,我们在通道之中遇到了一群骷髅。”

唐安蜀问:“骷髅?”

乐正贤道:“对,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遍地都是,就躺在那里,看样子死前经过一番厮杀,我们走过去的时候,那群骷髅就活了,活过来的瞬间,当场就杀死了两个还在惊讶中的云上手下,我们立即组织反击,所幸的是,那些东西并不抗打,但这件事,让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唯独只有一个人很镇定。”

唐安蜀看向胡深:“我们师父,对吗?”

乐正贤也看向胡深:“对,而且,我发现,他好像很奇怪。”

唐安蜀问:“奇怪?”

乐正贤道:“感觉上,他好像不是一个人,就如同被什么附体了一样。”

唐安蜀猛然间想到了在凤眼岛上时宇文定所说的那番话——

“月光一丈图原本藏在万言阁的万言石之后,为什么要藏在那?是因为祖师爷将降服的三头凶兽镇在其中,传说不管是谁要动那万言石,都会被凶兽缠身,死于非命,所以,多年来,没人敢靠近万言石。”

“不懂当然正常,因为你师父所告诉你的,只是他勉强拼凑起来的回忆碎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是当局者,我们是旁观者,简而言之,是他开启了万言石,拿走了月光一丈图,释放出了三头凶兽。”

“傒囊、傲因还有讹兽……”

唐安蜀回忆到这,自语道:“难道真的有鬼神之说?胡深被凶兽附体?”

“什么?”乐正贤闻言很惊讶,“你是说胡深被凶兽附体?”

唐安蜀立即将宇文定告知的事情说出,乐正贤听完后看向胡深:“放在以前,我死都不会相信,但来到这里之后,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我开始有些相信了。”

唐安蜀显得很矛盾:“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我之前在上面,遇到了一个自称来自九十多年后,也就是西历2018年的人,他自称叫唐舍,是一个旄捕,还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事情,什么平行世界之类的,我听得稀里糊涂的,而且他还说让我逃,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乐正贤也疑惑无比,他脑子里面就算能装下这些讯息,也无法将其以正常的思维组合在一起。

毕竟,处于这个时代的他们,根本不会明白几十年之后这个世界又会发生多大的变化。



甬城警局,裘移山坐在那接着电话,裘谷波则坐在一旁喝着茶,很是休闲。

裘移山对着电话道:“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说服为主,现在城里的工人情绪都很不好,对对,不要维护他们,也不要对他们动粗。”

许久,裘移山放下电话,在那一顿乱骂。

裘谷波起身道:“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拍人四处打听了,不止我们甬城这样,上海也那样,我们这还是罢工示威,要求公平待遇,在上海那边,听说工人都自个儿武装起来了,叫什么,对,工人纠察队。”

裘移山长叹一声:“江伯其这些商会的王八蛋们,对那些工人也确实太狠了,长久挤压下来的矛盾,在革命军到来之前,终于要爆发了。”

裘谷波道:“也不知道革命军到了之后,这里又是什么样子。”

正说着,安望海直接推门而入,抬手抱拳示意了下,直接落沙发上。

裘移山和裘谷波看着满头大汗的安望海,裘移山上前问:“安先生,你来得正好,我刚说要去找你呢。”

安望海直接拿过裘谷波的茶杯,喝了一口,缓了缓又喝了一口,这才道:“我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只能告诉你,没用,现在傅国栋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那个御笔城隍关陌尘,甬城的事情,他说了算,我插不上嘴。”

裘移山皱眉道:“那现在怎么办?工人罢工导致商人罢市,工会每天都和商会对峙,好几次险些动手,都被我好说歹说拦下来了,可我不能每天都盯着他们吧?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安望海道:“社会上下层之间的矛盾,挤压太多年,在大革命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会爆发,只是有人加快了爆炸的速度。”

裘谷波听明白了:“你是说,在后面推波助澜的人就是关陌尘?”

安望海默默点头。

第两百七十三章:幕后真凶

都督府内,安望海听完伯三昧的讲述之后,大惊道:“糟了,中计了。”

伯三昧觉得不可思议:“此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怎么会被伏击呢?”

安望海摇头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设下埋伏的人,肯定是知道伯三昧手中有这批军火,也知道我对这批军火有所顾忌,所以,来了个守株待兔。”

伯三昧猜测:“难道是关陌尘?”

安望海道:“不会是关陌尘,他没有任何必要这么做,他怎么可能站在江伯其那边?”

伯三昧继续猜测:“那会不会是胡深?”

“不会是胡深,胡深去了鲧城,与外界无法联系,根本控制不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安望海起身来思考着,“再者,他已经距离自己的目标很近了,不会再节外生枝,他之前所说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陵简,现在再帮助江伯其,没有任何意义,这不是他的行事方法。”

伯三昧苦恼道:“那会是谁呢?”

“是呀。”安望海慢慢坐下,“那会是谁呢?”

谁会在这个时候去帮助江伯其呢?知道那批军火存在的人,又站在自己地对面的人,除了江伯其之外,还有谁?

难道是江伯其自己安排的,他有那么聪明吗?



船厂办公室内,江伯其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荣平野,荣平野则盯着桌上那箱子银元,那是他的酬劳。

江伯其道:“荣军师,若不是您,我手中那批军火恐怕就毁了。”

荣平野道:“江老板,我帮你,也是在帮自己,所以,不用那么客气。”

江伯其起身问:“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荣平野道:“我与裘谷波等人有仇,唐安蜀、蔡千青、安望海等人也坏了我的大事。”

江伯其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知道安望海会派人来销毁这批军火?”

荣平野抬眼看着江伯其:“这批军火到您的手中,我早就知道了,这消息是张定锋查出来的,如果甬城风云聚变,工会逐渐做大,甬城警局和傅国栋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都拒绝了你的要求,足以说明,他们就算没有在明面上帮助工会,也不会插手此事,原因很简单,支持工会的是革命军中的人。”

江伯其心里一颤,如果革命军要针对他,他无论做什么都没用,难道就受制于工会吗?

荣平野知道江伯其心中所想,安慰道:“甬城发生的事情,其他各地也都在发生,难道你认为,革命军真的会推翻过去的一切,重新铸造秩序吗?不,不会的,你别忘了,革命军的军费就来源于江浙财团。”

江伯其试探性地问:“万一这批人过河拆桥呢?”

荣平野摇头:“绝对不会,江浙财团也好,其他商会也罢,根基都太深了,如果革命军想连根拔起,要想恢复,最少也要十数年的时间,他们没有这个时间。”

江伯其问:“那为什么要放任关陌尘等人做这种事?”

荣平野道:“革命军中有那么一批理想主义者,也是因为这批理想主义者,所以才会将革命的火焰燃烧得如此之快,但有时候火烧得太快,终究会烧到自己的,江老板,我问你,如果革命军到了甬城,真的要收回租界,与工会站在一起,你认为商会和洋人会怎么做?”

江伯其想了半天道:“拼死抵抗。”

荣平野又问:“可你们是民,他们是军。”

江伯其不假思索道:“那简单,我们就支持五省联军,支持奉军,总之,肯定会支持与革命军做对的人。”

荣平野笑道:“那就对了,革命军何尝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不会把你们赶尽杀绝。”

江伯其脑子还是没转过来:“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荣平野道:“因为那批理想主义者必须变成他们眼中的反叛分子。”

江伯其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放任他们所做一切,将来事发之后,不予承认,让他们自己背黑锅?”

荣平野点头:“没错,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讲矛盾激化,能忍则忍,让所有人都知道,挑起事端的不是我们,而是工会。”

江伯其拱手道:“先生的话,让我茅塞顿开,荣军师,你救了我一命,真不知如何报答。”

荣平野道:“我不需要报答,只需要将裘谷波置于死地!”

江伯其笑道:“举手之劳。”



裘谷波被抓,裘移山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他只能装作全然不知道此事,不敢去问海警总局,那样等于是自投罗网。

且裘移山也不敢将此事告诉自己的妻子和沈青梦,只得谎称说裘谷波除外办事去了,要好几日才会回来。

最古怪的是,海警总局也没有通知裘移山。

裘移山心生疑惑,此事是安望海安排的,难不成是安望海与江伯其勾结吗?

裘移山不敢想太深,但又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在办公室内独自苦恼。

此时,门却敲响了。

裘移山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进来。”

门开,安望海大步走进,裘移山惊讶地看着他。

安望海走到办公桌前道:“裘局长,昨晚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裘移山忍着怒火,上前关上门,这才道:“此事是你安排的,只有你知道,而且你还让我们一定要以夜昙花的身份前往,可是,那明明就是个陷阱。”

安望海解释道:“原本我的打算是,让夜昙花出现销毁那批军火,然后在城中各处痛击商会的人,这样一来,城中百姓就会认为,夜昙花的出现是为了解决此事,工会中的那些工人也会将希望寄托在夜昙花身上,暂时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不会再与商会对峙,而警局方面又抓不到夜昙花,暂时可以将矛盾矛盾缓解下来,但没想到,有人来了个守株待兔。”

裘移山没好气问:“此事是你安排的,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安望海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裘捕探被当场抓住,百口难辨,最可怕的是,千青死的时候,你们为了替他报仇,杀了千青的父亲,唯独放过了那个管家,张辅之死后,管家李三严也消失了,万一落到了江伯其手中,那就糟了。”

裘移山浑身一抖:“你的意思是,我儿子没救了?”

安望海道:“还有救,只剩下一条路。”

裘移山立即问:“什么路?”

安望海道:“让傅国栋出面,保下裘捕探,这是唯一的办法。”

裘移山皱眉道:“傅国栋老奸巨猾,他现在躲着不出门,不问甬城之事,明显就是不想插手这些,他怎么会出面呢?”

安望海道:“我此次来就是告诉你,哪怕是拼上我这条命,我都会救下裘捕探,不为别的,只为了还我自己清白。”

说完,安望海转身离开。

离开警局,安望海没有乘车,而是步行走回了都督府,他心里很乱,这是他来甬城之后,第一次如此思绪不宁。

张辅之被扳倒了,用了最卑鄙的手段,但他却隐瞒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没有太大的信心对付胡深,所以,他从周边入手,先扳倒帮助过胡深的人,最后再静候时机。

可是,胡深的目标是陵简,而不是这个甬城。

他是胆怯了,一开始就胆怯了,他只是将自己的那种胆怯转成了一种愤怒,而这种愤怒却无法发泄到胡深处。

这就是他的弱点,他心里最阴暗的地方,他比不上蔡千青,却固执的要为自己死去的挚友复仇,他用那船军火,换取了最后扳倒张辅之的机会,却没想到那船军火最终成为了即将杀死裘谷波的利器。

如果不是自己,恐怕事情不会如此。

安望海深知自己比不上蔡千青那么无私,也没有关陌尘具备那么崇拜的理想,更没有唐安蜀那么执着,那么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安望海驻足停下,抬头看着天空,无论如何,他都要救下裘谷波,弥补自己的过错,然后再静下来问问自己,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男子从正面走向安望海,凝视着安望海,上下打量着他。

安望海觉得疑惑的时候,男子问:“请问你是安望海吗?”

安望海看着男子没有作声。

男子又问:“你就是通天王爷?”

安望海终于默然地点了点头。

男子迅速掏出一支手枪,对着安望海扣动了扳机。

枪响之后,安望海感觉到腹部一阵凉,接着倒地,而那男子却在周围百姓的惊呼声中从容离去。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安望海捂住自己的伤口,就那么捂住,他能感觉鲜血从自己的腹部流出,但他却没有感觉到死神的来临,这一枪并没有击中要害,而那男子明明如此冷静,在这个距离完全可以朝着自己头部开上一枪,再补上几枪。

可他没那么做,为什么?

这个男子到底想做什么?鲜血涌出,安望海感觉身体越来越冷的时候,脑子里却在思考着这些事情。

终于,安望海看到两名警察冲到自己跟前,站在那对着自己呼喊着。

安望海意识开始模糊,警察也将他架起来,放上了一辆黄包车,黄包车晃动之中,安望海终于坚持不住,昏迷过去。

第两百七十四章:火雨

甬城地下,鲧城外城内。

雄黄率领着御米等人与那群风满楼的杀手终于在斟鄩城的中心部位会和。

雄黄直接问:“找到了什么吗?”

为首的杀手摇头道:“除了房子就是房子,而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家具,没有器皿,什么没有,根本没发现所谓的大门。”

雄黄道:“我们也没发现。”

杀手点头:“回去吧。”

雄黄等人回到乌头跟前,汇报了情况。

乌头则是扭头看向一旁的胡深:“没有任何发现。”

胡深则仰头看着那些漂浮的灯盏道:“那么,机关就应该在那些灯盏之中,我们需要人上去看看。”

乌头起身上前,一把抓起胡深:“胡深,不要耍花招!你想拖延时间?两个时辰快到了!”

胡深则缓慢道:“你们可以放我的血,只要让我不死就可以了,这样可以缓解毒性,但不要放太多,因为我失血过多,会死的。”

不算上胡深和张定锋,余下还有二十几人,如果一次性放能让二十多人解毒的鲜血,胡深必死无疑。

乌头迟疑着,看了看周围,她很清楚,必须放血,但放血之后,先给谁解毒?给堑壕的人,还是这群风满楼的杀手?

老奸巨猾。唐安蜀站在一旁看着,他很清楚胡深的打算,这原本就是他设下的一个陷阱,让这群人重新陷入矛盾的陷阱。

乌头问:“需要饮下多少血才能解毒?”

胡深道:“每个人只需要一点点就行了。”

乌头看向安息香:“阿香,找东西来,放胡深的血,不要太多。”

安息香掏出器皿上前,消毒那柄小刀之后,在胡深肩部割开一条口子。

鲜血流出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同时在心里期盼着,自己就是第一批解毒的对象。

无论乌头接下来怎么选,胡深的目的都达到了。如果乌头选择让风满楼的人先解毒,那么自然会引起堑壕等人的不满,反之,如果让堑壕的人先解毒,自然会让风满楼的那批杀手心生怨恨,毕竟之前乌头一再重申了所谓的公平性。

如果堑壕选几个,风满楼也选几个一起解毒,虽然达到了平衡,那么没解毒的人和解毒的人又会产生矛盾,心里所想也完全不一样,之后冒险的事情自然会让解毒的人去做。

无论如何,都会产生矛盾,消耗他们的战斗力。

而堑壕和风满楼的人战斗力削弱,只对胡深一人有利,这就是他计划的核心。

果然,如唐安蜀所想一样,乌头选择第一批解毒的对象,除了风满楼的五人之外,剩下的就是雄黄、御米、安息香、薄荷和她自己。

不过这一举动,让唐安蜀更加怀疑乌头。

乌头环视周围道:“再等一会儿,等这个老头儿恢复恢复,再给剩下的人解毒,现在,我们需要人爬上去,爬到那灯盏上方,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此言一出,那些没解毒的人下意识的后退。

一名没解毒的风满楼杀手道:“应该让解毒的人去吧,你们说是不是?”

唐安蜀等人默不作声,而那些没解毒的人则是默默点头。

乌头无奈,只得道:“雄黄,你领一个风满楼的人上去。”

雄黄刚点头,御米立即站出来道:“我也去。”

乌头道:“好,那你们三个一起。”

说着,乌头看向那群风满楼的杀手:“堑壕出两个人,你们出一个,很公平吧?”

乌头这样的安排让风满楼的那群杀手不再有意见,于是选了一名刚刚解毒的杀手与两人同行。

雄黄看准距离下方最近的一个灯盏,扔出岩爪,固定好之后用力拽了拽,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那名杀手。

杀手无动于衷,那意思当然是让雄黄先上。

雄黄顺着绳索爬上去,紧接着是御米,然后才是那名杀手。

唐安蜀站在下方仰头看着,扭头的时候,发现只有胡深一人的注意力不在上面,而是平视前方,嘴角带着奇怪的笑容。

随后,胡深开始慢慢后退,张定锋也跟着他,同时观察着周围的人。

两人的这个举动,让唐安蜀也抓着夜馨的手开始退。

夜馨看着唐安蜀,唐安蜀示意她不要出声,他知道,既然胡深有计划,算到这一步,那么为了自保,他也必须行动与胡深一致。

雄黄爬上那灯盏之后,虽然距离中心那个火盆不过一米,却完全感受不到那堆火的温度。

御米也觉得好奇,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而雄黄却看了她一眼。

御米意识到了什么,立即驻足,装作查看着灯盏的其他地方。

那名杀手上前之后,站在那也没上前,只是盯着那堆火,四下观察着,自言自语道:“没有什么机关呀?”

刚说完,那名杀手就发现那堆火焰竟然晃动了下,火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杀手觉得疑惑,不由得凑近去看,刚上前一步,脚下就踩中了一个可以活动的机关。

杀手顿时慌了,他站在那不敢抬脚,只得用求教的眼神看着雄黄和御米二人。

雄黄和御米则立即抓着绳索直接就往下跳去,那名杀手见两人跑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触动了什么样的机关,但也立即抬脚抓着绳索就往下滑。

就在杀手右脚抬起来的那瞬间,灯盏中心火盆内的火源突然腾起,腾到三米高之后,像是烟花一样溅开,无数的火星从天而降,就如同火雨一般。

那个灯盏喷发出火雨的同时,也产生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洞穴半空中漂浮的其他灯盏也开始碰出火雨,瞬时间,整个山洞半空中落下无数火星。

胡深和张定锋早就找好了地方,往旁边一处岩石下方直接钻去,唐安蜀见状,抓着夜馨也朝着那里跑去,而不远处一名躲闪不及的风满楼杀手,直接被一颗火星砸中,瞬间就站在那不动了。

夜馨看着那名杀手,看着他脑袋上半部分被焚烧,紧接着火焰从上至下包裹住了全身,而整个人还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躲开!快躲开!”乌头朝着那群风满楼的杀手喊着。

呼喊的同时,慌不择路的杀手们朝着屋内跑去,可那些火星掉落在满是稻草的房屋之上,瞬间就燃烧起来,原本一座座好端端的屋子,在顷刻之间变成了火屋,屋内也传来了凄惨的叫声。

雄黄等人看到唐安蜀和夜馨躲在岩石之后,也立即带着其他人寻找有岩石的地方,在此过程中,薄荷也被火星直接砸中,瞬间变成了一个奔跑中的火人,虽然最终奔向了一块岩石之下,但最终也变成了散落满地的炭块。

此时,躲在岩石下的胡深却笑着道:“死了几个?”

张定锋冷静地在那算着:“风满楼的杀手还剩下四个,堑壕死了一个,不,两个。”

说着,张定锋指着不远处在墙壁之下被点燃的独脚金。

独脚金的肩头落上火星之后,他根本没躲,而是靠着墙壁,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这个方向。

那一刻,唐安蜀觉得心头一颤,独脚金是在看着自己吗?也是在怨恨自己吗?

很快,独脚金被烧成了一块维持着人形的黑炭。

胡深此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在洞穴之中环绕着。

唐安蜀忍不住道:“你知道有机关!你还让他们去送死!”

胡深看着唐安蜀道:“是呀,我知道有机关,我知道这里每一处的机关,我也知道大门在什么地方。”

张定锋道:“加上我们,还剩下14个,人烧了一半。”

胡深微微点头,看着唐安蜀道:“你如果想活着,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会有好戏给你看的,千万要冷静。”

夜馨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胡深,没想到这个老头儿会如此恐怖冷血,完全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火雨倾斜了十来分钟后终于停止,下方的斟鄩城也变成一片火海,可奇怪的是,虽然房屋和墙壁还在持续燃烧,却没有垮塌的迹象,依然维持原本的形状。

即便火雨停了,但众人却不敢轻易走出来。

不远处岩石下的乌头恶狠狠地看着胡深,她很清楚胡深的安排。

乌头身旁的御米道:“老大,我们被胡深算计了。”

雄黄道:“无碍,死得最多的是风满楼的杀手,现在他们只剩下四个人了,很容易对付的。”

乌头却忽然丢下一句:“这很简单,雄黄,你和御米两个杀了剩下的那四个人,之后我们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雄黄立即点头,将目光投向远处那几个还处于惊恐中的杀手。

就在雄黄从岩石下方钻出来,正准备和御米上前的时候,唐安蜀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站出来,冲到两人的跟前,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唐安蜀的这一举动,让乌头和胡深都有些意外,但胡深略微吃惊之后,露出了笑容。

雄黄还没解释的时候,唐安蜀便道:“如今风满楼只剩下四个人,已经对你们构不成任何威胁,这又是何必呢?”

唐安蜀故意抬高声音,让那四人听到,那四人一听,顿时明白了雄黄等人要做什么,立即从岩石下走出,站在唐安蜀身后,怒视着雄黄和御米。

雄黄冷冷道:“唐安蜀,让开,这不关你的事情。”

唐安蜀却摇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那四名杀手也没有挪动步子,坚定地站在唐安蜀的身后。

夜馨此刻也冲到跟前,与唐安蜀站在一起。

余下的人都看向乌头,而乌头则看向胡深。

终于,乌头说道:“雄黄,罢了。”

雄黄和御米只得罢手,闪身站在一起,而唐安蜀则转身对那四名杀手道:“各位,我能力有限,接下来就看我们的福气了。”

那四名杀手原本与唐安蜀没有任何交情,见他关键时刻愿意站出来帮自己,心中都很是感动。

一名杀手站出来道:“唐先生,久仰您的拾臂罗汉大名,救命之恩我们没齿难忘,以后怎样我们不敢说,但只要一日还在这个洞中,我们四人就是唐先生的左膀右臂!”

其他三人立即点头答应,这等于是告诉其他人,他们四个现在坚定不移的站在唐安蜀的这边。

远处的胡深却是笑了:“果然是我徒弟,真会选时候。”

张定锋道:“唐安蜀真有一套,原本他只是孤军奋战,现在倒好,身边有多了四个帮手。”

胡深却是看着远处的乐正秀道:“不,是五个,还要算上乐正贤。”

乐正贤慢慢走出来,站在唐安蜀身旁,冲他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唐安蜀为何会这么做。

如今局面变成了三足鼎立,唐安蜀、夜馨、乐正贤和四名风满楼杀手抱团自保,乌头、雄黄、御米、安息香和雷丸五人维持着残缺不全的堑壕组织,而剩下的胡深和张定锋则是这三股势力之中最弱的,可也是唐安蜀觉得最危险的。

第两百七十五章:水火交融

乌头慢慢走到胡深跟前,竟抬手将他从岩石下方搀扶出来,问:“胡先生,我们死伤惨重,也没有找到那扇门,还请胡先生指教。”

说完,乌头又凑近低声道:“胡深,别耍花招。”

胡深看着乌头:“是你先耍花招的,如果你不那么做,我也不会那么做。”

张定锋总觉得两人话里还藏着什么秘密,似乎乌头和胡深都看透了对方在布置什么,可又都没有说明。

而且,张定锋现在心里还有一件事非常疑惑,那就是为何在他们前往鲧城之前,荣平野突然消失,胡深却根本不追究?

荣平野是一个有着极大野心的人,这种人如果留着,对他们将来也有巨大的威胁,难道说胡深早就算到云上会死,而云上和荣平野有私下协定,是不是云上已死,荣平野就毫无威胁而言了?

张定锋满腹的疑问,也没办法提出来,因为眼下,胡深是绝对不会回答的。

乌头见众人围上前来,有换了语气问:“胡先生,请问如何才能找到那扇门?”

胡深却是看向唐安蜀:“安蜀,我问你,《辅世兵法》之中所记载的火指的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唐安蜀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却下意识回答:“火为祸。”

胡深又问:“那么水呢?”

唐安蜀又道:“水为坎。”

胡深再问:“水火是否不相容?”

唐安蜀先是点头,却又摇头:“不,兵法之中所讲,阴阳虽相克,却也相容,如水火一般。”

胡深点头道:“正所谓水流而不盈,盈则为常,不盈则为祸。从古至今,人们都离不开水,也依赖火,所谓离上坎下,火在下,而水在上,水火不相射这个道理孩童都懂,因为两者性质相反,相克对立。”

乌头皱眉:“胡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唐安蜀仿佛觉得,胡深在暗示自己说,此地与《辅世兵法》中的记录有直接联系,但他却不知道具体联系在何处。

胡深继续道:“上古时期,人们就思考如何将不相容的两者统一起来,变为相生之用,也就是让水火相济,因此,产生了一个字,就是‘易’,也就是‘易其害益’的意思,其中的‘易’字代表了调解水火之用,具体所指就是我们平日内所用的蒸煮所用的器皿。”

乌头等人完全不懂胡深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地相老头儿是在故弄玄虚。

可唐安蜀却明白了,因为书中有记载,要交融水火,两者之间必须要有一个调剂,而这个调剂就是器皿。

以锅为例,锅下有火,锅中盛水,利用锅传导了火的热力,才能将锅中的水煮沸,这样就产生了益处,水火就由相克变为相生。

这就是——水火相交,各得其用,故曰既济。

唐安蜀上前问:“师父,你的意思是,要开启那扇门,必须要做到水火交融?”

胡深笑道:“你又叫我师父了。”

唐安蜀觉得有些尴尬,只得默不作声。

胡深道:“没错,必须要水火交融。”

乌头问:“如今这里,只有火,而没有水,更没有你所指的器皿。”

胡深道:“我们所处的洞穴就是器皿,就如一个巨大的瓮,至于水嘛,我们头顶上有个洞,洞中有无穷之水。”

乌头疑惑:“无穷之水?”

胡深道:“古人所指的无穷之水,要不说的是雨水,要不指的就是海水,我们头顶就是大海,那里有个海洞,因为某种原因,海洞之中的水不会落下。”

此言一出,唐安蜀立即看向安息香,因为他想到安息香所说的那个疯叔的故事,疯叔曾经说过,他是通过移动暗岛中的海洞掉入下方城内的。

看样子,疯叔所说的故事并不是编造的,是真的。

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么疯叔也真的是咸丰年间的人?

太神奇了,这个地方竟然可以回到过去,前往未来?

乌头又问:“上面的那什么无穷之水,怎么得到?”

胡深道:“有火就可以得到,火的温度自然会溶化堵住海洞口的那层东西,无穷之水自然从上落下。”

众人却疑惑地看向四周,因为那些火雨落下之后,虽然四下都是一片火海,可这些火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如传说中的冷火一样。

胡深看出众人的疑惑:“火也分阴阳,有热火与冷火之分,热火在内,冷火在外,只有冷火散去,热火才会重现。”

说着,胡深看向头顶上那些漂浮的灯盏,果然,灯盏内的火焰腾起,熊熊燃烧着,可因为热气往上跑,他们在下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不过,灯盏内的火焰燃烧得越猛烈,洞穴顶端的雾气就越浓,紧接着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传遍洞穴之中,随后,从洞穴顶端正中心的位置开始不断有水滴下来。

只是短短十来秒的时间,水滴就变成了水流,最后变成了一道瀑布,而瀑布也在短短几秒之内变成了一条水柱。

海水灌入下方洞穴之后,却没有浇熄灭燃烧的房屋和城墙,众人站在逐渐上升的水中,惊讶地看着周围这一切。

胡深深吸一口气,自语道:“没想到,真的存在水火交融,传说是真的。”

水位不断上升,最终没到了众人胸口的位置,此时大家都慌张起来。

因为胡深没有双手,只得由张定锋保护着漂浮在水面之上。

乌头着急地问:“然后呢?我们需要做什么?”

胡深只是说了一个字:“等!”

水位越来越高,众人也不敢散开,只得吃力地聚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之上,低头朝着水下看去的时候,还可以清楚看到下方还在水底燃烧的那些个冷火。

水底中的那些冷火开始朝着中心位置聚拢,就好像是活物一样,聚拢之后又在水底平铺开来。

胡深看着水下道:“现在可以下去了,定峰,我们走!”

张定锋和胡深憋足了气,朝着下方那团冷火潜去。

唐安蜀看着夜馨点点头,也潜了下去,随后是乐正贤与那四名杀手。

雄黄等人看着无动于衷的乌头,御米问:“老大,要下去吗?”

乌头看了一会儿道:“跟着他们,不要靠太近,如果情况不对,我们再马上浮上来。”

说着,乌头也跟着潜了下去,其余人也立即尾随。

水中的唐安蜀看到张定锋抓着胡深,在靠近那团冷火之后,直接就一头扎了进去,根本没有丝毫的迟疑,他扭头看着旁边的夜馨,两人也一起扎进去。

乐正贤略作迟疑,也朝着其中游去。

乌头漂浮在水中,旁边飘着其他的堑壕成员,大家都等待着乌头的命令。

终于,乌头抬手指了指那团冷火,第一个钻了进去。

唐安蜀钻进那团冷火之后,身子一沉,直接就掉落在了地上,滚了好远这才停下,抬头一看,周围一片漆黑,只能借着微弱的绿光可以看清楚自己身处在一堵高大的城墙下方。

“夜馨?”唐安蜀四下寻找着,发现手电进水无法打开,只得扔到一旁。

“安蜀!你在哪儿?”很快,夜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唐安蜀觅着声音找过去,看到黑暗中的那个身影。

唐安蜀立即上前,此时却听到其他人跌落的声音。

就在唐安蜀苦恼没有光源的时候,不远处却亮起了微光,他牵着夜馨的手朝着微光走去,发现那是拿着一颗夜明珠的张定锋。

胡深跟着高举夜明珠的张定锋,喊道:“都朝着我这边聚拢,我有话要交代。”

众人朝着胡深聚拢,同时也在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可因为太黑暗的关系,除了能看到一堵距离很近的高墙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不过,大概是因为温度的关系,众人觉得这里阴寒异常,十分渗人。

乐正贤第一个问:“这是什么地方?”

胡深缓缓道:“这里是鲧城的瓮城,也称为十丈城。”

胡深的嗓音加上夜明珠映照在脸上的光,让众人不由得浑身一颤,但更吓人的是胡深所说的十丈城。

所谓的十丈城,指的就是阴间大门外围的那座城,必须要平安通过十丈城,才可以顺利进入阴曹地府,接受阎王的审判。

至于为何要叫十丈,是因为传说阴间与人间之间的距离就只有十丈,也就是从地面往下十丈的位置就是阴间,所以,在某些极度迷信的地方,举办葬礼掩埋逝者,必须要下挖十丈。

可要挖那么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就采取了寻找极深的底细洞穴存放死者遗体的风俗,让死者可以更方便的前往阴间。

胡深见众人变了脸色,笑道:“不要害怕,有我在,你们会没事的。”

说着,胡深又看向唐安蜀:“安蜀,你过来,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胡深领着唐安蜀离开,这让其他人产生了怀疑,就连张定锋这个胡深最信任的人,都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快。

唐安蜀随着胡深走远,远到其他人都看不到两人的地方,胡深这才停下。

胡深低声对唐安蜀道:“安蜀,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现在都不在原本的那个世界了。”

唐安蜀一惊:“什么意思?”

胡深解释道:“原本就不止存在我们一个世界,所以传说才有人间和阴间,这里应该就是俗称的阴间,却又不是阴间。”

唐安蜀却下意识脱口而出:“平行世界?”

这次轮到胡深听不懂了,他反问:“什么平行世界?”

唐安蜀忙道:“没什么。”

胡深道:“为师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但这个地方为师曾经来过。”

唐安蜀再次吃惊:“你曾经来过?”

胡深皱眉道:“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就好像是我前世来过一样,总之,我时不时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唐安蜀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胡深,而胡深也知道他在怀疑自己。

胡深深吸一口气:“安蜀,除了我之外,师父体内还住着其他三个我。”

第两百七十六章:其他世界

胡深的话,让唐安蜀再次想到宇文定对自己的解释,说那万言石之中封着三只凶兽。

“月光一丈图原本藏在万言阁的万言石之后,为什么要藏在那?是因为祖师爷将降服的三头凶兽镇在其中,传说不管是谁要动那万言石,都会被凶兽缠身,死于非命,所以,多年来,没人敢靠近万言石。”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你师父。”

唐安蜀下意识道:“其他三个我是什么意思?”

胡深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们自称是傒囊、傲因、讹兽。”

唐安蜀浑身一震,难道宇文定说的是真的,难道凶兽真的存在?难道鬼神之说也是真的?

不,怎么会是这样,唐安蜀完全不敢相信。

唐安蜀又问:“是因为你取得了月光一丈图的时候,被那三只凶兽附体的吗?”

胡深点头道:“但那三只凶兽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怪物,而是人,是我!你知道吗?是我!”

唐安蜀觉得特别奇怪:“你?我不明白。”

胡深看了一眼远处的黑暗,确定那里没有人走来,凑近唐安蜀道:“是来自于其他世界的我。”

其他世界?唐安蜀再次想到了唐舍所说的平行世界。

就在此时,胡深的脸上却露出了狡诈的笑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唐安蜀,随后道:“我知道,他会把一切都告诉给你,我知道,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但这没关系。”

唐安蜀不由得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胡深,只是一瞬间,眼前的胡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唐安蜀看着胡深问:“你不是胡深,你是谁?”

胡深笑道:“我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凶兽,但我也是他,只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他,我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与这里几乎相同的世界。”

唐安蜀被胡深逼到墙角之下,他看着胡深的双眼,那双眼睛似乎在黑暗中泛着绿光,就如同是怪物一样。

胡深站立在那,收起那奇怪的笑容:“我们三个都是胡深,并不是什么凶兽,你不要害怕。”

唐安蜀壮胆问:“那为什么你们会叫凶兽的名字?”

胡深解释道:“因为我们都是胡深,却性格迥异,为了好区分,我们舍弃了原本的名字,给自己起了绰号,我就是傒囊。”

唐安蜀问:“为何叫傒囊?”

傒囊胡深解释道:“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这是《搜神记》中对傒囊的描述,之所以我会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死的时候,只有十岁。”

唐安蜀不理解:“你是自己起的名字,而且是在你十岁那年?什么意思?”

傒囊胡深笑了笑道:“在我那个世界,我十岁那年加入的地师会,这段经历与你这个世界的师父完全一样,不同的是,我刚加入地师会就死了,因为我发现了万言石后面的秘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地师会的人将死杀死,埋在万言阁中。”

傒囊胡深的语气让唐安蜀觉得无比的恐惧,既然他十岁那年就死了,又怎么会?难道鬼真的存在?如今身处的地方就是所谓的阴曹地府?

傒囊胡深看着唐安蜀脸上的恐惧道:“别害怕,我死了之后才发现,人的确存在类似灵魂的东西,但我没有看到鬼差,也没有前往阴间,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去了傲因胡深的那个世界。”

唐安蜀虽然听得很吃力,但基本上还是明白了,傒囊胡深在十岁那年被杀死之后,所谓的灵魂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也就是傲因胡深所在的世界,这样理解应该没错吧?

傒囊胡深到了第二个世界之后,却发现自己寄生在了第二个世界胡深的体内,恰恰是在傲因胡深准备发现万言石的时候,他出声制止了他,让第二个世界的傲因胡深免遭杀害。

但是第二个胡深却完全如同傻子一般,他深信不疑是自己被某种妖怪附体,竟然将此事告知了地师会里的其他人,他人当然不相信傲因胡深所说的话,傲因胡深为了让他们相信,说出了万言石后面的秘密,并说这个秘密是傒囊告诉他的。

当然,他的下场也与傲因胡深相同,被人残忍杀死,同样埋葬在了万言阁之中。

傒囊胡深回忆到这,苦笑道:“傲因是个傻子,没脑子的傻子,所以,我才给他起了喜食傲因凶兽的名字,他被杀死之后,我们俩又来到了第三个世界,也就是讹兽胡深的世界……”

在第三个世界之中,傒囊和傲因两人附身在了这个世界的年幼胡深身上,两人将这个世界的胡深一次次从死亡边缘之中拉回来,想要让这个世界的胡深远离那场噩运,可没想到的是,在那个冬夜的深夜中,第三个胡深,也就是被命名为讹兽的胡深被那个慈眉善目的胖师父抱到了万言阁顶层的杂物间内。

胖师父受了伤,气喘如牛,绷带内还渗出鲜血。

这一点,与当年胡深所告知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在第三个世界内,讹兽胡深却为了救下胖师父,不顾胖师父劝阻,竟冲出万言阁找人呼救。

其结果,当然是讹兽胡深与胖师父一起被杀死在了万言阁之内。

傒囊胡深说到这,自嘲道:“我死了,我却想救下另外两个世界的我,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因为第三个世界的我,根本不懂什么叫隐瞒和欺骗……”

原本以为一切都结束的傒囊、傲因和讹兽来到了第四个世界,也就是眼下这个世界的胡深体内,这一次,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出声,没有让这个世界的胡深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那时候,他们觉得,这个世界的自己也会被杀死,只是迟早的事情,谁知道事情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这个世界的胡深在第一次看到万言石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兴趣,而是老老实实的干着他杂工的活儿,而在那晚发现受伤的胖师父时,也没有呼救。

胖师父告知胡深,不能去吵醒其他人,接下来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忘记,还说胡深虽然愚笨,但知道自己的缺点所在,会加以弥补,这就是选择他的原因。

在胡深应承胖师父保守一切秘密之后,胖师父告知他在万言石之上,有一块松动的尸体,石头缝隙之中藏了一把钥匙,而那把钥匙就是找到《金陵简》的关键。

后来的事情,唐安蜀也知道了,因为胡深曾经对他说过。

胡深因为太困,在阁楼睡着,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被藏在一堆杂物之中,他听到了厮杀声,看到了原本那些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们开始自相残杀。

这些人分成两派,一派坚称胖师父拿到了《金陵简》的线索,并且诬陷剩下的人与胖师父同流合污,而另外一派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最终只能兵戈相见。

从那天开始,地师会土崩瓦解,不到一个月时间,会中门徒四散离去,最终只剩下了胡深一人在万言阁之中。

等一切稳定下来后,胡深才从万言石后找到了那把钥匙,也就在此时,傒囊、傲因和讹兽三人才从体内发声告知胡深自己的存在,却没有说明实情,只是说,他们三个是被封在万言石之中的凶兽,是胡深打开万言石之后释放了他们,所以他们要报恩,决定要帮助胡深找到陵简。

唐安蜀听到这里,觉得不解,因为宇文定告诉他的是,地师会的确在万言石之中封存了所谓了三只凶兽,而这些原本守护陵简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这与此时傒囊胡深所说的完全对不上。

可宇文定撒谎的可能性极低,那么极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傒囊胡深在撒谎。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安蜀并未立即提出这个问题,而是问:“你们三个为什么要帮助我师父找到陵简?原因是什么?”

傒囊胡深道:“因为我们三个发现,我们之所以死后会离开这个世界,前往其他世界,也许就与那万言石后的钥匙有关系,而那钥匙又与陵简有直接联系,我们不想永远被困在同一个身体内,于是,我们决定尝试找到陵简,想尝试在陵简之中解决的办法,不过,我们在帮助胡深的同时,也发现了孤军一直在寻找陵简,而且用尽了各种手段,最重要的是,我们后来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叫孔山的人。”

孔山?唐安蜀下意识看向远处,他想起了安息香所讲的疯叔和孔山的故事,之前的事情已经证明安息香所说的故事是真的,疯叔是存在的,而现在傒囊胡深又提到了孔山。

唐安蜀故意问:“孔山是什么人?”

傒囊胡深道:“一个来自咸丰年间的孤军,他也是近百年以来,第一个进入了鲧城,第一个险些找到陵简的人,只是他失败了,他被某种奇怪的力量送到了几十年之后……”

孔山的出现,还有他所说的一切,都让胡深、傒囊、傲因和讹兽四个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但为了证实孔山的话,他们需要找到那个与他同去的渔民。

而孔山却说,在他进入鲧城之后,与那渔民走失了,也许渔民死在了鲧城之中。

此事也就因此不了了之,胡深与三头凶兽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为将来布局,却没想到,不久之后,胡深却得知在磔狱发现了一个自称去过鲧城的疯子,也就是疯叔。

疯叔出现在磔狱,证实了孔山的话是真的。

唐安蜀立即问:“那个孔山呢?”

傒囊胡深冷冷道:“被我们杀掉了,因为我们不想此事走漏风声。”

第两百七十七章:过去的孤军

胡深、傒囊、傲因和讹兽四个,之所以会发现孔山,是因为他们前往冥市调查消息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异道之中发布的悬赏令。

通常,悬赏令都是由各门派按照需求发出,但大多数时候,被悬赏暗杀的人,都是各门派中的叛徒,而这类的叛徒不仅仅是背叛了自己所在的门派,也背叛了异道。

例如说那些与普通江湖门派亦或者官府勾结,试图将异道大部分秘密公诸于众的人。

但会做这种事的人,在异道之中少之又少,通常一百年间很少看到各门派发出这样的悬赏令,而那次的悬赏令所发布的门派却是旄捕。

嵍捕一派称,这个名为孔山的人将秘密出卖给了当时的北洋政|府,导致不少异道同仁遭到了出卖,有很多人甚至被北洋政|府秘密逮捕审问。

当时,就连胡深本人都认为孔山是个旄捕,而就在不久之后,胡深前往甬城的时候,却发现了孔山。

当时的孔山已经被追杀,受了很重的伤,胡深并不知道那就是孔山,毕竟孤军的人擅长易容掩饰身份,而当时胡深也不知道孔山是孤军的人。

胡深救下孔山之后,孔山得知胡深是地相,也知道自己这么逃亡下去不是办法,便将自己的经历告知给了胡深,还坦白了自己孤军的身份,却是一个来自咸丰年间的孤军。

胡深当然不相信,觉得这就是孔山的胡言乱语。

孔山随后告知,孤军一直在寻找其他十一个门派的至宝,而他们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解开一个秘密,至于秘密是什么,孔山在组织中地位不够,无法得知。

可是,孔山却又告诉胡深,自己曾经险些就找到了陵简,而且陵简就在鲧城之中,他从自己的经历推测出,所谓的陵简,应该是一种可以让人前往未来、回到过去,甚至可以去其他世界的东西。

如果孔山不说这番话,恐怕胡深不会相信,因为他体内的傒囊、傲因和讹兽不正是来自其他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吗?

傒囊是最早死的,死于十岁那年,而傲因稍微晚点,讹兽更晚,他们都属于其他三个世界三个不同的时间段,恰恰验证了孔山所说的话。

唐安蜀问:“陵简得按照五行的顺序去找,孔山是怎么直接就找到的呢?”

傒囊胡深道:“按照孔山的说法,这个世界与他那个世界不同,那个世界的陵简藏得没那么复杂,所以,他只是觅着前人留下的线索在海上找到了那座暗岛。”

原本孔山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他原本只是以为自己从咸丰年间直接穿越到了几十年后,可是,他按照之前的方式去与孤军接头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这个世界虽然存在一个他,却在几十年前失踪了。

而那个孔山失踪的时候,也正在调查陵简的事情,他的重新出现,让孤军方面产生了疑心,开始调查他,孔山无法解释,只得开始了逃亡,孤军随后也由旄捕发出了异道悬赏令。

傒囊胡深道:“孔山也因此推测出了一件事,那就是,旄捕或许也是孤军创立的一个门派。”

唐安蜀眉头紧锁,觉得孤军这个组织太可怕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当时胡深并不知道事情如此复杂,领着孔山按照他所说,去了海上,却死都没有找到那座暗岛,此时的胡深有些怀疑孔山的话,但又不敢将孔山交出去,于是,只得将其杀死在海上。

随后不久,胡深得知了磔狱中疯叔的存在,才基本上相信孔山所说的是真的。

但问题来了,如果孔山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咸丰年间,那么他那个世界的也有陵简,这个世界也有陵简,是不是存在陵简呢?加上自己体内的三头凶兽来自三个不同的世界,是不是每个世界都存在着陵简呢?

唐安蜀听完后点头道:“原来你们害死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找到陵简,回到自己的世界。”

傒囊胡深道:“对。”

唐安蜀微微摇头:“你们这样做,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傒囊胡深却有一套自己的说辞:“自私?不,如果陵简真的可以回到过去,前往未来,那么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唐安蜀明白了,这就是胡深为何要告诉乐正贤“如果一切都可以改变”的原因所在。

唐安蜀心里有多了一个问题:“那么,当年你们为何要杀死正贤的爹,还有曲家几十口?”

傒囊胡深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这件事是胡深做的,和我们三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有他的理由,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

唐安蜀又问:“当年胡深收我为徒,也是为了今天吗?”

傒囊胡深道:“收你为徒也是他自己擅自做主,不过这的确是件好事,如果没有你牵头来找陵简,让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的身上,我们之后的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是呀,如果胡深一开始就出现,大张旗鼓的去找陵简,他肯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目标,于是,他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人,摧毁了堑壕村,又俘获了纸菩萨的心,暗地里又操控了当年的孙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可以藏在暗处,静观事态的发展,从其中找到足够容身的缝隙,然后钻进去,在大家的的眼皮子底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唐安蜀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说服我,让我帮助你。”

傒囊胡深道:“你想想,如果真的可以回到过去,很多事情都可以改变的,曲家不会被杀,乐正贤的爹也会活着,你的父亲也不会遭受不白之冤,你不会成为孤儿,不会被母亲抛弃,不会被那个女人戏耍,你也不会成为地相,不会再经历这一切,这不是很好吗?”

唐安蜀摇头道:“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一个根本说不通的问题。”

傒囊胡深问:“什么?”

唐安蜀道:“如果这一切都变了,那未来也就变了,我们也不会再来寻找陵简了,可万一其他人找到了呢?”

傒囊胡深道:“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唐安蜀从傒囊胡深的语气判断出,他根本没想这么长远。

但唐安蜀又想到那个来自九十多年后的唐舍,唐舍说过自己找到了陵简,而陵简最终到了唐舍的手中,可唐舍他们斌不知道那东西如何使用,只得再次进入了鲧城,想要一探究竟。

由此可以推测,就算这次他们顺利找到了陵简,但也无法得知陵简到底如何使用,因为如果他们知道如何使用,就可以回到过去改变未来,但既然东西落在了唐安蜀手中,那就证明他们没有回到过去改变现在。

所以,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唐安蜀在这一刻想明白之后,突然间有些绝望,他看着傒囊胡深道:“你让我师父出来和我说话,我有些事要问他。”

傒囊胡深迟疑了一会儿道:“好,你等等。”

傒囊胡深僵在原地,过了大概十来秒之后,他眼睛再次睁开看着眼前的唐安蜀,一把抓住唐安蜀的肩头,问:“他都对你说什么了?”

唐安蜀摇头道:“师父,我问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找到陵简,你是被逼的对吗?”

胡深抱住他双肩的手都在发抖:“我是被逼的,我根本不想加入什么地师会,我只想回到我娘身边,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但他们三个告诉我,只要找到陵简,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唐安蜀又问:“你杀掉正贤的爹,还有曲家几十口,就是为了留下一个保险,对不对?”

胡深满脸愧疚:“对,我必须留下一个对我有血海深仇的人。”

唐安蜀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你好几次有机会可以杀掉他,却没有动手的原因,在你准备前往鲧城的时候,又选择带上他,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希望乐正贤能亲手杀死你,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至少在这个世界,一切都结束了。”

胡深默默点头。

唐安蜀又道:“师父,说句徒弟不该说的话,你为什么不让乐正贤直接杀了你,一了百了呢?”

胡深面露惧色:“因为我害怕。”

唐安蜀不解:“你怕什么?”

胡深战战兢兢道:“我怕变成他们三个。”

唐安蜀摇头:“什么意思?”

胡深凑近唐安蜀:“他们三个死了,才到了这边,万一我也死了,我是不是会和他们三个一起,去下一个世界,然后又重复这一切呢?所以,我还是想找到陵简,我还是想找到陵简,找到陵简,也许就可以送走他们,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再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你说是不是?”

唐安蜀看着眼前的胡深,胡深就像是一个身患疾病,命不久矣,整日担心着死神降临的可怜老头儿。

可在唐安蜀眼里,这一切都是胡深自己造成的,和那三头所谓的凶兽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唐舍说自己会找到陵简,那这也许就是命运,是注定的,不可逆转。

再者,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继续走下去,找到陵简。

唐安蜀终于道:“我可以帮你找陵简,但有个条件,如果找到了陵简,你必须交给我保管,没问题吧?”

胡深迟疑了下,最终答应。

第两百七十八章:乌头的身份

瓮城内的另外一个角落,聚集在一起的乌头等人看着黑暗处,猜测着此时胡深与唐安蜀交谈的内容。

就在此时,雷丸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神出鬼没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虽然身处黑暗,可雷丸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却看不到她身边的其他东西。

雷丸看着女子,发现女子也只是盯着他,他转向安息香,问:“你看到了吗?”

安息香问:“什么?”

雷丸指着那女子的位置:“那里,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安息香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没看到,为什么只有你看到了?”

乌头听到两人的对话,上前来问:“你们在说什么?看到什么了?”

雷丸不敢隐瞒,只得将之前关于那神秘女子的事如实告知。

乌头听完,却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雷丸:“应该是你眼花了吧?还是说你中毒了?”

安息香立即替雷丸解释:“没有,之前在沉船残骸中,我也看到了,的确有一个白衣女子。”

乌头却是问:“如果真是那样,为何每次看到的女子衣服都不一样?”

雷丸不知如何解释,而一旁的御米却觉得诧异无比,毕竟平日内的乌头并不会这样,他对自己的手下没有这么强烈的疑心,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雷丸依然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子,身处这个环境中,他越看越觉得害怕。

唐安蜀与胡深从远处返回后,乌头立即上前道:“怎么离开这里?”

胡深却道:“解毒的时间到了,再不管剩下的人,他们都得死。”

乌头沉默,安息香则上前再次为胡深放血,然后分给了剩下没有解毒的众人。

等余下这些人饮血解毒之后,乌头不耐烦地问:“如何离开?”

胡深却是看向张定锋:“定峰。”

张定锋将夜明珠递给唐舍:“帮我掌光,千万别丢了这颗夜明珠。”

唐舍手持夜明珠,站在张定锋身后,见张定锋拿出一块石灰岩,一块墨石以及一块朱砂,又让众人让开,开始在地上画起来。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不知张定锋在做什么,胡深也不解释,只是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

张定锋画了一阵之后,唐安蜀就发现他所画的是八卦图,然后由八卦图又衍生为六十四卦图,只是张定锋一边画,一边拿出罗盘放在那计算着。

夜馨凑近问:“他在画什么?”

唐安蜀道:“六十四卦图,但卦序却不对。”

夜馨当然不懂什么意思,所谓卦序指的就是卦象的排列。

自古以来,卦象的排列说法不一,周代太卜掌有三《易》、《连山》以艮卦为首,而《归藏》以坤卦为首,《周易》以乾卦为首。

但后来的北周的《元包》,北宋的《先天次序》中的卦序排列又不相同。

传说在《京房易传》此书中,卦序是依据各卦之间爻位的关系排列,借以说明因爻位变化而随之发生的变化,而《元包》的卦序与《京房易传》有些相似,只是将后者的八宫次序做了调整。

而眼下张定锋在地上所画的应该是依照《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其中方图有八排八行,共六十四卦,而其中方图中的坤卦至姤卦按从右至左的方向排列成为弧形,将复卦至坤卦由左向右排列排列换成弧形,两个弧形组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圆形,而这个圆形就是太极。

太极之中,由乾卦至复卦,恰好又符合易数的内在逻辑,也就是“数往者顺,知来者逆”。

可是,张定锋所画的图中又做了略微的调整,让整个六十四卦的排列都显得十分怪异。

唐安蜀此时扭头问胡深:“这卦象排列有点奇怪呀?”

胡深解释道:“六十四卦凡相邻的卦都必须保持生存依赖关系,乾为天,坤为第,天地相交生万物,故乾坤两卦居六十四卦之首。其次是屯卦,屯有万物始生之意。”

作画的张定锋接着道:“再次是蒙卦,表示万物蒙生,接着是需卦,代表等待,最后是既济和未济,表示万物是无边、无尽、无限的。”

雄黄问道:“为什么要画这个?有什么用?”

胡深道:“是为了将活人变死人,所以卦象的排列才会变得如此奇怪,我用的这个卦象其实是一种阵法,是我想尽办法才从一名开棺人那里得到的,但管不管用,还得试试。”

活人变死人?众人疑惑,互相对视着,不知道胡深要做什么。

胡深也不急着解释,等张定锋继续作画,这一画就是一个时辰,差不多画完的时候,胡深才看向众人道:“你们一一上前来,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从乌头开始。”

乌头迟疑了下,问:“为什么从我开始?”

胡深道:“那就从唐安蜀开始吧。”

唐安蜀报上之后,胡深算了算道:“你站在需卦之上,下乾上坎。”

唐安蜀按照胡深所说站好,紧接着是夜馨,站在了比卦位,剩下的人也在报完自己生辰八字之后,按照胡深所说站好。

胡深此时也站在自己的位置之上,解释道:“这种阵法叫《十丈六十四卦》,传说中是为了那些用想用肉身进入阴间的人准备的,既然我们到了阴曹地府外的瓮城,再往里走,用肉身就行不通了,所以得用这种阵法加以改变,由生转为死,明白了吗?”

说着,胡深又示意张定锋拿出符纸来,分发下去,同时道:“捏在手中,符纸如果裂开,就代表有效。”

说也奇怪,唐安蜀拿到那符纸不久之后,那符纸就如同是被人用剪刀剪开一样,其余人手中的符纸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可仅仅如此,却再没有其他的变化。

胡深皱眉道:“不对呀,怎么会这样?大家都把符纸举起来!”

众人按照胡深所说,举起了手中的符纸,唐安蜀发现,最后一个举起来却是乌头,而且乌头的神色有些慌张,明显那符纸是被自己撕开的。

胡深看着乌头手中的符纸道:“乌头!你的生辰八字肯定不对!”

乌头狡辩道:“你凭什么说我的生辰八字不对?”

胡深道:“我刚才所用的方式,和下葬时候的破瓦一样,只不过,这阵法之中用符纸代替了瓦,只要生辰八字对得上,符纸就应该破开,但你的符纸明显是自己撕开的!”

乌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旁的雄黄身后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白影。

那瞬间,雄黄浑身僵住了,缓缓扭头去看着那白影。

此时,周围所有人身边也都出现了白影,那些白影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从体态来看,性别似乎也不一样。

夜馨吓坏了,问道:“安蜀,这是什么呀?”

唐安蜀却是看着胡深,他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胡深却是冷静地说:“这些东西就是代替我们留在这里的东西,除了乌头之外,我们都可以离开原本的位置了。”

众人离开原本的位置,目光都注视着站在那有些慌乱的乌头。

乌头刚要走出来,胡深却道:“你要是现在走出来,你就会死,真的会死,你不是乌头,这个阵法不会错的。”

不是乌头!?雄黄和御米等人一惊,看着站在那里面露凶相的乌头。

唐安蜀此时道:“云上,你还打算伪装多久!”

乌头,不,云上扯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原本的模样,恶狠狠道:“原来你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暴露,胡深,你真的有一套!”

那几名风满楼的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云上,云上明明死了,怎么会?

乐正贤道:“云上,你是在我们被骷髅袭击的时候,与乌头调换了身份吧?”

胡深却是摇头道:“不,乌头早就死了,在我们前往鲧城的头一夜,他就杀死了乌头,伪装了乌头的样子,又让自己的手下打扮成了自己的模样。”

云上之所以要这么做,其一是为了自保,其二是为了杀掉其他的人灭口。

云上知道胡深之所以保护乌头,就是为了留下乌头对付自己,所以,自己伪装成乌头的模样是最安全的。

再者,如果唐安蜀和雄黄等人平安无事进入了鲧城,双方又遭遇之后,自己可以伪装成乌头,杀死所谓的云上,让所有人都认为最大的威胁已经消除。

接下来,就如之前他所做的一样,他会故意留下风满楼的那些杀手,紧接着,想办法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慢慢的削弱唐安蜀等人的力量,杀死堑壕的人,只留下风满楼的杀手,这样一来,等自己的暴露真面目的时候,风满楼就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

可是,让云上没有想到的是,胡深竟然悄然下毒,下毒之后,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部署,毫无办法的前提下,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第一次解毒的时候,云上只能先发制人,杀死假乌头,干脆灭掉自己的手下,利用乌头的身份掌控剩下的堑壕。

可是,胡深的一番话却化解了危机,云上只得随大流,听取大家的意见,先为一部分解毒。

那时的云上,处于两难,他不敢偏袒任何一方,只得从风满楼和堑壕的人中各选五个进行解毒。

解毒之后,灯盏上的火雨降下,大部分的风满楼杀手死去,乌头权衡利弊之后,决定继续使用乌头的身份,毕竟堑壕的战斗力远比活下来的那五名杀手要强。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唐安蜀在关键时候站了出来,救下了那五人的性命。

待胡深推测玩云上的所作所为之后,又看向那四名风满楼杀手:“这就是你们老大的真面目,而且我也说过,他是孤军的人,仅仅只是在利用你们,若不是唐安蜀,你们四人早就死了,接下来,怎么选,你们自己挑。”

第两百七十九章:鬼门关

侥幸存活的四名风满楼杀手都怒视着云上,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胡深又看向御米等人:“云上对你们来说,是最大的仇人,想必你们也不会反对他现在去死吧?”

唐安蜀皱眉看着胡深,发现此刻的胡深与之前又有所不同,现在他是傒囊还是傲因,亦或者是讹兽呢?总之他不会是原本那个胡深。

云上此刻却凝视着周围那些白影,他搞不懂这些是什么,他也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肯定会惨死当场。

云上立即道:“乌头没死!”

胡深冷笑道:“你不杀乌头,不是你的作风,你还想狡辩什么?你横竖都是死,不要再挣扎了。”

云上咬牙想了半天,又看向唐安蜀:“唐安蜀,只要你让我活下去,我就告诉你孤军为什么要找陵简!”

唐安蜀摇头道:“我可以让你的手下暂时不杀你,也可以尝试劝说堑壕的人放你一马,但是,至于这个阵法怎么破解,我不懂。”

云上只得看向胡深:“胡先生!我们做个交易吧!”

胡深迟疑了半响道:“你告诉我孤军的目的,我放你一马,对吗?”

云上道:“没错。”

胡深道:“只要你离开现在的位置,就会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这里,但我的确有办法可以救下你。”

云上道:“什么办法?”

胡深寻思片刻道:“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一半真相,我就告诉你破解的法子,如何?”

云上想了想道:“好,孤军之所以要找到陵简,就是希望回到最初的时候,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胡深不理解:“什么意思?”

云上道:“孤军在宋朝时,在昆仑山一带的冰川之中发现了大量的有文字记录的石壁,石壁之中记载着我们的历史,很详细的历史,从太古时期开始一直到未来,孤军当时认为自己发现了所谓的天书,可是,他们在研究之后发现,整个历史记录之中根本没有提到过有异道的存在,要知道,孤军参与了很多关键的历史事件,乃至于很多人都是属于孤军的人,可是在那些历史记录中,完全找不到他们的存在!”

众人疑惑,互相对视着,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云上又道:“你们不相信对吧?那我可以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甬城会被革命军占领,但在那之前,甬城会发生内乱,内乱的原因是工会与商会之间的战斗,但最终革命军会出卖原本安插在甬城内的人,因为他们早就打算要清党,接下来就是屠杀,然后是内战,紧接着日军会全面侵华!”

胡深半信半疑地看着云上,云上又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可以先救下我吗?这可是我们的君子协定。”

胡深道:“把你手中的符纸放在你右侧三寸之处,然后割下头发,压在上面。”

云上立即照做,然后抬眼看着胡深。

胡深道:“现在你可以走出来了。”

云上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从那个位置走出来,扭头看着先前的位置,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过了许久,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他也没有觉得异样,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唐安蜀问:“然后呢?你接着往下说,孤军到底查到了什么。”

云上道:“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们千万不要被吓到。”

唐安蜀道:“你说吧。”

云上道:“冰川的那段文字,被孤军认为是真正的历史,但拥有那段历史的却不是我们的世界,后来,孤军一再调查之中,发现了某件藏于关外某部落的神器,他们集合了其他各门各派,想要夺回那神器,成功了,却又失败了。”

唐安蜀不解:“什么叫成功了,却又失败了?”

云上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但知道那东西是一个青铜盘,好像是一把类似钥匙的东西,利用那东西就可以找到真相。”

(关于青铜盘和相关事件,请看异文化系列之三《萨满往事》)

胡深问:“还有呢?”

云上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全部都告诉给你们了,我把秘密全部说了出来,我离开这里回到地面也是死路一条,我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

胡深问:“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们,原本我们这个世界,是根本不存在的对吗?”

云上道:“孤军长老会推测,我们这个世界,是从原本拥有真实历史的世界中衍生出来的,而且不止一个,到底有几个,我们也不知道,但在原本的世界中,既然不存在异道,而在我们的世界中,异道又在历史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那么,就应该从自身入手。”

云上所说的时候,唐安蜀心里想的还是那个来自未来的旄捕唐舍所说的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唐安蜀更担心的是地面上的安望海等人,如果真的如云上所说,那么甬城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胡深听完也不再问什么,只是道:“我们可以走了。”

走?去哪儿?怎么走?周围一片漆黑,而且深处瓮城之中,连门都没有看到,怎么前往下一个区域?

胡深领着众人继续前进,走向前方的黑暗之中,而唐安蜀手中的那颗夜明珠的光芒也愈发黯淡。

胡深看着逐渐黯淡的夜明珠:“放慢脚步。”

唐安蜀放慢脚步,直到夜明珠彻底失去光亮,胡顺才道:“停!就是这里了!”

唐安蜀不解:“师父,为何夜明珠不亮了?”

胡深解释道:“鬼门关会吞噬不属于这里的一切。”

刚说完,一道巨门拔地而起,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见状都不由得后退一步。

说是门,那模样却像是牌坊一样。

张定锋疑惑道:“牌坊?这就是所谓的鬼门关?”

胡深道:“这不是牌坊,而是棂星门。”

唐安蜀更加觉得奇怪了:“师父,棂星门起源于汉朝,如果说真的存在阴间,那这种地方的存在肯定要追溯到太古时期或者更早,不应该出现棂星门这种东西呀?”

所谓的棂星门,指的是文庙中轴线上牌楼式木质或者石质建筑。

所谓棂星就是灵星的意思,又名天田星,是二十八宿之一“龙宿”的左角,因为角是天门,门形为窗棂,故称棂星门。

从汉高祖开始,皇帝祭天,先要祭菱形,而后世所看到的棂星门都是在明朝洪武十五年之后出现的,都以棂星命名孔庙大门。

胡深皱眉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你要知道,之前的阵法如果摆在地面之上,是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的,这么说吧,安蜀,你也行走了江湖一段时间,你见过真正的法术吗?”

唐安蜀摇头:“从未见过。”

胡深道:“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没见过真正的法术,先前的阵法,我也只是按照传说中开棺人一派的记载所画,没想到,在这里真的可以实现。”

唐安蜀看着那棂星门,虽然说只有一间双柱的单一样式,柱头上雕刻着冲天地阴之火,门下还有一处黑色的扎兰,栅栏不过两米,而棂星门却高达至少十数米之高。

最诡异的是,却无法看清楚门内是什么,若隐若现,像是藏着一道瀑布一般。

张定锋问:“要进去吗?”

胡深刚要回答,后方的雄黄问:“如果我们进去了,还能回来吗?”

御米也问:“我们要是不进去,如何返回地面?”

既然乌头已死,那么雄黄等人再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

胡深道:“你们走进外城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去了,现在回头,只能被困在瓮城之中,用一句通俗的来说,就是会永世不得超生。”

胡深的话,让众人心生害怕,御米用怨恨的眼神看着雄黄。

雄黄又看向安息香和雷丸,但他用眼神质询也没有任何用,毕竟他们谁也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听从胡深的安排。

此时,最担忧的还是云上,毕竟他现在真的是孤军作战,没有人会再站在他那边。

胡深扫了一眼众人:“没其他问题了?”

没人说话,胡深道:“那就走吧。”

说完,胡深率先与张定锋一起推开栅栏走进棂星门之内,紧接着就是迫不及待上前的云上,可就在云上去摸那栅栏门瞬间,却摸了个空。

后面的其他人也是一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上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穿过了栅栏,在穿过之后,却没有看到胡深等人,而自己依然身处瓮城之内。

云上惊呆了,赶紧退回去,退回门外又,又能清楚看到门内的胡深和张定锋。

云上急了,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深冷冷道:“之前的阵法,需要报出自己的真正的生辰八字,然后再破瓦,虽说你当时报出的是乌头的生辰八字,但你却不是乌头,等于是自破阵法。”

云上道:“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胡深道:“我如果不那样说,你怎么会暴露身份?而且,就算当时你离开卦位,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云上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胡深笑了,笑得很渗人,“自作孽不可活,你会被永远永远困在这里,当然,传说是这样的,至于能不能找到离开的办法,就看你的运气了。”

气急败坏的云上持枪就朝着门内的胡深射击,可子弹射进门内之后,却消失不见,完全伤不到胡深的分毫。

第两百八十章:冷锐

云上见状,又持枪瞄准身后的几人,高喊道:“谁也不准进去!”

云上刚说完,那几名风满楼杀手各自从两侧围上,云上眼疾手快,朝着左侧一人直接扣动扳机,神奇的那子弹直接穿透了那人,也没有伤着他分毫。

怪异的事情接踵而至,那四人用手中武器刺中云上的时候,也只是穿透了云上的身体,就如同捕风捉影一般。

云上愣在那,看着自己的身体,又抬手去抓跟前的那名杀手,却发现根本抓不住。

唐安蜀慢慢上前,迟疑了下,最终穿过了云上的身体走进了棂星门之中。

那四名杀手互相看了看,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既然云上伤不了他们,他们也杀不死云上,那就干脆把云上留下来,让他自食其果。

所有人都穿越棂星门之后,站在里面,看着外面的云上。

云上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门口,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吼,朝着门内冲去,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

跑出十来米之后,云上终于得偿所愿撞在墙壁之上,等他爬起来,再扭头看去,那棂星门已经缓缓落入了地面。

“啊——”云上跪在那大喊着,周围也瞬间全部陷入了黑暗之中。

绝望的云上终于举起了手枪,瞄准自己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甬城,江伯其船厂办公室内。

荣平野将一封信放在江伯其的办公桌上,江伯其看着信上写着“荣平野亲启”五个字。

江伯其抬眼看着荣平野,问:“这是?”

荣平野解释道:“这是我一位挚友的来信。”

江伯其也不看,还是问:“挚友?”

荣平野道:“他叫冷锐,也是一名地相,过去是陈炯明的幕僚,陈炯明兵败之后投靠了革命军,任秘书处副主任。”

江伯其闻言,来了兴趣:“他现在是革命军的人?”

荣平野道:“不仅如此,他还是此次革命军委任到甬城的特派员。”

江伯其立即起身:“他找有何事?”

荣平野道:“他希望通过我,能与甬城商会拉上关系。”

原本面露喜色的江伯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坐下道:“他是革命军的特派员,那关陌尘又算什么?”

荣平野道:“关陌尘也是,不过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个冲着傅国栋来,一个冲着陈伯忠来。”

江伯其疑惑地看着荣平野:“我不是太明白。”

荣平野道:“他信上也没写那么清楚,只是告诉我,今天下午两点,让我去甬城外乱坟岗见他。”

江伯其道:“我派两个人和你一起去。”

荣平野点头道:“那样最好,毕竟,此人心思缜密,而且做事有些毒辣,若不是这样,恐怕,御笔城隍的头衔也不会落到关陌尘头上。”

江伯其问:“你的意思是指,他曾经和关陌尘争夺御笔城隍这个头衔?”

荣平野道:“算是吧,他棋差一招,输给了关陌尘,而且他和关陌尘理念完全不同,颜色也不同。”

江伯其纳闷:“颜色?”

荣平野道:“对,冷锐是白的,而关陌尘是红的。”



下午两点,荣平野领着江伯其的两名保镖来到了城外的乱坟岗,刚走进,就看到了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的冷锐。

冷锐一身西式商人的打扮,手中提着一个皮箱,依然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保持微笑,哪怕他亲爹死了,他的微笑都不曾从脸上褪去。

荣平野抱拳上前:“冷锐兄,多年不见。”

冷锐却是伸出手去:“荣兄,久违了。”

荣平野迟疑了下,握住了冷锐的手:“冷兄修书一封,又约我到这里见面,为何不直接进城呀?”

冷锐道:“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到了甬城。”

荣平野故意问:“其他人是指?”

冷锐笑容灿烂:“明知故问。”

荣平野点头道:“冷兄到底有何事?”

冷锐道:“我从冥耳那买到消息,知道你在甬城的相关经历,也知道你现在与甬城商会会长江伯其交好,所以,我希望借你搭桥。”

荣平野点头道:“冷兄现在是革命军的特派员,只是我不明白,革命军到底要做什么?你们不是已经派了关陌尘前来吗?”

冷锐淡淡道:“荣兄不是明知故问吗?明明知道,还要再问一遍,得到你已经知道的答案,不是多此一举吗?”

荣平野也淡淡道:“是吗?我不觉得,自己可以聪明到完全意会你信中的意思,还请明言呐。”

冷锐哈哈一笑,又收起笑容:“我想借刀杀人。”

荣平野一怔,冷锐见状又笑了起来,荣平野也笑了。

荣平野问:“借谁的刀,杀什么人呐?”

冷锐道:“借奉化新军的刀,杀挡路之人。时间不早了,我就随荣兄进城了。”

荣平野道:“好,请随我来。”

荣平野和两名保镖转身朝城内方向走去的时候,冷锐转身朝着远处看了一眼,轻轻一笑,大步离开。

埋伏在远处的二十来名奉化新军的士兵见状退掉枪膛内的子弹,在长官的带领下悄然撤离。



甬城医院,安望海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但伤口的刺痛却让他忍不住呻吟起来。

坐在旁边的关陌尘立即上前:“别乱动。”

安望海看着关陌尘:“我昏过去多久了?”

关陌尘道:“不久,一天。”

安望海立即问:“裘捕探呢?怎么样?”

关陌尘摇头道:“还在海警总局关着,海警总局依然没有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裘局长也没有去问,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安望海道:“你去找过裘移山了?”

“当然。”关陌尘坐在那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我用甬城警局有眼线,眼线把什么都告诉给我了,可惜,他们行动的当晚,眼线没办法把消息送出来,所以,我来不及制止你干蠢事。”

安望海急了:“我干的是蠢事?”

关陌尘只是抬眼看着安望海,安望海只得道:“对,的确是蠢事。”

关陌尘继续削着苹果:“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想让江伯其用那批军火来对付工会,你更怕工会因此找借口武装自己。”

安望海看着天花板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想告诉你,事情远没你想得那么轻松,如果你们一旦武装自己,学上海那边的工人纠察队,就算傅国栋不出兵,城外的陈伯忠也会找借口直接进城。”

关陌尘看着手中的刀:“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现在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稳住傅国栋,陈伯忠那边,我们已经谈好了,只要打起来,他就会派兵支援我们,商会那边势必会联络租界洋人的军队,双方交火,我们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收复租界……”

说完,关陌尘放下手中刀,将苹果递给安望海:“但是,我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从傅国栋完全把权力放给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想背上任何责任,他清楚,我不会动他的军队,所以,他干脆来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失态严重,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方,他再派兵收拾残局,同时宣布起义,投靠革命军,到时候所有的黑锅都是我一个人背。”

安望海看着那个苹果,又抬眼看着关陌尘:“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不吃呀?还是想我喂你?”关陌尘等安望海摇头后,自己咬了一口苹果,“我就是让他们以为,我真的要那么做。”

安望海诧异:“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关陌尘笑道:“看吧,我连你都骗过了,这么说吧,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来敷衍革命军上层的命令,毕竟我也不想当一个替死鬼。”

安望海道:“可是箭已经在弦上了,现在甬城内的工会群情激奋,一个火星就可以把这个炸药桶彻底点燃。”

关陌尘道:“你想想,如果我一直按兵不动,什么也不做,着急的是谁?”

安望海道:“革命军?”

关陌尘道:“没错,革命军上层派我来甬城原本执行的计划是,让我积蓄百姓的力量,推翻反动军阀傅国栋,可甬城的反对军阀直接就下方了军权给我,等于是告诉革命军,他会投降,不会和我们打,这样一来,革命军的第一步计划就落空了。”

安望海有些疑惑了,他看着关陌尘。

关陌尘又道:“原本第一个计划是,让我到傅国栋身边,试图说服他投降,当然了,因为傅国栋之前与陈伯忠的对峙,所以革命军方面认为他没那么容易投降,谁知道,他直接把军权给了我,计划彻底落空了。”

安望海道:“这不是很好吗?得偿所愿呀。”

“不,你错了,革命军方面原本是想让我送死的,我如果被傅国栋所杀,他们就是师出有名了。”关陌尘又咬了一口苹果,嚼了几口咽下去,“因为不管傅国栋投不投降,他都得死,毕竟在他甬城根基太深,就算他宣布归顺,他的兵还是他的,不会是革命军的,等于是又留下一颗定时炸弹。”

安望海吃力地点点头:“但是傅国栋却轻易把兵权交给了你,不过任何事,等于没有给革命军任何借口,于是革命军就让你实行备用计划,那就是建立工会,利用工会的力量对付商会。”

第两百八十一章:富钱穷兵

备用计划一旦展开,就会面临两种结果——

第一种,工会对付商会,商会处置不当,就会与工会发生直接的冲突,冲突之后,警察会介入。当然,警察的介入也许无济于事,毕竟工会的人数是警察人数的数十倍,接着,傅国栋就会出兵干预,一旦军阀出兵干预,城外的奉化新军就有理由以保护工会为由介入,等双方打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革命军直接进城,收拾烂摊子,同时解决掉傅国栋和陈伯忠。

第二种,傅国栋依然按兵不动,那么陈伯忠依然介入,但陈伯忠接到的命令是,无论是商会还是工会,都必须一并铲除。像陈伯忠这种没有脑子的人,当然会直接执行命令,革命军就会以鞭长莫及为由,希望傅国栋介入,在傅国栋派兵围剿陈伯忠的时候,革命军就有了绝佳的借口。

安望海听完后道:“也就是说,无论怎样,革命军都不会放过傅国栋和陈伯忠。”

关陌尘淡淡道:“还有我和工会,不管怎样,我们都得死,唯一会活下来的就是甬城商会和租界里的那批洋人。”

安望海冷笑道:“这就是所谓的革命?”

关陌尘摇头:“有些人的革命是戴着面具的,合适的时候,就会摘下来面具,直接用枪炮解决。”

安望海不解:“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来?”

关陌尘又拿起一个苹果:“我说了,我为了理想,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哪怕是冒险,哪怕知道只有一线生机,我还是会去做。”

安望海看着关陌尘道:“神经病!”

关陌尘却是笑了:“是呀,我是神经病,但如今的中国就缺少我这种神经病,我始终相信,人民的力量最强大的,无论什么都来自于百姓,只要百姓支持我,那我就无往不胜。”

安望海艰难地爬起来:“关陌尘,但你要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你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的力量还不够大,还需要时间,需要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

关陌尘道:“你和我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把生死看得很淡,除此之外,我们再无相似之处,我知道,你想救我,但我需要不是营救,而是帮助。”

安望海只是微微摇头,一句话没说。

关陌尘起身来抓起自己的外套:“我还有事要回都督府,你好好养伤,等伤愈之后我们再聊。”

等关陌尘走到门口的时候,安望海却忍不住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关陌尘只是一笑:“我还没想好,不过,你现在安心养伤,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安望海又叫住关陌尘:“枪击我的人是谁,查到了吗?”

关陌尘驻足,把门重新关上:“枪击你的人找到了,但是已经被灭口了,以眼下的情况推测,只想将你打伤,却不愿意伤你性命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傅国栋,一个是江伯其,具体是谁,你自己想。”

说完,关陌尘关上门离去。

傅国栋和江伯其,的确,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会是谁呢?

打伤我,明显是担心我会帮助关陌尘,更是警告我不要插手这些事。照这么推测,这两个人都有可能,相比江伯其,傅国栋更要老谋深算一些。

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避免流血。

安望海这么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确需要充足的休息。



入夜,八王院内又摆上了酒席,只是这次酒席上没有了女人,只有美酒和美食,因为冷锐对女色丝毫不感兴趣。

桌上,一共就坐了三个人——江伯其、荣平野和冷锐。

荣平野坐在两人的中间,等于摆正了自己中间人的身份。

江伯其亲自为冷锐倒酒,而冷锐也礼貌起身,双手捧杯,两人都给足了对方面子。

江伯其敬酒一口饮尽后,直言问道:“请问冷特派员这次到甬城,是为何事?”

冷锐道:“我是为了避免一场毫无意义的战火而来。”

江伯其笑道:“我只是一个商人,打仗和我无关,如果要避免战火,特派员应该去找傅大帅。”

冷锐放下酒杯:“他的军饷从何而来呀?”

此话一语双关,江伯其不由得看向荣平野。

荣平野会意,立即道:“冷兄,你有所不知,在革命军北伐开始之后不久,商会就抗税不再缴纳,而革命军捷报一再传来,傅国栋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他若是想动商会,不就等于是与革命军做对吗?”

荣平野话里的意思很隐晦,向冷锐说明了,商会是绝对支持革命军,而不会支持反动军阀的。

冷锐呵呵一笑,举杯道:“不错,甬城的酒的确不错,来,我们再喝一杯。”

喝完第二杯酒,冷锐还没放下杯子就问:“我听说最近商会和工会之间有摩擦,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江伯其立即道:“因为一些误会。”

冷锐点头:“是呀,误会,的确有误会,说也奇怪,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打仗,都是富人出钱,穷人当兵,但穷人始终比富人要多,一旦这中间某种平衡消失,那么遭殃的就是富人了。”

江伯其不懂冷锐的意思,只得默默点头。

冷锐又道:“这种情况,我们其实也不想改变,毕竟还没有统一全国嘛,但有些事,有些口号已经喊出去了,我们既想得到军饷,也想有人当兵,怎么办呢?所以呀,凡事都要以和为贵,能谈则谈。”

江伯其只是尴尬一笑,他还是不懂冷锐话里的意思。

荣平野却听懂了:“要是谈不拢呢?”

冷锐点头:“是呀,谈不拢就麻烦了,但是谈不拢也得看谁先动手。”

冷锐起身走到江伯其身边,突然间掏出手枪来对着江伯其的头。

江伯其瞬间愣住了,荣平野也赶紧起身。

冷锐笑道:“江老板,我突然间掏出枪顶住你的头,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杀了你?”

江伯其笑道:“冷特派员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荣平野立即道:“玩笑归玩笑,冷兄,请坐。”

冷锐把枪拿开,却是塞进了荣平野的手中:“我如果要杀江老板,江老板肯定会反抗,对吧?这种情况下,江老板一旦反杀了我,他反而没罪,有罪的是我,是我活该,对不对?”

荣平野仿佛明白了,冷锐先前扮演的是商会,而让江伯其扮演的是工会,换言之,现在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理由,需要师出有名。

冷锐又道:“可我始终看江老板不顺眼,我始终想杀了他,因为我不杀他,他迟早有一天会杀我,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我把枪交给荣兄,而所有人都知道荣兄与江老板关系密切,我让荣兄持枪来杀我,所有人都会认为雇凶杀人的是江老板,到时候我再杀了江老板,我就没罪了,我就达到了目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伯其还是不明白,可荣平野已经彻底明白了。

冷锐很清楚的知道,眼下工会是不会对商会直接动手的,相反是在等着商会先发制人。

一旦商会动手,工会受挫,革命军介入也不会帮着商会,毕竟那会引起百姓们的不满,认为革命军拉偏架,怎么办呢?

很简单,商会大张旗鼓地满足工会一切的要求,要什么给什么,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找人假扮工会的人动手袭击商会,到时候,所有人会同情商会,谴责工会,就算商会采取任何行动,都是师出有名,就连最后革命军介入帮助商会,也是顺理成章。

换言之,就是诬陷,再加莫须有的罪名,达到最终的目的。

荣平野见江伯其不明白,为了避免尴尬,低声向江伯其说明了一切。

江伯其听明白后,这才有了笑容,起身再次给冷锐倒酒。

冷锐道:“既然明白了,那接下来就考虑怎么做,但不要着急,你们还需要时间满足工会的一切要求。”

荣平野问:“那么,接下来,冷兄想要做什么呢?”

冷锐道:“我想找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顺便让江老板为了引见一下租界的那些个洋人们。”

江伯其立即问:“这个不难。”

冷锐看着手中的杯子道:“上面的意思很明确,我们不想打乱甬城的繁华,更不想看到甬城的经济一落千丈,我们需要的是一座依然繁华,夜夜笙歌的城市。”

冷锐的话终于让江伯其和荣平野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他们从冷锐口中确定,革命军上层是绝对不会支持关陌尘,更不会让关陌尘的工会崛起掌控一切,也没有任何派兵收复租界的意向。

革命军要统一全国,统一就需要战争,用战争来解决战争,而战争就需要大量的金钱和人力,他们拿着富人的钱,刷领着又穷人组成的兵奔赴战争。

所以,革命军不会推翻商会,不会收复租界,所谓“打倒列强除军阀”仅仅只是一个口号,就像那些街头骗子一样,摆个募捐箱,告诉过往行人,要为某地赈灾捐款,即便他们声泪俱下,声嘶力竭,最终目的也只是想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这个过程中,他们又欺骗了另外一批真的心怀天下的人,而这些人,就是关陌尘等理想主义者。

在安望海眼中,他们是理想主义者,而在冷锐的眼中,这些理想主义者只是尿壶,用的时候拿起来,不用的时候便一脚踢倒床下,甚至干脆砸得稀烂。

第两百八十二章:历史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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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三章:尤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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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四章:看不见的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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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五章:沙漠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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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六章:不存在的城市

白芷与老板的简单交谈中,老板自称叫刘畅,但这名字一听就是假名。

这让白芷更加怀疑了,他与其他成员商量之后,决定再次调查下这位用化名的老板的底细。

毕竟新堑壕有规定,绝不参与任何违法勾当,只负责安保工作,从不接像刺杀暗杀之类的生意。

可堑壕在调查方面并不是很给力,无奈,白芷只得自己拍下老板的照片,通过自己的私人渠道调查。

消息很快传回,情报称这名老板本名叫刘乐,是个泰籍华侨,早年疑似参与过贩毒,但后来似乎澄清没有这回事,转行做船运,十来年间赚了不少钱,也没有亏损,可前段时间突然将自己所有的生意全部交予曾经的搭档,私下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却查不到具体要做什么。

仅仅这样,无法证明刘乐是犯罪分子,亦或者他要做的事情与犯罪有关联。

于是,白芷等人只能护送刘乐全家上路,朝着金三角地区前进。

可他们所走的那条路,却不是平日内进金三角的路,是一条几乎很少人走,而且异常艰难的小路。

在山林之中,白芷按照刘乐所说前进着,但走来走去都发现是绕圈子,但刘乐坚持自己是对的。

在山里转了五天之后,刘乐的妻子发脾气,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都是因为刘乐以前的事情,导致现在进山吃苦头,什么所谓的辰州只是刘乐的谎言之类的。

刘乐赶紧示意妻子闭嘴,不允许她再说下去,到最后竟然掏出了手枪。

刘乐带枪,这也是白芷等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毕竟他们不可能去搜刘乐的身。

白芷回忆到这又道:“当时我才知道,原来刘乐想去传说中的辰州,而且是变卖了全部家产,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辰州是真的存在。”

唐舍问:“然后呢?”

白芷道:“我们又在山里兜圈子,又走了三天,而且合约期也快到了,因为合约签订,我们的护卫时间是十天,也就是那天,我们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包围了,这群人身着丛林迷彩,装备精良,所有人全部蒙面,说的是英文,而且一开始与刘乐对了暗号,在查看了刘乐所带来的黄金之后,刘乐就让我们离开,一再叮嘱,我们千万不要跟踪他,否则后果自负。”

刑术问:“你不好奇吗?”

白芷摇头道:“当然好奇,可是,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一旦坏了规矩,堑壕就难以立足了,所以,我们没有跟踪刘乐,而是撤回了清莱,大概是半个月之后,我们准备回国的时候,就收到消息说,刘乐又回到了清莱,却在街头被人枪杀,全家都死了。”

唐舍和刑术很吃惊,怎么会这样?

收到消息的白芷觉得很意外,虽然他们之间的合约也结束了,可白芷还是觉得此事有蹊跷,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刘乐全家为了隐瞒自己的行踪所做的假,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就没人会想到他们会去辰州。

白芷想尽办法,托了自己的熟人,在停尸间看到了刘乐全家的尸体。

按照白芷之前的推测,尸体应该会被打得满目全非,可事实并非如此,全家八口都是胸口部位中弹,面部没有遭受子弹的损害,一眼就可以看出那的确是刘乐全家。

可问题来了,如果是替身,就那么巧合能找到八个和他们全家一模一样的人?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最诡异的还是验尸官方面拿出的报告,报告称,刘乐在死前三个月,曾经带领全家在清莱的一家医院做过体检,按照体检留下的报告核对,不管是血腥还是DNA之类的,全都能对得上,也就是说,泰国官方确定,那的确就是刘乐全家。

可问题又来了,白芷所托的那人告诉他一个秘密,验尸官发现,在刘乐全家中枪之前,身体机能就已经停止了,换句话说,在他们在商务车上中枪的时候,已经死了至少四十八小时了。

唐舍和刑术听到这,都不由自主道:“这怎么可能?”

白芷道:“是呀,怎么可能,可我看了监控,在枪击案发生的时候,的确是刘乐亲自驾驶着那辆商务车,整个过程都被拍下来了,事后也没人移动尸体,更没有人做任何手脚。”

刑术迟疑了一会儿道:“难道是僵尸?”

唐舍摇头:“我不相信有那种东西存在。”

刑术道:“我也不相信,但是我曾经见过僵尸,虽说那是一种服用过药物的活人,但那模样与僵尸没有区别。”

唐舍道:“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们再查看下这里有没有后什么线索,出现在这里的建筑会不会与陵简有直接关系。”

唐舍从笔记本上的记录判断,笔记本主人最后记录的时间是2009年2月10日,由此可以推测,在2月10日之后就出事了。

唐舍想了半天道:“既然我们知道平行世界的存在,那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的推测,那就是这个辰州不属于刑术所在的那个世界,而属于我和白芷所在的世界,又也许,都不属于,因为电脑和手机的品牌在我们两个世界都没有。”

白芷道:“也就是说,在2009年2月11日之后,辰州遭遇了一场灾难,出了事,导致这些建筑跑到这里来了?”

刑术道:“会不会是因为边缘虫呢?”

唐舍想了想道:“也许与边缘虫有关系,说不定是发生了大量边缘虫啃食出了大型的空间入口,导致这些楼全部掉到这里来了。”

白芷看向四周:“可还有个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里没有尸体。”

刑术道:“也许是出事之前,楼里的人都被疏散了?”

唐舍指着角落里的饮水机:“不可能,你们看饮水机里面的水没有了,我在旁边的办公室也看了,也没有水,没有任何事物,连咖啡都没有剩下,这说明什么?”

刑术道:“你想说,这里的人一同被转移到这边来了,被困住之后,吃光了仅剩事物和水?”

唐舍道:“对呀,我们再到四周去看看吧,说不定还可以发现点什么。”

三人离开办公室,来到走廊,发现走廊也是一片狼藉,四下都有吃完的零食包装袋,从包装袋上面看,大部分零食都是辰州内自己生产的,没有关于外界的任何东西。

三人来到走廊后,看着黑漆漆的走廊,决定往下走,看看下面有什么。

三人沿着楼梯往下走了一层之后,发现再往下的楼梯已经被黄沙被堵死了,于是只得进入下层楼中查看。

按照楼梯间上所写的楼层数,他们所在的楼层应该是18楼,因为楼梯断裂的缘故,无法得知原本这座楼具体有多少层。

18楼除了卫生间之外,就剩下一个巨大的会议室,会议室大门紧闭,里面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唐舍站在会议室门口,推了推那扇门:“里面有东西堵住了。”

白芷上前道:“驶进推推。”

推了半天,门都纹丝不动,三人只得直接把门给卸下来,刚卸下右侧的门,里面就滚落出来三具干尸。

三人立即躲开,用手电一照才发现,原来堵住门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堆干尸。

唐舍看着堆成小山的尸体,摇头道:“看样子都死在这里了。”

干尸有男有女,而且都是夏季打扮,穿着符合东南亚一带的气候,所有人死前都是朝着门口涌去,却又因为打不开门,最终因为某种原因全死在这里,而且死得很突然,似乎是瞬间致死,否则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白芷蹲下来看着脚旁的那具干尸:“像是毒死的。”

刑术问:“你能看出来?”

白芷摇头:“猜测,除了毒药和窒息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让人在瞬间死亡的?”

唐舍道:“我们进去看看吧,怎么样?”

白芷和刑术迟疑了下,决定走进会议室。

三人翻过门口那堆干尸,走进会议室之中,刚进去拿手电一照,就发现里面还有不少的尸体,但都不完整,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墙壁和天花板上还有干掉的血迹。

看到这的时候,三人下意识操起了武器,紧张地看着四周。

唐舍道:“看样子这里有其他的东西,这些人应该是被那种东西袭击了。”

白芷看着四下:“会不会是笔记本里所写的那种怪物?”

刑术道:“蜈蚣吗?”

唐舍道:“不知道,总之我们小心点,拍两张照片,然后就离开。”

刚说完,会议室角落中就传来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墙面的声音。

那阵诡异的沙沙声传来之后,让三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唐舍往后退着,低声道:“我们得出去了。”

白芷道:“好主意。”

三人往后退着,退到门口的时候,一道黑影飞速从唐舍电筒光圈内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且爬过的时候也发出了摩擦的声音。

刑术立即持枪道:“看到了吗?”

白芷微微点头:“看到了,不知道是什么。”

唐舍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刑术和白芷转身爬过尸堆就要往外走的时候,没想到那黑影直接从天而降,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三人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一只身躯巨大无比的蜈蚣!

第两百八十七章:大敌当前

蜈蚣堵住会议室门口之后,昂起头来,紧接着就朝着三人喷出一种绿色的液体。

三人立即散开,而那种绿色液体喷洒在地面上之后,发出吱吱声不说,还泛起了白色的泡沫。

“还等什么!”白芷说完,第一个扣动了扳机。

三人集中火力,将堵在门口的那条蜈蚣打得稀烂。

蜈蚣中枪的瞬间,竟然发出了诡异的笑声,紧接着身子软了下去,再不动弹。

三人立即背靠背,看向四周,用手电小心翼翼照射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担心还有那种蜈蚣出现。

找了一阵,确定没有第二只蜈蚣后,这才扭头来看地上那只蜈蚣。

刑术观察了一阵:“我以前倒是见过不少蜈蚣,但没见过这么大的。”

唐舍凑近看着:“这倒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在显微镜下看到边缘虫的时候。”

白芷问:“这是边缘虫?”

唐舍摇头道:“我当时以为那是边缘虫的幼虫,因为詹天涯当时说,从显微镜下看,边缘虫的模样就像早年古科学部发现的一种很生物,他们称为腐液蜈蚣。”

刑术道:“我想起来了,詹主任以前的确给我说过腐液蜈蚣,和他所描述中的一模一样,而且那叫声也像是人的笑声,听起来刺耳又诡异。”

唐舍上前拍下腐液蜈蚣的照片:“把照片带回去给詹天涯就知道了。”

在按下快门,闪光灯闪现的瞬间,无数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三人的周围,但三人却浑然不知。



唐舍、刑术和白芷杀死腐液蜈蚣的同时,唐安蜀等人也走进了沙漠废墟之中。

看着这些他们眼中奇形怪状的房子,众人只剩下惊讶和疑惑。

“这些到底是什么房子?”夜馨边走边四下看着,“从来没有见过?”

雷丸走几步,回头看一眼,生怕那个叫艾琪的女子再次出现。

雷丸心不在焉地说:“也许这就是阴间?”

“别胡说了。”唐安蜀皱眉道,“我都说了,不要把自己认知范围外的东西,就将其和神鬼说联系在一起,那是自己吓自己。”

雷丸凑近唐安蜀:“可是,你也看到了,之前那个女人,你们都看不到,我可以看到,她还说有其他的世界,那怎么解释?”

唐安蜀停下脚步道:“这么说吧,如果你出现在几百年前,拿着手中的冲锋枪打死了人,古人眼中,你就是一个具有神力,会法术的人,你自称是神仙他们都会相信。”

雷丸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此时,夜馨指着旁边的一个沙堆道:“那是什么东西?看着像是汽车?”

唐安蜀走上前,站在那沙堆跟前,扒开表层的黄沙仔细看着:“好像是汽车,但与我们见过的汽车又不一样。”

众人围上去的时候,胡深不耐烦道:“快点,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到古塔。”

众人只得不舍地离开那辆被黄沙埋葬的汽车,原本还想进去仔细看看的。

又朝着前方走了大概百米的样子,唐安蜀忽然间感觉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停下:“不要动。”

其余人也猛地停下,看着他。

胡深问:“怎么了?”

唐安蜀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周围在震动?”

唐安蜀这样一说,众人才感觉到的确地面在微微震动,这种震动让唐安蜀、夜馨、安息香和雷丸想到了沉船坟场里的那个无头怪人,不由得立即四下观望起来,生怕那东西又从哪个废墟之中冒出来。

唐安蜀道:“贴着旁边的废墟走,慢慢走,不要发出声音。”

众人跟在唐安蜀身后,朝着前方走去,越往前走,地面的震动就越明显,终于,在转过一座废墟大楼之后,唐安蜀再次看到了那个迈着沉重步伐,身旁还跟着一群僵尸的无头怪人。

安息香见状倒吸一口冷气:“糟了。”

胡深也吃惊地看着那个庞然大物:“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乐正贤低声问:“这个就是你们之前遇到过的那个怪物?”

唐安蜀点头道:“对,就是那个。”

乐正贤探头看了一阵,又缩回头来:“为什么没有脑袋?”

唐安蜀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谁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总之,只要那东西发现我们,哪怕是他身边的那些僵尸发现了我们,都会紧追不舍,直到弄死我们为止。”

刚说到这,雷丸凑过来:“你不是说不相信鬼神说吗?那你还说那是僵尸。”

唐安蜀看着雷丸:“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安息香一把推开雷丸:“闭嘴,现在怎么办?”

唐安蜀道:“这东西轻易打不死,最麻烦的是周围那些僵尸。”

胡深寻思了片刻道:“定峰,把千机囊中的符纸拿出来。”

张定锋从千机囊中拿出一叠符纸,递到唐安蜀的眼前。

唐安蜀看着符纸问:“这是什么?”

胡深解释道:“这是真正的辰州符,也就是控尸符,只要将这些符纸贴在僵尸的头上,僵尸就无法动弹。”

唐安蜀道:“师父,这东西不一定有用。”

胡深却有自己的见解:“之前在瓮城的时候我也说过,那种阵法平日内没用,但在这地方就能发挥作用,说不定这符纸也是一样。”

乐正贤拿过符纸:“就算这些符纸有用,但这么多僵尸,不可能挨个去贴吧?”

胡深只是道:“关键的时候再说。”

唐安蜀看着旁边的那栋楼:“不如这样,我们走了这么久,又累又渴,不如进去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顺便想办法怎么对付那些怪物。”

胡深听完扭头看向远处那无头怪人,原本他是坚持继续前进的,但眼下这情况,也不得不听唐安蜀的安排,只得道:“好吧,那就先休息一下。”

唐安蜀立即领着众人冲旁边的窗户钻了进去。



甬城,八王院桂花屋。

傅国栋即便是换上了便服,这八王院中上上下下也没有人不认识他,但见他如此冷漠,也不好打招呼。

傅国栋径直走到桂花屋院门口,却发现院门敞开,透过门口就可以看到桂花树下所摆的那张桌子,还有两个小凳子,其中一个凳子上已经坐着等他许久的冷锐。

傅国栋略微驻足停了停,换上笑容后走进院内,抱拳道:“冷先生。”

冷锐立即起身,伸出手去:“傅将军。”

傅国栋立即握住冷锐的手,在冷锐称呼自己为“将军”,而不是“大帅”时,傅国栋就知道冷锐并不是来为难自己的。

傅国栋落座之后,冷锐倒上一杯热茶:“将军,我喝的可是清茶。”

傅国栋笑道:“我虽然不喜欢喝清茶,但我可以换换口味。”

三言两语间,两人就各自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冷锐话里的意思很明确,要想谈下去,必须按照他的方式,接受他的要求,而傅国栋则立即表示,完全可以。

冷锐端起茶杯:“将军和传说中完全不一样。”

傅国栋故作疑惑:“传说中我是怎样的?”

冷锐笑道:“是个迂腐封建,自私自利的人。”

傅国栋喝了一口茶道:“怎么会?如果我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请来关先生替我管理甬城。”

冷锐道:“这么说,将军一早就知道关先生是我们的人?”

“不,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傅国栋摇头道,这是实话。

冷锐问:“哦?那?”

傅国栋解释道:“他来到甬城之后的所作所为,让我意识到他应该是你们的人。”

冷锐笑道:“我们?”

傅国栋立即道:“哈哈,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冷锐道:“如今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你我也坐在同一张桌上饮茶,那就不要再分彼此。”

傅国栋点头道:“当然当然,冷先生此次见我,具体是为了何事?”

冷锐道:“十七军即将到了,我粗略估算了下,大概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五省联军方面是否有催促你备战?”

傅国栋道:“实不相瞒,那电报就如雪花一样,不过都是让我坚守不出,毕竟城外还有奉化新军。”

冷锐道:“没有关系,等十七军到达甬城外之后,您再宣布易帜,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先稳住五省联军,以免多生事端。”

傅国栋点头:“冷先生所说,与我所想完全一样。”

冷锐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事关商会和租界。”

傅国栋一愣,试探性地问:“冷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冷锐正色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从洋人手中收回租界!一雪国人百年来的耻辱!”

此时冷锐所说,完全与他对荣平野、江伯其所说的相悖。

傅国栋脸色一变:“这……”

冷锐道:“怎么?傅将军觉得不妥?”

傅国栋摇头道:“并不是,只是我觉得眼下也许还不是时候,而且,我们很多地方还得依赖商会。”

冷锐道:“就算洋人是商会的爹,只要租界收回,洋人被赶走,商会自然就规矩了,我算过了,在兵力上,我们占绝对优势,完全有实力收回甬城新港,而且,洋人还得顾及上海方面,分身乏术。”

傅国栋依然迟疑着。

冷锐又道:“实不相瞒,傅将军,就算到时候各国照会我驻军代表,我们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也好展开谈判,就如战场上一样,我们占尽优势,敌人才会想要谈判,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先让洋人们看到我们的决心。”

傅国栋也不是傻子,立即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好,那么如何收复?又如何做?让谁去做?是我的部队,还是十七军,亦或者是奉化新军?”

第两百八十八章:试验场

傅国栋的问题可谓是一针见血,就连冷锐也没有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

傅国栋必须问个清楚,如果是让他的部队出面,他肯定会找借口,毕竟,他很清楚什么叫兔死狗烹,也知道革命军会利用他攻打租界的机会,借此削弱他的力量,最后将他整个生吞。

不管怎样,到这个时候,傅国栋所想的依然是自保。

这也是他当初找关陌尘来甬城的主要理由。

冷锐的回答,也让傅国栋觉得惊讶。

冷锐道:“最佳的方案是傅将军、奉化新军以及十七军一起动手,这样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新港,但是,三军因为之前分属不同阵营,初次合作免不了出乱子,但收回租界这种事不能出差错,所以,我觉得,我们三方都不能动。”

傅国栋立即问:“我们不动,就没有军队了,谁去收复呢?”

冷锐道:“关陌尘的工会。”

傅国栋一愣:“那可都是些工人呀?”

冷锐道:“我们手下的兵,没参军之前,不也都是百姓吗?”

傅国栋道:“可是,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一旦打起来,得不偿失呀?”

冷锐笑道:“傅将军这是小看了百姓的力量,别忘了,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军,战斗力都是非常强悍的。”

傅国栋只是尴尬一笑,如今的战场与过去完全是两回事,如今火器的时代,开没开过枪是一回事,打过多少发子弹,是否熟悉枪支又是另外一回事,根本不是拿着削尖的竹子就可以冲锋陷阵的时代了。

傅国栋实话实说:“我觉得,还是不妥,实不相瞒,我虽然不算个合格的都督,但也不想看着甬城的百姓去送死。”

傅国栋所说的是心里话,他何尝不想当个好官?可身处这个时代,身边又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他如果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做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估计早死了八百回了。

再者,蔡千青之死,至今对他来说,都是无比愧疚。

冷锐道:“将军,先前所说只是试探,抱歉,不过,我果然没看错将军。”

真的是试探?傅国栋心中冷笑,冷锐葫芦里卖什么药,他太清楚了。

冷锐又道:“工会与洋人的摩擦只是个开始,毕竟,我们要直接出兵新港,名不正言不顺。”

傅国栋道:“我们中国人收复自己的地方,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傅国栋忽然间话锋一转,这让冷锐也觉得诧异,之前他不是说时候不对吗?为什么现在又突然间支持了?

冷锐在心中盘算着,难道傅国栋也被关陌尘给说服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傅国栋愿意帮助工会,自己倒是省下了不少力气。

冷锐道:“傅将军的意思是,愿意配合工会?”

傅国栋却问:“我想知道,总司令具体方案是什么?”

冷锐道:“武装工会,让工会直接攻打新港,待洋人出兵之后,我们再围而歼之!”

傅国栋道:“我们三方一起出兵吗?”

冷锐道:“对,我们三方一起出兵,具体的行动方案,要看工会那边如何安排了。”

傅国栋却是满脸难色:“有件事,我难以启齿。”

冷锐道:“傅将军但说无妨。”

傅国栋道:“冷先生想必也知道甬城之前经历过两次劫难,劫难之后,我免除了甬城的大量赋税,可因此却导致军饷一再拖延发不下去,现在全军上下颇为不满。”

冷锐听完,心里暗骂傅国栋,此时突然间提到军饷,这明显是在为自己不要不发兵找借口。

再者,这也是傅国栋的试探,如果冷锐是真心的,那么军饷的事情他肯定会想办法解决,不然,这其中肯定有诈。

冷锐道:“军饷一事,最妥当的处置办法,就是甬城商会。”

终于再次提到了商会,傅国栋立即道:“冷先生,我身为甬城都督多年,新港那些洋人和甬城商会可是穿一条裤子的。”

绕来绕去,傅国栋还是说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毕竟冷锐压根儿就没有真正提到如何处置甬城商会,之前提到的时候都是含糊其辞,很是模糊,言语之中表示出,只要洋人老实了,商会自然老实。

而现在,傅国栋又把问题绕了回去,简单直接的问他,现在没军饷,需要商会出,而商会和洋人站在一起,这不是等于让商会自己出钱打自己吗?

此时此刻冷锐才知道,自己是小看了傅国栋,这个军阀与传言中的太不一样了,心思之缜密,不在自己之下,从一开始就知道问题的关键点在何处。

可冷锐还是把问题抛给了傅国栋:“将军,十七军那边的军费也不充裕,所以,要想从十七军那边调拨不大可能,我没记错的话,您身边有个副参谋长叫安望海,人称通天王爷,那也是个奇才,不如让他先去和商会的人接洽,想想法子,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冷锐这番话等于为今天的会面画上了句号,傅国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应承下来,又与冷锐喝了几杯茶,闲聊几句后便离开了。

傅国栋离开之后,冷锐起身来站在院门口看着外面,他知道,要一次性永久解决甬城的问题,如今来看,太难了,甬城内的军队、商人和洋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可不管怎样,还是得将问题抛给工会,毕竟现在洋人还没有出面来找自己。

看样子得逼一逼洋人了,让他们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离开八王院之后,傅国栋却没有回都督府,而是前往医院探望安望海。

安望海出事之后,虽说警局方面派了人手保护,傅国栋还是不放心,私下安排了自己的特务连乔装守在医院中,要是安望海再出什么事,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进了病房之后,安望海见傅国栋来了,立即让护士扶自己起来坐好。

傅国栋亲手将水果和礼物放下,又示意护士可以出去了。

待门关上之后,傅国栋坐在床边道:“安先生,我是来请罪的。”

安望海很意外:“请罪?”

傅国栋道:“蔡先生的死,与我有直接关系,若不是我当时为了自保,恐怕蔡先生也不会死,而且,我当时还承诺过要救蔡先生,可我食言了。”

安望海不知道傅国栋为什么再次提到这件事,难道他是真的在心中忏悔吗?

安望海不语,只是看着傅国栋。

傅国栋道:“我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实不相瞒,我早就想跑,但我一旦离开甬城,离开我的军队,无论是五省联军还是革命军,都不会放过我,肯定会将我赶尽杀绝,而我能去的地方,只有孙三那,你说,我如今该怎么办?”

安望海沉默了半响道:“听大帅话里的意思,你已经很清楚革命军要做什么了,对吗?”

傅国栋道:“来医院之前,我已经见过革命军派到甬城的特派员了,这个人叫冷锐。”

安望海皱眉:“冷锐?是不是年纪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

傅国栋问:“你认识?”

安望海摇头道:“不认识,但我听过他,过去他和关陌尘争夺过御笔城隍这个头衔,最终关陌尘赢了。”

傅国栋道:“还有这么一段往事,看样子是冤家路窄呀。”

安望海道:“如果是冷锐当了特派员,那我们都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傅国栋诧异:“有这么严重?”

安望海道:“冷锐这个人一直觉得自己是人才,多年以来都没有得到重用,在陈炯明手下的时候,当了个不大大小的参谋军师,只是被陈炯明拿来撑场面用的,所以,当初,陈炯明反的时候,冷锐是持支持态度的,他很清楚,陈炯明敢反就必败,而他离开陈炯明会被世人嘲笑,所以,干脆怂恿陈炯明的粤军自取灭亡,只要陈炯明倒台,他就名正言顺的离开。”

傅国栋道:“看样子,冷锐这次被派到甬城当特派员,是受到了革命军上层的重用。”

安望海却不同意:“你错了,他如果受到了重用,就不会来甬城。”

傅国栋问:“那会去哪儿?”

安望海只说了两个字:“上海。”

傅国栋道:“上海的形势听说比这里还要严峻,那边的工人完全武装了起来。”

安望海道:“革命军的重点在上海,而甬城则是上海的缩影。”

傅国栋看着安望海:“请先生明示。”

安望海稍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上海是中国的经济中心,也是钱袋子,而与上海最相似的地方,就是甬城。革命军北伐之后,一直得到了百姓的支持,原因在于他们喊出的口号,百姓们都认为革命军可以让这个国家变的平等自由,也可以让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面对洋人,不再低人一等,但是,革命军现在却面临很多问题。”

傅国栋问:“什么问题?”

首先是支持者,对如今的革命军来说,百姓的支持固然重要,但他们还需要钱,需要武器。革命军从广州出发的时候,背后支持他们的是苏俄,而等到了上海,他们的选择就太多了。

而苏俄在意识形态上却与西方列强完全不同,但是说出来的事情毕竟要做,做了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呢?

所以,在革命军兵临上海城下之前,他们就将甬城当做了小上海,想借甬城来投石问路。

傅国栋大致明白了:“也就是说,革命军拿甬城来做实验?”

安望海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甬城得到一个什么结果,上海打下来之后,结果也是大同小异,可无论如何,革命军都不想让军中那些红色份子坐大,也就是关陌尘那批人,要知道,在北伐路上,发动群众,团结百姓的力量都靠的是他们,这一路上发生的时候,对革命军中某些人来说那是触目惊心的,他们担心有一天,这些红色份子夺走了他们手中的权力。”

第两百八十九章:营救

傅国栋终于明白关陌尘为何到甬城之后要做那些事。

其实他所做的,与上海正在发生的紧密相关。

不同的是,上海那边的工会与驻守上海的军阀可没走得这么近。

原本关陌尘打算是来甬城,建立自己的武装组织,然后扳倒傅国栋,再配合革命军拿下甬城,收复租界。

可傅国栋却是放开了权力,那时候他还以为,关陌尘真的就代表了革命军,所以,他只是来了个顺水推舟,没想到,其实连关陌尘都是一枚注定要成为炮灰的棋子。

安望海道:“大帅,眼下的形势很严峻,就算你和关陌尘都按兵不动,对方也会与你们产生摩擦,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多次摩擦之后,就会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这一点我们阻止不了。”

傅国栋恼道:“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安望海道:“还有一个办法,一个极其冒险的办法。”

傅国栋问:“什么办法?”

安望海道:“你现在就出兵,把工会给围了,把工会领头的人,乃至于关陌尘全部关起来,让工会把矛头对准你,同时让你的士兵保持克制,目的就是不让工会的人与商会、租界产生任何摩擦,这样也就没有任何理由打起来了。”

傅国栋问:“你的意思是,这样等于把问题又抛给了冷锐?”

安望海道:“没错,看看他会做什么,因为他现在期盼着的就是流血,我们就不要让他得偿所愿。”

傅国栋思索了一会儿:“还有一件事,裘捕探那边怎么办?”

安望海道:“我可以救下他。”

傅国栋问:“如何救?”

安望海道:“实话实说,就说是我派他去的,毕竟那批军火我是经手人。”

傅国栋急道:“可是这样一来,你之前扳倒张辅之的事情不就曝光了吗?”

安望海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张辅之已经倒了,我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下裘捕探,大帅,你不是对千青之死有愧疚吗?现在是你赎罪的好机会,你带兵与我一起去海警总局。”

傅国栋略作迟疑,起身道:“好!”



几个小时后,一个连的士兵出现在了新港关卡处,士兵们整齐列队站在那,注视着关卡内的那些疑惑的洋人士兵们。

傅国栋手下的连长上前,将傅国栋亲手所写的文书递交给了那名洋人军官,等洋人军官看完,还没等说话的时候,直接指挥士兵搬开了关卡前的那些拒马。

洋人士兵一起举枪,瞄准傅国栋的士兵们,可那些士兵却站在两侧,等待着傅国栋和安望海所乘坐的汽车先行。

汽车缓缓驶进的时候,洋人军官清楚看到车内的傅国栋,不敢轻易下令开枪,只得走到车窗前询问:“傅大帅,为何要硬闯租界?”

傅国栋淡淡道:“我这不是硬闯,我有事要去海警总局,我不想和你们发生冲动,麻烦你了,谢谢。”

说完,傅国栋示意司机开车,汽车驶过关卡的时候,那一个连的士兵小跑跟随,平安的通过了关卡。

过了关卡后,傅国栋扭头看向后方:“果然如你所说,这些洋人不敢开枪。”

安望海捂住自己的伤口道:“眼目下,形势严峻,他们也收到命令,避免摩擦,肯定不敢开第一枪,所以,选在这个时候进入新港,是最合适的。”

傅国栋看向前方:“但愿能把裘捕探救出来。”

傅国栋和安望海带领着士兵直接来到了海警总局的楼下。

而高德旧也在楼上的窗户看得一清二楚,他顿时慌了,立即致电给自己的洋人上司,在得到千万不要冲动的命令之后,他想了想又拨给了江伯其。



办公室内的江伯其接到电话后,抬眼看着荣平野:“傅国栋带兵进了新港,现在在海警总局楼下。”

荣平野一愣:“他带兵进新港?”

江伯其道:“对,而且至少有一个连,看样子,是冲着裘谷波去的。”

荣平野惊诧道:“看样子,这傅国栋是执迷不悟呀,他是铁了心和关陌尘等人站在一起了。”

江伯其问:“现在怎么办?”

荣平野摇头道:“计划还没有完善,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江伯其道:“那就看着他们眼睁睁把裘谷波救走吗?”

荣平野重新落座:“如果营救裘谷波可以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伯其道:“我安排的人都在这段时间内,大部分都进入工会了,但要与工会的人混熟悉,还需要一段日子,得让工会的人相信他们。”

荣平野道:“那就对了,而且今天傅国栋之举,也会逼迫洋人有所动作,现在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江伯其问:“什么选择?”

荣平野看着江伯其道:“看洋人是选择傅国栋呢,还是选择革命军,总之,洋人是绝对不会选择工会的,因为工会要与他们握手言和的唯一条件就是,收复租界。”

江伯其起身道:“那我们就静观其变?”

荣平野默默点头,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海警总局大厅内,傅国栋与安望海站在那,凝视着那些个站起来看着他们俩,却又不敢上前的海警们。

安望海因为伤势还未痊愈的关系,就连站着都困难。

傅国栋的副官立即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此时,笑呵呵的高德旧从楼上下来:“哟,傅大帅,安先生,有失远迎呀。”

傅国栋也不废话:“高司令,我是为裘捕探的事而来的,事情我已经清楚了,前些日子,是安副参谋长下的命令,让裘捕探乔装打扮,去船厂寻找那批军火。”

傅国栋的直言,让高德旧有些意外,他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望海接着道:“我之所以派裘捕探去,就是因为,我担心商会万一按耐不住,将那批军火用于武装自己,而且,那批军火是当初我做中间人从奉军那头卖给张辅之的,可张辅之死了,所以,军火落在了江老板的手里,我说得还清楚吗?”

高德旧道:“清楚,很清楚。”

傅国栋冷冷道:“那么,我们可以带人走了吗?”

高德旧道:“这……”

安望海道:“如果此事触犯了新港的法律,我是主谋,也把我抓起来吧。”

这种情况下,高德旧哪儿敢动安望海呀?而他顶头上司也将这么麻烦踢给了他,没说什么具体的安排,只是不要与傅国栋产生摩擦。

高德旧决定再打一次电话给江伯其,所以,他低声下气道:“请两位到旁边休息饮茶,我再问问上面的意思。”

傅国栋看向安望海,安望海默默点头。

高德旧跑回办公室去,拨电话给江伯其,可无论他怎么打,那头都没人接。

而在办公室内的江伯其,只是看着电话不断在响,却没有伸手拿起来。

高德旧终于放弃了,他知道,所有人都把问题扔给了他,就和之前一样。

这个海警总局司令的位置太难坐了,特别是眼下这段时间,难怪洋人既不扶正他,也不派人来接手,目的就是为了让敏感时期,让他背这口黑锅。

还能怎样呢?放了裘谷波吧。

高德旧急匆匆走到底层的羁押室,亲手给裘谷波打开了手铐。

裘谷波很意外:“怎么?要放我走?”

高德旧的脸色很难看,笑容都挤不出来:“查清楚了,一场误会,所以,您可以走了。”

裘谷波也很疑惑,觉得这也许是江伯其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当裘谷波跟随高德旧来到大厅时,看到安望海和傅国栋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客套,没有虚伪,傅国栋和安望海直接领着裘谷波便离开了。

走出海警总局大门的时候,裘谷波看着那一个连的士兵,这才知道两人冒了巨大的风险来救自己,心里确实很感动。

傅国栋亲自为裘谷波和安望海开门,让两人坐在后座,而自己扮演了副官的角色,坐在了副驾驶上。

这一举动,也让安望海知道,傅国栋在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

安望海关切地问:“海警没为难你吧?”

裘谷波却回答:“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救我?”

安望海直言:“我不想被人误会。”

傅国栋则道:“我也想赎罪。”

裘谷波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道:“谢谢。”

安望海问:“那批军火找到了吗?”

裘谷波道:“找到了,的确在仓库中,不过我被抓之后,江伯其肯定将军火转移了。”

汽车朝着新港外驶去,等驶出关卡之后,傅国栋才松了一口气。

把守关卡的洋人军官也长吁一口气,回头示意手下士兵退出枪膛中的子弹,同时致电上级,汇报傅国栋已经率兵离开新港。

傅国栋的汽车刚驶出关卡不到百米的样子,傅国栋手下的一名军官就迎面跑来,直接拦下了汽车。

汽车停稳之后,军官快速跑到车窗前:“大帅,出事了。”

傅国栋忙问:“出什么事了?”

军官看了一眼后座的裘谷波和安望海:“江伯其在自家船厂门口,被人枪击了。”

车内三人大惊。

安望海立即问:“江伯其人怎么样?凶手抓住了吗?”

军官道:“江伯其伤势不重,已经送往医院,凶手也被当场擒获。”

怎么会这样?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枪击江伯其?难道是工会的人?

裘谷波担忧地问:“安先生,会不会是关陌尘?”

安望海摇头,他不知道,关陌尘怎么会如此鲁莽呢?

还是说,这是江伯其自己上演的苦肉计?

第两百九十章:一触即发

江伯其被枪击,如果是工会做的,那么商会就会展开反击,新港的洋人势必也会牵扯其中,事情就会彻底乱套。

安望海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问道:“关参谋长呢?”

军官回答:“他第一时间赶去了警局。”

安望海道:“我们马上去警局。”

司机闻言,立即调转方向,直接驶向了甬城警局。

同一时间,甬城警局审讯室内,裘移山和关陌尘正在审问那名被当场擒获的凶手。

凶手留着寸头,满脸憨厚,从模样上来看,绝对不是一个冷血杀手。

可人不能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裘移山看着凶手呆滞的双眼,问:“你是什么人?”

凶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忽然间双眼一亮,回答:“我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关陌尘皱眉,他知道,凶手眼前一亮明显是在仔细回忆,他的话应该是有人教他的。

裘移山又问:“为什么要刺杀江伯其?”

凶手又是回忆了一阵,这才道:“他是万恶的资本家,剥削工人,压迫民众。”

裘移山再问:“谁指使你的?”

凶手却是起身举起自己的拳头:“为革命,我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裘移山扭头看向关陌尘,询问他的意见,而关陌尘只是安静地看着。

裘移山再问:“你的枪是从哪儿来的?”

凶手问牛答马:“他是万恶的资本家,剥削工人,压迫民众。”

裘移山疑惑了,正想问什么的时候,那凶手又道:“为革命,我愿意,不,甘愿付出一切,嗯,对,是甘愿,不是愿意,是甘愿。”

关陌尘开门走出审讯室,裘移山也跟了出去,他们知道,再审问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

两人来到走廊,刚站定,还没说话,傅国栋、安望海和裘谷波就快速走来。

裘移山看到了裘谷波平安归来,上前就一把将其抱住:“儿子,你没事啦?”

裘谷波摇头:“爹,我没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凶手呢?”

傅国栋也问:“凶手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枪击江伯其?”

安望海则道:“裘局长,你详细说下事情的经过。”

裘移山松开裘谷波:“一个小时之前,江伯其离开船厂,刚准备上车,旁边就钻出来一个男子,掏出一支手枪,朝着他连开了三枪,第一枪击中了江伯其的肩膀,第二枪和第三枪打空了,随后枪手就被制服,但并未反抗。”

众人疑惑,这哪儿是刺杀呀?

裘谷波问:“凶手离江伯其多远?”

裘移山回忆道:“不超过五米。”

安望海道:“这个距离,就让我拿枪都有把握命中江伯其的要害,但他却只是打中了肩膀?”

裘移山道:“抓住凶手的人,就是荣平野。”

除了关陌尘之外,其他人都很诧异,特别是傅国栋。

傅国栋意外地问:“荣平野怎么还在甬城?”

裘移山道:“对呀,我也不知道,而且现在荣平野应该是投靠了江伯其。”

安望海立即明白了:“原来用那批军火设计我们的人,就是荣平野,我说难怪江伯其怎么突然间变得聪明了。”

裘移山又道:“荣平野抓住了凶手之后,没有通知海警,而是亲手将凶手送到了我这里,我见到他的时候,也很吃惊。”

安望海问:“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一直沉默的关陌尘终于道:“凶手被抓住之后,回答的永远只有那么两句话,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而且他没受过什么训练,应该是个第一次用枪的人。”

“我进去看看。”裘谷波立即走向审讯室,安望海和傅国栋也跟了进去。

不久,三人便从审讯室中走出来。

裘谷波直言道:“这个凶手明显是个傻子。”

裘移山道:“我当然知道,这个案子肯定是有人教唆这个傻子拿枪去打江伯其,但幕后主使是谁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看样子是问不出来了。”

傅国栋道:“听口音还是个外乡人。”

裘谷波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审讯室:“难道是苦肉计?”

安望海走到关陌尘身边,故意道:“是不是苦肉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幕后主使这样安排,让凶手这么回答问题,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凶手是工会的人。”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向关陌尘,可关陌尘并未做解释。

安望海又道:“但我们都知道,这个人不是。”

关陌尘终于表态:“此事绝对不是工会干的,我也不知情。”

安望海道:“关先生,咱们单独聊聊吧?”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裘移山的办公室内。

关陌尘刚站定,关上门的安望海就径直走到他跟前:“你来甬城的那天,我说过什么?你记得吗?”

关陌尘只是看着安望海。

安望海道:“我说,你死定了!”

关陌尘还是不语。

安望海指着窗外道:“这只是个开始,他们已经早制造舆论了,现在消息传出去,大半个都知道,是工会安排了这件事,加上凶手是个傻子,只会回答那两句话,如果我们带凶手出来作证,只会越描越黑。”

关陌尘道:“清者自清。”

安望海道:“这四个字你留着安慰自己吧,事情已经超出了你可以掌控的范围,你已经由主动变为被动,被人牵着鼻子走。”

关陌尘问:“你有何高见?”

“你等等。”安望海转身离开办公室,来到走廊裘谷波、傅国栋等人跟前。

傅国栋问:“怎么样?”

安望海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行,就是避免失态扩大。”

裘谷波问:“怎么避免?”

安望海捂住伤口:“我正好要去换药,顺便去医院探望江伯其,探探口风,安抚一下他,至于那个凶手……”

安望海顿了顿,坚定地说:“他必须死!”

安望海此言一出,几人都很诧异,这明显是杀人灭口呀?但这种事不应该是幕后主使来做吗?

安望海解释道:“此人不死,事情就会继续发酵,就得让这件事死无对证,这样才能避免工会被诬陷。”

裘移山有些为难:“可他是无辜的。”

安望海道:“他不死,会有很多人死。”

裘谷波想了想道:“这件事我来出来,就说审问的事情,他试图夺枪,被我击毙了。”

安望海点头:“你们等等我。”

说完,安望海又回到办公室,来到关陌尘跟前:“作为朋友,我很敬佩你的理想,但是,眼下你自身难保,我不想看到你落难,所以,我们只能走一步险棋。”

关陌尘问:“你说。”

安望海走到窗口,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会让傅大帅立即宣布易帜,投诚革命军。”

关陌尘看着安望海的背影:“这是迟早的事情,可现在我接到的命令是,既要说服傅国栋投诚,也要想办法让商会做出选择,最后收复租界。”

安望海扭头道:“前面两件事,易如反掌,第三件,你觉得做得到吗?”

关陌尘道:“其实以现在革命军的实力,要收复租界,不难,我们算过了,上海和我们这边一起动手,就算洋人调来军队,我们的胜算也很大。”

安望海转身来:“你真的会幼稚到认为革命军会对洋人开火吗?”

关陌尘沉默许久,终于摇头,他当然清楚,革命军不会那么做。

安望海问:“为什么既然知道,你还要一意孤行呢?”

关陌尘道:“就算不收复租界,我们也得摆明了态度,这是作为国人的立场问题。”

安望海走向关陌尘:“我知道你有命令在身,你不做,你就是违抗军令,我有个办法,可以扭转局面。首先,大帅会通电全国,宣布易帜,全国都知道大帅投靠了革命军,革命军没有正当理由,就不会再动他,接着,我们会开城门,迎接奉化新军入城,把城防事务全面交给他们,而傅大帅的军队则原地待命,等待接受革命军的改编,这样就彻底打破了局面,上面也再没有任何理由让你们去攻打租界,要打也是让奉化新军去打。”

关陌尘道:“这也是我之前的计划之一,不过是下策。”

“你他妈脑子有问题是不是?”安望海怒不可遏,“这是上策!你之前的安排才是下策!”

关陌尘只是笑了笑:“安先生,我们不一样。”

安望海道:“对,我们不一样,你大公无私,你有理想,我没有。”

安望海说完再次走出办公室,将自己的计划告知给傅国栋。

傅国栋闻言赞成道:“我现在回去拟定电报,明日就通电全国。”

傅国栋很清楚,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且从关陌尘来甬城后,他静观事态发现,没有做出决定,也只是为了搞清楚革命军到底想要风调雨顺,还是腥风血雨。

如今来看,革命军上层方面,是想一石三鸟,所以,只有自己宣布投诚可以改变这个僵局。

安望海看向裘谷波和裘移山:“裘局长、裘捕探,凶手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多余的话我就不想说了,就算是为了甬城的百姓不会再次陷入劫难吧。”

说着,安望海捂着伤口离开,他应该去医院了,去面见江伯其,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望海离开后,裘谷波和裘移山也转身走向审讯室,他们得做一回恶人了。

傅国栋站在那却没有离开,他在等着关陌尘,并不是等他一个解释,而是为了让关陌尘知道,自己并没有背叛。

关陌尘走出办公室,摘下自己的军帽:“大帅,你明日通电全国宣布易帜的同时,我也会辞去军中职务。”

傅国栋默默点头,关陌尘转身转身离开。

但愿,就这么结束吧。傅国栋在心中祈祷着。

第两百九十一章:交错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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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二章:生又何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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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三章:尘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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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四章:土归土

夜馨的决定,让唐安蜀很意外,就在他准备出言制止的时候,乐正贤绝收道:“还是我去吧。”

雷丸起身道:“我去。”

唐安蜀摇头道:“不行,你们这是去送死。”

乐正贤显得很淡然:“反正我迟早要死,早死晚死都一样,再说了,我大仇已报,没什么好牵挂的了,还是我去吧。”

安息香却坚持道:“应该我去,唐舍不是说我注定不会死吗?那就让我去,我独自引开那怪物,你们进塔。”

乐正贤道:“这种事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去呢?我去就行了。”

安息香掏出一个瓶子,高高举起来:“这瓶子里装的是传尸风,如果我摔碎在地上,我们都会死。”

唐安蜀上前:“阿香,别这样。”

安息香道:“我决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说着,安息香从雷丸手中抓过那支花机关,又拿走了剩下的弹药,一边检查一边说:“千万别说什么肉麻的话,我受不了,我不是去送死的,我就是想验证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唐安蜀等人看向唐舍,唐舍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那么冲动把一切都告知给他们。

安息香走到窗口,探头朝着外面看去,同时道:“我的体力不知道能支撑多久,总之,我引开那无头怪人之后,你们就抓紧时间朝着古塔跑去,千万不要停留。”

“等等!”唐安蜀叫住安息香,又转身对唐舍说,“如果我们跑出那无头怪人的范围,应该就互相看不到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进古塔之后,该怎么走?会不会遇到什么机关?”

唐舍道:“塔内没有机关,但有一棵树,陵简就在树上,不过拿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唐安蜀问:“小心什么?”

唐舍道:“那棵树可以让人产生幻觉,非常真实的幻觉,总之记住,你触摸到那棵树之后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记住了吗?”

唐安蜀点头,安息香问:“说完了吗?”

唐安蜀道:“阿香。”

安息香抬手制止他:“我说了,肉麻的话免了,再见。”

刚翻出窗户,安息香又停下来转身道:“唐安蜀,很高兴认识你,另外……”

安息香又看向夜馨:“我真的很嫉妒你。”

说完,安息香笑了笑,背着千机囊朝着外面跑去,而众人则在窗口等待着。

安息香沿着大楼废墟慢慢跑出去之后,看到了依然徘徊在附近的那个无头怪人,无头怪人身边还是围绕着那些像是守卫的僵尸。

安息香掏出一颗手榴弹,拉开保险之后,直接朝着那无头怪人脚下扔去。

手榴弹落在怪人脚下的瞬间,怪人猛地转身,手榴弹炸开之后,扬起的沙尘顿时将其包裹,怪人转身就朝着安息香的方向奔去,而那些僵尸也全部转身冲来。

安息香冷静地举枪击倒了头两只僵尸,转身就朝着反方向跑,同时高喊道:“你们赶紧的!”

唐安蜀等那无头怪人和僵尸群从窗口外跑过之后,立即领着众人钻出来,朝着那古塔的方向狂奔而去。

负责断后的乐正贤,跑一阵回头看一眼,担心那无头怪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所幸的是,怪人并未发现,一直在追赶着安息香。

七人狂奔出去不过几十米之后,唐安蜀等人就发现唐舍、刑术和白芷三人的身体逐渐消失,立即停下脚步。

唐舍道:“记住我的话,千万要逃!不要逞强,知道吗?”

唐安蜀微微点头,看着三人慢慢消失在了眼前。

乐正贤看着地上残留的脚印:“他们是回到九十年后了吗?”

唐安蜀摇头:“我也不知道,走吧。”

剩下四人刚准备走,就听到远处传来接连的爆炸声。

四人有些不忍,站在那皱眉看着,接连的爆炸似乎在告诉他们安息香已经凶多吉少了。

“走吧!”乐正贤拍了拍唐安蜀的肩头,“不是说了吗?阿香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另外一边,唐舍、白芷和刑术三人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时代之后,站在原地,观望着四周,并未发现那无头怪人,也没有看到再看到僵尸。

刑术纳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里是一个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的独立空间,我们和唐安蜀他们又为何互相看不到?”

白芷道:“鬼知道是怎么回事,走吧,去古塔。”

唐舍边走边说:“我估计,虽然这里是独立的空间,但不同时代的人来到这里,就相当于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而要相见的唯一办法,就是那无头怪人产生的震动,就如同是我们身上所携带的频率共振器一样。”

刑术道:“那我们试试用频率共振器看看能不能再看到他们?”

唐舍道:“大概不行,你忘记了,我到你那边去,必须通过镜子,那是个先决条件。”

白芷掏出一面随身的小镜子:“我这有镜子。”

唐舍差点没一巴掌打过去:“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除非你能把自己给缩小了。”

三人继续前进,终于来到那座古塔之下。

站在古塔下,仰头望去,那古塔就像是可以通天一样,似乎根本看不到顶端。

古塔的每一层边缘上都挂上了铜铃,铜铃下方还悬着黄色的符纸,看起来很是诡异。

白芷指着门口道:“还是老办法,三人队形。”

刑术和唐舍各自站在塔门两侧,白芷上前一脚踹门,原打算踹开之后立即躲避到一侧,没想到那门却根本纹丝不动。

白芷又上前踹了几脚,依然踹不开,皱眉道:“这门有锁。”

“锁你个头。”刑术上前抓着门的把手直接把门拉开,“是往外拉的,天才!”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塔内就迎面冲出来一股阴湿之气,三人立即躲避。

唐舍拿出空气测量仪:“空气没问题,没有毒,可以进去了。”

刚走进塔内,三人就看到了堑壕首领虽说的那颗参天大树。

那颗树就长在塔的中心位置,换言之,整座塔里面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有那一颗形状怪异,一直延伸到塔顶的怪树。

怪树没有树叶,只有树枝,而那树枝长得也很有规律,树根往上每隔三米就会长出一根树枝来。

刑术仰头看着:“这座塔不是分层的。”

白芷道:“不,是分层的,只是每一层都是树枝而已。”

唐舍绕着那颗树走了好几圈:“陵简呢?”

刑术道:“不是在你身上吗?你什么脑子,在我们这边,陵简早就被拿走了,九十年前的那颗树上陵简还在。”

唐舍摇头道:“要从这棵树上找到陵简的使用办法,似乎也不可能呀?”

白芷道:“看样子,我们得爬上去了。”

唐舍道:“等等,我倒想起了生命之树。”

刑术问:“什么生命之树?”

唐舍道:“记得叫唐千林的那个旄捕吗?他去东北寻找萨满灵宫的时候,曾经在萨满灵宫内找到了一颗生命之树,那里所有的人都是从那棵树上诞生的。”

刑术纳闷:“你是说,这也是生命之树?”

唐舍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相似,走吧,我们往上爬,看看能发现什么。”

三人上树的同时,另外一边的唐安蜀等四人也开始朝着树上爬去。

就在四人爬到第一层树枝之上时,唐安蜀发现了树干上那一幅幅精美的图案。

“这里有图。”唐安蜀用手摸着,“应该是刻上去的,这棵树也不是木头,像是金属的。”

夜馨伸手摸着:“好凉。”

乐正贤顺着那树干看向树枝的时候,发现树枝上面有文字:“这里有字,好像是字。”

众人顺着他所指看去,果然发现一些像是文字的东西刻在树枝之上,只是他们不认识那种文字,准确的说像是一系列的符号,看起来十分诡异。

唐安蜀蹲在那里用手去触摸文字的时候,发现树干上的文字突然间亮起来了,亮起来的瞬间,文字中闪射出光芒,直接映照在了树干之上,而树干上那些图案也开始活动起来。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都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

树干上的图案活动的同时,其中的人影和物件直接映射在了旁边的塔壁之上。

乐正贤惊讶道:“像是电影呀。”

夜馨点头道:“对,像电影。”

雷丸睁大眼睛看着:“这电影放的是什么呀?”

说是电影,但在唐安蜀、夜馨和乐正贤的眼中却是极其的模糊,其中的人和物件就像是由一个个细小的方块组成的一样,几乎无法看清楚说的是什么。

看了许久,唐安蜀终于道:“我看着这些东西,像是之前我们在地下河中那些石柱上所雕刻的图案,这里说的是应该是盘古开天地。”

四人一直站在那看着,直到画面重头开始并且重复之后,这才朝着树干上继续爬去。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个空间内,唐舍三人也站在那看着映射在塔壁上的画面,做出了与唐安蜀相同的推测。

唐舍一边看,一边用设备将其录下来:“看起来像是盘古开天地。”

刑术问:“我不明白,为什么地下河里那些石柱也刻画着相同的东西?”

白芷走到树枝尽头,凑近去看那些画面:“你们没觉得,这些画面就是像素吗?”

第两百九十五章:历史之树

的确,树干映射在塔壁上的图案都是像素,非常模糊的像素,而且是黑白的,所以要辨认很是吃力。

三人继续往上爬,发现每一层都显示了一个不同的时代,但也加入了神话时代的一些传说在其中,从盘古开天地到女娲造人,又到后来的炎帝、黄帝、尧、舜、禹时期,接下来就是先秦时期的夏商周、西周、东周、春秋、战国。

每一层显示的画面都似乎是每个时期最重要的历史时刻,大型战争,皇位继承。

往上爬了大概十层之后,树干映射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终于不再是像素,而是纯粹的黑白映画,但映画却像是将古代的画卷变成了动画,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怪异。

刑术看着画面道:“这不是生命之树,这是历史之树吧?”

唐舍依然在拍摄:“这里所显示的就是清朝时期发生的事情了。”

白芷看向上面:“毫无疑问,那再往上就是民国,民国之后就是现代了。”

果然与白芷所说,上面的几层也记录着历史,可历史的画面却不仅仅只限于中国,还包含了不少冷战时期的画面,大部分画面似乎都是那个时代拍摄下来的旧影像,包括原子弹爆炸,甚至还有古巴导弹危机等等一系列事件。

唐舍三人继续往上爬的时候,另外一边的唐安蜀四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抗日战争时期的那些画面。

乐正贤吃惊地说:“那是日本人吧?”

唐安蜀点头道:“对,是日本人,日本人不久之后就会侵略咱们。”

夜馨都有些不敢去看:“太残忍了,他们杀了好多人。”

雷丸站在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

再往上,直到看到民国结束之后,四人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至少他们知道,自己的祖国最终脱离了战火,得到了真正的和平。

可往下冷战时期的事情他们却看不懂了,在看到原子弹爆炸的画面时,四人完全傻眼,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夜馨指着画面道:“那是什么意思?世界毁灭了吗?”

唐安蜀仰头看着上面:“要是世界毁灭了,这里应该就是顶点了,但上面还有,我们继续往上爬。”

从近代之后的画面就变得无比的清晰,虽然唐安蜀等人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画面上显示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但另外一边的唐舍等人却知道那是现代的各项大事件,包括2001年的911事件,阿富汗战争,不过其中还显示了一段地震的画面,不过显示的却是山体崩塌。

唐舍三人站在那仿佛看着那段画面,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段?在他的记忆中,2001年似乎没有什么地震呀?

刑术忽然想起来了:“有,只是我们那时候都不会关注,因为那场地震发生在昆仑山中,而且是8.1级的破坏性地震。”

白芷疑惑:“为什么要偏偏显示这么一段呢?”

从这一层开始,每一年显示的重大历史事件当中,都会加上一段唐舍三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自然灾害和战争,且在各大洲都有发生,人类的科技也在飞速进步,这也导致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

唐舍道:“这是谁打谁呀?画面上也没有表现清楚。”

刑术摇头道:“在我记忆中,没有这些战争呀?而且没有国家使用过核武器,唯一使用核武器就是二战尾声时对付日本。”

白芷看着画面上核武器攻击后的城市:“这太恐怖了。”

最终,在2015年的那段画面之中,三人看到的只是一片片的废墟,还有在废墟中满脸茫然的人们。

三人都愣住了,全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刑术指着画面道:“这该不会是说,世界毁灭了?”

白芷摇头道:“不可能,哪儿有这种事,绝对不可能,这些都是有人捏造的。”

唐舍冷静地分析:“那么是谁捏造的?又是为什么呢?”

刑术仰头看着上面:“还有最后一层就到塔顶了,也许那里有答案。”

三人艰难地爬到顶端,依然用之前的方式让树干映射出了画面,这次的画面显示的却是一个会议大厅,大厅中的人都神色凝重,虽然没有声音,但他们知道是这些人在讨论着什么。

会议室后面的大屏幕之上,显示着一台巨大的机器,机器看起来十分精密,主持会议的那名老人似乎在讲述着什么,紧接着就是投票环节,左右两侧显示着赞成和反对的票数。

最终赞成的票数超过了反对,但会场之中却没有人鼓掌,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黯淡,甚至有人流下了眼泪。

接下来的画面之中,随着一个男人的视觉走进了一个房间之内,房间内的堆满了各种的书籍,还有人不断往里面运送着书籍,无数各种肤色,年龄不同的人正坐在电脑跟前将这些书籍完全录入。

而在房间中心,几个戴着眼镜的人正在那里激动地争执着什么。

画面到了这里,就彻底消失了,而且不再重复。

唐舍、刑术和白芷三人互相对视着,全然不知道最后这段画面所显示的意义是什么?

而在另外一个时空中,唐安蜀等四人也看到了相同的画面,既然唐舍等人看不明白,他们四人更是看不懂,不过,他们却发现了在书顶端放着的那本像是书一样的东西。

“陵简?”唐安蜀上前看着,“这应该就是陵简吧?”

至少在唐舍的描述中,陵简就是一本像是书,却又无法翻看,并不是书的东西,说像是个盒子更是恰当。

就在唐舍伸手去拿到陵简的那一刻,雷丸却看到了什么,吓得叫了一声。

其他三人立即朝着雷丸所看的方向看去,却看到那个白衣女子就漂浮在半空之中,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们。

白衣女子艾琪道:“你们最终还是找到了这件东西,可是,你们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也不知道这件东西在你们的世界会带来什么。”

唐安蜀问:“你到底是谁?这棵树又是怎么回事?”

艾琪道:“在这些世界之中,你们的命运都是注定的,是完全不可逆转的,所谓的陵简,虽然的确可以带你们回去过去,亦或者前往未来,但这些都不是真的。”

乐正贤问:“什么意思?”

艾琪却道:“真相是很残酷的,但在真相之后还是有希望,而你们这些被选中的人,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全然不知道那叫艾琪的女子到底在说什么。

艾琪此时却忽然间闭眼,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道:“如果真的可以回到过去,你们想要改变什么?”

唐安蜀等人互相看着,难道说,这个女子会让他们回到过去?

艾琪道:“作为奖励,我会给你们回到过去的一次机会,让你们尝试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

唐安蜀立即问:“怎么回去?以什么方式?又是什么身份?”

艾琪道:“带着你现在的记忆,回到你想要的那个时间,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夜馨问:“真的?”

艾琪道:“真的,但只有一次机会,也就是说,你们当中只有一个人可以回到过去,你们必须做出选择。”

每个人都有遗憾,可机会只有一次,谁回去?

夜馨首先道:“我不用回去,我就算回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乐正贤迟疑了许久道:“我也不用回去,就算回到了那时候,我哪怕是告诉我父亲实情,他也不会相信,一切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除非,我在那时候就杀了胡深,可是,当时的我没有那个能力,所以,我也放弃。”

唐安蜀看着雷丸:“雷丸,那你呢?”

雷丸指着自己的脑子道:“我很笨的,而且就算我回去了,我又能做什么?我是在堑壕村长大的,从小就被训练,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夜馨看着唐安蜀:“安蜀,你回去吧,你或许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唐安蜀愣愣地站在那,他想要改变什么呢?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蔡千青,可那时候他如果不去蛇心岛,难道就能救下蔡千青吗?最悲惨的结果就是,他和蔡千青一起死在海警总局的牢里面。

所以,要改变这一切,只能回到最初的原点。

不是改变他那悲惨的童年,而是要改变胡深。

唐安蜀终于下定决心,看着艾琪道:“我要回到,我认识我师父那一天。”

艾琪问:“你确定?”

唐安蜀肯定地点头:“确定!”

艾琪慢慢漂浮到唐安蜀的跟前,竟然抬手将唐安蜀拥入怀中。

在唐安蜀靠近艾琪身体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困了,身子一软,双眼一闭,沉睡了过去。

等唐安蜀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街头,手中拿着一个破碗,而身躯也变得如十岁模样。

唐安蜀手中的破碗落地摔得粉碎,他仔细看着自己的脸,耳边不断传来鞭炮声。

他慌忙找了一个水缸,将脸凑上去,接着天上烟花的光芒,仔细看着自己那张稚嫩又憔悴的脸。

我真的回来了?我真的回到十岁这年了。唐安蜀无比惊喜。

对了,现在应该回到破屋了!唐安蜀想到这里,拔腿就朝着记忆中破屋跑去,如果真的回来了,那么自己进入破屋之后看到的却是王璐正被那两名歹徒施暴。

当唐安蜀冲回破屋之后,果然看到两名正逼近王璐的歹徒。

“住手!”唐安蜀大喊道,没等王璐求救,他操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朝着其中一名歹徒的头上狠狠砸去。

第两百九十六章:无法改变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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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七章:冒名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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