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者·人间的十字架 part2 - xp1024.com
《异端者·人间的十字架 PART2》


正文 第一章 沉淀在心底里的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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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色的海滩上,风儿席卷着沙尘一路而去。沙粒打在裸露的肌肤上令人生痛。大海透过蔚蓝色,闪烁着黑黢黢的色彩。

夏季虽然已过,但太阳的光芒依然像盛夏一般灼人,晒得沙滩发烫,无法裸足行走。沙滩大约有二公里长。在呈弧形的沙滩上,看不见人影。直到半个月前还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的沙滩,此刻却荒凉寂静无人问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浮在海面上标示海水浴场和外海分界线的浮标和四尊跳台都被撤去,平滑的海面与外海合成一片,一直连向洋面。

开设在沙滩上营业的海滨房屋和淋浴设施都被拆除。在沙滩上玩耍的海滨浴客,随着落潮时的波涛声一起悄然退去。留在海滩上的,是宛如节日过后一般的虚无。

这的确是夏季这一“节日”的余韵。

海滩四周的景象依然如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天空悬着耀眼的太阳,水平线上白色的积云层层叠叠。大海呈蓝色,水温也和夏季一样。与盛夏的凉快日子相比,更适合洗海水浴。但是,夏天这个“节日”已经拉上了帷幕。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参加这个“节日”,此刻都回到各自的生活里。明年夏天即便再次到来,聚集在这里的,再也不会是相同的人。应该说,这是每期见面一次的“节日”结束了。

“节日”过后,留下了一个人影。人影伫立在已经阒无一人的海滩上,目光凝视着远方的云层。

人影并不是依恋夏季才留在这里的,也不是既无职业又无牵挂、在这海滨城镇到处流浪居无定所的游人(这城镇里的人都这样称呼流浪者)。

人影虽然可以算是无业无牵挂,却有钱,二十二岁,今年春季大学毕业后便无所事事。在这镇上有亲戚的别墅,人影只是夏季来这里滞留还没有回家。

人影年龄不大却拥有本人名义的出租公寓和停车场,不用上班却每天都享有丰厚的收入,身份高贵人见人羡,本人对此却既不感到遂心如意,也不觉得是累赘。

优裕的生活环境,从出生的时候起就如同空气和水一样充溢在人影的身边,只是人影没有意识到而已。

人影只知道,生活索然乏味。

人影不必将富裕、高贵等设为人生的目标,为了得到它而进行努力。这就是说,人影没有理想,没有愿望,没有任何应该去做的事。

“唉,太没劲了!”

人影回想着已经逝去的夏季,从心底里这样想道。

并非说,夏季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趣事。只是散散心而已。在夏天,人们大批地从都市涌来这海滨城镇举行“宴会”期间,掩饰了人生的倦怠。

学生时代的同学们都请了暑期休假赶来参加“宴会”。短暂的夏季休假一结束,他们便都回到都市里,取而代之涌来的,是新的来度假的人。

最后的“酒会”也随着夏季的闭幕与夏季一起离去。游客们全都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夏季的饮酒狂欢不是生活的真实。

但是,自己有真实的生活吗?人们希望得到的,人影从出生时起就已经全都具备着。人影已经没有任何想要而需要付出努力的东西了。人生,就只是茫然地消磨时间。

人影丝毫都没有活着的感觉。不!是没有活着的认知。活着的,不过是一种状态。是水在流淌着的状态,而且还只是缓慢地流淌着。没有激流,没有浅滩,也没有瀑布!宛如现在不知是否流淌着的仿佛淤水的状态。淤水不会意识到流水,也就不可能感觉到淤水的哀伤。

只要感觉到无聊,这便是惟一能够证明人影还作为一个人而活着的证据。

白色的沙滩一直延续到目光的尽头。人影感觉到这沙滩如同自己今后的人生。什么也没有。没有理想,没有希望,也没有目标。只是活着。不!这副模样,也许还不能算是“活着”。只是在喘气而已。也不必因为需要喘气而去工作。

正如以前度过的日子那样,人影将广漠的白色沙滩埋藏在心底里,以最大的努力装作幸福的模样,继续消磨自己的人生。

这时,人影突然想杀人。不管杀谁都可以。人影想杀人,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既然还要生存下去,就想杀一个活着的人试试。人影想杀的,不是像自己那样行尸走肉的人,而是活得有滋有味的人。夺取他人的生命,也许能使自己从这样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人影在幼年时曾经杀死过妹妹。父母偏爱比人影小三岁的妹妹。由于她的出生,全家的重心转移了。妹妹即便干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便能得到父母的原谅,而人影去做,就得不到父母的原谅。于是,人影便憎恨起妹妹。人影觉得,她是夺走父母的恶魔。

妹妹出生后一年时,母亲带着人影和妹妹三人出去购物。跚跚学步的妹妹是坐着婴儿车去的。在坡道的半途中有一家邮局。母亲让妹妹坐在婴儿车上,自己走进了邮局里。妹妹乘坐在婴儿车上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见到这一情景时,一个恶魔的声音在招呼着人影。

“现在机会难得!赶快下手!要夺回父母的爱心,只有趁现在这个时候。”

人影毫不犹豫地听从了那个声音。他放开了制车闸。一推,婴儿车便载着妹妹沿着斜坡滑落下去。婴儿车滑落的速度眼看着越来越快。山坡的下方是t字路口,路口对面围着长长的石墙。人影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婴儿车以极快的速度撞上石墙。

妹妹去世以后,父母的心回到了人影的身上。由于妹妹的牺牲,人影收复了父母的爱。

从此以后,白色的沙粒不断地飘落在人影的胸膛里。那些沙粒填埋了人影对妹妹的记忆。如今夏季已经逝去。在孤寂的海滩上,在白色的狂风下眺望着大海,那些对死去(杀害)妹妹的记忆,从沙尘底下显露出旧时的影子。

还想杀一次人——

当时,放开婴儿车的制车闸,这是一种很平常的举动,所以没有涌现杀人的实际感受。只是像母亲常做的那样,用指尖打开制车闸,以后便靠着坡道的引力和弧形来决定这一举动的后果。当得知妹妹已经死去以后,人影也好久不敢相信。

妹妹难道是躲在哪里,会冷不防冒出来吓人一跳?那样的感觉至今还被沙粒埋着,留在人影的内心深处。妹妹准是活着,还生活在那里。因为太缺乏切实的感受,所以人影不能相信妹妹已经死了。

人影想要杀人,也是为了消除这种惶惑的心理。

如此想来,想杀人的冲动并非现在看着白色的沙粒才突然想起的,也许从杀死妹妹的那一刻起,就沉睡在人影的心底里了。

不管是谁,只是想杀一个人试试。为了不让幼年时杀死的妹妹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而且,是为了给自己不知活着还是死着、流淌着还是游积着的“状态”打上一个休止符号。

一阵狂风袭来,卷起着白色的沙尘。飘落在内心里的沙粒越来越沉重。白色的沙粒发出“沙沙”地响声,不断地灌落在人影的心头里。人影仿佛觉得,从杀死妹妹的时候起,就一直倾听着那个声音。

海滩一派寂静,不料从防波堤的背后出现四个人。也许很早以前就在那里了,只是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人影走近一看,他们是两对情侣,满身沙尘地躲在防波堤的背后做着野餐。

他们用微型烤炉烧烤着不知来历的肉。他们请人影吃那些肉。人影将肉放入嘴里时,仿佛觉得是在吃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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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阿隆,你要带我去西班牙呀!”女人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瓮声瓮气地说道。

“西班牙?你想去干什么?”大矢隆一有气无力地问道。

汹涌而起的性欲,以女人为媒体发泄以后,终于平息。但是,大矢因为懒得从床上爬起,所以便横躺着。两人相互之间懒散地缠绕在一起。大矢曾在书上读到过,说这样的状态称为“失形”。全身的欲望已经排泄一空,估计接着不会涌现新的欲望,于是在床上与满足欲望后颇感酣畅淋漓的女人肉体纠合在一起,便仿佛觉得身体从下面开始在静静地腐烂着。

“你不是已经答应过?去观光呀!我想和你一起去参观,观看阿兰胡埃斯市的斗牛呀!还想去看看巴塞罗那和科尔多瓦呢。怎么样?你答应带我去的。”

女子依偎着他那裸露的肌体。

大矢想像着将要与这女人同去的西班牙。他懒得再去寻找新的女人,虽然只是靠着惰性才与这女人相识,但她身体上未开发的部位已经荡然无存。

这女人充满性感带,仿佛只是为了招惹男人的快乐才活着。

有的女人,男人一旦熟稔她的身体,便会感到索然乏味。而有的女人,男人越是稔知她的身体,便越会感到神秘,回味无穷妙不可言。

但是,这个女人如同靠着祖先丰厚的遗产吃饭的旅游胜地一样,被开发殆尽,丝毫也没有未被开发的神秘部分。

正觉得潮水退去慢慢地该要分手的时候,她向他提出要去西班牙。

“去那地方太累了!还不如去国内的温泉睡睡觉。”大矢打着哈欠说道。

“倘若能和你一起去,我就心满意足了。你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西班牙?”女人抱怨地说道。

“不是啊!倘若要和你在一起,不去西班牙也行啊!”

“听你说话的口气,你这个人既没有理想,也没有追求啊。”

女人不快地转过身去,将后背对着他。

带着已经腻味的女人去国外旅行,就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这时,他的头脑里掠过去国外杀掉这女人的念头。没有任何必须杀害她的理由。他对她感到腻味,但还不是憎恶。在性欲得不到满足时,她便是他的心爱之物,刚才他就将她当做了宝贝。

他只是在感到厌烦时,有时会希望她赶快消失,永远不再见到她。那种不快的感觉,就如同乘坐在电气列车上,与别人的肩膀硬挤在一起,或与有口臭的乘客为邻,或在电影院里观赏电影时,坐在前面的观众挡住了他的视线一样。

大矢与普通人的区别,便是每次都能够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里怀有一种杀意,但他不会付诸于行动。

倘若他的内心里有所企盼,便是老想着将不期而遇的、给自己带来一些小麻烦的普通人杀掉。然而,幸好他没有那样的企盼,杀意还没有来得及流露于外表,便被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倘若将女人带到国外杀掉的话,会是多么地痛快!

“不!还是不行。”大矢摇着头。

初看这是一着妙计,但去国外反而更显眼。办理出入国手续、乘坐飞机、旅馆住宿等,会到处留下两人的足迹。他和女人的关系就会暴露无遗。同去国外旅行,惟独他一个人回来,却不见女人。他必然会受到怀疑。

将她扔在国外独自回来,这会怎么样?

也不行。女人虽然对方向很不敏感,但如今日本人在全世界各个角落都无孔不入,她马上就会受到同胞的“保护”。即便没有受到保护,依靠自己的能力也能够回来。

“你在想什么?”

女人窥察着他的表情,仿佛已经察觉大矢那危险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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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二章 缺之默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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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矢隆一已经过腻了平静的生活。依靠父母的财产,他不必为每天的生计而奔波。即便东游西逛无所事事,钱也会每天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不到二十五岁,大矢便享有社会上的年轻人想要得到的一切。这样的身份和环境,对年轻人来说,宁可是一种不幸。但是,他丝毫也没有“幸运”或“不幸”的认识,只是沉溺在自出生时起就存在着的状态里。

大矢丝毫也体会不到每天踏踏实实地生活着的感觉。早晨睡足后醒来,有时甚至还没有觉得肚子饿便要进早餐,而且只是将母亲做好后放在餐桌上的早餐送进嘴里。

在袓父创办的公司里,大矢虽是一名挂名董事,却几乎从来没有去过公司。他每天消磨着时间,高尔夫球、狩猎、钓鱼、女人,这四样如同职员食堂里的菜单一样,不断地轮流着掉换着口味。他有过几位性伴侣,但维持的时间都不长。朋友,没有一位相互默契性情相投的,全都只是靠着金钱才保持着来往。

现在与他交往着的女人还算合得来,已经维持了很长时间。但是,这也是靠着一种惰性。他只是懒得寻找新的女人,才与她交往着维持着现状。

对大矢来说,不仅与女人的交往,就连人生本身都是一种惰性。靠着父母才享有生命来到这个世上,而不是靠着自己的意志,所以不得巳而活着。既没有要去寻死的理由,加上要寻死也很不容易,何况又会感到害怕,所以才活着而已。

他的身份,在为了生存不得不恶战苦斗的人眼里,可以说是值得垂涎的,但他本人并未因此而觉得称心如意。只是靠着一种惰性活着,感到索然乏味。

生活每天如此,没有任何刺激和兴趣。有时虽然也希望能体会到麻木的感觉,但他懒得为体会那种感觉而作的任何努力。

大矢丝毫也不能理解称之为“热情”的东西。他无法理解人们追求事业、追求理想、追求游乐的心情。那样的东西,他觉得对人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人类发明的、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或者遭到唾弃的东西,全部都只是人们为了证明自己活着而在时间上进行着巨大的耗费。对大矢来说,政治、经济、文化、艺术、学问,还有战争和犯罪,全都只是消遣的一种形式而已。

人类是社会的动物。一个人无法单独生存,需要与他人相互联系形成集团,集团构成社会。人们在社会这个网络中求得生存。

但是,对大矢来说,这个社会里,一个人不可能单独消遣,所以必须大家聚合在一起想方设法消遣。直截了当地说,一个人单独去打高尔夫球或做爱(自慰),没有任何趣味。钓鱼和狩猎,倘若没有他人制造的工具,就无法受用。在大矢的眼里,社会就是人们聚在一起耗费时间。

那些年龄比他的父亲还大的人,生活在那个年代里,大矢觉得他们简直如同生活在另一个星球里的人物一样,令人费解。对大矢来说,他们是属于那个时代即昭和一位数之前的,他们的想法甚至像石器时代的人类那样难以理解。

他们浏览着超市或闹市区橱窗里陈列着的商品,会感觉到一种无比的幸福。一旦大矢吃剩食物,他们便指责大矢不懂得珍惜。食物本来应该对人体有益,已经吃饱却还将剩下的食物硬往胃里塞,倘若吃坏了肚子,结果就会适得其反,反而会令人感到很遗憾。但是,对他们来说,食物本身就应该像偶像一样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

坐在廉价的后排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眺望着冒牌乐队的演奏或其他各种表演消磨着时间时,那些五十多岁以上的人,会暗中相互赞叹着和平。对他们来说,“和平”这个词具有暗语一样的效果,只屑说一句“和平”,双方的感受就能相互理解。

对大矢来说,食物、和平、自由,就像空气和水一样,从出生的时候起就充溢在他的身边,无所不在。尽管从道理上来理解,没有那些东西就无法生存,但这就如同没有意识到空气和水的价值一样,大矢不会对那些东西怀有感激之情。何况,他所处的环境,即便在同时代的人当中也是最优越的。

那些五十岁以上的人,倘若他们的暗语是“和平”,那么三十岁以上的暗语就是“金钱、地位、名誉”,二十岁以上的就是“女人”。说暗语就能知道对方的辈分,相互理解对方的心情。

然而,大矢没有暗语。因为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具有价值的东西。这无疑是不幸的,但他还不知道这一不幸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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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下午,大矢为了与女人约会,在新宿一家旅馆的休息室里等候着。

周末下午的休息室里非常热闹。一眼望去,绝大多数是约会的情侣。他们在休息室里见面,然后去男子事先订好的客房,或上街朝着要去的方向匆匆离去。郁积在他们背影里的欲望正欲喷涌而出。

大矢为了贪图与女人一时的欢悦,也在这家旅馆里订了一间双人房间。虽然不像幽会着的情侣那样内心跃雀,但年轻的身体内有规律地淤积着难熬的欲望。想到过一会儿便可以将这些欲望倾吐在女人的体内,尽管这样的造爱也是一种惰性,却也令大矢滋生出等待着女人时的兴致。平时幽会总是女人先到后等着他,今天大矢却难得先到了。

然而,约会时间已到,女人依然没有出现身影。这女人以前从未迟到过。大矢等着她。约定时间已过30分钟,女人还是没有出现。周围座位上的客人大致都已经换了一批,女人依然没有音信。大矢无法排泄在体内涌动着的愤怒。以前他从未受到过女人这样的礼遇。

等了很久,觉悟到自己已被那个女人置之脑后之时,大矢的愤怒和欲望憋得无处发泄。就是为了排泄那样的情欲才来到这里的,不能就这样回去!大矢给女人的住处打电话,但没有人接。她扔下与大矢的幽会去什么地方了。

大矢觉得自己遭到了女人的蔑视。

“女人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啊!”

大矢口中骂道,一边打开笔记本,给其他女人打电话。但是,因为是周末,事先没有约定突然找人,所以那些女人都不在家。即便正好有一个在家的,也回答说有事不能出来。倘若平时不给女人一些小恩小惠,临时传呼她,她就不会理睬你。

大矢觉悟到这个周末之夜遭到了女人的冷遇。今天事先想定是玩“女人”的,所以现在无法临时改变成玩高尔夫球或狩猎、钓鱼。因为这些取乐的种类,与玩“女人”截然不同。

打量四周,目光所到之处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遂心如意地沉浸在爱海之中。惟独大矢一人,面露沮丧的神情,在旅馆的休息室里百无聊赖地傻等着。

大矢将欲望像沼气一样压缩在体内离开了旅馆。他走出旅馆,却还没有想出该去什么地方。他知道,今天是星期六,即便去那家常去的酒吧或俱乐部,也不会有空闲着的女人。

在新宿的大街上,大矢在纷沓的人流中漫无目标地走着。这种时候,在他的目光里显现的,尽是漂亮的女人。好像所有的男人都拥着一位靓女。大矢腰缠万贯又具备性的魅力,却被女人撂在一边,在周末的黄金时刻里,在新宿的闹市区四处彷徨着。

大矢这时才终于体会到,在惰性中生活着的性伴侣,都是意气相投的绝佳女人。大矢是惰性的,女人同样也是惰性的。与大矢不同的是,女人并没有像大矢那样躺倒在惰性里,而是找到了新的伴侣。女人也许更渴望剌激,渴望新鲜的剌激。

女人想去西班牙旅游。她也许就是用这种形式追求那种剌激吧。女人邀请他去国外旅游,大矢却说什么“只会让人觉得更累”,于是女人便嫌弃了大矢。事到如今,女人已经离去,他尽管心怀依恋,却一筹莫展。

“大哥,你要女人吗?都是一些妙不可言的女人。女大学生,有夫之妇,女性白领,护士,任你挑选。”

耳边有人招呼,塞上来什么东西。大矢回头一看,身边站着一位身着黑色服装留着长发的搬运工,交给他一张卡片。卡片上是应召女郎俱乐部的电话号码。

“倘若有你中意的女人,订好旅馆后打个电话就行。”

男子诡秘地一笑,补充了一句。这也许就是称为卖淫女的应召女郎俱乐部。

“来的女人倘若我不中意,那怎么办?”大矢问。

他想用应召女郎来填补此刻遭女人冷遇的空虚。他从未与应召女郎玩过。他的身边女人不断,没有必要去找应召女郎。这张卡片忽然编起了他的好奇心。卖淫女的妙味,使他充满着一种期待:来的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倘若不中意,只要付出租汽车费让她回去。详细询问客人的喜好以后,我们另换其他女人。”

“可以换几个女人?”

“请原谅,最多三个人。”

“就是说,到第三个来的女人,即便不中意,也不能打发她回去吗?”

“倘若打发她回去,就说明你对第一位女人感到中意呀!”

男子使了一个眼色。

大矢从旅馆的搬运工手上接过卡片,想起自己离开旅馆时还没有取消预订的房间。那个房间能够继续使用。倘若没有这样的机会,也许就不会想到与应召女郎玩玩。

大矢以前的性伴侣都是固定的、像应召女郎那样的女人,随时都能招之即来。车票有只能乘坐一次或数次之分,车票和月票也有区别,但本质上没有多大变化。总之,只要付钱,每次都可以更换对手,这样有新鲜感。

大矢感到遭女人嫌弃而失意惝恍的周末突然重现亮丽。来的是什么样的女人?面对着那份期待,光那种心跳的感觉,就与以前和情侣幽会时所从来不曾有过的。

大矢颇为难得地以蠢蠢欲动的情绪返回旅馆,给事先预约好的双人房间办理了住房手续,按卡片上的电话号码拨打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位女性的声音。

只是答应说“是”,其他什么也没有说。

“刚才我在街上得到贵店的卡片,现在有女孩子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对方例行公事似地问道。

“年轻的。二十岁左右。对了,学生也行。我要身材姣好的女孩子,留有长发的。”

“正好有个女人适合你的喜好,我们马上派过去。你住在什么旅馆里,房间号码是多少?”

“新宿皇家旅馆834号房间。”

“是新宿皇家,834室吧。女人到达后请先支付30000元。”

对方的话语毫无感情。

等了有十几分钟,房间门传来敲门声。大矢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位如他要求那样的女人。长发遮住了她的轮廓,但面容活泼可爱。他迅即地观察着,她的胸脯丰满,令人垂涎,腰部也纤细动人。

大矢颇感满意。搬运工没有说谎。

女人仁立在房门口,淘气地侧着脑袋,问道:

“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大矢一反常态,愣愣地将女人请进房间里。怎么看也像是一位女大学生,看不出是一个应召女郎。不过,近来女大学生堕落风尘,有的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是应召女郎。

“对不起,请你先付30000元。”

她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她的真实身份。

大矢拿出四枚10000元的纸币,她瞪大着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

“多了一张!”

“没关系,你拿着吧。”

“你不用这么大方啊!这10000元还是留着以后召我吧。”

女人要将10000元还给他。这一举动竟然会发生在应召女郎的身上,令大矢颇感意外。也许是获取客人欢心的一种技巧,但大矢非常感动。尽管他是花钱买女人的身体,但女人颇有志气,按规定收费,决不多收,这令他不胜喜欢。

在他常去的酒吧里,那些女人肆无忌惮地接收小费。固定的性伴侣更是有恃无恐,为了充分地获取补贴,死皮赖脸地索取西服、服饰品,暴殄天物,食不厌精。对大矢来说,一次30000元的见面费,简直是九牛一毛。

“真是没见过啊,连小费也不收取……”

“一次30000元,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贵了!与其勉强,还不如定期地招呼我,我就非常感谢了。”女人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很喜欢你,以后还要招你啊!”

“我叫朝美。”

“字怎么写?”

“写成朝阳很美丽。”

“这是你的真名,还是艺名?”

“是艺名呀!”

“嘿!还有这样的艺名?”

“管它什么名字呢!反正只是一个符号。先让我冼个澡吧。”

朝美背朝着大矢开始脱衣服。她的皮肤好像在夏天里晒过太阳,胸部和腰部清晰地保留着白皙的肌肤。日晒的部位黑得恰到好处,和泳衣覆盖着的狭小的部位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令大矢眼花潦乱。

朝美的剪影,透过衣服显得非常妩媚,超出了大矢的想像,是一副尚未媾合就足够引起男子欲望的肢体。

淋浴之后,朝美的肌肤更显光泽亮丽,富有弹性,简直不知如何才能赞美她的年轻,令人目眩地散发着浴后的清香。那副新鲜的肌体,怎么也不会令人想到她是一位应召女郎。

“对不起,今天,我是第一次。”朝美滑进大矢的身边,害羞地辣缩着身子。

“真的?”大矢难以置信。

“真的呀!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你教教我。”

朝美含羞脉脉,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在大矢的耳边轻声喃语道。

大矢心想,这也许是专业技巧吧,但他还是对她这涉世未深的技巧深受感动。朝美虽然不是处女,但在床上的动作非常拙笨。她看来没有说谎。她的性技巧非常幼稚,但两人之间达到的默契却是细腻的,令大矢颇感满足。与开发殆尽的性伴侣相比,她的身体如同未经开发的沃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未知矿藏,吸引着男子的期望。女人的肉体将仰仗着今后的开发,引申出无限的前景。

等到两人回过神来,已经超过了规定的时间。当然,是因为大矢太入神了。

“糟了!这么晚了,老板要收我罚金了!”结束以后,朝美困惑地说道。她也许与大矢很合得来,相见恨晚,忘了自己的生意。

“你不用担心啊。超过的费用,我来付。”

“呃?真的?是30分钟,15000元就可以了。”朝美说道,宛如获救了一般。

“不要说得那么寒碜。再延长两个小时。”

“呃?两个小时?就是60000元呀!”朝美惊讶地说道。

“这些费用,在我眼里不足挂齿。今天晚上,你可以晚一些回去。”大矢表示出豪放不羁的气度。

“不行啊!我还要侍候客人。”

“你一般每天接几位客人?”

“会接的人可以接四五桩,我怎么也接不到那个数。一般最多也就两桩吧。”

“嘿!你们是用‘桩’相称的吗?”

大矢不由对这些奇妙的表现方法深感钦佩。她刚才虽说今天与大矢是第一次,但在与大矢之前,她的身体好像已经有客人染指过。

“今天晚上,你还要去接客?”

“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为了你,今天晚上我不接客了!我已经赚了很多钱。”

大矢延长了时间,却又仿佛觉得是被她缠着脱不开身。由此可见,开始的第一“桩”内容妙不可言。

“对不起,我问一件私事,你是怎么知道有这种工作的?”大矢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朋友告诉我的。家里不给我寄生活费,我无以为续了!”

这个年龄的女人,自从懂得自己的身体可以挣钱的时候起,就再也不会去做正经工作了。但是,她们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在干坏事,始终是一种游戏的感觉。

“呃!你要延长时间,我什么也不干就不好了。我可以听你的吩咐,按你的喜欢去做。”

朝美的目光如发情一般湿润着。这工作虽说是无路可走才做的,但不喜欢便无法去做。

“你不是说巳经累得精疲力尽了吗?”

“我只是不想再接其他的客人啊!你还没有过瘾呢!”

朝美的挑逗越来越露骨。大矢身上的情欲不由地又被她煽起了。这也是固定的性伴侣所无法想象的现象。朝美的身体变得非常润泽,充满着新鲜的刺激。

延长的时间一眨眼就被消费了。

“我很喜欢你呢!以后还想与你见面。”

大矢虽然已经足足地饱餐了一顿,但他知道,倘若与朝美分手,他马上就会感到饥饿的。朝美已经令他刻骨铭心。

“我也是。你再呼我。”

“我怎么呼你?”

“我将自己房间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你吧。我和朋友住在一起,不过没关系的。”

“不是很可怕的朋友吧?”

“不是的。是一位女孩子呀!我这工作,就是那女孩子介绍的。”

“我直接打电话给你,俱乐部里的老板娘会抱怨你吗?”

“不要让她们知道啊!通过俱乐部中介,来得很匆忙,而且还要被俱乐部抽取介绍费。”

“就是说,是我们私下里约会吗?”

“是啊。我非常喜欢你,已经忘不掉你了。”朝美的话,看来不像是生意场上的客套。

“我叫大井,你要记住我的名字啊。”大矢使用了化名,将自己的名字改了一个字。

“叫大井君吧,我不会忘记的。”

“能不能一起出去旅行?”大矢的脸皮变得越来越厚。

“行啊!倘若是与你一起去旅行,我可以网开一面啊。”

“我需要付多少钱?”

“一天50000元就可以了。”

“50000元不是亏本了吗?还不到两桩客人的生意呢!”

“不过,我和你很投缘。和你这样的客人一起出去旅行不会感到累,而且又快活,又有效率。”

“50000元不行啊!我出100000元。”

“呃?你能出100000元?”朝美的眼睛发出光来。看她那副举止,她涉足这种生意还不深,不经事故,很不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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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美对大矢的来历和身份都未加细究。很少有人会对应召女郎坦露自己的身世。在色情生意中,没有必要掺入人格上的交流。

但是,朝美不加细究,好像是因为顾忌到客人的处境。她的新鲜肉体和笨拙的举止,似乎已经完全超越了纯粹是肉体交易的交流。

与朝美分手以后,在回家的路上,大矢正视着内心深处晃动着的邪念。没有人知道大矢和朝美结识。朝美甚至还不知道大矢的名字、住所、身份。将朝美带出去旅行,玩腻了以后即便杀掉她,也不会有人察觉是大矢所为。大矢对固定的性伴侣怀有的杀意,此刻移到了朝美的身上。

在大矢的眼里,人生只不过是一种消遣。他觉得杀人是一桩从未尝试过的危险游戏。光这一点,就颇具引诱力,足够吸引他去尝试一下。

从幼年时起,他就惯于杀害各种各样的动物。从昆虫开始,他曾解剖过青蛙,活生生地将蛇撕断,套住野狗后投进焚烧炉里,或关进铁笼子里沉入水池中又拉起来。默默地注视着它们在受折磨的过程中死去的模样,他的内心里会产生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用注射器吸取蜥蜴的血。将金鱼盆放在煤气上慢慢地加热。有时一下子杀死,有时也慢慢地杀死。毫无原由地剥夺其他生命,有着一种令人战颤的快感。出自自卫本能殊死抵抗或想要逃走的姿态,甚至令他觉得感动。

他渴望将那些施加给动物的行为,对人类进行实施。那时,无疑能得到在狩猎和钓鱼中决不可能得到的刺激和振奋。

要说为何,因为他以前在狩猎和钓鱼时,都决不可能冒着自己生命的危险。尽管有时在解禁期间会去偷猎小鸟和小动物,但从未像在非洲狩猎时那样受到来自动物的反击。他从来没有追赶过狗熊那样的猛兽,何况只要能受到野猪或野鹿那些动物的殊死反抗,他就心满意足了。

对方倘若是人,实施杀人就会受到社会的制裁。杀人的实施者必须钻过法网。这具有以前的游戏中无法体验到的令人评然心动的快感。那种危险的游戏,必须押上自己的生命,而且还不是单纯的肉体生命,而是押上社会声誉这样的生命所追求的。所谓的游戏,危险性越高越有趣味。在这一点上,杀人也许是最剌激的游戏。

最刺激的猎物,作为大矢在潜意识中暗暗想往着的游戏对象,悄然出现。

带着朝美出去旅行,在旅行地点杀害她。这样的念头,在大矢的内心里急速地得以膨胀。这样的消遣会极其有趣——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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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三章 卖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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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4日深夜,在新宿区大久保二丁目的公寓里,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案发现场一带同类公寓和小住宅密密匝匝,小巷纵横交错迷离扑朔。

事件发生在“幸福庄”,处在二楼走廊尽头的211室,被害者是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估计凶手是从地面沿着水管攀爬到阳台上,金属制的窗框没有上锁,凶手是打开窗户爬进房间里的。

被害者遭强暴后被手勒住脖子掐死,即所谓的“扼杀”。4日深夜,住在同一幢住宅里的邻居好像听到有女人的叫喊,还以为是有人深夜还在观看电视,叫喊声是从电视机里传出的。

被害者的名字叫“持田安子”,是东京都内某私立大学的三年级学生,出生在群马县前桥市。现在父母健在,还居住在那里。持田安子于两年前住进这间公寓里,以后同届同学小川朝枝与她合住。这起事件发生时,小川朝枝凑巧正在旅行。管理人证明,那天傍晚小川朝枝出门去旅行了。

她的尸体是翌晨10点钟左右由发现的。在指定由分信员送信上门的时间里,房间里却没有人应答,分信员觉得奇怪,见房门没有上锁,便悄悄地拉开房门,从门缝里窥察着屋内。从房门的位置望去,尸体的大部分正处死角,只看得见脚指尖。

分信员顿感不妙,立即向警察报案。警察接到分信员的联络,立即赶赴现场。新宿警署刑警一课的牛尾正好亲自接到经110转来的通报,便从警署赶往现场。

现场的状况是,被害者正在熟睡着时,凶手从阳台里闯入室内,对被害者实施了强奸,然后杀害了被害者。尸体的身上没有搏斗过的痕迹。屋子里既没有抵抗过的迹象,也没有翻找过东西的模样。牛尾感到纳闷。

“奇怪啊!这不像是盗窃嘛!而且,凶手达到了目的,为什么还要杀害被害者呢?”

是趁年轻女人熟睡着时才闯入房间实施强奸的,并已经达到了目的,就没有必要故意杀人,不惜加重自己的罪行。“是熟人作案吧。”

牛尾刑警的搭档青柳刑警提出自己的看法。

“倘若是熟人,就会从房门里进来吧。”

“被害者是和朋友合住的。凶手知道被害者昨夜是一个人住吗?”

“看样子是知道的。两个女人都在的时候闯进来,就不可能达到目的。”

“那么,这是有预谋的犯罪……”

“凶手也许早就盯上了被害者。”

“室友正好出门去旅行。就是说,凶手知道她的室友去旅行了。”

“是啊!也许是看见她的室友出去旅行的,或是利用什么方法知道的。”

“就是说,凶手果真还是熟人吧。”

“不一定是熟人啊!有可能凶手有一种直感(在被害者与凶手之间有着某种关联的情况下),也可能是凶手认识被害者,而被害者却不认识凶手。”

“那么,为什么要杀害她呢?是为了入室杀人,顺便将她强暴了?”

“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吧。不过,倘若真是如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即便是熟人,有时深夜从大门进楼,管理人还不让进呢!”

“嗯。”

牛尾应答着,陷入了沉思。不久,那须班的刑警们接到机动搜査队的第一号通报,便从警视厅搜查一课赶到现场。他们都与牛尾相识。

警方对尸体和案发现场作了严密的勘察。据初步认定,作案推定时间是昨夜11点到今天凌晨3点左右,死因是用手卡住脖子导致窒息而死,即所谓的“扼死”。尸体生前有受到凌辱的痕迹。

同时,警方发现在屋内的柜橱里放有56000元左右的现金,和还没有使用过的、按时价估计值10万元左右的首饰用品。

这时,公寓邻居提供的情报,引起了警察的警觉。

“昨夜睡觉之前,隔壁阳台上还晾着贴身衣物,现在没有看到。”

住在隔壁房间的主妇证实道。阳台上还吊着小物件,但冼后晾在外面的衣物全都被收走了。

“你说的贴身衣物,是什么衣物?”

“是女式贴身衣物,有长衬裙和三角内裤,还有胸罩。”

“房间里好像没有收进来啊。”警方已经对室内进行了周密的勘察,没有发现那位主妇说的那种衣物。

“这么说来,会是怎么一回事?”青柳揣测着牛尾的神色。

“就是说,是凶手带走了!”

“凶手是为了爱情才泄愤杀害了被害者,难道逃走时还偷走了被害者的贴身衣物?”青柳表情释然。

偷窃女性贴身衣物的小偷,一般患有恋物癖,而且胆小如鼠。这样的人因为不敢染指女性身体,所以才寻求女性的代用品,症状严重时便会使用女性的代用品来发泄自己的情欲。很难认定,这样的人竟然敢杀人。

“能不能这样考虑,凶手偷偷地溜进房间里,目的只是为了偷盗贴身衣物,不料惊动被害者后受到被害者的盘问时,便一时冲动,对被害者实施了暴行,然后杀害了被害者?”

牛尾的另一名搭档大上刑警坦述自己的意见。

“偷盗贴身衣物的小偷再怎样冲动,居然敢杀人,胆子就太大了。”

牛尾对此持否定意见。

不管如何,这个凶手竟然对价值100000元以上的首饰不屑一顾,却带走了被害女性的贴身衣物。不能否定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为情泄愤,但被害者的贴身衣物被盗走,这使事件变得错综复杂。

警方从被害者的遗物中发现了十几枚名片。名片的主人全都是男性。名片上印制着一流公司的职员、地方政治家、医生、公司老板等的头衔,其中还夹杂着文化名人和体育明星的名片。

名片的主人涉及各种职业,警察对此颇感纳闷。无论怎么考虑,被害者是女大学生,才二十一岁,她的人际交往网络涉及领域广泛,已经超出她的交际范围。

“她是不是在做有伤风化的工作?”

那须班的草场刑警推测道。

女大学生在妓院等风俗营业店里打工的现象并不罕见。倘若是堕落风尘,汇集着涉及领域如此广泛的名片,这也在情理之中。

总之,不能漠视这些名片的主人。他们是此案的涉嫌者。倘若向室友小川朝枝询问,也许就能了解到这一方面的情况,但她正在旅行,去向不明。向居住在同一幢公寓里的居民调查,结果得知,持田安子几乎不去上学,一到傍晚便出门,打工地点好像在新宿一带。

“她的工作看来果然与卖淫有关啊!”牛尾不住地点头。

被害者的遗体被送去解剖。解剖的结果大致证实了勘察时的初步估测。死亡推定时间被缩小到深夜11点到凌晨1点之间。被害者的体内留有O型精液。被害者是非分泌型的A型。

这一事实未必说凶手的血型就是O型。因为凶手倘若是不分泌血型物质的非分泌型,那么其精液和唾液大多判定为O型。被害者是非分泌型,所以阴道液体中不分泌型物质不会影响血型检查。同时,没有迹象表明被害者服用过毒药。

被害者的遗族赶到东京辨认遗体。据他们称,持田安子于三年前升学时来到东京,在东京租借公寓居住。父母担心年轻姑娘独自在东京生活会很艰难,曾劝说她住家里走读,但被害者向往东京的生活,不顾父母的反对,在东京租借了房子。

“当地也不是没有大学,可她偏偏想来东京。倘若不来东京上大学就好了。”

父母不住地叹着气。然而,他们还不知道女儿在打工的是什么行业。

警方的调查向名片的主人延伸,于是便浮现出被害者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侧面。名片的主人们受到刑警的拜访,全都脸色陡变,矢口否认与被害者的关系,说不记得将名片给过被害者。但是,倘若是在普通的酒吧或俱乐部里将名片送给女招待,便根本不必如此噤若寒蝉。

警察顿悟。经过追问,结果其中几个人承认通过应召女郎俱乐部传呼被害者的事实。他们全都是在道上行走着时,旅馆的搬运工主动递上卡片,或者根据放在公用电话处的广告单,向应召女郎俱乐部打电话传呼她的。

女大学生在打工当应召女郎。但是,警察不忍心将她那阴暗的一面告诉已经痛失女儿的父母,使他们更添悲伤。

“早知如此,女儿不管怎样坚持,也应该让她从家里走读。”

父亲懊悔不已。

父母拗不过憧憬都市生活的女儿,他们的苦心终于付之东流,成南柯一梦。

“有没有与你们的女儿关系特别密切的男性?比如,男朋友或恋人?”

尽管遗族仍沉浸在悲痛之中无力自拔,但刑警还是提问道。遗族的悲痛越深,警察便越感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越是应该尽早将凶手抓获归案。

“关于女儿在东京的生活,我们一无所知。但是,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不会与人积仇被人杀害的。”

父亲代替母亲答道。此刻,母亲已经支撑不住,将成病人了。

“在她考进东京的大学之前,有没有与她特别亲近的男性?”

尽管估计杀人动机也许是来东京以后产生的,但上京之前的异性关系,警方也不能忽视。

“班级里有几位同学经常来往,但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男生。”

“你女儿在放暑假等回老家时,有没有男子从东京打电话去?”

“读一、二年级时,她每次放假都回老家的。读三年级以后,她就从来没有回家过。我们叮嘱她放假时回来,但她总是推说学习繁忙,一直待在东京。那时来探望她一下就好了,但我们也想不到她竟然会遭毒手。”

被害者也许是借口学习繁忙,瞒着父母在拼命地打工。

从地方上去东京的女学生,原本都青春纯情天真无邪,依靠父母汇寄的费用生活。都市生活的毒素,从她们的体内开始腐蚀着她们,使她们不能满足于在经济拮据的框架中生活。她们一旦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赚钱,便再也不可能束缚自己,仰仗父母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生活。

在持田安子的衣橱里,挂着几十件国外著名设计师设计的高价衣服,怎么也不是凭父母汇寄的生活费所能够消费的物品。父母对那些已成女儿遗物的高价服饰,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女儿出卖身体而得到的体面装饰。原想出卖身体的,结果却连性命都搭上了。

青柳仿佛觉得她是被“都市”吞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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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认定是杀人事件,5日下午,在新宿警署设置搜查本部。

翌日下午,依据解剖结果,警方召开第一次搜査会议。

“凶手也许是事先盯上被害者,趁她独自一人在家时闯进去的。”

这是大多数刑警的意见。

“倘若是做皮肉生意的应召女郎,为什么不出钱买呢?根本用不着强暴后再杀害她!”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

“被害者不可能挂着自己是应召女郎的招牌吧。凶手也许不知道被害者是应召女郎。”

“尸体身上没有搏斗后留的痕迹。被害者即便被强暴,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进行抵抗。对她来说,强暴,好歹只是被人骑。身体是卖淫的工具,她当然希望即便被人白骑一次,也不能让身体受到损伤。”

“这是怎么回事啊!就是卖淫,也要双方情愿。卖淫尽管是作贱女性的人格,但至少不是男人依靠暴力强制卖淫。女人也是在甘心情愿地出卖着自己的肉体。倘若男子无视女性的意志,依靠暴力强制女性出卖肉体,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女性也会殊死反抗。这样的反抗,不是与物品遭抢者的反抗属于同一类型吗?”

“将女人当做商品,我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是应召女郎,受到强暴也不一定就不反抗。”

“但是,尸体的身上几乎没有反抗的痕迹,凶手为什么偏偏将她杀了?”

“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吧?”牛尾刑警发言道。

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假设只是凶手认识被害者。不!凶手认识她,以为她不认识凶手。凶手早就在寻找机会袭击被害者。他终于找到机会,闯进房间满足自己的欲望时,被害者认出了凶手的脸,想起他的真实身份。凶手正因为认定被害者不认识自己,所以便惊慌失措。假设这时被害者喊出凶手的名字,说‘是你啊’,并扬言要报警。凶手本来就已经不知所措,倘若让被害者活着,他就会作为罪犯而遭到逮捕。而且这种下流的罪犯,在各种犯罪中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也许还会登报吧。凶手越想越害怕,便一时冲动,将被害者杀了。这是我的假设。”

“你还是说,是熟人作案啊。”那须说道。

“有的时候,说是熟人,相互之间却并不认识。比如,每天在固定的时候通过被害者住处附近的行人,或邻居、附近经常接触的小老板等。凶手经常看到被害者的身影,也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凶手以为被害者不认识他。不过,被害者实际上也知道凶手的身份。”

“就是说,凶手住在被害者的附近吧。”那须凹陷的眼睛深处闪出锐利的光。

牛尾的观点得到大家的认可,作为当前的调查方向,搜査本部决定:第一,调查被害者的异性关系(包括名片的主人);第二,调查经常在现场附近出入的小老板、定时通过的行人、与黑社会有关的人员、变态者、行迹可疑者(包括没有住民登记而游手好闲或没有固定职业的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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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四章 臭气相投的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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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矢来说,他巳经找到了一个目标。也可以说,是一种消遣的形式。大矢原本已对生活索然乏味,此刻却感觉到一种久违了的振奋。

那位应召女郎叫“朝美”。由于和朝美认识,使本来靠着惰性生活着的大矢产生了“弹性”。这种“弹性”称不上是生活意义之类值得夸耀的东西。因为是靠着惰性在活动,所以倘若不经常补充“弹性”,就会失去活力。

在人生的紧要关头必须补充“弹性”。就是说,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新花样。大矢开始消沉着时,朝美给大矢的惰性增添了新的“弹性”。

几天以后,大矢按照朝美给他的电话号码拨打电话。

“嘿!我就是前几天遇上你的大井,你还记得我吗?”

听筒里一传来朝美接电话的声音,大矢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使用化名,只改了一个字,可见他已经作了杀人的准备。

她给他的电话号码是真的。

“我记得呀!就是那位很阔气的人。”朝美毫无戒备,愉快而富有生气地说道。

“上次约好的,怎么样啊?下星期周末一起开车去兜风吧?”大矢赶快邀请道。

“咬,上次说的话,你当真了?”朝美的声音稍稍有些惊讶。

“我不会说谎啊!我是真心请你的。”

“我还真不敢相信呢!”

“已经有人约你了?”

“没有人约我啊。不过,你打算去哪里兜风?”朝美显得很起劲。

“我在轻井泽有一幢别墅。我们到那里去,驾车在那一带兜风。”

“在轻井泽有别墅?太棒了!”

“希望你一定要去,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

“我很喜欢,但总觉得不太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

“又要让你破费了呀!”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按上次约好的价钱付给你。”

“倘若收你每天100000元的话,不太好吧?每天50000元就可以了。”

“你这个人很豁达啊!”

“我也是很大度的。给50000元就足够了。”

“总之,以后你就陪我一个人,我不想让你受到损害。”

“行啊!周末我腾出空来。在哪里见面?”

“你指定时间和地点,我开着汽车去。”

“周末没问题啊!我平日要上班,还要去学校,所以周末没问题啊!”

“星期天傍晚再送你回来。”

朝美指定在新宿区内某超市的停车场里见面。时间是星期五下午5点。于是,“交易”谈成了。

在等着周末幽会的那几天里,大矢难得地出现了度日如年的感叙。首先,性伴侣是应召女郎,这是新鲜的。以前的女人,他也付钱,但不是明目张胆地作为报酬,而是当做临时的情人,赠送首饰作为礼物。

要与情人周旋,就得花钱。每次做爱都必须附带吃饭,有时还必须附带观看电影或观赏音乐演奏会。尽管目的是为了做爱,但只有做爱,对方就会怨气冲天,埋怨他简直如一头动物。除此之外,他还必须不断地购买西服、首饰、鞋子等赠送给对方,事先获得对方的欢心。

与此相比,应召女郎不设城府。只要按规定支付费用,以后便什么都不要。做爱之前所有麻烦的手续一概可以省去。做爱结束后便迅速分手毫无牵挂。虽然很乏味,但也没有后遗症。

固定的性伴侣锱铢必争,提出税金、车检、燃料等费用,不断地索取,好比是开着自家车的上班族。相反,对应召女郎,只要按计时器上显示的费用支付就行,好比是乘坐出租汽车。

虽然不是自己一人独享,却自由自在,而且也不用担心会找不到停车场。要将固定的性伴侣打发掉,就不那么容易,相反当应召女郎的女性,却每次都能够换一个新的。而且,后者的费用与前者相比,便宜得简直不足挂齿。

对新的性伴侣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而且无论是煮着吃还是烤着吃,任其自由悉听尊便。光那份期盼和莫测的欢乐,就足以令他亢奋起来。

尽管对固定性伴侣的杀意转到了应召女郎的身上,但大矢并不想马上就杀害对方。只是,一想到任何时候都能动用杀机,他的内心深处便会隐隐地涌出一份隐晦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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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周末下午的缘故,从东京都通往郊外的道路全都非常拥挤,汽车如过江之鲫。

见大矢驾驶着的进口轻便汽车,朝美瞪大了眼睛,惊得讲不出话来。

“哇!真酷!我早就想乘坐这样的汽车了!”朝美还没有上车,就已经欢欣雀跃喜不自禁。

不料,汽车开进关越公路之后,便遭横祸受阻。东松山附近发生了一起汽车追尾事故,一辆长途班车因司机瞌睡驾车而翻车,车上还满载着货物。后面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撞上前去,竟有十几辆汽车追尾相撞。因为那起车祸,大矢的汽车夹在高速公路中间,被迫停了几个小时。

等到道路疏通时,已是深夜时分。受车祸的影响,车辆行驶得很慢,如蜗虫爬行一般。大矢决定从东松山出口处驶离高速公路走近道。

“真是太倒霉了!”大矢嘟哝道。

好不容易才找到在周末这一宝贵的时间里消遣的“题材”,却白白浪费了几个小时。

“和你在一起,我并没有感到无聊啊!”朝美沾沾自喜地说道。

这样的台词,从以前固定性伴侣的嘴里,是不可能听到的。

“那么,这里好不容易才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做更快乐的事了!”

大矢向朝美扫视一眼,窥察着她的神态,也许是心理作用,朝美泛红着脸。

“面对美味佳肴,应该从容不迫地,慢慢地品尝啊!时间还很充分呢!”

朝美说的“美味佳肴”,也包括她的生命。

是啊!品尝美味佳肴不能心急。难得遇上杰出的上等材料,应该不惜花费时间慢慢地享用——大矢在心中悄悄地喃语着。因为受车祸的连累,跟在其他汽车后面蜗行着,所以格外耗费时间。沿着近道北上时,黎明在临近。

林立的房屋消失,前面是一片森林地带。郁郁葱葱的树林更加深了破晓前的昏暗。

突然,汽车前窜出一个人影。大矢大吃一惊,本能地踏上急刹车。轮胎在路面上发出“吱吱”的声响,汽车空转着后轮向前冲去,终于在人影的紧跟前停住。

“你找死吗!”

大矢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对人影怒斥道。

“对不起。摩托车熄火了。我能搭乘你的汽车去附近找地方打电话吗?”

年轻人主动走上前来打招呼。他外貌英挺皮肤白皙,约莫有二十五岁以上,但显得少年老成,实际年龄也许更年轻。

一眼望去,道边停着一辆的摩托车。后部装着送菜用的食物箱,作为周末出门旅行的准备,显得有些奇怪。

大矢顿感扫兴。难得和朝美两人来兜风,何况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与朝美之间的关系。

“让他上车吧。看他的样子是遇上难处了。”朝美在一边很不识趣地插嘴说道。大矢无法拒绝。

大矢极不愿意地打开后车门,年轻人抱着行囊急切地钻进汽车里。

“真对不起,给你们两人添麻烦了。”对方感激涕零地说道。

“摩托车怎么办?”大矢问。

“倘若你们能带我到镇上,我就请修理店的人来取。”

年轻人身着牛仔裤、运动上衣、脚穿布运动鞋,一副轻装打扮,连头盔也没有戴。怎么也不像是观光旅游的样子。

他虽然低声下气,但注视着朝美的目光里隐含着一种鄙夷的神色。他坐在后座位上。大矢感觉得到年轻人用探究的目光毫无顾忌地盯视着助手席上的朝美。

大矢心想,这家伙真让人讨厌,意然会让他上车!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将他赶下车去。他叮嘱着自己,无论如何要忍耐着将他送到附近的镇里去。

“你们两位是恋人吧?”

年轻人在后座位上问道。大矢正想训斥他不要多管闲事,不料朝美抢在他的前面答道:

“是啊!”

“我真羡慕你们啊!两人是趁着周末驾车兜风吗?不像我没有恋人,一个人无精打采的。”年轻人的口气有些抱怨。“没有的话可以找啊!”大矢说道,含着“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

“像我这种没有钱的人,女人不会跟我的!”

“光靠钱,女人也不一定跟你呀!”大矢说道,故意露出一些炫耀的神态。

“是啊!驾着如此豪华的汽车,女人会自动凑上前来吧。”

年轻人的话显得很出格。大矢心里憋得慌,但他忍住了。与这样的男子,即便发生争执,也是无法回避的。

“凭你的年龄,这辆汽车太豪华了吧。是父母为你买的?”

年轻人的话越来越无礼。

“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只是要到有电话的地方而已。”

大矢用强硬的口气规戒道。

“我还不想去打电话呢!”不料,年轻人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

大矢感觉到年轻人很不正常。

“你眼看就要撞上我的车了。我倘若躲开得再晚一些,就会被你压死呀!倘若我不坐上你的汽车,你便打算溜走吧。我倘若向警察报案,你就跑不了!”

年轻人的口气判若两人。刚才那副奴才相已经荡然无存,浑身散发着一副不可理喻的架势。

“你想讹诈吧!”大矢愕然。

“岂敢!我是说,就肇事逃跑一事,我要与你私下里了结啊!笔事逃跑,处理起来很重吧。去拘留所是少不了的。倘若如此,这位漂亮的小姐,这辆豪华的外国汽车,你都不能享用了。我不知道你是何许人物,但你会失去你那高贵的身份。”

“你,你在说什么!马上给我下去!”大矢将汽车停靠在路边。

“不准停下!倘若你还要性命的话!”年轻人斥道。同时,一个金属的尖头顶着大矢的后背。朝美发出了惊叫。

“你这个东西!”大矢失言。

“请你注意措辞!从现在起,我就是这辆汽车的主人!性命只是一条,倘若不照我说的去做,你就会命归黄泉!”

“你想干什么?”

大矢的嗓音不由颤抖着。他想要虚张声势,寒意却从丹田直往上涌。

“你放明白些!”

年轻人的声音好像洋洋得意,还带着淫笑。他对此类勾当也许已经习以为常,动作干净利落。凄厉的肃杀之气从背后直喷过来。

朝美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全身微微颤抖着。她没有想到会引来一条可怕的恶狼。

“将汽车开到林子里去!”年轻人命令道。

大矢犹豫着。支着他后背的尖头猛然用力,他感到后背一阵刺痛。

“按我说的去做!倘若你还想活命,你就大错特错了!”年轻人的声音很凶残。

“你想怎么样?”

“倘若按我说的做,你还能保住一条命!”汽车开进林子深处更稠密的地方。

“好!在这里停下!”年轻人命令道。

“把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大矢递上钱包。

年轻人一接过钱包,便飞快地打开钱包査看一遍之后,满意地点着头,将目光转向朝美。

“你也拿出来!”他用下颚示意道。

朝美颤瑟着递上女式钱包,他从两人的钱包里抽出现金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钱都给你了,行了吧?可以放我们走了。”大矢的语气无意中成了恳求。

“你忘了吗?车的主人是我!由我来决定!”

“你还想要什么?”

“不是明摆着的?如此漂亮的小姐,倘若放跑了,就太不礼貌啦!”

年轻人唇边浮现出淫笑,目光里凝聚着猥亵的欲火,露出痴迷的神色。年轻人抢了钱之后,显然要向朝美舞动着欲望的獠牙。

“求你了!我按你说的做,你不要乱来!”朝美用颤抖的声音哀求道。

于是,她暴露出应召女郎的本性。在她们的眼里,渴望得到她身体的男子有两种人,两者的区别在于有的人愿意付钱玩女人,有的人只是想骑一骑而已。因此,她们对遭到强暴的反感比普通女性淡薄。

见朝美态度坦然,年轻人喜出望外。

“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年轻人用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细绳绑住了大矢的手脚。

将大矢绑起来以后,年轻人便将朝美拉进林子的深处。从大矢的角度望去,他们的身影正好处于死角的位置,但大矢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动静。年轻人强奸了朝美。朝美好像为了保住性命,主动配合着年轻人的兽行。在稠密的林子上方,已经透出拂晓的气息。

大矢拼命地扭动着,结果捆住手脚的细绳松缓了。年轻人也许是因为欲火难熬,或是对大矢不屑一顾,竟然没有将绳结打紧。

很快,大矢挣脱绳索恢复了自由。年轻人还全神贯注地享受着朝美。这是千载难逢的上等猎物。他沉溺在猎物的身上,居然没有发现大矢已经获得自由。大矢从工具箱里取出螺丝扳子。

年轻人将朝美按在树底下的草丛里,身体整个儿压在她的身上,好像完全忘记了大矢的存在。

大矢走近年轻人的背后,举起了螺丝扳子。年轻人出自动物的本能,感觉到背后有危险逼近便回头时,大矢用尽全身的力量将蚝丝扳子砸了下去。螺丝扳子命中年轻人的侧头部。最初的一击,年轻人便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无力地俯趴在朝美的身上,这时大矢又加上一击。

年轻人的身体失去了刚才作恶时的蛮横,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朝美慢吞吞地爬起身来。见年轻人如烂泥一般瘫软在边上,朝美发出一声惊叫。大矢握紧着螺丝扳子抽动着肩膀大口地喘着气,怔怔在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虽然多年的杀人愿望达到了,但这是自卫杀人,从突如其来的危难中逃脱,还没有来得及陶醉。因为是猝不及防,所以没有“杀人”的实际感受。

“死……死……好像死了呀!”朝美好不容易才讲出话来。朝美的话音惊醒了大矢。

“快逃!”

大矢拉着朝美的手奔跑起来。两人跑回汽车里,启动汽车。穿出森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汽车沐浴着灿烂的朝霞快速奔驰着,森林里的那件事情宛若恶梦一般,令人不敢相信。

“呃!尸体就这样扔着吗?”驶离危险地带时,朝美问道。她惊魂未定。

“不这么扔着,你说怎么办?”

“不去报案吗?”

“出了这种事情,警察会将我们当做杀人犯逮捕的!”

“不能算是正当防卫?他突然用刀顶着我们,又抢了我们的钱。我们被抢的不仅仅是钱啊!”朝美的声音似乎充满着怨气。

“怎么也不能算是正当防卫啊!在调查期间,警察会对我们进行严厉的审讯。报纸也会刊登。如果登报,你不会愿意吧!”

“这我不愿意啊!”

“打工的事,你还瞒着父母,倘若见报,父母也会知道的!”

“不行啊!那种事……”

“倘若一走了之,没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那家伙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那样的害虫即便死了一个,社会只会变得更加清净,不会给任何人增添麻烦!”

大矢劝说着朝美,仿佛是在说服着自己。

“算了!不要去报案了。不过,当时事情很清楚,我没有下手啊!杀人的,是你一个人吧。”朝美叮咛道,仿佛在确认这一点。

“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共犯呀!我是为了帮助你才杀人的。”

“用不着杀人吧!那人得到满足后会放我们走的!”

“你知道他会放我们吗?我们认得出那家伙的脸。他糟蹋完你以后,也许会杀了我们两个人。”

“你说的也许没错。那样的事,现在再争论也已经晚了。我们是共犯?这也不赖啊!倘若能与你这样的人成为共犯,我太高兴了!以后你应该尽力帮助我。”

朝美的表情失去了纯真,流露出无赖的本性。

这时,大矢幡然醒悟。他顿悟虽然打倒了饿狼,却招致更可怕的恐吓者。她是披着羊皮的鬣狗。大矢被这条鬣狗冷不防咬住了致命的弱点。

现在,大矢和朝美已经不是客人与应召女郎的关系。对朝美来说,大矢是冤大头,是长着鲜美肉团的野鸭。共犯关系,这只是在双方所失去的东西同样多的时候才成立。其中任何一方倘若失去得太多,就会转化为恐吓者和受害者的关系。

大矢觉悟到两人的攻守地位发生的逆转。以前的游戏感觉,变成为了自卫而非做不可的工作。于是,必须杀死朝美的理由不容置疑地产生了。这反而是一种意想不到的幸运吧——大矢想道。

在当做消遣的杀人游戏中,总有着一种儿戏的感觉。那种儿戏的感觉导致疏忽。但是,倘若是为了自卫,便孤注一掷。纵然是消遣人生,大矢也能感觉到自己所处的位置。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他不愿意放弃这种感觉。

对他的人生来说,没有任何值得追求的东西,不劳而获,终日无所事事。不料,因为杀了人,以前靠惰性生活着的人生,变成了必须自卫的人生。

惰性和自卫,两者相距甚远,简直是天地之差。

“你在想什么?”

见大矢独自沉思着,朝美发问道。她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里。

“没想什么。我在想那具尸体怎么处理。”

“你不用担心啊!那地方很少有人进去的,不久就会被乌鸦吃光的。”朝美不以为然。

“糟了!”

大矢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东西遗留在那里。

“怎么了?”

朝美窥察着他的脸。

“被他抢走的钱,忘了取回来!”

“哟!我也忘了!怎么办?”朝美也忘记自己曾将钱包交给那个人。

“现在再返回去会很危险。”

“可是,我们一分钱也没有了!”

“我带着卡呀!反正,钱包里的钱也不多。”

“对我来说,就是巨款啊!”

“那些钱,我补偿给你。纸币上又没有写我们的名字,没有人会知道是从我们的口袋里出来的。”大矢重又想道。

“不过,虽然感到有些可惜,但倘若想到那些钱给他买,就还算是便宜的吧。”朝美流露出她那无赖的一面。

“现在我再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共犯吧。用艺名总觉得不太合适。我的真名叫小川朝枝,就是早晨树枝落在小川里。你呢?”

“我……”

大矢刚想报出名字,便又缄口不言了。他想尽可能不报自己的真名。她还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倘若甩掉她,大矢就能从共犯恢复成一个陌生人。

“叫大矢隆一。住处是……”

她刚才先发制人自称是“小川朝枝”,此刻挡住大矢的话,准确地说出大矢的名字和住处。

“你怎么知道?”大矢大吃一惊。

“刚才我看了你的驾驶证。”朝枝说道,吐了一下舌头。大矢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难缠。事到如今,要甩掉她谈何容易。大矢已经被她牢牢地揪住了尾巴。

“现在,我们是不分彼此,命运相连了。”朝枝满意地说道。对大矢来说,他仿佛觉得,朝枝说的“命运相连”,实际却是恶运相连。

“我不会成为你的包袱啊!只要能成为你的专属情人就足够了。”

朝枝一副很有志气的模样。

“专属情人?”大矢惊诧地问。

“就是专门为你服务的情人呀!你不愿意自己的情人到处与人幽会吧。”

“你说的‘专属’,具体地说,是怎么算的?”

“每个月可以幽会三次或四次呀!而且每个月收取固定的津贴。”

“每个月固定的津贴是多少?”

“我有一位女友,专门负责接电话,每个月加上租借公寓的费用,能得到500000元呢!”大矢也知道以电话员的名义泡情人的事。

“一个月500000元?”

大矢点着头思索着。这些钱,对他来说微不足道。问题是除此之外,还有附加费用。她难道真的甘心永远只当每月500000元津贴的电话员吗?

显而易见,恐吓者牢牢地掌握着大矢的弱点,她的欲望会日渐膨胀。即便不再膨胀,生杀大权操在别人的手中,这是令人可怕的。眼下朝枝虽说不会成为大矢的负担,却提出每月500000元外加公寓的条件。

这是一个沉重的条件。正因为是大矢,所以这些条件还能够应付自如,倘若是普通人,便会被压垮的。

“每月500000元,再加上公寓的费用,这条件太苛刻了!”大矢讨价还价道。

“我每天接客两次,工作二十五天,就能够赚100万元呢!这一部分当然可以让你垄断。租借公寓的事以后再谈,你要承担我每月100000元的住宅费。”

朝枝含着媚态频频向大矢送去秋波。这时,她的表情里含有经过训练的专业技巧,流露出雌性挑逗雄性时难以抗拒的求偶信息。

这天夜里,他们在共犯的契约上达成共识。契约书是双方的肉体,两人将各自的性器官当做印章,在性伴侣的身体里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从大矢来看,当初每次30000元的商品,如今成为左右自己命运的共犯,成为揪住他把柄的目击者。

朝枝贪得无厌地讹诈着大矢。越是榨取,她的地位便越是坚不可摧,而大矢的地位便越是一触即溃。尽管两人一拍即合,但这样的契约,不是双方对等的契约。

“从第一次见面时起,我就感觉到这是一种缘分,即便不和你成为共犯,我也已经离不开你了。”朝枝喘息着说道。

事实上,她的身体是一把无底的蜜壶,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着甜美的蜜汁,简直能使大矢忘却自己是被她叼在嘴里的猎物。大矢沉溺在蜜汁里不能自拔,心甘情愿地往蜜壶的深处钻去。

只要看到两人交媾的姿态,真看不出哪一方是被对方当做了猎物。不管性伴侣是险诈的共犯,还是目击者,这都已经无关紧要。

大矢呈现出依赖朝枝的中毒症状。倘若离开朝枝,就会出现。不!即便在享受着朝枝时,面对朝枝那具含毒的身体,他也会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饥饿状态。

“我们真是性情相投啊!”朝枝也承认这一事实。至少在交媾着时,两者的地位是对等的。

只要能够维持对等的地位,两人就是一对无与伦比的性伴侣,实在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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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五章 两个点和两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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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轻井泽的别墅里度过勾人魂魄的一夜之后,回到东京,朝枝才知道她出门时住宅里发生了一起意想不到的事件。

星期一早晨,大矢接到朝枝打来的电话。朝枝的声音已经失态。

“到底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大矢感觉到听筒里传来令人发怵的异样声音,便顿起戒意。

“出事了!出门时,我的室友被杀了!”

“你说什么?”

大矢对朝枝的话还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我对你说过,我和一位朋友一起住吧。我们出门时,那位朋友在房间里遭人强奸后被杀了。就是我们驾车出去兜风的那天夜里呀!”

“这是……真的?你在开玩笑吧!”

“那种玩笑可以开吗?警察已经找上我了!问我朋友被杀时到底去哪里了?”

“那么,你说实话了?说和我一起驾车出去兜风了?”

“哪里的话!我不会那么愚蠢吧。”大矢吐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你是怎么回答的?”

“说我一个人在旅行,东游西逛啊。”

“那么,肯定还要问你这两天去哪里了吧?”

“问了。”

“你说住在哪里?”

“说在游玩时看到不需要住宿登记的客栈就住下了。因此,警察好像察觉出有人和我同行呀!”

“你倘若说出是住在轻井泽我的别墅里,警察就会知道同行者是我啊!”

“没关系的!那种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啊!何况,我们是共命运的!”朝枝的话意味深长。

“警察倘若彻底调査你的去向,那个搭车者的事就暴露了!”

“警察没有怀疑我啊!况且,我又不能强奸那个室友,所以警察也不会调查我的私生活。”

“是吗?你和我一起出去兜风是私生活啊!”

“不过,我很害怕啊。这次倘若是朋友出去旅行,留我一个人在家,也许被杀的就是我了。”

“谁是凶手,你有线索吗?”

“我会有那种线索吗?”

“凶手是袭击你的室友,还是两个人不管哪一个在家都要袭击?”

“我不知道。不过,我该怎么办才好?”朝枝好像走投无路了。

“现在你还是待在那里不要动。我的事,你绝对不能说啊!”

“等在这里,我害怕啊!”

“你要忍耐。现在倘若动一下,警察就会盯上你的!”

见朝枝如此恐惧,大矢不断地劝告着。大矢觉悟到事态的严峻。朝枝的室友被害,他对此毫无兴趣。只是,他害怕警方会追查朝枝的去向。

室友被杀不久,大矢杀害了搭车者。朝枝目睹了杀人的现场。朝枝的去向与大矢的罪行紧密相连。万一朝枝受到警察的追査,不知道她能不能顶住。

据说,幸好朝枝被排除在涉嫌者之外。但是,朝枝与被害者同住一室,决不会相安无事。朝枝回答警察的提问时吞吞吐吐含混其辞,看来警察已经从中察觉到她有旅伴。

在女大学生与秘密情侣出门旅行期间,室友遇害。警察理所当然地会对她的秘密情侣感兴趣。

警察也许正在探查她的打工地点。被害的室友也在干同样的工作,所以才介绍朝枝也去打工。从警察的视角来看,将秘密情侣设为顶点,与被害者和朝枝之间,便形成一个三角关系。

大矢发现这一事实,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出大事了!”

这真是节外生枝!大矢偶尔失手打死了搭车者,朝枝是目击者。她目睹了大矢打死搭车者的全过程。然而,在同一天夜里,这位目睹者的室友遇害了。

朝枝抵挡不住警察的追査,她的招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在她招供之前,必须先下手为强。为了自卫,大矢苦思冥想着,猛然拍了一下大腿。

对了!将尸体藏起来就好了。倘若连尸体都没有,朝枝即便招供也无法证明他打死过人。尸体是惟一的物证。倘若这最关键的物证消失,朝枝的证词就失去了意义。纵然查明朝枝的旅伴是大矢,只要没有尸体,就连与朝枝的旅行,大矢都能够否认。

大矢拿定主意,立即付诸行动。越早越好。一旦朝枝招供,尸体被人发现以后再行动,就太迟了。

大矢驾着汽车回到扔弃搭车者尸体的森林里。那件事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发生的,但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大致的地点。那个稠密处离公路稍稍往里一些。森林的草丛里压有车辙的印痕。不会有其他汽车开进那样的地方去。

沿着车辙驶到终点。大矢从汽车上下来,打量着四周。

“没有!”大矢嘀咕道。

他仔细搜寻,无论怎样寻找,连个鬼影也不见。这不可能!这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手掌里还清晰地留着殴打搭车者时握着螺丝扳子的感触。到底到哪里去了!

难道已经被人发现,将尸体运走了?倘若如此,媒体就会当作事件而大肆渲染。倘若是遭到乌鸦或野狗的糟蹋,三天时间不可能连残骸也没有留下。

“真奇怪!”

大矢在嗓眼里嘀咕道。

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搭车者在大矢他们离去后苏醒过来,自己离开了现场。

这也不可能!大矢用螺丝扳子第一次击中他的头部时,他便昏倒了。大矢又狠命加以一击。搭车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没有确认他究竟有没有死去。大矢杀人后只想尽早逃离现场。

倘若那人又活过来——从大矢的内心深处涌出。那个凶残的男子发誓报复,一定会追找大矢的。大矢无疑已经被他抓住了杀人未遂的把柄。出大事了!大矢在现场呆若木鸡浑身颤抖。

对了!这反而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搭车者即便醒来,也没有得到任何能查找大矢的线索。除非还有不期而遇的巧事,否则搭车者无法查找大矢。而且,朝枝即便将此当作他的弱点揪住不放,也无济于事。大矢没有杀人,已经谈不上与朝枝共命运了。他完全不必害怕朝枝了。

“这是太高兴了!”大矢重又想道。

新宿女大学生被杀事件,警方从一开始调査的时候起,便呈现出逆水行舟的势态。

关于名片的主人,经警方一一査证,结果全部都被排除在涉嫌者之外。他们都是一些三十岁以上的男子,有着家庭和相应的社会地位,不过是以玩女人的心态出钱狎妓,与被害者嫖宿过一次或几次,原本就没有不得不杀害她的动机。

因为贪图女色,见女大学生的外表不像是应召女郎,便递上名片希望继续保持交往,不料却引来了警察,他们对此都后悔不迭。

他们很少意识到被害者是应召女郎。假设凶手就在他们这些人的中间,作案后应该收回自己的名片。

他们之中还有名人和社会地位很高的人。那些人的反应千篇一律,就是极其害怕嫖娼的事实被公开。除了名片的主人之外,警方没有发现被害者有其他明确的异性关系。警察以被害者的居住地为中心,对定时的行人、经常接触的小老板、品行不端者、与黑社会有关者、流浪者、可疑者等全都清查了一遍,但没有浮现在搜査视线上的可疑人物。

流窜作案?

这条线索变得难以推翻。但是,倘若是流窜作案,警察在现场勘察和刚开始调査时,应该能够感觉到。

在排摸着被害者的异性关系,将他们一个个排除在涉嫌者之外的过程当中,牛尾在内心里酝酿出一个想法。

“阿青,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啊!”牛尾同同僚青柳搭讪道。

“什么事不对?”青柳反问道。

“被害者被杀的那天夜里,和她同住一室的朋友,是偶尔外出旅行吗?”

“听说是的。”

“女人单独出门旅行的现象并不罕见,但这位室友好像有旅伴。她隐瞒了那个旅伴。”

“被害者在当应召女郎,估计室友也在同一家俱乐部里打工,而且同样是在当应召女郎。会不会是和嫖客一起出去旅行的?”

“倘若是嫖客,用不着故意隐瞒吧。”

“从客人的角度来看,当然希望她隐瞒呀!何况,倘若有着家庭或社会地位,与应召女郎同去旅行的事实,就很可能会导致身败名裂啊!”

“这由客人自己去摆平吧。对室友小川朝枝来说,她没有隐瞒的义务。”

“是客人要求她呢。”

“即便如此,私生活是一对一,他可以保持沉默嘛,但女方不应该不说。”

“一定是熟悉的大主顾吧,或是恋人?”

“倘若是恋人,不就更没有必要隐瞒了吗?”

“也可能是不合社会道德伦理的情人呀!”

“现在小川朝枝还没有划入涉嫌圈内,因为凶手无疑是男性。但是,凶手和被害者、小川朝枝之间是三角关系,这能不能考虑?”

这一推测,在搜査会议上还没有人提出过。

“倘若处于三角关系,该杀的难道不应该是男子吗?”

“不一定吧!男子嫌弃被害者追遂小川朝枝。被害者不同意。对凶手和小川朝枝来说,被害者就成了一种障碍。这不能考虑吗?”

“那么,如此一来,凶手和小川朝枝正在旅行,表示他们不在现场。”

“也能装作去旅行的样子,返回来杀人呀!”

“倘若被害者的存在阻碍了两人关系的发展,他们要杀害被害者,但还偷走被害者的贴身衣物,而且还强奸她,即使是临走时顺手牵羊捞个便宜,这不是也太过分了吗?”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了。被害者和室友,两人夹着一位男性构成一个三角关系,这样的假设很牵强。只是,小川朝枝以隐私为挡箭牌,没有说出旅行的同行者是谁,我总觉得很蹊跷。我认为有必要盯上她。”

“现在小川朝枝还没有被盯上。”

“至少小川朝枝能告诉凶手,说自己出门旅行,被害者一人在家。”

“稍稍逼一下小川朝枝呢?”

“看来她一定知道什么。”

“假设小川朝枝和被害者一样也在当应召女郎,就有必要调査一下与她交往的客人吧?”

“是啊!也可能是两人遇上了同一位客人。但是,朝枝只要不开口,我们就没有办法查找她的客人啊!”

“沿着应召女郎俱乐部这个线索调查一下怎么样?”

“这一线索要查一查。但是,应召女郎倘若不通过俱乐部直接与客人交易,我们就没有办法査了。”

“被害者那些名片的主人,大多是直接交易的吧。”

“因为直接交易就不会被俱乐部扣去介绍费,能提高本人的实际收入啊。”

正当牛尾认定必须查找朝枝的旅伴时,差不多同时,被害者的父亲向警方提供了一份情报。

“我和妻子以前去欧洲旅行时,曾在巴黎购买了一个打火机型的香水盒。在女儿过二十岁生日时,我们将此当作礼物送给了她。女儿非常喜欢,倍加珍惜。我们将她的遗物带回家后进行整理时,没有发现那个香水盒。”

“你说的打火机型香水盒,你们最后见到香水盒是什么时候?”牛尾问。

“最后一次是去年放暑假时,她回家探亲。当时她还带着。”

“以后,她有没有说起过遗失了?”

“没有听说过。”这是一份意外的情报。

倘若被害者没有丢失那个打火机型香水盒,就有可能是送人了,或是凶手带走了。将父母特地从欧洲带来的礼物送给他人,这简直难以想象。

有关香水盒一事,小川朝枝受到了警方的盘问。

“对了!是那个喷香水的东西吧。模仿打火机的,构造非常精致,在石头上一磨擦,它不是喷火,而是喷射香水的雾气。她平时非常珍惜,说是父母送给她的礼物。”朝枝证实道。

“你最后看到香水盒,是什么时候?”

“是我出去旅行之前。”

“你没有记错吗?”

“没有记错。因为我在出门旅行之前,还借用过那个香水盒。”

这一事实令人大出意外。就是说,这件物品,被害者在被杀之前不久还的确带在身边,现在它从遗物中消失了。小川朝枝是案发当天下午5点左右离开公寓的。5点以后丢失的概率极低。

很有可能凶手作案后,将香水盒误以为是打火机带走了。凶手尽管对首饰熟视无睹,却也许对无意中瞥见的打火机引起了兴趣。

“贴身衣物和打火机,这真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啊!”牛尾喃语道。

“凶手只是带走物品,却没有留下任何什么东西。”

估计凶手侵入房间时戴着手套,现场只是留有几个无法对照的模糊指纹。

被害者的爻亲提供的情报,没有给调查带来任何进展。

<er h3">2</h3>

大矢接到小川朝枝打来的电话。

“警察好像开始注意上你了呀!”朝枝劈头说道,令大矢心惊肉跳。

“怎么会注意上我?”

“他们怀疑会不会是你杀害了我的室友!”

“怀疑我?别开玩笑!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室友呀!”

“好像是怀疑我和她有三角关系,所以你也就脱不了干系了。”

“别说了!我毫无要杀害你室友的理由。”

“即便你如此为自己争辩,看来警察也不会相信你。”

“反正,我和你一起去旅行的事要绝对保密。这也是为了你!”

虽然搭车者已经醒来,他与朝枝不存在共犯关系了,但她的室友被害,他不愿意被卷入这起杀人事件里。

“我拼命地坚持着,但他们盯得很紧,我眼看就要顶不住了!”

“你要顶住!我不能牵连进去啊。”

“你不要说那种话啊!你不要忘记,我们是共命运啊!”朝枝的语气显得居高临下。

“已经谈不上什么共命运了!我只是不想被卷入你室友的那起事件里。”

“那么,你说怎么样?”

“我根本就没有杀死过那个家伙呀!”

“没有杀死?”

“是啊!他活过来了!后来我去现场看过,没有找到尸体。那家伙在我们离去后醒来,不知去哪里了。只是我们庸人自扰,以为自己杀了人呀!”

“不得了了!那家伙也许会追击我们的!”

朝枝脱口而出,讲出自己心中的危惧。大矢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怎样才能追查到我们?他没有任何有关我们的线索!”

“你在说什么呀!你不能保证那家伙没有看到你的车号吧?”

大矢仿佛觉得头部被冷不防痛击了一下。他的头脑真的有些疼痛。

是啊!将车号忘记了。那名男子突然闯入道路的中央拦下了汽车。他的眼睛被车前灯照耀着,也许看不出金属板上的号码。但是,此后他应该有好几次确认车号的机会。

倘若沿着车号进行査找,他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出来。

“呃!你的处境,我很清楚啊!那家伙要査找的,不是我,是你呀!”

朝枝一副趾高气扬的口气。

昨天涌现的欣慰情绪,如同用沙粒堆起的城堡遇上洪水一般迅速崩溃。搭车者也许看到了大矢那辆汽车的号码,也许没有看到。但是,看到的可能性尽管微乎其微,却只要有这种可能,他就不能高枕无优。

那名凶残的男子内心里燃烧着复仇的怒火。只要想像出他举着刀追来的身影,大矢便会感到不寒而栗。

“没关系啊!惟独那个时候,我才能够保护你。”

朝枝用充满茕自信的语气说道。

“你怎么祥才能保护我?”

“那人的弱点就是我呀!那家伙在强奸我的时候,你进行了阻止呀!倘若那家伙追来,我就为你作证。你是正当防卫,那家伙就不敢声张了呀!”

大矢不得不承认,朝枝依然处于优势。

但是,过了两天,过了三天,也没有那位搭车者的音信。倘若以车号为线索追踪而来,早就应该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接触。或许他已经査明大矢的住所,躲在暗处伺机报复?

<er h3">3</h3>

在新宿区歌舞伎町一丁目,中国料理店“兴隆楼”的店员小官贤二,因为被店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而感到垂头丧气。10月4日深夜,他在去大久保二丁目的公寓里送菜时摩托车被盗。他只是将客人订购的菜送进客人的房间里,这时一眨眼的工夫,摩托车就不见了。

店主说要扣除他的工资赔偿店里的摩托车。这车虽然专门用于送菜,是125CC的半新旧摩托车,但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他没有想到如此破旧的摩托车竟然会有人偷走。

店主训他时正处在气头上,眼下只好暂时骑自行车送菜了。这强化劳动就由小宫承担。

然而,摩托车被盗的三天后,在崎玉县岚山町的区域内,发现一辆偷来被扔弃的摩托车。燃料器上的指针指着“0”。估计是有人从新宿的街道上偷来,行驶到崎玉县的中央地区时燃料用尽,骑车人便弃车离去。

牛尾是无意中听到这辆摩托车被盗后的报失,以及发现的经过。

“那家中华料理店的摩托车被盗,是在大久保二丁目的道路上,被盗地点离被害者的公寓很近啊!”

牛尾眼眸深处马上闪出光来。

“阿牛!你说说看!”

青柳正好在边上,见牛尾自语自言地喃语着,便追问道。青柳能够读懂牛尾的心思。

“凶手作案后突然失去踪影。倘若是偷盗这辆摩托车逃走的,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为什么要丢弃在崎玉县偏僻的角落里呢?”

“虽是偏僻,但紧挨着关越公路。离东京大约五六十公里,开快些,一个小时就能到达。”

“如此说来,据报道说,案发那天夜里,东松山一带发生了汽车追尾事故,交通堵塞。”

“是吗?所以是下了关越公路走近道了。”

“你想去看看那辆摩托车吧。”

青柳已经猜出牛尾在心里想着什么。上述那家中华料理店“兴隆楼”立即受到警察的盘查。职员的摩托车被盗时,是深夜零点左右,与持田安子被杀事件的作案推定时间吻合。摩托车被盗的地点,离被害者持田安子居住的公寓只有几十米远。

警察检查了那辆摩托车。但是,偷盗摩托车的罪犯好像还戴着手套。摩托车被人发现后,经过许多人的触摸,所以车上没有显现可供对照的指纹。摩托车被扔弃的地点是在岚山町附近的森林地带。那一带是武藏丘陵的一角,山坡和缓,山峦和清溪交错,地形复杂。

“凶手倘若作案后偷摩托车逃往那里,那么也许会留下什么痕迹。”牛尾冥思苦想着。

“在发现摩托车的地区査找一下吧?”青柳催促着牛尾。

“是啊!那里是人迹罕至的树林,摩托车倘若在那里熄火,凶手就会无法动弹。在那附近也许会留下那家伙的形迹。”

牛尾和青柳决定去岚山町扔弃摩托车的地方查看一下。

警车在东松山下了关越公路,穿过东上线武藏岚山车站的边上,朝寄居町的方向赶去。这一区域是崎玉县小川警署的管辖。因为事先向小川警署打电话联络过,所以小川警署的巡逻车事先停靠在武藏岚山车站前等候着,载着他们直去现场。那里处在远离村庄的山谷森林里。

“离这里最近的车站,就是东上线的武藏岚山车站,走着去要花近一个小时。”

小川警署的警员解说道。假设凶手是作案后立即偷盗摩托车逃走,顺利的话凌晨2点左右便能赶到这里。但是,那天夜里关越公路发生车祸,交通严重堵塞。为了避开交通堵塞,凶手也许会走近道,到达这里时,应该是黎明前或清晨时分。

警察去武藏岚山车站进行询问,据说案发那天早晨的乘客,全都是定时乘车的上班族和学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将摩托车扔弃之后,会不会乘车逃走的!”青柳提示一种可能性。

“搭车?倘若是搭乘边远地区来的汽车,我们就无计可施了!”

牛尾的目光凝望着空间。

“凶手不一定是偷摩托车的人。”

青柳生怕牛尾先入为主。但是,他也非常赞同牛尾的估测,所以此话对他自己也是一种提醒。

“这家伙倘若是从东京方向逃来的,假设摩托车在这里熄火,作为凶手来说,我认为他不会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就是说,他不会返回南边武藏岚山车站的方向,而是朝着北面逃去。”

尽管青柳劝戒着,但牛尾依然大胆推渊。摩托车的被盗,与持田安子被杀事件的作案现场和作案时间带极其接近,牛尾对此还无法消释心中的块垒。

“假设是向北逃窜,去武藏岚山车站调查就毫无意义了。”

青柳早就被卷入了牛尾的思路里。

“反正,我们沿着这条道向北去看看?”牛尾提议道。

“这条道是去向寄居町的近道。”

小川警署的謇员解说道。道路沿着和缓的丘陵婉蜓而去。此起彼伏的地貌,生长着象征武藏野原始面貌的狗尾草和杂木林。这里人烟稀少。然而,侵蚀风景的高尔夫球场,如同在风中摇坠的灯火一样,点缀其间。

也许是近道的缘故,白天交通拥挤。后边的汽车毫无顾忌地超越着两辆徐徐而行的警车。在点缀着野花的杂木林里,秋色愈浓。

“听说这一带以前常有山贼出没。”

在起伏不断的丘陵上,延伸着以赤松、麻栎、小橡子为主体的自然森林,沼泽上随风起伏的狗尾草,显现油画一般凝重的色彩。

虽说如今急速地推进着住宅化,但这里依然荒僻寥落,即便有山贼出没也不足为奇。警车缓缓地行驶了一段路程。“把汽车倒回去一下。”牛尾对驾车的警察说道。

“你发现什么了?”青柳问道。

“也许是我看错了,我好像看到有汽车开进森林的痕迹。”

根据牛尾的要求,汽车倒退回去。开在前面的小川警署的巡逻车也跟着倒退回来。

“哎!真的有汽车开进林子里啊!”

青柳用手指着嚷道。沿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车辙从道路上岔出,压倒杂草朝着林子里伸去。

“为什么要将汽车开进这样的地方?”牛尾感到纳闷。倘若是情侣寻找两人特有的情趣世界,他觉得这好像是太无知顾忌了。

道路的路边衔接着树林的边缘,车辙蹂躏着森林边缘长出的枝蔓,强行地开进林子里,毫不宽恕地践踏着地面厚厚的青苔和羊齿草以及茂密的灌木和小竹,朝着树林的深处延伸。

强行开进森林,损害的不仅仅是树林,车体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倘若是爱惜汽车的人,自然不会将汽车开进这样的地方。

“小心一些!”

牛尾目光炯炯地顺着车辙朝森林深处望去。

“走进去看看。”

这是一片赤松、橡树、栎树等的混合林。沿着车辙走进森林里,蔓藤和蒺藜草缠住了脚脖子。倘若没有车辙,这地方怎么也走不进去。

树林里一片静穆,空气潮湿。车辙笔直地朝着林子的幽深处伸去。直到树木稍显稀疏的空旷处停下。

“将汽车开到这样的地方来,到底是干什么?”牛尾打量着四周。太阳光照得树林间斑驳陆离。在林间,红叶已经早早地散发着秋的气息。

大家一停下脚步,四周便传来虫子的唧唧叫声。根本用不着有人吩咐,大家便以车辙的终点为中心四下里散开开始搜索。

小川警署的警员从草丛里拾起什么。大家的目光便都集中到那里。那是一枚卡片。

卡片上印着这样的句子:今天晚上将最好的性侣伴介绍给你。女大学生、女性白领、有夫之妇、黄花闺女、良家妇女,任你挑选。明码标价,可以更换。安全、放心的性伴侣俱乐部,等候你的联络。同时,卡片上还印有电话号码。

“是彩虹俱乐部!这不是被害者持田安子也参加的应召女郎俱乐部吗?”牛尾诧然惊道。

青柳也大惊失色,在一边窥视着卡片。被害者所属的应召女郎俱乐部的卡片,在被盗摩托车扔弃地点的延长线上被发现。这难道可以看做是偶然的吗?

“被盗摩托车和这一场所有关联吧。”青柳揣测着牛尾的脸色。很难认定盗窃摩托车的小偷将摩托车扔弃后会来到这个地方。

“我认为有关联啊!被害者应召女郎俱乐部的卡片不可能到处乱发的。”

“你认为是凶手将它带来的吗?”

“倘若不是凶手,谁会带着这样的东西!”两人相互揣测着对方的表情。

“假设是凶手将卡片带到这里,那么凶手为何要钻到这种地方来呢?”

“准是坐车来的。”

“驶离车道,将汽车开进森林深处的司机和卡片的主人,不可能是分别进来的。从这枚卡片的情况来看,不像是很早以前丢弃的。”

“车辙和卡片,大致差不多新啊!”

一个想法在两人的内心里渐渐形成。

“凶手是抛弃摩托车,搭乘偶尔路过此地的汽车。半途中凶相毕露地威胁司机,逼着司机将汽车开进森林的深处。那么,准是汽车上发生了什么事?”

牛尾好像猜谜似地望着青柳的表情。

“假设司机是一名女性……”

“我也这么想啊!司机是一名女性,凶手威胁女司机,逼着她将汽车开进来。”

“那么,车主会受到伤害。你们有没有接到此类受害者的报案?”

青柳问小川警署的警员。

“这起受害报案,我们没有接到过。”小川警署的警员立即领会青柳提问的含义,回答道。

“即便不报案也不足为怪。女性受害者往往想要隐瞒此类受害。”

“也许是凶手在这里对车主施暴,夺走首饰,接着便逃走了。”

“嗯。会不会是开着那辆汽车逃走的?”于是,大家对四周进行了更仔细地搜索,但除了卡片之外,没有发、现任何表示凶手或受害者线索的物品。

在岚山町的山里发现的彩虹俱乐部的卡片,给搜查本部带来了巨大的震动。根据被盗的摩托车,警方怀疑凶手的行迹从作案现场一直延伸到崎玉县岚山町。现在由于在终点发现了卡片,使警方由怀疑变成了确认。

倘若牛尾设立的假说正确,凶手从抛弃摩托车的地点起重又得到了汽车。而且,凶手不仅得到了汽车,也许还得到了女人。凶手倘若胁迫女人带他逃走,受到警方的追击时,女人便会成为他的人质。

但是,自案发那天以后,在发现卡片的周边地区,和崎玉县以及近邻都、县、都没有人报案说有人失踪。

“沿着被盗摩托车的线索引申开去,在这条线索的终端发现了应召女郎的卡片,这样推测难免牵强,你不要受先入为主的影响。”

青柳直言不讳地提醒道。现在还不能确认摩托车就是凶手盗走的。

“摩托车是在作案推定时间里与作案现场极其接近的地方被盗的。现在在离那辆被盗摩托车被扔弃地点极近的地方,发现了应召女郎俱乐部的卡片。连接这两点的一条线,不!摩托车和开进森林深处的车辙这两条线,不能认为是毫无关系的。卡片,难道不能看作是凶手遗留的物品吗?”

青柳害怕牛尾先入为主,自己却支持牛尾的说法。

这时,新宿警署的恋冢刑警要求发言。

“应召女郎俱乐部的卡片,不一定就是凶手的遗留物品。”

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恋冢的身上。

“倘若不是凶手,那么是谁遗留的呢?”那须代表大家问道。

“与被害者同住一室的小川朝枝,又与被害者同属于一家彩虹俱乐部。她也会丢失卡片。”

听了恋冢的话,大家恍然大悟,视野霍然开朗。卡片一般由皮条客带着,但应召女郎也有可能带在身上代替名片使用。

“小川朝枝为什么会去崎玉县如此荒僻的角落呢?太不合常理了。”那须代替大家问道。

“未必能说是荒僻的角落。小川朝枝在案发当天出门去旅行了。这完全可以是她的旅行地之一。被害者和小川朝枝,夹着凶手处手一种三角关系,这样的假设也是可能的。”

恋冢的意见是借用牛尾的看法再加以发挥。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偷盗摩托车的,是小川朝枝吗?”

那须班的山路刑警代表大家问道。

“假如是作案以后,凶手盗走摩托车,让小川朝枝坐在后面一起逃走,这样推测怎么样?”

“送菜用的摩托车上安装着莱箱。朝枝是被放在菜箱子里运走的吗?”

听到山路的反驳,大家哄然大笑。恋冢一下子语塞了。

“即便没有菜箱,与凶手合谋杀害同住一室的朋友,然后偷盗放在路边的摩托车逃走,这不是太肆无忌惮了吗?”

山路的补充发言显然带着批评的语气。

“作案后仓皇出逃,见路边停靠着一辆摩托车,便顺手骑走了。这不可能吗?”

“假设是仓皇逃遁,却还偷走被害者的贴身衣物,强奸被害者。估计还戴着手套,又没有留下任何一件遗留物品。由此可见,凶手作案时很从容。这起案件,应该说是有预谋的。”山路的语气变得不容反驳。

“我是想说,出现在那里的卡片,有小川朝枝带去的可能性。”

恋冢被山路驳得无言答对。他虽然承认自己的推测很牵强,但坚持认为遗留卡片的主人,不应该限定在凶手的身上。

恋冢认为,在査找遗留卡片的主人时,视野应当再开阔一些。的确,凶手在强奸小川朝枝的室友时,小川朝枝衔着指头在一边观看,等杀害被害者后便拉着凶手的手偷了一辆摩托车逃走,这样的推测很勉强。但是,小川朝枝与被害者属于同一家应召女郎俱乐部,这一事实决不能忽视。

恋冢指出,卡片是在崎玉县的树林里发现的,作为卡片的主人,小川朝枝处在与凶手完全相同的位置上。

于是,搜查本部对小川朝枝更加注意了。

搜查本部决定传讯小川朝枝。

小川朝枝再次受到警察的传讯,看来受惊不小。

“10月4日夜里,就是持田安子君被杀的那天晚上,听说你出去旅行了。”

对她进行审讯的,是牛尾刑警。

“这事,我已经对你们说过了。”朝枝耸着肩膀说道。好像拼命地想要将警察的压力挡回去。

“我知道。你只说是私人旅行,和谁同去的,去哪里旅行,你都没有说。”牛尾苦笑了。

“这难道会有什么关联吗?我去旅行,什么时候去,去哪里,和谁一起去,这是我的自由。我没有必要将那些事都一五一十地向警察报告啊!”

“你说得没错。但是,在你出去旅游的那天夜里,你的室友被杀,我们就必须对你进行査问。”

“为什么?这事与我毫不相干!只是在我出去旅行的夜里,凶手偶尔闯进来罢了。难道,你们在怀疑我吗?”

“你倘若不如实回答我的提问,也许就会招致嫌疑。”

牛尾的嗓音非常稳静,却步步紧逼,像厚实的墙壁似地,有着一种不可抵御的压力。

“我没有说谎呀!没有必要说的事情,我只是不说而已啊!”

“现在已经有必要了,你必须告诉我们。”

“你是说,我必须说吗?”朝枝的表情流露出越来越浓的不安神色。

“你在10月4日夜里去的地方,我们大致可以估计出来。”

牛尾稳健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我到哪里去了,你说呀!”朝枝仿佛在极力摆脱那种不安的情绪。

“是崎玉县岚山町一带的山林里。倘若你对我说的地名不熟悉,我也可以告诉你,是关越公路东松山出口处附近的山林。”

朝枝脸色陡变,肩膀颤动着。看来牛尾的话给了她极大的刺激。

“看来我猜中了吧。”

“没有。我没有去啊!那样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也没有听说过。你不要乱猜疑啊!”朝枝的口气变得歇斯底里。

“奇怪啊!你为什么如此气急败坏地予以否认呢?想去崎玉县的山林里,没什么特别见不得人吧。还是到那里去,遇上了什么不便说的事呢?”牛尾的目光直刺朝枝。

“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啊!我不愿意听你那种故意诈我的口气。”

“我没有在诈你。是你自己矢口否认的。”

“我只是不想说自己的去处吧!开车经过的地方,我不可能全都一一记住。”朝枝拼命地回击道。

“嘿!是驾车去的吗?你有驾驶证吗?”察觉到牛尾审视着她的表情,朝枝吓得心里“扑嗵扑嗵”直跳。

警察已经调査过,得知她没有获得驾驶证。

“只要调查一下就能明白,倘若你没有驾驶证,就必然会有同伴。要不,你就是无证驾车?”牛尾的话牢牢地缠着她,使她无法摆脱。

“一开始我就没有说是我一个人去还是和谁一起去啊!总之,我只是不想说!”

朝枝已经无路坷退。牛尾估计时机已经成熟,便将那张卡片放在她的面前。

“这张卡片,你还记得吗?”一看见那张牛尾拿出来的卡片,朝枝便铁板着脸。

“这是什么?”她刻意地克制着感情,毫无表情地问道。

“是你所属的那家俱乐部的卡片呀!我们已经向俱乐部证实过了。”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就用不着问我了吧。”朝枝随即变得不可理喻。

“这张卡片吧,是丢在岚山町的山林里的。会不会是你掉的呢?”

“呃!?是我……”

朝枝不敢再虚张声势了。她嘴唇苍白,脸颊微微痉挛着。

“你是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会将卡片丢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吗?”牛尾紧逼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持田安子君被杀的那天夜里,你在崎玉县的山林里。那时,有个人与你同行。我们想知道那位旅伴的真实身份。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暴露你的私生活。倘若你也憎恨杀害持田安子君的凶手,就应该协助我们,行吗?”

“这事,与我和旅伴都没有关联,是警察搞错了。”

朝枝拼命抵挡着。

“倘若没有关联,不就更应该告诉我们了?”

“这是我的隐私。即便与事件没有关联,我也有自己的隐私,也有不愿意公开的事情。”

朝枝被逼得走投无路,好像反而恢复了冷静。

“有没有关联,由我们来决定。我已经说过几次,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暴露你的隐私。有形迹证明,凶手作案后逃往这张卡片丢失的地点。作为我们来说,不能忽略你的旅伴。”

然而,小川朝枝接着便牢牢地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在传讯阶段,没有理由再将她留下。搜查本部不得不中断对她的讯问,警员们都恨得咬牙切齿。

搜査本部对小川朝枝的怀疑更强烈了,在传讯她之后,马上召开会议。

会议的焦点集中在“小川朝枝为什么拼命隐瞒旅伴”这一点上。

“看来旅伴就是凶手,或与案件有关,所以她不得不一口咬定。”

这是搜查本部大多数人的意见。同时,少数人的意见也不能忽视。

“断定小川朝枝的旅伴就是凶手或与事件有关,还为时过早。正如开始时估测的那样,倘若她的旅伴因故希望隐瞒与应召女郎同行的事实,朝枝即便守口如瓶也无可厚非。如此一来,也有可能是朝枝与旅伴在岚山町的山林里与凶手邂逅。”

这是从牛尾在为山町的山林里发现车彻后引申而来的推测。

案发现场的状况(即凶手强奸被害者偷走贴身衣物),与凶手作案后盗摩托车逃走,警方大多数人对这两种行为属于同一种类的行动模式无法作出解释。

同时,少数人的意见也无法对凶手消失(因为朝枝的旅伴不是凶手)的现象作出明确的解说。

无论采用哪一边的意见,小川朝枝都无法摆脱事件的干系。这一点却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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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六章 连续作案的瓶颈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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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盯上小川朝枝的事,很快就从小川朝枝的嘴里传到了大矢的耳中。事态的发展,果然不出大矢所料。

“怎么办!再这样逼着我,我也顶不住了!”朝枝一反蛮横的常态,变得怯声怯气。可见,警察通得很紧。

“你要坚持住。我和你同行的事,你绝对不能供出来。否则,你也是杀人未遂啊!”

大矢鼓励朝枝道。倘若搭车者苏醒过来,即便让警察知道旅伴是大矢也无伤大雅。但是,警察好像怀疑大矢是杀害朝枝室友的凶手。

在作案的时间带里,大矢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能证明他不在现场的惟一证人是朝枝,但她也会蒙受共犯的嫌疑。杀害搭车者的共犯,会演变成杀害朝枝室友的共犯。倘若同样是共犯,杀人未遂比一级谋杀的罪孽轻。

但是,大矢无法证实搭车者是否真的苏醒了。只是尸体不见了。而且,从大矢来看,他还没有来得及经历杀人的体验,就已经被警方列入嫌疑者的名单,这是他最不愿意的。

“为什么会顶不住?你坚持说与事件无关,不就行了吗?”

“这巳经说不通了呀!”

“为什么?”

“我将俱乐部的卡片,丢失在打死搭车者的地方了!”

“你说什么?”大矢大吃一惊。

“看来警察找到了那张卡片!”

“警察怎么会找到那个地方?”

“杀害我朋友的凶手行凶以后,偷了一辆摩托车逃走了呀!听说那辆摩托车就扔在我们打死搭车者那个地方的附近。”

“混蛋!有那么巧?”大矢自语道。

“但是,现实中真的会有那种巧事啊!”

“凶手真的偷盗了摩托车吗?”

“是中华料理店的摩托车,好像是为居民送菜,将车停靠在附近的路上时被盗的。因为离作案的时间和作案的地点都很近,所以警察认定是凶手偷盗了那辆摩托车。”

“凶手扔掉摩托车后怎么样了?”

“那些事我还不知道啊!”

“等一等。那位搭车者说摩托车熄火了。凶手扔掉摩托车的地点,不就是搭车者拦下我们汽车的地方吗?”

“你难道说,是那位搭车者将我的朋友……”朝枝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刚才你自己也说有那种巧事吧。杀害你朋友的凶手就是搭车者,这样的概率也不能排除。无论是搭车者拦车的地方,还是从时间上来看,凶手和搭车者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很大呀!”

“不过,我朋友被杀的时间,据推定是深夜11点至凌晨1点左右呀。我们遇见搭车者是零晨3点左右吧。从东京到那里,那么快就能赶到吗?”

“也有可能呀!零点左右杀害你的朋友,立即就偷盗摩托车逃走。摩托车拐弯灵敏,遇上堵塞影响也不大。我们在公路上遇上交通堵塞时,他完全有可能绕过那个地方。”

“那么,我们是让杀害安子的凶手搭车了?这样的巧合真是太可怕了!”朝枝的身体颤抖着。

“警察没有发现那件事吗?”

“好像还没有注意到。就是因为没有发现,所以才怀疑你是凶手呢!”

“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

“什么事?”

朝枝好像留意到大矢问话的含意。

“那时,你被那个搭车者强奸了吗?还是未遂?”

“那种事,你有什么好问的!”

“不!现在来看,不管怎样都不好。”

“为什么是现在来看啊!”

“杀害你朋友的凶手,强奸了你还是没有强奸你,这问题非常关键啊!”

“全靠你帮忙,所以没有被他强奸到啊!”

“凶手倘若知道你是他刚杀害的那个被害者的室友,准会大吃一惊吧。”

“凶手不可能知道啊!”

“你为什么能如此断定?凶手不是也可能看见你丢失的卡片吗?”

受到大矢的提示,朝枝顿感惶恐。

“你是说,凶手也许知道了我的身份?”

“完全有那种可能。因为是卡片丢失呀!正如警察发现的那样,凶手兴许也已经察觉了。”

“倘若是凶手发现卡片,就会当做是查找我们的线索而带走吧?”

“可以记住俱乐部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呀!嘿!尽管作为査找我们的线索带走的可能性很大,但当时也许还没有想到靠这卡片可以找到我们,便心不在焉地随手扔弃了。”

“倘若没有想到是查找我们的线索,那么就不会知道我的身份啊!”

“也许只记得彩虹俱乐部的名字啊。倘若不是秘密电话号码,向电话公司询问一下就知道了。”

“你不要吓唬我呀!我越听越害怕了。”

“凶手可能已经掌握了查找我们两人的线索。查找我的,就是根据车号,査找你的,就是根据俱乐部的名字。”

“凶手生还,倘若来追杀我们,我们怎么办才好?”

“俱乐部会告诉他地址吗?”

“只有电话号码啊!”

“若是那样,凶手能得到的只是电话号码和你的艺名。不会马上出现呀!”

“倘若出现的话……”

“你就首先通知我。”

大矢想像得出朝枝受到凶手追击后向警察哭诉的情景。警察也许为了抓获凶手而将朝枝当做诱饵了。倘若凶手归案,至少大矢可以洗清朝枝室友被害的嫌疑。

然而同时,大矢的杀人未遂说不定就会败露。尽管是为了救助朝枝,警方也许能认定这属于正当防卫,但要达到这一点,将会付出极大的努力。不管怎么样,大矢绝对不能去警察署。

这时,大矢感觉到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情感。

这种情感的涌动是危险的,令他心意烦乱。

固定性伴侣让他忧郁时,他就感觉到内心里涌动着一种危险的情感。这种情感的涌动,由于朝枝的出现而被打乱了。现在,朝枝坐到了固定性伴侣的位置上。固定性伴侣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危险,但朝枝的存在却是危险的。

倘若那位凶残的搭车者得知朝枝的身份,掌握了查找朝枝的线索,也许首先就会去找她。目前,凶手和大矢还没有任何接触,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看见大矢的车号。就是说,大矢隐身在朝枝的背后。必须赶在凶手接触朝枝之前将朝枝处理掉。大矢原本就将朝枝的性命当做玩耍的对象而俯视着,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急于想玩那种游戏了。他漠然地思索着,在与她沉醉于作爱之后,作为游戏的结束,是否要杀害她。现在,他的思绪渐渐地变得清晰。游戏,在渐渐地发生演变,变得不是游戏。

倘若冷静地考虑一下,就不必杀害朝枝。搭车者的死亡还没有得到证实,只是凭猜测。大矢是害怕凶手会追踪而来,为了不被无辜地当做杀人事件的嫌疑者,才想到要杀害朝枝。

但是,大矢没有发现这一事实。他是一个反常的人,他是将杀人当做游戏在憧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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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小川朝枝杀了吧!

这样的想法在大矢隆一的内心深处凝固了。他早就怀有杀人的愿望。遇到朝枝这一千载难逢的消遣题材,并被卷入这起意外事件里,他的那种愿望便得到了催生和浓缩。

对他来说,打死搭车者(未经证实),为朝枝的室友遇害而受到警方的嫌疑,这些都并不那么重要。即便不被卷入那些事件里,他也准备着早晚要杀死朝枝。

不!在现实中实施杀人,对他来说,也并不那么重要。将随时都能置于死地的题材(人),放置在自己的生活里进行玩弄和挑逗,他感到其乐无穷。

在他的眼里,人生就是消磨时间,倘若有题材能令他怀有杀人的期待,便是消磨时间的最高享受,正如尽力希望延长最后决赛的性爱游戏一样。但是,猫玩猎物的乐趣已经殆尽。稍有差池,自己将成为猎物。就是说,自己会被当做消遣的题材。除了自己之外,将他人当做消遣的题材,他求之不得,但自己被当做题材,他就极不愿意。

对大矢来说,消磨时间,这就是证明他还活着。在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人生中,惟独消磨时间,才是体现他还活着的最大价值和意义所在。

大矢开始酝酿杀害朝枝的计划。警察还没有察觉出朝枝和大矢的关系。搭车者还没有找到朝枝那里。必须在他们找到朝枝之前将她抹掉。

这一难以觅到的绝妙题材还没有玩够,便要将它打上休止符号,他感到索然乏味,但这是不得已的事。倘若可能,他想再邀请她出去旅行,在旅行地的大海或高山里下手。但是,现在外出旅行无疑是引火烧身。

她是应召女郎。装作是应召女郎的客人,约她去哪家情侣旅馆下手,这也许是最安全的。

情侣旅馆是都市里的盲点。根据客人不愿张扬的心理,情侣旅馆建立了旅馆服务员尽量不与客人接触的服务制度。那里简直是犯罪或诡秘行为的温床。

大矢制订好计划,便赶紧去约朝枝。

“我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

朝枝一拍即合。两人成为共犯之后,已经不是客人与应召女郎的关系。但是,大矢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过要将她当做情人。

“警察监视着你吗?”

“我又不是凶手,没有人监视我啊!”

“即便你以为没有受到监视,警察也会偷偷地盯视着你的。”

“没关系。我会留意不被人跟踪的。在哪里见面?”

“歌舞伎大街有一家叫凡尔赛的情侣旅馆。我们在那里见面。”

“是凡尔赛旅馆吗?那里我去过几次啊。”

“你不能从家里直接去凡尔赛旅馆。先乘坐出租汽车,而且要换乘几辆车。半途中去一家大旅馆,在那里乘坐电梯上楼后,再乘坐电梯下来。”

“你真是老谋深算啊!”

“还是多一个心眼好吧!”

“好了。只要能见到你……”朝枝温情脉脉娇声娇气,俨然是一副固定性伴侣的感觉。

歌舞伎大街上那家情侣旅馆,大矢已经去观察过几次,确认那里的服务制度规定,服务员要绝对回避与客人见面。

旅馆里的整个服务体系是,从大门走进大楼,里空无一人,控电盘上如快餐店里的样品一样,显示着客房的位置和大小。客人根据控电盘上空房间的灯光显示,将规定的费用投入投币口,钥匙便会掉落在钥匙箱里。客人捡起钥匙,就可以直接去客房。

费用以两小时为一个单位,用房倘若超过时间时,客人只要将超过的费用直接投入客房与总服务台连接的投篮里。在结账离店时,客人也完全不用与旅馆服务员见面。

“我不愿意被人看见我们两人一起进房间。你先去办理订房手续,然后与我联络,将房间号码告诉我。”

“我向哪里联络?”

“我在附近的咖啡店里等着。咖啡店里的电话号码,你记一下。”

“我知道了。你要早点来啊!”朝枝的嗓音仿佛已经在发情。大矢的内心深处隐隐地冲涌出一股振奋的感觉。

我现在将要去体验自出生以后的第一次经历。我虽然在以前的半世人生中杀过各种生物,但杀人却是第一次。

已经顾忌不到想要杀掉朝枝的原因。眼下,他的目的只是要杀害她。任何东西都已经阻挡不了他的决心。

晚上9点,大矢已经在咖啡店里等候着。这家咖啡店,坐落在与小川朝枝约定的那家旅馆的附近。等了有二十分钟左右,店内的广播在呼叫他的名字。

一接电话,便传来朝枝的柔声。

“是402号房间啊!房门,我没有上锁。你马上就来。”

朝枝的声音喘息着,显得急不可待。但是,大矢没有马上开始行动。他又等了一会儿,然后装作行人的模样朝旅馆的方向走去。径直在旅馆门前走过去之后,他便伫立在背阴处确认有没有监视或跟踪的人。好像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确认安全之后,大矢走进旅馆的大门。穿过无人的大厅,乘上电梯。402室在走廊的尽头。走廊里幽静而肃寂。这个时间里好像来的客人还不多。即便同样是静穆,在周末的夜里客房都订满时,走廊里充满着油腻的体臭味。大矢在402室门前一站下,便轻轻地敲门。没有回答。他想起朝枝说过,房门没有锁上,便推了推房门。房门轻轻地打开了。

走进房门的地方是约半大的。那里整齐地放着朝枝穿的黑色高跟皮鞋。

从土间通向房间的拉门关着,挡住了大矢的视线。

“朝枝君。”

大矢站在土间朝房间里喊道。本来,朝枝理应已经等得心急如焚,此刻却没有任何应答。

也许是在洗澡吧?

大矢感到纳闷,一边拉开隔扇。

房间的结构是和洋折衷。西洋式房间里铺着地毯,两张沙发围着茶桌,卧室靠着里侧,是一间日本式房间,地板稍稍抬高,铺着席子。日本式房间里已经铺着被褥,朝枝躺在被褥里。枕边点着方型纸罩的座灯,屋内倾洒着淡淡的灯光。大矢这才闻到屋内漂浮着高雅的香味。这香水好像是为了迎接他才第一次使用的。

朝枝的脸正处在背光之处,看不清楚,但她的一头长发漂亮地洒落在枕边,仿佛在勾引着大矢心中期待着的那份愉悦。被褥盖在身上隆起的曲线,显示出朝枝匀称的体型。

“已经躺下了吗?你真急啊!”

大矢无奈地笑着。他感觉到心中的那份欲情巳经在体内膨胀。他的下身早已露出亢奋的反应。看来连洗澡的时间也没有了!他差一点儿忘记了来这房间里的目的。玩够了之后也不迟吧!大矢自言自语道。

总之,只要不留下物证便万事大吉。即便留下,也没有人知道大矢和朝枝的关系。这意味着欢快的消遣将要延长了。

大矢刚开始脱衣服,忽然感到异常。不!静谧,变成一种异常的气氛紧逼上来。即便大矢进屋,朝枝也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描绘出朝枝剪影的被褥也一动不动。

“喂!你怎么了?”

正在脱衣服的大矢停下手,走近睡铺。他还以为朝枝是在与他开玩笑。他喊着她的名字,连着被褥摇动她的身体。透过被褥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大矢大吃一惊。

朝枝的身体随着大矢的手摇动着,却毫无一丝反应。她的身姿因大矢摇动时的力量而改变,脸庞隐隐地从凌乱的头发间显露出来。她脸色肿胀成暗紫色,明显呈现出异常的状态。

大矢吃惊地翻开被褥,看见朝枝的脖子上像蛇一样盘绕着一根腰带。在枕边台灯的照耀下,朝枝从凌乱的头发间窥现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睨视着大矢。

大矢愕然,呆若木鸡。

一瞬间,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这样一个事实:朝枝已经变成一具没有生气的物体。

绕在她脖子上的腰带,证明她的死因不是突发事故或疾病所致。是有人‘赶在大矢的前面’抢先做了他想要对朝枝做的事。

朝枝说房门没有上锁。大矢接到朝枝的联络后,生怕有人跟踪,还特地拖延了一些时间。这段时间被人钻了空子。

大矢终于能认清眼前的事态。一旦能把握大致的状况,他便明白自己已经身陷险境。

现在这样的场面倘若被人撞见,任何争辩都无济于事。他是为了杀人才来到现场的,不料他要杀害的对象已经被杀。现在的处境是,大矢计划的那种结果已经发生,他即便因此被当做凶手,也无可厚非。

我中了别人的圈套!

忽然,这样的想法在大矢的脑海里闪现。有人知道大矢和朝枝的关系,并杀害了朝枝,将大矢逼入凶手的境地。到底是谁干的?

能够推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位搭车者。他知道大矢和朝枝的关系。为了报复大矢,首先杀害朝枝。将大矢引入现场的时候,向警察联络。

对了!不能在这里磨蹭下去。

大矢惊醒过来。事态的调查放在以后去做,现在应该马上逃离现场,尽快赶往安全的地方。

自卫的本能促使大矢惊醒,他正要离开房间时,感觉到手指碰到一件东西。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大矢伸手将它捡起来,发现那是打火机。

打火机呈银色,结构精巧。朝枝从不抽烟。大矢也从来没有看见朝枝带着那样的东西。

倘若不是朝枝的物品,那么是谁的?大矢决定以后调査。

他顺手将打火机塞进口袋,走到走廊里。经过走廊、电梯、大厅,离开了旅馆。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旅馆里的服务制度能够保证两人世界的隐秘,这使他得以顺利逃离旅馆。旅馆的四周也不像是有人监视着。

大矢终于赶到安全的地方,长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回到自己的家里,重新仔细研究着从现场捡来的打火机。原以为是打火机,其实是香水喷雾器。倘若是喷香水用的,也有可能会是朝枝的携带物品,但里面的香水与朝枝使用的品牌显然不同。

倘若不是朝枝的,难道是凶手的遗留物品?或是在他们前面订房间的客人遗忘的?倘若是前面的客人遗忘的,就应该会被旅馆的打扫员发现。喷雾器是掉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的。

男性不会携带那样的东两。那么,杀害朝枝的凶手是女性?大矢搜索枯肠浮想联翩。不管怎么样,大矢现在的处境危如累卵。

倘若凶手是那位搭车者,杀害朝枝以后,必然会与大矢接触。不!应该在朝枝之前,首先与大矢接触吧。

事先没有与大矢接触,也许是因为凶手果然没有看见大矢的车号。他按照丢失在现场的俱乐部卡片,一路追査着,找到朝枝后才杀人的。

凶手在杀害朝枝之前,必然会打听到大矢的身份和住所。大矢越发觉悟到凶手已经逼近在自己的身边。

凶手的真正目标是大矢。朝枝是与大矢结伴去旅行的。现在连朝枝都被杀了,所以决不会放过当时直接对凶手下手想要杀他的大矢吧。

<er h3">3</h3>

当天晚上,小川朝枝的尸体便被人发现了。见订房时间已过,客人却没有提出延长的要求,敲门也无人应答,旅馆服务员大为惊讶,便进房间察看情况,不料发现了尸体。

牛尾刑警接到110电话转来的警情,立即赶赴现场。搜査本部非常震惊。因为是重要涉嫌人物被杀害了。警方没有预计到凶手会做出如此果断而彻底的举动。

警方没有放弃对朝枝的监视。但是,将朝枝设为凶手还很牵强,若将她设为共犯,还有一些细节有待查清。因此,警方不可能整天都将她作为作案对象监视着,结果被凶手钻了空子。然而,由于朝枝被害,事件的轮廓变得清晰了。

不难推测,凶手在朝枝的帮助下先杀害了持田安子,接着便杀朝枝灭口。杀人现场也是都市里的盲点。凶手利用旅馆里保证情侣隐秘的服务制度杀人。旅馆服务员压根儿就没有看见过凶手的影子。

“好比是幽会的自动售货抖啊!”牛尾颇感抚然。

“它变成了杀人现场的自动售货机。”青柳颇有同感。

案发现场是在402室。被害者于晚上9点15分进入402室,晚11点15分订房时间已到,见客人没有要求延长时间,旅馆服务员便于晚上11点30分时前去察看402室的情况,结果发现了尸体。尸体的身上没有留下生前情交或抵抗的痕迹。

凶手是趁作爱前被害者毫无防备的空隙一举勒死被害者的。被害者只是浴后裸身穿着旅馆房间里备有的浴衣。被当做凶器的腰带,是浴衣上两根腰带中的一根。两件浴衣中只是被害人使用一件,另一件浴衣还折叠着没有使用过。而且,房间里还备有两条浴巾,现在也只使用了一条。

屋内微微地漂荡着高雅的香水味,与悲惨的尸体形成明显的对照。

“应该看作与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是同一个凶手作案吧。”青柳探寻着牛尾的神色说道。

“目前还不能断定吧。同住一室的应召女郎相继被害。两者必有关联。我们不能无视这两者的关联。”

“尽管如此,有一点我有些不明白。”青柳将目光望着空间。

“我也觉得有些不协调。”牛尾和青柳的目光交织了一下。牛尾用目光催促着青柳先说。

“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强奸被害者以后还盗走了被害者的贴身衣物。但是,这起事件的凶手却既没有与被害者情交,也没有盗走被害者的衣物。”

被害者脱下的贴身衣物和衣服一起留在衣橱里,而且还是当今流行的女式贴身衬衣,黑色透明的长衬裙,和超比基尼型的三角内裤等。这些也许正是偷盗贴身衣物小偷垂涎的目标。但是,凶手将这些衣物留着,没有带走。

“这些疑点,我也在考虑。倘若与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就不会放弃这些东西。”

“凶手甚至还与被害者一起出去旅行过,自以为与被害者关系亲密,没有必要特地偷盗那些东西吧。”

“但是,无论关系怎样亲近,女性绝对不会将自己的贴身衣物送给男性吧。”

“应召女郎是出卖肉体的,所以倘若求她,她会卖钱呀!”

“贴身衣物的主人死了,所以就没有必要花钱买了。”

“用腰带勒住脖子,这和杀害持田安子的手段也不一样。”

“假设与持田安子被害无关,这会是怎么回事啊?”

“凶手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的,与持田安子不同的角度……显而易见,每个应召女郎都会有着许多异性关系。她的异性关系也不能忽视吧。”

“女大学生披着连虫子都不敢踩的假面目,却心安理得地当着应召女郎,东京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呀!”

牛尾回想起持田安子亲属的悲痛场面,现在又将不得不面对同样的场面。刑警即便能将凶手抓获,也已经无法取回被害者的生命。遗族们的悲痛,令刑警们痛感自己的能力局限。

经过解剖,大致证实了检尸的初步意见。被害者进房间以后,好像是冼澡、钻入被窝里等候着伴侣时,被人勒住了脖子。解剖再次确认,被害者生前没有情交以及服用毒药的迹象。

警方在新宿警署设立了歌舞伎大街情侣旅馆杀人事件搜查本部,但本部的人员几乎就是持田安子杀人事件搜查本部的搜查班子。

第一次搜査会议的议论焦点也集中在是否与持田安子被杀有关这一点上。本部大多数人的意见认为,这是一起同一个凶手作案的连续杀人事件,小川朝枝参与了持田安子被杀事件,因此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为了封住共犯者的嘴。这一种意见始终都认定小川朝枝是共犯。

但是,要将小川朝枝设为共犯,持田安子被杀的作案手段和凶手的逃窜方法还有待查证。连续作案一说也依然保留着这些尚未攻克的瓶颈口。因此,尽管是少数,但使得小川朝枝被杀是一起独立事件的意见仍然得以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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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七章 遗留的污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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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藤利男按了门铃,但屋子里却没有人应答。接着,他又敲门,但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租房人约定今天夜里凑齐钱款将房租一笔付清的。

“新美君,快开门。我知道你在房间里。你约好今天付房租给我的。”

权藤隔着房门吼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房客已经拖欠了六个月的房租。尽管权藤大声叫骂着,吼声响彻整幢住宅,但房间里依然鸦雀无声。租房人肯定躲在房间里屏着气听着。

“太瞧不起人了!被这样的小子耍了,能受得了吗?”

权藤强压在心底里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经附近不动产商的介绍,租房人新美良明早在大约一年以前就住在这房间里。他自我吹嘘是东京都内名牌私立大学的学生。见他皮肤浅黑,长得英俊潇洒,外表又很诚实,权藤便受骗上当了。

听说他是学生,权藤还免了他的押金。新美有半年左右时间按期交付房租,以后就一直拖欠着。在这期间,权藤知道他不是大学生,而是三次落榜的预备学校学生。他好像是老家有事停止寄给他生活费以后,便以打工为继,看来已经放弃了升学的打算。

权藤觉得他很可怜,但不可能当做慈善事业让他白白住房。他催促了几次,叮嘱新美马上付清。新美巧舌如簧,一会儿说明天能领到打工费,一会儿说老家要寄生活费来,说得像真的一样,权藤信以为真,不觉一晃又拖了半年。

他事先警告过,今天倘若不付清房租,就将房间里的行李扔出去。房间里赖着这样的家伙,太可怕了。

在这一年间,权藤已经看透新美那副诚实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无赖本质。失去升学的志气,不断地换地方打工着时,身心都已经沾染了都市里的污垢。

停交房租以后,权藤常常看见他带着沾有黑社会习气的年轻人出入的身影。权藤决定要在变成黑窝之前将他赶走。欠房租是最好的借口。

“新美君,今天是约定的最后期限。倘若你不能如约交清房租,你就给我走人吧!”

权藤大声说道。他故意将声音抬高,让整幢房子都能听到。必须让全体租房者产生是新美不讲信誉的印象。

权藤将事先准备好的备用钥匙插进新美的房门锁眼里。一打开房门,一股异味直刺鼻腔。

封闭在房间里的人体味和菜叶子等含水分的垃圾、洗涤物、霉味等混杂在一起,合成一种难以名状的奇臭味。

房屋只是一间,只有六叠大小。屋内不见租房人的身影。难道会躲在卫生间或壁橱里?房间里一副凄惨的状况,简直让人诧异这房间里是否会有人居住。

在从来没有整理过的床铺边上,以睡枕为中心,四周呈扇形堆满着水果皮和泡快速食品的空容器、扔满烟蒂的烟皿、漫画杂志等,连插足的地方也没有。土间隔壁的小橱房里,堆满着用后没有洗过的食器和生活垃圾。

即便在这样杂乱的房间里,也备有电视机和冰箱。看来他是钻在被窝里看电视的。长期不经整理的床铺像窑洞似地形成一个空洞。糟糕得简直像要生蛆了。

权藤一边捂着鼻子忍受着刺鼻的奇臭,一边窥察着卫生间,心想他难道会躲在卫生间里,接着又打开壁橱门。有东西“哗啦”一声从壁橱里崩落到地上。是一堆脏衣服。但是,在这堆脏衣服中,有一堆奇妙的衣物已经结成一块,显然不是租房人的东西。

“这是什么呀!”

权藤嘀咕着将它拾起来。是女性用的三角内裤、长衬裙、胸罩等贴身衣物。还有白色、黑色、红色、紫色、粉红色等彩色的三角内裤和透明的长衬裙等。

“这家伙!”

权藤拿着这些艳丽的贴身衣物喃语道。房间里没有一件首饰。冰箱和衣橱里都是空的。

从房间里的状况来看,不难察觉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人居住了。最后得知,放在房间里的东西,只有电视机、冰箱和已经用得油腻还散发着乌光的床铺、脏衣服以及女性用的贴身衣物。

在脏衣服中,还混杂着曾经在哪里受伤而用过的带血污的包扎带。如此说来,不久前,权藤曾经看到过新美的头上绑着包扎带。

房东总算醒悟,新美没有付清房租便溜走了。从权藤来看,新美逃走正中他的下怀,但他失去了发泄愤怒的对象。新美也许从与权藤约定支付房租的日期时起,就在准备逃走。

俗话说,“好聚好散”,但他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真是丢尽了脸。倘若准备逃走,好歹也要将房间打扫干净后再走。他岂止是糟蹋了一年间房东对他的照顾,逃走时还将房间当做垃圾场。

房间里渗透着奇臭味,眼下还不能接纳新的房客。

“社会风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权藤心想,这一带的住宅业也许慢慢地已经走到尽头了。以前房东和房客之间有着亲子一样的情感。现在已经成为只靠房租连结的契约关系,终于发展到房客逃走时要将房租拖欠到不能再拖欠下去的地步。

房东除了房租之外还索取保证金和酬谢金,用以抬高房租,房客以租房法为挡箭牌赖着不走。就是房客之间作为邻居的温情,也已经荡然无存。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只不过是在人生道路的某一阶段交错而过的旅行者而已。因此,这副模样,真是所谓的旅途中的丢脸举止。

以前,住宅里有着一种庶民间相互依靠的人间温暖。现在各自都关闭在自我封闭的贝壳里,老死不相往来。因为人太多了,所以相互之间失去了对别人的关心。

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中,权藤竭尽全力,至少希望在这幢住宅里保留一些人间的温情,但他的好意(作为房东的好意)白费了。宁可说,他一露出和蔼的表情,便极容易被租房者有机可趁,将房屋沦为犯罪的黑窝。

权藤感叹,真是世况日下,今不如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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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最近住宅区里的居民索质越来越差。他们原本就不打算长住在那里,所以住宅一旦供大于求,风气就越变越坏。”

从户冢警署来联络工作的中井刑警漫不经心地说道。

“素质怎么恶劣?”牛尾颇感兴趣地问道。

“我说的是我们管辖内的住宅。只是欠了房东的房租,没有还清就逃走了。”

“那种事我也听说过啊。但是,到了北新宿一带的破住宅,有越来越多的家伙住着赖着不走,还故意抬高搬家费呢。”

“按照你的意思来说,与你说的那种现象相比,房租欠得不多便逃走,还算是好的呢!”中井刑警苦笑着。

“以后单身者越来越多,所以只带一个背包欠下房租逃走的人也会多起来吧。”

“房东走进房间里,屋子里全都是垃圾。”

“真是好聚不能好散啊!”

“他们也是居无定所。和脏衣服一起,甚至还扔着女性的贴身衣物。”

“女性的贴身衣物?逃走的是女性吗?”牛尾问。

“不!是年轻男子呀!正因为是年轻人,所以藏着各种各样的女性贴身衣物,真令人恶心,一定都是偷来的。”

“嘿!逃走时还扔下了好不容易偷来的贴身衣物吗?”

牛尾的眼晴里流露出莫大的兴趣。

“因为太多,所以不能全部带走吧。”

“你说的住宅,是在哪一带?”牛尾的眼眸里闪出光来。

“是西早稻田一丁目的住宅啊!你想干什么?”

“我们的管辖内发生一起杀人事件,凶手将被害者的贴身衣物盗走了。那些衣物说不定会出现在你说的那幢住宅房间里,但那里距离现场很近,令人放心不下。”

“你说的杀人事件,就是发生在大久保二丁目的住宅里,那个女大学生被杀的事件吗?”

对邻近警署的管辖内发生的杀人事件,中井刑警也知道大致的情况。

“是的。”

“走着来也不远啊!”中井刑警的目光也严峻起来。

“那个逃走的房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二十岁,是三次落榜的预备学校学生。”

“你能带我去看看那个房间吗?”

“行啊!房间里糟蹋得不成样子,所以应该还空着。”

“留在房间里的女性贴身衣物,你们怎么样处理了?”

“因为租房者有可能还会反回来,所以房东大概还保管着。”

户冢警署的中井刑警带来的信息,引起了牛尾的兴趣。听说最近流行收藏女性的贴身衣物,所以尽管说被房客扔弃了大量的女性贴身衣物,但要将它与被害者被盗的贴身衣物联系起来,还有些捕风捉影。

但是,倘若是西早稻田,与被害者的住处近在咫尺。逃走的房客应该熟悉被害者所居住的地区。牛尾不敢疏忽。

那幢住宅坐落在早稻田大街的尽头,是一幢最近流行的、像重叠的箱子那样的、单元式二层楼住宅。外表虽然单调,功能却很齐全。

房东为他们打开房门。房间里房客溜走后的凌乱状态被临时收拾过,但渗透在房间里的异味还没有消除。

“要等这房间里的异味消除以后,才能租给别人。”

房东厌恶地说道。

房间里,冰箱和电视机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垃圾又多又沉,不知怎么办才好,又不能随便处理。”

房东越发地板着脸。

“贴身衣物放在哪里?”

“还是放在那个壁橱里。”

“我们查看一下。”

一打开壁橱的拉门,一大堆贴身衣物猛然滚落下来。

“既不能当垃圾扔掉,又不能作为遗失物处理,嘿!因此,我们便决定请房东再保管一下啊!”中井刑警解说道。

“找的就是这个!”

牛尾从脏衣服堆里翻找着艳丽的贴身衣物。

“看来这些衣物都是用过的,看来看去,总像是他自己穿用的。”房东说道。

“你说是他自己穿用的?”

“就是欠房租溜走的房客呀!那家伙有病,是变态啊!”

“你怎么知道是他自己的?”

“上面沾有污迹啊!他是穿着那些贴身衣物自慰呢!”

房东的神情仿佛正看着那些脏衣物。

“难怪。”

牛尾重新将目光移向贴身衣物。粉红色和红色的彩色三角内裤上,沾有带黄色的斑迹。

那是一位孤寂的男子,身穿女性贴身衣物,沉溺在自慰之中。四周是灯火辉煌的都市之夜,街上美女如云。那里聚集着能让他发泄情欲的对象,然而他却一个都得不到。

这是因为充溢在体内的欲望和众多的泄欲对象之间,有着一层无形然而却无法愈越的障碍。

凶残的罪恶不就是从都市里的离群居索顾影自怜之中滋生的吗?

牛尾将欠逃房租的新美良明与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重叠在一起。房间的设施简陋,只是在六叠大的屋子里,隔出半坪大小的地方设置橱房、卫生间和壁橱。现在即便学生也希望居住有浴室、卫生间、带电话的房间。

一打开窗户,邻家的墙壁就直逼在紧跟前。没有冷气装置,夏天也许会又闷又热,令人无法忍受。

将自己关闭在这种工棚一般的房间里,三次落榜后维持着没有升学希望、没有前景的暗淡生活,人也许真会失去上进心,心情也会变得怪诞起来。牛尾的心情顿时感到压抑和郁闷。但是,在东京,有很多年轻人就单身生活在这样的房间里。

“这些贴身衣物,我们可以借用一下吗?”牛尾向房东问道。

“请便吧。你就带走吧。警察要我保管一段时间,我正在发愁,不知如何是好呢。你全都带走吧。”

房东顺水推舟道。倘若确认新美的嫌疑,那么这些物品都将成为重要的物证。

牛尾带着贴身衣物,去让持田安子的住宅管理人辨认。

“嘿!我也不知道持田安子君穿的是什么样的贴身衣物啊!”

年迈的管理人头晕眼花地望着那些色彩艳丽的贴身衣物。

牛尾接着又去请那位反映被害者的贴身衣物被盗的邻家主妇辨认。她用好奇的目光细细地端详着贴身衣物,指着其中一件,说道:

“这件很像是持田君的衣物。”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刮大风时,隔壁晾着的衣物飘到我家的阳台里。有一件衬里短裤薄得透明,前面还开着一个洞。我丈夫看着觉得很新奇,要我也去买一件同样的短裤回来穿。因此我给持田安子君送去时,还问她是哪家制造商生产的呢。哎!我说得离谱了!”

邻家主妇的面颊微微泛红。

“这衬里短裤,是同一家制造商的产品吗?”牛尾毫无表情地问道。

“是同样的产品。这里有商标,是邮购的。”她好像也购买了同样的产品。

“那么,同样的产品,市场上也有售吧。”

“好像是因为男性喜欢,所以这类东西就大量上市了。”

根据持田安子邻居的证词,新美良明的嫌疑更浓了。警方开始调査新美。新美没有作过住民登记,是新宿区常见的黑户口住民。派出所的巡回联络卡(住民介绍簿)上记载的老家地址是编造的。于是,线索完全中断。警方将新美良明的特征输入电脑,但看来他没有前科,电脑里没有显示出与他的特征相同的人。

牛尾想起凶手逃离现场时曾偷盗中华料理店的摩托车。凶手很可能领有驾驶证。

牛尾向驾驶员管理中心请求电脑查询。新美良明领有驾驶证。警方通过驾驶员管理中心,查找出新美良明领取驾驶证时的住址,查明新美良明的出生地是新泻县长冈市。警方赶紧同他的老家联络,得知新美良明于三年前上东京,最近已经有一年没有回家探亲过。

父母要他上当地的大学,但他没有听从父母的劝告。也许是以自己赚取学费为条件,为了升学才去东京预备学校的?反正,他上了东京,借口是不去东京的预备学校上学,升学就不可能及格。他在开始的一年间还经常回家,以后便杳无音信。

看来他已经放弃了升学的追求,频频地调换着打工地点。伪造出生地,也许是因为干了什么坏事。父母年迈,长兄操持家业。他即便回家探亲,也极力回避着哥哥嫂嫂,丝毫也没有回到自己家的感觉。

牛尾在新美良明的身上嗅出与被害者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同样的气息。他们全都是因为向往都市生活而满怀着憧憬来到东京的,全都是希望融入东京社会,结果却被东京社会排斥在外的年轻人。

他们尽管仰仗着自己的年轻不停地出卖着肉体,浸泡在罪恶的浊流之中,但他们渴望在东京住下。他们希望能在东京生存下去。

那些年轻人,倘若让他回老家,他情愿去死,结果却被东京吞噬了。

接着,警方从当地的警察那里获得情报,说新美良明在高中时代曾参与当地的飚车团伙,接受过警察的督导。

“是飚车族吗?”

牛尾觉得又向凶手接近了一步。飚车少年一般在二十岁之前“毕业”。即便竭尽全力硬撑着,短则一年,长则两年以后,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将融入社会。

对他们来说,这一两年时间是用性命在做游戏,是青春的燃烧,是辉煌。辉煌结束,便是青春燃尽。但是,那些辉煌结束后便无所适从的年轻人,来到都市里如何才能发挥他们郁结在体内的力量呢?

中华料理店送菜用的摩托车,曾经是在飚车族中非常流行的赛车。凶手强奸、杀害女性之后,体内沸腾着恶狼一般的血液,从现场里出来。在他的眼前停放着一辆以前飚车时曾忠实于他的坐骑。刚刚践踏过猎物肉体的狼,渴望奔驰在自由的原野里,随意地发泄一下长久郁结在体内的疯狂。血液唤醒了狼的野性和本能。

新美良明是飚车族,这一点更吻合凶手的条件。

沾在女性贴身衣物上的污迹被送去化验。经分析,最后被确定为O型精液。持田安子是非分泌型的A型。

警方调查了新美良明的血型。他老家的医院里保留着他的血型记录。新美良明的血型是B型。

是分泌型还是非分泌型,眼下还不能确定。倘若是非分泌型,精液就有可能会被判定为O型。

警方还丝毫没有发现新美良明和持田安子以及小川朝枝之间的关联。在搜查本部,以前曾有人将以凶手为中心的三角关系设为作案动机。但是,假设两名女性和新美良明之间没有任何关联,那么这一说法就会被排除。或者,新美良明与事件是无关的。

从新美良明的居室里发现的女性贴身衣物,目前还不能确定是持田安子的物品,B型血液的人也多如牛毛。

即便杀人动机不是三角关系引起的,新美良明熟悉地区情况,与凶手的条件也完全吻合。

“倘若将新美良明与小川朝枝被杀分开来看,他的嫌疑极大。”

这样的意见很强烈。

“即便与持田安子没有关系,持田安子生前也可能认识新美良明。”

青柳发言道。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青柳。

“两人的住处离得不远。在车站、街上或常去的商店里等,双方也许都认得对方的脸。”

虽然不知道名字和住处,但能认得出脸,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他也许在车站或街头常常遇见她,见她长得俊美,便心中暗恋着。女性对他毫不理睬,甚至心里就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他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的爱慕,最后终于闯入她的房间里施暴。他强行将自己的思慕之情发泄完之后想要离去时,女性想起了他的脸,还说了什么。比如,我认识你,我要去告发你。于是,凶手便惊慌失措,勒住了女性的脖子。”

那须警部推测道。

“你的意思是说,倘若凶手和小川朝枝不是共犯,持田安子被杀和小川朝枝被杀,就是两起独立的、各不相干的事件吗?”

那须班的年轻警员下田刑警开口问道。

“除了杀害共犯灭口之外,也许还有其他杀人动机呀!”

“还有什么样的情况?”

“会不会是这样,他心安理得地将小川朝枝带进房间里,但被小川朝枝看出他是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

那须解谜似地,朝下田以及大家打量了一下。

“小川朝枝怎样才能看出他就是凶手?”

“小川朝枝也有可能在旅行地即岚山町一带与凶手邂逅过。”

牛尾坚持己见。他的看法已经经恋冢补充过。

“倘若在凶手的身上发现了只有凶手才会有的物品,那又怎么样?”那须补充道。

“这怎么说呢?”

“凶手拥有从被害者的房间里带走的物品。倘若带着只有凶手才能弄到的东西,不就能察觉出这是凶手了吗?”

“说起凶手带走的物品,就是被害者的贴身衣物吧?”

“新美良明有穿着女性贴身衣物的嗜好。会不会还没有上床,就被小川朝枝看见了?”

“是邮购的商品,这贴身衣物市场上有售吧。怎么样才能断定是被害者的物品呢?”

“偷来的贴身衣物不一定只是持田安子一个人才有的物品啊!也许是小川朝枝的贴身衣物也被盗了。小川朝枝记得自己贴身衣物的特征,假设她责问凶手为什么身穿她的贴身衣物,这时从凶手的反应察觉出他是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凶手被小川朝枝责问得无言可答,便杀害了她,之后便失去了行奸的兴致。”

“凶手带走的物品还有一件。”牛尾道。

“就是打火机型香水盒吧。据持田安子的父亲反映,那件物品在遗物中没有找到。”那须好像已经注意到这一点。罕见的打火机型香水盒,更便于限定凶手的范围。但是,男性将被害女性的香水盒携带在身边,这样的概率极低。

“假设凶手和小川朝枝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他为什么要将她约到旅馆里去呢?虽然她是应召女郎,不管与什么人一起去旅馆都无可指责,但他又怎样知道她是应召女郎呢?”

青柳提问道。倘若凶手知道小川朝枝的真实身份,就有可能也知道持田安子的真实身份,自然就没有必要闯入房间里施暴。

“我对此也是百思不解。媒体在报道时没有暴露持田安子是应召女郎的身份。凶手不可能知道持田安子的室友小川朝枝也在打工当应召女郎。尽管如此,小川朝枝还是跟着凶手去了旅馆。”

根据那须的说法,否定了凶手和小川朝枝共犯一说。虽然两人不是共犯,但他仍将两名女性被害看作是同一凶手行凶的连续作案,然而对小川朝枝和凶手一起住进旅馆一事,却无法作出解释。

“应召女郎俱乐部,那些俱乐部不会很多吧。倘若是新宿地区,范围就限定在新宿地区内。凶手召来的应召女郎碰巧是小川朝枝,这样的巧合不是也有吗?”

人们提出“巧合”一说。但是,新宿地区靠着日本最大的娱乐街歌舞伎大街,风俗营业不可悉数,暗娼和夜总会铺天盖地,实际数字更是无法统计。警方取缔时消声匿迹,过后马上就会以其他俱乐部的面目死灰复燃,周而复始,老生常谈,这些性的供应,适应新宿的欲望需求。

最后,搜査会议依然无法对这些难关作出解答。

只是,根据那须的示意,提出除共犯以外,还有连续作案的可能性。整理会议讨论的结果,如下。

(一)共犯说

(1)持田安子被杀事件的杀人动机:三角恋爱、关系纠葛

小川朝枝被杀事件的杀人动机为了堵住共犯(小川朝枝)的嘴

(2)难点

⑴持田安子被杀事件的作案现场状况(小川朝枝在场,凶手却强奸了持田安子。持田安子的贴身衣物被盗)

⑵逃走方法(和小川朝枝一起偷盗摩托车逃跑是不可能的)

⑶在被害者和嫌疑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二)非共犯连续作案说

(1)持田安子被杀事件的杀人动机:为了施暴而闯入房间,被持田安子认出;小川朝枝被杀事件的杀人动机:被小川朝枝认出是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

(2)难点

⑴如何将小川朝枝带进旅馆里?(怎么会知道小川朝枝是应召女郎?)

⑵凶手知道被害者的真实身份,却为什么没有发生情交?

⑶被害者和嫌疑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三)单独作案说

(1)持田安子被杀事件的杀人动机:三角恋爱、关系纠葛

小川朝枝被杀事件的杀人动机:不明

(2)难点

没有特别的难点

正文 第八章 女神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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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美良明感觉到警察搜寻的网络正在渐渐地缩小。将自己关闭在房间里,他会感到莫名地恐怖,仿佛刑警马上就会来敲他的房门。

那女子黑黑的长发披散在面颊上,她的目光透过长发一动不动地睨视着他。这副情景牢牢地印在新美的眼睑里挥之不去,并在他的睡梦中不断地拓展开来。他惊叫着睁开眼睛,浑身汗水淋漓。即便醒着不睡,他的眼前也无法挥去女子那张痛苦的表情。

不可思议的是,他对“第一位女子”没有留下多大的印象,也许是被“第二位女子”的印象湮没了。

新美事先根本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为了强奸第一位女子持田安子而闯入房间之后,他的人生便完全偏离了轨迹。

他原本就踏在塌陷的轨迹上奔驰着。自从那起事件以后,他明显踩偏了轨迹。

以前每到周末之夜,骑着摩托车与伙伴们一起疾驰着时,人生的轨迹尽管塌陷却有生活着的感觉。虽然怎么样奔驰都不知道将去向何方,却能体会到自己的身上燃烧着青春的活力,是一种活力的张扬。

与死亡相邻的游戏,危险的不仅仅是速度,还有押上性命排除与对立团伙的抗争、警察的拦截等那些险境和困难,与伙伴们一起疾驰着扬长而去。惟独那时,他才感到非常痛快,觉得自己活着。但是,辉煌过后,伙伴们一哄而散。(飚车族受到社会的排斥,生活在社会之外。但是,飚车族的胡闹,是年轻人在人生中一段极短的时间里能得到人们原谅的特权。)

不管什么样的年轻人,想要永远留驻在那一个人生阶段里,都不会得到允许。他们经过那一个阶段后会被社会所埋没。要在社会中生存下去,就必须冲破社会的压力脱颖而出。否则,就会被社会埋葬。

新美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渐渐地埋葬着。他失去生活的激情,在被社会埋葬着时,仿佛觉得全身都在静静地腐烂着。他曾经想踏上与别人相同的轨迹,拼命复习着去参加考试。每一次好歹总算坚持下来。第二次重新参加复习考试,宛如在做一场白日梦,甚至想要呕吐。第三次(包括现在是第四次)面对着考试的课桌,他感到自己快要发疯了。

只是死记硬背着在人生中没有任何作用的知识。考试体制,只允许那些背诵技巧卓越的人青云得路。而且,必须不知疲倦地反复背诵着那些提不起任何兴趣的符号化知识,却无法保证何时能够金榜提名。

渴望摆脱原有生活轨迹的努力,从白日梦演变成噩梦。他一边注视着噩梦苟活着,一边慢慢地腐烂下去。而且,直到被社会埋葬。

正当新美眼看就要被埋葬的时候,持田安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她是新美所在的预备学校的学生。一天,新美在日本铁道公司山手线的电气列车里看见她,她在新大久保车站下车,新美被她那风致绰态所吸引,不觉尾随在后。直到她的住所,才知她就住在新美那幢住宅的附近。

自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新美便失魂落魄不能自制。他仿佛觉得,自己倘若能够拥有那样的恋人,就能阻止自己那全身心的静静的腐烂。他根据住宅大门前那总邮箱上的姓氏牌,得知了她的名字。

但是,他无法与她接近。看来她的电话号码是保密的,新美即便向电话公司查询也无法得知。从远处眺望着她时,新美心中的恋慕之情越来越无法抑制。他乘坐的车站是高田马场,要经过新大久保车站,在她的住宅前通过。

从街上窥察她的房间,阳台上故意显耀似地晾着彩色的贴身衣物。他想,至少要将她的贴身衣物弄到手。她也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新美,自然连新美的存在都不知道。至少,他希望能将她穿在身上的贴身衣物拥在怀里。他渴望将面颊磨蹭着她的贴身衣物,闻着从她身上留下来的体香。

倾心的思慕受挫后演变成寻求代理品的异物崇拜。这是飚车时所无法想象的挫折。它使得腐烂在身心两方面同时进行着。

回想起来,飚车的时候,不也是将青春的活力寄托在摩托车上,朝着错误的方向爆发吗?不能将青春的能量朝着正确的方向发泄的人,也许就会朝着飚车或恋物癖的方向扭曲。

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她的阳台上会悬挂出贴身衣物,随风飘动着仿佛在挑逗着他。贴身衣物好像在向他频频暗示着:倘若想要得到我,你就上来呀!新美欲火难熬。

新美在第一食品店里打工。10月4日那天夜里11点左右,新美与商店经理吵架了。他搞错了客人的订货,经理大声地吆喝着,骂他无能。

“像你这样的家伙,对社会毫无用处,还是抱着膝盖钻到桌子底下去吧!”

经理当着客人和店员的面训斥他。新美将送错的装有细面条的皿子,砸向正在痛骂着的经理的脸上,便跑出了商店。

新美心情烦乱地跑过持田安子的房子。彩色的贴身衣物在阳台上供动着,朝着阳台的金属窗户打开着。屋子内关着灯。在这依然能使人感到残暑的闷热的晚上,看来持田安子是打开着窗户睡觉的。在新美的眼里,她实在像是在招唤着他。排水管一直延伸到她的阳台上。倘若将排水管当做攀手处,轻易地就能攀到阳台上。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周围没有一个人影。住宅里静悄悄的。

他渴望得到她的贴身衣物,哪怕一件也好。倘若有一件她的贴身衣物,他那颗饥渴的心灵也许就能得到抚慰。即便正如商店经理骂他的那样,抱着膝盖钻在桌子底下,倘若怀里能够揣着她的贴身衣物,他就能够忍下这口气。

如此一想,新美便片刻都不能等待了。一手搭上排水管试了一下,感觉非常结实。即便将全身的重量搭上去也纹丝不动。他想起自己跑出商店时,将洗碗时用的手套塞在口袋里。戴上手套,手攀在排水管上就会更牢靠。新美沿着排水管向上攀爬着,将手搭在阳台的地面上,以后靠着攀悬的要领悬吊起身体。新美平时就对体育运动非常灵巧,轻而易举地翻上了她的阳台。

在新美的眼前,她那飘动着的贴身衣物,如成串的禁果一样,在等待着新美伸手去摘取。新美将手伸向夜色中最鲜艳的粉红色三角内裤,一边从半开着的窗户隙缝间窥察着屋内。他不由目光发直。持田安子将脸庞朝着新美的方向安睡着。黑发蓬松地散落在枕边,使原本清晰的轮廓变得柔和而模糊。也许她正熟睡着,她的表情稍露松缓,嘴唇半启着。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从远处窥察她的脸庞,她那微笑着的表情显得更加安详。通过透明的睡衣,她那丰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部,随着平静的呼吸一起,散发着撩人魂魄的气息。

睡衣的下摆稍稍卷起,丰腴的腿部被纤纤的脚尖收敛着。她的脚尖可称是一尊完美无缺的造型,透出一种美感。两条大腿从厚实的臀部伸出,如两条沉甸甸的肉柱。在大腿根之间透出的黑色,是多么地具有诱惑力啊。

从远处射来淡淡的灯光。在昏暗的灯光中,这些情景成为煽起雄性欲望的信息而不断地撼动着新美的内心。

新美咽了一口唾液。

这时,安子翻了个身。人影的姿势起了变化,附在两条大腿根之间的黑色消失了。情景变得更加暴露,更加煽情。

他对异性贴身衣物的恋物癖,宛如被强风刮走的烟雾烟消云散。恋物癖原本就是在得不到真正的物品时作为代用品而产生的。现在,平时僮憬和泄欲的对象毫不设防地坦露在新美的眼前。安子正熟睡着。

新美是为了偷盗贴身衣物才爬上阳台的。贴身衣物的真正使用者就在眼前,垂手可得。新美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径直走进屋内,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已经变得木呆的身体压在安子的身上。

安子也许正<kbd>.99lib?</kbd>在做梦。她做出接受新美的温和姿态。新美欣喜若狂,不能自制。安子完全清醒时,新美的身体恰好顺着安子安详的体态,就势伏趴在安子的身上。

安子好像非常惊慌。

“你是谁?”

她用颜抖的声音盘问道。

“我喜欢你。”

新美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动作着。

“快停下!”她哀求道。

但是,新美反而加快了运动的速度,要停也停不下来。新美的身体漠视安子的意志急速地达到了顶点。这是一种激烈的行为。高潮突然来临,新美的身体瘫软了。

安子似乎稍稍镇静下来。她的身体对男性已经相当熟悉。

“你是谁?”

安子感觉到新美已经结束,再次问道。开始摆脱了最初时的惊愕和恐怖。

“我这样做,对你很抱歉。”激情一过,新美便道歉道。原打算偷一件贴身衣物,不料被安子那熟睡着的身影所引诱,原来的打算便升级了。

“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从阳台里。你将窗户关紧就好了。”新美强词夺理道,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在倒打一耙。

“你真会说啊!快把身体移开,太重了!”

新美还伏趴在安子的身上。安子一把推开新美的身体。这是惯于与男子打交道的动作。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看见你的睡姿,我就忍不住了。”

“深夜里爬到别人家的阳台上来,有什么忍不住的!你以为道歉一下就万事大吉了?”

见新美那副毫无悔意的态度,安子的愤懑渐渐地取代了恐怖。

“真的对不起啊!”

“你要赔偿我的损失!”

“你说要赔偿损失?”新美闻之瞠目。

“是啊!想白骑女人的身体,这是一种卑劣的秉性呀!我绝对不能原谅你!”

“你说怎么办?”

“你付50000元给我。”

“50000元?”

“当然,快拿出来!”安子催促道。

“我没有带钱。”

不凑巧,正好是发薪日之前,带在身上的钱还不足2000元。

“你连50000元的钱都没有?”

“我不想用钱买你。”

新美虽然没有带钱,但他不想用钱收买安子。倘若要花钱收买,他觉得还不如强奸。祭坛可以被砸坏,但不能被沾污。

“你没有带钱,那就是强奸吧。你这种男人是女人的敌人啊!你既没有能力找女人,又没有钱买女人吧。你这样的男人是没有资格买女人的!只能躲在壁橱里抱着膝盖自慰吧。”

“抱着膝盖在壁橱里自慰……”

安子的话与店经理对他的喝斥不谋而合。新美的血液涌上了头顶。

“你再说一遍!”

新美脸色陡变。安子察觉出对方的凶相,有些害怕了。

“什么呀!我要报警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电话机。这时,新美的双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你,你要干什么!”

安子喊道,话讲了一半,声音便嘶殛了。

“住,住手!”

她嚷道,接着便讲不出话来。

“去死吧!”

新美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手上。勒着安子的膀子,新美的头脑里闪现出蓝色的火花。这是以前和伙伴们驾着摩托车在高速公路上飚车时,消音器磨擦着地面闪出的一长串金色的火花。那时,他的生命也闪发着火花。很久没有看到的蓝色的火花在他的头脑里闪现着。

火花消失时,安子已经气绝。她的身体成为一具僵尸之后,新美也还蹲在那里茫然许久。他还不清楚自己刚才干的事。只是,他知道他心中的祭坛被拆除了。

与地区里的伙伴们大举飚车的时候,曾经也撞倒过路上的警察岗亭,岗亭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新美心里的祭坛就如那时的岗亭那样,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

终于,自卫的本能惊醒了。新美站起身想要逃走,正在阳台上摇晃着的贴身衣物正好映入他的眼睑。虽然祭坛和神体没有了,但贴身衣物上还留着神体的痕迹。

新美从屋子里随手拿起一个手提包,将贴身衣物塞进手提包里,从大门口逃走了。走廊里和马路上,都没有遇见一个人影。

新美沿着小街,朝着与车站相反方向,急急地走进黑暗之中。这时,他发现路边停放着一辆125CC的摩托车。他不想径直回家。出生后第一次杀人的冲动,令他的血液不安分地沸腾起来。要镇静下来,就只有驾着摩托车疾驰。

新美冲动地跨上摩托车,摩托车上还插着钥匙。虽然这是一辆送货用的很普通的自装助动车,但操作起来却很顺手。

他巳经很久没有骑车过瘾了。一跨上摩托车,因杀人而骚动着的血液沸腾了。飚车的极致就是飞驰。快速疾驰着时,风直接打在身体上。倘若关在四个轮子的箱子里,无论用多么快的速度,都感觉不到空气的抵挡。排气声震耳欲聋地笼罩着全身。是通过“快速”与死亡交战。

但是,这天夜里情况不同。新美驾着赛车漫无目的地疾驰着,一边寻找着朝着夜里最黑暗的方向疾驰着,不料却遇上因车祸而造成的大堵车。即便不是四个轮子,由于堵车,也无法得到在没有障碍物的空间玩命一般行驶的快感。

在堵塞的车辆间穿行,好不容易从东松山的高速公路出口处驶下近道时,已是翌日的黎明前。接着,他正想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拼命行驶的时候,燃料用尽了。

地处武藏丘陵的中央,附近连户人家也没有。在更暗凝的破晓前,他甚至失去了方向感。自装助动车已成一堆废铁。他正茫然地伫立在自装助动车边时,一辆汽车驶来。

倘若放走这辆汽车,就会在这该诅咒的森林里白白地等到天亮。他感到黑暗深处有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压力,仿佛觉得警车正在以他为中心渐渐地收缩着包围圈。

新美下意识地挺立在车前灯之前。车轮在路面上发出悲鸣,汽车紧急刹车停下了。这是一辆是车型独特的进口轻便运动车。里面坐着一对模样儿决不比汽车逊色的情侣。

一瞬间,新美还以为是持田安子醒来后追来了。从侧面望去,她的表情上有着一种同类特有的感觉,但却是另一位不同的女子。年龄和持田安子差不多,但成熟的程度相同,显然得到过城市的洗炼。

新美解说摩托车熄火正一筹莫展,希望对方能让他搭车。男子不愿意,但女子劝说男子让他上了汽车。

与吉普式车型相比,这辆汽车设计别致,与众不同。车内的座位厚实而宽敞,坐着非常舒服,司机的身体深深地埋在座椅里,被座椅柔和地包容着。这不仅仅是汽车,还是一个能够确保两人世界秘密的谈话室。男子似乎比新美年长三四岁。身着的服装也很有品位。新美在内心里品定着。与新美差不了几岁,却浑身散发出一种富裕和优雅的气质。好不容易营造的两人世界受到新美的打搅,男子显得很不愉快。

倘若将汽车停靠在那一带的树荫下,就能够从容不迫地将移动的谈话室改变成卧室。而且,看来男子就是因为有着那样的打算,才将汽车驰到这一带来的。从男子的背影里,不难看出他希望尽快将新美放下车去。

新美的体内还残留着强暴、杀害持田安子后的兴奋。当时,他还来不及品尝酣畅淋漓的感觉。爆发的余韵还在他的体内迷乱地冲涌着。疯狂地驾驶着偷盗来的摩托车,却不料被堵车挡住,他感到很不过瘾,内心里蠢蠢欲动。

为什么惟独这些家伙能够随心所欲?没有泄尽的情欲和刚刚涌现的郁愤,在新美的胸膛里变成残暴的情绪不断地忍受着煎熬。长期无处发泄的欲望被关上着闸门。如同喝了大量啤酒之后,憋了许久的尿意一旦开闸后便会喷涌而出一样,令他难以忍受。

残暴性,是新美在飚车族时代因为与其他帮派的抗争而培植起来的。新美只屑一露出獠牙,冒充武士的男子便会禁不住颤瑟起来,片刻也支持不了。新美只是将随身带着的圆珠笔笔尖顶在男子的后背上,男子便放弃所有的抵抗。

新美逼着他们将汽车开进黑暗的森林深处,随心所欲地摆弄着女子的身体。这次是第二次,所以他贪婪着女子的身体尽兴地品味着。同一天晚上遇见两头鲜美的猎物,这在新美今后的人生中,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

而且,这还是绝佳的猎物。在日常生活中决不可能垂青于他的美丽猎物,现在成了他的掌中之物。今后,新美又将开始漫无天日地忍受饥饿的煎熬,所以他尽情地品味着,执着地抚弄着女子的身体。

他终于忘形了,忘记了对男子的戒备。还不如说,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起,女子还有一位在圆珠笔笔尖前颤抖的男伴。

察觉到背后有险情而想要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他感到头部被猛击一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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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美恢复知觉时,森林里已经大亮。林间充满着鸟叫声,从黑暗的深渊里唤回了他的意识。一瞬间,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探起上半身,头部感到剧烈的疼痛。同时,他想起了昨夜以后的事。他在前半生里愁了二十年的邪念,在昨天夜里终于暴发。

新美一夜之间强暴了两位女子。其中一位被杀。在强暴第二位女子时,很有可能被男伴从背后偷击致昏。说是“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还来不及确认对方的身影。

新美感到头部跳痛,他想呕吐。头发底下的头皮似乎也有些破损。但是,人还活着。还没有失去行动的能力。新美在地上一动不动,躺了好一会儿。

天好像巳经完全亮了。远方道路上的气息,随着风儿从森林外积来。

只要没有被那一对情侣打死,这就算是幸运的。那两个也许以为自己将新美打死了。他们决不敢去找警察报案的。

宁可说,危险的是昨夜杀害的持田安子。慢慢地,尸体是该被发现的时候了。安子与新美完全毫无关联。但是,也许会被什么人看见。现在这时,警察也许已经开始在搜查了。

新美想起自己将熄火的摩托车扔弃了。警方倘若发现这是持田安子住宅附近被盗的摩托车,就会与凶手的逃跑路线联系起来。留在被弃摩托车的附近是危险的。

新美硬撑着支起上半身。脑袋依然在跳痛,但呕吐的感觉已经消失。

身边扔着一只包。包里放着从持田安子的家里偷来的贴身衣物。新美记得自己没有将包带出车外。也许是新美自己带出来又忘了,或许是那一对情侣逃走时扔出车外的。从那对情侣的手中抢来的钱,还在新美的身上,分文未动。

新美蹒跚地走着。沿着车辙走到穿越森林的汽车道上。路上通行的车辆非常稀少。他刚想拦车搭乘,便又退却了。从昨夜拦车搭乘,到现在刚过去几个小时,他不愿意留下足迹。他打算走着去某条街上,然后从那里乘坐电气列车或公共汽车。

他本能地朝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慢慢地走着,一边还护着头部的伤痛。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丘陵地带延绵起伏,时而出现树林,不时地还可以看见沼泽。累了,便走进林子里休息。

半途中有一家杂货店,他在杂货店里买了面包和牛奶。杂货店里还出售伤药,因此他还买了一些伤药擦头部的伤口。疼痛渐渐减轻。头皮只是稍有破损,没有伤及深处,看来不会留下后遗症。他感谢父母给了他一个硬脑壳。

行走了一段之后,到了交差路口。左边有一个“小川町”的标示。他沿着标示向左拐去。有一间小小的房屋,还有公共汽车站。

这时,正好有一辆公共汽车驶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公共汽车里乘坐着像是来郊游的老人团体,所以新美从半途中上车,乘客们都以为他是当地人。

从小川町乘坐电气列车回到池袋。到住宅附近时窥察了许久,不像有警察监视着的模样。新美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便擦洗伤口,重新仔细上药。半路上的应急处置奏效,疼痛和肿胀已鲜消退了很多。

在面条里放人三只鸡蛋送进胃里,新美才终于清醒过来。一填饱肚子,睡魔便阵阵袭来,怎么也抵挡不住。新美就势倒在那张永不整理的床铺上。在他醒来时,已是翌日下午。睡意还沉淀在他的意识深处,但疲劳已经消除。

他最先担心的,是持田安子被杀以后的事态。新美平时不订报纸。他想去买一份报纸来看看,手指下意识地碰到手提包。那只手提包是从持田安子的房间里当做命根子一般抱来的。

因为指尖碰到时的弹性,一块小金属从手提包里掉落出来。他还以为这是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打火机。新美不抽烟。仔细一看,是打火机型香水盒。看来是在持田安子的房间里与贴身衣物一起卷进来的。

也许原本就是放在手提包里的。磨擦一下打火机的机头,就会喷出香味高雅的香雾。倘若这是持田安子的物品,新美自然是得到了出乎意外的纪念品。新美喜欢它那精巧的造型。

以前的女神偶像持田安子还活在这高雅的香雾之中。这是一种奇妙的心理现象,他感觉到现实中的持田安子和偶像中的持田安子在香雾中分离着。作为女神的纪念品,新美决定保存这件物品。新美没有发现,不管他有无杀人,这件物品实际都已成为一种证据。

正文 第九章 动人魂魄的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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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田安子被杀的新闻,在昨日的晚报上已经刊登。据说是分信员在持田安子被害的翌日上午10点左右发现的。警方已经开始搜査,认为是附近的心理变态者所为。

新闻报道是概括性的,无法揣测出详细的情况,但大致没有出乎新美所料。新美担心自己的住所正处在警察的搜查范围之内。但是,新美和被害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这起事件的发端,只是新美单方面意识到她的存在所致。在她的身边,没有留下任何有关新美的线索。

事件的发生并不是预谋的。然而,沿着排水管攀爬时,新美为了增强摩擦力而戴着橡皮手套,以致他没有留下自己的指纹。也许会留下发毛或纤维,但它们都没能与新美联结起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留下一个重大证据。就是,在她的体内,留有新美的精液。他曾经在电视推理剧中看到过,说警方从精液和唾液中可以验明血型。

但是,即便验明血型,同一血型的人很多,用不着担惊受怕。新美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新美很留意报纸和电视新闻,以后没有发现与事件有关的追踪报道。连日来行凶杀人事件接连发生,媒体不可能放弃其他事件的报道,一直跟踪着一起女大学生的死亡事件。

这对新美来说,也是一种料想不到的幸运。倘若社会减少对事件的关注,警察查案的热情也会降低。

过了两三天,警察那里还没有动静。倘若要来,早就该来了。新美稍稍放松了警戒。还不到一个星期,社会早已将一个女大学生之死忘得一干二净。

以后,新美的头部没有出现异常,伤口愈结了。那对情侣倘若以为自己巳经将新美打死了,却一不见尸体被发现的报道,就一定会惊讶万分的。

得知警方没有追踪的迹象,新美渐渐地大胆起来。他想再去持田安子的住宅附近窥察情况。他想去看看,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她的房间怎么样了。

他将从她的房间里偷来的贴身衣物裹在身上,闻着衣物上的余香沉溺在自慰里。这更增添了促使他去窥察持田安子住宅的诱惑。

新美终于抵挡不住它的诱惑,向窥察安子的住宅走去。他装作行人的模样走过她的窗前,没有发现警察监视着的迹象。

她的房间窗户紧闭着,但不像是空房间。好像依然有人居住着。这间房间里杀死过人,难道已经有其他人敢住在这死过人的房间里?

不管住宅怎样供不应求,倘若像在等着别人死去一样迫不及待地将房间提供给其他租房人,这简直是一群围着尸骨的鬣狗。新美一边在制造着那些尸骨,一边却为东京的世态炎凉而感到吃惊。

这时,持田安子的房间窗户突然打开。一位年轻女子从房间里探出脸来,想要在阳台上晾衣物。与他偷盗来的贴身衣物同样色彩绚丽的、令他颇感刺激的贴身衣物类,就像彩旗一样挂满栏杆。

新美若无其事地窥视着女子的脸,不由大吃一惊。她不就是那天夜里新美强奸的第二位女子吗?新美偷盗的摩托车熄火,当时偶尔通过一辆轻便型的外国汽车,那辆汽车上坐着一对情侣。现在,那对情侣中的女子,从持田安子的房间里探出脸来。

新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但是,毫无疑问,正是她。第二个女子住在持田安子的房间里。她是继安子之后入住的?

新美感到头脑里一片混乱。她也许是和持田安子同住一室吧?

这样的想法闪现在他的头脑里。但是,大门口的邮箱上,只有持田安子的名字。也许租房人是安子,第二位女子是她的室友。

在那里逗留的时间太长,被她发现就不妙了,新美移动着,暂时离开了那里。倘若她与持田安子合住一室,新美却没有发现,这真是太迂腐了。

也许是光盯着安子,而忽视了第二位女子,即她的室友。但是,对方有可能已经看到了他。

第二位女子倘若记得新美的长相,从摩托车被盗的地点,也许会将新美与杀害安子的凶手联系起来。警察即便已经将两者联系起来,但不知道安子与新美的联系,所以无法追查。然而,倘若第二位女子记得新美的容貌,警方的搜查网络就会一下子收紧。他觉得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一位主妇模样的中年妇女提着购物篮从安子的公寓里走出来。新美灵机一动,追上前去。

“对不起,夫人。我是周刊杂志的记者,关于上次在这幢住宅里被杀的女子,我想向你请教一下。”他搭话道。

“哎!我什么都不知道呀!”主妇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表情却似乎有话想说。新美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位最好的讯问对象。

“那位被害的女大学生,此后有没有发现嫌疑者?”

“好像还没有啊!”

“被害者的房间里,已经有入住着了吧。”

“哎!那个人,她们是合住在一起的。”

“有人合住吗?一点也没有听说啊!”

“是持田君自己招来的。不过,房东也向小川君收取房租,一文钱也不少。”

“现在住着的那位,是叫小川君吗?”

“她们是同一所大学里的同学啊!不过,两人都是很神秘的,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工呢!”

“你是说她们打的工很神秘?”主妇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

“被害的持田君,听说在当应召女郎。装作一副仁慈的模样,真让人恶心啊!”

“应召女郎!”新美受到了刺激。

听了主妇的话,他这才理解当时持田安子向他要钱的原因。她是在出售自己的肉体。只要能出50000元,她的肉体就能向任何人敞开。就是说,新美是在为50000元而杀人。新美颇感沮丧。

“呃!你很吃惊吧。住在一起的小川君,好像也在打着同样的工呀!一提起现在的女大学生,真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呀!”

主妇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来在同一屋檐下起居的女大学生在打工当应召女郎,谁听了都会感到难以忍受的。

主妇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像是故意在煽风点火。大约两年前持田安子先住进来,半年前小川朝枝来了。她们从来没有将男子带到房间里来过。安子从不外宿,但朝枝会在外面过夜,常常不住在房间里。

“在这房间里,朋友遭人强奸后被人杀害,她还是一副心平静气的表情住在那里,真是好心情啊!”

主妇叨叨絮絮地说着这些事,像是要倾吐郁积在胸中的恶气似的。新美因此才能得到有关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的大量情报。

这位主妇与持田安子同住在一幢公寓里。根据从主妇那里得到的情报,小川朝枝好像也在当应召女郎。那么,事发那天夜里,和朝枝一起驾驶着进口轻便型汽车兜风的同伴,也许是出钱将朝枝买下一夜的嫖客。就是说,新美依然因为没有向朝枝支付50000元,所以险些儿丢了性命。

新美对这意外的巧遇颇感惊讶。在同一天夜里,在懵然无知的情况下,强奸了自己强奸后杀害的那位女子的室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可怕的巧遇。遭到小川朝枝的同伴殴打时,倘若不凑巧被打死了,朝枝无意中就是为室友报了仇。幸好没有留下可怕的后遗症,伤口完全愈合。

但当时即便被杀也罪有应得。小川朝枝的同伴即便被警方逮捕,兴许也能算是正当防卫。新美就白白地被杀了。

“真险啊!”

新美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尽管如此,小川朝枝的同伴是什么人?倘若是花钱只买朝枝一夜的嫖客,兴许连朝枝自己也不知道那位客人的真实身份。但是,那天夜里两人显得分外亲热。不像是只风流一夜的客人和应召女郎之间的关系。

那天夜里朝枝那妖冶的肢体重又浮在他的眼前。对持田安子,他的头脑里还掺杂着杀人的兴奋,记忆很淡薄,但对小川朝枝,记忆却非常鲜明。不!安子和朝枝的肢体重叠着,将更艳丽的映像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当时,倘若没有受到朝枝的同伴的阻止,他也许会将她的同伴扔在森林里,继续拥着朝枝驾车兜风。不,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首先,将小川朝枝的同伴扔下,拥着朝枝驾车赶到安全的地点。以后无论怎样料理,都是我的肉墩子上的菜肴。当时没有将她的同伴绑结实,就急不可待地品尝朝枝这道菜肴,所以才遭到了意外的反击。

小川朝枝像是持田安子的替身,在持田安子的房间里生活着。对新美来说,他仿佛觉得是安子生还了。不,丨安子和朝枝的身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引诱他堕落的合成体。

新美回味着两位女子的肢体,一面将安子的贴身衣物裹在身上,闻着安子贴身衣物的气味沉溺在自慰里。在那些贴身衣物中,兴许还混杂着朝枝的体味。对新美来说,不管谁的贴身衣物都可以。而且,他毕竟没有勇气再次潜入同一个场所。

朝枝居住在安子的房间里,也许是警察的圈套。

新美将贴身衣物幻想成是她们本人而沉溺在自慰里,他内心深处的欲情便越发地变得郁结。

异性物品的崇拜,归根到底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纯粹的恋物癖虽然是以性为目的,恋物的对象是异性身上拥有的物品。

对新美来说,异性物品,不过只是当事人的代用品。只要不能与当事人在肉体上进行联结,新美的欲望就不可能得到尽情释放。宁可说,正因为使用异性物品,他身上的欲望像沼气一样朝着他的身体内部纵深漫延。

倘若小川朝枝是应召女郎,事情就非常简单。只要出钱买她,新美的欲望就能得到满足。但是,新美无法成为她的普通客人,因为他强奸过朝枝。而且,朝枝有可能知道新美是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

倘若要与她接触,一旦败露,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正如新美还记得她的容貌一样,也许她也记得新美的长相。现在回想起来,朝枝也许因工作关系而稔熟男子,遭到强奸却并不感到十分害怕,反而好像是主动地附和着新美。

在男子使用暴力强制泄欲的过程中,女子主动地予以配合。对男子来说,再也没有如此刺激的场面了。女子开始时不愿意,最后顺从了男子的意志,半途中便主动地顺应着男子,让男子如愿以偿。这才是真正的性爱原型,采取男女抗争的形式,能令男子和男子的征服欲望都得到充分满足。

“我要朝枝!”

新美对朝枝的单恋进一步恶性膨胀。他还想与她睡一次。只要一次就行,他渴望将自己埋在那具美丽的肉体里。只有一次的交媾,而且还是强制性的交媾,新美就已经出现。朝枝的体内,也许隐匿着令他无法戒断的麻药。

新美尽管意识到这是一种冒险,但他的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朝枝的住宅走去。

11月6日夜里,新美走过小川朝枝的住宅前。这时,朝枝正好一副外出的打扮走出来。

新美的机会来了。她的妆化得比平时更加细腻。好像不是营业性的化妆,而是为了某位特定的人物才打扮的。

新美心想,准是去见那位同伴。她走上大街后拦了一辆出租汽车。新美也紧接着拦下一辆空车。

“我付你三倍车资。绝对不要放跑那辆车!”新美命令司机道。幸好他的身上还有一些从朝枝和她的同伴那里抢来的钱。

“先生,你是刑警吗?”

司机见新美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使心领神会。

“嘿!你说的没错!”

“那就是因公用车,我全力协助。”司机顿时振作起来,精神百倍。载着朝枝的出租汽车不久便停靠在新宿西口的超高层旅馆门前。新美也紧接着想要下车。

“先生,看来还是在这里等着好吧!那位女子进旅馆,也许是为了甩掉跟踪她的人。”司机阻止新美下车。

“你怎么知道?”

“倘若是借宿,汽车要停靠在二楼。一楼是宴会的专用口啊!这个时候没有宴会,以前我也这样跟踪过。”

“万一她从哪里溜掉了呢?”

“倘若将汽车停在这个位置上,同时能够眺望一楼和二楼的出租汽车停车场。女子肯定会从那里出来的。”

司机的话里充满着自信。也许是多年的经验培育起来的感觉。

正如司机的预测,朝枝不久出现了。她来到二楼的出租汽车停车场。

“你瞧!没有说错吧。女人喜欢在出租汽车停车场喊车。在大街上拦车,大多是厚脸皮的女人。”

司机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说道。朝枝再次坐上出租汽车,径直开到歌舞伎大街背后小道上的旅馆前。这点距离可以从朝枝的住宅步行而来,她却要换乘出租汽车经过其他旅馆。如此警戒是为了什么?

朝枝连头也不回便径直走进旅馆里。新美不可能紧接着跟进旅馆,便将汽车开过旅馆门前,然后才下车。

按约定支付三倍的车资以后,新美便用边上的公用电话打电话给电话公司,询问这家旅馆的电话号码。接着又给旅馆打电话。

“刚才我的伴侣去贵旅馆订了房间,请将房间号码告诉我。”新美说道。他知道此类旅馆不设住客登记本。

“是刚才吗?”旅馆的服务员问道。

“是的。约好在你们旅馆里见面的。”新美讲了朝枝的体型和服装特征。

“她在10分钟前订了402号房间。”

旅馆服务员毫不怀疑地答道。也许是因为此类询问特多,服务员一副客人在订房间时自动领取钥匙、以后悉听尊便的口吻。

据服务员的回答不难察觉,她的同伴好像还没有到达。也许是朝枝先到后等着男子。这对新美来说,真是求之不得。

在她的同伴到达之前,新美装作是她的同伴敲门。朝枝准会毫不设防,迫不及待地将房门打开。趁她开门的一瞬间冲进房里,然后强奸她。进房间后倘若从内部将房门锁上,她的同伴即便来了也进不了房间。就算他来了,新美的手里也握有他的把柄。

提起把柄,小川朝枝也是一样的。他们会以为自己杀害了新美。当然,新美也有把柄握在他们的手里,他已经没有任何还会失去的东西。

新美认定,为了再次得到小川朝枝这一鲜美的猎物,任何冒险都是值得的。即便不惜采取强奸的形式,这具女子的肉体也已经被他打开过一次通道。

新美已成骑虎之势。他用电话确认房间号码之后,便向旅馆走去。

他多了一个心眼。趁这机会还可以査明小川朝枝的同伴的真实身份。他想牢牢地抓住那位显得很气派的同伴,以杀人未遂缠住他。即便对方争辩是正当防卫,新美也没有什么损失。对新美来说,这是将女人和金钱两者都抓到手的绝好机会。

自那起事件以后,新美没有再去打工,靠着从小川朝枝的同伴那里抢来的钱生活着。那位与新美没差几岁的年轻人,为了与应召女郎驾车兜风一夜,在钱包里毫不在乎地装着新美工作一个月也挣不到的数额。横竖总是富家少爷,倘若以杀人未遂敲诈他,他一定会吐出更多的钱。

这只狐狸尽情地打着如意算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走近圈套。因为他闻到了那具外表显得很鲜美的猎物正在散发着的香味。

新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进旅馆的大门。走进大门就是大厅,墙壁的控电盘上显示着客房的样本照片,表示空房间的格子里闪亮着灯。也许时间尚早的缘故,控电盘上大多都闪亮着灯。

这家从订房到退房都是全自动的旅馆,客人和服务员几乎不见面,宛如客房的自动售货机。因此,这家旅馆因方便而倍受人们的青睐。

402号房间在四楼。新美乘坐电梯在四楼下来。走廊里一派肃静,如在大海的深处一样。402号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新美在目标房间的门前站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敲敲房门。在朝枝打开房门时猛然冲进去剥夺她的自由。新美经历过第一次经验得知,她倘若察觉到危险,就决不会作无谓的反抗。专业女子对危险非常敏感,害怕因为抵抗而伤害到自己的身体。要实施强暴,她们是绝好的对象。

但是,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按新美的预测,房门会迫不及待地打开。

再敲了敲门,依然没有反应。房门的背后简直像是没有人似的安静。也许同伴到达后已经上床了。但是,如此静谧是怎么回事?倘若屋子里有情侣,总会透露出妖冶的气息。也不像是在洗澡。

新美稍稍用力敲门,依然没有出现任何反应。新美用力推了推房门。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没有上锁。

因为不知道男伴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也许事先约好房门不上锁,男伴可以直接推门进去的?

新美反手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朝枝已经躺在床上。是在床上等候,随时准备接纳男子。

枕边方型纸罩座灯射出的淡淡的灯光,在床上描绘出朝枝那柔美的曲线。面对新美进屋的动静,朝枝一动也不动,仿佛屏住气息在等候着他来到她的身边。看来她完全将新美当做是同伴了。

房间里弥漫着高雅的香水味。新美还记得那样的香味。

就好像是猎物自己登上新美的肉墩子,在等候着新美的菜刀。新美暗自喜欢。

你等着,你想要的东西,我马上就给足你!

新美在胸中喃语着,走到睡床边,换了一个角度窥察着女子。

女子从凌乱的头发间显现出青白的目光睨视着新美。新美的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新美看见朝枝的脖子上绕着一条绳索,如毒蛇盘绕着一样。朝枝被什么人杀害了。自她进房间后直到新美进屋,这段时间还不到20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凶手将朝枝扼杀后逃走了。

新美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女子,直到刚才他还跟踪着她,现在却变成一具尸体横躺在他的眼前。

杀害持田安子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有杀人的感触。尽管是一时冲动才杀了人,但他还记得是自己杀的。

然而,与自己有过关联的人,现在在生存与死亡之间搁浅了,两者之间没有桥梁。在他的眼前,猝不及防地从生存跳向死亡,转瞬即逝。面对这悬殊的落差,新美茫然若失。

显而易见,她不是自杀或患急病而死。难道是她的同伴抢在新美的前面夺走了她的生命?

下手的倘若是她的同伴,不会没有动机。她与同伴是杀害新美未遂的共犯。她以此恐吓了同伴。新美猛然惊醒。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这样的场面倘若被人撞见,便有口难辩了。新美发现,与她的男伴相比,自己更是处在即便杀害小川朝枝也无人称奇的处境里。

警察当然会将两位女子被杀看做是连续杀人事件。新美强奸过朝枝因而被她认住了脸。新美还将偷来的摩托车扔弃在强奸地点的附近,朝枝也许已经察觉出他与持田安子被杀的关联。

正当新美在磨蹭着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情侣旅馆的迎客高峰将要开始。倘若想要逃走,就要趁现在。自卫的本能,在新美的脑海里急剧醒来。

新美逃离旅馆时幸好没有被人看见。但是,他非常担心被人跟踪,一边留意着身后,一边尽量沿着昏暗的街道逃去。一般来说,这样的时候,还是混杂在人群中更安全。但是,内心有鬼的人,他们的心理促使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朝着黑暗、更黑暗的方向跑去。

顾忌着身后,便疏忽了前方。当新美从小巷走到稍显宽阔的小街上时,前边发出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一辆汽车在他前面差一点儿撞到他的地方突然停止。这是一辆在女子中颇为吃香的小型外国造汽车。

“对不起,撞伤你了吗?”一位年轻女子打开车门走下车来。新美一瞬间觉得分外眼熟。

在小街昏暗的光亮中,站立着一位妖精似的女人。她眼角细长,目光冷峻,鼻梁秀挺,性感的嘴唇里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垂直的长发随意地披洒在肩上,这是最适合她的发型。她身材颀长风姿绰约,在匀称的剪影里,令人感觉到一种完美的成熟。夜色中飘浮着高雅的香味。那种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新美想不起来。

新美若无其事地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从对方的服装到很不起眼的小型装饰品,一眼就能看出都是昂贵的物品。全身气度非凡,服饰奢华,令人头晕目弦。

新美张大着嘴诧意地望着她。眼前突然出现灰姑娘似的美女,他还来不及体会到这种现实感。倘若要说男子理想中的女人,不就是这样的女人吗?是如此朝思暮想中的女子突然出现在眼前,所以他反而失去了现实感。

新美是刚刚遭遇到尸体以后,失魂落块地逃跑出来,所以便有着一种幻觉,仿佛眼前是一位从地狱转世而来的仙女。

“没关系吗?我觉得好像撞到你什么地方了?”女子面露胆怯的神情问道。

“没有!没关系。什么事也没有。”在这样的地方遇上车祸是最倒霉的。必须尽快远离旅馆。

新美露出尴尬的笑脸正想要离去时,指尖顿感一阵钻心般的剧痛。他不由皱着眉头蹲下身来。看来在他还没有察觉时,车身就已经与他碰撞过。

“哎!不行啊!果然受伤了吧。”女人忧心地观察着。

“不!没关系,是擦伤啊。回到家贴一枚橡皮膏就会好的。”

新美硬着头皮支撑着。尽管这是一次能与绝世美女搭腔的绝好机会,但现在必须赶紧溜走。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人留下新美曾出现在这一带的印象。

“请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走,我就住在附近。”

新美拒绝了对方的好心。在如此交谈着时,女子的脑海里就会留下新美的印象。新美焦虑不安。这时,一辆巡逻车拐过街角徐徐地向这边靠近。巡逻车上的警官看见高级进口汽车旁有一漂亮女子和新美正在交谈着,露出诧异的目光。

“来!快上车。”女子催促道。

新美害怕被巡逻车拦下,便一屁股坐进女子的汽车。这要比受到警察的盘问强。巡逻车慢慢地驶过他们的身旁。

警官揣测着他们。女子将后背转向他们。

“真讨厌啊!”她口中自语着说道。

<er h3">2</h3>

女子自称名叫“大杉美奈子”。从那天夜里起,新美便成为大杉美奈子的囊中之物。她有着一种绝世的妖冶。

漂亮的女子浩如烟海。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也是漂亮女子。但是,她们的漂亮属于这个世界。大杉美奈子的漂亮中蕴含着一种神秘,她宛如傲立在从天空中反射下来的光晕里。女人是一个谜,然而她在女人所拥有的所有谜底里,仿佛有着另一层更莫测的底蕴。

这种神秘深不可测,却强烈地吸引着男子。这是不容置疑的。那是一种隐含着危险的神秘。接近这种神秘的男子都会遭到毁灭。她的妖冶散发着这样的警告。

这时,男子巳经成为一条被食虫花捕捉住的小虫,越是拼命挣扎着,就越是被吸入那朵花的深处。

大杉美奈子没有过多地谈论自己。从她那天生就养成的优雅举止和富裕的生活状况,估计她生活在极其优越的环境里。

她只是说,她今年春天大学毕业,在为父亲当秘书。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她的父亲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她都只字未提。但是,新美可以预感到,她的父亲准是那种只要听到名字便无人不知的大人物。

那天夜里,她自称“算是对他的补偿”,将新美带到东京都市中心的旅馆里。

“你肚子饿吗?”美奈子温和地问道。

这时,新美听到她的提问,才想起胃里的空虚。遭遇小川朝枝尸体时产生的惊慌,和与大杉美奈子接触时感觉到的兴奋,使他忘记了自己的饥饿。从新美的表情上,美奈子仿佛已经有所悟察。

“这个时间餐厅已经关门了。倘若你同意的话,我们订一个房间,要求房间服务吧。”她劝诱道。

新美没有马上领悟到订房间的含义,只是专注地体会着她的身上所拥有着的叵测的神秘。新美顺从了她。

她熟门熟路地从总服务台领取钥匙,新美跟随她走进了房间。房间里装饰得豪华气派,新美还从来没有走进过这般房间。地上铺着长毛绒毯,绒毛长得将鞋面都埋没了。摆设别致的客厅,家具被配置在适如其分的位置上。

房间里找不到象征着旅馆的床铺。卧室一定在其他房间里。厚实的窗帘遮掩着窗户,遮挡着正在窗外展开的夜景。

“时间巳经晚了,订不到好的东西,但我们不能欺骗自己的肚子啊。”

美奈子用熟练的举止拿起房间服务的菜单。

“你,吃什么?”

美奈子一边将菜单递给新美,一边将摄人的目光深沉地投向新美。

“随你的便。”新美被完全征服了。

“那么,我来点。”美奈子柔情地侧着脸。

她打电话要房间服务,告诉对方菜肴的号码。

“是啊。可以稍稍来一些葡萄酒,牌子任你选。”

美奈子从容不迫地说道。新美正感到万分地紧张,揣测着服务员会送来什么徒有虚名的菜肴时,热气腾腾的砂锅面条便端到了新美的面前。

“时间晚了,这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胃口,我随便点一些,对不起啊!其实是我自己喜欢吃砂锅面条。”

美奈子含着羞色笑了。这时,新美才知道这位绝世的仙女也食“人间烟火”,便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我也非常喜欢。”

闻到砂锅面条的香味,新美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喝葡萄酒吧。真想不到喝着葡萄酒,用砂锅面条当下酒菜啊!”

美奈子将葡萄酒斟入两只酒杯,用“干杯”的手势伸到新美的面前。新美也端起酒杯,模仿美奈子的手势。

“干杯!纪念我们今天晚上相识。”

美奈子说道,轻轻地碰了碰酒杯。新美已经又饥又乏,砂锅面条的热气渗透进他体内的各个角落,他仿佛觉得所有的细胞都活了过来。由于与美奈子共餐砂锅面条,他觉得自己好像与美奈子靠近了一步。

但是,他至今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深夜,在旅馆的密室里,和一个盖世的美女一起用餐。他的前半世人生与这样的美女根本无缘。这事竟然会发生在他的人生中,这是不可思议的。

美奈子那妖冶的美,令新美想入非非。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梦幻般的感觉,令他觉得虽近在咫尺唾手可及,但一旦伸手,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吃砂锅面条之前饮用的葡萄酒,渗透进他的全身,使他的头脑里更增添着那种梦幻般的感觉。用完餐时,美奈子柔声说道。

“今天晚上的事,请你保密,只当做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美奈子侧着脑袋娇嗔似地乜斜着新美。她的表情似乎隐含着什么重大的含意。

“秘密?”

新美误解了美奈子的意思。

“今夜,我们认识的事,还有来这里的事呀!”

“当然,我对谁也不说啊。就当做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新美急切地表白道。

今天晚上与她邂逅的事实,对他来说,同样也不能让人知道。而且,即便没有与她邂逅,他也希望将这噩梦般的难忘之夜埋藏在自己的心里。

“你要向我保证。”

“我当然能够保证!”

“那么,我们的契约成立了。”美奈子竖起小指伸到新美的面前。这种孩子似的举止,意外地缩短了新美与她的距离。

两人勾着手指发誓之后,她猛然站起身来。

“我们的约定,要让你盖章啊!你跟我来。”她抛出了饵儿。

新美一瞬间揣摸不透她的意思,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美奈子打开邻室的连门,显露出已经铺好的双人床。刚才的事情,不过是这个难忘之夜的短暂序曲。

“只要你能遵守我们两人的约定,我就给你奖励。”

美奈子伫立在欢乐屋的门口,淘气地笑着。填饱肚子以后,沉睡在新美身上的另一种饥饿苏醒了。外表显得远比朝枝鲜美的猎物,自动地送上来供他享用,要将全身托付给他。

“我,不喜欢粗鲁。你要温和地,慢慢地,时间长一些。”

美奈子脱着衣服,男人就是为了这一瞬间才活着,就是在这一瞬间才体现了自己的价值。面对着这样的机会,新美反而感到害怕了。

见女人的身体远远地胜于自己的时候,男的性欲望往往会萎缩,显得很不争气。新美从来未曾遇到过这样的现象。这是因为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女人。现在,新美第一次面对着远胜于自己的女人,他感到了不安和恐怖。

“来吧。”

美奈子脱去衣服劝诱道。如此光泽的裸体,唤醒了新美原本萎缩着的野性。美奈子脱去衣服后还原成世间的女人。面对美奈子的裸体,新美强劲地作出了反应。

新美恢复了自信。不管是仙女,还是妖女,都无关紧要。不管是梦境,还是幻影,都毫无阻挡。眼前的猎物,倘若放跑了这个机会,就再也不会遇上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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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荒唐的契约,在新美良明和大杉美奈子之间成立了。说“荒唐”,是因为这个契约,对美奈子来说没有任何利益。

美奈子身处优越的环境,身份高贵无比,与预备学校肆业行踪不定的新美交往,她没有任何好处。宁可说,与他这样的男子交往,甚至会成为美奈子的污点。

在得到美奈子的同时,新美还得到了自信。这种自信,是作为男性的自信。新美以前一直被社会所遗忘着,现在他第一次产生了向社会报复的感觉。在飙车时虽然无聊,但新美好歹找到了青春特有的郁闷情结的发泄口,以后他眼看将要被社会埋葬之际,得到了美奈子这样的仙女。遭到社会的埋葬与获得仙女的青睐,两者判若云泥。

现在,新美将仙女的肉体按倒在身体底下,俯视着始终在排斥他的社会。得到大杉美奈子,对新美来说,简直是对社会的一种复仇。

一对极不般配的男女成为情侣,新美认定是因为自己充满着男性的魅力,才弥补了两者的差距。两人的身体迅速地融合在一起。相互间简直就像定制似地紧密相合。比较两人的环境,显然极不相称,但作为一对裸体的男女,严丝合缝。

“我们也许在前世就是合成一体的呀!”

美奈子和新美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喘息着。他们将身体纠合在一起,享受着性爱的乐趣,在愉悦的洋面上永无尽头地漂浮着。

那种漂浮感只有极其投缘的异性之间才能得到。除了投缘之外,两人的体质、环境和当时的气氛,都有着很大的影响。那种漂浮感,就宛如一对男女赤身裸体地乘着小舟划向洋面,除了相互间将身体苟合在一起之外,不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也没有漂浮的方向。只是随着波浪的滚动漂流着,永不停止。

这时,视觉、嗅觉、感觉等一切感官都被调动起来。语言仅成为非常重要的小道具。总之,男人与女人,沉溺在这种行为中任其漂浮着,凝神专注,心驰神往。

在惟独贪图性爱享受的人生中,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能够在所有的价值观中将性爱看得最重的异性,是难得遇到的。他们相互之间在对方的身上仿佛感到自己已经找到了那样的伴侣。

“我们倘若想要永远相好下去,和我的事,你要保密啊!”

美奈子再三叮嘱此事。

作为大户人家的闺女,与新美这种流浪者交往的事实一旦败露,就会失去富贵的资格,同时失去高贵的身份。因此,在这一事实败露之前,她也许便会中断与新美的交往。

美奈子的叮嘱,向新美暗示着他们的关系是暂时的。交媾时的漂浮感即便是永恒的,肉体一旦分离,毕竟还是身份和生活环境都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知道的。”

“说说你自己的事。”

美奈子尽管只字不提自己的来历,却希望了解新美的身世。新美将前半世人生向美奈子讲述了一遍,只是没有透露杀害持田安子的事。他也想知道有关美奈子的情况,但他害怕如若打听会失去美奈子。

与美奈子结识后不久,新美便离开了以前居住的住宅。因为拖欠房租,房东再三催促,不得已才逃走了。

新美决定不将偷来收藏着的女性贴身衣物带走,如今已经得到了美奈子,那些东西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在这期间,他一直流离转徙,在各家商业旅馆里打工。

“你必须先将住处固定下来。”听完新美的叙说,美奈子说道。

“没有铺路的钱啊。”

“没关系。我来帮你。”美奈子漫不经心地道。

美奈子拿出钱,在“中野坂上”的地方租借一间小住宅。从那时起,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美成了被美奈子豢养着的人。给美奈子没有带来任何利益的男女关系,变成了主人和仆人的关系。

而且,新美喜欢这样的关系。对新美来说,这也是一种打工。而且,这还是极有效率的打工。渐渐地,美奈子每次见面都给新美钱花了。新美也渐渐地感到接受美奈子的钱心安理得。

新美杀害持田安子,就是因为对方向他索要金钱。但是,现在他干着与持田安子同样的勾当。然而,新美并没有发现这一事实。

被社会埋没着、眼看将要被埋葬的新美,现在正在被大杉美奈子所埋没和埋葬。眼看就要被社会埋葬时,新美曾经进行过殊死的挣扎。但是,现在他乐于被美奈子埋葬。

主从关系在两人之间确立了。现在,美奈子完完全全地成为主人,新美是她的家畜。只是,美奈子决不会对他炫耀自己是主人的身份。

如今,新美巳经无力反抗,他没有美奈子便一天也不能生活下去。但是,两人的关系在表面上是平等的。两人有着平等的外表。在显示着平等的服饰下,作为美奈子的家畜,新美巧妙地被主人豢养着。

美奈子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她兼备着作为女人的所有魅力,她的肉体完美无缺,好像是专为讨男性的欢心才存在着。她表面上将自己的肉体毫不足惜地提供给男性,实际上却是连同男性所有的精气一起,甚至连同男性的野味、野心和意志都尽情地吮吸着。于是,美奈子身上那种世间罕见的妖冶,便变得越发地冰冷。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两人之间达成的契约,对美奈子而言,只是对她一方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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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章 异端者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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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搜查本部,警察们情绪低落。虽然逃走的新美良明嫌疑很大,但缺乏足以怀疑他作案的证据,因此还无法对他进行通缉。

从新美良明原住宅里发现的女性贴身衣物,警方无法证实是被害者的物品。

而且,警方还没有发现持田安子与小川朝枝的关联。

警方的调查正当陷入绝境进退维谷之时;东京的街上,秋色渐浓。秋风也刮进了搜査本部。此后,新美良明去向不明。他是逃避房东催收的房租才溜之夭夭,因此警方不能将此看做是潜逃。

与两名女性被害者有关的嫖客,警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作了彻底的调査。但是,那些嫖客全都没有作案动机,嫌疑被排除。

“真可怜啊!”牛尾喃语道。

“两人满怀着理想来到东京,为了实现那种理想,她们出卖了自己。也可以说是在出卖自己的理想。而且,作为其代价,她们失去了一切。”

她们已经香消玉陨,警察对此无能为力。纵然逮捕凶手,也无法取回她们失去的生命。

“她们倘若不来东京,也许就不会丧命。如此想来,我便觉得东京这座城市真可恶。”青柳说道。

“是啊!人们尽管都僧恶东京,但还是抵挡不住它的诱惑,蜂涌而来。在东京,有的地方就像是这样的麻药。”

“我们也许已经中了那种麻药的毒吧。”

“我尽管怀有憎恶的情绪,但还是喜爱这座城市的,所以更加不能原谅那些凶手。不管怎么说,女孩子们甚至不惜出卖身体,渴望被东京这座城市所接受,这样的女孩子会不被杀吗?”

“越是出卖着自己,便越是远离着东京啊!”

“在东京,那样的人还真不少呢!其实,希望被东京所接受的那些人,离东京最远。”

“我们算是被东京所接受了吗?”

“这不是被接受或不被接受的问题,大家都在东京啊!身在东京,这是最重要的。怀有奢望,想要追求得再多,便会远离东京了。”

“凶手也一定是因为在东京,所以才不堪忍受的。”

“问题在于,被这座城市所接受,到底想要做什么?即便踏着牺牲者的尸体上去,到头来便会一无所有。犯罪得不到好处,在东京犯罪尤其得不到好处啊!”

“在凶手的眼里,犯罪,似乎是最能得到好处的。”

“人挤得太多,无法像观赏熊猫那样站下。这就是东京。在那样的地方即便站下来想要杀人,凶手看到的,便只能是熊猫的幻影。”

“人们只是为了观赏熊猫的幻影才挤到东京来的?”

“有的人就看不到幻影啊!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也许连幻影都没有看到便死去了。”

“新美良明去了哪里呢?”

“也许在东京的什么地方吧。而且,准是在新宿的附近。”

“你怎么知道?”

“新美良明那种人,是不会离开那个地区的。他扮演着各种角色,如飚车族、预备学校的学生、流离颠沛的自由职业者、偷盗女人内衣的小偷等。他居无定所,生活没有规律,从来不会想到要认认真真地生活,靠着不稳定的情绪和冲动度过人生。虽说东京很大,但能接受那种人的地方,也只有新宿啊!新宿算是东京的大杂烩,不像上野那样有着历史的渊源。不管什么样的人,它都能够接受。勤快者和懒散者,姣姣者和流浪者,富人和穷人,应召女郎和女佣人,不管是谁,都能够在新宿待下去。沦落的人、被其他地方排挤出来的人,臭气相投的人都汇聚在那里。人人都能够待在那里。那街上的空气,只要吮吸过一次,便离不开了。新美良明这种人能居住的地方,就只有那一带啊!”

“倘若能查明他的住所,至少就能够传讯他,将他看管起来吧。”

青柳后悔不已地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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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矢隆一来说,日子过的很不安稳。杀害小川朝枝的,到底是谁?

看来警察在寻找与小川朝枝约定去情侣旅馆的同伴。那位同伴只有大矢隆一一个人。大矢赶到现场想要杀害她时,她已经被抢先赶到的凶手杀害了。这位抢先的客人怀有与大矢同样的目的。

大矢觉得那位先客便是在驾车兜风的路上袭击他们的搭车者。他是按照掉落在现场的俱乐部卡片追踪而来的。

大矢日夜提心吊胆。

凶手会从朝枝那里打听到大矢的住址,了解他的底细。杀害朝枝以后,接着无疑会将报复的矛头指向大矢。

是凶手先到,还是警察先到?不管是谁,对大矢来说,两者都是强敌。

然而,此后两边都毫无动静。大矢或多或少放松了警戒。凶手在向朝枝询问大矢的底细和住处时,也许听错了朝枝的话?也许是朝枝得到好处后殊死地保守着大矢的秘密。

倘若连朝枝都不开口,而且凶手没有看到大矢的汽车号码,大矢便是安全的。

警察也许没有查出大矢与朝枝的关系,所以无法查到大矢。而且,与朝枝的关系,作为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牢牢地受到着保护。

大矢是一位自私的人,自己的安全一旦得到保障,他便为失去了消磨时间的绝好题材而嗟悔无及。惟独朝枝,才是他前半生中遇见的最值得的消遣题材。

大矢在人生中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对他来说,朝枝使他忘却了生活的厌倦。这种感觉,在他的人生中是很难得的。大矢像猫玩猎物似地玩味着她那最美味的地方,并尽量地延长着那种美妙的感觉。

令人遗憾的悬,他已经无法玩味那种感觉了。在他回味着的时候,凶手抢在了他的前面。人死无法复生,他感到万分沮丧。很少能够遇到像朝枝那样优秀而安全的题材。对杀害朝枝的凶手,他不由义愤填膺。

祸不单行。父母向大矢提起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过年以后的1月中旬,一天夜里,大矢被父亲喊去书斋,父母两人都是一副郑重的表情在等着他。父母平时各自为政互不干涉,所以住在同一屋檐下却难得待在一起。

“你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吧?”父亲问道。他那张因打高尔夫球而晒得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和蔼的微笑。

因为与父亲难得见上一面,所以寒暄也成了一般的客套,简直形同路人。

“还算过得去。”

“来!坐下。”

父亲指了指沙发。母亲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靠在父亲的身边。

“有什么事?一本正经的!”见父母故作庄严的态度,大矢顿起警觉。

“慢慢地,你也该有个归宿了。怎么样啊?”父亲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你是指结婚的事情吗?对结婚,我还没有兴趣呢!”大矢非常冷淡地说道。

父母以前从来没有向他探问过有关婚姻的事。现在,大矢根本不理睬他们。

“嘿!不谈这些。只是见见面怎么样?”父亲的声音变得温和。

“我还只有二十五岁啊。还不到急着结婚的年龄。”大矢说道。

“二十五岁,应该稳重些了。到了这年龄,有一两个孩子也毫不足奇。”

“你父亲结婚时也是二十五岁呀!”母亲在边上插嘴道。

“我还想自由一些。人们说,结婚是人生的坟墓吧。”

“别说得那么可怕!照你这么说,我和你母亲的婚姻简直算是失败的?”父亲带着苦笑说道。

“决不能算是成功的吧。”

“嘿!你在说些什么呀!”母亲抗议道。

虽然只是没有离婚,但大矢感觉到父亲和母亲各自在外面都有风流韵事。

保持着夫妻门面却早已失去作为夫妻的情意。这是因为惰性所致,也是为了保全体面。对他们来说,夫妇只是一种形势。他们一旦离婚,不要说他们自己的体面会失尽,还会令很多人感到难堪。

一对男女结为夫妇,便形成一个共同事业体。这一共同事业体出自男女双方的私人关系,与社会有着广泛的联络。因此,不能离婚。但是,夫妇既然成为共同事业体,也许就不能算是成功的婚姻。

然而,大矢并不是因为对父母的婚姻生活感到失望才拒绝婚姻的。这只不过是借口。大矢对婚姻不抱任何幻想,只是感到麻烦而已。倘若婚姻像父母那样成为共同事业体,那便更可怕了。

“嘿嘿!你不要插嘴,让我来说!”父亲傲气地制止着妻子。

“我不是说现在马上就结婚,你可以慢慢地考虑起来。总是孤身一人,你就很难得到社会对你的信赖。男子只有在娶妻以后,才算是真正地成熟,社会才会信赖你。”

父亲的口吻变成劝说的模样。

“我并不想赶快成为一个成熟的人。”

“你倘若打算永远待在父母的身边不离开,这便错了!我们想趁着身体好的时候,让你建立一个牢固的家庭。”

“倘若你们找我是谈这种事,我便走了。”大矢想要站起身来,父亲拦住了他。

“嘿!你先看看照片吧!”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张相亲用的照片。大矢的目光无意中朝照片瞥去。不料,他眼睛发直惊愕不已。他感觉到照片本身散发着一种光晕。

“怎么样?很漂亮吧。这样漂亮的人是很少见的哎!”

父亲自信地说道。他从一开始便显得很从容,也许就是因为对这照片上的人充满着自信的缘故。大矢的目光无法从照片上移开。照片上虽然是一副静止的表情和肢体,却蕴含着冰冷的妖冶和神秘。

照片里的人完全脱离了单纯的美的范畤。从女人的照片中散发出来的光晕中,隐含着一种令男性消魂的麻醉力。那种麻醉力,不一定对所有的男性有效,只在拥有特异感觉的男女之间才有效。

对照片的主人,大矢顿感有一种同类的意识。也许,她在人生中也看不到生活的意义。在看不到人生价值的角落里生活着。不是人们不让她看到生活的价值,而是她看不到生活的价值。

从优越的位置上俯视着人生,舍弃着人生。这种姿态,便如同既属于这个社会又不属于这个社会一样。也许就是这种姿态,便酿成了她的妖冶、摄人魂魄。

倘若和这样的女人结婚,一定能够在人生的消磨中增添乐趣吧?增加消遣的乐趣,结果会怎么样呢?

对此,大矢感觉到一种危险,但他已经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他的父母亲是不理解那种同类的气息的。

“看样子你很喜欢啊!无论对方的家庭,还是本人的性格,或是她的同族,都是无可挑剔的。比她再好的人,不可能找到了吧。”

父亲变得沾沾自喜。大矢斜视着照片默不作声。

“怎么样?见一次面吧?”父亲叮嘱着大矢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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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矢隆一和大杉美奈子的相亲,选定在1月下旬的大安吉日,在东京都市中心的旅馆里进行。这次相亲的牵线人,是人称“财界总理”的原会长鹤冈银次郎。

鹤银出面为两人牵线搭桥,说明这次婚姻已经纳入轨道。只要没有像样的理由,双方的任何一方都不能拒绝。因为倘若拒绝,便有损鹤银的面子。

在能够眺望日本式庭园的、远离旅馆主房的偏房里,相亲由鹤银和双方的父母陪同进行。就是为了双方的父母和鹤冈银次郎,才租借了带有日本式庭园的房间。

见到本人之后,大矢顿觉对方比照片更加楚楚动人。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大杉美奈子身穿友禅花纹的中袖和服,艳丽华贵,腰佩金银币花样的,打着。她的身边仿佛散发着一圈光晕。在雍容华贵之中飘荡着一种盖世的气质。但是,这是映现在非同类者目光里的形象。

在笼罩着美奈子的光晕中,隐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如雌性螳螂一旦有雄性螳螂的滋润便会产生的那种危险。而且,雄性乐于被雌性吞噬。也可以说,两人是这样一种同类,即都有着一边蚕食着对方一边走向死亡的命运。

“年轻人之间不是很投缘吗?我们大家还是去院子里走走吧,让他们年轻人谈谈,怎么样?”

鹤银故作机灵地说道。他的口吻里含有一种自信,这次牵线必定成功。

相亲的双方都必须觉悟到,倘若拒绝鹤银牵搭的鹊桥,今后便是与他为敌。然而现在,从两人的神态来看,双方的父母都已经感到释然,不必怀有此种担心了。

大矢隆一与大杉美奈子的婚姻立即定了下来。据说,美奈子于去年春天从东京某所有名的私立大学毕业,在帮助父亲工作。她的父亲是日本屈指可数的画商,在国际上也享有盛名。他在日本的画坛上有着一种暗势力,在银座拥有画廊,得到她父亲的认可,是通向画坛的龙门。

由于与大杉家的联姻,对大矢父亲的生意会有极大的好处。大矢对父亲的生意丝毫不感兴趣。作为大矢家的长子,他命中注定要继承祖父和父亲创建的家业和财产。但是,不经任何努力,只靠血源关系便能从父母那里承接巨大的财产,他对此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只是觉得有总比没有好。

然而,他知道自己是靠着父辈的财产,才能够娶美奈子为妻。假如父母不给他创造财富,只让他赤身裸体一个人,无疑今天与美奈子丝毫沾不上边。所谓的“同类”,便是指相互间都站在父辈筑起的财产之上。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性,现在还是独身,真叫人不敢相信。”大矢在订婚后第一次吃饭时,说道。

“哟!我这样的人倘若隆一君不要,便一辈子都是老处女啊!”美奈子谨慎地答道。

“你太谦虚了吧!男人不可能放过你的。”然而,大矢内心里知道,与他是同类的人,决不会趋炎附势的。

“我不太像是家庭型的女人。”

“你说不像家庭型的女人,是指不大喜欢将自己关在家里吗?”

“有那么一点。不过,所谓的家庭,是靠着夫妇两人才能构筑吧。”

“正是如此呀!”

“对靠人构筑起来的东西,我不会抱太大的幻想。夫妇两人不可能同时一起去死吧,只要不是自杀,便会分别奔赴黄泉,结果总会有人留在最后。那时,倘若留下夫妇两人共同构筑的东西,那种感觉不是极其虚幻吗?”

“我也有同感。夫妇两人不可能在同一天去世,只是‘人生’这一旅途上的伴侣吧。两人同行比一个人单独旅行更容易消除寂寞。倘若有行李,也能够两个人分担。”

“倘若没有行李,便用不着分担啊!”

“正是如此!我希望行李不要沉重。”

“我也是。”两人相视而笑。

“我们好像很投缘啊。”

“真的。”

这便是两人大致的对话。他们双方都加深了同类的意识,有相见恨晚之感。

他们自出生时起便拥有一切,本能地厌恶过分沉重的行李。倘若知道结婚会成为压在他们身上的重荷,他们准会毫不犹豫地解除婚约。两人在试探中增进了相互之间的理解:结婚不能给对方增加负担,配偶只是消遣的最好题材。他们对此达成了共识。

回想起来,这是一桩非常奇特的婚姻。他们是人生和社会的异端者。这是异端者相遇而订下的婚约。不必考虑那样的婚约会向何种方向发展。结婚是以什么为前提的。

“我们一定会成为一对好夫妻啊。”美奈子徽微地笑着,举起斟满着深红色拉威尔葡萄酒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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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一章 试探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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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报道了大杉美奈子与大矢隆一订婚的消息。尤其是生活娱乐类周刊杂志,将他们的婚约与艺人编排在一起刊发。两人都是日本某一方面的名人,大杉美奈子的美貌也蜚声于上流社会。

两人订婚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新美良明的耳中。

主人想要与谁结婚,被豢养的人理应不该发牢骚。但是,新美在周刊杂志上看到与美奈子订婚的那个人的脸部照片时,大吃一惊。那张脸,他记得自己何时见到过。

以美奈子未婚夫的身份紧紧地偎靠着美奈子的,不正是小川朝枝的旅伴吗?

新美对此还有些怀疑,生怕识错了人。容貌相似的人平时并不少见。他尽可能地收集着刊登两人订婚消息的杂志和报纸,细细地打量着每一张刊登着的照片,无论照片从哪一个角度拍摄,无疑都是小川朝枝的旅伴。

“这家伙,竟然在这种地方出现了!”愤怒和嫉妒骚动着涌上他的心头。此人倘若与美奈子毫无关系,作为主人的奴仆,新美也许会摇头乞尾地迎上前去。

但是,这个人曾经企图打死新美。倘若打得不凑巧,新美也许早已死于非命。现在他作为新美的女主人的丈夫,想要夺走本来由新美独霸着的美奈子的身体。夺走美奈子,也就是夺走新美的生活基盘。

“是吗?这下我明白了!”新美嘀咕道。

他说的“明白”,是指他总算理解了小川朝枝为何会被人杀害的原因。

大矢隆一是小川朝枝的旅伴。他喜新厌旧,为了与美奈子订婚便讨厌起朝枝。他们的关系也许已经超越客人与应召女郎的界线。躲藏在暗处的朝枝,成为他与美奈子订婚的障碍。

“终于找到了。”

新美的体内流淌着凶残的血液,经美奈子驯化后沉睡着。此刻,由于被人夺走了主人,加上险些儿被打死,他体内的那种残暴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这混蛋,你走着瞧吧!”

但是,倘若鲁莽地接近对方,也许会复仇不成反遭杀害。新美也有把柄被对方捏在手里。

问题是,有关新美杀害持田安子的事,大矢知道到什么程度?

大矢也许从被盗摩托车的扔弃地点,推测出持田安子被杀与新美的关联。这种可能完全具备,不能掉以轻心。

新美杀害了持田安子,大矢杀害了小川朝枝。大矢杀害小川朝枝不过是新美的推测。两人一旦对峙,相比之下还是新美不敢造次。新美的强硬在于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不!他还有一件东西不能失去。那便是美奈子。即便忍气吞声保持沉默,美奈子也同样会被人夺走。倘若没有美奈子,新美在身心两方面都已经不能得以生存。

新美在接近大矢之前,决定先试探美奈子。

“你订婚了,恭喜你了。”接着,在见面时,新美便向美奈子恭贺道。

“哟!你知道了?我还想要告诉你呢。”美奈子面露尴尬的表情。

“报纸如此轰动,我即便不愿意,也不会看不到呀!”

“我和你的关系还是不会改变啊!你倘若还想与我保持原来的那种关系,你就要保守秘密啊!”美奈子不失时机地叮嘱道。

“我知道。我也懂得自己的身份。”

“是啊!你和我,我们一生都不能分开啊!”

“大矢隆一君,长得很英俊吧。和你很相配啊!”

“你是讽刺我?”

“不!我讲的是真心话。”

“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他也不承认结婚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父母和社会的体面才结婚的。”

“那种结婚,你也愿意吗?”

“当然。结婚,好比是走向社会的签证啊。生活在我这种环境里的人,到了年龄不结婚是不允许的。社会上的人就不会接受我啊。虽说不接受也无妨,但父母就会为难了。而且,我能够和你保持着这样的交往,也全靠着父母啊。”

“就是说,我是无权继承家业的小儿子,住在灰孙子的房间里啊!”

“无权继承家业的小儿子,这种老话你也说得出口啊!”

“对你丈夫来说,我的房间算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密房啊!”

“兴许你丈夫也有密房呢。”

“应该有吧。而且,可能还不止一间呢!”

“你也不止一间吧?”

“我要发火啦!”

美奈子睨视着。好像是真的不髙兴了。

“对不起。不过,你不知道丈夫的密室吗?”

“这难道是我应该知道的事吗?”

“倘若知道丈夫的外室,你准备怎么样?”

“什么也不干呀!我们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你丈夫会不干涉你吗?”

“只要你能遵守我们的约定。”

新美对美奈子旁敲侧击地进行试探,看来她不知道大矢与小川朝枝之间的关系。回想起来,她应该不会知道,但倘若美奈子得知大矢是杀人凶手的话会怎么样?解除婚约?还是默不作声,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依然结婚呢?

美奈子说过对结婚不抱任何幻想,所以即便知道大矢隐瞒着的真相,估计也不会很惊讶。美奈子在婚姻中也怀有瞒着大矢的巨大秘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是物以类聚。

大矢将此称为“同类”。新美也与他们是同类。大矢与美奈子是富裕的同类,但新美即便是同类也很贫穷。这是同类相聚在一种三角关系之中,而且相互之间都心怀叵测担惊受怕。这也是三个容易受惊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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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矢准备结婚,在与父亲有关的公司里担当一个要职。以前父亲曾给他一个不用上班的名誉职位,但那个地位是靠不住的,不能维持结婚后家庭的生活,所以这次父亲为他准备了一个要上班的职务。

脱离以前东游西逛的生活,哪怕只是露露脸也必须每天去公司里上班。对生活怠惰已经习以为常的人来说,那是不堪忍受的。

对大矢来说,早晨9点之前去公司签到,做着上班的准备工作,这不是人干的事。但是,在他的眼里,社会上所有的上班族每天干着那种不是人干的事,都已经麻木了。

“你还要为公司和职员的体面着想,中断以前那种没有着落的生活。”父亲再三叮嘱道。

嘿!这下连消遣也累了!大矢感到畏缩。尽管如此,与一般的职员相出,他是作为董事上班。即便去公司里,也不会有特别需要他关照的工作。他又是社长的公子,职员们将他当做客人对待。

浏览在形式上提交上来的文件,出席会议。他对工作几乎不辨菽麦。他的冥顽不灵,对职员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少爷对工作一窍不通,倘若摆出一知半解的经营者架势干涉工作,工作的流程就会发生混乱。公司和工作的运作体制牢牢地将大矢阻挡在外。如同在和平时期任职的将军那样,即便是呆子承职,公司也已经确立运作的体制。工作事务,对他来说,是最感乏味的。

那天,他昏头昏脑地出席了上午的干部会议之后,从外线打来一个电话,将他的睡意吹得一干二净。

接到秘书室打来的电话,他问是谁打来的。

“没有说名字。只是说,只要告诉你,你就会知道的。”

不难体会到秘书室正在为此而感到为难。

“把它接过来。”

不久电话接通,从电话线里传来陌生却又好像听到过的声音。

“嘿!是大矢君吗?我找得你好苦啊!”

是粗鲁、混浊而不悦的声音。与公司有关的人,没有人会对他用如此无礼的口气说话。

“你是谁?”大矢愠怒地问道。

至少在这家公司里,他是皇太子。父亲的威力极大。即便在公司之外,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也不会用那种口气对他说话。

“我即便将名字告诉你,你也不会认识啊!但是,对你来说,我是什么人,你不应该忘记呀!”对方黏黏糊糊地纠缠道。

“不应该忘记?”

“当然。你是什么人,我也绝对不会忘记的。”

“你到底是谁?”

“你认识小川朝枝吧?”

“小川朝枝?”大矢的声音已经失态。

“不应该忘记吧。就是你杀害的那个女人。”

大矢一瞬间无以答对。他尽管没有下手,却是怀着杀人的企图才去现场的,而且结果也正遂他的所愿。

但是,对方是得知这一事实才打来了这个威胁电话。这人是谁?那个现场应该没有任何人看见。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这家伙真无可救药。为了和大杉美奈子结婚,杀害了小川朝枝啊。”

“你,你在说什么?”

大矢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地讲出话来。但是,他的嗓音颤抖得厉害。

“你不要装疯卖傻。我已经收集了证据。要将此事告诉大杉美奈子吗?”

对方的话越来越击中大矢的要害。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要注意措辞啊!你有权利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吗?我只要说一句话,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对方的嗓音既像年轻人,又像上了年纪的人。

“你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点儿也听不明白。我很忙。我要挂电话了!”

“你不要挂电话!挂电话的话,倒霉的是你呀!倘若你已经忘记了,我来提醒你。我就是你下毒手杀害的人呀!”

“我下毒手杀害?”

“我是已经被杀过一次的人呀!我倘若没有生还,你就是杀人了。和杀害小川朝枝一样呀!”大矢恍然大悟。

难道那个搭车者终于追来了?倘若是他,即便知道大矢与小川朝枝的关系也毫不足奇。

要来的,终于来了。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时候?

“你不要讹赖!我不记得有那件事!”大矢殊死地抵抗道。

“嘿!现在你还嘴硬,到时候你就得跪在我的面前乞求我放你。”

对方的话音里含着自信和从容。

“你有什么证据来向我讹赖?”大矢趁势问道。

“证据就是我啊!我就是活着的证人!”

“是吗?我明白了。”

在搭乘搭车者的地方,扔弃着从持田安子被害现场的附近盗来的摩托车。大矢由此推测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就是搭车者。搭车者根据朝枝丢失在现场的俱乐部卡片,追査出朝枝的住所,并杀害朝枝灭口了。

此人是看见美奈子和大矢订婚的报道,得知大矢的所在,才来恐吓的。

“你说你明白什么?”

“是你杀害了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大矢尽管知道纠缠着这个话题是危险的,但他不得不反击进行自卫。

“你果然认识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啊!”不出所料,对方却迎合着大矢的话题。

“你杀害了他们两人!我倘若报警,被绳之以法的是你啊!”

“你不要信口雌黄!,因为小川朝枝知道你杀害了我,倘若她活着,就会妨碍你结婚啊!所以你约她去歌舞伎大街的情华旅馆杀人灭口。”

“你怎么知道那家旅馆?”话题越发地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但这是不得已的。

“我在监视着你呀!你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脱我的眼睛。”

“别胡说了!你才杀了人呢!你想要嫁祸于我吗?”

“倘若你坚决不承认,我就要告诉大杉美奈子啊!”

对方讲出了大矢最感害怕的话。惟独杀人一事,两人的处境是对等的。但是,在时间上,对大矢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

因为刚与大杉美奈子订婚,引人注目。在这样的时候,倘若与被害的应召女郎勾搭的事实败露,又受到杀害她的嫌疑,受累的就不止他一个人,将会祸及父母和家族。他与大杉美奈子的婚姻当然也会砸锅。为两家牵线的鹤银就会恼羞成怒,并会扬言今后与大矢家断交。

与此相反,对方没有任何失去的东西。对方原本就打算与大矢隆一交手,万一摆好架势重新扑过来,那时的破坏力将会势不可挡。

大矢心想,必须摆脱那样的结局。

大矢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地位绝对稳固。他颇感遗憾。对方倚仗着牢固的地位高高在上,所以才带着绝对的自信来与他交涉。

但是,难道就没有可趁之机了?

“你好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吧。倘若明白的话,我提醒你不要忘记,你能够在父母的保护下做着美梦,全都是靠着我。这一点,你一分一秒也不能忘记。”对方的口气沾沾自喜。

“你想要我干什么?”

大矢投降了。不!他打算现在先装作投降的模样让对方放松警戒,寻找反击的机会。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今天算是打一个招呼。你既然知道我们打过交道,以后再慢慢地交往吧。时间多得很。”

对方好像在对着听筒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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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对方挂断了电话。

大矢心想,终于来了。是可怕的敌人追来了。而且是在最糟糕的时候。

敌人单方面地占据着有利位置。将大矢捕在网中,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将他进行“烹调”。敌人说过,以后再慢慢地交往。是打算将猎物养着长久地、慢慢地吮吸。让对方如此嚣张,能忍受得了吗——大矢心想。

仔细想来,只是时间问题,大矢的处境还不是无路可走。敌人说过被大矢杀害了但现在还活着。倘若争辩的话,虽是杀人未遂,但也许可以算是正当防卫。

与此相反,敌人杀害了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虽然没有证据,但大矢反问时,他也不敢否认。敌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同时,关于小川朝枝被害,大矢被当做凶手的概率与敌人相同。他是怀着杀意去现场的,只是没有下手,发生的结果却是一样。

敌人倘若被警察逮捕,便会殃及池鱼,导致大矢的毁灭。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矢与敌人可称是同命运共呼吸。不能让警察抓住他。何况是在这个时候。

这时,大矢感到内心里陡生一种动悸。这种动悸与以前面对着小川朝枝或固定性伴侣时感觉到的内心动悸是同一种类型。

“应付这个家伙,不能操之过急啊!”

大矢正视着内心深处摇曳着的情感。他有一种预感,最刺激的消遣即将出现。与以前的消遣对象不同,这次的消遣孕育着最大的危险。但是,危险越大,消遣起来就越有趣。

这样的消遣是超出常规的,不能用普通的方法进行。那么,怎样才能驯服占绝对优势的敌人?

小川朝枝是受邀去情侣旅馆,毫无防备地被杀。这个敌人与小川朝枝不同,全身武装,拥有只屑一击便能将他打倒的强大武器。而且,大矢还无法了解他的底细。他还没有来得及寻问敌人的名字和住址,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首先要了解敌人的底细。”大矢自语道。

正文 第十二章 不般配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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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宿警署歌舞伎大街派出所工作的外勤警官金子武巡査,对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总有些心烦意乱。那件事,当时只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在他的胸中成为块垒,并不断地搅动着他的思绪。

那起事情,是在去年11月6日晚上9点30分以后,他与同伴一起驾驶着巡逻车开过歌舞伎大街背后的小道上时看到的。在昏暗的街角里,停靠着一辆进口高级汽车。在汽车边,一位花容玉貌的年轻女子和一位模样寒碜猥琐的男子在交谈着。

仅此而巳,但两人的衣着却显得很不协调。

在幽幽的路灯下望去,女子身着做工考究的上等套装,车型好像是奥迪。在昏暗的夜色里,白晃晃地浮现出女人那清晰的轮廓。男子身穿运动服、牛仔裤、布运动鞋,头发蓬乱,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拿。

一对情侣倘若交往时间很长,一般在服装和气质上都会比较接近。

金子一瞬间怀疑男子会不会是在向女人讹赖。但是,从远处望去,两人在交谈着的气氛好像很温和。

看见金子的巡逻车在靠近,女子一把挽起男子的手臂,慌里慌张地钻进了汽车里。倘若将男子一人留下,男子当然会受到警察例行公事的盘查。

虽然巡逻车径直开了过去,但金子总觉得放不下心。

“刚才那两个钻进奥迪里的人,我总觉得很奇怪。要不要返回去看一看。”

金子探问驾驶着汽车的同伴。但是,返回刚才的地方,奥迪已经不见了。接着不久,金子接到歌舞伎大街情侣旅馆凡尔赛官发生杀人事件的无线电通报。

金子马上赶到现场,发现那里与刚才那对钻进奥迪汽车里的男女交谈的地点离开不远。那对男女与这起事件难道会没有任何瓜葛?这样的想法闪过金子的脑海,但是回过头来一想,凶手不会带着一个女人去杀害应召女郎吧。

搜查是刑事课的工作,派出所的警官不能多嘴,充其量就是按刑警的吩咐协助搜查而已。搜査最紧张的时候,警视厅的搜查一课就会赶来将事件搅去,认定是杀人事件后一旦设立搜査本部,就更轮不到金子出场的份儿。

但是,此后没有出现显着的成果,看来搜查难以获得进展。尽管只是在昏暗中瞥到一眼,但那位钻进奥迪车里的女人的面影,却炽烈地灼着金子的眼睑。他记得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在街灯照射不到的黑暗处,好像只在她的四周洒着淡淡的光亮。她的美貌,不是通过整形手术或服饰装缀出来的人工美,而是天生具备的、通过时间和金钱慢慢酿造出来的美。光凭这一点,和她在一起的年轻男子便显得极不相配。

那对男女此后去了哪里?金子一直在脑海里穷竭心计地思索着。当时,他还返回了原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这对男女的举止疑窦顿生,而且兴许还有着想再看她一次那种作为警官来说不该有的多心。那种感觉成为一种偏执的情绪渐渐地膨胀着。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含有歹念的偏执。

事件发生后约三个月,金子出乎意外地见到了她。派出所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着的周刊杂志。估计是同僚放着的。金子心不在焉地朝杂志瞥去,不料一怔。

照相凹版照片上的确刊登着一张他曾经见到过的脸,堂而皇之地加着这样的标题:财界的皇家情侣。

“这位女子叫大杉美奈子?”金子嘀咕道。

“你认识大杉美奈子?”同僚听到金子的嘀咕问道。

“三个月前,在歌舞伎大街背后的小道里巡逻时,我见到过她。”

“嘿!这个地方竟然会有皇家女去啊。”看来同僚引起了兴趣。

“而且,还和一个奇怪的家伙在一起呢!”

“奇怪的家伙?是受到流氓敲诈了吧。这不是将公主拯救出危难之时的绝好机会吗?”同僚逗乐道。

“不!两人谈得很投机。没有我们出面的份儿啊!”

“大杉家的公主在歌舞伎大街背后的小道里与年轻男子亲切交谈,这不是新闻热点吗?”

“见我们过去,便匆匆溜走了。”

“当时,那位男子,不是与公主订婚的人吗?”

“根本不是。是一位素不相干的人。”

“那么,这更是媒体追拥的对象了。地点又是在耿舞伎大街,无可争辩。”

“就是在那家情侣旅馆的附近。”

“也许刚从情侣旅馆出来吧。”同僚误解了金子的话。

“不!应召女郎被杀,是去年11月初吧。就是在那家情侣旅馆附近的路上遇见的。”

“是同一天吗?”

“而且,还是在作案时间带里。”

“此事,你对本部说了吗?”

“没有。我们说的话,他们会听吗?也许是一对年轻男女偶尔正好在现场附近交谈。”

“倘若是凶手的话,会不会是作案以后,逗留在那样的地方商量呢?”

“你也这么想吧?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金子似乎在竭力说服着自己。

“还是别说的好啊!她是大杉家的公主,不会与应召女郎被杀有关吧。”同僚说道。

倘若排除当时那对情侣中女性的高贵身份,另一位男性便更加令人猜疑。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好像是在故意回避着警察的巡逻车。难道不是因为看到金子的警车在向他们靠近,为了溜走才钻进汽车里的吗?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履行职责?

正当金子感到自责的时候,他的熟人牛尾刑警突然出现在派出所里。

牛尾就是外出调查回警署时顺便来看看。他尽管是刑警,平时也常常向外勤的巡查了解情况。他原本就当过巡查,所以非常理解外勤警官平时的艰辛。

金子向牛尾刑警讲述了与大杉美奈子的遭遇经过。听着金子的叙述时,牛尾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还记得遇见大杉美奈子与年轻男子交谈时的正确时间吗?”

“记得是晚上9点过后。”

“女性是大衫美奈子,这肯定没错吗?”

“没错。黑暗中站着一位极其漂亮的人,我看得很清楚。”

“年轻男性的长相呢?”

“长发,细长的脸,一副非常戒备的神情。”

“倘若再见到他,你能认出来吗?”

“我想能认出来。”

一个想法在牛尾的胸中逐渐形成。他尽管不知道大杉美奈子为何会出现在那样的地方,但关于那个与她在一起的男子,他心中有底。

那位男子会不会就是为了躲避房租的催讨而逃离住宅的新美良明?倘若是新美良明,即便出现在那样的地方也不值得见怪。

“有件东西想请你辨认一下。”牛尾将金子拉去警署,请他辨认由搜査本部收集到的新美良明的照片。

“怎么样?当时与大杉美奈子在讲话的男子,是不是就是这照片上的人?”

仔细端详着牛尾拿出来的照片,金子反应强烈。

“就是这个人。没错,就是他。”

“你能肯定吗?”

“能肯定。”

金子的口气非常自信。

这一事实出乎警方的意外。事件发生时,新美良明曾在现场附近露面过。他的嫌疑更浓了。虽然他与大杉美奈子的关系还不明确,但可以说,他与凶手的作案条件完全吻合。

于是,搜查本部讨论决定采取通缉新美良明的措施。

“在发布通缉令之前,应该先找大杉美奈子了解一下吧。”

有人提出这样的想法。美奈子的父亲是在财政界和警方上层都有人脉的国际性画商。一旦处理得不好,惟恐上层也会传来杂音。但是,警方仍不能忽视大杉美奈子在作案时间带里,与主要嫌疑人一起出现在现场附近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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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本部决定讯问大杉美奈子。考虑到这是“讯问”,警方决定在新宿警署附近的旅馆里订一套房间进行。

大杉美奈子接到来自杀人事件搜査本部的通知,神情万分紧张。

对美奈子的讯问:由那须警部负责进行。牛尾刑警担任助手。

“真对不起,今天劳驾你来走一趟。我们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为我们的搜査提供参考。”那须始终保持着低势态说道。

“是什么事啊!我记得自己没有做过值得惊动警察的事情,所以我心里害怕极了。”

美奈子好像很胆怯。这使得她那绝世的美变得更加妖冶。高雅的香味微微地笼罩着她的全身。牛尾觉得这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已经想不起来了。

“有个叫新美良明的男子,你认识吗?”那须开门见山地问道。

“新美……”

在那须和牛尾凝视着的目光下,美奈子似乎在探寻着记忆。她的表情暧昧而模糊,既不像有反应,也不像是没有反应。

“写成新旧的‘新’,美丽的‘美’。良明就是善良的‘良’,加上光明的‘明’。”那须解释道。

“哟!一般我不会认识。”

“你说的‘一般’,是指什么意思?”

“我去参加酒会,每次总要介绍给我很多人,所以我记不住名字。”

回答得非常圆滑,无懈可击。这时,牛尾感觉到美奈子外表纤弱白晳,内心却异常顽硬。

“不!他不是那种能出席你酒会的那种人。”那须插嘴道。

“即便不是酒会,我也要会很多人,所以……”

“我们换一个话题。11月6日晚上9点半左右,你在新宿歌舞伎大街背后的小道里,你到那里去是为了什么事情?倘若方便的话,请你告诉我们。”

那须沉稳地问道,但口吻里含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11月6日晚上……”美奈子仿佛又追溯着记忆。

“对了。记得那时我的确是去朋友家,回家时路过明治大街,路上很拥挤,所以我就穿小道。”

“没错。当时有人看见你和一位年轻男子在一起,那位男子是谁?”

那须没有追问她去访问的那位朋友家在哪里。

“年轻男子……”

“当时巡逻车正好路过,所以你拉着那位男子上车后离去了。我们知道那位男子就是新美良明。”

“啊!是那个人……”美奈子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认识新美良明吧。”那须揣测着美奈子的神色。

“那个人是叫新美君吗?”

“你会让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上车吗?”那须疾言厉色道。

“其实,当时那人从横道上突然跑出来,我的汽车擦了他一下。那人说没什么,但我想万一以后出现什么症状就不好了,所以便让他上了车,想带他去医院里。”

“嘿!你们谈妥了吗?”

“谈妥了。不过,因为我汽车开得很慢,所以估计他没有受伤。”

“你们报警了吗?”

“没有。因为他坚持说不必报警。”

“你带他去了哪家医院?”

“他说没什么,半途中就下车了。”

“那么,他的名字和住址,你都不知道吗?”

“我问了,但他坚持说不会有什么大事,便没有告诉我。”

“是这么回事吗?当时,你没有感觉到新美良明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你说可疑之处……”

“比如,举止慌张啦,神情恍惚啦……”

“没有什么特别离奇的感觉。”

“是从横道上突然跑出来的吧。”

“是啊。倘若我将汽车的速度再开得快一些,就撞上去了。”

“有没有被人追赶的感觉?”

“哟!我没有注意。”

“你让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男子上你的汽车,你不感到害怕吗?”

那须的提问稍稍有些耍刁。

“没感到特别害怕。我非常焦虑,担心把他撞伤了,来不及感到害怕。”

“那时正好巡逻车通过,所以是报警的好机会,你为什么没有报警?”

“因为那人说没有必要报警,而且还要接受警察的取证,我也觉得麻烦。”

“新美良明有没有向你提出古怪的要求,比如索要赔偿费之类?”

“没有。他说不要,我还是给了他50000元,作为赔偿费硬塞给了他。”

“嘿!是新美良明说不要吗?”

“是的。”

“当时,你有没有将你的名字和住址告诉他?”

“我想告诉他的,但是忘了。”

“那么,此后他也没有来过联络吧。”

“从来没有。”

“但是,在你与新美良明接触地点的附近,有一家旅馆,你知道那天夜里,在那家旅馆里发生了—起杀人事件吗?”

那须的眼睛眼看就要睡着了,一副若无其事的、顺便问一下的口吻。

“不知道。在那附近发生过那样的事件吗?”

“正好时间也相同啊!”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那么可怕的事件,我连看也不敢看。”

“‘歌舞伎大街’这个地名,没有引起你的兴趣吗?”

“我不知道那里就是歌舞伎大街。明治大街堵车,我为了避开堵车才迷路的。”

美奈子回答得滴水不漏。警方没有理由将美奈子扣留。

向她道谢放她回去之后,那须自语道:

“这位女子,真是一个狡猾的女狐狸啊!”

“是啊!丝毫不露破绽。想了一个多么巧妙的借口!说是汽车撞人为了护理他才让他上车的。”

牛尾也感叹道。车祸的肇事者和受害者在事先不会有任何交往。某一天在某个地点,以汽车为媒体,两人之间才突然产生了联系。

于是,肇事者与受害者之间便开始了漫长而伤感的交往。但是,据美奈子称,她以为撞到了人而停下汽车,但因为对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就这样分手了。倘若如此,一对极不般配的男女在那个地方讲话,是顺理成章的。而且,她还准备了一个很漂亮的藉口,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就分手了。

然而,那须评说她是狐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许还留有对她的怀疑。

“暂时被她巧妙地溜走了,但大杉美奈子和新美良明之间肯定有来往。”

那须回味着刚才的对话说道。

“我也在这么想。新美良明捕捉到大杉美奈子那样鲜美的猎物,是不会放跑她的。”

“提供情报的那位外勤巡查叫金子君吧。据他说,美奈子是拉着新美良明的手钻进汽车里的。”

那须眼看就要睡着了,此刻他的眼睛里闪发出炯炯的光亮。

“是这么说的。”

“这是一个关键,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这一点。看见巡逻车开过来,便将男子拉进车内,这不是说明他们在躲避警察吗?怎么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所干的事啊。”

“正是如此。宁可说,那场面就像是新美良明被美奈子拉上汽车的。”

“按美奈子的话来说,她是为了躲避堵车才开进小道里的。新美良明突然从横道上闯出来,她来不及躲开新美良明。对故意撞车企图讹诈的人来说,那场面是抓住冤大头的绝好机会。就在那时,巡逻车通过。真是所谓的绝处逢生啊!但是,美奈子不向巡逻车求救,反而拉着男子钻进了汽车里,这不是很不正常吗?”

“美奈子会有什么不便让人知道的事吗?”

“你说的不便让人知道,是指她也有不得不回避警察的事吗?”

“是啊!比如,在那里一旦被警察介人,她便会无法自园其说……”

“现场是在歌舞伎大街的旅馆街背后。也许美奈子刚与男子约会后回家呢。”

“女人是妖精啊!装作那副仁慈的表情,真令人不敢相信。”

“对美奈子,要调査一下吗?”

“要极其慎重。她后面站着她的父亲,是一位大人物。倘若有人干涉我们的调査,就不好办了。”

根据那须警部的指示,大杉美奈子浮现在警方的侦查线上。她是否与事件有染,目前尚不清楚。但是,在小川朝枝被杀事件的作案时间带里,在案发现场的附近,美奈子与新美良明邂逅过,这大致是没有疑问的。

2月6日,搜査本部向全国发布了通缉令,通缉新美良明。

正文 第十三章 先后出现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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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了!你被通缉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美奈子惊慌的声音。

“我也刚看过新闻报道。”新美感到大祸临头,自己终于躲不过去了。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就好家说着别人的事一样!你隐瞒着的是杀人的事件啊!而且还是两个人!”

“这是警察捏造的。”

“你说是警察捏造事实通缉你?”

“是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知道谁是凶手啊!”

“你说什么?”

美奈子的声音似乎很惊讶。关于持田安子,他已经蒙混过去,小川朝枝被害,不是他干的。倘若告诉美奈子,说杀害小川朝枝的凶手是大矢隆一,会怎么样呢?

警方对新美良明的通缉,马上就会转为通缉大矢隆一。

“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对警察说?”

“因为即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我。”

“但是,你不可能一直这样潜逃下去的。”

“他们绝对抓不住我。我能被他们抓住吗?”

“警方在通缉你,你怎么生活下去?”

“我知道早晚会这样,所以早就换了一个发型,还戴上眼镜改变了形象。通缉令上的照片与我现在的脸部形象截然不同,不会马上被发现的。趁这个时候,倘若能将真正的凶手抓获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真正的凶手?”

“是我看见的。”

“看见?”

“其实,在和你相遇的那天夜里,我去了她被害的现场。我去时,有个人正好出来,与我交错而过。我走进房间一看,她已经被杀了。”

“你这么说,我不相信啊!”

“你也不相信吧。所以,警察就更不会相信我了。”

“你说你去现场时,有个人与你交错而过,那个人是谁?”

“现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对你说。”

“你打算被警察抓住后才说?”

“能为他人承担杀人的罪名下狱坐牢,现在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吗?我要在入狱之前,狠狠地敲那家伙一笔。”

“另一名女性被杀,是怎么回事?那名女大学生叫持田安子,她是在自己的住宅里被害的。那起事件,报纸上写着,嫌疑人也是你啊!”

关于持田安子被害一事,新美编造了一个谎话。现在告诉美奈子他是凶手,倘若失去美奈子的庇护,新美便会失去隐身之处。

“反正,眼下为了我们两人的安全,我们还是不见面吧。外出时尽量谨慎些,而且只能在晚上出去。”

“我明白了,我倘若被警察抓住,决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是出钱养你的。不过,这与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呀!”

在与新美交谈着时,美奈子似乎渐渐地恢复了镇静。总之,只是自己豢养着的家畜偶尔被警方通缉了一下。因为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豢养着的,所以不会被警方追究藏匿凶手之罪。在通缉令发出之后,但愿自己与此事无关。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交往,新美已经看出美奈子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人。那种难缠的内核好像是脱离这个世界的。她放荡不羁,无拘无束。这个世界的规范对她不适用。

当然,新美的生活也同样脱离社会的规范。但是,新美至少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个世界的规范,然而美奈子却似乎没有那样的认识。

她从一开始就很超脱,没有规范可言。即便有,也是另一个世界里的规范。美奈子的妖冶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新美发现,她的疯狂,构成了她那种妖冶的核心。

新美对社会的拘束和警察丝毫也不感到害怕。但是,美奈子的难缠却令他深感惶恐。她的那种难缠是超俗的。因此,在这世界上,原本不害怕任何事件的新美,被美奈子束缚得不能动弹。

新美心想,我早晚会被这女人吃掉的,就像螳螂那样。在他的潜意识深处,有着一种受虐一般的骚动,涌动着乐于受害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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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对新美良明发布通缉令,同样也令大矢隆一感到震动。警察终于査到了新美。新美被警方抓获并如实招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样一来,大矢便安然无恙,不会受到丝毫的伤害。

大矢有些过意不去。至少,他去过小川朝枝的被害现场。

新美被捕后会供出自己险些被大矢杀害的事情。警察会找到大矢。媒体也会尾随在警察的身后烽拥而至。大矢作为儿子要继承家业,他会受到杀人未遂的嫌疑。他现在就不难想象到,在得知他与应召女郎被害有关时,社会必定会产生哗然。

现在巳经得知敌人的底细。不能再拖延下去。大矢必须赶在警察的前面,趁警察还没有逮捕新美,便将新美引入自己的网中。

大矢有一种预感。新美应该会与他联络。新美在受到警方的通缉之后,肯定会对大矢提出什么要求。那时,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出大矢的所料,新美在受到通缉的两天后,打来了电话。

“是新美良明吧。”

这时,大矢正在公司的董事办公室里。接到新美的电话,他先发制人道。

“你好像明白多了嘛。”新美在听筒里浅浅地笑了。

“报纸上刊登的篇幅很大啊!你的那张脸,我是不会忘记的。”

“你忘记的话,我就不好办了。倘若看过报纸,你应该知道大致的情况了。言归正传。你出五千万元,我们一次了断。今夜10点钟之前,你把钱准备好!”

“五千万元,我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你是大矢家的儿子。你在说什么?你出五千万元,我就把你干的事全都忘掉。这是一桩不错的交易吧。”

“我什么也没有干。我只是不愿意遇上纠缠不清的事。你的条件,我知道。我无论如何想办法。我把钱送到哪里去?”

“我已经被通缉,一动也不能动。我把住址告诉你,你送到那里去!”

“你的住所在哪里?”

大矢感到有些意外。新美正在受警方的追捕,却主动讲出自己的住址。

“你倘若向警察告密,后果你自己应该知道。你不要忘记,知道你与小川朝枝的关系的,只有我一个人啊!”

新美很狡猾。他仰仗这一事实,所以才敢将住处告诉他。尽管胆大妄为,却是以大矢的把柄作为他安全的保障。

“在中野坂上车站的附近,面对着青梅街道,有一个加油站。在加油站的背后有一幢叫‘高原庄’的住宅。就在那幢住宅的201室,今夜零点,你把钱送来!”

“中野坂上的高原庄吧。”

“是的。倘若你要报警,你就报警吧。”

“你希望我报警吗?”

“我不在乎!我认为你不会那么傻。”

“我不会那么傻,但关键是在我将钱送到之前,你不要被警察抓走啊!”

“没关系。没有人知道我住在那里。只要……不背叛……”

新美忽然含混其辞了。他好像突然想到已经有人知道他的住址。

“你说‘不背叛’,是指谁?”

“是指你啊!除了你之外,不会有人知道了吧。”

大矢没有追问下去。受到警方追捕的敌人自动走进了大矢的网里。

新美因为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位置,所以肆无忌惮,续而又得意忘形了。他没有察觉到大矢心怀叵测。

大矢内心里怀有着的杀意原本不是为了自卫。这与想要杀害小川朝枝时的念头属于同一种类型。只是,作为消遣的杀人,凑巧与自卫重叠在一起。对大矢来说,意义就在于消遣。刚才,猎物主动向他提供了消遣的最好借口。新美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大矢的猎物。

为了摆脱恐吓的威胁而杀害恐吓者。这是一种典型的杀人构图。大矢实施这一构图,实际上是实现从幼年时起就根植在意识深处的杀人愿望。

谁会想到恐吓的受害者竟然想要强行杀害施害者呢?

将杀人当做游戏的人,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漂亮的藉口。

这样的险恶,新美丝毫没有察觉。大矢并不在乎因杀人而得到保护的隐秘有多大的价值,而是为了在杀人的过程中,领悟生命的意义。这样的险恶,便显得更加可怕。

大矢感到兴奋。今夜的猎物,是远比小川朝枝强大的敌人。也许是因为曾经有一次杀害他未成,所以有着与此相应的精神准备。光这些精神准备,就令他振奋起来。

晚上11点钟,大矢开始行动了。他准备了一张五千万元的支票,作为双方见面后亮相的钱款。新美无疑会坚持要求他支付现金,但此人早晚会被大矢杀掉。

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大矢便找到了新美约定的高原庄。大矢将汽车停靠在稍远一些的道路边,然后返回高原庄。这是一幢面对着小巷的两层楼住宅。整幢房子都关着灯,静悄悄的。新美应该还没有睡下,但所有的房间里都没有灯光泄出。他也许是关着灯屏着气在等待着大矢的到来。

楼梯和走廊都设在房间的外侧。201室是二楼最深处的房间。门外没有挂出姓氏牌。

大矢蹑手蹑脚地走到201室门前站下,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之后,按了按门铃。房间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他再按了按门铃,依然毫无反应。

大矢顿感不祥。那种感觉和小川朝枝那时一样。他是向大矢索要钱财,也许害怕大矢报警而躲起来了?

不可能!大矢已成他囊中之物,新美对此绝对自信,所以敲诈时才胆大包天,敢于讲出自己的住址。

大矢再推了推房门。房门没有上锁。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房门没有锁上,这与小川朝枝被害时完全一样。

已经来到这里,不可能就此打道回府。大矢将身体滑进门内,反手将房门关上,对着屋内说道:钱带来了,你在不在?

窗户上关着窗帘,屋内好像没有人。大矢在墙壁上探摸着开关的位置。指尖碰到了开关。灯光亮了。

房门内侧约有半坪大的水泥地面换鞋处,右侧是浴室卫生间,房间的入口处有一道间壁门,间壁门关着,留有一道约10厘米宽的门缝。

“没有人吗?”大矢又喊了一声。

他诚恐诚惶地从间壁门的门缝里朝里窥察。里面是六叠和四叠半的日本式房间。那里展现着一副可怕的场景。

跟前的六叠房间里,放着一张代替食桌用的被炉台,新美眼睛翻白倒在被炉台的边上。一眼就能看出他巳经死了。好像是喝了什么毒药,掺着血的唾沫从他的嘴角一直淌到地上。

桌子上放着刚喝的啤酒和空玻璃酒杯。看来死后刚过不久。他不可能在冤大头背着五千万元钱款马上就要到来之前自杀的。可见,这次又被人抢先了。

大矢悟察到自己的处境比小川朝枝被害时更加危险。新美因持田安子被害事件和小川朝枝被害事件的嫌疑而被警方通缉。倘若被人撞见大矢出入新美被害的现场,大矢便有口难辩了。

而且,他还带着五千万元的支票。刑警无论怎样愚笨,都会联想到大矢肯定与两起杀人事件有牵连。而且,警方会认定大矢是对新美下毒手杀人灭口。倘若不走运,警方极有可能会认定他是三起杀人事件的同一个凶手。不!警方认定他是凶手的可能性极高。

大矢平时总是在身上随身携带着一件物品。在离开新美的房间之前,他将那件物品留在了新美的房间里。那就是在小川朝枝被害现场捡到的打火机型香水盒。

这件物品倘若不是朝枝的,也是新美杀害朝枝时留下的。带着新美的遗留物品,就会为他犯下的罪行蒙受冤屈。

大矢将香水盒放在新美的尸体边上。这时,大矢闻到屋内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与小川朝枝被害时在旅馆房间里的香味相同。大矢心想,这香味是从香水盒里泄出来的。

大矢关灯后窥察着房门外的动静。丝毫也没有人的气息。整幢住宅都静悄悄的。

大矢以背水一战的情绪走出屋外。在走廊和下楼梯时是最危险的时候。他没有碰到任何人便走到了马路上。但是,他还不敢松懈。

他终于走到汽车边,松了一口气。直到回自己的住宅里,他才最终确认自己的安全。

竟然有两次平安地逃离险境。由此可见,凶手并不想让大矢钻圈套。对方也许并不知道大矢与新美的关系而抢先的。尽管如此,那人竞然有两次抢在他的前面。这是谁呢?

“抢先了两次!”

面对这一漫不经心地涌现的想法,大矢怔住了。直到刚才,他还认定杀害小川朝枝的是新美。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在离开新美的房间时将香水盒扔在现场。倘若如此,刚才抢先杀害新美的那个人便与抢先杀害朝枝的人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大矢在脑海里却怎么也抹不去两次被人抢先的念头。那样的想法看来是在意识深处无意中产生的。倘若杀害朝枝与杀害新美是同一个凶手作案,新美就不是杀害朝枝的凶手。

那么,凶手会是谁?谁会对朝枝和新美有着同样的杀人动机?

大矢怔怔地伫立着。

这是闪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不可能得到任何证明。但是,这一想法却令大矢浮想联翩。

我将凶手作案的证据扔掉了——

大矢后悔莫及。但是,如今已经不可能再返回现场去取回证据。新美的尸体不久就会被人发现。也许已经被人发现了。警察快速赶来,也发现了香水盒。本来应该在朝枝被害现场发现的证据,现在在新美的被害现场发现了。不管在哪一个现场被人发现,是凶手作案的证据这一性质没有变。

在前一个被害者的现场丢失的物品,在后一个被害者的现场被人发现,凶手准会大吃一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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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0日夜里,新美良明的尸体因一起意外的事故而被人发现了。高原庄一楼101室发生了一起小火灾。这户人家的主妇因作油炸食品时油锅起火,又惊慌失措地打翻了油锅,因此火苗撒在了屋内。

主妇大吃一惊,想靠自己的力量扑灭,不料火苗很快扩散开来。邻居们感到异常便都跑来合力将火扑灭,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但一时间里整幢住宅烟雾弥溲,因而引起了大家的慌乱。

整幢住宅的邻居们全都出动了,惟独201室,没有一丝儿反应。201室正处在发生火灾那间房间的顶上。

“难道出门了?”

“我在几天前还听到里面传出电视机广播的声音。”

“他几乎一直关在房间里,以前我们很少看见他啊。”

居住在住宅里的居民因城市生活节奏加快而相互之间关心极少,现在如此一说,大家才发现平时对201室的住户印象很淡薄。

这位房客大约两个月前住进来时,自称是学生,但房门外没有挂姓氏牌,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即便在走廊或楼梯里难得相遇,也只是将目光移开,连个招呼也不打。

若在以前,这样的人会被当做可疑人物而被派出所记录在案。这一地区中小型住宅密集,房客的交替很快,警察受理的区域太大,因而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会不会被烟雾呛得窒息了?”

有人这么说了一句。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大家的不安。住在顶头上的201室最受烟雾之害。倘若房间里有人,理应跑出来的。

“进屋去看看吧。”管理人说道。

管理人按了按门铃,又敲了房门,均不见反应,便试着推了推房门,房门很自然地打开了。因为房门没有上锁。

管理人小心翼翼地跑进房间,立即发出女性般的尖叫声跑了出来。打110电话报警,警察立即赶到。

被害者自称是二十岁的学生。向房东租房时报的名字是“新村明男”。

尸体呈现氰酸化合物特有的中毒死亡症状。在当做食桌使用的被炉台上,放着刚开启的啤酒和已经喝干的空酒杯。毒药估计是混在啤酒里的。屋内不像有接待过客人的迹象。眼下这个时候,还不能断定是自杀还是他杀。

因为没有住民登记,入住时间又不长,所以派出所还没有来得及对这名住客进行登记。房客虽然自称是学生,但房间里却找不到一本教科书和参考书之类的书籍。像样的家具也只有崭新的电视机、录像机、CD音响、冰箱、一套被褥,还有最小限度的替换衣服。罐头食品和快速食品的空容器堆积如山。

据推断,被害者死亡已有两三天。因为近来天气持续低温,所以尸体的腐烂程度极小,尸体保存基本完好。负责勘验尸体的中野警署的警员发现,被害者的特征,与几天前新宿警署发布的通缉令上的新美良明很相似。

警察立即向新宿警署联络。接到中野警署发来的通报,牛尾与青柳一起赶往案发现场。

牛尾在案发现场的房间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他记得自己曾经闻到过这样的香水味,但不能马上回想起来。

新美良明原来居住在西早稻田的住宅里。那里的房东被警方传去,确认了尸体。

新美良明被害了。搜査本部受到的打击极其沉重。凶手是在新美良明受到警方的通缉后不久下手的。因此,搜査本部失去了持田安子被害和小川朝枝被害的最大涉嫌者。

“这起杀人事件与前两起杀人事件不会没有关联吧。”牛尾喃语道。

“你认为会是怎么一回事?”青柳问道。

“新美良明是在前两起杀人事件的延伸线上被害的。”

“那么,这说明,以前的杀人事件,凶手不是新美。”

“新美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受到引诱的道具,背后有人指使。现在是策划人在暗地里杀害新美良明灭口。”

“倘若要杀害新美良明灭口,亲自下手既麻利又安全吧。”

“也许是共犯吧。”

“在持田安子被杀事件中,我们怀疑小川朝枝与新美良明是共犯,小川朝枝被杀是新美良明杀害共犯(小川朝枝)灭口。现在又出现了新的共犯。那么,先后就出现了两名共犯啊!”

“在持田安子被杀事件中,小川朝枝是共犯的说法很牵强。也有人认为,持田安子被害与小川朝枝被害,是两起各不相干的事件,这样的感觉也很强烈。在小川朝枝被杀事件中,我们推断新美良明的杀人动机是杀人灭口。但是,这个新美良明被杀以后,再回过头来想,至少可以认定,共犯与小川朝枝被害有关吧。”

“就是说,持田安子被害,是新美良明单独作案。”

“嗯。持田安子被害,也可以是新美良明单独作案,也可以看做是新美良明与小川朝枝共同作案。而且,小川朝枝被害是新美良明与第二名共犯共同作案。就是说,共犯按先后顺序依次出现。这种可能性也不能不考虑啊。”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杀害新美良明的凶手是从另一条完全不相干的线路上过来的?”

“有这种可能性。但是,新美良明在通缉令发布后不久便惨遭杀害,可以认定是有人害怕新美良明被捕后招供。新美良明逃离以前居住的地方,是为了赖掉房租,现在他的生活却好像过得很阔绰。电视机和CD音响,还有被褥,都是崭新的,罐头食品和快速食品也都是价格最昂贵的,又不像在打工的样子,看来是有人在出钱资助他啊。”

这起事件发生在其他警署的管辖之内,所以牛尾他们不便干涉,但牛尾记得被害者的遗物中好像还留有一些钱。

“钱包里还剩有十二万元左右现金。”中野警署的笠原刑警看出牛尾的神情,便说道。

“有十二万元吗?预备学校的学生平时没有收入。对他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房间里的物品全都是临时买齐的,将它们按时价一合计,值三四十万元。这些钱,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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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在勘查案发现场时,从尸体的身体底下,发现一件料想不到的东西。

勘察员在死者身下找到一只打火机,捡起来一看,是打火机型香水盒。

“男人却带着这样的东西,太奇怪了!”勘査员感到纳闷,将它作为物证装入塑料袋里保存着。

这时,恰好被牛尾看见。

“慢!这东西……”牛尾惊道。

“你有什么线索吗?”中野警署的笠原问道。

“这东西,是我们管辖内死者的携带物品。据死者亲属的报告,死者的遗物中丢失了打火机型香水盒。估计是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带走的。看来这家伙果然是凶手?”

牛尾进屋时闻到的余香,看来就是从这香水盒里发出的。

新美良明倘若带着持田安子的遗物,他的杀人嫌疑就更浓了。

“你们管辖内的死者被害,是去年10月4日吧。”笠原刑警问道。

“是的。怎么样?”

“事件过后已经有四个多月,但这香水盒,还是装满着的!”

“带走时即便是装满着,到现在也会蒸发一些吧。里面的香水却一直装到瓶颈处啊!”

笠原仔细地观察了香水盒。正值打火机点火口的香水盒喷雾口是透明的,看得出里面装着的香水。正如笠原说的那样,里面装得满满的。

搜查员们面面相觑,各自似乎都想从对方的表情里揣测出香水盒装满的含义。能够推测的,是新美良明在使用这个香水盒,而且里面刚刚重新灌满香水。

但是,警方对屋子里进行了仔细的搜索,没有发现盛装香水的瓶子。于是,警察估计,是持田安子刚将香水盒装满后便被凶手拿走,以后一直没有使用过。

牛尾的心中依然无法释然。每天要用的香水盒,被杀之前刚刚装满的概率是极低的。凶手就是在这极低的概率里,将香水盒拿走了。不过,尽管如此,凶手是喜欢这香水盒,所以才将香水盒带走的吧。

那么,凶手将此误以为是打火机而至少应该使用过一次。但是,香水盒里装满着香水,一直装到瓶颈处。

“实在无法理解。”牛尾摇了摇头。

“压在新美良明的身体底下,这也让人不能释怀。”青柳说道。

“嗯。香水盒这种东西不是男性随身携带的物品。何况,在自己的房间里,新美良明不可能将香水盒放在身上。”

“据你估计,是怎么回事?”

“假设是凶手带来的,怎么样?”

“就是说,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也不是新美良明啊!”

“嗯。这是关键。”牛尾嘀咕道。

只要不是凶手,就不可能从持田安子的房间里将香水盒带走。

总之,由于新美良明的死亡,警方的搜査失去了方向。

根据解剖,新美良明的死因是氰酸化合物引起的中毒死亡。死后经过的时间,从解剖时推算,大约是三天前,即2月8日的深夜。尸体没有情交的痕迹。估计是凶手将氰酸类化合物溶入啤酒里,确认被害者死亡以后,洗清自己使用过的酒杯后逃走的。

遗留在酒瓶里的啤酒,经过化验,没有发现毒物。估计是凶手事先将毒药涂在酒杯上,当着被害者的面斟酒,力劝被害者喝下的。从被害者能够在深夜将人迎进房间里来看,认定凶手是被害者的熟人。

12日下午,警方在中野警署设立了搜査本部。此次事件很有可能与新宿警署搜査本部正在侦查的事件有关。两家警署以合作调査的形式进行侦破,同时相互之间保持着密切的联络。

正文 第十四章 没有香源的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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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美良明遭遇不测之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在一个吉日里,大矢隆一与大杉美奈子结婚了。结婚仪式非常隆重,以财政界的权威为主,各界名人都赶来参加,显示了两家的威势和人脉。

为了采访这次婚礼,媒体布下了与采访文艺界明星同等的采访架势。

牛尾收听着有关两人的结婚报道,对美奈子的怀疑,却总是在他的脑海深处隐隐地牵动着他的思绪。

美奈子与新美良明之间的关系,据说不过是一场交通事故触发的。美奈子受到传讯时应答如流天衣无缝。

但是,为躲避巡逻车毫不犹豫地将新美良明拉进车内的情景,却始终沉淀在牛尾的内心深处。

新美良明那样的人,是美奈子最应该回避的人。难道美奈子当时心照不宣,有着不得不远离警察的事情?

倘若那件事与小川朝枝被害有关,无论所处的地点还是时间,都与案发极其接近。

然而,大杉美奈子和小川朝枝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而且,在这其中,新美良明被杀了。大杉美奈子只在小川朝枝被杀时出现在新美良明的身边,况且那种接触还是交臂而过。

牛尾怎么也不敢相信,大杉美奈子会与此案毫无干系。

新美良明被杀事件的调査,从一开始就难以获得进展。因为警方没有掌握他到东京后的人际交往关系。警方的调查追溯到他在老家时的飚车族时代,但没有找到那种会导致杀人动机的端倪。

虽然飚车族时代发生过与其他团伙的对立抗争,但那是团伙与团伙之间的争斗,不是个人与个人之的相互仇杀。

而且,新美良明在几年前就脱离了飚车族。飚车族时代的抗争,没有延续到他离开飚车族以后。警方察觉到有人在资助他,但那人行动诡秘,从来没有在新美良明的住宅里露面过。

在搜查本部的内部,自杀一说变得十分有力,认为新美良明受到通缉和追捕,最后自寻死路。搜査本部原本就按照自杀和他杀两条线索在进行调査。

设在新宿警署的搜査本部,对新美良明会自杀持怀疑的态度,认为新美良明是在持田安子被害和小川朝枝被害的延伸线上被杀的。

首先,氰酸化合物是从哪里弄到的?凶手弄到氰酸化合物的途径尚不清楚。

同时,录像机里有几档死者生前设定好的电视节目。决心自杀的人,难道会事先设定电视节目进行录像吗?

刚装满香水的香水盒也不能令人释怀。这些现象无意中都推翻着自杀一说。警方将现场发现的香水盒送去化验。经检验,香水盒的外表留有不明显的指纹。尽管那些残缺的指纹无法进行对照,却能够合成一个指纹。

将它与新美良明和持田安子的指纹对照,明显是其他人的指纹。

这成为推翻自杀论的有力证据。各人的体味与喜好不同,适用的香水也不同,不可能像打火机那样随随便便地借给他人使用。香水盒上附有不是他们两人而是其他人的指纹,这足以证明香水盒不是他们两人的物品。

差不多同时,在中野警署管辖内的街道上,有一名少年,从停靠着的汽车里偷盗首饰时,被行人抓获,扭送到派出所。

该警署的管辖之内,此类案件频频发生,作案手段相同。看来歹徒准备了多把钥匙能够打开各种车锁。

他们打开锁着的车门偷盗首饰之后,又将车门锁上,所以有的受害者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遭窃。警察从少年的身上搜査出万能钥匙、铁丝、万能小刀等,估计汽车连续遭到撬窃是这位少年所为,便向他追査其他案件。

警方在搜查少年的住宅时,除了估计是从汽车里偷盗来的首饰之外,还发现了许多妇女服饰品类、吉祥物、布缝的玩具等。在这些证据下,少年招认了一连串警方尚未侦破的撬车案。

在那些偷盗来的物品中,还有汽车音响用的几十盘录音带。录音带以通俗音乐为主也有古典音乐。

与录音带一起装在录音带盒里的,还有一个名片盒。

警方在查明受害者的被盗物品以后,要将物品返还给失主。因此,警察向少年确认作案的时间和撬窃的车型之后,向名片的主人联络。

不料,名片的主人坚持不承认是自己的物品。负责此案的警官感到纳闷。倘若只是夹着一枚名片,便有可能会是别人分发给他的,但名片盒里有几十枚同一个人的名片。

少年招供说,那些录音带是从停靠在中野坂上小道里的进口轻便汽车里偷来的。他说,见汽车里没有值钱的物品很生气,便将装着录音带的录音带盒偷走了。

这位警官对那辆汽车停靠的时间和地点顿起疑窦。那个时间正是新美良明遇害的时间,汽车停靠的地点离新美良明的住居极其接近。名片的主人难道不想让人知道那天夜里他的汽车停靠在那个地方?难道与新美良明被杀有关……

警官的思绪翻腾起来。

搜查本部接到防犯课发来的通报,顿时紧张起来。

名片的主人是大矢隆一。他不久前刚与大杉美奈子结婚。而且,美奈子作为事件的涉嫌者曾经被新宿警署传讯过。

美奈子的丈夫在案发的那天夜里,将汽车停靠在被害者的住宅附近。而且,他竭力想要隐瞒这一事实。

“大矢隆一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牛尾喃语道。

新美良明是小川朝枝被杀事件的最大涉嫌者。妻子美奈子(当时还没有结婚)在小川朝枝被害的那天夜里曾出现在现场的附近,现在丈夫又在新美良明被杀地点的附近露面。

“有一种‘双职工’的感觉啊!”青柳说道。

“‘双职工’?你说得太好了!”

牛尾钦佩不已。钦服之余,他暗暗地叮嘱着自己,不能放跑了这对夫妇。

“汽车音响是在完全私人的空间收听的,所以个人爱好的倾向很强烈。录音带被盗却不承认是自己的东西,可见他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去过那个地方。”

“传讯一下吧?”

“应该向他了解一下。”

因为与美奈子有牵连,所以警方对大矢隆一的传讯请求很快就被获准了。搜査本部对此事始终持谨慎态度,但对大矢的架势比传讯美奈子时更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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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接到杀人事件搜查本部的传讯,大矢隆一颇感意外。美奈子疑惑不解,但大矢却还故作镇静。

他想要仰仗父亲的威力来排除心中的惊慌和不安。他自出生的时候起就是富人家的儿子,有钱有势,不需要仰仗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只要靠着父亲的威力,就能够在社会上生活得逍遥自在。

这位年轻人全身散发着令人厌恶的酸气。那位妖精似的美奈子嫁给这样的年轻人,这也是在父母的保护伞底下才会出现的事情。这不是当事人自己的婚姻,而是两个大户人家的联姻。

事件处在中野警署的管辖之内,但很有可能与新宿警署的两起杀人事件有关,那须警部决定亲自负责调查大矢。牛尾和中野警署的笠原协助那须警部。

“今天劳您大驾,真是很抱歉。”那须摆出一副低姿态。

“我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找我。”大矢嘴上这么说,但他神情却显得很惊慌。

“有些事情,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那须沉稳地开口道。

“我感到很为难。还刚刚结婚,社会上的眼睛都盯视着。”大矢若无其事地暗示着两家在社会上的影响力。

“时间不会很长。我们马上就提问,2月8日深夜零点左右,你在中野区本町二丁目、中野坂上车站的附近小道里停靠过汽车?”

“刚才你们还问过这个问题,我说过,我不记得去过那样的地方。”

“你有没有将汽车借给别人?”

“没有借过。”

“这就奇怪了。撬车者从你的汽车里盗走了装录音带的盒子,里面还放着你的名片盒。”

“所以我说我记不清了。”

“录音带不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

“这就是说,你的名片盒混装在别人的录音带盒子里吧。”

“反正我不知道。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都是一些很好的录音带啊!还有甲壳虫音乐初期的莱伊布、迈克,杰克逊、米科,雅卡、夫利奥、都春美、坂本冬美、八代亚纪等的乐曲。收集的曲目相当广泛啊!”

“我有数不清的录音带,所以有些什么曲目,我自己也记不清楚。我是根据当时的心情来听的。”

“那么,你是说,也许是你的东西,也许不是你的东西吗?”那须咄咄逼人道。

“我认为我没有必要回答。”大矢讳莫如深。

“嘿!这样吧……”那须悠然地说道。

“这件东西,你见到过吗?”眼窝深陷的那须闪动着目光盯视着大矢,一边将包在塑料袋里的香水盒递给大矢辨认。

大矢故作静静,刻意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

“没见过。不知道。我不使用打火机。”

“初看是打火机,但这是模仿打火机的香水盒。”

“倘若是香水盒,与我就更没有缘分了。”大矢将脑袋扭向一边,不加理睬。

“即便男性使用香水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吧。其实,我们从这香水盒外化验出了指纹。”

“指纹?”

大矢尽管虚张声势,但脸上还是露出不安的神色。

“这香水盒是压在那起杀人事件的被害者身子底下的。留在香水盒上的指纹,与被害者的指纹不一致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大矢耸了耸肩膀,借以掩饰自己的惶色。

“我们想,香水盒上的指纹倘若与你的指纹比较一下会怎么样……”

“别开玩笑!你们这么说,简直是将我当做凶手了!这是践踏人权!我要找律师。我可以让你们全都掉脑袋!”

大矢发出尖叫声。他也许是想吓唬一下,却不过只是暴露出自己的拙笨和惊慌。

“所有与事件有关的人,我们都要了解一下,你能协助我们吗?”

“我说过与我无关。”

“不能说没有关系吧。案发那天夜里,你在案发现场的附近停靠过汽车,这是确凿无疑的。希望你一定要协助我们。不过,即便你不愿意协助我们,这录音带和盒子上到处都留下着你的指纹。”那须微微地笑着。

“我上当了!”大矢脸色苍白。

“我们不想让你上当。我们不能随意采集证据。但是,留在录音带的外壳和录音带盒上的指纹一旦显现出来,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这也是为了确定不明失主的手续啊!倘若录音带上的指纹和你的指纹一致,而且恰好又与香水盒上的指纹一样,那会怎么样?”

那须的目光犀利地剌向大矢的脸。但是,大矢的指纹与香水盒上显示的指纹明显不同。与录音带上化验出来的指纹已经作过对照,确认香水盒上的指纹与录音带上的指纹也不是同一个人的。但是,录音带上的指纹是否果真是大矢的指纹,眼下还没有获得证据。

警方通过传讯大矢时大矢本人留下的指纹进行了核对,证实录音带上的指纹不是大矢的。搜査本部颇感失望。尽管大矢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已,但他显然不是警方要寻找的目标。

“他们是‘双职工’啊!还有一个美奈子呢。”青柳自我勉励似地说道。

“他们两人真是‘双职工’啊。说是美奈子驾驶着大矢的汽车去那里,这也毫不足奇。”

“也许是大矢在袒护着妻子。”

在新美良明被杀害时,大矢与美奈子还没有结婚。有的人认为,他们两人在结婚之前就处于共犯关系,这未免有些牵强。

“会不会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汽车借给别人用?”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汽车借出去,却为什么还要偏袒对方?”

“我们是在媒体上报道之后才去调査的。大矢从录音带被盗的地点,察觉美奈子与事件有关,便为她护短了。”

“假设大矢是不知情的,他在受到传讯时表现出来的反应,精神不是太敏感了吗?”

“大矢将汽车借给美奈子,这样的假定很难确立。美奈子自己有车,完全没有必要向大矢借汽车。”

“会不会使用自己的汽车太丢人显眼,所以才向大矢借的?”

“倘若如此,向其他人借用汽车更安全吧。”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现在要将美奈子与事件联系起来还为时过早。他们两人是夫妇,所以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丈夫的香水盒上也会沾上她的指纹。”那须的意见成为最终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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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谐的感觉越来越沉重地压在牛尾的胸膛里。心中那份无法释然的感觉郁积成块垒,重重地压迫着他,使他喘不过气来。

警方依然没有发现大矢美奈子与小川朝枝之间的关系。她们两人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宛如天体间运转着的两颗不同的星球,而她们两人又是分别生活在两颗星球上的生物一样。

那天,牛尾在外出调查的归途中,在新宿东口车站前的交差路口,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在途中与车站里吐出来的人流交错而过。

从傍晚到上半夜这一段时间里,从东口车站下车的乘客,几乎都没有像样的。从东京都市中心方向乘车而来的上班族,都是为了在换乘私铁之前喝一杯酒歇一歇才下车的,有的是逛商店的情侣,也有结伙的年轻人满怀着猎奇的渴望,蹦蹦跳跳地朝着歌舞伎大街的方向跑去。

人们虽然没有目的,却有着方向性。牛尾拨开迎面而来的人群,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半途中信号灯变成橙色。但是,人流依然前呼后涌地向前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汽车过完,等下一次通行的信号需要很长时间。

牛尾加快脚步急急地赶过去。一位高级白领模样的漂亮女子小跑着迎面走来。还来不及走完就红灯啊!牛尾一边与她交臂而过,一边为她捏着一把汗。

两人交错后走了几步,牛尾突然感到诧异。她走过去以后,空气中滞留着一股芬芳的香味。

“就是这香味!”

牛尾在横道线的半途中站了下来。刚才那位迎面而过的女人,她身上的余香,与新美良明被害现场中发现的香水盒里的香味一模一样。这时,信号灯由橙色变成了红色。香味的记忆像点上火的导火线一样接连着闪现着火花,一瞬间便与他脑海中闻到同样余香的其他场所和人物串连了起来。

在小川朝枝被害的案发现场,也淡淡地飘荡着同样的香味。警方猜测是新美良明临走时带去了持田安子的香水盒,所以对此事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有可能是新美良明拿走持田安子的香水盒之后,杀害了小川朝枝。但是,在警方将大杉美奈子(婚前)作为涉嫌人进行传讯时,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也是与此相同的香味。

纵然使用同样的香水,和使用者的体味融合在一起,会酿造出使用者特有的香味。在横道线上交错而过的女性,难道她的体味与持田安子、大杉美奈子相同?美奈子使用的是与持田安子同样的香水。这是两者共通的一点。尽管这种微乎其微的连接还不能称之为“关联”,但牛尾无疑在她们之间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女性迎面过去后匆匆地赶着路,牛尾正想转身追踪在她的背后,不料信号灯变成了红色。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剌耳的警笛声,牛尾立即朝着与女人相反的方向赶去。

香水盒是持田安子随身携带的物品。警方还以为是持田安子的香水盒里散发出来的香味,但两个案发现场(小川朝枝被害与新美良明被害)都淡淡地飘荡着同样的香味。这香味说不定就是从美奈子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然而,余香会消散殆尽,不能成为凶手作案的物证。

牛尾向青柳陈述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是香水吗?如此说来,那真是一种很好的香味啊!”

但是,光说是一种很好的香味,却像雾一样令人俏然。

“无法确认这是美奈子使用的香水吧?”

“看来只能问她本人了。”

“我们来假设一下,持田安子爱用这种香水盒,美奈子使用的香水,假如与持田安子香水盒里的香水一样。那么,这会是怎么一回事?”

“总会有人使用同样的香水吧。”

“香水的喜好有着非常强烈的个人倾向。最近我听人说,有的人甚至委托香水制造商调制只适合自己一个人使用的香水。”

“倘若将现场遗留着的香味用气体分析仪进行分析,假如证实与美奈子使用的香水成分一致,这一证据就不能推翻了吧,但现在香味早就消失了。”

“不!倘若持田安子或小川朝枝都在使用同样的香水,证据就缺乏说服力。”

“闻着香味,即便感觉到它们是同样的香水,香料的成分兴许也不一样啊!”

“总之,光靠香味无从下手。有一则说,有个人在鳝鱼店的门前闻着鱼香味,店老板要他付钱,他晃动着钱袋只是让对方听听钱袋里钱币的声音。我觉得案发现场的余香就像这落语说的一样啊!”

“应该说,连香味也没有闻到啊!散发出香味的香源不在案发现场,所以正确地说,不能算是余香。”

“在持田安子的房间里,香水盒被人拿走以后,就失去了香源。而且,香水盒被封闭得很严密。倘若香水盒里会泄露出香味,当事人就不会将它携带在身上。就是说,香水盒倘若没有使用过,香味就不会泄露。”

“所以可以认为,这不是余香,而是有人已经使用过香水盒。”

“我希望将它当做是美奈子留下的余香。”牛尾之所以如此认定,是因为他偶尔想起,在小川朝枝被害的那天夜里,美奈子曾出现在现场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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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五章 同类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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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沙粒在“沙沙”地飘落着,堆积在她的心底里。自从幼年时杀害妹妹以后,每当醒着时和睡着时,她都能听到沙粒的漂落声。近来,沙粒飘落的速度加快了。每到深夜,四周悄无声息时,只要将耳朵紧紧地贴在枕头上,就能清晰地听到沙粒飘落的声音。是干燥而寂寞的“沙沙”的声音。

她仿佛觉得,沙粒正在越积越厚,自己也随之被人世间、被这个世界渐渐地疏远着。不知道沙粒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它永无止境地不断地喷涌着,积聚在她的胸膛深处。

她感觉到自己的周围已经布下警察的搜查网络,而且搜査的网络正在渐渐地缩小着。刑警找上门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摆脱警察的触角。

她自出生的时候起便金玉满堂,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人生是索然乏味的。越是稀少的东西便越能显示出它的价值。生活丰裕,不用付出丝毫的艰辛和努力,任何东西都能唾手可得并能得到充分的满足。这样的东西如同空气和水一样。就是说,她在人生中无需探求,就如同人体周围的空气和水一样,衣食丰盈吃用不尽。

她并没有察觉到,那样的生活,倘若能够做到不让它失去,便是值得庆幸的。她只是对失去有着一丝漠然的不安,她想要摆脱那种不安。

与大矢隆一结婚以后,沙粒的飘落速度越来越快,在心底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沙丘。昨天,飘落着的沙粒在内心里绘出一个文字,今天早晨沙尘便将昨天的那个文字掩埋了。她希望与大矢结婚能够稍稍减缓一下沙粒的漂落速度,但结果却事与愿违。

个人的意志是受到轻蔑的。她的婚姻,原本就没有介人个人意志的余地。何况,她对自己的意志还没有找到任何存在的价值。所谓的“意志”,是什么?不就是一种心理倾向吗?不就是当出现能引发目的或欲望的对象时,为了实现它的心理倾向吗?或者避开自己厌恶的事并对此作出表示反感的举动?难道不是吗?

她丝毫也体会不到那样的感觉,她只是沉湎在时间的流逝之中听天由命不能自拔,而且是全身心地消沉着。她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将流往何处。她也不想知道。

最近,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杀害妹妹时的情景。当时的记忆从已被白沙埋没的深处窥露出来,在她的脑海里演绎得格外鲜明。可以说,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

杀害妹妹,是为了夺回父母的爱。当时,她至少还有着一丝热情,即希望自己垄断父母的爱。现在,她已经没有那样的热情。

结婚以后,开始与大矢生活。这是一种微妙的关系。虽然表面上作为夫妇一起居住在新居里,但生活方式与结婚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正如以前就簇拥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人一样,对方不是靠自己的意志得到的,而是父母为他们找来的配偶,他们是在半强制性的状况下被逼结婚的。

大矢被美奈子这种绝世的艳美所吸引,对结婚求之不得。但是,在美奈子的眼里,这只不过是增加了“丈夫”这一种“家具”。

无论男女,到了一定的年龄,都需要增设“配偶”这一种“家具”。即便到了适婚期,没有这种“家具”的人就不会得到社会的信赖。对他们来说,甚至就连社会的信赖都不需要。只要生活在父母的保护伞底下,“信赖”也如同空气与水一样会自然产生,并笼罩着他们。

给他们增设“配偶”这一“家具”,这关系到父母的体面,父母是为了购买“放心”。按照社会的常识来看,这样的婚姻不可能得到幸福。对他们来说,尽管已经结婚,但不可能改变他们以往的生活方式。

虽说没有任何变化的生活并非就不幸福,但对他们来说,结婚只是一种新型的消遣方式。

大矢只是被妻子的美貌所吸引,有着与世间普通的夫妇相近之处。作为新婚夫妇,他们理所当然每夜同床共枕。美奈子也决不会拒绝他。双方都对这一新的“家具”非常珍惜。

即便对“家具”产生了厌倦的感觉,“惰性”也会出来帮助他们。他们的长处就是能够靠着惰性生活。可以说,他们自从懂事以后,就一直靠着惰性生活着。

他们已经养成了靠惰性生活的习惯,所以对厌倦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好奇心越是减弱,惰性就越是膨胀。

在人生的道路中,正值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却靠着惰性生活着,惰性得到恶性膨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呢?

有时,她也会冷不防想到这一点。这时,在她的内心里不断堆积着的“沙沙”的沙粒飘落的声音便会瞬然消失。

美奈子知道警察是将大矢当做新美良明被杀事件的重要涉嫌者才传讯大矢的。刑警来时,美奈子正好在家。美奈子认得那位刑警。

只是传讯大矢,却来了四名警察,气势汹汹。其中一人就是曾传讯美奈子的刑警。当时,美奈子在小川朝枝被杀事件中作为涉嫌者而受到了传讯。为什么是负责小川朝枝被杀事件的警官来传讯大矢?

大矢从警察那里回来以后,显然一直心神不定。美奈子有些担心。

她不是担心丈夫。而是对调査她的警官竟然传讯丈夫一事,内心里有些烦乱。刚购置的新“家具”上有了伤痕就糟了。

“我认识来找你的刑警。”那天晚上吃晚饭时,美奈子对坐在餐桌对面的大矢试探道。看来大矢已经失去了食欲。“你认识那位刑警?”大矢露出吃惊的神情。

“就是新宿警署叫牛尾的刑警吧。”

“你怎么认识他的?”

“那位刑警负责的一起事件,案发时我正好在现场附近啊!”

美奈子希望尽可能地隐瞒她与新美良明的关系。但是,牛尾来找大矢,难道是为了追查美奈子与新美的关系?她想知道牛尾对丈夫说了些什么,警方在调査什么事。

“在中野区的一幢住宅里,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吧。我恰好将汽车停靠在那附近的道路上。他们是为那件事来找我调查的。”大矢落魄地说道。

提起中野区的杀人事件,也许就是新美被杀的那起事件吧。丈夫只是偶尔将汽车停靠在新美住处的附近,为什么会受到传讯?难道那天晚上还有其他人在那里约会吗?

丈夫受到传讯,难道是因为他与新美之间有着什么牵连?

“那些警察真讨厌啊!他们对什么都怀疑。”

“没有办法吧。因为他们的职业就是怀疑。”丈夫好像并不知道她与新美之间的关系。但是,牛尾所处的地位说明,他只要想对大矢说起她与新美的关系,随时都可以说。

当时,美奈子本能地感觉到,牛尾的眼神在告诉她,他在怀疑美奈子与新美是不是那天夜里由于司空见惯的车祸才认识的。他的疑惑根深蒂固。

看来牛尾决不会相信美奈子的申辩,早晚又会来找美奈子的。美奈子有这样的预感。

“最近,你没有用那种香水吧。”大矢忽然想起,望着她问道。

“你说的是哪种香水?”

“就是你喜欢的那种香水呀!第一次与你见面时,你用过的。”

“那种香水呀!我已经用腻了,所以最近刚换了香水。”

“是吗?我觉得,你还是适合使用以前的那种香水。”

“一直用同一种香水会用腻的。”

“是啊。换一种香水,也许能重塑一个新的自我。”

大矢没有再多的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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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妻子的交谈,在大矢的内心里留下了抹之不去的阴影,并在他的胸膛里渐渐地扩散开来。大矢提起香水一事时显得漫不经心。但是,妻子为什么要换用香水?

现在回想起来,他记得美奈子换用香水的时候,正是新美良明被杀的前后开始的。

在接到新美打来的第二次恐吓电话时,大矢问起新美怎么会找到他,新美含混其辞躲躲闪闪。大矢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好像有个人知道他的住所。那个人难道会是妻子?

妻子说,新宿警署牛尾刑警负责的那起案件,案发时她恰好去过现场附近。

那起案件难道会是小川朝枝的被杀案件?朝枝被杀的场所是在新宿警署的管辖之内。

在朝枝被害之前,持田安子被害时的那幢住宅也在新宿警署的管辖之内。

据说牛尾在参与调査,这足以证明新美良明被害与两名女性被害有关。

这时,大矢为自己无意中发现某种巧合而大为愕然。在朝枝被杀和新美被杀的现场里都飘荡着一抹余香。这种余香与美奈子平时爱用的香水不是同样的香味吗?为什么以前他没有发现这种巧合?这是因为他将美奈子从事件中完全割离开了。但是现在,她自己向大矢承认与牛尾有过接触。

美奈子说起“牛尾负责的事件”,大矢还没有证实她指的是哪一起事件,但他有一种预感,那起事件肯定是小川朝枝被杀事件。朝枝被杀和新美被杀,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大矢自己到过那两个现场,所以更加深了这种确信。

能够为他的确信提供证据的,就是在现场中飘荡着的余香。那是一股淡淡的、令人难以察觉的余香。是抢先者留下的余香。而且,美奈子的身上就有着同样的香味。

从新美被杀的前后起,她抛弃了那种香味。这不正是表明她与新美被杀有着什么联系吗?这一思路,是大矢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倘若被抢先者假设为美奈子呢?杀害新美的动机大致可以推算。她在与大矢结婚之前,便与新美有着来往。在美奈子订婚以后,新美还想继续维持那种关系,美奈子便“修理”了他。

但是,大矢无法揣测美奈子杀害小川朝枝的动机。在美奈子与小川朝枝之间,不可能会有任何联系。以前,他一直以为朝枝是由新美杀害的。假设美奈子诱使新美杀害朝枝,也无法猜测她之所以要杀害朝枝的理由。

不合情理——

大矢摇着头。我的疑心太重了。尽管觉得美奈子是自己的同类,但她也不可能杀人消遣。大矢感到自责,也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警察的传讯,便惊慌失措疑神疑鬼了。美奈子原本就生活在远离人间争斗之处。

先不要去怀疑妻子,而应该考虑自卫。警察虽然暂时将他放回了家,但他非常清楚,警察并没有放弃对他的怀疑。警方也许正在加紧收网吧。在警察收网之前,无论如何必须采取措施。他虽然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找到任何的价值,但蒙受屈侮,他绝对不干。

正文 第十六章 异端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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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野警署搜査本部,新美良明系自杀的说法依然占据上风,绝大多数的人认为,新美良明的死亡,与新宿警署的持田安子被杀事件和小川朝枝被杀事件没有任何关联,这是一起独立的事件。新美良明其实被警方追逼得无路可退,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自杀。新美良明已经在社会上沦落,受到警方的通缉后,便身陷绝境无力自拔。

然而,在中野警署里惟独笠原刑警一个人,敢于违拗大多数人的意见,坚持自己独立的思考。

在案发现场的房间里,虽然玻璃酒杯上留有新美良明的指纹,但啤酒瓶上却一个指纹也没有显现出来。

“决心自杀的人,他的指纹没有留在酒瓶上,这是值得怀疑的。”

笠原力排众议据理力争。他认定,酒瓶上没有指纹,是凶手在作案后擦去指纹时,连同被害者的指纹也一起擦掉了。

笠原固热己见。新宿警署的牛尾他们支持笠原的看法,认为在新美良明与大矢美奈子之间不可能没有关联。尽管美奈子说,他们的接触只是一起车祸,但这仅是美奈子的申辩。不难推测,以那次接触为开端,以后两人之间有了往来。

美奈子非常适合担当新美良明资助者的地位。牛尾在两者之间发现了香水这一共同点。飘荡在案发现场的余香,尽管很淡薄,只是依靠牛尾自己的嗅觉,却留下了关键性的证据。倘若香水盒里的香味与大矢美奈子使用的香水一致,就能成为有力的证据。

牛尾的支援非常有效,中野警署搜查本部因此决定传讯大矢美奈子。这是紧接在新宿警署传讯美奈子之后的第二次传讯。由此可见,美奈子已经成为警方的案件焦点。

本来是中野警署搜査本部的管辖,但因为怀疑与新宿警署搜査本部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密切联系,所以那须警部再次负责对美奈子进行审讯。中野警署的笠原和新宿警署的牛尾协助讯问。这是传讯大矢时同样的阵容。

美奈子是第二次接受那须和牛尾的讯问。

“呀!夫人,再次打搅你,真是很抱歉。”那须用沉稳的口气表示歉意。美奈子的表情比上次更加显得窘迫。

一眼就能看出,第二次传讯,是在显示警方强硬的姿态。这次警察不是请她去旅馆,而是警察署的接待室里。

“我知道的事,上次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美奈子表情尴尬地说道。

“不!不是为了上次的事件。这次我们是为其他事件想听听你的看法,才敢劳你的大驾。”

“其他事件,我怎么会与几起事件有关啊!”

“对不起,新美良明被杀一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就是那个在新宿碰到我汽车的人吧。听说为了那件事,你们还找过我的丈夫,丈夫在发牢骚呢,说是莫名其妙的骚扰。”

“我们知道,在新美良明被杀的那天夜里,你丈夫的汽车在现场的附近停靠过,我们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我丈夫说不记得了。”

“关于你丈夫的事,我们暂且不谈。夫人,那天夜里,你有没有去过新美良明的住宅?”

“我?我可能去吗?”美奈子的口气稍有改变。

“是吗?”那须对此不加深究。

“不过,夫人从何时起换用香水了?”那须冷不防将话题一转,美奈子好像对那须的提问颇感意外。

现在她的身上散发着的香味,明显与上次的香水味不同。而且,与牛尾在小川朝枝被害现场和新美良明被害现场闻到的香味也大不一样。

“呀!香水有好多种呢!要按照时间、地点、场合的不同,分别使用不同的香水,所以倘若你问我什么时候换的,我自己也讲不清楚啊!”美奈子立即恢复了常态。

“香水就是按照时间、地点、场合的不同换用的吗?我不知道啊!”那须假装不懂,说道。

“一直使用同样的香水,会用腻的。根据季节和时间的不同,也要使用不同的香水啊!”

“难怪啊!如此说起来,听说玛莉莲·梦露在睡觉时是涂用的。”出乎意外,那须也卖弄起这些知识。

“说睡觉时涂用夏耐尔5号香水,那是翻译的人翻译错了!”

美奈子沉静地纠正道。她的纠正,暗示着睡觉时与起床后,应该分别使用不同的香水。

“假如说香水应该分别使用不同的牌子,那么夫人喜欢使用的,主要是什么样的香水?”那须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自己专用的香水,是请调香师专门为我配制的。”

“就是说,夫人在使用的香水,散发出来的香味,只有夫人一个人才有的吧。”

“别人也会有相似的香水,但处方是我一个人的。”

“是自己一个人才看的香水吗?真不赖啊!”那须咪起了眼睛。

“但是,夫人,这个香水盒,你还记得吗?”那须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保存在塑料袋里的打火机型香水盒递给她看。

在看见香水盒的一瞬间,美奈子脸色陡变。见她反应如此强烈,估计她对这个香水盒大有感触。

“好像见到过吧。”

那须的眼睛原本有些茫然,此刻却发出光来。

“不!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美奈子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

“不!我没有问你是不是你的东西,而是问你有没有见到过。”

“所以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倘若请夫人的调香师分析一下这香水盒里的香水,就能明白是不是夫人专用的香水吧。”那须紧逼道。

“为什么要请调香师分析?”

“这香水盒,其实是在新美良明的尸体底下找到的。我们认为,这不会是新美良明的遗物。”

“你们是在怀疑我吗?”美奈子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不管怎样,新美良明都不是那种使用香水的人。而且,这香水盒制造得也很精致,与新美良明所拥有的物品显然不相称。这香水盒里的香水散发出来的香味,与我们第一次见到夫人时夫人使用的香水,是同样的香味啊!”

“你们好像并不知道你们在向我提出一个多么无礼的问题啊!你们突然拿出一个被压在被杀者身体底下的香水盒,问是不是我的东西,你们知道这表示什么意思吗?”

“非常清楚。无礼,就在于我们明知故问。其实,这香水盒上还沾有指纹。我们想在确认这指纹的主人之前,再向夫人了解一下。”

“你是在说,这上面是我的指纹吗?”

“所以我才在问你。与夫人的指纹进行对照,是很容易的。但是,在对照指纹之前,我们想先向夫人了解一些情况。”

“这不是把我当做凶手了吗?看来光把我的丈夫当做凶手还不够,连我也怀疑在内吗?”

美奈子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这时,协助审讯的牛尾想起青柳说过的“双职工”这句话。

“夫人认识一名叫‘小川朝枝’的女性吗?”那须对美奈子的愠怒不加理睬,继续问道。

“这话,上次你也问过啊!”

“这位女性,就是夫人在与新美良明接触的那天夜里,在你们见面的附近旅馆里被杀的。”

“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小川朝枝敢杀的那间房间里,也留有同样香水的香味啊!”

“你们准备将我当做是杀害两人的凶手吗?”美奈子的表情变得异常苍白。她努力克制着使自己镇静下来,神态陡变。

“正如夫人也说过的那样,现在时兴调制个人专用的香水。倘若分析当时留在现场的香水成分,就能成为关键性的证据。”

“真是很抱歉啊!说起来这也是不着边际的事,也许真会出现雾里看花那样的形容词吧。”

“雾里看花?真是有趣的表现。”

“我,可以告辞了吗?”

美奈子表示出一副不愿意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的态度。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2月8日晚上,你在哪里?”

“是问我在不在现场吗?”

“你这么来考虑也没有关系。”

“当然在家里呀!”

“有人能证明你吗?”

“在自己的家里,没有什么人能够证明。因为没有那种必要!”

“那天晚上,有人来访或通电话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也没有必要回答你,纯属我私人的问题啊!”

“明白了。请回去吧。不过,夫人,你应该有驾驶证吧。”那须顺便问道。

“有的。”

美奈子生怕上当谨慎作答,面露惊讶的表情,好像在揣测着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以前有没有出过车祸?”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你与新美良明认识,不是因为车祸吧。”

“这事,即便不用特地来问我,调查一下就能知道吧。”

“我们是从你与新美良明的接触中联想出来的呀!”

那须毫无表情,却怀着叵测。不安的神色从美奈子的脸上退去。

“今天你先请回吧。对你非常失礼了。作为我们来说,也是为了能向凶手再接近一步,决不是将你当做凶手。有些事,据我们推测,估计与事件哪怕有些微小的联系,我们都要进行证实。这是为了能够尽早抓获凶手,希望你能理解,请你原谅。”那须郑重地解说道,但在“今天你先请回”的话里,隐含着令人生惧的话音。

大矢美奈子回去以后,那须窥察着牛尾和笠原的神色,似乎在探寻他们这次传讯的效果如何。今天的传讯,作为那须来说,他的态度是非常严厉的。这已经体现出那须的自信和强硬的架势。

“香水那件事,看来给她的震动很大。”笠原首先叙说自己的感想。

“在持田安子携带着的那个香水盒里,美奈子倘若知道里面装着的香水,与她自己使用的香水是一样的成分,就是双重打击啊!”

“双重打击?”

那须将凹陷的目光朝着牛尾。

“首先,就是在作案现场留下了不可抵赖的证据,接着就是原来深信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香味,现在得知还有其他人在使用。这样的双重打击,会严重伤害女性的自尊吧。”

“是啊!女性的自尊会受到伤害,所以不难推测,从得知有其他人在使用的时候起,就会停止使用自己喜欢的香水。”

“在事件发生的前后起换用喜欢的香水,不能忽视这一点啊!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我指的不仅仅是香味,还有那个香水盒吧。”

笠原暗示着。在从香水盒上合成指纹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过了。

“香水盒?是吗?这香水盒有可能不是持田安子的,而是大矢美奈子的。”

那须说道。香水盒经待田安子的遗族辨认后已经得到确认,但上面没有名字或名字的罗马拼音缩写,可能是相同形状的另一个香水盒。

“不过,丢失在现场里的香水盒,倘若是美奈子的,那么她就不知道会有相同的香水盒出现,所以对她来说,香水盒依然不就只有一个吗?”牛尾提出疑问。

“我们都不是已经告诉她了吗?倘若美奈子拥有同样的香水盒,不管她有没有将它扔在现场,她都已经知道在这世上至少有两个相似的东西。”

“总之,今天传讯她,知道她已经不在使用那个她爱用的香水,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如此一来,我们更要查验她的指纹了。”

“指纹也许能很快弄到手。”那须在眼窝深处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能弄到指纹?”

牛尾和笠原探出了身子。在接待室里时,受到传讯的美奈子对警察端上来的茶水一碰也不碰,就连戴在手上的丝绸手套也没有脱下来。她到达警察署后并非会想到这一点而害怕被警察将她的指纹采集去,但她的架势令人感到无懈可击。

“取得驾驶证以后,倘若发生过车祸,她的指纹也许已经留下了。”

那须说道,感到心中没底。

在发生车祸时,肇事者和受害者也许要在调査书上按下指纹。但没有人会想到车祸而事先将印章随身带着,所以一般都用指纹代替。警察交通课里保存着与驾驶证上的脸部照片相同的照片,虽然它不是直接用于犯罪搜查,但在实际侦破案件的过程中的确常常使用。车祸的肇事者有时就是罪犯,是违反交通法规的人。

警察立即向司机管理中心的计算机发出照会。在计算机里登寻的驾驶证领取者,倘若违反交通法规或发生车祸,都按时间、地点、处理肇事的警署、事故发生路线、违反条目等各条项目登记在案。

“有了!有了!”

平时很少流露出情感的那须兴奋地喊道。

去年5月20日,大矢美奈子在神奈川县海老名市区域内的县道上,发生过一起轻伤事故,作为违反安全驾驶义务被扣了八分。根据调査书记载,美奈子在出事的那条路线上以时速40公里左右的速度向北行驶着时,发现前方60米处有一辆同方向行驶的抛锚卡车,便驶出道路中央线稍稍靠着右侧行驶,在抛锚卡车的右侧和自己汽车的左侧之间保持着2米左右的间隔,想从卡车的右侧超过去。这时,她发现从卡车的前方突然闯出一辆自行车,便将方向盘拉向右侧,并睬了急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汽车挡泥板的左前侧轻轻地撞到了自行车的踏脚板上。

只是,骑自行车的受害者被撞倒在路面上,左肘受到轻微的擦伤。此类情况,汽车司机不可能预测到卡车的前方会突然闯出一辆自行车,同时超车时在卡车与自己的汽车之间保持着2米左右的距离,所以倘若是行人完全能够避开。因此,作为意外事故,司机承担最小限度的责任,由肇事者和受害者自己协商作了解决。

车祸地区的检察所里保存着当时肇事者递交的调查书。不出那须所料,调査书上按着肇事者的指纹。警方将调查书上的指纹和香水盒上合成的指纹进行了对照。两个指纹完全一致。

虽然按照日本的法律,车祸肇事调查书上的指纹是否具有刑事犯罪的证据效力还是一个问题,但它无疑已经成为査找凶手的有力线索。警方终于追上了美奈子。中野警署搜查本部与新宿警署一起开会,讨论逮捕大矢美奈子的有关事宜。会议结果,大多数人认为美奈子符合作案凶手的特点。于是,决定逮捕大矢美奈子。因为大矢美奈子是社会颇为关注的人物,所以警方决定首先对她进行传讯,获得她的招供之后,再执行逮捕令。

第三次赶往大矢美奈子家里去的,是牛尾、青柳、中野警署的笠原以及其他几名刑警。

4月5日上午8点,大矢美奈子从新居被带到中野警署的搜査本部。这样的气势证明,警方在形式上是进行传讯,但若遭到拒绝便直接以拒捕为由对她实行逮捕。美奈子再次由那须负责审讯。

“夫人,事情变得很糟了。”那须拉家常似地和蔼地说道。美奈子完全毫无表情。

“夫人说,去年11月6日晚上,在新宿歌舞伎大街的小道里与新美良明接触之外,没有与他见过面吧。”那须确认道。

“是的。我的确说过。”

“但是,我们现在发现,夫人此后还和新美良明见过啊!”

“我是当事人,我说没有见过,你却说见过,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意思是说,夫人在说谎啊!”

“我没有说谎!”美奈子答道,她的眉毛一动也不动。

“就是这个香水盒……”

那须将香水盒放在美奈子的面前。美奈子将探寻的目光望着那须。

“这香水盒上沾有夫人的指纹。”

“我的指纹……”美奈子的脸色有些泛红。

“是的。的确是夫人的指纹。你与新美良明完全没有来往,但新美良明被害以后,尸体的身体底下却压着这个香水盒,上面沾着夫人的指纹啊!这作何解释?”

那须宁可说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对方。

“这不可能!”美奈子的口气非常自信。

“我们能够证明是夫人的指纹。”

“这不是我的香水盒。”

“不是你的香水盒,那么为什么上面会沾着你的指纹?”

“这会是我的香水盒吗?我的香水盒,我今天带来了!”

“带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香水盒在这里!”

美奈子打开手提包,取出一个香水盒,与那须出示的香水盒一模一样。一瞬间,审讯室里鸦雀无声,静得如同在海底一样。

那须、牛尾、笠原都呆若木鸡。美奈子的口气似乎并没有将此当做一回事,因此他们都误解了此话的分量。

“这就是我的香水盒。我的香水在这世间独一无二。”

美奈子一副显耀的口气沾沾自喜道。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作出了对自己不利的重大供述。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香水盒是从新美良明的房间里带出来的吗?”

“是的。所以那不可能是我的香水盒。”

“你明白自己说话的含义吗?”

“我非常明白。”

“那么,按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去过新美良明的房间吧。”

“去过。”

“而且,你还带走了香水盒?”

“是的。就是这个香水盒啊!”

“那么,新美良明压在身体底下的香水盒,是谁的?”

“我不知道。此事与我无关啊!”

美奈子并没有想要改口的样子。笼罩着她全身的,是一种脱俗的倦怠感。她仿佛任凭着自己沉湎在无药可救的倦怠感里,并没有感觉到刚才的话已经自相矛盾。

“你为什么去新美良明的房间?”

“为了去取回这个香水盒。”

“你要取回的香水盒却压在新美良明的身体底下。倘若新美良明没有死亡,就是说倘若香水盒没有压在新美良明的身体底下藏着,你就应该看得见。即便这香水盒不是你的,你也会将相似的香水盒取回来,但倘若发现拿错了香水盒,你就会将它送回去吧。你取走了那个香水盒,却将这个香水盒留下了。就是说,你是在新美良明死亡后来到他的房间里的。”那须确认道。

“也许就是那么回事啊!”美奈子兴味索然地答道。

美奈子突然莫名其妙地承认自己的犯罪,没有任何前兆,令警方大出意外。然而,她直言不讳地供认自己杀人,不是因为屈服于那须,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香水盒(香水)是这世间的惟一。

“你离开新美良明的房间之后,发现将香水盒忘在那里了。而且,你又返回去取。就是说,在新美良明被杀的那天夜里,你出入过他的住宅。你没有发现同样的香水盒有两个。因为里面装着同样处方的香水,所以你没有注意。你取回去的香水盒,虽然一样却实际上不是你的香水盒。你的香水盒压在新美良明的身体底下。因此,你的指纹就沾在那个香水盒上了!”那须向她确认道。

“我的香水盒只有一个!”

美奈子没有理会那须的话,用平静的语气坚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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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奈子一边与那须对峙着,一边听着内心深处的“沙沙”声,白沙加快着速度飘落着。内心里的空洞渐渐地眼看就要被沙粒埋没了,然而沙粒越积越多,空洞却随着沙粒的堆积仿佛变得越来越大。

美奈子将新美当做难得的消遣题材豢养着,却不料引火上身,变得异常棘手。新美还说他亲眼看到杀害小川朝枝的凶手,并扬言自己做人不会好到为他人承担罪责等着警察来抓,在被警察抓获之前,他要狠狠地敲诈凶手。

美奈子尽管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他哪些话,但对她来说,他的存在有着一种不祥的感觉,令人感到压抑。

慢慢地是该收场的时候了。美奈子以订婚为契机想要“修理”一下新美。

在她大学时代的同学中,有一位父亲经营镀金工厂的同窗好友。美奈子从这位朋友那里弄来了氰酸化合物,心想也许会有什么用处,还将氰酸化合物密封保存着。当时她只是对朋友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尽管活着却准备厌世时使用。

她在酒杯上涂着氰酸化合物斟上啤酒劝新美喝酒,不料新美仅一眨眼工夫就死了,死去时就连愣一愣的时间都来不及。她丝毫也没有杀了人的感觉。她干的,只是将啤酒斟在沾上白色粉末的酒杯里劝新美喝下。总之,只是劝他喝啤酒,与杀害妹妹时一样,那时妹妹乘坐在婴儿车里,她只是将婴儿车的刹车打开,然后轻轻地推一下。

她只是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有趣的消遣题材。

但是,结婚是更大的消遣,所以也是迫不得已的。离开新美的房间之后,她发现自己将香水盒忘记在新美的房间里。她不知道同样的香水盒竟然会有两个,而且新美拥有其中的一个。

美奈子冒着危险返回新美的房间取回的香水盒是新美的。在美奈子劝他喝下带毒的啤酒后,新美倒在席子上压在香水盒上。美奈子对此没有注意。也许是新美扭动着倒下时,身上的香水盒落在席子上了。美奈子离开了新美的房间后,再返回来取香水盒时,在席子上看到的,就是新美的香水盒。

警察将新美良明当做是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进行着追捕。美奈子从新美的房间里取回的香水盒,也许正是持田安子的遗物。杀害持田安子的,果然是新美。他也许是将她的遗物错当成打火机带走的。

“11月6日的夜里,你和新美在歌舞伎大街的小道上接触时,在干什么?”

那须的声音仿佛是从隔着透明薄膜的另一边传来的。

“只是消遣啊!”

“消遣?”

“正如你们怀疑的那样,我杀害了小川朝枝。不过,只有我的招供,什么证据也没有。以后我随时都能够推翻自己的供述。”

“你为什么要杀害她?”

“因为她穿着和我同样的衣服。”

“穿着同样的衣服?”

那须毫无表情,但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惊异。

“我所有的衣服,在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她穿着我的衣服啊!我不允许她穿。在西口的旅馆里,我与她迎面走过之后,便跟踪着她。我见她走进了新宿歌舞伎大街的情侣旅馆里。我将汽车停靠在附近的路上追进旅馆里,正好看见停在四楼的电梯下来。四楼只有402室有人住。我估计她住进了402室,于是我便去了那间房间。

“我一敲房门,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房门。她好像刚洗完沐浴,听到我敲门,还以为是她那等得心焦的男伴。看到是我,她颇感惊讶,我对她说,我是在她以前借宿这间房间的人,有一件东西遗忘在房间里,希望她能让我在房间里找一下。她便让我进去了。我打开衣柜取出浴衣腰带,这时她已经坐下开始看着电视,我走到她的背后,猛然用腰带勒住她的脖子。接着,我将尸体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我在进出旅馆时都没有遇见过人。我回到停在路边的汽车里,刚从小道上开出来时,就与新美碰了一下。”

“倘若穿着同样衣服的人该杀,那么一旦遇见使用同样香水的人,不就更该杀了?”

“没有人使用与我同样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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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矢美奈子的自供,超越了那须、牛尾和笠原的理解范围。假如杀人动机是因为对方身着同样的衣服,那么对身着成品衣服或看样定制衣服的人,该怎样处置?从出生的时候起就家财万贯无所事事的人,难道真的会如此偏执,他人只屑有一件同样的东西都不能允许吗?

以前,曾有过一则伊丽莎白·泰勒和迪纳·洛洛弗里西达身着完全相同的服装在公开场合里不期而遇的轶闻。而且,她们碰巧不得不相邻而坐。两人面露微笑不断地掩饰着困惑和不悦,内心里却如坐针毡。但是,她们决不会去杀害对方。

因为倘若为那样的事去杀人,她们便会失去太多原本属于她们的东西。但是,假如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假如有人穿着一件她坚信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衣服,她们或许会希望那人连同身上的衣服一起消失。在那种时候,杀意的对象不是人,而是衣服。

一个人一旦拥有一切,便如同什么也没有一样。然而,她尽管拥有了一切,但哪怕只是一件衣服,她也不想让给别人。空气,水,都只是为了她一个人而存在着。这样的人,此刻就坐在那须的面前。

这时,那须觉得大矢美奈子是一个异端者,她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她的存在完全属于另一个世界。她的价值观与那须、牛尾、笠原他们是不同的。对她来说,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呢?

大致可以认定,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是新美良明。但是,大矢美奈子倘若在新美良明之前遇见持田安子的话,凶手也许就是大矢美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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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矢美奈子被警方逮捕的报道在日本引起了轰动。上流社会的女名人。连续作案杀人,日本社会大为震惊,并对她的杀人动机视为奇谈。

美奈子则很淡然,仿佛自认这是她的命运。

“大矢美奈子这位女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位稀客吧。”

在新宿警署两个搜査本部和中野警署搜査本部的联合碰头会上,青柳唐突地说道。

“稀客?”牛尾揣测着他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说,她来自异端的世界,作为客人滞留在这个世界上吗?”笠原揣摩着青柳说话的含义。

“没错。自出生时起,她应有尽有,只要想要,她什么都能得到。对普通人来说有价值的、需要付出努力进行追求的东西,在她的眼里就如同空气和水一样能够取之不尽。就以空气和水来打比方吧,渐渐地不就像沙粒一样了?幸运的环境少有幸运的人。从小在富裕中生活,浸泡在蜜糖里长大,往往会使人丧失理想,丧失意志,丧失生活的目标,简直就象在做着一桩培养废人的实验。她也许从出生时就作为这样的人被另一个世界点中了。”

“一看见她,我才深切地感觉到作为生活艰难者的幸福啊。”牛尾悄然说道。

“现在,日本在世界上成为最富裕的国家,而且还在朝着富裕的方向发展着。尽管这种富裕是肤浅的,徒有虚表,但国民都浸泡在富裕之中。大矢美奈子也许是以身试法,在向我们敲响着警钟呢!”

“‘幸福’这个东西,倘若独自一人享有,便丝毫也体会不到幸福。惟独有人能够一起分享快乐,分享感动,分享美妙,才会让人感到幸福。”

青柳的目光眺望着远处。他离婚后一直独身生活。他深深地爱着妻子,但因为遭到妻子的背叛,他痛不欲生无意再婚。因此,青柳的话音里蕴含着一种深切的感受。

“假如是大矢美奈子杀害了小川朝枝,那么那天夜里,新美良明出现在歌舞伎大街准是有什么事吧?”笠原提出质疑。

“新美良明准是在寻找能分享他幸福的人。”

“遇见美奈子,他们在分享着的,也许是不幸吧。”

“不!不是什么‘幸福’或‘不幸’吧。他们是在分享着的,是‘反常’。异端的人在那天夜里相互邂逅,双方都在对方的身上闻到了相同的体味。”

“相同的体味?女人倘若身上涂有相同的香水,也许会萌发杀人动机,但一对男女有着相同的体味,就成了共同点吧,两人便臭气相投了。”

刑警们闲谈着,心中颇感怃然,但他们还不知道,那天夜里,美奈子与新美良明带着同样的香水盒。而且,不用说刑警,就连美奈子都不知道,新美良明从持田安子的遗物中带走的香水盒,落在小川朝枝的被害现场,被大矢隆一捡回,又放回到新美良明的被害现场。

牛尾说得很巧妙,所谓“同类的体味”,就是那天夜里美奈子与新美两人的身上都拥有着的香味,那才是真正的异端者的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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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矢隆一神情茫然地收听着有关妻子美奈子自供的报道。美奈子涂在身上的香水,是与大矢属于同一种类型者特有的香味。

大矢也不知道会有两个同样形状的香水盒。他倘若不将从小川朝枝被害现场捡回的香水盒扔在新美良明的被害现场,美奈子也许就不会被警方逮捕。

美奈子杀害新美离开新美的住宅以后,发现将香水盒丢落在那里,便冒着危险返回新美的房间取回香水盒,倘若大矢没有在现场扔下第二个他手中的香水盒,美奈子便理应能够找到压在新美身体底下的,属于她的香水盒。大矢将香水盒扔在醒目之处,一眼就能够看到,她毫不怀疑地认定是自己的东西便捡了回来。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在这世上,竞然会有两个同样香味同样形状的香水盒,所以对香水盒内装着的香水减少,丝毫也没有感到怀疑。

大矢从小川朝枝的被害现场捡来的香水盒,是持田安子的。将持田安子的香水盒送到新美良明被害现场的,不是美奈子。同时,小川朝枝也没有拿过持田安子的香水盒。将持田安子的香水盒拿走的,当然是新美良明。就是说,新美良明也去过小川朝枝的被害现场。

那天夜里,抢在大矢前面的客人有两位。不知道新美良明为什么去小川朝枝订好的旅馆房间。但是,新美良明去时,小川朝枝也许已经被杀。新美良明吃惊地逃离小川朝枝的房间时,将持田安子的香水盒丢失了。

大矢觉悟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消遣题材。他颇感无奈。

受到固定性伴侣的冷遇,大矢才结识了小川朝枝。他为自己能够遇上难得的消遣题材而欣喜若狂。这样的感受只是一瞬间,小川朝枝随即便被美奈子抢先杀害了。

接着,大矢受到新美良明的恐吓,他将新美当做了消遣的题材。不料,这又被美奈子抢先了。而且,现在他还失去了美奈子。由于两起连续杀人事件,美奈子不可能轻易地得到逃脱,最坏的结果会被判死刑。美奈子也许是以死刑的形式,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里去。

她是异端的女王。而且,大矢就是被她身上的那股异端味所吸引着。他也是异端的王子。他不知道自己接着能够活到什么时候。他不得不一边寻找着消遣的题材,一边在人生的途中迷惘着。

拥有一切,就如同什么也没有一样。然而,大矢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失去的东西。空气与水无论失去多少,他都不会有任何痛痒的感觉。但是,美奈子不是空气和水。对他来说,美奈子只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同类。

从收听着美奈子自供的新闻时起,大矢就仿佛听到内心的深处传来白沙在“沙沙”地堆积着的声音。那些沙粒也许早就在他的胸膛里飘落着,只是因为供落的数量些微,他很少听到而已。在失去美奈子的空虚里,沙粒飘落的数量好像猛然增加了。

沙粒“沙沙”地填埋着胸膛里霍然打开的空洞。此后,大矢将终生倾听着沙粒的飘落声。美奈子兴许也在听着沙粒在大矢的胸膛里飘落的声音。

他来到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理想,也没有意志。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他自己想要努力争取的,也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他创造出来的。

然而,现在大矢想要美奈子。虽然是父母推荐的婚姻,但美奈子是他按自己的意志选择的妻子。对他来说,任何消遣都不能超越美奈子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来说,美奈子是他惟一的配偶。

“美奈子,你快回来!”

大矢在失去妻子后颇显宽大的新居里喃喃地呼唤道。一个人生活,这所房子会显得太空矿。

“你不是也可以来我这里吗?”传来美奈子的声音。

“我怎么来?”

“你也杀人呀!和我一样,杀同样的数量,或者超过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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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解解说

森村诚一生于。那是日本在国内和国际上都开始涂上战争的色彩,准备公然发动战争的前夕。那个时期,日本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战争的状态,前一年策动中国发布满洲国宣言、五·一五事件犬养毅首相被暗杀、退出联合国,等等。

当然,那时森村诚一刚刚出生,他无法预知这些社会动荡。但是,昭和8年出生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在婴幼儿时期就感受到那年播种的“世界战争”这朵“恶花”不祥地开放,而在战争这朵“恶花”凄惨凋落的战争结束时,他们正处身心两方面对社会的动荡更为敏锐的少年时代。

这一年代就是所谓的“饥饿时代”,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年代作家辈出。随手翻阅《文艺年鉴》《新潮社》,夹在昭和7年出生的五木宽之、胜目梓和昭和9年出生的井上厢、筒井康隆他们中间的,倘若不算与江藤淳、渡边淳一、半村良、浅利庆太、藤本义一、森村诚一同样的推理小说作家,还可以屈指数出泡坂妻夫、生岛治郎、斋藤荣、户川昌子等。

他们虽然文学的形式和风格各异,但同样都是在少年时代身心两方面饱受战争的折磨,切身体验着食欲旺盛时代吃不饱的痛苦。据《推理文坛战后史》(双叶社,山村正夫著)记载,森村诚一在孩子时代读书马虎,尽在阅读文库本书籍和冒险小说,对“昨天的敌人成为今天的朋友”和“君子翻脸”的瞬息万变,深感震动。

笔者认为,如今作为推理作家已经站在推理小说界顶峰的森村诚一先生,敢于撇开推理小说,通过《恶魔的饱食》和《〈日本国宪法〉的证明》等非虚构性小说,不遗余力地重提旧日本军的战争责任与和平思想,其根源不正是来自于森村诚一在少年时代的痛心体验吗?

一名少年国民森村诚一,没有经历过,也不可能为战争势态承担某一方面的责任,现在作为作家,他摆出了亲自拷问经历那个时代的人们的责任的姿态。

近来历史小说已经越来越背离历史的真实。不用说推理小说,贯穿在那些历史小说中的世态炎凉,森村诚一要表现出自己的严肃和温情,就只有自始至终地通过作家这一职业。他尽管生活在战后的变革时代,但敢于面对少年时代洞察到的社会矛盾和心中的感触——即维护人类平等和自由思想。这不是法的精髓,但贯穿着森村诚一僧恨犯罪(行为)不僧恨人(阶层)的“博爱精神”。森村推理小说属本格派,以解谜为主要着眼点,随着谜团的层层剖析,花费许多笔墨侧重分析肇事者和受害者的心理之谜,这也是人所赞赏的。

“社会派”这个标签,与其说是对现代竞争社会的寄托,不如说是以“优胜劣汰社会”的矛盾为主题的作品群大量出现的缘故。“优胜劣汰社会”的矛盾自战后或日本诞生时起,便沿袭至今一成未变。

日本现代社会的年轻人,他们拥有着“年轻”却身心都已老化。本书《异端者》这部推理小说,就描绘了这一青年群像那令人吃惊的生活实态。

在小说中,有三位同时代的年轻人登场,即大学毕业出身富贵却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大矢隆一,出生在地方上在飚车族里混过而三次高考名落孙山的新美良明,大学刚毕业的美貌少女、在银座拥有画廊的画商女儿大杉美奈子。

这三人三种人生观交织在一起便引发了事件。大矢年纪轻轻却已经没有理想,没有希望,也没有生活的目标,不过是行尸走肉消磨时间,想以“杀人游戏”作消遣,填补他那灵魂深处的空虚感。被他选中的是应召女郎朝枝。朝枝是正在读书的女大学生,她也是瞒着农村的父母向往现代生活方式的年轻人。正因为贫富之差悬殊,同类的两人臭气相投,萍水相逢便成情侣,在驾车兜风时遭到伪装成搭车者的男子的袭击。但是,大矢趁朝枝被强暴时打倒了男子。

然而,就在那天夜里,与朝枝合住一室的女大学生在住宅里惨遭杀害,因此两人作为重要涉嫌者而受到警方的追査。因为朝枝丢失的应召女郎俱乐部的卡片和在杀人现场被盗的摩托车,全都在袭击搭车人的地方发现。

本书的前半部分描写大矢与朝枝因涉嫌而拼命逃避,和刑警们推翻两人不在现场证明,两个线条纵横交错。正因为读者知道此两人不是凶手,所以得知真凶的名字时,颇感震动。然而,作者紧接着交代出杀害第一名牺牲者即女大学生的凶手,同时阐明凶手的作案动机,和描写与凶手有关的同类人的异常行为,以此形成社会派厚实的推理小说结构,可读性极强。而且,最后出现的第二名牺牲者的凶手形象,也许会令读者产生恍然大悟之感。

上面例举的三名同根异种的男女,他们凑合在一起的概率只有几万分之一,却相互伤害着对方恰如蝉一般的肉体,虚度青春年华直至毁灭。这一方面的描写正是森村推理小说特有的妙趣。

本书是在12月的《野性时代》杂志上刊登的长篇推理小说,以后发行单行本,于平成5年3月作为精装本小说丛书发行。本书平成2年10月在《野性时代》上一次刊登的《人间十字架》(平成4年精装本小说丛书,平成5年角川文库)的续篇,作者还在本书上附上了小标题:《人间十字架PARtS2》。

《人间十字架》是一部悲剧性推理小说,小说的开始便陈述了为23岁的儿子家庭内暴力而烦恼的父亲终于决心杀死儿子。此小说不仅刻画了妻子和儿子的心理历程,还描写了相关人物各自背负着的“悲哀”。作者将此冠以“十字架”。

正如书名那样,作者将那些背负着“十字架”登场的年轻人轻蔑地称之为“异端者”,表示作者对虚度青春年华而无动于衷的现代年轻人充满着满腔的愤怒。这也许还是森村诚一对现代的叹息吧?他的少年时代是在战争结束时度过,那时贫穷而忧虑。

异端者心中怀有一段阴暗的往事,为了独占父母的爱,幼年时装作婴儿车事故杀害还在襁褓之中的妹妹。异端者在长大的过程中倍受那种记忆的折磨。成人以后,异端者在放荡的生活中一直听到内心里有白沙在“沙沙”地落下的声音。那个声音夺走了异端者生存的实际感觉,使异端者产生了急于想要杀人的冲动。这样的情节安排,总会令人想起因为太阳刺眼发烫才杀了人的《异邦人》(加施著)中的姆尔索。但是,姆尔索却有着他之所以“不合情理”的解释。但是,本书中的大矢或美奈子却是“有着健康肉体的病人”,他们不过是有着那样的精神病灶却没有受到父母和社会的约束,导致精神颓废。这恰恰是更无药可救的悲剧。尤其是美若天仙的美奈子,对她那种生活方式的美丑评判,无疑会令读者抚然良久。

正如作者在小说丛书版出版时曾说过的那样:“不要混淆现实与虚构的界限。”森村诚一依然期望阅读本书的年轻读者,能向他发出健全而有益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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